《永久的敌人》 第一章 “呵,多么雄伟,多么悲壮!常青树呵,永不衰亡!尽管百草终会败落, 常青树却永不枯黄。呵,你多么悲壮!旭日悬挂你葱茏的枝梢,月光拥抱你伟岸的身腰。岁月为何步履匆匆光阴为何闪电般地奔逃 粉蝶翩跹起舞,鲜花绽露微笑。欢乐的日子为何这样短暂陶然醉翁为何醒得这样早秋虫在草荫里唧唧悲叹,转瞬间已是银霜一片。轰鸣的嘲声惊飞了小鸟,霎那间已是飞雪弥漫。 大地褪去了昔日的丰姿,凄风高啸,吹落秋天的幕幔。自然的巨臂高擎天宇, 飞转的地轴永无静息。未谙漫长的数九,百草千木已纷纷凋去。 呵,常青树…………”----摘自外国文学(常青树)。 我叫李优,今年11岁,一天前还在充满古老色彩的小镇,偷偷藏起表妹吃剩的一块月桃饼,那是我最爱吃的一种饼,香香的甜甜的,只有过节的时候才有,外公每次都买很少很少,少到不够吃,外公每次都告诉我,要让妹妹吃,姐姐要让妹妹,可是每次我让给妹妹吃,她都吃不完,于是我每次都只能藏起她吃剩的,为什么要藏?因为她即使是吃剩的,也不会让我吃的。 所以,我最讨厌表妹了,她在外公面前卖笑,在我面前却凶巴巴的。 离开小镇,来到父母的身边,干净的屋子里面,还有一个叫做李秀的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连衣裙的下摆还有漂亮的蕾丝,妈妈说她是我的姐姐,我立刻就高兴了,不再耿耿于怀藏起来的半块桃饼,我记得外公说的,姐姐要让妹妹,那么眼前这个漂亮的姐姐,她以后都要让我。 我举高手,朝她理直气壮地说,“我要穿你这件裙子,还要扎你这个漂亮的头发”。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寂静,然后就爆出一阵阵笑声,我认为和蔼可亲的妈妈,拉住我的手说道,“不能抢姐姐的东西,只有姐姐穿这条裙子才漂亮,只有姐姐扎这个头发才好看” 我以为妈妈一定会让姐姐把裙子脱下来给我穿,可是妈妈说了,只有姐姐才能穿,只有她才可以扎这个头发,那么我是不是就不能穿了?我沉默地看向妈妈,她温柔地笑,温柔地顺着姐姐的衣服,还帮她把领口的折皱抹平,我想躲起来,外公说谎,姐姐没有义务要让妹妹,我为什么让了那么多年。 我只是想姐姐让我,这么善意充满温暖的让字,妈妈为什么要说是抢?多么难听。 两天后,妈妈拿了一条橘黄色的裙子给我,我挤出虚伪的笑容,很欢喜地接下来,妈妈让我穿一下,我骗她说我冲好凉再穿,回到房里,我就把衣服压到箱子里,我最讨厌橘黄色了,我觉得只有白色才适合我,妈妈问我怎么不穿,我眼睛都不眨地说,我不舍得穿,要好好收藏,这一收,就是十年。 别人都说,天堂一定是美好的,我在父母身边,一定会像别人说的,美好得就如天堂,可是等我真正地接触到以后,我才发现,我离天堂还有一万英尺那么远。 妈妈说李优跟李秀都会是优秀的孩子,所以她跟爸爸才绞尽脑汁给我们起了这两个名字,我不知道优秀怎么定义,没有人不想成为优秀的孩子,我也想,至少我知道,我优秀了,妈妈一定会给我买白色的裙子穿。 很快,我就发现,妈妈眼里最优秀的孩子只有李秀,她能说会道,会赖在爸爸怀里撒娇,她很勤劳,做事情快手快脚,衣服让她洗得洁白干净,碗筷让她洗得光滑亮丽,妈妈总是说李秀是个让她骄傲的孩子,这个时候,李秀就会笑笑地说,妹妹也很优秀,爸爸跟妈妈的眼光就会朝坐在角落里的我看过来,然后说,两个孩子都让她骄傲,在看向我的时候,眼里的那束火花突然陨落,我又怎么会没看到呢,我不言不语地看着和睦的家庭,他们三个人身边出现了一道白光,轻轻地将我给隔开了,仿佛一个空间,两个世界。 妈妈从不苛责我,也不会让我跟李秀学习,但是我无所事事,我也想成为优秀的孩子,于是有一天晚上,我看见李秀站在漂亮的洗碗台上刷洗油腻腻的碗筷,我沉默地走过去,笑着说,“姐姐,让我来洗吧” 李秀讶异地看向我,她侧了侧头,像是思考我说的是真还是假的,然后她把手上的泡沫洗干净,笑着说,“好的,你过来,我教你”,把我拉了过去,劲不是很大,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别扭,我想挣扎,可她很快就放手。 她指着一个白色的篮子,说道,“你洗好就放这里,这些碟要擦干,放到那边的篮子,筷子的头要朝上放,放到这个竹筒里,要过两次水,过完了放掉水槽的水,抹布要拧干,平着放好,不要揪成一团”她有条有理地指指黄色的篮子,挂在墙上的竹筒,将抹布拧了一下,接着就笑着退后了一步,把位置让给我。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我在小镇也经常洗碗的,我也会的,我收起心里的那些心思,朝她点头,挽起袖子,就开始洗碗,我不喜欢油腻腻的东西,我在心里做了个呕吐的表情,随即就低眉顺眼地唰碗筷。 等了一会,身后的脚步声渐远,我知道李秀离开了厨房,我放松了身体,手在水槽翻来覆去,哼着歌曲悠哉地唰唰洗洗,我希望妈妈能进来看一眼,看到我如此勤劳,也带点活泼,至少不是她平时看到的那样沉闷无趣。 不知道我是不是有第六感,总之。 “哎,优优今天可真乖。”身后果然出现妈妈和蔼的声音,我顿时站直了身子,有些得意地将一个雕花大碟拿起来,麻利地用抹布擦干,在转移身体的时候,雕花大碟“啪”地一声,在地上开花,摔了个七八烂。 我还没回过神,就听见妈妈激动地跑进来,“老天,这个碟子很贵的!”妈妈蹲下去,十分珍爱地将碎片捡起来,抬眼看向我的时候,我被她眼里的责怪给吓到了,我僵着身子,站在原地,左手的手指上面,有滑滑地一层,那是洗洁精的触感。 “别洗了,让你姐姐进来洗。”妈妈站起来,手里还捧着碎片,她的表情有点恐怖,恨铁不成钢,失望,所有的表情都交织在一起,我抬脚就要后退,可是我发现我无路可退,后面是厚厚的洗碗台。 李秀也进来了,她捂着嘴,像是被吓到,“妹妹,这个碟是爸爸的朋友送的,真的很贵。” 我不知道有多贵,我无助地看着妈妈手里的碎片,只要妈妈抬手,就能刺进我的胸膛,得意忘形必自弊,我推开妈妈,跑到房间里,扑在枕头上哭,我一走,李秀一定会去洗,她还会继续优秀。 而不是像我,摔坏了碟子。 哭了好一会,妈妈走了进来,翻过我趴着的身子,李秀跟在她后面,两个人的脸上都有明显的歉意,我的眼泪没有止住,还在滑落,大哭过后的疲惫,令我特别想睡觉。 “对不起,妈妈不该责怪你”妈妈心疼地擦干我脸上的泪水,她每擦掉一颗,就掉下一串,我想挥开她的手,她手心里的温暖却令我倍感贪恋,我只能抽泣着,无言地看着她,看她道歉的表情,究竟有多少的诚意。 李秀靠了过来,用她修长的手帮我盖好被子,轻声说,“好妹妹,姐姐也跟你道歉,别哭了” 道歉没有说对不起,是不算的,我的心里这样回复,可我到嘴的话却是,“我要去冲凉。” “好好,妈妈去给你放水。”妈妈一脸愧疚,把我当成瓷娃娃一样,她起身去给我放水,李秀笑盈盈地拉我起来,我没挣扎,“姐姐,最优秀的人不一定是你!” 站起来后,我对李秀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看到她愣住,并且逐渐复杂的眼神,我低着头,伪装无辜地走出房门。 第二章 我们生活的这个地方叫做常青镇,爸爸在这里开了一间小卖部,每天早出晚归的,妈妈也经常跟着爸爸的脚步,去帮忙补货,家里就剩下我跟李秀两个人,她总是很忙碌,忙着打扫卫生,忙着整理屋子,有时还做些我看不懂的小手工,晚上的时候她就会坐下来写作业,小小的本子上写满了她幼嫩得清秀的字体,妈妈说李秀在常青小学读4年级,常青小学是公立学校,很让市里的领导看重,妈妈说到时我也要去常青小学读书,这使得我有些兴奋,对未来燃起了小火苗。 我依然不爱说话,发呆成了我最常有的表情,我再也不主动去洗碗了,雕花大碟的碎片时常在梦里惊扰我,我甚至害怕睡觉,我变得如惊弓的小鸟一样,敏感且胆小,有时我会特别怀念古老的小镇,怀念我藏起来的半块桃饼,我藏在了阁楼,那里有好多老鼠,肯定已经被老鼠给吃掉了,每当想到这个时候,我特别后悔,当时怎么不勇敢一点,把它带在身上呢,它是我第一次喜欢的东西。 晚上爸爸回来吃饭,桌子上已经摆满了李秀做的菜,我见到爸爸一进门就把李秀开心地抱在怀里,转了一个大圈,屋子里充满了李秀铃当般的笑声,妈妈把印着喜字的大袋小袋放到沙发上,招呼着我们过去吃饭,我想走过去,脚跟好像被钉住一般,我木纳地看着还在转圈的父女,捂住耳朵,渐渐地身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李秀铃铛刺耳的笑声也消失了。 “优优!!”手臂突然传来一阵细小的钝痛,我茫然地抬头,就见妈妈一脸担忧地看着我,“你怎么了?我叫了你好多声,你都没应我” “我……”我想说我没事,转眼看到爸爸跟李秀坐在餐桌前,亲热地靠在一起,两双眼睛担忧地看向我,原本的话,我咽在了喉咙里。 “老公,这孩子总不爱说话,有时坐在一边完全没有生息,你说会不会是有病?”妈妈拉着我,把我带到凳子上。 “我也觉得有点不大正常,不如我们明天带她去看医生。”爸爸沉思了一下,他认真地审视了下我的脸,像扫描什么一样,从上到下,将我看了个遍,我缩了缩脖子,大声地说:“我没有病,我没病,我不要看医生!” 我知道我的眼神一定很凶,不然爸爸怎么会被我吓到楞住了,连李秀也一脸的不安,妈妈手里的筷子当场就掉在桌子上,哐当一声,惊飞了他们营造的天伦之乐。 冲好凉,我穿着睡衣,擦干头发,经过父母房间的时候,里面传来了说话声,我轻手轻脚想走过去,可是,我听到了我的名字,于是我停下了脚步。 “你说你爸怎么教的孩子,才多大的孩子,眼神就那么可怕,我刚才就觉得她要站起来咬我。”爸爸的声音。 “我爸不是很会带小孩,但是也不至于啊,闺闺那女孩子就很活泼可爱啊。”闺闺就是我表妹的小名,我手脚冰凉地把耳朵贴得更近,我要听清他们到底还准备说些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女儿有问题?那就带她去看医生,整天跟一个这样的孩子相处在一起,心脏都会承受不了。”爸爸的声音透出害怕,他的害怕听在我耳朵里就如利剑一般,生生割开我的脑浆。 “等她上学了,到时我再联系看看,镇里的医生也看不了这种病,也许上了学就会好一点,希望学校不要看出优优有问题,不然我们那么多钱都白花了。” 我没病,我真的没病,我没有病,我不要看医生,我害怕看医生。 我扯着半干的头发,很用力地扯,像在拔草一样,但是我说不出口,我动了动嘴巴,一股咸咸的味道流进嘴里,泪水很快就打湿我的衣领,我还是说不出口,他们还在继续说,他们一点都不愿相信我没病,我想推开门,告诉爸爸,我真的没病,半开的房门里透出光线,只要我一推开门,就可以说了,可我浑身僵硬,手也抬不起来。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房间,怎么哭着睡着的,睡着前的影像播放着古老的小镇,我在河边嬉笑,玩耍,我在古老的小镇里上学,没有人管,没有人会说我有病,也不会有人想把我带去看医生,还有藏起来的半块桃饼,很香很甜,就如这梦里的味道。 第二天,我告诉妈妈,我要回小镇,我想跟外公一起生活,我告诉妈妈,我可以什么都让给表妹,只要让我回去小镇。 妈妈大声地朝我说:“不行!”她喊出来的时候,眼神带着我不懂的痛苦,然后她就哭起来了,一边哭一边说;“我们都是正常人啊,为什么会生出不正常的女儿,造孽啊造孽啊。” 我沉默地看着她哭,从此我更加沉默,发呆的时间更加长,我在发呆里面找回我对小镇的怀念,以及半块我藏起来的桃饼,那是我唯一的欢乐。 突然有一天,爸爸告诉我,明天要到新学校报到了,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太长时间,他的告知令我有了一瞬间的无措,随后我想起了小镇的学校,开始有了些许的期待。 妈妈买了橘黄色的书包给我,拿过书包的那一刻,我很想丢出窗外,但是我还是忍住了,笑着跟妈妈说谢谢,眼睛却看向李秀手里漂亮的蓝色书包,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一个小偷,我一定要把李秀带蕾丝的白色裙子,漂亮的蓝色书包,还有那头高高的马尾偷过来,藏到蓝胡子的夹子里,让李秀只能穿我橘黄色的裙子,背橘黄色的书包,顶着我这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开学当天,爸爸把我跟李秀送到常青学校的门口,让李秀好好照顾我,然后低下身子,握着我的肩膀,假装慈祥地说,“优优一定要乖乖的,要跟同学和睦相处,不要吵架,多跟同学讲话,不要给你姐姐丢脸。” 我乖巧地点头,沉默地看着他深深地拥抱李秀,轻声笑语地说,“晚点来接你们!”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消失在人海里。 “走吧,妹妹。”李秀拉住我的手,带着我走进学校,远远地我就看见一棵很漂亮的大树,整棵树都很绿,叶子绿得发亮,屹立在几座楼房之间,显得特别的有生命力,我挣脱开李秀的手,跑过去,好奇地抬眼看着发光的叶子,它们随着风轻轻摇摆,就如在吟唱一首温柔的歌曲。 李秀跟过来,她站在我旁边,眼带温柔地笑道,“这是常青树哦,一年四季的叶子都是绿的,是我们镇里最有代表性的植物,所以我们镇叫常青镇,我们学校也叫常青小学。” 我围着大树旋转,我想知道它为何会一年四季都是绿的,无数的好奇悄悄地埋在我11岁的心头。 多年后我才知道,常青树只是泛指一些四季如夕的植物,而我眼前这棵,它有一个更好听更诗意的名字,雪松。 李秀的人缘无疑是好的,她带着我穿过几个教室门口,有高的矮的,男的女的跟她打招呼,每个人打完招呼都会好奇地看我一眼,然后问,“秀秀,这是你说的妹妹?好不像哦。” 含蓄一点的会说,“其实妹妹也很可爱啦,像爸爸也不错” 我低着头,用手指去抠李秀的掌心,想她放手,她却抓得越紧,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我指甲的锐利。 我为什么要像爸爸?我只想像我自己。 第三章 我插班进常青小学的三年级,被安插在三年一班,班主任姓陈,总是一副懒洋洋的姿态,顶着一头灰白色的头发,看起来很苍老,可是他很温和,在知道我是李秀的妹妹后,对我更温和。 他把我安排到三组的最后一个座位,不是说镇里水清么,养出来的孩子却比我多半矮了一点,我只能坐在最后面,不过这个很合我的意,我没有很爱学习,我也不会像李秀那样认真写作业,把字体练习得很漂亮,我的本子上一定爬满连我自己都看不懂的蜈蚣。 我的同桌是个本地女孩,叫李海燕,瘦瘦小小的,一双小小的眼睛一眯起来,就更加得小,她有点胆怯,见到我的时候,露出了讨好的笑容,我只是沉默地摸着散发书香味的新课本,开始在本子上写上我的姓名。 与我一同转学进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叫郭晶,全身上下穿得亮晶晶的,跟李秀一样扎起了高高的马尾,笑起来有个小酒窝,她被安排在第一组的最后一个座位,我们之间相隔两组同学,同时,我也能看出来她受到了排挤,同学们基本对她是无视再无视,就连发书本也能够少发一本给她,她哭丧着脸,求我陪她去老师那里把书本拿回来,我本来是想拒绝的,可是她的眼神太可怜,让我想起每次照镜子时,镜子里面我的眼神,于是我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李优,真谢谢你。”郭晶宝贝地把书捧在怀里,我的目光随着常青树移动,随风飘动的绿叶宛如在寻找展翅高飞的天空,我想象着自己就坐在绿叶的中间,跟随绿叶去寻找自由。 “李优,李优”我的眼前出现一只手,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回神看向郭晶,内心带点不悦,“怎么了?” 郭晶看向我刚才的方向,歪着头笑,“叫你你没应我啊,你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 我侧过身子,擦过郭晶,往教室走去,郭晶追上来,“等等我。” 还没到教室,就看见门口聚集了一些同学,我看到李秀就站在人群中,笑意盈盈,我停住脚步,想着是不是要先离开,等会再回来,身后的郭晶挽上我的手,笑道,“走啊,快上课了”随后扯着我就往前走,我低着头,假装没看到前面的人,心里暗暗祈祷,李秀赶紧离开。 “妹妹!”我低着头,能看到她的鞋子离我越来越近。 “秀秀姐,你好漂亮。”郭晶惊叹道,我一把抽回自己的手,郭晶尴尬地看我一眼,又尴尬地看了李秀一眼,低着头,走进了教室。 “给,妈妈送来的饭。”李秀把饭盒推给我,我抬眼,接过,抿着唇就走回教室,无视她无奈的神色。 直到回到座位,我还能听见班里人的议论。 “秀秀,你妹妹真没礼貌,怎么这样对你。” “秀秀,你妹妹跟你长得太不像了,我都不敢相信她是你妹妹。” “秀秀,你真是个好姐姐” “秀秀,难怪老师那么喜欢你。” 秀秀………… 我把饭盒放进抽屉里,撑着头,看向窗外,把所有声音都阻隔在我的世界之外,我为什么没跟郭晶一样被人排挤,因为我是李秀的妹妹。 下午上第一堂体育课,日头不是很大,体育老师兴致很高,要我们跑三圈,跳三圈,还安排了篮球给男孩子打。 我跑了三圈就累得不行,浑身是汗,郭晶更不用说,她直接摊倒在草地上,我见她坐得舒服,也默默地在草地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眯起眼睛看向篮球场上奔跑的男孩子,不少女孩子笑嘻嘻地站在边上给他们加油打气。 “李优,你看,你看,张楚多帅啊。”郭晶蹭了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手指着篮球场中间正在投蓝的男孩,挥洒的阳光带着我无法企及的自信,我知道,张楚跟李秀一样是名人,一个帅气,一个漂亮,同样学习成绩优异,同样在班里都担任要职,同样受老师的喜爱,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同样优秀,而优秀,正是我所欠缺的,郭晶还在叽叽喳喳,看见张楚投入一球,就激动地站起来,我身子往后一倒,躺在草地上,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那是我伸手也遥不可及的地方。 回到家里,我跟李秀各占一边书桌,她写字不燥不浮,很沉稳,一笔一划勾勒地很仔细,文字清秀,蕴含着无限智慧似的,我偶尔抬头一看,手下的笔就重了几斤,本子上的字被我写得歪歪扭扭的,我把笔一放,本子一合,不写了。 “怎么了?”李秀问我,我沉默地收拾本子,塞进讨厌的橘黄色书包里,把书包丢在沙发上,侧着脸,看向窗外,这里没有我喜欢的常青树,我只能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勾勒它绿色的叶子。 做完作业,李秀就去煮饭,我依旧坐着发呆,不一会,门口就响起了声音,我悄悄地走过去,躲在门边。 “你找了医生没有?”爸爸的声音,我的手猛然捏紧。 “找了,太不好找了,那么大个县城,居然连个治病的医生都找不到,还害我费了不少钱。”妈妈的声音,我木然地站在门边,他们还是没放弃要带我去看医生,他们还是认为我有病,我的指甲掐进了肉里面,疼得我咬紧了唇。 “继续找,花多点钱也没关系,优优别让她…………优优!你躲在这里干什么?!”爸爸关上门,看见我站在门后面,吓了一大跳。 妈妈也进来了,她手上的鸡蛋掉在地上,碎了满地金黄。 “不行,这孩子一定要治!”爸爸气得手一直抖,李秀跑出来,“爸爸,妈妈,怎么了?”她看见一地的狼狈,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我咬着唇,听见爸爸那句一定要治,推开站在我前面的妈妈,打开门,跑了出来。 我得离开这里,我要回古镇,我想念藏起来的半块桃饼,我一直哭,一直跑,黑夜里的霓虹灯闪烁着,常青树的叶子,你能不能带我去追寻自由? 等我跑累了,停下来的时候,发现在一处陌生的地方,幽静的地方有树有草坪,还有吊在树中间的秋千,我擦擦眼泪,坐上秋千上,踢动双脚,轻轻晃动,远处的高楼之间,零星地闪着耀眼的星星,孤傲的月亮就在星星的中间,时而出现时而隐藏。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我哼起了古镇的小曲,无数个古镇的日子,无数次的闪现,我又哭了。 “哎,我说哪来的精灵啊,原来是李秀的妹妹。”一道带笑的声音,闯进了我的影像,我猛地从秋千上跳下来,警惕地看向从对面树后走过来的人,人影渐渐清晰,渐渐地走到我的面前,帅气的脸上挂着笑容,身高却比我矮一点,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绞尽脑汁在想,这个人是谁,怎么这么眼熟? “哭了?怎么了?李秀欺负你了?”他认识李秀,那是学校里的同学,可是他到底是谁,我往后退一步,瞄一眼四周,再看一眼他的笑容,随后拔腿就跑,跑了没两步,就被人给抓住手臂,并且力气很大,我使劲挣扎,“放开我!” “李优,你跟我同班,还不认识我,你平时有没有抬头见人的?!”他一脸无奈,拉住我的手却一直使力,不让我挣脱,我气得张嘴就咬,他整个人楞住,手臂的肉瞬间变硬,还是让我咬出齿痕,细小细小,可见我发育多么缓慢。 咬得我腮帮子的肌肉都酸疼了,我才放开他,抬眼一看,他的眼里褚着一点泪光,咬着牙一脸无辜,“咬够了?疼死我了!”他放开我的手,使劲地搓着被我咬的地方。 我的脑袋瓜顿时一道闪光而过,生涩地喊出,“张楚?!” “你反应可真够快的,终于认出我了。”他苦笑,语气微带无奈。 我转身就走,你以为你是谁,国家主席吗?每个人都得认识你? “哎,李优……”我不理身后的叫声,快速穿过树林,离开了公园。 第四章 走到大路,我却发现我无处可去,就连所处的位置在哪里,我都不知道,路上的单车,行人,匆匆走着,匆匆轻扫了我一眼,我赶紧低下头,疾步离开,即使只是一个眼神,我看到的是无尽的嘲笑。 我该去哪里?哪里才是我的归处?拐过几个路口,我仍是一片迷茫,跑出来很爽快,现在所有爽快已经不知道丢到哪去了。 “呲”地一声,一辆警车猛然停下,我抬眼,从车上冲下一个人,是一脸怒容的爸爸,他扬起手,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我被打得退后了几步,接着,就被妈妈抱进怀里,妈妈的手一直在发抖,“终于找到你了!” 我在妈妈怀里,捂住脸,瞪着也瞪着我的爸爸。 “瞪什么?说你两句你就跑出来,你还有理了?”爸爸拉过我的手,想把我从妈妈怀里扯出来,他的动作很用力,月亮唯美的弧线在空中不停地旋转,直到旋转成一个丑陋的表情。 妈妈把我扯回来,朝爸爸说,“好了好了,别打孩子,先回家,秀秀肯定在家里很着急。” 爸爸手指着我,摇了两下,好自为之的意思,我始终捂着脸瞪着他,一边脸麻麻的,我感觉到脸已经开始在变形,扭曲,最终成了一个惨不忍睹的女孩。 我甚至感觉不到痛,所有的疼痛都披散在我的毛孔里,张牙舞爪地想要破茧而出,就连梦里那半块桃饼也坑坑洼洼,看不出原来是那么地香甜。 我一直瞪着爸爸,他跟警车里的人交涉,讨好,并且塞钱给别人,他凶巴巴地喊我们快走,妈妈拥着我,跟上爸爸急速的脚步,我一直瞪着他,无论背影,无论侧脸,我不懈地瞪着爸爸。 冲凉的时候,我张嘴,从里面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齿,我把牙齿捏在手里,怒视着镜子里臃肿的脸,指着镜子骂道:“你活该,叫你不跑远一点,你活该,叫你不够优秀,你活该,叫你不敢反抗”。 我把浴室弄得叮当响,看得到的东西,我就弄乱,瓶子倒了,洗发水掉了,牙刷掉进了桶里,满地狼狈,就连毛巾,也塞住了通水道,打开浴室门,我像一只旗帜高扬的公鸡,将李秀满脸的担心甩在我的背影后面,进了房间,不一会,一连串的敲门声,夹杂着爸爸的怒吼,我把他的怒吼当做最美的乐曲,细细地擦拭那一颗牙齿,用心地呵护着它,再找个烂矿泉水的瓶子,装进去,跟那件讨厌的橘黄色衣服塞在一起。 躺到床上,门外的声音已经停止了,我闭上眼睛,眼泪才后知后觉地滑落,打湿所有曾经燃起来的希望,常青树的叶子已经变黄,它不再常青了。 我卷缩着身体,用一种非常难受的姿势,选择一种无声的哭泣,进入了梦乡。 我跟爸爸的关系,正式开始恶劣,我不再开口叫他爸爸,见到当没见到,他叫我往东,我站着不动,他叫我帮忙,我坐下发呆,他叫我睡觉,我睁着眼睛,眼看他越来越抓狂的表情,我越来越舒服,每一次,他生气,我就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地记录他生气的级别,第一级,大怒,第二级,怒,第三级,微怒,似乎只有这样,我才能确定我是站在赢的位置,就连他对李秀散发父爱的时候,我也能云淡风轻地扭过头去,继续发呆。 第二天,带着臃肿的脸上学,郭晶跟李海燕一脸惊奇,不停地问我为何会弄成这样,我连嘴巴都懒得打开,默默地在本子上乱写乱画。 可是为什么张楚要过来找我说话,问我我的脸为何会弄成这样,一时间,我的小角落聚集了不少人的目光,一丝丝难堪从四面八方钻进来,我猛地趴在桌子上,无视张楚,无视他的关心,无视他的问题。 得不到我的回应,他站了一会,无奈地离开,而郭晶却兴奋起来,她抓住我的手,拼命地问我,张楚怎么会找我说话。 我推开她的手,“回去你的座位,别过来了。”她瞪大眼睛,有些受伤地看着我,随后走回座位,高高的马尾像是垂了下来,我拿起笔,继续乱写乱画。 陈老师一直以为我是李秀的妹妹,自然会跟李秀一样优秀,在上课的时候,他总是不经意地点到我的名字,希望我能给他一个奇迹般的回答,在我无数次回答不知道之后,他看向我的目光不再带着期望。 期中考试前,他叫我去他办公室。 “你的作业写得很糟糕,但是我从不批评你,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翻开写着我名字的本子,慈祥地问我。 我摇头,“作业写得不好,但成绩不一定不好,你姐姐的成绩从二年级就开始位居前三,从来没落下,在家里,你姐姐应该没少教你功课吧?我希望你这一次考试能取得好成绩,也不枉费我这么用心教你,别让你姐姐丢脸。” 我不明白,李秀优秀,我就一定得优秀?那么李秀有的,我是不是也应该拥有?我的不优秀不是更能衬托李秀的优秀吗? 当成绩出来,我去取试卷的时候,陈老师露出跟妈妈一样的眼神,恨铁不成钢,我的分数班级倒数第三,年级倒数第四,所有知道我是李秀妹妹的同学老师都震惊了。 李秀依旧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二,而我这个吊车尾的妹妹,自然成了大家谈论的话题。 唯独爸爸的眼神,很平淡,似乎我就应该是这个成绩,他连名都不愿意签,我只能歪歪扭扭地把他的名字写上,“李天助”,然后心虚地交给老师。 比起我,李海燕就更可怜了,从试卷发下来,除了几道题她挑着做,其他的她全部都是抄我的,最后她的成绩是年级班级都倒数第一,第二天回学校,她的手臂都是红色的藤条,我疑惑地看她的手,她掩耳盗铃地藏起来,朝我怯怯地笑。 郭晶考了班级第十,年级十二,那些平时排挤她的同学,都惊讶地满地找牙,她很开心地来找我聊天,之前我们那点小得不能称为冷战的冷战就这样被她给打破了。 相比起郭晶的兴高采烈,取得班级第一,年级第三的张楚就显得特别沉稳淡定,那些扣在他身上的光环一瞬间华丽了数百倍,他却仍是淡淡地做他该做的事,读他该读的书,玩他该玩的篮球。 然而,成绩不好,接踵而来的差别待遇,开始击垮我内心的常青树。 第五章 “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我们亚洲,河象热血流,我们亚洲,树都根连根,我们亚洲,云也手握手,莽原缠玉带,田野织彩绸,亚洲风乍起,亚洲雄风震天吼,我们亚洲,江山多俊秀,我们亚洲,物产也富有,我们亚洲,人民最勤劳,我们亚洲,健儿更风流,四海会宾客,五洲交朋友,亚洲风乍起,亚洲雄风震天吼…………” 一首亚洲雄风唱响第十一届北京亚运会,亚运会结束了,学校里的冬季运动会紧接着开始预备。 每当我有空,我就会去看常青树,只是静静地站在树下,看着飘零的翠绿叶子,幻想它能够带着我翱翔天空,那里没有优秀的李秀,没有偏心的爸爸,没有橘黄色的书包,没有橘黄色的裙子,只有我自己,我可以穿白色的裙子,扎高高的马尾,做一个所有人都称羡的优秀孩子。 渐渐地,我也喜欢上在常青树旁边训练的鼓手号手们,喜欢他们身上穿的军装,威风凛凛,我想我穿上去,爸爸一定会怕我,我可以肆意地嘲笑他。 所以当体育老师廖老师夹着名册走上讲台,说要在我们班里挑选七位鼓手时,我顿时来了精神,所有瞌睡的虫子跑了个精光,我想当鼓手,我要穿军装,我热切地看向廖老师。 他从容淡定地点了几个名字,所点到的女孩都是期中考试时名列前茅的,我的希望在她们站起来的背影中,快速地消失,我沉默地看着她们骄傲自信的笑容。 选到剩下最后一名的时候,廖老师停顿了,看着手中的名册,他似乎在犹豫,我站起来,他惊讶地看向我,班里一片哗然,我在他惊讶的眼神中,说道,“老师,我要参加鼓手训练,我要穿鼓手装!” “不会吧,她参加?学习成绩那么差……” “平时那么沉默,没想到挺大胆的……” 议论声一片,嘲笑声也不少,我只是定定地站着,坚定地看着老师,我要穿军装,我要跟常青树站在一起。 “李秀的妹妹?你成绩是……倒数,不行,你不能参加!”廖老师说倒数两个字的时候,特别惊讶,后面的不能参加,他加重了语气。 “我要参加!”我重复地再说一遍,廖老师的脸色逐渐发青,他瞪着我,我瞪着他,凭什么学习成绩好的才能参加,成绩不好就不能参加?不优秀的孩子就该去死吗? “不可以,我不让你参加,你给我坐下!”廖老师语气加重,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我的坚持得罪了他的权威,他的眼神开始发狠。 李海燕使劲扯着我的衣袖,要我坐下,我挥开她的手,一开始只是想跟常青树站在一起,而现在是老师的差别待遇令我想起无数的不愉快。 我坚持地站着,沉默地看着被我搅乱的班级,他把名册“啪”地一声合起来,手指着我,“我会让你家长来跟你好好谈谈,你简直跟你姐姐没法比,她的优秀恐怕你这辈子都难以达到!” 她的优秀恐怕你这辈子都难以达到……一辈子到底有多长?达不到吗?达不到吗?我站着,咬着唇,看向窗外,下意识地寻找常青树。 下课了,每个经过我身边的同学,都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走到走廊,远远地看向常青树,翠绿的叶子仍是带着我渴望的自由。 “李优,你好大胆啊,居然顶撞老师,老师说要找家长,你怕不怕,看你的样子,你肯定不怕,你真勇敢。”郭晶跟着我的脚步,陪我站在走廊上。 我静静地看着常青树,只有它才能带我无限的希望,郭晶不停地在我身边说,她推我的手臂,我往旁边一让,脚踩到另外一双鞋子 ,我抬头,张楚正笑着看向我,郭晶呀地一声,我转身就走回教室。 “李优,你踩到我了,你不道歉?”张楚在后面喊,我头也不回,不就踩一下,道什么歉。 我从来不知道李秀会生气,第三堂课休息的时候,她跑到我们的教室,把我叫出去,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不尊重老师,说我不应该得罪老师,扯着我要去跟老师道歉,我不去,死死地站在教室门口,仅仅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她很生气,很无助,眼泪在说不到第三句话的时候,落下来,滴在我的手背上,我赶紧将手用力地扯回来,这个世界怎么会有那么多需要道歉的事情,我只是想要做鼓手而已。 原本围观的同学开始一面倒戈,他们说我没良心,说我没礼貌,有人安慰李秀,叫她别管我,说我不值得管,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嘲笑,我楞楞地忍受无数的指责,同学们的七嘴八舌,像一条条毒蛇咬满我身上所有的器官,我不停地往后退,直到抵住墙壁。 我握紧拳头,狠狠地看向李秀,大声地说,“你是故意的吗?故意让所有人知道你很可怜,故意让所有人知道我很可恶吗?”她讶异地瞪大眼睛,我把她用力地推开,她不会摔倒,因为她的身后有人扶着她,可是我不行,我一旦摔倒,一定会死的。 我并不知道死字有多严重,我只知道不可以提死字,可是今天我提了两次,我真的很想念我藏起来的那半块桃饼,我也想念小镇的小溪,小镇的小学,那些孩子,除了抓泥鳅,找贝壳,他们什么都不会,不会嘲笑我,不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更不会恶毒地看着我。 中午妈妈送饭的时候,被老师叫住,接下来就在老师的办公室里,进行对我的改教! 廖老师一边数落我的罪行,一边跟妈妈说孩子一定要教好,不要跟谁谁比,只要有李秀一半好就好了,我侧着脸,一直看向远处,妈妈时不时地看向我,眼神很复杂,很失望,也带点怜惜,我封闭来自外界的声音,只专注在我的世界,然而我的不悔改,激怒了廖老师,他指着我,“孺子不可教也,这孩子你一定要教好,不然将来一定会成为坏孩子!” 妈妈不停地道歉,说她没教好我,说她会好好教我的,她的手在发抖,脸上的表情跟上次我说要回小镇,她说不行的表情一样,我看着她,再一次想逃,她跟爸爸都没放弃想带我去看医生,她会好好教我,是出钱让医生给我看病,老师还在继续说,妈妈还在继续道歉,他们放弃对我的责骂,已经把我归类为坏孩子,归类为一个有病的孩子。 我转身,快速打开门,跑出让我窒息的办公室,我像一头失了方向的牛,在校园里横冲直撞,当我看到常青树的时候,我的眼睛猛地一亮,我加快了脚步,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那是我渴望的自由啊。 然而,就在这时,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我想煞住脚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扑到那个人的身上,两个人以非常难看的姿势,摔倒在地上。 我慌乱地抬头,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张楚!他帅气的脸微微变形,疼得猛抽气,“我怎么每次遇见你都那么倒霉。” 我手忙脚乱地要爬起来,可是脚却不听使唤似的,每蹬一下就发疼,我咬着牙,使力地爬,然而下一秒又摔在张楚的身上,“你别折腾了,你扭到脚了。” 张楚拉住我的手,不让我继续起身,我忍住眼眶里的泪,“你放开我。” 他不理我,折腾了一下,他才把我从地上扶起来,“走,带你去看校医。” 听到校医两个字,我使劲地挣扎,“我不去看,我不去。” “你扭到脚了,必须看医生。”他发挥体育委员的爱心,一定要带我去,跟我站在原地拉拉扯扯,我的眼泪已经滑落,我朝他吼道,“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有病?应该去看医生?” 这一吼,他停下动作,带着探究看着我,我低下头,默默垂泪,眼下的鞋子泥土慢慢地模糊,我无声地哭泣,任由他扶着我。 “既然不看校医,那我就帮你治疗好了。” 沉默许久,他说了这句话,随后拉着我,不知道要走去哪里。 第六章 “好了,我们就在这里坐一下,我帮你看看脚。”现在是午休时间,寂静的校园里只有风来过的声音,张楚将我带到一处小角落,我环视四周的景色,这里有三张破旧的乒乓球台,位置很偏僻,挤在两栋教学楼的后面,靠近树的位置,还有一张看起来很脏的沙发,张楚扶着我,很明显就是要我坐上那张很脏的沙发,我皱眉,抗拒着,他却毫无所觉,依然热心地示意我坐上去。 心理斗争不过两秒,我被张楚脸上的柔和给击败了,内心有一块小楼崩塌,我嫌弃地坐下,脚裸处一阵发疼,我想跑也跑不了。 “你先坐着,我去拿药水。” 我静静地坐着,脸上的泪已经风干了,黏在脸上特别难受,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发现有水源的地方,这里很寂静,抬头看去能看见音乐教室和大礼堂,还有一年级的两个班级,形成一个死角区,不用心看还真发现不了这个地方。 不一会,我又开始发呆了,连张楚回来我都不知道,他喊我几声,我才回过神,只见他不知道在哪里偷回来的瓶瓶罐罐,摆在沙发上,“看呐,都肿起来了。”张楚抓起我的脚,把袜子脱掉,我包裹的脚突然接触空气,好凉,我猛地一缩,他用力扯了扯,我难堪地低下头,脚眼的地方肿起来,红红的,像被大虫叮过的那种。 我垂眼,看见被张楚丢在一旁的灰色袜子,那么丑,脸不由自主地发热,小脚是女孩子最私密的地方之一,被张楚握在手里,我似乎能听到,小镇新嫁娘时的锣鼓声,羞涩与难堪在我的心口翻涌。 两个声音重复地说, “这样是不对的。” 两个声音重复地说, “没关系,反正也没有人在乎。” “啊,痛痛痛。”内心的波涛汹涌在一瞬间化为乌有,脚裸处一阵阵刺痛,疼得我满头都是金星,我不停地缩回脚,不停地被张楚拉回去。 “还知道喊痛,我以为你没感觉呢。”张楚抬眼戏谑地看我,我嚷着疼的嘴一闭,瞪着他,他加重了手劲,我张嘴又要喊,接触到他故意的眼神,我忍着痛,不声不吭,一滴汗没入我的衣服里。 “够掘的啊。”他乐了,手还是用着劲,我已经疼得感觉到天地都混沌了,在我满头大汗,就忍不住要仰天长叫的时候,他就放开我的脚,我低头一看,红肿的地方打上一圈红药水,刺痛感也没那么严重,只有麻麻的感觉。 此时下午第一堂课的铃声打响了,张楚将我拉起来,“走了,上课。” 等我们紧赶慢赶走到教室的时候,陈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讲课,张楚笑着跟老师道歉,说自己睡过头了,所以迟到了,陈老师轻轻点头,带着纵容的表情,让张楚回去座位。 我跟着张楚的脚步走进去,“李优,站住,你为什么迟到”陈老师叫住我,班里同学的眼神本来就不经意地扫向我,陈老师的叫唤,使得同学齐唰唰地看着我,利剑一般,夺走我全部的呼吸。 “睡过头。”我用了跟张楚同样的理由。 “那就站着,等你站醒了再进来。”一句话,将我的脚步钉在原地,我手脚发麻地拖着发疼的脚退后,张楚听见老师的话猛然转过身,“老师,她脚受伤了,不能站太久。” 张楚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我转过脸,不看他,慢慢地贴着墙站着。 “又没干什么,怎么会受伤,逃避责罚是不对的,张楚,你别跟她混在一起,乖乖坐回你的座位。”陈老师严厉地说道,他最后的劝告还是带着温和,毕竟,张楚是名人,是优秀的人。 而我,什么都不是,我站着眺望远方,寻找常青树的影子。 曾经有人说过,当什么都不能当过街老鼠,我现在就是一只过了街的老鼠,永远的过街老鼠。 放学了,李秀仍然过来找我,张楚看着我,欲言又止,我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也感受不到,我垂着脸,背着讨厌的书包,在同学嘲笑的眼神中跟在李秀身后走出校园。 门口站着的爸爸,铁青着脸看着我,他拉起李秀的手,往家里走,李秀伸出手想拉我,被我躲开了,默默地跟在他们的后面,高大的背影拉着扎着高高马尾的女孩,那么遥远,多么不属于我。 回到家,沙发上又放着几袋印着喜字的红色袋子,上次妈妈拿的那些红色袋子听说是送给我们学校领导的,为的就是让我能插班常青小学。 门啪地在身后关起,“我李天助这辈子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你怎么就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爸爸放开李秀的手,转身怒视着我,我站在门边,头也没抬。 我的沉默更是惹怒了他,一条皮鞭啪地向我飞来,“小小年纪就敢顶撞老师,你有多大的能耐?你到底是有病还是装病?” 皮鞭把我打得差点摔倒在地,被打的手臂像被几千只虫子咬一样地疼,我恍然间想起,李海燕的手臂也曾经出现过同样的红条,她也是被打的吧,现在的父母真是没有新意。 第二次的皮鞭又朝我甩来,我将痛呼吞回肚子里,抓紧书包,往房间走,我边走他边打,好几次我的脚扭了一下,好几次我就差从楼梯上摔下来,他不再出口骂我,他只是安静地打我,整个屋子,只有皮鞭鞭肉的声音,那么残忍,那么可怕,我疼死了,身子就像跟灵魂分开,有半条已经伸在半空中,就要接近天神。 可是我比较想去地狱。 李秀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腰,流着泪求他别打了,他的脸色变幻,我只是强撑着意识,一进房间,躺在床上就失去了知觉。 在梦里,我又看见那半块香甜的桃饼,它跳着舞,一步一步离我而去,常青树翠绿的叶子掉光了,那一身军服被一场大火烧毁了,有很多冰冷的针头,朝我一步一步逼近,我害怕地后退,一步一步地退,最后我的脚踩空,从山崖上快速掉落。 “啊!” 我猛然惊醒,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 “优优。”妈妈扑过来,抱住我发疼的身躯。 我茫然地看着妈妈,疼到极致,我已经发不出声音,唯有额头的汗不停地滑落,李秀就站在妈妈的身后,一脸心疼地看着我,我侧过头,看见一脸悔恨的爸爸,我又沉默地把头低下,把缠在身上的妈妈推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拉开我身上的被子,我的上半身空空的,一件衣服都没穿,手臂跟腰侧的红条触目惊心,虽然已经都上过红药水,但仍是能看到曾经皮开肉绽过,我难堪地想拉回被子。 他按住我乱动的手,“别动,不要老盖住被子,伤痕很难好的,先住院观察几天,还有脚上的伤,要及时处理,不然会一直肿着发浓。” 他一边说一边记录,妈妈在一旁拼命地点头,得知道我在医院,并且眼前的人就是医生,我转头,干哑地说,“我要回家,我不要在医院里。”所有的难堪我只想藏起来,只有离开医院,我才能证明我没病。 第七章 他们坳不过我,只能乖乖地将我带回家养伤,医生开了不少的药,每看到一次我就恶心一次,吃那么多也不见好。 李秀继续上学,她帮我跟陈老师请了几天的假,这几天,爸爸对我和颜悦色多了,我打从心底不稀罕,原先怎么对他的,我还怎么对他。 身上的伤有时会发痒,一痒我就想去抓,为此,妈妈不顾我的挣扎,把我的指甲全部剪掉,只见肉色的指头,每次我使劲地想去抓,摸到深槽般的伤疤,都能令我全身发冷,无法想象,我当时是怎么忍受过来的,其实我真的很怕疼。 这天我正躺在沙发上发呆,郭晶提着一袋水果,跟在李秀的后面,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李优,我来看你了。”郭晶还是穿着她那些亮晶晶的衣服,即使扎了马尾也比李秀稍微矮一点,她笑咪咪地在我的旁边坐下,一脸关切地看着我,我只是庆幸今天我有穿衣服,那些交错盘在身上的疤痕,我怎么也得藏起来。 “张楚本来是要跟我过来的,我想了想,你平时不爱理他,就没让他跟。”郭晶笑着朝李秀点头,“我说你发烧怎么那么久,都一个星期了,哎呀别烧坏脑子,我妈说这个可大可小。”郭晶一见到我,话匣子就关不住,不管我是应还是不应,总之她就能自言自语,李秀规矩地坐在一旁写作业,偶尔抬头看向我们,我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她眼光闪烁地低下头去。 优秀的李秀也会撒谎…… 郭晶不停地跟我讲学校的事情,一直讲,饭也留在我们家吃,她就像一只被放出来的小鸟,渴望展翅飞腾,我没在学校的日子,她应该很寂寞,班里的同学并没有因为她学习成绩上来了而放弃对她的排挤,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情况,就如我现在的境地。 我有时真不明白,为何镇里的小孩都这么坏,明明都只是心智半开,却老成地把大人之间的戏给演足了。 郭晶好几次说,如果当时不让校长领她去教室就好了,校长是郭晶的舅舅,一开始就表明了要同学们照顾他的小甥女,同学们没有学会讨好,先学会了冷落。 等我回学校的时候,天气已经逐渐变冷,我穿了件大大的棉袄,把自己裹得像尊小佛,踏进教室时,除了李海燕跟郭晶略带欢迎的表情外,其他的同学仍是一副嘲讽的表情,只是相比之前,淡了许多。 “李优,你这么怕冷?才初冬而已耶。”郭晶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笑嘻嘻地坐到我的桌子上,我把书包塞进抽屉,不说话。 “身体刚好,肯定要穿多一点拉。”李海燕替我把话回了,我默默地翻开书本,一周没上学,已经落下不少的功课,对我来说,是赶不上来的,李秀也有提到帮我补习,我只发呆,当做没听到。 “给你。”张楚走过来,把一个本子丢给我,我头都没抬,只是翻开看,都是满满的笔记,郭晶又叫起来,她笑着想继续跟张楚说话,张楚转身就走了。 “李优,张楚怎么对你那么好,对我又老是爱理不理。”郭晶回来,哀怨地扯我的手臂,“那给你抄,然后你去还给他,这样他就理你了。”我在李海燕羡慕的眼神中将本子丢给郭晶,她一愣,又把本子放给我,“还是你抄吧,你都落下那么多功课了,本来我也抄了一本,可是张楚抄的肯定比我好,我就不拿出来献丑了,呵呵呵呵。”郭晶笑得像个女巫,我把本子塞到抽屉里,望着窗外发呆,我不爱学习的,我没有要成为优秀的小孩,我始终要以坏小孩的身份跟他们斗争到底。 冬季运动会很快就拉开序幕,所有报名了项目的同学都忙碌起来,就连郭晶也参加了接力赛,整个班级好像就只剩下我跟李海燕最闲,我不再经常跑去常青树树下,那里有鼓手队的人在那里训练,每次看见威武的军装,我就仿佛看见它被烧毁的样子,残缺又冰冷,被火光包裹却还能像支冰箭一样,冷冷射进我的身体,我的坚持没用,廖老师看见我的时候总是一副看见坏孩子的样子,一旦是他的体育课,他三句不离不要跟我学习,他明目张胆地叫说我,有时我低着头,他也能把我给喊到抬起头来,然后班里同学的眼神就会齐刷刷地射向我,他们每点一次头,老师的笑容就爽朗几分,我从来不知道,一个老师这么会种蛇,就为了让蛇盘在自己学生的身上。 家里最近时常出现带着喜字的红色袋子,基本是每天都有,但是袋子里面的水果总变换,也就相当于妈妈今天带出去送人了,明天买新的还照样拿去送人,至于她送什么人,我一点也不关心,李秀是旗手,放学了还要练习,于是放学的时候,爸爸就先接我,晚点的时候再过来接李秀。 爸爸接我的时候,我就低着头跟他走,他有几次手伸直了想拉我,被我低下头就给躲过了,最后,他就只能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有时我的脚步比较快,就是我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他不嫌烦,我自然不会嫌烦,反正我发呆,他爱跟就跟着。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运动会就到来了,这天正好是星期五,也是入冬的前奏,天气阴蒙蒙的,好像就要下雨,可是又不干燥,看不出会下雨,同学们都穿上蓝白条纹的运动服,衣领拉得高高的,唯恐冷到。 我在运动服里面穿上一件毛衣,还是觉得冷,跟着班里的队伍走到操场上,校长在讲台上说了几句话,就开始升旗仪式,五星红旗升起的时候,我转过头去看着常青树,它摇曳着叶子,好似不怕冬日的寒冷,其实我能看得出,叶子已经没有我入学时那么翠绿了,好像过了生命很旺的周期,正在修身养性。 我看见李秀穿着威风凛凛的军装手举着红旗,步子迈得跟军人一样,领着鼓手号手围着操场走,我顿时一阵恶心,她才是有资格嘲笑别人的,至少她的军装穿得很漂亮,张楚也在号手的队伍里,他离李秀很近,李秀甩动的马尾有时还会触到张楚的脸,张楚很帅,他穿军装更帅,他们的优秀,就要亮瞎我的眼,我低下头去,为自己画圈,谁也别想进来,我也走不出去。 当我就要冻僵的时候,所有仪式都结束了。 廖老师一声准备,拉拉队就排成一排,班上的运动员离开班里的队伍,自成一队。 陈老师朝我们喊道,“站过来站过来,紧密一点。” 同学们慢吞吞地走,我也慢吞吞地跟着,“李优,走快一点,磨磨蹭蹭干什么!”陈老师指着我,大声喊道,熙攘的队伍没人关注,我却手脚冰凉,我抬头瞪着他,他之前所有的温和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已经被大人的虚伪给打得一败涂地了。 第八章 廖老师站在操场中间,扬着红色的旗帜,各班级的运动员集中跑过去,李秀跟张楚也换了运动服,分别□□四年一班,跟三年一班的队伍里。 陈老师领着我们,来到插着三年一班黄色旗子的位置,沙地上已经摆满了小凳子,陈老师率先坐下,同学们也跟着坐下,我挑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来,李海燕被另一个女孩子拉住,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沉默地将头转开,默默地注视操场上那一排排发光的蓝白条纹。 广播员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她就挤在一堆评委的中间,注视着场上已经准备好的运动员,扬着好听的声音,一连串的开幕词,听得我直打瞌睡,偏偏那些拉拉队,比赛都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在喊加油加油了,更是让我觉得烦燥。 一阵风吹来,带点沙沙的泥土味,我拉高领子,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砰”地一声,我旁边响了好大一声,我皱着眉头睁开眼睛,就见郭晶摔倒在沙地上,屁股边上是小凳子,几个听到声响的同学转过头来,露出耻笑,还夹杂着活该的字眼,我伸手将一脸难堪的郭晶拉起来,摆好凳子让她坐下,她低着头,像个木偶一样,她的手正在发抖,她的小心翼翼,突然令我胸口一阵刺痛。 “谢谢。”郭晶低着头朝我道谢,我没应她,被她这么一来,瞌睡虫都跑光了,前头还有几个同学继续讥笑地看向郭晶,我瞪视他们,手摸到一根树枝,扬起来,摆出一副甩过去的姿势,他们唇边的讥笑立刻就僵化在脸上,随后狠狠地看着我,我立刻站起来,阴森森地看着他们,大有你们继续笑,我就打下去的可能,他们见我认真了,赶紧将头给转过去,我嘁笑了一声,不大不小,刚好入他们的耳朵。 回到位置,郭晶已经抬起头,她一脸感激地看着我,“李优,谢谢你,可是以后别这样了。”我丢掉手上的树枝,坐下来,以后会怎样,谁知道。 我看向操场上,正在比赛跳高,每一个倾斜着背,背部着落的姿势都很完美,还未完全发育开的身材有种青涩的削瘦感,不一会,我就看见张楚帅气的身影,他脚点地,颇为轻松地越过栏杆,他的出现,引得尖叫声一片,拉拉队更是卖力地叫道,郭晶扯着我的手,“好帅,好帅,他怎么能这么帅。”我掰开她的手指,默默地看着场上,栏杆加了一个高度,意味着加高挑战的难度,比赛是没有分年级的,谁能挑战最高的跨度,谁就是王者。 6个班级,12个人,在增加的高度中一个个摔落,比赛进入紧张的时刻,此时高度已经调了1米65,只是小学而已,身高普遍都不到1米5,现在场上只剩下4个人,张楚就是其中一名,前排的同学全部都站了起来,加油声响彻整个校园,郭晶早就冲到面前去,摇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黄色旗子,使劲地呐喊,不少人都喊着张楚的名字,声音是一片倒,我撑着头,要睡不睡地透过同学间的缝隙看向场上,眼睛时不时看向常青树,它的叶子摇晃着很厉害,仿佛也在帮场上的人加油。 张楚排在最后,最前头的男孩子擦了一把汗,老师一声开始,他就冲出去,撑杆似乎是没撑好,歪了一下,脚点到栏杆,越背式跨过,栏杆也跟着滑落,输了。 接下来的两个人都像是中蛊一样,皆以不同的方式,点到栏杆,越背时栏杆都随之滑落,场上的人喊得满头大汗,广播员满头大汗,老师更是紧迫盯人,就怕看漏了眼,滑落的班级哀声一片,震得我耳朵发疼。 “张楚!张楚!加油!加油!” “张楚!张楚!加油!加油!” “张楚!张楚!加油!加油!” 拉拉队跟班里同学喊出来的口号到最后一致得可怕,加油声震耳欲聋,我捂住耳朵,看见张楚咧开一抹笑,即使天色灰暗,却仿佛所有的光圈都打到他身上,亮眼地不行,他究竟是如何越过去的,我只看到栏杆轻轻晃动了一下,然后他成功越过去了,在我眼里看来矮小的身子此时却修长有力,少年初成的青涩帅气,有着淡淡的锋利,落下的身影,真是像天使一般,班上的同学冲了过去,将他团团围住,这是三年一班,第一个第一! 郭晶挤在人群里,手伸得长长的,就要触到张楚了,可是被人给推开了,她仍是不懈努力地继续,我看着看着,突然感觉眼睛一阵刺痛,两个世界的,你的手就算伸得再长,也没用的。 我撇撇嘴,就如一个局外人般,冷冷地看着他们的热闹。 我讨厌优秀的人,只是因为我不够优秀。 任何人的优秀,都跟我无关。 一开始就得第一,使得三年一班的运动员士气大振,接下来的项目,不停地捧着第一回来,当然漏掉的也不少,每个人只能参加两个项目,我趁着大家都在欢乐的时候,找到那个死角,拿了纸巾将兵兵球台擦干净,坐上去,静静地发呆。 外面的加油声,还有呐喊声,成了最遥远的声音。 下午是500米长跑和接力赛,还有最后的班级拔河。 我本来是打算继续回死角发呆的,被郭晶拉着,硬要我陪着她看,还要我给她的接力赛加油打气,看着她又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我忍住推开她的冲动,留了下来。 女子500米长跑里面就有李秀,她仅参加了这个比赛,还是瞒着爸爸妈妈报的名,被我知道的时候,还求我别告诉爸爸妈妈,我当时直直地看着她,看得她低下头,我才嘲讽地一笑,我就那么像会告状的人吗? 其实,我最不感兴趣的,就是李秀的事情。 至于她为何坚持要跑长跑,我也没兴趣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班里长跑的女孩子,都是被老师威逼参加的。 那时威逼是什么样子的?就是给糖让你吃,吃完了去跑,跑完了,再给你一个荣誉,老师的手段一直都那么卑劣,不过始终那么有用。 长跑六个人,一个班级一个人,至于二年级以下的,都只有看的份,比赛什么的,就只能丢丢铅球,拔拔河。 李秀上场,免不了一阵喊叫,我侧过脸,只看到她的马尾停在颈后,跟她的身体都在准备启动当中。 发令枪一响,6个人争前恐后地起步,“李秀好厉害,长跑耶,长跑耶。她即使跑步的身形也好漂亮。”当这句话钻进我耳朵里的时候,我忍不住看了一眼李秀的身形,漂亮吗?那又如何。 李秀一直保持着中慢的脚步,处于倒数第二个,另外两个身形较高的,早就已经超过李秀4米远了。 李秀加油的呐喊声又开始了。 情景与张楚丝毫不差。 可见,优秀都是一样的。 第九章 看得出来,李秀很认真地在跑,体质也不错,跑了一圈脸色也没有出现潮红,或者脚步虚脱,只是脸色稍微惨白,虽然还是处于倒数第二的位置,但是一般这种隐晦的毅力才是最可怕的,倒是一开始冲在前头的两个人,不停地张嘴喘气,好像快坚持不住了。 跑在李秀后面的同学是我们班的,我认得出来,虽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是她被陈老师威逼着上台的事情倒是令人难忘,她跑最后绝对不是李秀那种隐晦,而是根本就不行,脚迈得特小,两手没放开,扭扭捏捏,一看就知道是个绣花枕头。 照这么看来,李秀的身形,确实是6个人当中最漂亮的,柔和带点凌厉,脚步很稳,像是灌注了灵魂,使人感觉她就是体育尖子。 李秀的加油声,此起彼伏,从不间断,大家仿佛都商量好了,李秀就该成功。 我们班的呐喊声,随着参加的那个同学摔倒在地后,声音逐渐变小,张楚很快地就跑过跑道,将倒在地上女孩扶起来,陈老师是什么脸色,我突然好奇,转身一看,黑得如块木炭,强迫上战场,收获不一定能如愿。 “李秀加油李秀加油!”在大家的呐喊声中,李秀越过两个人,位居第三,郭晶兴奋地在原地打转,连带着时常倒在我身上,我沉默地看着李秀,她的耀眼跟张楚的耀眼一样,夺人眼球,也使得比赛更加有看头,谁都喜欢看黑马奔出来的那种无法想象的感觉,惊讶但绝对精彩。 此时此刻,我突然能明白,大家的喜欢是从哪里来,但是我绝对不承认她优秀,没有谁能把心口的刺捂成爱心。 我对自己还站在这里看她比赛感觉到可笑,拉开郭晶的手,我转身走开。 “李优!!”郭晶在人群里喊我,我头也不回地继续走。 然而下一秒,尖叫声一片,“快,快救人!”坐着的同学猛然站起来,焦急地擦过我的身子。 “李秀!!”我想继续走,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脚猛地钉在原地,带着有些慌乱,僵硬地转身。 被人影阻挡住了视线,我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就见张楚抱着李秀,匆忙地往校医室跑,身后跟着一堆同学和老师。 我神鬼神差地跟在大队人马的后面,“老天,怎么流了那么多血,好可怕啊。”当听到血这个字,我的手开始发凉,她到底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会流血。 “李优,你姐姐摔倒了,她流了血,好吓人啊。”郭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拉住我的手,一脸担忧地跟着队伍,“你知道她怎么了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当我们走到校医室的时候,就见男老师跟男同学全部都脸红红地往回走,女孩子也被校医赶回来,被赶的女孩子一脸羞涩,连耳根都发红,像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气氛在一瞬间诡异地很。 我疑惑地看了眼郭晶,郭晶也甩着马尾,表示不知道。 “谁是李优?!”校医阿姨在门口大声喊道,郭晶拍我的肩膀,“叫你呢,快去,肯定是你姐姐叫你,你去看看什么事情,等会回来告诉我。” 我抬头,带着疑惑加快了脚步,刚踏到校医室门口,就见张楚涨红着脸,眼神左闪右避地走出来,一副若有所思,完全没看到跟他擦肩而过的我,我还来不及思考,就被校医阿姨一把拉进去,白屏风后面的床上,躺着李秀纤细的身子,她此时的脸色更加苍白,看见我时,朝我伸出手,我顿了一会,才把手放进她的手掌里,冰凉冰凉的,有一瞬间我想抽回来,最终还是忍住了。 “看着你姐姐,在这里照顾她,就是女孩子的小毛病,这里有红糖,冲给她喝,我去给她买要用的东西。”校医阿姨说完,就出去了。 我有些手忙脚乱地把手抽回来,然后生涩地按照校医阿姨说的,打开热水壶,倒了红糖,跟水搅匀,将李秀扶起来,她有些吃力地坐起来,我不小心扫到她腿间,那里一块红红的,被血晕染开的样子,她顺着我眼光,不好意思地扯开嘴角,“没什么事,每个女孩子都会来的,只是我没想到那么快,而且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完,她黯然地低下头,我顺手将红糖水递给她。 几天后,我才知道,李秀流的血,叫月经,将来我也会有,对血的恐惧使得我内心担忧,但是月经也就意味着我将要长大,这使我有些期待,长大了就能跟大人一样,耍那些低俗的阴谋,想对谁好就对谁好,想对谁不好就对谁不好,长大了就可以跟常青树一样,展翅高飞。 因为这一出意外,李秀自然是没有得奖,那天知道事情的女同学有些也在背后悄悄地谈论,这些议论,使得李秀原本淡定的眼神,有些不淡定,她的手脚没有以前放得那么开了。 李秀第一次来教室不是来找我,而是来找张楚,我坐在位置上,远远地看见李秀低着头在跟张楚说话,张楚倚在门边,手抓着头发,貌似一副不好意思样子,班里的同学都悄悄地看着他们,我趴在桌子上,转动着铅笔,对周围的议论声报以无视的态度。 自从运动会那天,李秀提着染血的裤子回家,爸爸妈妈特别地着急,知道李秀参加比赛,一副想骂又不舍得骂的表情,胆胆颤颤地伺候了几天,这期间,爸爸几次想对我发难,看见我的眼神,又低咒着转回头去,最后,一直叫我做事,一下子这个一下子那个,我是眼都不转,耳也不听,一切无视到底,温柔几天的爸爸形象彻底毁掉了,他看见我,又是一副我有病的表情。 握着杯子,我上楼,靠近门边的时候,里面传来了说话声。 “秀秀,不是让你别参加比赛吗?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妈妈关切地指责,忍了几天,终于找到好时机问出来了。 “妈妈,对不起。”李秀道歉,我低着头,看着水杯里晃动的热水,她一道歉,妈妈肯定就心疼了。 可不。 “不用道歉,你说出来,妈妈能理解的,我记得你之前好听话的,这么瞒着我们,肯定是有原因的。”妈妈的声音越发地柔软,夹杂着心疼,我贴在门边,突然感觉到心酸无比,李秀的错,总是有原因的,我曾经还恶毒地想过,如果妈妈爸爸知道李秀这么不乖,骗他们,会不会也被皮鞭打,有些痛总要有人一起经历,才会知道有多痛,可是妈妈说她是有原因的,即使她还没有开口说原因,罪名却已经开始分解。 “同学们都对我寄予了厚望,自从陈晴走了以后,班里的女孩子长跑根本就不行,老师希望我能给班里争光,只是我没想到你们会反对,所以我才瞒着你们,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李秀柔弱的声音,带着楚楚可怜,还有一丝渴望被原谅。 妈妈语气更加心疼,不停地说她养了个好女儿,这么懂得为别人着想。 我的手猛得一抖,热水烫到我的手上,疼得我想丢掉杯子。 我靠在墙上,静静地发呆。 弄不清楚内心是什么感觉,只知道眼前一片灰暗,有些错,真的可以被原谅。 第十章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寒冷的冬天到来了,每天我都不愿意爬起来,李秀叫我很多次,我才会慢吞吞地起身穿衣服,起床成了自从冬天来临后,最痛苦的事。 平静无波的生活,除了那些一直在忍受的痛苦外,再也没有添加新的伤痛,我跟爸爸的对抗,依旧持续着。 我学会了画画,白色的本子上,只有三样东西,常青树,桃饼,军装。 画得很丑,但我心满意足,喜欢的东西永远也不想去改变。 随着期末考试即将到来,模拟考试不停地在进行,我下定决心练好我的字,可是在一连串的考试中,字越写越乱,越写越潦草,最明显的是试卷里我的答案是对的,但是因为我的字太潦草,老师看不懂,给我打了个红色的叉叉,郭晶毫不客气地取笑我,李海燕都答对了,全班只有我答错了,我捏着试卷去找老师,在门口碰见李秀,勇气在一瞬间消失,我低着头,返回教室。 数学模拟考试是最后一次模拟试,当试卷发下来的那一刻,班里就安静下来,季老师凌厉的鹰眼在我们中间扫来扫去,他是那么多老师当中最严厉的,也是为数不多老师中,没有对我投以怪异眼光的老师,他对每个同学都一视同仁,无论成绩好坏,他的偏心是最不明显的,我上他的课时,最轻松,也最认真,从心底悄悄喜欢这个老师。 我埋头填题,尽量不让字体写得太潦草,我想表现好一点,哪怕只有一点。 在我很认真的当下,手臂被碰了一下,我悄悄抬眼,李海燕朝笑了一下,眼睛看着我的试卷,我低头看了下试卷,差不多了,于是我把试卷从手臂底下悄悄地推过去一点,然后埋头继续填另外的题。 李海燕抄题的动作一直都很小心翼翼,我有时还会跟她对一下答案,即使她的答案大部分都是错的。 我只剩下最后一道应用题了,解半天没解出来,我抬头,季老师在一组转来转去,我凑过头去看李海燕的试卷,看看她这题怎么解。 “李优,李海燕,你们站起来,居然在我眼皮底下作弊!”一个人影罩住我的视线,我浑身一僵,头还凑在李海燕的试卷上面。 “我让你们两个站起来!!”一双大手拎着我的衣领,将我提起来,我满身难堪,头也不敢抬,脑袋一片空白,同学的议论声立刻传来,轰隆隆地,我听不清他们都说了什么,当我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站在老师的办公室,旁边是李海燕,她哆嗦着身子,一脸地害怕和抱歉。 季老师把门一关,凌厉的鹰眼在我们两个中间扫来扫去,我低着头,动也不敢动,季老师走到我前面,一根铁尺伸到我的下巴处,把我的下巴抬起来,“李优,你才转学过来半个学期,干了不少好事啊,本来我是觉得你不过就是顽劣吧,没想到你挺可恶的,顶撞师长,欺负姐姐,现在嘛,还给我作弊,你知道,我是有权利开除你的,你想吧,要不要让你妈妈再来求学校,我让你妈妈跪在学校求我,你说行吗?”季老师的语气很平淡,可是句句都令我胆战心惊,我木然地站着,贴着我下巴的铁尺冰凉冰凉的。 “不说话?那就是行咯,已经很久没人跪过我了,我想我会很乐意再重温那种乐趣,你的任性,总让你家人为你买单,够厉害的啊,李优。”季老师盯着我的眼睛,我被他眼里的锐利吓道,他说得很认真,他的表情,很恶劣,我第一次见到即使骂人也不会假装和颜悦色的老师。 我动动嘴唇,“以后我不会作弊了。”我希望一句话,能换取他的满意,顺便放过妈妈。 “知道错了?满容易的嘛,哪里错了?”他似乎早就知道我会认错,意料之中的表情。 “作弊。”我吐出这两个字,下巴的铁尺离开。 “你还小,掘成这样,是要吃苦头的,还有两个小时放学,你先放学吧。”季老师摆摆手,我楞了一下,瞬间对这个老师的喜欢又加了一倍,我看了眼李海燕。 “看什么?自身难保还想管闲事?快走。”季老师看见我的眼神,鹰眼锐利地眯起来,我拉开门,赶紧离开,我以为,这次又会像之前一样,闹得人尽皆知,回家说不定还得挨皮鞭,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放过我。 我跨着轻松的脚步,连书包都没有回去拿,就走到常青树下,看着不再晃动的叶子,冬天的常青树,有点沉甸甸的,“我想,我碰到一个好老师。”我仰头对着常青树说道,然后跨出校门口,朝家里的反方向走去。 家里的反方向是一条热络的集市,我好奇地左看右看,集市上的摊位都是用几块木板搭起来,菜就摆在脏兮兮的木板上,我还看到木板上几块猪肉头顶正飞着乌黑黑的苍蝇,顿时,我一阵恶心,集市上的叫喊跟我的脚步一致,他们喊得越大声,我就走得越快。 出了集市,是一条商铺,特别冷清,路上只有几个人在走动,地上的单色报纸随着冬天的冷风吹起又落下,我沿街走了一圈,有一间商铺的名字很怪异,招牌七零八落,叫什么沙塘胭脂,大白天紧闭着门,门口挂着红色的灯笼,在白天的照耀下,格格不入,我在门口停下脚步,透过玻璃也不能看清室内的景色,我站了一会,便赶紧走开。 再往下,看见一间游戏厅,出于好奇,我往里走了几步,看见屋里走动的人大多数都是比我高大的男孩,有个站在门口的男孩因为我的举动,朝我看了一眼,他的脸上有一条深深的疤痕,划过半张脸,我被他的脸吓到了,往后退了几步,又强装镇定地站直身子,他嘁笑了一声,我的心更慌乱,低着头假装不经意拐进隔壁的店铺。 我忍住回头的欲望,我害怕那个人脸上的疤痕,那条疤痕比爸爸打在我身上的疤痕更恐怖。 隔壁的店铺名字叫,樱花飞情,比起街上那些令人捉摸不定,神秘不已的店铺,樱花飞情只是一家普通的漫画书屋,座落在这条街上,更是显得格格不入,但为此,也给我一个喘息的空间。 不一会,我便被店里的漫画书吸引了,我摸着一排排漫画书,在角落里蹲着几个男孩子女孩子,他们都坐在地上,一人捧着一本漫画在看,看得忘乎所以,我在架子上取了一本书,准备找个角落坐下来看,在经过柜台的时候,看见一个男孩斜斜地靠在书架边上,一副懒惰的姿态,他的手捏着一包白色的东西,轻轻抛上抛下,脸色挂着一抹邪邪的笑容,我低着头加紧脚步从他身边走过,这时,店里突然闯进来一群人,“全部站起来,把书放下!” “操!”柜台的男孩子低咒了一声,我顿住了脚步,把书放到柜台上,手准备缩回的时候,被男孩一把拉住,我惊讶地抬头,他跨出柜台,速度地在我耳边说道,“给我保管好它。”随后手里就被塞了一包东西,我抖着手,张了张嘴,他大动作地跑出门,那群人被他的动作吸引了,朝他叫道,“站住,站住!” 男孩的背影不一会就消失了,那群人也一阵风似地从我身边跑过,我悄悄地捏紧手里的东西,把柜台上的书拿回来,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旁的地上,坐下,看书。 第十一章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继续留下来看书,更甚至是帮那个男孩保管这包东西,我不敢摊开手掌来看,只是捏紧在我的掌心,我知道这不是好东西,刚才追男孩的那些人,每个人都穿着制服,有点像我本子里的军装,我知道他们是警察,穿着简陋的制服,在这个镇上穿梭着。 看书的专注早就让手里的东西夺去了注意力,我头也不敢抬,只能一直盯着漫画书,盯得我两眼发直,我的内心,在一瞬间,天人交战,走还是不走? 只要把手上的东西放回柜台,我就能全身而退。 只是我却迟迟没有动作,全身僵硬地维持看书的姿势。 我悄悄抬头,不远处坐着的男孩女孩认真地看着漫画,跟我不同的是,他们翻书的动作比我轻松许多。 咬咬牙,我把书一合,站起来,可是我没有跑成,男孩就回来了。 “妹妹你还没有走啊?真是乖乖,老子都以为你肯定会卷款潜逃了,没想到你出乎我意料啊,哈哈哈哈”他很开心地一掌拍到我的肩膀上,愣是把我拍得往前趴,我站稳脚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还给你。” 他笑嘻嘻地伸手拿过去,脸上挡不住那股邪气,我有些胆怯地退后,“我走了。” 随后,我快步走到门口,“等一下!”身后的声音止住我的脚步。 我低着头,没回头,他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楞了下,犹豫着要不要回答,随后我轻轻转身,眼里带着点希冀,男孩仍是斜靠在柜子边上,一脸的邪气,“告诉你,我以后能不能经常来看漫画书?”我扯出一个笑容,很僵硬地说。 男孩也楞住了,随后他乐了,“可以,我叫杨天,你呢?” “李优。”说完,我就转身,跑出樱花飞情。 以后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了,这里不会有人认为我有病,不会有李秀这么优秀的人,他们一看,都像是坏孩子,比我坏多了,他们是警察要抓的人,我只是老师不喜欢的学生而已。 路过集市时,我掩着鼻子,一脸嫌弃。 回到学校门口,安静的校园,在下一秒铃声大响,不一会,人群就涌出来,我站在校门口,往爸爸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很快就看到,穿着黑色外套的爸爸远远地走过来,我再看向学校,李秀隐在人群里,她的身边是张楚,还有郭晶,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我茫然地看向常青树,冷风不折青傲骨,说得就是我的常青树。 “妹妹,季老师不是说你回家了吗?”李秀出来,看到我,楞了下,随即笑问。 她的笑容跟张楚的笑容一样,都那么令人讨厌。 我无视她关切的笑容,看向郭晶,郭晶跳到我身边,挽住我的手,“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又会被老师批评,没想到季老师说你身体不舒服,让你先回家,他没责怪你吧?他好吓人,把你拎小鸡一样给拎出去。”说完郭晶还比划了下老师的手势,我瞪了她一眼,讲那么多,想让人笑我吗?特别是在张楚,跟李秀面前。 郭晶立刻捂住嘴巴,眼睛看向李秀跟张楚,一脸的不好意思。 “你啊,总得闹出点什么来。”一双手摸上我的头,是一直带着笑容的张楚,我措手不及,没躲开,往后退了几步,硬是让他的手尴尬地立在空中。 “李优,你又闹了什么?”是爸爸的声音,他走近后,立刻就拉起李秀的手,责怪地问我,我拉开郭晶的手,拽过放在李秀手里的橘黄色书包,低着头就往家里走。 我真讨厌橘黄色。 身后的欢声笑语,跟我无关。 接下来的日子,进入密集的考试中,密集到我没有时间去樱花飞情,我每天都花几分钟的时候看着常青树,它越来越沉淀,但是风吹起的时候,还是带着我想要的自由。 陈老师公布成绩的时候,看着我的脸色很黑,因为这次的倒数第一名,是我,无论年级还是班级,我都是倒数第一,班上的同学哗啦一声,有些已经窃笑了起来。 我无所谓地趴在桌子上,转动着铅笔,我发现这个动作能使得我更加不受别人的影响,李海燕趴在我身边,小声地跟我道歉,因为数学成绩,我跟她都是零分,季老师一分都不给我们。 季老师没有生气,我倒不好意思起来,我曾经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好一点的,结果背道而驰,我只能在心里,暗暗地说对不起。 期末考试的成绩很自然地就落入思想品德考核里面,这次陈老师没有让我们拿回家让父母签名,于是,在老师讲完正确答案并且解法的时候,我就把所有的试卷全部撕掉,撕得一张都不剩。 郭晶张大嘴巴看我做这么肆虐的事情,“李优,你跟试卷有仇?考倒数第一没什么的嘛,你要让我们给你补习,你成绩肯定能上去的。” 考倒数第一确实没什么,我不是真正的坏孩子,我只是不喜欢让李秀看见我的试卷,她的试卷总是干干净净,老师漂亮的打分也是在顶端,鲜艳而醒目,一眼就能看出李秀的优秀。 而我的试卷,涂改地方多,乱七八糟,老师的打分还有几分不耐烦,不及格的成绩照样显眼,却是一种灰暗的显眼。 拿什么比,没得比,也没必要比,我努努嘴,朝郭晶说道,“要是有一天我的成绩上去了,那绝对是必然,而非偶然,我不接受你们的补习。” 说完,也不管郭晶讶异的眼神,我就收拾书本,我说的必然,很简单,就是被逼,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我的必然,在四年级的的时候,这么快就到来,夹杂着痛苦和无奈。 “郭晶,她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你帮她补习就是遭罪,瞧她那态度,对你可真好!”一前头的同学听见我们的对话,转头朝郭晶喊道,语气里的轻蔑清晰不已,过道里的同学都很不小心地看我一眼,投来的眼神,多么不怀好意。 郭晶被她一喊,胆怯地低下头,在我面前偶尔显露的嚣张,一会儿就消失,这些同学平时对她的排挤,使得她变得特别胆小,在班里同学的面前,总是唯唯诺诺。 我把收进书包里的书本又抽出来,啪地一声,摔在桌子上,一本一本地抽,摔得整个教室顿时一阵安静,只剩下书本摔在桌子上的声音。 “神经病!” 她骂了一声,转过头去,我提起空空的书包,就踏出教室。 不开心的东西,我不会带走,就让它烂在教室里。 第十二章 晚上吃饭的时候,爸爸破天荒地说要看我的试卷,我眼都不眨地说,弄丢了,他的眼神立刻就怪异起来,跟妈妈对视了一眼,我的心一沉,转过头去看李秀,只见李秀低着头吃饭,仿佛没听到我们的对话,我心里立刻就明白了,今天撕试卷的事情铁定有人告诉李秀,再由李秀这个传话筒告诉了爸爸,爸爸眼里的怪异,再一次揪紧我的心。 冲好凉后,我将橘黄色的书包顺便洗了一遍,嫌弃地挂在浴室里,随后裹着毛巾就准备回房,脚还没踏出,又听见了爸爸妈妈的对话,我甚至觉得可笑,在自己家里,我却是一个窃听贼。 “你说你办事怎么这么慢,钱都花出去不少了,梁医生到现在还没有答应你下来给优优看病,再拖优优就12岁了,现在学校里的人都开始觉得优优性格怪异,连老师都让秀秀来说了几次,这病再不治,这孩子你还养不养的?”爸爸责怪妈妈,语气很重,听得我手脚发凉,他们还是没放弃,我揪紧头顶的毛巾,麻木的感觉一直在我的心里窜来窜去。 “你别急,梁医生过几天就有空了,我再上门去走走,给他送礼的人不少,我们这么乱送总是没法送到他心坎上,前天我听柳书说,这医生好酒,你看看能不能弄些百年的老窖酒,我给他送去,看得不得。”妈妈安抚着爸爸,我咬紧下唇,一股腥甜在唇下炸开,窜下去的离家念头,又被我翻了上来,可是我能去哪里?眼泪因为内心的茫然,滑落。 “得得,酒嘛,多花几个钱就行了,赶紧把这事办好了,以后门也不必总关得紧紧了,还好秀秀听话,又乖巧,我真是疼到心坎里去了。”爸爸一听有招,语气都松了许多,我却浑身冰凉,随手抓到玻璃镜边上的驱蚊液,往地上一摔,刺鼻的腻香味瞬间铺满整个浴室,我面无表情地从冲到浴室来看的妈妈身边走过,眼里的泪一圈一圈的,它被我给逼回去了。 “李优!!”爸爸吼道,我充耳不闻地踏上楼,狠狠地推开房间门,李秀正靠在床头看书,我冲过去一把将她手里的书抢过来,一边撕一边说,“你很喜欢告状对不对?你怎么能毫无廉耻地叫我妹妹?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恶心你叫我妹妹?你一定也觉得我有病,却总一副楚楚可怜,好姐姐的样子,你怎么就这么虚伪呢。” 李秀瞪大眼睛地看着我撕她的书,一会眼眶就红透了,她使劲地摇头,“没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老师说要告诉爸爸妈妈,才能给帮助你啊,我也希望你好的,你是我的妹妹啊,”她的手伸地长长的,想抢救我的手里已经七八烂的书。 “别叫我妹妹,我恶心,你就是认为我有病,想让医生来治我,你就是巴不得全世界都觉得你好,全世界都觉得我最坏,对不对对不对?”我把纸屑丢在地上,狠狠地踩着,恨恨地说着,李秀哭了,哭得一塌糊涂,我气急了,一个转身,滚回床上,眼睛仍是狠狠地盯着一直在哭的李秀,真厌恶。 “你们在吵什么?”妈妈的声音由远而近,李秀赶紧起床,将门扣紧,朝门外敲门的妈妈说道,“妈妈,我们没事,就是聊天,好晚了,我们要睡了。” 我戚笑了一声,“装得真像!”说完我就翻身,不再看头抵在门上的李秀,她似乎停住了哭泣,我却睡不着,一个劲地躲在被窝里,一个劲地掉泪,我才11岁,却觉得人生无处不在的沧桑。 第二天,寒假开始了,我赖床赖到中午饭点时间,在爸爸极度厌恶的眼神下,吃完了午饭,就出门,妈妈在门口拦住要出门的我,问我,要去哪里? 我再撒谎,说去郭晶那里,妈妈虽然怀疑,却还是让我出门,出门后,我低着头嘲讽地一笑,郭晶去旅游了,大年三十才会回来。 再一次跨过那个集市,我还是掩不住的嫌弃,但穿过这个集市,就能令我舒服。 今天的风很大,很冷很刺骨,刮得我的脸一片麻麻的,那条商街还是像上次一样清冷,路过游戏厅的时候,我还是止不住地往里看一下,那个刀疤男孩没在那里,于是我便大胆地在门口逗留了几分钟,等到里面的人频频朝我看过来的时候,我才踏着脚步,走进樱花飞情,樱花飞情里面冷冷清清的,地上也没有像上次一样,坐了一排的男孩女孩,我往柜台看过去,杨天趴在柜台上打盹,乱糟糟的头发扑散在柜台边上。 我认真地看着书架上的漫画,有好几本的字我都看不懂。 “李优妹妹,今天可是我最后一天开档,要过年啦,你来得好巧啊。”杨天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仍是邪气地一笑,我转头看他,“能介绍一本漫画书给我看吗?这些字我都看不懂。” 杨天一愣,噗呲一声,哈哈笑起来,化走了脸上一贯的邪气,显露出少年青涩的轮廓,“聪明的一休,比较适合你!”什么叫比较适合我? 我轻不可闻地瞪了他一眼,随后脑里闪过上次的事情,我又有些害怕地收回眼神。 他没感受到我的视线,转过身去翻来翻去,翻到最后,才抽出一本半旧的漫画书,我嫌弃地看着他递过来,“怎么?嫌弃啊?这书可是珍藏版,我自己都不舍得看。” 他一脸的笑意,我一脸的嫌弃,最后我伸出手,接了过来,还珍藏版,烂得要死,书面有个光头小和尚,在打坐,书面很旧很旧,我顿时没了看的兴致,可杨天炯炯有神地盯着我,我头皮发麻,只能低着头找位置坐下。 “地上凉,别坐地上,你坐柜台,顺便帮我看店。”他手指着柜台,让我过去。 “杨天,草你奶奶的,不是说跟我回家吃饺子吗?怎么还不关门?”一男孩带着一身寒气,冲进来,掐住杨天的脖子,一条深槽的疤痕在脸上晃悠,直逼地室内的寒气直线下降,我惊愕地看着他们哥俩好地开玩笑,手脚顿时不知往哪里摆,整个人钉在原地。 我认出来了,他就是在游戏厅门口,嘲笑我的男孩,他脸上的疤痕还是那样深寒。 “妹妹才刚来看书,我怎么好就这样关门,先让妹妹看会书先拉。”杨□□我努努嘴,我惊恐地低下头。 “呃……你哪来的妹妹?”疤痕男孩一愣,朝我看过来,感受到他探视的视线,我捏紧老旧的漫画书,突然想夺门而出,他的脸太可怕了,他上次的笑令我至今想起仍是一阵发抖,他的疤痕令我想起爸爸的皮鞭。 “妹妹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唐君哥哥,这条街上的小霸王,以后要是谁欺负你,报上唐君哥哥的名号,保准没人敢欺负你。”杨天跟唐君走过来,站在我面前,我低着头,手有些发抖。 “不得了,你居然对一个小妹妹和颜悦色,妹妹抬起头给哥看看。”唐君说罢,手就要伸过来,我看见他的手出现在视线内,急忙往后一躲,惊恐地抬头,瞬间,室内的寒气更甚,唐君带笑的眼一刹那间,冷了下来,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我退后的脚步,这使得我更害怕,嘴唇发白。 杨天赶紧走过来,拉住我,低头说道,“不用怕,他很好的,怕也别表现出来,他会伤心的。” 杨天的手很暖,他是个坏孩子,警察要抓的那种坏孩子,可是他也很温暖,他让我呆在这里看书,他信任我,要我帮他看店,他说的话,没错。 我动动嘴唇,轻轻地说,“对不起……”说完,我向前走了两步,拉开衣袖,给他看,“我也有。”手臂上的深槽疤痕,它从那天就没消过。 杨天跟唐君怪异地看着我的手,整个樱花飞情没人说话,唐君的眼神也没有那么冷了,他们的眼里没有怜惜,看着我,就像看着同类一样。 沉默了许久,唐君朝我说道,“一起去吃饺子?” 第十三章 最终,我还是没有跟杨天他们去吃饺子,在踏出门口的时候,一股陌生的恐惧感突然袭上我的心头,我想我还是没做好准备,进入他们的世界,杨天见我临阵逃脱,仅仅只是看着我笑,那抹邪气再一次侵袭我,使得我猛然低头,我知道,他看出我不自然。 唐君笑笑,轻轻地说,“下次有机会的。”随后拽着杨天离去,走了几步,我忍不住往回望,谁知杨天也转过头,朝我吹了声口哨,我扯扯嘴角,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总有一天,我可以很大方地走进他们的世界,一定可以的。 放假对我来说,就是混日子,我天天趴在桌子上,画画,把我喜欢的东西全部画下来,包括那个令我嫌弃的一休,画得真丑,我用笔尖戳着本子。 我还经常偷偷地跑出去,然后在常青镇瞎逛,什么风情什么文化,我都去凑热闹,一个人孤零零却逍遥自在地在常青镇穿梭,这么勤劳,只是因为我时刻在准备着离家出走,总有一天,要跑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在我11岁,即将12岁的心里,认为走远了就是自由,跟常青树的叶子一样。 这么瞎逛的收获就是,我找到了上次我跑出去的那个公园,公园离我家不远,但要拐过的路口很多,再一次坐上秋千,阴冷的天气吹得我一阵迷茫,带着一点点揪心,那一次我以为我跑得很远很远了,没想到我就在爸爸手掌之间。 临近过年,我每晚都会发梦,梦里都是小镇的鞭炮声,还有那半块桃饼,即使我天天画它,也快把它香甜的味道给忘记了,舌尖在梦里总是一再地舔着,却总触不到那股美好的味道,渐渐地我都忘记外公的脸,表妹的脸,只剩下一片白得吓人的白色。 农历12月25号,李秀生日,我踏出门的身子被妈妈拉了回来,她说要带我跟李秀去买衣服,再订个蛋糕,晚上要请同学过来吃饭,一派隆重的样子,爸爸从早上起来就笑呵呵的,看到我12点才起床,也不皱眉头,可是我却凑起了眉头,李秀生日关我什么事?在小镇的时候,生日就只是吃个红鸡蛋,李秀今天还穿了粉红色的连衣裙,里面一条漂亮的棉裤,红红的外套,很是漂亮,而我穿了一件暗青色的外套,站在镜子前我都不好意思抬头,为此,我狠狠地瞪了眼抿唇笑的李秀。 不情不愿地跟着妈妈和李秀的身后,快过年了,街上的衣服店都半关着门,有些甚至已经写上年假停开的字条,妈妈热络地拉着李秀走进一家服装店,店里的阿姨一见到妈妈,就开心地招呼着,连带着看着李秀,不停地点头,“这孩子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李秀羞涩地低头,轻轻地向阿姨问好,我站在门口,一只脚跨进去了,又退了出来,傻傻地站在门口。 不一会,妈妈就开始帮李秀挑衣服,好几次她都过来拉我进去,我没动,一副不愿意,妈妈担忧地看着我,我抿着唇,看向街道,她只能无奈地继续帮李秀挑衣服,粉的,白的,红的,所有漂亮的颜色都给李秀去试。 我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头,服装店里的阿姨怪异地看了我好几眼,我站到旁边,不去挡住她的门口,她才转回了视线,清冷的街道偶尔走过几个人,这条街很靠近杨天的樱花飞情,自从那天后,我也去过那条街,不过樱花飞情的门却一直关着,杨天上次说那天是他今年最后一次开门。 “妹妹!!”恍惚中,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妹妹,声音很熟悉,我寻着声音看去,就瞧见杨天少年初成的修长身躯朝我走过来,阴霾的天气带着一丝丝雾,他就笼罩在那层雾当中,有些不真实,我有些开心地朝他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刚去集市买菜,你呢,你怎么也在这里?……服装店,你买衣服啊?”杨天举举手里的菜,他偏了偏头,看向我的身后。 “嗯……”听到买衣服三个字,我轻声应了应,不是给我买的,在给李秀买的。 “给,吃冰糖葫芦,你们女生最喜欢吃的!”杨天从袋子里抽了根红色的糖果给我,我楞楞地手下,好奇的盯着手里的糖果。 “要赶紧吃,虽然冬天糖没那么快融化,不过还是要趁着果子青涩的时候吃,酸酸甜甜的保管你喜欢。”杨天见我一直看着糖果,没拿菜的手,伸过来帮我拨了上头的透明纸,我感激地一笑,“谢谢你。”咬住了酸甜的冰糖葫芦。 他摸摸我的头,就回家了,我站在原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发呆。 过一会,才咬着冰糖葫芦走回服装店,其实我不太喜欢酸甜的东西,酸得我没长稳的牙齿都快掉下来了,可是杨天的温暖,令我笑开了脸,再酸也不怕。 我一边舔着冰糖葫芦,一边笑着,李秀,你有的我没有,可是,我有的,你也没有。 走到店门口,妈妈站在那里,一脸愤怒,“你哪来的钱买冰糖葫芦?”她质问我。 我顿住脚步,嘴里咬着的糖果突然变得更酸,像是要酸掉我浑身的细胞,“别人送的。”我说。 “别人送的?谁送的?李优,我告诉你,你不乖不听话都可以,但是你不能做贼!”她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扬手,一掌拍掉我手里的冰糖葫芦,一片片的冰冷寒雪落在我身上,我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妈妈,猛然转过身,朝着空荡荡的街道喊道。 “杨天,你出来!你告诉这个人,冰糖葫芦是你给的,杨天,你出来!杨天,你告诉她,我不是贼,我不是贼!” 我吼道,整个街道回荡着我的吼声,如野兽低吼的声音,暗沉又可怕,我扯着嗓子,就像要把嗓子喊哑,妈妈冲过来,捂住我的嘴巴,“对不起,优优,对不起!”她把我拥进怀里,她在发抖,我在抽搐,眼眶里的泪水不停地打转,我的声音引了不少人出来看热闹,却没有看见杨天青涩的身影,我绝望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我想离家出去—— 妈妈带着愧疚,买了不少衣服给我,我不肯试,她就一直在我身上比划着,像在服侍一个小姐一样,李秀看着我,满脸的心疼,我很想问妈妈,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是贼,这是我从来都没想过的,我是坏,但是我不做坏事,我做过最羞耻的事,就是偷藏起半块桃饼。 我如愿以偿地买了我喜欢的白色裙子,厚厚的棉裙,白色的蕾丝,漂亮得店里的阿姨直说穿起来会变成另一个人,可是我一点也不开心,我两眼无神,一直在想,为什么杨天不出来替我说话,想着想着,我心里顿时有些怨他。 衣服买好了,妈妈拉着我,拉着李秀,继续往前走,我突然挣脱妈妈的手,跑回去,将沾了满地灰尘的冰糖葫芦捡起来。 “优优,别捡了,妈妈再买一根给你!” 我低着头,手抓着冰糖葫芦,一声都不吭。 第十四章 很不愉快地过了一个下午,5点多回到家,爸爸已经在忙碌着,帮李秀准备过生日的东西,他看见我手里抓着一根脏兮兮的冰糖葫芦,大着声音叫我丢掉,我没应他,倔强地踏上楼梯,他在叫,很生气,想把我拽出门口的样子,妈妈在一旁不停地劝他,由她去,由她去。 我悄悄地符合,没错,就由我去。 其实,我都看到了,爸爸的眼神,越来越认为我有病,他看着我,就像在看着一个疯子,就像我在小镇看那个披头散发,衣不遮体的疯女人一样。 我很小心地把冰糖葫芦找个破烂的罐子,一颗一颗地装进去,看着红红的果子掉落在罐子里面,一阵一阵心酸就蔓延在我身上,温暖只是让我吃到嘴里三秒,又被狠心地夺去了,我收起了一切能收拾的温暖,却仿佛留不住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6点多,我下楼,准备吃饭,坐在沙发上,看着李秀忙碌,她红色的外套被汤汁洒到了,换了一身毛绒绒很富贵的长外套,看起来很精神,也很漂亮,这件衣服,服装店的阿姨说是珍藏版,只有一件,仅有一件。 我撇撇嘴,望着窗外发呆。 不一会,家里就来客人,他们都是来给李秀过生日的,他们都是李秀的同班同学,没一个我认识的,每个人手里都捧着礼物,包装得精美,花色的包装纸,引得我多看了几眼,本来长长的沙发一会就坐满了人,挤得我透不过气来。 我不认识他们,但不代表他们不认识我,在看见我一脸漠然地看着他们的时候,有人装作热络地过来跟我搭话,他笑眯眯地说我长胖了,我转过头去,心里暗想,长胖了关你什么事,他被我的动作一激,脸色微变,另一个女孩看见了,走过来把他拉走,两个人靠在一起,怪异地看着我,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冷眼地看着热络的气氛,爸爸妈妈跟李秀一直在招呼他们,水果糖果饼干,还有饮料,洒满整个桌子,我手抓了几颗糖果,拨开来,轻轻含着,真甜。 门口这时又来人了,我讶异地看着造成轰动的叶俏,她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是我们三年级的班花,李秀开心地把她拉进来,一脸的欢喜,其他人全部都悄悄地看着叶俏,男生更是趁机会上去搭话,我更好奇的是,叶俏抱着有一个人那么大的洋娃娃,用透明袋子装着,可是还是能看见洋娃娃穿着粉嫩的连衣裙,多么好看。 叶俏眨眨眼睛,一派调皮,她说,“这个洋娃娃是张楚送你的,他有事,所以就没来!” 她的话引得原本热烘的同学尖叫起来,女孩子眼里一片羡慕,巴不得自己就是那个生日的人,此时大家的注意力已经让张楚送李秀的人身洋娃娃给夺去了。 李秀一脸羞涩地抱过洋娃娃,我的心一片冰凉冰凉。 那个温暖的午后,即使我不愿想起,但那时脸上的羞涩,都是真实的。 爸爸妈妈手忙脚乱,又无比欢快地到隔壁家借了桌子跟凳子,李秀扬着马尾,陪着她的同学聊天,这边聊完了,就过去那边,叶俏也看见被挤在角落的我,她撇嘴,一脸不屑,看着我的眼神高高在上,她亲昵地把手搭在李秀肩膀上,不时爆出笑声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唯独我一个人,咬着糖果,静静地发呆。 我很想上楼,眼不见为净,但是我的肚子很饿,吃了很多饼干跟糖果,也还是饿。 终于可以吃饭了,家里多了几张桌子,几张凳子,显得特别拥挤,就连平时爸爸的躺椅也收起来了,李秀的同学嬉笑着围坐到桌子上,我也找了个位置坐上去,当我坐到位置上后,身边的人慢慢地移开,我毫无反应地拿起筷子,不顾所有人的眼神,开始夹菜。 热闹的氛围有一瞬间的停顿,爸爸端着菜的手,突然捏紧,妈妈赶紧拉住他,李秀楞了一下,随即笑笑地坐在我身边,朝他们说道,“吃饭,都别客气,我妈妈的手艺一向都很好,就怕你们不放胆吃。” 寂静啊,这时一男同学打破尴尬,笑道,“秀秀,不是说你炒菜很好吃么?今天没给我们露一手?太过分了。”随即,说完,他自己哈哈一笑。 “其实平时都是我们秀秀做的,今天难得穿这么漂亮,同学们就放过我们秀秀,吃我这个老太婆做的吧。”妈妈把汤放下,急忙笑着打圆场,这下子,寂静的氛围就被打破了,大家开始嘻哈着开李秀的玩笑,七歪八扭地拿起筷子。 而我,只是默默地吃,吃完了好滚回房间。 爸爸的眼睛,阴霾地看着我,如果他的嘴里有利牙,一定会扑上来,把我咬个七八烂。 吃完饭,我终于见到那个高高的漂亮的,看起来很好吃的蛋糕,我偷偷咽下口水,那都是李秀的,不是我的,我拼命地告诉自己。 然后在他们很欢喜地研究蛋糕的时候,我走到楼梯,脚还没有踏上楼梯,就被一只手给拉过去,我惊讶地差点叫起来,抬头一看,是满脸怒容的爸爸。 “去洗碗,别给你姐姐丢人!!”他将我推进厨房。 我无所谓地说,“洗坏了别怪我!你的皮鞭我一点也不怕!”说完,拉高袖子,扑面而来的冷气打在我有疤痕的手臂上,起了一层淡淡的疙瘩。 爸爸看见我手上的疤痕,一丝隐忍的痛楚一晃而过,他张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就走出去。 我看着堆得满山高的碗筷碟盘,厌恶得就要吐血。 自从那一次自告奋勇摔坏了那个昂贵的雕花大碟后,我再也没踏入厨房,今天爸爸抽什么风,他就不怕我再次砸坏他宝贝的碟盘吗? 我左右看看,手臂随着我的视线,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看见手里的疤痕,我轻轻一笑,我就是故意在爸爸面前拉起来的,不过好冷啊,我赶紧把衣服拉下来,站在明亮的厨房,我一动都不动,我不会洗的,我为什么要洗。 外面的嬉笑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的,总之,人肯定是走得差不多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去洗澡了,于是我踏出厨房,留下身后那堆满满的碗筷。 走进浴室,打开热水器,我抖着手将衣服脱下来,就听见门口有人敲门,毫无疑问,就是爸爸。 他冲着我骂,“让你洗个碗都不肯,除了气我们,你到底还会干什么?” 他一直在骂,热水的声音很快就盖过他的声音,回去得在本子上记一笔,这局又是我赢了。 我心情颇愉快,回到房间的时候,李秀拿了嫩黄黄的蛋糕给我,“给你留的,吃吧!”我看着蛋糕几眼,不应她,倒头就睡,她把蛋糕放在我床头的桌子上。 半夜的时候,感觉到鼻子一直窜进来一股香甜的味道,好像桃饼的味道,我爬了起来,半截月光洒进来,滴落在蛋糕上面,一圈光圈称得蛋糕更加诱人。 于是,我把它给吃了。 很甜,很香,有点像梦里桃饼的味道,我喜欢的那股香甜,它回来了。 第十五章 大年三十,郭晶去旅游回来,她跑到我家,拎一大袋岭南特产,味道不怎么样,我吃一些就不吃了,倒是妈妈直夸郭晶懂事,仿佛郭晶送来的不是特产,是金银珠宝。 郭晶还给李秀带生日礼物,我看见那包装精美的盒子,内心就止不住发酸,李秀一定不知道,我经常偷抱她的洋娃娃,有时还打她的洋娃娃。 吃过年夜饭,我收到11岁以来第一个红包,是爸爸给的,他收起以往看见我时那种隐含怒气又带点不耐烦的表情,略显慈祥地把红包递给我,我扯出笑容回应他的慈祥,谁都不能跟钱过不去,包括我。 可是晚上拆红包的时候,浑身宛如浇了一桶冷水,李秀的红包钱比我多,比我多,多好几张一模一样的10块。 看着李秀无意中放在桌子上崭新的钱,我浑身止不住难受,但是大年夜的,我不能哭。 有谁会眷顾一个在大年夜哭的小孩? 初一到初三,外头的鞭炮声此起彼落。 妈妈爸爸带李秀去串门子,李秀穿得像个花蝴蝶,回来的时候总是一脸满足,看来是在别人家里,受到不少的夸奖,妈妈叫过我几次,让我跟着去,我摇头,一脸漠然,去干嘛,衬托李秀的优秀么。 小镇的过年,到处挂满红灯笼,外公也喜欢带表妹去走亲戚,这个时候,表妹最喜欢装模作样,收起凶巴巴的嘴脸,走到哪都甜甜地,我也曾经走过,可是在亲戚门口摔倒,造成笑话以后,我就再也不肯跟着外公去走亲戚了,我记得那一次,我在众人嘲笑的目光中爬起来,表妹趴在我肩膀上,骂我,“笨死了!” 我一声都不吭,看着表妹咬着桃饼,笑嘻嘻的,一脸甜甜地。 过年,留给我的,只有桃饼香甜的味道,还有满街的红色,余下的,是什么?我只是不停地发冷而已。 初五的早上,妈妈一早就出门,李秀收拾屋子,爸爸把我从暖暖的被窝挖起来,一脸恨铁不成钢,我迷糊着眼,胡乱套着衣服,不情不愿地跟在爸爸的身后下楼。 下到楼下,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穿着唐装,仿佛从50年代过来的人,他一看见我,就用审视的眼光看着我,我心里一慌,抬头看着妈妈一脸的欢喜,爸爸跟那个男人打招呼。 “梁医生,真不好意思,这是小女李优,麻烦您了!” 梁医生,这三个字在我的脑袋里炸开,我站在楼梯口,立刻转身,就往楼上爬。 我要逃,可是我爬不到三个楼梯,就被爸爸给扯过去,狠狠丢在沙发上。 “别,别这样对孩子,先让我看看。”那个男人按住爸爸的手,温和地说道,我在沙发上挣扎,可是妈妈按住我,她轻声地说,“优优,就让医生给你看看,他是县里有名的心理医生,你也想好的对不对。” “我没病,我说了没病,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我!!”我吼道,我扯开妈妈的手,指甲划破了她的皮肤,她疼得皱紧眉头,却不肯松开我,只是一个劲地劝说我。 “你没病?你没病,瞧你平时做的那些事情,哪里像是个正常的孩子?你看看这街坊邻里的,哪个孩子跟你一样?”爸爸指着我,吼道,他所隐忍的情绪,在一刹那间爆发,他成了个张开大喷口的野兽,想把我吞进去。 “我没病!”伸过来的手,都被我给打开,却还是被他们给压制住,最后我只能动脚,我手脚并用地挣扎,我慌乱地摇头,泪水在什么时候掉的,我甚至不知道,也来不及擦,那个医生一直劝爸爸,“不要这样对孩子。” 可是没有人听到,在慌乱中,我将妈妈踢倒在地,她一身素衣,扑倒在地上,狼狈至极,全场楞了一下,妈妈突然放声大哭,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李秀扑上去抱住她。 场面一片混乱,我歪歪扭扭地想站起来,爸爸生气地抓住我的手,抽出皮鞭,我的心陡然一凉,上次皮鞭割入皮肤的感觉,浮了上来,我惊恐地看着爸爸,才猛然想起来要挣扎,我抓他的头发,他吃痛,将我的手扯下来。 “你们别这样。”那个男人赶紧过来,拉住我,我转过头去,瞪着他,他微微一愣,“孩子,没有哪个人会是你的仇人,别用这样的眼神。” 他温和地说,就在这个时候,我被爸爸绑住了,他把我绑在桌脚,我以一种屈辱的方式,跪在地上,垂着头。 “我让你跑!哼!今天这病,你非看不可!”爸爸在我耳边哼哼,语气阴深,他心疼地转过头去摸摸妈妈的腿,问妈妈受伤没有。 妈妈摇头,红着眼睛朝梁医生说道,“让你见笑了!!孩子已经制止住了,麻烦您继续!” 梁医生摇摇头,他站起来,拍拍衣服,以一种看完闹剧的语气说道。 “孩子没问题!” 说完,他蹲下来,拍我的头,“有时间多出去交些朋友,别把什么都埋在心里,还有,收起你那些锐利的眼神,你可能只是表示你的不满,可是别人不一定能理解你,有时间,到县上来找我,我带你去玩。” 说完,他又朝着突然安静的爸爸跟妈妈说道。 “孩子要教,也不是你们这么教的,一家子,闹得跟一场笑话一样,作为父母,你们应该要检讨!孩子是无辜的,好好对孩子吧!” 他的语气不重,但是我却听到责备,他对爸爸妈妈的责备,我讨厌医生,但是他为何这么温和,他这么懂我…… 爸爸妈妈都不及他半分,我垂着头,默默地流泪。 妈妈细细地哭起来,“医生,对不起……我一直以为这个孩子被我爸爸教坏了,我一直以为她得了自闭症,她总是不说话,有时做些事情,也让人心惊,都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是想疼,可是她总把我们推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好!” “有空多跟孩子聊聊,这是父母应该做的,小孩子做某些事情也一定有她的原因,你或许可以问问她,是不是心情不愉快之类的,还是在外面有人欺负,你作为妈妈,应当跟孩子比较亲近才是啊,如果连你都怀疑她,还有谁可以相信她?” 他教训妈妈,妈妈被说得连哭声都变小了。 他的话,令我浑身一抖,在服装店门口,妈妈认为我是贼,她不分青红皂白地,认为我是贼。 “还有,李先生,以后你的皮鞭尽量少拿出来,你没看到孩子一见到皮鞭就浑身发抖吗?我是不知道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对孩子的观察也是父母应该做的,我梁某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我哭得更厉害,那一连串的眼泪,止都止不住,爸爸的皮鞭,在我身上留下了深槽般的疤痕,我一点都不想跟唐君一样,一点都不想。 说完,他就离开,爸爸妈妈赶紧起身去送他,可是我一直不敢抬头,一脸的眼泪,一脸的鼻涕,我知道肯定很丑,所以即使我想记住他的样子,却不敢抬头,一直默默地垂头,听着妈妈感谢他,要塞红包给他,听着爸爸说要送他,跟他道歉,我懦弱地,直到他走远,我只记得他的眼镜,和那一身唐装。 他走后,爸爸赶紧蹲下来,解开了绑着我的皮鞭。 疼痛一点一点地离开。 在我也怀疑我有病的时候,他告诉了我,我没病,我真的没病。 我像是一个洗刷冤屈的犯人,终于可以旗帜高扬地站在阳光底下。 第十六章 1991年,我12岁,我曾经恐惧的“有病”,也重获正常,爸爸妈妈松了一口气,一直堵在我心口的大石,也被搬开了,曾经灰色的天空,突然飘来几朵白云,打在我的脸上,温暖不已。 从那天开始,妈妈看见我,不再一直叹气,盘踞在她脸上的乌云,也慢慢地散开,恢复了第一次见我时,那种疼爱的表情。 家里再也不会出现那些印着喜字的袋子,再也无礼可送了。 爸爸对我也和颜悦色,他把皮鞭深深地藏起来,他用愧疚的语气跟我说话,他没有道歉,但我能听出,他话里的小心翼翼,我在家里的地位突然上升,他们给我换了一个角色,从有病的孩子,到被亏欠的孩子。 李秀有意无意地想跟我聊天,似乎想效仿梁医生说的话,从我身上知道些什么,然后拯救我。 可是我能告诉她吗?一切的症结其实就在她身上,谁让她这么优秀,我这么差劲呢。 几次,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让她以后别这么优秀,让她也顶撞老师,学习成绩下降,不要这么勤劳,不要这么听话,不要扎高高的马尾,不要总一副无辜的样子。 最终,我只是盯着她看,直到她摸摸脸,问我,怎么了,我才缓缓转过头去。 我什么都不想说。 父母的转变,令我终于感觉到有些幸福,就连李秀的洋娃娃,我看着也不那么刺眼了。 只是幸福的突来,令我手忙脚乱,我常常不知道怎么去回应爸爸的温情,和妈妈的疼爱,我除了一如既往地发呆,我甚至找不到别的事情可以做。 我渴望做些什么,渴望做些什么。 在剩下三天开学的时候,我到樱花飞情找杨天。 踏入店里,就看见杨天跟唐君两个人歪歪扭扭地坐在柜台前,一副非常无聊的模样。 一看见我进来,杨天笑着打招呼,那抹邪气,一览无遗。 我却被他愣住了,他左脸下方,也多了一条疤痕,不是深槽般的,仅仅像是被什么东西划过,浅浅的,淡淡的,粉色的疤痕。 杨天见我盯住他的脸,头轻轻一歪,几束头发就遮住了那道粉色的疤痕,“就是不小心被划到,妹妹过年过得好吗?”他不经意地解释。 不等我回答,唐君就腾地站起来,一副得救的样子,过来将我一把扯过去,手上的冰凉令我抖了一下。 “妹妹,你来得正好,帮我们看店,我跟杨天去打游戏。” 我疑惑杨天脸上的疤痕,可是他的动作很明显地告诉我,他并不想告诉我。 于是我只能坐在柜台上,继续看聪明的一休,看看聪明的一休,到底有多聪明。 漫画店里看漫画的女孩男孩来了一批,又一批。 坐得地上不用打扫也一样很干净。 几个男孩子走进来,敲着柜台,我抬眼,带头的男孩看见我,略显讶异,随后环顾了四周,问我,“杨天在哪里?我找他要货。” “要货?要什么货?漫画吗?你说说,我帮你找找。”我合上书,站起来,很热心地回答。 我话音刚落,就听见后面几个男孩面面相视,随后,一个一个开始笑起来,笑得不大声,却暗藏讽刺。 带头的男孩更是怪异地看着我,“妹妹,我们可不是小孩子,你只要告诉我,杨天在哪里就可以了。” 他说“妹妹”的时候,尾音拉得好长,令人听起来极其不舒服,我咬住下唇,似乎明白他们要的是什么东西,我有些无力地告诉他,杨天在游戏厅里。 浩浩荡荡地,他们就走出去了,最后一个男孩还转过来看傻站在原地的我,唇边挂着一抹不怀好意。 我低下头,躲避他的眼光。 再坐下来,我翻开书,也看不下去,撑着头开始发呆。 却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忽然晃过那一身威武的军装,我突然感到浑身都是冷冷的。 不一会,杨天就回来,身后跟着唐军,杨天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被他晃得只能回神,“发什么呆,等会我店里的书被搬走了,你怎么赔我?”说完他就拉了张凳子,坐下来。 “杨天,不能不做那种事吗?”忍不住地,我问了出来,刚才的军装,令我的手还是冰凉凉的。 一瞬间,寂静在我们中间蔓延。 “妹妹,你管得有点多了!”唐君凑过来,拿着不知从哪里拿来的笔,戳着我的手里半开的书,正好戳在一休脑袋上,我把书从唐君笔下抽出来,抬眼瞪他,他咧嘴笑,笑得残忍,笑得漫不经心。 杨天拍开唐君的脸,朝我说道,脸上带着笑,却邪得吓人,“妹妹,我们没得选,你要是怕,就走,以后别过来了。” 怕还是不怕,我内心不停地反问,得到的答案就是。 “我不怕!”应了他一句后,我低下头,翻开书继续看,坏人不一定是真正的坏,好人也不一定是真正的好,杨天给我的冰糖葫芦,他给我的信任,悄悄地藏在我12岁的心底,好不容易有个可以让我安心的地方,难道就因为这样的坏事,我要抛弃吗? 我只想好好抓住,这份温暖。 他们对我投来感激的一眼,很淡很淡,却让我看到了。 随后唐君倒在后面的椅子上,就睡着了。 杨天翻了本书,静静地在我身边看着。 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家了。 在走之前,我问杨天,如果一直对你不好的人,突然对你好了,要怎么去回应? 杨天笑眯眯,仿佛洞悉了一切,他看着我,认真地说道。 “你也对他好啊,比如他笑,你就笑,他难过你就陪他难过。” 接着,杨天又说了一句,“妹妹,恭喜你,过了个好年!” 我似懂非懂,不过杨天说得这么简单,我似乎可以做到,我感激地朝杨天微笑,在踏出门口之前,我拿起一旁的笔,在熟睡的唐君脸上,画了一片叶子,给他带着深槽疤痕的脸添了点温度。 在杨天笑眯眯的眼神里,我说,“这是我最喜欢的叶子,它从常青树树上掉下来的!” “老天,唐君一定不能理解。” 杨天一副惊恐的表情,我带着轻快的脚步,离开樱花飞情。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叫杨天别干那样的事情,那是他的选择,我只要在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帮忙就好了。 第十七章 我试着用杨天说的方法去回应父母,比如,多给点微笑,多说点感谢。 但是,渐渐的,我也发现,我这个被亏欠的孩子,跟父母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只要爸爸的表情一变,我带着微笑的脸就能立刻僵硬。 只要妈妈给我们买的东西,我还是会从当中看出她对李秀的偏心。 我不再有病,却仍是无法进入他们划出的白色光圈。 我自哀自怜地守在冬季,脚步怎么也跨不入正要到来的春季。 三天后,开学了,我暂时抛离家里带给我的无力感,回到四面都是冷风的学校,刚踏入校门,就看见常青树摇曳着腰身,仿佛要告诉我,春天就要到来了,它要告别沉淀淀的冬季,李秀见我一进学校就跑到常青树那里,她跟着追上来,笑着陪我看着常青树,“妹妹,你很喜欢常青树对吧?你的本子上画得满满都是常青树,要不要考虑一下,去报名美术培训?” 我只是看着常青树,没有回答李秀的问题,我只是喜欢把我喜欢的东西画下来而已。 猛地,一个人从我身后冲过来,扑在我的背上,“李优,放假无聊死了无聊死了,我爸爸还逼我去上数学竞技课,我都没时间去找你玩!” 我咬牙站稳身子,背上扁扁的书包咯得我的骨头发疼,我扯过郭晶,将她从我身后扯下来,她甩着马尾,寒假一过,她的脸比放假前肥了许多,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跟她身上的衣服一个样。 我把书包提在手上,转身就往班里走,郭晶跑去跟李秀说话,两个人在我身后,轻言笑语,使得我的脚步越走越快。 才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张楚倚在墙上,一脸笑容地看着我们,我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李秀,只见她也楞住了,眼睛里一片温柔,还带点羞涩,郭晶激动地喊,“张楚,你等我们的吗?”说完,就非常速度地从我身边擦过去,直接走到张楚面前,仰着头说话,我继续往前走,稍微看了眼张楚,却见他的眼神看向李秀,一阵阵酸楚泛上我的心头,李秀床上的洋娃娃跑出来嘲笑我一顿。 我加快脚步,目不斜视地跟张楚擦肩而过。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泛酸的感觉,可是此时,我只想丢弃这种感觉,烦人的感觉。 多年后,我才明白,原来爱情就是在那个时候种下的,可惜,我低着头,把它给丢在了那个午后,以至于后来,即使爱情降临,我仍然没有安全感。 同学们对我的嘲笑,并不会因为过了一个年就消失,在踏入教室的时候,班里的同学仍是轻不可闻,却又恰到好处地带着讽刺看着我走教室。 李海燕坐在座位上,朝我微笑,本来就很小的眼睛,过完年后,更加地小了,眼睛下面有一个小小的眼袋,“我帮你把位置打扫了一遍。”她说。 “谢谢!”我把橘黄色的书包塞进抽屉里。 领了新书,我连名字都还没有写完,陈老师就说要重新调整座位,我有恃无恐地坐在原座位上,握着笔写得认真。 陈老师一声李优,把我的认真给叫没了,我抬眼看他,只见他不耐烦地说,“你搬到宴海涛旁边,以后你们就是同桌,宴海涛是组长,他不会让你作弊的!” 握在手里的笔,掉在本子上,我心慌地看向陈老师指的方向,第一组倒数第二个座位,那个胖胖的有些凶狠的男生,正盯着我,一脸的不情愿。 “老师,我跟李海燕坐就可以了。以后不会作弊的。”我张嘴,试图挽回些什么,李海燕也是一脸不舍,她揪紧新书的边缘,带着几分期待地看着老师。 陈老师哼了一声,随即笑起来,“两个差生坐在一起,只会影响班级的声誉,李优,你赶紧给我搬。”最后他加重语气,我瞪着他,手忙脚乱地收拾书包,抱着一堆书,坐到宴海涛的旁边,本子才刚放在桌子上,凳子就被人一踢,我差点摔倒。 抬头,就见宴海涛一脸恶笑,我忍住怒气,把书包塞进抽屉里,这里不靠窗,我无法望着窗外发呆,还得时刻警惕身边的这个男同学。 唯一的好处就是,郭晶就坐我身后,她手一伸长就能摸到我,她一到下课就喜欢拉我的衣服过去跟她聊天,经常指着斜对面的座位,说她每天上课都盯着张楚的身影,有时看着还特别感动,我不明白她在感动什么。 渐渐地,我也会在上课的时候,时不时地看向张楚,看他低头的样子,看他跟同桌小声说话的样子,看他回答问题的样子,慢慢地,他在我的斜对面,形成一个高大而神秘的背影。 宴海涛不是一个好的同桌,他很坏,可是他的坏似乎只是针对我,他时常在我们的桌子上画中分线,如果我敢越池,他就会拿铁尺打我,刚开始几次,我被打得莫名其妙,后来我懂得反抗,他一打我,我就打回去,下课的时候,他要走出去,我就用脚抵住桌子,后背抵在郭晶的桌子上,假装不经意地看书,他想过又过不了,站在原地,憋得脸都红了。 这次却把他逼急了,他猛地一把推开我,使得我整个脸都磕在桌子上,疼得我死去活来,眼泪没一会就在眼眶里打转,这一幕却不巧落入张楚的眼里,他瞪了一眼班里窃笑的同学,拉住急冲冲要出去的宴海涛,让他跟我道歉,我趴在桌子上,一声都不吭,就等宴海涛给我道歉。 可是他不肯,一直嚷着说,“她成绩那么差,我为什么要道歉。” 他的话激怒我了,我捂住脸,一巴掌就甩过他肥胖的脸,“成绩差就不是人吗?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被我打蒙了,班里的同学也被我的动作打蒙了,张楚站在一边,张大嘴巴,一脸不可思议。 过了一会,宴海涛猛地挣脱张楚的手,扬起手就要打我,被张楚给及时拦住了,随后宴海涛朝着我吼道,“他妈的你有种就考全班第一啊,有种你就他妈比你姐姐优秀啊,你给我等着,我要是放过你,我就不姓宴!” 说完,他就甩开张楚的手,冲出去。 剩下我,站在原地,脑袋轰隆隆的,嘴唇留出一丝血丝,我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考全班第一吗?只有考全班第一,才能够不这么狼狈吗? 我能够比李秀优秀吗? 猛地,我抓住张楚的手,“一定要成绩好才是好吗?你会不会也希望我比李秀优秀?” 张楚没开口,他只是拿起一张纸,帮我擦掉嘴唇上的血迹,我定定地看着他,脑海里突然闪现他穿着军装,跟在李秀的身后,李秀长长的马尾甩在他的脸上,他们都一样优秀啊。 我是不是也可以,并肩同行? 突然的,我的心浮起一层希望,即使,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固执的想要得到张楚的肯定。 那时的我,懂什么爱情。 即使是后来的我,也不一定全然懂爱情。 第十八章 假期过后,天气还是阴冷阴冷的,缩着身子在被窝里,不愿起床是时有的事,李秀每天叫我起来,成了一件更加费事的事情,我总能拖到不能再拖才起来,胡乱刷牙胡乱洗脸,胡乱套衣服,然后怂拉着个乱糟糟的脑袋,跟在李秀的身后来到学校,在最后一秒铃声响起的时候踏入班里。 换桌子的前几天,我没反应过来,走入班里,我就直接往四组走过去,看到座位上坐着另一个同学,我才恍然,我已经调到一组去了,于是我不情不愿地走回一组,一般宴海涛已经坐在位置上,抖着脚,斜着眼睛看我,而我的凳子,十之八九,已经摔倒在地上。 在郭晶担忧的注视下,我把书包塞进抽屉,弯腰扶起凳子。 “快交作业!”宴海涛朝我吼道,我慢吞吞地坐下来,慢吞吞地把作业本交给他。 翻开作业本,能看到字体即使还是歪歪扭扭,却不再脏兮兮,因为我很用心写,我也练习着把字写得好点看,在写作业的时候,我的眼光总不由自主地瞄向李秀的本子,看着她笔下秀丽的字体,我咬着唇,略带难堪地拿起橡皮擦擦掉刚落下的字,一再修改,使得字即使写好了,本子的皮却快被我擦没了。 上课铃响了,陈老师抱着一叠作业进门,我们在站起来问好的时候,他幽幽地看了我一眼,看得我一阵疑惑,作业我很用心做啊,最近也没有惹什么事情。 他让我们坐下后,就说了一连串的话,表扬某某同学,谁的作业在开学就做得很好,总之,所有表扬里面,绝对跟我挨不上边。 陈老师表扬完就停顿了一下,随后,看着我,这下我心里的鼓打响,他抬起手,指着我,“李优,拿上你的书本,站到后面去,你就站在那里上课!” “为什么?!”我脱口问出,前头的同学听见这话,齐刷刷地转过头,无数的目光像带着利剑,刺得我面目全非,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老师。 “从今天起,只要你没交作业,我就让你站在后面看着我们上课,快去,不要考验我的耐性!”他翻着书本,语气淡淡地说道。 我猛地转过头,看向宴海涛,他身子靠在墙上,无辜地耸耸肩,我抬头,“老师,我有交作业!” “还撒谎,快点去,别浪费我们的时间。”他不听我的话,转过身,在黑板上开始写字。 他的话一落,班里的同学就开始说,是啊,快去啊,还站在这里干嘛,之类的话,我捏紧书本,一阵阵屈辱袭上心头,在无数的眼光中,转身走向黑板报的位置,站在黑板报的前面,宴海涛转过头,恶劣地朝我笑,我就知道,他搞得鬼,我瞪着他,他张张嘴,吐出两个字,我看出来了,“活该!” 我像个傻子一样站着,不能记笔记,不能涂涂画画,只能僵硬着身体,身子稍微歪一下,陈老师就会喊我站好,我转过头去看向窗外,他就说我不专心,煎熬万分痛苦万分地,我只能盯着讲台。 可是有谁知道,在昨天晚上,我才刚刚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努力成为优秀的人。 张楚转过头来看我,我一阵难堪,眼神漂移着扫过他的脸,我讨厌他脸上带着怜悯,非常讨厌,他再转过头来,我就当没看到。 一堂课45分钟不算长,我的脚站得无比酸涩,麻麻的疼痛感自脚裸串上来,下课铃一响,郭晶就赶紧过来扶着我的手,试图帮助我回到座位,看见同学们看好戏的表情,我猛地甩开郭晶的手,咬着牙,一步一步地挪回座位上,一坐下,抽屉里就掉出本应该交上去的作业。 我弯腰捡起来,宴海涛嘁笑,“我说了,放过你我就不姓宴!” 我低着头,抚摸着本子的书面,如果此刻我手里有刀,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刺向他,可是我没有刀,我只是拿起作业本,当着他的面,一张一张撕开,然后瞪着他,直到他撇撇嘴,强壮镇定地说,“他妈的就是一疯子。” 说完,就推开我,一阵风地跑出去,看好戏的同学在看见我的表情时,带嘲讽的嘴角,轰然僵硬,像被风干的脸皮,干涩又丑陋。 我以为经过梁医生的开解,我可以收起他说的那种仇人的表情,它现在又不小心地跑出来了。 很不巧,下节课是体育课,廖老师像是不经意似地,点到我的名字,要我跑8百米的长跑,看着他似乎很无意的表情,我都要怀疑,他跟陈老师是不是商量好了集体要来看我出丑,在众人的看好戏的目光中,我唯一一个女生,跟着四个男生,开始8百米的长跑。 这分明就是不公平的,步子才刚迈出,那四个男生就像离铉的剑,一口气冲在前面,唯独我在后面慢慢跟,脚裸处的疼痛在此时缓缓升上来,疼吗?我宛如毫无感觉,我慢慢地跑,阴冷的天气,刮得我的脸发疼,远处的常青树,抖动着翠绿的叶子,我眯起眼,看着它,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回荡, “加油,再快一点,我就带你离开。” “加油,再快一点,我就带你离开。” 离开,多么美好的词,我伸手,恍惚中,能看到一双温暖的手,抓住我伸直的手。 这样,我就能离开。 一丝汗水滴入我衣领,到底跑了多少米,我记不住,脚很重,像是绑住一条铁链,我从来没有跑超过三百米,这8百米对我来说,增加了二倍,到最后,我拖着身子跑,迷糊的眼里,能看见那四个男孩,意气风发地完成长跑,老师跟同学,就站在终点处,带着嘲笑的目光,冷冷地看着我,冷冷地,像是一群裁判者,等着决定我的命运。 我浑身又冷又热,其实我知道的,张楚让老师别让我跑,可是有同学说,我姐姐这么能跑,我也一定可以跑,说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但是我记得,她上次还嘲笑我,说我跟姐姐没得比。 好累,我张着嘴,连鼻孔都无法呼吸,一阵窒息的感觉挤在我的胸口。 “李优,别跑了,停下来,停下来!”一个人影跑过来,拉住我的手,顿时加重我身体的重量,使得我的脚弯了一下,那只手拉我一下,才让我不会跪倒在地上。 我没应那个人,推开他的手,继续跑,不就是8百米吗? 李秀可以跑的,我也可以,不是只有她才是优秀的。 想着常青树就在前面,想着常青树就在终点等我,想着跑完8百米,我就能优秀。 我拖着身子,跨过了终点线,软软地倒在郭晶的怀里。 耳边轰隆隆的,像是耳鸣,却能够清晰地听到那句。 “加油,再快一点,我就带你离开。” 我真的想要离开,无论是去小镇也好,还是去天涯海角也好。 等我恢复精神,下课铃也响了,我看见廖老师看着我,复杂的眼神。 也能听见,同学们,唏嘘的声音,以及不甘的眼神。 郭晶笑咪咪地抱着我,“你好厉害,比你姐厉害,三年级到六年级,没有哪个女生可以跑完八百米,而且还用这么短的时间,你真的好厉害,你没看到那些同学张大嘴巴的样子,好好笑!”我在她身上,很快地滑下来,被她又拉上去,张楚笑着过来,扶住我另外一边,带着我们回教室。 第十九章 作业本被我撕了,于是从此,我没再交过作业,宴海涛捣不了鬼,语文课上,我就直挺挺地站在黑板报前面,捧着书,看着讲台,神游天外。 我成为常青小学,历年来,唯一一个站着上语文课的,而且还是女孩,最重要的,竟然是李秀的妹妹,一时之间,名声大噪,不少高年级的同学,翘小课过来看我们上课,站在后面,对我指指点点。 刚开始,我被突然出现在后门的人吓到,看着他们贼头贼脑,又一副幸灾乐祸,对着我,指手画脚,一阵阵难堪不停地浮上心头,恨不得就立刻消失,握着书本的手指,一直发凉直到下课,可是后来,在我无法躲,无法藏,也无法改变现状的情况下,面对那些指手画脚的人,我坦然不少,薄薄的脸皮,硬是开始横向发展。 爸爸到学校接我们,那些同学在门口看见我的时候,带着一丝嘲笑,说我是罚站的女孩,本来爸爸的不知情,他们这么一说,全部曝光,爸爸的脸立刻就黑起来,瞪着我,咬牙切齿,我低着头,被李秀拉着走。 回到家后,他的气消了一点,我刚坐到沙发上,他就质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不就是罚站。 我在内心嘀咕,却没应爸爸,拉开书包,将其他作业拿出来,开始做作业,即使这样,也不会打消我想好好学习的想法,只可惜,没人看到我的努力。 爸爸见我没应他,气得凳子一砸,冲到房间里,闭门,饭都不肯出来吃。 对于亏欠的孩子,他再也不敢动他的皮鞭,一旦他生气,也只能忍着,我抬眼看着他消失在转角处,低着头,继续我的作业。 最后,是李秀跑上去,不知说了什么,总之把爸爸给哄下来吃饭。 妈妈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化成一声叹息。 周末,我到杨天店里,他听说我罚站的事,一手撑着头,一脸笑得邪气。 “妹妹,其实你的目的是出风头吧?没想到,你年纪小小,心机这么重!” 说完,我拿起他的书,做出要撕的姿势,被后来进来的唐君一把抢过去。 “我要报警,你破坏公物。”唐君指着我,我哼了一声,走过去帮要找书的小孩找漫画。 “不过妹妹越看越贤惠,倒是个做老婆的料子。”自从上次的叶子事件,唐君见到我,连客气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嘴巴能有多损就说多损,连点面子都不给我留,他这话一出,几个坐着的男孩,抬头色咪咪地看着我,其中一个,楞是丢出一句话,“太小了,身材不够啊,要娶得娶这里面的女孩,胸大可爱屁股翘。”还煞有其事地指着书里卷发大眼的女孩给唐君看。 全场寂静,随后,杨天爆出一声大笑,唐君笑得眼都打不开,其他几个男孩笑得歪七歪八,我悲愤交集,一张脸涨得通红,抓起手里的书,就丢向唐君,哐当一声,笑得欢乐的唐君,被我给砸蒙了。 全场再一次肃静,唐君是谁?小霸王。 全部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唐君,包括我,砸完我就后悔,手贱真是手贱,我偷偷看向唐君,只见他揉着头,然后,突然扑向我,吓得我浑身一抖,尖叫地跑开,结果没跑两步,人就被他扯过去,他一只手勾住我的脖子,一只手使劲揉我的头发。 “让你砸老子,我让你变丑,嫁都嫁不出去!” “好痛。”刚长起来的头发,遮住我脸,脖子给夹得发疼,我是笑不出来,一个劲得挣扎,可是看戏的人笑得欢乐,樱花飞情的笑声惹得清冷的路上,不停有人往店里看进来。 离开樱花飞情的时候,我的嘴角泄露了一丝笑意。 跑完一次8百米长跑,我在班里再一次出风头,那些同学,小声忿恨地说,本来想看我出丑的,没想到我还能完成长跑,没看到我出丑好可惜。 我坐在座位上,使劲地在本子上画画,即使我跑完长跑,却在心里出丑了千万次。 被叫出来跟男孩子跑长跑的时候,同学讥笑的目光,那种孤立无援,又万分无奈的感觉,这辈子,我都不想尝试。 4月份,天气开始转暖,常青树的叶子越发地翠绿,特别是树枝,轻盈好看,飘动的时候,带着一种轻柔的美,我时常在下课的时候,一声不吭跑到常青树下,望着常青树,勾勒它的模样,然后画在本子里,我喜欢那种画在手里的自由。 除去语文作业,其他的作业我都用心去做,上课也用心听讲,但是过一段时间,我就发现,即使努力也不一定有成果,手下的题目在上课的时候,季老师才刚讲过,下课的时候,我却做不出来,笔尖停在本子上,我使劲地去想,这题季老师到底是怎么解的,到底是教我们怎么解的。 在小镇的学校,考试作业基本是很少的,上课除了开小差,捏泥球,有时还互传纸条,我曾经以为这就是学校,以为这就是学生过的生活。 殊不知,知识能改变人的一生,也包括,如今一无所有的我。 我泄气地咬牙,盯着手下的题目,盯到眼睛发酸,我倔强地不愿问任何人,无论是老师,还是郭晶,宴海涛抖着脚,斜着眉毛看着我烦恼的样子,懒懒地丢一句。 “求我的话,我可以教你。” 听见他的话,我把本子一合,不解了,谁稀罕你可怜。 “李优,你跟你姐姐真他妈不是一个级别的,题目不会就问啊,还装清高,活该你一直都是个差生!”宴海涛看见我的动作,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地说道,一时,前排的同学转过头来,一脸同情一脸讥笑地看着我,顿时,四面八方的难堪,浑身止不住的无助,又再次在我身边打转,一股隐忍的热流窜上我的眼睛里,我抓住书本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撕地一声,崭新的书页让我给撕出来。 我红着眼,转过头,低低地朝宴海涛说,“死也不会去求你的!” 说完,我无视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就丢开书本,跑到走廊上,望着常青树的位置,有多久我再没想到我最爱的桃饼了,香甜的触感,独一无二的味道,它偶尔出现,偶尔消失,却不如常青树般,永久屹立在我的脑海里。 它能带我飞翔啊…… 我最痛恨的,就是拿我跟李秀比,特别是在张楚的面前,只会让我觉得我就是一只永远比不上李秀的小丑,那种被打压,每天都有人告诉你,你就是比不上你姐姐,你就是比你姐姐差的那种感觉,直到如今,我仍是有种窒息的疼痛。 尤其是跟宴海涛坐在一起后,原本积压在我心口的刺,疯狂地生长,生长的方向,是哪里?我自己也看不清,只知道,那里一定摆满荆轲。 我看见李秀,越看越像我上辈子的仇人。 “李优,你别管宴海涛说什么,其实你很好的,我很喜欢你啊。”郭晶小心地走过来,小心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声地说。 我扯扯嘴角,很想问她,我哪里好?………… 而你的喜欢,又值几个钱。 第二十章 又一次临近期中考试,我吃力的学习还在一塌糊涂,一堆的模拟卷就开始了,常青小学是市看重的学校,投入不少的资金,每当年级末考试,都会到镇上去排名,于是常青小学对于考试,是非常重视的,连累我这个差生,也学得满头大汗。 在宴海涛嘲笑的目光中,我认真地做好笔记,笔记杂七杂八的,记完有时我自己都找不到,可是我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咬着牙苦撑。 还有三天就期中考,班里的同学如同大敌,上课开小差的人少了很多,一到上课,记笔记的同学趴在桌子上,那种认真令老师都感动得要掉泪。 这天季老师上完课,指名要我去他办公室,我抬头仰视着他高大的背影,带着疑惑跟上他的脚步,郭晶担忧地朝我做手势,我轻轻摇头,表示不知道。 刚踏入季老师的办公室,就看见里面已经站着一个人,我看清他的长相时,脸一甩,看向别的地方,季老师好笑地朝我说道,“你跟张楚有仇?那这可怎么好,我还打算让他帮你补习数学呢。” “老师,我不需要补习。”我匆匆抬头看了一眼季老师,快速表明我的意思,就低下头,看着脚下光滑的瓷砖。 “不补习,期末考你能保证及格吗?”季老师轻笑,他又拿铁尺抬起我的下巴,我怒视着他,当然不能保证,可是我不会告诉他,不及格那也是我的事情。 “不及格的话,暑假我亲自帮你补习咯,你自己看着办。“季老师抽回我下巴的铁尺,坐回办公桌上,撑着下巴,一副漫不经心。 威胁,这是□□裸的威胁,我一想到连暑假都要来学校,就感觉天黑地暗。 我悄悄地看眼张楚,他双手环胸,带着笑容,眼睛非常有神,那种帅气浑然天成,即使少年初成,菱角却逐步成熟。 他眼神一直都看着我,我的偷看正好碰到他的眼神,我赶紧低下头,试图掩盖加速的心跳,一阵一阵的,像是要跳出心脏,公众于世。 这个时候的我,想不到爱情两个字,只想离张楚远一点,再远一点。 “老师,不能换个人补习吗?”说完,我又后悔了,别人,是谁? 郭晶?宴海涛?还是……于是我赶紧摇头,“还是不要了……我可以……” 可以什么? 我不说话了,也不敢看向张楚。 “好了,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就让张楚给你补习,不得反驳,我对你没多大期待,及格就好及格就好。” 季老师说得对我要求非常低似的,其实及格对我来说,是非常难的。 “张楚,李优就交给你了,你可得给我照顾好她的成绩,期末要是没提上来,我就拿你是问。”季老师嘱咐张楚。 “我会的,老师。”张楚保证。 就这么三两句话,在我非常不情愿的情况下,季老师把我托付给张楚,看着走在前面,削瘦的少年身躯,就想起他送给李秀那个高高的洋娃娃,而那个午后,在死角区,他戏谑的笑容,渐渐模糊。 独独剩下我,读不懂的心思。 郭晶看见我跟张楚一前一后走入班里,她朝张楚夸张地打招呼,“嘿,张楚,散步去了吗?有没有看见我家李优,她走丢了。” 张楚无奈一笑,“走丢了你怎么不去找?问我干嘛。” “我以为你神通广大,散步可以把我家李优牵回来。”郭晶继续贫,她在张楚面前,时常会变成另一个人,有点皎洁,有点可爱,还带点疯狂,跟在我面前一模一样,但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我看见张楚转身,走快两步,拉过郭晶还在挥动的手,将张楚甩在身后。 “哎哎哎,我还没有讲完,李优,你怎么就回来了?”郭晶坐下后,扯过我的手,脸上带着好奇。 我翻着郭晶的本子,“老师让张楚给我补习!”语气里,带着许多的不情愿。 “什么?”郭晶尖叫。 班里的同学唰地一眼看过来,郭晶立刻嘘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撇撇嘴,转过身,郭晶明眼手快地拉住我的胳膊。 “真的呀?真的呀?那太好了。”再抬头,她一副笑嘻嘻的表情。 好个头,我拂开她的手,埋头在抽屉里找书。 下午放学的时候,李秀过来接我下课,我告诉她,要补习,让她先走,她眼神不经意地扫了眼教室里坐着的张楚,问我,“是他帮你补吗?” 我点点头,催她赶紧走,她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受伤的神情,我转身回教室,她又叫住我,“其实,其实……我也可以帮你补的。” 补什么补,最不喜欢就是让你给我补。 我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头也不回地回教室。 等我坐到张楚对面的座位,他看向门口的视线才收回来,看着我微微一笑,我的心里一顿,酸涩的感觉又浮上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向门口,是在看谁…… 这句话,我埋在心里。 这么一想,手下的劲我用得有点大,翻开数学本的时候,掉了一张纸在桌面上,还未等我回过神。 张楚就捏起那张纸,我伸手想拿回来,被他躲开了,他认真地看着那张纸, “李优,你把常青树画得好自然,还有这旁边,这个叫什么?让人看着好有食欲啊。” 他指着常青树旁边,飘在空中的桃饼,问我。 我一把抢过来,慌乱地夹进书里。 “快点开始,太晚了我爸爸会骂的。”我说。 “哎,好吧,不过我觉得你很适合去参加美术培训。”他边说边翻开书本。 真讨厌,他干嘛跟李秀说一样的话。 我瞪了他一眼。 那都是我的秘密,我喜欢的东西,你们懂什么。 第二十一章 学习真能令我痛苦,不止是它的难学,更重要的是它总能令我刚浮起来的自信,在下一秒钟被击碎,看着张楚,干净张扬的字体,我连笔都握不紧,他出了几道题,推给我,让我做,然后他就一边做他的作业。 我却望着他的字体发呆,脑海里重叠着李秀秀丽沉稳的字体,竟然都这么好看,好看得比艺术还艺术。 再看看我落下的字体,我真想夺门而出,补习,补什么补。 “李优,李优?你不是急着回家吗?还不做?”在我已经神游天外,被自卑困锁在迷雾的时候,张楚推推我的手,一手指着外头已经偏黑的天。 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真黑,再回头看本子上的题目。 “我带回家去写,行吗?”我说道,不想让他看见我写字的丑陋姿态,也怕我心里一个不顺,连本子都划破,这个事情,在家看见李秀写作业的样子时,我没少干过。 “可以是可以,就是你知道怎么解吗?”他微微楞了一下,手里的笔随意地指着其中一道题,问得特别无辜。 教室的灯投射在他的脸上,有种透明的白,白得令我的心跳又不小心地加速,双重难堪,使我把手一合,把本子快速塞进书包,抓起书包。 “我一定解给你看!!”丢下这一句话,我就大步走出教室。 凭什么就以为我不会解,这些优秀的人,真是没一个看得顺眼的。 后悔死了,我为啥要向季老师妥协。 “李优,你等等我,我送你回去,天都黑了,你一个人走很不安全的。”张楚从后面跟上来,拉住我书包,想着讨厌的橘黄色书包就在张楚的手里,我的心又是一阵难受,我加足劲,跑了起来。 “怎么好好地就跑起来了?”张楚无奈地在后面跟上来。 我背着书包,在路灯的投射下,跑着,张楚在后面跟着,短短的路上,留下两条长长的影子,我看着那两条,前后靠得极近,却没有机会交叉的影子,不知怎么的,越想远离。 当我喘息着跑进家里的时候,在布饭菜的李秀跟妈妈都让我吓一跳,“怎么了?跑得那么快,你爸爸正准备去接你呢,你就自己回来了,以后一定要等你爸爸,这条路很危险的。”妈妈说着,我把书包丢在沙发上,跑进浴室里,拧开水龙头,狠狠地撒了一把冷水。 坐上饭桌,我朝对面的爸爸说,“以后早点到学校接我!” 正咬着饭菜的爸爸,疑惑地跟妈妈对视了一眼,李秀一脸沉思地看着我,我塞了一口饭进嘴里,“看什么看,吃饭啊。”我对着李秀说,她眼神一闪,低下头去。 这时,爸爸的眼神又变了。 “怎么这么跟你姐姐说话。” 我没应,埋头吃饭,把堆积的所有怨气全吃进肚里,结果,晚上的时候,消化不良,摸着明明早就消下去的肚子,还感觉胀胀的,难受得我连那几道题都没力气去解。 李秀见我在沙发上翻来覆去,便过来问我,我草草地说,肚子不舒服,她拿了一些药片给我吃,吃完果然好多了,不过浑身没力气。 “今晚是不是张楚送你回来的?”李秀突然问道。 我拿着水杯,看向她,她眼光闪躲,又垂下头去,她这又是什么表情? 我才12岁,我怎么会懂…… 不过出于直觉,我还是颇有炫耀的滋味,应道,“是啊。” “哦。”她应完了,就低下头去认真写作业,我认真地研究她的表情,什么都没有……我撇撇嘴,拿起本子,又开始在白色的本子上涂涂画画,完全忘记了那几道题目。 等到我躺到床上的时候,才恍惚想起,今天我向张楚夸下海口,说我会解那几道题的。 于是我翻身起来,拉过床头的桌子,拿出那几道题,一脸头痛地看着张楚在本子上落下的字体,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在他好看的字下面,写上我丑得人神共愤的字。 我在草稿上奋笔疾书,不停地修修改改,不停地重解。 总之乱七八糟,我泄愤地撕了几本草稿本,满地的碎纸,李秀睡在对面的床上,被我的动作弄醒了,她爬起来,“妹妹,赶紧睡觉了,作业做不完就明天再做,这都好晚了。” 我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眯着眼睛又倒下去睡。 我才不,我继续坚持着解那几道题,心里狠狠地咒骂张楚,居然给我出这么难的题目,讨厌,讨厌,真是个讨厌的人。 夜已深,月光透过窗户,一个小人儿趴在桌子上,努力地写着什么。 第二天,我顶着一个黑眼圈走进班里,郭晶看见我没点精神,她捂住嘴巴,惊讶地说,“李优,还有两天要考试了,你终于肯努力了。” 我抬眼看向张楚的位置,忿恨地盯着他的背影,都是他的错。 这一堂是音乐课,我在书包里翻找我的音乐书,我记得明明有带的,怎么就找不到,眼见穿着长裙的音乐老师踏进教室,我更加着急。 “你在找什么?”宴海涛疑惑地问我。 我停下动作,跟着同学站起来,向老师问好。 坐下后,我镇定很多,我看向宴海涛,“我的音乐书是不是你拿走的?” “你说什么?”他脸色一变。 “我问你,我的音乐书是不是你拿走的?”讲台上,音乐老师已经开始讲课,我压低声音,他咬着牙,“姓李的,我没拿,不过今天你冤枉我的事情,我不会就这么算的。” 我看着他脸色黑黑的,“你也没少干这种事。”我嘁笑。 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瞪着我。 我转回头,盯着讲台,思考着,到底是谁拿走的。 第二十二章 其实并没有让我思考太久,我就在垃圾堆里找到写着我的名字的音乐书,只是崭新的音乐书已经破烂不堪,目录页跟最后几页已经被撕掉,散得到处都是。 我捧着脏兮兮的音乐书,低着头,愤怒已经不足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我冷笑一声,在所有的目光中,拎着书本,一步一步走回教室,走廊上正聊天的同学,看见我的样子,全停下说话声和嬉笑的动作,楞楞地看着我。 “找到了吗?”郭晶冲过来,挡在我面前,一双眼睛盯着我拎着书的手,“啊!怎么这么烂?到底是谁……这么可恶啊。” 她的话引来无数同学的冷眼,她在他们的瞪视下,声音逐渐变小,突然缩回壳里,带着小心翼翼,以及些许讨好,我一把推开郭晶,走上讲台,把破烂的音乐书狠狠摔在讲台上。 有些一直注视着我的同学,看着我发疯的举动,流露出讶异的神色,我就在他们的表情中,查看,谁才是罪魁祸首,可惜他们除了讶异,什么都没有。 “说说,这是谁干的?”我扬起更加破烂的音乐书,冷眼扫过他们的表情。 “敢做不敢担吗?” 我克制着做出更疯狂的举动,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没举起来的那只手,已经因为不停窜上来的火气,微微发抖。 “是我,是我丢的,怎么样?”从教室后门踏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她双手环胸,姿态高雅,她一走进来,班里的同学就唏嘘了,她是谁?她是我们班的音乐才女,不足12岁,就已经是钢琴十级,在这个小镇里,神一样的女孩子,无论她走到哪里,总会有一班小跟班,美其名是同学,其实就是她的跑腿,她跟李秀出名是不一样的,她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有人恨她也有人喜欢她,当然,有一个人是怎么样都不会恨她的,就是音乐老师。 最重要的是,她是张楚的同桌,那时懂爱吗?不懂,可是有同学就很小声地说过,音乐才女姚瑶喜欢张楚。 喜欢是什么概念?我都没好意思说,只是听到的时候,脸很不小心地红了。 那时纯纯的我,纯纯的艳阳天…… “你凭什么丢我的音乐书?”我眯起眼睛,她连回答都带着不屑,眼角吊得高高的,一副盛气凌人。 “就凭你总缠着张楚,你家不是有一个很优秀的姐姐吗?干嘛非要张楚给你补习,就你这个年级倒数第一的,张楚再有能耐,也没办法令你及格的,今天撕你的音乐书,也只是给你一个警告,离张楚远一点,李秀的妹妹!”最后五个字,她是咬着牙齿说的,她话音一落,所有讶异的同学,开始附和她的话。 “没错,浪费张楚的时间,下课他都没时间跟我们打篮球了。” “补什么补,陈老师都对你失望了。” 毒辣的言语,直指着我,每一个蠕动的嘴唇,都说着让我愤怒的话,姚瑶带着冷笑,就那样,远远地,看着我,仿佛很满意她造成的情况,被人指责的感觉,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又开始敲击我的心,疼得我就快掉下眼泪。 我捏紧手中的书本,动动嘴唇,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喂,你们不要这样说李优,是季老师让张楚帮她补习的。”郭晶突然大声喊道,她这一喊,令所有同学的目光唰地看向她,那种凌厉的目光,使得郭晶突然后退了几步。 “你跟李优一样喜欢撒谎!季老师那么讨厌她,怎么会让张楚给她补习?撒谎的人最讨厌了。”一女同学尖酸刻薄,她伸手推了郭晶一把,郭晶猛地就摔倒在地上。 郭晶的摔倒,引来一片人的嘲笑,我眼角扫到窗外张楚正东张西望地往班里走过来,我丢掉手上的书本,快速地跑到姚瑶的位置上,一把拉开她的书包,丢在地上,在所有人讶异的眼光中,我狠狠地踩上那个有着蝴蝶结的漂亮书包。 “李优,你干什么!”姚瑶尖叫。 “快,快拉住她,那是我妈妈在国外买的书包,拉住她。” 很可惜,蝴蝶结被我脏了,蓝白条纹的书包也一片狼藉,没拉拉链的书包里掉出几本钢琴练习册,我弯下腰,抓起她的钢琴册,就开始撕,只有一页纸掉下来,我就被人推到在地,那人伸手抢我手里的书本,我不给,于是有越来越多的同学涌上来,众人的怒气,堆积已久的怨气,那些嘲讽的声音,此时全化成打我的力气。 我的头发被人揪住,脸上被抓出几条细细的血痕,风一吹就疼。 衣服被人东扯西扯,不知何时,有人甩了我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 其实我也有反击的,我记得我伸手抓花了一个女同学的脸,一个男同学的裤子被我拉了下来,当场有女同学尖叫的声音,只要我手抓得到的地方,我就是用狠劲去抓,去掐,去打,指尖陷入肉里时,我发狠地掐,我只要他们也疼。 然后,我的头部就被人撞到桌角。 在我疼得分不清脸上的汗水,还是泪水的时候,神智已经不清,张楚把我拉起来,快速地带往医疗处。 我趴在张楚的身上,用劲全身的力气吼道,“我讨厌优秀的学生,我讨厌李秀,讨厌张楚,讨厌姚瑶!” 被我骂的张楚,身子一僵。 我看到常青树了,它对我笑,它为什么还笑得出来?我都这样狼狈,这样狼狈了。 到了医务处,我低垂着脸,手臂一片红红的,嘴角的血已经干掉了。 可是我还是浑身疼,一个劲地疼,疼得我想要跟任何人同归于尽。 “妹妹!”李秀跑进来,她的声音很紧张,我听见却身子一僵。 我为什么要垂着头,我就是不想看见任何人,最不想见的就是李秀和张楚。 “她怎么了?怎么会被人打成这样?”温和的李秀,此时尖着声音责问张楚。 “李秀姐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郭晶小声地说道。 “好了,她很抗拒你们,你们先出去,我帮她看看身上的伤。”去找碘酒的医生阿姨走进来,两手一挥,将他们三个赶出去。 顿时,医务室安静下来,我的手被阿姨抬起来,红药水沾上去时,疼得我猛吸一口气。 “你才多大啊,就跟人家打架,门口还排着队呢,都是被你打伤的,小女孩,下手别太狠。”阿姨把我不肯抬的头猛地抓起来,满脸的泪水倒映在她的眼里,狼狈披头散发极其脆弱的我,我难堪地闭上眼睛,她的药水碰到我的额头,又是一阵一阵抽疼。 当我擦完药水,我还想继续赖在医务室,医生阿姨二话不说地把我推出门口,出到门口,我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刚擦上药水的地方,突然又疼起来。 三年一班的同学,三分之一的同学,带着伤,还有些一脸难堪地提着裤子,排在医务室的门口,看见我出来,每个人的眼里都或多或少闪过害怕,有些胆大点的在我眼睛扫过去的时候,细小地抖了下肩膀。 李秀走过来,一把揽住我,推开挡在门口的同学,带我回教室。 第二十三章 回到班里,张楚站在讲台上,一脸愤怒地看着台下的同学,他说,“季老师让我给李优补习的,我也很乐意,这个事情跟你们没有关系,跟李优也没有关系,你们以后不准这样欺负她,老师说过,要对新同学友爱,那么你们自己问问,你们做到了吗?” 他的话令台下的同学低下了头,都只是半大的孩子,这种指责令让他们不好意思起来。 李秀将我带进班里,我低着头,浑然不知周围的情景,也听不见张楚的话,只是轻轻地坐在位置上,盯着发疼的手臂发呆。 这时,陈老师跟季老师赶了过来,他们向张楚了解了情况,随后两个老师在那里议论,到底要不要叫家长,还说要公开批评我,为什么是批评我? “老师,不能批评李优,她没错,是姚瑶她弄坏她的音乐本,李优生气了才去弄坏她的书包,这个不是李优的错。”张楚站在一旁,他替我讲话,我却只是坐着,不言不语,低头画着手里的画。 姚瑶,这两个名字令陈老师的脸又黑了几分,这个女孩,谁敢动,就算她错了,谁敢批评她,姚瑶下个月还要去市里比赛的。 天平又开始倾斜,“有谁可以证明是姚瑶弄坏李优的音乐本吗?”他询问地看了眼同学,其他知道,不知道的同学,都下意识地摇头。 “既然没人可以证明,那么这个事情还是李优的错,家长也要叫,10几个学生在学校里受伤,我们怎么都要给家长一个交代。”陈老师义正言辞地说,我能感受到他盯着我的视线,是那么厌恶。 季老师走过来,他拉起我,我轻微挣扎,“你认错吗?”他问。 我摇头,我没错,是他们打人的,他们还弄坏我的音乐书,我凭什么认。 “不认为什么不开口为自己辩解?”他的话招来所有人的视线,我抬头,看进季老师的眼睛,唇边勾起一个弧度,有点讽刺,有点漫不经心地说,“请问老师,我辩解了,有用吗?” 季老师的眼眸一深。 “老师,这个错我们是不会认的,如果你一定要批评我妹妹,那么我们就直接找校长去,还有家长这个事情,我相信,总有人可以证明不是我妹妹先动的手,陈老师,做老师也不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失去了公平性的老师,我们是不会服的,还有姚瑶她平时没少干欺负同学的事情,我相信,如果用心找的话,会找到不少人出来指证姚瑶的,老师,你自己看,要继续,还是就这么算了!” 李秀站直身子,她直视着陈老师,每一句话都直击人心,陈老师被她说的眼睛发虚,李秀言辞的凌厉,使得他半句话都应不了。 最后甩手说了句,“算了,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不要太过分就好了。”说完,脚步生风似地,就离开教室。 他一走,班里的同学就唏嘘了,他们称赞李秀的口才,说她那么厉害,居然能说赢老师,我看到季老师跟张楚看着李秀的眼神,都带着赞赏,张楚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秀,李秀的马尾甩动一下,他的眼眸就一闪。 看得我眼睛发酸,心里一股坛子酸味直逼上来,我腾地坐下,也不管他们在找李秀聊天,更不想理李秀的眼睛看着我,看我干嘛,想我跟你道谢吗? 你不知道,你出一次风头,我就讨厌你一次。 放学了,张楚说我身体不好,今天不帮我补习了,我喊住他,把他给我的那几道题推给他,让他教我,然后我站起身,去告诉李秀,今天我还要补习,她说我都受伤了,还补习,我没理她,就走回教室。 走回来又看见张楚的眼神,跟随着李秀离开的背影而转回来,我突然想把张楚的眼珠子挖出来,那么帅的一张脸,如果没有了眼珠子会怎么样。 很快的,张楚看到我的解题,眉毛轻不可闻地皱了下。 “李优,你不懂得套用吗?”他指着本子里,我的解法,那是我昨晚解得头皮发麻的题目,他问套用…… 我盯着他的眼,摇头。 他无奈放下笔,“我教你,你以后记住,如果类似的题目,完全可以用套用式的,老师讲的你一定要听,做笔记,把老师的题目形式记下来,然后你做题的时候,尽量用老师的题目形式,进行套用,正常的话,这个题目就不会出现太大的误差。” 他的手指在我解法上面指着,我似懂非懂,那些月光下写出来的歪扭字体,就在他的指尖下面,他的手指很修长,也很白皙,指尖比较长,看起来特别好看,顿时我万分难堪,低着头,就要把头低到桌底下,一点都不想承认这个字是我写的。 “我说的你听到没有?”耳边串过一句问话。 我还低着头,那歪扭的字体像是贴在我身上的标签。 “李优,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砰砰,桌子被他敲响,我猛地抬起头,看见他无奈的脸。 “呃……”我发出这个音后,就没下文了,他楞了楞,随即微微一笑,脸上的笑容阳光,像向日葵一样好看,瞬间我的内心暖暖的,又不好意思,我只得又低下头,心里的那颗心脏,就要跳出来了。 “好了,你今天也没心情了,记住我说的,套用式,考完试我再给你一些题目做,我们现在先回家,怎么样?”他问。 我没应他,只是快速地把桌子上的书胡乱地塞回书包,然后拎着书包就先走,他在后面说,“你怎么老是不等我啊,女孩子一个人很不安全的。” 我还是埋头跑,路过常青树边的时候,常青树摇晃了下树枝,叶子飘动起来,我的心又是一慌,你知道什么了?常青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怎么了。 那时年少,懂什么呢。 我小心地侧头,看到路灯将我的影子拉长,身后的脚步声,说明张楚正陪着我,他一直都在身后,我莫名地有些安心。 莫名地,希望这条路能够再长一点。 回到家,妈妈爸爸对我格外地关心,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慈母慈父的好形象,我有些不解地看向李秀,她微微一笑,也像那个向日葵一样好看,我顿时有些厌恶,干嘛你们都有一样的笑容。 吃饭的时候,爸爸的问话,我才知道,原来李秀给爸爸妈妈说了我在学校的事情,只不过她只说我受欺负了,把我给说可怜了。 知道情况后,我饭都吃不下了,凭什么李秀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我,说什么都被质疑。 如果没有李秀的铺垫,爸爸一定会拽着我问,“你又惹什么祸了。”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第二十四章 自从那一天的群架后,我在学校里开始出名,比起上次跑完长跑还出名,走到那里都有人指着我,嘴里有讽刺我的,也有佩服我的,二年级的小女孩还跑到我们班里,说要拜我做大姐,要跟我义结金兰,我低着头,看着一群比我矮半个头一脸天真的小女孩,唇边只能扯着僵硬的笑,也不敢回应她们。 实际是因为我不知道什么叫义结金兰。 我回教室后,就小声地问郭晶,这四个字的意思。 她好奇地问,“谁要跟你义结金兰啊?”她抓了一下刘海,原来她是没有刘海的,在那一次被同学推倒在地后,她的头上就撞出一个小疤痕,第二天,她的额头就留着一串头发。 “那是什么意思?”我再问,她嘻嘻一笑,嘴巴一张就要回答。 结果一道男声插入,“山公与嵇、阮一面,契若金兰,这个意思呢,就是说跟你情投意合,想跟你做姐妹这样咯。” 我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是宴海涛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于是我立刻转回头,翻着书本,理都不理他。 “李优,什么时候我们也去义结金兰,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郭晶在我身后喊道,我没应她,她就扯我的衣服,我被她扯得无奈,转过身大声地说,“知道啦!” “你害羞啦,嘻嘻……”郭晶又发出那种巫女般的笑声,我无奈地翻白眼。 很快就到考试时间了,我顾不上害怕,也顾不上补习,进入了三科考试中,考试的期间,宴海涛老担心我会偷看他的试卷,他一直都侧着身子填卷子,背对着我,我朝他的背呲牙咧嘴,累不死你。 成绩下来,我不再是倒数第一,是倒数第五,倒数第一的名号回到李海燕身上,我偷偷抬眼看向斜对面的张楚,他背对着我,接受老师的表扬,又拿第一名。 耀眼的光芒射得我睁不开眼,我画着画,却画成一个人物,模糊的面容,最后被我一笔给涂掉了。 上洗手间的时候,被一群人拦住了,我抬头一看,是姚瑶,她居高临下,做着她永远不变的动作,双手环胸,“李优,我给张楚面子,他叫我不要再找你麻烦,我就不找,可是你弄坏我的练习册,还有我妈妈买的书包,你说你要怎么赔?” “我没钱赔,我的音乐书你也没赔。”说完,我就想挤进洗手间,很快就上课了,上完这节课,明天就是五一了,想到放假,我连那些打着许多红色叉叉的试卷都不会看着那么不顺眼了。 脚才刚踏一步,就被人给推一下,推我的人手掌都在发抖,“胆小鬼,你怕什么?连推个人都那么小力。”姚瑶吼道,可她自己却不敢动手,一直骂那个胆小鬼。 “姚姐,她……她很厉害。”胆小鬼颤着声音说道。 姚姐?我突然想起二年级的小女孩,她们说要认我做大姐,那她们以后会叫我“李姐”,想到我就恶寒,浑身一抖,看着姚瑶的表情,我才不要跟她一样。 “喂,我的书本你赔不赔?”胆小鬼说完就缩到一边,姚瑶叫了另外几个女孩,只是她们一直往后躲,最后,姚瑶没法,她只能自己朝我吼道,语气是那么地没底气,我回过神,才发现我还站在门口,尿很急啊。 我毫不费力地推开挡在门口的人,就走进去洗手间,拉上门,解决生理问题。 等我站起来提裤子的时候,一桶冰冷冷的水就兜头倒下来,进入盛夏,我却还是冷到,我拉起裤子,打开门,外面的人哈哈大笑,姚瑶指着我,一脸得意。 我顺手抓起旁边放着的扫把,当头就扫过去,直接扫到站得最近的姚瑶脸上,漂亮的脸蛋上,立刻就见血,小小的血丝,她啊地一声,惊吓地捂住脸,害怕地看着我。 “别惹我,还有,别再来烦我,现在是扫把,以后可能就是刀子,我没什么不敢做的,还有你要敢告诉老师,你的脸是我打的,我晚上就带着刀子杀到你家,让你妈妈给你收尸。”说完,我就丢下扫把,推开那些已经害怕到缩到一边的女孩子,浑身冰凉地走出洗手间。 衣服贴在身上的感觉黏呼呼的,特别难受,我回到教室,拉起书包就往校门口赶,最后一节课我也不想上了,这个学校太可怕,我没有一天顺心的,我发疼发肿的心就要得心脏病了。 “李优……谁欺负你了?”一走出校门口,就被人给喊住,我抬头一看,是杨天,他坐在单车上,单脚撑地,眯起眼睛看着我,我加快两步走过去,跳上他单车的后座,催他,“快走……” 杨天也不废话,他脚一蹬,单车就滑动。 我迎着风转过头去,看见李秀,张楚,还有郭晶很惊讶地看着离去的我们,李秀手里抓了一件衣服,看来是要给我穿的,我才不要接受她的好心。 更不想让张楚看见我这个狼狈的样子。 我双手环抱着书包,略微狼狈地坐在杨天的后座上,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头发也是湿湿,整一就像个落水狗。 单车缓缓地踩着,不一会就停在一家服装店的门口。 杨天跳下单车,伸手拿走我怀里的书包,另一只手将我从单车上拉下来,推进服装店里。 “阿姨,帮她挑一身她喜欢的衣服。”杨□□屋里坐着的女人喊道。 我缩着肩膀站在服装店里,身子微微发抖,刚才很愤怒,所以没感觉到冷,经过风吹过以后,贴在衣服上的水珠开始发酵,冷得我一缩一缩的,全身的鸡皮疙瘩全张扬地竖起来。 好冷。 服装店的阿姨很快就过来,她顺着我的眼光拿下一套衣服,推我进试衣间里,我带着些许兴奋,换下这一身难看的橘黄色衣服。 我终于穿上带着蕾丝的白色裙子,翠绿的花边就盘旋在我的衣领处,特别好看。 我带着一点害羞,走出试衣间。 杨天正靠在服装店的柜子边,他偏着头,正跟阿姨说着什么。 看见我出来,他微微眯眼,朝我说,“好看,以后就穿这一身,再挑一套,我送你。” 阿姨嘀咕,“说得真大方,价钱都让你砍掉一半了,你再买我还得亏。”阿姨边说边怒瞪杨天。 我脸有些烧红,第一次被别人夸好看,我偷偷瞄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是有好看了一些。 后来杨天让我再买一套,我不肯要了。 第二十五章 杨天没有继续问我,我是被谁欺负了,他带我去吃很好吃的螺蛳粉,在路边,我第一次吃辣椒,做螺蛳粉的老头给我放了很多辣椒,辣得我眼泪狂飙。 杨天看着我笑,我就在他的笑声中,边吃边掉泪,我完全不知道螺蛳粉的味道,只有满满的辛辣味充数在我的嘴巴里,它跟我以往喜欢的香甜味道不同,它刺激我的舌头,它在我心中留下一个猖狂的痕迹。 以至于后来的我,喜欢螺蛳粉,来粉饰我想哭的心。 “李优,以后想哭,就来吃螺蛳粉,我带你来。”杨天带我回去的路上对我说。 这时的天,已经黑了,零散的灯零散的光线,照在小路上,一辆单车上载着两个人,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杨天,你今天怎么会到我们学校呢。”我拉着杨天的衣服问道,新买的裙子随着风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我看着裙子,偷乐。 “刚好路过,刚好解救你这只小羔羊……”杨天没有多说,他的店在西边,我们学校在东边,我每次去他的店,都要从东走到西,像是必须跨过的一条分界线,分成两个世界的线。 我不知道的是,杨天跨过界,是要受处罚的。 单车来到家门口,我抬眼看到家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屋里温和的光,我的心有些慌,跳下单车后,推着杨天的背,“你快走,我要回家了。” 杨天顺着我的眼光看去,朝我点头,随即脚踩上踏板,单车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 我抱紧手里的书包,向那个高大的身影走去。 人刚靠近,就被挡住门口的爸爸一把拉进屋里,“啪”的一声,门大力地关上。 我还未习惯屋里的光线,就被爸爸扯到沙发上,“说,刚才带你回来的人是谁?还有这一身衣服哪来的?” 爸爸边说边拉扯我身上的衣服,他的表情是愤怒的,带着身为父亲看见女儿被男孩送回家的担忧。 我挣扎地起身,从爸爸手里使劲地拽回来裙子,“人家借我穿的,我的衣服湿了,人家借我穿的。”我一时不敢说是杨天送的,只能撒谎。 “那个男孩是谁?送你回来的男孩是谁?”爸爸随即又问。 “他是同学,我们学校的同学。”我说完,一个巴掌就甩过来,我被打偏了头。 “还撒谎!那个男孩明明就是堂西街里头跟那个小霸王混在一起的同伙,他们整天做些偷鸡摸狗的坏事,你还敢跟他在一起,把你这身衣服脱了,还给他,以后不准跟他来往!!”爸爸说完又来扯我的衣服。 我半边脸发肿,他怎么就那么喜欢甩我巴掌呢,我捂着脸,瞪着他,既然他知道杨天是谁,为什么还要一直问,我朝他吼道,“杨天不是坏人!!” 至少他对我很好,我心疼地看着被爸爸扯得皱巴巴的裙子,这是我喜欢的裙子。妈妈从厨房出来,看见我肿起的一边脸,脸色一变,她冲过来拉扯爸爸的手,“你又打孩子,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吗?你怎么又打她,上次梁医生说过的话你忘记了吗?” 她大声地说道,爸爸浑身一震,脸色复杂地看着我,看着妈妈。 最后,爸爸颓废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我不会教孩子,你教,你好好教,她还小,不能跟那些人混在一起。” 唇边有咸咸的味道,我伸出舌头将那股味道舔进嘴里,我似乎把这个动作做得太吓人,妈妈惊恐地看着我,猛地靠过来,用手胡乱地擦我的唇角,疼得我一阵抽气,“吐出来,吐出来,这是血,不能吃的,优优,不要吃血……” 妈妈害怕地抱住我,她在发抖,我只是抬眼看向李秀,她一直缩着肩膀坐在凳子上,低着头,高高的马尾垂下来。 妈妈后来没有让我把裙子脱下来,也没有再问杨天的事情,她对着我欲言又止。 李秀在洗碗,我走进去,对着那个背影说,“李秀,你以后少管我的事,你喜欢告密是你的事,如果再告我的密,我也不会管你是谁,你知道我能打的,对不对。” 说完我不等她有反应,我就走了,很快的,厨房就传来一声盘子碎在地上的声音,妈妈冲过去看李秀,正好擦过我的肩膀,我冷笑,却不小心扯动发疼的嘴角,又是一阵撕裂的疼痛。 开始放假了,我把裙子洗干净,好好收着,好好藏着,肿着半边脸,趴在桌子上画画,画里出现螺蛳粉,带着绿色花边的蕾丝裙子,还有杨天的单车。 我想去看杨天,可是妈妈昨天开始就没有出门,她一直在屋里走来走去,一会看书一会整理屋子,我只要站起来,她就惊恐地盯着我,只要我踏到门边,她立刻就问,你要去哪里。 她防着我,防着我去找杨天。 我讨厌妈妈的声嘶力竭,她会令我无措,于是我乖乖在家里写作业和画画,我叫妈妈买了一套毛笔纸张,开始练习我的字体。 我说过,我要写漂亮的字,放完假,张楚还要继续给我补习,我不想他看见我丑陋的字体,不想离他太远。 李秀去帮爸爸看店,她总是这样乖,爸爸几乎每天都被她哄得眉开眼笑,每当她跟爸爸回来吃饭,屋里总充满笑声,只有我,永远站在笑声外面,听着笑声。 一个空间,两个世界。 五月三号晚上,李秀在房里轻轻地问我,“明天去踩单车,去吗?” 我看着月光的脸转过来,看向李秀,她的眼里一闪,闪过一丝愧疚。 你也懂得愧疚?我手摸上已经消肿的脸,那些疼痛,永远留在我的触觉里。 “妈妈会让我去吗?”我问,出去走一走,也挺好,虽然我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呆在家里,画我的画,发我的呆。 “跟我去,就可以的。”她说。 我扯开嘴角,带着些许讽刺,“是,只有跟你去才可以。” 李秀的眼神一暗,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太小声,我听不到,也就不听,继续看着窗外的月光,柔和又孤单,月亮为什么这样孤单,可是她孤单,为什么还能柔和。 其实它看起来柔,实际很冰冷。 第二十六章 五月四日早上,我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李秀扯着我的被子,小声讨好地喊我,我眯着眼睛,不耐烦地说,“别叫了,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我已经几天都是睡到12点的,这么早起来我受不了,后悔死了,昨晚干嘛答应她。 “妹妹,同学都在楼下等着呢。”李秀无奈地看着我,我直往被子里面缩,天气已经很热了,可是我还是喜欢盖着厚重的被子,把风扇开得大大的,吹着冷风盖着被子,形成一种很怪异的习惯。 “你去就好了,我不去。”我瓮声瓮气地讲,眉头皱得死紧,她怎么这么烦,她顿了顿,拿我没办法,只能失望地往门口走。 我松口气,翻过身子,准备她一走,我就继续睡,正打算闭上眼睛,门外冲进一个人,猛地压到我身上,吓得我浑身的瞌睡虫一瞬间全跑光了,“李优,跟我们一起去踩单车,你别睡了,再睡太阳就晒你屁股了。” 郭晶嘹亮的嗓音在我耳边嘶吼,我推开身上的人,腾地坐起来,我不满地瞪着郭晶,“你吓死我了,你来干嘛。” “踩单车啊,就你还在睡,全部人都等着呢。”郭晶拉住我的手,甩动着马尾,身上的衣服还是一如既往地亮晶晶,闪得我眼睛发疼,她使劲扯着我,将我折腾得只能起身穿衣服,既然没睡意了,那就去吧。 走出房间,就看见李秀眼里一喜,抿着唇像是很愉快,我心里冷哼一声,跟在郭晶的身后,走下楼梯。 站在门口,才发现,来的人真多,有熟悉的脸,也有陌生的脸,陌生的比较多,大多应该都是李秀的同学,我们班学习委员叶倩也在,其他几个班里的同学,我看着熟悉,却叫不出名字。 他们齐刷刷地看着我,带着那种轻蔑,还有小小抹不去的嘲讽,要不是郭晶扯着我的手,我早就转身回床上,继续睡觉了。 我的晚到他们没人敢吭声,我坐上郭晶的单车,舒展着手臂,早晨的风清爽干净,呼吸起来舒服,我不知道他们要去那里,也不想问。 郭晶技术似乎不怎么样,她总是踩着踩着,车头会不小心歪掉,速度也有些跟不上,他们像是故意似的,不会等我们,嬉笑着以比我们快的速度,将我们甩在后面。 郭晶卖力地踩,我看着她的后颈在流汗,突然有些烦躁,这又是何必呢,“我们不去了吧,就随便找个公园玩,怎么样?”我说,迎面而来的风吹掉我的声音,在空中七零八落。 郭晶等了一会才说,“公园没有海边好玩……”风也吹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丝期待,我知道她很孤单,她喜欢跟即使不喜欢她的人在一起,她以为,这样就能够打入他们的世界。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开口了,她踩着累,我坐着也累,就怕一个不小心,两个人就摔倒在地上,这让我想起杨天的单车,很稳很安心,就算我在车子的后座放肆,也不用害怕,想着想着,我突然特别想见杨天,他对我那么好,那条裙子我是那么地喜欢。 爸爸说他坏,那又怎么样,他对我好就好了,比起杨天,爸爸的才叫坏,因为他喜欢打我,即使是梁医生之后,他也会打我。 这个时候,我就觉得,其实大人也没有那么神圣,他们也不过如此。 前面的单车队伍停了 ,我看到坐在四年级男孩后座的李秀往后望过来,她的眼里带着担忧,些许焦急,郭晶吃力地踩到他们后面,喘息着说,“秀秀姐,可以走了,我也是这几天才学的单车,有点跟不上,对不起。” 郭晶道歉,我撇撇嘴,这么辛苦还要去,受罪了你活该。 “没事,走吧,妹妹,要不你让炎青载?”李秀轻声问我,我抬头看了眼一旁正盯着我的寸头男孩,他满脸不乐意,“秀秀,我载你,你过来。”炎青朝李秀招手,李秀一脸为难,我一脸烦躁。 李秀这是干什么,我就知道,她总是这样,装好心,看我难堪。 所以说,我最讨厌李秀了。 “郭晶,快走,下次我学会就载你!”我推着郭晶的背,郭晶楞了一下,脚放踏板上,缓缓踩动。 再拐过一个路口,就有一辆单车从后头跟上来,叶倩眼尖,她兴奋地嚷道,“张楚耶,张楚他也来了,嗨!张楚~~” 叶倩一声喊,单车队伍再一次停下,大家看着跟上来的单车,帅气阳光的张楚,无论男孩女孩,都带着一脸期待,跟看见我时那种表情相差甚远。 我手抓着郭晶的衣服,低下头,那种小期待,竟然也在我胸口出现,我厌烦这种感觉,催着郭晶赶紧走,郭晶本想跟张楚说句话的,被我催着,只能再次吃力地踩上踏板,这下我们的单车比他们快了,我有些得意地转头看着停在原地的他们,却看见李秀跳下原来的单车后座,坐上张楚的单车,好看的马尾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那样飞扬那样高挑,带着我不曾出现的灿烂微笑。 小期待,变成酸涩的味道,深深地刻在我心里。 载着李秀的张楚,很快就追上我们,他讶异地看我一眼,随即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我没回答,假装没看到他,沉默地盯着郭晶的后劲,她的汗流得更多了,我不停地在心里嘲笑她,你为什么要来呢,这么受罪,累不累呢,累也要踩啊,谁让我不会踩。 不停地重复,却不知道在说她,还是说我自己。 很快,就到了海边,一望无际的蔚蓝,郭晶丢下单车,就冲到沙滩上,朝着对面的海线喊道,胡乱地喊,我眯着眼,看她发疯的样子。 她是个家庭优越的女孩,却在三年一班里,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被人排挤被人嘲笑,就连跟我在一起,也时常被我冷眼相待,可是就她刚才踩着单车,不声不吭地将我带到海边,令我有一瞬间的感动。 “李优,快来,快来,这里很漂亮!”郭晶朝我挥手,背对着光,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我慢慢地走过去,却被她掏起的水洒得满脸都是。 海水冰冷的触感流到我衣领里,我才反应过来,伸手抹掉脸上的水。 “妹妹,跟我们去玩。“李秀满脸笑容地过来,她的身后跟着也是带着笑容的张楚,两个人同样出色,同样好看,同样夺目,衬托得我多么不优秀,多么丑陋,多么暗淡。 我猛拉起郭晶的手,向着海里奔去,“妹妹!!”李秀尖叫的声音留在身后响起,我扯出一抹笑,在海水停在我胸口的位置停下了脚步,郭晶喘气地说,“吓死我了,你这个疯子,你刚才拉着我,像要一起跳海,秀秀姐很着急啊。” 郭晶看了看后面,跟我说道,一波一波海水打在我胸口,打湿我讨厌的橘黄色衣服,我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海线,跟天似乎就要相接,是那么漂亮。 第二十七章 我来不及感叹眼前美好的景色,就被张楚一把拉回岸上,他将我们狠狠推倒在沙滩上,一脸怒容,凌厉地指着我,“李优,任性也要有个度,你知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被海浪淹死,你也想做其中一个吗?” 他说死字,第一次他这么严厉地看着我,贴在身上的衣服很冷,李秀哭着蹲下来,“妹妹,你不要再这样了,你这样我好担心!”说罢,她就一直细细地哭。 我被张楚眼里的凌厉吓到,他说我任性,他说海水会淹死我,可是海水是那么漂亮,那么蔚蓝,我不相信它会伤害我。 那时,我的天真和愚蠢……全然体现。 被他指责的难堪,大于心里的害怕,我低着头,脸上滴着水,滴在金色的沙滩上,一时间,四周的气氛寂静无比,只有远处的海水拍打的声音。 我站起来,冷冷地瞥了李秀跟张楚一眼,推开围着我们的人,踩着细碎的沙子,朝着远处的礁石走过去。 等坐在礁石上的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我错了,却倔强着不愿意承认我错了。 双手环抱着曲起的双腿,听着海浪声一层又一层,高高迭起又快速掉落,我的心仿佛跟着它,一起落,落到最低层。 这片天地,常青,却没法令我的心常青。 张楚生气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响起,我眯着眼,不停地在心里问自己…… 我任性了吗?我真的任性了吗? 不一会,郭晶跑过来,将我从礁石上拉下来,拉着我加入他们的游戏中。 我完全未从失落的情绪中恢复过来,郭晶就告诉我,这个游戏叫老鹰抓小鸡,好奇怪的名字,张楚是老鹰,李秀站在最前头,她是鸡妈妈,张楚看见我跟着郭晶过来,朝我笑了一下,阳光灿烂般的笑容,令我快速地低下头,听从郭晶的话,拉住她的衣服。 一声开始,我随着前面跑起来的队伍,也跑起来,无奈我的力气不够,速度不够快,不到几秒钟,就被甩在地上,张楚走快两步,拉住我的手,滚烫的热度袭击上我的手臂,我浑身一僵。 他哈哈大笑,“鸡妈妈,守好的你小鸡,我吃掉一只了!” 李秀笑得眼眯眯的,她看着我,说道,“妹妹,等下我来救你。” 说完,他们又继续开始跑起来了,我站在旁边,愣愣地看着阳光洒在他们的脸上,笑容灿烂无比,他们骨子里的阳光,跟我血肉里的灰暗,形成一条宽大的河流,阻隔开来。 当我还沉浸在上一秒的失落时,他们已经开始走前面的道路了。 游戏使得沙滩上一片笑声,当全部小鸡被抓起来的时候,鸡妈妈伤心欲绝,然后换成鸡妈妈成为老鹰,从老鹰手里抢走我们,张楚将我排在他的身后,我楞楞地站着,他催我拉住他的衣服,我缓缓伸出手,却无法控制住那种颤抖的心跳。 玩到中午太阳高照,晒得我们的脸红红的,我的衣服紧贴背部,一边流汗一边风干,游戏终于结束了,而在这其中,我笑了多少次,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没有扯出唇角,发出干巴巴的笑声,我是有真正笑过的,那种从心底发出的笑声。 张楚看着我笑,他也笑了,眼睛亮晶晶的,特别帅气。 李秀也很开心,她激动地拉住我的手,直说,你终于笑了,你终于笑了。 我悄悄地拉回自己的手,在那抹笑容消失之前,转身,拉住郭晶,“走,回家。” 回家的路有点赶,主要是正午的太阳很火辣,郭晶用尽了力,还是被甩在最后面,我伸出手将她留下的汗擦掉,郭晶似乎被我的动作吓到,车头一歪,我们两个人就摔倒在地上,半边车轮子压在我身上,疼得我一抽一抽的。 郭晶尖叫了一声,前面疯踩的单车队伍终于停下来了,我迷糊着看见张楚跟李秀两个人担忧地跑过来,我的人就已经被扶起来,“李优妹妹,你这么老是这么不小心呢,一次又一次被我救起来。” 杨天带笑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我不顾手臂腿上的疼痛,抓住那只扶住我的手,大声地叫,“杨天,杨天……。”看着杨天勾起的唇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乐得想转圈,在他给我买了那条喜欢的裙子后,他在我心里的位置不自觉地加深,只因为他知道我的所爱,他像是打破所有魔咒,我可以穿上我一直羡慕却不曾穿上的裙子。 “这么欢乐啊?哈哈,先扶你小同学起来先……”杨天放开我的手,扶起一边张大嘴巴,一脸惊讶的郭晶,郭晶被扶起来后,低着嗓音道谢。 这时,李秀跟张楚也过来了,李秀的脸色变得惊慌,抖着声音说,“杨天,把我妹妹还给我。”说着,伸手,用着像是从抢劫犯手中夺回东西的速度,将我拉回她身边,我不情愿地挣扎,李秀大力地压制着我的肩膀,就怕我跑回杨天身边。 杨天见这情况,朝李秀挑挑眉,带着些许冷漠的笑,“好,还给你,李优妹妹,下回见。”随后,潇洒地转身,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我喊道,“杨天,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见面?” 杨天顿了顿脚步,手伸上头顶挥一挥,“有缘千里来相会。” 我心里一安,我知道他的店在哪里,不用千里,就可以相会,我扯开李秀放在我肩膀上的手,瞪了她一眼,不经意扫到张楚的眼神,他复杂地看着我,随后说道,“受伤了,我带你。” 说罢,就去把单车牵过来,拍着后座,示意我坐上去。 此时我才感觉到痛,手臂上的擦伤,钻入肉里的疼痛,我小心地坐上后座,张楚开始踩动单车,我不自觉地看向郭晶和李秀,李秀的表情是安心的,郭晶笑着朝我挥手,接着,她们就各自上了另外两个男孩的后座。 我讨厌李秀看着杨天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恐怖分子一样,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张楚对我说,“以后离杨天远一点。”说完,拍拍我的头,就跟着其他人走了。 我紧紧地盯着他离开方向,狠狠地在心里说,你凭什么这样要求? 身上的伤,在洗澡的时候最痛,我呲牙咧嘴地擦掉那些灰尘。 妈妈拿了红色的药水给我擦,一边擦一边心疼地说,“出去玩怎么也不小心点……” 这种疼,跟爸爸的皮鞭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我拿起画笔,继续画画。 晚上李秀穿着睡衣刚坐到床上,我对她说,“杨天是我的朋友,你不喜欢他没关系,但是你不能看不起他,你看不起他,你就是看不起我,我一直知道的,你就没真正把我当妹妹过。” 像这种威胁式的说话,我总是用在李秀的身上,她的身子又冷不丁一抖,随后她带着哭腔说,“他是坏人,妹妹,你不要被他带坏了,我一直很用心地对待你,你怎么就不懂啊,他迟早是要被抓起来的。” 我冷哼一声,懂,我为什么要懂…… 我不说话了,转头看着窗外的月光。 第二十八章 老天似乎印证李秀的话,在我们还有三天就期末考试的时候,我在家里偷听到爸爸说,杨天跟小霸王犯事被抓起来了,关在镇里的少管所,这件事情,在小小的常青镇传得沸沸扬扬。 偷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我正在画画,笔锋一个不小心,就将本子划破了,我盯着破掉的位置,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打湿纯白的本子,我的脑海里浮现第一次见到杨天时,他塞在我手里的东西,还有追着他出去那些穿着军装的警察,我的思绪很乱。 期末考试的时候,我又拿了最后一名,季老师拿着铁尺,指着我,“给你补习你还能交白卷,你考试时到底在想什么?啊?丢脸死了,丢掉张楚的脸,也丢掉我的脸!出去,出去!下个学期我还带你,到时要是你再给我弄个白卷,我让你天天呆在我办公室里,面对我这张黑脸。” 我从心里升起一阵深深的愧疚感,季老师对我是最好,其他老师知道我的成绩,都是一个白眼翻过,只有他这么用心,我低着头走出他的办公室,站在常青树底下,明媚的眼光将常青树照耀得发亮,那种耀眼夺目的色彩笼罩在我的眼前。 我的眼泪,又滑下来,我想起杨天送我的裙子,还有那一串酸甜的糖葫芦。 晚上的时候,我偷跑出去,到老头那里,点了一碗辣辣的螺蛳粉,老头似乎认出我了,他走过来放下一盘凉菜,“小妹妹,送你吃,杨小子最喜欢吃的凉菜,上次你们来的时候我正好卖完了。” 我低声地朝他说谢谢,他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笑着再拿一卷纸巾过来,“你放心用,纸巾不要钱的。” 他也看出我想哭,我吃着辣得失去味觉的螺蛳粉,边吃边掉泪,一边用他的纸巾擦泪水,等我辣够了哭够了,我把钱压在没用完的纸巾下面,就跑回家了。 回到家里,爸爸瞪着我,他今晚本来就想教训我的,我交了三张白卷,已经彻底触摸到他的底线了,我从跨入门内,他就瞪着我,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手,还好,没有黑色的皮鞭。 “好啊你,知道我要教训你,所以偷跑出去,搞得这么晚才回来?你翅膀硬了是不是?”爸爸怒容满面地站起来,我看见他的双拳猛然握紧,我也瞪着他,冷笑着说,“想打就打,反正我早就习惯了!” 李秀站在楼梯口,一脸担心地朝我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这种话,我全然当没看到,她害得我还不少吗?她诅咒杨天,我讨厌她…… 爸爸走近我的步子顿住,他看着我,眼里的失望和愤怒交织着,这时,妈妈正好回来,她一见我们的仗势,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拉住我的手,像老鹰护小鸡那样的姿势,“你又想打孩子?我不会让你打的!” 我躲在妈妈的身后,看着爸爸的脸色又变了,我得意地朝爸爸笑,他看见我的表情,刚沉下去的怒气又翻起来,李秀赶紧走过来,拉住爸爸,跟爸爸说,“爸爸我们放假了,你不是说要让我们去报培训班么?我现在拿不定主意,爸爸你帮我看看。”说着,她就把爸爸拉开,我沉默地推开妈妈,走回房里。 眼睛好肿…… 两个月的暑假随之而来,那是我最难熬的夏天,我经常跑去杨天的店门口,带着期待去,带着失望而归,冷冷清清的街道,冷冷冰冰的樱花飞情,再也看不见杨天的身影,那时镇里的少管所太远,我想去看他,却没有人带我去,我后来也听说了,杨天至少要关一年,那么我就有一年的时间,见不到那个经常解救我的男孩。 成年后的我,踩着回忆的步伐往回望的时候,我感谢命运为我安排的旅程,因为它带了一个身穿黑衣,对我倾尽所有的杨天给我。 他是黑色的骑士,即使他的羽翼是黑的,他的守护却比明媚的阳光更加深刻。 爸爸让我报读培训班,他听从李秀的话,说给我报美术班,我一听李秀这么自作主张,死都不肯去参加,我还是一有空就跑到堂西街,在樱花飞情门口走一圈,不管多少失望,我总觉得,有去才会安心。 直到有一天,我碰到一个坐在樱花飞情门口的女人,她穿着碎花长裙,在门口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小心地靠近她,小心地问她,才得知她就是杨天的妈妈。 认识杨天的妈妈纯属巧合,也或者是命运再一次的安排。 我了解了杨天的身世…… 我从来没想过去知道别人的故事,我总是自哀自怜地躲在自己的世界,当我知道杨天的故事时,那种真正的,冷冰的疼痛,才真正地出现。 杨天的爸爸□□了杨天的妈妈,迫不得已,杨天的妈妈才跟□□她的男人结婚,只是结婚不代表有幸福,杨天的爸爸吸毒,经常神志不清,从而暴打杨天和他妈妈,十岁之前的杨天,每天都过着被打的日子,身上的伤痕从来没有消失过。 杨天十岁生日的时候,妈妈给他买了个小蛋糕,杨天很开心,他甜甜地吃着蛋糕,沉浸在甜蜜中的杨天,没有察觉到他身后走进来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就是杨天的爸爸,他手里拿着刀,对着杨天就砍下去,妈妈尖叫地推开爸爸,刀子陷入了桌子上,杨天咬着的蛋糕,当场掉落在地板上,滚了几圈,沾上泥土,杨天只能呆呆地看着爸爸再一次站起来,试图抬刀,对着杨天。 阿姨说到这里的时候,捂住了脸,浑身不停地颤抖,我很快就称她为阿姨。 这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半大的小孩,他试图地拉住杨爸爸,那把刀,就这样砍下去,砍在拉住他的男孩脸上,鲜红的血喷洒出来,染红了男孩稚嫩的小脸。 这个男孩,就是唐君。 妈妈害怕地放声大哭,男孩直直地倒在地上,地上的泥土,染红了,杨天掉在地上的蛋糕,也染红了,这个时候的杨天,居然冷静地可怕,他走过去,抱住妈妈,轻声说,我们要报警,抓了这个男人! 说完,小小的手,指着呆愣在原地,害怕地发抖的爸爸。 杨天的爸爸听到报警两个字,提着滴血的刀跑出去,在路上,被一辆三轮车碾死了。 说到这里,阿姨的脸上展露出一丝复杂的光芒,她说,“他死了,他活该被三轮车碾死。我出去的时候,他血肉模糊,我看不清他的脸,我甚至记不清,这个生活了十年的男人的脸。”我只觉得浑身发冷…… 从此,杨天没了爸爸,他只有妈妈,他跟妈妈相依为命。 而唐君,成了杨天最好的朋友,他脸上落下的疤痕,时刻提醒着杨天,这是你欠我的。 纵使杨天厌恶毒品,他却不得不陪着唐君,涉及这个行业。 唐君有野心,但是一个未成年孩子的野心,往往只能害了自己。 杨天的妈妈说,杨天其实很爱学习的,他收藏了很多别人丢掉的书,从一年级到高年级不等,可是实在是没钱去读,杨天只能忍受这样的渴望,他是那么地坚强,却又那么地脆弱。 这间樱花飞情,说得好听,是一间漫画店,实际,它就是一个交易场所。 阿姨边说边哭,我一边消化阿姨说的话,一边哭,我甚至还不懂很多感受,我只知道杨天很惨很惨,我爸爸只是打我,可是杨天的爸爸却要砍死他,那时他才十岁,比我还小,我很怕痛,看见血就会晕眩,杨天却看见了满地的血,我想起小镇里,埋死人的时候,我偷偷跑去看,腐烂的脸上有着红色的血块,我看完就呕吐了一整天,可是杨天却那么坚强,他没有呕吐,他还很冷静地说要报警。 阿姨很自责,她说她给不了杨天幸福,只是不停地让他走错路。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因为我也乱了,这个蓝色的天变成黑色的恶魔,张开黑色的翅膀,不停地笼罩住我。 第二十九章 我把阿姨送回家,走到杨天的家门口,我被他家里的破烂吓到了,房子是用铁皮做的,斜斜歪歪地挤在一堆铁皮房的中间,门口有很多木碎,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我有些不忍地转过头去,这样的地方,怎么住人? 阿姨有些尴尬地对我说,“不好意思,房子比较破,但是还能住人。”她说着,很快语气又咽哽起来,我心慌地抱住她,“阿姨,没关系的,这个地方很好。” “你不嫌弃就好,你不嫌弃就好。”阿姨喃喃自语,边说边用脚踢开门口的木碎,“这些是我拿来做零工的,附近有大排挡,他们需要这些木块烧菜,所以我就帮忙砍砍木碎,赚点散钱。” 我低头看着地上的木碎,想起那天杨天送我的裙子,服装店的阿姨说他跟她砍了半天价,可是我为什么能收他给的裙子呢,我的鼻子猛然一酸,一股热浪袭上我的眼睛,我不能哭,我凭什么要他送的裙子?凭什么…… 走进屋里,屋里超乎想象的干净,四面围着都是铁皮,此时天气正热,屋里还不如屋外凉快,一阵闷热,阿姨赶紧拧开风扇,给我倒水,我不好意思地接过。 屋里很干净,但是什么都没有,除了几张矮矮的凳子,就只有一张小桌子,靠窗的地方放了两张床,极小的床,我想像杨天已经初成少年的骨架,这床应该睡得非常不舒服,阿姨顺着我的目光,语气酸涩地说,“以前还能睡,现在他一天天长大,他睡在上面,半只脚都露到床外了。” 我不免又是一阵鼻酸,此时我只想回到那一天,我绝对不要杨天送我的裙子,即使我有多喜欢都好,我怎么能要呢,我不停地在心里责怪自己。 “小优,你还在读书吧?”阿姨坐到另一张凳子上,她拍拍裙子上的褶皱,我点头,“在读三年级。” “有书读真好,你看,这些都是杨天收藏的课本,有些已经潮湿了,他也不舍得丢。”阿姨拉开一个箱子,箱子里面摆满了书,我探头过去,一眼就看到我这个学期正在上的数学课本,书页一块黑一块白的,像是有人努力地擦过,只是有些地方擦不干净,于是就一块黑一块白的。 想着上个学期末,为了一时之气,我把课本丢在教室里,大摇大摆地拎着空空的书包回家,我又是一阵羞耻,我这么不珍惜,杨天却这么珍惜,我有书读,他却只能看着别人不要的课本,我的心揪疼揪疼的,眼眶一会就红了。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把课本丢在教室里。 从杨天家里出来,我抬头看着蓝色的天空,手里握紧阿姨给的樱花飞情的钥匙,路过常青小学,我趴在门口,远远地看向随风摇摆的常青树,它真的绿了很多,漂亮了很多,一点都没有冬天时看到的沉甸甸。 看着看着,我就哭了,我知道我很没用,我除了哭,我什么都不会,杨天被抓,我也无能为力,阿姨家很破烂,我也无能为力。 我除了会自哀自怜,我什么都不会。 回到家里,妈妈正在摆碗筷,我低着头从她身边走过,她一把拉住我的手,“你今天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晚。” 我低着头,任她拉着,低低地说,“我随便走走,走着走着就忘了时间。” “以后早点回来,既然不去培训班,就多复习一下书本,成绩老是这么差,你爸爸会生气的。”妈妈轻声对我说,我又想到没书读的杨天,眼眶又红了。 我应妈妈,“我会的,以后我一定好好读书。” 妈妈惊讶地抬起我脸,“你怎么了?眼眶怎么红红的?”我躲过妈妈伸过来的手,语气咽哽地说,“我没事,就是眼睛有点痛,我去睡一下就好了。” 说完,我拉开妈妈的手,转身就上楼,一到房里,我的眼泪就滑下来,我脱掉鞋子,躲进被窝里,静静地抽泣。 不一会,我又爬起来,打开柜子,把裙子和装在玻璃瓶里的糖葫芦拿出来,蕾丝裙子真的很漂亮,领口的花纹也很好看,这样一件裙子,阿姨要砍多少木块才买得到? 糖葫芦已经变色了,腐烂掉了,我轻轻地亲了下冰凉的瓶子,拿出樱花飞情的钥匙,在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我拿着钥匙,走到清冷的堂西街,早晨的阳光沐浴在樱花飞情关起的铁门上,形成一道暖暖的光芒,我收起心里的伤感,使力将铁门拉开,弯腰窜了进去,黑黑的樱花飞情里面有熟悉的书香味,昨晚我做的决定就是,等杨天出来的这段时间,我一有空就会帮他打理这家樱花飞情,顺便帮他做生意。 虽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做,但是打开门,总是对的。 关了几天的门,店里有些潮湿,一股淡淡的灰尘在我鼻尖窜动,我有些笨拙地拿起扫把扫地,边扫边感叹,之前我来的时候,这里非常干净,看书的小孩才能够坐在地板上,可见杨天很珍惜这家店的,也很喜欢这些书。 扫完地,我就无所事事地坐在柜台前,楞楞地看着门外偶尔走过的人,这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这家店其实不赚钱的,它就是一个摆设,它放着的书,翻过的人比买它的人还多,漫画书从新被翻到烂。 我呆坐了一上午,只除了几个小孩走进来,嘻哈地翻起架子上的书,然后很无礼地问我,“怎么还是这几本啊,你们还不进新货吗?” 我僵着笑容站起来,还没有回话,那个说话的小孩就被旁边比较高的男孩推了一把,“叫什么叫,杨天哥哥都不在了,谁进新货给你看啊。” 说完也不顾我的脸色,推来推去说,“走啦走啦!” 看着走远的几个人,我眼睛一酸,拿起桌上的钥匙,拉下铁门,对于这个铁门,说真的,我拉得真有些费力。 迎着正午热辣的太阳,我边抹汗边走回家,路过菜市场,还被几只半空中的苍蝇缠上,追着我走过市场,烦着我想狂吼。 一走出菜市场,我已经满头大汗,眯起眼睛加快步伐地走着,突然一个亮晶晶的影子猛地扑过来,我往后退了几步,还是被抓住了。 “李优,你怎么在这里?”我睁大眼睛,就看到郭晶穿着亮晶晶的衣服紧拉住我的手臂。 “你才怎么在这里咧?”我反问她,推开她后,我继续往前走。 她嘻笑地跟上来,“我准备去旅游,陪我妈妈出来买东西啊,喏,我妈在那家店里。”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斜对面的店铺里面站着一个穿着翠绿色长裙的女人,卷卷的头发看起来很有气质,我一愣,转过头又看向一身亮晶晶的郭晶,“那你玩得开心点,我回家了。” 说完,我快步地走,郭晶在我身后喊,“我看到你从堂西街出来,等我旅游回来你要告诉我,你去堂西街干什么哦。” 我脚步顿了顿,没应她,继续往前走,虽然我才12岁,但是我看出来了,郭晶和她妈妈,跟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第三十章 我时常抱着作业练习题到樱花飞情,一边看店一边写作业,慢慢的店里也恢复热络的景象,我把地板打扫地干干净净的,那些男生女生就经常过来看书,一坐就是一个早上,有时一天会换几拨人,年龄不等,有些比我还大的都有,穿着特有的高年级白衬衫,矜持地靠在书架旁。 我对这样的景象感到很开心,像是认真地完成一件任务一样,有几个常青小学一二年级的女生认出我了,她惊讶地叫道,吓得我手里的笔狠狠地一擦边,听清她们叫我的称号,我更是想找个洞钻进去,她们喊我“大姐大。” 我无措地抬头,小心地说,“你们不要这样叫我,我有名字。” 她们就嬉笑地趴在柜台边,灿烂地看着我笑,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快乐和属于儿童的无忧无虑,与她们相比,我的童年似乎只剩下残碎的回忆,和那一丁点伸手也握不牢的温暖。 杨天妈妈,也就是黎素贞阿姨经常会带些小点心过来给我吃,小声地劝我,樱花飞情还是关着比较好,不要开着,每当她说这样的话时,眼神总是闪烁不已,我朦朦胧胧地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却固执地想开着,仿佛这样,才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渐渐得,我也发现,看书的人很多,买书的人很少,几乎一天不进账的情况时常发生,贴着价格的标签,早就破烂不堪了,我很着急,却无能为力。 直到那一天,六月底,我的暑假过去了一个月,我时常出门,对妈妈撒谎,说是去跟郭晶一起玩,一起写作业,杨天已经被抓了,妈妈也没有理由再将我堵在家里,只是爸爸认为我不好上进,明明可以跟李秀一起去参加培训的,却不肯去,偏偏要这样混着过暑假,于是一旦见到他,他总是很不耐烦地看着我,有时会指着李秀贴在墙上的奖状,提醒我,我跟李秀的差距,谁才是他优秀的女儿,一般我都不屑理他,自从我知道杨天的故事后,我对爸爸的恨意,就减少了许多。 那一天,我抱着画本,打开樱花飞情的门,打扫干净后就坐在柜台边上,一边画画一边看着门外走动的人群,我的画本里,已经从桃饼,军装,画到杨天家的铁皮房,门口的木碎,再到杨天送到我的糖葫芦,画本里所有跟杨天有关的,都记录着我对杨天的想念,多么想再跟他见一面,怀着这样的想念,我努力地复习着即将到来的四年级。 “哟,臭小子的店不是关起来了吗?难道放出来了?放了好啊,以后还能帮我们卖点东西,这店里的书该换了吧,不帮我们卖的话,哪有钱换书啊,哈哈哈哈……”剪着寸头的男孩身后跟着三个穿着吊儿郎当的男孩走进来,一边说一边翻着架子上的书,好几本摆得好好的被他一弄,不幸地掉在地上,身后的男孩子还嬉笑着一脚踩上去。 “烂了就要换。”有人附和着。 我有些生气地站起来,盯着他们走近,他们转回嬉笑的头,看到我的时候,表情楞住了,“你谁?” 寸头男孩抹了下嘴巴,食指直直地指着我,我不吭声地走出柜台,走到书架边上,将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拍掉书页上面的灰尘,放回书架上,旁边传来的目光,我知道他们一直看着我,并且带着不怀好意。 “啪!”寸头男孩伸手抓起一把书,丢在地上,后面几个男孩立刻就走上前去,抬脚就踩,“敢不回答老子的问题,说,你是谁?”他推了我一下,我的心里有些害怕,但是我的表情仍是一副死板的样子,我抬眼看向他,很轻地问,“我是谁很重要吗?你们要找杨天,他不在,现在这家店是我在看。” “哦?你在看?小屁孩,你给老子装什么装?信不信,我把这里砸了。”他又推了我一下,这一下有点大,我的肩膀有些发痛,我踉跄地后退,余光看见几个穿着军装的人走过,我又非常不小心地退出门口,站在阳光底下,仰头看向他,“杨天已经被抓了,这店是我妈妈转下来的,我们是合法经营,请你们不要再来破坏这里了。” 说完,我转头看向那几个还没有离去的警察,寸头男孩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变,他一手又抓了几本书丢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我,随后朝另外三个男孩吼道,“滚啦,妈的,几岁的小屁孩,敢惹老子。” 看着他们走远,我放开紧握的手心,手心里都是汗,我终于明白素贞阿姨为何叫我不要开这家店了,这些人都是以前跟杨天做交易的人,上次我也碰到过相同类似的人,杨天所有的收入,估计都是做交易得来的。 这么一想,我就浑身难受,仿佛可以感受到杨天的身不由己,他只能选择这样的生活吗?我低头将丢在地上书,一本一本地捡起来,指尖与书本之间,只有冷冷的寒气,我能帮得了杨天吗? 我害怕寸头男孩那样的人,他们比爸爸的鞭子,更加毒辣。 很快,郭晶回来了,她走进我家的时候,我被她吓到了,去一次旅游,她就黑成这样,她把特产放到沙发上,在妈妈疑惑的眼神中,我将她拉到房间里,我将房门小心的关上,她坐到我床上,晃着腿,“你这么神秘兮兮干嘛?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你怎么像个黑人一样,黑得只剩下牙齿是白的。”我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她一听,咧开嘴笑,“你居然会开玩笑?真是稀奇,说啊,躲着你妈妈拉我上来干嘛?” 我把对母亲撒谎的事情告诉她,听完后,她惊讶地捂住嘴,“你怎么不早说啊,不然我就不来你家了,现在可怎么办,我黑成这样,都没办法帮你圆谎了。” “你可以告诉我妈妈,你只去旅游几天,然后告诉她,你家有个读书很好的哥哥,他帮我补习,这样就行了。”我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撒谎的顺序,郭晶听了,一脸佩服,随后又一脸暧昧,“读书很好的哥哥?你是想到了张楚吧?” 郭晶说完,又发出一阵女巫般的笑声,铃铛铃铛响,我一听,楞住了,这个暑假,我忙杨天的事情,忙到忘记了张楚,一听到他,我就浑身的别扭,脑里最后停伫的是他载着李秀的画面,他们优秀的世界,从来就没有我立足的身影,我藏起满身的自卑和酸楚,扯出一个僵硬的表情。 郭晶见我脸色变了,笑声慢慢地停下来,有些无措地说,“我帮你撒谎,但是你要告诉我,你去堂西街干什么?还有,你对你妈妈撒谎,应该就是去堂西街吧……上次扶我们起来的男生,其实我认识他的,他就是我妈妈口中的坏小孩,你该不会是去堂西街找他吧?可是不对啊,他好像被抓起来了。” 郭晶边说边挠头,一副非常不理解的模样。 我见事情已经这样了,也不得不把所有的一切告诉她,当然,我略过了关于杨天父亲的事情。 郭晶一边听,一边惊讶地张大嘴巴,后来就非常非常同情,我看着她同情的表情,我就想哭,却硬生生地忍住了。 最后,两个只有12岁左右的小女孩,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我也不会想到,我把郭晶拉入了另一个世界,以至于才有了她后来的感情纠葛。 第三十一章 当郭晶看到樱花飞情里的漫画书时,兴奋地哇哇叫,她爱怜地捧着书架上的书,幸福地晃动着她的马尾,“李优,我最喜欢漫画书了。” 她像一只蝴蝶一样在书架间窜来窜去,我边扫地边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这一刻,我带着无与伦比的自豪,唇边的弧度微微翘起,我跟郭晶分享的第一个秘密,就是这间樱花飞情。 她跑累了,就坐在我的身边,歪着脑袋看我手里的画,惊奇地说,“你画得真漂亮,这件裙子像真的,啊……还有这些木碎,就是杨天家门口的吧,李优,你的手是怎么长的,这么神奇,画出来的画这么好看,我听秀秀姐说,你不肯去参加培训,其实我也觉得你不去参加就好可惜了。”她头顶的马尾垂落下来,扫在我的颊边,有些发痒,我侧了侧脸,将画本合起来。 “我不想去参加,你不要再跟李秀说一样的话了。”我讨厌李秀,没有她的乌鸦嘴,杨天就不会被抓,她那样的优秀,我垫高了脚尖也追不上,我真的很讨厌她。 我的脸色沉下来,低头看着画本绿色的书页,像是融化掉的常青树,绿叶一样的绿。 郭晶张了张嘴,她看见我的脸色不好,推推我的肩膀,“别生气啊,我说错话了,你不是说要我帮忙看看,这家店要怎么赚钱么?”她走到书架边上,认真地看着店里的环境,我抬头看向她,看见她高高的马尾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 “漫画书都卖不出去,如果不赚钱,这家店就要关门了。”我站起来,摸着书架上的一休,光头可爱的一休,正充满期待地看着我,我的手指微微发凉,还有11个月,杨天就要出来了,樱花飞情一定要活着,我想向杨天证明,不需要做那些交易,也可以好好地赚钱,好好地生活。 “呐,我想到了。”郭晶激动地拉住我的手,温热的手贴在我微凉的指尖,带来胆颤般的温暖,我转动着眼眸,略带希冀地看着她,我认为,她出身家世都比我好,可以想出比我更好的方法。 “夏天啊,这里可以卖冰棍啊,水啊之类的,你看嘛,这条街都没人开你家那种小超市,漫画书应该很多学生喜欢看的吧,夏天那么热,他们一定也希望可以边看书边吃冰棍的。”郭晶边说边摆出很陶醉的模样,仿佛嘴里已经含着一根冰凉甜爽的冰棍,一股欣喜的感觉从脚裸上升起来,手指卷缩起来的温暖,我走到大门口,看着冷清的大路上,缓慢行走的路人,我看到对面游戏厅里热络走动的男孩,堂西街的夜晚我没有见过,但据说很热闹,除去游戏厅,舞厅沙塘胭脂也给这条街带来许多人气,做为漫画书屋的樱花飞情,在这条街上格外的格格不入,杨天保留了它原本的书香味,即使它不仅仅纯粹只有书香。 “李优,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我出神地看着街道,郭晶走过来,推了我一把,我抬头看向她,朝她轻轻地点头,她一看,咧开嘴笑,“那就是可以咯,那我们就准备准备吧,首先,要买冰箱,进货……”在我的注视下,她挥动的手停了下来,声音也跟着消下去,随后,尴尬地扯扯嘴角,低下头,“可是……我们没有钱!” 我心头一愣,是啊,我们没有钱。 回到家里,我冲上楼去,拉开衣柜,找出过年收到的红包,拆开来,将所有的钱都倒到桌子上,我数了数,才几十块钱,我失神地坐回床上,蜷缩起双腿,愣愣地坐着,我似乎太过天真了,12岁的我,能改变什么?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咬着筷子,盯着一直给李秀夹菜的爸爸,他夹了一块豆腐给李秀,随后,怪异地看了我一眼,他再夹一根青菜时,停住了动作,那根青菜就在盘子上空晃动着,“咳,我说,李优,你一直盯着我干嘛?”爸爸出声问我,他手里的青菜因他的动作滴了几滴汤汁出来,我厌恶地皱了下眉头,“没事!” 说完,我略过妈妈跟李秀眼里的疑惑,低下头,吃饭,这时,碗里放进来一块豆腐,我微侧脸,李秀朝我微微一笑,我的眉头皱得更深,将碗里的豆腐夹出来,放回李秀的碗里,不顾她受伤的眼神,我再次低下头,吃着碗里还满满的饭。 “李优,你什么态度?你姐姐夹菜给你,你还不满意?”爸爸看不过去,放下碗,凌厉地看着我,我承受着他的视线,侧脸看向李秀,只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心里一哼,答非所问地回答爸爸,“我想要一台冰箱,我该怎么要?” 我的话引起整桌人的视线,他们齐刷刷地看着我,我放下筷子,很认真再一次说,“我想要一台冰箱。” 沉寂的气氛顿时就打破了,妈妈首先问我,“你要冰箱做什么?” “是啊,妹妹,你要冰箱做什么?”李秀像只鹦鹉一样,跟着妈妈问,我不屑回答她,悄悄冷哼,随即专注地看着也是一脸疑惑的爸爸,开始漫天撒谎,“郭晶去参加数学竞赛时认识一个同学,他也是参加比赛的,可是他家好穷,他家开杂货店的,超级小的杂货店,夏天到了,他家没有冰箱可以卖冰棍,少赚了好多钱,如果这个夏天,他家不能卖冰棍,那么下个学期,他就要被迫休学了,大家都趁着夏天卖冰棍赚多点钱,我跟郭晶商量好了,我跟她一起送他一台冰箱。” 说完,我就快速低下头,掩住加速的心跳,噗通噗通的,我使劲地抓着裤子,手心都冒汗了,这是我第一次撒这么荒诞的谎。 多年以后,我才发现,这么漏洞百出的谎,竟然是出自我口。 桌子上的气氛,又再一次沉寂起来,我的脑袋轰隆隆的,耳根子发热,而爸爸妈妈却一声都不吭,我有些着急,匆匆地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爸爸,又匆匆地低头,他的脸色很难看,一股不明的火光在他的眼里闪耀着,我顿时有些泄气。 “李优,你撒谎!”爸爸阴着嗓音说道,他的话很是笃定,我一听,恼羞成怒地抬头,“我没有!这话如果是她说的,你一定会非常相信,并且一定会答应她吧?!”我指着正看着我的李秀,狠狠地说道。 气氛再一次沉淀,爸爸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足以用言语表明了,他很生气,我的眼角不小心扫到他的手,正微微发抖,估计他现在恨不得将我就地解决,我的头仰得高高的,任何一丝心虚都不会泄露出来,我镇定地看着他们,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得到一台冰箱。 “优优,你别这样,你爸爸没有不相信你的话,他只是怕你被骗了。”妈妈心疼我的表情,拉住我的手,温和地说,我的眼眶一热,硬是咬着牙说,“我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很可怜,可是他帮过我,我第一次想帮一个人,你们不能说我撒谎,撒谎是可耻的,我绝对不会撒这种别人听起来也不相信的谎。”我大惭不愧地说,我把杨天当成这个谎言里的男主角,所以,就算撒谎又如何,撒谎是可耻的又如何,只要能达到目的。 “爸,妹妹她不会撒谎,改天我们可以请他过来家里玩,你也别生气了。”李秀握住爸爸放在一旁一直发抖的手,我低下头,掩去眼里的厌恶,虽然还是讨厌她帮我说情,但是她倒是厉害,还知道要请人家来家里玩,我去哪找一个人来家里坐?所以……李秀真的讨厌,虽然她的话令爸爸的表情松动了。 “要得到冰箱不难,乖乖去参加培训班,我就送你一台,你要知道,现在冰箱并不是很便宜,好在去年家里刚换下一台旧的,到时你就拿那一台去就好了。” 隔了一会,爸爸才重新开口,他的话,令我浑身的细胞都张开,兴奋地有些不知东西南北,我猛地抬头,急急地说,“好,好,谢谢!” 我的谢字出口,爸爸的表情略微尴尬,妈妈也惊讶地看着我,似乎看着外星人一样,随后,她的眼里涌上一抹欣喜,我抿着唇,僵硬地站起来,有些晕乎所以地走上楼梯,我还不懂得怎么去示好,可是我没想到,只是两个谢谢,可以使得妈妈这么激动。 “记得带你那个同学来家里玩。”末了,爸爸还是不忘这句,我脚步一顿,仍是僵硬地点头,想转头去瞪视李秀,又觉得这么一瞪,指不定会把冰箱给瞪没了,于是我忍住所有的冲动,躺到床上。 月光倾泻下来,有种朦胧的美,我微微一笑,似乎被她温暖到了。 是谁说,月亮再亮,终究冰冷的。 第三十二章 第二天,我把冰箱已经解决的事情告诉郭晶,她掩住嘴,一脸不可置信,几秒钟后她又哇哇大叫,开心地在我身边旋转,我握着画笔,看着她甩动马尾的疯样,几个坐着的男生正在看书,粗着嗓音嚷道,“吵死了!” 郭晶被他们一吼,又迅速地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靠近我,我轻轻地看了她一眼,就能看见她眼里的无措,那种熟悉的胆怯感,我握笔的手,微微一用力,转头冷冷地看向角落里看书的男生,突地我的眼睛被一双温热细腻的手捂住,郭晶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李优,没关系的。” 我一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流窜在我的体内,我拉下她的手,指着旁边的凳子,示意她坐下来,她咧嘴一笑,腾地就坐下来,晃动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在她的肩膀上,我盯着紧靠她肩膀的马尾,把昨晚我撒谎的经过告诉她,说完后,我紧接着问她,“要怎么圆这个谎?” 她的脸色变幻异常,惊叹我的大胆,最后抓着马尾,很是伤神地说,“我也不知道。”前一秒的兴致高昂,这一秒她垂着头,为难地看着我。 我也很为难,当撒了一个谎,就要用千百个谎来圆,正发着呆,素贞阿姨就提着一些点心走进来,还是那一身碎花长裙,眼角有很明显的鱼尾纹,她对我微微一笑,带着屋外零散的阳光,投射着温暖。 “给你们带点米糕,吃吧。”她把点心放下,乳白色的米糕不输给小镇的桃饼,有种别样的甜味。 “谢谢阿姨。”郭晶站起来,礼貌地道谢,动作得体,一看就知道是教养很好的孩子,我捏起米糕放进嘴里,拉了张凳子给素贞阿姨,她带着笑意坐下来,顺手就翻起我放在柜台上的画本,我咬着米糕的腮帮子有些僵硬,眼睛紧盯着她的动作,想抢回来,又不敢太明目张胆,这本画本记录了我很多的心事,当然也包括被爸爸抽打的难堪和那已经失去的香甜。 好在她翻了一会,就放下,我装作整理柜台,把画本推到里面去,阿姨看着我整理,温和地说,“小优,你画画真好,阿姨虽然是门外汉,但是你有天赋,要好好珍惜这份天赋啊。” 我的手僵滞了一下,已经有很多人说同样的话了,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我画画,只是想留住我一直握不住的温暖而已,难道,这样也叫天赋吗?天生的自哀自怜?天生的,没有安全感? “我也觉得李优的手天生就适合画画的,所有的东西到她画里,就变得栩栩如生,我好喜欢她的画噢。”郭晶咬着米糕蹭过来,张开嘴巴讲话的她,把米糕碎都弄到柜台上,我侧过头,看着她,她嘿嘿一笑,抹掉在我画本上的米糕碎,一脸小心讨好。 素贞阿姨继而说道,“对啊,画的好就要坚持,说不定未来小优就是大画家。”郭晶欢喜地拍手,“对啊对啊,要是我认识一个大画家,那一定很光荣。” 我低下头,不再言语,她们说的是我从来没想过的,我仅仅只是靠画画来宣泄我的心情,就好像有人写日记一样,我换了个方式表达心情而已。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坚持远比选择更重要。 前脚说让我去参加培训班,后脚就已经替我报好了名,速度快得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妈妈总共帮我报了两个培训班,一个是英语,一个就是美术班,爸爸知道后,跟妈妈吵了起来,“学什么不好,学画画?她三科重要的科目都没有及格,你就让她去学画画?浪费钱又浪费时间,还助长她那个怪异的性格。” 在爸爸的眼中,画家一向都是孤僻的,带着一股穷酸味。 做惯了商人,看不起清高的艺术家。 李秀站出来替妈妈说话,“妹妹的画画得很好,学校有意要培养她,就算她别的科目不行,将来也可以靠着特长生上好的学校。” 我静静地坐在一旁无聊地翻着作业本,时不时冷冷地揪着李秀的视线,让她每说一句话就低下头,她在替我争取她认为好的事情,可惜我从来不会感激她,还觉得她正在无耻地决定我的命运,还有,她在撒谎呢,学校里谁会想要培养我?我笑了。 爸爸被她这么一说,敛着眉头看着我,然后又看看李秀跟妈妈,跟往常一样,李秀说的话哪有不好的,他无奈地摆手,“随你们。” 话罢,又看向我,我跟他对视,他眼神复杂,大着嗓子说,“以后你得感谢你姐姐,她替你操了不少的心,下次要是还让我看到你对她不礼貌,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爸爸的话燃起我的愤怒,我冷冷地说,“怎么不放过我?再打我一顿吗?打死我最好,打不死我,就有你受的。” “你!!”爸爸的脸色大变,他下意识地转头,那动作像是要找鞭子,李秀急忙拉住他,“爸爸,她不是故意要这么说的,她一定是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爸,你别生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你看看她,你看看她!”他近乎崩溃地喊道,不是没有努力缓和过父女之间的关系,就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我抱着作业本起身,走上楼梯,不顾他气呼呼的瞪视,在走的过程中,我突然觉得我不能太放肆,至少我那台冰箱还没有拿到,如果他突然后悔了,我该怎么办。 最终我依然持着放肆的态度上了楼梯,把房门一关,把李秀跟妈妈安慰爸爸的声音阻挡在门外,耳根子清静了不少。 我带着仇视的态度面对着父亲的愤怒,而这一天不知道何时到头。 临到培训班的前一个晚上,爸爸还没有说要把冰箱给我,郭晶早就等着脖子都长了,她把她的零钱都准备出来,打算用来进货,这是这个夏天我们做得最有意义的事情。 爸爸却一直没吭声。 “我的冰箱。”趁着爸爸坐在沙发上,我走过去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张嘴要。 他敛着眉头,不满地看着我,“你还没去上,等你上几天课再说,到时你要送到哪里,我替你送去。” 语气里满满的不信任,好像我会跑一样,“你是不相信我会去上课吗?可是我现在急着要。” 他脸色难看起来,用力地合起报纸,站起身,“等你上了课再说!” 我瞪着他的背影,狠狠地说道,“你们大人都不讲信用,还要我们小孩不撒谎吗?!” 他转过身,高大的身子正好挡住了灯光,一抹黑影遮住我的脸,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他粗着气的声音在此刻却尤为明显,他在忍耐。 我毫不客气地跟他对视,“子不教父之过。”我高扬着头,不服输地看着他。 “明天到店里拿!”他咬牙说道,接着转身朝楼梯走去,边走边转头看着我,像是看一个无药可救的人。 我得到我想要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对他高仰着头,表情有几分挑衅,他气得瞪圆了眼。 培训班的排表时间有点变态,尤其是英语,一般课程都是在下午三点到五点,而美术大多数在早上,这样错开对于别的同学来说不会造成负担,但我却很不满意,樱花飞情刚开呢,我想要亲眼看见它赚钱,赚那些意义重大的钱。 李秀一直在犹豫,犹豫去不去培训班,那天不知道她出去做了什么,最后决定不去了,于是去培训班的事情就剩下我一个人,她说陪我去上课,那条路很危险,我拎着培训班的袋子,低着头,悄然地撇嘴,一个人独自走在前头,将她甩在身后很远很远,她在身后不停地喊我,让我等她,我才不等,越走越快,她就追,那条街道总能看见两个半大的孩子一前一后地追赶着。 培训班是一个临时租出来的工作室,老旧的房子摇摇欲坠,学生不算多,培训的班级也不多,报名够十个人才会开课,所以只剩下英语跟画画两堂课,另外据说数学课也有培训,但是隔天一次,因为人数比较少。 培训班总共两个课堂,英语一个,画画一个,英语偶尔会隔出来培训数学,培训班走廊上的墙壁花白花白的,掉着□□,我刚踏上楼梯,就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他正背靠着墙壁,眼睛看着画室,对着窗口,正跟谁在说什么,满脸笑容,依然帅气。 我猛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李秀。 李秀楞了一下,越过我的肩膀看到那个男孩,她眼眸闪烁,那一刻,我仿佛知道了她其实知道张楚也会出现在这里,所以她才说陪我来培训班。 “好巧。” 少年帅气的笑容在我眼前晃悠。 “好巧。”我看到李秀眼睛里有几分羞涩,她低下头,露出半截白皙的脖子。 “李优,是来培训美术的?”张楚的眼神在李秀脸上留念地转了一圈才回到我脸上,“我早就跟你姐姐说过,你适合学这个。” 他早就知道?所以他也才出现在这里吗? 他们私底下是不是经常聊天,这个话题里有我,而他们一定会说我,成绩差,字体丑,人丑,性格也不好,只适合当个只会画画的可怜鬼?想到这里,我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用力地将手里的袋子丢到地上,我冷冷地说道,“我还是不学了。”说完我转身朝楼梯走去。 走了没几步,手臂就被扯住,张楚的声音气急败坏,“这里交了钱是不能退的,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我停住脚步,手被他拉着,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到李秀擦着脸颊,眼眶红红的,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楚楚可怜的样子,那一刻,我很想狠狠地扇李秀一巴掌,我忍住了,低着头,脑海里闪过那次在海边的事情,张楚那时也教训了我。 这次则在这里,他凭什么教训我,他有什么资格,我转身,高扬着头,“关你什么事?”语气里满是挑衅。 他错愕了一下,抓着我的手松了松,我一个趁机就挣脱了出来,一个恶意的念头浮上心头,我扯着干硬的笑看着李秀,又看向张楚,“这么想我学好,我的英语你来教好不好?反正你是我的数学一对一老师,连我英语也一起教了不是更好?” “这……”他敛紧眉头,眉头即使敛起来,也很干净帅气,带着少年的几分迷惘,我后退了一步,就这么看着他,一堆的蚯蚓字在我脑海里闪现,他张了张嘴,我没等他回答,大声地吼道,“不用了,谁稀罕你教我!” 第三十三章 说罢,我用力地扯过李秀手里的袋子,越过他们,朝教室走去,他们一定觉得我很无常,直到我趴在桌子上,还能看到李秀跟张楚站在窗外从一堆人头里找到我。 美术班的老师叫刘子糖,是个温柔的男生,他温柔地说喊他糖糖,他身上有所有我碰到过的男老师身上所没有的温柔,淡色的嘴唇永远带着一抹笑容,笑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走路端端正正的,像个受过好教育的少爷。 美术班只有十个人,男孩女孩掺半,有些比我还小个几岁,我由于身高比较高,坐在第三排。 第一排有个男孩,叫张轩,他是张楚的弟弟,张楚会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送他弟弟过来,张轩留着个小寸头,笑的时候露出两颗虎牙,看见张楚会甜甜地喊哥哥哥哥,总爱腻着张楚,腻歪腻歪的,很崇拜张楚,而我从不崇拜李秀,也从来不会甜甜地喊她,见到她跟见到仇人一样。 中午美术班下课之后,张楚就会来接张轩,同时的,李秀也会来接我,于是每次我还没下课就已经看到李秀跟张楚两个人一同站在美术班的外面等着我跟张轩,张轩很喜欢李秀,他偷偷凑在我耳边说过,“哥哥跟秀秀姐天生一对,好般配。” 那一刻,我觉得张轩跟他的寸头一样讨厌。 回家的路上从两个人变成了四个人,我总是不经意地提着袋子走在最前面,要么就走在最后面,他们不是等我,就是得加快脚步追我,每次在这个时候我的心情总是无比地舒爽,即使太阳晒得我后背冒热汗。 他们走得太近总有太多话想说,只有追我等我的时候,才会停下来,甚至是不交谈。 那时的我,其实很有心机了。 李秀见到张楚总会半低下头,说话的时候脸总是红红的,眼眸里亮晶晶的,含羞待放的姿态,张楚跟李秀说话的时候特别专注,看着李秀像是挪不开眼睛,我站在旁边,像是一个第三者,一个不慎闯入他们世界的人,那让我感觉极其厌恶。 我对李秀说,“以后培训班,我自己去上,不用你跟着。” 李秀张了张嘴,脸上有一丝似乎被我看透的难堪,“那条路很乱。”她开口争取。 “不是还有张楚吗?”我脱口而出,果不其然看见她的脸刷地红了起来,可是下一秒又似乎有几分羞涩,最后在我的注视下她缓缓低下头,只留高高的马尾对着我。 我想,若有一天我手执剪刀,必定将李秀的马尾剪了塞进马桶里。 第二天的培训班,李秀站在楼梯上看着我出门,我仰头难得好心地对她笑了一下,她脸色出现几丝惶恐不安。 没有她跟着,我心情很愉快,拎着培训班的袋子,走过那条李秀说很乱的路时,脚步下意识地加快,过了那条路,很快就到培训班了,一早的培训班沐浴在晨曦下,花白的墙壁跟老旧的楼顶,看起来像雕浮出世的古城,张楚依然站在美术班的窗口,跟张轩说着话,看到我过来,他笑着问,“你姐姐怎么没来?” 我拎着袋子的手紧了紧,低头越过他,朝教室里走去,张轩追在我身后喊,“李秀姐姐怎么没来?!” 我转过身,看着他,不言语,看着看着,他合上有两只虎牙的嘴巴,拉开椅子快速地坐了下去。 我撇撇嘴,走到第三排也坐了下去,抬眼看向窗口,那名白衣少年已经不在窗口边了。 朦胧的阳光下,仿佛还有他欣长的身子靠在花白的墙壁上,像是个堕入凡间的天使。 下午英语培训的时候,我特地跟老师请假,说我肚子疼,那个憨厚的英语老师的点头让我回家好好休息,我走出培训班,路过那个依然有无数苍蝇飞过的菜市场,来到堂西街,夏日的堂西街带着几丝温暖,零零散散坐在门口打牌的店家,地上的报纸贴着地板,经过一天的暴晒,颜色淡了许多。 樱花飞情大门敞开,一眼能看到一排排漫画书跟贴在墙壁上的海报,另外从爸爸超市里搬出来老旧的冰箱正摆在门边,在台阶的上面稳稳放着,拿东西要站在台阶下面,显得冰箱尤为高大。 “啊,李优,你来了!”郭晶欢快地从柜台里跑出来,那一身亮晶晶的衣服让她看起来像漫画里的小人。 我下意识地退后两步,躲着她飞扑过来的动作。 然而下一秒一个大熊抱把我抱住,我被她揉在怀里,下巴磕上她的耳朵,让我差点翻白眼。 “哟呵,两个女人抱在一起,羞羞脸。”盘腿坐在地上的两个男孩,一边舔着冰淇淋一边伸头出来嗤笑我们。 郭晶这才感觉到羞涩,她怯生生地放开我,咬着下唇看着我几乎讨好的神情,我愣了愣,推开她,扫了一眼那两个男孩,他们立刻缩回头去,低下头,专心地舔着冰淇淋专心地看着手中的漫画书。 “李优,这是今天的收入。”郭晶笑眯眯地将今天卖冰淇淋跟水的钱递给我,看着那零散的几个一块钱跟几毛钱,我伸手接过那几张钱,有一块的有五毛的,也有一毛的,突然我有了信心,想到杨天被警察追着跑得那天,想到杨天那放在我手里的白色小袋子,我真的很想现在就告诉他,不用做交易也可以赚到钱,很想把钱交到他手里,说,你也可以上学的。 我甚至还想用这个钱去砍价,然后给他买一件能抵挡风雨的外套,就像他送我的那件世上绝无仅有的裙子一样。 我小心地把钱收起来,拍了拍带着几张钱的口袋,唇角微勾,笑了起来,郭晶脑袋在我眼前歪来歪去,发现新世界似的,“你在笑耶!” 我抿紧唇,转过头懒得理她。 素贞阿姨给我们送米糕过来,她看了看立在门口的冰箱,表情变得复杂,随即她看了眼对面的游戏厅,接着她走到我身边,坐下,低头看着我,我把米糕捏在手里,正准备吃,素贞阿姨叹了一口气。 我刚到嘴的米糕停住了。 一只手摸上我的头,素贞阿姨温柔地说,“小优,谢谢你,但是这里不适合做生意,真的不适合。”话里带着几丝咽哽。 我顿了顿。 几天后,我知道为什么不适合做生意了,那班之前跟杨天做交易的人来了,他们嚣张跋扈地走了进来,眼睛在漫画跟柜台转来转去,我还没站起来,他们就朝冰箱走去,毫不客气地拉开冰箱,七手八脚地拿出水跟饮料,还有一个直接取了冰激凌就咬,我忍着朝他们走过去,郭晶急忙拉住我的衣服,那群人已经来到我面前了,那个曾见过一面带着邪气的男孩弯了弯腰,脸离我只有几厘米,他邪气地一扯嘴角,坏坏地说,“想做生意,也得交保护费,堂西街我的地盘你不知道吗?” 说着他又直起身子,含着那抹邪气的笑容,眼神在樱花飞情里扫了扫,随后他又弯下腰,说道,“我也不要多,这条街每个店每个月都要交8块钱,看在杨天以前替我做了不少事的份上,你只要交五块就可以了。” 五块?别说五块,就是一块我也不会给,我掐着手心,仰着头,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吐出来,“没!有!” 他的脸色一变,下一秒“啪!”! 他用力地将手里的矿泉水摔到地上,瓶盖爆开,清澈的水溅到书架上的漫画书,浸透了那些我跟郭晶刚擦干净的漫画书上,我的心神一阵恍惚,随后他指着我说道,“你胆子很大啊!” 他吊着眉毛,笑容隐进阴森的表情里,几秒后,他竖起手,站在最后面的三个男孩会意,快速地拉开冰箱,将冰箱里的饮料汽水用力地扯了出来,朝我示威地摇了摇,不等我反应,狠狠地摔在地板上,一时间,整个樱花飞情的门口被汽水的气泡沾满,瓶子滚得满地都是,瓶盖跟瓶子离了身,又朝街中间滚过去几颗。 郭晶颤着嗓音说,“李优,给他吧,把钱给他,我们再赚就是了!”哀求声随着那些饮料汽水冰激凌落地,更加地恐惧。 我的指甲全数进了肉里,一阵发疼,脑袋也疼,怒火腾腾地从胸口窜到心窝,左手抓到了些东西,毫不犹豫地就朝带头的男孩砸去。 眼睛还没看到他的表情,我的身子就被人甩到墙壁上,如用块破布一样贴着墙壁顺着墙壁滑落,后背跟后脑勺一样地疼,眼睛模糊不清,郭晶尖叫的声音又又近。 我咬紧牙想爬起来。 却听到郭晶的声音,“给你们,都给你们!” 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郭晶从抽屉里拿出十几张钱给他们,我张了张嘴,想叫她别给,死都不能给,可是我的手刚抬起来没多久,又滑落了,我惊恐地看着黑了一片的眼前,堕入了黑暗里。 黑暗里,常青树的叶子不再常青,那棵在我心目中永远不会衰败的树,终是与黑暗化为一体。 突然我想念杨天喊我的那声妹妹了。 第三十四章 老旧的风扇吱吱响个不停,夹杂着说话的声音,又夹杂着走路的声音,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不停循环,我在梦里被扰得不得安宁,想睁开眼睛又觉得眼皮太重,然而却再也睡不着。 缓缓地睁开眼睛,一张泪痕的脸凑到我头顶,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我撑着身子,她立刻伸手来扶我,我微微挣扎,躲开她的手,看着她,“钱呢?”在昏迷前,我看到她把钱给他们了。 郭晶顿了一下,低下头,小声地说道,“我,我给他们了,可是要是不给他们,他们会把店砸了。” 我瞪着她,不满地说,“谁让你给他的!?”郭晶肩膀一抖,还想说些什么,我快速地掀开被子,滑下高高的病床,郭晶急忙抓住我的手,“你先别走,医生等下就过来!” 我甩开她的手,忍着后脑勺的刺痛,朝门口走去,刚一出门口,就跟提着保温瓶的素贞阿姨对上,她愣了愣,拉住我的手,“小优,你要去哪里?”我转头瞪了眼缩着肩膀低头的郭晶,朝素贞阿姨说,“我想回樱花飞情。” 我想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很惨。 素贞阿姨愣了愣,她摸摸我的头,脸上带着苦涩,“小优这么好,可是你现在要先看医生,等身体好了,我带你回去。” 我不管她,推开她就走向走廊,她提着保温壶一手拉着郭晶追了上来,我们三个人出了旧诊所。 旧诊所的外面比里面更破烂,墙壁旧迹斑斑,门口的几棵树都成了秃树,灰青灰青的树干,像是个垂老的病人,红色的十字剩下一竖,看起来残破不堪,素贞阿姨说杨天生病就是到这家诊所,医生总是等很久才给他输液,那种感觉像是要等你剩最后一口气才来救你,所以他刚刚也是在等我的最后一口气,等那一口气快完了,他才会过来看我这个被恶霸摔在墙壁上还晕倒的12岁女孩。 看到樱花飞情的时候,我的心跟我的后脑勺一样发疼,犹记得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模样,那样别具风情,那样美丽动人,而此时的它,狼狈不堪,那些衬托着樱花飞情美丽的漫画大部分都被水泡了,我仿佛见到杨天挑着眉头对我说,妹妹,你怎么不善待我的樱花飞情呢?爸爸给的冰箱全空了,冰箱附带的架子不见了,只剩下地上一堆空空的瓶子。 “李优,对不起。”郭晶从身后小心地抓住我的手,低着头带着哭腔说道,我甩开她,面无表情地走进樱花飞情,在屋里转着,眼睛从上到下扫着,那个经常有人坐着看漫画书的角落里散着几本被撕烂的漫画书。 满腔的怒火窜上心头,我转身冲到堂西街大街上,大声地对着那个热络的游戏厅里喊,“我会找到办法治你们的!你们听着!我会找到办法治你们的!” 游戏厅里人头耸动,都停下来了,他们走出来看着我,我冷笑着看着人群中的那几个人,我知道他们带着得意躲在游戏厅里,可是我是不会让他们一次次得逞的。 静待了有几秒,对面爆出笑声,一声接一声的,此彼此起,门口的那几个叉着腰指着我,“哟哟哟,敢跟小爷叫板,是嫌命太长了么。” 他话一出,笑声愈发地大,那个带头的恶霸挤出人群,眉头挑高,“行阿,还有精神叫嚣,摔在地板上不疼吗?” 他话音一落,笑声又爆了出来,漫天的嘲笑声,那些眼睛挑高了在半空中的样子,看得我怒火中烧,我瞪着他们,捏着手心。 “小优,别管这里了,你好好学画画好好上学,将来走出这个小镇,到外面的世界去。”素贞阿姨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手心都是汗,手臂伴着身子一直在发抖,语气惶恐不安。 我低着头看着灰色的布鞋,我当然会离开这个小镇,离开父母,离开李秀,离开张楚,我会到外面去展翅高飞,从此与这些人永不相见,可是不是现在,现在我只想守护杨天留下来的这块地方,守护他给的樱花飞情,等着他归来。 我叫郭晶先回去,我留下来收拾,可是她不,她一定要陪着我收拾,我瞪了她一眼,拿起扫把开始打扫,她跟在我身后,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拖着地,摆漫画书,将破烂的椅子扶起来,我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收拾着,安静地收拾了一个下午。 差不多六点了,天空布满余晖,残阳如滴血,我一路小跑着回家,刚一进家门,还不等我喘口气,一只大手就朝我伸来,一把抓住我,将我连人带袋子摔在沙发上,“逃课?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从来没有养过你这样的小孩,谎话连篇!顶撞父母!简直无药可救!” 我被摔得头晕脑胀,后脑勺重重地撞上沙发的椅背,疼得我冒冷汗,身子又被爸爸捏着肩膀提起来,逼得我不得不面对他的脸,那张愤怒到想咬死我的脸。 “我……” “你什么?!”一个巴掌盖过来,将我扫翻在沙发上,我的后脑勺狠狠地撞上椅背,红木桃的沙发背很硬,它磕得我眼冒金星,刺痛从后脑勺传来,一阵又一阵的。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那发疼的地方。 温热的液体贴近我的手掌,黏黏的,有点恶心。 “李优!”妈妈扑过来抱住我,她惊慌地抓着我的手掌,我也顺着她的眼神看去,红色的血顺着我的手掌流下一丝在我的手腕上,我的脑袋一瞬间晕眩。 “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昏迷之前,我听到妈妈的声音,她是在对爸爸说吗?我很想咧开嘴看看爸爸的表情,看看他被妈妈说这句不会原谅的表情。 那道光圈里的天伦之乐还能继续下去么,可惜我的头太重了,我只能闭上眼睛,堕入无边的黑暗里。 鼻息间的味道真难闻,是那种阴暗的消毒水味,很熟悉像是永远都甩不掉的味道,我再一次睁开眼,眼前印入李秀那张小巧的脸,她的马尾垂在她脸颊的两边,看到我睁眼,她欢喜地喊,“妹妹,你醒了!我去给你倒水。” 我扭动着疼痛的脑袋,眼神在屋里转着,都是白色的,到处都是白色的,那种白得窒息的白,墙壁上的红十字,比旧诊所的红,红得那样刺眼。 “来,喝水。”李秀倒好水,扶着我坐直身子,我盯着她白皙的手里端着的杯子,带着余温的杯子凑近我的嘴唇,我低头,右手一挥,“啪”杯子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李秀看着那碎成渣的杯子,颤着声音,“妹妹……” “不用你假好心,要不是你,他怎么会知道我逃课?!”我推开她,她倒退了几步,表情楚楚可怜。 我瞪着她,冷冷的,而这个时候,门口进来一个少年,他手里提着水果篮,身后跟着张轩,看到地上的杯子渣,又看了看李秀,再看看我,我侧过头,看着那襄在白色墙壁上的十字。 “吃点水果。”张楚并没有问那地上的杯子,只是放下水果篮,从里面取出葡萄,“刚洗好的。”葡萄伸到我的面前。 葡萄的味道掩盖了医院里难闻的消毒水味,我依然一动不动,张轩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拉着含着泪水的李秀欢喜地笑,“李秀姐,我们吃葡萄吧,哥哥特意去买给你吃的。” 突然,鼻息间的葡萄味比医院的消毒水味更令人恶心,我推开跟前的葡萄,拉高被子,将身子缩进去。 谁稀罕张楚给李秀买的葡萄,我不稀罕。 可是心里的感觉比葡萄还酸,酸得我眼角湿湿的,盖住头的被子被人扯了扯,张楚的声音响起,隔着被子格外好听,“不想吃葡萄,我洗苹果给你吃吧。” 我吃还是不吃呢,葡萄是李秀吃的,苹果才是我吃的,可是李秀的声音细细地响起,“还是我去洗吧。” 我用力地拉开被子,瞪着李秀,“不用你洗!”李秀拿着苹果一下子尴尬了起来,张楚愣了愣,随后他笑着摸摸我的头,“我去洗,我给你赔罪,都是我的错。” 说完这一行我完全听不懂的话之后,他温柔地拿过李秀手里的苹果,跟她对视了几秒后,朝门口走去。 我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出神。 他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第三十五章 啃着张楚给我洗的苹果,我一口一口咬得很小心,实在算不上很甜,但是就是格外地好吃,张轩也啃着一个苹果,他哥顺手给他洗的,他吃得格叽格叽的,又吵又烦。 我瞪了他几眼,他都没收到我的威胁,看着我手里只啃到一半的苹果问,“你是不是吃不完?吃不完我帮你吃吧。” 我立刻就把苹果往嘴里塞,他切了一声,“那么喜欢吃,让我哥多给你洗几个,估计你会吃到想吐。” 张轩有时就是这么让人讨厌,我侧过头,不理他,他没发现我的不满,又继续跟我说话。 说了两句后,他叹口气,“哎,你昨天怎么逃课了呢,我跟哥哥还有李秀姐姐本来想去找你玩的,哥哥说想带我们去游戏厅里玩呢。”手里的苹果突然变得又涩又苦,我低头看着氧化了变得难看的苹果,忽地顺手就将它丢到垃圾桶里。 张轩不满地喊道,“喂,你不吃可以给我吃阿!” 我扫了他一眼,在心里狠狠地唾弃,吃吃吃就知道吃!随后我滑下高高的病床,忍着脑袋的发晕,朝门口走去,然,我很快就停在门口,斜着眼看着走廊上那两个人,一高一矮,一美一帅,同样优秀,同样耀眼,他们正在讲话,却可以看到李秀娇滴滴的表情,还有张楚高高的后脑勺,太远了,我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是光是想象,我的心里就翻滚不已。 那时的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我想破坏什么,张轩正是在这个时候凑过脑袋,他笑嘻嘻地说,“哥哥跟李秀姐又在说悄悄话。” 他说又…… 我伸手将他狠狠地推了出去,他啊了一声,成功引起了走廊上那两个人的注意,而张轩同时也摔倒在地上。 我看到他们惊讶的表情,看到张楚朝张轩跑去,我看着李秀,冷哼,随后我转身,朝病床上走去。 身后,张轩正在跟张楚告我的状,喋喋不休,吵吵闹闹,幼稚。 我想出院,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高大的医生冷冷地看着我,说我有脑震荡,如果出院,会影响发育。 影响发育在我的脑海里代表不会长大,还得永远当个被大人压制的小孩,为了不影响发育,我只能乖乖地呆在医院里,李秀在医院里照顾我,成天在我面前碍我的眼,博得护士跟那位连手指尖都冷冷的高大医生的喜欢。 护士姐姐总喜欢说,“李秀你这么优秀,将来当护士吧,当个白衣天使。” 每当这个时候,李秀总能笑得愈发地甜美,也许是被夸奖优秀,那被贴上的优秀的永远也不会撕下来的标签,也许是她真的想当一名白衣天使,当一名护士,在那个时候,护士是继医生以外最受尊敬的职业,我裹着被子,轻轻地闭上眼睛,嘴角微撇,安静地听着李秀娇羞地回复护士的话,过了几分钟后,我就出声赶那群护士出去,顺便赶走李秀被夸奖的优秀,我睁开眼,看着李秀带着几分尴尬地将护士请出去,然后抓抓头发朝我走来,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眼神复杂,几秒后又云淡风轻似地问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很想告诉她,你不舒服了我就舒服,不过我没说,拉高被子将自己裹着。 住院的期间,爸爸一次都没出现过,最后停留在我脑海里的是他愤怒的眼神以及扭曲的唇角,我不时地想起妈妈说的话,不会原谅爸爸,不会原谅他,那么她会惩罚他吗?像爸爸惩罚我的那样。 妈妈每次来医院看我,都特别关心我,对我小心翼翼,不敢说一点重话,什么都顺着我来,我让她丢掉张楚带给李秀的葡萄,她也照做了,李秀在一旁的表情闪过一丝委屈,随后她低声地对妈妈说,“妹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她喜欢就好。” 妈妈的表情立刻就变得很欣慰,我忍着恶心瞪着李秀,“你别装了,明明就不想我丢的,还要装作很大方的样子。” 她立刻低下头,妈妈脸色变了变,想喝诉我,看到我的后脑勺又硬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 “妈,我去装水。”李秀一副不想妈妈为难的样子,提起水壶朝门口走去,妈妈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叹气,我将身子缩进被窝里,在被窝里睁大眼睛,带着胜利进入梦乡。 出院那天,张楚带着张轩来接我,爸爸也来了,跟在妈妈的身后,我没抬眼看他,只看着李秀跟张楚在空中不停交错的视线,那一刻我觉得我像个小偷,躲在暗处看着这两个人究竟要眉目传情到什么时候,张轩叉着腰站在我身边,撇着嘴说,“糖糖老师把你的《夕落》带到市里去了,好像是参加什么比赛。” 我想起出事那天早上交的那副画,本来我取名是《奚落》的,带着无尽的讽刺,整副画只有两个颜色,黑色跟灰色,是常青树落叶之后的模样,糖糖老师当时看完那幅画,就将我的字给改了,成了同音字的《夕落》,没想到他带去市里了,那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交了一份作业而已。 “我看过你那幅画,没看懂你在画什么,可是糖糖老师只挑了你这幅画去,其他人都不开心着呢。” 张轩说其他人不开心的时候他的表情更不开心,我低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转开视线,那天早上交画的时候他是最积极的,还东挑西选,用心地选了好几副,最后才敲定了那一副画。 他画了什么,我也没看懂。 也是,自己的灵魂有谁能看懂。 晚饭妈妈想留张楚跟张轩吃饭,感谢他们两个人这几天常常跑医院,我顶着绑着纱带的脑袋坐在沙发上,听着张楚说家里还有点事,今晚不能在这里吃饭了,多谢妈妈之类的话。 张轩站在他身边,一脸崇拜地看着他的哥哥如此自得地应付妈妈的话。 妈妈说不过张楚,只能点着头,“那下次一定要来我们家吃饭,阿姨给你煲汤喝。” 期待张楚留下来吃饭的人不止是妈妈,李秀也期待着,即使她没有开口跟妈妈一样邀请,可是她的眼神透露着期待,张楚点头笑着说一定的时候眼神跟李秀对上,那双眼睛在李秀脸上停留了几秒,才拉着张轩转身朝门口走去。 外人一走,家里的气氛变得沉静,那曾经看我不顺眼的爸爸一直坐在沙发的那头翻看着手里的报纸,李秀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随后才走去厨房做饭,妈妈落坐在我身边,低声地问我有没有哪里疼。 我看着爸爸翻看报纸的方向,故意大声地说道,“疼,哪里都疼。” 我清楚得看到爸爸翻报纸的手滞停了一下,妈妈焦急地说还是再去医院检查一下,想起那个医生冰凉的手指,我摇头,“不疼了,我吃了饭就不会疼了。”妈妈听罢立刻起身去厨房喊李秀做饭做快一点。 客厅里剩下我跟爸爸,我无视他,拿着遥控不停地换台,他翻着报纸不停地翻着,我看不进去任何一个频道,他仿佛也看不进去任何一行字,我跟爸爸的战争从来没有停止过。 晚上在妈妈的帮助下,我勉强洗了个还不错的澡,斜躺在床边,窗外的月光投射进来,我安静地看着月光发呆,脑海里乱糟糟的,鼻息间终于没有医院里那难闻的消毒水味道了,可是我竟然有点不习惯。 李秀擦着头发走进来,看到我时顿了顿,随后低着头朝床边走去,我看着她纤细的后背,冷冷地说,“即使是你,也是留不住张楚。” 她的身子一僵,坐到床上,双手抱着膝盖,脸部隐在阴暗里,我盯着她许久之后才转过身背对着墙壁,盯着墙壁眨眼。 李秀突然开口,声音在夜晚低低的,却极其清晰,“妹妹,我一直想跟你和平相处。” 我拉紧被子,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寂静的房间寂静的夜晚愈发地寂静了。 我跟李秀怎么可能和平相处,这辈子都不可能。 原来,这种话说多会成真的,成年后的我站在张楚的身边,对面站着李秀,可是我们的脸上都是恨不得咬死对方的表情。 郭晶说我住院期间她来家里找过我,不过家里家门紧闭,她就去店里找我,店里只有爸爸守在柜台处,爸爸告诉她,李优跟李秀跟妈妈去亲戚家了,过几天才会回来。 郭晶说这话的时候,爸爸正从楼梯上下来,我抬头看着他,冷哼一声,他怎么不敢告诉郭晶,是他把我打进医院里的呢。 什么样的父亲就会教出什么样的女儿,当初李秀也对郭晶撒过一样的慌,可怜郭晶单纯得相信了他们父女俩的谎言。 郭晶还朝爸爸笑着喊,“叔叔!”喊得那叫一个宏亮,爸爸应了她一声,在我的注视下坐到沙发上,他从那天就没认真看过我,还是说不敢正眼看着我。 “小晶,今晚在家里吃饭吧。”妈妈提着菜进门,特地去给郭晶买多点菜。 郭晶看着我,眼睛里带着期待,她还记得那天给钱给那群人的事,对我更是小心翼翼,她说她把樱花飞情恢复原来的样子了,想借此来得到我的原谅,可是我又没看到樱花飞情,怎么知道樱花飞情是不是真如她说的那样,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呢。 不过只是一顿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撇了撇嘴,不太情愿地点头,郭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跟她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那样地亮晶晶。 第三十六章 糖糖老师还没有从市里回来,美术课换成另外一位老师,是个本地人,说话带着本地音,经常耸拉着眉毛,一副对这个世界有无数不满的表情,她可以很大声地在课堂上说刘子糖在培训还没结束就跑到市里的行为非常没有道德,学校决定要这个临时的刘子糖写检讨书,还要我们不许跟刘子糖学习,那是一个没有责任的老师。 班里同学鸦雀无声。 我趴在桌子上,她的声音让我的脑袋更疼。 张轩撇着嘴说,“虽然糖糖老师不太识货,但是我还是比较喜欢糖糖老师,不喜欢那个普通话都讲不清楚的新老师。” 他还在耿耿于怀糖糖老师没有带走他的画。 下午我依然找了理由翘掉了英语培训,那个憨厚的老师从来就不会拒绝我的要求,他关心地让我多休息,别太累了,身体很重要,我胡乱地点头,就离开了培训班,刚过了那个满是苍蝇的菜市场,樱花飞情就在不远处,门前站着穿着亮晶晶衣服扎着高高马尾辫的女孩,她似是感到有人在看她,侧过头,正好看到我。 她那双有点灰暗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我缓缓地走过去,她的唇角露出近乎讨好,随后又看向铁门紧闭的樱花飞情,眼眸里带着期望。 我走近郭晶,不等她开口说话就把铁门拉起,郭晶急忙弯腰帮忙拉起来,两个人总算拉开了一条小缝隙,我弯腰钻了进去,她跟在我身后也进来了,随后我们用扫把合力将铁门顶开,哗啦一声,阳光照射进带着几丝霉味的樱花飞情里,几本被水泡过的漫画书封面黄蜡黄蜡的,漂亮的漫画人儿变了一种怪异的颜色。 “李优,我把我的红包钱偷出来了,你,拿去进货吧。”一个红色的小布包伸到我跟前,郭晶怯怯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低头看着那个红色的小布包,再看了眼郭晶,她歪着头,对着我笑,依然是那样胆怯又讨好的笑容。 许久,我将小布包接过来,然后把小布包打开,将里面的钱倒出来,接着再把小布包放到她手里,“我很快就可以把钱还给你。” “不用还了,那是我的零花钱。”她摇头。 我没吭声,我刚刚明明就听到她说这个小布包是她偷出来的,想到父亲的皮鞭,那如深槽的疤痕,那时我认为,全天下的父母都是这么坏的。 樱花飞情又开起来了,一些孩子陆陆续续地来店里看书,也会买点水或者冰淇淋,对面的游戏厅比以前更热闹了,在人群涌动中,我可以看见那群恶霸依然在对面游戏厅里进进出出,每次那个带头的恶霸总会看向我们,然后咧开嘴笑,笑容里带着无限的嘲讽。 我知道他在等,等一个可以继续破坏樱花飞情的机会,而我也在等,等一个制服他的机会。 堂西街能空荡成今天这副模样,他们有不少的功劳,但是那跟我没关系,我不在乎这条街如何,我只在乎我的樱花飞情,还有它能否赚钱,给杨天买一件冬天的外套。 那时我的想法就是这么单纯。 我逃掉英语培训课的事情父母又知道了,听说是李秀去培训班找我,然后那个憨厚的老师拉住她,问她说,你妹妹是不是身体很羸弱,要是这样记得多带她去看医生,她已经三堂课说肚子痛了,然后回家休息去了。 爸爸当场把报纸撕成碎片,他隐忍地看着我,妈妈看了我一眼,然后瞪着爸爸,一副你想怎么样的表情。 最后爸爸摔了遥控器,摔门而出。 那个晚上,爸爸没有回来吃晚饭,妈妈想问我逃课去哪里了,可是她不敢问,对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叹息,接着很关心地摸摸我的头,说,“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妈妈说,妈妈爱你。” 我戳着碗里的饭菜,没有回应她。 对面有一道视线一直看着我,从爸爸摔门出去的那一刻,就一直在我身上打转,我知道是李秀,她追出去没把爸爸追回来,所以她在怨我,我才不在乎。 战争爆发在当天晚上的十二点,我刚画完画,李秀刚洗好澡坐在床边,她看着我,嘴巴张了张,是想跟我说点什么。 然,不等她开口。 楼下爆出响亮的玻璃摔在地上的声音,接着就是爸爸跟妈妈大声吵架的声音,妈妈大声地哭着,尖细,恐惧,爸爸大声地吼道,嘶哑,不满,他们满嘴的李优李秀,透过门板依然可以听到爸爸谩骂我的声音,以及李秀的优秀,妈妈愤恨地喊叫,那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怀疑她有病,她怎么会成今天这个样子,爸爸怒吼着,她本来就有病,她本来就有病,随着爸爸的她本来就有病的怒吼声,那段灰色的阴暗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楼下发出的声音震得楼上的地板一直在震动,就连我躺着的这张床随时都要崩塌似的。 那是一场黑暗的无尽的可怕的战争,那不是我一点小心思就可以埋掉的战争,它爆发的似乎理所当然,爆发的似乎没有尽头,夜已深了,隔壁的邻居被吵得在门口劝架,屋里依然蔓延着妈妈的哭声,她不停地说,以后你敢再打她,我就带着她离家出走,我们分家。 战争随着妈妈的这句话,鸦雀无声,随后一声冷笑划破夜空,爸爸在半空的吼声中夹杂着,分家就分家,那样一个神经病我就当垃圾扔了,你好好护着她,最好能把她护成人了。 最好能把她护成人了,神经病,垃圾,我的脑袋轰轰作想,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可是就是画不出垃圾的样子,它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不是跟小镇里的发着霉味的垃圾堆一样,让人都要掩鼻而走的垃圾。 垃圾。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了,我听不到楼下的任何响声,我的身子蜷缩到一起,弯曲着,无法动弹,很僵硬。 对面的床也很安静,床上的那个人更安静,她侧躺着,眼睛看着我,在黑色的夜里宛如潜伏着,银色的月光洒到她的脸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隐隐的深深的有着一丝冷漠,一丝恨意,一丝讥讽。 “妈妈爸爸结婚15年,从来没吵过架。”她突然说道,平时清脆的嗓音在这个晚上格外的阴冷。 她的意思是,自从我来了以后,这是父母第一次吵架,都是因为我,我勾起唇角带着嘲讽,冷冷地看着她半秒,随后用力地转过身,背对着墙壁,银色的月光,冰冷地洒在我的半张脸上。 一丝温热从我眼角滑落,我用力地抓过枕头,将头埋进去,那丝温热被我埋葬了。 这个世界,都是因为谁,所以才改变。 常规一旦被破坏,就得有犯罪者。 就该缉拿归案。 我睡着了,可是梦里并不安稳,即使如此,梦里被刀伤划破被火山烧死,我依然如个木偶,静静的,任由那些可怕的东西将我撕裂,而不曾开口求救,晨光打亮我的脸,我猛然抱着被子坐起来,下意识地转头,对面的床空荡荡的,床上的粉色被单叠得整整齐齐的,屋外的日头打在我的手臂上,那是跟冰冷的月光不同的日头,它提醒我,天亮了。 拉开门的那一霎那间。 我的手在发抖,狠狠地拍了下拉着门闩的右手,我仰高头,大步走了出去,楼下有说话的声音,我顺着那声音看过去,一家三口和睦融融的画面刺了我一眼,李秀埋在爸爸的怀里,抓着妈妈的手,笑得一脸灿烂,甜甜地,又把爸爸跟妈妈的手放在一起,她低声说了什么,让妈妈笑了起来,让爸爸摸了摸她的头,那道暖和的光圈里没有我,昨晚那刺耳的谩骂声袭击上我的脑袋,我用力地踩了下脚。 “砰砰” 发出的声音成功地吸引了楼下的三个人,妈妈跟爸爸的脸色瞬间变了,妈妈冷着脸瞪了眼爸爸,随后站起身,对着我笑,甜甜的,慈祥的,“你醒了?要吃什么早餐?” 我的眼神扫过爸爸那黑如块布的脸,又看了眼埋在爸爸怀里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的李秀,对着妈妈说,“想吃油条跟豆浆。” 妈妈立刻说,“好,你先去洗脸,我去给你买。”说着她就从桌子上拿了钱包拉开门,却又停顿了一下,她转头看着爸爸,几分威胁,“她让我来教,你别管。” 爸爸放在一旁的拳头捏成拳,脸色依然很不好,却没有应妈妈的话。 从此,我们家相处的模式改变了,爸爸跟妈妈常常冷战,半天不说一句话,李秀依然会主动跟我说话,可是我却不会理会她,总是甩她脸色,每次爸爸都会因我的态度气得头顶冒烟,却不敢吭声,表情如同吞了苍蝇似的,妈妈对我嘘寒问暖,大部分都顺从我,即使我受够了美术班那个本地老师而选择不到美术班上课,妈妈也不会强迫我,可是她点头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有点心软,可是一想到他们三个人在我不在的时候总是相处得很融洽的画面,我就不会再觉得心软了。 我知道,那都是李秀的功劳,妈妈跟爸爸碍于李秀,只能假装和好,我讨厌爸爸妈妈的虚伪。 也许,我也只是讨厌我自己没有这个能力而已。 第三十七章 美术班没去上,那么就只剩下英语班,不知道培训学校是下了什么政策,突然对英语班的要求高了起来,那个憨厚的老师再也不敢放我们离开课堂了,就算是课上到一半也不能去上洗手间,憋也要憋到下课,他开始给我们找模拟试卷做,那些试卷已经不单单是单词了,还有句子,英语班那几个吊儿郎当的同学被逼得苦不堪言。 我看那憨厚的老师每次被我们的请假逼得满脸通红又一副想放不敢放,又想哭的表情。 我突然放弃请假的想法,每天都乖乖地准时去上课,反正美术班不去,李秀就算陪我来英语班,她也见不到张楚,见不到他们两个人互相对看的眼神,我的心情渐渐变得明朗。 可是我没有想到,张楚会出现在我家里,挺直着背坐在我家沙发上,看到我进门还朝我招手,“嘿,李优。” 那一刻,我很想冲他问道,你来我家干嘛,可是我没有,我抓着小小的塑胶袋往楼梯走去,袋子里是樱花飞情卖水卖冰淇淋赚来的钱,我要小心地收着。 “李优,我知道你很不乐意,可是没办法,这是季老师的要求,你期末考试没有及格。”张楚摊摊手,那张俊帅的脸有几分无奈。 没及格让爸爸的脸色变了,让妈妈的脸色也变了,唯独李秀,跟张楚的眼神在半空中交会了一会,又快速地低下头。 看到这里,我总算明白了,季老师存不存在我不知道,可是张楚跟李秀总在找机会见面,仿佛就如张轩说得那样,他们天生一对,缘分使然。 “我没空!”狠狠地丢下这句话,我转身朝楼梯走去,不去美术班我把时间贡献给樱花飞情了,我看早上,郭晶晶看下午,即使我知道她愿意一天都在樱花飞情呆着,那是一个会让人上瘾的地方,可是我却不放心,我害怕钱又被她亲手送给别人了。 所以,我真没空。 妈妈跟着我上楼,蹲在我的脚边,一直轻声地说道,“妈妈不奢望你成绩有多好,只求你能及格,在常青小学,成绩太差的话会被踢出学校的,你要是成绩一直都不及格,将来也没办法上好的中学,你会被分到二流学校里,那里很多坏孩子,吸烟吸毒都是常有的事情,你得为你的未来着想。” 她的话我不爱听,早就知道她们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跟李秀一样的孩子了,还用这样可恶的理由威胁我,我不怕坏孩子,我早就跟坏孩子扯到了一起,可是她说会离开常青小学,那意味着我要离开常青树,还有那个三角区。 最后,我点头了,不过我让张楚晚上再来帮我补习,说完这句话,我挑衅地扫了一眼李秀,她的眼眸闪过一丝失望。 我心里一阵得意,看着眼前也同样带着笑容的张楚,他一定不知道,李秀每天晚上跟他一样,要去给对面那栋楼的那个喜欢穿着紫色旗袍的怪阿姨的女儿补习,听说那个怪阿姨被一个外地男人包养了,怪阿姨的女儿脸上有一块大红色的胎记,拇指大小,就在眼角边,生生毁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这条街的人都说怪阿姨的女儿是受到了诅咒,因为她当别人的小三,破坏别人的家庭,所以她女儿才会有那块吓人的胎记,这个世界所有的事情都有因果关系,谁也逃不掉,谁也躲不开,做了就该承担责任,那就是报应。 张楚开始给我补习,他晚上准时七点半出现在我家里,而李秀,六点三十分就出门去给怪阿姨的女儿补习,他们没有任何机会见面,我暗自得意,坐在椅子上,手转着铅笔,十分笨拙,总转不够两圈就掉到桌子上,这时张楚就会抬眼看向我,然后笑着说,“你不认真。” 很多时候我只会用笔画出那些深刻的画面,我的画本里从来都不会出现任何一个人物,包括杨天,也只是用天空代表了他的温暖,但是此刻张楚那无奈的带着笑意的唇角,还有那隐隐带着一丝轻调的陈述,让我突然想画下来,我被自己的心思惊得猛然低下头,心如擂鼓,跳到我整个人都压抑不住,我不敢抬头看向对面的男孩,我知道他看着我,带着那我想画下来的笑意。 多年后,当画本里满满是一个人的时候,我才懂得,那就是爱情,一个画家对爱情的苍白渴望。 “妹妹要好好学习啊,季老师难得喜欢一个学生。”张楚的声音还是带着笑意,一本试题推到我的跟前,他继续说道,“做吧,记住用我教你的套用式。” 他喊妹妹的声音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那股想画下来的欲望愈发地强烈,我死死地扣住桌子的边缘,阻止自己,阻止离开这个桌子。 这个晚上的学习又是未果,直到张楚在妈妈的护送下离开家里,我仍然没看懂张楚给我画的重点,而我刚刚在他紧盯下做的题,都是错的,他没有像老师那样打个大大的叉叉,只是在我的题下面写上他的解法,然后在我耳边讲了一堆我听不懂的算法以及原理,最后画了重点让我复习,说明天会给我继续考题,我的心情是恍惚的,他的脸一直在我眼前晃,笑容如风浪一样,吹过一阵又一阵,我一边压抑着画他的欲望,一边闪躲着他的眼睛,万分煎熬,他临走前摸了一下我的头,更是让我差点跳起来。 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何时这么害怕过。 九点半,张楚离开后的半个小时,李秀回来了,她拎着两个盒子,盒子里是两块精致的蛋糕,洋气得很,一看就不是常青镇买得到的东西,小镇也不会有的,小镇最好吃的就是桃饼,红色的,如一个心一样的饼,香香甜甜的,跟我画里的一模一样。 李秀的眼睛在屋里转了一圈,最终忍不住问了在一旁看电视的妈妈,“张楚呢?” 妈妈把电视关了,屋里安静下来,“他回去了。”李秀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垂眼盯着手里拎着的蛋糕,垂下的马尾扫着她的脸,就算只是看着她的侧脸,我也能感觉到她满身的失望。 我倒向椅背,心里不仅得意。 不仅暗叹,真好阿,李秀见不到张楚,他们无法对视,无法说话,无法聊天,无法互相欣赏。 “妹妹,这是阿姨送的蛋糕,从外地带来的,很好吃。”李秀把蛋糕放桌子上,打开袋子,拿了一个放我跟前,眼神在我手里压着的本子上转,我顺着她的眼神,看到我本子上那清秀干净的字体,那是张楚留下的解法,以及对我的鼓励。 我用力地将本子一合,抱着本子站起来,看都不看桌子上那块精致的蛋糕,朝楼梯上走去。 那个小三给的蛋糕我才不要吃,更何况是李秀拿来的,我更不会吃,即使我有点饿了。 这夜,画本里如愿以偿地出现了一个人形,模糊的,就只有几个线条,却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少年,一个颇为帅气的少年。 就着月光,我落下最后一笔,心如擂鼓,跳暖了那丝冰冷的银色,那本只画了一个人的画本被我藏了起来,我一直不愿意承认,我画了一个少年,画了一个在我才12岁就懂得心跳加速的少年。 他不及杨天,他跟李秀一样,是我最讨厌的优秀的人。 樱花飞情的生意越来越好了,从每天收入几毛到几角,现在每天收入达到几块,那块小角落已经不够那些孩子坐了,素贞阿姨用木头钉了几张小小的板凳,放在空旷的门口,紧挨着一排排漫画书,那些男孩女孩就坐在小板凳上,低头吃着五分钱一根的雪糕,翻着手中的漫画书,一坐就是一个下午,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这段时间,对面的游戏厅总是有人闹事,声音吵杂不已,跟对面的菜市场有得一比,只不过菜市场的吵杂是正常的生活轨迹,而游戏厅的则不是,他们有人殴斗,有人互砍,从早闹到晚,经常可以看见有人从游戏厅里跑出来,身后跟着一堆人追赶,每每这个时候,我跟郭晶总会把铁门快速地拉下来,不是怕他们,只是怕他们没有人性地破坏了我们的店,破坏了门口的冰箱还有孩子们看书的兴致。 有几个熟悉的小孩这段时间都不敢来了,他们说那个上次破坏我们店的恶人最近跟一些外来的狼崽斗起来,争着当这条街的霸主,然后那群平时大事不出门小事乱管的警察居然插入了这件堪称堂西街几年来最严重的争霸事件,于是三方对立,事情愈发复杂,闹得整条街鸡犬不宁,对面市场的几个阿姨看到这一波人一出现,频频摇头,一副无药可救的表情,堂西街仅剩的几家店铺近日来常常大门紧闭,整个堂西街只有两家店敢开,一家就是对面的游戏厅,另外一家,就是我们,樱花飞情。 郭晶跟素贞阿姨跟我说过多次,甚至是恳求我,把樱花飞情关一段时间,然而我并没有答应。 看着之前一直在对面游戏厅里乱晃的一些小孩转了有一部分来樱花飞情,出手大方,看书还给钱,每看一本给一分钱,一个下午他们可以看好几本,喝好几瓶汽水,甚至吃不少的雪糕,收入比之前翻了一倍,我怎么舍得关掉,我跟郭晶说,她要是害怕,就回去,我自己一个人看着,翘掉老头的课,我也要守着。 她也没有答应,硬着头皮依然下午来守着,素贞阿姨很无奈,她知道郭晶害怕,每个下午都来陪郭晶,她们听到一点动静,就会快速地将门拉下来,两个人抱头坐在屋里,颤抖着。 显然她们的害怕跟我的害怕不一样,我仅仅只是怕他们破坏了这家店而已,这天下午,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我们店里,冷冽的眼神扫着屋里的摆设。 那个眼神,十分可怕,冷冷的,带着冰雪,他指着书架,问,“这家店的负责人是谁?!” 话语一出,坐在角落里的几个男孩把书一丢就往外跑,其中有一个向我投来悲怜的眼神,郭晶吓得往我身后一躲,她死死地揪着我的衣服,“李,李优……” 我拉开她的手,将她推到身后,随后我从柜台后走出来,来到他的面前,他很高,我只到他的腰部,他的眼睛很细,从我出柜台的那一刻起,就盯着我,面无表情,只有眼神是冷的,凌厉在身上的视线让我的拳头捏成一团,另外一只手紧抓着衣服。 我不是害怕,可是又像是害怕,我没见过这个男人,在这条街上,那几个傻逼一样的警察不会有这样的眼神,他如在看一个罪犯一样,用眼神凌迟着我。 “你?!”他的语气有几丝不确定,看不起人的那种语调,“你们的负责人呢?” “我就是负责人。”在他那眼神下,我咽了一口口水,硬着头皮说道,说完我快速地低下头。 我不喜欢他的眼神,太冷,太凌厉。 第三十八章 “我要找你们负责人。”他毫无温度地重复着,强调着他要见这家店的负责人,可是这家店的负责人确实是我啊,我咬紧牙根,一股作气地抬起头,大声地说道,“我就是负责人!” “我才是负责人!”与此同时,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女性嗓音。 一身碎花裙的素贞阿姨缓缓越过他,来到我身边,揽住我的肩膀,对上他冷冽的眼神。 他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后从素贞阿姨脸上转开,看向我,毫无温度的眼神让人恐惧,我紧盯着他肩上的徽章,这个男人是谁,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条破烂的街道,他进来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是负责人,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揽在我肩膀上的手紧了紧,扣着我瘦小的肌肉上的那只纤细的手隐隐在颤抖,我侧脸看向素贞阿姨,她明明很害怕,可是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对视那个冷冷的男人。 “这条街这段时间不平静,我劝你们暂开一段时间。”他的话让我差点跳起来。 素贞阿姨侧过头,看向我,温润的眼神明显想劝我,停吧停开吧,我不等她开口,万分抗拒地摇头,“阿姨,杨天快出来了。” 一句话表明了我的决心,素贞阿姨早就知道我会是这样的回答,她再次对上对面那个冷漠的男人,“我们会小心的。”意思是不会关店的,我感觉到对面冷冽的目光投射在我头顶上,我知道他在看着我。 我捏着拳头,抬头,对上他,“你不是警察吗,肩膀上这么多徽章,你连我们一家店都保不了吗?你没看到这条街已经死了吗,都是你们把它们管死的,现在连我们仅有的一家也保护不了吗?!” 我犀利的语气让他的眉毛敛了起来,配上那双冷冽的眼,像从地狱来的修罗,素贞阿姨快速地捂住我的嘴巴,把我往后带了两步,随后她颤着嗓音说道,“她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你别跟她计较。” 素贞阿姨半边手臂挡住了我半边脸,可是我还有半只眼睛露了出来,我静静地看着他,他也在看着我,冷冽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我从素贞阿姨身后扯出来。 可是许久,久到素贞阿姨连牙齿都发抖,久到身后的郭晶将身子藏起来,他才冷冷地开口,“行,我就保你们!樱花飞情是吧?”最后的是吧仿佛从牙缝里蹦出来似地,冷得如冰霜,他的眼神在素贞阿姨脸上扫过之后,挺直着背朝门口走去。 很快,那刺眼的徽章随着军装一起消失在樱花飞情。 他一走,放在我肩膀的手滑落下来,素贞阿姨整个人瘫软坐在椅子上,我一时半刻还没有回过神,藏起来的郭晶一把抓住我的手,大声地说,“李优,你听到了吗?他说要保我们!我们可以继续开店了!以后那群恶霸不敢再来欺负我们了!” 她欢喜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开,我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迟疑地转头看向素贞阿姨,只见温润的阿姨对我微微一笑,微微一点头,我如被五彩缤纷的烟花砸中,这将是这个夏天最大的惊喜。 一直以来,这条街的店会荒废到今日,就是因为警察的不管事,也是因为那群恶霸太过可恨,最后这条街的店走的走,倒的倒,关的关,才有了今日的萧条,也才导致杨天必须得通过交易这家店才可以获得生存。 而现在,有着闪耀徽章的警察说要保我们,那群恶霸再也不敢进店来砸东西了。 郭晶欢喜地扯着我,拉着我,不停地对我说,“李优,我好崇拜你,你怎么这么厉害,你好厉害,你真的好厉害,你们李家的女儿都是这么优秀的。”什么我们李家?我只是姓李,但是跟那个李姓的男人没有半点关系,也更不喜欢有人把我跟李秀扯到一起,我甩开郭晶的手,瞪了她错愕的脸一眼,朝柜台走去,拉开抽屉,将零钱整理出来。 “李优……”郭晶小心翼翼的嗓音在柜台前响起,我没理她,整理好钱之后,我跟素贞阿姨打了声招呼,就离开樱花飞情,下午还有英语模拟考试,一想到这事,头就发疼。 我似乎天生跟英语无缘,那26个字母在我的眼里奇形怪状的,写不好也就算了,不管是拼在一起还是拆开,我就是慢半拍,偏偏培训班这段时间硬逼着我们学习,模拟考一张接一张,那个憨厚的英语老师教得也吃力,上完一堂课像是上了一次战场,冷汗都从额头滑下来。 后来我知道了,这个培训班混着常青镇的镇长的儿子,镇长向隔壁双花镇的镇长夸下海口,会让儿子下个学期站在英语竞技的台上,想不起镇长的儿子长什么样了,不过在这个培训班培训英语的,没有最差只有更差,想来那个镇长的儿子一定跟我一样,是个差生,偏偏他父亲却还认为他是天才,下个学期还有多久?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要奢望他站在英语的竞技台上,培训班几个调皮一点的小孩私底下都偷偷耻笑镇长的儿子,说他呆呆的,好像神经有问题,怎么可能可以做到? 那又是一个被放弃的不优秀的人阿。 跟我一样,不过我的父亲已经放弃我了,我的母亲还在苦苦挣扎。 回到家里,爸爸跟妈妈的脸色不太好,各坐在沙发的一边,李秀提着课本的袋子匆匆地从我身边走过,走出去的那一刻,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头皮有点疼,再转头看向爸爸,他正看着我,瞪着我,表情跟眼睛一样阴冷,妈妈站起来拉住我,嘘寒问暖,问我晚上想吃什么,说李秀做了我爱吃的番茄炒蛋。 我跟着妈妈的脚步朝餐桌走去,眼神在爸爸的脸上打转,他是怎么了,他想要干嘛? 吃饭的时候,妈妈坐我对面,轻微地叹气,我吃着吃着,越吃越别扭,她的叹气声,让我吃不下饭。 “怎么了?”我放下碗,问道。 “怎么了?!呵你还好意思问?!”沙发上的爸爸不知何时来到妈妈的身后,他背着光,却还是可以看见黑怖的脸色,那语气让我浑身一颤,我抓着筷子,仰头,问道,“什么意思?!” “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妈妈站起来,一把将爸爸推开,瞪着爸爸,爸爸瞪着我,我握着筷子,也看着他,他冷冷一笑,“不是什么大事?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给我爸的钱你连一百块都算得精准,现在两百多块要不回来你说不是什么大事?!” 我茫然地看着爸爸妈妈,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很肯定那一定跟我有关系,妈妈脸色变得难看,她推着爸爸,将他朝楼上扯去,“有事我们回房间说,她还是个孩子!” 爸爸任由妈妈推着,脸色也难看,他边上楼梯边看着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种随时要用眼神将我撕碎的感觉,让我差点尖叫起来,让我差点将手中的碗筷摔在地板上。 隔了一会,楼下安静了,我丢下碗筷,爬上楼梯,走到爸爸妈妈的房间,他们的门依然没有关紧,但是从室内透出来的光跟说话声,可以显示出里面的气氛非常紧张。 他们的声音都很大,只不过似乎都在压抑,我将耳朵贴近门边,听了好一会,总算听出点眉目了。 我只上了半个月不到的美术班,妈妈去要回剩余的一个半月的培训费,可是遭到拒绝了,偏偏老家的爷爷这段时间急需要钱,让爸爸寄钱回去,爸爸就想说要回那笔钱,再添添补补凑多一点回去,没想到那笔钱拿不到,相当于白白多出了两百多块钱。 爸爸为此对我更加不爽,满心的嫌弃。 说着说着妈妈就哭了,她说自己生的孩子就算是缺手缺脚也要拉扯长大,爸爸就说那是个正常的孩子吗?简直是魔星,简直就是被诅咒的,是李家这辈子造的孽。 我紧紧靠在墙壁上,想走脚步却抬不起来,心情翻滚不已,可是我的思绪却很安静很安静。 我再一次想起,我不止一次说要离开这里,到远方去,去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地方去一个不会有人认为我是神经病的地方。 晚上张楚来教我数学,我很安静地坐着,他让我做什么题我就做什么题,他教的几个套路,我也做了一两个出来了,他绽放着笑容,揉着我的头发,夸我“今晚表现得非常优秀,要什么奖励?”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笑容让我的手心又蠢蠢欲动,想起本画本里的少年,我心如擂鼓,让我想逃离。 “嗯?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他凑近我,飞敛的眉毛就在我的眼前,那张菱角分明的少年的脸,我猛地往后退,“哐当。”一阵晕眩,随着屁股的发疼,我摔在地板上。 “哎,李优!”下一秒,他就来到我跟前了,一伸手就抓着我无处安放的手,肌肤跟肌肤相触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被大火碾过,狠狠烧起来,我慌乱地将他推开,狼狈地站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怎么了?”他也退了几步,看了看被我甩开的手,眼神里布满疑惑,“你从之前好像一直都很怕我?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害怕的事情?” 我咬紧牙根,看着他,可是眼神越过他,聚焦在他身后的某一个点上,被他拉过的掌心烫得我连心脏都蜷缩起来,很烫很烫,心跳不受我控制般,仿佛下一秒我就会随着那跳出来的心摔出心窝。 “我我想睡觉了!”我一急之下大声地说道。 “啊?!”他愣了半响,嘴巴微微张开,几丝不可思议。 第三十九章 最终我没有睡成功,因为李秀回来了,她今天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进门的那一刻,张楚的眼神就粘在她的身上,随后他笑,“今晚这么早?”李秀愣了愣,也笑道,“是啊,课上到一半,她爸爸回来了,说带她去吃宵夜,接着就让我回来了。” “没叫你一起去吃?”张楚看着李秀将课本袋放在柜子上,问道,李秀扯了一张纸巾擦手,低声地说,“……”我凑近了几小步,还是没听到她说了什么,只看见她那半边脸像是在厌恶什么,再抬头,她的笑容已经挂在脸上了,眼神看着张楚,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对视到一起,我紧紧地揣着拳头,这时,张轩突然从门口跳进来,大声喊道,“哥哥,你说今晚要带我去吃烤鱼的。” 张楚转头看向张轩,笑道,“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因为我想你一定也想请李秀姐姐一起去吃,就到这里来找你啦。”随后他眼神一转,看到我,那寸头在灯光下像个和尚,他嘴巴一咧,像是撇撇嘴,又像是在笑,“李优,糖糖老师过两天就回来了,你还要不要回来上课?不上课学校也不会给你退钱的,你那钱白给了,浪费。” 我瞪了他一眼,一直都不喜欢张轩这个大嘴巴,他要吃烤鱼凭什么来找李秀一起去吃,更讨厌的是他说那些话,今晚爸爸妈妈的吵架刚刚过去,他偏要提,要不是张楚在这里,我一定撕烂他的嘴。 我懒得理他,转身将本子一本一本地合上,紧紧揣在手里,张轩仿佛不知道我的不开心似的,硬是凑到我身边来,说道,“跟我们一起去吃烤鱼吧,难得我哥哥今天请客,你要是不去,我一个人做电灯泡不太好。” 我合本子的动作停了,侧过头,瞪着他,他愣了愣,随后他退了一步,有点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接着他转身拉着张楚,“哥我们去吃吧,我饿了。” “妹妹,跟我们一起去吃吧。”我的肩膀被李秀突然握住,她的声音在我身后,十分温柔,清清脆脆的,可是在我耳里却那么地刺耳,我看着桌子上的本子,还没合起来的本子上还有张楚的字迹,干净漂亮,我摊开手掌,掌心上仿佛还残留着刚刚的滚烫。 “走吧,一起去!” 随着张楚的这句话,我神鬼神差地跟着他们来到了烤鱼场,烤鱼场很脏,到处都是垃圾,但是飘出来的烤鱼香味却让我偷偷咽了下口水,我嫌弃地看着地上那一陀一陀垃圾,踩过那些垃圾真觉得自己腿上有无数的虫子。 那些拿来烤的鱼很小,一个手掌大小,也不知道洗没洗干净,端上来之后,跟前的炭炉就开了火,一堆的烟飘起来,直冲我的脸,我狠狠地呛了一下,狼狈地很,张楚急忙抽了纸巾给我,“擦擦,你跟张轩换个位置,坐到我这里来。” 我拿着纸巾,跟一脸埋怨的张轩换了位置,在张楚的身边坐下,可是我的心跳也由此变快,我加快擦脸的动作,制造出我正在擦脸,很忙没空的感觉,我怕他知道我的心跳。 可是他显然没有留意到我,他烤的第一条鱼放在李秀的盘里,那一刻,我的心冷了冷,心跳似乎停止了。 很多年以后,我都记得那个感觉,我无法用太多的言语表达那时的感觉,心灰意冷还是心凉如水。 第二条鱼放到我碗里的时候,我并没有开心的感觉,耳边只有张轩哇哇叫说张楚第二条不给他的抱怨。 张楚笑着拍了下他的寸头,说下一条给你,李秀立刻就说,“我这条还没吃,给你吧。” 说着就要把鱼从碗里挪到张轩的碗里,张楚一把抓住李秀的手,看到他们相扣的那两只手,我的心情突然崩溃,手中的鱼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张楚猛然放开李秀的手,看向我,我松一口气似的,顺着他们的眼神低下头,静静地看着沾满了灰尘的鱼,一脸宁静。 张轩哇哇大叫,说,“好可惜阿,是不是太烫了?太烫了给我吃阿,我不怕烫。” 张楚摸摸我的头,很轻,然后很轻地说,“没事,我再给你烤一条。”最后第一条吃到鱼的人是张轩,李秀不顾张楚的阻拦把鱼给张轩了,张轩大声地喊道,“李秀姐姐最好了。” 那一刻,我抬眼看向李秀,她也看着我,她对我柔柔地一笑,我狠狠地转开眼,我真的很厌恶她的笑容她的优秀她的忍让她的好人缘。 我想我这辈子学不会的,于是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李秀。 那真是一场煎熬的烤鱼餐,回到家以后,我有点咳嗽,那些鱼好吃是好吃,就是上火,李秀立刻给我煮了凉茶,放我桌子前,“喝一点,明天喉咙就不疼了。” 我抬眼看着她,她对着我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有那怨怼的眼神,也没有那晚寂静夜里她那句话的控诉。 有时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们可以把那发生过的过去当成没发生过,依然如初,依然善良。 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当伤痕结疤了,就得学会治愈,治愈是这个世间最难做到的事情,却也是最容易的,因为心里的黑洞随着不怨不恨而愈发地大,那是每个人心里的阴暗点,越是懂得隐藏的人心里的黑洞越黑越大。 她并没有在我面前多做停留,放下了那杯冒着热气的凉茶,她就走了,她爬上楼梯的那一刻,我才将凉茶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太苦了,下一秒,我将凉茶毫不犹豫地倒入了垃圾桶里。 再抬眼,发现楼梯上最后一个台阶她的身影刚刚看不见,我看着她不见的那个楼梯口,愣了愣,好一会我才知道她应该是看到我将凉茶倒入了垃圾桶里,不过我并不在乎她是否知道。 这天夜里,我摸着月光,把那本只画了一个少年的画本摊开,月光下的模糊,那只有几根线条组合起来的少年居然在画本里对我笑,那一刻我的手心发烫,下一秒我画了一条鱼,那条鱼跟晚上吃的那一条一模一样,我在那条鱼的肚子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字,然而那条鱼的眼睛是扭曲的。 第二天,我就感冒了,喉咙很疼,躺在床上整个人病怏怏的,妈妈看到我没有起床,上来看我,一下子吓坏了,将我扶起来,想带我去医院,我想到那个医生冰凉的手指,抗拒地说,“妈妈,我不要去医院。” “可是你在感冒阿。”妈妈很着急。 “吃点药就好了,我不想去医院。”我一脸抗拒,我比任何人都害怕医院,从小镇来到常青镇之后最害怕的事情之一。 “妈,妹妹可能是因为上火引起的感冒,多褒点凉茶给她喝,应该就能缓解的。”站在妈妈身后的李秀这样说着,我抬起头,正好看尽她的眼里,那一刻我很想将她推下楼梯,她说这话是仿佛带着得意,光是臆测就让我想发狂,想撕烂她隐藏起来的嘴脸。 “妈妈,我不要喝凉茶!”我嘶着嗓音说道,妈妈按住我的肩膀,将我压在枕头上,低声地说,“李优,你听我说,你姐姐说得对,你要是不想去医院就得把凉茶喝了,今天喝一点明天喝一点,就会好的,不然我就带你去医院。” 我紧紧揣着拳头,越过妈妈的肩膀,瞪着李秀,李秀转过眼神,对着妈妈的后脑勺说,“妈我去褒凉茶了。” 我心里有无数个野兽在撞墙,可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下了楼梯,而妈妈威胁的话在我耳边不停地响起,让我不能动弹。 我喝了那苦哈哈的凉茶,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最终没抵挡住睡意,睡着了,再一次醒来,窗外的阳光洒在我的床头,日头偏西,一天就要到点了,头很重,但是喉咙已经没那么疼了,我披上衣服,走出房门,从楼上就听到楼下有人在讲话,那声音中有个细细的,好听的声音很熟悉,很熟悉,我的脚步顿了顿,在原地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声音似乎是糖糖老师的,我走向楼梯,果然,大厅里被围坐着的男人就是糖糖老师,他坐姿端端正正的,正温文地对我父母说些什么,跟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灰色的小布包,从妈妈的表情里,看出她并不讨厌这个老师,从眉梢里还能看出甚至是有点喜欢的。 我正在想着是下楼呢,还是继续当个病患回到床上,他们的眼神就齐刷刷地朝我看来,糖糖老师朝我温柔地笑,“你起床了!”他的声音很细,但是读嘴型可以读出意思。 妈妈急忙爬上楼梯,拉住我的手,“感冒好点了吗?你糖糖老师来看你了。”我又看向楼下的糖糖老师,我跟他实在谈不上感情有多好,只能说我挺喜欢他的,但是我不是那种喜欢就会表现出来的人,他为何来看我。 妈妈拉着我下了楼梯。 楼下,爸爸跟李秀都在,他们坐在一起,李秀的手放在爸爸的掌心里,很久以前我曾经很喜欢男人的大手,认为那只宽厚的掌心可以容纳下我所有的梦想,在此刻,我悄然地握紧手,努力把五根手指卷在自己的掌心里。 “来。”糖糖老师眉梢里是开心的,他不是那种开心就会大笑或者笑容很灿烂的人,但是从他的眼里就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开心的时候眉头舒展,眼珠子很漂亮,温文尔雅的气质,他拉住我的手,将我带到沙发上,妈妈紧挨着我坐下来,我不解地看着他。 我跟他接触真的很少,也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我家里,还很开心的样子。 “李优,你还记得上次我挑到市里的那幅画吗?”他拍着我的手,手心是软的。 我下意识地点头,他若是不提起,我还真忘记这件事情了,有时我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真的会遗忘这个世间太多的事情。 他唇角微勾,唇边的酒窝立现,“你真的很有画画的天赋,百年难遇,我这次带你画的《夕落》去市里参加比赛,获得了特等奖,这个奖项很多年都没有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得了,今年,是你获得的,喏,这是你的奖金。”糖糖老师拿起桌子上灰色的小布包放到我的手上。 小布包沉甸甸的,压在我的手心,我低头看着,很意外,很想不到,也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只是觉得,那是钱,好像很多,它可以给杨天买外套,买一件冬天的外套,希望可以给阿姨买裙子,还可以还郭晶偷出来的那些零用钱,用我的奚落换来的,那不过就是我心里最深处的对这个世界的奚落,却给了我金钱的回报。 等很多年以后,荣誉加身,这些金钱微不足道,而对12岁的我来说,只是看到小布包里的金钱而已。 “真的是我的吗?”我怀疑地抬眼看着糖糖老师。 “是你的,你要加油!”他含笑摸摸我的头,那掌心的温暖,我悄然地扯出一个笑容,真的是我的,太好了。 “妹妹你真棒。”李秀的声音传来,她来到我们跟前,对着我笑,“我早就知道你会很棒的,以你为傲。” 我看着她,一秒两秒,随后低下头摆弄着小布包,并没有回应她的祝福,也不需要她的祝福。 第四十章 妈妈很喜欢糖糖老师,也许是喜欢他这个人,也许是喜欢他带来的这个消息,她的女儿12岁画画就可以在市里参加比赛,还得了奖,还是一个不优秀的曾经他们认为有病的女儿,妈妈似乎也找到了不放弃我的理由,她让糖糖老师留下来吃饭,糖糖老师没有,他说他还有事,妈妈没办法,只能把糖糖老师送出门,临走之前,糖糖老师摸摸我的头,含笑道,“李优,我希望十年后在扬小调见到你。” 他说的地方我并不认识,目送他离开之后,跟着妈妈的步伐我回到客厅,知道我的画得奖之后,李秀的祝福,妈妈的喜悦,唯独爸爸,一直不言不语地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妈妈挑衅似地说,“哎,以后我们家就要出一个有身价的画家了。” 安静坐着的爸爸毫无预警地站起来,妈妈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拉着我往后退了一步,我捏着小布包瞪着他,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我的小布包被他抢走了。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就朝楼梯走去,一步一步地,我突然喊住他,他也停下脚步,妈妈扯着我的肩膀怕我乱来,我拉开小布包,从里面抽了两张一百块拨开妈妈的手爬到离爸爸只有一个台阶的楼梯,将钱举起来,表情略是得意,“给你,不就是两百块钱的学费嘛,我给你!” 屋里安静地针掉地上都听得见。 居高临下让爸爸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他的眼神很冷,唇角也是冷的,整个人从上往下盯着我,我的手在半空中可以感觉到那股冷气,不过我并没有退缩,依然高举着手,表情就是你拿去阿你拿去阿,我不欠你的了。 我看到他的拳头握在楼梯的把手上,青筋突出,那一刻我想后退的,这个位置他如果一巴掌扇下来,我会残废的。 “李天助!你别打她!”妈妈撕着嗓音过来,将我一把从楼梯上扯下来,我眼睛模糊地一步一步往下,差点就摔倒在并不高的铁楼梯上。 许久,针都掉地上淹没了,爸爸才转身上楼梯,李秀站在我左边,妈妈站在我右边,目送着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妈妈猛地松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李秀立刻给妈妈倒水,顺着妈妈的肩膀,“妈喝点水。” 妈妈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全是宽慰,那是一种放心,信任,疼爱有加的眼神,我站在原地,通体发凉。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爸爸看不起艺术家,他认为艺术家就是无病痛□□的一群废物,偏偏我这个他最讨厌的想放弃的女儿做了他最看不起的那群人。 小布包里的钱大概五百左右,在那个时候就是巨款,我揣着这笔巨款找了很多位置藏起来,依然还是不满意,最后我把它跟那些在樱花飞情赚的放在一起,压在那件米黄色的裙子旁边跟冰糖葫芦躺在一起。 堂西街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争斗之后,总算是逐渐安静下来了,那群外来的狼崽最终斗不过那群在这里霸占了无数个年头的恶霸,而这群恶霸能有今天的好运气,跟那些突然勤劳起来的警察有关,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一暗一明,在这堂西街流动着。 郭晶大呼好可惜,她一直希望警察能把这些恶霸赶出这条街,素贞阿姨叹口气说这是不可能的,堂西街这么多年来一方面害怕恶霸,一方面靠着恶霸生存,这里属于无人管区,那些警察都是光吃饭不做事的,就算没有这群恶霸,也会有别的恶霸,不停地循环,不停地开始。 我的心情则是复杂的,我跟那群恶霸起过冲突,按理来说我应该不希望他们在这里继续作恶作霸,而且那群恶霸还明确表示了还会来找我麻烦的,想到那到了他手里的那些钱,我就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将他们就地正法,但是若是让那般新来的狼崽得逞了,成为这条街的霸王,同样的事情还是会发生的,并且新来的我更没有底,我曾经以为那个警察说的要保我们,是将所有的恶霸赶出这条街,还堂西街一个宁静,可是他们却让这群恶霸留了下来,所有的期待全因那群恶霸留下来而化为乌有,真是烦恼。 “李优,你怎么了?好像很烦的样子?”郭晶蹦蹦跳跳地进了樱花飞情,凑近我,在我的脸上左看右看。 我推开她的脸,站起来,将垃圾提到门外,这时对面的游戏厅里跑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那个带头的,他朝街头跑了几步后,突然停住脚步,然后看着我,接着他脚跟一旋,就朝我跑来,那张脸跟上次那副讥讽的表情重叠,我捏紧垃圾桶,死死地看着他,一步过一步离我越来越近。 “李优,你快进来!”郭晶在身后喊道,声音发颤地,显示她非常害怕。 “哟,倒垃圾呢。”他叉着腰笑得阴冷,眼神阴森地在我的手上打转,他身后的几个男孩,咬着牙签歪着嘴,眼神布满嘲笑,我下意识地朝屋里退了几步,看着他。 “这段时间我太忙了,没时间来找你算账。”他摸摸下巴,眼神在樱花飞情里打转,那神情随时都有冲进来的可能,我紧紧揣着垃圾桶,紧盯着他,若是他敢动,我就跟他拼了。 “你知道吗,这堂西街!只要你敢用扫把打我,打这里!”他指着额头那个位置,“太他妈地疼了!而且还是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丢脸,真是丢脸。” 小屁孩三个字差点让我冲上去咬他,我死死地压抑住我的脚压抑住我身体所有的肌能,就看着他,看他什么时候动手,我来还手。 “不过!”他突然停下那些流氓的表情,唇角冷笑起来,他指着我,“你够他妈的有本事!”说完眼神扫了眼樱花飞情,神情还是冷的,他却转身朝街头走去,伸手往天空一竖,我的心猛地绷紧,正准备作战,他身后的那几个人也跟着他转身朝街头走去,走在最后的那一个转头看了我一眼,手抹了脖子比出杀的动作。 眼看着他们的人消失在街头,我的神经一放松,差点摔倒在地上,郭晶急忙扶住我,“李优,怎么办,他们好可怕。”我闭了闭眼,站直身子,继续将垃圾拿去倒了。 我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他们来一次我反抗一次,反正要从我这里拿到钱是不可能的,我只会反抗,因为我至今还没有找到制服他们的办法,警察跟恶霸都勾结到一起了,我们还能怎么办。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隔壁几家店陆陆续续都交了所谓的保护费,唯独我们这一家,他们却再也没进来过,从门口路过的时候,表情还是阴冷的,眼神还是嘲讽的,可是就是没有再进来过,这种摸不着套路的感觉更加让人发疯,我宁可他跟我实打实地干上一架,也不想像这样,防着防着却没有点风吹草动。 樱花飞情的生意越来越好了,以前素贞阿姨只需要来一个下午或者早上,她现在得每天都待在樱花飞情,我把收入给了她一部分,她刚开始不肯要,后来我说是给杨天的,让她收着,她才肯拿,这一个半月的时间,她没有再去帮别人砍柴,手愈发地白净起来,气色也好看了很多,整个人愈发地漂亮,素贞阿姨本来就很年轻,她生杨天的时候才20岁不到,现在她顶多也才三十六岁左右,许多来店里看书的小孩都喜欢她,爱倚在她的脚边看书,吃雪糕,这附近几条街的小孩大部分都在樱花飞情度过他们的童年,这些漫画书陪伴着他们一整个暑假,一整个小学,初中,高中,很多年以后,他们说樱花飞情是青春的收容所。 我又何尝不是呢,我的青春从樱花飞情开始,从它这里拉下帷幕,它收容了我们所有人的青春。 1991年九月开学,我从三年级升到四年级,跨过了在常青小学的第一个年头,开学当天,看到屹立不倒的常青树,这个时候正是常青树最旺盛的时候,跟去年我看到的时候那样生机勃勃,我站在常青树下,许久许久都回不了神,那种一辈子一次的悸动我给了常青树,它还在,我也还在。 不变的还有跟着我一起升年级换教室的同学,我是最后一个进门的,其他人都已经坐在位置上等着老师了,唯独我慢吞吞地踩着点进门,郭晶朝我挥手,其他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着我,很淡,没有以前那样刺眼,也许是过了一个暑假,战斗力都有点下降了。 宴海涛狗改不了□□,他将脚翘在桌子上,一副挑衅地样子看着我拉开椅子,我懒得理他,坐到椅子上将书包塞进抽屉里,下一秒,椅子咯吱一声响了,我随着声音哗啦一声摔到在地上,木块狠狠地戳到我屁股的肉上,我整个人一恍惚。 全班哄地一声都笑了,笑声震耳欲聋,所有刚刚坐得很正经的同学都站起来,朝我这个方向看来,有些甚至挤过来,就为了能一睹我的惨状,我的耳朵轰隆隆的,难堪跟无助从四面八方涌来,我的脸正对着宴海涛,他正在笑,笑得最得意,那咧开的嘴里仿佛有无数的獠牙,一根比一根丑陋。 我刷地一声站起来,用力地一扇,“啪!”响亮的一巴掌,他的嘴歪了,全场的笑声静了。 这是我第二次扇他巴掌,他愣了有一秒钟,随后他也刷地一声站起来,表情阴冷,我看着他朝我伸出手,那只手直达我的脖子,下一秒我被人拉开,他的手扑了个空。 拉着我的人是张楚,他挡在我面前,看着宴海涛,“这件事情一开始就是你不对,这张椅子老师让你搬去换你没去!” 宴海涛瞪大眼睛,眼睛里全是血丝,“我第二次被她扇脸了,张楚你要护她没关系,我总会找到机会将她堵死在角落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风行这样的事情,只要看谁不顺眼,堵他打一顿就可以解气。 “她是一个女孩子!”张楚不可思议地喊道。 “哼,一个女孩子?”他冷哼,很力地抹了一下有点流血的嘴角,眼睛盯着我,“我是不打女孩的,可是她例外。”说完他推开张楚,警告地看着我,随后从后门离开了教室。 班里一片安静。 我揉着发麻的手,将宴海涛的椅子搬到我的位置上,一声不吭地坐下,郭晶猛地抱住我的脖子,“李优,怎么办他们要打你,不如你跟他道歉好不好?” 我安静地拉下她的手,没有吭声,只是弯腰将画本拿出来,“我是不会道歉的!”我申明道,随后不管他们什么神情,趴在桌子上画着我今早见到的常青树。 我知道,那些同学正恶心地看着我,张楚正担心地看着我,可是我哪里需要他们担心,该发生的会发生的,我只能去应付。 第四十一章 宴海涛跑出去没多久,就捧着书跟在陈老师的身后进教室,大家看到他进来,纷纷转头看着我,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郭晶一直扯着我的衣服,意思是叫我看,我没吭声,扫了讲台一眼低头又继续画着手里的画。 然,宴海涛放下书就从讲台上下来,带着他那张臃肿的脸来我旁边,拉了一张不知在哪里偷来的椅子,挤了进来,稳稳地坐在位置上,所有同学见状,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时台上的陈老师开始讲话了,慰问了同学们这个暑假的欢乐,又说了些官方的话,再来也说了四年级还是他当班主任等等。 就在全班同学都聚精会神地听着老师的讲话时,宴海涛突然凑近我,在我耳边说道,“你以为我会告你的状对吗?不,我不会,像你这种喜欢顶撞老师不得老师喜欢的差生,就算告了状也是白告,还不如我自行将你解决掉。” 他在威胁我,也在提醒我,我彻底得罪他了,他真的会找人把我堵在巷子里,暴打一顿。 我顿了顿,半秒后我继续画着画,他见我不为所动,又凑了过来,语气比刚才阴冷,却带着几丝轻蔑,“像你这种人,在学校里是不会有人喜欢的,你姐姐应该会以你为耻吧,有你这样的妹妹,抹黑了她的优秀,我真是觉得你姐姐太可怜了。” 听到他提李秀,我的笔握不住了,卷在一起的指甲狠狠地陷入了肉里,他还在不停地说着,“所有人都会喜欢你姐姐,但是肯定不会喜欢你的,你还是尽早滚出常青小学吧……” 所有人都会喜欢你姐姐的,但是肯定不会喜欢你的,我的眼神下意识地扫到左前方的那个位置坐得笔挺的那个男孩,他正聚精会神地听着老师的话,他把第一条鱼放到李秀的碗里。 血液在宴海涛的话中往上冲,我的脑袋在一瞬间中是爆满了所有血丝,红得发亮。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根铁尺,宴海涛还在说像你这种人阿,我的铁尺下一秒甩向他的手臂,“啪”地一声,跟巴掌声一样响亮! “喂你干什么!”他发疼地捂住手,推了我一把,瞪着我。 班里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齐刷刷地看着我们,陈老师从讲台上下来,走到我们面前,“你们怎么回事?” 我把铁尺握在手里,狠狠地瞪着宴海涛,他嘴巴动了动,半秒后低下头,“老师没事,我越界了不小心踩到她的脚,所以她……” 陈老师低头看了我一眼,在我手里的铁尺扫了一圈,随后说道,“李优坐回位置去。”我拉开椅子,坐下去,一抬眼,看到张楚侧着头往后看着我,眼神里是无声的担忧,我脑袋里又响起宴海涛的话,咬了咬牙带着几丝心脏蜷缩的疼痛低下头。 开学仪式跟三年级的时候一模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心情,鼓手们穿着那身我一直想要穿上的军装从我们的面前走过,隔得很远,但是我可以看到李秀的马尾甩了几丝在张楚的脸上,他们都在微笑,带着笑容,这是常青小学最美丽的一道风景,在我的眼里却刺眼得如同看见爸爸的皮鞭一样,我低着头,不想去看,可是又忍不住想抬头,想看看那个少年飒爽的英姿,身边的几个女同学又在唏嘘,说张楚真帅,也有同学说,帅是帅,就是个子矮了点。 他跟我比是矮了点,但是跟李秀比,还稍微高了点,那是一个完美的身高差,有女同学又在说,李秀跟张楚就是常青小学最耀眼的两个人,同样漂亮同样优秀,看起来挺般配,她的语气带着酸味却又不得不屈服,阳光很好,可是我觉得晕眩,脑海里不停地响起宴海涛的话,她们还在说,我朝旁边挪了一点,脚跟子一软,撞到那个还在喋喋不休说话的女同学身上,她毫无防备被我撞歪了身子,说话声截止。 几个人一起看向我,“你干什么?!”她不爽地问道,我站直身子,低下头,看着灰色的布鞋,我没干什么,我就是不喜欢她把张楚跟李秀凑在一起, 算了算了,这个人出了名的疯子,劝她的几个女同学这么说道,是啊,我就是个疯子。 开学典礼过后,就是一种很懒散的教学方式,跟懒散的学习模式,大家都在浑水摸鱼,老师说这是长假期过后的后遗症,可以理解的,这个学期,我上语文课不必要再站在后面听课了,坐在位置上听着老师在台上划重点,我竟然感到有几分不习惯,上个学期我经常发呆,后门外面是一条走廊,走廊的对面是图书馆跟画画教室,常青树就在对面的图书馆旁边,我可以看见它一丁点绿色,每当我不想听课,我就看着它,看着那点绿色,度过了那个遥远而漫长的学期。 李秀每天中午都来找我去吃饭,每次都那么巧,来的时候张楚都在,他们总是能够聊上两句,那眼眸里似乎只有对方,我的指甲无数次陷入了肉里,最后我跟李秀说,“你不必过来找我,我去找你就好了。” 李秀愣了愣,戳着碗里的饭菜半天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她抬头看着我,“妹妹,为什么你不想我去找你?” “就是不想。”我狠狠地说,说完低着头扒着碗里的饭菜。 我从来没去过李秀的教室,她们五年级的教室在五楼,五楼有四间教室,两间是五年级的,两间是六年级的,那时对于低年级的一些同学来说,五六年级的哥哥姐姐们都是厉害的,五六年级的学生不止在身高上在学校里鹤立鸡群,更多的是学校的很多活动都有他们,他们总是带着低年级的一起活动,还有很多高年级学生的传说,一条又一条的传言跟传说让低年级的学生们感到畏惧,但是我一点儿都不怕,毫不犹豫地来到了五楼,走廊上的学生都齐刷刷看着我,“这……不是李秀的妹妹吗?”我目不斜视地走到李秀的教室,那些人的目光就随着我。 “没错,就是她,常青小学有名的差生,李秀的妹妹。”有人这样回答,我刚从她身边走过,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她愣了愣,退了一步,旁边的人拉住她,“你干嘛?一个小女孩还怕?” 她没吭声,只是退了一步而已,而另外有人说道,“她可不是普通的小女孩,她一个人单挑了她们班里十几个人。” 其他人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纷纷看着我,眼睛里似乎带着怯意,又不像是怯意,倒像是挑衅。 这时,李秀出来了,她看着我,眼眸里几分复杂,她一定没想到,我说到做到,我从来不来她的教室的,但今天我来了。 “走吧,吃饭。”她叹口气,对我说道,说着就要来拉我的手,我往后退了一步让她扑了个空,她几分尴尬,她的几个同学嫌恶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却无声地在怜悯她,怜悯她有我这个妹妹。 这时,从走廊的尽头突然传来喊叫声,“李优!李优!”是郭晶的大嗓门,不一会穿着一身亮晶晶的郭晶来到我的面前,她弯下腰撑在膝盖上,大大地喘气,“我找了你好久,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她直起身子,脸上是带着笑的,眼睛亮晶晶的,接着她一把抓住我,捏着我的肩膀,很大声地说,“李优,你知道吗?你的画画得了特等奖!现在贴在公告栏上!” 我清晰地听到周围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接着我脑袋有一瞬间迷糊,我得奖?过了一会,我才知道,是上次的那个特等奖吗? “哎你的画得奖了你知不知道?快走阿,跟我去看看!”郭晶一把拉住我的手,扯着我就要带我去看,我拉开她的手,对她说,“我要去吃饭,吃完再说。” 郭晶愣了愣,随后她很无语地拍了下脑袋,“李优,你怎么这么不着急,你的画得奖了耶,你知不知道,看到公告栏的人都疯了,全都一脸不可思议,那几个之前欺负你的人的表情可精彩了。” 李秀带着笑容走上前,对郭晶说,“其实妹妹很早就知道了,糖糖老师来家里告诉我们的。” “阿?!”郭晶张大嘴巴,接着眼珠子转到我脸上,埋怨地道,“你都没跟我说!” 我看着她,说道,“我现在要去吃饭了。”说完我就转身,那不过就是一副意外的画,不管评判的人是谁,究竟是谁给了我这个奖,我在意的只是那五百块钱,它可以帮杨天买一件外套,并且已经还郭晶从家里偷出来的钱,这就足够了。 第四十二章 我确实不知道这个奖竟然会为我带来那么多关注,就连校长都出现在我们教室里,站在讲台上夸我,还不知从哪里写的奖状,发到我的手里,陈老师给我发的奖状,一年多了,我第一次看到他对着我笑,我愣了愣,拿过奖状不知觉地捏在手里,校长推开陈老师,紧紧握着我的手,老泪纵横,“李优,谢谢你,常青小学因为你打破了十五年来与画无缘的噩梦。” 接着他又对着陈老师说,“这个孩子你得好好培养,好好给我照顾好了,很快市里的奖杯就要下来,我们学校终于扬眉吐气一番了。” 陈老师对校长点头是是是,然后看着我,满脸笑意,一副感激不尽的神情,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每次喊我那嫌弃的表情,还有让我站到后面去上课的表情,那种难堪它早就深深烙在我的心里了,我眯起眼,冷冷扫了他一眼,就捏着奖状直接走下讲台。 陈老师朝我哎了一声,似乎不满我连招呼都不打就下讲台,校长拦着他说,“她需要休息,别去打扰她。” “是是是。”陈老师不甘地应道,语气里带着压抑,正压抑着那些不满。 校长走后,陈老师开始上课,可是班里叽叽喳喳,都在议论,我甚至听到几个同学说我的画是偷别人的,也有人说一定是弄错了,李优这种人怎么可能得奖呢,太可笑了。 议论声一片又一片的,陈老师敲了好久的桌子才让她们停下那张恶毒的嘴,我安静地看着手里的奖状,随后把奖状塞进书包里,唰得一声站了起来,班里的同学齐刷刷地看向我,陈老师丢下铅笔,堆着一脸讨好地问,“怎么了?” 我抬起手,指着我前排的几个同学,冷冷地说,“她们污蔑我,说我的画是偷的。” 陈老师愣了一下,班里的同学倒吸一口气,议论声彼起彼扶,有几个甚至大声地说,你别乱讲。 我瞪着她们,冷冷地看着,陈老师抹了一把汗水,用力拍了桌子,让大家安静,随后他说,“你们以后不许在背后讲李优这些坏话,尤其是无中生有的,不然我会叫你们家长过来。” 班里一下子就炸开了,所有人面面相视,眼看着要翻天了,陈老师拍了拍桌子,“好了,都安静下来,别吵了,认真上课。”说完他又朝我笑道,“李优她们以后不敢乱说了,你也坐下来上课吧。” 他这个敷衍的态度让我实在很生气,我站着没动,看着他说,“老师,你应该让他们给我道歉,污蔑了就算了吗?” 陈老师脸色猛然一变,变得很黑,他看着我,估计是没想到我会得寸进尺,见到老师变脸,班里的同学都唏嘘了,大家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我跟陈老师对持,这真是漫长的对视。 “老师代替她们,替你赔不是,你看怎么样?”僵持了很久,他突然说道,那眼睛里闪过厌恶的光芒,继而嘴里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行啊。”我仰着头,一脸嚣张,我看到他的手猛地一捏紧,仿佛下一秒手里那厚重的书就会砸到我的头上来,我就这样仰着脸等着伟大的陈老师给我道歉。 突地,我的斜对面第二组第四个座位,一个男孩刷地一声站起来,他转过身,帅气的脸面对我,我仰着的头下意识地就要低下来,但是我没有,我还是仰着头,眼睛看着他。 他语气有点冷,“李优,你耽误了上课的时间。” 班里的同学得到他的支持,继而叽叽喳喳地附和道,是啊这人怎么这么多事呢,还好意思要老师给她道歉,要脸不要呢。 一下子,那如获重生的骄傲顷刻间摔到谷底,我对上张楚的眼睛,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带着警告看着我,让我适可而止。 我的手心捏在了一起,难堪在我心口炸开,一寸一寸的,这比陈老师的厌恶更让我难受,我退了一步,抓起桌子上的画笔跟画本,抿唇挑衅地瞪了眼张楚,随后狼狈地推开椅子,从后门冲了出去。 只是优秀了一次,也还是不够优秀的,他一下子就把我打回了原型。 我拿什么去跟李秀比呢。 我拿什么去跟张楚并肩呢。 我在常青树下,疯狂地画着常青树,疯狂地给常青树加上眼泪,加上各种灰色的图案,那温暖的笑容,揉着我的头的修长的手,喊我妹妹那动听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疯狂地闪过疯狂地回味,直至凋零。 我还是最讨厌优秀的人。 下课了,我扯着书包就走,郭晶在我身后喊道,我并不理会她,在我走进教室拿走书包看到张楚正好站起来的那一刻,我就想我得赶紧离开,我不想看到他。 出了校园的门口,郭晶终于搭上我的肩膀,她嘻嘻地笑着,“得奖了,我请你吃东西,你看看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突然我想起螺丝粉,夏天快过去了,冬天要来了,杨天要出来了,他带我吃过好吃的螺丝粉。 “妹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声,周围的目光刷地看向我,郭晶嘿了一声,“李秀姐姐来了,你们要回家了。” 我当然要回家,但是不是跟李秀,我推开郭晶,加快脚步朝家里走去,不一会,李秀就跟上来了,我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她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一个不小心,她就来到我的身边,轻轻地说,“妹妹,下课了你一定要等我,这条路很危险。” 我的脑海里闪过她跟张楚当旗手一前一后的脸,心里升起一股厌烦感,我努力克制想将她一把推出马路被车撞的欲望,加紧了脚下的步子,她又跟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喊道,“李优,我说的你听到没有?这条很危险你一定要等我。” 她的语气很焦急,跟平时柔柔弱弱的不一样,她被逼急了似的,我猛地停下脚步,瞪着她。 她也停下脚步,看着我,眼睛里不难看出有几丝火气,“我们始终要长大的,爸爸不会一直有时间来接我们,但是这条路很多坏人,你要知道,你必须等我一起回家。” 我冷笑,随后我说,“李秀,你也会生气。” 她愣了愣,估计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不等她回话,我转身就走,她在身后急忙跟上,那凌乱地脚步显示她正追我追得很辛苦,我很想叫她别追了,你也有追不上我的时候,但是我还是走我的。 前面转角的路上,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女孩尖叫着让拉着她的人放手,还不停地拍着那个人的手,就像是那个人在强迫她似的,我停下脚步,远远地看过去,想看清发生了什么事,从身后跟上来的李秀立刻就扯着我的手,说道,“走,别管那么多。” 那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女孩越叫越大声,连声音都带着哭腔,周围的人都匆匆走过,似乎都没看到这一幕似的,那一刻我为这个社会的冷漠而感到心痛,就在快越过那个女孩身后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女孩侧了一下身子,她的半张脸对着我,那块显眼的胎记让我一下子就认出,那是那个小三的女儿,难怪周围的人都不想去帮她,而拉着她的那个老男人我认出来了,他是经常在这条街游荡的乞丐,留在一头乱糟糟的长头发,日复一日穿着一件灰色的上衣,烂得快看见屁股的黑色裤子,很多人说他是个疯子,还是个色鬼,常常在街上乱摸女孩子的屁股,所以这条路很危险。 这时,我看向李秀,算起来,她还是小三的女儿的老师。 李秀仿佛没看到我看她,也没看到那个小三的女儿,拉扯着我的手,就想将我扯过马路。 李秀一向都是善良的,乖巧的,温柔的,她是妈妈爸爸的好女儿,也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是很多同学眼里优秀的李秀。 她不该对她的学生视而不见的,可是她真的视而不见,那个粉色裙子的女孩已经嚎啕大哭了,哭声让整条街都震动起来,无助蔓延在半空中,说真的我一点都不喜欢小三的那个女儿,太丑了,但是此时我不知为何,甩开李秀的手,冲到转角处,用力地将厚重的书包砸在那个乞丐的身上,乞丐措手不及被我打得倒退了一步,我拉住那个小三的女儿的手跑得很快,在风中我的心跳仿佛停止了,那个小三的女儿跑得太慢了,她跌跌撞撞还一路哭着,李秀在我身后喊我,妹妹妹妹的声音响彻整条街道。 我拉着那个丑女孩跑过对街,对街的第一栋楼就是她家,她忙动了动被我扯着的手,示意我停下,我也停下了,一晃眼看到我还拉着她,厌恶地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 “谢呃谢谢你。”她抽咽地道谢着,半低着头,那双眼睛不敢看我,我比她高半个头,低头就看到她的胎记,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只觉得真的好丑,我没吭声,丢她一个人就朝家里走去。 身后传来她喊李秀的声音,李秀喘着气安抚了她几声,这时第一栋楼的电梯门开了,一个穿着紫色旗袍的女人焦急地喊道,“媛媛!”接着那个女人如风似地擦过我的身边,身后响起那个女孩的声音,软软地说妈妈。 这时那个女人哭着跟李秀道谢,感激她救了她那可怜的女儿,李秀笑着摆手,说举手之劳,让苏媛以后别到处跑了。 本来我快走到转弯处了,突地我转身,对上李秀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她怎么好意思说举手之劳呢,刚刚她压根就不想管,李秀正笑着,接触到我的眼神,她眼眸闪了一下,低下了头。 这时,苏媛跑过来,站在我跟前,扭着手,又一次道谢,“那个,谢谢你,我……” 我收回看着李秀的眼神,压根就没心情理这个丑女孩,转身就朝家里走去。 第四十三章 我刚在沙发上坐下,李秀后脚就跟着进来,她不敢看我,走到一旁把书包放下,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她低声地说,“苏媛的妈妈说想感谢你,请你到她家里吃饭。” 我啧了一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李秀,经过一个暑假,她越发比我矮了,加上低着的头,像是被我虐待的奴婢,想到这里,我突然心情好了许多,推开她,就朝楼梯上走去。 吃饭什么的,我是不会去的,那个人是情妇小三,我恶心。 三年级升到四年级,除了数字在改变,其他都没有改变,所有三年级带我们的老师跟着我们升了四年级,季老师上数学第一堂课的时候,来到我的身边,弯腰俯在我耳边,带着惯有的语调说,“张楚这个暑假有跟你补习吧?这个学期你要还不及格,我就真请你妈妈来我办公室跪给我看了。” 我捏着书本的一角,喏喏地应道,“我,我会及格的。”他啧笑了一下,说,“经过一个暑假,你还是那么出风头,刚上学就送校长这么大一个礼物,校长有没有说请你吃饭?” 我摸不清他突然说这话的意思,下意识地摇头,他咦了一声,说道,“校长也太小气了,不过我不小气,看在校长的份上,我请你吃饭,下课后来我办公室找我。” 说着不等我回答,他就直起身子,伸出手敲了前面同学的头,“认真复习!”我看着他高大的后背,心里直冒冷汗,最近怎么这么多人想请我吃饭? “你还真以为老师请你吃饭吗?哈,人家是要请你吃藤条。”宴海涛带着恶意地嘲笑道。 我的冷汗冒得更厉害了,低下头慌乱地在纸上画来画去,我尊重季老师,但是我也怕他,他是个完全跟别的老师不同的老师,还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一想到藤条我就想起爸爸的皮鞭。 “哈……”宴海涛在我身边得意地笑,仿佛知道我现在正害怕着。 我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瞪得他的哈消失在嘴边,厌恶地看了我一眼之后转过头认真盯着讲台,我才罢休地把头转回头,混混沌沌地看着压在手里的数学书。 其实我很想跑的,可是我知道,跑了也是白跑,下次季老师还是会把我揪去他办公室,与其这样,不如长痛不如短痛,忍一忍就过去了,大不了跟他拼了,然而,当我一推门进去,看到张楚站在季老师的办公桌前,我的脚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搭着门把的手也松开了,正准备转身就走,季老师喊道,“进来!” 我只能进去,站在季老师的身边,离张楚有好几个人那么远。 季老师在我跟张楚之间看来看去,把铁尺压在桌子上,问道,“李优,你真是不让人省心,张楚当你老师这么久,你看到他了就想跑,怎么,你们有仇?” 我没吭声,看着季老师不说话,眼角盯着他的铁尺,想象它落在我身上的疼痛感,耳边传来张楚的笑声,“闹别扭了。” 我那堵得如天高的气突然被他这四个字软到心窝里,我压抑住那抹不知从何而来的甜味,指尖跟脚尖都开始发软。 季老师如发现新大陆似的,挪渝了我几句,我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猛地转头瞪着张楚,谁知他朝我笑着,眉眼里都是温柔,那一刻,我的手蠢蠢欲动,我想画下来,画下这个男生独特的温柔。 宴海涛说的藤条没有出现,季老师当真请我吃饭,外加一个张楚,还是季老师亲自下的厨,我第一次到学校配给老师的小套房,坐在小板凳上有几分不知所措,偏偏张楚也坐在板凳上,就坐在我旁边。 很快季老师的菜就炒好了,放在桌子上,季老师看出我有些不自在,笑道,“别担心,我跟你姐姐打过招呼了,等下吃完饭让张楚送你回家。” 我唔了一声,低头拿起筷子跟碗,这是我来到常青镇第一次到别人家吃饭,季老师的手艺很好,一点都不输给李秀跟妈妈,我不敢吃得太快,也不敢吃得太多,小心翼翼地夹着盘里的菜。 季老师边吃边跟张楚聊天,像认识了很久似的,豪爽地大笑,张楚应着他的话,时不时给夹一些菜到我碗里,我的心砰砰砰地跳,咬着他夹的菜,像腾云驾雾般。 季老师说,“李优,这顿饭是请你的,庆祝你画画得奖了。” “谢谢老师。”这是我得奖之后得到的除了那五百块以外最好的礼物,季老师哈哈大笑,“不客气,我一个人有时吃饭太无聊了,正好喊你们来陪陪我,李优,为了感谢我这顿饭,你这个学期的成绩必须挤上来,必须及格,张楚,你加把劲教她,带她!” 张楚在一旁微笑着点头,我接触到他的眼神心头一闪,急忙低下去,闷不吭声地咬着饭菜。 心却跳得如雷般,很多年啊,我都是以这样跳着快要休克的心面对着张楚,郭晶嘲笑过我,“李优,你这么多年,怎么心跳就没停止呢。” 吃过晚饭,季老师把我们赶出学校,让我们快点回家,我背着橘黄色的书包朝家里走去,张楚跟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路灯拉长了我们的影子,我竟有种安心的感觉。 晚风很凉爽,它吹得我的心都静了,身后的那个人一直紧跟着我,如守护神似的,我下意识地走慢了一点,期待这条路再长一点,那时的我不知道这种心情,也不知道那就是爱情,只是单纯地,渴望地,希望着。 快到家里了,我停下脚步,转身,他愣了愣,少年修长的身子隐在阴影里,很朦胧,有种少年的美,“怎么了?”他问。 “我到了,你可以回去了。”我说,他看了看我的身后,笑道,“我送你到门口吧,还有一段路呢。” “不用!”我咬着牙说道,他又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我为何这么坚持,随后他说,“行,那我在这里看着你走过去。” 用力地捏着书包的肩带,我看着他,随后快速地转身,撒腿就朝家里跑去,刚到家门口,李秀的脚就跨出来,我冲过去,用力地将她朝家里推进去,她尖叫了一声,扶住我的手臂,两个人暴露在灯光下。 “妹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焦急地问道,说着她就要出门去看,我扭着她的手臂将她往屋里拖,“没事,我走太快了。” 她的眼神带了一丝怀疑,接着不安地问我,“张楚是不是没送你回来?让你一个人走那条路?” 自从那天看到苏媛被那个变态抓在角落里,她对那条路就更加恐惧,我摇头,说道,“他送了,他回去了!” “那你为什么跑这么快?”她还是怀疑,我顿时冷笑,推开她,丢下那橘黄色的书包就朝浴室里走去。 我为什么跑这么快,我就是不想让她看见张楚,也不想让张楚看到她,所以我不让张楚送我到家门口。 水很热,我嗜热,每次热水器都扭得很大,那水烫在我身上可以烫一层皮出来,手臂上的疤痕跟肚子的疤痕在热水的冲刷下,显得那样扭曲红紫,这些一辈子都跟着我的伤痛,烙在心口里。 突得,我想到了唐君,那个毁了半张脸的男孩,他跟杨天一样被抓了进去,他们应该是同一天出来的吧。 距离杨天出来的日子越近,我想到他们的日子越多,这个冬天,我可以跟他们一起吃饺子了吧?想到这里,我的心情随着热水的温度上升,半夜,我在月光底下,画了饺子,饺子在碟子的外面,碟子里坐着两个圆滚滚的男孩,他们正努力地伸手去抓那几个散落在碟子周围的饺子,半空中一串糖葫芦带着笑容,正看着他们。 夜很深,期待很浓。 樱花飞情现在都是素贞阿姨在打理,我跟郭晶就少去了,但是每个星期六天,我都会找时间去看看,樱花飞情在素贞阿姨的打理下越来越有生机了,但是由于开学了,那些孩子就少来了,只有晚上的时候在附近街道住的几个小孩还会来关顾。 倒是水卖得多了,砂糖胭脂的客人路过店里,都会进来买一两瓶水,也有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买了樱花飞情的漫画套书,一休和尚的那本书被我藏起来了,最近有人在找,但我不愿意交出来,那是我跟杨天的回忆。 有两次我刚到店里,就看到那个冷冷的警察在樱花飞情里转,我一下子就紧张了,正全身防备似的,就见他转头看着我,冷冷的,接着他一脚跨出樱花飞情,离开了。 我问素贞阿姨,这个人经常来吗,素贞阿姨正绣着花,点头道,“是,经常来,但是他并没有做什么事,有时跟我聊聊天,有时在屋里走走,就走了。” 我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才缓缓地把头转了回来。 第四十四章 这段时间爸爸妈妈经常很晚才回家,我睡着了他们才回来,有时会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我们上学出门的时候,他们才很疲惫地进家门,爸爸没有心思对我皱眉头嫌恶,妈妈则会摸摸我的头说,“有什么烦恼记得跟我说,妈妈过段时间就有时间陪你了。” 我沉默地看着她,她惨白地笑了笑,才朝楼梯走去,本来白皙的眼眶此时有了浓厚的黑眼圈。 李秀早上赶着给我买了早餐,接着回家喊我起床,替我拿书包,然后在门口等我刷好牙洗好脸出门。 她说,“爸爸妈妈这段时间要处理很重要的事情,你就听我的话,我们不给他们添麻烦,我会尽量照顾好你的。” 我拿着她买的包子跟豆浆,拎着橘黄色的书包跟在她的身后,朝紧闭的家门口看了看,我不知道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但是爸爸连厌恶我的时间都没有,那说明事情很严重了。 这天晚上,爸爸妈妈破天荒早回来了,一回来冲了凉也没问我们的功课,就直接回了房间。 我咬着铅笔,翘着脚盯着楼梯,心底有点好奇,李秀收了作业本,站起来看我还在发呆问道,“妹妹你不先洗澡?” 我嘴一张,铅笔掉在桌子上,随后我把空空的作业本合起来,塞进书包里,站起身,一声不吭地朝浴室走去,李秀讶异地看了看我的书包又看了看我,“你的作业还没有写……完。” “砰!”我关上门阻断她的话,不是没写完,而是压根就没写,那是陈老师布置的作业,写一个崇拜的人,我不知道写谁,所以就空着。 磨磨蹭蹭地洗好澡,肩膀上搭着毛巾,我看了一眼在拖地的李秀,便上了楼,爸爸妈妈的房间门半掩着,透出些许光,路过能听到说话声,想起这段时间爸爸妈妈的反常,我好奇地凑过身子,边擦头发边侧耳倾听。 “要是没了这家店,咱们家就得吃西北风。”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爸爸低声吼道,“别哭了,你就知道哭!” “我哭又怎么了,你还不许我哭了!跟着你我得到什么了?”妈妈抓狂地吼道。 “跟着我至少不会像你姐姐那样,被人带去□□,还得养着你那窝囊姐夫!”爸爸冷漠地说道。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妈妈细细的哭泣声,我惊了一下,我对父母的亲戚都不太熟悉,没想到妈妈还有个姐姐,可是妈妈却从来没提起过,从妈妈的话里,似乎是我们家的超市出了什么问题? “妹妹?”李秀细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猛地站直身子,转身,对上李秀复杂的眼睛。 “路过!”我小声而心虚地回答,说着就越过李秀,拧开房间门,进了房间,侧躺在床上,眼睛紧盯着门口,紧接着门再次打开,李秀穿着白色的蕾丝睡衣进来,她的眼神跟我的对上,随后她转开,朝她的床走去,坐下,躺着,背对着我。 我看到她细白的手搭在张楚送给她的一人高的娃娃上,眼睛突地有点酸涩,我也转身,背对着她。 房间里一片安静。 第二天上学,郭晶无精打采地撑着下巴坐在位置上,我看了她一眼,拉开椅子坐下,刚坐下,后背就被人戳了一下,我反射性地转身,郭晶看到我转身立刻说,“我好烦呢。” 我白眼一翻,身子一扭,就想转身,郭晶立刻又扯着我的衣服,强迫我对着她,她哎了一声又说,“我爸爸妈妈最近老是吵架,吵得天都快塌了,好烦,我晚上都睡不好。” “塞住耳朵就能睡好了。”父母都会吵架,不足为奇了,我本以为妈妈跟爸爸会冷战至少十年八年,心里正暗自得意,哪知他们过了一个月左右,就和好如初了,那天晚上激烈的咒骂跟争吵仿佛只是过往云烟,落在心里的垃圾却生根发芽,我跟爸爸十天八天说不上一句话,有话说也是彼此扯着嗓子,像仇人一样对视。 “用什么塞啊?棉签吗?会捅聋我的。”郭晶摇头晃脑又叹了一口气,看来她父母吵架的事情对她来说影响很大,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她可从来没这么认真地烦恼过。 我不吭声了,准备转身,衣服又被扯住,我忍无可忍地想瞪她,她顿时立刻放开了我,我才得以转过身子,拿出本子,接着她在身后念叨,“李优,你说大人是不是很可恶?” 我点头。 她似得到鼓励,又说,“妈妈老是怪爸爸办事不力,明明很快就可以收回来的店铺拖那么久,爸爸又说妈妈太着急,总要跟店铺的老板商议一下,好聚好散,于是就这么吵呀吵呀吵呀,没个尽头。” “店铺?你父母是游园一街商铺的房东?”宇漠不可置信地问道,郭晶的声音有气无力地,“是啊,怎么了?” “没事,那地方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宇漠又看了两眼郭晶,满脸不可思议,游园一街商铺的房东,常青小学校长的外甥女……名头真多,还很出名,典型的千金小姐。 我听到游园一街四个字,顿了顿,这个地方很熟悉,我认识的?翻来覆去地想,直到看到画本里被涂成灰色的小型超市,我整个人一愣,呆呆地盯着画本里那间超市旁边的路牌:游园一街369号。 昨晚妈妈说的那句话:要是没了那家店,我们一家都得去喝西北风。 下午下课,李秀到教室来找我,我指着拎着书包正在等我的郭晶,“郭晶说请我吃饭,我吃完了就回家。” 李秀看了眼朝她挥手的郭晶,说道,“好,别太晚了。”随后我转身,朝郭晶走去,郭晶一下子勾住我的肩膀,“其实叫上李秀姐一起吃也好阿。” 我侧过脸看她,她立刻嘿嘿了两声,便低下头不再说话,上了郭晶家派来的车子,郭晶跟老司机问好,“刘叔辛苦了。” 我安静地坐在郭晶的身边,郭晶叽叽喳喳地又说,“刘叔来接我,说明我爸爸妈妈还在吵架,要是等下到了家里,听到什么声响你都当没听到哟。” 我嗯了一声,屁股底下的座垫软软的,很舒服,我靠着窗,看着窗外往后倒的风景,过了一会,车子就进入一个小区内,小区内很多独栋的房子,每栋房子都栽着树跟花,很漂亮,我看傻了眼。 郭晶挠着头,嘿嘿笑,“这是我爷爷的房子,很早之前就留给我们了,从我出生就住在这里。” 我哦了一声,我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房子,恨不得多看两眼,眼睛捻在花花草草上就转不开了,手蠢蠢欲动,极其想立刻就将这副美景画下来。 郭晶勾着我的肩膀半扯住我进门,我恋恋不舍地转过看着树儿跟花儿的头,大厅里一片安静,郭晶压着我坐到沙发上,一触碰到柔软不已往下陷的沙发,我差点跳起来,神情措措不安。 郭晶倒了杯橙色的饮料给我,我喝了一口,满嘴的橙味,郭晶哈哈大笑,“味道很不错吧?我最喜欢橙汁了。” 我瞪了她一眼,随后把橙汁放到桌子上,平时我都是不屑郭晶的,从当同学的时候开始,都是她主动找我,主动跟我聊天,主动走进我的世界,我说不清对她是什么感觉,是可怜还是同情或者都是被大家抛弃的同病相怜,今日我走进了她的世界,才发现,这个在班里遭遇大家排挤的同学,其实是个家世很好的女孩。 “别瞪我嘛,我跟你分享我喜欢喝的东西,你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叫人去弄。”她嘻嘻笑地坐在我身边,沙发因她坐下又下陷了几分,我更有些不知所措。 “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我怀疑地问道,郭晶嘿嘿嘿地笑,大力地点头。 我正在酝酿着要求,比如吃海虾?吃海鱼?吃各种海鲜,不等我把要求说出来,旋转楼梯上走下来两个人,郭晶哇地一声朝那两个人扑过去,“爸爸妈妈!你们在家呀!” 说罢她就整个头埋进女人的怀里,不停地蹭,那女人笑着摸摸她的头,半抱着将她往下带,旁边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很斯文,牵着郭晶的手,唇边带着淡淡的宠溺,都是一副十分疼爱郭晶的样子。 这样一副天伦之乐我在李秀跟爸爸妈妈之间看见过,那是我无法进驻的世界,不管是郭晶,还是李秀,她们都得爸爸妈妈的喜欢,都得爸爸妈妈的爱,爸爸妈妈都将她们当成了唯一的宝贝。 而我,是爸爸嘴里的垃圾。 那一刻我的手心猛然揪紧,沙发的皮在我的掌心发热,我生来就是不优秀的命,同学的排斥掩埋了郭晶的好成绩,其实她跟李秀一样,都是优秀的人,她们的成绩都很好。 只有我不好。 第四十五章 “爸爸妈妈,这是我的金兰小姐妹,李优!”郭晶得意地跟拉着她的爸爸妈妈介绍道。 我立刻站起来,双手搅在一起,不安地说道,“叔叔阿姨好。” “李优你好,常听郭晶提起你,说你很勇敢呢。”修长细白的手摸上我的头,在我的头顶轻轻地拍了拍,我僵着身子不敢动,眼睛落在她的长裙上,裙子的花纹是刺绣的大盘花,做工精细到看不见任何一丝线头。 “哈哈,郭晶说很勇敢的小姐妹就是你呀。”爽朗的声音笑了起来,郭晶的爸爸喊我,“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语气里带着一丝威严,让我不得不抬起头来。 郭晶的爸爸妈妈很高,我只到他们的腰部,这样我抬头下意识地变成了仰头,唇边扯着干笑,“你们好。” “不错,眉眼间有股英气,郭晶你得跟你小姐妹学学,别老是那么胆小,一碰事就缩起肩膀!” 郭晶撇了撇嘴,不情愿地说,“知道了,谁让你在我小姐妹面前说我胆小的。” 郭晶的爸爸爆出一声大笑,随后抱着郭晶坐到沙发上,我也被一双细嫩的手拉着,郭晶的妈妈温柔地说,“坐吧,我们聊聊天,等下阿姨做好饭会来叫我们的。” 我晕坨坨地再次坐到柔软的沙发上,止不住地用眼角去看被爸爸抱在怀里的郭晶,她爸爸的笑容很爽朗,眼神虽有点严厉,但是唇边的笑容充满了宠溺,捏着郭晶的唇角,哈哈笑着。 小时候,梦里的爸爸把我抱在怀里转着圈儿,他的笑容也是这般爽朗,我也是这般地撒娇。 我有点羡慕郭晶,有这么疼爱她的爸爸妈妈。 “小优,怎么了?”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猛地一激灵,从回忆中回过神,看着郭晶的妈妈,摇头,“没事!” 郭晶嘿嘿一笑,滑下她爸爸的大腿,挤到我身边,一把拉住我的手,对她爸爸妈妈说,“我这辈子就认准她了啊,你们没给我生个妹妹弟弟,我就认个小姐妹。” 她爸爸妈妈齐声说好。 郭晶又说,“快鼓掌,我有小姐妹了。” 她爸爸妈妈很捧场地拍手,大厅里瞬间热闹了不少,我呆呆地看着郭晶,她在此刻,有几分可爱几分调皮,那是全然不同的她,跟同学在一起那种畏畏缩缩的她完全不一样。 有种被宠爱着,我有靠山任我搬的感觉,我捏紧拳头,狠狠地,指甲陷入肉里,郭晶跟李秀都有靠山,爸爸妈妈坚强的靠山,唯独我没有,我是一个被称为垃圾的孩子。 这样如此悬殊的比较,让我差点夺门而出。 我也想要这样的靠山。 郭晶家的菜很多,一碟又一碟的,很精美,满桌子都是雕花的盘子,这让我想起被我摔坏的那个盘子,那场布满大火的梦里,郭晶的妈妈摸摸我的头,轻声说,“如果不喜欢吃记得跟我说,下次你来了,我就做你喜欢吃的。” 我朝她笑了一下,匆匆低头扒饭,我想我下次不会再来了,郭晶跟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她所得到的宠爱也是我触手不及的,那时的我总是惦记着许多灰色的东西,多年后,郭晶还站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笑了,感激她多年来不顾两个世界的悬殊,一直当我是她的小姐妹。 “李优,快吃这个。还有这个。”郭晶的筷子拿得比我好,速度比我快,夹菜跟写字一样溜,不一会我的碗里堆得跟山一样高,她爸爸妈妈对视了一眼,继而笑了起来。 我想将碗里的菜夹还给她,太多了,我甚至吃不下半个山,可是她爸爸妈妈正看着,我不敢,只能夹一块使劲地咽一块,从进了这栋华丽的房子,见到了郭晶的爸爸妈妈,我就一直不敢大动作,不敢耍那些小聪明,更不敢斜眼瞪郭晶,也许是这个地方华丽地太有压迫感,郭晶的爸爸即使笑着也带着威严,所以我手脚不知哪里摆,哪里摆我都觉得会不合适,小心翼翼地,这让我有几分懊恼。 咽菜咽得有点快。 “咳咳咳。”下一秒我就被呛到了,那双温柔的手又拍上我的背部,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小心点,别吃太快。”说着一杯水推到我的面前,我整个人像被一块棉花包围着,软软的,郭晶的妈妈比素贞阿姨还温柔,她每次说话的时候那温柔得嗓音都让我忍不住想趴在她怀里撒娇,我强忍住这样的欲望,拿过杯子仰头将水一口喝干。 “还好吗?”她问道。 我急忙点头。 郭晶指着我哈哈大笑。 我窘地脸发烫。 郭晶的爸爸敲了一下她的头,她立刻不老实地扑到她爸爸怀里,死命地蹭。 我挪开眼神,低下头,继续咬着碗里的饭菜。 这顿饭又慌又乱又惊又喜,五味杂陈,但总算是吃完了,我把堆成山的菜吃了,剩下碗底的白饭。 郭晶的妈妈温柔地擦擦我的嘴角,“吃不下就不吃,没事的。”我差点抱着她的脖子蹭。 吃过饭,我们四个人坐在一起,边吃水果边看电视,气氛温馨地冒泡,我真想永远这么坐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然而时间无情地敲响了我,郭晶的爸爸说很晚了,要送我回去,郭晶扒拉着我的手,让我留下来睡,我想了想,又看了看郭晶身上亮晶晶的衣服,心里是想留的,但却摇了摇头。 郭晶一脸不开心,我真想拿眼瞪她,但我不敢,逐低下头,顺着被压皱的衣服,郭晶的妈妈温柔地说,“好了,人家小优父母也在担心她,让爸爸送她回去,不许嘟嘴。” 郭晶嘴巴一扁,叹气,随即又站起来,说,“我送你哟。”我抓着衣服的衣角,看向郭晶的妈妈,得来她温柔的眼神,那一刻我很想抱抱她,然后转身潇洒地走了。 但是我不能,抓着衣角的手都是汗,郭晶的妈妈见我这副样子,眼眸带着几分疑惑,“小优,你是不是有事要说?” 确实是有事要说,这也是我今晚会来郭晶家的目的,我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顶着他们三个人齐刷刷的眼神,“阿姨,我家的超市开在游园一街369号,能不能不回收我们家的超市?我们全家就靠这间超市过日子了。” 说完我立刻低下头,盯着我的灰色的布鞋。 气氛在一霎那间极其压迫,那是一种直击内心的压迫,我可以感觉到三道视线中有两道变得孤疑,威严,探视。 我的后背瞬间汗如泪下。 随即一道爽朗的笑声哈哈大起,我的肩膀一抖,差点摔在紧靠着脚边的沙发,郭晶的爸爸拍着我的肩膀大笑,“郭晶说你勇敢,我刚才还觉得郭晶随意夸夸你而已,没想到你是真勇敢!” 那一下的手掌,很重,差点把我拍趴下,我低着头,更不敢抬头,那威严的目光来自于刚才还温柔地帮我擦嘴角的女人,我欲哭无泪,心想彻底地得罪了郭晶的妈妈。 心里又一阵觉得难过,感觉那温柔随时要离我而去了,早知道刚才该抱就抱,该扑就扑,该蹭就蹭了。 在那一刻,我很想说,算了,你们回收吧,谁让我那对父母对我一点都不好呢,可是妈妈的哭声在我的耳边盘旋着,让我吐不出□□。 “抬起头来。”郭晶的妈妈说道。 我不敢耽误,捏着手心,快速地将头抬起来,对上她那双失了几分温柔的眼睛,我想起今天早上郭晶说的话,想要尽快回收商铺的人是郭晶的妈妈,而不是那一开始就有压迫感的爸爸。 心里一阵慌乱。 “阿姨……”我喏喏地出声。 她摆手,我立刻闭嘴,她又说道,“这件事情不该你来说,让你爸爸妈妈来跟我谈。” 说完她就转头朝带着笑意的男人说,“送她回去,顺便把电话给她。” 郭晶的爸爸摸摸鼻子,牵住我的手,“走吧,勇敢的小优同志。”我懊恼地跟在郭晶的爸爸身后,走了两步,情不自禁地转头看向还坐在沙发上的郭晶的妈妈,她正好也看着我。 眼神没有特别大的起伏,但是隐约有几分不满,我的心咚地一下子往下掉。 这是除了素贞阿姨我最想亲近的阿姨,甚至超过了素贞阿姨的阿姨,她若是不喜欢我了,我……害怕。 这也是我第一次害怕有人不喜欢我,混沌沌地出了大门,黑夜里,那让我惊叹的花跟树隐在月光下,发出柔和的光芒。 郭晶从身后牵住我的手。 我本想甩开,但又下意识地抓紧,她咯咯咯地笑,像个女巫,“李优,我真崇拜你,你别担心,我妈妈会答应的。” 黑夜里,郭晶的爸爸也笑了,他说,“晶晶说得没错,你阿姨这话就是心软了。” 我仰头看了眼在夜空里淡淡的月亮,我真没看出郭晶的妈妈哪里心软了,她刚还瞪我来着。 第四十六章 车子在靠近我家还有十米左右的距离,我就喊着要下车,郭晶的爸爸猛地一下停住车子,问我怎么了,我看着不远处篮球场篮球筐底下站着的两个人,转头朝郭晶的爸爸说,“叔叔,送我到这里就好了,我看见我姐姐了,我想去找她。” “你看见李秀姐姐啦?在哪里在哪里?”郭晶伸长了脖子,趴到我身上想摇下车窗看,我扶正她的身子,将她往座位上推了一把,让她坐正身子,我不想让她看见李秀,更不想让她看到李秀身边还站着一个张楚。 “好吧,这里离你家也近了,这个电话你拿去给你妈妈,叫他们这两天给我们打电话。” 我接过郭晶的爸爸递来的纸条,小声地说道,“谢谢叔叔。” 说着我就拉开门,走了下去,车窗这时摇下,郭晶伸出脖子,朝我笑,“李优,明天见。” 我嗯了一声,朝她挥手,车子咻地一声飞了老远,我转身看向篮球筐底下被月色笼罩的身影,一步一步地朝他们走去,不过就是四五米路,我仿佛走了十多天,终于走到他们的身后了,李秀的马尾在半空中甩来甩去,他们正在聊天,张楚正在描述着他遇到过的好笑的事情,还说半夜把张轩踢下床,李秀噗呲一声笑了,笑声如玲珑般,我安静地站在他们的身后,努力地吸着极小的呼吸,偷听张楚不停地说那一件又一件我想象不出的搞笑的画面,夜空中,尽是张楚清澈好听的说话声,还有李秀清脆好听的笑声,我站在他们的身后很久,久到浑身发冷。 我往前再走一步,声音在半空中毫无温度,喊道,“姐姐,妈妈找你。” 铃铛般的笑声停了,正在说着话的声音停了,他们齐齐转身,看向我,我却只看着李秀,看到月光下,朦胧的光线下,她那被我突然打断笑声的尴尬。 “妹妹,听说你今晚去郭晶家里玩儿?”张楚温柔的嗓音响起,我捏着纸张,没应他,也没看他,转身朝家里走去。 “妹妹,张楚他跟你说……”李秀追上来,语气带着不满地想苛责我,苛责我不理张楚,我拔腿就跑,快速地冲进家里,将手里被我扯得快成两块的纸张塞进妈妈的手里,大声地说道,“这是游园一街房东的电话。” 说完我就爬上楼梯,李秀进门之后问妈妈是不是找她,妈妈一手捏着我给的纸条没回神一边回答李秀说,没有阿,没事找你,我爬完所有的阶梯,手扶在栏杆上,低头,正好对上李秀抬头的眼眸。 视线在空中对视了几秒,我扯出一抹冷笑,看到李秀的眼眸变了变,我便转身拧开房门,走到床边,抽出画本,翻过来翻过去地看着画本里的少年,手里握着尖细的笔,好几次都想把笔尖狠狠地戳入本子里,然后一划到底将画本里的少年一分为二,笔尖在画本的上空停顿了很久很久,最终那本画本完好无缺地盖上,我滑下床,拧开房门,门口站着一身蕾丝睡衣的李秀,她的手正放在门把上。 我们的眼睛再一次对上。 “妹妹,没热水了,我给你煮了点在锅里,你兑点冷水冲。”她说。 我推开她放在门把的手,越过她,下了楼,妈妈跟爸爸坐在沙发上,正低头说着什么,看到我下来,急忙喊住我,问我,怎么有游园一街房东的电话,我冷笑,“偷的,我最喜欢偷东西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妈妈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一定不会忘记,在那个冬天,她说我偷了别人的冰糖葫芦。 “李优!”爸爸怒喊道。 我理都不理他,侧身就走进浴室里,地上正躺着一个大锅,大锅里冒着热烟,我将锅里的水舀入桶里,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啦哗啦地流到桶里跟热水融为一体。 这个凉我冲了很久,直到热得发狂的水变成透骨的冷水我才慢悠悠地站起来,擦身子,换衣服,被热水熏得灰蒙蒙的镜子印出我乱糟糟的头发和模糊不清的脸,我抹开镜子里的灰蒙,露出巴掌大的清晰镜片,对着镜子扯了扯唇角,试图笑一个,试图像李秀那样,笑得开朗,笑得引人夺目,试图如她那样,笑得眉眼弯弯极为讨喜。 可惜,镜子里那唇角扯不开,脸皮随着硬扯出来的唇角变得极为僵硬难看,眉眼更没有李秀那样的弯弯,而是干巴巴地如一条直线。 伴随着这个僵硬的笑容而来的是一连串的笑声,我想要笑得像李秀那样如铃铛般好听,这样张楚就会跟我说他的笑话了,说他跟张轩的那些囧事。 “砰砰!”浴室门突然被敲响,妈妈惊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优优,你在浴室里干嘛?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哭得这么难听?” 轰— 尖细不自然的笑声停了,我看着镜子里无措的脸,狠狠地拧开水龙头,将水泼到镜子上。 我干嘛要学李秀,我为什么要学她!我将水狠狠地泼向镜子,看着水痕顺着镜子滑落,我冷冷地看着镜子里狼狈的女孩,就是学,也是学不来的,狠狠地抹了把脸,我拉开门,妈妈一脸担忧地站在门口,“优优,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妈阿。” “我没事!”说完我便朝楼梯走去,我不敢相信我刚才居然在浴室里学习李秀的笑容跟笑声,还被妈妈戳破了,说那笑声跟哭声一样,难堪跟无助一层层地袭来,撞击的我摇摇欲坠,站在房门前,我手握着门把,却停顿了,我不敢打开,我怕被李秀知道,我刚刚在学她,更怕她说,这世上只有一个李秀,你李优这辈子都不可能像我,所以张楚不可能跟你说那些很好笑的笑话。 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我才进了房门,屋里十分安静,黑漆漆的床上,李秀睡得正熟,半截月光洒进来投射在我的床上,我坐上去,抱住膝盖,身子笼罩在月光下。 其实我不想学她的,只是想得到张楚的笑话而已。 就只是为了他的笑话,我就学她了。 第二天,我看到张楚就想躲,躲了他一整天,直到快下课了,他将我堵在教室里,教室里正在出黑板报的几个同学均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我们,我低着头退了两步,转身准备从另外一个门离开,手臂就被他抓住了。 “放开我。” “你要补习。”他说,声音依然温柔,但却只会让我想起昨晚篮球筐低下他的声音跟李秀的笑声。 “我知道,但是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我用骗老师的借口骗他。 “你在撒谎,你躲了我一天了,李优,你到底怎么了?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说的前几天是去季老师家吃过饭之后,然后我对他的态度不再那么爱理不理,他讲的课题我都有认真地去听,偶尔能解一两道题他比我还开心,欢喜地似乎我的及格就在眼前了。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在昨晚打破了,我用力地甩开他的手,瞪着他,“我真的不舒服,我需要休息。” “李优,我没时间了,我过两天要去市里参加比赛,你姐姐应该跟你说了,所以我想在我去比赛之前再多教你一些。”他的声调变低了,低得近乎哀求。 “张楚,她不想你教你就别教了,给脸她不要,你还热脸贴她冷屁股。”出板报的其中一个同学出声说道,语气里载满厌恶。 “闭嘴!”张楚越过我的肩膀,朝那人瞪了一眼。 我很想就这么走了,从正门狠狠地走出去,然后再大声地告诉张楚,你被开除了,我不会让你教的。 但是脑海里不停地闪过季老师的笑容,闪过张楚因我解了一道题他那温柔到腻甜的笑容,还有此刻他语气里的哀求。 最后,我转身走回教室,在座位上坐下,他见状,眼眸里满是欢喜,唇角的笑容不自觉地拉大。 我低下头,只看着书本,狠狠地掐住心脏,阻止那还在加速的心跳,昨晚,我差点就把他从画本里除去,让张楚永远消失在我的画本里,可是,我最终没下手。 他挑了几道挺难的应用题,我不是很用心听,所以不是很会做,他解了三次我才勉强听懂,身后出板报的同学因我的愚蠢还暗自窃笑,我脚一伸,狠狠地踹上旁边的桌子,发出哐当的声音。 张楚猛地抬头看着我。 身后窃笑的声音停了。 我低下头,扯过他刚刚解过的本子,认真地复习。 李秀这段时间也很忙,她晚上比我还晚下课,我补习完了她还没好,我每次都巴不得赶紧先走,留她一个人在学校里,但是每次都那么巧,我刚跟张楚走到校园门口,她就跟上来了。 第四十七章 后来我知道李秀跟张楚一样,他们都要去参加英语竞技赛,这个比赛每两年一次,市里很重视这个比赛,常青小学更加重视,荣誉可以为学校带来修建跟发展空间,做一所百年老校太长久,只有培养出优秀的栋梁学校才会有价值,我在小镇的时候,只觉得小学的英语只要会abc就好,初中的英语只要会几个单词就好,高中的英语只要会句子就好,但是来到常青小学之后,我才知道,abc那是一年级跟二年级的事,三年级开始就要接触单词跟句子,他们参加竞技比赛的懂得要更多。 所以李秀这一个多月全在下课后进行密封式的学习,张楚的英语成绩比李秀的强点,所以他相对来说就不用那么密封式地学习,才有时间继续教我数学,但是在准备出发比赛的前几天,他也进入了复习学习做题的阶段。 我的补习就停下了。 不用补习,我的时间就多了,下课后,我总是把书包丢在教室里,然后跑到堂西街去看樱花飞情,现在樱花飞情是整条街除了游戏厅最热闹的地方,晚上总聚集了不少的小孩买水吃冰激凌,店里的漫画书换了一批,最近有一部新的漫画,叫《美少女战士》刚刚连载,素贞阿姨说她挤了很久才抢到这部漫画的第一册,一口气拿了五本。 新上架的漫画书的封面是个黄发有两个红宝石耳朵的女孩,一身超短的水手服蓝白搭配,修长的长腿下穿着一双红色襄着月亮形状的长靴,我对漫画一直都是喜欢,但是配着文字的,我很少看,也看不懂里面纠结的情情爱爱,但是这本书的封面让我喜欢了,我带了一本回家。 拎着丑陋的黄色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几次想丢掉手里的书包,我真的很讨厌这个颜色,想到压在箱底的钱,我觉得我应该换个书包了,换个我喜欢的颜色的书包。 回到家里,气氛让我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柔和的灯光打在爸爸妈妈的脸上,爸爸的脸色非常难看,妈妈压着他的肩膀神色不安,李秀已经回来了,她拿着书包站在一旁,匆匆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 我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朝楼梯走去。 “站住!”爸爸喝道,我停下脚步,捏着书包的手一紧,“你刚才去哪里了?你最近不用补习都没准时回家,你到哪里去了?!” 我看向李秀,李秀撞上我的视线头又低了下去,马尾垂在她的两侧,扫着她的脸,快两个月了,李秀很少再跟父母告我的状了,时间一长,我都快习惯这种没有危机的日子了。 “回答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哪里去了,你到堂西街去了,你还把家里的冰箱带到那里,你又跟我撒谎,你总是在撒谎!”爸爸说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他的肩膀被妈妈压着,不能动弹,脸部极其扭曲,那双时常打我的手捏成拳头,青筋暴起。 我下意识地抓着楼梯的栏杆,对上爸爸的眼睛,“我是到堂西街去了,但是我没做坏事,那个冰箱我是收了钱的,我卖给素贞阿姨的。” “哇啦!”茶几上的茶具被爸爸扫落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我的膝盖一软,差点摔在楼梯上,他指着我吼道,“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要冰箱去帮谁谁谁,现在你又告诉我,那个冰箱你拿去卖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家店之前是小霸王那群人经常呆的地方!” “李优,你下来!”他越说越生气,挣脱开妈妈的手臂,妈妈呜呜地拉住他,“好好说好好说,别这样!” “李优,你下来!”爸爸推开妈妈,指着我,仰起的头像是一头野兽,只要我退一个阶梯我就会被他吞咽进肚子里,他每一句下来都让我害怕,我捏紧拳头,伸手抓了神台上的香台,朝楼下摔去,哐当一声,整个世界安静了,爸爸下意识地朝后躲了一步,我冲着他吼道,“李天助,你还想打我吗?!” 说罢我不等他反应,冲下楼梯,冲到他面前,抓起他的手,朝我的脸上撞去,“来阿,你除了打我,你还会干什么?你就只会打我,来打阿!”我的力气不够,他的拳头很硬,我拉扯过来,他则一直后退,在那一刻,我看到他脸上绝望的神情。 妈妈哭了起来,她拉住爸爸,“好好说,别闹了,这样真的好累。” 李秀来到我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拉住我的衣服,“妹妹对不起,对不起!”我转身,一扬手,一巴掌就打上她的脸。 世界安静了。 下一秒,我被人转过身子,一个巴掌相对不过两秒扇上我的脸,打偏了我的头。 我瞪着他。 心里如刀绞得痛,李秀动不得,但是我随时可以打骂,这就是我跟李秀的区别,我只是打了她一巴掌,爸爸就还了我一巴掌,她说当我是妹妹,却把所有不该说的话都告诉了爸爸,她认为这是对的,却每次都因为她,我才会被爸爸打,甚至打进了医院。 “李天助,你去死!”我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丢下手里一直捏着的书包,朝门口走去,妈妈死死地拉住我的手,“优优,优优,不要这样,听妈妈的话,都是你爸爸的错,让妈妈看看你的脸。” 我一直往前走,但是她拖着我,我走不动,我俨地转身,看向妈妈,“你不是说你会保护我吗?可是你让他打我了,我打了李秀你心疼对吗,所以你觉得我也该受这一巴掌对吗?” 妈妈愣了,接着她嚎啕大哭,手却死死地不肯放开我。 我安静地看着她哭。 李秀在身后也小声地哭了起来。 爸爸摊在沙发上,掩着脸,家里一如既往地不得安宁。 夜里,我坐在窗边,眼睛盯着画本,下一秒,我拿起画笔,疯狂地在本子里画着画着,画到不知到什么时候,我猛地一抬头,李秀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的,她被我猛地一抬头吓到了,直往后退了几步。 透过半丝月光,我看到她脸上清晰的巴掌印。 “妹妹,我,我看到你的画了。”她的声音暗哑,显然是刚才哭得太厉害,我冷笑,随后把本子合起来,在她的注视下,摸上那半边已经消了肿的巴掌印,她的眼眸里快速地闪过愧疚。 “你,你的画是不是在骂我们?”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把画本往抽屉里一甩,倒头就躺下,随即翻个身,背对着她。 我那画里确实是在骂她们,用画跟文字交织在一起,像漫画那样宣泄了今天晚上的灰暗。 “对不起!”身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声,带着哭腔。 李秀永远都只会道歉,她以为对不起万能,说了就能解决一切,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伪善的人。 第二天,我跟李秀一人带着一个巴掌印进了学校,许多人看到了,蜂拥上来将我挤开,关心地询问李秀,脸怎么了,痛不痛,被谁打的,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神不小心地都看向我,看到我脸上的巴掌印时,她们露出活该的表情,一转过头对着李秀,又转换成关心的表情。 李秀想挤出人群来拉我,我加快脚步朝楼梯走去,还没走两步,书包就被拉住了,我转头,对上张楚的脸。 “你的脸怎么了?你姐姐的脸怎么了?”他关心地问道,我眯起眼看了眼不远处被蜂拥的李秀,很想问张楚,因为挤不进去问李秀,所以才来问我的吗?“她脸上的巴掌,是我打。”我带着恶意的笑说道,他愣了愣,帅气的眉头微微皱起来,然后指指李秀的方向,“那,你的脸,也是她打的?”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想,既然他要这么想,我点头就是了,他顿时如咽了只苍蝇那般怪异地看着我,随后说道,“李秀……不太像会打人的样子。”我顿时浑身一阵发冷。 我冷冷地看着他,一秒两秒,随后我冷笑着转身,朝楼梯跑去,他又在身后叫了我。 我如疯了似地跑进教室里,狠狠地坐在椅子上,郭晶被我的动作吓到了,急忙挪到我身边,问道,“你这么晚才来,我都以为你迟到了,哎,说话呢,你怎么了……嗷!你的脸?谁那么可恶打的?” 我推开她疯叫的脸,趴在桌子上,低低地说,“别喊我,别问我,我想睡一觉。” 郭晶摸摸我的头,“睡吧,孩子。” 我嘴角抽搐,可以想象,郭晶的爸爸一定常这样哄她睡觉,我真羡慕郭晶。 第四十八章 从那一天晚上,我就开始掐住一见到张楚就心跳加速的心脏,强制性地控制住我对他那不寻常的蠢蠢欲动的心,我用冷漠来面对他,也不想像个蠢货一样在他面前手足无措,我认为这样了,不管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特别关心李秀,不关心我,我也不会难过,一点都不会,我再也不想尝那冰凉如水的感觉。 但是我还是因为他一句话就差点发狂,那句话仅仅只是他认为李秀不会打人,而我会,我是个会打人的女孩。 我一点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介意这些,我的狠斗全校有名了,偏偏我还介意着他的看法。 我买了个新的书包,蓝白相间的条纹,有一只小企鹅,很可爱,换书包的时候我发现从樱花飞情拿的美少女漫画不见了,挺着急的找了一下,但是没找到,我就算了。 妈妈劝我不要再去堂西街,她不敢强硬地强迫我别去,只是劝,每天念上一遍,念到我都烦了。 爸爸最近早出晚归的,我几次听到他在给郭晶的妈妈打电话,似乎是郭晶的妈妈给了他什么事情要他帮忙,每次我听到了总会在爸爸的面前多晃悠两下,他看到我的眼神变得闪闪躲躲的,还含着些许愧疚,关于超市这件事情,妈妈挺感激我的,她给我买了两条裙子,都是白色的,飘逸的裙摆,我蛮喜欢的,但是我没表露出来,拿着裙子上了楼。 李秀复习得很累,每天晚上回来了冲了凉倒头就想睡,妈妈泡了牛奶她经常没怎么喝,脸上凹下去了一点点,少了些肉,显得脸部更加削长,他们这么忙,我却这么闲。 再过一个星期,李秀跟张楚就出发去比赛,校长跟英语老师的头头还有教科主任都跟着去,英语老师在课堂上说要跟张楚学习,才三年级就可以去参加比赛了,她念了班里排最尾巴的几个人,其中倒数第二的那个名字就是我,她说我们的成绩都要追上来,不然会拉低班里的成绩。 每个镇的学校在斗,班级也在斗,我们一班的跟二班的除了比美女比帅哥,最重要的就是比成绩,拔河比赛的时候,怨气重得差点将二班带头的手拉断了。 三科之中,除了语文我学的还是很吃力以外,数学有张楚一直带着,我勉强算还听得懂,英语由于在暑假的时候有培训过,在学习的过程中竟然没感到太难学,甚至有种快突破现在成绩的时候。 为此我心里暗暗吃惊,同时也小心翼翼地护着这点发现。 张楚要去参加大概三天,季老师中午就喊我去他家里吃饭,他一边吃饭一边说他的过去,说他怎么进了这所学校的,说他考进大学时候有多难,他说他高中的时候因为谈恋爱,让学习成绩下降得特别快,所以考大学的时候累得半死不活的。 我没听懂谈恋爱三个字,但是脑海里下意识地闪过张楚的脸,季老师下一秒狠狠地拍了我的头说道,“李优,从现在到大学来临之前,你的任务就是学习,知识改变命运,你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如果你没有上大学你会永远困在这个小镇,一辈子没出息,听到了吗?” 这些话陈老师在讲台上也讲过不少,但是从季老师嘴里说出来,总有种让人下意识诚服的感觉,我愣愣地点头,而且他说的永远困在小镇这句话吓到我了,我真的不愿意困在这里,我说了等我成年了我要远走高飞,永远离开这里,离开爸爸妈妈,离开李秀张楚,我需要自由。 所以我记住了,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 李秀不在,我下课了就一个人回家,也没有再去堂西街,妈妈的念叨让我烦不胜烦,为了不让自己太烦,我下课了就直接回家。 这天下午,夕阳落下,投射在地上发出一道淡淡的金色光芒,我每走一步,就踩在金色的光芒上,像是踩着什么好玩的东西,我的心情淡淡的,带着几丝愉悦。 就在这个时候,猛地从巷子里跑出一群人,挡住了我的去路,堵在我的面前,我眯着眼,就看到晏海涛那张肥硕的脸,他带着冷笑,“李优,你好阿。”我看到他身后的几个男孩,嘴巴里咬着牙签,头发竖起来染着很难看的黄色,看着我一脸的邪气。 我也想起来了,宴海涛说过,他要找人打我。 这条路我正走到中间,离学校远着,离家里远着,求救是不会有人理的,想到这里我有点慌,紧紧地抓着书包带,抿紧唇,然,下一秒,宴海涛伸手就将我扯过去,用力地摔在墙壁上,我疼地猛一吸气,正准备反击,一根棍子就朝我打下来,正好打在我的腰上。 我下意识地捂住肚子,瞪着宴海涛。 他被我一瞪,眼神阴冷,朝那几个人说道,“继续打,打得她求饶为止!”我咬紧牙站起来,伸手挡住了那个兜头下来的棍子,那一刻我听到骨头碎掉的声音。 “哟这是在干什么?”正当那个人准备再抽我一棍子的时候,一道声音突地出现。 宴海涛嚣张地朝那人吼道,“你是谁?识相的赶紧走,不然我连你……们……”他的声音消了,他认出说话的人是堂西街的那个恶霸,恶霸的身后带着不少的人,林林总总加起来比宴海涛的人还要多一倍。 我看到那张脸,猛地低下头,脑袋里一阵混乱,眼神发黑,直觉告诉我,我今天死定了,这边是宴海涛,那边是……那个该死的恶霸。 “你打谁呢?哟和,还是个女孩子,你怎么这么没爱心。”恶霸明显不想走,朝我这边走来,我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身子朝后靠去,紧贴着墙壁,宴海涛哆哆嗦嗦地应道,“就是,就是一个我非常讨厌的人。” “是吗?”恶霸的声音由远而近,很快就来到我面前,他用力地将我的脸抬起来,似乎毫不意外看到我一般,眉毛挑了起来,“正好,这个人我也非常讨厌。” 我瞪着他,死死地瞪着他,我想动,但是我的腰很疼,背也疼,我知道我今天真的死定了。 宴海涛听到,松了一口气,眼神看着我,“那……那……” 恶霸用力地抬高我的脸,眼睛里印着我那张假装淡定的脸,“那就交给我收拾吧,我会好好伺候她的。” 宴海涛一脸不甘,“我,我才刚开始呢,那,好吧,您既然要收拾,那我就在这里看着好吗?” 恶霸相当于古惑仔,在那个时候,喜欢逞凶斗狠的男孩子都敬畏着这些人,认为他们很威风,很厉害,宴海涛明显就是个崇拜恶霸的人。 “好啊,你看着最好了。”恶霸说完,面相我,笑了,“在堂西街收拾不了你,没想到在这里有机会收拾你呢。”我猛地低头,一口咬上他的手,嘴里的肌肉一瞬间变硬,他抽了一口气,随后朝身后的人吼道,“还不行动!” 我的脑袋一蒙。 接着,身边的哀嚎声顿起,我猛地睁开眼睛,嘴巴还咬着恶霸的手,眼睛却看到宴海涛被恶霸带来的人往死里打,而宴海涛带来的几个人也被恶霸的人踩在脚底下。 我眨眨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松口!”一只手掐住我的两颚,我愣愣地看着恶霸站直身子,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手背,随后他猛地朝我俯下身子,我吓得往后倒去,他冷笑,“你真行,第一次用扫把打我的头,第二次,咬我的手背,要不是……呵我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要不是什么?”他的话说一半,我不太明白。 他没理我,站直身子,摆了个手势,身后的人都停下动作,接着他说了声,“走!”打得正欢的几个人松了手上捏着的人都跟着他走了,我急忙喊住他,“喂!” 浩浩荡荡地一群人停下脚步,恶霸转头,看着我,我扶着手,说道,“能不能带我去堂西街,我的手……” 我不敢保证他们一走,我还能呆着,宴海涛正看着我,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看着我的眼神带着狠意,若是我不赶紧离开,说不定他会当场咬死我。 “去樱花飞情?”恶霸问道。 我点头,他冷笑,就在我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他朝我走来,用力抓住我的手臂。 我的冷汗立刻滑下,挡棍子的手臂疼得不行,恶霸似乎发现我的疼痛,低头一看,看到我手臂裂开的口子,顿了顿,随后换了手,扯住我另外一只完好的手,我拎着书包,万分狼狈地被他带着,路过宴海涛身边,我装作无意地踩上宴海涛摊在一边的手。 他嚎嚎大叫,如杀猪般。 我很快就松了脚,带着冷笑,跟着恶霸离开了这条很危险的街。 到了樱花飞情,素贞阿姨看到我的样子吓了一跳,巧的是那个冷冷的警察也在,恶霸看到他,松开我的手后一溜烟地带着一群人跑了,我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愣了愣,又看向那个冷冷的警察,他问我,“他们打你了?” 我摇头,素贞阿姨扶着我在椅子上坐下,素贞阿姨满脸慌乱地翻箱倒柜,那个冷冷的警察按住她的肩膀说道,“别慌,把医药箱拿来,我帮她包一下,很快就好的。” 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到素贞阿姨因他的话冷静了下来,几天没来,素贞阿姨跟这个警察已经这么熟悉了。 第四十九章 一开始是素贞阿姨帮我包扎伤口的,可是她的手抖得拿不住一根棉签,红药水倒得满地都是,那个冷冷的警察看不过去,拉起素贞阿姨,接过她手里的棉签跟红药水,说道,“我来!” 我看到他要来拉我,下意识地缩回手,他用力地扯回去,疼得我眼眶里冒泪,我咬紧牙齿,他细长的眼眸看着我,语气冷冷的,“很疼?”我没点头也没摇头,仅仅就这样看着他。 他又说道,“这么疼都不叫?”说着像是故意似的,用力将棉签压我的伤口上,我泪水立刻夺眶而出,他又看了我一眼,才放轻了力气,帮我的手臂上药,上完药之后,素贞阿姨拿了件长袖给我,我换上它,顺便遮住这一手的伤痕。 “是谁打你的?”素贞阿姨心疼地问道,我摸摸已经不是很疼的腹部,应道,“我不小心摔的,撞在棍子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素贞阿姨搂住我抽咽道,我靠在素贞阿姨的肩膀上,眼睛正好跟那个警察那双细长的眼睛对上,随后我侧过头,躲开了他的眼神,他那双眼睛明显地在嘲笑我在撒谎。 擦好药之后,我就跟素贞阿姨告别,说我得回家了,素贞阿姨不放心我,想送我回去,我急忙摆手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我送她吧。”那个警察突然出声,素贞阿姨感激地看着他说,“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他摸摸鼻子,有些不自然地说,“举手之劳而已。”我看着他那不自然的表情,心里有点疑惑,我想叫他不用送了,我跟他又不熟,但是素贞阿姨一副李优你一定要让他送的表情让我到嘴的拒绝咽了下去。 从堂西街回到我家还需要一段距离,经过一个菜市场,经过常青小学,再经过那条危险的路,到了东边就是我家,那个警察跟在我的身后,我扶着手走在前面,一路无言。 他拎着我的小书包,高大的身子隐在阴影里,看起来十分滑稽。 真的是蛮奇怪的感觉,这个时候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张楚,他也是这样跟在我的身后,只不过他会用那把好听的嗓音喊我妹妹。 而这个警察只是跟夜色融为一体,安静,沉默,低调。 快到我家路口了,我转身,他停住,我说,“我到家了,谢谢你。”说着我就伸出手,他看了眼我的身后,像任务完成了似的把书包挂我手上,一句话都没说就转身,高大的身子很快融入了夜色里。 回到家里,妈妈很担心,说她去学校找我了,没找到我,又在街上找了很久还是没找到我,然后就问我我去哪里了,我知道她也猜到我肯定是去堂西街了,我没吭声,只是说道,“我很累了,我想睡觉。” 妈妈想再说些什么,听我这么说,她把话吞了下去,摸摸我的头说,“我去给你煮水。” 她转身的那一霎那间,我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 那一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胸口闷闷的,爸爸忙于超市的事情,最近很晚才回家,本来妈妈也要跟着去的,但是她怕我又去堂西街,所以她每天都在我快下课回来的时候赶回家里来看着我。 我一开始很烦,时间长了也习惯了。 第二天早上,我刚进班里,就被郭晶拉住,她掩嘴将我扯到一旁,指着宴海涛的座位说,“宴海涛被打了,很严重,鼻青脸肿的,特别恐怖,真是解气。”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正好对上宴海涛那双肿得如熊猫眼的眼睛,配上他那张光是肥肉不见骨头的脸,差点笑了起来。 “听说是校外的人打的他,不知道他惹了谁,不过真好!”郭晶笑得很欢快,唇角弯弯的,我朝座位走去,郭晶赶紧跟着我,到了座位,我没有直接坐下去,而是查看一下椅子有没有坏掉,然后看看抽屉里有没有东西,用手指头摸摸桌面,看看桌面上有没有沾了胶之类的,做完了这一系列,我才放心地坐下,郭晶张大嘴巴地说,“李优,你刚才真像一个警察。” 我没吭声,把写好的作业本拿出来,放到宴海涛的桌子上,本来我以为他至少会报复我的,或者要么就闹得鸡犬不宁,可是他没有,他就坐在位置上看着我做完这一系列事情,还伸手接过我递过去的作业本。 我警惕地看了他几眼,看他确实没异常,才放心地上课。 上课上到一半,隔壁的桌子伸过来一个练习本,那个练习本很干净,一看就是新的,上面写了一行字,“你跟昨天那群人是朋友吗?” 我顺着练习本看向隔壁的宴海涛,他没看我,眼睛看着讲台上,但是侧脸感觉到我在看他,带着些许不安。 我拿过练习本,在他的那行子下面回道,“是,是很好的朋友。”我隐约知道宴海涛没报复我的原因了,所以故意这么回答。 本子推还给他,他没再回我,下午体育课的时候,廖老师要我们练习乒乓球,廖老师给所有人分了组,唯独落下我跟郭晶,还有李海燕,烈日下,他也没说让我们三个干嘛,到底是玩还是不玩,郭晶扭着衣服,一脸不安,李海燕一脸死灰,我冷笑,转身就走到阴凉的树下,坐下来,其他准备开始练习的同学都看着我,神情怪异,廖老师也看着我,大概一分钟后,他喊我,然后给我们三个人重新分了组。 我的对手是班里一个学习的差生,体育的特长生,他看到我跟他搭档,眉头皱得死紧,半会后松开,便走过来,意思意思地教我该怎么打,我似懂非懂,也没等我全懂,他就动球。 我摆好姿势,准备接球,然而,朝我飞来的不是球,而是乒乓球拍,我反应再快地躲开,那个乒乓球拍还是直接摔在我的肩膀上,闷疼一阵,对面的那个特长生,一脸得意,活该的表情。 我捏紧手里的拍子,正准备也丢过去砸他,突地,一个人从旁边冲出来,狠狠踹了下那个特长生,特长生堪堪站住身子,大吼,“宴海涛,你干什么!” 其他正在打球的全停下了,连在树下纳凉的廖老师都看过来,宴海涛拿着乒乓球拍,臃肿的脸恶狠狠,“不干什么,好好打球就行了,干嘛要用球拍砸人!” “我草!我砸她关你什么事!”那个特长生气得踹了下桌子。 “行了,吵什么吵!”廖老师走过来,什么都没问就拍着桌子让他们安静下来,“别吵了,继续练习!” 说罢朝我扫了一眼,那眼眸里全是冷意,我转过身子,看着那个被踹了一脚满脸不甘的特长生,他似是感觉到我在看他,恶狠狠地瞪着我,我冷笑,漫不经心地将球拍放在桌子上,随后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朝三角区走去。 刚在破沙发上坐下,郭晶就跟着闪了过来,她说,“李优,我看到了,刚才宴海涛他在帮你出气?” 我听着三角区那头的钢琴声,没有应郭晶,我知道,宴海涛为何替我出气,就因为我是恶霸的朋友,不管他是出于畏惧还是出于讨好,总之,我也不需要他帮我出气。 他那一踹倒是把我的气给踹消了。 再然后,由于体育课这件轰动的事情,所有人都说宴海涛发神经有病,跟李优坐同桌坐久了被传染的,居然替李优这个差生出气,有毛病,各种难听的话都似有若无地传进我的耳朵里。 体育课一下课,宴海涛就被班里几个他玩得比较好的男同学架走,郭晶看着那走了的一群人,咂舌,“李优,他是不是真的被你下药了?然后才替你出气的?” 我瞪了她一眼,她嘿嘿一笑,“不是,他昨天看你还是仇人,今天就……太不寻常了。” 我看了眼长袖下的伤口,趴在桌子上画画,早上郭晶还很惊讶地问我,是不是病了所以穿长袖,班里的同学都像看怪物一样看我,总之整个班里,除了郭晶,还有张楚,没有人会跟我讲话,他们都讨厌我,我也讨厌他们,他们总像看怪物一样看我,却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招惹我,除了宴海涛,现在连宴海涛都不敢招惹我了,这样很好,很清静。 第五十章 第三天的晚上,我在家里写作业,李秀就回来了,背着那个我一直觉得很好看的书包,一脸疲惫地进了门,妈妈急忙进厨房去给李秀端汤出来,李秀朝我疲惫地笑了一下,喊了一声妹妹,就坐在沙发上,捧着那一碗热汤小心地喝着,妈妈帮她整理书包,我看到妈妈从她书包里抽出一本很眼熟的漫画书,那是我掉的《美少女战士》。 当即我就不干了,丢开手头的笔,拿起那本书说道,“难怪我一直找不到这本书,原来被你偷走了!” 李秀顿了一下,随后她脸上有些发红,低了低头说,“对不起,我是看到这本书掉在桌子底下,当时我觉得封面很漂亮,就顺手塞进书包里,没想到是你的。” “优优,你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好,我知道,她不是故意,偷,我,东,西,的!”最后几个字我是咬着牙说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李秀的头低得更低,就快要低进碗里了,我才甘心地把书放进包里。 妈妈脸色也不好,她坐在沙发上一脸恍惚,我看到她的神情,胸口又一阵发闷,将作业本胡乱塞进书包里,拎着书包就朝楼上跑去,随后将自己抛在床上,拉着被子遮住脸。 真好,李秀也是个小偷了,她也会偷东西,我心情愉快地想着。 我在床上滚了一下,便爬起来,摸出画本,开始画画,画里有个小偷,小偷偷走了别人最重要的东西,得到了来自天界的雷电惩罚。 画完之后我一脸满足,这时房门打开,李秀走了进来,她把擦头发的毛巾挂在墙壁上,随后抱膝坐在床边,看着我,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她便躺下去睡觉,我过了一会,也翻身睡觉。 第二天是周末,李秀这天睡到快中午,我在九点多起来之后,就坐在窗边一直画画,出去上了趟洗手间,顺便吃掉桌子上妈妈做的早餐,家里剩下我跟李秀两个人,中午的时候李秀随便炒了两个菜,我们就着白粥喝了。 比赛回来之后,李秀好像有点变了,变得不如之前那么自信,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总之那也不关我的事。 到了下午,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在我家门口晃悠,我忍了一下,冲出去把人给揪住,看清那张有大胎记的脸,我立刻就放手,顺便推开她,她一脸慌张,缩了缩肩膀说道,“我,我是来找李秀老师的。” 我指着屋里,她小心地看了看,然后指着门,问我,“我可以进去吗?”我厌恶地皱了眉头,随后点头,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我在门口站了一下,也跟着进去,屋里,她小心地坐在李秀的身边,不知道在跟李秀说什么,神情带着些许兴奋。 我坐到椅子上,继续手里的画,不时地抬头看着李秀跟那个丑八怪,那个丑八怪还在继续说,说这个说那个,说到激动的时候手还比划了一下,我恍惚间居然看到李秀一脸的不耐烦,等她的眼神扫到我的时候,她立刻又恢复了一副很耐心的神情。 过了一会,那个丑八怪终于讲完了,她一脸满足地跟李秀说拜拜,路过我的时候还朝我说谢谢,我知道她谢什么,谢上次我救了她的事情,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走出门口。 “妹妹,苏媛的妈妈说想请你吃饭,今晚可以吗?”李秀过了一会,便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问道。 我顿了顿,抬眼看向李秀,她被我看着,眼神闪烁了一下,我笑道,“好啊,你跟我一起去。” 李秀脸色稍微一变,一抹厌恶闪过她的眼眸,随后她低低地说,“晚上我要给妈妈做饭,没时间去。” 我没再说话,低下头,开始画画,画里有个人表里不一,明明那么讨厌别人,还要装作一副很善良很喜欢的样子。 那天晚上我没去苏媛家吃饭。 星期一早上,升完国旗,校长拿着话筒满脸笑容地走上讲台,他的身后跟了三个老师,每个老师手里都捧着一个很大的金色奖杯,底下的同学一下子哗然起来,身边的同学叽叽喳喳地说肯定是李秀跟张楚的英语竞技赛得了奖,说着有人就去推张楚的身子,张楚转过头,正好看到我,他朝我笑了一下,早晨雾浓,那笑容让我的心漏掉半拍,我撇开脸。 就听到校长在讲台上口沫横飞开始讲了。 “现在,我念到名字的都上来!”校长的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激情四射,下面的同学又叽叽喳喳起来,张楚被几个人带着笑容推着,他低笑着朝他们说,“别闹。” 那声音温柔地如同挠进我的心脏,一寸一寸的,我近乎贪婪地又听到他笑着说,“行了,能不能好好站着。” 话音刚落,校长的话就响起,“张楚!” “啪啪啪!”掌声如雷般响起,张楚被同学推了出去,他站稳之后,朝讲台上走去,那一幕,我一辈子都忘不掉,那种被荣誉笼罩着的光芒十分耀眼,我的眼眸里缩到只剩那个朝高台上走去的背影,张楚上台之后,跟校长握了手,随后校长面向场下的学校,喊下一个名字,“李秀!” 全场爆起热烈的掌声,我死死地看着李秀从人群中走出,然后一步一步跨上高台,在快上到高台之前,脚不小心地拌了一下,张楚就在那一霎那间接住她的身子。 隔着很远,我却仿佛可以看到李秀脸上冒起的红晕,那一刻,我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心脏,压抑住那快发狂的心情。 “李优!”恍惚中,一个声音在半空中响起,带着余温,大家激昂地鼓起掌,鼓了一下感觉不对,掌声像商量好似的,均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四年一班这里。 校长刚刚喊的名字是:李优!是李优吗?!是那个一个人打了十几个人的差生吗?是那个比李秀差很多的妹妹李优吗?是那个好像偷了别人的画去得奖的李优吗? “李优!上来呀!”校长慈祥的声音在空中再次响起,这时所有人总算反应过来了,没错,就是那个李优。 我完全恍惚,郭晶扯着我的手说,“快点上去呀,校长等着发奖杯给你!”奖杯两个字让我反应过来,我看着金光闪闪的奖杯,身子被郭晶推了一下,我走出人群。 高台上,李秀跟张楚都在,他们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们。 被驱使似的,一步一步走上高台,在快到达高台的最后一个台阶,李秀朝我伸手,我傻乎乎地伸了,她顺手把我拉了上去,这时校长快速地拉住我,将我拉到张楚的左手边。 张楚朝我温柔地笑了一下。 我硬生生地转过眼神,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下小如蝼蚁的学生,校长拿着话筒又激情昂扬了一番,说李优多么多么优秀,拿了扬小调举办的画画比赛特等奖,还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说李优破了常青小学这么多年来,跟画画比赛无缘的咒语。 接着他让台下的同学鼓掌,我看着那些吃了一嘴巴苍蝇似的表情的同学在校长的威逼下,不情不愿地拍手,心里突然觉得无比地舒爽。 随后颁奖,第一个颁的人是李秀,她得了五年级英语竞技比赛的第三名,老师把奖杯发到她手里,我看到李秀朝老师说谢谢,可是她的眼神闪过一丝黯然,接着颁发张楚的,他得了四年级英语竞技比赛的第一名,在他接过奖杯的时候,台下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接着轮到我。 是校长亲自颁发的奖杯,他刚把奖杯放到我手里,他突然红了眼眶,等我拿过奖杯,他轻轻地抱住我,不停地说,谢谢你,李优! 我愣愣地被他抱着,台下的人都愣愣地看着。 随后才断断续续地有掌声响起。 颁奖过后,我跟李秀张楚捧着奖杯回到各自的班里,校长又继续说了些话,就让大家退场。 班里的同学从我抱着奖杯下来的那一刻,眼神一直在我身上转,等退场的时候,大家蜂拥地挤到张楚那里去祝贺他。 我这边则冷冷清清的,只有郭晶,还有一个肥壮的宴海涛,李秀那边更不用说,都有人要将她抬起来,举在半空中,被她笑着躲开了。 郭晶欢喜地戳戳我手里的奖杯,“好像是真的,你要是去卖,估计能卖不少钱。” 第五十一章 我跟李秀一人捧了一个奖杯回家,妈妈欢喜地整个人都跳起来,她接过李秀的奖杯,摆在书架上,随后拿过我的奖杯,亲吻了一下我的额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我摸着被她亲吻过的额头,一阵恍惚,隔壁邻居收到消息,拎着自家的小孩挤进了我们家门,我跟李秀正在写作业,突地被一群小孩围着,吓了我一跳。 那些阿姨叽叽喳喳地说整条街都知道李天助两个优秀的女儿各自捧了奖杯回家,还说这两个孩子的名字起得真好,一优一秀,永远优秀,妈妈被夸得满脸红光,看着我跟李秀一脸的欣慰,那一刻,我仿佛忘记了她曾经只对李秀欣慰的表情,恍然如梦。 相比我的无措,李秀淡定多了,她始终没有抬起头,只是安静地写着作业,丝毫没受屋里的影响。 我的裤腿被一群小屁孩扯着,有两个想爬上我的大腿,我慌地想推他们下去,结果他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天真无邪地看着我,还掉了几滴口水在我的腿上,我的动作就迟缓了一点点。 猛地一道哭声就嚎啕起来。 我顺着哭声看过去,原本趴在李秀腿上的小孩屁股摔在地上,眼眶里直掉泪,小脑袋仰得高高地,正看着李秀,李秀急忙弯腰把小孩子扶起来,小孩子还在哭着,别扭着去推李秀,那小孩的妈妈就跑过来一把抱住孩子,不停地跟李秀道歉。 李秀低着头,露出半截白皙的脖子,直说没事。 那小孩的妈妈道完歉就一脸歉意地说该回家了,其余的几个妈妈恍然回神,也急忙地各自拉住自己的小孩,跟妈妈道别,然后鱼贯地离开了我们家,他们一走家里瞬间大安静下来。 妈妈貌似还没有适应,过了一会她才拍拍大腿,站起来,说,“你们两个继续写作业,我去给你们做好吃的,秀秀你这段时间受累了,晚上早点睡,别写太晚了,优优你也是。” 说着妈妈就哼着歌朝厨房走去,我坐回椅子上,继续看着手里的作业本,李秀也坐了下来,安静地在本子上写着,我抬起眼,看向她,她的马尾辫垂进她的衣服里。 “那个小孩是不是你推倒的?”我突地开口问道。 本子上刷刷的笔停了,我则紧盯着她,看她什么时候抬头看我,她没,她一直低着头,半会后笔继续动了起来。 我撇撇嘴,她没应我,那就是推了。 从拿了那个奖状之后,我就没见她开心过,明明已经那么出风头了,还不开心,真是奇怪。 饭菜刚端上桌,爸爸就回来了,妈妈欢喜地指着书架上两个显眼的金灿灿的奖杯夸我们两个。 爸爸走过去,看了眼书架上的两个奖杯,他的眼神在我那个有着一个大大的“画”字的奖杯上扫了一眼,随后拿起李秀的那个奖杯,笑了一笑,转身拉住 李秀的手,表情很骄傲,“我的女儿啊,这么年纪小小就能拿这么大的奖,说吧,想要什么?爸爸送给你。”李秀此刻才回过神似的,眼眶一红,扑进爸爸的怀里,一手紧紧地环着爸爸的腰,呜呜地说,“对不起,我只拿了第三名,我明明预想着拿第一的。” 爸爸一听,哈哈大笑,“就为了这点事啊,没事,下次肯定拿第一,我就说一进门就看到你不开心的神情,爸爸就觉得奇怪呢。” 妈妈搂住我的肩膀,说道,“送给秀秀一份礼物,那也得给优优也送一份,优优,你想要什么呢?”说着她拉起我冰凉的手,握在手里,我的眼神从搂着李秀的爸爸的身上回过来,扯了扯唇角,说,“不用了,我想要什么我会自己买,我不需要你们送!” 说罢我闪出妈妈的怀抱,一步一步地跨上楼梯,每走一步就落一滴泪,那两个奖杯明明一样漂亮,明明都是今天捧回来的,然而我的那个在爸爸眼里就是垃圾,这个我惧怕着的高大男人明明是我的爸爸,可是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叫李秀的女儿。 刚一关上房门,妈妈的声音就尖细地叫了起来,她吼道,“你能不能一视同仁你到底还想不想要这个家?!” 爸爸的声音传来,狠狠地,“好好地发什么神经!我哪里没有一视同仁了,秀秀的心情明明就很不好,你没看到吗?!” “那优优的呢,她明明也拿了奖杯回来了,你怎么能假装没看到呢!”妈妈尖细的声音刺破夜空。 “奖杯!那不过就是一副乱七八糟的画得的,能证明什么?那画画能助她考上大学吗?我都说了不要给她去学什么美术班,明明就是个神经病,还去学画画,一整天阴阳怪气的!以后连大学都读不起我看她怎么办!我是管不到她,但是你能不能好好管管,成天画什么画画,简直是浪费时间!” 李秀哭泣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很远很细,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安静地听着楼下永不会停止的吵闹声,我在爸爸的眼里就是个神经病,阴阳怪气,画了画画就上不了大学。 手脚很冰凉,床上的我很麻木,反正不是第一次听到他们吵架了,我应该习惯的,应该让他们永无止尽地吵下去的,可是我的脑袋很疼,心脏也很疼,泪水顺着眼眶侵进我的脖子,湿湿的,很难受。 渐渐地,我很困了。 睡梦里,爸爸把正在画画的我塞进井里,盖上井盖,他说,“如果你还想要画画,不如被井水淹死。” 我无助地伸手去撑井盖,但我的身子却慢慢地沉进了水里,直到呼吸停止。 半夜,有人在我的床上细细地哭着,我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就看到妈妈坐在我的床边,被月光投射的半张脸上全是泪痕,她的手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擦着脸上的泪水。 我扭过头,对面的床上的李秀也没有睡着,她也看着我们,看着妈妈,眼眸带着丝丝复杂在黑夜中流动。 我再看向妈妈,妈妈还没有发现我醒了,只是一直在哭,那一刻,我的胸口如被什么狠狠击中,疼痛遍布全身,一股无尽的绝望在心里蔓延,很多年以后我始终记得那个感觉,一辈子不想尝试的感觉。 我神鬼神差地抬头,抚上妈妈的半边脸,妈妈一惊,看到我醒了,她吓的放开了我,顿了一下才又弯下腰,摸摸我的头,低声说道,“快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说着帮我捏了捏被子,把被子拉到我的胸口,摸摸我额头的汗,随后她转身走到门口,到了门口又折了回来,到李秀的床边,我看到李秀立刻闭上眼睛,装睡,妈妈帮她捏了捏被子,才又站起身,这才离开了房间。 黑夜里很静。 李秀没有再睁开眼睛,可是我却对着月光,看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皮很重,我耸拉着脑袋咬着面包跟在李秀的身后,朝学校走去,路过常青树,我本想停下来看看它,但是铃声响起了,一片翠绿的叶子落在我衣领里,我把叶子抽出来,朝常青树挥了挥手,就朝班里跑去。 这堂课,陈老师又折腾着要换座位,郭晶一听就慌张,拉扯着我的衣服一脸不甘心,不情愿的神情。 陈老师这次从第四组开始换,换来换去就是差生换到班干部的身边,这样交替着换人。 宴海涛顶着还乌青的眼睛,说道,“该不会也把我跟你换了吧?”我沉默地看着他,他搔搔头,“其实我也跟你坐习惯了,平时你话少,我也跟着话少,倒觉得挺习惯的。” 我把头转过来,没吭声,他那表情是不舍得我吗?别逗了。 “宴海涛,你跟叶倩换个座位!”还没等宴海涛惆怅完,陈老师的话就验证似地想起,宴海涛张了张嘴,看了叶倩的位置,叶倩直接跳起来,指着我,“老师,我不想跟李优一起坐!” 宴海涛听罢,快速地反驳道,“我还不想跟你换呢,嚣张什么!” 叶倩一张俏脸如被黑布滚过,直瞪着宴海涛,平时他们感情都还不错的,宴海涛是组长,叶倩是数学课代表跟文娱委员,都是干部,相处的时间很多,另外宴海涛跟叶倩都是本地人,有点亲戚关系,这下子两个人直接扛上了。 陈老师拍了拍桌子,大声地说,“宴海涛,你跟李优坐,成绩没上来也就算了,还被她拉下滑了,上个学期你倒退了十八名,我要是再不给你换个位置,你下次该倒数第一了!” 我刷地一声站起来,瞪着陈老师,“老师,宴海涛成绩下滑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别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扣!小心我告诉校长!” 本来其他同学就看着宴海涛跟叶倩两个如看好戏,后来老师一句宴海涛成绩下滑是赖李优,大家又看好戏地看着我,那副神情就是哎哟谁跟你坐谁倒霉,这下子我站起来了,其他同学就交头接耳起来,尤其是我提到校长,陈老师的脸顿时变得灰白。 那双眼睛厌恶地看着我,他忍耐了几秒,随后说道,“该换还是要换,别磨蹭,叶倩,快点拿上你的书包搬过去!” 叶倩看着陈老师一脸阴沉,话也不敢多说了,心不甘情不愿地收拾东西,抱着一大叠的书走过来。 宴海涛这才反应过来,收拾东西,一脸不甘愿地离开座位,走之前他匆匆低下头,在我耳边说道,“你别怕,她要是欺负你了,就跟我说,我帮你一次,你带我去认识古流。” 古流是那个恶霸的名字,我眯起眼睛没点头也没摇头。 第五十二章 叶倩一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你搬到里面去坐,我要坐你这个位置。”我抬头看着她的嘴脸,本来不想理会她,但是眼眸扫到宴海涛的那个座位,正靠着窗,窗外就是常青树,于是我将书从抽屉里拉出来,塞到宴海涛的抽屉里,把宴海涛的椅子踢到外面来,我提着椅子就坐了进去,叶倩哼了一声坐了下来,一脸不情不愿。 “宇漠,我也要换位置!”身后郭晶焦急地喊道,接着身后传来挪位置的声音,安静下来后,郭晶扯着我的衣服,“嘿,我又在你身后了。”我转过头去,推了一把她的头,她咧嘴笑得跟她身上的衣服一样亮晶晶。 分配好座位,陈老师就开始撤了一些班干部,比如成绩下降了十八名的宴海涛,被撤去了组长的位置,贬为平民。 叶倩一脸得意地朝宴海涛挤眉弄眼,宴海涛仿佛不在乎似地,趴在桌子上,我想他脑袋里已经被古惑仔占据了一切了。 张楚的位置往下挪了四个,刚好跟我们同排,如果我不跟叶倩换位置的话,他跟我就只隔一道走廊,叶倩看到他换过来,十分开心地跟他打招呼,他侧过头,那双眼睛十分好看,对着我喊,“喂,李优。” 我越过叶倩,朝他扯了扯嘴角,换来他更灿烂的笑容,叶倩瞪了我一眼,就去扯张楚的衣服,说,“我英语不太好,你有空多教教我。” 张楚笑着拉回被她扯的衣服,“我数学不太好,你有空也多教教我。”惹得叶倩一连串玲珑的笑声,姚瑶猛地转过头瞪着叶倩,叶倩得意地朝她比比她跟张楚的距离,姚瑶的眼神霎时变得十分恐怖。 郭晶搂着我的脖子说,“我感觉以后你的这个位置要变成战场了。”我不解地看着我的这个位置,顺着郭晶的手指明白了,姚瑶本来跟张楚同桌的,现在在张楚的前座,叶倩作为班花却坐在张楚的左手边,姚瑶才女跟叶倩班花两面夹攻张楚,可谓会是个很激烈的战场。 下午下课之后,本来张楚还要给我补习的,但是校长派了一位老师来喊我去他办公室。 我疑惑地看着那名老师,张楚拍拍我的肩膀,低声说,“肯定是找你有事,去吧。” 我这才跟上那名老师的脚步,校长的办公室在八楼,我跟着那个老师爬得气喘吁吁的,此时大部分老师都下班了,长长的走廊只有一点点灯光,走廊上满是我跟那个老师的声音,我感觉有点心慌。 那名老师推开校长的办公室门。 校长的声音立刻就传来,“是李优吗?快进来快进来。”我带着疑惑走进去,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糖糖老师,他温柔地朝我笑,我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身边的沙发。 校长坐在另外一头的沙发上,说,“快坐。”我捏着衣服的两角,坐了下去。 “李优,好久不见了。”糖糖老师摸摸我的头,我抿了抿唇,嗯了一声,他接着又说,“今天找你来呢,是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扬小调画画,其实就只是去一个星期而已,这段时间有很着名的画家来扬小调开课堂,我想带你去学习学习。” 我还没开口,校长满脸笑容地说,“当然可以,学习的事情不用担心,还有你父母方面我会帮你说的,你放心去就可以了。” 要去一个星期,意味着会离开常青镇一个星期,可以离开爸爸一个星期,我可以去外面尝试我想要的自由,还能去上我喜欢的画画,糖糖老师也在,从他把那五百块钱放我手里的那一刻起,我就信任他了,我几乎就要点头了,可是爸爸的话猛地串过我的脑海里,我的身子猛地一颤。 “怎么了?”糖糖老师很焦急地摸摸我的头,我一脸灰白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话来,我怎么敢告诉他,我爸爸说画画是个垃圾,说我是个神经病,不能画画,画画会考不上大学。 “是不是怕你爸爸妈妈不同意?”糖糖老师低声地问我,我直直地看着他,慢慢地点头。 “这个没问题!我会帮你说服你爸爸妈妈的!”校长拍了下大腿,大声地说道。 “糖糖老师,你们能现在去我家里说吗?”我扭着衣服说道,糖糖老师听罢,看向校长,校长眉毛一挑,“当然可以了!”说着就站起来,拉住我的手,“走走走,现在就去你家,把事情解决了。” 糖糖老师牵住我另外一只手,带着我就下了楼梯,校长命人把车开过来,我跟糖糖老师钻进车里,车子一个箭步开出校门口,此时夕阳西下,金色的光洒在车窗上,印出我那张渴望自由的脸。 车子很快来到我家门口,车停下的声音让邻居都看了过来,妈妈也出了家门口,一眼就看到我跟校长还有糖糖老师三个人下了车,妈妈急忙迎了过来,直喊道,“校长,糖糖老师,你们好。” 校长哈哈大笑,跟妈妈说,“招呼都没打就来打扰了,望原谅阿。”妈妈忙不慎地摇头,“哪里哪里。” 进了家门,爸爸果然不在,妈妈给校长跟糖糖老师倒了茶水,便拉着我坐到一旁,李秀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一见校长急忙打招呼,校长哈哈一笑,满意地眯起眼睛,夸妈妈道,“你们李家真是生了两个好女儿,一个学习成绩优秀,一个特长优秀,特别是画画啊,对我们常青小学来说,十分重要,李优太优秀了。” 妈妈被夸得直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直说哪里哪里。 我低着头看着布鞋,在外人的眼里,我们家是一个和睦美满占据各种优秀的家庭,让不少人十分倾羡,而谁又知道,这个家庭前两天才刚刚吵过架,我还得等爸爸不在家才敢叫校长跟糖糖老师来家里。 因为爸爸认为我是神经病,是垃圾,是一个只会画画的神经病。 糖糖老师跟妈妈说了来意,妈妈一听,忙不慎地点头,直说,“当然可以,我很相信糖糖老师的。”糖糖老师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刚刚跟李优说的时候还以为你们不会同意呢,你们可以放心,扬小调是全国最出名的画画培训基地,没有一点能力的人是进不去的,更别说去听一堂课,李优年纪虽然小,但是她已经充分地展现了她的天赋,我相信从小培养的话,不出三年,她一定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 不出三年!妈妈猛地张大嘴巴,那不就才十五岁!她看向我的眼神简直不可思议,我也不敢相信,诧异地看着糖糖老师,小有名气是不是跟姚瑶那样,被人夸为才女? 那时我只觉得那是个很震惊的消息,连校长都停住了笑声,看着我。 李秀在我对面也是满眼诧异。 妈妈谦虚地说道,“三年,优优才十五岁,怎么都不太可能,糖糖老师你给的希望太大了。” 糖糖老师笑了,很温柔的那种,他说,“我从不看走眼,只要我们有课的时候,李优可以抽出时间去上,我相信三年不会是问题。”妈妈恍然还在梦中,说道,“其实我只希望她健康成长就好了,别的不求,她要是喜欢我是不会反对的。” 糖糖老师含笑道,“那就好,她爸爸应该也不会反对的吧?”他这一问,妈妈的脸色微变,李秀也微微低下头,我更是捏紧了拳头,死死地看着灰色的布鞋,半响,妈妈才黯淡地说,“不反对,不反对,你们放心。” 虽然妈妈这话回答得比较虚,可糖糖老师还是说了,“父母反对对喜欢画画的孩子是一种扼杀,所以最好是两个人都同意。” 妈妈听罢,鼓起勇气似地说,“这个自然是同意的,家里没人反对。”糖糖老师这才笑着说,“那很好。” 接着他们又坐了一会,就起身说要走了,我跟妈妈把他们送到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糖糖老师上车之前朝我比了个嘴型,“加油!”我愣了愣,便朝他笑了一下。 把他们送走后。 我跟妈妈进了屋里,我把书包打开,拿出作业本,却发现妈妈的眼神一直在我身上打转,我拉拉衣服,看着她,她对上我的眼睛随后蹲下来,握住我的肩膀,“优优,你听着,不管你想做什么,妈妈都支持,画画你喜欢就去画,不用管太多,妈妈支持你。” 我看着她,许久许久,才缓慢地点头。 李秀把饭菜端上桌,对着我温柔地笑道,“妹妹,我也支持你,难得你有这样的天赋,一定要好好加油。” 我看了她一眼,没吭声,随后去洗手,才坐在桌子上,当天晚上爸爸回来,妈妈没有跟他说我要去上美术课的事,都各自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我洗完澡回到房间,看到李秀正在看书,我坐到床上,趴在桌子上开始画画,画了有好一会,我抬头,李秀手里的书换了一本,我认真一看,那熟悉的封面上,写着《美少女战士》五个字。 “你这书哪来的?”我突然问道。 李秀把脸从书里抬起来,有些许茫然,接着脸色一红,低声说道,“我不是拿你的,我是买的。” “哦。”我没再说话,没想到李秀真会喜欢这漫画,我一眼就看出那应该是第二册,不是我之前拿的那一本。 第五十三章 过了两天,校长突然出现在我们的班里,在所有同学惊讶的眼神当中把我带走,我拎着书包跟着校长来到校门口,就见到糖糖老师站在车边,朝着我笑,我心里立刻就明白了,去扬小调的日子到来了。 “李优,准备好了吗?”糖糖老师摸摸我的头,问道,我轻微地点点头,他便温柔地拉着我,帮我打开车门,我一弯腰,就跟张轩的眼神对上,张轩露出两只虎牙,笑道,“嗨!李优,好久不见!” 我撇撇嘴,面无表情地坐了进去,刚一坐进去,他就靠过来,我拿眼瞪他,他才停住动作,这时车子启动,车子缓缓开上马路,张轩又靠了过来说道,“我知道你的画得奖了,本来我想来恭喜你的,不过我妈妈老是逼我去上课,我就没来,你是不是得了蛮多奖金的?晚上请我吃鱼好不好?” 我扫了他一眼,捏着书包朝车窗靠了靠,离他远点,他就知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不好。”我两个字丢过去,他立刻就不满了,“就请我吃鱼而已啊,如果我得奖了我肯定请你吃的。” 谁稀罕他请啊,我懒得理他,又朝车窗靠近了一点,糖糖老师噗呲一声笑了,他从后视镜看着张轩,“晚上我请你们去吃,张轩,你很喜欢吃鱼?” 张轩欢喜地说,“好耶,对啊,上次我哥哥带我们去吃烤鱼,李优也有去的,那个鱼很好吃,但是我第二天就咳嗽了,我妈妈还责怪我哥哥呢,说下次不许再吃这种不营养的东西了,于是我就没得吃了。”说着他脸都垮了,“我哥哥被妈妈骂了,我多难受啊。” 糖糖老师笑道,“你跟你哥哥感情真好。” “对啊,我哥哥可好了,他什么都让我,也不跟我争,我想要什么他都先给我,自己再要,每次我都特别崇拜他,他好厉害的呢。”张轩说到张楚,两眼发光,极其兴奋。 我闭着眼睛,心口一阵酸楚,我在小镇的时候也经常让妹妹,来到父母的身边,我想要被让一下,体会那种有姐姐的幸福,却从来没被让过,反而叫我不要抢。 手心不知觉地掐在了一起,张轩还在继续说着,说等他长大了,会把哥哥最想要的东西让给哥哥的,语气里充满了对张楚的崇拜以及爱护。 车子来到我家门口,糖糖老师转头对我说,“去跟你妈妈告个别,顺便拿两套衣服,别的不用带,扬小调什么都有。” 我松开手心,嗯了一声,拎着书包下车,张轩也跟着我下车,笑嘻嘻地说,“我也去看看阿姨,顺便跟阿姨打个招呼。”我转过脸,没理他,便朝家里走去,张轩在我身后蹦蹦跳跳的跟着进屋。 妈妈一见我进来,看了眼门口的车,急忙说道,“我去帮你收拾东西。”这时张轩笑眯眯地喊了一声阿姨,妈妈反应过来才看到他,笑道,“张轩,你跟李优一起去扬小调阿?” 张轩摇晃着寸头,笑道,“是啊,培训班就我们两个人去呢。”说着还一脸的骄傲。 妈妈摸摸他的寸头,温柔地说,“那真好,张轩真是个优秀的孩子,张轩,你是男孩子,阿姨麻烦你,去了扬小调替我照顾李优,可以吗?” 张轩转头看了看我,然后重重地点头,“当然可以了,我哥哥说男孩子要让女孩子,要当个绅士的男孩,我会的,阿姨。”我走上前,拉住妈妈的手,将她的手从张轩的头上拉下来,说道,“妈妈,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不需要别人照顾,你快帮我去收拾,糖糖老师还在等着呢。” 妈妈哎了一声,急忙上楼去给我拿衣服,留下我跟张轩大眼瞪小眼的,张轩笑眯眯地在我家沙发上坐下,“李优,你那幅画我在杂志上看过,我看懂了,你想要奚落谁?” 那一刻我真想啪啪扇他两巴掌,这个口无遮拦的破小孩,偏偏他能把隐藏起来的奚落两个字看出来,还能明确地看出我那画的意思,我瞪了他一眼,从书架上捡了一个苹果,丢到他手里,“吃吧!” 这样就能塞住他的大嘴巴了,他嘿嘿了一下说道,“没洗呢,怎么吃,你去帮我洗洗吧。” 我怒道,“爱吃不吃!” 不一会,妈妈就拎着个小行李袋下来,里面只有两套衣服,还有妈妈塞的两百块钱,“钱你要放好,也不能乱花,听到吗?”我接过袋子,嗯了一声,然后把书包给妈妈,妈妈打开书包,从书包里抽了语数英三本,拉开小行李袋,将三本书放进去,“就算是去上画画的课,也别落下学习,有空看一看也好。” 我瞪着那三本厚重的书就像看着仇人一样,本来想说去扬小调了可以暂时逃开学校的生活,偏偏还要面对这三本该死的书,在妈妈的注视下我居然不敢把它们拿出来,只能一脸阴郁地拎着袋子出门,张轩伸手想帮我拿袋子,我瞪着他比我矮了快半个头的身高,一脸嫌弃,他咬着苹果,叹口气,“那你自己拿啦,嫌弃我比你矮是不是!” 妈妈跟糖糖老师聊了一下,便拉着我上车,不停地嘱咐我要注意安全,不要太累等等,说到最后她都想跟着挤上车,张轩伸着脖子说道,“阿姨,我会照顾好她的,你放心。” 妈妈这才停了叽叽喳喳的一堆嘱咐,她退出了车外,糖糖老师朝她挥手,随后启动车子,车子呼啸一声滑过,我安静地靠在车窗上,心里一半放松一半紧绷着。 从我来到常青镇以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离开这里,离开父母,可是那叽叽喳喳地嘱咐声一停,我居然有种失落的感觉。 想着想着我眼皮很重,车窗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我渐渐地堕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车子还在走着,我的头靠在张轩的肩膀上,我眨了眨眼睛,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随后我唰地一下朝车窗边靠,一手去推睡得跟死猪似的张轩,张轩砸吧了下嘴巴,带出了几丝银丝。 我嫌恶地捏了下他的肉,他哀嚎一声猛地坐起来,茫然地看着我,接着擦了擦嘴角,说道,“你掐我干嘛?” 我松开手,瞪着他。 他擦干净嘴角,又往后靠了过去,闭上眼睛继续睡。 再过了一会,天全然黑了,糖糖老师的车停了,他抹了把脸,疲惫地说,“到了,我先带你们去住的地方,再带你们去吃鱼。”张轩一个激灵,欢喜地说,“好耶好耶。”随后他率先打开车门,我也背着小行李袋跟着下车,张轩绕到后车箱子,拉出一个小背包,背在身上,然后走到我面前,跟我一起看着眼前庞大的建筑。 “扬小调”三个大字襄在灰色的牌匾上,整栋楼都是白色的瓷砖,门口种了两排很漂亮的绿色植物,门口两边各挂着两幅油画,我全都不认识,张轩指着其中一副说,“我认识,这副叫画沙。”画里满是黄金色,一地的沙尘,沙尘的中间有一轮太阳缺了半边,落画人:巩。 糖糖老师笑着摸摸张轩的头,“没错,这副叫画沙,巩老爷子是扬小调的创始人,现享年76岁。” 张轩嘿嘿两声,得意地朝我扫来,我撇撇嘴,懒得理他,随即看起了另外一副画,那副是翠绿色的,中间有个女人的,在一片绿色中抬起手,手里落了一只鹰,她的下半身隐在一片绿色中,却能看到立体中有她的尾巴,那是尾巴,不是腿。 糖糖老师走过来说,“这是绿中人,这个女人是巩老爷子梦里的女人,在巩老爷子的梦呆了十五年。”糖糖老师说这话的时候,温润的眼眸里带着几丝沉迷,我仰头看着,想着怎么会有一个女人存在一个人的梦里十五年,而且,她还不是人,只是一个有着翠绿色尾巴的半身女人。 那时我对画,有了些新的感触,那感触在我心里翻滚着,却不知道是何感触,那是一种说不明白的感觉。 很多年后,我都是靠这种感触开始一幅画的。 此时是晚上八点半,扬小调里灯光通明,却安静无比,除了前台有个服务员以外,别的地方都很安静,仿佛毫无人烟,我们住的地方在扬小调的二楼,刚一上楼梯,立刻就听到不少的说话声,瞬间扫去一楼那极其的安静,我们刚走上走廊,就见不少的跟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在走廊上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一见到我们上来,停顿了一下,打量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叽叽喳喳地说道,糖糖老师左边拉着我的手,右边拉着张轩的手,将我们带到其中一个房门口,说道,“里面有两间房间,你跟张轩一人一间,其他房间都住着来自全国各地的小画家,都跟你们是拥有画画天赋的,所以一旦开课,你们一定要认真听课,这个机会极其难得。” 张轩竖着手敬了个礼,说道,“遵命!” 糖糖老师摸摸他的头,温柔地将我们带进房里,房里首先看见的是一个大厅,大厅上摆着一台电视,还有橘黄色的沙发,那一霎那,我嫌恶地看了眼那最讨厌的橘黄色。 接着糖糖老师给我跟张轩分配了房间,我的那间房间比张轩稍微大点,很大的床,蓝色的床单跟蓝色的枕头,如水似的,看得我十分欢喜,幸好不是橘黄色的。 把行李放下,我把钱从包里抽出来,塞进口袋里,便出了房门,张轩跟糖糖老师已经在客厅等我了。 糖糖老师要带我们去吃鱼。 第五十四章 出了房门,走廊上的小孩少了很多,说话的声音也少了很多,我们朝楼梯走去,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太确认的声音喊道,“李优?”我仰头看向糖糖老师,糖糖老师也是一脸疑惑,接着那声音又继续问道,“是李优吗?”我跟糖糖老师随着转身,对上靠近楼梯第一间房门口的男孩,我敛起眉头,疑惑地看着那个男孩。 那个男孩看到我的脸之后,嘿了一声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原来真的是你啊。” 糖糖老师疑惑地问道,“你是?你跟李优是?”那男孩走过来,笑着说,“不记得我了?我是陈挠。”听到这个名字,我瞬间震惊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孩,这哪里是英语培训班那群同学嘴里的那个陈“孬”啊,完全变了样,两个月前的陈“孬”总喜欢穿着一身灰色的上衣,头发遮住半只眼睛,嘴唇永远紧紧抿着,呆呆的,做事情笨手笨脚的,跟我一样是个走到哪都遭白眼的差生,还被嘲笑说是常青镇镇长的傻儿子,那个说在今年的英语竞技赛上要夺冠的差生。 眼前的陈挠穿着白色的上衣棕色的休闲裤,唇角带着笑意,眼眸里一片温和,哪来呆呆的样子。 糖糖老师邀请他一起去吃鱼,他双手叉进口袋里,懒洋洋地走在我的身边,我经过初初的震惊之后,问他,“你英语竞技比赛得奖了吗?” 他低下头,之前很长的头发如今剪成像张楚那样的碎发,搭在额头上,细细软软的,他笑着说,“得了,第一名。” 我震惊地下巴都要掉了,我记得他当时刚上培训班的课程时,连单词都认不全,“你是怎么办到的?”我现在还在苦命地学习中,他居然已经突破了一切拿到了英语竞技赛的第一名。 “暑假的培训过后,我什么课都没去上,专门攻英语,攻着攻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开窍了似的,记忆力在那一瞬间提了上来,虽然句子还不能自如地应用,但是我的脑袋里汇入了很多的单词,甩都甩不掉,竞技赛的时候,我拿了第一。”他抬头看着夜空,自嘲道,“做了五年的差生,总算咸鱼翻身了。” 我的心突地划过一丝酸楚,这种酸楚只有我这种差生才能够理解,我完全可以感受得到陈挠话里的无奈,培训班的时候他被嘲笑得最厉害,可见他在学校里,也是个不好过的差生,尤其他还是常青镇镇长的儿子,可是如今他翻身了,我呢? 得过一次画画的奖,得过一次那样的荣耀,看着李秀跟张楚的优秀,我也想优秀啊,也想翻身啊。 张轩不太满意陈挠的加入,到了烤鱼场,还一脸的不满,糖糖老师一边烤他板着个脸吃得最多,陈挠把鱼头挑开了,把鱼身给我,我说了声谢谢就接了过来,张轩一边吃一边看着我们,说,“四年级的英语竞技赛是我哥哥拿的第一名,你的第一名是哪个年级的?” 陈挠喝了口水,擦擦嘴巴说,“五年级的,第三名好像也是常青小学的,叫……什么来着,不记得名字了,是个很秀气的女孩。” 我咬着鱼的嘴巴停了,盯着碟里的鱼,五年级英语竞技赛常青小学长得很秀气的第三名是李秀。 输给了一个差生,难怪李秀一脸的不开心。 “哼!”张轩重重地哼了一声,继续吃鱼。 糖糖老师大概是烤了十八条,他自己吃了两条,我吃了四条,陈挠吃了两条,另外十条全进张轩的肚子里了,回程的路上,他撑着肚子说话都成大舌头,我跟陈挠在后面忍着笑。 陈挠说他是来标画的,明天有画展,他爸爸说他得奖了送一个礼物给他,于是他说他想要一副巩老爷子的画,但是巩老爷子的画不卖,所以他只能退而其次地来标巩老爷子第一任徒弟的画,所以才会出现在扬小调。 回到扬小调,糖糖老师上四楼去休息,我跟张轩也进了房间,陈挠看了看我们的房间笑道,“老师也太不会安排了吧,你们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还安排到一起住。” 本来我是没觉得有问题的,被陈挠这么一说,不由自主地有点怪异的感觉,但是我也不是很懂什么意思,倒是张轩哇哇大叫,直喊道,“关你什么事啊,阿姨叫我照顾李优的。” 陈挠拍拍脑袋,说道,“好好好,不关我事,李优,明天见啦。”说着他就离开我们的房间。 我走过去把门关上,在桌子上拿了一包纸巾就走进房间里,看都没看张轩,刚关上房门,门就被敲响,我忍了忍,才去开门,门口站着张轩,他捂着肚子,一脸难受的神情,可怜兮兮地说,“我好像吃坏肚子了。” 那一刻我真想把他一脚踹下楼去,刚刚还说要照顾我,现在这样是叫我照顾他的意思? 我怎么会照顾人,在家里,都是李秀跟妈妈照顾我的,在学校里再不济也有郭晶跑前跑后,还有张楚时不时地帮我,想到张楚,我胸口一闷,死死地压抑住那在脑海里想他样子的思绪。 笨手笨脚地拿了药片给张轩吃,倒了水给他差点泼他一身,他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仿佛我是趁机报复似的。 说实话,我就是不会照顾人而已,太勉强了,不过他吃了药片在沙发上躺了一会,脸色总算好了一点,他一边摸着肚子一边说,“幸好妈妈在我包里塞了这个药片,不然就完蛋了。” 我直翻白眼。 敢情张楚的妈妈知道张轩就是一只会吃的破孩子,出门也得带着药片才行,真是有先见之明。 我没再管张轩,回了自己的房间,到房间里配的浴室里冲凉,冲了凉还得洗衣服,我的手压根就没力,搓了没两下就不搓了,拧水的时候怎么拧都不干,费了不少的力气才勉强把水腾干了些,但是还是一直滴水,我懒得理了,走到阳台上把衣服吃力地挂上去,就收工了。 躺回床上,感觉浑身都脱力似的。 这里的房间灯光很亮,照在脸上再也看不见半丝月光,莫名地竟然有点想念家里的那个房间,以及我窗边经常出现的那半截月光。 我一直认为,我离开了父母的身边会很开心的,再也不会想起他们,会带着仇恨在外面逍遥快活,可是心里那股淡淡的想念竟然出现了,我慌地把自己捂进被子里。 门再次被敲响。 我闭上眼睛装睡,可是敲门声依旧一阵一阵的,恍惚间还能听到李优李优这样的喊声。 我刷地一声坐起来,滑下床,冲到门边,一把拉开门,狠狠地瞪着门口的人,张轩愣了好半会,肩膀都缩了一起,才喏喏地说,“我……我想帮你拧下衣服,女孩子没……没什么力气。” “砰!”我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了,瞪着门,半秒后,我又把门打开,他还呆呆地站着,我不满地说,“进来!”说罢我就返回床上,躺着,眼睛看着他顿了顿脚步进门来,拉了张椅子到阳台,踩上去,随后伸手拧了拧衣服的下摆,刷地一堆的水顺着他的手流下来。 就这样反复地拧着,很快他就拧好了,下了椅子,朝我说道,“我妈妈说衣服要是不拧干,会变得皱巴巴的,穿起来特别丑,每次在家里都是哥哥替我拧的,我这次拧得可能也不是很干,等我再长高一点就好了。” 我看着他,半响后嗯了一声。 他抿抿嘴,朝门口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地说,“谢谢。”他立刻就转过身来,笑眯眯地说,“不用谢!” 我猛地就将枕头砸去。 他跑了,顺手带上了门,被他这么一闹,我那些思绪都缓了下来,慢慢地进入了梦乡,准备迎接在扬小调的第二天。 第二天,张轩一早就在门口喊我,我迷迷糊糊地起身,刷牙,换衣服,把钱塞进口袋里,然后顶着一头鸟窝出了门,张轩嫌弃地看着我的头发,“你能不能先梳好头再出来?!” 我迷迷糊糊地转身,进了房间,用水把头发压平,然后又出门,我的头发是天然卷,早上起来不弄就会卷得乱七八糟,我基本很少去弄它,这次也没弄好,张轩找了个梳子给我,叫我梳好了再出门,我很想把梳子□□他的嘴巴里,不过我想到等下会有很多人,还是把头发梳了梳才出门。 刚一出门,就看到糖糖老师朝这里走来,看到我们温柔地笑道,“还以为你们醒不过来呢,早上有个画展,你们跟着其他的人一起看看,下午就有课了,记得带上你们的画本。” 说着他就带头走下楼梯,我们紧跟着,其他房间的门陆陆续续地开了,那些有着天赋的小画家一个一个地闪出房间,随着人流也下了楼梯,一时间昨天晚上一直很安静的一楼此时叽叽喳喳的聚集了不少的人,远远地我看到陈挠朝我们挥手,糖糖老师问我们要不要跟陈挠一起,我还没有回答,张轩就摇头,“不要。” 糖糖老师嗯了一声,转身带着我们朝扬小调的后院走去,后院是个大型的画室,此时画室里全挂满了画,满目琳琅,眼花缭乱。 那些画五颜六色,有纯黑的,有纯白的,也有纯蓝的,更多的是各种颜色搭配成一幅画,画室里有个专区,叫《孟宴》,介绍的标签上写着头街:中国人性画师创始人,巩凡弟子首席。 陈挠走过来,笑问我,“你猜我会想标哪副画?” “这个就是巩老爷子的第一任徒弟?”这时我才反应过来,陈挠指着巩凡两个字,“巩凡是巩老爷子的全名,孟宴擅长画人性画,他第一副得奖的画是个扭曲的白骨,白骨上蔓延着红色的花,花芯有黑色的溶洞,那副画看起来诡异,看久了就明白,人之初是善白的,经过渲染之后便是红的,隐藏起来的花芯那是人心,人的心有阴暗的黑洞,越大,说明人心越险恶,所以那幅画叫:恶。” 我想看那副画,陈挠说,那幅画天价,并且不出卖,不知道现在藏在什么地方,我很好奇陈挠为什么这么懂,他笑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跟爸爸经常来扬小调,那时爸爸买画卖画,我就看画,久而久之,我对画就有了不一样的执念,可惜巩老爷子说我,是个懂画却跟画无缘的人。” 说罢,陈挠就问我,“你的画是什么类型的?”我愣了一下,随即转开眼,我也不知道我的画是什么类型的,并且,我的画应该还不能称之为画吧,那不过就是我宣泄阴暗的手法而已,跟扬小调这些画比起来,我那副只能说是小打小闹。 陈挠见我不回答,他便笑,“也许不久的将来,我就得在这个地方标你的画,读你的灵魂了。” 我笑笑,没吭声,随后我便走向了孟宴的专区,陈挠跟在我身后,张轩跟糖糖老师在斜对面的专区,那里有个画家的专区,叫离,我刚才进门扫了一眼,他的画跟张轩之前交上去的画的感觉很相似,异想天开的感觉。 孟宴每副画都很诡异,并且都从某种程度在提画人性,陈挠看得津津有味,我则看得胸口撞击很大,那仿佛就是在读人的善恶,情感的宣泄,咆哮以及叛逆等等。 我在一副叫《逆者》的画面前停下。 这画分了三个颜色,分别是白,黑,金三个色,依然是白骨,然后白骨逐渐染黑,黑了之后,最终到达金色,金色白骨的头顶是一轮太阳,一瞬间扫去前面两个白骨的阴暗感觉。 陈挠修长的手摸上那副白骨,唇角微涩,“李优,我想标下这副画,它很像我的人生。” 我懂,差生逆袭,得到重生,拿到金色的人生,所以叫逆者,陈挠已经成功了。 我嗯了一声,就见陈挠笑了,很灿烂的那种,他转身看着我说,“李优,我很期待你的画,上次你得奖的那副画我还没看,过两天我一定去翻杂志。” 我有预感,陈挠能一眼就看懂我那幅画的意思,所以我稍微有些不自然,这时,张轩他们看完了,走进孟宴的专区,糖糖老师笑着说,“孟宴的专区一如既往地冷清阿。” 我这才发现,其他专区的人都挤满了,孟宴专区却只有我跟陈挠两个人,陈挠回道,“嘿,没有人可以太过直面地面对自己心里的阴暗,孟老师的画太冲击人心了。” 糖糖老师点点头,说,“陈挠,你是个懂画的孩子,就是……有点可惜了。” 陈挠双手□□口袋里,笑笑没有说话,张轩在孟宴的画面前走来走去,走完了直说受不了这种压抑,催着我们赶紧出去,于是糖糖老师就带着我们出了孟宴的专区。 边走还边说,“虽然孟老师专区看的人少,但是他的画却出手最快,就是翻画的也被人预定完了。” 扬小调很少举行画展,每次画展从不会开拍卖,所有画的买卖全都是私下做的交易,有缘人才可以标画,无缘的就是出再多钱都不能把画标走,出了画展,陈挠就跟我们道别,他去标画,我们回宿舍。 由于起晚了没吃早餐,此时中午大家都饿了,张轩更是饿得动弹不得,走路都像在飘,糖糖老师转身就带着我们去找吃的,扬小调附近有很多家小饭店,我们随便挑了一家便进去吃。 饭菜一上桌,张轩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一口气吃了三碗饭,我一碗都还没吃完他已经在喝汤了,喝得格叽格叽的,我忍耐地皱着眉头,吃过饭,张轩又是可怜兮兮地捧着肚子跟我说,他吃多了。 那一刻我又想想法子给他点教训。 但最终我忍下来了,给他倒了水督促着他吃了药,还颇幸灾乐祸地说了句,“下午就上课了,你吃这么饱,小心上不了课。” 他的脸一下就垮了,瞪着我一脸不可置信。 我坐在椅子上,他瘫在沙发上,不一会,出去迎接画师的糖糖老师回来了,他一进门就满脸欢喜,我跟张轩不解地看着他,他笑着说道,“今天,孟宴给你们上课。” 张轩撑着肚子猛地坐起来,哇哇大叫,“不是吧,不是吧,妈呀,他的画好恐怖,糖糖老师……” 糖糖老师拍拍他的寸头,说,“人家是一级画师,你鬼叫什么,好好上课就是了,收拾东西,赶紧走。” 我心里充满了对孟宴的好奇,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老师,会画出那样的画,那时的我不知道,遇上孟宴,是我人生当中第一盏明灯。 孟宴的专区冷清,但他的课程则让许多有着天赋的小画家期待着,糖糖老师带着我跟张轩出了宿舍,走廊上许多的宿舍门也都打开了,那些个小画家背着画板,交头接耳地谈论着孟宴。 从宿舍走到六楼的教室,孟宴的名字被每个小画家念到烂。 糖糖老师给我跟张轩安排了两个位置,比邻而坐,而由于我们没有带画板,糖糖老师还去买了两个画板给我们,看着那立在跟前的画板,我才真正有了上美术课的感觉。 张轩摸着寸头,露出小虎牙,“回家之后一定要叫哥哥带我去买个漂亮的画板。” 我心里暗自也这么想,必须买个画板。 糖糖老师摸摸我的头,温柔地说,“我先走了,你跟张轩两个人好好听课,孟宴的课比较特殊,他不会像我一开始就给你们上理论课,而是立刻就实践的,拿出你们最好的状态,留在这个课堂吧。” 我点点头,目送糖糖老师离开。 周围的小画家都叽叽喳喳地继续讨论孟宴,但过了一分钟后,大家就慢慢安静下来,极其有素质地盯着自己跟前的画板,也有人偷偷瞄着玻璃窗外,张轩伸得脖子都长了,还不见孟宴过来,他嘟着嘴嘀咕道,“难道他不来了?不来那好啊。” 看来他对孟宴没啥好感,心里过分阳光的人肯定是很难接受孟宴的画风,而我则仿佛找到了灵魂的所在地,对孟宴更加好奇。 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长。 门口才走进来一个穿着灰色唐装的男人,他双手覆在后面,眼神在课堂里扫了一圈,所扫到之处,皆呼吸一顿,包括我,那双纯黑的眼眸里仿佛能一眼穿透人心。 “我是孟宴。”他站在讲台上,只说了四个字。 下面的小画家仰头看着他,他没有笑脸上也没有表情,转身在讲台上的黑板上写了一个字:人。 随后转身看着我们,说,“现在,拿起你们的画笔,在你们的画板上画一个人,想怎么画随你们,十分钟我来收画。”说完他就转身,走出教室,他一走,安静的教室顿时议论纷纷,有些小画家说他还没画过人,全都是画花花草草,这可怎么办,愁了一脸。 张轩握着画笔,呲牙咧嘴,“我真不喜欢这个老师。” 按目前这个感觉,我也不太喜欢,这个老师仿佛不是在教课的,就只是来吩咐我们而已。 看着画板,我发起呆,我很少画人,就算画也是小人,只除了张楚,想到这里,我呼吸一停,猛地看向讲台,眼神在孟宴写的人字上停下,一个人,就可以披露我曾经画下的张楚,那大家都不知道的秘密。 我下意识地看向张轩,张轩搞怪似地在画板上开始画机器人。 十分钟过去了,孟宴再次出现在教室里,所有小画家都停下笔,我也把笔停下,不敢去看我画板上的人,只是呆呆地盯着孟宴,他扫视着讲台下的所有稚气未脱的小脸。 所有小画家都等着他开口,发表点什么,他没有,只是走下讲台,走到第一排的位置,站在第一排第一个小画家的身后,半会他指着画说,“不会画人,只会画花草,就是让你画出一个绚丽的世界,那也只是一副画,而不是一幅有灵魂的画,回去之后,画一百个人,自己研究。” 第五十五章 那个就是说从没画过人,只画过画画草草的小画家,孟宴从他画的人,就看出了他的本质,周围的小画家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气,手忙脚乱地想去修改画本上的人。 可惜,为时已晚。 画,最不适合就是修改,宁可重画,也绝不修改。 接着孟宴老师一个一个看下来,指着那画本里一个一个的人,将对方的毛病一个一个揪出来,课堂上从一开始的错愕,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到最后大家都接受了孟宴老师的批评,不少的小画家崇拜地看着孟宴,之前喊孟严的都开始喊老师。 随后,孟宴老师来到张轩的面前,张轩压根就不敢去看孟宴的眼睛,只是盯着他自己的画。 刚才他说不喜欢孟宴老师,但是孟宴的犀利一下子就令他折服了。 “画,是好画,机器人是好人,就是没有情感,跟离的画相似,却没有他的韵味,你今年多大了?”孟宴这下子没批评,还跟离老师的画比对了一下,张轩慌慌张张地应道,“11岁。” 孟宴摇摇头,“还太小,至少过多五年吧。”看着这边的小画家都把眼神投到张轩的身上,带着不可思议,张轩本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孟宴已经离开他的位置,朝我这边走来,我本来看着他的,被他的眼神一看,心头猛地一震,急忙转开。 他站到我的身后。 我的心头乱哄哄的,其实我最多的想隐藏那些阴暗的心思,至少在今天画的这个人里,我想藏起来。 看画的人很安静,画画的人也很安静,过了一会,画板上的画被一只手抽掉,我慌地转头一看,真真正正地对上孟宴的眼睛,那双会穿透人心的眼睛,他略微低头,“叫什么?”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问我,“李优。” “你的感情太满,可惜全都是黑暗的,你没有自我认知,满眼的自以为是,有天赋却被灰暗的情绪霸占,画容易吸引人,但终究不能长久,李优,你知道你该做的是什么吗?” 我脑袋晕混混的,好像知道他的意思又好像不知道,愣愣地摇头,接着他顺手把画一撕,我的心一下子往下堕了好几十米,冰凉冰凉的。 接着他说,“我撕你的画不代表不好,而是你的情感不对,若是你想要将画画好,你必须把灰暗当成一种对外界的警示,而不是自我伤害,比如你今天画的人,如此的扭曲,脸型都没有,难道在你的生活当中,就没有一个能让你画出脸型的人吗?” 那一句又一句话,那一个又一个的问号,将我狠狠地钉牢在原地,我的手心狠狠地掐在一起,一句话都不敢回复他,我一直把画画当成宣泄的手法,却从来没想过尊重它,把画画视为尊重的对象,好好地画每一幅画。 就连母亲的脸我都不想画出来,那说明我的心里怨恨多过感激。 “李优,我叫孟宴,下课后,我让刘子糖带你过来我办公室。”他蹲下身子,地上散落着他撕掉的我的画的碎片,他看着我,让我想低头却无处可躲,只是愣愣地看进他的眼里。 在他无声的眼神下,我略带抗拒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伸出那双修长的手,拍了拍我的头,站起来,扫了眼在场的所有人,说道,“下课。” 我清晰地听到所有人松口气的声音,包括我自己。 其他小画家轰然一声鱼贯地走出教室,路过我身边的时候都下意识地看向我,我呆坐在椅子上,张轩跳下椅子,松了下骨头,唉唉叫,“哎,孟宴老师真是可怕,李优我陪你去他办公室吧,不知道他会不会打你。” 我瞪了他一眼,乌鸦嘴,打这个字让我害怕。 张轩嘿嘿一声,收了画板,随后喊着我,“走吧,还是我陪你去孟宴老师那里比较好。” 刚一出教室门,就看到糖糖老师朝我们走过来,他笑着看着我,看得我莫名其妙,他却不说为何这么笑。 倒是张轩一脸怕怕地说,“糖糖老师,孟宴老师让李优去他办公室,不会有危险吧?” 糖糖老师拍了拍他的头,笑道,“不会,所以现在张轩你先回宿舍,我带李优过去,我会好好保护她的。” 张轩看了我一眼,摇头晃脑地说,“好吧,糖糖老师得保护好李优,不然阿姨会怪我没照顾好她的。” 张轩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人流下楼梯,糖糖老师拉着我的手,朝走廊的尽头走出,越往后走,走廊上挂着很多小画,满是好看的油画,很快走廊走完了,走廊的右手边,有一扇门,门上挂着一个牌匾《孟宴》,糖糖老师拧开房门,带着我就走了进门。 孟宴老师坐在沙发上,手上捧着一本杂志,看到我们进门,放下手里的杂志,我看到那本杂志上,有我得奖的那幅画,满世界怨恨地襄在杂志里,那一刻,我想把杂志抢过来,撕掉。 “老师。”糖糖老师恭敬地喊孟宴。 孟宴点点头,眼神落在我身上,我赶紧朝他喊道,“老师。”他嗯了一身,指着沙发,“坐。” 糖糖老师含笑拉着我,走到沙发上坐下,孟宴老师则站起来,走到一旁把满是热水的水壶提过来,倒进茶壶里,一股茶香味,不一会就溢满鼻息,他坐下来,正好面对着我们。 孟宴老师的眼神在我身上转了一圈,我下意识地往后缩去,糖糖老师则恭恭敬敬地坐直身子,像个军官似地挺直背,空气中寂静了几秒,孟宴老师才开口,对着我说,“李优,我想收你为徒,你愿意吗?” 那一刻,我就想拒绝。 下意识地就摇头。 糖糖老师正欢喜地想开口,却见我一摇头,他脸色一顿,不可置信地问,“李优,你刚才那是摇头?” 我呆呆地坐着,心里翻滚不已,甚至不敢开口回答糖糖老师的话,只是看着对面的孟宴老师。 他面无表情,那双眼睛依然透入人心,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握着茶杯的边缘,慢慢地品着。 仿佛完全没看到我刚才那大逆不道的摇头似的,糖糖老师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孟宴老师把茶杯放下,眼眸有了几许笑意,倾身看着我说,“你是第一个摇头的徒弟。” “我也知道你在怕什么,才12岁,你的心思细得让我不得不感叹,但是我说出去的话,从来不会收回来的,你回去好好思考一下,是要,还是不要。”说着他就指着门,意思是可以走了。 糖糖老师急忙朝孟宴老师道歉,说完就拉着我的手,慌慌张张地将我带出办公室。 一出办公室,他大松了一口气。 我则愣愣地被他拉着,糖糖老师也没有责怪我,只是说道,“走吧,回去休息一下,晚上我带你们出去玩。” 他也没劝我,就这样把我带回宿舍,张轩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我们进来,跳了起来,跑到我跟前看了又看。 我推开他的脸,低低地跟糖糖老师说,“我想休息一下。”糖糖老师嗯了一声,摸摸我的头,帮我开了房门,让我进去。 我走进去的那一霎那间,心里有些许空落。 那时我不知道,孟宴老师是第一次开口要徒弟,也不知道孟宴对他第一次开口要的徒弟是势在必得的。 进了房间之后,我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阳台上被风吹得飞起来的衣服,张轩拧衣服的小手臂仿佛在我跟前晃悠似的,我倒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满是孟宴老师那双能看透人的眼眸。 迷迷糊糊快睡着之际,门板传来敲门声,李优李优的在那里喊着,我翻过身想蒙蔽了那道声音,但是却越来越清晰,我忍了忍,坐起身,急冲冲地走到门边,将门刷地一声拉开,对上张轩那张脸,“能不能让我好好睡个觉?”我不耐烦地问道。 他缩了缩肩膀,随后鼓起勇气似地说道,“不行,我想跟你聊聊天。” 我心里怒骂,聊你妹!接着我用力地将门关上,还没合上却被压制住,我用力,那头的人也用力,就是不让门关上,张轩在门外哇哇大叫,“我想安慰你来着,看你在课堂上脸色那么差,你怎么这么不给面子。” 我冲着他大吼,“我不需要你安慰!” “要的,我知道孟宴老师要收你做徒弟!”他在那头也吼道。 当——突然安静了。 我没有再吼回去,只是松开了手,他一个用力将门推开,就闪了进来,像和尚一样晃头晃脑,“我说我看懂了你的那幅画,奚落,是因为我也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我觉得孟宴老师可以治掉你那些不太好的东西,虽然他的画跟你的画也是半斤八两。” 说着还一副很有哲理地想我眨眨眼,我忍着朝他脸上招呼拳头的欲望,坐回床上,他则在我房间里走来走去。 第五十六章 走了一会,他就转头看着我,笑咪咪地说,“你看啊,如果你当了孟宴老师的学生,该有多风光,那些不喜欢你的人都会很惊讶,还妒忌你,羡慕你呢,你不是很喜欢画画吗?有一个很好的老师比你自己随便乱画好多呢,我想要都没有呢。” 说着他不太开心地撇撇嘴,“孟宴老师说的至少五年是什么意思啊,我都不知道,哎,我很怕他的,都不敢去问他,不如你当了他的徒弟,帮我问问他?” 我一个枕头就丢到他脸上,低吼道,“出去。” 他嘻嘻一笑,说道,“好了,你好好休息,晚上我们出去玩儿。”说着他就闪出房间,顺便帮我关上门,独留我呆在房里,安静地想着张轩的话,谁知道这个破小孩说出来的话,居然蛮有道理的。 我心里下意识地拒绝他的话,可是一方面又在暗自想着他的话,想到最后睡意都没有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翻到最后实在是翻不动了,我拿过小行李袋,打开,里面躺着语数英三本。 我顿了顿,将书拿出来,脑海里闪过李秀跟张楚那同样清秀干净的笔迹。 孟宴老师无疑是个优秀的画师,如果跟着这样的画师,我是不是也会变得很优秀? 一时间,满脑子的很优秀在我脑海里转悠,转悠,转悠。 晚上,糖糖老师过来带我们出去玩,陈挠也一起,张轩看到陈挠嘴巴顿时翘得老高,一脸的不情愿,糖糖老师笑着拍他的寸头,“闹什么别扭?”张轩瞪大眼睛在陈挠身上扫了扫,随即甩开脸,一副小孩子的作风,陈挠朝我眨眨眼,我噗了一下笑了出来。 张轩不满地哇哇叫,“李优,你笑什么笑?” 我瞪着他,“我就笑,你想怎么样?”张轩被我一瞪,泄了气,不情愿地走在前头,大摇大摆地划着手。 糖糖老师突地笑出声来,说道,“张轩就像是个被宠坏的小孩,也难得他居然有着绘画的天赋,大部分小画家多多少少都有性格上的缺陷。” 我走在陈挠身边,悄然捏着手,眼神看向右边的那座大桥,这里是海印市,海印市是个不发达的城市,它有底气的地方,就是这个城市里有一家叫扬小调的画坊,其他的小镇,比如常青镇,双花镇全都是百年老镇,但是都像个不问世事的老人般落在海印这个城市里,不出彩不张扬,仅仅只是依靠着海印市一天过一天的日子。 这个城市很普通,所以我们逛得也素然无味,唯独有点让人有兴趣的地方,就是这里的每条街的墙壁上都有挂画,每一副画都出自扬小调的学生之手,陈挠说,这些画有些在外面标价达上百万,上百万的画却在海印市的街上随意挂着。 陈挠说,“海印市是个以画为生存的城市,所以我爸爸对常青小学的美术培养极其重视,这是整个城市的象征,而常青小学则像受了诅咒似的,将近三十年都没有出过一个有名的画家。” 糖糖老师拉着我的手,含笑道,“校长知道你的画得奖时,他的心情,简直不能形容,甚至悄然在办公室里落泪,所以,李优你一定要好好加油,如果能做孟宴老师的徒弟,成功指日可待。” 陈挠震惊地问,“孟宴老师要收你做徒弟?” 张轩摸摸寸头,撇撇嘴,“可不是嘛,李优还不知好歹,给拒绝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们,心里乱糟糟的,陈挠笑着搭上我的头,狠狠地揉了下我的头发,“要是我,早跪着求他收我了,你居然还拒绝了,真不知天高地厚。”我挥开他的手,却被他揣在手里,他另外一只手捏上我的鼻子,说道,“整个培训班,我就只记得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头,我都不记得他,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只知道大家都说他呆呆的,我暗地里还嘲笑过他。 “因为你的英语本上总是画着一棵树,那棵树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种下的,以前常青镇只是因为有条街叫常青,所以叫常青镇,后来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说人的意念要像常青树一样永保常青,所以种下了象征常青的常青树,其实那树的真名不叫常青树,而叫雪松。” 雪松?那画得就连一片叶子,一根树杆纹路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常青树,叫雪松。 我呆呆地说,“真好听。” 陈挠放开我的手,双手□□口袋里,说道,“是啊,我也觉得那名字很好听。” 张轩猛地叫出来,说,“我好饿我好饿!” 一下子打散了我们的思绪,糖糖老师无奈地一笑,带着我们朝餐厅走去。 吃过饭我们就回扬小调,扬小调的门口停着一辆车,我们还没靠近门口,那车的门就打开了,一名穿着一身黑色的男人走出来,恭敬地朝陈挠喊道,“陈少爷。” 陈挠顿住了脚步,随后朝那男人走去,接着还没进车里,他转身看着我们,笑着说,“我要回去了。” 张轩一脸欢喜,“慢走不送。” 糖糖老师笑着点头,“一路顺风。”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憋半天说道,“路上小心。” 陈挠看着我,说,“李优,除了想标下你的画,我希望初中我们可以进同一个班级,我在常青中学等你。” 我迟疑了一下,微微点头,陈挠笑了笑,便弯腰进了车里,不一会,车子微微倒退,接着车头一转,朝马路驶去。 我看着那离去的车,突然觉得,如果我也能向陈挠这样,从差生逆袭,那该多好,也许到时我真的有能力跟他进一个班级,常青中学是四个镇唯一的一所中学,不管陈挠,张轩现在在哪个小学读着,他们最终的目标,就是上常青中学,毫无别的选择。 糖糖老师送我们回宿舍,走之前拉住我的手,笑道,“你要好好考虑,孟宴老师的问题。” 我点点头,其实我的心里已经倾向了一边了,只是还不太确定。 晚上洗衣服的时候,张轩也凑了过来,还是跟昨天晚上那样说要帮我拧,他要拧我就让他拧,拧完之后他告诉我,他站不起来,让我去扶他,那一瞬间我真想把他抬起来然后从阳台上丢下去。 明明身高比我矮那么多,体重却不轻,我费了点力气才把他拉起来,接着我就把他踹出门,用力地锁紧门之后,我躺在床上,神游着。 慢慢地也睡着了。 第二天从早上到下午都有课,扬小调有备早餐,我耸拉着脑袋跟张轩赶往食堂,随便吃了点早餐又匆匆地去教室。 今天的老师换了一个,很爱说话,一上讲台就叽叽喳喳地说着,各种理论等等的话题还有荣誉之类的,讲的口沫横飞,张轩撑着下巴,直打瞌睡,过了一会,那老师总算讲完了。 他让我们两个人分成一组,然后其中一个人画另外一个人,我跟张轩自然就是一组,想到要画他,我胃都酸了,可是要是画别的人,我更不乐意,就算没接触过,但是其他的小画家散发出的那种生人勿进的感觉我还是能够感觉到的。 张轩摆弄着画板,“你画我先,还是我画你先?” 我想了想,说道,“你画我先。”他撇撇嘴,满脸的不情愿,揉了揉眼睛指着他前面的位置说,“你坐那儿。” 我翻个白眼,挪了椅子朝他指的位置坐去,我坐过去之后,又挪了下角度,侧着脸对他。 他才喊着,“好,就这样。” 我感觉我会被他画成一个女机器人,带着这样怪异的感觉,我发起呆。 等了一下,我发完呆了,看了看其他的人都换了人了,我转头看向张轩,结果发现他压根都没画,只是直直地看着我,眼都不眨,手里握着画笔,一副比我还呆的样子。 我刷地一声站起来,走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画笔。 他这才反应过来,慌地一屁股摔在地上。 第五十七章 全场轰然大笑,他窘得爬起来,左右脸都红红的,低着头,小寸头对着我,我居高临下地问他,“你画了没有?” “画……画……画了!”他大舌头地说道,头一直都没抬起来,我懒得管他,便抽了他画的那副,一看,我自己都有点呆住了,我,我有这么好看吗?画里的人毫无意外的头上带了一个钢铁帽子,但是露出的侧脸削尖,一戳我认为很丑的卷毛紧贴着下巴,有点像樱花飞情里漫画的那些女主角,尤其是戴了这个钢铁的帽子更像。 看在他画得还不错的情况下,我就不逼他把钢铁帽子给我摘了。 随后我指着我坐的那个位置,推着他说,“快去,我要画了。”他低着头哦了一声,朝那位置走去,坐下。 我想象着一休和尚的模样,再看看张轩那张脸,慢慢地一个穿着白色短袖黑色短裤的小和尚出现在画里。 这时台上的老师说要收画了,我正好也画完了,张轩总算整体回神了,他哼唧哼唧地跑过来,侧脸一看,顿时哇哇大叫,“和尚,你才是和尚,你全家都是和尚,快给我重新画!!” 我一个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听到我的笑声,跳起来,不停地嚷着让我重画,嚷嚷的声音打扰到别人了,老师指着他,“吵什么吵。” 张轩嘟着嘴,一脸不甘愿地坐回椅子上,眼神瞪着我,十分哀怨。 很快老师就把画收走了,课也上完了,张轩十分不开心地挤出教室,我跟在他身后,忍笑忍得快得内伤了。 吃过中午饭后,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休息,张轩坐在沙发上瞪着我,我喝了口水就走进房间里,躺床上眯着眼睛想睡一会,接着我感觉身体有点不对劲,下腹有点刺痛,迷迷糊糊地我又有点困,我便顺着睡意睡着了,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门口传来敲门声,我猛地一起身,听到张轩的声音在门外喊,“快开门啊,要迟到了。” 我才反应过来,快速地下了床,拉开门,张轩看到我,嘀咕道,“快走啦,都几点了。” 我跨出门。 身后猛地传来张轩惊恐的叫声,“李优!你流血了!” 我停下脚步,茫然地低头,看到我的大腿上流出红色的血液,那一刻我脑袋里一阵晕眩,张轩在我耳边哇哇叫道,“你别动,你回房间去,我,我去喊糖糖老师过来。” 说着他就要跑出房间,我一把拉住他,他使劲地挣扎,“你放开我啊,我去找老师过来!” 我脑海里猛地闪过一副画面。 那是去年李秀参加长跑比赛的时候,在半路上被张楚抱到医药室,那时李秀的裤子上也沾着红色的血液,后来我知道了,那叫月经,每个女孩子都会有的,我死死地拉住张轩,“你别吵,闭嘴!”我用力地推了他一下,他才冷静下来,满脸惊慌地看着我,看着我的大腿。 我下意识地收拢双腿,带着几分难堪,低声道,“你去找前台的服务员姐姐,让她过来一下,你不用进来了,你找她来了以后,你就去上课。” 他愣愣地点头,随后跑出房间。 我从门边的柜子上抽了一条毛巾,擦了擦腿上的血液,下腹微微刺痛,但不是很严重,我还能忍,强撑着进了房间,我急忙翻出小行李袋,抽出一条裙子跟内裤。 我只记得来月经要用什么棉垫着,具体是什么我在家里没关注过,但是家里浴室的门后挂着一个袋子,那里面放的就是那东西。 不一会,只见过一两次面的服务员姐姐走了进来,她看到我坐在床上,看了看,问道,“是不是来月经了?” 我点点头,她笑了笑,“还好,只是来月经,你多大了?”我唔了一声,脸色有些红,“12。” 她笑道,“比我那时来得早,你把这个垫上,我去给你泡点糖水喝。”我接过她递过来的棉垫,低声说谢谢,随后拿了裙子跟内裤走进浴室里,把弄脏了的内裤跟裙子换下来,丢进桶里泡着,准备晚点舒服了再洗。 床单上也被我弄了一点,我把床单也抽了下来,丢进那个桶里,不一会,那位姐姐回来了,她把泡了很多糖的水放在床头柜上,说道,“等稍微凉点再喝,现在还太烫了,棉垫我多带了些过来,放在这里,你先睡一下,课的事情我会跟老师说的,对了你顺便跟门外那小男孩说一下,他连课都没去上,也不敢进来。” 我愣了愣,转头就看到张轩一脸无措地站在门口盯着我。 一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他虽然蛮讨厌的,但是还是蛮好的,我扯了扯唇角,轻轻地说道,“你去上课吧,我,我没事,晚点就好了。” 他直着脖子问,“真的没事吗?” 服务员姐姐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头,“没事,就是女孩子的小问题,你快去上课吧。” 张轩看了看我,看我点头,这才转身跑出房间。 服务员姐姐让我好好休息,她带上门也出去了,我躺在床上一阵恍惚,恍惚着我仿佛在这一刻长大了,从一个小孩长成了一个女孩,又想到了,离我的长大又近了,纵然要受这种每个月都要流血的苦,但是我挺甘愿的。 接着我就睡着了。 梦里出现一个长发飘飘已经成人的少女,她的名字叫:李优。 我一觉睡到晚上,醒来阳台外的天黑了不少,投射了点点灯光进来,我掀被坐起来,身体恢复了很多,也没有下腹微刺痛的感觉了,我拉开房门,一眼就看到张轩坐在沙发上。 他一看到我出来,立刻站起来,脸色顿时成猪肝红,结结巴巴地指着桌子上放着的饭盒说,“吃,吃,吃饭,我,我,我给你打的,还,还有红糖水,我,我找服务员姐姐要的。” 一句话用了两分钟讲完,他也是够结巴的了,我低声说了谢谢,便走过去,在那难看的橘黄色沙发上坐下,先喝了口红糖水,还是蛮热的,一看就刚泡没多久,接着我吃了饭盒里的菜。 张轩则一直坐在我旁边,一会挠挠头,一会抓抓衣服,一会扯扯耳朵,一会摸摸裤子,一副坐立不安一定要找事做的模样,我感觉他真是太好笑了,忍着把最后一口饭吃了,顺口又把红糖水全喝了。 杯子见底,门口就传来敲门声,张轩像被惊到似地跳起来,去开门,糖糖老师一进门就问,“李优,你好点了吗?” 我仰头看着糖糖老师,点头说道,“嗯,好多了。” 糖糖老师摸摸我的头,笑道,“那就好,这是女孩子必经的路,慢慢你就会习惯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张轩的脸噗地一下又红了,我十分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压根就不敢把眼神对上我,又在哪里挠挠头,抓抓衣服,扯扯裤子。 第二天,糖糖老师趁张轩走开的时候,笑着捏我的耳朵说,“张轩昨天很着急地来问了你的事,我就跟他说了,说完他脸就红了,实在是个十分有趣的孩子。” 我顿时脸上一片尴尬。 画画课上,还是昨天那个多话的老师,张轩不耐烦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那老师话则一直说一直说,说到最后才把我们昨天的画成绩亮出来。 他说,“李优画得最好,张轩第二,陆露第三,其他的都是垃圾。” 课堂上一片哗然,大家都问李优是谁,张轩又是谁,陆露又是谁,老师喊道,“李优,张轩,陆露,站起来给同学们看看。” 我压根就没从老师说的话反应过来,就被叫了起来,张轩早就一脸得意洋洋的嘴脸,惹得其他同学不屑地切了一声,那名叫陆露的女孩则最后一个站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老师。 张轩垫着脚,努力凑我耳边说,“那个叫陆露的,有点像你。” 我看过去,没觉得她哪里像我,我推开张轩,老师就喊我们坐下,说今天不画画,继续给我们上理论课。 课堂上一片哀嚎声。 第五十八章 下午的课终于换老师了,但是却没有人告诉我们,换哪一位老师,我们呆呆地坐在课堂上等着那个迟迟没有出现的老师,有几个小画家都不太耐烦了,一边聊天一边商量着要不干脆走了吧。 过了一会,一抹灰色唐装出现在讲台上,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包括扭着屁股的张轩,孟宴老师那双能穿透人心的眼眸在课堂上扫了一圈,随后他拿起一叠画,那叠正是我们昨天互相对画的画,他抽了三张出来,其他的全丢进垃圾桶里。 在场的小画家安静得连呼吸都听不见。 能让那群心高气傲的小画家气都不敢出的,也只有孟宴老师,他走到我面前,那双眼睛紧紧盯着我,我哪受得住他这样盯着,堪堪低下头,他把画递给我,我的脸对上那副画里的和尚。 “如果你每次画画都能如这副画一样,不出两年,你就能出师。”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周围有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我则呆呆地看着那幅画,随后他又说,“你还不准备答应我吗?我可以改变你,甚至带给你更多的东西,能抹去你的过去,你还要再拒绝我吗?” 我的脑袋轰隆隆的,思绪跟那群小画家叽叽喳喳的声音一样乱,他说他可以改变我,也可以带给我很多的东西,还能抹去过去,抹掉爸爸的皮鞭吗?抹掉李秀的优秀吗? 我可以跟李秀一样优秀,然后……站在张楚的身边吗? 那一刻,汹涌的情绪冲破胸口,在所有的注视下,我点头了,接着我就听到张轩欢呼的声音,看到孟宴老师眼眸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我一转头,看到陆露正安静地看着我,她的那双眼睛很黑,脸上毫无表情。 下课以后,张轩嚷着要庆祝,糖糖老师直说好好好,然后带着我们去吃大餐,我看到张轩脸上的满足感,真想拿个馒头塞他嘴里,堵住他那张只会吃的嘴巴,吃过晚饭之后,糖糖老师把张轩送回宿舍,然后带我去孟宴老师的工作室。 孟宴老师还是如上次一样坐在沙发上,仿佛在等着我似的。 糖糖老师笑着喊道,“孟宴老师。”我急忙也跟着喊道,“老师。” 孟宴老师嗯了一声,让我们坐下,我坐在他的身边,糖糖老师坐在对面,孟宴老师喝了口茶,茶香味在我鼻息间流窜,很多年以后,我懂得品茶,全靠孟宴。 孟宴老师放下茶杯,掩嘴咳了一下,看了看我,说道,“当我的徒弟没那么多课程,一般我出画的时候你陪着我,跟在我身边,我会带你去上一些重要的课程,看看别人的画,按照我给你定的要求随心所欲地画你喜欢的画,你要是不喜欢读书,可以放弃你现在的学业,但是我不建议你这么做,知识跟修为是人生必练的两门课程,所以你要是不放弃学业,就得好好学着,当然了,这样你会比别人更辛苦,别人用三分的力你要花七分,你的人生从当我徒弟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干别的事情,比如说谈恋爱,比如说看电视,看漫画等等。” 我呆呆地听着他讲,他的话跟季老师的重叠,谈恋爱两个字再次涌进我的脑海里,那一刻我又想到了那个如画的天使少年,不过下一秒就被我狠狠地丢出了脑海里。 我隐约知道,从我点头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即将跟别人不一样。 “你愿意吗?”孟宴老师问道。 我嗯了一声,点头,糖糖老师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恭喜,孟宴老师背靠沙发,神色软化了许多,眼眸里甚至闪过满意的神色,他说,“李优,你得学会自我修炼,所有过去的未来的,任何一件让你不愉快的事情都阻碍不到你的未来,所以你得学会放下,放下那些执念,好好看着未来的路。” 我直愣愣地看着他,心头翻涌不已,我并不能完全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是很艰难的。 后来我才明白了他的话,即使有些迟了。 接下来的几天课程,没有再见到孟宴老师了,倒是服务员姐姐过来交了一把钥匙给我,那把钥匙是五楼的一间房间,紧靠着孟宴老师的工作室,她笑着说,“从此你也是扬小调的小主人了,欢迎你随时回来。” 我握着那把钥匙,愣愣地说谢谢,张轩咬着嘴唇,一脸羡慕,苦着脸说,“我要是也被收为徒就好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张了张嘴又觉得自己说什么应该都是错了,最后我只能说,“下次我来的时候,喊上你吧。” 他立刻就高兴了,寸头在灯光下发亮。 我撇过脸,看着窗外。 最后一天,我们早上上完课,下午就要回家了,早上最后一堂课也是那个多话的老师,即使还有很多小画家忍受不了这个老师的多话,但大家似乎都习惯了,张轩也不会再一副瞌睡的样子,所有人都露出不舍的神情。 出了课堂,课堂外面有一副人体素描画,画里是个近乎赤/裸的女人,一头及地的头发垂到脚裸处,一双眼睛半眯着,手里捧着一个茶杯,茶杯飘着热烟,即使半裸却神圣不可冒犯的姿态。 落画人:萧木 是那个多话的老师的名字,张轩咋舌,“没想到萧木老师的画这么漂亮。”我心里也觉得很漂亮,而且萧木老师似乎对画里的女人倾入了大量的感情,一眼就能看出来。 后来我知道,萧木老师他今日会如此多话,是因为他曾经是个结巴,结巴得很严重的那种,沟通成了一个很大的困难,那画里的女人是教会他不再结巴的人,但是那个女人,是他的嫂嫂。 张轩听罢,直嚷道,“萧木老师肯定喜欢他的嫂嫂,这可怎么好啊,喜欢的偏偏是自己的嫂嫂,多不应该啊。” 我听到喜欢两个字,身子震了一下,脑海里下意识地闪过张楚的脸,那时我压根就不敢承认这是种喜欢,仅仅只是不甘心他们如此优秀而已。 回程也是糖糖老师带我们回去的,从吃过午饭,我们就出发,还是上次的那辆车,张轩进了车里就一直打瞌睡,我看着他瞌睡,也忍不住觉得困了,歪着头一点一点地迷迷糊糊地也睡着了。 再次睁眼,车子驶入了我家的那条路,离家门口越来越近,此时下午三点半,敞开的门口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着,糖糖老师缓缓把车停下,我拉扯着小行李袋跨出车门。 一眼就对上门口的爸爸,那一刻,所有的不愉快涌上心头,黑色的皮鞭仿佛在空中延伸,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糖糖老师拉住我的手,我才反应过来,稍微温暖了点。 “你好,李先生,我是李优的老师。”糖糖老师朝爸爸笑着打招呼,爸爸那双眼睛在我脸上扫过,然后落在糖糖老师脸上,脸色阴郁,也没有回应糖糖老师的招呼,只是转身走进了家里。 糖糖老师的笑容僵在脸上,半秒后他恢复了笑容,拉着我进门,屋里的气氛很压抑,妈妈看到我们进来,急忙站起来,强扯着笑容说,“辛苦你了,糖糖老师。” 糖糖老师摇摇头,笑道,“不辛苦,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说着他扫向一旁坐着没有吭声的爸爸,我的手心卷在一起,想叫糖糖老师别说,然而糖糖老师则已经开口了,“李优呢,她被扬小调的孟宴老师收为最后一位徒弟,孟宴老师是中国人性画家的创始人,是巩老爷子的首席徒弟,李优能当他的徒弟,成为世界闻名的画家指日可待……” “哐当!”一个杯子摔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糖糖老师说到一半的话停了,爸爸一脸阴郁地坐在沙发上,地上躺着杯子的碎片,妈妈的脸色有一瞬间崩溃,随即她强撑着笑容,眼睛却是真实的欢喜,她急忙朝糖糖老师说,“谢谢谢谢。” 糖糖老师看了眼爸爸,他温润的脸上布满了尴尬却不做声,扶着妈妈的手轻声说,“不用谢,那是李优的缘分,我也没帮到什么。” 我整个人缩在糖糖老师的身后,眼睛不停地扫着爸爸,警惕着他,就怕他冲出来拿出皮鞭抽我,那一刻,所有的阳光全消失殆尽,在这个屋里,我只是满身的颤抖。 那无尽的黑暗。 第五十九章 糖糖老师知道气氛不对,他想化解些什么,但是最终没有说什么,张轩醒来了,趴在车窗上看着,一副老师快来,我要回家的神情,糖糖老师只能跟妈妈道别,然后摸摸我的头,温润地笑,然后转身离开。 我站在门口,看着那车子启动,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跑出去,跑回车里,叫糖糖老师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妈妈似乎知道我想做什么,死死地拉着我的手,不然我动。 车子离开了。 屋里十分安静,我摸了下口袋,把完整的钱交给妈妈,妈妈眼眶含着泪水,推给我说,“你留着,喜欢买什么就去买,家里的超市还赖你,才能有今天,现在超市扩大了两倍,妈妈真的要谢谢你。” 我看着妈妈,然后轻轻地抱住了她,在我的手环上她肩膀的那一刻,她瞬间嚎啕大哭了起来,接着紧紧地搂抱着我。 我像是感受到她的情感,眼眶也红了。 陪着妈妈哭了一下,我就觉得累了,迷迷糊糊地回了房间去睡觉,睡前爸爸那阴郁的脸色在我眼前晃悠了一下。 等睡醒了,窗外的月光投射进来,落在我的脸上,我抹了把脸,坐起来,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月光,那月光有几分温暖,我有几分怀念,过了一会,我便滑下床,走出房间,爸爸跟妈妈坐在沙发上,正说着话,爸爸的脸色明显不太好,妈妈则极力地劝着。 李秀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写作业。 我刚走到楼梯,他们就发现我了,妈妈朝我招手,爸爸则扫了我一眼便撇过脸去,我那一刻想冲下楼去把他的脸撕烂,但是我死死地忍着,我仰高头,一副不屑的神情。 李秀朝我温柔地而问道,“你醒了,饿了没有?” 我摇头,来到妈妈面前,眼眸里只看着妈妈,来这里一年多了,我从来没认真地看过她,我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穿着一身蓝色的长裙,很飘逸的那种,头发细细软软的,披在肩上,笑的时候唇边有一个小酒窝,但也许是因为经常笑,眼角有浓郁的笑纹。 “等星期天了,妈妈陪你去买画板,该添的东西都要添,楼下的储物房我清出来,到时专门给你当画室。”妈妈拉住我,手心温暖,将我拉到她身边,我紧靠着她,那一刻,暖暖的感觉在血液中流淌,我低声道,“孟宴老师给了我扬小调的钥匙,我,我在那边也有画室,家里太麻烦的话,就不用弄了……” 妈妈停顿了一下,随即笑了,眼眸里有几分苦涩,“不行,该给弄一个,你是我的好优优,孟宴老师给你的那是人家看重你,家里怎么也得给你弄……” “唰!”妈妈还没说完,一旁的爸爸猛地站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妈妈下意识地把我紧紧搂住,他眯起眼睛,语气低沉,带着压抑,“我先说明,我是不赞同你去做什么画家的,这辈子都不会同意!” 说完他如一只骄傲的公牛似的,冷着脸朝楼梯爬上去,直到上楼也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们一眼,握在我肩膀上的手紧了又紧了,我感受得到妈妈的那种紧张害怕以及不安。 不知为何,那一刻,我竟然什么都不怕了,我握住妈妈的手说,“妈妈,不用怕,我会继续画我的画,只……只要你支持我,就,就足够了。” 妈妈眼眶里的泪水刷地流了下来,滴在我的手背上,滚烫地很,李秀望着我们哭,她眼眶也红了,随即她猛地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喊对不起对不起。 这夜,我们都在忏悔似的。 楼上的爸爸,一个晚上都没有下来。 第二天我返回学校,路过常青树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我想起陈挠的话,他说这棵树叫雪松,我摸着常青树的树干,低声问道,“雪松,你知道你的名字这么好听吗?” “它的名字叫雪松?”一道好听的嗓音插了进来,我转头一看,对上张楚的笑脸,他的眼眸里满是温柔,还是如当初那样的,美好的少年,我的心下意识地又跳了起来,我咬紧牙根,压抑住那股控制不住的感觉,点头道,“对,它叫雪松,这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他笑着仰头,眼眸在树叶间转悠,“是啊,很好听呢,我一直以为它只是叫常青树。”接着他低下头,看向我,伸手摸着我的头发,我想挥开他,但是那双手里有着无比的温暖,我停顿了一下,接着他说,“恭喜你,小画家,我送个礼物给你,你想要什么?” 那一刻,我想说,我想要一个跟李秀一样大的洋娃娃。 可是我没有,我只是看着他,然后摇摇头说道,“我什么都不要。”他笑着看着我,然后说,“走吧,快上课了。” 接着他就往前走,我也跟着他往前走,我边走边往后看着站在原地的常青树,又看着前面身材修长的少年,他还是比我矮那么一点,却藏不住那双修长的腿。 我想,我会找到最适合的心情面对张楚。 然而我不知道,我用了差点逼疯自己的心情来面对张楚。 郭晶还不知道我当了孟宴老师的徒弟,看到我进教室,欢喜地都要跳起来了,揽着我哇哇叫,我被她抓得晕头转向的,分不清东西南北,实在是忍受不了才将她从身上扯下来。 她哭丧着脸说,“没了你,我都没心情学习了。” 我好笑地推开她的脸,“说得跟真的似的。”她咧开嘴,“你不信我啊,我给你看我的作业本,全都是李优,李优两个字,张楚跟李秀姐姐还笑我来着。” “张楚……跟李秀?”我顿了一下,迟疑地问道,郭晶笑眯眯地说道,“对啊,张楚最近下课了都跟李秀姐姐一起回家,应该是送她回去吧,说那条路很危险呢。” 我的心霎那间往下坠落,拔凉拔凉的,那一条路,仿佛朝着我不想看见的正在进行着。 语文课的时候,陈老师让我们先复习,接着他急匆匆地跑去开会,老师一走,班里就乱糟糟的,玩课本的,说话的,聊天的,还有人在走道上翻跟斗,我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郭晶跟宇漠在身后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叶倩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一走,我一转头就能看到张楚,但是我一眼都没看他,也不想看他,在我得知他在我去上画画课的时候,他跟李秀走得那样近,我就不想跟他说话。 过了一会,陈老师回来了,他一进教室,看到教室里乱糟糟的情况,眉毛一下子就竖起来,随后用力地踹了下讲台,下面的人才猛地安静下来,“怎么搞的,让你们复习呢?就那么几分钟时间,就能乱成这样,要是巡课的老师看见,后果是怎样,你们心里明白!” 他一说,全班鸦雀无声。 叶倩弯着腰,一脸惊慌地坐了下来。 陈老师看大家安静下来了,眼神扫到我的脸上,带着不甘愿,却又不得不服的神态,接着面对着所有同学说道,“今天我宣布两件事,第一件:李优以后的作业可交可不交,你们不用催她,随她的意,第二件:如果发现李优没有来上课,也不用跟我报备,我比你们清楚。” 说完班里的同学齐刷刷地看向我,靠讲台近的同学都问老师,为什么呢?叶倩死瞪着我,一脸不可置信。 她来到我们这组,曾经说过她就是来催我交作业的,她就是想看我被催的窘境,她想要在我面前立威,想让我知道,她这个数学课代表多么牛逼,这下子,全泡汤了。 郭晶在我身后不停地扯着我的衣服,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那话里是担忧的,她以为老师放弃了我。 我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摇头,示意不是她想的那样的。 下课之后,郭晶还缠着我问东问西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孟宴在画界很出名,可是没有画画的人说不定连听过他的名字都没有,张楚轻轻地说道,“有个很有名的老师收了李优当徒弟。” 郭晶哇地一下,眼睛亮晶晶地,说道,“我舅舅都不跟我说你去干嘛了,没想到是……呵呵呵呵呵呵。”笑声如巫女般,但可见她是替我高兴的,我一时间胸口也暖暖的,笑着看着她。 第六十章 下午下课,我跟李秀一前一后地回家,回到家里,我刚把书包放下,李秀拉拉衣服,随后就说她要出去一会,晚点再回来,妈妈刚点头,她就出了门,我在原地站了一会,神差鬼差地跟着她出门,远远地,我就看到张楚站在路口的位置,低头踢着石头。 李秀甩动着马尾朝他跑去。 那一刻,我想继续追上去,想跟着上去,想去将李秀扯回来,可是我死死地扣着手心,只是死死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消失在路口。 回到家里,我拿出画本,拿着笔,在本子上疯狂地画着,画着画着我猛然停下了,我想起孟宴老师说的话,他说要把灰色的情绪当成对外界的警示,而不是画进画里,这是不尊重画的行为。 接着我把那有着两个黑色小人的画撕掉,缓慢地在画本上继续画着,那画里有一个帅气的男孩,他的旁边,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看不清是谁,但就是那样,那个模糊的身影一只手被男孩的手牵着。 晚上李秀回来,她买了满满一袋的东西,脸蛋有些发红,我则已经写好了三科作业,连陈老师布置的作文我也写了,歪歪扭扭写了一篇乱七八糟的作文,张楚说明天开始帮我补习,所以我把几个不太会的应用题抄了出来,准备明天问他。 妈妈去翻李秀买的东西,翻出了一地的漫画书,妈妈笑着摸李秀的马尾,“你喜欢看漫画?” 李秀嗯了一声,脸色红红的,妈妈温柔地说,“晚上别看太晚,不然很伤眼睛的。” 我的眼神在她那堆漫画书里扫过,都是《美少女战士》,也不知道出多少册了,李秀接触到我的眼神,头低了低,接着弯腰把漫画书全塞进袋子里,我转过头,眼睛盯着作业本,我想到孟宴老师的话,他说我是没时间看漫画的,如果我想要像陈挠那样逆袭,我必须得好好学习,即使这英语很难,我也得背着。 接着我进入了背诵英语单词的日子里。 很快的,期中考试到来了。 这种排名的考试是我最害怕的,但是它并不会因为我害怕它就不来了,于是我硬着头皮复习了几天,张楚加紧帮我补习,所有可能考到的题目他都揪出来,一遍一遍地教我,我死记硬背地将应用题的解法傻瓜式地记在脑海里。 张楚说,他想送我一个礼物,但是不知道要送我什么,所以他买了十个画板给我。 当我回到家里,看到那一排的画板,整个人都晕眩了,张楚笑着说,“真的不知道送什么给你,问你你也说不需要,李秀说你妈要给你开个画室,那我就买画板给你,庆祝你当了孟宴老师的徒弟。” 李秀站在他的身边,唇边带着笑容,柔柔地看着我,他们的笑容有一瞬间竟然有些相似,我猛地转过头,低声地说道,“谢谢。” 妈妈很感谢张楚,留他下来吃饭,李秀进屋去端汤,他就跟着去拿筷子,两个低头说着什么,很亲密,我知道我的心正翻涌,搅着,但是我依然不动声色,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做过激的行为,我在慢慢地压抑住自己的心情,同时也在逼疯我自己。 吃过晚饭,张楚就准备离开,他站在我面前,笑着摸摸我的头,“明天考试加油。” 我愣愣地看着他,然后轻微地点头,接着他便转身离开,李秀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李秀想追出去,又停住了,在桌子边上转了一圈,才慢慢地坐下来,把作业本拿出来,跟我对着坐,开始写作业。 睡觉的时候,李秀侧着脸,面对着我,黑暗中,她看着我,我则看着床顶,半会,她低声地说道,“妹妹,以后我不会再跟爸爸妈妈说你的事情了,对不起,以前都是我不好。” 我没吭声,却感觉那执着的很恐怖的东西正在抽离我的身体,她是说她以后不会再告我的状了,可是她不知道,我已经不怕她的告状了,在对的时间段她做了错的事情,在成熟的时间段她告诉我她要做对的事情,可是那却已经为迟已晚了。 我始终跟李秀亲近不起来。 连续三天的期中考,我没有时间去想别的,每天都沉浸在考完了这科还有下一科的路上。 三天后,期中考结束,郭晶一把丢开手里的笔,嚎嚎大叫,“总算考完了,手都要写断了。” 叶倩切了一声,翻个白眼,离开了座位去跟别人对答案,张楚喊我,想说点什么,却被姚瑶拉住手,姚瑶轻声地说,“跟我对对答案吧,感觉都没写对。”张楚看着我,我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常青树。 下课之后,张楚还没找到机会跟我说话,我跟着郭晶就跑出学校,然后把书包丢在保安室,手拉着手朝堂西街走去,郭晶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你不在,我都很少去堂西街,不知道现在樱花飞情怎么样了。” 樱花飞情一如既往地热闹,看到我们来,素贞阿姨显然很开心,她笑着把放了几天的糕点拿出来给我们吃,说,“都快半个月了,你们一直没来,我这糕点做了又吃,吃了又做,就等着你们过来呢,那群孩子还说最近没见到郭晶姐姐跟李优姐姐,很不习惯,大家都很想你们。” 郭晶咬着糕点,把糕点往嘴里咽,然后拍拍胸口,“要考试了,然后李优又去上很厉害的美术课,所以我们就没来,不过我也很想你们。” 素贞阿姨的眼睛亮了亮,转头看我,“小优,你已经开始学习画画了?” 我喝了口水,嗯了一声,素贞阿姨眼睛更亮了,“真好,我就说李优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大画家的。” 郭晶凑到素贞阿姨耳边,轻声说,“李优现在有师傅了,她师傅还是个很厉害的画家。” 素贞阿姨眼睛瞪大,“真的?那太好了,我去给你们再做些糕点,你们在这里等我。” 说着她拎着裙子,朝外走,完全不等我跟郭晶反应,我推开郭晶贼兮兮的脑袋,“你是想骗多几块糕点吃吧?” 郭晶嘿嘿地一笑,便在樱花飞情里走来走去,我收拾了下柜台,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一下子挡住了外面的路灯,我跟郭晶都愣了一下,看清那男人的脸,郭晶朝我跑来,那个冷冷的警察手里正拎着一条正在扑腾的鱼,细长的眼在店里转着。 “你找素贞阿姨?”我上前一步,下意识地问道。 他愣了一下,冷漠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随后说道,“嗯,这是给她的,你帮我给她。” 我刚接过那鱼,他转身,三步并两步地出了门口,郭晶大大松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又要来凶人。” 我抓着那扑腾的鱼,一脸嫌弃,赶紧叫郭晶去找个桶,把那鱼丢进去,然后盖上盖子,免得那鱼跳出来,弄完之后浑身都是汗,素贞阿姨端着糕点进来,一下子满屋子都是糕点的香味。 郭晶咽了下口水,伸手就去抓。 我洗了洗手,也跟着坐下来,安静地吃着糕点,素贞阿姨咦了一声,问我,“这鱼哪来的?” 我咽下喉咙里的糕点,说,“是那个冷冷的警察送来的。”素贞阿姨听罢,笑了一会,“他今天应该是去钓鱼了,要不你们今晚在这里吃饭,我去给你们煲鱼汤喝。” 我听着素贞阿姨的话,感觉她跟那个警察好像很熟悉了。 不过我更想喝鱼汤,但是想到妈妈……我就摇头,素贞阿姨有点失望,“妈妈不让你们在外面吃饭阿?” 我点头,郭晶也点头,说道,“我们没跟妈妈说,所以…………” “没事没事。”素贞阿姨叹口气,我看着她一脸失望,心里酸酸的,杨天不在,素贞阿姨就只剩下一个人,还有这间店,身边都没有一个人陪着,“阿姨,我星期六过来,你煲汤给我喝。” 郭晶也挤了过来,说道,“还有我还有我。” 素贞阿姨这才松开了眉头,满脸笑意地说,“好好好!” 看时间有点晚了,我跟郭晶就离开樱花飞情,一路小跑着回到学校门口,郭晶说还有三分钟她家的车就来了,结果刚说完,她家的车就停下了,她说送我一程,我拿着书包摇头,郭晶失望地坐进车里,跟我挥手,我目送她的车子离开。 随后我便一个人安静地走回家。 第六十一章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张楚三科第一,郭晶第二,叶倩第三,李海燕倒数第一,我则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排在25名,数学66,英语80,语文76,陈老师在讲台上念排名的时候,用力地揉了下眼睛,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排名表。 最后才确认地喊我的名字。 张楚脸上带着骄傲,我及格了,季老师上课的时候,别的学生都不提,光提了我,他把我上学期的排名跟分数摊开给所有同学看,然后用铁尺在桌子上敲道,“不要小看了你身边的差生,他们并不是比你笨,也不是比你蠢,只是开窍比较晚而已,说不定哪天,你们就要跪着舔她的脚指甲。” 语气带着严厉,全班哗然了一下,大家都低下头不再吭声,前头的几个同学偷偷地转头匆匆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去,叶倩哼了哼,声音不高不低,正好飘进我的耳里,“就刚及格,还那么得瑟,有本事拿全班第一啊。” 我侧过脸看她,没吭声,转过头则微微眯起眼睛,我现在对英语的信心大过数学,死记硬背的单词居然牢记在我脑海里,我仿佛正在经历着陈挠经历过的那日子,仿佛可以看见我征服了英语的日子。 张楚下课了,依然帮我补习,他说,还不够,至少要达到九十分以上,季老师说张楚是个很棒的孩子,还开玩笑地敲我的头说,“如果你成绩上来了,记得以身相许。” 那一刻我刷地脸红了,因为我懂这四个字的意思,张楚则挥挥手,笑道,“老师你别闹。” 我脑海里又闪现张楚身边站着李秀的那一幕,猛地低下头,死死地看着桌子上的本子,死死地压抑住那破蛹的心跳,如疯了似地压住一切心情。 李秀依然是全班第一,得知成绩后,所有人稍微唏嘘了一下,我在五楼吃饭的时候,就听到有人暗地里在夸李秀,传到我们班里的时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我,接着转头继续夸李秀。 李秀,张楚,这两个学校的风云人物得到了赞不绝口的夸奖,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都心怀诚服,满心喜欢,丝毫没有任何一句贬低的话,那种被抬起来的耀眼满校转。 而他们即使承接了那么多的夸奖,却依然默默地过着他们的日子,张楚该教我补习的还是教我补习,李秀还是会偶尔看看漫画书,跟我一起上下学,我依然不爱搭理她,也跟她亲近不过来,只是默默地在我差生的路上慢慢爬,日子照常转,这次的成绩对于我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惊喜,当一个频临死绝的人突然找到了突破的光口,那种勇猛的呼吸以及燃起来的希望在我胸口嗞嗞燃烧着,我开始屏蔽所有多余的可怕的心思,用心地投入在学习里,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能为了一道题跟张楚讨论了一个下午。 他笑得直揉我的头,说“没想到你还挺伶牙俐齿的,我都快说不过你了。” 那一刻,看到他眼里的笑容还有他唇角的温柔,我那颗死死压抑住的心又跳了,跳得如雷般轰动,回到家里,我快速地丢下书包,坐在窗边,将画本拿出来,画了三四个少年,那四个少年都有一模一样的笑容一模一样的温柔。 宴海涛成绩下滑到中等,徘徊在随时有可能不及格的边缘,这个曾经老师倚重的班里唯一的男组长,此时站在悬崖边,随时都有可能跟我一样沦为差生,陈老师十分心痛,在课上批评了他,也找了他谈话,却换来他的无动于衷。 谁找他都得来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渐渐的他之前一些好的同学都不太想跟他玩儿。 他倒是经常来找我,每次都想叫我介绍古流给他认识,我停下手里正在练习的笔,仰头面无表情地问他,“你是不是现在每天都只是想着怎么当个恶霸?” 他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被看破的不自然,过了一会他咧嘴笑道,“是啊,我觉得读书根本没用,还不如让我去跟古流混,他们真的太威风了。” 我盯着书本,不明白恶霸那群人有哪里威风,但我知道那群人没有未来,“今年暑假,古流跟一群外来的人斗狠,古流的几个手下全被砍死了,尸体被人丢在堂西街后面的垃圾桶,过了几天发出恶臭,古流带了一群人去把那些尸体清出去,他们的年龄……”我看着宴海涛,顿了一下,说,“跟你一样大。” 宴海涛一副恶心的样子,接着他嚷道,“太蠢了,还会被人砍死,所以一定要混得跟古流一样牛逼才行。” 瞬间,我无话可说,他满脑子已经被古惑仔三个字占满了,我是不喜欢宴海涛,但是我也不打算把古流介绍给他认识。 “喂,李优,下次你跟古流见面,带上我啊。”宴海涛推推我的肩膀,我动了动肩膀把他的手甩下去,然后侧过脸,看着窗外,任由他一直求着我,叶倩从正门进来,看到宴海涛坐她位置,大嚷道,“快走开!干嘛坐在我的位置上阿!” 接着她一把推开宴海涛,嫌弃地用纸巾擦凳子,“太恶心了,还坐我的位置。” 宴海涛被这么一嫌弃,脸色难看得如破布,随后他哼了一声,匆匆地离开座位。 妈妈帮我清的画室用了一个星期总算清好了,里面的东西都搬到超市里去,家里现在的超市是之前的两倍,有个很大的仓库,摆满了各种的酒零食烟等等,其他另外九家商铺,已经被郭晶的妈妈收回来了,她开了个工作室,很大,然后还有三间留下摆满了衣服,郭晶说,那是外贸服装。 我把张楚买的画板全挪进画室里,十个画板刚好摆满,画室留了个小讲台,跟扬小调我们上课的课堂一样,每天晚上,我没有再坐在窗边画画,而是在画室里度过。 小小的画室像是一个小世界,将我跟外界阻隔起来,在画室里,我能安心地画画,安心地沉浸在我的世界里,每次我从画室出来,爸爸已经回来了,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我时,脸色就变了变,我也懒得理他,有将近一两个月的时间,我跟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爸爸的不搭理,我的懒得理,成了我跟他固有的相处模式,我很满意这样的模式,我厌倦了他的暴力,也厌恶了他的脾气,更厌烦了他的偏心,所以我们最好的方式就是谁也不理谁。 慢慢地,这种互相不说话的情形,我们持续了四年,直到那场灾难。 1992年冬天,11月20日杨天出来了,素贞阿姨跌跌撞撞地跑出堂西街,从西到东来到我学校门口,那时我们正在上体育课,素贞阿姨一袭长裙引来了操场上所有同学的注视,当然了,还有素贞阿姨身后那一脸冷漠的警察让注目礼更多。 我急忙丢下正在练习的乒乓球拍,朝校园门口跑去,郭晶见状,也丢下球拍,追在我的身后,我让门卫叔叔开门,一踏出门口,就被素贞阿姨死死地抱住,她的泪水滑进我的脖子。 颤抖着说,“小优,杨,杨天出来了,他,他在少管所等,等我们。” 那一刻,久违的等候,无数梦里的期待,还有那不停徘徊的妹妹声,樱花飞情那狠狠的执着,让我泪水一下子就冲出了眼眶,我紧紧地抱着素贞阿姨,咬着牙,颤着声音故作坚强地说道,“走,我们接他!” 说着我就牵着素贞阿姨的手,郭晶眼眶红红地走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说,“我也要去。” 我笑了一下,点头道,“好,一起。” 少管所很远,我们雇了辆面包车,面包车的皮座破了好几个洞,坐上去并不舒服,那名冷冷的警察也默不作声地钻进了车里,坐在副驾驶,面包车摇摇晃晃地朝那个偏远的少管所开去。 郭晶一脸的兴奋,她说她终于要见到那个叫杨天的男孩了。 她问我,“杨天帅吗?” 我想了想,有点模糊,但是我还是点头,“帅,很帅。” 郭晶哇了一下,满脸的欣喜。 面包车开得不算快,像在消磨着我们的耐性,我忍耐着不去催那个司机,已经等了一年了,正确来说,是十一个月零几天,也不在乎再等多一两个小时,慢慢地车子驶出了小镇,朝一条颠簸不已的路上开,两边都是田园,能走的路很小,车头稍微歪一下便可能开进田里。 就在这时,前面一栋破烂的建筑物印入眼帘,我猛地屏住呼吸,手被素贞阿姨一抓,能感觉到素贞阿姨手心的颤抖。 第六十二章 破烂的建筑物的门上,挂着一块快掉下来的牌匾:海印区少管所 少管所的门口,蹲着两个少年,我喊司机,“快停!”车子停了,我拉开车门,下车,素贞阿姨跟在我身后,郭晶蹦蹦跳跳地跳了下来,门口的两个少年也看到了车子,他们站起来,朝这边看来。 在相隔不到十米的距离下,我看到比记忆力还削瘦的少年,此刻正扬着熟悉的漫不经心的笑容看着我们。 “杨天!”一个人影越过我的身边,朝那名少年跑去,我急忙跟上,素贞阿姨已经把杨天搂在怀里,她哭得一塌糊涂,杨天拍着她的肩膀不停地说,“妈我回来了。” “妹妹!”一声坏坏的嗓音侵入我的脑海里,我抬眼看向一旁脸上有着伤疤的少年,他正邪笑着看着我,我走上前,他一把搂住我,那一刻我才真实地感觉到,他们出来了。 “唐君!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他的手刚摸上我的头发,我就被另外一只手扯了过去,一个更加用力的温暖的怀抱将我紧紧地搂住,杨天低低地笑道,“你长高了不少,也……漂亮了不少,好妹妹。” 无处安放的手总算找到了地方,我狠狠地捶着他的后背,低声地哭着,喊着,“你总算出来了,你总算出来了!”喊到最后,我呜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他紧紧搂抱着我,承受着我滴进他衣服里的泪水,低笑着安慰我,“嗯,我出来了,妹妹。” “走,我们回家。”素贞阿姨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杨天,满脸都是泪水的郭晶走上前,一把拉住我,唐君不满地喊道,“这哪来的丫头,抢了我的位置。” 郭晶抽咽着说,“我是李优的小姐妹,要不,你拉我?” 唐君低头看着那双小小的细嫩的手,不情不愿地伸手,接着拉上了,我噗地一声笑了起来。 杨天调侃,“说不定你就这样牵到你的媳妇了。” “乱讲!”唐君淬了一声,郭晶哼了一下,惹得我们一下子就笑了。 面包车晃悠悠地再次上路,那坐在副驾驶上的冷冷的警察惹来了杨天跟唐君的注目,杨天紧靠着我,侧着脸凑近我的耳边,“前面那穿着军装的人是谁?” 他吐出的气挠了一下我的耳朵,我缩了缩肩膀,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帮了我们很多忙,这辆面包车也是他找的。” 杨天眼眸在那警察侧脸转了一圈,哦了一声就不再问了,回程的路程依然远,杨天跟唐君累极在车上睡的东倒西歪,我坐在杨天的身边,肩膀被他当成睡枕靠着,唐君的头时而摔在素贞阿姨肩膀上,时而落在郭晶的肩膀上,郭晶一脸苦不堪言,却又不敢吭声,最后只能扶着唐君的头,让他别掉下去。 素贞阿姨脸上那欣喜的笑容从见到杨天那一刻就挂着,一瞬间仿佛年轻了五六岁,脸上淡淡的笑容极其地柔美,让人想多看两眼。 车子回到堂西街,已经是接近晚上七点多了,所有人都饿得够呛,那名冷冷的警察下了车付了钱,就上前把门拉开,我们几个在车上都睡着了,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进了门,素贞阿姨把灯一打开。 杨天第一个醒过来,手遮住被刺到的眼睛,随后一张开眼,眼神在完全变样的樱花飞情里转了一圈,看到了门口的冰箱,看到了角落里的木凳,看到了架子上新版的漫画书。 唐君哟呵一声,“这是谁的主意?这么棒,生意好不好?” 郭晶哼了一声,说道,“当然好了,现在整条街生意最好的就是我们了。” 杨天看向我,眼眸里的温柔在流动,接着他伸手一把扯过我,揽着我的肩膀,问道,“妹妹,这是你的主意吗?” 我摇头,说道,“是我跟郭晶的主意,但是后来看管的都是素贞阿姨,杨天……”我转过身子面对他,他挑了下眉头,“嗯?” 我拉起他的手,低声道,“以后,守着这家店吧,别……别……别再去帮他们做交易了,我,我……素贞阿姨……”说着泪水一颗一颗地滴在杨天的手背上,素贞阿姨捂住嘴巴也哭了起来。 杨天反手握住我,他转头看向唐君,唐君仰着头,许久之后,唐君撇撇嘴说道,“我们是该过点正常的生活了。” 我揪紧的心在那一刻,松动了,那颗压在胸口的石头落了下来,杨天漫不经心地笑道,“嗯,我们过正常的生活。” 素贞阿姨擦了擦脸,笑了起来,说,“我去给你们做饭吃,秦萧前两天给的鱼还没吃,我去给你们煮鱼汤喝。” 说着拎着裙子就要出门,我拉上杨天,说道,“走,我们回家喝汤。”唐君呵呵一笑,转身将樱花飞情的门拉下,郭晶急忙闪出来,这时,我们才发现那名警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了。 杨天说,“下次要好好谢谢他。” 我嗯了一声,那确实是个好警察。 这天晚上,鱼汤的浓香味溢满屋子,我跟郭晶,杨天,唐君四个人一人喝了三四碗,素贞阿姨炒了七八个菜,往桌子上一放,就被扫云似的卷走,我看着活生生的杨天,唐君。 那一刻,我从心底涌上来一种叫幸福的感觉。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妈妈问我吃饭了没有,我点头说吃了,妈妈让我去洗个澡早点休息,我点点头,看到沙发上我的书包,我朝低头正在写作业的李秀扫了一眼,心想她这次确实没有告我的状?或者她只是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不过她把我的书包拿回来了,到嘴的谢谢吐了很久都没吐出来,我就放弃了,冲好凉我进了画室。 画了三副画,那三副画脱离了黑色,灰色,有暖暖的粉色跟黄色,那两个少年在我画里,正看着我,那张好看的帅气的脸离我那样近。 第二天,郭晶说,第一次看到唐君挺怕的,但是他的笑容很暖,她一下子就不怕了,接着她又说杨天真的好帅,跟张楚一样帅。 我拍拍她的头,嫌弃她的花痴样。 自从有了校长那口谕,说我的临时离开不用报备,昨天的半路离开,班里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连廖老师那个恶毒的老师都没有表现出不满,为此我再次感受到当孟宴老师徒弟的好处。 很快的,期末考试到了。 班里扎进了复习的阶段,张楚每天花两个小时的时间给我补习,我也没有时间去堂西街看杨天,每天都跟张楚对题,现在他给我出题,我做,做完之后他先不讲答案,我把答案跟解法给他看,等着他定夺。 他的眼眸里一天比一天惊喜,他说,“李优越来越聪明了,越来越棒了,怎么办,我又想要送你礼物了,你说,你想要什么?” 我在他那满眼都是温柔的注视下,神差鬼差地说,“洋娃娃。” 张楚温柔地捏了下我的鼻子,惹得我整个人差点往后倒去,他笑道,“好,给你买两个!”我瞪着他,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他面对我,永远都是一副温柔的模样,很多年以后,我知道我沉迷的就是他那份温柔,而我知道,他其实真的不是永远都那么温柔的,他是体育代表,每次监督那群男孩子培训的时候,脸上的狠意以及不容反抗的命令都让那群男孩子害怕,他们都怕张楚,就连廖老师都不一定管得动的人,张楚出马就可以,所以他是整个学校的神话,跟李秀一样。 姚瑶经常借着问问题转头问张楚,好几次被老师逮到,姚瑶都不甚在意,叶倩借着问英语的问题,每次上英语课都叽叽喳喳的,不停地打扰张楚,他一直都很耐心帮她们解答,郭晶撑着下巴一脸不甘地说,“如果我成绩再差点就好了,可以让张楚也给我补习。” 我撇撇嘴,嫌弃郭晶。 考完了期末考,我大概知道我成绩跟期中考试的时候差不多。 发布成绩的时候,果然,排名没有大的浮动,只是这次叶倩排第二,郭晶第三,第一名当然就是张楚揽了,我则还是25名,一个名次都没上,但是季老师已经很满意了。 1992年圆满收获。 第六十三章 寒假到来,我如脱缰的野马,每天都不在家里呆着,成天成天地往堂西街跑去,杨天每次都在店里准备很多吃的等我,然后我就会在樱花飞情拿着画本跟画笔开始画画。 郭晶被她妈妈带去旅游了,她一放假比没放假还没自由,从放寒假到过年期间,她都没时间来樱花飞情,那群恶霸得知杨天跟唐君出来了,来找过几次,但是每次看到那名冷冷的警察在店里,他们一溜烟地又跑了。 那名冷冷的警察我终于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了,秦萧,其实素贞阿姨之前聊天有说过他的名字,只是都被我们都忽略了。 唐君每次在店里就教那些看漫画的孩子吹口哨,每次都吹得路上的女孩子脸红红的。 我实在是太无语了,对着他一直翻白眼,他说过年后他就要找份正经的工作去做,他不像杨天,有樱花飞情看着。 那名冷冷的警察听罢,就说,“不如来当我的下属。” 唐君眼眸闪了一下,看向杨天,杨天又看向我,我一头雾水,随后我喏喏地说,“多个警察保护我们店,也也好的。” 唐君咧开嘴邪笑,“好,那我就当你的下属。”那名冷冷的警察,现在该叫秦萧叔叔了,他僵硬地点了点头,一手捏着素贞阿姨做的糕点往嘴里塞。 生活如常地过,我一边画着画,一边复习着,每天早上起来背英语单词,12月25日是李秀的生日,去年的今天是我最不愉快的一天,但是今年,李秀说不用搞那么隆重了,打消了妈妈跟爸爸要请同学来给她过生日的念头。 到了生日的那天,我早上背了单词准备收拾东西去堂西街,脚刚跨出门口,就看到张楚跟张轩一人手里各抱着一个洋娃娃走过来,张轩被洋娃娃挡住了视线,走路一歪一歪的。 “李优,你的洋娃娃。”张楚看到我笑眯了眼,随后把娃娃递给我,我晕眩着抱了过来,心里满是疑惑,今天是李秀的生日,却偏偏今天送我洋娃娃,张轩哇哇叫道,“这个也给你的,好重,你快拿去。” 张楚敲了一下他的头,接过他手里的洋娃娃,露出他的寸头,自从那次我们一起去海印市之后,我跟张轩就没再见过面,他挠着头看着我,然后走近我,仿佛有点难以启齿地动了动嘴巴,“李优,你现在每个月都……都还流血吗?” 我猛地就将手里的洋娃娃敲上他的头,他抱着头往后退了两步哇哇叫道,“我这是关心你啊,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就打人啊。” 在他哇哇叫的当下,李秀走了出来,今天她穿了一身浅色的棉袄,长长的外套快到膝盖,躲在围巾里的小脸红彤彤的,看到我手里抱着的洋娃娃她眼眸闪了一下,随后她笑着对张楚说,“你来了。” 张楚的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下笑道,“今天真漂亮。” 我抱着洋娃娃的手一顿,顿时觉得手里的洋娃娃带着无尽的嘲讽,接着张楚让张轩把两个洋娃娃抱进家里,张轩听话地把洋娃娃放到我家里的沙发后,便一脸期待地看着张楚。 张楚笑着说,“那就走吧。” 李秀欢喜地嗯了一下,随后转身拉住我的手说道,“走,张楚说带我们去游乐园玩。” 我看向张楚,他笑着点头,“嗯,你姐姐说没去过游乐园,我就说带你们去玩一下。” 那一霎那,我想甩开李秀的手,然后大声地吼道你们去就好了我才不要去,但是我忍着,我死死地忍着,这么几个月了,我懂得忍着,我用逼疯自己的情绪压抑住那些恐怖的情绪。 张轩推了我一下,“走啦,不走天就黑了。” 走就走,我掐着手心,被李秀带着,四个人上了路口停着的小车,张轩朝开车的司机亲热地喊了声伯伯,我才知道,那开车的人是张楚家的亲戚。 游乐园只有海印市里有,早晨地上躺着露水,灰蒙蒙的天空有小小的金色,那是藏着的太阳,要出来不出来地躲着,张轩在车里叽叽喳喳地说着,李秀时不时附和着她的话,张楚则温柔地笑着,唯独我坐着安静地发呆,在我执着着那个洋娃娃的时候,李秀已经要到更好的礼物了。 那个礼物就是游乐园。 我侧着脸看着窗外,玻璃窗上印着我面无表情的脸,我知道那张脸的下面,有一个野兽正在冲破内心。 冬天的游乐园人烟稀少,带着孩子来玩的家长比较多,像我们这种自己来的半大的孩子比较少,张楚走上前去撕了票,带着我们进了游乐园。 看着那些庞然大物,张轩表现的十分兴奋,我安静地走在他们身后,张楚低声地跟李秀说,可以坐哪一个可以坐哪一个,半空中传来尖叫的声音,还有些下了机器便直接跑到垃圾桶旁撑着一副快吐的样子。 李秀一张小脸煞白,急忙摇头。 张轩一看李秀不去玩儿,整张脸都垮了,可怜兮兮地看着张楚,张楚无奈,说道,“那我们先玩这个吧。” 顺着他的手指,看到正在旋转的木马,李秀眼睛一亮,“好,就坐这个,”说着就转身过来拉我。 我被她拉了过去,呆呆地看着那一直在转圈的东西。 张轩不乐意,嘟囔道,“这个有什么好玩的,好无聊,只能坐在上面转。”张楚拍了下他的头,低沉道,“女孩子优先,你的绅士呢。” 张轩瞪大眼睛,一脸不情愿,半会后才撇过脸,“玩嘛玩嘛。”李秀温柔地朝他笑了一下,贝齿露了出来,极其好看,“张轩,先玩这个,等下……等下再陪你玩别的。” 张轩听罢,脸色稍微好点,“好。”说着就率先挤进人群里,李秀拉着我的手跟上去,张楚慢悠悠地跟在我们的身后。 张轩临到快上木马,又变卦了,他嫌弃都是女孩子还有小孩子,说得他好像不是小孩子一样,就说要跟张楚一样站在外面等着。 李秀看向张楚,张楚含笑道,“你们去玩就好,我们在这里看着,旋转木马是你们女孩子的梦想。” 李秀低下头垂着长长的马尾地走向旋转木马,还不忘拉着我,我一边被她拉着一边看着张楚,张楚朝我笑得十分温柔,我立刻撇开脸,跟着李秀进了停了下来的木马。 李秀说想跟我一起坐黄瓜车。 我松开她的手,挑了屁匹有着长长马尾的木马坐了上去,李秀愣在原地,半会她才找了匹木马也坐了上去。 这时操作人员喊道,“都快点坐好,机器要开了!” 还有几个一直在蹦蹦跳跳的小孩嗖地一下爬上木马,我从来没坐过这种机器,当它启动的那一霎那间,我差点摔下去,勉强地抱紧跟前的棍子,才稳住身子,下意识地朝张楚的位置看去,他的眼神越过我,在我的左手边,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那一刻我想发狂,却只能死死地抱着棍子,死死地抱着,然后眼神死死地看着张楚,看着他一直看着李秀,就这样,旋转木马转了好几圈,他都没发现我看着他,他的眼里只看着李秀,我看到李秀在笑,笑得是十分开心,她仿佛就是木马上那位被王子救了的公主,而那个王子,就是张楚,那么我是谁? 我咬紧牙根在这个梦幻的木马上被击碎了所有的梦幻。 张轩欢呼道,“终于下来了。” 他等得极其不耐烦,接着他指着过山车说想坐那个,李秀仰头,听到那些尖叫声,她脸色又是一白。 张楚见状,“玩别的吧,这个人太多了。” 张轩不乐意,“为什么啊,说好玩了木马就陪我玩这个的,不能食言啊。” 张楚低声道,“先玩别的。”随后他转过头,笑着问我,“李优,我们先玩别的?” 他仿佛这个时候才看到我,这个时候才记得来问我,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心捏在一起,松开,又捏上,随后我扯着唇角,冷冷地说道,“李秀不想玩,不代表我们不想玩,她不玩就不玩,我们玩!” 说着我就扯着张轩的耳朵,“走,我陪你玩。” 张轩哟呵,欢呼了一声,便跟上我的脚步,我快步地走着,将那两个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第六十四章 是李秀说要来游乐园玩的,可是她却什么都不敢玩,我面无表情地跟张轩从过山车上下来,张轩直说我厉害,居然面不改色,其实我在它飞驰的时候,狠狠地朝着风声喊叫了起来,这两年来的淤血仿佛被我在半空中喊得烟消云散,张轩说还要再去玩别的,指着的每一个机器都是让人感到恐怖的。 李秀脸色一直都发白,死命地摇头。 张轩表情非常不满,只能扯着我,问道,“陪我玩?”我冷冷地点头,他眼睛一亮,随后瞪了眼站在张楚身边的李秀,便扯着我朝那些机器走去,我走了两步,转头回来看张楚,他正低头跟李秀说着什么,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我猛地停下脚步。 张轩愣愣地看着我,我说,“我不玩了,你玩一个,下一个我再陪你玩。” 他不满地吼道,“为什么?” 我没吭声,只是看着李秀跟张楚,张轩顺着我的眼神看去,然后低声地问道,“你是不是……想叫我哥哥一起玩?” 我愣了一下,缓缓地点头。 张轩撇撇嘴,“我就知道,其实以前来游乐园都是我哥哥陪我玩的,这里所有的机器他都陪我玩过,现在……现在李秀姐姐不玩了,我哥哥就不陪我玩了。”说着语气带了几丝委屈。 我很想朝张轩说,都是李秀的错,因为她,所以张楚不陪他玩了。 不过我没说,狠狠地吐了一口气之后,说道,“走吧,我陪你玩,总不能白来。” 他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好,就是啊,像李秀姐姐这样,来了又不玩,哼,白来了。” 接着我跟张轩玩遍了所有尖叫的机器,而李秀跟张楚则慢悠悠地玩那些无聊的游戏,玩到最后,我跟张轩已经在游乐园的另一头了,早就看不见张楚跟李秀的身影了。 张轩丝毫不着急,我也不着急。 两个人玩了这个又玩那个,心情逐渐变得开心,我笑着把一顶很丑的帽子戴在张轩的头上,张轩将那帽子扯下来,下一秒就冲上来要戴在我的头上,我仗着身高垫高脚。 他可怜兮兮地跳了几下,依然碰不到我,不由地有些气闷。 嘟着嘴说道,“李优,你戴帽子真的很好看,我哥哥看到我的画时,还说呢,说画里的你真美。” 我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张轩说的是那副在萧木老师课堂上我们对画的画。 张楚说,画里的我真美? 扑通扑通,我听到心跳加速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口,我咬紧牙死死地压抑住,张轩歪着脑袋笑咪咪地说,“下次你再给我画吧,我不给你戴钢铁帽了。” 我转过头,懒得理他。 谁知道他下次会不会给我穿钢铁服装啊。 张轩的画大多数都跟钢铁这些东西有关,比如机器人之类的,偶尔也会有一些写生,但是机器人占大多数,他的画很像离老师的,但是离老师的画很少机器人他都是只有木架之类的东西。 到了快中午,张楚带着李秀在一棵树下找到了我们,李秀朝张轩打招呼,张轩把脸一甩,拉着我站起来,朝出口走去,李秀神色尴尬,眼眸里闪过一丝受伤,张楚朝张轩喊了一声,张轩才停下脚步,张楚修长的腿迈了过来,弹了下张轩的脑门说道,“对女孩子不可以那么没礼貌,你李秀姐姐喊你,你至少要应一声,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直接跟哥哥说。” 张轩这才不情不愿地看着李秀,然后喊道,“李秀姐姐。” 李秀扯着唇角笑了笑,摸摸张轩的头,“嗯,走吧,我请你们吃饭。”说着她就过来拉我的手,我躲开了,扯着张轩的手臂,走得极其快,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四个人出了游乐园,找了一家小饭馆吃饭。 点了几个菜,张轩吃得最多,我嫌恶地看着他满嘴的饭粒,张楚一边帮他弄掉嘴里的饭粒,一边给我跟李秀夹菜,我低着头默默地把不喜欢的菜挑出来,然后把喜欢的吃了。 李秀则礼尚往来,偶尔会给张楚夹菜,有时也会给我夹,也会给张轩夹,张轩总是吃到最后一口才吃她夹的菜,可见他心里对李秀还残留着怨气,他认为李秀抢了他的哥哥。 吃过饭之后,李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也没有说,在张轩不太耐烦的神情下,她低声地说道,“回家吧。” 张楚还想说在海印市逛一下,李秀这么一说,他也不好说再留下来玩了,便喊了那一直等着的伯伯把车开过来。 我们四个人陆续上了小车,车里一片安静,除了张楚讲了几个笑话之外,张轩也没有早上的叽叽喳喳,他一直看着窗外,眼珠子转着,一看心里还堵着气,我则撑着下巴,也看着窗外。 今天这个旅途,不太愉快。 李秀应该会很失望,她期待的生日就这么泡汤了,因为得罪了张轩,而泡汤。 张楚的伯伯把我们送到家里,张楚想下车送我们,李秀急忙说不用了,说着她便朝家里跑去。 我看了看车里正嘟着嘴的张轩,突然觉得特别地解气,张楚无奈地朝我笑了一下,温柔地说,“帮我跟你姐姐说声对不起。” 我沉默地看着他,没点头也没摇头,便朝家里走去。 回到家里,李秀本来想一溜烟跑去睡觉的,妈妈却拉着她,然后像是给个惊喜似地,将一个漂亮的蛋糕端出来,李秀眼眶一红,抱住妈妈的腰,妈妈拍拍她说,“坐,许个愿。” 李秀点点头,坐在椅子上,双手合在一起,许了一个愿望,我翘着脚按着遥控器,无无聊聊地看着李秀许愿的神情,十分专注。 切了蛋糕,李秀先留一块放冰箱里给爸爸,接着端了一块给我,我看着那油腻的奶油,接过来之后放桌子上就懒得去动它,妈妈问李秀想要什么礼物,李秀说不用了。 妈妈笑咪咪地摸摸李秀的头,随后转身从沙发上拿了一个袋子,打开,李秀愣了一下,随即眼眶红红地又抱了一下妈妈的腰,妈妈直说她腻歪腻歪的。 我一下子就好奇了,妈妈送了什么礼物给李秀。 接着我就看到李秀把一整叠漂亮的漫画书搬上桌子,我顿时觉得没趣,在李秀当漫画书是宝的时候,杨天的樱花飞情里有上百套漫画书,随便我拿随便我看,就算我要撕掉,杨天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个时候,我心里有几分得意,至少我有的东西,李秀却没有,我拥有了很多漫画书,她却只能抱着一叠漫画书视若珍宝。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看到那两个人一样高的洋娃娃,心情极为复杂,说不清是喜欢还是讨厌,但是想到张楚那爽快的回答,我又悄悄地觉得,还是蛮好的,躺床上,我试着去抱这两个娃娃,但是太大了,我只能用脚压着它,然后再使劲地搂着它,把脸悄然地埋在它的脖子处,它任由我摆弄着,像个不说话的人偶却十分听我的话。 李秀进了房间,看到我埋在娃娃的身上,她神情顿了一下,眼眸闪过一丝我看不太清楚的情绪,随后我看着她走向床边,然后翻身上床,她那只纤细的手,搭在那个洋娃娃的身上。 那一刻,我想冲过去把她手里的娃娃夺回来,但是我没有,我只是看着她,她仿佛也感觉到我在看她,于是她翻了个身转过来,眼眸在黑夜里流动,有几分亮亮的光芒。 我盯着她说道,“张楚叫我跟你说声对不起。” 她顿了顿,随后“嗯”了一声。 接着我们相对无言,我躺平身子,盯着天花板,又感觉到窗外的月光落在我脸上,随后我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大年二十九,我骗妈妈说要去郭晶家吃饭,妈妈嘱咐我晚上别太晚回来,我点点头,拉紧了衣服朝堂西街走去,手上我拎了两盒糕点,是超市里今天刚进的货。 杨天在樱花飞情里等我,看到我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把手臂搭我肩膀上,“走,回家吃饭,我妈买了好多菜。” 我把糕点给他,他笑眯眯地把糕点接了,放柜台上,然后推着我的肩膀,将铁门拉下。 路过街尾那间服装店的时候,杨天停住了脚步,说,“妹妹,你在这里等我。” 说着他便朝服装店跑去,我站在原地等着他,心里记起来,说这个冬天我要给杨天买一件外套。 可恶的是郭晶最近老是不能出门,没人陪我去给杨天挑衣服。 正左思右想的时候,杨天回来了,他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我朝那袋子看了一眼,他嘿嘿一声,把袋子朝身后藏了藏,好像是什么秘密一样,我有点生气,瞪了他一眼,就不理他了,自顾自地朝杨天的家里走去。 杨天从身后追上来,一只手搭我肩膀,扭住我的身子,“走慢点嘛,等等我。” 我心想,连袋子都不给我看,我才不要等你。 到了杨天家里,唐君跟秦萧叔叔都在,他们蹲在门口给素贞阿姨洗菜,还有切肉。 看到我们过来,唐君直嚷道,“快来帮忙啊,你们这两个只会吃的家伙。” 杨天走过去,用袋子狠狠地甩了一下唐君,“最会吃的人是你才对,叫妹妹做事,你找死啊。” 唐君瞪直了眼,不满地喊道,“有了媳妇不要兄弟了!” 我的脸顿时红了,杨天又敲了下唐君的头,“别乱讲啊,妹妹才12岁,离成年还早着!” 唐君被敲得直求饶。 素贞阿姨在屋里喊着,“快来帮我把汤盖揭开,哎,要洒了要洒了。”我急忙朝屋里走去,手刚搭上汤盖,就被杨天拉开,他坏坏地笑道,“我来我来,小媳妇。” 第六十五章 小媳妇你妹!我冲他呲牙咧嘴,虽然那时我不太懂这三个字,但是电视上也有演来着,我隐约知道,又隐约不知道。 秦萧叔叔成了樱花飞情的常客,也是杨天家里的常客,平时神龙不见尾首的,但是有重要的事情他都会出现,比如说年二十九的团圆饭,我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就帮他们递递刀,递递碗,递递筷子,偶尔素贞阿姨会叫我去帮忙尝尝菜的味道,我吃什么都觉得好吃,直点头。 素贞阿姨说年三十我要在家里吃团圆饭,所以她把团圆饭提前了一天,二十九就先做了。 这种被重视的感觉让我红了眼眶。 不一会,拼在一起的两张桌子摆满了精致的菜,唐君喘着气吐着舌头,盯着桌子上的菜目不转睛。 “在少管所吃的那都是猪食,这才是人吃的啊。”说着他就用手去抓了块芋头丢进嘴里。 素贞阿姨心疼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等下多吃一点。” 我看向杨天,杨天正在炒辣椒,被呛着眼眶红红的,他朝我勾唇笑了一下,说道,“别着急,很快就好了咳咳咳咳……” 看到他如此真实地在我面前,我抿了抿唇,小心地笑了。 秦萧叔叔他也露了一手,做了红烧牛肉,那牛肉兑了生粉,吃起来一点都不硬,十分爽口好吃。 等菜全部做好了,我们五个人围坐在桌子边上,杨天有模有样地说了几句开场白,话还没说完,唐君就嚷着饿死了饿死了,接着毫不给杨天面子,抓起筷子就夹菜。 杨天脸上抽搐了一下。 我跟素贞阿姨忍不住笑了起来,杨天的眼神停在我的脸上,随即懒洋洋地捏了下我的脸蛋,“你笑了真好看,妹妹,去年的这个时候,你还不会笑,现在你会笑了,真好。” 我顿了顿,随即抓开他的手,低头吃了个芋头,唇角泄露一丝笑意,我想我明白孟宴老师说的话了。 当把灰暗当成是对外界的警惕,就不会伤害到自己,这样,自己也会多一点开心。 尤其是,杨天已经出来了,这个给了我无限温暖的男孩。 年夜饭吃到蛮晚的,等把筷子放下,隔壁屋子的灯笼早已高挂在半空中,红彤彤的那样的喜庆,在这灯笼的照射下,暖暖的,过年的气味更浓郁了,一件蓝白相间的外套落在我的跟前。 我抬头看去,杨天背对着月光,手里拎着外套,笑眯了眼,“你的新年礼物。” 我抿紧唇,心里翻涌着喜悦,接过他那件我一看就会很喜欢的裙子,低声说道,“谢谢。” 杨天眯着眼笑着把我揽进怀里,揉着我的头,说道,“谢什么,我才应该谢你,李优,你知道吗,你给我了希望,你带了奇迹给我,我才要谢你,谢谢你,好妹妹。” 我捏着蓝白相间的裙子,埋在杨天的肩膀上,眼睛盯着仿佛就在眼前的月亮,笑了。 晚上我拿着装着蓝白色裙子的袋子回家,把袋子一起拿进了画室,我在画室里画了一幅画,一幅很美丽的年夜饭,画里有我有杨天有素贞阿姨有唐君,还有脸色紧绷的秦萧叔叔。 大年三十一早,我就穿了杨天送的裙子,妈妈看到我的新裙子,讶异地问,“哪来的?” 我歪歪脑袋,说人家送的,妈妈眼眸闪了一下,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再说什么。 大年三十晚上,吃过团圆饭,爸爸跟去年一样,一人给了我们一个红包,我拿着红包,没有拆开,只是把它扔进抽屉里,今年的我,不需要他的红包钱,也不需要像去年那样,像个小偷一样看着李秀的红包是不是比我多,我的口袋里塞着素贞阿姨跟秦萧叔叔给的两封红包,我就算不拆也知道红包里的钱很多,我已经不再需要爸爸那偏了心眼的红包了。 冬天真冷,我都懒得出门,每天在画室跟房间两边晃悠着,穿着厚厚的棉衣,将自己裹得跟棵粽子似的,李秀没事就在沙发上看漫画,她看漫画的时间比她写作业的时间还要长,妈妈好几次想叫她不如出去玩一下,但是话到了嘴边溜了回去。 初三,我还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赖着,一道人影就冲进我房间,狠狠地压在我身上,我一口血差点吐出来。 “李优,快起床,我妈妈喊你去家里吃饭。” 我使劲地爬起来,将郭晶推开,瞪着她,不停地喘气,她退了一步,问我,“怎么了?” 我不耐地吼道,“快被你压死了,你好重啊。” 郭晶惊慌地低下头,狠狠地捏着自己的肚皮,“不是吧,我,我胖了那么多吗?嘤嘤嘤,都叫我妈妈不要做那么多好吃的给我了,怎么办,我要胖成一头猪了。” 胖成一头猪这话是她自己说的,我可没说,本来在冬天起床是件很痛苦的事情,被她这么一折腾,我倒是利索地下了床,当着她的面把那些棉衣一件一件地往上套。 在裤子拉不起来的时候,郭晶还忍笑着上前帮我拉起来,一边拉一边说,“你怎么那么怕冷啊,穿了那么多条裤子。” 我推开她一直笑的头,闷不吭声地朝楼梯走去,我也就才穿了三条而已啊。 郭晶跑去跟妈妈打招呼,然后又蹭着脑袋偷看了李秀手里的漫画,看了半天之后说,“李秀姐,《美少女战士》有新的一册出来了,叫李优拿给你。” 李秀从漫画中抬起头,柔柔地朝郭晶笑了一下,随后看向我,那眼眸里带着期待,我愣了一下,随即狠狠地瞪了眼郭晶,恶声恶气地对李秀说,“看太多小心影响学习。” 李秀温柔地笑道,“没事,我有分寸。”脸上全是自信,我狠狠地撇过脸,推着郭晶的脑袋就朝门口走去,郭晶哎哎哎了几声,还想跟李秀说话,被我一推出了门口。 我们上了刘叔的车,想到等下就见到郭晶的爸爸妈妈,我的心扑腾扑腾地跳了起来,手心抓着衣服的下摆,紧张不已,脑袋里不停地闪过郭晶妈妈看我的最后的那一眼。 又是紧张又是期待的。 郭晶一脸期待地说,“我妈妈今天亲自下厨喔,她说要做你喜欢吃的,吃完我们去樱花飞情吧。” 我唔了一声。 车子很快进了她家的小区,那栋漂亮的房子印入眼帘,门口那吸引我的花草只剩下几棵还算翠绿的叶子,其他的花都不见了,冬天一到就凋零,不过白天看着郭晶的家,十分的宏伟,跟扬小调一样壮观,又华丽。 郭晶牵着我的手,朝敞开的家里走去,屋里暖暖的,顷刻间抖掉了屋外的寒冷,郭晶的爸爸坐在沙发上,一听到声响,转过头看到我们,随即笑道,“来了啊,时间掐得刚刚好,你阿姨正在做饭呢。” 我急忙喊了一声叔叔。 郭晶七手八脚地爬上沙发,躺在她爸爸的腿上,她爸爸朝我招手,“小优,你也过来。” 我低着头,慢慢地走过去,轻轻地坐在沙发上,一双温暖的大手揽住我的肩膀,我神情恍惚,郭晶的爸爸扶了扶眼镜,笑着说,“李优,多谢你,在我们很忙的时候陪着郭晶,我们没给她再生个妹妹或者弟弟是件很遗憾的事情,但是现在她有了你,我们很放心,听说你当了孟宴的徒弟?” “对啊,李优好厉害地呢。”我还没回答,郭晶就一脸骄傲地说,她爸爸拍了她的头,“那你得跟李优学习啊。” 郭晶猛地嘟嘴,“你不是让我只好好学习就好了吗,我每次都给你拿第一你还不满意?” 他爸爸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就是拿倒数我也很满意,我只要你开开心心地长大成人就好了。” “那放假还要我去上课,哼。”郭晶哼了一声,她爸爸猛地一笑,直摆手,“那是你妈妈要求的,跟我没关系。” 我安静地听着郭晶跟她爸爸斗嘴,一股失落在我心里飘荡,但我又近乎贪婪地想去凑进那温暖,我一直以为郭晶成绩那么好,一定是有人逼她的,要么她就是天生优秀的人,可是我不知道,还有爸爸会说,你拿倒数我也很满意。 我想,我这辈子都得不到这样低的温暖的要求了。 我跟爸爸已经三个月没有讲过话了,我不屑跟他讲话,他也不愿意正眼看我。 许多年以后,孟宴老师说,“李优,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固执,你爸爸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人?” 不一会菜就做好了,郭晶的爸爸拉开一直赖在他身上的郭晶,去帮忙端菜,我也跟着走上前去,被郭晶的妈妈温柔地赶了出厨房,我愣愣地看着她,却没有再看见上次她最后一次看我的那压迫性的眼神,我猛地松了一口气,唇边悄然地扯了抹笑容。 她不讨厌我就好。 桌子上有很多菜,郭晶的妈妈指着鱼头豆腐温柔地说,“这菜你上次吃得最多,不过是阿姨做的,这次是我做的,你要多吃点。”说着就往我碗里舀了一大勺子,我带着暖暖的心情,朝她笑了一下,低头就吃了好大一口,她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说道,“别吃那么快,虽然是大鱼头,但是还是有骨头,小心点。” 我嗯了一声,又吃了好几口,她见我这么捧场,眼睛眯成一条线,笑得很美,又给我夹了几样菜,郭晶也学着她妈妈给我夹,我的碗里一下子就堆满了,我瞪着碗里那高如山的菜,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往嘴里塞去。 第六十六章 郭晶的妈妈做得菜也很好吃,我埋头吃了好久,却只是吃了菜,白饭都垫在底部,吃得差不多了,郭晶的妈妈给了我两个红包,温柔地捏捏我的脖颈,我僵着身子感受那要命的舒服,“新年快乐啊,李优。” 我喏喏地说,“阿姨,新年快乐,叔叔,新年快乐。” 郭晶的爸爸哈哈笑道,“嗯嗯,红包拿了快高长大啊。”郭晶凑了过来,说道,一脸期待,“还有我,还有我。” 我看着她,笑道,“郭晶,新年快乐!” 郭晶一震臂,欢快地在屋里转,“新年快乐!” 郭晶的妈妈跟爸爸看着郭晶在屋里发傻,噗了一声笑了,我也看着郭晶,心里直骂她傻。 但是又觉得……她挺可爱的。 郭晶也跟她爸爸妈妈讨了两个红包,然后就嚷着要出门花红包,她妈妈说天寒地冷的,在家里玩着,她不依,嘟着嘴看向她爸爸,她爸爸扶了扶眼镜,便转向她妈妈,她妈妈见状,指着她爸爸喊道,“不许替她开脱,她要出去你得跟我保证她会平安回来。” 郭晶的爸爸伸手就把我拉过去,环着我的脖子,指着我道,“有小优在,郭晶没事,你得相信这个勇敢的女孩。” 郭晶的妈妈眼神转到我脸上,我一下子就紧张了,屏住呼吸直直地看着郭晶的妈妈,就怕她像上次那样看我,谁知她蹲下来,摸摸我的头,顺顺我的围巾,轻声道,“那小优就替我照顾好郭晶,好不好?” 我能说不好吗?在郭晶期待的眼神下,在郭晶妈妈那温柔的眼眸下,我只能愣愣地点头。 郭晶的妈妈温柔地捏捏我的鼻子,笑道,“早去早回。”我重重地嗯了一声,眼神眷恋地在她脸上扫着,她的温柔让我心神荡漾,想要永远保存着,就算她现在叫我在这里呆着哪都别去,我也愿意乖乖地坐着。 刘叔把我跟郭晶送到学校门口,郭晶跳下车之后,就朝刘叔说,“叔叔五点半过来这里接我们。” 刘叔点点头,便驱车离开。 看着车一走,郭晶拉住我的手就朝堂西街走去,一边走一边抱怨着,“如果没有你,妈妈一定不让我出门,她老是要我在家里看电视,看书,还给我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拼图让我拼。” 我安静地被她拉着,脑海里闪过妈妈每次想叫我别出门的神情,那一刻我仿佛能理解妈妈的心情,担忧女儿的心。 在快到堂西街的时候,我拉着郭晶拐了一个弯,进了堂西街附近的一条街,郭晶问我干嘛来着。 我看了看街上只剩下两家服装店,拉着她又朝其中一家男装店走去,刚走到那家店门口,店门就被人从里面往下拉,我松开郭晶的手,快速地用手撑住铁门,不让铁门拉下。 那老板在屋里愣了一下,冲着我们就骂,“干什么呢,快放手,我要关门了。” 我喏喏地喊道,“叔叔,我要买衣服,麻烦你开开门好吗?”铁门磨着我的手皮,钻心地疼,郭晶嚷着,“李优,你快放手,等下手断了。” 那老板骂骂咧咧地将门推开,瞪着我,“大过年的,买什么衣服,发神经,快进来。” 我摸了摸有些发疼的手皮,朝那老板讨好地笑了笑,就走了进去,郭晶也跟着进来,她问道,“你要给杨天买衣服啊?” 我嗯了一声,就在店里转着,过了年就立春了,基本上冬天的衣服都清得差不多了,不过我还是在角落里看到一件黑色的风衣,我指着那件衣服,说道,“叔叔,我要那件。” 那老板看了我一眼,便叼着烟将衣服拿下,抖了抖,说,“三百八,不讲价,要就拿去,不拿就出去。” 郭晶倒吸一口气,“三百八!好贵!” 那老板立刻说道,“贵是吧?那就别买了,出去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在我脸上转了一溜,我直觉他是趁着这个时候故意抬价,我把衣服递回给他,拉着郭晶说,“没事,我叫古流过来买,他买就不用这么贵。” 让那个恶霸来买,估计一毛钱都不会给,抢了就走,我跟郭晶刚走到门口,那老板在身后咬着牙喊住我们,“过来,68块,要就快点掏钱,别磨磨蹭蹭的。” 郭晶看着我一脸崇拜,我淡定地转过身子,从口袋里掏出四个红包,把钱全倒出来,70块钱刚好,混着一块几毛的,我递给他,他一脸不甘地把钱一把抓过去,随后抽了个袋子,将衣服折了折,塞了进去,然后扔我怀里,骂骂咧咧地说,“快走!” 我得到我想要的,满意地拉着郭晶出了衣服店,在这几条街,古流的名字让人闻风丧胆,基本敢提古流的名字出来做挡箭牌的,也就只有我了,那是因为我知道,古流被秦萧叔叔制得服服帖帖的,所以上次宴海涛想打我的时候,古流才会帮我倒打宴海涛。 “李优,你真厉害。”郭晶一路上直嘀咕这六个字。 过年了,樱花飞情照样开着,那些小孩子被樱花飞情喂得太饱了,寒假也要找时间来樱花飞情看漫画,杨天说反正也没地方可以去,不如就开着,还能赚几个钱。 唐君坐在椅子上东倒西歪的,看到我跟郭晶进来,狠狠地吹了下口哨,郭晶被他吹得脸都红了,我则淡定地把袋子放在杨天跟前的柜台上,杨天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啊?”说着又漫不经心地拆开,刚一拿出来,就被唐君一把捞走,唐君一脸坏笑,“给你买的大衣。”说着就扔回杨天那里,杨天伸手就接过,朝我看来,我抿着唇淡淡地笑着,杨天眼睛亮亮地,随后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一撸手,把那件黑色的风衣穿上身,一股劲酷的帅展露无疑,郭晶张大嘴巴,喏喏地说,“真帅,李优眼光真好。” 杨□□我勾手指,笑得懒洋洋地,“过来。” 我慢悠悠地走过去,被他一把勾住脖子,一只大手揉乱我的头发,他低笑,“谢谢妹妹,我的好妹妹。” 唐君一盖眼睛,直说,“没眼看。” 接着我跟郭晶在樱花飞情呆了一个下午,郭晶看了几本漫画,我跟杨天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天,唐君吹口哨吹累了也凑过来聊天,但是他一般没个正经,说的话常常惹的郭晶小脸通红。 他们从来不告诉我们,他们在少管所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杨天总是笑着捏我的鼻头说,“再没有比现在的日子更好的了。” 他很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唐君则说他想要报效社会,那话里带着即将当警察的期待。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都那么美好。 快到五点了,郭晶拉着我匆匆跟杨天他们告别,然后跑过市集,在学校门口气喘吁吁地停下。 不一会,刘叔的车子准时在校门口停下。 郭晶上了车,朝我招手,也让我上车,我看了眼灰蒙蒙的天,想了想,也跟着上了车。 刘叔把我载回家里,我跟郭晶告别,看着车子走远,才慢慢地回家,家里只有李秀,她在坐在桌子边上,翻着课本,我看了看我手里抱着的漫画书,随后我走过去,快速地将《美少女战士》最新的一册丢她跟前,然后就朝画室走去。 画室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听到她朝我说谢谢。 我冷哼一声。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一个寒假如指缝沙流泄,它少了去年的灰暗,让我带着希望来到四年级下学期,1993年。 刚开学,学校的书刚发下来,我就收到了孟宴老师要全国巡展的消息,捏着全新还没有署名的书本,我咬咬牙,往小行李袋里塞,郭晶拖着我一脸不舍,眼眶红红地,就差跪下来抱着我的大腿,她苦着脸说,“是不是要去那么久?” 我抽了张纸巾擦擦她脸上的眼角,点头道,“嗯,大概三个月左右吧。” 她一脸被雷劈的神情,喃喃地说,“去,去这么久啊,那,那你的学习跟得上来吗?” 我没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只能说,“我尽量自习,能学多少是多少。” 张楚揉揉我的头发,低声说道,“没事,等回来了,我把事情都挪出来帮你补习。”我看着他帅气的脸,捏着手心,点点头。 在出发的前一个晚上,我跑去堂西街,杨天跟唐君都在店里晃悠着,素贞阿姨坐在椅子上扇蚊子,看着窗外的月亮,我跑进樱花飞情,跟他们告别,杨天抱了抱我,低低地说,“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 我靠着他的肩膀,嗯了一声,心里暖暖的。 素贞阿姨从抽屉里拿出一整盒糕点,装好袋子,让我带去吃,我拿着袋子,笑着说谢谢。 唐君摊开手,说道,“我没什么要说的,反正我知道李优未来一片光明,有什么麻烦的事情跟唐君哥哥说,我一定帮你摆平。” 我朝他说谢谢。 第二天我带着阳光的心情,坐上糖糖老师的车,爸爸冷着脸站在门口,如雕像般看着我,我知道,他跟妈妈说,“李优毁了。” 他说我不顾学习的重要,浪费三个月的时间去参加什么巡展,捏着的拳头在下一秒就差砸到我的脸上。 妈妈直着脖子吼他,“我乐意让她这么做,她没有毁了,她的未来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光明。” 那一刻,我的泪水刷地从眼眶里出来,趴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 第六十七章 到了扬小调,就看到孟宴老师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灰色的唐装,他的身后跟着一名戴墨镜的男人,那男人手里提着一个行李,我拉开车门滑下去,背好背包,拎着小行李袋走到孟宴老师的跟前,低低地喊道,“老师。” 他扫了我一眼,嗯了一声,然后他身后的男人把行李箱递给我,我愣愣地接住,顿时呲牙咧嘴的,好重。 接着另外一辆高高的车子,停在我们面前,孟宴老师指着后车厢说,“把行李放上去。” 我提着他那重得要死的行李箱,颤颤巍巍地将行李箱放进打开的后车厢,然后把我的小行李袋也放了进去,孟宴老师则已经上车,那名戴墨镜的男人给我开了车门,说道,“请吧,小主人。” 我忍住瞪他一眼的欲望,狼狈地爬上车,在车后座坐好,还叫我小主人呢,却把行李箱丢给我。 车子开得很快,不一会便在火车站停下,我吃力地开了车门滑下车,后车厢正好打开,我急忙挪过去把行李都搬了出来,孟宴老师走过来,顺手拿走了他的行李箱,然后说道,“进站吧,你自己管好你自己的行李。” 我嗯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 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火车票写着:海印—上海 上海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孟宴老师买的是软卧,车厢里只有我跟他,他进了车厢后,捧着书在看,我坐了一下觉得有点困,便躺在床上,耳边是火车的轰鸣声还有格叽格叽的铁路声,这个时候,我才有了要离开海印市,离开常青镇的真实感觉。 我就要去一个没有张楚,没有李秀,没有爸爸妈妈,没有郭晶,没有杨天,没有唐君,没有素贞阿姨的地方。 胸口翻涌着升到半空中的思念。 我看向对面床铺上的孟宴老师,有那一霎那间,一丝怪异的感觉挤在我心口,不太舒服。 孟宴老师突地转过头,对上我的眼神,我急忙把眼神挪开,接着他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我第一次跟巩老师出来的时候,7岁,什么都不懂,只是紧紧地抱着我的画板跟画笔,那是我第一次离家那么远,也是我第一次独自一个人出门,李优,人生总有无数的第一次,你的第一次比别人早,说明你的人生起步得早,不用担心,我虽然不太会照顾人,但是看好你,我还是能做到的,所以,困的话,就睡吧,到了我叫你。” 他在说七岁的时候,我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神,那双能渗透人心的眼眸里有着罕有的一丝温柔。 突然令我胸口的不舒服一散而去,心安了不少,我朝他抿嘴笑了笑,便抵不住困意,堕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日子,我完全没有时间去想别的,我从来不知道我的人生会这么忙,给我13岁的冲击特别大,尤其是当我来月经,悄悄地躲在房间里,拼命地喝着红糖水,然后捂着肚子坐着看着窗外的月亮的时候,我才恍然我还有点时间可以坐着。 到达上海的第二天,画展就开始了,我跟在孟宴老师的身后,看他给许多学生做指导,又接待了许多没一张脸我能记住的大人,还有些眼睛是蓝色的,头发是黄色的洋人,很多人一开始都不知道我是谁,孟宴老师就提着我的衣服往前推,语气淡淡的,却带着自豪地说,“我徒弟。” 那些人就会哇地一声,对我投来倾羡的眼神,接着就开始有人跟我搭讪,甚至有人认出了我是《夕落》的小画家,欢喜地朝我手上塞卡片,说以后要带他的徒弟跟我切磋。 孟宴老师推开那人的手,冷着脸说,“没有我的准许她是不许跟任何人切磋的,我们的画不是为了跟谁切磋,那是发自内心的灵魂。” 那人讪讪地直说,是是是,随后把卡片收了回去,几许不甘地看着我。 孟宴老师看着那离开的人,捏着我的肩膀说,“李优,人心都是浮动的,你切记,不要忘记初心,可进取可进修,但别自傲。”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 在这种满是招待客人,满是画展,满是私下标画的日子,孟宴老师给我定了每天一幅画的任务,他说,“你随心所欲地画,感触到了,就算再忙也要放下手里的事情,打开我给你的画室,画一幅你喜欢的画,我不想再看到任何灰色,我想看到的是你的喜悦。” 他也不让我画多,每天一幅,多的撕了,少了就算不睡觉也要补齐。 我交了五六幅,他都不满意,直到离开上海的前一天,那一副座落在夕阳下的凯旋门,他才满意,接着那天晚上的奖励是他带我去逛上海,我被上海滩迷住了,黑夜里波光粼粼的海水,印着一轮高高的月亮,浩瀚无际的感觉,孟宴老师眯着眼站在我身边,风衣被风吹得飞起,夜晚的上海,沉静着。(备:1993年12月14日,东方明珠广播电视塔350米立体结构封顶)那时我们看到的还是尚未封顶的塔,孟宴老师说,等1995年带你过来玩儿。 我点头,朝那位置看去,带着期待。 接着,我们从上海坐火车前往杭州,杭州的画展持续了一个月,那是最为忙碌的一个月,我见识到孟宴老师分身乏术的能力,在一个月里,我对孟宴老师的崇拜达到了极点。 我更恨不得自己能快点长大,而帮到孟宴老师,孟宴老师蹲下身子摸着我的头说,“不能着急着长大,人要一步一步来,顺着自然的规律,然后带着你的嗅觉跟你的感受,顺着时间长大,这样你的人生才会完美。” 我嗯了一声,心渐渐地沉静了下来,全心投入地去帮助孟宴老师,画着我该画的画,做我该做的事,每天晚上回到住的地方之后,我会把语数英拿出来,今天看这一本明天看那一本,英语单词我每天都在背,数学有很多不懂的,我就划下来。 在杭州的第十五天,一个新的画奖出炉。 名单上有张轩的名字。 孟宴老师捏着那份名单,笑了一下,说道,“这个孩子不得了,不得了。” 我凑过去看,那是一份叫空间比赛的名单,张轩的画叫:帽子侠,得的虽然是第三名,但却是年纪最小的,想到张轩拿着奖金喊着要去吃鱼的情形,我就忍不住好笑。 孟宴老师摸摸我的头,说道,“你不用急着去比赛,你得累积更多的情感,让每一幅画都成为顶级之作,那才叫成功。” 我看着孟宴老师,点头。 过了杭州的画展,下面的行程都非常地赶,一个半月要去五个地方,广西,云南,都江堰,西安,最后一站是广州。 离开家也一个半月了,我一开始并不想家,也不想任何人,在新鲜的事物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看到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画,冲击力常常让我回不了神,但是在匆忙赶路的这一个半月,我却开始想家,想许多人,我曾经以为我不会怀念的地方,我一直认为我恨得要死的地方,竟然让我疯狂地想念。 孟宴老师看了我画的画之后,笑着摸我的头,说道,“你是想家了,能想家是好事,说明你心中有爱。” 我抓着胸口的衣服,愣愣地看着孟宴老师,他说……我心中有爱? 我心中一直都只有怨恨,他却告诉我,我心中有爱? 1993年四月初,漫长的巡展到头了,孟宴老师带着我,回到海印市,呼吸着海印市的空气,我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看着熟悉的街道,我有种宛然隔世的感觉。 糖糖老师的头发剪短了,额头还是有一戳服帖的软发,他拉着我的手,说道,“我带你回家。” 我重重地点头,贪婪地看着他温柔的神情。 此时,我竟然想要感谢李秀,感谢妈妈,感谢那个恶心的爸爸,感谢他们逼我去上美术课,让我认识了糖糖老师,也让我有了机会当孟宴老师的徒弟,我跟孟宴老师告别之后,糖糖老师就开车来接我,将我带往回家的路上。 第六十八章 回家的路其实很短,但在车里坐着,却觉得好长,明明快要到的路程,总觉得它还差那么一点点。 然而当车子停在家门口,妈妈从屋里出来,那一刻我一直想着该怎么迈出去的脚迟迟没有动弹,直到妈妈拉开车门,弯腰带着笑容看着我,说,“优优,欢迎回来。” 说着她伸手过来拉我,我看着那双白皙的手,缓缓地把手搭上她手心,她笑着将我拉了出去,对上糖糖老师的眼神,“谢谢你,糖糖老师。” 糖糖老师含笑,“不客气,就是辛苦李优了,这三个月来她可吃了不少苦。”妈妈心疼地摸摸我的头,“回来了,我给你补补,是不是瘦了?正在长身体呢。” 我用头蹭了蹭妈妈的手心,妈妈感受到我的动作,唇边的笑容愈发温柔,将我拉进怀里,随后抬头问糖糖老师,“老师留下来吃个饭吧?” 糖糖老师摇头道,“不了,孟宴老师回来了,我今晚得去陪他们吃个饭。”说着他蹲下来,看着我的眼睛,笑道,“这次辛苦你了,你要相信,我们都一直在你身边,支持你,做你坚强的后盾,所以我们李优,要加油喔。” 我抿紧唇,挣脱妈妈的怀抱,伸手就搂住糖糖老师,糖糖老师愣了一下,随即轻轻一笑,搂住我,我低低在他耳边说道,“谢谢老师。”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样跟我说,说他会做我坚强的后盾,这些话在我的心里激起层层的浪花,一波又一波地敲击着我。 目送糖糖老师离开后,妈妈拉着我进屋,她把我的小行李袋跟背包放沙发上,然后摸摸我的头说,“你先去睡个觉,妈妈去做饭,很快就可以吃,好了我去叫你。” 我嗯了一声,目送她进了厨房,坐了很久的火车,我的精神是有些疲惫,但是还不到要睡觉的时候,我拧开画室,拉开画室的窗帘,透了些许光进来,投射在十个画板上,每一个画板上都画着一副画,有完成,也有只画到一半的,还有颜色只上到一点点的。 那画里有许多的人,许多的建筑,有常青树,我看着那些画,突然笑了起来,这次出巡展之后,我感觉到我的心境变了许多,也感觉到眼界开阔了不少,看着当时一时冲动画下来的画,我能感受那画里的温暖,走到一副灰色的常青树旁边,我将画扯了下来,学着孟宴老师的动作将画一撕成两块,随后离开画室,妈妈正好端汤出来,看到我,惊讶地问道,“怎么不去睡一会?” 我摇头,“睡不着。” 随后我跟在妈妈的身后,去帮她端菜,妈妈直嚷着说,“不用,不用,你好好休息,我来就好了。” 我假装没听到妈妈的话,只是把碗筷跟菜一起弄到外头的餐桌上,等菜全上齐了,我看着精致的几道菜,囫囵吞枣地喝了一大碗汤,然后夹着菜就往嘴里塞。 妈妈拍着我的后背,急忙说道,“别吃那么快,还有,还有的,你还想吃什么我去做。” 我没吭声,只是安静地把菜都塞进嘴里,巡展的这三个月来,吃的饭菜其实不算差,孟宴老师定的都是极好的酒店,就算不在酒店吃,也常常有孟宴老师的朋友请到外头的大餐厅吃饭,都是精致而又美味的。 但此时此刻。 我只觉得妈妈做的菜抵过上百家大餐厅的饭菜。 猛吃的下场就是撑着了,我摸着肚皮坐在沙发上,感觉胃一阵发胀,不一会爸爸跟李秀都回来了,李秀看到我,略带惊讶,随后笑道,“妹妹终于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 爸爸冷冷看了我一眼,随后就转过头去,朝楼梯上走去,我那到嘴的爸爸两个字快速地咽了下去,直直地瞪着他消失在楼梯口。 李秀吃了饭,也坐到沙发上,随后侧过脸,看着我说,“妹妹,这么久没上课,你肯定落下不少的课,我帮你补习补习吧。” 我喝了一口茶水,对上她的眼睛,说道,“不用,张楚会帮我补,英语我每天都在背单词。”我提到张楚的时候,李秀的眼眸闪了一下,随后她僵着脸笑了一下,一抹失落在眼眸里闪过,“哦,这样啊。” 我没再理她,胡乱塞了几片山楂,又咽下几口茶水,站起身就朝楼梯走去,回到房间,看到床上的那两个洋娃娃,我走过去,缓慢地抱住它们,随后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送我娃娃的那个帅气的男孩。 第二天到了学校,郭晶看到我,使劲地揉了下眼睛,然后眼眶红红地朝我跑过来,我躲闪不及就被她抱住,她哇哇地叫道,“你可算回来了,没了你,我在学校无聊地要死。” 周围的同学都看了过来,看着这怪异的一幕,纷纷交头议论着,我伸手将郭晶的手扯下来,刚握上她的手臂,就听到她倒吸了一口气,我一低头,就看到她白皙的手臂上有一块乌青。 还不等我看清楚,那只手就快速地缩了回去,郭晶笑得亮晶晶地说道,“你去了哪里?跟我分享一下外面的世界。” 我的心思则在她手臂上的那块乌青上,我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那只手怎么回事?谁打的?” 如果不是见识过她爸爸妈妈,我会以为那又是大人的杰作,可是她爸爸妈妈那么爱她,怎么会打她呢。 “没什么,不小心摔倒弄的,走吧,快回教室,可不止我一个人想你。”说着她就扯着我朝教室走去,我想再问她,但看她躲避着我的问题,就知道问也问不出来的。 刚上到四楼,就对上走廊上的张楚,他手里正捧着一叠作业本,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容一如既往地帅气,我的心漏了一拍,他已经走到我跟前了,他停住脚步,眼角都笑着笑意,“欢迎回来,李优。” 我有些别扭地嗯了一声,然后话不经大脑地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张楚诧异了一挑眉,仿佛不认识般地看着我,我问出之后就后悔了,动动嘴巴想说算了你可以拿的,他却开口了,说道,“需要!” 郭晶笑咪咪地说,“那我也帮张楚拿。”说着两个人分了张楚手里的作业本,便朝老师办公室走去。 郭晶叽叽喳喳地跟张楚聊着天,我则安静地走在旁边,听着张楚回答郭晶的问题,听着郭晶笑眯了眼,不停地看向张楚,张楚时不时地看向我,还说了一句令我愣住的话。 “李优这次回来,好像变了一点,当然,也变得更漂亮了。” 郭晶顺着他的眼神看向我,然后直嚷道,“对啊,比以前漂亮了呢,到底是去了哪里,让你变得漂亮了啊。” 如果不是手里抱着作业本,如果不是被他们这样一唱一和地夸着,我会狠狠地拍郭晶的头,让她乱说! 我撇过脸,耳朵烫烫的。 陈老师的办公室就到了,我把作业本叠张楚的手里,郭晶见状也清空了手里的作业本,张楚笑道,“在外面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郭晶点头道,“好的。” 看着他进了办公室,我正准备转身走人,谁知隔壁办公室的门就在此时打开,季老师高大的身子走了出来,一看到我,快速地捏住我的肩膀,让我完全没反应过来,人就被他扯到办公室里。 “李优,这可怎么办啊,现在学期都去了三分之二了,这学期末你准备又给我考个不及格吗?” 我低着头,看着脚上的布鞋,诺诺地说,“老师,我尽量及格。”说这话时,我心里没有半点底气,十分心虚。 季老师在办公室里渡来渡去,神情严肃,随后他转过身来,叹了口气,认命地说道,“算了,你尽力就行了,可能你很快都不需要来学校了,也许……也许画画才是你的出路。” 这话仿佛放弃了我似的,那一刻我心头一阵发慌,我猛地抬头,用尽全身力气说道,“老师,我会加油的。” 季老师愣了愣,随即摸了摸下巴,笑道,“那行,我就看你的努力了。” 接着就让我出去,我一拉开门,郭晶就朝我扑来,“季老师是不是骂你了?”我摇摇头,说没有,随后看向张楚,说道,“季老师叫你继续帮我补习。” 张楚点头笑道,“没问题。” 第六十九章 即使是说要努力学习,但是落下的功课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补回来的,班里的同学看到我回来,也毫不惊讶,不管我是在不在班里也好,他们都当没我这个人,我也乐得清静。 陈老师再也不喊我答题之类的,对我的作业考试什么他也不在乎,就算我偶尔一两次没交作业,就如风过水无痕似的,没有人来责问我为什么不交作业,按理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会彻底地把功课忘记,甚至再也不会拿起课本,但是我却更加努力地学习,不管是上课还是补习,我都比之前用心,那时我压根就不知道到底我在执着什么,反正我就一刻都不愿意松懈我自己,同时也保持着每天画一副画的习惯。 学习跟画画同时进行,我有点力不从心,但是我只能苦苦地咬牙忍着,同时更明白了孟宴老师的话,从当上他徒弟的那一刻起,就得比别人辛苦。 我把时间都用来追功课,画画的上面,再也没有心思去管李秀,也没有心思去对张楚心跳急速。 我趁空收拾了欺负郭晶的叶倩,她一状告到陈老师那里,本以为会掀起一阵大火,谁知隔天陈老师提都不提,压根就当没这回事,叶倩气得猛地从课堂上跑出去,一堂课都没有回来。 直到快下课了她才回来,回来之后狠狠地瞪着我,说道,“李优,我会告诉老师,你跟堂西街的恶霸来往,如果你害怕,你最好跟我道歉,我就当没这回事。” 我转着铅笔,仰头冷笑,“你随便告诉老师,我没关系,另外,我还要告诉你,如果你敢再欺负郭晶,我一定会收拾得你妈都认不出你来,别以为你们本地人了不起,再了不起也不会比古流阴狠。” 叶倩那张俏丽一阵青一阵白的,死死地瞪着我,就差没把眼珠子瞪出来,我任由她瞪着,低下头继续画手里的画。 叶倩比姚瑶好一点的优点在于,她不会动手打人,或者教唆一群人来打,她上次弄到郭晶的手乌青那事,只是把垃圾全给郭晶拿去扔,又丢了一堆的书给郭晶,东西太重了,郭晶没拿稳,随后摔在楼梯处,手臂撞上了栏杆,才会有一块乌青的地方。 下课后,我跟李秀一前一后地走着,李秀追了上来,我侧脸看她,她脸色复杂,随后低低地问我,“妹妹,你是不是跟很多恶霸当了朋友?你是不是跟那些人混在一起?” 我愣了一下,随后明白了,是叶倩告诉她的。 我撇撇嘴,说道,“她是你妹妹,还是我是你妹妹,她说的你就信?我现在每天这样学校跟家里两头跑,学习的时间比你还长,我会认识那些恶霸?开什么玩笑。” 李秀愣了一下,估计是没想到我是这么回答的,随后她低声道,“也是,也是,那没什么了,我们回家。” 看着前头那娇小的身子,还有那长长的马尾,在什么时候,李秀也不会再告我的状了,她会先来询问过我。 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好,也很安心。 爸爸那个皮鞭,也许要永远埋葬起来了。 我说的也不是假话,从我回来之后我压根就没时间去堂西街,因为很快就期末考了,想到季老师的那番话,我更不敢松懈,我也想杨天他们,却只能叫郭晶有空过去的时候跟他们说一声,等我暑假了,就过去看他们。 四年级的期末考试如期而至,考完重要的三科,接踵而来的则是一个漫长的暑假,所有人都一脸放松的样子,郭晶说她妈妈暑假要带她出去玩,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摇摇头,这次考试我全靠蒙的,在暑假的这段时间,我想再复习一下,免得上了五年级,会一直跟不上。 然而我的决定做不到两天。 就收到孟宴老师要我去上课的消息。 我顿时苦笑,妈妈则快速地帮我收拾行李,嘴里嘀咕道,“这还没休息两个月,又要走了。” 我安慰妈妈,“就在扬小调,有空我就让糖糖老师送我回家。” 妈妈摸着我的头,心疼地说,“你要好好吃饭,别挑食,学习太累的话就别背英语了,早上多睡一会,有什么事情都要跟老师讲,别一个人闷着。” 我直点头,叫她不要担心。 这不是我第一次出门,我少了彷徨,则对了些压力,毕竟这次是去上专业课程,孟宴老师说,来上课的老师都是牛逼哄哄的人物,我一直认为只要我想画就画就行了,从来没想过也会上这种专业的课程。 糖糖老师依然开车过来接我,到了扬小调之后,我就住进了服务员姐姐给我钥匙的那间房间。 房间比之前我跟张轩住的那间还大,有独立的卫生间跟厨房,还有一间画室,衣柜里都是我这个年龄穿的衣服,裙子裤子上衣都有,服务员姐姐笑着说,“早应该叫你别带衣服,扬小调的小主人在生活上什么都不会缺的。” 我朝她笑了笑,把行李袋拉开,把衣服挂进衣柜了。 糖糖老师当天晚上带我去吃鱼,我随便吃了点就没怎么吃了,回去之后早早就睡下了。 接下来的一个半月,我每天都穿梭于课堂跟房间之间,早上依然早早起来背单词,时间到了就抱着书本去上课,我一直以为只要有天赋就够了,殊不知,有天赋也要掌握技巧。 更不知道画画分那么多种,中国画,油画,版画,水彩画,水粉画,素描,速写等等。 我画了那么多,孟宴老师说我那种叫水彩画,如果可以叫我要把油画学会,但是可以在把素描作为基础。 接着画法又分了好几种,肖像画,风俗画,历史画,风景画,静物画等等。 我每天都在这些画什么又分什么当中学的头晕脑胀的,但好在,一个半月之后总算是完结了课程。 再次回到家里,我只想躺床上呼呼大睡,我确实也这么干来着,妈妈问我,“行李袋怎么没拿回来。” 我揉着脸说,“放扬小调了,老师分了个房间给我,屋里有柜子,什么都有。” 妈妈眼眸暗了几分,嘴巴动了动,我疑惑地看着她,她摸摸我的头,咽哽道,“优优,以前是妈妈对不起你,可是现在妈妈知道错了,你能不能答应妈妈,不要随便离开我们,我知道你们老师对你很好,还给你安排房子,他们都说,当了扬小调的小主人估计很快就要离开家里,优优,妈妈跟你才住在一起不到两年,你能不能答应妈妈……” 我愣愣地看着妈妈眼角的泪水,一下子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我想立刻地承诺妈妈说,我不会离开的,但是这个话怎么都说不出来,因为我心里仍然在做着打算,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远远地离开常青镇。 妈妈见我不回答,擦了擦泪水,苦笑道,“没事,你别想太多,妈妈也就害怕,优优太优秀了,就算没有我们,你……你也能过得很好,妈妈是怕……” 我拉住妈妈的手,低声说道,“我暂时不会离开你们,你……你放心吧。” 这显然是最好的回答了。 妈妈愣了愣,眼眸依然有着不安,但却没再这话题上讲,她帮我捏好被子,拍拍被子的褶皱,说道,“你睡吧,好好休息。” 我嗯了一声,看着她关上门,才缓缓地闭上眼睛。 我知道,我终究会离开他们的,到很远的地方去,建立自己的世界,这是我的执念,也是我心里的秘密。 再次见到杨天,已经是八月底了,还有三天就开学,杨天一见到我进樱花飞情,身子下意识地站起来,眼神直直地看着我,半秒后,咧开嘴笑道,“我的好妹妹,你终于舍得出现了。” 说着就伸手把我拉过去,搂在怀里,揉着我的头发。 我在他怀里直求饶,他笑着放开我,眼神在我身上转着,“我怎么觉得你变漂亮了呢?” 我摸摸自己的脸,一副有吗的神情。 杨天直点头,接着他就冲出樱花飞情,不一会回来,手里拎着一个小袋子,袋子里放着两盒形状特殊的糕点,“这个糕点超级好吃,我就说你过来了一定要买给你吃。” 我伸手拿过那糕点,糕点的中间有个蛋黄,咸咸的,很好吃。 很快我知道,那叫月饼。 第七十章 我问杨天,想不想继续上学,杨天顿了顿,漫不经心地说道,“都已经这么久了,再回去也上不了,不想了。” 我想到他家里放着的那些书,心里一阵酸楚,他揉揉我的头发,笑道,“你要好好上学,替我上。” 我看着他,缓缓地点头。 四年级的分数出来了,我的排名下滑了十名,堪堪排在35名,如果硬要说难听一点,那就是倒数第七名。 班里的同学见怪不怪,张楚则一脸心疼,他安慰我说,没关系,一定能补上来的,我看着新发的五年级课本,一阵恍惚,还没等我追上来,我们已经上五年级了。 轻轻翻开新的书本,那课本里全新的内容让我感到倍感压力,四年级下学期的那三本课本几乎全新,我压根就没时间去看它,即使笔记记了不少,想到这里我更加明白孟宴老师的话,我必须得付出比常人多的努力。 扬小调的服务员姐姐知道我要回来上课,则一脸惊讶,她说,“所有当了扬小调小主人的小画家,基本都放弃了原来的学业,专心画画了。” 因为扬小调可以养活任何一个小主人,并且让他们生活富裕,精神丰裕,可是我就是想要回来读书,心里牢记着季老师的话,牢记着孟宴老师的话,他说知识跟修为是人生必上的课程。 李秀跟张楚,郭晶的成绩依然名列前茅,李秀升了六年级之后,她花多了点时间在学习上面了,也没有再整天没日没夜地看漫画了,上初中并不难,难得是上一个好的班级。 五年级唯一值得一提的一件事情就是我们的班主任换了,陈老师这个我一直讨厌着的老师终于被刷了下去,换了一个新的班主任,这个新的班主任姓林,叫林乔,是刚编制的老师。 也是第一次带学生,第一次带班级,更是第一次当班主任。 起初班里的同学都不太服气他,经过他两周整顿之后,都服服帖帖的,他是个铁面老师,从来只讲理,不讲情,对于一些玩劣的差生,他就跟他们比划智商,稍微一不留意,那几个自认为整蛊人最厉害的差生就被林老师下了套,随后他们只能乖乖地听从老师的话。 班里的干部重新洗牌,他撤掉了几个平时光成绩好却喜欢欺负人的组长,接着把叶倩的文娱委员一撤,留给郭晶,郭晶嘴一扁,不太乐意地接了,她压根就不想当什么干部。 而被抢了干部的叶倩则怒气冲冲,想找郭晶麻烦又碍于我在场,最后只能气呼呼地瞪着讲台上那个新来的该死的老师。 接着,林老师说到我,他让我站起来,我死死地看着他,想着要不要威胁他,但是我还是忍住了,站起来,看着他,他咳了咳,说道,“李优,我知道你是孟宴老师的徒弟,我很崇拜孟宴老师,但是呢,你现在也是我的学生,我觉得会学艺术的孩子都很棒,语文也是一门艺术,我希望你在我的带领下,语文的成绩能提上来,这也是我们将来要一起努力的地方,另外,我知道你有很多特殊情况,我准许你,也不会责怪你,但是我希望你有任何事情之前,能先通知一下我,我好帮你安排,或者,我能帮上你一点忙。” 他说得极其诚恳,每一字每一句都让我感觉到舒服,那一刻我觉得,所有的阴霾仿佛在这个学期又洗清了。 我缓缓地点头,朝他抿嘴笑了一下。 他咳了一声,随后让我坐下。 张楚从每天帮我补习一个小时加到两个小时,明明上着五年级的课程,却拿着四年级的课本教我,他说,“数学是门循环渐进的课程,每一个细节都不能落下,你从哪里摔倒了,得从哪里补回来,这样基础才会牢固。” 我愣愣地点头,灯光下的他皮肤很透明,帅气的脸有□□敛的眉毛,少年初长成的青涩感,让我的心又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很多年以后,我都记得他当我小老师时的神态,依然让我沉迷,一辈子无法忘怀。 1993年五年级的上学期开始了,我才上了不到两个月的课程,又接到孟宴老师要带我出去的消息。 我狠狠地朝天吐了一口气。 郭晶简直是抱着我的大腿,就差死死地拖着我了,她说她很孤单寂寞冷,让我别走。 可是我哪敢说不走啊。 在妈妈匆忙地塞衣服下,我又来到扬小调,这次孟宴老师要去的地方是外国,那个国家的名字叫法国。 我一下子就想起二月份在上海见到的蓝眼睛黄头发的洋人。 已经跟过孟宴老师出门了,这次我没有那么多心思,只带着对常青镇的少许怀念,就坐上了飞机。 我知道,孟宴老师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我要是在唧唧歪歪地,就太不应该了。 本以为到了法国会跟在上海,杭州那段时间一样,忙碌地脚不沾地,谁知道孟宴老师带着我来到一间木屋,住了进去之后,就这样悠然悠然地过着小日子,我诧异了有几天之后,也就慢慢地适应了这边的生活,我不敢提问什么时候回去,只是每天都呆在小木屋里。 看书,画画。 小木屋的周围还有很多的房子,有瓷砖房,但大部分都是小木屋,住着很多蓝眼睛黄头发的人,并且这些人非常热情,经常送吃到我们这里来,孟宴老师从来不拒绝,我就收下了。 在这里唯一的麻烦就是,语言不通,即使我每天背大量的单词,但是却没有语句的基础。 常常听着孟宴老师跟他们流利地交谈,而我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云里雾里地听着。 然而,我才13岁,我是个孩子,学习能力还没有开发,在这里呆足一个月之后,我开始会说一些日常的句子,慢慢地脑袋里那些硬塞进去的单词都开始在脑海里踊跃,等着破茧而出。 我每天都要画一副画,好一点的画都被孟宴老师收了,但是不少的就是被他撕了,他指着这个有湖有水有花有草的地方说,“如果你在这里都不能感受到美丽,你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觉得幸福的。” 那时我才知道,他是带我来感受美丽的,他今年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清除掉我心里那些阴暗的情绪跟黑洞。 那天晚上,我坐在床边,突然不知为何,嚎啕大哭起来。 为我刚到父母身边所遭受的那些罪,为我被爸爸抽打的那些皮鞭,为我跟李秀之间永远敌视的对立,为老师的偏心,看不起,贬低,为我那明明很翠绿却被我画成灰色的常青树。 为我的那些心机,那些偏执,那些恐怖的心情。 整整哭了一夜,夜半中,我听到有人在唱:我独自走过你身边,并没有话要对你讲,我不敢抬头看着你的,噢……脸庞。 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你的惊奇像是给我,噢……赞扬。 你带我走进你的花房,我无法逃脱花的迷香,我不知不觉忘记了,噢……方向。 …………………… 那样轻快地一首歌,似乎很长,却在半夜中十分清脆,我把耳朵贴在木屋的窗边,很快的,我认出了那把声音。 那是孟宴老师的声音,他在唱1989年发行的《花房姑娘》 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用纸巾将眼泪擦干,屈腿坐在窗边,听着不停循环的歌,心里一片宁静。 谁也不知道苦痛带给人们的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如果没有人来拉一把,一定会呆在黑暗里,永不超生。 在小木屋里又住了半个月,我们就启程回国,此时已经是11月了,天气变冷了,而我的学习又滞停了,这次一回到学校里,我马不停蹄地又进入学习的阶段。 郭晶跟张楚都凑过来帮我补习。 说真的,我学的很吃力,但是我死死咬牙坚持着,看着李秀又拿了第一名,张楚第一名,郭晶第二,我就觉得我得坚持着。 即使我心里的黑暗在法国的那间小木屋渐渐消散了。 第七十一章 1995年八月份,我以吊车尾的成绩考入常青中学,安排进初一d班,差班倒数第二个班,在过去的一年半里,我最遗憾的就是没有把成绩提起来给季老师看,直到小学毕业的最后一个晚上,季老师喊我去他家里吃饭,他满是遗憾地说,“李优,你是我的遗憾,你的努力我都看到了,但是我知道,外在的因素导致你没办法让成绩爬上来,我希望你上了初中之后,能够早日把数学学起来,我希望有一天能在这个镇上听到李优拿第一名。” 我看着他,缓慢地点头,他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那位林老师来了之后,唯一的好处就是我的语文确实有上升的情况,不会再动不动就不及格了,但是我在成长的过程中,别人也在成长,郭晶跟张楚一直都名列前三,谁也挤不进去,初中一上,他们两个都分在初一a班,里面坐满了尖子生,来自常青镇双花镇园壁镇三个镇优秀的耀眼的学生。 郭晶抹着眼泪,不肯跟我分开,还直嚷着说要跟我进d班,被林老师喝诉了一通,说,“你能把李优带进a班才是,哪里是跟她跑d班啊。” 郭晶抽咽着,十分不舍地扭着我的手指 ,我抽出手指,反手握住她,说道,“你放心,我会追上来的。” 郭晶这才点头,随后她问,“你上了初中以后,孟宴老师会不会还老是带你跑来跑去啊。” 我眯起眼睛,仰头看着常青树,其实我的画画课程在过去的一年半里基本已经完成了,孟宴老师只说,“你接下来就好好学习,除了海印市的画展,别的地方我就不带你去了,但是你还是要坚持画画,我会不定时地去收走你的画。” 李秀升上了初二,但是她的漫画跟学习都没有落下,从家里去常青中学,再也不是走路就能到的,都是学校的校车来接,然后将我们带往常青中学,开学的第一天,我背着空空的书包,跟着李秀上了校车,黄色车体的校车让我敛了一下眉头,即使是今天我还是不喜欢黄色,这个恶心的颜色。 校车里初一的新生,有跟李秀一样的初二生,也有已经准备考高中的初三生,我还在校车的最后面的位置上,看到李海燕,她以最后一名的成绩考了上来,据说还补贴了不少的钱,才拿到了学位。 看到我上车,她愣了一下,随后怯生生地朝我笑,我看了一眼被同学拉住的李秀,就朝李海燕走去。 “李优,我在d班,你呢?”她的眼神带着殷切,我一听,还真的跟我同班,我扯了扯唇角,说道,“嗯,跟你一个班。” 她神色顿时好了一些,低声道,“真好,可以跟你同班。”说着就去撸长长的袖子,我这时才发现大夏天的,她居然穿长袖,眼眸在她的袖子上扫了一圈,灰色的袖子看不到里面,我甚至是怀疑她又被父母打了,被父母打这四个字对李海燕来说应该是家常便饭了,从我跟她坐同桌,到毕业,她的手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鞭痕。 我已经一年半没跟爸爸说过话了,我可以把他当空气,他也不会管我,我们在家里看对方就像一个隐形人似的。 要不是洗澡的时候看到身上的疤痕,我会以为那被皮鞭抽打的日子只不过是我在黑暗世界里带出来的仇恨。 而李海燕,显然比我更可怜,她甚至到现在还在承受那些皮鞭。 李秀跟同学讲完了话,就走上来,坐我身边,还跟李海燕打了招呼,她经常去我班里,不管是去找张楚还是我,慢慢地她把我班里的同学都认全了,李海燕见到李秀跟她打招呼,缩了缩肩膀,小声地说,“姐姐好。” 常青中学比常青小学要大得多,占地183亩,初中每个年级5个班,每个班达60人左右,高中每个年级也5个班,每个班40人左右,学校里有寄宿生,很大一块地方建了学生宿舍跟教师宿舍,常青中学里有三棵雪松,分别座落于高中部还有宿舍和篮球场。 下了校车,李秀说陪我去班里,我说不用,拉着李海燕就朝指示牌走去,还没到d班的门口,就听到里头吵闹轰天的声音,李海燕胆怯地缩了缩肩膀,我看了她一眼,大步地朝班级门口走去。 看到班里的状况,我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考到ab班去,班里的椅子全倒放着,那些同学有些坐在地上打牌,还有些拿着书本丢来丢去,甚至有些坐在桌子上,跟对面的同学乱踢。 李海燕颤着嗓音说,“好好乱。” 我看了老师给的座位,拉着李海燕,越过那些人的大腿,又推了几张桌子,才找到我那已经摔在地上可怜兮兮的位置,李海燕的位置在前头,她的椅子已经被人摔烂了,压根就没地方可以坐。 我看了排位表,我旁边的位置是空的,就带着她坐下。 初一的时候我的身高162了,在一群还挣扎在150左右的同学堆里,我算很高的了。 就连张楚,也才158,李秀155,郭晶160,在身高上,我一直鹤立鸡群,但是我怎么长也长不过杨天跟唐君,他们如今的身高178-180之间,连秦萧叔叔都矮他们一小头。 过了一会,在我的耐心快被这群叽叽喳喳乱七八糟玩得不亦乐乎的新同学耗完之前,我们的班主任终于出现了,她是个中年女人,稍微有些发福,脸上带着油光。 一进来就敲着讲台,连续敲了有十分钟,班里的同学才慢慢地安静下来,呆呆地撑着头看着班主任。 她看大家安静下来了,转身在黑板上写两个字:乔铃铛 然后她转身,眼神在我们身上扫过,说道,“我叫乔铃铛,是你们的班主任,教语文,你们可以叫我铃铛老师,也可以叫我乔老师,我从这个学期开始,教你们的语文,并且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带你们到初三,我的要求不高,每一个学期有十个同学进c班我就满意了。” 她话一完,下面就叽叽喳喳地,推来桑去的,有些同学还调笑道,“喂,你去c班吧,跟那群书呆子玩一块。” 然后那被推的同学翻个白眼,趴桌子上钻着笔。 乔老师假装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咳了一声之后,眼神在下面扫了一圈,接着问道,“谁是李优?” 我正准备把画本拿出来,她这么一问,我顿了一下,随后仰头看着她,其他的同学又叽叽喳喳起来,互相推搡着,“哎你是李优吗?”“哎老师找李优呢。” 李海燕拉扯了一下我的衣服。 我才在一堆叽叽喳喳的同学当中站起来,看向乔老师,“我是李优。” 她看向我,然后说道,“好,你当班长。” 班里叽叽喳喳的声音猛地停了,齐刷刷的眼神都集中在我身上,我头皮发麻,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乔老师,让我当班长,那不是玩我吗,看看这群同学,我管得住? “老师我……” “大家有没有问题?”话还没说完,乔老师的眼神就扫着其他的同学,其他同学收回目光,又一副轰轰扎扎的样子,纷纷满不在乎,回答地极为爽快,“没意见!” 乔老师嗯了一声,拍了下桌子,然后对我说,“走,叫上几个男同学,去搬新书,晚点回来了再念名,肯定有些人还没有来上课的。” 我捏着手心,一脸茫然,接着我转身,对着身后还在玩牌的几个男同学说道,“你们帮忙过来搬下书可以吗?” 那几个玩牌的同学扔了牌,嘿了一声,说道,“不可以。” 我看他们扔了牌,还说不可以,那神情分明就是故意,脚用力地踹上桌子,我瞪着他们,“走不走?” 那几个男同学估计没料到我会来着一踹,愣了半会,其中一个才不耐烦地站出来,“走就走!” 另外几个也跟着他走了过来,我本以为他们会跟我耍狠,没想到这么服帖,心下有点惶然。 在小学的时候,那班里的同学嘲笑的眼神,以及别说叫他们帮忙,就是让接个道都会恶神恶眼的,这么服帖,实在是太出乎意料的,原来也不是每个男同学都跟小学那群人一样。 初中的课程比小学的多多了,七个必修课,光是新书就很多,四个男同学看到那堆书,哀嚎一声,直说,早知道不来了。 我做表率,先搬了一整叠,其中一个见我一下子搬了那么多,他挠挠头走上前去,也抱了一叠,见他们每个人都抱了一叠,我正准备走出门口,迎面就见到张楚也进门来。 第七十二章 张楚脸上一顿,看到我之后,继而扬起笑容,说道,“搬新书?”我愣愣地看着他半响,心跳逐渐加快,他伸手过来,要接过我手里的书,我退了一步,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滑过我的手背,那一触,差点让我摔了手里的书,我强撑着才稳住了身子。 “怎么你一个女生?”他见我退后,愣了一下,随后发现五个人当中就我一个女生,便问道,其中一男同学凑过来,带着调侃的语气道,“她是班长,带我们来领书,当然就她一女生咯。” 张楚喔了一声,一下子恍然了,随后看着我,眼眸里满是笑意,“我们李优也当班长了,真好。”说着他就转过身去,指着那几个跟他来的男同学,语气带着不葜靡桑澳忝且蝗税嵋坏还辉僭诎嗬锖岸嗉父瞿型Ч窗锩Γ咽榻桓槌ぃ盟欠11氯ァ! 那几个男同学喔喔了一声,弯腰就搬,我愣愣地看着张楚,第一次见他这样的威严,天生的主导者,让我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体育课上,那些被他说一声就急忙蛙跳的男生。 等我回过神,他手里抱着我们班的书,笑道,“走吧,你们几个人哪够啊,我帮你们。”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那带着笑意的眼眸,我一阵恍惚,他从来没凶过我,所以我一直贪恋着他的温柔,即使……他那双眼睛总是看着李秀多,想到这里,我胸口一疼,抱着书本就出了屋子。 他就走在我身边,抱着比我多的书本,却身高还矮我那么一点点,身后的几个男同学叽叽喳喳地又开始说话,回到教室的路仿佛长到不行,刚走到拐角处,准备上楼梯。 一个声音喊住我,“李优!” 我停下脚步,就见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男孩,是陈挠,他上身穿着白色的衬衫,衬衫松开胸前的两个扣子,露出好看的锁骨,下身一条黑色的长裤,头发跟张楚一样细碎服帖。 “你怎么在这里?”有两年没见到陈挠了,在扬小调分别的时候,他说他在常青中学等我。 “我来找老师,搬书啊?我还说去翻一下你们的名单,看看你分到哪个班了呢。”说着他不等我反应,就伸手接过我手里的书,我的手一下子就空了,有几分不习惯。 “嘿,班长,你怎么这么好啊,一个两个帅哥都帮你搬书,早知道不用喊我们了,你挥挥手应该有不少的帅哥帮你吧。”身后的男同学凑到跟前,眼神在张楚跟陈挠身上转来转去,一脸坏笑。 我狠狠地瞪了眼那话比女人多的男同学。 这时,陈挠才看向张楚,他朝张楚轻轻点头,张楚也朝他笑了一下,两个人的眼神对视了一下,感觉有些微妙,我为了掩饰那男同学的话,便喊着他们,“走吧,还有很多书呢。” 那时我只知道我对张楚会心跳急速,也不知道爱情在初中已经开始盛行。 有陈挠跟张楚,还有另外那四个男同学,书本很快就搬完了,中间陈挠还喊了几个初二的男孩子来搬。 张楚看到我们班的环境,眉头皱起来,说道,“这个环境,实在很难学习吧,周末我抽空帮你补习,或者每天下课了我也可以留下来帮你。” 陈挠在旁边也说道,“我帮你也行,正好给我补补初一的课程,免得到时考试全忘光。” 我摇摇头,说道,“不用,我想自己先坚持一下,实在不行,我……”我看向张楚,又小心地从他脸上滑过,接着看着陈挠,说道,“不行的话,到时我就叫你们帮忙。” 张楚跟陈挠点了下头,说道,“也行。” 接着他们就各自回了自己的班里,我则坐回座位,班里轰轰的,各种吵杂声,不一会一个男孩猛地冲了进来,略带肥壮的身子呼着气趴在桌子上,我看过去,他正好看过来。 四眼相对。 他猛地又站起来,朝我走过来,婴儿肥的脸上满是欢喜,“李优,哎老子就知道会跟你一个班。” 我猛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叫一定跟你一个班,从五年级开始,宴海涛就沦为一个差生,成绩一落千丈不说,还徘徊在倒数第一第二的名次,跟李海燕抢倒数的名次。 他一直想通过我介绍古流给他认识,但是我一直没有,也没当一回事,直到今年我去杨天家吃团圆饭的时候,看到他跟在古流的身后,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说什么。 我就知道,他如他所愿了。 乔老师过了一会便进教室,点名,等把所有的名字点好之后,她就颇为满意地说,“还算准时,没有旷课,虽然我知道旷课对你们来说可能只是小问题,不过每个老师当然都不希望自己的学生旷课啦。” “在这里呢,我有几个要点要说,首先啊,提醒你们,还没有上大学,别想着谈恋爱的事情啊,才初中你们压根就不懂爱情,另外,不要跟学校里某些学生混在一起啊,小心被退学就是你们家长花再多钱也进不来了,这个方圆几个镇,就咱们这里一间中学,退了学我看你们上西北风去。” 说完之后,乔老师便让所有人自习,接着就喊我,叫我上她办公室,我愣愣地站起来,跟在她身后,进了她的办公室,她端了水杯喝了一口水,接着指着她跟前的位置,让我坐下。 我小心地坐了上去,看着她。 她扎了扎头发,接着坐下来,面对我,我也看着她,她抽了个本子出来,放我跟前,“这是你当班长的记录本,一个星期左右,你从班里选出几个人来当组长,我们班的学生跟别的班不一样,他们都是逃课旷课的好手,同时他们还有些是特长生,你看看名单,到时选好了给我,我再帮你过目一下。” 我接过那本子,扫了一眼,低声说,“好的。” 乔老师接着说,“你的作文不错,写得好,但是你基础不行,这点要早点跟上来,让你做班长是因为看到你有潜力,我知道过去的两年里,你为了孟宴老师的课程,东跑西跑,所以成绩差,也不怪你,像你们这种有天赋的特长生,一般得付出多常人一倍的努力,才能把特长跟学习一碗水端平,所以老师先跟你说一声,辛苦了,也希望你能做好班长的位置,同时……”她揉了揉眉头,继而说道,“别看班里都是差生,智商可能还没开窍,但是情商蛮高的了,你得帮我留意,班里有没有人谈恋爱,就是男女在一起的情况,一旦有,记得跟我报备一下。” 我心中大惊,关于谈恋爱,季老师跟孟宴老师都提过,说不该想着这三个字乙泊永疵幌牍俏颐幌氲健疑肀呋嵊懈乙谎蟮难丫谔噶耍 出了老师的办公室,我晕乎乎的,后来我知道,去年的常青中学有三对情侣曝光在学校师生的面前,而这三对情侣的下场,其中有一对由于成绩本来就很差,家里跟学校给了他们压力,结果那对情侣跳楼殉情了,另外有一对直接退学出去流浪去,还有一对在中班,成绩算还行,但由于在一起之后,成绩下滑得很厉害,在一次吵架中,两个人反目成仇,从此不相往来,但即使如此,两个人依然落入了差班。 当我听完这些个消息之后,只觉得谈恋爱三个字异常恐怖,连命都搭上的东西能有哪里好。 幸好季老师跟孟宴老师提前跟我说了。 再说我也没时间去想这方面的东西,光是想赶紧追上成绩,然后考出这个差班的欲望在胸口翻涌着。 中午在学校饭堂吃饭,常青中学的饭堂大的吓人,分三层,一楼是初一的,二楼是初二的,三楼是初三的,我跟李海燕一人端着一个铁饭盒,身后跟着一直在说话的宴海涛,三个人进了初一的饭堂。 饭堂里十个窗口都排着队,我跟李海燕挑了其中一条人比较少的走了过去,宴海涛这个混球当然跟着了。 第七十三章 不一会,一个人影扑了过来,紧紧地搂着我,手里的铁饭盒哐当哐当地,我一抬眼,就对上郭晶那亮晶晶的眼睛,“我一直都想去找你来着,但是学校太大了,我走得晕晕的,我就知道在饭堂一定能见到你。” “嘤嘤嘤,李优,没了你的日子好寂寞。”我忍笑推开她耍宝的脸,说道,“快站好,同学都盯着你呢。” 她哦了一声,接着才看到宴海涛跟李海燕,啊了一声,退后了一步,然后问道,“他们跟你一个班啊?” 我点点头,她哇地一声,“不是吧,这么好啊,嘤嘤嘤,人家也要跟你一个班。” 宴海涛切了一声,说,“成绩那么好,来我们班刷存在感啊。”郭晶瞪了他一眼,随即拉着我的手,硬挤着进我的位置,惹得身后的同学议论了一下,她假装没听到,直愣愣地站着。 不一会我们各自打了饭找了条长桌坐下,长桌正对着楼梯,郭晶挑了几块排骨丢我碗里,又从我碗里夹走那几块青菜,宴海涛噗呲噗呲吃得极快,两三分钟就把饭吃完了,又端着铁盘子去打饭。 李海燕吃得很慢又很细,吃没几口就好像饱了的样子,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则慢慢地吃着,胃口也一般,食堂的饭菜当然没有家里的好吃,但是也不算很差。 “咦,李秀姐姐跟张楚!”郭晶说着就朝从楼梯上下来的两个人招手,我一抬眼,看到张楚用手腹帮李秀挡着上上下下的同学,李秀微低着头,垂着长长的马尾,柔顺地紧靠着张楚,那一刻,我的心荒凉荒凉的,我一直都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有些地方是我进不去的,比如他们的聊天,比如时常看到张楚过来带李秀出去。 他对我再温柔,抵不过对李秀的一个动作。 我狠狠地拉下郭晶挥着的手,郭晶哎呀了一声,问我怎么了,我端起吃到一半的铁饭盒,走到垃圾桶旁,将饭菜倒掉,郭晶见状,直说,好浪费,我看着桶里白花花的饭,心里也觉得自己冲动了。 宴海涛站在我身边,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嚷道,“天气这么热,好渴,老子请你们三喝水去。” 说着他撞了我一下,朝小卖部走去,我愣了愣,许久才跟上去,四个人围在小卖部旁边,宴海涛豪气地要了四瓶水,递到我手里的时候,眼神直看着我,不知道为何,我竟有些心慌地低下头,随后我控制不住地转头,看到李秀跟张楚并排坐在门口的那个位置上,张楚正说着什么,神情温柔,李秀含笑地把饭往嘴里塞。 我的眼睛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好痛,好刺眼。 直到回到班里,我都感觉到眼睛里有东西,似乎随时就要掉出眼眶了。 我观察了几天那几个特长生,那几个特长生里,有两个是早上帮我搬过书的,一个叫司徒楠,一个叫刘书恒,接着我毫不犹豫地把他们两个写进组长的候选人,另外两组的,我则写两个女孩子,那两个女孩子是班里算比较文静的,课本上的字体也写得蛮漂亮的,一看就是乖巧的女孩。 接着我把名单交给乔老师,正好也就放学了。 我一出教室,就看到李秀朝我走过来,初二离初一还有一段距离,她这么早就下课了。 李海燕像个不存在的影子似的,跟在我的身后,我看着李秀,脑海里闪过她今天跟张楚吃饭的那一幕,随后我硬生生地转过脸,三个人上了回家的校车。 回到家里,我放下书,就去堂西街,去年杨天把隔壁的三家店铺都租了下来,把樱花飞情扩大了一倍,又进了cd歌碟之类的东西,一面还是保留着樱花飞情之前的模样,一面卖那些cd等等。 我从爸爸手里要来的冰箱依然摆放在门口,我让杨天换了,杨天不肯,懒洋洋地看着我笑,说,“那是你给我的第一份定情信物。”当时我手里有一书,直接就砸了过去。 他笑着伸手将书接住,然后晃悠悠地说道,“其实就是一份纪念,不舍得扔。” 我才懂了,也就没有再问他为何不换了,不过冰箱太老旧了,现在只能冰汽水,不能冻雪糕,杨天重新买了一个小一点的,紧挨着这台大冰箱。 对面的游戏厅依然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热闹,砂糖胭脂酒吧则在去年就关了,现在那里开了一家小超市,对面又开了一家酒吧,叫故里,是类似于清吧那种,每天晚上有都歌手在清吧里唱歌。 时不时的有一首歌总传进我的耳朵里,那是在法国孟宴老师唱的那首《花房姑娘》 杨天知道我喜欢这首歌,专门去拿货的时候,给我拿了这首歌的cd,我抱着cd欢喜了一个晚上。 今天樱花飞情有点忙,就连穿着军装的唐君都不太正经地站在一堆背着书包的妹子身后,替她们拿有点高的cd,那几个妹子,一边说谢谢一边红着脸偷看他,即使唐君脸上有块不好看的疤痕,却仍然挡不住他一身的不正经以及坏坏的神情。 他一看到我,急忙朝我招手,“快来快来,去仓库把前天拿的那堆cd推出来,杨天忙到没时间摆上去。” 我哦了一声,走向仓库,手刚拧到仓库的门把时,就被另外一只手抓住,几分温暖,我一抬眼,对上杨天那双带笑的眼眸,“你别听唐君的,他今天放假,在我店里调戏妹子,还说他很忙,我叫了他几次把那cd拿出来,他都假装没听到。” 我侧过脸,狠狠瞪了一眼朝我坏笑的唐君。 杨天搭着我的肩膀,带我到柜台,说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把那堆cd推出来,晚点我带你们出去吃饭,庆祝你当初中生了。” 我嘀咕道,“这有什么好庆祝的。” 不过我还是乖乖地站在柜台前,替他收钱,每个cd上面都有标价格,我也就不用老是问杨天。 他把cd推出来,摆好后,就拍手朝,还在挑漫画跟cd的一些学生说道,“我们要关店了,挑好买单哟,要是没挑好明天下课再过来,我给你们留着。” 那几个还在挑的学生妹,嘟着嘴不情不愿地抓紧书包,朝门口走去,走之前还转头看了眼唐君,唐君朝她们挑了下眉头,她们立刻红着脸忙不慎地跑了,我瞪了眼这该死的流氓。 杨天把门拉下来,锁好,随后搭着我的肩膀,说,“带你们去吃好吃的。”唐君一脸地期待,我则静静地跟着他们,当得知是请吃螺丝粉,唐君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指着杨天怒吼,“我擦,老子帮你卖了一天笑,你倒好,小气成这样,请吃螺丝粉!!!这是什么鬼!” 杨天懒洋洋地说,“这不是你的最爱吗?” 唐君一个劲地跳脚,“最爱!!那是曾经好吗,那是曾经!” “怎么,现在不喜欢吃老头子我做的螺丝粉啦?”一个中年男声从唐君身后幽幽地飘过来,唐君身子猛地一僵,随后转身,一脸讨好地道,“哪里哪里,我还是最爱螺丝粉的。” 螺丝粉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期间他狠狠瞪了杨天一眼。 我忍着笑坐到杨天的旁边,杨天勾了下我的鼻子,朝叔叔说道,“来三碗螺丝粉。” 老板嗯了一声,警告地看了眼唐君,唐君立刻坐直身子,能让唐君这个曾经的小霸王这么服帖的,也就螺丝粉的老板。 原因无他。 在唐君没进少管所以前,经常没钱吃饭,就到螺丝粉这里蹭吃,每次吃了都说下次来给钱,下次来了又说记到下一次,反正没完没了地记账,却从不见老板问他要回一分钱,每次老板都说给他记着。 唐君是感激这个老板的,在他穷困潦倒的时候,至少每次来都能让他吃一碗螺丝粉,直到他出来以后,当了小片警,有了一点小钱,要来还给老板,老板却说,那账本他不知道丢哪里了。 那没完没了的账,也就清了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出现那么一个两个愿意给你欠账的好人。 第七十四章 吃完螺丝粉,回到家里,妈妈已经回来了,坐在沙发上给我缝杨天送我的那件蓝白色的外套,一见我回来,她侧过脸问道,“吃饭了没有?”我唔了一声,便坐在桌子边上,把今天新发的作业本拿出来,妈妈晃悠悠地又问道,“今天第一天开学,怎么样?” 我撑着脑袋想了一下,回了一句,“还好。”她笑道,“就没特别的事情?”我咬住铅笔,嗯了一下,有什么特别的?莫名其妙当了班长吗?当一个差班的班长?我可没脸说。 “你那些同学应该都上了常青中学吧?”别小看了这次小学考初中,还有不少人因为没钱又没成绩,最后被刷了下来,只能去寻找那些寄宿的私立中学,那些就是妈妈之前说的毒瘤般的学校。 “不知道,应该都上了吧。”连李海燕都上了,我想不出有谁没上的,也并不关心。 “那你做作业吧,妈妈帮你把这件衣服缝好之后烫一下,今年冬天还能穿。”说着她低头用嘴巴咬线头。 今天才刚开学,哪来的作业,我把小学五年级的书本跟六年级的书本都拿出来,重新翻看,把张楚给我记的笔记细心地记住,然后又做了几道应用题,由于我在过去的一年半里,常常跟孟宴老师出巡,张楚帮我记了不少的笔记,但是直到上了初中,我都还没有时间去看。 妈妈现在也不会老是担心我去堂西街了,她也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已经管不到了,在过去的一年半里,我的时常“出走”,妈妈已经习惯了,我也被逼得从一个什么都要靠别人来帮忙的小孩变成一个可以独立完成自己生活的女孩了,旅途是一个人成长最轻易的地方。 笔记我只看了一半,留了一半,现在大概也能自己看懂一些,也不用再需要张楚坐我对面,用那双修长的手指压在书本上,然后用那把好听的嗓音轻轻解说道,即使时过境迁,对面的人已不在,可是我却觉得那熟悉的嗓音跟温柔的眼眸,还近在眼前。 看完了笔记,我伸伸懒腰,走进画室,今天是素描,我在画板上,对着一轮明月,唰唰地在画板上描着。 等我从画室里出来,已经九点多了,我看到李秀不知什么时候下了楼,正坐在沙发上,捧着漫画看着,妈妈其实说过她几次,叫她别看那么多,到时年纪小小就近视。 但是李秀也说了,她会保证学习,看漫画是她唯一的爱好。 妈妈也就不再干涉了。 看着那低着的头,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今天她跟张楚一起吃饭的那一幕,胸口俨然一疼,我呼了一口气,转身朝浴室走去。 冲好凉出来,李秀坐在桌子上,摊着本子正在写什么,我知道当然不会是作业,擦着头发朝她身边走过,眼神却停住了,我看到她本子里有一个我熟悉的名字。 班长:陈挠 组长:李秀 下面还有好几个名字,我不认识,但是都是组长,字迹张扬大气,一看就不是李秀写的,估计是陈挠。 我的眼神在李秀的后脑勺转了一圈,便伸手去抓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我记得前几天,妈妈还问李秀,“现在还是班长吗?初二的班长压力会不会很大?如果太大了就跟老师说别做了,你的成绩不用当班长体现出来。” 当时李秀的回答是,“嗯,还是,老师说,暂时没有人手,我也只能当着。” 想到这里,我又扫了眼她本子上的字迹,她对妈妈撒谎,她当了五年的班长,妈妈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她还是班长,不知道她以什么样的心情跟妈妈撒谎,这个从来都很有信誉度的姐姐。 不过那都不关我的事,这个世界上,我最不关心的事情就是李秀的事情。 乔老师对我叫的组长名单很满意,说我的眼光跟她一模一样,第一次被老师这么明目张胆地夸,我挺不好意思,低着头看着脚上的布鞋,没吭声,接着老师说要去宣布这件事情,我便跟在她身后,朝班级里走去。 老远就听到那闹哄哄的声音,真是没有最吵,只有更吵,就连稍微还要再逊一点的f班都没有我们这个班级吵。 原因无他,d班的男女生比例是4比1,四个男孩才产生一个女孩,初中的男孩子精力有比较旺盛,最让人不能安生的,还要算那几个特长生,闹腾地都可以一个人顶两个人的精力了,偏偏他们有些特长生的加分已经快半个试卷那么高了。 也就是说他们每一科都可以少考十分,也能跟上一所好的大学,当然,现在说大学有点早,但那也是一眨眼的事情。 乔老师让我先回座位,我坐回位置之后,乔老师就宣布这几个名单,轰隆一声,班里像是放了颗炸弹,司徒楠跟刘书恒就差爬到桌子上,朝乔老师吼道,“我绝对不会当组长的,我绝壁不当!” 乔老师面不改色,手撑在桌子上,懒洋洋地扫过他们,“可以啊,不当就先跟李优单挑,打赢她了,你们就不用当了,我们另外选。” 我真是躺着也中枪,眼神在乔老师油光遍地的脸上愣愣地看着,而那两个被点到名的男孩则不可置信地看向我,接着快速地朝老师嚷道,“她是女孩啊,我们怎么跟她单挑!!老子不打女人的!” 乔老师丢下名单,摊手道,“那不就是了,她一个女孩子当班长,压力大有些事情也办不好,有你们两个帮她,天下就太平了。” 我都不敢转头去看那两个人,只是感到那眼神如钻孔一样钻到我的脸上,我悄然想着,千万叫乔老师守口如瓶,别让他们知道是我提的名单,这时我也明白乔老师的苦心,司徒楠跟刘书恒是特长生中最能闹的两个人,如山猴子那样的地位,有他们镇压着班里,兴许会好一点。 但也是一步险棋,要是一个不小心带坏了全班,估计哄闹的声音可以传到高中部去。 我对班长这个位置不太看好,所以,走一步算一步。 初中的生活挺无聊的,小学时候的如覆薄冰在初中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差班的学生大多都很爽快,就连几个女孩子都成天老子老子的叫,把自己当汉子,但是在学校里当然有不良份子,这群不良分子是一群女孩子组成的,叫什么啸天队,一群本地妹子,平时没事喜欢勒索人,还喜欢看谁不顺眼就扒谁的衣服,一般欺负的对象都是性格比较温顺的女生,还是那种被欺负了不会吭声的那种。 班长果然不是一个好差事,准时下课的日子成了梦想,乔老师总有各种的事情需要我去帮忙,有时是帮忙看试卷,有时是帮忙划重点,更多的是问我班里同学的情况。 最为关心的,还是有没有人谈恋爱。 我想到班里那几个跟男孩一样的妹子,也想象不出她们谈恋爱是什么样的情况,我是一个会画画的人,但是我对于爱情,是很匮乏感知的,乔老师对于班里没出现恋爱倾向的情况甚是满意。 耽误我那么久时间也总算是肯放我回家了,校车有两班,我即将要搭上的这一班是最后一班。 李秀知道我当了班长,初初有些讶异,时间长了她一定要在学校里等我一起回家,我赶她,她都不先回去,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她爱等就让她等。 今天出了班里,靠近校车的地方没有李秀的身影,我愣了愣,想着她该不会先走吧,但是又觉得她也不会先走都不告诉我一声吧?按理说我应该就这么上校车,然后扬长而去,管她在不在。 但直觉让我还在在四周找了一下她。 果然直觉是一件很灵敏的事情,在距离校车不远处的转角楼里,紧挨图书馆,安静地无人烟的位置,一群把白衬衫绑在腰上,露出肚脐的女孩围堵住一个人。 第七十五章 那个人是李秀,光是那长长的马尾跟那我一直很喜欢的书包就能一眼认出来,让我觉得恶心的是,那群女孩正在扯李秀的上衣,本身我们学校的校服在海印市是有名的好看。 上衣是白衬衫,下身是暗红色的格子裙,男生也是白衬衫,下身是黑色长裤,这下子那群女孩扯得李秀的上衣,她那刚发育微微隆起的胸部暴露在空气中,她一脸恐慌地往后直退,嘴巴想大喊却被堵住了。 我咬了咬牙,左右细看了一下地上有没有木棍之类的,不过木棍我没看到,我看到一个生锈的铁锁,我弯腰将那铁锁拿起来,快速地就朝那群人跑去,然而,有人比我更快,刷地一下冲进人群,将李秀扯了出来,死死地将李秀抱在怀里,那双好看的眼睛散发着冷冷的眸光,正眯着眼,漠然地看着那几个女孩。 我拿着铁锁,傻傻地站在原地,跟那群女孩一样,僵住身子,看着那如地狱来的张楚。 我第一次看到他那种冷漠到近乎死绝的眼神,那眼刀子,轻轻一转动就能将人碎尸万段似的。 “滚!”那张会温柔地喊我妹妹的嘴唇,冷冷地飙出这个字,那群女孩退了又退了,最后在他的滚字中转身,惊慌地从我身边刷地跑过,如风似的,仿佛能看到她们那害怕的眼神。 不远处的两个人,李秀那张秀气的脸带着泪水,楚楚可怜地揪紧胸前的衣服,张楚用指覆刮下她脸上的泪水,低声地说着什么,安抚的神情一览无遗,眼眸全是温柔。 我手上的铁锁滑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音,我慌地朝角落里躲去,死死地将自己埋在角落里,那一刻,我不知我为什么要躲,我只知道,那条预言似的路它近在眼前。 我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到有一丝腥味。 接着我抓着背后的书包带,转身朝校车上跑去,跌跌撞撞地走到最后的那个座位,高高的坐在车里,抱着膝盖,蜷缩起身子,过了一会,一辆熟悉的小车停在校车的旁边,张楚裸着上身,扶着李秀的肩膀走向小车,李秀紧紧地扒着那件从张楚身上扒下来的衬衫,弯腰坐进那辆小车里。 我的眼眶似乎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很疼,却很执着地看着张楚也弯腰坐进车里。 那辆小车,在我的眼皮底下,呼啸而去。 回到家里,李秀并没有回来,妈妈问我,“你姐姐没跟你一起回来吗?”我抬眼看着妈妈,又低下头,说道,“我不知道,我想去睡觉。”妈妈摸上我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我推开她的手,低声道,“没有,我只是累了,我想睡个觉。”说着我爬上楼梯,进了房间,房间里光线不太好,我拧开灯,一眼我就看到李秀床上的洋娃娃,这么多年了,她还保留着,并且保养得还如当初那样好看,而我的,早被我的口水不知道泡了多少次了。 那一刻,我想冲过去把我的洋娃娃跟她的对调一下。 神差鬼差地来到她的床边,说真的,这么多年,我从来没靠近她的床边半步,在我还不懂得独立生活的时候,李秀的床永远比我的床干净整洁,有蕾丝也有柔软的粉色,比我那乱糟糟不知道衣服在哪里枕头在哪里全卷成一堆的床不知要少女多少,也干净多少。 直到我懂得整理自己的时候,她的床依然少女如初,而我的则丢掉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得只剩下一张被子,一个枕头,两个洋娃娃,而被子跟枕头的颜色是清淡的绿色,清淡地不像一个女孩子的床,只除了那两个粉色的洋娃娃。 她的床头摆放着几本漫画书。 漫画书的封面是胸大眼大头发卷卷的美少女,这么多年,她还在追《美少女战士》但是她也看别的漫画,我伸手拿了最上头的漫画书,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图案跟密密麻麻的对话。 “神也君,你喜欢我吗?” 画里的少女仰着头脸蛋红红地看着站在她跟前削瘦的男孩,那男孩居高临下看着只到自己胸前的女孩。 下一幅画,在那个女孩期待的眼神中,男孩伸手一直手,按在女孩身后的墙上,他的身子比刚才低了一点,对着那女孩说。 “木子,你说呢……” 下一幅画,黑发少年亲吻上女孩的嘴唇,女孩那双大大的眼闭了起来,脸颊相处发红。 我猛地将漫画书丢回她的床上,捂住心口,脑海里不停地闪过那亲在一起的两个画中人,这么多年,李秀就是在看这个东西?我不喜欢看漫画,从来没看过,也没有时间看,纵然杨天店里的漫画任我烧他都乐意,可是我不看,也从来不好奇里面到底画着什么。 我现在知道了,漫画书里全是未成年的爱情。 那画里的男孩女孩,明明看起来还那么小,可是他们却亲吻了起来,不知为何,此时我脑海里不停地闪过张楚的脸,又夹杂着李秀的脸,交缠在其中,闪烁得我的脑袋都快炸了。 我死死地捂着脑袋,躺在床上,不停地大呼气,令自己冷静下来。 慢慢地,我在脑袋还很清醒的情况下,坠入了梦乡,再次醒来,窗外的天全黑了,我揉揉有些发晕的头,看了眼对面安静的床上,拧开门下楼,妈妈刚冲好凉出来,看到我急忙说,“我去给你热汤。” 我撑着脑袋坐在餐桌上,妈妈很快就把汤端出来,又端了碟肉饼,跟一点青菜,还有一碗白饭。 我喝了口汤,又吃了点肉饼,问妈妈,“李秀呢?” 妈妈按着遥控器,说道,“在张楚那里,说今晚不回来了,明天早上直接去学校。” “当—” 我手里的汤勺落碗里,溅出碗里的热汤,“怎么了?是不是太烫了?”妈妈焦急地问道。 “没,我手滑!”我呆呆地把那油腻腻的勺子从汤里捞出来,强忍着胸口怪异的难受的感觉,一口一口麻木地吃着白饭。 走进画室,我在画室里呆坐了一个多小时,却什么都画不出来,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我第一个夜晚……画不出任何一幅画。 其实我有想画的,但我知道,画出来会被孟宴老师撕掉,他说我已经可以抛弃那些阴暗了。 我……我不该再把它展现出来。 我可以隐藏得住的,甚至是把它消灭掉。 那天晚上,我在画室坐了很久,很久,久到爸爸回来了,我出门刚好跟他撞上,他居高临下地扫了我一眼,便转过头去,弯腰去解鞋带,我则擦过他身子,爬上楼。 我以为我睡不着,可是我还是睡着了。 空气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声,没有李秀的,她在张楚家,我知道,张楚家跟郭晶家一样,是优渥的大家庭。 第二天,我匆忙地去赶校车,在校车准备启动的时候气喘吁吁地爬了上去,李海燕朝我招手。 我走了过去,她却生生地拿了杯豆浆跟一个烧卖给我。 我也不客气,差点迟到了我都没时间去外头买早餐,接过她给的早餐,我就啃了起来。 校车开得并不快,慢悠悠地来到了学校,坐面前的晃悠悠地下车,我跟李海燕走在最后面。 刚一下车就被郭晶扑个满怀,她笑眯眯地从包里抽了一个袋子给我,“呐,这个糖果很好吃的。”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袋子,塞进书包,郭晶妈妈经常出国,常常会带国外的零食回来给郭晶吃,带得最多的是瑞士糖,那彩色的糖果味道好极了,我挺爱吃的。 所以每次郭晶都会给我留着。 即使班级不在一块,郭晶也喜欢在校门口等我,然后叽叽喳喳地跟我一起走进学校里。 这会郭晶神神秘秘地凑在我耳边问道,“我刚才下车的时候,看到张楚跟李秀姐姐,李秀姐姐怎么会跟张楚一起来上学,她怎么了?” 我停住脚步,顿了一会,我又继续往前走,轻飘飘地说,“我不知道。” 郭晶嗷了一声说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昨晚有没有回家?难道是我看错了?” 我站住身子,看着郭晶,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知,道!”说完我就死死地捏着书包,快步地朝班里走去,郭晶急忙说,“好好好好,你不知道,哼!”说完她也甩头朝她班里走去。 李海燕跟了上来,却生生地说道,“她好像生气了。” 我没吭声,加快脚步朝班里走去。 下课的时候,我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这里离常青树太远了,看不到它,我很失落。 班里叽叽喳喳地吵得跟菜市场似的,我仿佛也习惯了这种环境。 “李优,有人找!”一道声音猛地窜进我耳朵里,我一下子坐直身子,看向门口,陈挠手插在口袋里,倚在门边,朝我笑,我的后背被人猛地一拍,吓得我站了起来,那是班里像男孩的那个女孩,她贼兮兮地喊道,“男朋友找上门了,还不快去。” 我转过头瞪了她一眼,便朝门口走去。 “什么事来着?”我盯着脚上的布鞋,问道,陈挠笑道,“怎么不抬头,我对着你后脑勺怎么讲话?” 也是喔,我听罢,便抬起头,看着他,他笑道,“有没有兴趣参加英语辩论赛?” 我猛地像盯怪物一样盯着他,不可置信地指着我自己,“我?” 他笑了一下,说道,“别跟我装,你口语的水平可以顶得上我们几个人了。” “没兴趣!”我下一秒就回道,我口语是行,但是考试不考口语,我的听力是渣渣,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听得懂人嘴里讲出来的英语,可是每次都听不懂考听力的录音机。 我英语的成绩总是被听力拉低了分数。 “难道就不想跟我站在英语的辩论赛上比赛一次?”陈挠试图用他自己诱惑我,我摇头,“不想。” “你姐姐,李秀也会参加。”他突然说道,我猛地抬头盯着他,看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在这个时候提李秀这个敏感的两个字,“嘿,你别这么看我,我只是想告诉你,现在的你跟你姐姐一样优秀而已。” 第七十六章 优秀你妹! 我心里咆哮着,可是我这次没有快速地摇头,只因为,这么多年来她的优秀都遥遥领先,我就连她的半截袖子都触摸不到,那种永远追不上的感觉让我麻木也让我灰心。 我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跟她能站在一个高台上,彼此对弈。 脑海里闪过昨天她被张楚搂在怀里的那一幕,迫使我神差鬼差地点了头,陈挠满意地捏捏我的耳朵,修长的身子扬长而去。 而我这时才反应过来,我居然点头了!!!! 下课之后,我在半路下了校车,朝堂西街走去,一走进樱花飞情,我就把书包扔柜台,杨天扶好我的书包,塞好之后走到我身边,懒洋洋地揉着我的头发,“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我仰头扫了他一眼,闷不吭声地抽了崔健的cd,转碜叩绀d机旁,播放《花房姑娘》随后转身走回座位上,手搭在柜台上慢慢地听着歌。 杨天抽了把椅子坐我身边,侧着脸看着我,“怎么,心情不好?” 我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才慢吞吞地点头,他笑道,“谁惹你不开心?还是你自找不愉快?” 我趴在柜台上,眯着眼看杨天,喏喏地说,“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开心,就觉得挺无趣的。” “那要不我请你去吃东西?这次不吃螺丝粉。”杨天眼眸带笑,狠狠地揉了下我的头发,我瞪了他一眼,把头发从他手里抽了回来,“不去,我等下要回家吃饭。” “那好吧,看你不开心我也挺不开心的。”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眯着眼,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于是我抽出画本,拿出画笔,摊在柜台上,开始画画,不一会,一个矮矮的,穿着灰白条纹上衣的小圆滚男孩出现在画里,他正抱着一个比他还大的cd,嘟着小嘴,十分可爱地举着手,那cd上写着:你要开心哟。 杨天见状,哈哈大笑,指着那画里的小圆球,“别告诉我这个蠢娃子是我!”我侧过脸,看着他,一脸正经地点头,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猛地捏住我的下巴,然后从柜台上找了支黑色的大头笔丢开笔盖,就要朝我脸上画去。 我急忙往后倒,下意识地用手去推开他,他又朝我欺近,我死死地瞪着那支离我只有一厘米的大头笔,那圆滚的笔芯就要带着笔墨沾到我脸上了。 这时,店里走进来一群女孩,叽叽喳喳地说想买个什么碟。 安静的樱花飞情顿时有了些声音,我趁着杨天头偏过去一点点,用力地将他推开,然后快速地抢过他手里的大头笔,接着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里还嘿嘿了两声。 杨天倒不退缩,他漫不经心地往椅背倒去,唇上挂着坏笑,一副,你来吧,我任由你画的姿态。 我见他这副不反抗的姿态,顿时没了兴趣,泄气地把大头笔丢在柜台上,接着柜台凑进来了一群人,“老板,有没有这个首歌的cd?” “有啊。”我说着就转过头,看到柜台前的那群女孩的时候,我愣了一下,这是昨天堵李秀的那群啸天队,那一身不容忽视的校服,我眯着眼盯着带头的那个妹子。 杨天喏了一声,把崔健的cd递给她。 她欢喜地朝杨天说了声谢谢,她身后的妹子则害羞地跟旁边的妹子交头接耳,眼神所到之处便是杨天的脸蛋。 在堂西街,要说最帅的两个男孩,非杨天跟唐君不可,一个俊秀的帅,一个匪气的帅,各有特色。 樱花飞情有今天的生意,少不了杨天跟唐君两张脸的功劳。 带头的那妹子交了钱,就拉扯着不想走的另外几个,朝门口走去,我盯着她们的背影,脑海里猛地涌上李秀那惊慌的眼神以及暴露在半空中的肌肤,猛地推开杨天,朝门口走去,快步地走到那带头女孩的面前,想也不想地扬手朝她脸上扇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啪!” 全场寂静无声,那妹子捂住脸蛋,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反应过来,冷冷地揉着手腕,“以后,你们再撕李秀的衣服,我不会放过你的。” “妈的!你是谁啊!”她终于反应过来,随后她身后的同伴刷地冲上前,一扬手就朝我脸上招呼,我镇定地往后倒退了几步,脑袋里正想着还击,一个人影冲到我跟前,高大的身躯挡住我,单手捏住那在半空中的小手。 “在我门口打架,不太合适吧。”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带头的那女孩怒红了眼,推开跟前挡住她伙伴,气冲冲地指着我,“是她先动的手,李秀是谁?我呸,我压根就不认识她!” 我冷着脸,说道,“昨天被你们在图书馆附近撕衣服的女孩。” 她顿了一下,肩膀猛地一缩,随后她死死地盯着我,“那你是谁?”我从杨天身后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李优!” 她动了动嘴巴,正想说什么,她身后的女孩猛地趴在她的肩膀上,悄声地说了些什么。 她猛地捂着脸瞪着我,一副不可置信又不知所措然后又有些害怕,接着她推了几步,然后一脸不甘地低声说了句,“走!” 那些被她拉扯的女孩被动得跟着她走,一脸不甘,眼神恶毒地在我脸上转了一圈。 “慢着!”杨天低低地喊道,声音不大,但颇有几分阴冷,她们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杨天迈着修长的腿,漫不经心像散步似的走到她们面前,眼眸闪过一丝冷意,嘴唇却懒洋洋地一笑,“记得把今天的事情忘了,要是下次李优有什么三长两短,就是掉个指甲,我都会拿你们是问,记住了,小美女们。”那轻轻的语调像在说天气真好似的。 说罢他学唐君,吹了个口哨。 口哨是唐君的那种调戏的不正经的调子,在杨天吹来却带着几丝威胁,那群女孩看着杨天,神情十分不甘,却被他的身高摄聂住,在那一刻,都能感受到眼前这个帅气的男孩身上传来的压迫感。 仅仅是看着,压迫感周身都是。 下一秒,带头的女孩捂着脸,朝堂西街大路冲去,她身后的女孩也急忙跟着,过短的裙摆随风飘着,如被豺狼追赶似的速度。 我盯着她们离开的方向,缓缓地转头头,朝樱花飞情走去,杨天转身跟过来,一直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微微低下身子,眼眸带笑,语调轻轻地说道,“妹妹,你可太冲动了,不带保镖就敢亲自收拾人,你也贼大胆了吧。” 我拉下他那一直压着我的手,扫了他一眼,“你不就是保镖吗,要不是你在店里,我也不敢动这个手,顶多拿古流的名号出来吓唬一下她们。” “哈,我就知道。”杨旎敌Φ匾还创剑莺莸厝嗔讼挛业耐贩3堑梦颐头籽郏中ψ潘担肮帕鞯拿哦急荒阌美昧耍看翁岬侥愕拿志秃薏坏靡橐豢谝馈! 我想到古流那张凶狠的脸上有着崩溃的神情,顿时觉得滑稽,忍不住勾起唇角。 自从他把我从宴海涛手里救出来的以后,又知道秦萧叔叔把他制服得安分守己了,我就开始喜欢用他的名号到处吓唬人,他也没少知道,宴海涛说跟我是同班的时候,古流嘴角那抽搐的神情吓坏了他身边那群小弟。 我在樱花飞情又坐了一会,听了《花房姑娘》好几次,才晃悠悠地拎着书包回家,一进家门,就看到有一夜没有见到的李秀坐在沙发上摇着电视遥控,一脸的心不在焉,我把书包甩在沙发上,盯着她。 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她被张楚搂在怀里的画面,顿时凶猛地冲撞着我,我死死地捏着手心,随后她似乎感受到我在看她,猛地一转头,“妹妹,怎么了?” 我快速猛地转过头,仰高头,朝画室里走进去,坐在画板前,胸口翻涌着丝丝的疼痛。 又是什么都没画,我的情绪被他们带动着,这让我想抓狂,我死死地压抑着那快要冲撞出来的黑暗,这么多年了,我知道孟宴老师对我的拯救,也知道,如果没有被拯救,我必须自救。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我在黑暗里又坐了很久很久,直到门板被敲响,妈妈的声音隐约在门外响起,我才从椅子上下来。 窗外一片黑。 我知道夜晚来临了。 打开画室的门,对上妈妈担忧的脸,“你怎么了?你姐姐说你脸色不太好。”我扫了一眼坐在餐桌上的李秀,捏着手心,又放开,然后轻轻地抱住妈妈,“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妈妈摸摸我的头,担忧道,“那吃了饭就去休息,今天有你喜欢的鱼头豆腐。” “好。”说着我就平静地走向餐桌,坐在李秀的对面,低头端了妈妈舀好的汤,塞进嘴里。 晚上,我躺在床上,李秀还捧着漫画在看,我侧过身子,盯着她手里的漫画书,思绪慢慢飘远,直到困意来临。 第七十七章 在经过短暂的开学适应之后,大部分班级都开始进入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模式,唯独我们班,闹哄得跟菜市场一样,铃声响了总要过了好几分钟大家才反应过来是上课了,好几次老师走进教室里,还能看到有男同学跨在桌子上,司徒楠跟刘书恒别扭地执行老师下达的命令,比如收作业本,比如看到自己组有人在闹事就要喝停对方,可是每次有闹事的,他们两个反而起哄地比别人厉害,每当这个时候,我只能认命地喊他们两个的名字,被我一喊,他们才反应过来,我擦,我也是班干部!! 于是总在匆匆地关头,他们两个推搡来推搡去,极其别扭地喊道,“别吵了,上课了!再不上课打你们啊。” 这时班里才彻底地安静下来。 接着司徒楠就会挠挠头看向我,眼眸里有着夸我吧,要么就是我厉害吧,这样得意的神色。 我真想回他一句:穿了龙袍还是不像太子。 不过这话我没说出来,至少他们的作用还是有的,我也明白乔老师这么做确实算是一注好棋。 至少他们的吼声还是有用的,那些被他们带着像小弟一样的同学,对他们两个山大王,还蛮听话的。 读小学的时候以为英语老师都是女老师居多,但是上了初中之后,男的英语老师随处可见,郭晶跟陈挠班里的英语老师也是男老师,我们班的英语老师叫罗英桂,吐英语的时候嘴巴很流利,说中文的时候语气会有一点点呆滞,像在思考很久要怎么说才说出来,有时上课上到一半,罗老师会沉默了一下,刚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下面的同学太吵,所以停了下来,眼神揪着他们是不是要骂他们,时间长了,大家才知道,罗老师就是在想用中文怎么表达。 这个时候班里的同学就会狠狠松一口气,然后,下一秒,有闹腾起来。 简直就是一群精力旺盛的猴子。 这天下了英语课,罗老师喊住我,叫我到他办公室走一趟,我愣了一下,才拎着书包跟在他的身后,他侧过头,笑道,“你报名了英语辩论赛,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这时我才想起,上次陈挠跑班里找我说的这件事情,我都差点忘记了,因为陈挠也没跟我说是什么时候比赛,如水过无痕似的,讲过就无波无浪。 在d班,最不用担心的就是有人比你更努力学习,所有什么英语辩论赛,作文比赛,数学竞赛,仿佛都跟d班没有任何关系,班里的同学除了闹腾,他们压根就不会管学习。 “我正准备讲。”我在心里低骂了一声陈挠,他倒是厉害,一见我点头就勾搭上罗老师,还把这事情给透露了出去,这下子一锤钉死,我就是想反悔估计罗老师都不会同意。 “这个需要提名单的,下次记得提前跟我说,陈挠说你曾经在法国呆过一段时间,相信辩论赛对你来说,问题不大的。”说着老师就推了张表给我,“填一下,我等下交上去。” 他扶了扶眼镜,眼眸里带着赞赏。 我慢吞吞地拿过笔,开始填,从我落下名字的那一刻我知道木已成舟了,填完后,我把表推给老师。 罗老师看了看,便把表夹起来,我见状,跟他打了招呼,就出了办公室,随后拎着书包朝校车赶去,李秀正站在校车旁,她的身边站着张楚,我想走过去,狠狠地拆散他们,但是我的脚却重如千金,将我钉在原地,我就这么安静地,远远地看着他们靠得那么近,聊得那么愉快,那个世界里没有我,我也走不进去,就像那天晚上在篮球筐底下,我只能当个小偷站在他们的身后,小心地偷着张楚说的那些笑话,抓着书包的手僵硬地伸不直,胸口有个野兽,不停地想冲撞出来,我死死地咬着下唇。 夕阳落在我的脸上,冰凉冰凉的。 眼睛很刺眼,我却逼着自己要看着,看着张楚跟李秀围出来的那道光圈。 那时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只知道,那种感觉很不好,它将我被拯救的过去又差点拉了回来,那灰暗的自我伤害。 我站了很久,他们都没有发现我,李秀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头,张楚正笑着说什么,李秀偶尔搭两句,眼眸里全是笑容全是柔情,我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眯起眼,拉着书包带就朝他们走过去。 此时校车已经是最后一班了。 “妹妹!”李秀仰头看到我,朝我笑道,“你终于出来了。” 我眯起眼,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朝校车上走,经过张楚的身边时,他轻轻喊了一声李优,我抓住书包袋子的手猛地一用力,我没理他,也没应他,直接上了校车。 李秀见状,匆匆跟张楚打了招呼,便跑上车,眼神担忧地看着我,缓缓地坐在我身边,低声地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学习不顺利?” 我侧过脸,眼神透过窗户,看着窗外,这么远,我只能看到被挡在几栋教学楼,堪堪冒出点绿色的常青树。 李秀在我耳边叹了一口气,此时校车缓缓开启,我稍微转过脸,眼神一下子就对上车窗外张楚的眼眸,他那被阳光晒得眯起的眼睛,正看着我,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挪开眼神。 也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真的不想看见张楚。 回到家里,我丢下书包,进了画室,本以为我画不出什么,可是我安静地坐了两个小时,画了两幅画,一幅是常青树,一幅是小镇的桃饼,还有糖葫芦,还有蓝白色的外套,还有漂亮的蕾丝裙子。 就是没有张楚送的那两样东西,从画室出来后,我告诉妈妈,我想要买新的画板,最近画板不够用。 妈妈丝毫不怀疑,直接说,“周末去给你买,买多几个。” 我嗯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等着开饭,李秀把汤端上桌,眼神下意识地扫向我,我刚才说要换画板的时候,她已经端着汤出来了,站在我跟妈妈的身后,可以肯定的是,她听到了我要换画板的话。 爸爸每天晚上都很晚回来,所以只有我们三个人吃,安静地把饭吃了,我想去洗碗,妈妈急忙拉过我的手说,“你去学习,洗碗的事情我来。” 我唔了一声,勾过书包,将书本拿出来,安静地做作业,然后背单词,李秀也坐在我对面,她时不时地翻着书本,时不时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我不知道她想跟我说什么,但是我一点都不想跟她讲话。 直到睡前,我的眼神都没有跟她对上。 躺床上,我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我跟李秀一起掉进了水里,不停地在水里挣扎着,胸口被水积压着,痛苦万分,绝望在胸口窜着。 岸上有一个人,他朝我们伸手,我跟李秀吃力地朝他伸手,眼看着我跟李秀的手同时触碰到他的手,他一反手,抓住了李秀那只白皙的小手。 我还保持着神着手的姿势,却慢慢地沉入了水里。 冰冷跟绝望同时在我最后的意识里。 早上起来,我清楚地记得,救了李秀放弃我的那个人,是张楚,于是我的脸上从起床就很不好,李秀伸手抚摸我的额头,我下意识地狠狠拍开她的手,很响亮的“啪”了一声。 她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被我拍红的手背。 我抿紧唇,想说点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抓了早餐爬上校车,快步地走到李海燕的身边,坐下,随后低头啃着早餐。 车子一个颠簸,我往李海燕身边歪了一下,撞到了她,她小声地抽了口气,另外一只手死死地握着手臂。 我看着她捂得紧紧的手臂,对上她那慌乱的眼神,我冷着嗓音问,“手臂很疼?” 她急忙放开那只捂着的手,摇头,气弱如丝地应道,“不疼。” 我丢开手上的早餐,伸手一把捏住她的手臂,她狠狠地倒吸一口气,我怒道,“你知道疼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反抗?”那一刻,一股怒火在我的胸口翻涌着,我不喜欢管闲事,更不想管别人的事情,我自己都管不过来了,可是胸口的野兽迫使我不停地逼问她。 前排的几个同学已经朝我们看过来了,李海燕拼命地挣脱我的手,嘴唇咬得死白,好半响才说,“又,又不关你的事!” 我胸口的野兽猛地停下撞击的动作,我顿了顿,猛地放开她的手,侧过脸,眼眶里很酸。 是啊,又不关我的事,管她疼不疼,管她反不反抗,那关我什么事。 下了校车,郭晶嗷地一声跑过来,她每次都喜欢在校车旁等我,一手就搭上我的肩膀,“下课后一起去堂西街,我好久没去了,今天妈妈跟爸爸会很晚才回来,我可以去堂西街了,你到时等我啊。” 我闷不吭声地将她的手拉下,神情有些恍惚,郭晶拉住我的耳朵,将我的脸扯了对上她的,她看到我的脸后,脸色担忧,“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这时,李海燕在身上低低地说,“我惹她生气了,我……我对不起!”说着她快速地朝我道歉。 我猛地才从恍惚中醒过来,盯着她的后脑勺,半响才对郭晶说,“下课后等我。” 说完我快速地朝班里走去。 第七十八章 班里很吵,闹得乱七八糟的,刘书恒站在桌子上指着前面的那个男孩指手画脚的,司徒楠趴在桌子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被另外一个男同学踹了一下,哐地一下,司徒楠摔在地上,正好挡住我的去路,我低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神,接着我面无表情地跨过他摔在地上的半个身子。 班里的同学瞬间张大嘴巴。 司徒楠猛地从地上跳起来,颤抖着手指着我,“你,你,你刚刚跨过我的身子。” 我把书包放在抽屉,对上他的眼神,语气很平静,“然后呢?” 他一拍手,笑道,“没事,你是班长,你想跨就跨,来跨多几次如何?” 班里的同学一下子轰然大笑,我瞪了他那不正经的脸一眼,坐了下来,将英语词典拿出来。 李海燕颤颤巍巍地坐在我的身边,从书包里也抽出一本书,然后扫了我一眼,我低着头翻着书,并没有理她,等了一会,铃声响了,乔老师夹着书本走进教室。 我站起来,喊道,“起立。” 刘书恒跟司徒楠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说道,“老师好。” 其他的同学,见状也歪歪扭扭地站起身,然后说道,“老师好。” 乔老师看了眼人数,都齐全,她挺满意地,点了点头,让我们坐下,随后她便开始讲课。 对于d班的这群学生,她总是说,“不爱学习不代表很笨,差生也不一定永远都是差生,爱玩爱闹是好事,谁没有一个热血沸腾的青春呢。” 所以d班这群山猴子,都很喜欢乔老师,我也不例外,有时我会想,如果我在小学碰到的是乔老师这样的班主任,会不会一切都会不一样?那常青树就不会染上那么多的灰色了。 我撑着头盯着讲台上的乔老师,一本干净的练习本小心翼翼地推到我跟前,我低下眼眸扫了一眼。 是李海燕推过来的。 上面写着:你还生气吗? 我愣了一下,想起早上在车里的不愉快,便扯过那本练习本,唰唰地在上面写道:不生气了。 李海燕看到这句话,呼了一声松了一口气,随后她写道:那就好。 我回了:嗯。 随后我侧脸看了下她,她抿着唇朝我小心地笑了一下,唇角有几分不自然,我也朝她笑了一下,她把练习本合起来,拉拉长袖子,将本子塞回抽屉里,我的眼眸在她的袖子上停顿了一下。 现在是十月份,即使已经立秋了,但是像我们这样的孩子,都还在穿短袖唯独李海燕,她这个夏天都是穿着长袖,长袖底下,我知道,那是跟我身上一样的疤痕。 中午准备到饭堂吃饭的时候,学校贴了一张告示到公告栏,这一贴掀起了一阵大风波,我刚走出班级门口,就看到无数的人聚集在我们班的走廊上,有人指着我说,“这就是李优。” “没错,就是她。” 司徒楠在我身后,指着那些人又指着我,笑道,“你做了什么伟大的事情,让他们光临我们这破走廊专门来看你?” 我推开他的手指,疑惑地扫了那群人,之后拨开人群,带着李海燕宴海涛还有其他几个人越过那群人。 路过他们的时候,就听他们叽叽喳喳地说,“她就是李优,听说成绩很差,但是……她居然敢报名辩论赛。” 辩论赛三个字让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司徒楠挤到我旁边,好奇地问道,“你居然报名了英语辩论赛?我擦,你成绩这么好,怎么会进我们这个狗屎班啊。” 我转头瞪了他一眼,狗屎班?那他就是狗屎了,这个口无遮拦的人,他被我一瞪,嘿嘿了一声摸摸头转头对刘书恒说道,“被这么多人知道d班也有人敢参加辩论赛,那还挺威风的。” 刘书恒在旁边应道,“确实,太他妈威风了。” 就这样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饭堂走去,一路上不停地有人指着我,宴海涛直说,“李优,你真是够会出风头的,佩服佩服。” 我抿着唇,闷不吭声地走进饭堂,打了饭,就坐下来,安静地吃着碗里的饭菜,周围看着我的目光从一开始的好奇,变得哎看够了,也就不好奇了,司徒楠打了饭坐我对面,还研究似地看着我,我一抬眼,一个眼刀子就刮过去,他嘿嘿两声,摸摸鼻子便低头吃饭。 这么多年了,我连李秀的半截袖子都摸不到,虽然说这次的辩论赛是陈挠拉我去参加的,我起初也是被强迫的,但是一想到昨天校车旁的两个人,我对这个比赛充满了颤悚感。 那可是我第一次即将跟她站在一个舞台上,彼此对弈。 那是我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吃过饭,在饭堂外,我们一行人跟张楚李秀面对面对上,我猛地停下脚步,司徒楠哐地一下撞上我的后背,揉着鼻子草了一声,“怎么不走了?” 我抬眼,对上李秀的眼眸,她扯了扯嘴唇,眼眸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接着她说,“我刚刚看到公告栏……”话还没说完,我就朝她那边走去,她猛地安静了下来,眼眸看着我,我走到她身边,轻轻地说,“嗯,公告栏上,是我。” 她的眼眸闪了一下,我便越过她,在经过张楚的身边时,一只手猛地抓住我,捏得死紧,我低下头盯着那双修长的手,缓缓地抬头,然后对上张楚的脸,他眯了下眼睛,问道,“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我顿了一下,十分奇怪,为何最近都有人在乎我是不是在生气呢,我只是在气我自己而已,我扯开唇角,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说道,“没生气呢,我这最近很忙,不是要参加辩论赛嘛,忙死了。” 我满嘴的谎话,他一听,顿了一下,在我轻微的挣扎下,放开了我的手,半会后,他笑道,“很期待跟你一起参加辩论赛。” 他的笑容跟他的语气都一样真诚,我侧着脸,也能感受到他说这话时,语气里的开心,我的手心狠狠地掐在一起,我仰着头,冷冷地嗯了一声,便越过他的身边,他总是这样,太好太温柔了让我贪着,却又跟李秀一起将我硬生生地扯离他的世界。 想到这里,我那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差点翻江倒海了。 走出了很远,司徒楠猛地拍了下脑袋,“我认出来了,刚才那个男孩叫张楚,是a班的班长,是上次帮我们搬书的那个,上次那个来班里找你的帅哥还是初二a班的班长,然后刚才喊你妹妹的那个女孩,貌似也是初二a班的,我擦,你身边这么多牛人,你还考到我们班阿?太不厚道了吧。” 宴海涛翻了个白眼,不屑地淬了他一句,“没见过世面,刚才过去的那两个人都是我小学同学。” 司徒楠哦了一声,故意地说道,“那你还考到我们班,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微服私巡吧?实际是人间高手?” 我猛地停住脚步,转身,瞪着司徒楠,司徒楠猛地闭上嘴巴,半天才在我的瞪视下,用手给嘴巴上个拉链,我这才转身朝班里走去,心里直道后悔,早就不该听他们的话,说一起吃饭。 这个比女人还多话的司徒楠,每说一句话就让我的心口一疼一酸一涩。 是阿,我身边都是高手,可我只能考到d班这个差班。 那深埋的自卑,差点就要破蛹而出,尤其是当张楚跟李秀站在一起的画面冲击着我,更让我无所适从。 下课后,趁着乔老师还没喊我,我背着书包,匆匆跑到校门口,一眼就看到李秀跟张楚又站在一起了,我绕了个车头,就见到郭晶,郭晶说看到张楚跟李秀姐姐了,要去打个招呼,我死死地拉着她,不让她去,然后朝着堂西街的方向走去。 从学校到堂西街还是蛮远的,我们叫了一辆三轮车,两个人风尘仆仆地坐了上去,三轮车摇摇晃晃地,郭晶却觉得新奇,东摸摸西摸摸的,我光是要坐稳就费了不少力气,见她还这么有精力摸来摸去,简直不能更佩服,等下了三轮车,堂西街的路口就在眼前,郭晶阿了一声,吓了我一跳,我看向她,她才欢喜地抓着我的肩膀,“你是不是报名了辩论赛?” “嗯。”我应了她一句,就拖着她往樱花飞情走,她一边走一边哈哈笑着,“太好了,有你陪着我呢。” 一进樱花飞情,郭晶就欢快地喊杨天,一转头看到唐君穿着一身军装歪在椅子上睡觉,她又朝唐君走近了点,歪着脑袋盯着睡的很熟的唐君,杨天接过我的书包,揉了一把我的头发,我拉过椅子,坐他身边,全身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他转身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到我跟前,一杯放郭晶那,低声地朝郭晶说道,“你别闹醒他,他脾气可大了。” 本来手都碰到唐君鼻子的郭晶猛地缩回手,委屈地盯着我,我瞪了杨天一眼,绕过杨天,来到唐君跟前,曲指一弹,正中唐君的鼻子,歪着脖子的唐君修长的身子猛地一震,速度极快地伸手朝前抓去。 我被一只手猛地扯过去,正好躲过唐君的手,可怜的郭晶却被当成替死鬼,被唐君一把捏在手里,他睁开眼睛,一脸的不耐烦,郭晶顿时哇哇地吼叫,一脸害怕。 “闭嘴!”他不耐烦地吼道,脸上的伤疤随着他的吼声震了一下,郭晶急忙推着他。 唐君总算是清醒了,哎哎哎地放开郭晶,揉着鼻头说,“谁让你弹我鼻子了,我起床气很大的,对不住了啊。” 郭晶捏着手臂,看向我,一脸控诉,我嘿嘿一声,朝唐君说道,“是我弹的,不是郭晶。” 唐君眯着眼朝我们看来,这一眼,他眼眸更深,随后咧嘴笑道,“你们这是干嘛呢,都抱到一起了。” 我猛地一低头,才看到腰上搭了一只手,后背抵住一副温暖的胸膛,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我几乎被杨天抱在怀里。 此时气氛貌似有一秒钟尴尬,我动了动身子,想挣脱杨天,杨天则先放开手,低笑地捏捏鼻子,“刚才太着急了,一下子就搂住了,不是故意的,唐君曾经一个起床气把我踹到外头去,我是心有余悸啊。” 郭晶瞬间跳起来,“这么可怕!” 我也看向唐君,满脸不可思议,一个起床气都能把杨天踹出去,踹出去。 唐君捂着脸,直说,“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 第七十九章 杨天关了店门,带着我们绕了小道,回家,远远地就看到素贞阿姨手里拎着一个灯笼,秦萧叔叔手里也拎着一个,不过他正在挂,素贞阿姨则只是看着,秦萧叔叔把灯笼挂好了,下一秒,微微俯身,亲吻了一下素贞阿姨的脸蛋,素贞阿姨害羞地去推秦萧叔叔。 我们四个人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直直地看着那副画面,秦萧叔叔跟素贞阿姨……他……亲了素贞阿姨。 下一秒,身边的杨天猛地一转身,朝反方向走去,我急忙拉住他,他没有转过头,只是甩开了我的手,然后继续朝反方向走去,我匆匆地对郭晶跟唐君说道,“你们去素贞阿姨那里,我跟着杨天。” 郭晶哎了一声,想追上来,被唐君一扯,扯了回去,“让李优去最合适了。” 杨天走得并不快,但是那修长的双腿的步伐仍然比我快多了,我追了好一会,才又再次拉住他的手,“杨天,你等我一下。”我气喘吁吁地喊道。 他停了一下,却用力地抓着我的手,然后继续往前走,即使被他抓着,也不是那种牵着的方式,我仍然追得有几分吃力,就这样我一直追着,他则一直走着,慢慢地,他的速度才缓慢了下来,但是仍然还在走着,我一直想找机会开口,但是他的速度让我开不了口。 直到他走到堂西街尾,街尾相连的是另外一条街,叫板石街,这条街很古老,地上是板石,但是很破烂,几乎没人会在这条街上走,整条街只有街尾那里有一两栋很老的老人楼,其他的压根就没住人,一到晚上这里就阴森森的,到了这里,杨天停下了脚步。 眼神落在某一处房子那里。 我终于追了上来,站在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他看的那房子只剩下几条横梁,破烂不堪,地上破了个大窟窿。 “他死之前,我们住在这里。”很久,杨天才低声说道,那语气没有平时的漫不经心,像在认真地说一件事。 我仰高头看着他,知道他说的“他”是他那死去的爸爸,我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他却继续说道,“妈妈从来不告诉我,是他强/奸了他,她才会嫁给他,只是说爸爸以前是个很温柔的人,说是生意失败了,所以才变得那么暴躁,爱喝酒,所以他才会打人。” “妈妈说的我都信。” “直到那把刀落在唐君的脸上,直到地上滚着的蛋糕,我才发现,我恨不得他去死,恨不得他去死,然后,他就死了。”说这话时,杨天的眼眸落在那间房子的外面,我比他矮太多了,没办法看到他眼睛里的东西,但是光是听他的语气,就知道,很哀伤很痛苦。 我的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顺着他的眼神,我可以想象当时他爸爸在门口被车撞死的那一幕。 “杨天……都过去了。”我找不到话安慰他,只能动动被他拉着的手,告诉他,我在这里,也告诉他,痛苦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微微侧过脸,低头看着我,我朝他扯了扯唇角,说道,“都过去了。”语气低低的,在告诉他的同时也在告诉我自己,过去那被皮鞭抽打的日子,它……已经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所以……”他顿了一下,那双一向漫不经心的眼眸里几分哀伤,“所以妈妈是该找到幸福了。” 那一刻,我知道他认同了秦萧叔叔跟素贞阿姨的感情,我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他扬起头,眯起眼,拉着我就往回走。 我闭上嘴巴,抿着唇,跟在他身后,他带着我,一步一步地回到家门口,门口灯光明亮,素贞阿姨,秦萧叔叔,唐君,郭晶都站在门口,站成一排,看着我们。 我仰头看着杨天,他抿着唇,往前再走一步,素贞阿姨脸上带着惶恐,她拎着裙子朝我们跑来,颤抖着手想摸上杨天的脸,杨天一把拉住素贞阿姨,搂住她,磨蹭着脑袋。 语气低低地,“妈,秦萧阿姨可以给你幸福的,我祝福你。” 素贞阿姨猛地捂住嘴巴,呜呜了几声,哭声十分压抑,杨天搂着她的手紧了紧,我的脸上很快就布满了泪水,秦萧叔叔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子遮住了许多的光线,背着光的脸有几分僵硬,他的手不自然地往后缩了缩,细长的眼眸专注地看着素贞阿姨跟杨天。 “我,我会照顾好你们母子的,请相信我。” 素贞阿姨的哭声高了些,杨天松开抱着素贞阿姨的手,伸在半空中,秦萧叔叔愣了一下,便伸出右手,慢慢地搭上杨天半空中的手,交握,随后他们对视了一眼,秦萧叔叔的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朝杨天笑了一下,杨天也朝他扯开了唇角笑眯了眼。 唐君哟呵一声,“这下皆大欢喜了。” 郭晶擦着泪水,走过来,拉住我的手,仰着脸笑,眼眸里满是祝福。 这天晚上,我们又围坐在一起,吃着素贞阿姨跟秦萧叔叔做的饭菜,杨天不停地跟秦萧叔叔干杯,秦萧叔叔没有拒绝,一杯接着一杯,素贞阿姨劝都劝不住,唐君喝了两杯就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他就是个酒渣,郭晶急忙给他拿了衣服盖着,免得感冒了。 我则安静地坐在桌子前,看着他们,终于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家了,那一刻,我真心觉得,过去再不堪,终究有抛弃的时候,未来再遥远,也是可以期待的。 在这样美妙的时刻,我那些所有阴暗的压抑的想要破茧而出的心情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晚上回到家里,妈妈端了凉茶给我喝,我接过凉茶放在桌子上,猛地抱住妈妈,妈妈愣了一下,随后轻轻地拍我的后背,问我,怎么了。 我轻轻地摇头,笑道,“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而已。” 妈妈笑了一下,摸摸我的头,说道,“优优都快比我高了。”语气里有着欣慰,接着她说,“对了,今天糖糖老师过来,把你画室里的画收走了,他说孟宴老师要检查。” 我喔了一声,端起凉茶,一口喝完,然后朝画室走去,差不多有半年孟宴老师都没有再来收我的画了。 画室里都吨了不少的画,现在里面空空的,几个画板上的画都被取走了,我取过画笔,闭上眼睛,半秒后,开始在画板上画着,很快,画板上出现一副很美丽的画面。 那是一家三口团聚的画面,迎合着红彤彤的灯笼,带来无限的温暖。 回到房间后,李秀还在看漫画,我扫了她一眼,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接着很快的,期中考试就要到了。 再来,辩论赛刚好就在期中考试过后的第二天,时间凑得够紧了。 乔老师每天为了划重点,忙得焦头烂额的,她老是嘀咕着,早知道不做什么老师了,好好在邮政局当个收银员就好了。 我一边帮她分重点,一边听着她嘀咕,日子也就这样过着,乔老师每次问我的问题,仍然是少不了,班里有没有人谈恋爱,我一概摇头,然后她就笑了,说,“太好了。”说完一转眼又问我,“那你呢?” 我划重点的笔一顿,盯着画到一半的重点,喏喏地说,“没有。”季老师跟孟老师的话深固我的脑海里,我从来不敢碰那三个字,当不敢去碰变成了习惯也就变得没兴趣了。 乔老师低下头,笑道,“那就好,那天司徒楠说你男朋友找你,我还吓了一跳呢。” 我啪地一下把手拍桌子上,乔老师吓了一跳,抖了下手,看着我,我朝她说,“别听司徒楠的话。” 乔老师愣了一下,才笑道,“知道,知道,那张嘴巴跟女孩子似的。”说着她就哈哈笑了起来,我见她笑了,也就跟着笑了。 划完重点,乔老师给了根棒棒糖给我吃,我咬着棒棒糖出了她办公室,朝校车走去,乔老师现在是越来越会卡时间,总是卡在校车快开的最后十分钟放我离开办公室。 跟着乔老师划重点也是有好处的,至少我的语文现在掌握得越来越顺手了,一切就等期中考试见成绩了。 有三天没有再见到张楚跟李秀了,今天,我远远地,就停下脚步,眯起眼睛死劲地看着那离校车有点距离的树下。 张楚靠着树干,李秀被他揽在怀里,不知为何,谈恋爱神鬼神差地窜上我的脑海里,上一秒乔老师才刚刚问过我班里有没有人谈恋爱,下一秒我却看到李秀跟张楚搂抱在一起。 自从李秀从张楚家里回来以后,就变得怪怪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连妈妈都很担心她,她依然每天都捧着漫画,看得那样入迷,漫画里的那个男孩跟女孩在接吻。 即使我再不懂,也知道,李秀跟张楚这样搂抱在一起是很奇怪的行为,我跟杨天不会这样,跟陈挠也不会,跟任何一个男孩子都不会这样,我终究是女孩子,而他们是男的。 脑袋里乱哄哄的,什么都想什么都猜测,整个人如堕下极地冰冷的深渊。 第八十章 嘴里的棒棒糖滚落在地上,口腔里满是苦涩的味道。 我拉紧书包带,快步地走到他们的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们,看着那拥抱在一起的两具身躯。 最先看到我的是张楚,他对上我的眼眸,愣了一下,便轻轻地把李秀放了,李秀顺着他的眼神转过身,看到是我,眼睛猛地瞪大,嘴巴张了张,我比她先开口,“你们在谈恋爱。” “妈妈不会允许的。”我直直地看着李秀,盯着她的眼神说道。 她并没有否认,只是惊恐地看着我,那一刻,我的心冷了又冷,她死命地摇头,眼眸里带着哀求, “妹妹,你……你别告诉妈妈。”我咬紧牙根,冷冷地看着她,说,“可是你在谈恋爱,学校不允许谈恋爱,你们在谈,老师都说了,不止会影响学习还会害死人的。” “不是的,妹妹你……你听我讲!”李秀走上前,想扯住我的手,我猛地往后退,死死地盯着她,随后我拉紧书包带,转身朝校车跑去,临走之前我下意识地看向张楚,一向都拿捏事情很准的张楚此刻有些迷茫地看着我,那一刻我的脑袋轰隆隆的,我只能埋头冲上车,跌跌撞撞地跑到最后的位置上坐下,李秀跟着跑了上来,脸色发白地看着我。 语气颤抖,“妹妹,你别告诉妈妈好不好?” 我看着她,她一副快晕倒的样子,此时车启动了,她差点站不稳,堪堪地扶着座位,我在她的哀求下,眼睛发疼,却只能死死地看着她,随后我大声地说道,“好!” 对,那是她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管,我最不感兴趣的就是李秀的事情。 她坐了下来,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我转头盯着她,她被我看得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那时我不知道,那些漫画书害了她,她看太多了,想要尝尝那爱情的味道。 回到家里,我们都平静了下来,她带着温柔的笑容,神情很愉快,妈妈见到她那么开心,也跟着笑起来,问道,“今天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她顿了一下,随后轻声地说,“没事,就是心情好。”我扫了她一眼,她接触到我的眼神,唇边的笑容僵了僵,随后她转过头去,放下书包,就进了厨房,妈妈坐下来问我,“知道你姐姐发生什么好事吗?是不是又得奖了?” 我捏着书包的手一紧,面对温柔的妈妈,我居然吐不出一句谎言,只是僵硬地说道,“我不知道,我跟她不是一个班的。” “哦。”妈妈应了一声,倒没有失望,转身就去忙别的事情,我呆呆地坐在原地,盯着厨房的位置。 李秀把汤端出来,我跟妈妈围着位置坐了下来,李秀长长的马尾垂在耳边,唇边带着笑意耳朵红红的,我则低着头,死死地咬着嘴里的青菜,很多时候,我会恍惚地后悔,后悔答应帮她保守这个秘密。 吃完饭,李秀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坐在椅子上,开始写作业,我跟她从进了门就没讲话,我盯着作业本好半天,一个字都没写出来,最后我有点烦躁,站起身直接走进画室,取了画笔,很快就在画板上画下今天树下那拥抱在一起的身影,每画一笔都费了我不少的力气,直到一副灰色的画出现在画板上,我盯着它,眼睛发疼,不知道盯了有多久,我才站起来,走到讲台上,看着黑漆漆的窗外。 很快,期中考试就到来了,班里的同学丝毫没有感觉,成天闹哄哄上窜下跳的,还有些同学直接说,哎考试的时候我就交白卷就好了,李海燕从考试的前两天,就一直趴在不停地看书,那囫囵吞枣的看法,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看进去。 我则越近考试越平静。 初中不比小学,只要负责那三科重要的科目就好了,初中的七个科目,每个都必须过关,对于司徒楠跟刘书恒这种特长生,光是体育的特长加分都不用去参加体育考试了,可怜的是其他纸上的试卷就如白色地狱一般,没有一科分数能看的。 而我虽然也是特长生,但是我却没有一副画能加分,考试只能拿出实力去考,每考一科花费了我不少的精力,尤其是在我小学四五六年级的基础还没蹭上来的时候,一边要去复习小学的基础,一边要接受初一的语数英,另外除了体育跟画画,还有化学跟物理等等,简直是一项折磨,我现在也只祈祷语数英三科可以给点好看的成绩。 刚考完试,第二天就是辩论赛,作为海印市的重点中学,辩论赛是在我们学校举行的,辩论的地点设在高中部的大会堂,初中部合计有六个人,初二的陈挠,李秀,还有一名叫许娇的女孩,而初一的,则是张楚,郭晶,还有我,初三的由于要升高一,就没有安排人参加,高中部也是派出六个人,高一跟高二各三个。 时间定在十月25日的早晨,海印市还有两所私立中学,一所贵族中学,在这天的早晨,五所英语尖子生都聚集在常青中学的高中部。 我没参加过这种大型的比赛,光是看到那么多尖子生从我们楼下走过,我的腿就有些发软,但是林老师催促我赶紧去跟大部队集合,说他们都聚集在会议室了。 我跟在林老师的身后,捏着手心,辩论赛是不能带任何书本的,也没有词典,突然没有这些书本在手里,安全感陡然降低了好几倍,到了会议室,林老师停住脚步。 我也停住脚步,眼睁睁地看着他拧开会议室的门。 那一扇门,像是开了间审判室似的。 林老师一走进去,我就看到张楚,郭晶,陈挠,李秀的脸,还有高中部的几个高大的男孩跟娇小的女孩。 郭晶冲我挤眼睛,又朝我招手,示意我走过去。 陈挠则倚在桌子上,笑着看着我。 李秀坐在张楚的身边,张楚站着,他们也齐齐看向我。 更别提那也跟着看过来的几位高中部的大姐姐大哥哥,我一阵恍惚,就听到领队老师喊我,“是d班的李优吗?” 他刚一说d班,高中部的那几个大姐姐大哥哥脸上都露出诧异的神情,接着面面相视,仿佛不敢相信,d班也有人参加辩论赛? 林老师急忙应道,“是的,d班李优来报道了。”说着他搭着我的肩膀,将发呆的我带进去,郭晶急忙伸手拉住我,将我扯到她身边,接着她嘿嘿一笑,“是不是太紧张所以迟到了?” 我将她那贼笑的脸推开,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陈挠笑道,“没事,别紧张,一切有我。” 过了一会,我才知道他为啥说一切有他,因为老师把我配给他了,做搭档,估计是怀疑我的能力,所以让陈挠这个英语超级尖子生带我,另外郭晶跟张楚一对,李秀则硬生生被迫跟张楚拆开地跟那个叫许娇的妹子搭档,别看那叫许娇的妹子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她是这次领头老师许家梁老师的女儿,在去年她就以英语竞技赛的第一名打败了陈挠这个竞技赛的常胜冠军。 接着高中部也分了队,每一队都代表学校参加,去对弈别的学校的,许家梁老师眼神扫着我们,严厉地说,“常青中学第一次举办辩论赛,在自己的地盘如果你们还输了,那么……这脸绝对丢大了,后果你们自负。” 我肩膀缩了缩,能直接感受到许家梁老师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神落在我的身上,他那严厉的语气让我陡升些许怯意,陈挠捏着我的肩膀,低低地说,“你得相信自己。” 张楚也凑了过来,轻声地说道,“万事有我们,放心。” 李秀也鼓励地看着我。 郭晶揽住我的腰,嘿嘿一声说,“别怕别怕。” 虽然他们都这么安慰我了,可是这压力还不是一般地大,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我闭着眼睛拼命地让那些单词跟语句在我脑袋里转,可是平时很简单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居然一片空白,我整个人从后背开始冒冷汗,可是我又不愿意让他们知道我的恐惧,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们。 直到许家梁老师分配好人,讲好了比赛规则(辩论赛规则以分数获胜,由裁判官跟主席官给分)(备:太详细的我就不写啦) 比赛就开始了。 辩题为:是否该给学生除书本以外的零花钱。 我在过去训练英语口语的时候,有去查过如何辩论,那时对于英语辩论赛的资料少之又少,后来是孟宴老师拖人从外国带了一个录音碟回来,那录音碟里一共有十八场辩论赛,都是外国的学生用纯正的英语答辩的。 即使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关于正反方的答辩,我还是清楚的,而且那时的英语辩论赛,相对来说比较简单,有些语法基本设定好了,只要单词量够,也可以抵上几次。 我跟陈挠是第一队,上场之前,我的手心全是汗,眼神呆呆地看着答辩台,主持老师敲了下铃,说了声开始,陈挠就扶着我的肩膀,将我带上答辩台,另外四间学校的学生也缓慢地上了答辩台。 接着就双方自我介绍。 到我的时候,我一张嘴,嘶哑得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此时观众席上全是老师,对面的跟右手边都是对手,还有审判员跟主席官齐齐地看着我们,那一刻我真是晕眩,要不是有陈挠扯着我,估计我已经腿软地摊在地上了,好在介绍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我那嘴里的英语像是设定好似的往前蹦。 答辩开始。 对面私立学校的正方很快就占据了主权,咄咄逼人地蹦出有力的回答,我们右手边的那一队,游刃有余地反击,接着到我们,陈挠不卑不亢地驳了正方方才的抛出来的三个答辩。 全场寂静了一下,掌声啪啪啪地响起,正方有些恼火,另外一队正方又反击过来,那问题十分犀利,稍微盖了陈挠的答辩,但还是力道差了一点,我捏着拳头,打起精神,脑袋里在此刻竟然有了几分清醒,趁着正方朝我们问了问题,我就抢了反方的答辩权。 仅用了一句话就答了对方的问题,那句话是我在听外国那录音碟上的一句话,我稍微改了个单词就成了今天的答辩,一下子,正方愣住了,接着,观众席上鱼贯地响起掌声。 “啪啪啪”地极为响亮。 四轮攻辩完成,陈挠赢了夺了两场掌声,我得了一场,掌声高者分数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下一轮自由答辩。 兴许是有了上一轮的发言,这一轮对我来说,压力不大,我操纵着跟他们发音有些不同的口语,用了我丝毫不敢想象的流利,加了法国人说话时那自带的幽默感,飙了几个重点,一下子就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方,更不用说我那完全不像初中生流利的口语。 等我答辩完。 全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包括主席台上的许家梁老师。 我手心的汗都流到手臂上了,撑着答辩台的手僵硬着,我畅快淋漓地讲了一通,浑身舒爽。 等反应过来,全场的掌声一轮又一轮的。 陈挠含着笑意捏了下我的脸,在我耳边低声道,“好样的。” 第八十一章 自由答辩更不用说,陈挠的掌声虽然不如我响亮,但是这次几乎压倒性地将另外几对镇住。 那几队在后来的结辩上费了不少功夫,都不敢小看我,在我一张嘴的时候,他们那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可惜,结辩于我来说,跟自由答辩一样,我那流利的口语以及词汇量又为我赢得了又一场的掌声。 陈挠也以一场掌声夺得结辩完美的落幕。 从讲台上下来的时候,我还晕乎乎地,直到郭晶扑了上来,死命地抱着我,我才反应过来,她哈哈哈哈哈地笑得特别大声,就怕别人不知道她在笑一样,“李优,你真是太厉害了,那口语还厉害啊,是不是上次去法国学的?” 我顿了一下,轻轻地点头,对于一个孩子三番四次地去法国,耳目渲染之下,就算不会也都全会了。 如果让我去参加竞赛,可能我会死在听力上,但是这种自由的答辩上,可谓是专门为我设计的。 李秀走了过来,安静地笑着,我抬眼看向她,从她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想,她一定也想不到,在这一年多里,我的进步这么大,不知为何,我故意眨眨眼,她愣了一下,唇边柔柔地带着笑。 张楚眯起眼,仿佛重新认识我一般,随后他笑得十分温柔,狠狠捏了下我的脸,“我们李优今天真是太威风了。” 我愣了一下,心跳猛地狂奔起来,随后我捏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他一点也不在意,笑得尤为自豪。 下面一组是郭晶跟张楚。 答辩台上的张楚一扫平时面对我时的温柔,出言犀利,答辩往往一句就能磕死对方,那气场就是不讲话,仅仅只是盯着对方,也让对方的辩手缩起了肩膀,郭晶则古灵精怪的,在攻辩上,问的问题绕了对方好几十个弯,惹得对方连回答都不会了,支支吾吾了半天。 最终张楚跟郭晶赢的掌声一点也不比我们少。 观众席上有老师低声交谈,别的学校的老师朝我们学校的老师表示羡慕,“你们哪找来的学生,个个都这么厉害,每个都有特性,简直太棒了。”那语气恨不得跑我们学校来当英语老师。 我们学校的老师更不用说了,下巴都快抬到眼睛上了,一副特么骄傲特么了不起的表情。 接着,下面一组是李秀跟许娇。 我们前两组毫不疑问当然是赢了,如果李秀跟许娇这组也赢了,那么比赛基本就一面倒了,跟李秀许娇比赛的另外三组,居然都是男孩子,有老师拍手叫好,说道,“以柔克刚,这几个男孩,估计不是对手。” 主要还是看到主席老师的女儿在,才更加有底气。 一开始攻辩的时候,李秀跟许娇确实优先,回答虽然不够犀利,但是至少压得住对方。 后面轮到李秀攻辩的时候,抛出来的问题太容易破了,对方那男孩三两下就顶了回来。 观众席上有老师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一组上会跌这么大的跟斗。 郭晶死死地抓着我的手,指甲都快扣紧我的肉里了,我发疼地抽了出来,郭晶嘤嘤地说道,“怎么办,李秀姐这组貌似要输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张楚,只见他的下颚绷得很紧,眼神有几分紧张,看见他这样,我狠狠地咬紧牙根,紧盯着答辩台上,由于李秀那一毫无杀伤力的问题,下面许娇似乎也跟着跌了一跤。 自由答辩完了,对面的一组已经压制着李秀跟许娇了,那两个男孩仿佛找回了自信了,在结辩的时候将李秀跟许娇一网打尽。 观众席上,一片唏嘘。 李秀整张脸都是白的,许娇则狠狠地瞪了李秀一眼,狂奔着跑下答辩台,李秀虚着腿,眼里毫无神采。 张楚快步走过去,一把捞住她的身子,将她往下带。 郭晶急忙也跑了过去,我跟在郭晶的身后,眼神死死地看着搂着李秀的张楚,他低声不停地安抚着李秀。 那一刻,纵然赢得了满场的掌声,却不如李秀这一步台阶,我死死地捏着裤子,看着李秀被张楚带离会堂。 郭晶嘴里直嚷着,“好可惜,李秀姐怎么……”一转头看到我的眼神,郭晶把话咽了下来,她低低地喊我,“李优,你别难过。” 我才转过头,嗯了一声,我心里的难过不是他们以为的难过,失败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对李秀来说,就是晴天霹雳,她现在的心情,我能理解,感到难受的是,那个男孩的反应。 即使我知道,他们是恋人,可是我还是难受。 下面的比赛就没我们的事了,高中部的对弈也很重要,我们被老师安排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 李秀跟张楚一直没回来,许娇跺着脚不停地责怪李秀,说得整个观众席上的老师都听到了。 我转过头,朝她吼道,“闭嘴!” 她愣了一会,一转头看到我,扁了扁嘴,满脸的不甘,却没有再说李秀的坏话了。 高中部成绩不错,以低空的成绩压过了对方,其他学校的老师脸上仿佛糊了苍蝇,有老师甚至低声地交谈说道,“我们跑那么大老远就是来自取其辱的。”得到了别的老师的赞同。 分数一总合起来,自然是我们赢了,其他学校灰溜溜地退场,所有老师都十分开心,就连校长都说必须给我们奖励。 直到敲定了发奖励的时间,各班老师来把我们带走,李秀跟张楚都还没有回来。 刚进班里,我就被一群人迎面冲上来,接着我就被举了起来,那种被吊在半空中的感觉吓得我脸色发白,直嚷着,“快放我下来,快放下我下来。”他们仿佛没听到似的,抬着我绕着整个班走了一圈,然后又朝别的班走去,我在那上面挣扎地几乎快摔下去,却每每被他们又扶稳了,简直吓得腿软,结果他们还不放过我,抬着我就往abc班走去。 在闹哄中,我看到了郭晶那幸灾乐祸的看戏的表情,就是没看到张楚,我一个心颤,整个人差点从上面摔下来。 回到班里,乔老师满脸笑容地闪了进来,拍着桌子豪气地说,“李优真是给我们d班涨了个大大的面子,明天我请你们吃冰淇淋!” 司徒楠一撇嘴,一脸嫌弃地说,“那是女孩子吃的,老师你怎么这么小气。” 乔老师笑道,“又不是你得奖,有得吃就不错了,对吧李优?”我阿了一声,半会才嗯了一下。 班里看见我的呆样,哄笑起来,乔老师说,“别高兴傻了,把语文书拿出来,开始上课。” 班里猛地哀嚎了一声,纷纷坐了下来,把书本拿出来,乔老师则笑容满脸地开始上课。 一切又归于平静,而我的脑海里则不停地闪过那两个离去的背影,许久之后才认真地听课。 下课之后,我在校车旁没看到李秀,刚准备上校车,就被郭晶一把拉住,“别走,我们去吃东西。”我转过眼,才看到陈挠也在,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笑道,“我请你们去吃,想吃什么?” 我看了眼准备开的校车,又朝初二扫了一眼,陈挠似乎知道我在找谁,他笑着说,“你姐姐从辩论赛完了之后,就没回班里,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恢复吧。” 郭晶哎了一声,说,“好巧,张楚也没回来,老师夸他,他都没在现场,好可惜。” 我哦了一声,捏着书包带,陈挠笑道,“别担心,他们两个应该是一起走了,你姐需要冷静一下,我们去吃东西吧,你今天这么棒,就该庆祝一下。”说着他走了过来,一把勾住我的肩膀。 郭晶则勾着我的手,拖着我朝学校后面的小吃街走去。 我没去过学校后面的小吃街,据说那是个比学校还热闹的地方,满街的小吃,有摊子也有店铺,聚集了不少的学生跟在附近工作的人。 郭晶说她被妈妈管得紧,也没来过,唯独陈挠,他说他在这条街从小打滚到大,什么好吃不好吃他都知道,于是他带我们穿过巷子里,去找他童年的味道。 我一边吃着那些小吃一边听他讲过去,时间也过得很快,不一会天就黑了,陈挠家的车落在街头,他让我们上车,然后将我们送回家,先送的是郭晶家,刚到她家门口,她妈妈正好出来,一见车子,便走了上来,郭晶滑下车抱住她妈妈,她妈妈转眼看到我,我急忙摇下车窗乖巧地喊阿姨,坐在副驾驶的陈挠也探出头来,礼貌地喊阿姨。 她妈妈摸摸我的头温柔地笑了一下,一转眼看到陈挠,她眼眸里闪过诧异,随后便问陈挠,“镇长最近身体还好吗?” 陈挠笑了一下,打开车门,礼貌地说,“我爸身体好多了,就是还有点咳嗽。” 郭晶的妈妈温柔地笑道,“明天我去看看他,对了你跟郭晶是同学对吧?” 陈挠笑着点头,一看教养就非常好,郭晶的妈妈眼睛亮了一下,随后扯过郭晶,让她暴露在陈挠跟前。 “郭晶很调皮,你多担待。” 陈挠笑道,“会的。” 第八十二章 告别了郭晶,司机就调转车头,朝我家开去,从郭晶到我家,走路还是蛮远的,但是开车就很快了,车子很快就在我家门口停下,家里的门开着,屋里投射出光线出来,印在门口,亮亮的一块。 陈挠下车帮我将车门拉开,我蹭过舒服的皮座钻了出去,陈挠背着光的脸上带着笑容看着我,我拉拉衣服,朝他笑了一下,随后说道,“谢谢你的小吃,我到家了。” 他伸手捏了下我的脸,我措手不及往后退了一步,他漫不经心地收回了手,笑道,“我在孟宴老师那里看过你的画。” 我愣了一下,哦了一声,他双手插/进裤袋,修长的身子隐在月光跟路灯下,有点模糊,我也看不清他的样子,他笑着说,“我喜欢你的画,有种破茧成蝶的味道,跟孟宴老师的有点相似,但又带着少女的情怀,很复杂的一种感觉,但是我喜欢。” 我喏喏地说,“你,你要是喜欢,我,我画一副给你。” 他脸上一下子就欢喜了,问道,“好啊,我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去画展标你的画的,不过你要是送的话,那我就更开心了。” 看着他这么开心,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喜欢我的画,有种挺满足的感觉,又有种叫成就感的东西,更多的是挺羞涩的。 “那我进去了。”指着家门口,他笑道,“好的,你进去吧。” 接着我朝他扯了个笑容,转身就朝家里走去,还没进家门口,我下意识地转头,副驾驶的车门恰好关上,车子一溜烟出了老远,我紧了紧身后的书包,抬脚进了门。 刚进门口,就听到客厅里有笑声,我一抬眼看过去,就看到李秀跟爸爸坐在沙发上,两个人笑得很开心,李秀正把手搭在爸爸的肚子上,笑着说,“爸爸你肚子又大了。” 沙发前的桌子上放了不少的漫画书,一叠一叠的,一看就是还没有开封的,另外还有几个衣服袋子,像是大采购回来似的。 我走过去放书包,李秀正好抬头,她唇边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后说道,“妹妹,你回来啦?妈妈在里面煮绿豆汤。” 我嗯了一声,眼眸看到爸爸,他冷着脸抿着唇连眼睛都没看向我,接着他俯身抓了一袋子衣服,塞到李秀的怀里,“好女儿,去试试爸爸给你买的衣服。” 我咬紧下唇,硬生生地撇开视线,从李秀怀里的袋子上挪开,李秀愣了一下,欢喜地说,“好的。”接着就抓着袋子,从我身边闪过,我捏捏手心,仰着头朝厨房走去。 妈妈正在试绿豆汤的甜度,我走过去,从身后环住妈妈的腰,妈妈哎呀一声,吓得转过身来,一看是我,伪怒地敲了下我的头,“吓死我了,走路都没声音的。” 我探出头,看着窝里那绿油油的东西,问道,“妈妈,这么晚煮绿豆汤啊。” 妈妈顿了一下,把勺子放锅里,眼神扫向厨房的门口,见没人才拉开我的手,说道,“你姐姐想吃,她……她今天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听说是辩论赛输了,张楚把她送回来的时候,她眼睛都肿成兔子,跑到房间里死命地哭,哭得我的心里那叫一个难受,你姐姐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一直当班长,不管什么比赛她都拿第一,上次那英语竞技赛她拿了第三已经够难受了,这次还输了,你爸爸都怕她会崩溃,急忙拉着她出去买她喜欢的东西,一回来她就说想绿豆汤,我这就给她煮了。” 我松开妈妈的手,无意识地去搅锅里的绿豆汤,瞬间也就明白了那桌子上满满的漫画书跟无缘无故买回来的衣服。 心里一阵阵酸楚,李秀果然是最受疼爱的那个,一个失败一个哭泣,就能赢来那么多的东西。 妈妈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凑近我,说道,“你爸爸给你姐姐买了衣服,我也给你买了,放床上呢,两套,你看看喜不喜欢,至于画板,到周末我跟你去买吧,妈妈对这个不是很懂。” 我听罢,猛地一转身,伸手紧紧地搂住妈妈的腰,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我死死地仰着头,才让那泪水不至于掉下来。 把绿豆汤水端到餐厅的桌子上,李秀正跟爸爸在比划着身上的新衣服,我扫了一眼便把汤水从锅里舀出来,妈妈从冰箱里拿了几包花生豆,倒在盘子里,放桌子上,朝爸爸跟李秀喊道,“快来喝绿豆汤。” 我坐了下来,李秀跟爸爸也跟着围坐下来,妈妈从厨房端了个大碗,把绿豆汤舀了一些,放碗里,然后转身放进冰箱里。 这时,屋里的电话猛地响起,妈妈愣了一下,便关了冰箱去接电话,我低着头喝着绿豆汤,看都不看桌子上那花生豆,那花生豆是爸爸喜欢吃的东西,却是我最不喜欢的。 “哎,是郭晶啊,你这么晚打来是找李优吗?” “什么?你说你妈妈要请李优去玩?为什么啊?这怎么好意思。” “哦,原来是我们李优赢了辩论赛啊。” 妈妈这句话似乎是无意识地说,说出来之后,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对面喝绿豆汤的两个人勺子都停下了,李秀颤着嘴唇,脸上发白,爸爸则扫了我一眼,一脸不相信。 妈妈把电话挂了,愣了好一会,接着她欢喜地一把拉住我,“优优,你赢了英语辩论赛?还是分数最高的?” 我扫了眼那已经被挂了的电话,低声地,“嗯”了一声。 妈妈欢喜地简直不知道怎么说,“我就说优优有出息,我就说优优有出息。”她一直喃喃地说着这句话,李秀苍白着脸从碗里抬起头,扯出一抹苍白的笑说道,“嗯,妹妹当时赢得很漂亮,老师都夸她。” 我盯着她明明不愿意的表情,那嘴里还说着那么好听的话,如果她真替我开心,一开始就会告诉爸爸妈妈的。 不过那也无所谓,我拉住妈妈的手,说道,“喝绿豆汤吧,妈妈。” 妈妈这才坐了下来,手却还是紧紧地揣着我,她的神情十分激动,连我看了都忍不住想叫她别这么激动,爸爸闷不吭声地喝了碗绿豆汤,把那些花生豆塞进嘴里,随后他放下碗,直接上了楼。 吃过绿豆汤,我进了画室,画下了学校后面的那条小吃街,以及三个背着书包的模糊的背影。 从画室出来,餐桌上只剩下一个喝剩不少绿豆汤的锅,桌子上的漫画都被李秀搬上楼了,地板也拖干净了,妈妈在浴室里冲凉,我爬上楼梯,进了房间,李秀正坐在床边,看着漫画。 我拿起床上的袋子,把里面的两条裙子抽出来,是我喜欢的颜色跟款式,我在身上稍微比划了一下,感觉还不错,心情带着几分愉快,随后我把裙子塞进袋子里,在床上坐下来。 李秀还在看着漫画,我侧身躺了下来,脸对着她,那漫画封面放大的人物也对着我,脑海里闪过李秀从答辩台上下来那苍白的脸色,我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样子。 脑海里还残留着她穿着军装摇旗那挺拔的姿态,“喂。”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喊了她了。 她从漫画中抬起头,看向我,我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一个音,最后我翻过身,低低地说道,“没事。” 面对着墙壁的时候,我知道我刚刚是想安慰她的,临到最后我不知道怎么安慰,索性就不说了。 第二天,校长一早就让我们汇合在操场上,要给我们几个颁奖,在将近七八千人的注视下,我们四个人走上讲台,落了分数的李秀跟许娇只能拿到一个安慰奖,据说是两支钢笔。 而我们还要领奖状。 张楚从站上讲台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眼神一直在初二的班里扫着,我看了他一眼,就狠狠地转过头,面对着已经来到我身边的校长,校长看到我时,笑得很和蔼,他说,“这人生有时就是这么奇特不是,李优,我说你是一只黑马,下个学期会进c班不?有没有这个信心?” 我抿着唇,不知道怎么应他,只是直直地看着他,他笑道,“看来信心还是不大。” 说着就把奖状递给我,我轻手接过,朝他说了声谢谢。 中午吃过午饭,乔老师带着我们全班去买冰淇淋,小卖部的冰激凌被我们班一扫而空,别个班的学生要来买,慢了一步,一脸委屈地看着我们,司徒楠得寸进尺地把那快融掉的冰淇淋伸到那学生的跟前,得意洋洋地说,“来,给你舔一口。” 惹的那女同学脸一红,撒腿就跑了。 班里陡然哈哈大笑。 第八十三章 过了几天,期中考试成绩就出来了,那天乔老师一脸欢喜地走上讲台,底下的同学纷纷猜测老师找到男朋友了,才这么开心,乔老师敲了敲讲台让底下的同学安静下来。 接着她那带笑的眼眸在班里转了一圈,然后落在我身上,我正撑着头,有点打瞌睡,被她这么一笑,整个人激灵了起来,一下子坐直身子,直直地看着她,她哎了一声,说道,“真是好事连连啊,我乔铃铛的未来一片光明。” 她这话一出,底下的同学更加证实了她找到男朋友的事实了,司徒楠直接问她,“老师,是什么好事,难道是你要嫁了?” 乔老师冲他瞪了一眼,随后翻开一份名单,说道,“好事呢,就是……李优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不止是全班第一,还在全校排名十五,是不是好事?” 班里一下子就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齐刷刷地看着我,司徒楠我草了一声,转头看向我,嚷嚷道,“还说你不是派到人间的高手!你骗谁呢?” 我也愣了好大一会,才反应过来,乔老师说的排名跟我有关,要说全班第一,这个我还能接受,在这群只知道上窜下跳的猴子堆里,我比他们多花了不少的时间学习。 但是……全校排名十五…… 这种事怎么可能,乔老师嘿嘿两声,扬了扬手里的名单,“你还别不信,你真的是第十五名,我拿到名单的时候我也吓尿了,隔壁的老师都说是不是搞错了,我乔铃铛一下子就红了。” 说着她就把名单递了下来,我低头一看,果然在第十五个位置上看到我那名字,张楚没有拿年级第一,派在第五名,郭晶在第三名,我的眼神在张楚的名字上转了一下。 有点疑惑他的成绩怎么下降得这么厉害,不过我没想太多,毕竟abc三个班人数也不算少,全都是尖子生,要想拿第一,那还是蛮难的,而在这种状况下,我居然挤上十五名,都有点祖上积德的感觉了。 由于是期中考试,所以这些排名只是稍微排一下,也没有特意公布的意思,但是这对乔老师老说已经尤为重要了,她觉得下个学期就完全有可能将我挤上c班的尾巴。 那也是我的希望,但是看到d班这群猴子,我也有点不舍得,但是没办法,如果要让成绩再往上,还是需要一个好的学习环境的,所以我蛮珍惜跟他们相处的时光的。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跟d班的这些同学相处得都很好,直到很多年后,我们依然保持着联系,每一年有举行同学聚会。 这天我去交作业,刚准备出办公室,就被另外一名老师喊住,我愣了一下,认出那是李秀班里的班主任,她朝我笑了一下,便招手,示意我过去,我挪了挪脚步,朝她走过去,站在她的桌子前,我低声地喊了声,“老师好。” 她嗯了一声,随后指着跟前的椅子,说道,“坐吧,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谈一谈。” 我看着她有点严肃的表情,身子有点僵硬地坐了下来,随后我把手搭在腿上,直直地看着她。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名单,随后她说,“你是李秀的妹妹对吧?” 我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眼神在那份名单扫着,我认出来,那是期中成绩的名单。 “你知不知道你姐姐最近都在干什么?平时准时回家吗?”她的手压在名单上,抬眼看着我。 我咽了下口水,脑袋有些抽疼,那树下的两具身影在我脑海里晃悠,我喏喏地道,“她没干什么,每天都有准时回家。”说完这话我又心虚地狠狠咽了口口水。 “是这样吗?那她的成绩为什么一落千丈?”说着老师就把她手压着的名单推到我跟前,我总算是看到那份名单了,名单大部分都是我不认识的,但是我看到排名第一的是陈挠,连那个许娇的都拍在第四,而李秀的……我往下看了好久,才在接近倒数的第十名看到她的名字,我的后背猛地窜上冷汗,她的总分数比我还低,全校排名来到45名。 这个名次简直跟见鬼似的,怎么可能发生! 放在腿上的手微微发抖,我捏着腿肉,一言不发,老师把名单抽了回去,说道,“你这次成绩很好,可是你姐姐应该更好的,是不是家里有发生什么事情?如果是这样,你得告诉我,或者告诉你父母,让他们督促你姐姐,上了初三成绩如果没有上来,高中就只能去差班了,到时翻身就难了。” 接着老师又说了许多,都是关于学习方面的,她语气里都是惋惜,说李秀以那么高的成绩上了初一,这初二第一学期就被刷了下来,实在是太可惜了,她还不停地嘱咐我,回家一定要告诉爸爸妈妈,让他们监督李秀。 我脑袋一阵发晕,出了办公室被太阳一晒更晕,一想到帮李秀保守的那个秘密就觉得简直罪大恶极,但是要是说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后果是什么,脑海里满是爸爸的皮鞭。 如果李秀真的被爸爸妈妈知道了,她跟张楚在谈恋爱,我想都不敢想。 下课了之后,我一时间不敢回家,硬拉着郭晶朝堂西街走去,郭晶嘿嘿嘿地说道,“很快你就会跟我们一个班了,这次我要跟老师申请跟你坐在一起啦。” 我心里有事,捏着她的手,走得又快了些,刚到堂西街,就见到游戏厅门口闹哄哄的,接着古流就从人群中跑出来,他的身后追着一个人,那个人手里端着根木棍。 我拉着郭晶急忙朝旁边闪了过去,古流还没跑几步,就被那人一棍子打翻在地,宴海涛就是在这个时候冲了出来,推开那人,那人身手敏捷,躲过了宴海涛的动作,一转身就将宴海涛的头狠狠地捶了两下。 郭晶脸色猛地煞白,尖叫了起来。 我用力地捂住她的嘴巴,扯着她朝樱花飞情一步一步地挪过去,古流准备爬起来,就被那人一脚踹回地上,棍子高举,很快就朝他脑袋砸去。 就在这一瞬间,唐君不知从那里出来,徒手抓住那根棍子,不等那人反应过来,唐君一个旋踢,就将那人的头踢翻在地上,不等那人爬起来,唐君一脚踩上那人的脸,俯下身子,坏笑,“别动,警察。” 郭晶用力地扯开我的手,尖叫道,“好帅!” 我见局面被控制了,朝路中间跑去,将有点晕迷的宴海涛扶起来,朝发花痴的郭晶喊道,“过来帮忙!” 郭晶这才反应,跑了过来,从我手里扶过宴海涛,害怕地嘤嘤嘤,“都流血了怎么办。” 我转身给一直想爬起来却老是摔下去的古流搭了把手,古流半边脸都肿了,平时那嚣张跋扈的神情被疼痛掩盖住。 秦萧叔叔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将唐君踩着的人一把拎起,拖着那人走了,唐君拍拍手,周围的妹子刚才就被他帅到了,这下子眼睛里全是闪闪发亮的星星,唐君耍完帅了,走过来,帮我将古流抬起来,扬手狠狠地拍了古流的脸,古流的脸一下子又肿了不少,他瞪着唐君,一副你公报私仇的神情。 唐君坏坏地朝他说道,“不服是吧?老子现在随时可以把你打死。” 说起那旧恨,唐君就恨得牙狠狠的,古流猛地把眼睛闭上,一副眼不见为净的神情,唐君唉呀了两句说道,“我可是你恩人耶。” 说着手一松,拉着我站起来,随后用脚踢了下古流,“叫你家小弟来帮你收尸,还有,得罪了那么多人,下次出门多带几个马仔。” 说完就扯着我朝樱花飞情走去,我捏了捏他的手臂,指着宴海涛那摊货说道,“那是我同学,扶一下他吧。” 唐君惊讶了一下,笑道,“还有同学混古惑仔啊。” 说着就上前去,把宴海涛从地上扯了起来,挪着宴海涛肥胖的身躯朝樱花飞情走去。 一看到双手交握站在门口看着我们的杨天,唐君差点跳起来,“我草,你光看着不会搭把手啊!” 杨天挑挑眉,伸手将我拉过去,眼眸里含笑将我往屋里带,“我前天去拿货,又给你拿了崔健的cd,你听听,喜欢的话今晚带回去。” 郭晶跟在身后,听到这话,嚷道,“我也要我也要。” 杨天从架子上拿下cd,扔了一片给郭晶,然后另外一片给我,说道,“要不要先听听看?” 我拿过那cd准备放,唐君就不满地喊起来,“你们别打情骂俏行不行啊,你同学正晕迷着呢,快到屋里拿医药箱,帮他清理一下,这么肥,都不知道要流多少血。” 宴海涛一听到这话,眉头一抽,一脸委委屈屈,郭晶捂着嘴哈哈笑了起来,我放下cd,走进仓库去翻那医药箱,上次收东西的时候,是我收进来的,没一下我就提着医药箱出来。 第八十四章 唐君一见我出来,立马就松开扶着宴海涛的手,一脸嫌弃,说什么都不肯帮他清理伤口,郭晶更不用说,她说她晕血,没办法,我只能蹲下去,看着那臃肿的脸,突然有点下不了手给他清理。 刚打开医药箱,一只手就伸了过来,接过医药箱,我抬眼,是杨天,他略抬了下下巴,意思让我挪个位置给他,我急忙站起来,只要他帮忙,别说位置,就是让我扶着都行。 杨天修长的手,在医药箱跟宴海涛脸上转来转去,很快宴海涛一脸的灰尘跟血迹就被清干净,露出额头那有一拇指大小的疤痕,还在渗血,杨天给他用酒精清理了下伤口周围,然后上了红药水,用胶布一帖,搞定。 我跟郭晶看得松了一口气。 宴海涛气弱如丝地说了声谢谢,就摊在椅子上不动了。 我继续放崔健的cd,这张专辑的名字叫《红旗下的蛋》,是崔健的第三张专辑,我只喜欢里面的那首《彼岸》。 接着杨天抽了这张专辑,放了崔健1986年第一张专辑,那首《一无所有》蔓延整个樱花飞情。 就连唐君都跟着哼了起来,宴海涛抽着气问,“我草,这什么歌,那么好听,我也买一张!” 杨天说只剩一张了,就把那张拿下来,卖给宴海涛,我坐在椅子上,看着门口路过的人。 耳朵里满是一无所有的歌词: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我们五个人在樱花飞情听了将近有一个多小时的这首歌,外头的天已黑,秦萧叔叔走了进来,喊我们去吃饭。 我才反应过来,已经这么晚了,便拉着郭晶,说要回去,杨天愣了一下,“家里人不让在外面吃?” 我指指郭晶,“她妈不让,我也回去吧。” 杨天说好,然后就要送我们,我忙说不用了,宴海涛如死鱼似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我送她们吧,我顺路。” 杨天没法,只能点头,朝我懒洋洋地笑了一下,便站在门口目送我们,我朝他也笑了一下,就朝街口走去。 出了堂西街,郭晶家的车就来了,我把宴海涛往旁边推了一把,不让他跟我们走得太近,免得刘伯看到他的伤口以为我们跟古惑仔混在一起,宴海涛倒聪明,自己朝阴暗里躲去。 回到家,只剩妈妈一个人坐在餐桌旁,等我,一见我进来,她急忙说道,“这么晚啊,快过来吃饭。” 我唔了一声,放下书包,坐在餐桌旁,低头咬起饭菜,慢慢的李秀班主任今天说的话浮上我脑海里。 我咬着青菜的嘴巴顿了一下,嚼了几口就咽下去,这边到底要不要跟妈妈说呢,那边又怕跟妈妈说了,事情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尤其是乔老师之前跟我说过。 那三对情侣会这么惨,跟家里发现了,插手的原因有关。 想到这里我更不敢说,可是我又感觉瞒得特别辛苦,尤其在妈妈面前,我更觉得心虚也觉得对不起她。 匆匆地扒了两口饭,我就借口要画画,闪进画室里,坐在画板前,呆了一个多小时,笔都没拿起来,最后我拉开画室,冲到浴室里狠狠泡了个澡,接着拎着书包上了楼。 一进房间,李秀依然坐在床头看漫画,我把书包扔到床尾,走上前去,一把抽掉李秀手里的漫画,狠狠地摔在地上。 她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我。 我咬着牙问道,“你作业写了没有?” 她缩了缩肩膀,说道,“写了!” 我指着地上的漫画,狠狠地说,“你能不能别老是看漫画,多花点时间去学习?啊?你白天谈恋爱,晚上看漫画,你的成绩能好吗?” 李秀呆呆地看着我,下一秒,泪水从她的眼眸里夺眶而出,她缩着肩膀,低声道,“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我刷地一声将她桌前所有的漫画都扫到地上,狠狠地说道,“是,我都知道了,你考了倒数第十名,还骗妈妈,你现在还是班长,你怎么好意思……”她缩起腿,抱住膝盖,低低地哭着。 我见她哭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初一的时候她成绩怎么样我都不知道,但是有陈挠在,她估计在名次上讨不到好,但是像离谱的排名简直是见鬼了。 我坐回床上,她还在哭,我的脑袋很疼,许久之后我觉得我在多管闲事,可是要我一直对妈妈撒谎,我觉得特难受。 她还在哭,特别压抑的那种哭声,我不知道再跟她说什么,只能翻了身,面对着墙壁,死死地盯着墙壁。 满个房间都是她的哭声,扰得我想睡又睡不着。 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不停地提醒她,该学习了,谈恋爱也别把学习落下,可是那却像是受了诅咒一样,期末考试当中,前三十名再也没有她的名字了,而张楚,同样也下滑到全校35名,我则一路飙上,期末的成绩我是全班第一,全校第八。 郭晶不止一次问我,“张楚是怎么了,他成绩怎么下滑得那么厉害,好恐怖,我感觉他一点都不帅了。” 我的胸口如梗着一根刺,那根刺就是那个我死死帮他们守着的秘密,寒假,郭晶的妈妈带我们去广西玩。 这一去就十多天,等回来的时候,刚好开学了。 我买了很多小东西,跟饰品之类的,回来了就送给妈妈,有带了一些拿到堂西街去给杨天,唐君,素贞阿姨跟秦萧叔叔。 杨天含着笑,揉我的头发,说道,“今年冬天,我最想的人就是李优了。” 唐君在旁边撇嘴,“不要这么肉麻行不行。” 素贞阿姨笑着说,“下次有机会,我们也一起去玩。”杨天看向我,我正咬着米糕,一接触到他的眼神,就点头,“好,到时我们一起去玩。” 开学之后,乔老师问我要不要现在升到c班,我想了想,看到班里那群猴子热切想要我留下的眼神,我摇了摇头,说,“等初二再说。” 乔老师叹口气,说道,“难得你这么有情有义,我也不舍得你,那就让我再带你半个学期吧。” 司徒楠在旁边插嘴道,“哎,班长这种神人,在我们班一样也可以挤到全校第一的,所以老师你别担心。” 乔老师的本子就敲上他的头,“你带好同学们啊,别让他们吵到李优学习。” 司徒楠嘿嘿两声,“可能做不到。”说罢,下课铃声就响了,班里的同学就上窜下跳起来,乔老师见状,扶额逃了。 1996年四月份,一份关于绘画的杂志落在我们学校里,人手一本,这本绘画的杂志里有三个画奖。 第一名都是我。 常青中学一下子哗然了起来,乔老师捧着那本杂志跌跌撞撞地冲进我们班里,哆哆嗦嗦地说道,“李优!你得奖了!还一下子得了三个,全都是第一名!” 我昨天晚上就在电话里接到消息了,是孟老师打来的,他人在法国,没办法回来陪我庆祝,说已经把奖励我的奖金放在扬小调,让我要去哪里玩,就去扬小调取。 我不知道孟老师收走的画会拿一些去参加比赛。 那三幅,其中有一副就是我在杨天家吃年夜饭的那个晚上。 另外一副,是张楚模糊的背影,他的右手,牵着一个模糊的人。 至于第三副,是常青中学的教学楼跟常青树。 班里的同学全跳了起来,冲到我的位置上,研究似地看着我,我伸手将他们的脸推开,“看什么看。” 有个女同学撑着桌子说,“如果老子是男人,一定要把你娶回家供着,你也太厉害了吧,听说第一名的奖金很丰富,来请我们去吃东西阿。” 刘书恒附和道,“该请,该请!” 说着其他同学就起哄,乔老师挤了半天才从同学堆里挤出来,她笑眯了眼,那张带着油光的脸逼近我跟前,说道,“明天有电视台的来采访你,你知道吗?” 我愣了一下,摇头道,“不知道。” 受采访的这种事情一向都是孟宴老师的事情,跟我都没什么关系的,这下子要采访我…… “老师,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怀疑地问道,乔老师一瞪眼,“我骗你干什么阿,校长说的,让我来跟你说来着。” 妈呀,我猛地哀嚎一声。 司徒楠挤了进来,嚷道,“采访之前先请我们吃东西啊!” 我侧过脸,瞪着他,吃吃吃,就知道吃。 第八十五章 被班里的那群猴子磨得实在没办法,下课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小吃街走去,在小吃街又碰到陈挠,陈挠笑着走近我们,加入了我们的队伍,郭晶紧紧地拉着我的手,直说,“你们班的同学太恐怖了,会不会吃穷你啊。” 我看着他们在小吃摊位吃的满嘴油光,把我当水鱼宰的样子,心下一痛,感觉郭晶的话很快就要灵验了。 陈挠笑着摇摇头,主动付了几笔钱,那女同学哇啦一声,嘴里咬着根玉米,一脸羡慕地看着我,说道,“你家男朋友不错,有钱还很大方。” 我一把抽了她嘴里的玉米,警告似地说道,“别乱讲!”自从李秀的事情后,我对男女朋友这样的事情变得特别敏感,也很害怕这个东西。 她砸砸嘴巴,转了个眼神,把我抽掉的玉米又抢了回去,接着蹦蹦跳跳地跑开了,陈挠在旁边笑得东倒西歪的,说道,“李优,你还真可爱,难怪你们班里的同学都喜欢你。” 我扫了他一眼,完全不明白他说的可爱在哪里,倒是郭晶这种有点调皮的还是真的可爱,尤其是去年辩论赛她那十八弯的问题至今还残留在所有人的心中。 都不记得这群猴子到底吃了多少了,我带的钱掏到最后掏只剩下几块钱,陈挠也为自己的大方卖单,花了不少的钱,他倒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我就痛得恨不得狠狠刮了那班同学一眼。 那班同学假装没看到我的眼神,一边啃着玉米棒一边仰头360度仰望天空。 等他们吃饱喝足了,陈挠就说送我跟郭晶回去,郭晶急忙摆手,说道,“不用,我们家司机也来了。” 陈挠笑了一下,说道,“那好。”说着他就转身朝停在路口的车子走去,那女同学见状,窜了出来,盯着陈挠的车子,“哇塞,好车,哇塞,难怪出手那么大方。” 司徒楠挤了过来,翻个白眼,说道,“没点眼力,那是镇长的儿子。” 那女同学愣了好半响,转头盯着我,“镇长的儿子?”我顿了一下,僵硬地点点头。 她不可置信地抖了一下手,“叫陈挠?”我又点了点头,她哀嚎一声,“我擦,男大十八变啊,我跟他当了五年的小学同学啊,他那时连脸都看不清,光是那头发就遮了半张脸,整个人蠢蠢呆呆的不说,做事还不利索,成天拖班里的后退,你不知道,要不是他是镇长的傻儿子,早被班里那群男同学拖到厕所里去打一顿了,连老师都不爱看到他,每次有什么活动都不小心地把他给忘记了,你确定,他真的是陈挠?” 我盯着空荡荡的路口,呆呆的,在英语培训班的时候,陈挠也被不少培训班的同学嘲笑,但是没想到他在学校的情况跟我半斤八两,也难怪他之前会跟我说,做了五年的差生,终于咸鱼翻身了。 那时他说得淡然,可是我现在明白了,那其中的苦涩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体会的。 郭晶压根就不相信女同学嘴里的那个人会是陈挠,直问,是不是同名同姓。 那女同学还想继续说着,但由于天色有点晚了,郭晶家的车都到路口了,我们只能上了郭晶家的车,回家,郭晶在车里一阵唏嘘,说道,“没想到陈挠会有个这样的过去。” 是啊,现在大家都看到陈挠的风光,而他的过去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过去买单,也许深埋,也许牢记,仰或是忘记,总会选择一种方式去结束它。 回到家里,爸爸妈妈都在,他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妈妈一看到我,急忙问我吃了没有,我把书包放下,嗯了一声,随后我抬眼说道,“妈,明天有电视台来采访我,你来学校陪我吧。” 今天下课临走前,乔老师说这种采访最好还是叫上父母,老师也会陪同,但是采访一般都会问关于家里教育方面的,这点的话父母在身边还是比较好。 我话一出,妈妈就一脸诧异,就连那冷着脸的爸爸都扫向我,我的眼神掠过他,带着几丝不屑,换来他冷哼一声,随后他就转过去,我走过去,坐在妈妈身边,抓过妈妈的手,握着,说道,“妈妈,我得了画画的奖,电视台说要来采访我。” 妈妈终于反应过来,手里的遥控器碰的一下摔在地上,她转过身死死地握着我的手,颤着嗓音问,“这是真的吗?电视台要采访你?” 我缓缓点头,妈妈猛地站起来,抓抓身上的衣服,“那,那我该穿什么衣服啊,我的老天,电视台啊,优优,我的好女儿啊,妈妈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开心过,简直……简直……”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急忙拉着她,让她冷静,“妈,我陪你去挑一套明天能穿的衣服,你别激动,也别害怕,这是好事。” “对,这是好事,这是天大的好事,当初糖糖老师说你三年就会成功,我都不信,没想到……哈哈到时你外公在小镇的电视上都能看到你……我……我实在是……” 妈妈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才终于冷静了下来,我被她转得,才真实有了这样的一份喜悦,那时的我懵懵懂懂,只知道被采访会慌张,尤其是面对那么多人提问,还有一直要僵着笑脸,却不知道,只要一个采访,就可以让全国知道我,知道常青镇出了一个画家,知道李天助的女儿是个小画家,也曝光了我是孟宴老师徒弟的事情。 为我的职业带来了星光大道。 这天晚上我一沾床就睡,但我知道,妈妈激动得睡不着,早上起来的时候,李秀揉着额头说妈妈昨晚来我们房间几次,帮我们拉被子,我看着李秀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想到我睡前她还在看漫画,满嘴的苦涩在心里窜着,她为什么就不着急呢,为什么。 今天我们没有坐校车,而是妈妈喊了一个叔叔开车来接我们去学校,小车刚到学校门口,我从车里下来,就看到有很多人架着大大的机器站在门口,妈妈紧张地拉着我的手,跟着我进了学校,刚进学校,校长就迎了上来,笑着说,“电视台的人早早就到了,就等你了。” 我也很紧张,本以为至少要十点多,没想到这么早,乔老师跟在校长身边,低声地说,“采访的记者都在大会堂了,还有一些留在校园里做日常的采访,你准备好了吗?” 我抿紧唇,看了眼到处都是架着机器拿着话筒在校园里找学生采访的那些人,愣愣地点头,手心却冒了不少的汗,李秀知道我被采访,低低地说了声,恭喜妹妹,接着就匆匆地朝初二跑去,仿佛逃离似的那种。 其他的学生也陆陆续续地随着上课铃声回班里,现在就只剩下我跟妈妈两个人。 采访的地方设在上次英语辩论赛的大会堂,一走进大会堂,摆着更多的机器,还有好几个人站在一旁做着笔录,讲台上摆了几张靠背的红色椅子,那几个人一看到我们进来,其中一个穿着很华丽金色西装的男人走上前,带着满脸的笑意看着我,“这就是李优吧?” 校长点头,接着我的身子被乔老师推了一下,我往前站了一点,正好站在男人的面前,他微微弯腰,笑着朝我伸出手,“我是柳严,是这次采访的主持人。” 我盯着那只大手,小心地伸了出来,搭在他手心,他轻轻地握了一下,随后转向妈妈,“你好,我是柳严,你是李优的妈妈对吗?真年轻,也这么幸运,有这么优秀的女儿。” 妈妈颤颤地伸手,腼腆地笑着,“柳老师你好。” 那男人笑了一下,随后站起身,朝那群还在摆弄机器的人喊道,“可以开始了。” 随后,我们四个人依次坐在讲台上的椅子,叫柳严的主持人坐在我们的中间,正好一个弯月的形状,接着那些机器啪地一声打开,现场的气氛顿时严肃起来,柳严对着镜头笑着说,“今天,我们专门来常青中学采访一个女孩,嗯,这个小女孩在1991年就凭着一副叫《夕落》的画获得了扬小调举办的新生儿大赛的特等奖,那时她仅有12岁,如今,这个女孩已经15岁了,她的三副画,分别是《幸福》,《右手》,《新生》同一时间段分别揽获了世界青少年彩画总赛,金画素描总赛,全国夏季画赛的第一名。”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那机器的镜头转向我,接着他又说道,“这个女孩就是李优,在1991年十月份被孟宴老师收为关门徒弟。”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采访,柳严老师先采访的我,问我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有绘画天赋的,对于未来有没有初始的目标,学习跟绘画一起会感到压力吗,当孟宴老师的徒弟感觉如何,觉得孟宴老师是个怎样的老师。 接着他又采访妈妈,问发现孩子有这样的绘画天赋,家里一开始是给予支持还是反对,又问到,如果孩子学习跟绘画无法兼顾之下,家里人是希望孩子坚持绘画呢,还是放弃掉呢。 然后他又采访校长,问常青镇二十多三十年没有出过一个画家了,那么李优的出现是不是给常青镇带来无限的希望,李优这次的得奖一举成名,那么学校对李优是否会采取不同的教课方式。 最后采访乔老师,听说她带的班里有很多特长生,跟李优这样很快就会出名的学生以后估计会更多,乔老师是否会有压力,会不会逼学生把学习追上来,又问带着这样一群优秀的学生,是不是感到特别自豪。 第八十六章 一个一个问题问下来,时间也过得很快,我对于不爱回答的问题就保持沉默,那主持人也就没有追问,主要问题还是围绕在画画上面,整场采访我只感觉到恍惚,然后恍惚着,居然也就结束了。 跟柳严老师本来一开始是陌生的,聊到最后,妈妈跟他反而更多话讲,主要是讲如何带小孩,柳严老师说他有一个四岁的女儿跟一个八岁的儿子,在儿子跟女儿面前,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一碗水端平,总是有时会不小心多偏心儿子多一点,毕竟老一辈的人都比较在乎男孩子,但是这样又伤害到女儿的心,总感觉会给女儿带来不可磨灭的阴影。 他讲这个话的时候,我浑身一震,妈妈的眼神也下意识地朝我看过来,我咬紧唇,撇过头,假装没看到妈妈的眼神,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柳严老师的话,倒是乔老师凑了过去,说道,“人心本来就是偏的,不可能事事公平的,但是大人也不能做得太过,不然两个小孩会互相残杀的,我家隔壁有个家庭,是一对姐妹,小时候妈妈特别疼妹妹,姐姐一直心里都不舒服,等长大了,姐姐趁着妈妈病倒了,把保险柜的钱拿走了,一分钱都没有剩,然后远远地离开了那个家庭,她妈妈当场气死了,到死也没有再见到自己的大女儿。” 乔老师说得倒是轻巧,却让在场的人浑身一震,尤其是我,我死死地盯着大会堂的门口,虽然我没打算拿走家里的什么,可是我确实是打算等长大了,就远远地离开这里,离开父母,再也不会回来了。 即使到了今天,我仍然有这样的想法,即使妈妈在把给李秀的爱分给我,可是我那想走的心仍然强烈。 一只手揽住我的肩膀,妈妈语气很低,带着悲伤,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优优,对不起。” 那一刻,我的眼眶迅速地红了,脑海里闪过那个高大的身影,那暴虐的语气,就算我再无所谓,那缺失的……父爱,也是至今最残酷的遗憾。 校长见采访完了,说带柳严老师去学校里逛逛,柳严老师收起草稿,塞进黑色的包里,笑着说,“当然要去看了,李优的《新生》里画的教学楼跟常青树可是你们学校里的。” 我本来想悄悄地回教室的,可是柳严老师非要拉着我一起去,于是我们一行人走出大会堂,大会堂对面是露天的操场,操场的右手边就是常青中学最大的常青树之一。 在朝常青树的小道,连接着高中部的高二跟高三,比起我们那一走廊的吵闹,高中部安静地可以听得到脚步声,楼上楼下都十分安静,而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吵闹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那吵闹声尤为明显。 一名高大的男人扯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从楼梯上下来,嘴里骂骂咧咧,“不好好读书,谈什么恋爱!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就从楼梯口抄了把扫把,朝那女孩的腰上打去,那女孩吃痛地弯了下膝盖整个人跪倒在地,满眼满嘴都是泪水,哭着喊道,“爸爸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不打?不打你会听话?你才多大啊,谈恋爱?呵,叫那个跟你谈恋爱的小子出来,我不打死他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爸爸……不要,我我……啊!”那女孩话还没说完,就被那男人一脚踢下楼梯。 正好落我们的脚边,柳严老师跟校长快速地跑过去,一把扶起那个女孩,那个男人见状从楼梯上冲了下来,抓住柳严老师手里的女孩就往他那里扯,“你们放开她。” 那女孩哭得凄惨,不停地喊,“爸爸,爸爸对不起,你不要打了。” 校长一把抓住那个男人手里的扫把,大声地吼道,“我是这个学校的校长,你有什么事情找我们谈就好了!干嘛要打孩子!” 那男人愣了一下,用力地甩开校长的手,另一只手又去扯那个女孩,被柳严老师推开了,那男人满脸地怒气,“你是校长又怎么样?你能解决他们的问题吗?你们老师都是怎么当的,我一个好好的女儿从全班第一现在沦为倒数也就算了,她才多大阿,17岁,你们就放任她谈恋爱,你们要是有用,就好好管管啊!” 乔老师走上前去,瞪着那男人,“我们学校已经在尽力控制这种事情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打孩子就能解决问题吗?”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乱七八糟的状况,心直往下坠,我一直在要不要告诉妈妈李秀在谈恋爱这件事情上犹豫,我一直在想,如果按照老师的话告诉妈妈,事情会不会好一点。 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仿佛就像我那个暴虐的爸爸,如果被他知道李秀,他……会把李秀往死里打吗? “老天,才17岁就谈恋爱,这样学习怎么可能会好。”妈妈虽然心疼地上那个女孩,可是她更在意的是那个女孩是谈恋爱才有了今天的下场,她拉着我,紧张地说,“优优,你听妈妈的话,你千万别学她,千万别学她,好吗?” 我侧着脸看了眼地上那女孩,她满脸泪水,一双大眼睛呆滞着,毫无神采,显然被折磨得十分痛苦。 对爱情这东西,从我读小学的时候,季老师就跟我讲过了,别碰,孟宴老师也说了,在那个时候,对于学生来说,爱情就是罪大恶极的毒品,妈妈一直抓着我的手,一定要听到我的回答,我的心很乱,不耐烦地喊道,“知道了,我不会碰的。” 妈妈这才安静了下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显然大家都没有心情再逛下去,校长跟乔老师都去处理这件事情,我送妈妈到校门口,等叔叔的车子过来,这个时候下课的铃声响了,安静的校园里又开始哄闹起来,刚才那件事情一下子在同学之间传开了,大家都一阵唏嘘,校门口那保安伯伯摇头说道,“这些孩子啊,年纪轻轻不知道在想什么,前段时间还有一女学生被弄怀孕了,那一家长到处给她找孩子爸爸,谁知连人影都找不到了,那女学生这一辈子就毁了。” 听得妈妈胆颤心惊的,抓着我的手,眼眸里有几分无助,我摸摸妈妈的脸,低声地保证,“妈,在我不能为自己负责的时候,我不会碰这个东西的。” 妈妈松了一口气,直说,“不碰就好不碰就好。” 我掐着手心站直了身子,一转眼看到距离校门口不远处放单车的位置那里站着两个人,他们双手交握在一起,低头正在说着什么,李秀长长的马尾落在张楚的肩膀上,看着像紧靠着他肩膀似的。 一时间,眼眸里有些发酸,胸口有几分怒火,“优优,你在看什么?”妈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浑身一震,紧紧地扯着妈妈的手将她往外带,不让她有机会转头,“没看什么,叔叔的车快来了吧。” 说话间,银灰色的小车缓缓停了下来,等车还没停稳,我就急切地拉开副驾驶座,将妈妈塞了进去,“妈妈,你回去吧,我要去上课了。” 妈妈有点疑惑地朝已经被墙壁挡住的位置,随后看向我,她眼眸复杂,“优优,你没瞒着我什么吧?” 我的心一慌,面对妈妈那直接的眼神,我差点就撒不下去了,硬着头皮死死地说道,“没,有什么好瞒你的,今天发生太多事情,我有点累,可是我还要回去上课,妈妈你可别再问我了,我真的太累了。” “嗯,那我回去给你煲汤喝,等下下课了直接回来,别在外面逗留了,也叫你姐姐今晚早点回来,帮别人补习的事情明天再去。” 我朝她点点头,眼看着车子离开,我才转身,李秀现在都不跟我一起坐校车回家了,每天下课了她都跟张楚在一起,我都知道,她还骗妈妈说,她每天都帮初一的学生补习,要八点多才回家,实际上都是跟张楚在一起,我一开始说不清的不是滋味,又是苦涩又特别难受,慢慢地,我看到或者是猜到他们在一起心情却开始麻木了,唯一折磨我的,就是一直帮她瞒着妈妈,陪着她欺骗妈妈。 而今天的这件事情,让我更加不敢说了。 那时,我总觉得我随时会疯掉。 进了校园后,我拔腿就朝放单车的那位置跑去,当我错过了上课铃,跑到那位置的时候,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了,张楚跟李秀已经不在那里了,我用力地揣倒了一辆单车。 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往班里走。 我想教训一下李秀,那因为她而一直被折磨的心情,她该为这件事情负责任的。 林老师已经在上课了,我走到门口,林老师正好看到我,他停下笔,轻声地说道,“是不是很累?采访了那么久,快回座位休息吧,这堂课你可以趴着听。” 我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谢谢,就往座位走去,林老师摸摸鼻子,说道,“当年我作为第一批下乡的英语老师的时候,也被采访过,面对着镜头,整个人都是僵硬的,那拍我的老师还不停地说,笑,笑要笑,我笑得到最后,脸部都抽筋了。” 班里轰然一声大笑了起来,我趴在座位上,看着那群闹哄哄的猴子,脑袋里那沉甸甸的东西仿佛被清空了,累极了,就有些发困,慢慢地我在课堂上华丽地睡着了。 第八十七章 电视的传播总是快的,在那个科技还不怎么发达的时代,除了报纸跟电视能让人家喻户晓以外,也没有什么可以传播的工具了,当我的采访出来以后,我们家住了十几年的街道轰然起来,每天都有人上我家的门,想去看看我,看看这个只有15岁的画家。 爸爸的超市因为被知道是我家的超市生意变得比以前更好了,为此妈妈不得不去超市帮忙了,留下我跟李秀面对那一群蜂拥而至的邻居们,这些年我跟着孟宴老师出巡,也学会了如何跟人相处,如何招待外人,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感到很不耐烦。 那时我的感觉就是,如果成名是用这样的结果换来的,我宁可不要,杨天捏着我的脸笑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郭晶在一旁偷笑,叉腰说道,“要是我每天这样被人当猴子看,我也不乐意。” 唐君坏笑了一把,眼眸扫着郭晶,“你怎么看也不像猴子啊,你倒像是一只胖胖的小猪。”惹得郭晶尖叫了一声,扑了上去,就要开打,唐君仗着身高,左闪右躲的,接着一把捏住郭晶的手,让她两脚腾空,郭晶在半空中扑腾着,就是打不到唐君。 扑腾的双脚,倒真的蛮像小猪的,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杨天撑着头漫不经心地眯着眼,笑道,“笑了就好,刚开始成名嘛,肯定不习惯了,时间长了,你自然而然就习惯了。” 确实,人的太多事情,一开始总是不适应的,慢慢的,总会适应的,比如现在回家妈妈基本都没有回来了,被妈妈关爱了那么多年,这一下子总是不习惯的,但是时间长了,我也就习惯了,习惯了一个人回到家里先翻冰箱里有没有东西,然后再拿去热,接着一人坐在桌子边上开始写作业,然后进画室去画画。 出画室了,李秀基本就回来了。 我把李秀的一整套漫画全丢了,刚买了不到一个星期,她找不到,一个晚上都失魂落魄的,我冷眼抱胸倚在墙上,还有四天就期末考试了,考完之后我就是升初二了,李秀也要升初三了,我们离大学的门槛又近了,而她还沉浸在爱情跟漫画当中。 想起替她隐瞒的那种难受的感觉,我走上前去,一把拎住她的领子,她楞了一下,直直地看着我,“李秀,你上初三了,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我逼近她,朝她吼道。 她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地往后倒,随后她抬眼,冷冷地看着我,那眼神跟多年前爸爸妈妈第一次吵架那样,冰冷而又潜伏着,直视进她的眼底,她冷笑,“我现在这样,不就是你想要的吗?那个时候你不是说过,不止我一个人优秀吗,现在换你优秀啦,你满意了吧,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李天助的女儿是个画家,你还学习干什么啊,你去画画啊!你去画画啊!!”说到最后,她是用尽了全力地吼着。 我下意识地想放开她的领子,可是我没放,我蜷缩着手指,“这就是你堕落的理由?”我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地毫无起伏。 “是,也不是,你们懂什么,你们懂什么!你们压根就不懂!”说着她抬手,用力地推开我,我那本来就有点松的手指被她一推就放开了,她跌坐在床上,抱着腿,很安静,我也坐回床上,看着她,许久之后,她侧身躺着带着佛珠的手搭在洋娃娃上,那串佛珠我在张楚的手上也看过一模一样的。 这一夜,无眠。 考完期末考试,本来我计划跟杨天他们一起出去玩的,但是孟宴老师的电话就那么好巧不巧地打了进来,说让我陪他去云南,那个美丽的地方,那里有个更美丽的地方叫大理。 我匆忙地收拾了行李,便跟着糖糖老师的车去了扬小调。 这个暑假,我跟孟宴老师走遍了整个云南,那个只存在许多人脑海里的国度,我一寸一寸地摸熟了它,在云南,我画了一副画,叫《人间天堂》,里头有金沙湾,硕都湖,东川红土地,梅里雪山,这四个地方汇成了一幅画,历时两个月。 回到扬小调之后,这幅画被挂在扬小调画展的正门,它成为了继孟宴老师离老师萧木老师等人以外,一副无价之画,也是这么多老师徒弟当中唯一一个能让画永久挂在扬小调的唯一一个人。 孟宴老师这才摸着我的头,第一次说道,“我为你感到骄傲。” 我抿着唇,看着已经挂好的画,心头涌起一种叫成就感的东西,服务员姐姐笑着问我,“小主人,你其他的画有买家在标,你要不要去选买家?” 那是我第一次去见标画的人,在看到画展里我的那么多画以后,我才发现孟宴老师从我那里收走的所有的画在我成名了之后,全都出现在扬小调的画展,还建立了一个专区,专区名叫:李优,看着那小小的两个字,一股说不清的悸动感,在我胸口撞击着。 那时我才知道,我人生的职业正式开始,多少年以后,我感激孟宴老师默默为我所做的一切,他让我无所选择,一路到底,却不会流离失所。 标画的过程是任性的,端看我的心情还有我看那人顺眼不顺眼,不过对于当时的我的心情,我觉得看谁都会顺眼,那两个男人顺利地买走了我的画,服务员姐姐低头笑了一下说道,“聪明的人就会找你这种小主人,刚刚出道,没有脾气,所以谁要谁都可以买走。” 我不解地看着她,她偷偷凑近我,眼神瞄着不远处的孟宴老师,“你师傅第一次被标画的时候,那人就差跪下去了,也没有把画买走,后来你猜他是怎么买到画的?” 我看了眼在跟糖糖老师说话的孟宴老师,摇头,服务员姐姐掩嘴道,“其实很简单,那人买了一张火车票给你师傅,是海印市往北京的火车,才把那画标到。” 我朝那穿着灰色唐装的男人看去,总算是明白孟宴老师为何会把画标给那个人了,而那张火车票去往的地方,是巩老爷子第一次带孟宴老师出门的地方,那时的他七岁。 也许在他的心里,七岁那年,是人生路程第一次被打开。 就像我一样,如果现在有一个人拿着海印市前往上海的火车票来给我,我也会把画免费标给他的。 那是我灰暗过去终结的第一站。 从那天晚上开始,我跟李秀也跟爸爸那样,即使在同个屋檐下,也仿佛对方的透明似的,我不会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地去管她的成绩了,要不是为了妈妈,我对她的兴趣不会高到哪里去,这么多年了,在我有怨气的时候她也堆积了不少的怨气,从那天晚上她吼出来的话就明白了,再温柔再善良,心里的黑洞依然少不了。 1996年九月份,我升初二,这时必须面临分班的问题,乔老师说我的成绩可以直接去a班了,班里的猴子们嚷着不让我走,李海燕幽幽地看着我,虽然没有开口说不舍得,但是那表情十分的不舍。 更别说司徒楠了,他站在桌子上,指着我说,“你就留在这里吧,你是红花我们是绿叶,衬托着你无比的美丽。” 刘书恒直点头,“对啊,你走了谁当班长啊,留下来。我请你吃冰激凌,两毛五的那种。” 宴海涛站起来,淬了一口,“我擦,那是最便宜的,你至少请个五毛的啊。” 乔老师死命地敲着讲台,大声嚷道,“安静安静!”敲了有十多分钟,这些人才晃悠悠地回了自己的座位,留下我坐在位置上,手心掐着书本,眼眶红彤彤的,心口翻涌着,我知道我迟早是会离开这个班的,去年让我当班长的时候我是一万个不愿意,当久了我还是不像一个班长,平时都靠司徒楠他们帮忙镇压住,上学期结束的时候我也是可以离开这个班的了,但是我留了下来,只是没想到这次终于要走了,他们的反应比我还激烈,那是真正用心地把我留下的感觉,让我差点当场哭了出来。 “李优她终究是要离开我们班的,如果你们惦记着她,喜欢她,也可以努力考上去,跟她同班,若是确实没有这个能力,未来还很长远,你们可以常常保持联系,老师当年也有很多像你们这样重情义的同学,到现在我们毕业已经十多年了,我们每年还会聚在一起,你们要相信,感情这东西,你记着,它就长久,你忘了,它就短暂,所以大家也别难过,祝福李优吧。” 乔老师说完这段话,我猛地趴在桌子上,狠狠地哭起来,d班这群人真的是我读书这么多年来,碰到的最好的同学,我们之间没有斗争没有恶意没有嘲笑没有妒忌,我好他们替我开心,我不好他们替我难过,那种如覆薄冰的班级日子早已经消失在过去那些灰暗的日子了。 认识这群同学,我才知道,人跟人之间的相处也可以这样自由这样自在,毫无顾忌。 看我一哭,前排那几个老是老子老子叫的妹子都哭了起来,班里的气氛一下子被离别充诉着,沉甸甸的,乔老师的眼眶也红红的,她咽哽道,“不如让李优上来给我们唱首歌,大家要一直记得她。” 司徒楠第一个开口,“好啊,给我们唱一首。” 他一开口,其他的同学就开始起哄,“对,唱一首,来,唱一首!”乔老师站在讲台上,鼓励地看着我,我红着眼眶,在他们的起哄下,一步一步地朝讲台上走去。 我没怎么唱歌,除了在音乐课上,平时我爱听,却不爱唱,但是面对这群猴子期待的眼神,我拒绝不了,也不想拒绝,我挑了崔健的《一无所有》 “…………脚下的地在走,身边的水在流,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为何你总笑个没够,为何我总要追求,难道在你面前,我永远是一无所有,噢,你何时跟我走,噢,你何时跟我走……” 那时这首歌红极一时,班上没有人不会唱,唱着唱着他们喝着我的节拍在轻轻地合,极其地融洽默契。 郭晶过来接我,被我们班里的气氛也弄哭了,她擦着眼泪说道,“我从来没有碰到这么好的同学,呜呜呜,李优,我当初还嫌弃d班叽叽喳喳,还说他们是一群山猴子管不住的那种,现在我后悔了,我觉得他们真好。” 第八十八章 郭晶说这席话的时候,我差点就想跟乔老师说,我不调了,我留下来,可是想到妈妈的期望,看到郭晶满眼的期待,我把话吞进了肚子里,拎着书包跟着郭晶朝新的班级走去。 我想,来日方长,我想,我们还有很长远的未来,我想,只要记着,这段难忘的感情就不会消失。 a班很安静,每个学生都很有素养,平时没事聊天的人更少,他们的桌子上摆放着很多的练习本,即使是下课了,他们也不停地在练习着,考试的时候大家都很认真,考完了大家都急着要知道名次,当看到成绩下滑了,有些同学的脸色可以黑一整天,第二天则照样努力。 我以全校第十名的成绩考进a班,作为一个一年的黑马,任何一个老师都喜欢我,初二a班的班主任是个戴着金框眼镜一副社会精英样子的男人,叫李腾,他介绍的时候说他是飞黄腾达的腾,他说父母希望他飞黄腾达,可是他觉得当我们的老师也是在往飞黄腾达的道路走去。 a班里没有张楚的身影了,郭晶说他降到c班去了,估计再过一个学期就要被将到d班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愣愣地坐在座位上,手心死死地捏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帅气的身影,在跳高比赛的时候,他那初长成的小身板如被神明附身似的,轻松地跨过了那个栏杆,他温柔地跟我讲练习题的模样,他回答英语那流利自如的神态,他穿着军装帅气地走过操场时的样子,他当班长那副不容置疑的霸道语气。 仅仅只是一年,他的过去仿佛被重新洗牌,一降再降。 郭晶凑在我的耳边说,“我怀疑张楚谈恋爱了,老师都说,除非不想学习,否则谈恋爱最误事了,前几天,隔壁班又有人谈恋爱了,那女孩被老师罚站,站到晕倒了,后来那老师被一个男孩子打了,大家都说打老师的那个男孩是那个女孩的男朋友。” 我的手心被我扣出了血,我低吼道,“你别乱说,他肯定有别的原因的。” 郭晶被我这么一吼,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委屈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就趴在桌子上,半天不理我。 我看着她那副委委屈屈的样子,突然有点好笑,现在这个位置还是她帮我争取来的,从我进了这个班,她就拼了老命要跟我坐在一起,排除万难地在老师那里争取着。 想到这里,我捏了下她的耳朵,那躲在发丝里的耳朵动了动,像小兔子似的,我凑近她,低声道,“下课了要不要去堂西街。” 那一动不动的脑袋刷地抬起来,看着我,我朝她笑了一下,动着嘴唇,“要不要?” 她伸手就捏住我的脸,嘿嘿嘿地说,“当然要了,你让我咬一口我就气消。” 我伸直手,指着最白嫩的臂肉,“咬这里。”她瞪着那块肉,哎了一声,“算了算了,不咬了,一看就知道一定很难吃。” 中午去饭堂吃饭,端了菜下楼,虽然已经上了初二了,可是还是习惯性地下初一那层去吃饭,刚来学校的时候很规矩,以为初一就只能在初一的饭堂里吃,初二就只能去初二的饭堂里吃,吃久了就知道钻空子。 刚下到一楼,就见到张轩捧着一个大大的铁饭盒,从人群中顺溜地闪过来,直到站在我们跟前,露出他跟前的虎牙,那个寸头如今是细碎的发丝,“我还说要去二楼找你们呢,没想到你们就下来了,是不是猜到我在这里咧?” 除了讶异他那光头已经是服帖的发丝,最该讶异的是他的身高,如今看着我,是居高临下的那种。 我暂时承受不了这个打击,绕过他,端着饭菜找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他急忙跟了上来,坐在我对面,朝我咧嘴笑,“我是张轩啊,你不记得我了?” 我咬了一口青菜,盯着他,心想,就那虎牙,烧成灰我都认得,我不能接受的是,他长高了,还比我高了许多。 “喂,她是不是成哑巴了?”张轩转头问着郭晶,郭晶吐了一块排骨出来,摇头道,“没有啊,她刚刚还很顺溜地跟我说话呢。” “那她怎么不回我?难道是因为发现我现在太帅了?” “你哪里帅了?” “你哪里帅了?” 我跟郭晶异口同声地问道,张轩瞪大眼睛,看着我,“原来你没成哑巴啊,幸好幸好。” “你才是哑巴。”我瞪了他一眼,便低头吃着饭菜,张轩则一边吃一边说话,说得口沫横飞,“我初来咋到,你们有空得带我去熟悉校园啊,像我这种路痴啊,是很容易迷路的。” 我跟郭晶对他说的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李秀的那个生日礼物游乐园里,我跟他同仇敌忾地对付李秀,也让李秀彻底地得罪张轩,那个生日礼物也就这样华丽地泡汤。 后来的日子我太忙了,也就没有跟他见过任何一面,他到底在画画的这条路上走得如何,我也不知道。 “喂,李优,你知道吗,那个叫陆露,很像你的那个女孩。”吃过饭,我站在洗槽边洗碗,张轩也跟着凑过来,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那个女孩怎么了?” “她摔断了手,手骨接好了,却再也不能画画了,上次我们老师带我们去写生的时候,她在我们写生的那片草地上,呆呆地看着天空,那表情好可怜,我们老师说她之前是被喻为跟你一样最有天赋的小画家,可是她却不能画画了。” 我的手顿了一下,继而又继续洗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低着头看着水泡过的手,无法想象如果我的手,也不能画画,会怎么样,我记不起陆露的脸,当时我觉得她不像我,可是却有很多人说她像我,他们说,是那种感觉上的像,不是长相的像。 下课后,我跟郭晶拦了辆三轮车去堂西街,堂西街后面的那一排老房子在八月初全贴上了要拆的字眼,杨天跟秦萧叔叔这段时间经常在找房子,堂西街这片可以住的一些老房子都成了危楼,大多数人也都搬得差不多了,这附近也没有新房子可以住。 所以杨天总得把房子找到东边,我们那块地方去,或者北边那边,南边那边都是富豪区,就是郭晶家住的那里,按杨天现在的能力肯定是租不起的,所以这段时间都是唐君在店里看店。 我跟郭晶一去,就被唐君压着搬这个搬那个,他则像个老太爷似的,晃悠悠地用他那张脸骗那些女孩子买cd,说什么买一送一,等人家买了,他说送的一个飞吻。 有些女孩子本来就喜欢他还好,乐意得很,不喜欢他的直要他退钱,不然不走,他倒好,坏笑着说,“那就留下来陪我睡。” 那话一出,那女孩子就跳起来,跟鬼追似地跑得老远,我狠狠瞪了他几眼,他还不乐意,走过来,一把捏住我的耳朵,像是拎着个木偶似的,说道,“杨天的小媳妇,你可得小心了,杨天最近桃花运特别旺,有个妹子成天赖在他身边,就是不肯走。” 我使劲地挣扎,好不容易从他手里挣扎出来了,又被他的话弄得好奇,凑过脸问道,“他的桃花运不是一向都很旺吗?这条街想嫁给他的人多了去了。” 唐君呸呸两声,一脸恨铁不成钢,“这次不一样,那女孩子是个断手,还有……那个……算了,等你见到她就知道了,估计明天又跟着杨天回来了。” 等我跟郭晶被唐君压榨得只剩下两条魂魄,杨天跟秦萧叔叔终于回来了,杨天一进门,就摊在椅子上,直说累,唐君抽了条皮鞭指着他说,“你累?老子帮你看了一天的店才累,说,要请我们去吃什么鬼。” 杨天微微掀起眼皮,朝我似笑非笑,笑得我心境胆颤的时候,朝我招手,“妹妹,过来,给我揉揉肩膀,等下你想吃什么,我就带你去吃。” 我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双手搭他肩膀,捏着那结实的肩肉,我力气不大,但是力道刚好,这要归咎于跟孟宴老师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肩膀疼,画画落下的毛病,我那时帮不了他什么,只能帮他捏捏,捏久了就捏出门道了,杨天眯着眼,神情挺放松的。 唐君则一脸看不过眼的样子,搭着郭晶的肩膀说,“哎,别打扰他们相处了,我们自己去找吃的。” 第八十九章 自从张轩来到我们学校之后,我的身边多了一个跟屁虫,不管是吃饭下课还是我在校园里晃悠,都能好巧不巧地就碰到张轩,他总是一副无赖的样子,凑过来跟我聊天。 这天我想在图书馆这个位置写生,画本刚拿出来,就被突然跳出来的张轩吓了一跳,他嘿嘿嘿嘿嘿了两声,比比手上的画本,“好巧,我也来画画。”我扫了他一眼,就安静地坐在草地上,左手捧着画本,右手拿着画笔,仰头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建筑。 图书馆总是一个学校最宁静心安的地方,仿佛进入了那里面,所有的尘嚣都归零。 张轩也是来画图书馆的,他说班里的美术老师要求的。 草地上一片安静,只有笔刷的声音,过了一会,张轩放下画本,朝我挪了挪屁股,一下子就来到我的身边,我瞪了他一眼,维持着画画的动作,他揉了一把服帖的发丝,有点小心地说道,“李优,你觉得李秀姐姐是个弱女子吗?” 我刷着的笔顿了一下,转头看着他,他嘿嘿了一声挠了一下头发,又凑过来,一脸的贼头鼠脑,“我怎么觉得李秀姐姐是装的,是去年还是什么时候,有一天我哥哥把李秀姐姐带回来,李秀姐姐哭得眼睛红彤彤的,当时吓了我一跳,后来哥哥告诉我说,是有人在学校里堵李秀姐姐,李秀姐姐的衣服都被撕烂了,我当时觉得你们学校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还哭着让我爹别让我来这里上学,可是我来了也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但是……我在前天,不小心就看到李秀姐姐貌似又被人堵了,我吓死了,想说冲过去把李秀姐姐救了,结果……没等我反应过来,李秀姐姐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解决了那几个高大的男孩,还让那群男孩乖乖地给她让路,以前我觉得李秀姐姐很优秀也很棒,一般是不会被欺负的,上次哥哥说她被欺负得很厉害的时候我还挺奇怪的,这次我又觉得李秀姐姐还是不会被欺负的吧,太奇怪了,可是在我哥哥眼里,她就是很弱小啊,每次我要是抱怨李秀姐姐点什么,我哥哥就会生气地瞪我,说李秀姐姐很脆弱的,哎,我搞不懂你们这些女孩子,你是不是也是这样阿?” 我握着画笔的手一顿,笔尖在画板上下意识地画出一条黑色的长线,很长很深,我眯起眼,想着去年那让我至今忘不了的一幕,也许我明白了,李秀本可以自救的,可是她当时应该是看到张楚出现了,所以她索性就让事情往下再发展一点点,好让……张楚去救她。 他们在一起也是在发生了这件事情以后。 “哎你怎么不讲话了?”张轩还在等我的回答,我收起画本,用画笔敲了下张轩的头,说道,“上课了。”刚说完铃声果然就响了,张轩不满地把画本合起来,嘀嘀咕咕地说,“你还没带我逛学校呢,开学到现在都两个月了,你跟郭晶一样,都是找不到人的。” 我一边往教室跑,一边问他,“你怎么不找你哥陪你?” 他脸色变了变,不太甘愿地说,“哎,我还是很爱我哥哥的,但是……哎好烦啊。”说着他就朝初一跑去,我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在原地愣了半响,才跑回初二。 回到班里,李腾老师知道我去写生了,他没怪我,让我回座位上去,他就开始讲课,来到a班之后我至今还是没有习惯,初一在d班的时候全凭我的毅力学习上课做笔记,在a班,学习的气氛很浓厚,你不学就随时感觉到别人每时每刻都在追上你,你受表扬了也没有人会替你感到开心,a班的同学自尊心都很强,好胜心也强,不管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对学习看得比生命还重,一副不学习就天打雷劈的感觉。 如果有同学犯了错,a班的同学都自顾自的,不会去嘲笑你,也不会去数落你,但更不会去安慰你,冷眼地看着,然后冷眼地让所有的事情翻页,这种冷暴力,比起大吵一架或者大闹一场更难受。 所以我在a班上了快三个月的课程了,连班长叫什么名字我都记不住,同学跟同学之间的那种疏离感就跟同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似的。 这让我无比地怀念d班那群猴子。 幸好a班还有郭晶这家伙。 我保持着全校第十名左右的成绩,在a班偶尔考进前五,偶尔则在八名左右徘徊,郭晶似乎不用怎么学,总是在前三,在学校排前一前二,以前在d班没感到压力,到了a班,压力翻了一倍,那吃力劲跟在小学有点相似,但幸好这几年我承受压力的能力见长了,除了数学一直在拼以外,英语对我来说基本手到拈来,而语文则在当了一年的班长跟在乔老师身边混着,居然能单科拿个第一第二,要说最难学的,还要数化学,比数学更难的科目,偏偏郭晶在化学跟数学这两科目上居然游刃有余,在她的带领下,那成绩才没有往下滑的太厉害。 她掩住嘴角咯咯咯笑得如女巫,“我就说你有一天一定会需要我的。” 我偏过头瞪了她一眼,换来她更得意的一笑。 我终于见到唐君嘴里说的断手女孩了,原来是那个陆露,唐君压着我的肩膀,盯着那安静坐在樱花飞情里的女孩,压低了嗓音说道,“我都说这次这个不一样了,她除了断手外,跟你很像,很像当年我们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感觉,那种被灰色的雾缠绕着,让人想靠近呢,又觉得迷糊,怎么说呢,还有点心疼,不过她比你大胆,她说她喜欢杨天。” 我拉开他压制着我的手臂,扫了坐在椅子上的陆露,没觉得她哪里像我,她跟之前几年前见到的有点不一样,身上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狠劲,我把书包塞柜子里,给柜子后的一盆小富贵竹浇了水,唐君咬着根棒棒糖,一直盯着那个陆露。 我刚才进屋的时候,陆露又扫了我一眼,微微诧异了一下,但是很快眼神就平静无波了。 我想她应该认出我了,不过并不想跟我讲话,我也不太想跟她讲话,或者应该不知道跟她讲什么,只是在她那缠着绑带的手臂上转了一圈。 不一会,杨天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嚷着又热又累,我给他倒了杯水放他手边,他朝我眯了一下眼,含笑着端了水一口仰尽,随后趴在柜台上,说道,“妹妹,我把房子租你家附近吧,找来找去都没找到合适的。” 我低头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随你啊。” 他懒洋洋地又眯起眼,朝我敲敲杯子,我瞪了他一眼,才又给他添了水,这时唐君走了过来,扬手就扇上杨天的头,“喂,那个女孩又来了,你不看看?” 杨天转头,这时才看到陆露,陆露那双眼睛幽幽地看着杨天,她的眼珠子很黑,是那种浓密的黑,被盯着的时候会感觉她倾注了所有在看你似的,杨天跟她对视了好一会,才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她顿了一下,才缓缓说道,“来看你。”三个字说得很轻,却感觉很重似的,杨天脸色闪过一丝复杂,他嘿嘿笑了一下,眯起眼道,“别啊,受不起啊,身体不舒服就早点休息,别在这里呆太晚,这里很多坏人的。” “有你在。”她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听她说话,声音极其清脆,比起李秀的还有过之而不及,唐君在旁边哟呵了一声,眼眸里满是调侃,杨天则有些许尴尬,漫不经心地笑着,“不对的,我在也帮不了你,我从来不主动帮人的。” 陆露幽幽地看着杨天,也没有再回话,气氛顿时有些沉默,屋里只有崔健的歌声,淡淡地,可是又那么抓人的心。 就在大家都尴尬地摸鼻子的时候,她站了起来,朝杨天说道,“我还会再来的,我知道,你还是会帮我的。” 说着不等我们反应,就直接走出了樱花飞情,她一走,气氛才松了下来,唐君拍拍杨天的肩膀,眨眨眼睛,“好自为之,这女孩一看就是又固执又难缠,不到黄河不死心的那种,小心哪天你被她铁柱磨成针,那就好玩了。” 杨天甩开唐君的手,笑道,“去去去,老子什么样的妹子没见过。” 唐君朝我坏坏地一眨眼,嘴巴则回复杨天的话,“是是是,你什么都见过,但愿你可以修成正果。” 我被他眨得好笑,这看着我却又回答杨天的话,明摆着这正果是我,别欺负我年纪小不懂事。 那时的我,压根就没朝爱情方面想去。 看着天黑了,我说要回去了,杨天就说要送我,我不让他送吧,下一秒他就被唐君一脚踢出樱花飞情,杨天摊手,一脸无奈,“呐,我就是不想送也得送了,再说这次郭晶没跟你来,我送送你也应该的。” 我抿着唇,只能说好了。 杨天拎过我的书包,走在我的右手边,地上印着两个人的影子,他那修长的影子很快就将我淹没了。 我有点不服气,就朝前走了一步,然后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在他的影子上去,他噗呲一声笑了,说道,“怎么这么幼稚。” 我瞪了他一眼,这叫幼稚吗?他笑着走近我,揉了揉我的头发,笑道,“你知道秦叔叔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给他的印象是什么吗?” 第九十章 我摇头,他低低地说道,“秦叔叔说你像一只刺猬,要是我妈没出现,估计你就会用刺扎他了。” 我愣了一下,刺猬?那是什么鬼,杨天又笑了一下,笑声在夜晚格外好听,“我真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仰头看着他,不太明白他为何想要时间快一点,不过我知道,时间快了,意味着我很快就可以长大了,意味着我可以离开常青镇了。 堂西街这几年的变化除了多了很多危楼,别的变化都不大,但是从市场到我家的那条路变化则变得很大,以前还有的泥沙路,现在都铺了泥地板了,车子开过的时候再也没有那堆沙子扬起了,硬梆梆地地板很是平稳,杨天送我送到路口,我转身拿过书包,他笑着扬手捏我的脸,我嘟着脸颊不满地看着他,他笑道,“进去吧。” 我嗯了一声,叫他回去小心点,就把脸从他手里抢下来,接着便朝敞开的家门走去。 走了两步,我一转身,杨天还站在路灯下,我朝他挥手,示意他回去,他依然动也不动,直到我走进家门,再回头,只剩下那盏路灯了,他的身影则已经离开了。 回到家里,难得妈妈也在家,她褒了鸡汤,说道,“这段时间太忙了,辛苦你们两个每天学习那么累回来还要自己弄饭吃。” 我把书包放下,就去洗手,出来后我抱着妈妈的腰低低地说道,“不会啦,我们现在都可以很好地照顾自己了。” 妈妈笑着说我腻歪,赶紧给我装了汤,让我喝,随后她进厨房去多炒了两个菜,等她忙完了,时间刚好八点半,妈妈抬眼看了下墙壁上的时钟,嘀咕道,“奇怪,你姐姐怎么还没回来?” 我塞了一口饭进嘴里,又塞了一口青菜,没有吭声,自从妈妈去超市忙了之后,李秀回来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了,有时将近十点才回来,好几次,我看到张楚家的车停在路边,她正好就下了车。 我吃了两碗饭,喝了两碗汤,囫囵吞枣地又塞了个馒头进肚子里,撑着胃发胀,妈妈在一旁看得十分着急,直让我别吃那么快,我唔了一下,摊在位置上,捧着肚子,一脸消化不良。 前段时间吃冰箱里的剩菜剩饭真是吃够了,难得吃一回新鲜的,我不吃个够本怎么行。 “九点多了,你姐姐怎么还没回来?”妈妈盯着桌子上的饭菜,又看向门口,不解地嘀咕道,我倒了杯茶往嘴里灌,灌完了我就站起来,妈妈喊住我,“优优,你姐姐最近是不是都这么晚还没回来?” 我捏着手心,咽了口口水,眼睛一阵发晕,我该说是还是不错,最后我匆匆地说道,“我不太清楚,但是这么晚没回来确实比较少,应该是那补习的学生发生什么问题了吧。” 说这后面一句的时候,我连心里都在发虚,妈妈哎了一声,“等下你姐姐回来,我还是让她别再去补习了,这样连饭都没吃,又没时间写自己的作业,现在都初三了,下学期就要考高中了。” 我嗯了一声,就匆匆地闪进画室里。 十点多,我从画室出来,李秀刚好回来,她见到家里坐在沙发上的妈妈脸色一下子就刷白了,眼神不停地看向我,我冷眼扫了她一眼,便走近浴室,打开热水器,将整个人扔在热水器下面,被水刷着,从浴室出来后,客厅里只有妈妈在看电视,她朝我笑道,“早点睡,别太晚了。” 我看着她,嗯了一声,就朝楼梯爬去,看来李秀又用谎言瞒住了妈妈。 进了房间,李秀破天荒地没有看漫画,而是侧躺着,脸朝里面,似乎睡着了,我盯着她的后背,脑袋里不由自主地想起张轩的话,一直以来,李秀在我的印象里也不是一个很脆弱的女孩,当初姚瑶欺负我的那事,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怕被报复敢给我出面,就说明她其实没有那么弱。 在张楚的眼里,她却是个很脆弱的女孩。 我不太懂她为何要这么做,不过那不关我的事,我关了灯,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谎言终究有戳破的时候,纸永远是包不住火的,就像当年我那冰箱的事情,就像当年我撒了那么多个慌,用了无数个慌来圆,最后都被戳破了,而得到的惩罚就是爸爸的皮鞭一样。 寒假过后,迎来了初二的下学期,李秀则初三的下学期,还有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她就要面临着高中部分班了。 这天我刚从化学课本中抬起头,就听到有人在走廊喊道,“不好了,学校出大事了,有家长到学校里来闹事了,现在都聚在老师办公室里,闹得特别厉害呢。” 郭晶扯着我的手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我不想去,推了推她的手,她朝我一嘟嘴,满眼的委屈,我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才一松劲,就被她扯着往外跑,初二跟初三的教师办公室设在一起,紧连着,我跟郭晶刚到转角处,就碰到陈挠。 陈挠一扫以往那悠然自在的神情,看到我微微敛起了眉头,眼眸里闪过几分担忧,一靠近我就拉住我说,“正好,我想带你去吃点东西。” 郭晶艾艾哎了一声,扯开陈挠的手说,“吃东西下次吧,我们看看发生什么事情。” 我也仰头朝他说道,“我们看看就出来。” 他敛紧眉头,站在原地好一会,后像是赴火似的神情说道,“我陪你们去。” 说罢,郭晶扯着我就往人群里钻,越往里头钻那吵闹的声音就越明显,来到办公室的门口那一刻,办公室里吵闹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震,我哆嗦地仰头看了眼陈挠,他走上前,握着我的肩膀,我用力地甩开他,颤着身子走进办公室里。 妈妈正跟李秀的班主任在吵架,她气愤地喊道,“她被降到f班,你们到现在才跟我说,你们还是老师吗?我把女儿交到你们学校,她早恋,你们也不知道吗?现在剩了不到五个月的时间,你们才跟我说,你女儿似乎是谈恋爱了所以成绩才下滑的,你们有这么当老师的吗?” 那老师被骂得一阵青一阵白的,张着嘴巴想反驳,李秀不停地去扯妈妈的手,被妈妈用力地甩开了,妈妈转头死死地看着李秀,“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早恋,你说你给同学补习我信了,你说你还是班长我信了,你每天那么晚回来我除了担心我从不怀疑你,可是你对我撒谎,你对我撒了那么多慌,秀秀,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那语气全是失望跟绝望,我咬牙站着,不再敢靠近,李秀缩着肩膀,满脸的泪水,嘴里一直道歉,“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我们回去吧,回去好吗?” 那老师似乎也受不了妈妈这样的闹法,她顺着李秀的话说道,“这事情到今天这个地步,学校是有责任,但是你们作为父母,也该承担一部分责任,更何况李秀她已经17岁了,她有能力决定自己的事情,我给你们一个建立,如果不能接受差班,干脆退学吧,学中专也行,现在也不一定要考大学,中专有技能,也是很好的。” 老师的话宛如炸弹一样在所有人的心里炸开,那退学两个字让李秀砰地一声跪倒在地,妈妈整个人无神地直挺挺站着,好久才找回声音,死死地瞪着老师,“你说什么?退学?你们作为老师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你们什么意思啊,现在就说要孩子退学,退学了我这个女儿不就毁了吗,你们有这么办事的吗?” 我捂着嘴巴,浑身不停地颤抖,我想过妈妈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但是我不知道后果这么严重,这仿佛就像乔老师说的那些早恋的下场一样,它在我面前灵验了。 那老师被妈妈一呛,气的半死,“我说了,中专也有技能,现在护士这个行业很吃香的,也不需要多高的学历,中专生也是可以的,你自己想清楚了,我没时间陪你在这里吵。” 说着她抄起书本就朝门口走去,门口堆积了不少的学生,见她走过去,急忙往旁边散去,郭晶跑了进来,一把拉住我的手,看着我,我看着妈妈,妈妈仿佛没看到我似的,弯下腰,将李秀扯了起来,扬起手,李秀颤着身子泪眼朦胧地看着妈妈。 我冲过去,一把握住妈妈在半空中的手,妈妈一转头,看到我,脸色复杂,随后她推开我,我被她推开,不解地看着她,她眼眸里十分冰冷,“优优,去年你姐姐的班主任已经跟你提过这件事情了,当时她让你跟我们说,你为什么不说?我问你你姐姐的事情,你总是说你不知道,我还问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可是你也说没有,这么多年来,你撒谎的毛病还是没有改。”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如一盆冷水兜头落下似的,冰凉冰凉的,妈妈继续说道,“当初妈妈是对不起你,可是你不该这样报复我们,毁了你姐姐,你就这么开心吗?” 第九十一章 我的双手掐进手心里,我瞪着妈妈,瞪着坐在地上的李秀,随后我一把抓起桌子上的书本,狠狠地摔在地板上,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对,我就是要报复李秀,就是想看她毁了,就是想要比她优秀,我就开心了,事实证明,我也做到了不是吗?她要被退学了,她这辈子就这么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仰头长笑着,泪水顺着我的眼角滑下了脸颊,妈妈见状,眼眸闪过一丝犹豫。 我没再看她们一眼,快速地转身,朝门口跑去,跑着下了楼梯,跑到了操场,狠狠地盯着那些单车,眼睛被泪水泡得很模糊,郭晶追了上来死死地抱住我,“李优,你别哭,阿姨是气极了才那样说的,我们都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这么好,总是口硬心软,每次有什么事你都替我们出头,你怎么会是阿姨说的那种人,你不是,我们都知道的,别怕,你还有我们。” 我直挺挺地站着,没有应她,也没有回她话,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那一排排的单车,那么多年的温情仿佛在这一刻全数击碎了,一张纸巾递到我面前,陈挠说道,“擦擦,虽然哭着的你很漂亮,但是还是笑着的你比较好看。” 我没有接过那纸巾,他走了上来,站在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地背着光,那张纸巾就贴上我的脸,他很轻柔地帮我擦着,把眼角跟脸颊上的泪水擦干,“家人是没有隔夜仇的,你妈妈一定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她太难过了,所以她才口不择言的,伤害了你,她更难受,李优,你这么优秀,这么美好,你妈妈舍不得不要你的。”陈挠边擦边说道,我推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他愣了一下,随后笑道,“不喜欢我替你妈妈说话?那我替你说话好了,你妈妈真是个大坏人,这样的家长真恶心。” 我冲他吼道,“闭嘴!轮得到你来说我妈妈吗?”他那些话太刺耳了,我很不舒服。 他又笑了,仿佛不在意我说他什么似的,“你看,我替你妈妈说话嘛,你不乐意,可是我替你说话嘛,你又不乐意,你太难伺候了。” 我瞪着他,心情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仰着头看了下天空,低低地说道,“人生总会发生不愉快的,但是不愉快也总是在睡醒之后就变淡了,时间就如沙漏,每天把开心的不开心地倒进漏斗里,慢慢地就把痕迹漏完了,那么痛苦就减轻了,李优,别想太多,沙漏它能带走你的痛苦的。”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捏了捏我的耳朵,我来不及闪躲,就被他捏了一下去了,郭晶见状,“喂,你这是趁机调戏李优吧?” 陈挠嘿了一声,赶紧松开手,一脸冤枉,“不是,李优的耳垂很漂亮,像是那种佛耳,看起来很饱满又很有肉感,哎,就是手痒……”说着他就叹气,郭晶噗地一声笑着研究我的耳朵,“我看看李优是不是佛转世的。” 我一把推开郭晶的手,瞪了她跟陈挠一眼,说道,“上课了。”说完,就要朝班里走去。 陈挠一把拉住我,哎了一声,“都上课了,就别去上了,就剩这节课了,我们旷课吧。” 郭晶拍手道,“好啊好啊,我还没旷过课,嘿嘿嘿,总算可以体验一把旷课的感觉了。” 我想说你们旷去吧,可是看了眼安静的教学楼,最终我点点头,就跟着他们一起旷课了。 陈挠说带我们去吃东西,在门口拦了辆三轮车,三个人就坐了上去,然而,陈挠第一次坐,随着那三轮车的颠簸,他的脸色猛地发白,郭晶见状哈哈大笑,“我第一次坐的时候可比勇敢多了,还觉得很好玩呢,你一个男孩子怎么比我还胆小啊。” 陈挠紧紧地抓着门边的扶手,松了好大一口气,神情才好点,他笑道,“第一次坐,见谅啊。” 我盯着他笑道,“在上海,好多这种车子,不过上海比我们这里的地平稳,所以不会这么颠簸,很舒服的。”陈挠哎了一声,问道,“真的吗?我计划今年暑假去玩儿呢,听你这么说,那我就定上海好了。” 郭晶兴奋地说,“那不如我们一起去啊,叫上杨天跟唐君一起呢,还有素贞阿姨跟秦萧叔叔。” 我想了想,之前就跟杨天约了要一起出去玩,因总总因素,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去呢,“行啊,我跟杨天说一声。” 陈挠挑眉,“杨天是谁?唐君又是谁?这么多人啊。” 郭晶嘿嘿一笑,“都是李优的朋友,现在也是我的朋友啦。”说着就一脸得意,陈挠笑道,“哎还有朋友呢,我可没有,不如你们也当我的朋友?”我切了一声,说道,“我们是同学,谢谢。” “年级不同,怎么当同学?”陈挠慢悠悠地来了一句。 惹的郭晶又是一阵笑。 陈挠这次带的地方不是我们经常去的小吃街,而是比一条新开放的商业街,里头有吃有喝,还有很多衣服,玩具,之类的店铺,郭晶见状,两眼发亮,直说还不知道这个地方呢。 陈挠笑笑,说这块地方新开不到两个月,大部分店铺都还在搞活动,看中喜欢的话就买,不用替他省钱。 郭晶蹦蹦跳跳地,直说,那怎么好意思。 就这样一路吃着一路逛着,大半天就过去了,夕阳朝下,很快天色就半黑了,陈挠喊了他家的司机,将我们送回家,最先送的也是郭晶,到了郭晶家,她妈妈仿佛掐着点似的,温柔地从家里出来,一见陈挠,眼睛亮了亮,朝陈挠说,“太麻烦你了,陈挠,又把我这调皮的女儿送回来。” 陈挠跟郭晶的妈妈握了一下手,说道,“不麻烦,我跟郭晶是同学嘛。” 郭晶的妈妈看着陈挠,眼眸里全是赞赏,“替我跟你爸打个招呼,有空再一起喝茶。” 陈挠点点头,笑道,“好的,那阿姨我们就先走了。”说着他就打开车门,我也朝郭晶的妈妈道别,郭晶的妈妈温柔地捏捏我的脸,“下次阿姨去玩,还带上你,好吗?” 我使命地点头,“好的,那阿姨我走了啊。” 郭晶的妈妈朝我挥挥手,我便上了车,车子一下子就呼啸而出,很快便到了我家门口,屋里敞开门,那雪白的灯光像要吞末我的野兽,陈挠帮我拉开车门,笑着说道,“早点休息。” 我嗯了一声,拉紧书包,看着车子消失在黑夜里。 随后我朝家门口走去,还没走到,已经听到屋里的哭声,以及爸爸的怒吼声了,那在记忆里极其可怕的声音,就在我跟前,那一刻,我的脚仿佛被钉着,不敢抬起来。 站在门口深呼吸了好几次,我才缓慢地走进屋里,一时间,灯光打在我的脸上,刺眼地很。 李秀的哭声蔓延整个屋子,桌子上的茶具碎得满地都是,我们平时做作业的椅子烂了好几块,正堆积在爸爸的脚下。 妈妈一看到我,眼眸里闪过痛心,接着我就被爸爸一把扯了过去,他用力一推,我整个人就摔在地上,手堪堪地撑着地上,爸爸死死地盯着我,“舍得回来了?跟你姐姐一样吧,在外面找男孩子谈恋爱是不是?” 我把书包从背上扯了下来,在他居高临下阴狠的目光中,站了起来,死死地瞪着他,“别以为每个人都跟你那个好女儿一样!” 话刚说完,爸爸的手就扬起来,我直直地盯着那个手掌,狠狠地退了一步,妈妈急忙冲上来,一把抓住爸爸的手,颤抖着,“你别打她,都说了不能打她,有再多的不对,她也是我们的女儿。” 我看到李秀只是坐在沙发上哭着,可是她身上没有半点伤痕,这种感觉让我整个人如爆炸了一般,狠狠地盯着那在半空中的手掌,我朝他大声地吼道,“你打,给你打,凭什么只打我,而李秀这么恶心地犯下那么大的错误,你却只是摔烂了东西,你为什么不打她?对,我不是你的女儿,我不姓李,我身体没有你一点血液,所以你才会只打我,不打她对吗?” 爸爸本想推开妈妈,被我这么一吼,愣住了,眼神阴郁地看着我,我狠狠地咬着下唇,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全爆发出来,“你打我吧,打完这次,我们就脱离父女关系,给你打,这张脸,你狠狠地打,只要你这一巴掌下来,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见你们,还你一个清静,也还我一个自由。” 妈妈猛地跪了下来,死死地抱住爸爸的腿,狠狠地哭道,“你别再打她了,我求你了,别打了,你要打就打我吧,打死我算了。” 在半空中的手掌缓缓地放了下来,爸爸垂着肩膀,眼神依然看着我,可是那眼眸里闪过许多的东西,我转身一把扯住李秀,朝爸爸妈妈冷冷地说道,“你们应该问问她,当初我知道她谈恋爱的时候,她是不是叫我别告诉你们,她求了我好久,就差跪下来了,她恶心,我可不恶心,我怕她被你们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会打死她,你们问问她,有没有这回事?” 第九十二章 妈妈抖着身子,颤着嗓音问道,“秀秀,你妹妹说得是真的吗?”李秀被我拎在手里,眼眸里无波无浪,泪水还挂在脸上,可是她没有点头,也没有开口回答妈妈的话,只是沉默着。 我哈哈大笑了两声,猛地俯身紧紧盯着她,“李秀,你真行,你觉得我就该被爸爸打对吗,今天在办公室里,我被妈妈误会了,你不为我说句话,这个时候,你也觉得没必要为我说句话对吗?李秀,我讨厌你,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你总算是露出真面目了。” 一只手狠狠地拖了我一把,将我拖离李秀,“行了,李优,你消停吧!”爸爸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我用力地甩开他的手,捏着手心,仰着头,看着爸爸,“再给我三年的时间,我会让你这辈子都看不见我,我们老死不相往来!”说着我就朝楼梯走去。 妈妈追了过来,不停地喊道,“优优,你别这样,优优!” “砰!”我把门死死地拴住,妈妈在门外死劲地拍着,我则把头抵住门上,狠狠地哭了起来。 我觉得自己真蠢,当初,我就不该答应李秀,不该替她保守这个秘密,我就该让她受老师受父母的折磨被迫跟张楚分开。 她是个恶心的人,这辈子我都不会喜欢这种人的。 第二天,我去上课,李秀没起来,她也不需要起来,她被学校退学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张轩挤到我身边,一脸的颓废,他吸着口气说,张楚被他爸爸软禁起来了。 郭晶倒吸一口气,直说,“那张楚也被退学了吗?我真的没想到李秀姐姐会跟张楚……那个……” 张轩气愤地说道,“都是李秀姐姐的错,要不是她老是约我哥哥出去,我哥哥怎么会喜欢她,她太坏了。” 我盯着一口都没动的饭,整个胃都反着,张轩见我脸色不好,急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没吭声,低头扒了几口饭,就吃不下了,端着饭走到桶里,全数倒了,郭晶见状也跟着我把饭倒了,急急地跟在我身边,眼神看着我,满眼都是担忧的神色。 回到班里,我趴在桌子上,很累,闭着眼睛,胡乱的思绪飘着,然后就睡着了,足足睡了四节课,直到下午放学。 李腾老师抱着书喊我去他办公室,郭晶担忧地看着我,我低声地安抚她,“没事,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我就跟上李腾老师的脚步,进了他的办公室,他指着桌子前的椅子说道,“坐。” 我低着头坐了上去,他也跟着坐了下来,在我的对面,随后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家里的事情对你的影响很大,谁也想不到你姐姐会跟……哎张楚谈恋爱,是我们的错,当初没有及时地发现,你也要打起精神来,这件事情你没错,你姐姐自己立场不坚定,当初她读初二的时候,陈挠的成绩太好了,处处压制着她,我可以看出你姐姐很好胜,她也想考过陈挠,但是这个怎么说呢,小学的时候乖巧的女孩子一般成绩好的,到了初中之后男孩子智力开发了,他们就会比女孩子稍微厉害一点,所以你姐姐考不过陈挠那也是很正常的,只要保持着前十的成绩,你姐姐也是很优秀的,不过你姐姐似乎很介意当初陈挠在英语竞技赛上赢她的事情,所以她的学习就变得有点没章法了,学不会就开始逃避,最大的打击应该是那次你们英语辩论赛上,她在全校师生的面前落了面子,一下子就将她打击得爬不起来,可以说,张楚今天的后果全是你姐姐带坏的,这个毫无疑问,昨天张楚的家人也来到学校了,他们也说了这件事情,一开始找张楚出去的人,都是你姐姐,张楚这孩子,有时就是心眼太好了,所以……哎。” “所以才会犯错。” 我静静地坐着,没有吭声,李秀现在怎样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从昨天她那态度说来,让我难受的是,张楚他现在的处境,也是面临着被退学的可能,想到那个曾经在我面前那么强大的男孩子…… 我的眼眶就一红,心口如被什么掐着似的,我知道他们在为他们的行为负责,可是…… 张楚,那个温柔如斯的男孩。 我想到堂西街去,可是我没力气去,很累,这种吵架太累了,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 爸爸跟妈妈还有李秀都在家里,他们在谈关于李秀接下来的事情,妈妈劝李秀去考中专,然后去读医护,三年后出来当护士,爸爸也同意,李秀则一直都没点头,只是低着头。 晚饭的时候,李秀突然跑了出去,爸爸妈妈都吓了一跳,可是李秀阴沉着脸,爸爸妈妈也不敢拦着她,只能任由着她出去,爸爸偷偷跟着,妈妈快速地掐住爸爸的手,说道,“让她去吧,晚点会回来的。” 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写作业。 十点半左右,李秀回来了,爸爸妈妈刚松了一口气,李秀却说,“我不去读护士,我要出国!” 轰—地一声,我要出国四个字如一颗炸弹在爸爸妈妈的心里炸开,我则很平静,只是看了眼李秀,便如外围的人似地,继续安静地写着作业,爸爸第一个反对,狠狠地说道,“不行,我不同意!” 妈妈也急忙说道,“秀秀,你才17岁,出国太遥远了,也太不安全了,你就在国内吧,你看看想去什么学校,我们都让你去,如果你不像当护士,那就重新读初二吧,把成绩带上来了,要么上了高中再努力也行,我们给你找个好的学校。” “我不要,我要出国!”李秀大声地说道,“你不用劝我了,我真的要出国,我必须走,不然我会疯的,难道你们想看着我变成疯子吗?” 她的话吓到爸爸妈妈了,整个客厅里安静了下来,我慢吞吞地收拾了作业本,拿了衣服就朝浴室走去,在浴室里冲了个凉,带着满头的热气,我出来了,他们三个人还在僵持。 我则爬上楼梯,一脸漠然地躺在床上。 盯着天花板,很久以后,我借着窗外的月光,慢慢地睡着了,所有的喧嚣都跟我无关,尤其是李秀的。 后来,我知道李秀为什么会做那个出国的决定了,那天晚上她跑出去是去找张楚,可是张楚被父母给喂了安眠药,正睡得死死的,然后张楚的妈妈就对李秀说,你是配不上我儿子的,现在连书都没得读了,你跟我儿子谈什么未来,所以李秀才会做了那样的决定。 那时出国没有那么容易,为了李秀,爸爸妈妈找遍了所有的亲戚,找遍了所有的关系网,在长达半个月的时间,连超市都顾不上的爸爸总算是让这件事情敲定了下来,李秀说想去法国,说这个话的时候她转头看着我,我眯起眼,盯着她,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地转过头看着爸爸妈妈,脸上带着期待,也带着毫无退路的决绝。 我知道,我这个一直以来给我不顺心的姐姐,是真的要打算离开这个家庭,比我还早一步。 晚上我路过爸爸妈妈房间的时候,房间里传出来妈妈细细的哭声,还夹着爸爸的叹气声,连绵而悲伤,我揉揉脸,朝房间走去,半个月里,学校里少了两个人,一个是李秀,一个是张楚,我每天都能在家里看见李秀,但是张楚我却再也看不到了。 张轩还是像跟屁虫一样跟在我身后,他偶尔会跟我说张楚的情况,但是说得极少,仿佛连嘴巴也被囚禁了似的,我也只知道,张楚宛如被打倒的巨人,成天在家里游魂似的,也不出门,没有提李秀,没有提学习跟学校,张轩说,他爸爸妈妈很乐意看到这样的情况。 我楞了楞,儿子仿佛没了灵魂似的,他爸爸妈妈居然很乐意看到?那让我对天下的父母又多了一层恶心。 1997年5月30日李秀上飞机那天,我没有去,爸爸妈妈去了,他们叫了叔叔的车在门口等着,三个人合力将李秀的行李搬上车,我晃着脚丫子,脸面对着门口,看着妈妈满脸的泪水,爸爸则一边提着行李脸色一直阴沉沉的,唯独李秀她的神情最开心,那是种即将要解脱而又带着必定要风光地去,风光地回来的那种期待。 车子呼啸一声,远离了家门。 整个屋子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我埋头继续写着作业,不一会,苏媛那个丑八怪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喘着气问我,“李秀老师是不是走了?” 我有点不耐烦,但是硬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她眼眶的泪水刷地冲了下来,滴进衣服里,我见状,额头隐隐作痛,她捏着衣服,就站在门口,低低地抽咽着,小声地说,“其实,其实我知道李秀老师不喜欢我的,她她也不喜欢我妈妈,给我补习都是我妈妈求的她,可是她愿意替我补习,我已经很开心了,我没办法去学校读书,我害怕,所以妈妈一直找老师替我补习,可是这镇上的人都没人愿意帮我补习,除了李秀姐姐,所以……所以我……呜呜。” 说着说着她哭得很大声,被她哭得我压根就写不下去,我放下笔,从旁边抓了盒纸巾丢到她身上,嫌恶地说,“擦擦,等下别人看见了以为我欺负你。” 她接过那纸巾盒,低低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小心翼翼地擦着脸,接着又说,“李秀姐姐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盯着桌子上的作业本,楞了楞,“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回不回来。”她走得那么决绝,她丢下那偏了心眼恨不得把全世界给她的爸爸妈妈,就这样走了,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而她是不是会回来。 第九十三章 送走李秀之后,生活照常,半个月后,爸爸妈妈相继病倒了,他们病倒的时候,我在学校里,一通电话让我整个人都呆立在原地,等我回神,我已经坐在萧叔叔的车里,前往镇上唯一的医院了。 车子在医院的门口停下,我望着那雪白色的大门口,仿佛那是一只野兽,张开血盆大口正准备将我吞入腹中,在我小学的那几年里我最害怕的就是医院,那消毒水的味道就如毒气一样。 我曾经想过,这辈子我都不想进医院一步,只要不进医院里,就没病,就没有那些皮鞭。 萧叔叔叹口气推了下我的肩膀,“走吧。” 爸爸妈妈在常青医院三楼最后面一间病房,310,靠窗,有点阳光,我进去的时候,病房里四张床上躺了两个人,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妈妈,他们比邻而靠,白色的床上搭在他们身上,阳台投射在床上,一道淡淡的金色,爸爸妈妈正沉睡着,那沉静的感觉。 就像要在这日光下永远沉睡着。 我愣愣地站在门口,不敢靠近,萧叔叔又叹了一口气,“从你姐姐走了以后,你父母的身体状况就急剧下降,医生说是劳累过度而导致的,并且年龄一大了,很多病也就随之出来了。” 我死死地扣着手心,一步一步地朝那病床上的两个人走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平时高大暴虐的爸爸,在我的眼里他一直都是高大的,固执的,脾气大的可恨的偏心的爸爸,可是如今他躺在床上,一副睁不开眼的样子,脸上十分苍白,这副样子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小镇里,那些梳洗干净准备抬进棺材的死人。 这个想法让我惊得眼眶一阵发红,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拉那白色的被子,眼也不眨地看着那张我恶心到死的脸。 我是恨他怨他,最希望的就是远离他,但是我并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像这个样子,躺在床上,仿佛一睡不起的样子。 我看向萧叔叔,嘶哑着问道“他们还会醒吗?” 萧叔叔楞了一下,随后笑着摸摸我的头,“会醒,只不过身体可能就没以前那么好了,我帮你们找个护士,你还是正常去上课吧,下课了再过来就行了。” 我低下头看着隔壁床上的妈妈,她正安静地睡着,手背插着一瓶营养液,血管有些突起,红色的血液在针头那里隐隐若现,我死死地咬紧牙,在过去李秀离开后的半个月里,我跟妈妈的相处方式就跟爸爸的相处方式是一样的,我无法忘记在老师办公室里的那一刻,妈妈对我的不信任,她口口声声说我在报复李秀,在她的心里我一直都是小学的那个爱撒谎的女孩,满心怨毒的女孩,有了这样的认知,让我不想跟她说话,我就想要用这样谁也不理的方式度过未来的三年,只要让我上了大学,我这辈子欠他们的,就还清了。 可是现在她病倒了,过去几年里她维护我的画面在我脑海里转着,她给我买的衣服,她每天守着我回家的那些日子,她替我开心的神情,都如倒带般,一幕一幕在我眼前闪现。 “叔叔,我留下来照顾他们。”我低低地说道,喉咙一阵苦涩,萧叔叔顿了顿,到嘴的烟顿了一下,随后他把烟又拿了下来,掐在手里,笑了一下,眼神看着病床上的爸爸,以一种幽幽的口味说道,“李天助,你护了十多年的女儿说走就走,可你最讨厌的,却说要留下来照顾你。” 我还剩下不到半个月左右的课程,七月份开始放暑假,我不去上也没有关系,那些课程我早就提前学到后面了,我对第一第二都不感兴趣,只要保持着在a班中上的成绩就好。 李腾老师找了几本练习题给我,说道,“我知道你家里的事情了,父母是家里的顶梁柱,这样一倒下,所有的压力都在你身上,我佩服你的毅力,也相信你不会把学习落下的,这几本是我帮你划出来的重点,多看看,对你上初三有帮助。”说罢他又弯腰从地上包了一堆的练习本,“这些呢,都是其他科目的老师给你的,他们也都很喜欢你,也能理解你家里的情况,你都带回去吧,好好加油,希望你父母早日康复。” 我抱着那堆练习本,喏喏地朝老师说谢谢,便抱着练习本出了办公室,郭晶得知我要停学的事情,满脸不舍,可是她也知道我家里的事情,所以她揪着我的衣服说道,“一有时间,我就帮你照顾叔叔阿姨。” 我笑着朝她点头。 接着她歪着脖子又说道,“如果张轩想找你,要不要告诉他,你在哪?” 我想了想,说道,“可以。” 郭晶恩了一声,走上前搂着我的腰说道,“李优,你是我最好的姐妹,不管怎样,我会都一直当你是我的好姐妹的。” 我眼眶一红,朝她笑道,“知道了,在学校里等我回来。”说罢我就在郭晶不舍的眼神下,朝停在路边的萧叔叔的小车走去,萧叔叔把烟掐了,启动车子,边开边说,“医院那边说,你爸爸妈妈早上都有醒过来,不过只醒了十多分钟,就又睡过去了。” 我嗯了一声,看向窗外,昨晚我守了一个晚上,他们都没醒过来,那一瓶又一瓶的营养液延续着他们那不吃不喝的生命。 下了车,我便拖着一堆衣服跟书本朝三楼走去,红色的十字在白色的墙壁上十分显眼,我推开310室的房间门,爸爸已经醒了,他靠在床头,随着门推开的声音,他也转了过来,一时间,我对上他的眼睛,也许是他刚睡醒,没有平时的那些阴寒,不过看清是我后,他脸色也没多好,我冷哼一声,走到另外一张床上,将那些书跟行李叠了上去。 萧叔叔坐到爸爸的床边,摸了一会想把烟拿出来,一看到床上的爸爸,又把烟塞回口袋,问道,“感觉怎么样?病来如山倒啊,你前几年还跟我说你这副身体能活到九十岁,要是不好好照顾自己啊,我看你六十岁都活不到。” 爸爸没应,咳了一下,眼神瞟向床上的妈妈,“我老婆怎么样?” “跟你一样。” “她什么时候能醒?”爸爸的眼神一直在妈妈的身上转着,嘴里不停地问着萧叔叔。 我拿着碗进了洗手间,冲了下水,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将萧叔叔的老婆煮的白粥倒在碗里,然后从保温瓶的最上面的隔层里舀了一勺子酱菜,放白粥的上面,随后端着碗来到爸爸的跟前,说道,“吃粥!” 爸爸停下跟萧叔叔讲话的嘴巴,转头看向我,我端着碗,冷冷地看着他,他的眼眸缩在一起,在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他想扬手将粥打翻在地,我下意识地想往后退。 这时,一只手接过我手里的碗,萧叔叔把碗塞爸爸手里,“吃点粥,这是我老婆煮的,不过也就只能煮一次,下次恐怕要麻烦你女儿了。” 爸爸盯着萧叔叔手里的那碗粥,仿佛看着仇人似的,接着他猛地转过头,看着我,“你为什么不去上学?你在这里干什么?” 萧叔叔哎哎了两声,说道,“李天助,她在这里照顾你们的,护士一天65块,你请得起吗?” “不需要,我很快就能好了,你不用在这里照顾我们,你回去上咳咳咳,咳咳咳,上你的课!”爸爸激动地说道,说到最后一连咳了好久,萧叔叔见状赶紧拍拍他的后背,嘴里不停地说道,“你看看你,身体还没好透就别逞强,她是你女儿,又不是你仇人,她成绩这么好,剩下的课程不上也没关系,她肯留下来照顾你你就该偷笑了。” 我死死地看着他一副随时可能将肺咳出来的病态,咬紧牙说道,“我是在照顾妈妈,不是特地照顾你的,你只是顺便,记住你只是顺便而已!” 我话刚说完,爸爸的眼睛瞪得如铜铃大,但是他还在咳嗽,只能一边带着咳嗽一边满眼血丝地看着我,萧叔叔哈哈笑了起来,拍着爸爸的手重了几分,“你这个女儿跟你很像,都一样固执一样地难缠。” “谁像他了!我才不像他!”我听了就不乐意,朝萧叔叔大声地吼道,萧叔叔楞了一会,又笑了起来,直说,“行行行,你们一点都不像,李天助,你说你活得够失败吧,连女儿都拒绝像你。” 爸爸捂着胸口,不停地咳着,一句话都无法反驳,连喝了好几口水才总算顺了一点。 我不再理他,正准备拿书本出来复习,就看到妈妈醒了,她朝我伸手,“优优……” 第九十四章 看到她这副样子,我那刚咽回去的泪水又来到眼角边,她的眼半眯着一直看着我,手则举得高高地,想要我握上去的感觉,爸爸朝她喊道,“善美,善美……” 可是她只是固执地看着我,仿佛我不握上去她就不会把手放下似的,我盯着那只手,许久许久之后,才缓慢地握了上去,她的眼角立刻就滑下一丝泪水,唇边溢出轻轻的三个字“对不起”。 我紧紧地咬着下唇。 萧叔叔把烟抽了出来,看了我们一眼,说道,“我到门口去抽根烟。”说着就大步地走出去,把一室的沉默留给我们。 我问妈妈,“喝水吗?”她只是很虚弱地看着我,摇了摇头,我还是弯腰倒了杯水,用唇碰了碰,感觉不太烫了,就碰到她唇边,低声地说,“还是喝点吧,等下舒服点耍俸鹊阒啵前14讨蟮模贸缘摹! 妈妈眼角的泪水滑得更多,如水线一般,一条接一条的,没入鬓角,我见状,硬生生地将头转开,眼眶早已泛红。 爸爸妈妈得的是劳累病,加上心里的压力才会病倒,这一病倒,伴随着咳嗽,发烧接踵而来,身体容易乏力,医生说两个人都要在医院里住一段时间,做全面的检查,以防会无意间休克,猝死的突发状况,心脏上不了力等等。 这些都是很恐怖的可能性,我每天白天就看书,然后守在爸爸妈妈中间的那条走廊,擦擦身子跟递递水,营养液滴完了就按铃喊护士过来换,爸爸妈妈要上洗手间,我就得扶他们去,爸爸的腿现在使不上力,我是不想扶他的,他更不想我碰他,每次需要上洗手间,他的脸就黑如破布,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硬着头皮扶着他到尿槽边,然后闭着眼睛等他放完水了又把他扶回床上,我跟他是没什么话讲的,压根就不讲话。 每天说话的人就是妈妈比较多,她会翻我在看的书,然后好奇地盯着,有时也会问我,这些英语单词的意思,很多时候我都不太想应她,但是她盯着我的目光让我躲闪不了,于是我就只能告诉她,然后她也会好奇地学两句。 横在我们之间的那些距离在这样的日子下仿佛变得没那么深了,隔壁病房有些小孩子,都是正在上小学的,知道我英语好,都跑过来求我教他们,我笔力没有口语行,用英语教他们,换来他们一致的崇拜,于是一传二,二传三,很快医院里其他楼层的学生,时不时就会凑到我们病房里来找我,让我教英语。 那医生过来翻爸爸妈妈的病历,站在爸爸的跟前笑道,“你这女儿很厉害呢,现在全医院的学生都挤你病房里了。” 跟着那学生进来一起学英语的一名家长笑着说,“我要有这样优秀的女儿,我做梦都会笑醒。” 每当这个时候,爸爸的表情就特别得僵硬,有外人在夸他,他也不敢说这是我最讨厌的女儿,每每触到我的目光里满是复杂,要说最开心的自然是妈妈,妈妈常常笑着听他们夸我,然后她会谦虚地说哪里哪里。 在医院里不能随便画画,所以我总是把画板带了,到了三更半夜再到医院的天台画,也许是医院里充数着离别跟死亡的感觉太浓郁,我画的画总是满副都是悲伤,我挺想将画藏起来的,可是我却找不到别的感觉画别的画,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也让我放不下,那习惯就扯着我,在这医院里画了一副又一副。 暑假到了,郭晶一考完试,就天天跑医院里陪我,常常给爸爸妈妈带汤喝,也会给我带一些糖果吃,知道我的化学不好,她会把化学的笔记带来医院里,然后在午后教我。 好几次她来看到医院里那群小毛孩挤在我床边,口齿不清地重复念着我教他们的单词,她就会说,“李优,不如你将来开个英语补习班吧,我敢说这整个常青镇没人的英语比你说得更流利。” 我白了她一眼。 郭晶说,“张轩没来,他说暑假他爸爸妈妈要把他跟张楚带出去,至于去哪里,他也不知道。” 我喔了一声,就低下头继续看着化学笔记。 陈挠从上海回来之后,第一时间来医院看我们,来的时候带了两个装满水果的花篮,很是漂亮,爸爸看到他,眼神直在他脸上打转,然后又一脸怀疑地看着我,我懒得理他,陈挠看了下病房,说道,“这地方采光不错,但是环境一般。” 接着,那医生就来安排我们换病房,爸爸妈妈都愣住了,我也愣住了,那医生笑着说,“镇长的儿子命令我们给你们换个好点的病房,别为难我啊,我就是听命行事而已。” 郭晶哎呀一声,“陈挠果然牛逼,换换换!好点的病房会让病好得快点的。” 随后一行护士就进门来,帮忙收拾东西,以及推动移动车,将爸爸妈妈推出病房,带往四楼,单独的病房里,病房里设有客厅跟房间还有洗手间,所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郭晶哇地在病房里摸来摸去,直说,“这跟住酒店没区别了。” 医生帮爸爸查了下心跳,边写着病历边说,“你这女儿人不止优秀,交得朋友也是人中之龙啊,真让人羡慕。” 爸爸板着脸,眼睛在病房里转来转去,妈妈则笑着问我,“你怎么会认识镇长的儿子,好几次放学是不是他送你回来的?” 我唔了一声,说,“就培训班认识的。” 妈妈哦了一声依然满脸的开心,显然对这间新的病房很满意,郭晶在新病房里坐了一会,就要走了,走之前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说,“那我们这个暑假的旅游就去不成了。” 我这才想起来,我打算这个暑假跟杨天他们再去上海一趟玩儿,这下子确实是泡汤了。 我拉过郭晶的手,说道,“不担心,还有大把时间。” 郭晶重重点了点头,抱了抱我,说道,“那我回家啦,你别太想我。”我切了一声,说道,“知道了。” 她伸长了脖子,跟爸爸妈妈打了声招呼,就蹦蹦跳跳地出了病房。 新病房很大,设计得也很方便,上洗手间我也不用扶着爸爸了,他顺着手扶自己就能解决,妈妈也可以,不过她不习惯那个手扶,还是由我扶着她去,洗手间里有个很大的坐盆,擦身子什么的,爸爸妈妈坐在坐盆上,我就可以给他们擦身子。 医生说还有三天就可以洗澡了。 妈妈抓着带着油味的头发,有点忍受不住,医生说不冲凉是为了以免染上风寒,一旦染上了,以现在的身体是抵挡不住的。 新病房里还有独立的厨房,我之前都是到医院里的公共厨房里给爸爸杪璋镜闹啵衷诓挥昧耍苯釉诔坷锇揪秃茫彩x撕芏嗦榉场 萧叔叔来看爸爸妈妈,一见换了病房,哟和了两声,问爸爸,“你发财了?这病房一天要顶你之前那病房六天。” 爸爸僵着脸没应,但是来了这个病房里,他的咳嗽确实好了很多,由于上洗手间不用我扶着,他就不会为了不想喊我而使劲地憋着,气色也好了很多。 八月中旬,在医院里呆了有一个多月的爸爸妈妈总算可以出院了,这天是萧叔叔来接的人,医生临走前跟我说,“别让你父母太过劳累,如果身体一旦有状况就得及时带医院里来,不然这有时一个感冒也会把人折磨死,尤其是你父母这种特殊情况的,前十年健康连感冒都少,这后面的一旦病一次,就会拖身体拖得越来越弱。” 我喏喏地应着,眼神在爸爸那明显很期待出院的脸上转着,又看了眼一直跟萧叔叔聊天的妈妈。 心口一阵揪痛。 这一个多月里,我清楚地明白死亡有时离我们是很近的,比如昨晚半夜就听到隔壁病房里哭丧的声音,那死去的人白天还被他家人推着轮椅上我们病房里来说说笑笑,可到了半夜,那人就死了,毫无预警地,也仿佛在意料之内,哭声蔓延了整条走廊。 让我的画笔到最后画了一团混沌。 人生世事无常,珍惜当下。 在生死的面前,那些怨恨以及伤痛,仿佛不过就是一颗尘埃。 第九十五章 家里的超市停业了有一个半月了,原先那批老员工得知爸爸妈妈生病的事情,纷纷提出了离职,萧叔叔无奈地给他们发了工资放了他们回去,而店铺关了,房租却每个月固定交。 萧叔叔自己的事业也忙,说没办法帮到我们什么,所以超市就只能关着。 爸爸一出院,连休整都不肯,就直奔那超市去重新整顿,妈妈也跟着去,我劝了几次都劝不开,就由着他们去。 平时按医生说的,关注着他们那身体的动向,门也不敢多出,平时我不爱去超市的,但是为了看着他们两个,我还是不情不愿地多跑了几趟超市,坐在烟草的专区看他们忙活来忙活去。 爸爸好几次想赶我,但话到嘴边又溜了下去,只用那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我便由他看着,到了该吃药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就提醒他,然后盯着他把药吞进肚子里。 1997年九月,学校开学了,我以全班第十名,全校第15名的成绩上了初三,郭晶则优秀地以全校第五名,全班第一名的成绩上了初三,整个学校的排名重新洗牌,a班的同学毫无变化,没有人下降到c班,也没有人升了上来。 上了初三,班里的学习气氛比以前更旺了,那种随时都看到班里趴了一排在做练习题的情况随处可见,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就算是想懒着也懒不起来,幸好在医院的那会我依然坚持学习,所以开学以后,也没有感到多大的压力。 张轩从暑假开始就不曾露面,那跟屁虫不在,我在校园里逛的时候,还真有点不习惯,开学后的第十天早晨,我拎着书包晃悠悠地进了班里,班里的同学都齐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我把书包放下,旁边的位置空着,郭晶还没有来。 我把化学课本拿出来,现在七科目当中,这科是我的短板,每次集中考试都能拉低我不少的成绩,那群围在一起的同学似乎讲完话了,几个女同学推搡着说要去d班看看。 我撑着下巴盯着她们出教室门的背影,有点好奇,她们去干嘛了,还去d班,什么情况。 但很快我就沉浸在化学的笔记里,不一会,郭晶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喘着气说道,“快跟我来,张楚来上课了,就在d班。” 手里的笔轻轻地从我手里滚到桌子上,我愣楞地看着郭晶,郭晶使劲地抓我的手,“看什么啊,快起来跟我去看看啊,现在d班都挤成菜市场了,好多人都说张楚完全变了个人,走啊,快去看看。” 我被郭晶扯着,从a班到d班的路不远,跑过的走廊却仿佛几十条街,很快d班就到了,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从来没有哪个说退学的人会再回到学校里,尤其是因“谈恋爱”而退学的。 那些因谈恋爱而退学的学生出了常青中学,都沉入了大海。 郭晶使出不少的力气扯着我挤过那群好奇的同学,好不容易挤到了门口,一个男孩站在教室门口,正安静地看着那群把他当猴子看的同学,我愣愣地看着他,记忆里那个温柔帅气而又学习优异的男孩的那张脸没有变,变得是他的身高,他的脸上的表情,而细碎的头发比以前更长了,服帖的帖在他的额头上。 我错脚一步,从人群中被挤了出来,堪堪地仰望着他,没错,仰望,不记得有多久没见了,但是他竟然比我高了,也比以前瘦了。 想起过去,不管我怎么别扭,怎么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他都会温柔地喊我妹妹,李优,那指尖的温度让我心跳如雷。 我张了张嘴,想喊他。 “李优!”低沉的嗓音传出,我恍然发现,他连声音也变了,过去他的声音是清脆的,可是现在他的声音带着嘶哑的低沉。 他的这两个字,让我的眼眶一红,咬紧下唇死死地看着他。 “嗷!张楚,你回来了!太好了!”郭晶虽然曾经说他不帅了,也很唏嘘,但是她很多时候都会跟我说,张楚被退学了,好可惜,毕竟,过去的她可喜欢张楚了。 张楚眨了下眼睛,唇边溢出淡淡的笑容,但不是以前那种温柔得溺死人的笑容,我朝他走上前一步,仰头,扯出一抹笑容说道,“欢迎回来!” 他的眼神安静地落在我的脸上,又笑了一下,我愣愣地看着他,并且确定了,他是张楚,可是他已经变了。 想到那逃离的李秀,是她让张楚改变的吗?对于李秀跟张楚的恋爱,也许我是第一个知道也是唯一一个知道的,我只知道他们恋爱的时候我除了那次看到他们在树下拥抱跟在那单车位置那里那模糊的身影以外,其他的时候我都看不到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又想起李腾老师说的话,说张楚是被李秀带的,她是怎么带的?想到这里,我从心里厌恶李秀,而现在的张楚,明显不再是过去那个温柔到骨子里的男孩了。 d班的同学知道我来了,把本来想走的我用力地扯了进去,司徒楠指着我说道,“哟,皇上,你南巡下山来看我们这群猴子啦?” 我笑着推开他的手指,“猴王,你好啊。” 宴海涛挤了过来,呸呸了两声,朝司徒楠说道,“人家不是来看你的,是来看张楚的,不然你还能见得到她?做梦……”说这话时,宴海涛那小小的眼睛在我脸上转了一圈,就像当初在饭堂那里,那意味不明的眼神,我懒得跟他计较,索性坐上椅子,跟他们聊天。 郭晶见我不走了,她也不走了,也坐了下来,不过她面对的是很安静的张楚,她咳了几声之后,想问张楚,又看了看我,我猜测她是想问他跟李秀的事情,急忙扯出她的手,在她耳边说道,“别问太多了,也别多管闲事。” 她不满地瞪了我一眼,“闹得这么严重,问一下会死啊?” 我抬眼看向张楚,只见他仅仅是安静地看着班里同学的闹腾,心里俨然一抽,一股疼痛在胸口翻涌,宴海涛凑了过来,呲牙咧嘴地说道,“如果不是那张脸,我都要以为这个人不是张楚了,小学时候男同学都怕他,女同学则喜欢他,平时不生气很温柔,一旦生气了就让人吓一跳,现在他的温柔不见了,多了层疏离的感觉,可是又不会很锐利,哎,老子真搞不懂,恋爱有什么好谈的,十个九个谈了都这副要生要死的样子。” 我狠狠地推开宴海涛的脸,眼眸对上张楚,他朝我又露出淡淡的笑容,可是极淡,我死死地掐着手心,想到那已经在法国的李秀,恨不得把她抓回来,狠狠地打一顿。 已经习惯了张楚的温柔,这一天顷刻消失,让我措手不及,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愿用十年的时光换回他的温柔。 上课铃响了,乔老师抱着书本进来,一看到我跟郭晶,吓了一跳,随后她又哈哈大笑,说道“真是惊喜啊,今天就来这里上我的课吧。” 我跟郭晶对视了一下,郭晶急忙点头,“好啊,我们就留下来听老师的课。”她这话一出,我想拉她走都不行了,乔老师欢喜地看了我一眼,笑眯眯地说,“在你们这种尖子生的面前,我上课都有压力了。” 司徒楠嘿了一声,说道,“老师你得了吧,难得李优在这里,你今天好好讲,别老是偏题。” 乔老师被这么一呛,狠狠地瞪了眼司徒楠,惹得台下的同学哈哈大笑,郭晶拍了下我的手,说道,“哎,d班原来这么好玩啊。” 我嗯了一声,又转头去看离我们只有一条走廊的张楚,他在二组的最后一个座位,没有同桌,一个人很安静,手里捧着语文书,语文书的第二页有他的名字,跟以前一样,张扬干净大气。 他似乎感觉到我在看他,恰好转过头,又一次对上我的眼神,他那眼眸里沉静无波,唇边则朝我淡淡地又笑了一下,我一再地被他抓到看他,前面还好,这次我的心下意识地跳了一下,不过我仍是朝他回敬了一个笑容。 就算时光再短,岁月再匆忙,我们该变的也都变了,在过去的三年多里,我跟张楚真的没有好好地再讲过话,或者是这样近距离地坐在一起,我那时正在忙着蜕变,他则也在忙着,等我们上了初中后可以休息的时候,他却跟李秀谈起了恋爱。 如果不是那一直徘徊在我心间的那温柔的笑容,如果不是家里那本画本里唯一的少年,我想,我早已经把他给忘记了,在他那差点让我逼疯的心跳,还有那段跟李秀一起折磨我的日子,我就会狠狠地将他剔除。 可是他这次再次归来,却让我无法忽视他,他像被折翼的天使,被流放到人间。 第九十六章 午休的时候,我趁着大家都在休息,一个人安静地来到图书馆,摆下画板,面对着那沉静的建筑物,开始画画,笔尖刚勾勒完,一个人影就从旁边窜了出来,张轩一屁股坐到我身边,笑嘻嘻地说,“果然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我转头扫了他一眼,只见他手里抱着画本,他笑着扬扬画本说道,“呐,下个月的青少年金杯奖,这是老师给我的任务,你参加吗?” “不。”我应道,他哎了一声,又笑道,“我都忘了,你现在参加的都是大奖,这种小奖你不感兴趣的啦,下次去扬小调记得叫我啊,每次你都偷偷去。”说着他还故意扁了下嘴巴。 我真想捏住他那张嘴,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已经有很久没去扬小调了。” “骗谁呢。”他嘀嘀咕咕地说道,嘴嘴碎碎的,真是让人想打他一顿,接着他把画本翻开,用笔顶着下颚,许久之后他都没有动笔,接着他又歪歪扭扭地动了一下身子,窸窸窣窣的,特别烦人,我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安静点?” 他倒是不动了,咧嘴一笑,说道,“不能,哎,李优,我有事情想告诉你。”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安了下来,没有那欠扁的笑容,我看着他,他朝我坐近了一点,低低地说,“今天……你看到我哥哥了吧?” 我握笔的手一紧,从鼻腔里应道,“嗯。” “其实我哥哥今天这个样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上个学期被学校说要退学,他就这个样子了,仿佛之间好像整个世界要塌了似的,本来我爸爸这个暑假是想带他去杭州读书的,我爸爸跟妈妈都说丢不起这个脸,其实我们家你们不知道,我们家,哎,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我爸爸跟我妈妈非常严厉,尤其是对我哥哥,他们虽然从来不打我哥哥,可是他们每次教育我哥哥都特别特别地严,要不是每次都是哥哥挡在我面前,我早就被我爸爸妈妈吓死了,我哥哥每次都跟我说,爸爸妈妈会这样,是因为我们家族的生意,哥哥是唯一被爷爷承认的继承人,所以爸爸妈妈才会对哥哥那么严厉。”说到这里,张轩眼眶红了一下,随后他又继续说道,“之前李秀姐姐经常来我们家,爸爸妈妈都不当一回事,一直认为那不过就是个同学而已,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在谈恋爱,反正每次李秀姐姐来了,哥哥就被她叫出去了,上了初中的那会,哥哥刚进a班的时候,又是当班长又是学习的,他学得也很吃力,我好几次都看到哥哥的名字被你那个小姐妹挤到下面去,可是哥哥从来不说累,就一直认真地学着,可是李秀姐姐每次来了,把哥哥喊出去了,哥哥就没时间学习了,这件事情放别人的家里可能只是小事,可是放我们家就特别地恐怖,要是被爸爸妈妈知道了哥哥的成绩下降了,爸爸妈妈一定会很生气的,他们生气超级得恐怖……” 我死死地掐着手心,看着张轩,张轩吸吸鼻子又说道,“可是没想到哥哥的成绩还真得下降了,都怪我很少去看名次,不然我就可以早点知道了,我都不是学习的料,爸爸妈妈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哥哥的身上,所以对我的要求就不是很高,于是我才可以随意地画画,随意地进f班,而不用像哥哥那样,每次都必须拿第一,这次妈妈本来要哥哥去杭州重读初二的,他们觉得哥哥太丢他们的脸了,刚发生这件事情的时候,哥哥总是失眠,妈妈偷偷在牛奶里放安眠药,才能让哥哥睡着,暑假的时候都带着哥哥去杭州报名了,可是哥哥不愿意去,在报名的前一个晚上,死死地跪在妈妈的腿边,跟妈妈说他能把成绩挤上来的,只要给他两年的时间,哥哥整整跪了三个小时,妈妈才点头的,当时我就在边哭,我觉得哥哥真的太辛苦了,所以我特别讨厌李秀姐姐,真的特别讨厌她,我从来不讨厌任何人的,这次我真的很讨厌她。” 说完这番话,张轩用力地擦了下眼睛,我的手心被我掐出了血,有点黏黏的,一直以来,张楚都是强大的,温柔的,把什么都把握在手里的,可是我从来没想到,他身上承受着这样巨大的压力,可是他面对我们的时候,还总是一副温柔的神情,从来不见一丝疲惫。 “我觉得哥哥不是真的喜欢李秀姐姐,是李秀姐姐总是很柔弱地哀求哥哥,装出很可怜的样子,哥哥才会心软,总是跟她在一起,算了,我也不懂,只是我自己的猜测而已,得知李秀姐姐出国的消息,哥哥也没有反应啊,所以我才这么想,哎,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你能帮帮我哥哥,他说了两年左右就要再进a班,可是他现在在那么差的班里,成绩怎么可能好得上来,李优,我哥哥以前这么帮你,你也帮帮他吧,好吗?不然等我爷爷知道了,一定会拿那根棍子打我哥哥的。” 我看着张轩,许久之后,缓缓地点头,张轩嘿嘿地挠了把乱糟糟的头发,红着眼眶笑道,“我就知道李优是个好人。” 下课后,我拎着书包路过d班,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一个人还在收拾着书,那个人侧脸被金色的夕阳照射着,黑色的头发在金色的夕阳下呈现一道金色的光芒,在那服帖的发丝上跳跃着,这样的画面让我想到了那年秋天,初长成的身板轻松地越过那比他身高还高的栏杆,夺得了全场的掌声,那都是记录他那些辉煌的过去。 而谁又知道,在他那辉煌的背后承载着平凡人从来不承受的压力。 我停在教室门口,看着他朝门口走来,他看到我,顿了一下,随后把书包轻轻地甩在肩膀上,朝我又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便朝我走过来,“还没有走?” “你不也是。”我用着略带生涩的调笑语气。 他又淡淡地笑了一下,我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扫想他垂在衣服两边的手,在过去,他喜欢用他的这只手摸上我的头,揉我的头发,看着看着我的视线有几分模糊。 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我跟他的脚步声,一轻一重,一缓一慢,相对无言。 在下楼梯的时候,我低声地说道,“张楚,让我帮你补习吧。” 我感觉到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随后他又继续朝前走,载满书的书包仿佛很轻似的,在他的肩膀上也没有被他甩下来,就在我认为他不会回答,可能我还需要再问一遍的时候,他嘶哑的嗓音在楼梯间响起,“好!” 我盯着脚下的路,差点一个激动摔了下去,幸好我稳住了身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空气中再度沉默。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走到了校车旁,我停下脚步,他则转身,朝我又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就朝那停着的校车走去。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校车门里,如果我没记错,从上了初中,他一直都是坐家里的小车来回穿梭在学校跟家里之间的,早些时候我还看到张轩上了家里的小车。 而张楚,则偏偏坐了校车。 在原地站了一会,我便拦了辆三轮车到堂西街,我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去过堂西街了,杨天说要租房子到我们附近,可是却没有半点消息。 那个叫陆露的女孩此时也在樱花飞情里,她安静地坐在靠仓库的椅子上,那只原先缠着绷带的手已经拆了绑带了,露出雪白的手臂,她的眼神一直在杨天的身上转着,杨天则低着头在柜台上摸来摸去。 我一进去,杨天立刻就抬起头,一见到我,眼睛一亮,快步地从柜台上绕出来,一把勾住我的脖子,“妹妹,多久了,你有多久没来了?” 我抓住他的手臂,低声道“我这段时间太忙了。”杨天嗯哼了一声,松开我脖子上的大手,拉着我朝柜台走去,勾了下我的鼻子,懒洋洋地笑道,“知道,你父母生病了,你在医院里照顾他们,妹妹是个好女孩啊。” 我眯起眼,躲过他的手指,“是郭晶说的吧。” 杨天揉了下头发,嗯了一声,伸手从高高的架子上取了一个红色的饼盒下来,放桌子上,打开,里面各种形状的小饼干坐落在格子里,“这是我专门给你留的,很好吃,是秦叔叔跟我妈去玩儿顺便带回来的。” 说着他就捻了一块放我嘴里,我刚咬上,就感觉身后有道很寒冷的目光投射过来。 我下意识地转头,就对上陆露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仅仅只是直直地看着我,却让人感到不舒服,我敛起眉头,顺手又捻了一块塞进嘴里,杨天见状,给我倒了杯水,“别吃太急,小心咽着。” 我喔了一声,满嘴的饼干屑,吃了几块我又喝了几口水,然后看了眼还在看着我们的陆露,我伸手戳戳杨天的手臂,“你拿点给她吃吧。” 杨天扬起眉眼,扫了下陆露的位置,说道,“你拿去,我没空。”说罢他就低头拉抽屉捡上面的散钱。 我盯着他,嘴角抽搐。 他不拿我也懒得拿,就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随后我问他,“你们房子找到了吗?” 杨天唔了一下,用手沾了下水珠,说道,“找到了,就在菜市场过去的那栋楼。” 第九十七章 我哦了一声,就有些无聊地看着杨天那双修长的手捻着钱,他整理完了,拉了张椅子就坐我身边,随后他转头笑着说,“有一件好事得告诉你,秦叔叔跟我妈准备登记结婚了,他们想你当证婚人。” 我愣了一下,随后笑道,“什么时候?”杨天哎了一声,又捏上我的鼻子,极其懒洋洋地说道,“下个星期,你这个大忙人一定要来,不然我妈跟秦叔叔的婚就结不成了。” 我一下子透不过气,用力地掰开他的手,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我一定会准时到的。” 他一拍大腿,笑着说,“好啊!那你可得准时了,证婚人。”我被他那三个证婚人的调侃语气弄得脸上有点发热,秦叔叔跟素贞阿姨的结实,确实算是我牵的头。 我在樱花飞情转了一圈,没看到新出的崔健的专辑,杨天说最近货不太好拿,很多黄牛卖假货,他去了几次都没拿到真货,不过据说有一首叫《外面的世界》的歌蛮好听的,他还在找,到时找到了给我留。 我点头,随后看着天色有点晚了,想到家里的爸爸妈妈,我抓起书包就说要走了,杨天无奈地说,“不能再等会吗?等唐君回来了我送你回去。” 我摇头说不了,他无奈,只能站在樱花飞情门口目送我,我出了樱花飞情,下意识地看向刚刚陆露坐的位置,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那时我并不知道,陆露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在樱花飞情,为的就是等杨天的点头。 在那个年代,陆露刷新了所有女孩子的矜持,把希望都寄托在杨天身上。 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门口停着辆很眼熟的小车,我一下子就认出来是糖糖老师的,抓着书包欢喜地奔进家里,一室明亮的灯光投射在我的脸上,我一睁眼就看到那一抹灰色的唐装。 满心的欢喜堵在胸口,我丢下书包,一屁股坐到孟宴老师的身边,“老师,你怎么来了?” 糖糖老师笑着摸摸我的头,“专门来看你的,还有告诉你一件好消息的。” 我歪着脑袋看孟宴老师,孟宴老师则看向对面,对面的椅子上坐着爸爸妈妈,他们也看着孟宴老师,妈妈脸上带着笑容,爸爸则僵着脸,直愣愣的。 “李优既然回来了,那么我就直话直说,这次呢,我是想带李优去荷兰的,在那边有一所贵族学校想要李优去当交换生,并且在那边她一样可以修初中的课程甚至将来可以直接在那边拿大学文凭,其实像李优这样的资质,早就是大学以上的学历了,随时要哪所大学的文凭都是可以的,但是李优自己坚持要走普通人的学业,我也就由她去了。”孟宴老师挽了挽衣袖,语气淡淡的。 我愣了一下,直直地看着孟宴老师,妈妈脸上的笑容狠狠地僵住了,她的身体微微发抖,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宴老师,爸爸脸色则沉了下去,语气不太好地说道,“她才是我女儿吧,你这个语气摆明着把李优当你的女儿?然后帮她做任何决定?” 我听着爸爸这话,便狠狠地瞪过去,爸爸被我一瞪,脸色又沉了几分,我冷笑,就差问他,我哪里是你女儿了,你好女儿在法国,不在这里。 可是孟宴老师在,我不想把这些灰暗的心情坦露出来,孟宴老师喝了口热茶,淡淡地说道,“李天助先生,你好,实不相瞒,李优从进了扬小调,她的一半命运就跟扬小调捆绑在一起了,我们扬小调可以当她的家,可以给她幸福,可以给她未来,只要她愿意,就连将来婚礼我们都可以帮她操办,在她进了扬小调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完全是你的女儿了,如果你们对她不好,她随时都可以脱离你们的生活,来扬小调,比活在你们身边,还更精彩,你一定没看过她的画,她的画对家的渴望远远大于一切,李天助先生,你看过吗?” 孟宴老师的话刚落,妈妈的泪水就顺着眼角滑下来,仿佛印证了孟宴老师的话似的,爸爸的脸则一阵青一阵白的,眼神刮到我的脸上,带着几许不甘心,我咬紧下唇。 孟宴老师转头看着我,“你说说,你要不要去荷兰?那里比这里美多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渴望离开常青镇,所以我一直都在替你想办法离开,你现在可以做个选择,你也长大了,该为自己选择一次了。” 屋里的气氛很沉重,我被孟宴老师的话感动得一塌糊涂,手指下意识地揪着他的衣服。 糖糖老师低声道,“李优,你的未来是光明的,不该绑在这里,这里太小了,不适合你发展。” “优优!”一直没说话的妈妈突然出声,带着哭声,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走了过来,在我的面前蹲下,一把握住我的手,死死地咬紧嘴唇,随后说道,“你,你去吧,我们不能绑着你,也不该绑着你,你,你去吧。” 我低头看着她,她的眼神很不舍,可是她的嘴里却说着让我走,我死死地看着她,声音平静地问道,“那你怎么办?” 那五个字刚一出,她哇地一声如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没关系……呜呜,你去吧,我跟你爸爸在这里守着,你们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 那语气里的悲凉一下子让我红了眼眶,我想起医生说的那些话,脑海里闪过她躺在床上气若如丝的神情,心如被棒槌捶打似的,一阵又一阵,爸爸冲了过来,一把将妈妈从地上扯了起来,大声吼道,“你丢不丢人,在外人面前哭什么哭,她想要去哪里就让她去,就让她去!” 妈妈的哭声又大了一些,可是下一秒又死死地压抑住,转身抱住了爸爸,爸爸死死地扣着她的脑袋。 孟宴老师见这个情况,叹了口气,对我说道,“这个机会十分难得,但是我也知道你现在一时做不了决定,我跟刘子糖先回扬小调了,明天你给我答复。” 说着他就站起身,糖糖老师摸摸我的头,叹口气也跟着起身,我急忙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跟在他们的身后,看着他们上了门口的小车,许久之后我才挪动双腿,转身。 这天晚上,我跟妈妈跟爸爸三个人坐在沙发上,没有人说要吃饭,有没有人有心情去做饭。 那种压抑到死的气氛直到很多年以后我都不想再发生。 妈妈还是说让我去吧,说她不想毁了我的未来,爸爸则一直冷着脸没说话,只是叫妈妈别再哭了。 我被弄得很烦躁,整个人如被一团雾罩着,这两个人我再不喜欢,他们也是我爸爸妈妈,他们已经没有李秀了,他们随时都可能因为生病而再次躺进医院里,在那个满是死亡的气息的地方,我下次再见到他们,是不是会只剩下两具尸体。 想到这里,我就更烦躁。 丢了句我很困,我就爬上楼去,李秀的那张床还没有清理出去,仍是被打扫地干干净净地,我好几次看到妈妈坐在空荡荡的床边,满脸的泪水,她走得那么决绝,不知道那两个爱她的爸爸妈妈在她走后却躺进了医院,一呆就是两个多月。 而我现在,也面临着离开他们的可能。 我知道孟宴老师说得没错,这次机会难得,心里更是感激他,他没有听我说过任何的话,却从我画里读到了我想离开的心情,更读到了我在这个家里那灰暗的地位。 所以他一直在想办法让我离开这里。 可是我却在这个时候犹豫了,躺在床上,我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一翻身就摸到那两个大大的洋娃娃,我伸手死死地搂住它们,闭上眼睛,想要就此睡过去。 梦里有一片桃花林,桃花林里有个很高的人,我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他只是站在树下。 许久之后,他低低地说,“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早上六点不到,屋外还灰蒙蒙的一片,我则睁开了眼睛,过了一会,我便穿了衣服起身,走到楼梯口,却发现,妈妈还坐在沙发上,一夜没睡,我抓紧衣服,走下楼梯,就见爸爸从厨房里走出来,端了一锅粥,脸色很憔悴,也是一夜没睡。 看到我时,他冷着脸,别扭地说,“喝粥,然后去上学。” 第九十八章 那一刻,不知为何,我的胸口一阵发闷,我走到电话机的旁边,抓起电话,拨出了那个熟背心里的电话。 那头很快就被接了起来,声音很清醒,他说,“李优,早啊。” 我那到嘴的话溜到唇边,却堪堪地停住,孟宴老师等了一会没等到我的回答,他嗯了一声,“我知道你的回答了,放心,我的徒弟就算不出国,也可以红遍整个世界,李优,你让我孟宴佩服,我绝对会助你在这条路上无人能敌的。” 我死死地抓着话筒,泪水从眼眶里溢出来,一滴一滴地打在电话机上,另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嘴巴,免得那哭声传到话筒那边去。 许久之后,我哽着声音说道,“孟宴老师,谢谢你,我最爱你了。” 孟宴老师似乎被我这话吓到,他在那头狠狠地咳了一下,随后急忙说道,“好了好了,快去吃早餐,然后上学,我去睡一会。” 说着那头就挂了电话,我捧着电话呆坐着。 过了一会,我站起来,看着那一直在沙发上,安静的爸爸妈妈,说道,“我不走了,我留下来。” 妈妈眼眶一红,又想哭,却死死地捂住嘴巴,伸出手,浑身颤抖地抱住我,我僵在她怀里,狠狠地呼吸了一口气,认命地闭上眼睛,就当这辈子我欠他们的,对,我上辈子欠的,这辈子来还。 “喝粥,要凉了。”爸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些许僵硬,我退出妈妈的怀抱,走向餐桌,妈妈擦擦脸上的泪水,一脸的笑容地跟在我身后,随后坐我对面,帮我夹小菜。 爸爸也舀了碗粥坐下来,屋里安静地只听见粥入嘴的声音,而屋外慢慢地投射些许的阳光,我们家的门朝东边,每天早上总比别人更加容易感知到太阳升起的那抹暖意。 此时阳光斜斜地射进门口,带来了新的一天新的温暖,也为这个一直支离破碎的家带来些许的暖意。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离开,也许是自由,留下,却收获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那份感情。 人生总是这样,有舍必有得。 初三之后蛮多班干部都退了下来,主要都是为了想用心读书不想耽误了学习,郭晶更不用说,李腾老师刚开口,她哎了一声,把手放胸前打了个叉叉说道,“老师,我不适合当班干部,就是个无所事事的文娱委员我也不适合当。” 李腾老师扶了扶眼镜,一脸无奈,接着他又转向我,我立刻用书本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说道,“老师,我更不适合。” 李腾老师盯着我,那眼镜闪过一道光,他一把抽走我手里的书,说道,“你当了一年多的班长,还说你不适合,你们都不当了,那我来当啊?” 我笑了一下,说道,“可以有。”李腾老师用书本轻轻地敲了下我的头,说道,“你就当帮老师一下,这班里也没人可以接了。” 我摇头,“老师,真不行,我要帮张楚补习,所以……”话还没说完,郭晶就哇地一声叫了起来,“什么?你要帮张楚补习?” 班里的其他同学齐刷刷地朝我们这边看来,李腾老师扶了下眼镜,眼眸几分深意,“你真要帮他补习?” 我点点头,说道,“小学的时候,他帮我补习,现在初中了,我帮他补习,那也很正常,我希望他早日回到这个班里。” 前头一女同学笑了一下说道,“该不会补习补着补着就跟你姐姐一样吧?” 我转过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缩了缩肩膀,猛地闭上嘴巴,郭晶朝她呲牙咧嘴了一番,又拉住我的手,低声说,“我也可以帮他补,我们一起努力,让他早点回来。” 我下意识地收缩手指,紧紧地握住郭晶的手,看着她,满心感动,她朝我吐了吐舌头,笑眯眯地道,“不用太感动,说来我们几个都是一起长大的,说不定未来还要上同一所大学,友谊地久天长嘛。” 李腾老师把书本还给我,笑着揉揉我的头说道,“我也觉得张楚可惜了,有你帮他,我相信他肯定很快可以振作起来。” 我重重地嗯了一声。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轩把他碗里的鸡腿都拨给我,满脸的不舍地盯着那到了我碗里的鸡腿,干笑地说,“我知道你要帮我哥哥补习,这个鸡腿是我感谢你的,明天的鸡腿我还给你。” 我夹起那鸡腿,往嘴里夹,他的眼神直直地看着我的手,还死劲地咽了下口水,我顿时好笑,这个吃货,十年不变啊,我故意说道,“我吃了啊。” 他狠狠地撇开脸,“吃啊,给你的你吃啊。”下一秒他转过头,看到他碗里还有个鸡腿,惊讶地看着我。 我笑着扒了一口饭,说道,“还给你。” “你不吃啊?你是不是不喜欢吃?”他看着那鸡腿,又看了看我,我嚼了饭,把饭咽下去,瞪了他一眼,为了心安理得地吃个鸡腿,所以给我找个借口说我不喜欢吃,我也是醉了。 就在张轩还没动筷子前,一双筷子快速地伸了过来,快速将他碗里的鸡腿夹走,郭晶一口咬住那鸡腿,“你们都不吃,那我吃了,今天打饭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吃鸡腿,结果打的时候都没了。” 张轩盯着空空如也的碗里,又看了看那已经剩下半块骨头在郭晶嘴里嚼着的鸡腿,啊了一声,承受不住地捧着饭盒刷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郭晶,郭晶不明就里地又嚼了两口,然后把骨头吐在桌子上。 张轩十分不甘地说,“我不吃了。”说着就端着饭盒一溜烟跑了,我一下子忍不住,噗笑了出来,郭晶一看我笑,她也笑了,问道,“他不是不想吃吗?一直把鸡腿塞给你。” 我伸手将她唇边的肉末擦掉,又笑了起来,眼角都笑出泪水了,“他很想吃的,给我的时候那神情可不甘心了,偏偏还给你吃了。”郭晶啊了一声,一脸真的是这样吗?我笑着点头,一转眼刚,就看到张楚坐在离我们不远的桌子上,正安静地吃着饭,接着说要跑掉的张轩突然出现,一屁股坐到张楚的身边,歪着脑袋跟张楚说话,张楚略微抬起头,朝张轩笑了一下,那笑容极淡,张轩愣了一下,眼眸闪过黯淡的光芒,不过很快他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张楚回应得比较少,但是一直都认真听着,他的疏离感面对张轩的时候,也没有消失,想到过去张轩说他最喜欢他哥哥了,还说哥哥最好了,又温柔对他又好。 难怪张轩这么讨厌李秀。 “哎,那不是张楚嘛。”郭晶顺着我的眼神看到了,说着她就扯住我的手,“走,我们去打个招呼,我现在看到他老觉得他怪可怜的,老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上次我在图书馆也看到他了,他也是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书,周围的同学都是两个,三个的,就他一个人,那表情平静得好像对所有事情都不感兴趣,我有时都觉得张楚快升仙了。” 她一路走一路叽叽喳喳,我捧着饭盒被她抓着跟在身后,刚到那桌子,郭晶就嘿了一声,然后把饭盒放桌子上,无视张轩那快瞪出来的眼珠子,朝张楚热情地喊道,“张楚,我们来陪你吃饭。” 我翻个白眼,顺着坐在郭晶的身边,正好跟张楚对面,他抬头朝我们淡淡地一笑,也没有开口。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胸口俨然一疼。 我使劲地憋出一个笑容朝他笑了一下,他看着我笑,又淡淡地笑了一下,接着就低下头吃饭,郭晶的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撑着下巴观察张楚吃饭的样子,张轩在一旁使劲地瞪她,她都没感觉。 过了一会,郭晶突然说道,“张楚,我也跟李优一起帮你补习吧。” 张楚手里的勺子顿了一下,随后他抬眼看了看郭晶,接着又看了看我,那眼眸里有几丝询问,我愣了一下,他就说道,“不用了,不麻烦你,李优帮我补习就行了。” 郭晶满脸笑意僵了一下,随后她转头看着我,我急忙摆手,示意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拒绝。 郭晶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行吧,反正她的化学也是我帮她补习的,补来补去你还是我学生。”语气里带着几丝得意,张轩立马就不乐意了,“什么意思阿,李优帮我哥补习哪关你的事啊,明天把鸡腿还我阿。” 我噗地一声又笑了,说了半天又是那鸡腿。 张楚看我笑了,他也淡淡地笑了一下,我被他那唇边的笑容激得心跳漏了半拍。 第九十九章 我没帮人补过习,下课后,我到d班找张楚,空荡荡的教室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我坐他对面,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我脑袋一片空白,而他摊着书本,正看着我,很安静很宁静地看着我,我咽了咽口水,额了一声,接着又额了一声。 以前都是他帮我补习的,他总会按他的规矩来,给我出题让我做,现在我也可以照搬,可是面对那张脸,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我脑海里是强大的那张脸,现在让我来帮他补习。 我才知道我揽了一个挺难的活儿,如果现在是司徒楠,估计我一边敲着他的头,一边就开始讲了,但是现在是张楚,在他面前,就算即使现在他身处d班,可是我还是不敢乱讲。 万一讲得没他好呢,对吧。 他眯了眯眼,挡了挡那热烈的夕阳,接着他修长的双手推开手里的本子,来到第八页,那里有一道题正被他画了出来,他问道,“这道题,我不是很懂,上课的时候,班里太吵,老师讲的太笼统。” 我俯过脑袋,在那道题上眯了一下,立即就知道解法了,于是我也不多说,反正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直接在草稿本上列出我的解法,说道,“这是我的解法,但是老师给的则是这个,你看看。” 他唔了一声,埋头看着那道题,很快,他在那道题的圈圈处划上ok两个字。 看到他这样,我叹了口气,果然,他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学生当中也有不少人,对于题目的解法是知道的,但是一旦到了考试总会弄错,时间有时无形地给人一种催促的感觉,导致脑袋容易一片空白,就如我从小学考初一那会,其实大部分题我都会做,但是在那个时间段,脑袋就是一片空白,尤其是当答了其中一道题,而偏偏那道题花去了太多时间了,最后只能胡乱地填上去,然后又快速地填别的题,这样焦急的情况下,常常两边都没办法做好。 我跟张楚应该是最不像补习的那种传统情况,常常都是我坐着发呆,然后他把问题拿出来,接着问我,十分有目的性,也更加直接,我每次都会随时准备解答他的题。 有时会我做我的作业,他做他的题,然后那一个多小时的补习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接着我们就搭着最后一班车,各自回家,妈妈对于我老是这么晚回来,开始有意见,她很是紧张地问我,最近怎么老这么晚回来,我张嘴想说给张楚补习,可我知道,张楚在妈妈的心里成了颗毒瘤,补习是李秀留下来的后遗症,我说补习妈妈不一定信。 这让我又为难了起来,最后我只能跟妈妈说,我在学校里写生。 妈妈半信半疑,但是一个半月后,我的连环画,叫《堂西街》获得了欧洲金鹰画家奖第一名。 妈妈这才信了,可是当她看到堂西街三个字,眼眸暗了几分,这一个奖是我走出国门的第一个奖项。 糖糖老师在电话里说,让我必须抽时间去德国领这个奖,同时也会认识很多的人。 对于学习,我就一直保持着那水平就足够了,但是现在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帮张楚补习,于是我拼命地记笔记,把张楚可能出现的问题,全记在笔记本里,接着到了下课的时候,我就拿给他,说道,“我可能要出国一趟,这是我记的笔记,你在这段时间就看笔记吧,有问题你肯定会记下来问我的。” 他拿过我的笔记,淡淡地笑了一笑,说道,“好。”接着他弯腰从抽屉里取了一个小盒子出来,打开,里面是一支画笔,但是这只画笔的头顶是一个光着头的小人,那脸笑咪咪的,像佛主,他带着嘶哑的嗓音说,“我看到新闻了,也看到你那个奖了,这只画笔给你。” 我盯着那光头人儿,一动不动,也没有伸手去拿,他收起了笔记本,接着拎着书包,已经站在走道上了,居高临下地说道,“走吧,校车要开了。”我猛地回过神来,拎着书包,紧紧地抓着那盒子,跟在张楚的身后,他似乎又高了,我只到他的肩膀了,前头的男孩沐浴在夕阳下,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近乎体贴,却不再见那温柔。 校车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高三生,都一脸疲惫地趴在前面座位上,我安静地坐在最后面的座位上,盯着车窗外的景色,手里紧紧地抓着那盒子,那一年我就是在这个位置,这个角度看到张楚把李秀扶进车里的。 李海燕没有撑过初二,初三她就没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这个位置永远只有我一个人坐了,谁都不喜欢最后的这个座位,因为它很高,并且在轮胎上面,车子一碾动,最后的这个位置受得震动是最大的。 德国给我的感觉就是一副黑白色的冷画,我跟孟宴老师下了飞机就直奔饭店,本以为可以好好地睡个觉,可是一到饭店,就见到了许多记者堵在门口,孟宴老师让我站好,神情打起来,受采访的姿态要拿出来。 那群记者挤了过来,挡住了我跟孟宴老师,用德语不停地问孟宴老师,但是大多时候他们也想问我,可惜我不懂德语,于是孟宴老师会在我耳边翻译,然后我用英语回答。 历时一个多小时的采访晕乎乎地过去了。 金鹰奖的得奖者大部分都是我这样十七八岁左右的少男少女,十几个奖项里只有我一个中国画家,那些金色卷发的小洋人总喜欢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我,尤其是我这个比他们都矮的中国人。 但是即使如此,还是让我认识了几个喜欢聊天的小画家,那几个人用生涩的英语说我,“是个漂亮的中国女孩。” 我一听就笑了,这么多年,可没人说我漂亮,有李秀这个长得好看的姐姐挡在我面前,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会漂亮,我甚至很久都没认真地照过镜子,我只记得小学时代我那一头卷发乱糟糟的又特别不会打理,所以它永远都像一陀毛绒绒的东西栖息在我的头上,那让我曾经想要去将它剪成光头。 但是这群小画家,都爱说我漂亮,有个叫约翰的男孩还塞了一张纸条给我,说那是他的电话,又叫我把中国的电话给他,他来中国了一定来找我,孟宴老师站在一旁,一脸挪喻地看着,我被他那眼神看得脸上发热,找了张纸条,写上家里的电话,快速地塞到那约翰的手里。 回去的路上,孟宴老师难得有兴致地笑道,“我们李优的春天要来临了。” 我猛地僵住,心里呸呸呸了几声,悄然瞪了眼孟宴老师,让他乱说,我对爱情这种东西,不感任何兴趣。 在德国只呆了十天左右,我们就回国,孟宴老师把奖金给我的时候,我看着那一厚厚厚厚的奖金袋,整个人呆住了,这绝对是我得奖这么多次,拿得最多的一次。 孟宴老师看出我的惊讶,笑道,“这只是九牛一毛,等再过三年,你的奖金可以为你购置房产,购置车子,所以……我们李优很快也是有钱人了。” 我把奖金小心翼翼地放包里,在扬小调里我就存了不少钱,这次的这个奖金太大了。 回到家里,我拿着奖金袋,总觉得放哪都不安全,妈妈一看到我回来了,急忙进厨房去给我弄吃的,不一会就端着一大碗汤出来,还做了手撕鸡,戴上手套帮我一块一块地撕下来,放我碗里,我咕噜地喝了一大碗,又塞了大半只鸡,这时隔壁邻居的阿姨凑了过来,笑眯眯地拎着一盘鸡蛋,满脸笑意地看着我,“我听说李优回来了,这个鸡蛋是我们老家的土生鸡蛋,特别营养,你给李优补补,我在电视上看到她的采访了,小小年纪真的太厉害了。” 妈妈这些年被夸得已经不会手足无措了,本想着拒绝阿姨,但是看到那圆润的鸡蛋,又觉得能替我补身体,妈妈伸手就接下了,笑着说道,“我拿钱给你,就当是我给你买的。” 阿姨急忙摆手说道,“不用不用,我知道你们最近有点困难,这鸡蛋是我给李优的,别给我钱了,我先回去了。” 妈妈哎了一声,阿姨窜得可快了,一下子就没影了,我摊在沙发上,看着妈妈,问道,“什么我们家最近有点困难?是什么意思?” 妈妈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没事,就是一点小事。” 我盯着她,她则转过头,我看了她半天后,就闪进画室,去画画,到了十点多就出来的时候,妈妈在浴室里冲凉,我揉着额头坐在沙发上,侧过身子去柜子上拿苹果,苹果拿到了,一张纸条也粘在我手里了。 那是一张汇款单。 汇款的金额很大,收款人是李秀。 第一百章 我一直都知道,爸爸妈妈一直有给李秀汇款,她一个女孩子在国外,要开销要交学费,肯定要花不少钱,爸爸妈妈每个月都固定给她汇去,有时会一次性汇两个月的,有时一个月一次,在法国读书的学费不便宜,光是住公寓宿舍就一个月要花不少的钱,李秀很少打电话回来,一般打也是打到超市,然后就只问爸爸妈妈要钱,爸爸妈妈也会问她的情况,她说得极少,要么就是说了爸爸妈妈没肯跟我说。 但是每个月的钱也是固定的,这次却是原先那钱的十倍,看到那笔金额我都心惊了。 超市停业了两个多月,本来就是有出没入,再加上老员工走了,还得招新的员工,培训什么的也需要花钱,最近游园一街的对面也开了一家超市,比我们家的没小多少,生意自然也受到了打击。 这笔钱给得那么多,无疑就是雪上加霜。 看着李秀那两个字,我真恨不得可以一口气冲到她面前,咬死她。 我不知道她为何需要这么多钱,妈妈从浴室里出来,看到我啃着苹果,随后眼神看到我手里的汇款单,脸色变了变,走了过来,一把抽走我手里的汇款单,我盯着她想收起来的动作,心里一冷,随后我撇撇嘴,站了起来将吃剩的苹果丢垃圾桶里,丢完我就想走,手却被妈妈拉住,她低声地说道,“你姐姐……叫你爸爸剩下一年的生活费汇给她,她说她没时间打电话回来要了,你爸爸怕她……” 我顿了一下,闭了闭眼睛,对于李秀这种做法,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话明摆着她就是不想跟家里联系,想到那偏了心眼一直爱护着她的爸爸妈妈,我真觉得李秀如今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一只白眼狼。 想到每次爸爸妈妈接到她的电话后,那一天都心情好的神情,就觉得无比的讽刺。 我甩开妈妈的手,朝楼梯走去,妈妈站在沙发边上,直直地看着我,我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房间。 第二天上学,刚下校车,就被郭晶一把搂住,她哎呀哎呀地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我的李优阿,你终于从天边回来了。”我拧着她的脖子,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 她拉着我的手,开心地朝a班走去,我盯着那只细嫩的小手,小手的温度暖暖的,让我的心一阵发热,走了没几步就在楼梯碰到陈挠,他双手插口袋里,笑着说,“李优,你还欠我什么你记得吗?” 我笑了一下,点头道,“知道,在画了。” 他摸摸鼻子,笑道,“幸好你记得,我怕我再不开口,将来你的画我倾家荡产都买不起。” 郭晶重重地点头,“那非常有可能!” 陈挠又笑了一下,随后他说道,“郭晶,你妈妈喊我上你家吃饭,你能带上李优么?我们不能只顾自己吃得开心。” 郭晶阿咧了一声,随即欢喜地说道,“我妈喊你上我家吃饭啊?喔,好啊,那不如我们弄个烧烤会,上次我爸爸从海印市给我带了一个大大的黑色的炉子,说那个是用来烧烤的。” 陈挠挑了下眉头,说道,“这个好,我们就找个时间聚一下。”说罢,他们便齐齐地看向我,我愣了一下,笑道,“哎不用问我,你们决定就好。” 郭晶欧耶地跳了起来。 她刚正准备再跳一下的时候,上课铃就响了,于是匆匆地跟陈挠道别之后,我们便分头离开了楼梯。 踩着最后一秒进了班里。 放学了,班里的同学都收拾了书包相继离开教室,我收拾好书包也朝教室门口走去,一转头看到张楚站在我们班旁边的栏杆上,肩膀挎着书包,正安静地看着我。 我顿了一下,不太确定地看着他,他朝我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朝他走过去,感觉到还没走完的那几个女同学的眼神都落我身上,我仰头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他嗯了一声,说道,“来看看你上学没有。” 我愣了一下,随后抓了抓头发,笑道,“走吧,回你班里。”随后我便走向楼梯,他跟在我身后。 夕阳落在我们的身上,金光闪闪,我很多时候很喜欢夕阳,即使它是落日余晖,但是在这余晖里,它依然绽放着灼热的光芒。 十多天,他堆积了不少的问题,也堆积了不少的科目,我现在不止帮他补习数学,连语文英语还有那该死的化学我都多少有帮他补一点,还是如以往那样,他给的问题,我帮他解答,然后他自己就可以看懂,比我那时强多了,而这个时候我也才发现,他在语文这一方面是个短板,尤其是作文方面,文风大气而又有哲理,却偏偏缺少情感,一整篇作文下来,让人觉得那不过就是一篇精雕细琢的文,而不能让人感动。 关于这点我可就帮不了他了,我告诉他,乔老师是个很棒的语文老师,她在作文方面特别会引导人,让他有空可以去问问乔老师。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没点头也没有摇头,我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面对现在这个有时特别安静的张楚,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因为我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我叫他把题做做,然后我就抽出画本,趴在桌子上准备把画到一半的画画了,画了一会,我伸懒腰的时候却正好撞入那双平静的眼眸,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问他,“你不做题看我做什么?” 他的眼眸低了几分,正好落在我的画上,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正好看到画上写了恶搞的几个字:送陈挠。 “哦哦,我欠陈挠一副画,还给他的。”我下意识地解释,解释完了我就呆住了,我为什么要自我回答,他眯了眯眼,没说话,低头看着手里的书,过了一会,他站起来,说道,“我去洗手间。” 我嗯了一声,又埋头画着那快完成的画。 我用的是他送的那支光头笔,好用,比我其他的画笔好用,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支画笔是定做的,世上只有一支。 即使那时张楚送我的时候,并非是因为爱情,可是我还是哭得稀里哗啦的。 我画完了,他还没回来,我有些无聊地撑着头看着窗外,过了一会我的眼神又落在张楚那本子上,本子上有很多他的笔迹,特别张扬大气,我见过最好看的两个男孩的笔迹,一个是张楚的,另外一个,就是陈挠的,陈挠的是一种很锐利而有力的笔迹,张楚的则是张扬大气而干净,各有千秋却都好看。 我翻过他的书本,一抬起来,一封黑白相间的信纸从本子上滑了下来,我捻起来一看。 浑身冰冷,死死地盯着那张纸,盯着那张纸上的字体,盯着那张纸上的话。 张楚: 你要等我! 等我回来! 李秀笔 1997年9月15日法国 信纸的下面有信封,信封上有编辑收到的日期,是今天的,地址是寄到常青中学的小卖部里,也就是说李秀这封信寄了一个多月才到学校里,而这个时候她居然知道张楚已经回到学校来上学了。 那么也就说他们一直有联系!? 我死死地盯着那张纸,久久回不了神,也许在我的心里,对于李秀的离开抱着侥幸,也许她走了,就再也害不到张楚了,张楚终有一天会变回原来的那个他,不是那个跟李秀谈恋爱的男孩,只是那个在小学穿着军装走过我身边而温柔地笑的男孩。 手指不由自主地扣住信纸,死死地很疼,一抹身影来到座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滴两滴水落到信纸上,我下意识地仰头,对上那满身满头都是水的男孩,他正安静地看着我,也……看着我手里的信纸。 我颤着嗓音问他,“你怎么了?”他的衣服全湿了,头发也湿了,正搭着额头,往下滴着水,他张了张嘴,嗓音依然嘶哑,语气却很平静,“没事,不小心弄到了。” 我才不信,刷地一声站起来,盯着他,“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他们是不是找你晦气了?” 他眯了眯眼,伸手从我手里抽过那张信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朝我淡淡一笑,“没人敢找我晦气,你别担心。”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压迫感,我看了眼没入垃圾桶里的那团纸,张了张嘴,最终不敢问他。 你等不等李秀。 你等不等她。 第二天,我知道张楚昨天为什么会一身都湿了,有句话叫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张楚在学校里,可以说是被所有同学都避之如虎的人,跟以往他那么受欢迎的情况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而这群同学中,也有看不惯他现在明明沦落到d班却还是一副不理人的清冷样子,学校里有啸天队那班妹子,也有一群叫猛虎队的男生,老喜欢拉人入伙,当他们的兄弟,而在昨天,这群人就看中了张楚,在洗手间里想拉他入伙,可惜被他拒绝了,所以张楚就淋了一身的水,那群人也没讨到好处,据说个个鼻青脸肿的,司徒楠跟我说的时候,表情可精彩了,“你不知道那群人啊,平时作威作福的,昨天不知道是哪位好汉,将他们全收拾服帖了,实在是太过瘾了。” 我抓紧书包,眼神扫向窗边的张楚,他撑着头,眯着眼,正看着窗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们。 后来,我知道张楚没跟李秀联系,是李秀从她以前的同学那里知道了张楚回来读书的事情,于是她给张楚写信,却迟迟没有得到张楚的回信,1997年11月10日,张楚又收到她的信了,那时我们一行人刚从饭堂里出来,小卖部的老板喊住张楚,递给了他这封信。 张轩当时一看是李秀的,一把抽了那封信,死命地揉成一团,气呼呼地看着张楚说道,“哥哥,她的信不用理。” 张楚没说话,安静地看着张轩,随后便朝班里走去,郭晶哎了一声说道,“李秀姐姐居然还给张楚写信,她就不怕被老师知道吗?” 张轩哼道,“我都说了,一直都是李秀姐姐主动找我哥哥的,她肯定是不敢寄到我们家,所以才寄到学校的,太讨厌了。” 郭晶拍了他的肩膀说道,“你是男孩子耶,这么轻易地说讨厌,好像一个女孩子。” 张轩猛得瞪大眼睛,一脸被苍蝇咽住的表情,我噗了一声笑了,他看到我笑了,脸迅速地红了,郭晶哟哟了两声,说道,“你还会脸红啊。” 换来张轩气呼呼地嘟着两颊。 第一百零一章 素贞阿姨跟秦萧叔叔的婚礼定在11月24日,那时婚礼是很简单的,到民政局去办理结婚证,然后回到家里摆两桌饭菜请我们这群小孩子,唐君搬出了整整两箱啤酒,对着我们坏笑,“大家都成年了,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就别客气,随便喝。” 素贞阿姨喝了他一声,“郭晶跟小优还小,不能喝,唐君你别带坏他们。” 杨天懒洋洋地眯起眼,从箱里搬了一袋花生出来说道,“就是,带坏了我可要找你麻烦。” 唐君哟呵呵地挤眉弄眼,“现在就维护上了,那以后可怎么办啊,连兄弟都不要了?”杨天歪头笑了一下,轻声地喊道,“滚!” 我也眯着眼,有样学样地对唐君说,“滚!”唐君哟呵一声,笑着就伸手过来扯我,还没扯到我,我就被杨天一把拉走,可怜的郭晶又替我顶罪了,被唐君一把扯住,然后使劲地揉着郭晶的头发,那本来扎得高高的马尾一下子就被揉扁了。 郭晶嘴巴一扁,一副委屈地就要哭出来的表情,唐君愣了一下,急忙安抚道,“别哭,我,我帮你扎回来吧,就一根马尾而已,我会的。”郭晶斜眼看他,惹得唐君一脸心虚,他凑进郭晶,笑咪咪地道,“那不如你亲我两口,就当我给你赔罪了。” 我听罢,立马将红了整张脸的郭晶从唐君手里扯回来,狠狠地瞪了眼唐君,唐君站直那歪歪扭扭的身子摸着鼻子朝我笑。 秦萧叔叔把菜端上来,自从他跟素贞阿姨在一起后,我们就有口福了,秦萧叔叔当年在部队是掌炊的,那手艺可好了,上次那牛肉还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大厨一露手,让我们这群小孩吃得舌头都快吞下去了。 菜还没上完,桌子就围了我们一群人,一脸巴巴地看着那些菜,就差吐舌头冒热气一副哈巴狗的样子了。 素贞阿姨掩嘴偷笑,拍了下杨天的头,“都多大了,别一副孩子的样子,在这里你最大,可得做好榜样。” 杨天眯了眯眼睛,说道,“知道了。”接着他就起身去端菜,我急忙也跟着,被他压住肩膀,他居高临下地朝我笑,“妹妹,你今天是贵客,好好给我呆着。” 我张了张嘴,最终说道,“好吧。”然后就跟他们几个围靠着桌子,一副混吃等死的神情。 吃饭的时候,那个第一次见面冷冰冰十分凛冽的警察,此时正在帮素贞阿姨挑鱼刺,接着帮素贞阿姨剥虾,最后还帮她挡酒,虽然他的脸没有很直接地表现出体贴温柔,可是他却端着这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做了那么柔情体贴的动作,素贞阿姨笑得眉眼弯弯的,两颊一并通红,紧挨着秦萧叔叔,嘴巴嚷着,“好了,够了,你也吃点啊。”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见到素贞阿姨的那个时候,她告诉了我,她跟杨天爸爸的故事,那时我觉得,这样一个温柔漂亮的阿姨怎么会这么不堪的人生呢,听完她的故事我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可是现在的素贞阿姨再也没有过去的那种灰暗了,她的人生从遇见了秦萧叔叔开始,就开始改写了,现在她跟秦萧叔叔相依为命,相伴到老,平平淡淡却温情满满地一起走一辈子,让我有几分羡慕。 感觉到我在看她,素贞阿姨伸手一把握住我放在桌子上的手,她低声地说道,“小优,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没有我跟杨天的今天,也没有我跟秦萧的今天,更没有樱花飞情的今天,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感觉,很多时候我觉得我该做点什么去谢谢你,可是我做来做去都只能做些小事情,我一直觉得你将来肯定不止这么优秀,你这么美好的女孩子,将来会更棒,我真的谢谢你,让我跟杨天有今天,让我们不会流离失所,谢谢你,我那天在电视上看到你的采访时,我真的太替你高兴了,可是我没想到你那幅画竟然是画堂西街的,那画我看了一眼,觉得画得太好了,你这样的女孩,真是上天送给我们认识的,阿姨谢谢你。”说着说着,素贞阿姨眼眶里的泪水滑了下来,打湿了桌子,秦萧叔叔一把搂住她,低声地喊道,“别哭。” 可是就是这么小的两个字,却让素贞阿姨崩溃地大哭,她紧紧地抓着秦萧叔叔的衣服,说着,“谢谢你,谢谢你还愿意接受我,接受我这种女人,我带着一个孩子,可是你却身家清白,我们本是不配的,可是你……”她满嘴的谢谢却让人听得心酸。 我的泪水刷地就从眼眶里滑了出来,泪眼朦胧地看着那被秦萧叔叔紧搂在怀里的素贞阿姨,那时我恍惚觉得女人这一生,求的不过就是一个知你懂你宠你,不计较你过去的那个人,一只手揽过我,将我扯进他的怀里,杨天低声道,“别哭,跟我妈妈凑什么热闹呢。”我猛地咬紧下唇,想要停住那泪水,可是没停住,一直往下滑,滴到我的胸口滴到我的嘴巴里,咸咸的味道。 郭晶阿了一声,不停地挥着眼睛,“不行,我也想哭了,呜呜,你们搞得这么煽情干嘛啊,不行啊,我也要哭了。” 唐君笑了一下,一把拉过她,拍着胸口,“说那么多,不就是想要我给你一个拥抱嘛,来来来,给你靠,给你靠。” 郭晶死劲地推开他,不屑地说,“谁稀罕你的怀抱阿,我不哭了。”接着她把筷子放桌子上,指着我说,凶巴巴地说“还有你,你也别哭了,这大好的日子啊。” 他们劝了一会,我跟素贞阿姨才停住了泪水,我抬起头,正好对上素贞阿姨的脸,她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一下,我更加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接过杨天递过来的纸巾胡乱地擦着脸颊。 接着就正式开吃了,在唐君那痞子的带领下,那仅存在半空中的伤感一下子就化为乌有,我也被秦萧叔叔做的菜夺去了注意力,狼吞虎咽地夹着桌子上的各种菜,我一向不爱吃大蒜的,可是秦萧叔叔腌了酸辣蒜头,又酸又辣好可口,我一下子就吃了七八个,连饭都顾不上吃,杨天一脸惊讶,“你别光吃蒜头阿,这又不是蒜头大餐。” 话一出,全场轰然大笑起来。 我僵着脖子,嘴里还咬着块蒜头,要吐不吐的,只瞪着他们。 结果,蒜头吃太多了,我嘴巴都不敢张开,就怕那股蒜味喷洒出来,郭晶捏着鼻子说道,“你离我远点啊,对,就是那个位置。”我抿紧嘴唇,下一秒就朝郭晶冲过去,一张嘴就喷上她的脸,她妈呀一声,白眼一翻,就差直接晕倒在地。 杨天跟唐君扶着门槛,笑得东倒西歪的,我得意地看着可怜兮兮的郭晶,她哭丧着脸说,“坏人。” 这天晚上破天荒地玩得很晚,我没惦记着回家的事情,郭晶也没有,等回到家里,则已经十点多了,一进家门,爸爸妈妈都在,两个人正紧靠在一起在说话,一见我进来,妈妈焦急地问道,“怎么今天这么晚,有没有吃饭?我去给你下个面吧?” 我摇头说不用,随后我的眼神往下扫了一眼,看到爸爸的手里捧着是家里的存折,随后我转开视线,走进画室里,在画室里画了一副名叫《天伦之乐》的画,然后伸伸懒腰,出了门。 此时刚好十一点,屋外的路灯都灭了,只剩下妈妈给我留的灯,我进了浴室冲了个热水澡,随后关了门,把客厅的灯关了,才爬上楼,越接近半夜,四周就越显得安静,有点声响就显得更加地清晰。 路过爸爸妈妈的房间时,屋里那对话的声音很清晰,我不用靠近,也可以听到。 妈妈在说,不如把超市卖了,然后去上班算了。 爸爸说,这么多年做生意,再去打工实在是受不了。 妈妈又说,可是超市这段时间没有钱周转,眼看着存款里的钱都用完了。 他们的语气充满了无奈,妈妈说道最后甚至有些咽哽,爸爸吼她道,“你哭什么,钱没有再赚就是了。” 妈妈尖着嗓音问道,“赚,你倒是赚阿,当初你干嘛要答应给秀秀汇那么多钱,本来她出国的时候我们就花了那么多钱了,都用了一大半的存款了,每个月定期给她生活费就好了,干嘛要一次性全给啊,你都当我跟优优不用吃不用喝的是吧?李天助,我总算是明白了,你的心里除了秀秀你还有我们吗?难怪优优……总是要跟你闹!” “闭嘴!”伴随着这一声吼声,瓶子摔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妈妈崩溃地大叫,即使是透过门板也无比地清晰,“你总是这样,你除了摔东西打人,你还会干什么?李天助,我跟你真的过不下去了,真的过不下去了。”妈妈呢喃着这个话,接着门就被打开,我跟妈妈的眼神一下子就对上了。 接着爸爸也出现在妈妈的身后,我面对着他们,三个人沉默地对视着,爸爸一脸的难堪,他估计没想到我在门口,妈妈更没想到,她使命地擦着脸颊上的泪水,想跟我说什么。 我抓抓头发,没有吭声,接着我转身朝拧开房间门,走了进去,随后扣紧门闩,坐到床上。 做完这些,我的脑袋还是空白的,半响之后我冲到李秀的床上,将她的床单冲床上扯了下来,抓过她那来不及带走的洋娃娃使劲地踩在脚底下,狠狠地踩着,等踩完了。 我的心情也平静下来了。 我该有多恨这对父母,恨他们的偏心,恨他们的一切,恨他们爱李秀多过爱我,可是为何我看到妈妈的泪水,心脏会蜷缩成一团,那时我不知道没了超市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去上班是不是比超市好。 但是从那天开始。 爸爸妈妈的吵架开始无止尽。 第一百零二章 钱能使鬼推磨,也可以让一对本来和睦的夫妻反目成仇,爸爸妈妈没有在客厅吵过架,但是他们经常在房间里吵,他们紧紧地把门锁住,以为我听不见,可是他们不知道,那门的隔音效果真的不好。 我每天晚上画完画,上到楼上就可以听到妈妈在哭,爸爸在吼,妈妈总是不停地说着要离开爸爸,要离开这个眼里只有李秀的李天助,爸爸会特别生气地骂她发神经,然后就说干脆把超市卖了,反正不赚钱,可是说着说着他又后悔了,他说再坚持一段时间。 每天晚上我躺在床上,那吵架的尖细的谩骂的声音总是一再地串入我的脑海里,我总在梦里的那些吵架的声音中惊醒,然后抱着膝盖坐在窗边,一夜无眠,我没有睡好,妈妈更没有睡好,我醒的时候她已经在楼下了,熬了粥她却不吃,只是看着我吃。 那双眼睛因为经常哭,而变得特别红肿,那厚厚的眼皮仿佛再也睁不开似的,短短的半个月,妈妈瘦了很大一圈,我盯着碗里的粥,一口都吃不下去,最后我在妈妈的喊叫下,拎着书包冲出家门,才感觉到呼吸稍微顺一点,心里却对李秀的恨加深到如果她站在我的面前,我一定毫不犹豫地送她下地狱。 周末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是萧叔叔的,他叹口气说道,“李优,让你爸爸妈妈别吵了,赶紧把那笔钱还上再说。” 我愣了一会,问道,“什么钱?” “你姐姐出国的时候借的钱,至于超市的事情,其实生意还是有的,只不过可能得分个仓库出来,这样压力没那么大,可是你爸爸妈妈最近总是好像没脑子一样,都不处理事情的,昨天我听你爸说漏嘴了,是不是每天你妈妈都跟你爸爸闹?” 我紧紧地握着话筒,没有回话,萧叔叔又说道,“你姐姐,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了,其实你爸爸压根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让她出国,全靠钱砸出来的,这个年代,哪里说出就能出啊,哎,赶紧让你爸把钱还上吧,我顶多也就能帮你们顶个几天而已。” 说着萧叔叔就挂了电话,我浑身发抖,死死地咬着下唇,狠狠地翻找着李秀在法国的电话,翻了很久我都没翻到,接着我冲上楼,找了个黑色的袋子,将李秀的东西全塞进那袋子里,狠狠地塞着,死死地塞着,塞着塞着妈妈进来了,她猛地尖叫道,“优优你在干什么?”说着她伸手将我扯了过去,眼眸在我手里的黑色袋子上转着,一脸的惊恐。 我松了那袋子,站直身子,直直地看着妈妈,冷冷地说,“萧叔叔叫你们还那笔钱,李秀出国花的钱。” 妈妈脸色一变,松开了我,后退了一步,她苦笑道,“我们,我们哪有钱还,我,我让你爸爸把超市卖了吧,这样好过一点。”说着她就转身跑下楼梯,在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不小心勾到脚,猛地摔倒在地上。 发出很大的响声,我的心猛地一紧,猛地冲下楼梯,扶住妈妈的手,妈妈哎了一下说道,“别拉,有点疼。” 接着妈妈借着我的手里勉强站了起来,随后她转头朝我笑,那笑很干涩,看得我心里发疼,她说,“幸好优优还肯陪着我们,不然我跟你爸爸可能到死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我猛地瞪大眼睛,吼道,“别乱说,不就是钱吗,我有!”说着我就把妈妈放沙发上,接着冲上楼,将上次在欧洲得奖的那笔奖金抽了出来,转身冲下楼梯,来到妈妈的面前,我是不想拿出这笔钱的,也没有义务,那是李秀犯的错,可是我每每想起妈妈躺在医院里的样子以及那快成了我耳膜里消散不去的哭声,就如那梦魇似的,缠着我,最终逼我把这笔丰厚的奖金拿了出来。 “这是我的奖金,家里的超市不能关,关了就便宜了对面那个人,你们拿去还,不够我还有。”我说的还有是扬小调的那些钱,妈妈瞪大了眼睛,随即她一把挥开我的手,说道,“不,我们不能用你的钱,本来我们就很对不起你了,优优,妈妈真的错了,妈妈给你跪下,妈妈这么多年来不知道珍惜你,还老是让你受委屈,都是妈妈的错,只要你陪在我们身边就够了,真的不要像你姐姐那样,一走就再也不回头,妈妈就很开心了。” 看着她真的跪在我面前,我整个人轰隆地一声,脑袋里发胀,眼睛瞪得死死地,眼前这个人是我妈妈,她向我下跪,我“砰”地一声也跪倒在地上,她急忙拉住我,“优优,你干什么?” 我将手里的钱推给她,压抑着满喉咙的哭声,说道,“你拿去吧,拿去吧,以后以后想还再还给我。” 妈妈拿着那奖金,呆呆的,许久之后她嚎啕放声大哭,哭得整个屋子都在震动似的,爸爸刚好进门吓了一跳,大声地吼道,“你们干什么?还嫌不够丢脸吗?” 妈妈猛地站起来,冲到爸爸的面前,举着那奖金,狠狠地说,“这是优优说给你去还的钱,你好好看着,李天助,当年是谁在楼下骂她是垃圾的,说她是神经病,是养不好的,可是她今天为你做了什么,生病的时候谁在医院里照顾你,出院了谁寸步不离地提醒你吃药,是谁放弃了那可以飞黄腾达的机会而留在这个破地方陪着你我,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笑我们吗,说如果优优再离开我们,我们就成了有女无人看顾的两个可怜的老人,现在,你曾经说是垃圾的女儿拿钱给你,说给你去还钱。”妈妈边说边用那钱砸着爸爸的肩膀,爸爸用力地揣住妈妈的手,盯着那钱,只是盯着那钱。 家里的气氛沉静地如同幽静的密室,妈妈那还在抽咽的细小的哭声在家里蔓延着,我拍拍膝盖,坐在沙发上,看着一直盯着钱没有动弹的爸爸,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一种快感,我冷冷地,施舍的,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不是白给你们的,是要还的,我没那么好心。” 爸爸的脸猛地一变,他的神情开始变得阴寒,跟过去一样,就在这时,妈妈咬牙,伸手一扬,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偏了爸爸的脸,他侧过脸死死地看着妈妈,不可思议地痛苦地看着她,拳头下意识地紧握着,微微扬起,那灰暗的过去仿佛被揭开,我猛地冲过去,死死地盯着他身侧的拳头,狠狠地说, “你想打妈妈对吗?你以为我会让你打吗?这钱你不要可以开口,我还不想拿出来。” 他的眼神落在我的脸上,几分阴寒,几分复杂,妈妈快速地将我拉了过去,藏在她身后,对峙地看着爸爸,“怎么,现在觉得连我也可以打了是吗?可以的,你打,反正这家里也就剩下我们三个,你打一个少一个。”妈妈在说剩下我们三个这四个字的时候,爸爸的眼眸缩了几分,妈妈冷笑着说,“打吧,你打完了我们就一拍两散。” 爸爸只是看着妈妈,没有回话,妈妈一直狠狠地盯着她,她那眼眸里有着我看不懂的情感,这么多年了,除了我跟李秀的事情,他们两个人从来没有别的事情外的吵架,那是一种难得的真情。 “你说话啊?!”妈妈开始用手里的钱去砸他,她的手颤抖着,脸上的泪水顺着脸颊落入衣领,“你说话阿,你倒是说阿,你说一拍两散啊。”妈妈执着地想要爸爸开口,可是爸爸没有,他只是一直看着妈妈,眼眸里很多东西是我看不懂的,比我稍微矮点的妈妈浑身发抖,我这才明白,她不是真的想要一拍两散的。 气氛很压抑,也很沉默,爸爸一直没有开口,最后他垂着肩膀,朝楼梯走去,那一直在我梦里高大的背影,此刻仿佛脆弱得随时可能倒在这楼梯上。 妈妈直直地看着爸爸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哇地一声坐在沙发上狠狠地哭起来,我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她一直哭,许久之后我才挪动发麻的双腿,进了浴室,拿了条热毛巾出来,递给妈妈。 这个家,从李秀离开到今天,一直没有安宁过,很多时候我会想,我为什么要留下来,留下来看他们被已经走了那么远的李秀折磨,她在的时候折磨我,走了却折磨爸爸妈妈。 但即使一直想离开,偏偏留在这个家的人却是我,而那笔钱,爸爸妈妈都没还给我,他们拿去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也不关心,我只知道,吵架的日子终于消停了,日子恢复了平静,我们一家三个人,安静地过着日子。 但是有些东西依然无法避免,那就是我们家的经济,越来越不如以前了,爸爸预算着想要买地的事情就这么滞停了,而我们住的这个地方,至今还是租的,很多年以后,当我们被房价压得抬不起头的时候,爸爸总是很遗憾地说,如果当初买了房子就好了。 李秀也没有再打电话回来,她拿了那笔钱,销声匿迹了,可是她还是给张楚又寄了一封信,当时我在小卖部买东西,那小店的老板说,“那个叫李秀的女孩真有毅力,又寄信来了,可惜又被那男孩丢在垃圾桶里,哎年纪小小的,学什么谈恋爱。” 我第一个念头是,她惦记着张楚,却忘了那对对她偏心至死的爸爸,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怎么敢这样,我走上前两步,问道,“那封信丢在哪个垃圾桶?” 小店的老板喏了一声,指着靠近冰箱的那个垃圾桶,我捏着买来的饮料,朝那个垃圾桶走去,一低头,就看到有一封揉成一团的黑白的信,我弯腰将它取了出来,那团信躺在我的手心里。 我缓缓地将信打开,却不知道那信里的内容让我之前所猜测的所看到的全数颠覆了,我从来不知道,张楚跟李秀的这场“恋爱”会是这样的□□。 张楚:对不起,我总是利用你的温柔,我知道你不回我信的原因,是啊我骗了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变态跟踪狂的,也没有哪个同学在学校里猥琐我,都是我杜撰的,我每次都找这样的借口去找你,去让你跟着我出来,然后我再带着你在大街小巷穿梭着,名为让你陪着我,实际上我只是想跟你呆在一块而已,我以为你小学时候对我那么好,那是喜欢我,上了初中你会想要跟我在一起,可是你一直都没开口说要跟我在一起,我也说不出口让你跟我谈恋爱,所以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骗你,但是你要相信,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真的,从小学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这么欺骗你,利用你的温柔,但是我不会放弃你的。 求你了,一定要等我回来。 李秀笔 那团信,再一次被我捏成一团,再次扔进垃圾桶里,我拿着已经被我捏扁的汽水,眯着眼睛朝教室走去。 在我不知不觉中,李秀成了一个满腹心机的女孩了,她仅有17岁,可是她却害得张楚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终于明白,过去的张楚不会回来了,那个温柔地喊我妹妹的男孩再也不会回来了,被李秀这样欺骗,他会怕的,更何况是后果这么严重,严重到他被家里人那样严厉地对待,想到那跪在父母面前的张楚,我的心就如被刀绞着似的,用力的血淋淋的,我也替那对偏了心的爸爸妈妈感到悲哀,他们宠爱到死的女儿到头来惦记的是一份还没有得到的爱情,却视他们的疼爱于不顾。 下午补习的时候,我没法集中精神,冬天的天色灰蒙蒙的,他就坐在窗边,一脸淡然地翻着课本,他问了我几道题,我总是回答得不专心,他索性就不再问了。 看着他那服帖的发丝,我真的很想问他,“张楚,你痛吗?” 可是我不敢问,他很安静,过了一会他说,“回去吧,天色太晚了。”说着他率先起身,我也急忙跟着起身,看着他收拾书本,那双修长的手在冬天显得特别苍白。 第一百零三章 (张楚番外) 我是家里的长子,八岁的时候,妈妈就跟我说,“张楚,你是长子,你将来要接你爸爸的位置,你得好好学习,我们家不养没用的人。”妈妈说我是继承人,我不是很懂,但我知道那很重要,家里对我一向都是严厉的,成绩如果下滑一名,就会不给饭吃,如果下滑十名,妈妈就会把我带到爷爷那里,爷爷会叫我跪宗祠,很多时候我觉得很辛苦,很痛苦,也想逃离,可是妈妈会冷冷地告诉我,“没关系,你做不好了你弟弟可以做。” 弟弟喜欢画画,他每次都说他将来要当画家,可是妈妈不肯,总是逼他放弃,在十岁的时候,弟弟因为一副画而咬了妈妈的手指,被妈妈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软软的弟弟摔在地上,从嘴角流出了很多血,我吓得动弹不得,我听到妈妈说要带弟弟去爷爷那里。 我猛地拉住妈妈的手,死死地,然后直直地说,“不要带弟弟去爷爷那里。” 妈妈转头冷冷地看着我,随后笑了一下,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要求?”我当时不知哪来的勇气,说道,“凭我是继承人的身份。” 妈妈愣了一下,随后笑得更加灿烂,她放开抱着弟弟的手,冷冷地看着我,眼眸闪过一丝赞赏,“不错,还知道用这个威胁我,可是你能保住这个位置多久?我可没说你永远都会是继承人。” 我瞪大眼睛,坚决地,像是保证地说道,“我会好好学习,永远前五名,不会让你们失望,一直保持这个成绩,这样可以了吧?” 妈妈眯起了眼,随后她伸手揉了下我的头,唇边带着笑容,“可以啊,只要你做到了,你就是唯一的继承人,你弟弟可以画他的画,走他喜欢走的路,而你就只能是张家的继承人。” 从那刻起,我把那要逃离的想法深埋在心里,用无数的花埋葬了它,我知道我的未来跟张家绑在一起,这个拥有无数银行金融中心的张家,我爸爸很忙,忙到没有时间教育我们,平时都是妈妈,我爱她也敬她怕她,她总是跟我说,“张楚,将来你的老婆必须跟你门当户对,必须是大家族,她才有资格嫁给你,你学校里的那些女孩都不过是平凡人家的小孩,你要记住你跟任何人都不可以有任何关系。” 妈妈总提醒我,所以我知道,我可以对任何人好,却不能跟她们发生感情,直到认识了李优,经过李优,我认识了李秀,以前我只是在学校里见过她的身影,对她并不好奇。 是因为李优,我对这个女孩好奇了起来,她很柔弱,可是她却敢挺身出来帮被欺负的妹妹,一席话说得班主任脚底抹油跑了,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女孩可以交朋友。 于是我们开始认识,也开始接触,我觉得她懂得很多,跟我聊的话题常常聊得到一块,是个很知心的女孩。 我想,我会跟这个女孩当很久很久的朋友,初中不比小学,小学的那群人都是欺善怕恶的,可是上了初中,她一再地被欺负,后来她还告诉我,她老是被人跟踪,在学校里被人猥琐,我见过几次,也救过她几次,所以我吓坏了,我想到这样一个知心的女孩被欺负,我就十分难过,所以我狠狠地教训了那些人,后来她问我,能不能保护她。 我当然乐意了,我不想她被欺负,我也想过该怎么解决这样的问题,可是她似乎很怕,每次见我都毫不犹豫地躲在我身边拉我的手,那时我真的没想那么多,直到李优在树下看到我们拥抱。 其实当时是李秀一直在哭,我安慰她,可是她过了一会就扑进了我怀里,等我觉得不对劲的时候,李优冲了出来,直直地问我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那时我有些迷茫,隐约觉得我跟李秀这样似乎真的有点奇怪,于是等李优走了,我就问李秀。 她哭着抓紧我的衣服说,“没有,不是这样的,你都没跟我说在一起,我们不是谈恋爱,我真的是太害怕了。” 我一直觉得李秀是个很知心通灵的女孩,只不过我对她还没有喜欢到可以在一起,再说我不能跟任何一个普通的女孩随便在一起,我一直记着妈妈说的话,但是李秀我想交,她是个好女孩。 有时我也会想,如果没有发现被她欺骗,我的下场不会那么惨,我想,哪天我喜欢她了,我们在大学的时候,我会跟她谈一场恋爱,然后我会拿下继承人的位置,接着给她一个很美丽的婚礼,我知道,只有当了继承人我才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即使一样会被受阻,但是我会摆平一切的。 她每天晚上都来找我,我劝了她几次回去,可是她不愿意,她说她觉得那个变态狂一直在她家附近徘徊,每次她都说得特别可怜,那泪水泡在眼里,红彤彤的,看得我十分心疼,我想我作为一个男孩子我必须把她保护好,我告诉她可以告诉父母或者告诉老师,她不肯,每次都阻止我去她家里,可是她却又十分地依赖我,我当时上初中的时候,面对着班里那群尖子生,我压力其实是很大的,小学的时候我真的是游刃有余,可是我没想到上了初中会这么吃力,所以我想好好努力,保持着成绩,可是她怎么办。 我一直试图着想她解决问题,可是她每次都掐着点就把我叫住,并且哭着说如果我让别人知道她被猥琐了,她一定会丢人丢到死的,一定会想不开的,那时我吓了一跳,怕她真的想不开。 妈妈曾经说过我,“张楚,我希望你是一个有性格的男孩,而不是这么温柔,对谁都好,妈妈知道你是好男孩,可是好人不一定有好报,将来你会为你的这点温柔而栽跟头的。” 我那时似懂非懂,可是我觉得我并不是处处都温柔阿,我对不伤害我的人是很温和没错,可是有很多人也被我修理过的,我也有妈妈喜欢的那一面,“狠绝”。 然而,终究是应了妈妈的话了。 我从a班降了下来,那时我已经使不上力了,我跟那说要找家长的老师说,给我点时间,我会回去a班的,先别叫家长,我觉得我没有信守承诺对不起妈妈,那段时间我特别的难熬,可是李秀看起来更加痛苦,她还是老是来找我,说那人阴魂不散,我恨不得找到那个人乱棍打死。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她都是骗我的,那天我在路口等她,等了很久都没有回来,我以为她出事了,就走过去找她,可是在那路口,我看到她拿钱给上次围堵她的人说道,“不用再堵我了,事情就这样,你们也不许跟任何人说。” 我就直直地看着,脑袋里全蒙了,这群人是上次将她堵在单车位的那群人,她现在拿钱给他们,说不用堵了。 我毫不犹豫地转身,抓起书包,直接回家,没有再等她,可是回到家里我才发现我拿错书包了,拿成李秀的书包了,我把她书包打开,如果是以前我不会这么做的,可是此时我整个人都是怒火,我翻开她的书包,倒了出来,里面有一本粉色封面的日记本。 我拿了起来,翻开。 看到那日记本里的记载,我的怒火更旺,我死死地瞪着那一页又一页的日记。 她在日记里说:我今天骗他了,我觉得骗他了,他就会对我很怜惜,我喜欢他这样,所以我不停地骗他,找借口让他出来,告诉他有人跟踪我,有人猥琐我,不过学校里的那群傻子老是要加价我都懒得让他们再出来堵我了。 那本日记本在我手里成了碎片,我直直地盯着天花板,这个一直骗我,浪费我的时间逼得我成绩下降的女孩真的是李秀吗?可是那确实是真实的,我张楚,被一个女孩耍得团团转。 那种感觉,让我有种想杀人的冲动,想要将她弄个半死。 可是我忍住了,但是我没想到,学校会直接退我的学,因为发现我谈恋爱了?跟李秀她谈恋爱?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妈妈已经到学校里了,看到我的表情那样的失望,那样的冰冷,那个答应我说暂时不告诉我父母的老师很生气,他说我欺骗了他,面对着所有的指责。 我仅仅只是站着,我知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只当我张楚衰在那个我自认为是知心秀气的女孩身上,我盯着自己的手,想到这双手因为保护她而搂过她,而牵过她,就觉得恶心透顶。 退学后,我被带到爷爷那里,跪在宗祠里,三天三夜,我强撑着意识坚持到第三天,妈妈把我带出来的时候,接触到那阳光,我就失去了意识。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失眠,梦里全是可怕的退学,谈恋爱等等,还有那个满嘴谎言的李秀。 每当这个时候,妈妈总是冷冷地看着我。 然后喂我吃安眠药,她说,等你好点了,我们再决定你的去留。 那时我知道,后果肯定很严重,但是没想到妈妈爸爸在暑假的时候要将我带到杭州去,他们说去玩。 我知道不止这些,直到最后那三天,妈妈说要我留在杭州读书。 我才猛然反应过来,我不能在杭州读书,我是在常青中学被退学的,就算是花钱我也要回去,我必须从那里站起来,我不该躲在杭州,我想到学校里那些同学的表情,还有老师的表情,那样的轻视,我不能躲在这里。 更何况,离开常青镇,张轩就要替代我被家里严厉地对待,他陪着我跪着,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的弟弟,我的行为我自己负责,不该殃及别人,于是我跪在妈妈的面前,承诺道,“给我两年的时间,我会上一个好大学,靠近a班。” 妈妈只是冷冷地看着我,没有说话,等我跪足了三个小时她冷冷地说,“张楚,你应该知道,你的今天全是你的性格给害的,你怨不得别人,你得为自己的行为埋单。” 我急忙点头,说道,“是的。我会承担我所做的一切。” 然后妈妈这才答应让我回到常青中学。 我的人生注定有这一天,有这个教训。 回到常青中学的第一天,他们都像看怪物一样看我,因为没有人因恋爱退学而回来,那时,谈恋爱是十大罪名之一。 我问心无愧,我没有谈恋爱,但是我不会跟这些人解释,他们只会落井下石。 直到李优出现在人群里,她看着我,我看着她,我这才想起来,我跟她很久没见了,我想问她你还好吗,可是她先跟我说了,“欢迎回来!” 这四个字让我的眼神再次投在她脸上,在小学的时候,我会帮助她,是因为同情,我觉得她只是不懂表达,并非是坏人,即使她做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我还是觉得她肯定会变好的。 所以我想帮她,看到她成长我很有成就感,她时常很有存在感,时常又让人感觉不到她,看到她我总觉得有义务帮助她,那时我觉得自己的同情心很泛滥,也很无聊,如果说我知道认识她就会认识李秀,那么我想,当初我不会去帮助她。 过了几天,她告诉我,她要帮我补习。 当时我的眼光落她身上,那时我隐约觉得,她跟李秀是不一样的,我见过她帮郭晶,见过她帮了很多人,见到她跟d班的人相处得那么好,于是我点头说好,我接受她的补习。 即使满讽刺的,但是为了结果,过程怎么样都不重要。 第一百零四章 他安静地走在我前面,我一步一步地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印似的,过去,在小学的时候,他永远都是追在我身后的,每次补习完之后他就跟在我身后,追着喊我,那两交叉的两具身影在很长一段时间对我来说,是一个名为安全感的东西。 刚走到校车旁,就看到郭晶朝我挥手,而陈挠则站在郭晶旁,双手插/口袋里,朝我笑着。 “哎,张楚你也在啊?”郭晶一转眼看到张楚,热情地凑了过去问道,张楚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恩了一声,陈挠则朝我笑着说,“都等你有一会了,不是说要去烧烤吗?” 郭晶跳了过来,笑眯眯地说道,“对啊,吃烧烤吃烧烤,就挑今天吧,我妈妈老是说陈挠不去我家,我今天就带他回去,哎,张楚,一起去吃烧烤吧。”说着她喊住已经朝另外一辆校车走去的张楚。 张楚转过身,看着我们,那双眼睛平静无波,我咬咬下唇,看到他那欣长的身子印着几分孤独,我朝他走过去,眯着眼睛说道,“走吧,跟我们一起去吃烧烤,你比较会烤,你烤鱼好吃。” 他略微低了低头,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后缓缓地点头,接着说道,“能不能叫上我弟弟?” 郭晶嘿嘿凑了过来笑道,“当然可以,不用叫,他在那里。”说着她伸手一指,张轩的身影正从教学楼里如风似地跑过来,看到张楚在,他一溜烟地挪到张楚的面前,欢喜地说,“哥哥,跟我们去吃烧烤吧。” 张楚淡淡地笑了一下,点头,“好。” 换来张轩欢喜地跳起来,接着我们一行人分别上了郭晶家的车跟陈挠家的车,而张楚家的车,张轩凑近了说了两句,那司机恩了一声,末了还把头从车窗里伸了出来,扫视了我们一眼,眼眸里几分复杂,随后他在张轩的催促下,驱车离开。 我仰头看向张楚,他只是淡淡地看着那辆车离开。 我也肯定,那司机刚刚探出来看的人是张楚,像是在探视什么似的,让人极其不舒服。 车子刚在郭晶家停下,郭晶的妈妈仿佛掐着点似的,穿着一袭碎花长裙走了出来,与之前那些衣服不同,这样的长裙显得她十分柔和,看到陈挠的车,她眼睛一亮,站在大门口,看着我们一个一个地下了车,“欢迎到我们家来,各位帅哥美女们。” 郭晶撒着脚丫子就冲进她妈妈的怀抱,她妈妈搂紧她,笑着勾她鼻子,“这么多同学在,还一副小孩子的样子。”说着她就朝陈挠说,“你别介意啊,她就这样调皮。” 陈挠手搭在车顶,笑道,“没事,她经常这样。”她妈妈阿了一声,低下头又捏了下郭晶的鼻子,张轩凑近我,眼神看着郭晶的妈妈,“一看郭晶就是被宠坏的孩子,不过她妈妈真漂亮,嘴巴真甜,说我们是帅哥。” 上半句还正常,下半句我立马就翻了个白眼,推开他,我走到郭晶妈妈的面前,恭敬地喊了一声阿姨,她妈妈很开心地摸摸我的头,说道,“李优是越来越漂亮了。” 接着她抬起头,看向还站在车边的张轩跟张楚,问道,“这两位是?” 郭晶在她妈妈怀里抬起头,笑眯眯地道,“他们是兄弟,弟弟叫张轩,哥哥叫张楚。” 她妈妈楞了一下,眼睛眯了起来,随后缓缓地笑问,“是常青镇的那个张家吗?”这话她问得有点缓慢,眼神带着探究,张轩一头雾水,摸摸脑袋看了看张楚又看了看郭晶的妈妈,一直安静的张楚则点点头,回道,“是的,木子阿姨。” 郭晶的妈妈眼睛眯了一下,眼神在张楚身上转了一圈,随后低喃,“没想到郭晶还认识你。” 陈挠下意识地看向一直神色平静的张楚,郭晶也盯着看,随后又朝我挑挑眉头,意思是怎么回事? 我摊摊手表示不知道。 郭晶的妈妈接着扬起头笑了一下,说道,“走吧,所有材料都给你们准备好了,今晚你们就玩个开心。”郭晶欧也了一下,拉过我的手,就朝屋里走去,张轩摸了下嘴巴也跟了上来。 陈挠跟张楚落最后面,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个带着笑容,一个则神色平静,却都俊美帅气。 郭晶妈妈走在我们身边,时不时地转头看了眼身后的那两个男孩,眼眸闪过几丝复杂。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个地方,唯一可以跟陈挠抗衡的家族就是张家,那个与国家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张家。 郭晶家顶楼有个很大的游泳池,离游泳池不远处的地方空出了一块浅蓝色的天台,上面摆满了作为烧烤用的东西,有鱼有鸡腿有各种香肠等等,摆满了一桌子,而椅子围着的地方摆放着一个黑色的烧炉,烧炉的旁边有两大袋木炭,其他的东西则零散地放着,张轩见状,冲过去一脸发光地盯着那些还是生的食物,口水直掉,郭晶掩住眼,一副丢人现眼的神情。 郭晶的妈妈笑着让刘叔抬了几箱饮料上来,接着就拍拍郭晶的头,说道,“我先下去了,你们好好玩,吃得开心点。” 郭晶恩恩恩地点头,接着她妈妈的眼眸扫向陈挠跟张楚,随后才摇曳着裙摆缓缓离去。 这个时间段是常青镇进入冬日的时候,这里的冬天没有雪,却是一股湿寒,这里位于中国的最南方,夏天比冬天长,秋天最短,冬天湿冷,春天几乎没有,冬天则永远处于灰蒙蒙的状态,早晨跟晚上都会起雾,那抹雾常常让天气更加湿冷,张轩搓着手臂一脸可惜地盯着游泳池,不甘地说道,“如果是夏天就好了,可以游泳。” 郭晶一边指使着张楚跟陈挠刷酱料,一边笑张轩,“说得好像你家没有游泳池似的。” 张轩弯腰摸了把冷水,哼了一声,嘀咕道,“家里的泳池不给我们游的,只有妈妈他们才可以。” 我懒洋洋地给炉起火,关于这件差事,实话说我非常嫌弃,看到那碳头半天没起到火,整个人都不好了,郭晶假装没看到我哀怨的眼神,对于她来说她也不喜欢搞这个差事。 我弯腰准备吹一把,看看能不能用嘴生火,膝盖还没弯下去,一只手就捞住我的手臂,将我提了提,正好提回椅子上,我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张楚,他接过我手里的扇子,“我来,你去串肉。” 我一听,整个人都好了,急忙让位,接着叉腰看着他低头拨弄那些碳,他的身子微微侧了一下,挡住了往北边过来的风,接着把那些碳聚在一起又生了一次火。 慢慢地,碳头居然都红了,我深深叹口气,认命地去那桌子串肉,果然这种生火的事情就该男孩来。 郭晶见我过来,刮刮脸颊,“羞不羞,大画家连火都不会生。”我伸手抓了一条串好的鱼就往她嘴里塞,她哇地一声躲了老远,正好撞到陈挠,陈挠笑眯眯地拉住她的身子说,“大画家的手是用来画画的,不是用来生火的。” 郭晶哟了一声,斜着眼看我,“那敢情是我的错了?” 我抓住她的手,将扯了过来,使劲地揉着她那头高高的马尾,笑道,“还不是你的错,快跟我道歉。”郭晶哇哇大叫,拼命地想挣脱我的手,可惜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地扣着她,她的鼻子抵着我的鼻子,脸靠得极其近,脸上笑出了红晕,我望进她的眼里,看到她眼球里的那个我,我们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对方,她安静了一下,随后朝我一弯眼,笑了起来,随即我扯开唇角也笑了,心里一股暖暖的感觉升了起来。 “喂,你们还要对望多久?”张轩猛地出声。 “要你管!”我跟郭晶齐齐地转头,异口同声地说道,张轩吓了一跳,呲牙咧嘴地哼道,“我去吃东西了,不管你们了。” 第一百零五章 烧烤炉终于弄好了,其他的东西也都串好了,剩下的就是吃了,此时已经接近晚上八点钟了,大家啥都没吃,肚子都饿了,张轩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经抱着肚子喊饿满地打滚了,郭晶撕了两块面包给他,他还嫌少,郭晶一脚踹得他老远,“不动手却喊饿,活该你饿死。” 张轩可怜兮兮地满地爬了过来,仰头看着张楚,一脸馋样,张楚扬了扬手里的木炭,问道,“那吃块炭?”他用那淡淡的语气,说出来的神情那样的正经,瞬间我们都笑喷了。 张轩一脸吃了苍蝇的神情看着张楚,张楚淡淡地笑了一下,伸手揉了下张轩的头,张轩的身子猛地一僵,接着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张楚,慢慢地朝张楚靠近了,把头又伸了过去,低声道,“哥哥,你再揉一下吧,我我好怀念。” 那一刻,不知为何,我竟红了眼眶,我想张楚的改变,最痛的那个人是张轩,他的温柔的哥哥会揉他头发的哥哥在1997年那场灾难里消失了,换来的是一个浑身都是疏离感的哥哥。 后来,张轩告诉我,他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张楚还是那个张楚,那个从来都不对他生气却十分温柔会教育他的张楚,会告诉他该对女孩子绅士,会告诉他,你好好去画画,家里的事情哥哥担着,会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的身上,然后还安慰他说没事的张楚。 他说,现在的哥哥也很好,可是他太疏离了,他太淡然了,我总怕说错话,哪天,哥哥就不要我了。 每个人都会改变,可是张楚改变得这样突然,这样措手不及,这样让人害怕。 那天晚上,我们围靠在碳炉旁,对着雾气浓厚的夜空,吃了很多的烧烤,都是张楚跟陈挠烤的,我们只负责吃,张楚的鱼烤得还是那样好吃,可是我只吃了半根就吃不下了,我想到了李秀,那条第一条鱼放她碗里的那一瞬间,那冰凉的感觉在寒冷的冬天愈发地冰冷。 张轩吃得最多,并一直夸张楚,眼睛亮晶晶的,那揉过他的头的那只手为他烤了不少的鱼不少的鸡翅不少的香肠,他笑得很开心,仿佛过去的那个哥哥又回来了,却每每都在张楚淡然的笑容下,眼眸暗了几分。 收摊的时候我撑的有点动不了,一站起来脑袋就有些发晕,差点往旁边摔去,两只手同时扶住了我,陈挠跟张楚一左一右地扶着我的两只手,我愣了一下,随后朝陈挠笑了一下,又转过头朝张楚笑了一下,陈挠眯起眼说道,“你小心点,我扶你过去吧。” 我抓抓头发,不自在地动了动被扶住的两只手臂,掩嘴打了哈欠说道,“不用了,我就刚才有点晕。” 话刚说完,我就被陈挠一扯,脚步一个不稳,身子便朝他那边歪了过去,他笑着捏了下我的耳垂,“还是我扶着你吧,小心跌个狗□□。” 说着就将我半扯着走向灯光通明的屋里,郭晶跟在身后追了过来,上洗手间的时候,郭晶又跟着挤了过来,凑到我身边说,“哎,刚才你们三个拉拉扯扯干什么呢?” 我愣了一下,掬了一手的水,不解地转头看着她,“什么拉拉扯扯啊?我差点摔倒,他们扶我一下阿。” 郭晶哟了一声,掩住嘴巴,笑道,“那我看错了,我当时站得远,看到就是你被他们两个扯着,然后感觉就像两个人在争着你一样。” 我泼了把冷水,说她,“发神经,你乱想些什么。” 她嘿嘿一笑,没再说话。 很多年以后,当他们两个以那样的方式出现,那时远在北京的郭晶在电话里说,“我早就知道他们两个有今天了,李优,你害人不少。” 很快,学校就放假了,1998年正式到来,今年的过年没有李秀,直到大年三十的晚上,妈妈才打通了李秀那边的电话,才找到了她的人,可是聊了不到五分钟,李秀就说要挂了,妈妈满嘴想问的话哽在喉咙里,眼眶发红,这时爸爸把电话狠狠地抢了过去,一张嘴就想骂李秀,话还没出口,他又憋住了,硬生生地,嘶哑地对着那头说,“秀秀……” 我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啃着苹果,对于爸爸这种骂不出的行为我现在已经失去了知觉,反正李秀走得再远,他还是不舍得骂她,即使那个女儿连跟他说两句话都不愿意。 接着,爸爸说不到半句,那头又说要挂了,然后那边就挂了,挂了很久,爸爸还握着话筒,脸色却十分不好,十分难看,许久之后,他才把电话放下,他的电话一放下,妈妈就冲他吼道,“你看看,她连跟我们说两句话都说没时间,到底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不回来就算了,至少多说点那边的情况啊,当初你为什么要答应她让她出国!”说着就去扯爸爸的身子,爸爸一边拉开妈妈一边怒吼道,“你自己也答应阿,难道就我一个人的错吗?她非要走我有什么办法!” 妈妈狠狠地瞪着爸爸,满脸的怒气与怨气,她咬牙切齿地道,“是,都不是你的错,你这么放纵她,她倒好,一离开我们,巴不得永远不跟我们联系,这都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 “哇啦”爸爸用力地把电话扫到地上,随后刷地一下站起来,死死地瞪着妈妈,居高临下地,“对,你没错,这个女儿难道你就没份养吗?啊?什么都怪到我头上来,自从她走了以后,哪次吵架不是你挑起来的?田善美,你够了!” 那无穷无尽的吵架又蔓延了上来,我直直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电视,却看不进去一丁点画面,自从李秀走了以后,这个家一触及到她,就如被点燃的炸弹,将所有人炸得粉身碎骨,永无安宁之日,如果李秀在,我一定会打死她的,然后冷冷地说,你看,当初你说爸爸妈妈不吵架,可是现在所有的架都说因你而起的。 吵架的声音还在我的耳边蔓延,电视还在播放着,外头的大年的鞭炮声响着,这个凌乱的1998年的新年是如此的可怕,那些在梦魇里出现的吵闹声在今晚如此清晰。 隔壁的邻居挤了过来,朝吵架的那两个人说道,“大年三十的,你们还不开饭,还在吵架啊,李优都饿死了吧。” 那两个还在吵着,那脸上的表情想把对方撕裂,那两个人听到邻居的话之后,猛然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我,妈妈顿时一脸愧疚,爸爸则直直地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把遥控器丢在茶几上,漫不经心地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他们,“没关系,你们继续吵,吵死了李秀也不会回来的,我去吃泡面。”说着我不顾爸爸脸色的阴郁以及已经细细哭出声音的妈妈就朝楼梯走去,还没走到手就被邻居的阿姨拉住,她笑着说,“那不如到我家吃饭吧,我今晚做了很多,你叔叔本来就是叫我来喊你一起吃饭的,顺便认识认识我们家那两个破孩子。” 我低下头看着那只抓着我的手臂的手,说真的大年三十我也不是很想吃泡面,这个阿姨上次送了那一盘子土鸡蛋给我,特别香,我最喜欢就是水煮了鸡蛋然后沾酱油吃,有得吃我可以吃十多个。 “好。”我低声地应道。 那阿姨满脸地欢喜,急忙拉着我就朝门口走去,还没到门口,我的另外一只手就被妈妈拉住,妈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哀求地看着那个阿姨,又看着我,说道,“妈妈给你做吃的,有手撕鸡,你最喜欢吃的,时云谢谢你,我们有做饭的,只是还没端出来而已。” 时云阿姨愣了一下,随后大方地放开我的手,说道,“你们明明可以过得更好的,可是总是这样辜负你们这个女儿,许多年前你们吵得那么厉害,骂李优骂得那么难听的时候,我都替她心疼了,当时要不是我老公拦住,我肯定带走她,现在整条街的人都喜欢李优,没有人不想要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你们李家太不懂得珍惜了,你们那个大女儿的事情我们也不是没听说,小时候还真的是喜欢她,可是……她终究是被你们养坏了,还不如李优的半根手指,所以你们得知足啊,不然谁都愿意把李优养着,你们要再这样,迟早会失去她的,你们好自为之。” 屋子里一片沉默,我的眼眶里一阵雾气,可是我死死地仰着,就是不想哭,时云阿姨笑着摸摸我的头,说道,“那我先回去了,李优。”说着她就消失在门口。 妈妈紧紧地抓着我的手,那指甲陷入了我的肉里,一阵发疼,我侧过脸去看她,她满脸的惊恐,看到我看她,她死死地咬紧下唇,颤着嗓音说,“优优,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 我猛地朝她吼道,“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还要不要过年的!现在已经快九点了……” 爸爸捂着脸颓废地重重地坐到沙发上,妈妈急忙放开我,慌慌张张地说,“好好,我现在去做饭,你在这里等一下,要是累了先去睡一觉,等下我叫你。” 我抹抹雾蒙蒙的眼睛,泄气道,“不用,我跟你一起弄。”说着就比她还先朝厨房走去,这实在是一个糟糕的年夜饭,只煮了一点甜汤,接着由于时间太晚了,就着冰箱里的饺子馅做了一桌子的饺子,满屋子的气氛压抑得就要逼死人,我往嘴里塞了满嘴的饺子,而爸爸妈妈则都没怎么吃,仅仅就这样看着我吃。 吃过饺子后,爸爸按照往年那样,给了我一个红包,沉甸甸的,我盯着那红包很久,接着捏着它爬到楼上,把红包随意丢在床头边,瞪着眼睛就开始望着窗外发呆。 天色很黑,那吵架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徘徊。 红包比以前的大多了,甚至比李秀去年拿得还多,可是那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一点都不重要,我收到的红包多到看不起爸爸的那个红包。 即使再难过,再多吵架,这个年再糟糕,终究第二天醒来了,外头的新春气息则掩埋了所有的伤痛,繁华外衣下那些腐烂的肉被掩埋了。 初二过郭晶家吃饭,现在每一年都养成了习惯,二十九到杨天家吃,三十在家里吃,初二到郭晶家吃,偶尔会去扬小调吃,但是由于孟宴老师总是在国外,所以经常只有扬小调的服务员以及糖糖老师,糖糖老师是扬小调的总监,扬小调没太多事的时候他则全国各地的去教课,他的佣金贵得吓人,他的画从来都不可以拍卖的,只扬小调的标志,我只见过一次巩老爷子,那是我拿年底双响杯的时候,他抚着白花花的胡子,递给我奖金,随后捏捏我的脸,神色很慈祥,对我说道,“李优啊,爷爷告诉你啊,将来这里都是你的,记住了,这里都是你的。”他指着扬小调,“我那几个儿子没出息,不爱画画,我这间扬小调就该留给你们这些有画画天赋的人,现在这间扬小调是你师傅的,再过几十年,就是你的了,所以你要记住,不管在哪里,你就是扬小调的小主人。” 当时糖糖老师在旁边倒吸了一口气,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服务员姐姐立刻就恭敬地朝我弯腰,说道,“恭喜你,小主人。” 我完全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第一百零六章 我那时不知道,我得了一个富可敌国的东西,压根就不知道,只是巩老爷子握着我的手的那温度,让我多看了他几眼,暖暖的,比小镇里外公的手心还暖和,他带着我摸扁了整个扬小调,眼眸里对扬小调的眷恋,以及门口那绿中人,他低声道,“你陪了我半世,我还你一生,等我,很快的。” 我看着那幅画,感觉到那画里的女人脸上似乎滴了一串晶莹的泪水,则巩老爷子他早已眼眶发红。 初四,郭晶的妈妈说又要带我们去旅游,她总喜欢在冬天出门,她说冬天的世界是四季中最神秘的季节,这个季节的旅游景点总会让人流连忘返,很多年以后,我也喜欢在冬天出门,尤其喜欢法国的冬天。 那个我英语逆袭的□□是我这辈子最无法忘怀的地方。 寒假常常不如暑假,那假期特别短,尤其是对于我们这些初三生,会下意识地缩短假期,刚旅游完了回来,学校就开学了,初三的下学期可谓是一次小型的高考,意味着高中又要重新洗牌,人员要重新调动。 而这个时候的陈挠则会告诉我们,“如果上了高一,排在差班,那么要翻身几乎很难,所以加油。”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看着张楚,他仅仅撑着下巴看着我们,没有说话,也很安静,那双眼睛比过去更淡然了,接着他朝我笑了一下,那时冬天过半,春天即将来临,阳光开始浮头,那抹阳光落他的脸上,跟随他的笑容柔和,而又帅气。 我的心狠狠地漏跳了半拍。 陈挠喊了我几声,我才回过神来,他笑着又捏了捏我的耳朵,问道,“想什么这么出神?我先走了,有事随时来找我。” 我喔了一声,他便朝教室门口走去,走的时候还侧了下脸,看了眼坐着没有吭声的张楚,随即才扬长而去。 我捏着书本,朝张楚走过去,落他面前,眼神有一瞬间不敢看他,可是又觉得怎么这么没用,最后我狠狠地一抬头,瞪着他,他略微错愕了一下,随即淡淡地一笑,“你刚才那神情,让我想起小学时候的你。” 我张了张嘴巴,看着他,他似乎有了说话的兴致,笑着又说道,“那时你像一只刺猬,很小一只,看起来特别可爱,每次看人都用瞪的,不说话的时候又觉得你毫无存在感,可是你一旦生气了,又觉得你好有气势,当时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家庭养出你这样的女孩。” 刺猬,又是刺猬,秦萧叔叔也说我是刺猬,他也说我是刺猬,他还曾经好奇过我是什么家庭养出来的女孩,可是我敢告诉他,我那个家庭偏心姐姐偏心得要死,我爸爸会用皮鞭抽我,我一直想去天涯海角,我每天都对父母撒谎……吗? 我没说话,他说了一下,也没再说了,只是淡淡地看着我,唇边依然有着一抹笑容,即使极淡,但却有些许温暖,我想他还是那个温暖的男孩,只不过被他不小心藏起来了,不用心看是看不到的。 我开始操心他,怕他高一了就真的很难翻身了,可是他却笑着说,不用担心,他有分寸。 漫长的暑假又到了,我以高分上了高一a班,而张楚则用了一年的时间挤进了c班,老师都非常欣慰,都说是我的功劳,直夸得我头都抬不起来,可是我却不这么觉得,我觉得更多的是他自己的努力。 a班的同学总算是八卦了一下,他们问我是怎么跟张楚补习的,这张楚还真的就这么从f班挤了上来,他们是曾经眼睁睁看着他一路摔下去的,郭晶用扇子扇着脸,斜着眼一脸骄傲地说道,“别小看张楚,他以前在小学的时候无人能敌,成绩好得老师都要跪下来,人家只是去差班逛个街,迟早会回来的。” 惹得班里的同学皆瞪了她一眼,她倒不怕,嘿嘿一笑地把扇子伸我脸上,接着说道,“李优,我们有好久没去堂西街了吧?” 我想了想,点头道,“是阿。” 她欢喜地笑道,“那我们去阿,今天就去。” 我扫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你妈肯让你出来撒野了?”郭晶嘿嘿地捏了捏耳朵,笑道,“不放我会憋死的,我想死唐君跟杨天了,我觉得没有哪个男孩像唐君那样坏的有味道,也没有哪个男孩像杨天这样,帅气漫不经心地让人心折。” 我瞪了她一眼,淬她,“酸。” 她掐着我的脖子,笑得花枝招展,哎哎哎地说,“我那是真心话,当初你不是比我更爱他们吗。” 我呸她一句,“鬼,我什么时候爱过他们。” 她斜眼,不信道,“好吧,你不爱你不爱,我爱行了吧。” 下课了,我找到张楚,摸着耳朵,干干地笑着,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在被郭晶捅了两下后,我才嘿嘿地说道,“额……张楚,我今天不能帮你补习了,明天吧,我,我今天有事。” 他眯着眼睛淡淡地看着我,那副样子让我差点咬到舌头,接着他说,“好,明天,那么你今天打算去哪里?” 他说好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结果他后面的那句让我差点被口水呛到,郭晶嘿嘿跳了出来,说道,“就是去见两个朋友而已啦,张楚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他眯了眯眼,还是淡淡的,随后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看着我,我只能朝他傻笑,顿时觉得自己超级傻,不就是见杨天嘛,这是我人身自由,他他……我为何要跟他报备,还那种他不点头我就不能走的。 想到这里,我拉着郭晶就朝门口走去,挥手道,“明天见啦,张楚。” 郭晶哎了一声说道,“他还没回答呢,你就走了。”我瞪了她一眼,“杨天唐君不会想见到他的。” 郭晶转头扫了一眼c班的教室,说道,“他还站在窗边,好像看着我们呢,你不再说说话?” 我说郭晶啰嗦,三两下就将她扯下楼梯,郭晶哎了一声,我们又拦了辆三轮车朝堂西街去。 刚到樱花飞情的门口,就听到里头有女孩哭的声音,接着我跟郭晶一脚踏了进去,就看到陆露趴在柜台上,狠狠地看着杨天,满脸都是泪水,朝一脸阴郁的杨天吼道,“你说你有心上人了,可是我从来没见过她,她到底是谁,你让她出来给我看看,我就死心,你让她出来啊!” 杨天眯着眼,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剪刀,他直直地盯着陆露,眼眸里全是冷意,“我不喜欢你,听着,我喜欢谁,谁是我心上人,那都跟你没关系,你要是再闹下去,以后就别想踏进堂西街了。” 那哭声一下子就停了,只剩下两行清泪,陆露满脸绝望地看着杨天,郭晶扯扯我的手,用眼神问我要不要过去,我摇摇头,拉着她朝漫画的专区走去,还没走到,杨天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妹妹,来了都不跟我打声招呼。” 我跟郭晶齐齐地转身,尴尬地看着他,而柜台边上已经没有陆露的身影了,杨天丢下手里的小剪刀,从柜台里走了出来,一把拉住我,就将我扯了过去,接着压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郭晶一脸尴尬地也坐到我身边,随后杨天转身放了一个碟。 那是找了很久的齐秦的《外面的世界》: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去远方翱翔…… 十分好听,那歌词很触动人心,很多年以后,杨天说,“我曾经可以拥有你,可是外面的世界带走了你,你去了远方翱翔,我则留在原地,慢慢地看着你越飞越远。” 那时的我懂爱,为了他这句话,我锁在画室哭了三天三夜。 杨天说,他最喜欢这首歌了,然后也给我留了一碟,而郭晶嗷嗷地叫着说杨天太偏心了,正好唐君进来,压着她肩膀邪笑,“我不偏心,你不是想要这碟吗,我那里有,唯一的一张,送你了。” 郭晶一下子就开心了,瞪着杨天,哼了一声,随后就十分小女人地问唐君,你累不累阿要不要给你捶捶肩膀,一副讨好的神情,那眼神就差快点把碟给我吧快点把碟给我吧。 唐君被她突然这么温柔地对待,吓得僵在原地,那张白皙的脸居然有些发红,随后他干干地挥手,“不用,我,我怕被你捏死。” 郭晶一听,气的跳起来,指着他说,“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啊?啊?我是谁阿,我是郭晶阿,我才不会捏死你呢。”说着就要去压唐君,唐君吓得直接坐在椅子上,任由她捏着。 可惜力气太小,唐君最后被捏到撑着下巴一脸人生好无趣,好无聊,连捏个肩膀都没力不舒服的神情。 我跟杨天瞬间笑喷,杨天揉揉我的头发懒洋洋地说,“什么时候去旅游啊?你已经说了好久了。” 我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来,说到现在有两年多了,还没有去呢,郭晶跑过来趴在柜台上,说道,“对啊,我也期待了好久了,你每次都没空呢。”我张了张嘴,最后揉揉脑袋,说道,“那不如我们这个国庆去吧,有七天假呢,好好玩一下,去杭州好不好。”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好,去杭州。”郭晶欢喜地一振臂,唐君歪歪扭扭地趴了过来,紧靠着郭晶,坏笑地说,“苏杭出美女阿,这个好。” 郭晶转头瞪了他一眼,“就知道找美女。” 唐君哟了一声,坏笑道,“喔不用吃醋,你是正宫。”郭晶那耳朵一下子就红了,她狠狠地瞪了眼唐君。 第一百零七章 高一的压力没有初三那么重,上了高一大家反而轻松了起来,班里的同学会逐渐地互相开玩笑,学校里也出了很多能人,还有干部之间比拼之类这样的小比赛。 但是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被评上高中部的部花,简直是愣得我死死的,郭晶知道的时候也是瞪大了眼睛,d班那群猴子还挤到我们班外面,齐齐地喊我部花。 这个名字多难听啊,我忍不住掩面。 问道,那是什么鬼评比,班里一笑歪了的同学不笑了,正经地说,“是说你很漂亮,同班两年了,我今天才认真地看你,确实……真的很漂亮呢。”说这话他可认真了,我则刷得红了脸,整个人僵在原地。 郭晶凑我跟前,直直地看着我,“我看看,我看看,没想到女大十八变阿,我们李优也成了部花了。” 于是我本来就够有名了,这下子更有名了,那些在学校里耍古惑仔的还有人给写情信,收到的时候我如被雷劈似的,而他偏偏是在我帮张楚补习的时候,他坐我对面正在问我问题,我还在认真地听他问的问题,那穿着吊儿郎当的男孩就这么冲了进来,毫不客气地站在我们那桌子旁,我一头雾水的时候他的信就递了过来。 接着没等我回应,他就直直地说道,“我喜欢你,李优!这是我的信!”我的手就被霸王似的塞了一封信,我当时被我喜欢你四个字烫得手一抖,那信就弹到桌子上。 我转头,那信被张楚捏在手里,他淡淡地看着我,也看着那男孩,随后他眯起眼睛,笑道,“我替她先谢谢你,不过,你打扰到我们补习了。” 那语气很淡,却很锐利,那男孩一转头才看到这么一个人,然而当他看清是张楚的时候,脸色大变,接着屁滚尿流地冲出教室,期间还撞倒了前面三张桌子,如被恶鬼追似的。 教室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我咽了咽口水,又看向张楚,问道,“那啥,他为什么这么怕你?” 张楚把那封信放到我的书本上,淡淡地说道,“不知道,可能打过他吧。” 我瞬间一阵发晕,可能?打过?他?张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打架了?可是他这么爱打架为什么我们都没听到一点风声。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第一个跟我告白的学校古惑仔就是猛虎队里的其中一个,当时他被张楚头朝下压在水里,差点窒息而死,难怪怕他,我真是呵呵哒。 那封信我没拆,在学校门口我就丢到垃圾桶里,张楚还没上校车,眼眸淡淡地看着我丢,随后他转头,走上校车。 我叹了一口气,也上了校车,回到家里后,我先去冲凉,一走进浴室,我下意识地看向镜子里的那张脸。 在什么时候,我变得漂亮了?如今我那一头卷发是天然卷,额头不卷,但是垂到肩膀的头发已经卷成了大波浪,我的脸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后来郭晶说,那是心型脸,我才知道的。 瞪着镜子看了很久,看得眼酸了,我开了热水冲凉,还是没想明白我哪里变漂亮了,顶多也就皮肤比以前白了,基本上画师都这样,不足为奇,成天关在画室里,都是一副惨白的样子,出去旅游吧,都是冬天出门的,暑假的时候除了杨天那里两头跑也没去别的地方,需要去扬小调或者出国的话呢,都是在空调房里度过,很少见太阳的。 后来我也才知道,一白遮三丑阿,我这一白就占了五分了,其他的再凑足占个五分,那就是十分,十分美丽,于是就成了一个被说漂亮的女孩了。 接着很多年以后,我霸占部花许久也就算了,还顺便霸占了校花,媒体说最喜欢采访我了,因为我够漂亮上镜,没去当明星太可惜了,当时我觉得他恭维了,在这么多人面前夸我,我整个人都超级尴尬。 国庆说来就来,七天的假期不少,张轩在临放假前来约我们出去玩,当时我跟郭晶还有d班的那群猴子都在,张楚则坐在窗边,淡淡地看着我们闹腾,张轩说约我们出去玩吧,可是那眼睛又不敢看我,一接触到我的眼神就急忙转过头,装着跟郭晶不停地说话,郭晶本来在跟那几个人聊天聊得好好的,被张轩一打断,气的差点一脚踹飞他。 我当时纳闷地很,以前张轩爱跟着我,当我的跟屁虫,可是他现在连跟我说话都不敢? 问题是他问的明明就是我啊,可是我一回答他就把脸转开,假装盯着别的地方,当时我的感觉就是我每次回答都是对着空气,气得我一把捏住他的耳朵,把他的身子狠狠地往下拉,问道,“张小轩,你今天发什么神经,你不是想找我们国庆去玩吗?那我告诉你,姐姐没空,姐姐要跟郭晶他们几个去玩儿。” 后面的话我几乎是吼着说着,我感觉到张楚的眼神直接落在我身上,我转头朝他笑了一下,张轩则像被踩了脚似的跳了起来,大声地吼道,“什么姐姐啊,你不就是比我大一岁嘛,还敢当我姐姐!” 说完他就华丽地哼了一声,接着如一只公鸡似的,旗帜高扬地推开那些挡路的同学,冲了出去。 瞬间,d班的人都面面相视。 郭晶一脸奇怪,我则更奇怪,司徒楠挠着头说,“是不是大姨妈来了?”刘书恒一巴掌拍得司徒楠脸磕桌子上,说道,“大哥,他是男的!男的!哪来的大姨妈,最多就是大姨夫。” 噗呲一声,d班的这群猴子一下子就哄笑了,接着各自推搡地离开c班,说道,“我们霸占别人的班太久了,还给人家啦。” 这时c班的人早走光了,还了也是白还,主要不过就是大家都要回家了,这是校车的最后一班。 d班前天踢足球砸烂了老师的玻璃窗,于是司徒楠几个带头的就被罚扫操场,他们扫完了操场就跑来c班找我聊天,我跟张楚的补习就这么华丽丽地泡汤了。 眼看着他们走了,我走回座位,张楚已经在收拾书本了,郭晶盯着张楚收拾,偷偷地在我耳边说,“他的手真的很漂亮,骨节分明,哎,握上去会不会很舒服阿。” 我朝张楚看去,确认他没听到这话,才瞪了眼郭晶,接着把书包抽出来,笑着对张楚说,“那七天后见咯。” 张楚那双平静的眼眸淡淡地看着我,随后点点头,接着他率先朝教室门口走去,我拉着郭晶也急忙跟上,郭晶在我耳边又咬了起来,说道,“说真的,我喜欢现在这个张楚,虽然刚开始他变成这样我觉得有点可怕,不过相处久了觉得他还是他,只不过他对谁都不是这么好了,听说c班很多女孩子喜欢他,连d班都有,然后就找他问问题,他都是怎么问都不回答的,就这么看着窗外,也不理人,最后那些女孩子哭得哭,跑得跑,但是却更喜欢他了,我觉得那些女孩子都有被虐症。” 我盯着前头的那欣长的背影,又想起李秀的那封信,胸口猛地一痛,他肯定是被利用了害怕了才会改变的,如果信任的人利用他的温柔,欺骗了他,最后还害的他那样的下场。 如果是我,估计会亲手杀了那个人,可是张楚从来就没有这么表现过,也没有提起李秀,甚至是连怨恨李秀都没有,很多时候我会觉得是不是张楚特别喜欢李秀,所以他不怨不恨,可是过了一会我又会觉得,那他为什么不回李秀的信呢,李秀的信一直都还有寄,只是永远都是躺在垃圾桶里,张楚对待李秀的态度就如李秀对待爸爸妈妈的态度,那样的轻视,那样的无所谓。 到了校车旁,张楚转头看向我们,随后朝我淡淡地一笑,说道,“假期愉快。” 我被那笑激得心跳又漏了半拍,还没开口,郭晶已经跳了过去,仰着头笑眯眯地说,“张楚,假期愉快,慢走哟。” 张楚眯了眯眼,朝她笑了一下,随后又抬眼看向我,朝我笑,我也下意识地朝他笑着,接着他便转身朝校车走去。 我也被郭晶扯上了车,我在想,张楚什么时候可以回到过去,家里的小车不会只接张轩一个,而会顺便接上他。 第一百零八章 我很少在夏天出门,这次国庆恰好就是在大夏天,一出门就差点被热成狗,幸好火车上有空调,定的是四人的包厢,有两个上铺两个下铺,软卧,我跟郭晶睡一块,杨天跟唐君各一张,素贞阿姨跟秦萧叔叔一张,上了火车之后大家才有心情聊天,主要也是赶车的时候外面太热了,杨天的皮肤比我们还白,这明显表示他更少出门,而唐君本来也白的,只不过这几年跟着秦萧叔叔晒黑了一点,素贞阿姨更不用说,现在她也不用工作,在家里做做饭绣绣花,出门的机会更少。 郭晶这个只在冬天出门的家伙,不停地吐着舌头说,“这种天气出来是对还是错阿,热死我了,难怪我妈妈说,冬天出门才神秘,我看是不会热才对。” 我笑着曲脚靠在床头,喝了口水,唐君坏笑着晃悠着两条长腿,“看你小脸都晒红了,这次玩儿回到常青镇估计黑得跟猴子一样了。”郭晶嘴里正咬着块饼干,脸色顿时一变,接着她可怜兮兮地看向我,“李优……” 我摆摆手,说道,“没事,不是还有我陪你嘛,顶多两只猴子,正好跟d班那群混一起了。” 郭晶顿时就开心了,咬着饼干往嘴里塞,“就是,当猴子也不怕,还有李优陪我呢。” 杨天半闭着眼睛,双手枕在脑后,凉凉地说道,“我会给妹妹撑伞的,黑不到哪儿去。” 郭晶阿了一声,喷了些饼干屑出来,“那我呢?”随后她上下看了眼我们几个人,首先素贞阿姨肯定有秦萧叔叔撑伞了,那么杨天替我撑了,剩下她就跟唐君了。 此时唐君晃动的双腿停了,眼都不眨地看着郭晶,郭晶阿地一声丢了手里的饼干朝我扑过来,“李优,唐君会欺负我的,你就把你家的伞留点位置给我吧。” 唐君本来想说,郭晶要是求他撑伞他一定要矜持地拒绝一下戏耍一下郭晶,没想到她这个反应,唐君愣了一下随后他一脸坏笑地跳下上铺,伸手拎住郭晶的后衣领,“乖乖,让小爷我替你撑伞,别人想要都还没有呢。” 郭晶嘤嘤嘤地说不要,我们几个一下子就笑喷了,素贞阿姨笑着说,“你们真是欢喜冤家阿。” 到杭州正好是夜晚,下了火车就感到一阵凉风,那股燥热渐渐地被夜晚的宁静所取代,这次的旅游计划的人是我,但是买火车票跟定旅馆的人都是杨天,他定了西湖旁边的酒店,三间双人房,我跟郭晶一间,他跟唐君一间,素贞阿姨跟秦萧叔叔一间。 大家在酒店配的小餐厅吃了些东西,就各自回了房间,本来我还计划着休息一下然后一群人去走走西湖,那个远近闻名的西湖阿,可是一回到房间我就觉得上下眼皮都快粘成一块了。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洗澡声,她一进门就嫌热,接着就去洗澡,我在那水声中,感觉那是越来越困,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等再次醒来,已经是十点多了,房间里黑乎乎的一片,我摸索着爬起来开了灯,却发现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郭晶不在。 我抓了件外套套在身上,拉开门就去敲杨天的房间,敲了一会,杨天才来开门,他刚洗完头,穿着一件白色的t衫,水珠子滴在他脖子出,没入那锁骨下的衣领,打湿了上衣,他懒洋洋地靠在门槛上,我盯着他那还在滴水的头,说道,“你不擦头等下感冒了。” 他笑道,“你来帮我擦吧,正好呢。”说着他就转身走了进去,我耸耸肩也跟着进去,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我问道,“唐君呢?”他抓了一条毛巾朝我扔来,坐在床边,说道,“跟郭晶出去了,我也是刚睡醒,结果他们两个有精力,说要趁着夜色游西湖,就出去了。” 我喔了一声,我也猜到了大概就跟他们两个一起出去,不过有唐君跟着我也就放心了,我打开毛巾罩住杨天的脑袋,就开始揉了起来,我平时给自己擦头发都这么揉。 揉了半天,杨天低笑地喊停,他说,“妹妹我这脑袋你是当球了是吧,揉得我的头都要跟我的身子身首异处了。” 尼玛,我用力地推了一把他的脑袋,转过身就坐他对面,“你自己擦,平时我在家里都是这么揉的,揉着揉着也干了。”他哈哈一笑,伸手拉过我,把我扯到床上,压着我肩膀坐着,“我教你,怎么揉才舒服。” 接着他竟然给我的脑袋按起了摩,那双修长的手在我的太阳穴轻轻地揉着,用恰到好处的力道,让我一下子就舒服得眯了起了眼,这刚才睡醒呢,被这么温柔地按摩,我很快又觉得眼皮开始粘合,正准备推开他的手说我回去睡觉了,房间门就被推开。 唐君走了进来,一看到我们,哟和一声,急忙说,“来得不对时候,我现在退出去。” 说着旋脚就要走,我猛地喊住他,问道,“郭晶呢?”他的脚步钉住,指指隔壁,坏笑道,“在隔壁,被我欺负哭了。” 我愣了一下,随后我刷地从床上弹起来,冲到他面前,瞪着他,随后我就急忙朝我的房间跑去,那时我并不知道,就这么一个夜晚,就这么一次西湖的夜游,就仅仅只是因为我睡着了,郭晶跟唐君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等我冲进房间里的时候,郭晶哪有哭,她就坐在沙发上啃着薯片,嘴角处有一块红红的印子,我一时没注意看,以为那只是酱汁之类的东西,郭晶看到我冲进来,问道,“慌慌张张做啥,这薯片我刚刚在外面买的,可好吃了,来,给你吃。” 说着就朝我丢了一包,我松了一口气,伸手接过那薯片,感觉自己有点大题小作,不过带着郭晶一起出来,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保护她,至少不该让人欺负了去,唐君不会真正地欺负她,但是他那把嘴巴,太厉害了,在堂西街倒没所谓,可要到外面,郭晶被唐君欺负哭了,那我一定会拖唐君跪着道歉。 我一边啃薯片,一边问郭晶,“西湖漂亮吗?” “喀吧!”郭晶嘴里的薯片像被她用力地咬了一口似的,我一转头看着她脸色有些红,嘴巴上下动着,我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她嘿嘿笑了一下,又塞了满嘴的薯片,接着才笑眯眯地说,“漂亮,你没去太可惜了。” 我嗯了一声,说道,“没事明天晚上再去。”说完我边把薯片放下,拿了衣服去洗澡,进浴室之前我看了眼郭晶,她匆匆看了我一眼,又急忙地低下头去塞薯片。 接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猛地抬头,说道,“热水你得放一下才能洗,不然太凉了。” 我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就进了浴室,洗好澡出来,我真心觉得又困了,于是我躺床上挺尸,结果挺不到五分钟,房间门就被敲响了,郭晶塞了一口薯片去开门,门一开,素贞阿姨秦萧叔叔杨天唐君齐刷刷地挤了进来,杨天手里举了一副牌,懒洋洋地笑着,“别睡,玩会牌。”说着就伸手将我从床上拉了起来,我瞪了他们几个一眼,一副你们都是讨债鬼的神情。 唐君嘿嘿一笑,他正往郭晶嘴里塞薯片,一见我起来,就坏笑,“我错了,郭晶不是猪,李优才是。”郭晶满嘴薯片碎,附和他的话道,“就是就是。”口齿不清,我朝他们这一唱一和狠狠瞪了一眼。 打的是广东牌锄大地,反正我不是很会,听了一会我就说会了,实际上我不会,玩得时候老输,可是由于没有设定输了该怎么样,所以我输得理所当然,唐君则老赢,他赢得那叫一个不爽,最后说要输得要罚,怎么罚,这个又是一个问题。 于是闹闹哄哄地玩着牌,一下子就到凌晨,郭晶的薯片全给她啃完了,有些则是落了我的嘴里,更多的是她喂给唐君吃,那时我真没想那么多,直到事情爆发,我才反应过来,只可惜已经晚了。 1998年在木鱼法师出任灵隐寺方丈的时候,他带领一群僧众骨干按照“伽蓝规制”重建藏经楼。 我们去的时候正在重建当中,但是即使如此,灵隐寺在这个时候依然人潮涌动,热头依然晒,晒得人十分烦躁,但是进了灵隐寺之后心就下意识地静了下来,我仰头看着那些我不认识的佛像,只感到宏伟壮观,并不敢轻举妄动,叽叽喳喳的郭晶跟唐君进了这里也仿佛被镇压住似的,两个人都十分安静,杨天轻轻地跪在佛像的面前,三俯首,我见状也跟着跪了下去。 接着郭晶唐君素贞阿姨他们也都缓缓跟着跪在我们的身边,上香。 由于人特别多,我们几个人不敢随意分开走动,但是即使如此,我上个洗手间出来,就没看到他们的人,当时我愣了一下,随即我便在人群里开始找他们,我率先去了我们刚才下跪的那个位置,没看到人,我脚跟一旋就想走,然而在我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俯跪在我刚才跪着的位置。 第一百零九章 我朝那个位置走去,确认似地盯着他,那修长的身板,以及服帖的发丝正搭在脸上,此时他神情淡然,脸上虔诚,接着他微微侧了一下头,那双平静的眼眸一下子就揪住了我的眼睛。 我愣了一下,朝他笑了一下,他眼眸闪了一下,接着他也朝我笑了一下,随后他站起来,眯起眼睛说道,“好巧。”我挠挠头,笑着说,“确实好巧。” 本来说七天后见的,谁知道张楚也来杭州,还在同一天出现在灵隐寺,就这样跟我碰上了,这真不是一个巧字可以说,我左右看了一下,没看到张轩,他似乎知道我在找谁似的,说道,“他刚刚还在,不过估计跟我妈去求签了,你呢?” 我哦了一声,随即说道,“就跟郭晶他们一起来,结果我上个洗手间出来就不见人了。”他轻轻点点头,朝门口看去,接着他说,“我看到郭晶了,在那颗树下,她应该也看到你了,正跑过来呢。” 我一转头,果然看到郭晶拎着那裙子,手里端着饮料,正朝我跑过来,一边跑那神情还特别着急,接着她一脚跨了进来,喘着气说,“我说上个洗手间你也能跑不见,我们找你都找疯了,快跟我走……阿咧,张楚!你怎么也在这里?”她惊讶地喊道。 张楚朝她笑了一下,没有说话,郭晶欢喜地说,“这么巧啊,你们太有缘分了啦,来个杭州也能碰到面啦,不过现在没时间叙旧了,你快跟我走,杨天都要疯了。”说着就用另外一只没抓饮料的手来抓我,我匆匆地朝张楚道别,就跟着郭晶跑了出去,在跑的过程中,我下意识地转头,看着他还站在那个位置,淡淡地看着我们,我朝他又笑了一下,才下了石梯。 杨天一看到我,紧绷的表情立刻就松了,素贞阿姨拉住我的手,说道,“回来了就好。”唐君撑着树干,坏笑道,“李优,你要再不出现,杨天会把这里拆了。” 我走到杨天面前,小声地说,“对不起,我刚刚出洗手间没看到你们,就跑去找你们了。” 杨天眯着眼神,脸色还是不太好,过了一会他死命地揉我的头发,半响才说,“好了,回去吧。” 我看他神色好了很多,才朝他笑了一下,他又用力揉了下我的头发,撑着伞带着我们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玩遍了西湖旁的个个景点,不过再也没碰到张楚了,他貌似只去了灵隐寺,那时我也不知道,原来张楚的故乡实际是杭州,只不过他们家族长期在常青镇生活,于是便一直呆在常青镇。 晚上的西湖比白天的西湖漂亮不少,站在西湖边上可以看到湖上的水纹在也夜空里显得更加宁静,回到酒店后,我画了很多副画,这些画在后来,进了杭州的画展厅,摆了十年。 七天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十月七日我们返程回海印市,到的时间还早,是早上九点多,我们坐了大巴本来准备直接回常青镇的,但是郭晶硬是要去扬小调看一下,她说我成名这么久了,她作为我的小姐妹,连扬小调的门都没进过,多丢人阿。 素贞阿姨也表示想看看我的画。 我愣了一下,随即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说真的,我画的画最亲近的人反而都没看过,比如我那对父母,郭晶还有杨天他们,但是那些画却都多多少少有他们的影子。 如今我就如记录自己生活似的去画这些画,所以再也没有那些灰暗的色彩了,倒不怕他们看,就是会不好意思,尤其是杨天,他懒洋洋地眯着眼看我,我一下子就想到当初把他跟唐君画成了小圆人,明明是两个帅气欣长的男孩,却被我画成了小小胖嘟嘟的小人。 这让我想了半天都不好意思点头,郭晶则不管我,等车子路过扬小调她就喊停。 于是我们一群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扬小调宏伟的门口,身后是大巴飞扬而起的灰尘。 “哇塞,我老早就知道这里是整个海印市最漂亮的地方了,可是没想到现场看更加漂亮!”郭晶丢下行李,一副想去拥抱门口白柱子的姿势,被唐君一把拎了回来,“你没看到门口那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吗,小心还没靠近就被枪毙了。” 郭晶转头看向我,问道,“会吗?” 我愣了一下,笑道,“不会,但是你会被他们扭断手臂。”郭晶脸色一下子就发白了,“这就跟我家那些保镖一样嘛,太可怕了,李优你快去跟他们说,你的朋友来了,让他们让让。” 我捏捏手臂说,“不用,他们已经看到我了。”话刚落,那两个门神似的大哥就朝我恭敬地点头,“小主人,欢迎回来。” 接着服务员姐姐就从屋里跑了出来,一下子就把我搂住,“我就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嘛,昨天刘子糖还说你至少要三个月,你这没良心的。”我眯着笑,蹭了蹭服务员姐姐的肩膀说道,“我带几个朋友过来,中午吃点好吃的。” 服务员姐姐这才抬起头看着我身后的杨天他们,笑着说,“是李优的朋友,就是我们扬小调的朋友,各位请。”话音一落,那两个门神大哥就主动上来将我们的行李提走。 郭晶哇哦了一声,“李优你也太威风了吧,哇塞哇塞,这些画好漂亮。”说着她就朝那些画跑去,门神大哥想去帮杨天拿行李,被杨天拒绝了,他错过身子说道,“我能拿。”那语气有几分冷意 接着就大步地朝屋里走去,我一头雾水,看着杨天离开的方向,唐君帅气地把行李丢给那两个门神大哥,随后走到我身边,叹口气,难得正经地说,“李优,你这么好,杨天恐怕要伤心了。” 我更不解,抬眼想问他,他却像是察觉到我的疑问似的,并不想理会我,逃避似地转头就去提郭晶的领子。 素贞阿姨摸摸我的头,苦笑了一下,说道,“李优这么优秀,这可怎么办啊。”我一听,又更晕了,之前又说会替我开心我这么优秀,但是现在都说我优秀了怎么办。 那时的我真没想那么多,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当时的这一幕压抑的场景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理解杨天的痛苦,可是每每看到他痛苦我比他更痛,他就是我那画里的黑骑士。 服务员姐姐专门打开后院的画展,来招待杨天他们,看到我的专区,郭晶十分兴奋,进了那专区就使劲地看着,杨天跟唐君也盯着几副画看着,素贞阿姨看到那米糕呀了一声,转头看着我,我笑着朝她点头道,“这是你做的米糕。”她小小地掩嘴,笑道,“我从来不知道我的米糕是这么好看的,不愧是小优,画得真好。” 服务员姐姐在旁边笑着说道,“这幅画现在市面上标价过万,不过进了专区的画除非小主人想出手,不然的话是不会出售的。” 素贞阿姨啊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墙壁上的那副画,郭晶猛地收回准备摸画的手,转头看着服务员姐姐,“你是说,李优的画……一副要上万元?”服务员姐姐笑着点头。 “我擦,难怪陈挠说以后倾家荡产都买不起李优的画了!”郭晶激动地哇哇大叫。 唐君转过头,复杂地看着我,而杨天从刚才进门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画,我朝他看过去,只看到他的后脑勺。 我想上前去说点什么,接过素贞阿姨一把拉住我,指着那副画,问道,“这两个人是杨天跟唐君吗?”我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一红,呃了一下,支支吾吾地,郭晶一把推开我,盯着那画里圆滚的两个人,随即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好圆滚的杨天跟唐君。” 唐君挤了过来,盯着那副画,许久之后他转身,一把拉住我,指着那画,脸上的表情怪异地很,“这真的是我跟杨天?” 我拼命地缩着肩膀,嘿嘿地笑着,唐君僵着脖子转过头,“老子不知道我原来这么圆滚的,问题是我为什么会坐在那碟子里,还跟杨天抢吃的。” 他话一出,大家都噗地笑了起来,我转头看向杨天,眼见他唇角也溢出笑容,我紧绷的心一下子就松了,素贞阿姨笑着说,“画得真的很好,这样的杨天看起来多可爱阿。” 唐君大吼,“可爱个屁,老子是高大威猛帅气的,才不是这只小猪。”刚说完,大家又哄地一下笑了,杨天将我从唐君手里解救出来,一把勾住我的脖子,懒洋洋地问道,“妹妹,你该不会私藏了我很多的画吧?” 我梗着眼睛,一动不动,也没有回话,在我那画室,还有不少未完成的画,里面有不少的唐君跟杨天,可我哪敢说有啊,只能瞪着眼睛没说话,杨天一下子就笑了,十分欢喜的神情,揉着我的头的手十分温柔,“我就知道你没少画我。” 第一百一十章 国庆过后,很快就过冬,接着1998年又到了年尾,迎来了1999年的新年,还来不及让我们感叹下,我们的高一的上学期就过完了,今年的大年三十妈妈一早就出门去买菜,到了晚上六点多,就做了一桌子的饭菜,而今年妈妈没有给李秀打电话,爸爸在电话旁不自在地坐了十来分钟,也放弃了似的没打电话,妈妈则像是完全忘记了李秀这个人似的,在去年的新年她消耗掉她仅剩的耐心跟伤心,今年一整年我没有见到爸爸妈妈再在家里给她打过任何电话,她也没有再打回来,时间过得如此得快,快到我有时会忘记这个家还有一部分是李秀的,而吵架也极少发生了,家里很安静地度过1998年,很多时候我会想,明明爸爸这么残暴可恨的人却能跟妈妈这样只要不是为我跟李秀的事情他都不会跟妈妈吵架,一直都跟妈妈相敬如宾,有时会挺恩爱的,所以看到妈妈安心的神情,在很多时候我也会想,冲着他这唯一的优点,我也许可以不那么恨他。 满桌子都是我爱吃的菜,妈妈欢喜地拉着我,想展示惊喜似的,我看着那桌子菜,笑着俯身抱住了妈妈,说了声谢谢,爸爸僵着脸色把一箱子椰奶打开,三个人围靠着餐桌开始了我们的年夜饭。 开学后,高一的下学期,郭晶新增了一个烦恼,就是她妈妈总叫她带陈挠回家去玩儿,顺便带上我们,郭晶说要不是因为我,她跟陈挠压根就不熟,不明白妈妈为什么总喜欢提到陈挠。 那时我也不知道,没法替她解答。 我每天还是去给张楚补习,他的成绩是飞快地升着,渐渐地学校百名内的名字开始出现他的名字,他没说不用我再帮他补习,我也没说不补,即使现在他基本也不用太问我。 很多时候我们就像两个陪伴读书的人一样,我写我的作业,他写他的,遇到有问题不懂的就互相探讨,然后两个人在一起解决,当把题解了我们会相视一笑,然后低头又自己写自己的作业。 有些时候我也会偷懒,他写作业我则在一旁画画,有时我因画画感到开心而笑出来的时候,他就会微微地抬头看着我他也笑,然后问我笑什么,很多时候我愿意跟他分享,他就会静静地听着,不置一语却满眼带着笑意,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过去的张楚还在。 慢慢的,也有一些女同学会委托我给他带信,学校里的人都说他不好接近,距离感太强,而我反而变成最接近他的人,所以她们喜欢委托我送信,我第一次收到的时候错愕了很久,接着我捏着那信像烫山手芋似地放他跟前,他眯着眼看着那封信,明知故问地问我,“是什么?” 我当时真觉得他装,于是我戳着那粉色的信封说道,“情书!” 他哦了一声,随即那双修长的手把情书捻了起来,轻飘飘地丢进了垃圾桶里,我瞬间仿佛看见一颗红色的心碎成渣渣,我瞪大眼睛,问道,“你不看看?”他抬眼,那眼眸专注地看着我,极平静的神色却让我一时无法转开头,他淡淡地说,“你也丢了,我们半斤八两。” 他说我丢了,当然是说我收到的那些情书也丢了,所以他也可以丢,我顿时无语,这是两件事好吗?他是怎么串到一起的,我想不通,后来我也就没再想了。 然后要我带情书的女同学是越来越多,每次她们举着情书可怜兮兮地说,“他只理你,麻烦你帮忙带带吧,然后能麻烦你帮我问问看了信他什么感觉可以吗?” 我苦着脸看着那妹子,我能告诉她,全被丢了吗,然后他没感觉吗?可是我一时也说不出那话来,只能接过那信,含糊地说,“好……” 然后一溜烟地跑了,那时我才知道,在老师监管得十分严格的底下,那恋爱两个字的风潮依然暗涌着,延伸了整个学校,那些私下谈恋爱的不再少数,尤其是高中部,一抓一大把,但是大家都聪明,即不会被发现也不会让成绩下降,所以那些成绩下降而被退学的只能送两个字“傻子” 我又帮带了几次情信,都直接进了垃圾桶,随即他抬眼看着我,我一时被他看得站直身子,满心心虚,接着他淡淡地说,“你这么有空?”我使劲地摇头,如拨浪鼓似的。 “那么,做信鸽这种差事,你该辞了。”他那语气虽淡,但绝对压迫,我当时就差跟那日本人一样弯腰鞠躬说个,“是!”(参照日语) 不过事后我想想,我还真孬种,在校车上死命地抓着头发,心里暗想着要把尊严讨回来。 这尊严没讨回来,高二的风吹来了,暑假期间我去了一趟法国,还是住在那间小木屋里,妈妈知道我去法国,语带闪烁,眼眸闪着泪光,许久都没把话说出来,倒是爸爸,僵着脸对我说,“优优,你如果有时间,能不能去你姐姐的学校看看她?” 说着他就塞了一张纸条给我,那上面有李秀的电话跟学校的地址,我捏着那纸条,死死地,随即我把纸条塞回给爸爸,冷着脸说道,“我不去。”接着我就拎起行李朝门口的车子走去。 我知道爸爸的脸色变得难看,也知道妈妈在我说那三个字的时候泪水就掉了下来,那又如何。 我不会去看她的。 她连电话都不肯给爸爸妈妈,我凭什么去看她,而爸爸妈妈又凭什么叫我去看她,做梦。 这次在法国的小木屋,我进行了画画的进修,每天都有不同的世界级的画师帮我上课,我忙到没时间去想李秀的事情,孟宴老师在法国更忙,他每天都是很晚回来,很早起床,我看他这么辛苦,每天早上还要啃着那些干干的面包出门,于是我每天早上开始给他做中国早餐。 他看到那白粥,笑了一下,随即大大地喝了一口说道,“好喝,我没白收你这个徒弟。” 我笑着让他多喝两碗,他嗯道,随后他说很怀念油条,我第二天就给他做了油条,他十分欢喜,我看着他欢喜我也开心。 隔壁木屋里的伊索挺着肥肥的身子喜欢到我们木屋来,然后一脸痴迷地问孟宴老师的平时的爱好,喜欢吃什么,喜欢干什么,喜欢哪个城市,介意娶法国女人吗等等之类的明确表示好感的问题。 伊索是有点胖,但是在中国人看来就有点壮了,身材极其丰满,长相也年轻,但是我不确定孟宴老师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吗,于是我只能把我知道的说给她听,她那时不知道孟宴老师是个画师,只觉得孟宴老师有中国男人的那种神秘。 孟宴老师如今39岁但由于他总喜欢穿唐装,于是整体感觉看来有42岁,我也从来没听说过他的感情生活,虽然我们是师徒,可我们聚少离多,我敬他爱他,但是我从来没听说过他的感情。 那天晚上我问他,“老师,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他愣了一下,从窗边转过头看着我,那背光的脸看不清表情,但是他回答我那以为他不会回答的问题,他说,“我喜欢的女人已经死了。” 当时我轰隆一声,直觉问了非常不好的问题,一低头就想道歉,他又说道,“不用跟我道歉,我只是想告诉你,李优,如果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出现过,那么其他的人都是将就,所以我这辈子不会再喜欢别的女人了。” 我急忙说是是是。 即使我不知道我在是什么,可是我却由衷地崇拜孟宴老师,我知道他的感情是高尚的无法玷污的,谁也不适合他。 第二天我就跟伊索说,孟宴老师有心爱的人了,伊索很大方,笑着说那要祝福她,接着她说,那么优秀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爱人呢。 在法国的最后三天。 我的课程也停了,孟宴老师也没再出门,成天坐在木屋后的那片花海里,晃悠悠地过日子,在倒数第二天的早晨,木屋门口的路停了一辆高大的黑色的车,孟宴老师把喝空了碗放桌子上,随后催促我把它们洗了,然后跟他出门。 我有些诧异,这是来这里这么久他第一次要带我出门,其实我对法国早就好奇了,我现在的口语水平可以已经够我在这里永久地生活了,但是就是没机会出门,一是没时间二是孟宴老师没放话。 于是我加快洗好了碗,擦擦手换了身衣服就一脸兴奋地跟在孟宴老师的身后上了门口那辆黑色的高大的车。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孟宴老师要带我去的是法国的一所学校,名字叫诺欧学院,此学院有直属高中部,大学部,是一所倾向于学商的学校,孟宴老师说今天他在这里有课,但是同时这间学校的校长也邀请我去给学生上课。 当时我坐在车里正一脸兴奋,听到这话,脸上顿时一僵,接着我颤着嗓音说道,“老师,我什么都没准备。”作为一个学生,只有被别人教的份,还没有去教过别人,更何况是站在讲台上,面对那么多学生,可怕的是还都是外国学生。 “课程是分享,不是教,你不需要准备太多。”孟宴老师三两句话就堵了回来,我整个人呆坐在椅子上,使命地用眼睛去瞪他,他则闭着眼睛安静地靠着椅背上,仿佛没看到我那快抽筋的眼皮。 本来满心的兴奋成了满屁股的不安,我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德国给我的感觉是黑白冷画,那么法国则是彩色暖画,满街道都是浪漫的气息,可惜此时我没心情欣赏,一想到要去上课,就坐立不安。 孟宴老师压根就没看到我那揪到一起的脸,只是一路闭目养神地来到诺欧学院,高大的车子进了雪白色的大门,大门的中间过去没多久就是一个超大的喷泉,三角形建筑的教学大门,车子在那三角形的大门停下,唰拉一声孟宴老师率先拉开车门下车,接着他盯着我,示意我也下车。 我咬咬牙在他无形的催促下,缓慢地跳了下去,由于整座学校都以白色为主,建筑层又高,极为漂亮,但是看在眼里也极其地高大,学校的校长等在那三角形的大门口,一见我们下车急忙迎了上来,他恭敬地跟孟宴老师打招呼,孟宴老师跟他淡淡地聊了两句,两个人相互拥抱了下,随后孟宴老师指着我,说道,“这是我徒弟,李优。” 校长眼睛一亮,挪着高大的身子来到我面前,接着欢喜地把我一把抱住,我还没反应过来,差点被他压出肺,他在我耳边用英语说道,“你非常漂亮,你的画更漂亮,那副常青树让我对中国十分好奇,在我们这里,那棵树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它叫雪松。” 这个名字之前陈挠就跟我说过了,此时被这个校长说出来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我笑着应道,“我知道。”随即他放开我,满脸的笑容,可是他实在是太高大了,我只能仰望着他,他半弯下腰,摸摸我的头,笑道,“李优,今天的课程麻烦你了。” 这会我又想起这件苦差事,但是面对他满脸的期待,我那到嘴的我可以不上吗的话吞回肚子里,梗着我开不了声,再说孟宴老师做的决定我一向都无法反抗的,除非有很正当的理由,于是我死心了,跟着校长朝办公室走去。 接着课程很快就开启,顺序是这样的,孟宴老师先去上,接下来趁着那股余热我再去,所以还算是留了点时间给我,但是我很快就又觉得头皮发麻了,由于很难请到孟宴老师,这次难得把孟宴老师请到,学校几乎强制性地要所有的学生聚集在可以容纳一万人左右的三层会堂里。 听到这个数字,我整个人呆坐在椅子上,脑袋轰隆隆作响,而外头孟宴老师的课程已经开始了,全场哗啦的声音接着慢慢地安静了下来,我坐在红帘里,听着孟宴老师在讲台上用流利的英语回答他们的问题,随即他开始讲他的修为已经得到的今天。 听众席上安静无声,都在听这个中国的画师的过去。 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孟宴老师的课,这也才发现孟宴老师其实不是不会说,他只是不想说,那些有哲理的话从他流利的英语里流泄出来,光是想象我就能感觉到那些法国学生对孟宴老师的崇拜。 随着掌声一层又一层,一波又一波,显示外头的热闹以及投入,我在里面也听得投入,恨不得冲出去也坐在观众席上。 接着最后一波久久不曾散去的掌声落下之后,孟宴老师揭开红帘走了进来,我身边的老师立刻就拍拍我的肩膀,低声说,“到你了。”我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孟宴老师,他喝了一口水,朝我点点头,我使劲地咽了下口水,又匆匆地从桌子上端了水大口地喝下去。 随即我便在那老师的带领下,揭开红帘,下一秒就站在那宽大的讲台上,看着高高低低的黑压压的一群人,我脑袋在那一霎那间一片空白,令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观众席上见状,啪啪啪地鼓起了掌声,似在鼓励我。 我闭了闭眼睛又睁开,脑袋还是一片空白,这也就算了,我还找不到语言组织,这跟上次英语竞技赛不一样,那时我看着的人是那几个对手,压力少了很多,这次是直接面对这么多人,感觉无数双眼睛从每个角落看向我,那时我整个人一阵晕眩。 就在我压根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一首《花房姑娘》从红帘那头传来,不高不低,但是恰好传入我的耳里,而观众席下掌声再起,十分热烈,我这才找回了神智似的,咳了几声。 接着用嘶哑的嗓音开始自我介绍,当介绍完了,台下的人哗然了起来,随即我感到感觉有些许回来了,我趁着停顿的空档快速地在心里整理语言,接着就滔滔不绝地说我的过去,我尽量用幽默的语调说每一个细节,每一段过去,包括那被孟宴老师收为徒弟的那一幕,我没有说我的家庭,也没有提我的父母,更没有说那被暴打的过去,直到今天,我依然害怕让别人知道这些可怕的过去,也无法坦然,于是我只说了好的,也说一些画画的艰辛。 当我停顿下来,观众席上就有人提问,那人问道,“没有听到你提你的父母,那么你是否不爱你的父母?” 当时我蒙住了,是的,那时我不知道这些学生会这么敏感,我讲了那么多,他们扑捉到我没有替到我的父母,并且问得这么敏感,我狠狠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即我闭着眼睛指着我的胸口,说道,“这里,住着我的父母,不需要提起。” 台下一下子就哗然了起来,掌声一波又一波地迭起。 历时四十五分钟的课,在临近最后十分钟的时候我稍微可以停顿了一下了,就在这个时候,台下最靠近讲台的位置有个女孩刷地站了起来,朝那右边的门口走去,我张嘴想说的话顿时哽在喉咙里,眯起眼睛死死地看向那个女孩,她长得如此像李秀。 而就像要证实我的话似的,另外一个女孩站了起来,用中文喊道,“李秀,你要去哪里?” 那一刻我脑袋的玄咔嚓咔嚓地一丝一丝被割断似的,随即我看到那个女孩追着李秀在门口被老师拦住,随即压着她们的肩膀带着她们走了,我死死地看着,久久地看着那个位置,许久之后转过头才猛然发现观众席上的无数双的眼睛还看着我。 我干笑了一下,随即用很幽默的语气问道,“你们觉得我漂亮吗?” 观众席上快速地反应过来,说道,“非常漂亮。”接着我就笑着说,“那就对了,不是每个画家都像我的老师那样丑的。” 观众席上哄地大笑起来,随即他们说,“中国的女画家大部分都不丑,丑的都是中国男画家。” 我顿时被他们逗笑了,他们也被那说话的男孩逗笑了,刚刚那点停滞的尴尬就这么化了过去。 下了讲台,我揭开红帘抓着那个一直在帮住我适应的老师问道,那个叫李秀的女孩在哪个班级? 他愣了一会,随即他看向孟宴老师,孟宴老师喝着茶水,对他说,“我徒弟有很重要的事情,希望你帮她找到那个女孩。” 那老师笑了一下,接着就说等他一下,然后我就跟着孟宴老师,走向校长办公室,不一会,那老师就过来了,他说那个女孩现在在她的主科老师办公室里,由于刚刚她在最后十分钟提前退场,正在被教育中。 我叫那老师带我过去,他笑着说可以。 随即我跟孟宴老师打了招呼就跟上那老师,出了校长办公室,一路上都有刚刚听我课的学生,他们纷纷朝我微笑,有些甚至想上来打招呼拥抱,被那老师都挡了去。 很快就到了李秀主科老师的门口,那老师让我在门口等着,随后他推开门进去,不一会,门打开了。 他推着一个女孩走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她看着我,冷冷地,腰板挺得直直的,过去的好姐姐的形象没有了,她看到我是这样的陌生这样的冷漠,可是我并不在乎,我早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了,“李秀!”我喊她。 她只是看着我,随即她冷笑,“什么事?说完了快走,我没时间!”我低下头笑了一下,她以为她做什么?以为我是找她叙旧的吗,我没那么无聊,我朝她又靠前了一步,直到离她只有半米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则再次盯着我,“你喊我出来干什么?想向我炫耀你的现在的优秀吗?” 我摇头,如凌迟她似的,随后一扬手,在火光间,一巴掌扇上她的右脸,她那冷冷的笑瞬间被我打偏了,她猛地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接着她就朝我扬起手,我快速地抓住她的那只手,冷笑道,“这巴掌,是替张楚打的。” 话音刚落,她脸色就大变,死死地看着我问道,“你知道些什么?”我另外一只手再次扬起,扇上她的另外一张脸,将她再次打偏了头,她发狂地不停地想挣脱我,我仗着身高退了几步,冷冷道,“最后这巴掌是替爸爸妈妈打的。” 她瞬间崩溃地看着我,大声地吼道,“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你这个垃圾,爸爸根本就不爱你,他恨死你了,你是什么东西!”说着她就冲我再次扬起手,那只手我想抓,不过被另外一只大手抓住。 孟宴老师拎着她,冷冷地看着她,“我孟宴的徒弟不是你想打就打的。”说着他朝那半开的办公室瞪了一眼,半开的办公室里立刻闪出刚刚那老师一把抓住李秀。 她满脸的红肿,身子被制住,眼神如刀似的,狠狠地刮着我,不甘地,阴狠的,所有的任何的恨意都在那眼里汇聚,最终凝成一团黑暗,她略微低下头,慢慢地站直身子,板直板直的,她朝我笑道,如过去那样温柔,可是话里却令人胆寒,“李优,等我回去,我们再好好算这笔帐。” 说完了她就挣脱开那个老师的手,用力地转身,挺直着那背,我眯起眼睛,半会,孟宴老师揉揉我的头说道,“回去了。” 我哦了一声,跟上孟宴老师的脚步,手心还是发麻的,但是心里却狠狠地解了一口气,心情自然也舒爽了。 回国后,我没有告诉爸爸妈妈我在法国见到李秀了,妈妈只关心我在法国吃得好不好之类的,爸爸则一直忙于超市的事情,平时白天不见人,晚上很晚才回来。 1999年9月,高二来临了,面临高三只剩下一年,陈挠则先替我们去高三探路,本以为那会是十分紧张的日子,然而他表现出的从容却让我们这些紧张的人松了一口气。 张楚如愿地在高二挤进了我们班,以我们班最后一名的成绩,但是我已经可以看到他在未来的一年里从容地把成绩挤上来,他的到来班里掀起了一阵风潮,同学们私底下都爱讨论他,比如现在他变了这么多,比如他提升得这么快都是李优的功劳等等。 郭晶比谁都开心,她说我们三个又同班了。 我看了眼周围那些有些至今我还喊不出名字的同学,一股奇异的感觉在心底流串着,不知不觉,从小学三年级到现在,八年的时间,身边该走的都走了,同学们该散的也散了,而在小学那些让我厌恶的同学我在常青中学也没有见到了,留在身边的,除了郭晶,还有张楚。 这种感觉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说不上来,只是转头去看那坐在最后面位置靠窗的男孩,他正在看着窗外,很安静地看着,仿佛窗外有很重要的东西,但是他仿佛也感觉到我的视线,转过头看着我,随即淡淡地朝我笑了一下,那沐浴在阳光角边的笑容让我心跳又漏了一拍,我狼狈地礼貌地朝他也笑了一下,就转过头盯着讲台上的老师。 这场补习,不能说补习了,只能说一起学习,还在继续,现在他来了a班,我们下课了就还靠在一起学习,探讨问题,而这个班里也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会留下来学习了,而是更多学生都会在下课后,在班里进行学习,做作业,然后互相解题。 他们都是三四个人围成一桌,郭晶每天下课都必须回家,所以她不参与,于是就只剩下我跟张楚两个人,对于有同学说要加入我们,我倒是没所谓,可是每次有同学开口了,拒绝的人则是张楚。 他总是安静地看着对方,然后说,“我们两个人就可以了。” 那同学失望走了,再后来班里也渐渐地没同学会想来加入我们,私底下探讨的话题变成了,“张楚是个怪人”“人家眼光高,只看得上李优这样的校花。”那时的我在高二被抬上校花的榜首。 郭晶十分八卦,总在私底下听到了什么毫不顾忌地在我跟张楚面前讲,每次我都死死地掐着她的腰肉,让她消停一会,而张楚则淡淡的,仿佛郭晶嘴里的他们说“张楚……”他们说“张楚……”的张楚不是他似的。 很多时候我很佩服张楚的那抹淡定,我每次被人私下那么一说,看到那人第一个反应就去瞪她,要么心里涌起一抹狠意,恨不得撕烂那人的嘴,可唯独他一直很淡定,间接着,我也被影响了,再被私底下说三道四,还能忍得住。 这天下课,我准备上校车,一辆熟悉的小车缓缓地在我脚边停下,我愣了一下,驾驶位的车窗就摇了下来,露出一张温柔的脸,郭晶的妈妈朝我笑道,“李优,我送你回家。” 我看了眼其他的座位,空空的,心里一下有些打鼓,但是我还是笑着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我一向无法拒绝对我温柔的人,尤其是郭晶的妈妈,她看着我上车,提醒我拉上安全带,随即缓缓踩动油门,车子缓慢地朝我家的方向驶去。 走了大概有几分钟,郭晶的妈妈问了些学习上的事情后就停顿了一下,随即她再问的问题就吓了我一跳,她说,“最近郭晶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每天晚上都比以前晚回来。” 我脑袋轰了一下,转头看着她,她抽空看了我一眼说道,“你作为她的小姐妹应该很清楚的,从暑假开始她就老是出去,以前暑假呆在家里的时间最长,现在不了,出去的比呆在家里长,有时回家还一脸甜蜜,李优,阿姨告诉你,郭晶不可以跟任何一个不三不四的人谈恋爱,她应该按照我给她指的路走,她就是要谈,也得大学才能谈,并且我早就替她看好了对象,所以你帮阿姨问问,她有没有跟谁在一起,或者是不是我误会了,但是作为一个女人,我的直觉应该错不了。” 看着那小车扬长而去,我的脚则被钉在原地动不了,我没想过郭晶有一天也会“谈恋爱”这在我的脑海里如一颗炸弹爆炸了似的,但是我又下意识地拒绝相信这件事情,我认为郭晶并不是“谈恋爱”只是发生了一些事情而已。 郭晶妈妈的话是对的,恋爱也得大学才谈,而且郭晶家境好,她人也那么好,是应该找个配得上她的,我知道所有的条件好的家庭都是这样的,我也不舍得郭晶跟别人一起吃苦,她是个好妈妈。 回到家里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进了画室呆了三个小时也只画了一副画,那副画很混沌,像我的心情。 第二天,在午休的时候,我拉着郭晶跑到图书馆的后面,那里安静,最适合谈话。 郭晶还笑眯眯地问,“怎么回事,来这么安静的地方是想跟我告白吗?”我揉了下她的头,拉着她坐下,随即转头看着她,她看我一脸严肃,有点害怕地缩缩肩膀问道,“怎么了?”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恼?”我没有直接问,我下意识地拒绝那三个字,希望问题出别的上面。 她顿了一下,唇边的笑容化了几分,摇头晃脑地说,“被你发现了。”我的心提了起来,认真地看着她,她抱住膝盖,盯着图书馆,我第一次见她这样,于是更加用心地等她回答。 她叹口气,随即说,“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妈妈老叫我带陈挠回去吗?”我嗯嗯地点头,她哎了一声又说,“我以为妈妈只是喜欢陈挠,可是我没想到……她是想要我跟陈挠培养感情,将来找他做男朋友,这话是我偷听到妈妈对爸爸说的。” 我本以为会听到郭晶妈妈说的那个话题,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我顿时觉得我的担心多余了,郭晶妈妈的担心也是多余的。 我笑着说,“陈挠倒是很适合你阿,这个没什么的,阿姨是为你好,那你暑假的时候都跟陈挠呆一块?你怎么不跟阿姨说阿。” 郭晶阿了一声,随即脸色发红,接着她揉了揉脸道,“没,我暑假都去堂西街玩儿了,你不在,我太无聊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惊讶地转头看着她,看到她脸上那么红,心里有点怪异,随即我问她,“去堂西街就去堂西街,你脸红什么?”她顿时有些干巴巴地应道,“没阿,可能天气太热了,好热阿这里。”那回答转得有点生硬,但我也没再深究,就说,“那你得跟阿姨好好解释一下,不然她很担心你。” 郭晶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低头道,“知道了,快上课了,回去吧。”说着没有拉我就先跑了,我盯着她那如被什么追似的背影,那抹怪异又浮上心头,心里直觉地我必须搞清楚郭晶这些怪异的情况。 但是这个想法只存在我脑海里一天一夜,第二天晚上,我在画室刚放下笔,画室的门就被敲响,我一拉开门就对上郭晶妈妈的脸上,看到她脸上那阴郁的冷冷的表情我瞬间钉在原地。 “阿姨”两个字还含在嘴里,手就被她扯住,她低着嗓音,压抑地喊道,“跟我走。” 我瞬间不敢说话,只能任由她拉着我,朝那小车走去,接着车门一拉开,她将我狠狠地塞了进去,我是跌着进了后座的,还没等我坐稳,驾驶位上的刘叔已经开车了。 咻地一声飙得老远,我满心疑惑,不知道这么晚,郭晶妈妈找我做什么,直觉地就觉得肯定是郭晶的问题,那么郭晶到底有什么问题呢,我扒住前座,小声地问郭晶的妈妈,“阿姨,是不是郭晶……”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她带着冷意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顿时闭嘴,坐在后座忐忑不安。 不一会车子就来到郭晶家门口,我是被郭晶的妈妈用力地扯下后座的,接着她快步地朝门口走去,大力地推开门,我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屋里,宽大的客厅蔓延着哭声以及一股压抑感。 在哭的人是郭晶,我吓了一跳,直直地看着缩在沙发边上一直抹泪的郭晶,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见到她哭,第一次在她家里不是看到她笑而是在哭,我整个脑袋都是混沌的,乱的,我傻傻地走过去,还没走到,郭晶的妈妈就拉住我,直视着我,然后问道,“你认识唐君吗?” 在此刻我听到唐君两个字,脑袋一片空白,但过了一会我的脑袋就如炸开了似的,颤着嗓音说,“认识!” “啪!”一巴掌就朝我扇了过来,我立刻感到嘴角一阵腥甜以及郭晶的尖叫声,她妈妈冷冷地说,“那也就是你带着她认识的这个叫唐君的罪犯是吗?” 我捂着脸,下意识地就辩解道,“阿姨,唐君不是罪犯!”郭晶的妈妈冷笑,用力地指着我,“他不是?在92年的时候进了少管所,还不是吗?这样的罪犯也敢跟郭晶在一起。” 听到在一起三个字,我不敢置信地看向郭晶,郭晶啊啊啊地捂着脑袋一阵狂哭,整个人如陷入癫狂似的,郭晶的妈妈只是冷冷地看着郭晶,郭晶的爸爸也是冷冷的,只是坐在沙发上一脸的阴郁。 “阿姨……”我试图说点什么,可是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嘴角的疼痛很清晰也很可怕,郭晶的妈妈指着我,说道,“你去跟那个唐君说,我们郭家不是他高攀得起的,就算他现在是片警,那也只是个罪犯片警而已,你叫他小心点,敢再动我们郭家的女儿,小心连常青镇都呆不下去。” 我呆呆地看着那只有着修长指甲的手指,心里蔓延起一股股疼痛,我狠狠地咽了口口水,直直地说道,“阿姨,唐君不是坏人,他不是坏人,也不是罪犯,我会让郭晶不再跟他在一起的。” 在此时此刻,我才真正地感觉到那种身份上的区别,我讨厌郭晶妈妈嘴里一直在骂唐君,但是我也觉得她说得对,郭晶跟唐君明显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不适合在一起,在一起就会像现在这样,明明唐君多无辜,却要被伤害,明明郭晶这么美好,却要令父母失望。 郭晶的妈妈冷哼,“行,你要是能做到这一点,我就放过那个叫唐君的。” 看着郭晶这样哭着,我也不敢回家,就答应留下来陪她,手刚摸到她,就被她狠狠地甩开,我盯着被甩的手,愣愣的,这是我第一次被她拒绝,一直以来都是她主动进入我的世界,然后甜甜地告诉我,李优我们做好姐妹吧。 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随后如游魂似地飘上楼梯,郭晶的爸爸拍拍我的肩膀,低声说,“辛苦你了,李优。”我朝他点了点头,便朝那已经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追去。 刚关上房间门,郭晶就大声地吼道,“不许进来!你给我出去!”那语气充满了怨怼以及恨意,我整个人呆立在原地,许久之后我才找回声音问道,“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不是说我是她的小姐妹吗,她不是说我们要一辈子都相亲相爱吗?我的心如刀绞般地痛。 她死死地看着我,满脸的泪水,她尖笑道,“为什么?哈哈哈李优,我终于知道了,你太能装了,之前你为了杨天哭得那么厉害,我以为你是有多爱他们,现在你却默认了我妈妈的话,说唐君是罪犯,你到底是不是他的朋友,他平时对你多好啊,可你呢?” 我咬紧牙道,“我没默认,我说了他不是。” “哈哈哈可是你答应我妈妈说会跟她一样,来阻碍我跟唐君的,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跟他在一起啊,可是你们阻止不了我们的,我就是死也会跟他在一起的你省省心吧。” 我诧异郭晶真的是跟唐君在一起,我颤着嗓音问,“你……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你们……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郭晶你听我说,阿姨是为你好……” “闭嘴!你给我闭嘴!原来你这样看不起唐君,难怪你一直都不表态,原来你看不清唐君他们!李优,我看透你了!这么多年,我追在你的身后,热脸贴着你的冷屁股,我一直真心地把你当姐妹,可是你呢?你觉得你真的有把我当姐妹吗?”她死死地瞪着我。 我被她眼神里的怨气瞪得倒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有,我一直把你当姐妹!” “呸你在撒谎,你真的把我当姐妹吗?那么为什么你要跟妈妈一起来阻碍我跟唐君,我跟他在一起如果你真的是我姐妹,不是应该祝福我们吗?”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每个字都如刀似的,一寸一寸地割进我的心里,我猛地冲过去,一把将她用力地压在床上,死死地捂着她的嘴巴,居高临下地瞪着她,整个神经都崩溃了。 我狠狠地吼道,“你跟他不合适,我祝福你们是害了你们,我没看不起唐君跟杨天,我最好的朋友就是他们,可是我无法祝福你们,你是千金小姐,唐君只是个小片警,他能给你什么?你跟着他要吃苦的,他给不了你幸福,你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我先去冲凉!” 说着我就带着满身的伤痕走进浴室,刚关上浴室的门,外面就发出很大的响声,那是东西摔在地上的刺耳的声音,我头抵在浴室冰冷的墙上,一阵抽痛,而热水就这样冲刷着我的身子。 这么多年,我也留了不少衣服在郭晶家里,睡衣也有,虽然在这里睡得不多,但是该有的都有,等我冲好凉从浴室出去,郭晶半生不死地躺在床上,满脸的泪水来不及擦,从她的眼角滑下,打湿被子。 我倒了杯热水放她桌子上,随后蹲在床上看着她,她一直在哭,掩着额头,低低地说,“我真的很喜欢唐君,我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他真的很好,虽然他总是嘴巴坏坏的,可是他一直都是口硬心软的,我真的喜欢他。” 我的眼眶也红了,我不知道郭晶跟唐君之间发生了什么,明明她一直在我的眼皮底下,可是她还是跟唐君在一起了,那两个根本就不应该在一起的人,心里升起无限的愧疚,如果说错,那是我的错,当初是我让他们认识的,所以我想要挽回些什么,我靠近郭晶,在她头顶说道,“郭晶你听我说,你跟唐君真的不适合,你们不应该在一起的……” 话还没说完,郭晶猛地爬起来,用力地推了我一把,我一个措手不及往后一倒,重重地摔在地毯上。 后脑勺发出闷哐,一阵发疼。 我还没坐起来,郭晶冷冷地说,“你听着,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种话,是姐妹就祝福我,不然这姐妹也当不了。” 我傻傻地看着她。 那时我再一次觉得“谈恋爱”害人,这个可怕的东西。 第一百一十四章 随后,屋里陷入了一片安静,郭晶躺在床上没有再说话,我屈脚坐在地上也很久很久没有出声,屋外的天色更黑了,等我再次爬起来,郭晶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她甚至没有冲凉,我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以及那均匀的呼吸,泪水刷地从眼眶里夺出,滴在华丽的床单上,打湿了一小块。 第二天,郭晶的妈妈一早就过来敲我们的门,让我们起床,准备上学,我一夜没怎么睡,起来有点头重脚轻的,而郭晶则一听那敲门的声音,一翻身就坐了起来,我揉着脑袋跟在她脚步的后面,低声地喊了她,“郭晶……” 她没理我,也没应我,只是快速地刷了牙,我看着她刷好牙,她放下毛巾,越过我的时候,狠狠地撞了下我的肩膀,我闭了闭眼,心口一阵发疼,手心不由自主地掐在一起。 等我刷好牙出去,郭晶的妈妈进来屋里了,她那双凌厉的眼眸在我们两个人身上转着,随后她摸摸郭晶的头,低声道,“好好呆在学校里,下课了我就去接你,记住了郭晶,你得听妈妈的话,才是对的。” 郭晶很安静,她抓了抓马尾,没吭声,郭晶的妈妈随即转向我,我下意识地坐直身子,她笑着揉揉我的头,那笑容依然温柔,可是昨晚那凌厉令我一想起来就不由自主地感到胆颤,我的脸还肿着,即使冰敷了之后已经很消肿了,但是一牵扯到嘴角还是痛。 “李优,替阿姨看着郭晶。”她居高临下地朝我说道,我动了动嘴巴,在郭晶的注视下,僵硬地点头。 我跟郭晶坐在她家车子的后座里,各占一角,谁也没说话,开车的郭晶的妈妈也没有,一路朝学校开去。 下了车之后,郭晶率先朝班里走去,我拎着书包在后面追着,可是她丝毫没有留下来等我的意思,追着追着我竟然有些恍惚,当年郭晶是不是也是这样追着我,却不曾放弃,想到这里我的心顿时疼得蜷缩起来,刚一上楼梯,就碰到张楚,他正准备下楼,看到我他眯起了双眼,我死死地咬着嘴唇,低下头,越过他。 进了班里,几个同学都好奇我那半边微微发肿的脸,也有些开玩笑说睡一觉就肿起来?睡相不好? 我没精神,一直趴在桌子上,而郭晶也是很安静地坐在我身边,过了一会,一个冰袋从后面落我的桌子上,我愣了一下,抓着那冰袋坐直身子,一转头,看到张楚朝我比了个敷敷的动作。 我捏紧冰袋,半天没有说话。 我一直想着要跟郭晶再说点话,比如软化她的态度,只要听听她的意思,我看她现在这个样子,郭晶的妈妈是不会让她再踏出家门跟学校门一步的,说不定郭晶的妈妈已经在收拾唐君了,想到这里我整个人更乱,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郭晶的妈妈真的对付唐君,那个可怜的男孩该怎么办,他根本就不是郭晶妈妈的对手。 上完第二堂课午休期间,郭晶去上了一次厕所,随后第三堂课铃声响了,她却还没有回来。 李腾老师问我她去哪里了,我看着身边空空的位置说道,她去洗手间了,可是再过了二十分钟,她还没有回来,李腾老师走了过来,低头说道,“她会不会出什么事了?最近啸天队老在学校里堵人,你去找找看。” 我一听,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猛地放下手里的书本,“我去找她!”随后我快速地冲出教室。 可是,郭晶不在洗手间里,我找遍了每一层楼的男女洗手间,都没有找到她,随后我到图书馆到所有她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硕大的校园里仿佛没了郭晶这个人似的。 此时第三堂课的下课铃响了,我在学校里乱撞着,一直在想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我却没有看到任何啸天队的人,就在我准备到学校的广播室里去报她的失踪时,猛地想到昨晚她骂我的那神情,说她一定会跟唐君在一起的,唐君!那么她是不是去了堂西街? 我已经不想去想她到底是怎么出学校的了,我一转身就朝学校门口跑去,门卫叔叔恰好在给来学校的老师开门,我趁着他不注意,一溜烟从那小门挤了出去。 此时我的念头很清晰了,直觉告诉我,郭晶一定是去堂西街了。 我快速地拦了辆三轮车,一路跌到堂西街,我抓了半天口袋才在里面找到五块钱,我全给他了,也没有要他找,随即我朝堂西街就冲了过去,一下子就跑进樱花飞情。 郭晶果然在,她整个人躲在唐君怀里哭着,一向都表情坏坏的轻松的自在的唐君此时眉头皱着,抱着郭晶一直在低声说话。 看到这一幕,我呆立在原地,我被眼前的画面冲击到了,他们又是在何时已经这么亲密了。 杨天从柜台绕了出来,一把将我拉紧怀里,轻声地说,“让你为难了。”我眼眶一红,他的话一出,那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齐齐抬眼看向我,过去的唐君总会喜欢开我玩笑,有时像个大哥哥有时又像个三岁小孩,此时他的神情很沉稳,看着我说,“李优,对不起!”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昨晚那些振振有词的话我一句都说不出来,我居然说不出来,告诉唐君,你不适合郭晶,不如放手吧。 可是我不说不行,如果再晚一步,郭晶的妈妈来了,唐君就再也没有未来了,我挣脱开杨天的怀里,走到唐君跟郭晶面前,郭晶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埋进唐君的怀里不肯抬头。 我咽了咽口水,捏紧拳头,说道,“唐君,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也从来没看不起你,你是我李优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但是对不起,我该说的还是要说的,郭晶她跟我们不一样,她父母是这个地方的地主,郭晶她不适合你,她的未来她妈妈早就帮她安排好了,所以你能不能……” “不能!李优,你给我闭嘴!”我话还没说完,郭晶就从唐君怀里狠狠地站了起来,狠狠地打断我,她颤着手指着我,“李优,你记住了,我跟唐君是分不开的,分不开的,你敢再多说一句,我就打死你!” 她的打死你就如那刀似的,狠狠地捅入我的心口,我直愣愣的站着,杨天一把拉住我,冷冷看着郭晶说道,“李优她说什么话都是为了你好,你这么多年还不了解她吗?当初我也说过你们不合适,可你们两个还是不管不顾,现在呢?残局你们能收拾吗?” 唐君捏着郭晶的肩膀重了几分,郭晶则死死地看着我们,随即她哈哈大笑,“杨天,难怪你得不到,原来你连爱都不敢,所以……唔。”她的话说一半被唐君一手捂住。 杨天脸上顿时闪过一丝疼痛,垂着头没再说话,我死死地看着郭晶,许久之后我才嘶哑着嗓音问道,“那你想怎么办?你跟唐君就可以在一起吗?可以战胜你妈妈吗?” 郭晶眨了眨眼,泪水从她眼角滑下,她一把抽开唐君的手,拉着唐君,问他,“我们走好不好?” 唐君眯着眼睛,半响后,点点头,我的脑袋一瞬间就炸了,整个跳起来,“你们能走去哪里,你们想去哪里?啊?你们能去哪里啊?” 郭晶拉紧唐君的手,坚定地说,“哪里都好,只要离开这里,我妈妈就找不到我,找不到唐君。” 我抓着头发,整个都快崩溃了,我没想到郭晶这么大胆,而又这么不管不顾,要离开的人是她妈妈阿她家人阿,她就敢这么做决定,说不清是她够勇气还是太鲁莽。 整个樱花飞情没人再说话,气氛压抑。 我捂着脸,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郭晶妈妈的脸在我脑海里转着,郭晶那坚定的神情则就在我的面前,我想到杨天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唐君脸上的伤疤是因为他才有的,唐君无父无母,是被人生了之后丢在堂西街的,是素贞阿姨把唐君喂养大的。 他是让我心疼到死的男孩,跟杨天一样。 他现在想要这样一份爱情,我却不想他得到,我一时已经分不清我到底做得对不对了,这太乱了,也太累了。 我仰头看着郭晶,“你不要阿姨跟叔叔了吗?” 她的神色变了一下,随即她又紧抓着唐君的手,说道,“可是我想要给他幸福。” 这一句话让我那泪水又刷地流了下来,杨天把我紧紧地扣在怀里,低声地喊道,“别哭了,我们想办法吧,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我摇头,说道,“没办法了,要么就如郭晶说的离开,要么就如我说的分开,不然郭晶的妈妈不会放过唐君的。” 随即我转头看着唐君,问他,“你还会带郭晶回来的对吗?”唐君收起了过去那不正经的神情,很沉重地朝我点头。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站起来,拉着杨天,对郭晶说,“你们跟我走。”说完就朝大门口走去,郭晶跟唐君对视了一眼,随后也跟在我们的身后,接着樱花飞情的门拉下,看到那铁门落地,我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的画面,很零碎的,却又十分温暖。 接着我走到小卖铺的门口,问他要电话,然后我打了个电话给萧叔叔,期间我们几个都没有说话,他们只是安静地跟着我,过了一会,萧叔叔的车到了,他弹了下烟灰,伸出头问我,“怎么回事?喊我来做你们的车夫阿。” 我笑着凑近他,乖巧地说道,“叔叔,带我们到扬小调,我们去那里有事。” 萧叔叔一听,哎了一声说道,“幸好我正好没事,上车吧,怎么?你师傅喊你过去?”我嗯了一声,眼看着他们几个上了车,我也跟着上了副驾驶,萧叔叔看了眼后座的几个人,咬着烟说道,“还带上你这几个朋友一起?” 我笑着说,是的,随后便看着车窗外,车子呼啸一声而过,那时我不知道,我们的车刚走,郭晶妈妈的车就到了樱花飞情的门口,常青镇到海印市快则一个半小时,慢则两个多小时。 到海印市的时候正好大中午,我想留萧叔叔一起吃饭,可是萧叔叔说他要回家,老婆在家里等着,我也就放他走了,随后我们几个人进了扬小调,刚好大家都在吃饭,顺便就给我们几个拿了筷子,杨天一路都没有问我为什么带他们来这里,唐君跟郭晶也很疲惫,他们只知道跟着我。 吃过饭以后,我让服务员姐姐去把我在扬小调的钱都取出来,她没有问为什么,只说了是,就去取了,不一会她取了一部分现金以及一张存折,并把存折的密码告诉我。 我把现金跟存折塞进一个黄色的大信封袋里,拿给唐君,唐君吓了一跳,急忙说道,“你干什么?钱我还是有的。” 我看着他,平静地说道,“钱你肯定是有的,但是你那些钱估计也只够你带着郭晶离开,你也说了你会带郭晶回来,我给你三年的时间,你要风风光光地把郭晶带回来,让她妈妈名正言顺地把郭晶交到你手里。” 我话一完,郭晶顿时就嚎啕大哭,她带着满脸的泪水冲了过来,抱住我,死死地,狠狠地,用力地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好,你为什么,你为什么,李优你这个混蛋!” 我带着满脸泪水拍拍她的后背,低声道,“你不是说我们是好姐妹嘛,这点事情我能替你们做的。” 她呜呜地埋在我怀里,泪水浸湿了我的衣服,我看着唐君,轻轻地笑道,杨天走上来,推了把唐君的肩膀,笑道,“走吧,不走就怕走不了了。” 唐君捏着那黄色的大信封袋,看着我,慎重地说,“等我,三年后我一定带她回来。”我笑了笑,抹了把眼泪,说道,“好,我跟杨天在这里等你。” 接着,我们四个人来到火车站,上次来火车站是一起去杭州玩,而这次却是来送走他们两个。 在去哪里的这个问题上,我说去深圳吧,那个城市紧靠着广州,说不定很快就可以发展,也给了唐君一个机会,唐君点点头,毫不犹豫地撕了前往深圳的火车票,他们两个人两手空空,了然一身,走上了火车的站台。 我跟杨天送到安检口,郭晶死死地抱着我,唐君则抱住杨天,我们哭着也笑着,温存着这最后一刻的相聚。 很快地检票的人催促着,郭晶不舍地放开我的手,拉着唐君,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我们,直到消失在人群里,等完全看不到他们的人之后,我的泪水反而掉得更凶,满脸满眼满下巴都是泪水,杨天紧紧地搂着我,护着我走出人群,很多年以后我最怕的就是车站的离别,那刚刚还陪伴在身边的人下一秒就进了那辆大大的长长的火车里。 我这辈子就郭晶一个姐妹,她陪着我走过小学,上了初中,来到高中,就差一年我们可能就一起上大学,在这么多年里,她一直都在的,不管什么时候,现在她走了,跟唐君去了远方,那张笑脸所有的小动作在我的脑海里反而更清晰,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没有说话,杨天也没有,他只是紧紧地搂着我,以后,就只剩下我跟他了。 唐君于杨天来说,应该要更重要,他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相依为命,唐君替他挨的那一刀抵得上他的一条命了。 我跟杨天在常青中学的那条路分开,我回学校他回堂西街,我走了两步他就转过头,我朝他笑了一下,他则也笑了一下,随后他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说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我看着他,重重地点了下头,随后便朝学校跑去。 回到班里,已经是下午第二节课了,李腾老师见我进来,立刻就问我,郭晶呢,我说道,她身体不舒服回家了,李腾老师点点头,说让她多休息,便开始上课,我低头帮郭晶收拾书包。 放学了,我跟张楚说,今天就不留下来学习了,张楚看着我,淡淡地点头,我拎着郭晶跟我的两个书包就转身朝学校门口走去,还没走到那门口,就已经看到郭晶家的车了。 我的心跳下意识地开始加快,一步一步地朝那车子走去,这时车门打开,郭晶的妈妈下了车,她看到只有我一个人,眼睛在我手里的书包转了一圈,眼眸立刻就眯起,一股危险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 一切都来不及了,我也不知道跑哪里去,那尖细的指甲一下子就抓上我的手,郭晶妈妈冷冷的语气在空中盘旋着,“郭晶呢?” 我缩着发疼的手臂,使命地摇头,郭晶的妈妈的声音陡然变尖,“她跑了是不是?跟那个叫唐君的跑了是不是?不是叫你好好跟着她吗,她跑了你不知道吗?好,太好了。” 她阴冷地说道,随后她一把抽走郭晶的书包,冷冷地说,“看来,那家樱花飞情在这里是呆不下去了。”我一听,脑袋一蒙,来不及思考我就快速地抓住郭晶妈妈的手,哀求地看着她,“阿姨,跟樱花飞情没关系,是我,是我给了郭晶钱,让她跟唐君走的,阿姨,他们是真心相爱的,求你了,给他们一点时间。” 郭晶的妈妈整个脸色都变了,变得十分阴沉黑暗,那股来自地狱似的神情,吓得我一退再退,她用力地将我扯向她,狠狠地瞪着我,“你放走了他们?李优,你真的放走了他们?你放走我的女儿?”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尖得可以揭破我的头皮,我整个脑袋都轰隆隆的,“李优,你太自以为是了,你让我太失望了。” 说着她将我狠狠地扯上车,接着车门一关,她将我锁在车里,随后她也跟着上车,我缩在车座上,浑身发抖,郭晶妈妈的神情太可怕了,我想象不出过去的她那温柔的样子,她此刻的神情如一只野兽似的,我不知道她要带我去哪里,但是很快我就知道了。 她到我家,车子一停,她就将我从车里扯了下去,死死地看着我,那双眼睛像恶鬼似的,“李优,你把郭晶放哪里去了?你告诉阿姨,我就不怪你。”我紧紧地咬着下唇,她太让人可怕了,如果被她抓到唐君跟郭晶,一定会狠狠地撕裂他们。 我不能说,我死死地咬着下唇,缓缓地摇头,她脸色变得更难看,拉扯着我像扯着破碎的娃娃似的,朝我家里走去,刚一进我家里,就将我一把推到在沙发上。 妈妈从屋里出来,狠狠地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房东,你怎么过来了。”看到郭晶的妈妈,妈妈也吓了一跳,随即急忙一脸惶然地问道。 郭晶的妈妈脚跟在家里旋着,她冷冷地指着我,“你的好女儿,把我的女儿放走了。” 妈妈脸色一变,跑过来扶住我,问道,“怎么回事?”我揉着发疼的手臂,摇摇头,不肯说。 郭晶的妈妈冷冷地说道,“你最好是把郭晶去了哪里告诉我,不然明天,你们的店就开不下去了,还有,你们住的这个地方我都要收回来,我会将你们赶出常青镇的。” 妈妈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郭晶的妈妈,我也整个人呆坐在沙发上,不可置信地看着郭晶的妈妈,她只是冷冷地看着我,“我说到做到,李优,你别以为义气能顶饭吃,你放走了我的女儿,要是她在外面出什么事了,你担当得起吗?你拿什么还我一个女儿?” 她的话如在我的心口割上一刀,血淋淋的,这些都是我没想到的,我真的没想过这些,我凭什么放走郭晶我凭什么,如果郭晶真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这些我完全没有想到。 那时我多自以为是,妈妈抓住我的手,哀求地看着我,死死地看着我,“优优,告诉她吧,你不该做这种事情,他们的事情不该你插手。” 我紧紧地咬着下唇,心里有一丝动摇,可是郭晶那满是泪水的脸在我的脑海里晃悠,逼得我把那准备说的话又咽了回去,那时的我感觉就置身在一个黑暗的甬道里,前后无光,进退不得,随时都可能迷失在那甬道里,永不翻身。 郭晶的妈妈迟迟等不到我的回答,那双手死死地指着我,问道,“你不说是不是?” 我张了张嘴,依然说不出半句话,郭晶的妈妈冷哼,“好!”她咬牙地丢下这个字,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1999年9月15日的夜晚,是我这么多年来最难熬的一个晚上,爸爸回到家里之后,知道了这件事情,他的表情顿时变得很难看,妈妈急忙挡在我的面前,狠狠地看着他,戒备着他,许久,他捏了捏眉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面对着我们,半会他冷冷地笑了笑说道,“我们家养了两个好女儿,两个都是来讨债的,行,既然都要滚了,那就滚得干净点,都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把事情处理了,离开这里。” 说完他就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随即便朝楼梯走去,桌子上还放着冒着热气的粥,他一口都没动,妈妈松了一口气,随即伸出手,搂住我,低低地说,“优优,你不肯说肯定有你的理由,妈妈只想告诉你,这是不对的,可是你也长大了,你有自己的想法,妈妈也管不着了,去冲个凉,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把东西收拾收拾。”说着她看了眼画室,“只能带走画了,那些画板都得留在这里了。” 我一阵酸楚,紧紧地抓住妈妈的手,仰着头问道,“妈妈,难道没办法挽回了吗?” 我一直都想离开常青镇,可是并不是这样离开,我的学业还没完成,杨天还在这里,张楚还在这里,所有我熟悉的人都在这里,我跟爸爸妈妈难道就要这样狼狈地离开了吗。 妈妈拍拍我的头,咽哽道,“没办法了,怪只怪你爸爸这些年在这里没有累积一点关系,木子是常青镇最大的房东,这里每一寸地都是她的,她跟常青镇的镇长很熟悉,据说跟很多常青镇那些达官贵人都有些关系,我们家是斗不过他们家的,我们只是普通百姓,你别想太多了,好好睡一觉吧,学校的事情我明天陪你去。” 说着妈妈就转身朝浴室走去,我呆坐在沙发上,脑袋里一片空白,这一夜,我没睡,坐在沙发上,坐了一夜,爸爸第二天起来看到我,眉头皱了起来,随后他进厨房去把粥热了端出来,重重地放桌子上,冷冷地说,“现在想那么多有用吗?不好好睡觉就先喝点粥,等下就开始收拾东西。” 我盯着那冒着热气的粥许久,也没有动,等到爸爸喝完粥了,我才勉强站起来,妈妈也从楼上下来,她看到我吓了一跳,急忙问道,“你是不是一夜没睡?快去休息一下,剩下的事情我跟你爸爸去安排就好了。” 我脚步虚恍地进了浴室,拧开热水器狠狠地冲刷了身子,在那热水的冲刷下,我的脑袋清醒了一点,从浴室里出来之后,我已经没有那么呆滞了,如果非要离开也不是没地方可以去,至少还有扬小调,我不相信郭晶的妈妈能厉害到将我们赶出海印市。 桌子上的粥已经凉了,妈妈看我没什么事了,她就跟在爸爸的身后也出了门,我知道他们随时准备被郭晶的妈妈收回超市,此时已经过了上学的时候了,我揉了揉脸,抓起书包,就算是最后一天,我也要把它上满,至少给我个机会跟张楚,陈挠,d班的那群猴子道别。 刚一走出家门口,一辆银灰色的小车唰地就停在我的脚边,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见到张楚从车里跨出来,我记起来了,这个学期他就不用再坐校车了,来接张轩的小车也会来接上他,有时还会把张轩送回去之后再过来接他,这很像是一种宠爱与惩罚的感觉。 他下了车直接朝我走过来,我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子,鼻头一酸,只是死死地看着他,他朝我淡淡地笑了一下,伸手揉了下我的头发,我被他这个动作震得身子一僵,有多久了,他没有再摸过我的头了,那件事的后遗症就是带来他的疏离感。 即使后来他仅仅只理我一个,他依然疏离着。 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几许低沉,“刚才郭晶的妈妈来学校里,她说郭晶要去别的学校读书了,这么突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 我身子猛地一震,死死地咬着下唇,想着要不要告诉他,是我放走了郭晶,是我做了那件事情,郭晶不是要去读书而是…… “还有,我听说你爸爸的超市要被收回来了是吗?我爸那边消息很灵通,有几个人现在就盯着你家的那间超市,随时准备接手……” 我低着头,眼眶狠狠地红了起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该怎么跟他说,或许直接跟他道别? “李优,没事!”他低低地说道。 说着他不等我回答就朝那小车走去,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辆银灰色的小车消失在街头。 随后我转身进屋,把书包扔沙发上,接着朝游园一街跑去,一进超市,爸爸妈妈都蹲在一起清点手头那些烟,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进去之后站在原地许久,才走进爸爸妈妈,在他们的身边蹲下,看着他们清点。 即使少了一个仓库,超市的货物依然不少,对面的那家超市生意看起来比我们家的要好,他成功地战胜了我们。 爸爸看到我来,他没吭声,还是继续清点着那些货物,妈妈叫我坐在一旁,休息一下,随后有好几个人上门来问,为什么不做了,爸爸低着头没吭声,全是妈妈回答的,妈妈说,女儿要去外地读书,我们跟着一起去。 隔壁就是郭晶妈妈的外贸服装店,生意很好,店里请了很多人,我一直没跟爸爸妈妈说张楚今天早上的事情,只是一直坐在椅子上,然后看着他们清点,看着很多人上门来问。 这种就像末日之行的感觉深深地印入了我的脑海里,后来我把这种感觉画了下来,这副末日之行以十六万的高价被一个外国人买走了。 爸爸妈妈把超市收得一干二净,然后在快到下午六点的时候,超市门口停下一辆小车,那是郭晶妈妈的,我一看心口就是一跳,昨天她那恐怖的脸在我的脑海里窜了出来,妈妈赶紧拉了拉爸爸,示意他看看。 车门打开,郭晶的妈妈大步走了进来,她的脸上非常难看,又很阴冷,随后她一把将一份地契丢到爸爸的面前,那双眼睛怨毒地在我脸上转过,爸爸拿过那份地契,翻开一看,随即不可思议地看着郭晶的妈妈。 她冷冷地笑着,“从今天起,我不是你们的房东了,你们的房东换人了。”接着她一把捏住我的下巴,我躲闪不及,直直地被她抓住,妈妈急忙喊道,“你干什么?” 她没理妈妈,只是阴冷地看着我,“你最好保证郭晶能平安无事,不然就算是张家也救不到你了,你的运气用完了。” 说完她一松手指,我倒退了几步,硬着头皮看着她,她没再说话,眼睛闪过一丝挫败,随后大步地朝小车走去,看着她的背影,我知道,过去的那温柔的阿姨再也回不来了,那时第一次去她家里吃饭的时候,她那温柔的语气温柔的手指,绝对不是今天这样冰冷的可怕的。 如果我知道有今天,也许我在放郭晶走的时候会更犹豫,可是我不后悔,如果唐君被郭晶的妈妈抓到,也许就不止是这样了,幸好,昨晚我没有一时说漏嘴而透露郭晶跟唐君的行踪。 郭晶妈妈走后,爸爸脸色复杂地看着我,妈妈一直在旁边问道,“怎么了,这文件怎么了?” 爸爸顿了顿,说道,“不用清点了,明天还得请人再摆上去。”妈妈一脸疑惑,爸爸说道,“有人帮了我们家,现在我们的房东是叫张耀天的人,也就是说我们不用走了。” 妈妈不可置信地看着爸爸,看着我,“是真的吗?” 我愣愣地看着那张地契,那上面的名字姓张,又想起张楚早上来说了那一番话,如果事情真是那么巧? 他基本也很少问我家的事情,早上还特意过来问,我的心打鼓,明明事情眼看着就要成现实了,突然横空有了新的改变,妈妈也不明所以,拉着我说,先回家吃饭吧。 回家以后,我稍微吃了一点就没什么胃口了,接着躺床上昏昏沉沉地就这么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就是一大早了。 班里没有人知道郭晶是跟人跑的,郭晶妈妈丢不起这个脸,她只是跟老师办了女儿的退学手续,说是要去别的地方上学,李腾老师知道□□,只是幽幽地看了我一眼,后来他语重声长地跟我说,“李优,我只是希望郭晶更过得更好,不然她的未来就是被你毁掉的。” 我当时僵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 张楚却没有来学校,一个早上都没看到他,他坐的那个位置空空如也,我楞了一会,脑袋有点蒙,他是不是没来上学?这个念头刚起,旁边一女同学就凑近我说,“张楚今天没来,昨天早上他匆匆忙忙地走了,到今天都没出现过,郭晶走了对他打击这么大吗?” 我丢下书包,一口气跑到高一f班,站在窗口一眼就看到张轩坐在最后面,脸色很苍白。 我拉住一男同学,叫他去把张轩给我叫出来,他诧异了一下,随后走了进去,不一会,张轩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很不好,一看就没睡好的样子,眼眶下有两个黑眼圈,看到我眼眸闪了一下,但是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地就开始说话。 我仰着头,问他,“你哥哥呢?” 他愣了一下,眼睛闪过一丝痛楚,随后撇过脸,说道,“他生病了,在家里。” 我抓住他的手,死死地问道,“你家在哪里?我去看他。” 他一把拉开我的手,低吼道,“你别去找他,他过几天就会上学的,我妈妈看到你她会更生气的。” 我眯着眼,直直地看着他,他被我看得微微转过头去,那双眼睛就是不看我,我慢慢地问道,“你妈妈为什么看见我会更生气?”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因为……”张轩呢喃了一下,随后他低低地说,“因为我哥哥帮了你们家,我妈妈昨天晚上才知道的,她特别生气,以为我哥哥对李秀姐姐余情未了。” 我整个人楞在原地,原来真的是张楚帮了我们,后来我才知道,张楚是叫他爸爸帮的,用了另外一块正在开发的地皮换的这两间超市的二手使用权。 我问张轩,张楚有没有解释,这件事情跟李秀压根就没关系,都是我的错,可是张轩朝我吼道,“解释有什么用?我妈妈认定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她肯定会带我哥哥去我爷爷那里的!” 我咬咬牙,一把拉住张轩,就将他往外扯,“走,我要去你家,我必须跟你妈妈解释,张轩今天你必须带我去!”我一边走一边死死地说道,张轩一直试图扭开我的手,他语气低迷,“你真的可以跟我妈妈解释吗?我真的不想再看到那样的哥哥了,李优,你真的可以吗?” 我咽哽着嗓音,死死地大声地说,“可以,一定可以的。” 说着我扯着他已经走到学校门口了,我顿了一下,那门卫叔叔老实地坐在门边上,一眼就看到我们,这次我没办法直接从小门偷溜出去,我停住脚步,转头看着张轩,说道,“你去跟你老师请个假,我去拿放行条,十分钟后我们在这里集合。” 张轩看着我,点点头,随后他拔腿就朝老师办公室跑去,我也朝李腾老师的办公室跑去,我跟李腾老师大概说了张楚的情况后,李腾老师叹了口气,边帮我开放行条边说,“李优啊你真是一时糊涂啊。” 我愣愣地接过放行条,朝李腾老师说了谢谢,便转身跑到校门口,张轩拎着书包已经站在门口等我了,我赶过去把放行条递给门卫叔叔,他瞄了眼,打开小门就让我们出去。 现在没有车,那个时候的的士也不广泛,我跟张轩确认了地址,就拦了辆三轮车,张楚家其实离郭晶家不远,只不过郭晶家在东门,张楚家在北门,东门那边的地大多数都属于常青镇本地的,但是北门那边的地几乎都被买断的,也就是说北门属于私人地皮。 三轮车摇摇晃晃地朝北门去,张轩没坐过三轮车,也是一脸惨白,到后面就还好,还能坐稳,我跟他一路都没怎么讲话,只是盯着三轮车碾过的路,眼看着越来越近了。 车子也靠近北门,我跟张轩跳下车,张轩伸手就去掏钱,我快速地把钱递给那司机,叫他不用找了,他收了钱一遛弯就掉转车头,张轩愣了愣,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抢埋单让我们男孩子很没面子啊。” 我瞪了他一眼,他笑道,“这是我哥说的,他说男孩出门得有绅士风度,不能让女孩子掏钱。” 刚说完他神色就黯淡了下来,我也不太好,推着他的肩膀,说道,“走吧,你家在哪。” 张轩嗯了一声,带着我拐进北门的大门,随后走了进去,这里的房子跟郭晶家那边的房子有点相似,但可能由于是自己的地起的房子,所以在外表上的加工做得更好,有些甚至建得跟上海凯旋酒店那样的西洋款式,十分好看,而张楚家在靠南边的最大的一栋,是那栋我们一进北门就可以看到高高立起的西洋钟的那座,但是他家大门却是那种古典的雕花大门,棕色的那种,光是那颜色就让人感到威严望而却步。 即使是张轩来到那门口,神色也变得有点紧张,他深呼吸一口气,随后看了看我,我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跨上高高的阶梯,张轩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宽大明亮的客厅一下子印入眼底。 张轩先进门,我也跟着进,他拿了室内的鞋子让我换上,我刚站稳,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来到客厅,“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说着她的眼神转到我的身上,她穿着一身紫色的旗袍,跟苏媛妈妈的那种款式差不多,但是她却显得更加优雅气质,她的眼神带着探视,张轩低低地喊了声,“妈妈,我……” 他的话没说完,张楚的妈妈又说话了,“那个女孩是谁?你带她回来干什么?” 她每问一句都极具目的性,也很锐利,开口都是直奔主题,张轩动了动嘴,这个时候他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的。 我往前一步,整个人从鞋柜暴露到客厅,直视张楚的妈妈,“阿姨你好,我是李优。” 张楚的妈妈愣了一下,随即眯着眼看我,那双眼眸里闪过不满,“李秀是你什么人?”她直接就问道。 “我姐姐。”我也直接地回答,她下一秒那眼神就变得特别难看,“你来我家做什么?找张楚吗?从这里滚出去。”她指着大门,语气平和,却让人胆寒。 张轩朝前走了一步,想说什么,可是又不敢,为难地看着我跟她妈妈,我挺直腰部,没有应她的话滚出去,反而朝前又走了两步,离她仅有两米远,“阿姨,请你不要怪张楚,我帮他补习,他欠我一个人情,现在他帮我家里,就是还了我的人情,他没有对李秀余情未了,他也没有谈恋爱。” 她眯了下眼睛,问道,“你说什么?你帮张楚补习?” 我点点头,说道,“是的,如果没有我,他今天到不了a班,从他回到学校的那天起,我给他补习,帮助他回到我们现在这个班里,阿姨我不是跟你讨功劳,我只是想告诉你,张楚没有对李秀余情未了,他只是还我这个人情而已,不信你问张轩。” 张轩重重地点头,“李优说得没错,那也是我求李优帮哥哥补习的,妈妈你不要再错怪哥哥了,他……他……”他说着说着眼眶一红,张楚的妈妈眯了眯眼,看着我,那眼眸有几分复杂,“你说你叫什么?” 我愣了一下,本以为她会再说什么没想到她又问我的名字,我捏着手心,看着她说,“李优。” 随后她的手伸直,指着左手边,问道,“那几副画都是你画的?”我转过脸,一眼就看到靠近二楼楼梯的墙壁上挂着三幅画,有两幅是法国的景色,有一副是第一副被标走的画,叫《救赎》。 我点点头,说道,“是的。” 她又问道,“那么孟宴是你师傅?你是扬小调的继承人?”我又点点头,说道,“是,孟宴老师是我师傅,但我还不是扬小调的继承人,扬小调现在是我师傅的。”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颇具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随后转身朝屋里走去,边走边说,“张楚下午会回去上课,李优你要在这里吃饭就呆这里,不想就离开,张轩,你给我回学校去。” 我奇怪地看了那三幅画,第一幅画标的人我见过,是个矮矮的中年男人,那两副法国景色的则不是我在的时候在电话里糖糖老师帮我出手的,现在这三副画却都在这里出现。 我看着张轩,张轩愣了一下,也朝那画走去,他挠挠头,有点疑惑,“奇怪了,这画是刚挂上去的吧,我怎么今天才发现。”我问他,“你知道是谁买的吗?”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后来我知道了,第一幅画是张楚托人去买的,另外两幅画是张楚的妈妈跟爸爸各自买的,买了以后他们还奇怪了一下夫妻两个人居然同时买了一个地方一个画家画的画。 知道的时候张楚就在我身边,当时我差点哭起来。 那时张楚的爸爸笑着说,“我们跟这个叫李优的画家有缘,下次请她跟孟宴吃饭。” 后来,我又知道了,孟宴老师跟张楚的爸爸在去年的时候认识,他们成了朋友,也让张楚家对张轩画画的事情开始没有了之前那么抵触,不了解之前以为这个世界会毁了自己的孩子,了解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也可以带给孩子那么多的荣誉以及名望。 张楚的妈妈后来也想明白了,如果家里一定有一个继承人是张楚,那又何苦让张轩也跟在张楚的身后,不如让他在世界上有自己另外的名气。 张轩问我要不要留下来吃饭,我看了眼那墙壁上的挂画,摇摇头,张轩叹口气说道,“那好吧,我也回学校了,我都以为要被妈妈臭骂一顿了,没想到这么好解决。”说着我跟他就低下头换鞋子,接着一前一后走出张楚家,张轩一边走一边嘀咕,“我妈妈很少留人在家里吃饭的,刚刚她说的时候我都吓一跳,李优,你说我妈妈是不是喜欢你的画所以就不生你的气?还留你吃饭?她从来都没说过我的画漂亮呢,真是的。”说到最后他有点抱怨,扁扁嘴不太乐意的神情。 我有些好笑,刚刚看张轩跟他妈妈似乎不亲近的样子,但现在又觉得哪有母子没感情的,只是深浅而已。 想到张楚下午就会回学校,我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很多,这两天感觉就像在深渊里度过似的,太可怕也太难忘了。 我们刚出北门,张楚家的小车就缓缓开了过来,停在我们的脚边,那司机恭敬的下车,说道,“张轩,我送你们去学校。” 张轩说了声谢谢林叔,就拉着我上车。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回到学校,我们各自回班里上课,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张轩捧着打好的饭坐到我身边,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看着他这么快就恢复心情了有点讶异,不过我也跟着他笑了,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他把鸡腿塞我碗里,一脸笑眯眯地说,“给你吃,现在没有人跟你抢了。”我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他说的人是郭晶,我的心情顿时又有些难受,低着头啃着鸡腿,像是在回温着郭晶当时吃这个鸡腿的感觉。 我从来没想过她会离开我,一直都没有,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上了大学,我还是不习惯身边没有她,那种不习惯非常可怕,它夹杂着孤独以及形单影只,让我整个人变得更加沉静。 陪伴一旦无形了,抽离了就痛苦了。 郭晶于我就是那种走了才知道你珍贵的感觉,回家后,我画了一副画,那幅画里有个少女特别可爱精灵,调皮,我给那副画起的名字叫《无可替代》,那是郭晶,谁也替代不了她。 吃过午饭后,我跟张轩一边聊着天一边回各自的班里,我一踏进班里,看到那个淡然的男孩坐在窗边,心口的洞仿佛一瞬间被填满,他转过头,正好看到我,他安静地看着我。 我朝他走过去,坐他对面,看着他,却发现他的眼睛下有一圈黑眼圈,我想跟他说,我今天去过他家了,可是没看到他,还想问他你去哪里了,他却先开口了,他说,“家里的事情都解决了吗?”我楞了一下,随后重重地点头,说道,“谢谢你。” 他笑了一下,那双眼睛满带笑意,“不用谢,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一起加油。”他不说我还真的没发现,走到今天,这个班里,就剩我跟他了,小学时候那次去海边咋咋呼呼的一群人当中,就剩我们两个了,我眼眶有些发热,撑着头,就是不让那泪水掉下来,湿润润地融在眼睛里。 随即他伸出手,揉了揉我额头的头发,我楞了一下,他低低地说道,“李优,我知道你今天去我家了,谢谢你替我跟我妈妈说,她有时比较偏执,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但是她是个好妈妈。” 我恩了一声,他则把手收了回去,我们两个相视一笑。 家里的超市又开起来了,日子又照常过了,爸爸对张耀天这个名字感到很熟,但是他一时想不起来,只是捏着那份地契,让超市重新开业,经过这样一折腾,超市的熟客跑了一大半,都到对面那家店去了,爸爸妈妈两个人神色都不好,却没有再吵架,只是认命似的,日子过一天是一天。 我从来不操心家里的超市,我一直认为那跟我没关系,由于钱都给了唐君,我基本是两袖清风了。 郭晶到了深圳给我打了两次电话,一次是报平安,一次是留下她在那头的联系方式,她在电话那头说,“我昨天也给妈妈打电话了,她气消了很多,我妈妈有没有为难你?” 我卷着电话线,低低地说,“没有。”郭晶笑着说,“那一定是李优说服了妈妈,李优真棒,对了唐君说暂时不知道做什么生意,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我眯了眯眼,脑袋里胡乱地闪过很多东西,那时我也不太懂,我随意地说道,“不知道,这个我不太懂,你自己觉得呢?” 郭晶啊了一声,随即想了一下说道,“房地产这个吧,貌似不错,虽然我妈妈也类似这种,不过她把地租了又租给别人,很多人都说我妈妈是土地主。”我撇了撇嘴,那也是跟地有关。 知道郭晶在深圳很好,我也放松了心情,只是身边少了一个她,去樱花飞情再也见不到唐君而已,那时我每晚都做梦,梦里有两个人,那是郭晶跟唐君,他们填满了我白天的孤独。 很快的,1999年年底到了,2000年千禧年的钟声敲响了,张楚以全班第一全校第一的成绩让所有同学跌破眼镜,那时喜欢他的女孩基本可以绕学校一圈了,就连我们班也有几个,如今张楚身高跟上来了,帅气劲十足,他身上又被别人贴上别的标签,由于他不爱理人,平时除了我他会主动跟我说话,其他人问他话许久才蹦出来一句回答,所以很多人说他酷。 我都晕了,一想到酷字就想起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墨镜的黑衣人,我盯着张楚,他一张俊秀的脸哪里来的酷。 现在没有郭晶在身边八卦了,我只能自己问他,“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你吗?他们说你很酷!” 张楚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我顿时觉得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个字的意思,我说,“他们说你不爱理人,所以你很酷。” 他楞了一下,随即笑着反问我,“那他们有没有说你很美?” 我当下脸就一红,直着脖子看他,下意识地就想问他,哎我美吗?不过我最后还是没问,没好意思。 他笑着用手指指脸颊,“脸红的时候更美。” 我顿时把桌子上的书揭了,转身就跑,脸红得滴血。 大年二十九,我到杨天家吃饭,他们租在堂西街市场附近的一套三人房里,素贞阿姨把唐君的房间每日定时清扫,即使他不在,房间里依然很干净,这天晚上我们四个人围着桌子吃火锅。 没了郭晶跟唐君叽叽喳喳地闹,气氛稍显安静,不过吃到一半家里电话就响了起来,杨天咬着块鸡腿去接电话,一听是唐君,眉头一舒展,跟那头调侃了起来,素贞阿姨听罢急忙也蹭过去要接电话,那头响着郭晶大声嚷嚷的声音,她说,“快让李优听电话!” 杨天挑着眉头眼底含笑,把电话塞我耳朵,我要去接,他把手挪了挪,示意我就这样听就好了,我瞪了他一眼,就听到郭晶在那头喊道,“新年快乐啊李优,你想我没有?我可想你了,这边没有朋友,我只有唐君,我每天都好想你们,我想啊,如果我跟你一样是画家就好了,一定画一堆的画寄回去给你看。” 我笑着说她傻。 接着唐君接电话,他痞痞地在电话里笑着说,“李优,我要是把深圳这边玩坏了怎么办?” 我碎他,“那你就别回来了。”他坏笑道,“不行啊,我还要回去建房子给你住呢。” 杨天也听到了,笑着朝我挑眉,“叫他建个皇宫吧,才刚开始就这么得瑟,小心跌个狗/吃/屎。” 唐君在那头听到了,对着杨天吼道,“说好的兄弟呢,你这么不信任我,我们还能愉快地当好兄弟吗?” 我急忙把电话塞回给杨天,杨天笑着又把电话如烫山手芋似地塞给一直在笑的素贞阿姨。 素贞阿姨跟那头聊完了,我们的火锅又开始了,这一次,大家都洋溢着笑脸,就连一直没说话的秦萧叔叔都问,唐君在深圳做什么事业?我跟杨天说,搬砖的。 秦萧叔叔皱了下眉头,说道,“那不如当个片警。” 我跟杨天对视,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大年三十,这是第三年家里没有李秀的新年,不自不觉距离李秀离开已经近三年了,妈妈依然一早就去市场买菜,爸爸则跟萧叔叔去买鞭炮,家里剩下我一个人无聊地坐在电视机前看《还珠格格》,这部古装清代阴差阳错认错女儿爱恨交织的电视剧就这么红了,我平时不爱看,但是妈妈爱看,每天晚上都撸着一堆的纸巾坐在电视机前,哭得稀里哗啦,爸爸有时瞄上两眼,一脸嫌弃地去掏花生豆,然后抱着花生豆在一旁默默地啃着。 下午妈妈回来做饭,爸爸也回来了,等到六点多,门口的鞭炮声就噼里啪啦地响起来,整条街像被轰炸了似的,我捂着耳朵嫌弃地看着满地的红色鞭炮,几个小孩还意犹未尽地跑到那中间去捡那些没炸完的,点燃了就乱丢,我站在门口威胁他们,不许把鞭炮丢到我家里,不然我就用剪刀剪了他们的小鸡鸡,他们吓得捂住裤裆,直往后退。 爸爸掏着花生豆,眯着眼睛复杂地看着我这样欺负小孩子。 七点多,李秀来电话了,这是这两年来她第一次来电话,她来电话的时候爸爸去隔壁走动,我刚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妈妈在接,李秀似乎很多话跟妈妈讲,妈妈这边一直没怎么说,只是叮嘱她注意身体,接着妈妈就说,“秀秀,我还要去做手撕鸡,下次再聊吧,你妹妹等着吃呢,要不我让她接……”说着不顾我的意愿就把电话塞给我,妈妈就如火燎似地冲进厨房,我盯着手里的电话愣了半响,打得她满脸红肿的那副画面在我脑海里涌现,我把电话放耳边,那边喘着气,好像在生气,接着我还没开口,电话“嘟”地一声就挂断了。 我耸耸肩,把电话也挂了,接着继续看那狗血的《还珠格格》 吃年夜饭的时候,妈妈吃了一大半都快吃完了,才想起来今晚似乎李秀有打电话过来,她撕了鸡腿给我,就跟爸爸说,爸爸敛了下眉头,低声问,“是不是来要钱?上个月把这个月的钱都给她了……” 妈妈抹了下嘴巴说道,“没,就说新年快乐之类的,现在这个情况也不适合再给她钱了,超市这段时间都没什么生意。” 我咬着鸡腿沾着酱油,吃得满嘴都是酱油。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初二的时候我厚着脸皮去郭晶家吃饭,我想郭晶不在家,我至少替她一下,郭晶的妈妈看到我就添堵,脸色很难看,她爸爸倒还好,坐在沙发上跟我聊天,说郭晶寄了生日礼物给他,是一副金色的镜框,特别好看,说着还拿出来给我看,我笑着跟他聊着郭晶在深圳的那些趣事,我边说边去看郭晶妈妈的脸,她面无表情地翻着手里的杂志,可是没到我们说郭晶那里那里的时候,她的手就会停顿一下。 即使她曾经再吓人,她终究是个母亲,而我再怕她,却是我把郭晶放走的,至少在郭晶回来之前,我替她看着她的父母。 吃过饭,郭晶的爸爸让我留在家里睡,就睡郭晶住的房间,我看着郭晶爸爸期待的眼神,起身去给妈妈打电话,就这样留下来,坐了一会,郭晶的爸爸说一起去散散步。 我看着窗外的寒风,心里顿时一阵抗拒。 但是他已经拉住我的手了,我看到郭晶的妈妈也起身站了起来,只能认命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出了门,外面果然很冷!我顿时把我的头缩进围巾里,鼻子一下子就红彤彤了。 郭晶爸爸说吃过饭走走路有助于消化,平时都是他跟郭晶的妈妈两个人的,以前郭晶在的时候,偶尔三个人,但是很多时候郭晶是不愿意出来被风刮的。 过了年以后就高二下学期了,下学期跟上学期这压力一比,就是一个天一个地,班里的同学都是战士,这么从小学拼到初中,再从初中拼到高中都在a班,那不是随随便便学就可以会的。 陈挠也开始进入高考的倒计时,他拿走我送他的那幅画,笑着说,“等这幅画我等了两年。” 他说这话的时候张楚也在班里,张楚笑着回他,“我看她画这幅画也画了两年。” 陈挠扫了他一眼,几分复杂,随后转过头揉揉我的头发,笑着说,“那我在海大等你,你一定要考上来。”我朝他举了个军礼说道,“遵命!”他的话让我想起小学的那会,他说他在常青中学等我。 接着他侧过身子,看了一眼也在看着他的张楚,两个人在空中不知道在看什么,可是就是这样对看着,我当时站在他们中间,感觉怪怪的,但我没往别的地方想。 正想着打断他们的“深情款款”的对视,陈挠转头朝我笑了一下,便转身离开教室。 打那以后,陈挠就没再出现过,他在备考,那种每天都被提醒高考快到了的感觉,我跟张楚则继续往上爬,张楚的成绩一直居高不下,我则因为化学挤在第五名,但也算不错了。 每天放学后留在学校里写作业的同学越来越多,a班基本坐满,但是我跟张楚的位置则永远都只有我们两个,有时我也会凑到别的桌子去跟一些同学探讨问题,回到位置后,就只看到张楚低着头唰唰唰地在练习本上写着,那速度简直是平常的一倍,我经过几次这样之后,我就问张楚,“是不是我每次在这里你做题的时候就受到干扰?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如被放出去的小鸟似的,自由飞翔了?” 张楚眯着眼盯着我一会,随后死死地吐出两个字,“不是。”说完了他甩着书包就踏出教室,那几个妹子一下子就捧着下巴说道,“好帅好酷……”我顿时如被雷劈似的,抓起书包也赶紧跑了。 有句话说,无意耍帅却帅倒一片人,说的就是张楚。 但有时我会恶意地想,他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陈挠照毕业照的时候,亲自到我们班里拖我,一边拖一边说,“怎么也得跟我一起来一张啊,你可是我们校花!” 接着我就被拖抹布似地被他拖出教室,班里那几个女孩就喊着,“抢他第二个纽扣!” 那时我不知道第二个纽扣是什么意思,那白晃晃的衬衫就在我跟前,照完相之后,陈挠自动把第二颗纽扣扯下来,顺势露出白皙的锁骨,他笑着把纽扣塞我手里说道,“拿好!”他的拿好刚说完,就涌上来一群女生,一把抓着他,我则被那群女生一个用力挤出了人群,傻傻地看着他淹没在那群女生的怀里,我吓得直往后退。 这些人太恐怖了。 回到班里,我把纽扣找了个盒子放了起来,有一次张楚帮收拾书包的时候一把就掏出那个盒子,随后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我嘿嘿一声挠着头皮说,“就是那纽扣,我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他没说话,把盒子重重地塞进书包里,我当时急忙说,“哎,你轻点啊,那个盒子很脆弱的。” 他抬眼眯着看我,“是怕纽扣弄丢吧?”我翻个白眼,说道,“这个盒子是郭晶送我的,以前着里面放着的是瑞士糖果。”他哦了一声,下手轻了点,拉上拉链说道,“下课了。” 高二的这个暑假是我读书以来这么短这么短的,不到二十天啊,我们又要上课了,高三的日子随着到来,李腾老师的脸每天都紧绷着,后来他告诉我,这是他第一次带高三生,很怕带不好。 因为上一届的高考成绩实在是太牛逼了,那时海印大学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重点大学,很多人都不愿意离家太远,尤其是生活惯了南方,去别的城市就是找罪受。 于是陈挠那一届的,abc班合计有三分之二上了海印大学,刷新了常青中学这么多年来的重点大学的记录。 李腾老师说他现在每天都把脑袋放裤腰上给我们上课,催促我们高考,班里的同学本来就够勤劳了,现在更勤劳,连午休时间都在看书,整条走廊除了d班f班还会稍微闹腾以为,安静得如无人区。 校长可满意了,直说这届一定能超越上一届的,李腾老师的脑袋一下子就冒汗了。 自从上了高三,堂西街我就去得少了,主要是专注学习,妈妈也如临大敌,每天晚上我回到家,总是听到妈妈跟爸爸说,“你别弄那么大动静啊,吵醒女儿我就拿你是问。” 每次我都看到爸爸那高大的身子垫着脚尖走下楼梯的那一幕,我就想笑。 孟宴老师说今年不找我出国了,叫我可以把每日一画停一下,我嘴巴是说好,但是我还是坚持每天晚上画一副。 到了现在的这个状态,我的灵感基本源于生活,所以我每天都能画得出来,也很少会碰到卡壳的状态。 但张轩就不一样,他说他经常几个月画不出一副画,但是他一旦画的画出来,那幅画必然得奖。 现在全国青少年画家的排行榜,张轩没师傅没后门,也挤到了五十名内,我则排在第一名,亚洲第三名,不到一年,我又有了新存折,都是标出去的画赚的钱,也有比赛的奖金。 唐君则有点牛逼了,他在深圳找了块地,建起了厂房,虽然欠了人家一屁股债,但是厂房一建起来,基本上钱也就回笼了,我给他的那点钱,够他起个头,但是到底还是不能帮他支撑到最后。 而郭晶去上了技校,学财务的,说将来帮唐君管钱,这两个人一下子就给绑在一起了,即使他们还不到合法的结婚时间,可是谁能想得到,先结婚的那个反而是我。 高三的学生苦,高三的学生累,高三的学生睡觉也在做题,我总算体会到了,很多时候不是我想这么努力的,是环境逼出来的,反观我觉得有点吃力,张楚还是一如既往地淡然。 学习也不见他费力。 9月28日我生日,其实这么多年来,没人帮我过生日,我自己也不记得了,可是当张楚拉着我走到图书馆,那时傍晚,图书馆只有打瞌睡的阿姨,张楚摆了块很可爱的蛋糕放桌子上的时候,我盯着那蛋糕……眼眶就是一红,他笑着说,“我得道歉,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你是今天生日,今天去老师办公室拿资料的时候无意看到你填的入学资料。” 他笑着拆了那蛋糕,插了两根小小的蜡烛,“太匆忙了,只买到小的,你许个愿,就快高考了,一定会愿望成真的。” 我嗯了一声,满心都是暖意,接着闭上眼睛许愿,从他回归学校以后这么久了,我跟他互相鼓励互相学习,身边再也没有别人如我们两个这般,所以他做的事情我感动,可是我也懒得说谢谢了。 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人总是这样,相伴久了他就成了你的影子似的,太多那些谢谢之类的话就显得格外生疏跟矫情了。 我许了三个愿望。 一个是我跟张楚都考上海大,一个是郭晶跟唐君在深圳平安,一个是爸爸妈妈跟杨天都平安。 随后我们两个人坐在图书馆里,挖着那块小蛋糕吃了,后还给张轩留了一小口,张楚整理好了给张轩带回去。 接着我们就各自回家。 第二天,张轩瞪着眼睛来到我们班,用力地朝我怀里塞了一幅画就如被炸了尾巴似地逃回高二。 第一百二十章 我打开那幅画,画上是素描的一个女孩,她站在草地上,对面是一座宁静的图书馆,那女孩头发卷起,飘逸在半空,半眯着眼,唇边一抹淡淡的笑容,美得令人心折。 张楚略略低下头,语气低低地,“那是你……。”我瞬间从画中回神,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张楚眯了眯眼睛,说道,“我有这么吓人吗?”我使劲地摇头,随即又拿起那幅画,问道,“这真的是我?怎么这么……” “漂亮!”张楚接下我后面的那两个字,我使劲地点头,“对啊,我怎么这么漂亮。” 张楚伸手摸了下那画里的女孩,淡淡地说道,“你是校花,你不漂亮谁漂亮!”我冲他呲牙咧嘴了一番,就把画收了起来,张楚在旁边淡淡地说,“那是你的生日礼物。” 我转头瞪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你怎么今天这么多话?” 他哦了一声,转身回座位,座位上的女同学站起来,凑近我说,“我也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多话,可是他就跟你说而已啊,平时还是不鸟我们,我问他什么问题他都要很久才回答我,有时更讨厌,还一副敷衍的神情,李优,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我瞪着她,笑问,“那你说,我跟他什么关系?” 那女同学挠挠头,哎了一声,“我要知道还问你吗?”说着她又坐了下来,我耸耸肩,也没在意,反正不是第一次被这么质疑了。 要说暑假最短,那么寒假就更短了,只有十天只有十天啊,班里的同学瞬间咬着那书本一副恨不得来世再见人的神情。 2000年这个千禧年在时间的流逝也就这么过了,接着迎来了2001年的新春,李秀大年三十晚上的九点打了电话回来,爸爸接的,那时我们三个人在看春节联欢晚会。 爸爸说了没两句,那小品逗得爸爸一个发神经笑了他就说要挂了,那头李秀说要跟妈妈聊天,妈妈啃着瓜子说明天再打回去,随后李秀那边就挂了,我很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就想去睡了,妈妈拉着我不给我走,说我上高三之后都没时间陪她了,叫我多陪一会。 我歪在沙发上华丽地睡着了。 早上我则在被窝里起来的,妈妈说昨晚你爸爸抱你回房的,可是你一伸手打了你爸爸一个黑眼圈。 初一那天,爸爸黑着个脸一直坐在沙发上,我则慢悠悠地在屋里窜来窜去。 十天假期匆忙地过了,匆忙得我都觉得压根没放假,回到学校里,学校拉起了高考的横幅,我们班后面的数字开始倒数。 同学们留在学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有些甚至把毛巾牙刷都带到学校里来,学习累了就捧着脸盆去洗脸,回来了又继续。 相反的,d班f班的同学则依旧闹腾,该回家还是回家。 好几次我在学习的有点晚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身上搭了件外套,而身边的男孩还在继续做练习题,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毛衣,我把外套扯下来,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就压住我的手说道,“再盖一会,不要那么快揭开,等下感冒了。” 他手指的冰凉让我下意识地缩回手,他则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又转头回去继续看题。 我惦记着他手指的温度,很快就把外套扯回去给他,他就着我那点温度把外套套在身上,接着把化学课本推给我,“几个重点我帮你化了,我估算会考到,你死记硬背,记住了就行了。” 我哦了一声,盯着那几道他画出来的重点,看着看着眼睛又有些发困,这辈子,化学真是我的克星,至今我的成绩都是化学拉死的,郭晶在电话里咯咯咯地笑我,蠢货。 我恨不得穿越电话线到对面把她胖揍一顿。 2001年6月,高考的声音拉响了,班里的同学进入备战状态,我也是,妈妈紧张得浑身发抖,陪着我去考场的时候一直叮嘱我,张楚则是一个人来的,要说谁陪,那就是他家的司机,比起我们来说,他都不像是来高考的,妈妈看到他脸色就一变,偏偏还看到我抓着一笔盒的笔就凑过去跟他说话,她脸色更难看。 这次考试我跟他分隔三组,没办法,能在同一个考场就不错了,考号抽签抽到的。 我跟张楚都只填了海印大学,在分文理科班的时候,我跟他也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理科,虽然我文科也不错,但是数学在后来却比语文成绩要好很多,我们都只有一个志愿,第二第三志愿都是海印大学。 其实我的特长分已经够我上海印大学的艺术科目了,但是我还是要进考场,因为这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三天的考试很快就完成了,刚刚考完最后一科,就有同学冲回班里,从顶楼撕烂书本往下扔,我们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我跟张楚并肩走在校园里,看着这所呆了六年的学校,眨个眼,我们已经标上毕业生三个字的符号了,在这所学校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张楚喊住我,我看着他,他笑着俯下身子,我吓了一跳,还没往后退,人就被他拉住,随后一颗纽扣就落我手里,“好好收着,放郭晶送你的那个盒子里。” 那时我已经知道纽扣的意思了,我拿着那纽扣如被烫伤似的,对这两个亲自把纽扣放我手里的男孩,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可是他已经往前走了,那一身飘逸的白色衬衫趁得他身材修长。 回到班里,整个班都炸了,d班的那群猴子在门口玩起了游戏,不停地喊我校花校花,惹得我一直翻白眼。 张楚比我先到座位上,他一拉开抽屉,掉了满地的粉红色信封,班里的同学哇哦地戏谑地看着他,我也哈哈大笑,“好多情信。”他轻微扫了我一眼,就全数塞入垃圾桶里。 我耸耸肩,好吧,我也不能指望他看了,随后我也悲剧了,我抽屉里的信封没比他少多少。 班里的同学又哇哦地看着我,我有些无奈地捡了起来,本想说,要不拆个看看,结果一个垃圾桶就伸了过来,张楚眯着眼盯着地上的信封说道,“放进来,懒得打扫。” 我说我想看一下,他说没什么好看的,就帮我把它们都扔了,我顿时傻眼,接着有女同学瞬间尖叫了起来。 她跳了半天高,我们吓了一跳,齐齐抬眼看她,她欲哭的神情指着张楚的锁骨,“你的纽扣呢?到哪里去了?” 那纽扣还在我手里,我刷地一声坐在位置上,用眼神死死地逼着张楚,你敢说出来我咬死你。 张楚眯了眯眼,神色冷淡,转身坐回座位,没理那个女同学,那女同学哭哭啼啼地说人生没有希望了,没有希望了。 另外一女同学急忙安慰她,两个人脸色都不好。 照毕业照的时候,整个高三a班的相片里,站最后面无表情的男孩的白色衬衫少了最上面的第二颗纽扣。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暑假以及等通知书的日子,妈妈问我跟张楚是不是有来往,我说我不是李秀,我跟张楚只是同学,随后爸爸在旁边啊了一声,接着他手忙脚乱地翻起了那份地契,指着那上面“张耀天”的名字说道,“这个,是不是张楚的爸爸?” 他问的是我。 我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爸爸脸色复杂,随后他说,“张楚的爸爸是银行行长……” 那语气像是跟我确认似的,我又点了点头,妈妈不可置信地听着,“那……那上次帮我们的是张楚的爸爸?张楚是不是还跟你姐姐一直有联系?” 我瞪了妈妈一眼,说道,“别乱猜测,张楚跟李秀没半点关系,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帮的。”说完我就抓了个苹果走进画室,留下一脸复杂的爸爸跟一脸不可置信的妈妈。 孟宴老师说刚高考完,先好好休息一下,上了大学再说,随后他问我准备读那个系。 我说,“工商管理!” 孟宴老师在那头差点被我呛到,随后他冲着我吼,“学什么工商管理,你上艺术系就好了!以后扬小调自然有团队帮你经营。” 我把电话拿离耳朵远了点,这可是第一次孟宴老师冲我吼…… “师傅,我还是懂一点比较好。”他在那头大喘气,随后说道,“果然有天赋的人就是牛,师傅说不过你,对了,有个买了你五副画的客人想请你吃饭。”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怎么也没想到,请我吃饭的那个买了我五副画的客人是张耀天,就是张楚的爸爸,孟宴老师的好朋友。 他请客的地方在海印市的金门酒店,我跟孟宴老师一进去,他就站起来揽住孟宴老师的肩膀,他穿着黑色西装,头发梳得很服帖,眼眸里有着商人的精明,脸相却很俊秀,跟张轩有点相似。 他一看到我就微微一笑,说道,“很早就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只是无缘见你本人,今天总算是见着了。” 我朝他笑了笑,说真的,面对这种商人我真不会,而且在我印象里,张楚的爸爸跟他妈妈都是那种很神秘又很严厉的,这导致我不敢乱说话,他说,“我今天只是想单独请你吃顿饭而已,我喜欢你的画的主要原因是你画的都是常青镇的生活,我之前看过你几幅画,那几幅画里面的少年还有点像我的大儿子,我知道你跟我大儿子是朋友,你画他也无可厚非,不过你画得真好,我很佩服,那种感情上的宣泄很令人感动,跟你师傅一样,都是有灵魂的画家。” 我扯着笑容,只是微微点头,我可不敢告诉他,我的另外一个画本里全是他大儿子,他又笑着说,“这艺术啊,说实话,我一直觉得我经营的事业也是一门艺术,其实人生就是艺术,对吧,孟宴。”说着他就转头去看孟宴老师,孟宴老师放下茶杯说道,“我作为一个玩艺术的都没那么多感叹,你倒是话多,今天是不是吃饭的?难得我把徒弟带出来,她刚高考完,给她补补。” 张耀天带着歉意急忙起身去喊外面的服务员上菜。 很快,菜就上齐了,张耀天是个很绅士的男人,他会主动给我舀汤放我的跟前,我吓得急忙说,我自己来就好,他笑着说,我们张家的男人都很绅士的,换来孟宴老师一白眼。 明明是他请客吃饭,明明还有服务员,明明他是个很神秘的男人,偏偏在饭桌上,总是给我夹菜,拿纸巾,舀汤,这让我受宠若惊,也让我惶恐,至少这样的顺序应该是倒置过来的。 我没想我是一个画家的身份,但面对张楚的爸爸,我却是个彻头彻底的小辈,却被服侍了一个晚上,这能不让我慌心吗,于是这顿饭,吃得有那么一点点压力,十分不轻松,他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替我解决问题,就连我因太紧张筷子掉地上准备喊服务员姐姐他则已经起身帮我喊了,我握着那筷子,窘得只想找个地钻进去。 有一种无力感叫做,你想当个体贴的人却永远发现别人比你更体贴,多无力啊,我此刻的感觉就是这样,而孟宴老师也被服侍着,他却没有任何感觉,他们是很有话题聊的人,整个餐桌上,我基本不说话,他们则一直在搭话,两个人都学识渊博,经历的事情多,又都是正处于人生的巅峰,有种惜惜相息的感觉,他们聊的话题我是插不上话的,太深奥了。 但是可见孟宴老师跟张楚的爸爸感情很好,即使他们只认识了一年。 那种无关权利名利仅仅只是找到知己的感觉,后来,张楚的爸爸笑着跟我说,“李优,你知道吗,高处不胜寒,我孤独了很久,直到认识了你师傅,所以你也是我的牵线人,要不是因为喜欢你的画我不会认识你师傅。” 晚饭过后,张楚的爸爸还想说喊我们一起去玩,但是被孟宴老师拒绝了,他晚上想早点休息,明天要出国,本来这趟出国也是喊上我的,但我刚高考完,神经还没恢复过来,孟宴老师就只能自己去了。 临走前,张楚的爸爸问我,“你会跟我大儿子上一个学校吧?” 我愣愣地点头,他笑着说,“那就好,平时我太忙,我基本是不教孩子的,都是我老婆在教,她对孩子比较严厉,我爸爸也很严厉,她如果自己教不好了,就觉得愧对我们,所以她总是把孩子带到我爸爸那里,让他亲自教,张楚从小就被严厉地对待着,他所肩负的责任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他将来也需要一个知心的朋友,我觉得李优是个剔透的女孩子,会是张楚最好的朋友。” 对于做张楚最好的朋友我不敢讲,但是从小学到现在,他的温柔侵透了我那灰暗的生活,即使后来他变了不再是小学时候的他,可是他那不经意表露出来的温柔还是让我知道其实他还是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我只知道在我们填下三个志愿都是海大的时候,我就知道,未来我跟张楚还是会在一个校园里,度过未来的四年。 等通知书的日子我挺悠哉的,可我知道很多人很忐忑,尤其是我们邻居,他们每天都要去那收信的地方或者问邮差,有没有他们的通知书,我则常常跑堂西街,我也想过去深圳看郭晶或者唐君,可是唐君在电话里说,先别过来,等我们安顿得很好了你再过来。 我知道他想给我看到一些成果,即使他现在负债累累,秦萧叔叔借了不少钱寄给他,杨天这边也掏了不少,樱花飞情最近涨店租,为了能给唐君再多凑点钱,杨天硬是不肯签合同,于是这段时间杨天跟那房东周旋了起来,每天都特别的忙,樱花飞情就没人看,所以我现在一去店里就是一整天,帮杨天看着店,好让他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素贞阿姨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在吃中药,自然也就没办法来帮忙看店了。 我说给唐君再寄点钱,可唐君则不肯再要,我只能把钱放杨天要寄的钱里一起给唐君寄过去, 于是现在每天都变成我跟陆露在店里,继上次她哭着跑了之后她恢复了常态还是会经常跑到店里来,那时我对她的执着有了几分佩服,她自从不能画画以后,除了上学就是来樱花飞情了。 我跟陆露没什么话题聊,她每次问我都是,“你知道杨天喜欢的女人是谁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摇头,她就黯然地看着我,可我能说什么,我连杨天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都不知道,我也不会问杨天这些问题,那都不是我会好奇的。 2001年8月15日我收到了海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妈妈开心得跳了起来,捧着那通知书亲了好几口,接着她冲了出去,恨不得告诉整条街的邻居,说她的女儿被重点大学录取了。 爸爸掩着脸把她扯了回来,说道,“你别丢人显眼了,人家老刘的儿子没考上海印大学,现在正在家里吵着,你倒好,上门去被轰吗?”妈妈一转身抱住爸爸,她笑得十分灿烂,“李天助,我们优优考上大学了。” 爸爸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抱着妈妈,我则啃着苹果翻着画本,当天晚上爸爸破天荒地让妈妈别做饭,说要带我们去外面的餐厅吃饭。 妈妈悄悄地在我耳边说,“你爸爸肯定是为了庆祝你考上大学了,你爸爸这人就是这样,嘴巴硬得要死,其实心里还是很软的。” 我看了眼前头那高大的背影,夜光下的身影跟那梦里高大的身影有点相似。 本以为会随便在哪家餐厅吃,没想到是在常青镇数一数二的酒店里,妈妈一脸惊讶,问爸爸是不是发财了。 爸爸扫了她一眼没说话,扯着她就往酒店里走,妈妈急忙转身拉住我,将我扯了过去。 这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外面吃饭。 三个人围靠在桌子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我点的餐,爸爸盯着那菜单,神情就是你点。 妈妈也急忙说,“对啊,优优才是主角,优优点你最喜欢吃的。” 于是就我点了。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我刚吃过早餐,收拾了下画室,准备出门去堂西街,家里的门口就停下一辆银灰色的小车,我愣了一下,就看到张楚手长脚长地跨了出来。 他手搭在车顶上,朝我笑道,“去看季老师。”说着他扬起手,手里跟我一模一样的海印大学通知书。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啊。”接着我就转身回画室,从那画室里抱了两幅画,张楚伸手接过,放进后车厢,随后帮我开门,看着我,我笑着弯腰钻了进去。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收到通知书了?” 他抬眼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淡淡地笑道,“猜的。” 我哦了一声,后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蠢,打个电话查一下就行了嘛。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走进常青小学就看到那棵迎风飘扬的常青树,那曾经是我的灵魂所向,每次看到它我就如看到了希望,在那样灰暗的日子里,它是我心中那棵永不倒的灵魂,所以它的画总能得奖总能引起许多看画者的好奇。 张楚站在我的身边,手插在口袋里,仰着头看着那些翠绿的叶子,“你的画总跟常青树有关,李优,你知道吗,它其实叫雪松。”我看了他一眼,这是第三个人跟我说它叫雪松了。 我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他侧过脸看着我,那张俊秀的脸被阳光笼罩着,几丝迷蒙,却那样好看他笑了一下,“李优,时间真是很快,但是幸好身边……”后面的三个字我没听到,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风有点大,吹得树叶吱吱响,我问他,“身边什么?”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朝以前我们呆的班里走去,后来我才知道,那被风吹走的三个字是“还有你。” 我一直以为时间很残酷也很温柔,它会带走所有的伤痛,在这座我伤痛多过快乐的小学里,我理应是把它忘记或者让它在我的生命里变得陌生,可是当我再次踏在这所学校里,竟然觉得它还是无比的熟悉,甚至比常青中学都要深刻,看到那三角区如今已经建成舞蹈室了,我的心里说不清感觉,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不复原样的地方。 张楚笑着用手遮住我的眼睛,说道,“其实你闭上眼它还在的,只是它以这样的模式变成了别人的记忆。” 我伸手去拉下他的手,却不小心碰到他手上的温度,我立刻缩回手,他在我头顶又说道,“以前老看你呆在这个地方,很安静的坐着,很淡然,那时我就想,将来李优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我的眼睛被他遮住,一片黑,可是他所说的话却让那些画面更加清晰,我记得第一次被他带到这个地方,他帮我的脚上药水,那时我想到的是一片红色的花嫁娘,他笑着说我倔强。 我却不肯示弱给他看。 这更让我怀念小学时候的他,心里翻涌着一些莫名的情绪,我忍不住问他,“张楚,你有后悔过吗?” 后悔变成了现在这样疏离的你,要别人花很多的心思才能读懂你的温柔而不再是过去那个一眼就看穿的温柔男孩。 他的呼吸在我的头顶停顿了一下,随后他带着磁性的嗓音应道,“也许曾经后悔过,可是后悔是没有用了,我们终究要往前走。”说着他放开了手,我的眼睛重见光明,我眯着眼睛仰头看他,他笑笑地揉着我的头发,他的曾经后悔是什么事他没有说。 “很好,你们是来看我的还是看常青小学的?”一道嗓音从楼上传了下来,我跟张楚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季老师手里拿着铁尺指着我们,六年未见,他老了,我看到他鬓角的白。 他还是如此喜欢铁尺,以在楼上窗户上的方式跟我们见面,我笑着喊,“季老师。”张楚也笑着喊了一声,季老师用铁尺指着那一大片宿舍,说道,“去那里等我,三楼305室。” 我跟张楚相视一笑,随后朝那宿舍走去,季老师的宿舍从单间换成了套房,门口摆放着鞋架,鞋架上有男人的鞋子也有女人小孩的鞋子,时间再残酷,它还是给季老师带来了一个家庭,那时的他了然一身,如今却是个父亲以及丈夫了。 我们只站了几分钟,季老师就拉扯着身上灰色的衬衫走了上来,看到我们啧啧了两声,说道,“要不是李优没怎么变,我还真认不出你们来,以前我还暗地里为张楚的身高着急,果然小学不长,初中高中必飙身高,哪像我,小学把身高定了,到了大学只长了三厘米……” 我跟张楚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季老师掏出钥匙打开门,说道,“你师娘带着破小孩回了老家,这暑假就我一个人,怎么样,录取通知书都拿到了吧?”说着他就烧开水,摆上茶具。 张楚把我跟他的录取通知书放桌子上,季老师伸手取了过去,一翻,啧了一声,“重点大学,海大,果然不负我的期望,没白教你们。”我把那两幅画也给他。 他一看,急忙推着,“这给我啊?别阿,我知道你现在的画可贵着,我哪敢要啊。” 我笑着说,“这画是画你的,别人也不敢要,谁会买不认识的人的画像啊。”这话我是框季老师的,以我现在画什么都有人买账的,即使那画里的人名不见经传。 季老师拍了下我的头,哼道,“别框我,你画什么都有人要的,想要骗我收下你的画,那行吧,我就当被你善意地欺骗了。”说着就把画收了摆沙发上,张楚指着那画,“不拆开看看?” 季老师扫了他一眼说道,“我等下再独自一个人欣赏。” 张楚嘀咕了一声,“我还想看看呢,我去了那么多次扬小调,都没看到有我的画。” 我猛地转头,问道,“还是有的阿,有一些背影是你啊。”季老师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张楚,瞧你这酸味,到头来只剩下个背影,你这小老师当得失败。” 张楚眯起眼睛,眼眸有几分黯然,我咳咳地转过头没再说话。 季老师留我们下来吃饭,张楚卷起袖子在厨房给他摘菜,他笑着甩了满手的水说,“张楚,看不出来你还有两下子。” 张楚笑眯了眼,把那菜放盘子里,低头说道,“我爷爷每次都会要我去给他做饭,家里现在还用的是炭炉,每次我都得低头生火,生好了火就在大锅里炒菜,我爷爷喜欢吃大锅菜,家里挖的还是水井,那井水很冰凉,比我们喝的这些水龙头的水要好多了。” 季老师讶异地笑道,“真看不出来,你家爷爷也蛮有意思的。” 我就站在厨房门口听他们聊天,张楚的爸爸也说了张楚的爷爷很严厉,可是从张楚嘴里说出来的这个老人却有种十分念旧的感觉,很多时候我会想问张楚,难道你没恨过家里对你的严厉吗。 但我始终没问出口,我知道他比我厉害多了。 六年前,张楚跟季老师就常常有话聊,我就在旁边当个陪衬,今天还是如此,上了餐桌,他们就开始聊天,现在的张楚能让季老师有更多的感觉让他更加想聊天。 我一边吃一边听他们讲话,他们从如今的局势说到未来的局势,还有现在的时事新闻,那都是我不懂的,张楚说,如今人民币逐渐在升值,但是通货膨胀,过不了几年,个人工资会跟不上实事的消费。 季老师叹口气说道,他现在工资还好,但是未来就不知道了而且现在老师是越来越难当了,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我们当时的那一届,记得住名字也就这一届,他说,以前是用心在教,现在是用技术在教,那是不一样的。 聊得多了,菜也吃得多,可是饭则留了一堆,季老师问张楚喝酒不,张楚笑着摇头,说他们家族都是烟酒不沾的。 季老师笑着拍他的肩膀,“不抽烟不喝酒算什么男人。” 张楚笑道,“那抽烟了喝酒了才算男人?” 季老师说不过他,一把推开他,自己抽了瓶白酒,倒了一小杯,他说饭后喝点小酒有益身心。 我跟张楚相视一笑。 吃过饭,季老师打开电视,《还珠格格》还在播,如今也不知道播到哪了,总是那样一个故事,例如女主角男主角为了某某人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情,然后就一个劲地逃,皇后就在皇上背后给男女主角递刀子,假传圣旨什么的,搞得男女主角以为是皇上要对他们下毒手,个个伤心欲绝各种悲情,然后又各种努力逃脱,在临死关头,皇上大彻大悟又把人请了回来。 季老师说这电视她老婆最喜欢了,可以一看一通宵还不带上洗手间的。 张楚说,他家里人没人看这种电视,平时看的都是新闻跟经济,我瞪着眼睛笑,“果然是大户人家,跟我们这种平民不能比。” 他伸手就拽了我一下,我一个狗□□差点摔他身上,用力地踹了下他的脚,他眯着眼,我抽着气,等了一下他就笑了。 季老师在旁边幽幽地说道,“难得你们如今感情还这么好,我教了那么多学生,也只有你们两个最后来看我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等从季老师家里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看着这日头,我也就不去杨天家了,张楚家的司机送我回家,在家门口停下,我刚下车,妈妈就从屋里出来,一看张楚送我回来,她脸色就变了一下,随即站在门口看着我们,本来我打算跟张楚再聊会的,看到妈妈这样,我也就算了,张楚理解地笑了笑,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车子很快就消失在家门口。 我扯了扯衣服,朝家里走去,妈妈看着我,随即跟在我身后进了屋里,她说道,“早上镇长的儿子来找你。”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妈妈,“陈挠?”妈妈点点头,说道,“嗯,他说你收到录取通知书了,想跟你道喜来着。” 我哦了一声,那他就慢张楚一步了,妈妈随后说道,“中午我煮了汤,你要喝点吗?我去给你热一下。” 我嗯了一声,就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发呆,过了一会妈妈就端了汤出来,我喝完后就进画室去画画。 画里是一座学校,那里站着一个老师,他两鬓发白,画的名字叫《岁月》 后来这副《岁月》在2004年进入了全世界青少年画家比赛的总决赛,获得了第三名。 杨天知道我收到录取通知书十分开心,关了店门带着我去了那家螺丝店吃螺丝粉,我嫌弃他小气,他笑着说,这螺丝粉会带来好运,别嫌弃,我翻了个白眼,也吃了两碗多下肚。 我一直以为螺丝粉是用来粉饰想哭的心,可是在这一刻我却发现,它也是可以当作祝福的,很多时候,很多的事情它的意义都是由人赋予的,你给了它悲,它就悲,你认为它喜,它就喜。 吃完螺丝粉我们沿着石路走回堂西街,杨天眼眸里满是笑意,似乎比我这个拿到通知书的人还要开心,我问他你笑什么,他眯着眼低头看我,随后揽着我的肩膀,低低地说,“李优总算是长大了。” 那语气像是他等了很久,等到沧桑似的,我笑着说,“对啊,我总算是长大了。” 我等这一天也是等了很久了,然而我说的跟他想的并不是一个意思,那也是我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接下来,就开始准备去大学的东西,由于家里有超市,大部分日用品都在超市先拿好,衣服跟被子也买了两个密码箱装着,从海印市到常青镇并不是很远,但是要住校,于是东西得准备得充足一点。 看着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床,我在这张床上躺了9年,从一个满心仇恨的女孩到了今天的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抹银色的月光她总是跳跃在我的眉间,我翻了很多小时候的东西。 看到那两个罐子,其中一个装冰糖葫芦的早就发霉了,看起来十分恶心,我把那罐子直接丢了,另外一个装着我那被爸爸打坏的牙齿,它晶莹剔透,当初染着的血已经不在了。 还有那件讨厌的黄色的衣服,很新,但很小,还有杨天第一次给我买的那条砍了很久价格的蕾丝裙子,我们总不知不觉地就被时间推着走,于是那些过往它就遗留在过去。 那些仇恨的画面到了今天变得十分得淡,比不起那些浓郁的深厚的欢喜跟快乐。 我对爸爸的仇恨还在心底,但是那仅仅只是在心底而已,它似乎翻不起浪,收拾好了一切,妈妈就一直叮嘱我到了学校要好好照顾自己,缺钱就打电话回来,周末有时间一定要回来。 爸爸则坐在椅子上,只是安静地看着我们,他那高大的肩膀经过这几年的拼搏,变得有些弯了,走起路来有些驼。 那在我记忆力梦里朦胧的高大的身影,他终究被岁月压垮了肩膀。 8月25日早晨,糖糖老师的车就过来接我,妈妈一直拉着我的手叮嘱着,爸爸则安静地站在妈妈的身后,我看着两箱行李放进后车厢,这才有了真正要去上大学的感觉。 我抱住妈妈的肩膀,低声说道,“有时间我一定回来,你跟……”我扫了一眼身后的爸爸,低低地说,“你跟爸爸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什么事情记得打电话给我。” 妈妈直点头,邻居走了出来,羡慕地说,“是去上大学吧?哎,海印大学啊重点呢,多好。”我朝她笑了一下,便走向小车,这时一辆银灰色的小车刷地落在糖糖老师车子的旁边,张楚摇下车窗,看了看那车,随后说道,“这有人接送了?” 我笑着点头,“是啊。” 他眯了眯眼,说道,“那我来晚了,本来想叫你一起去的,那一起走吧。”我嗯了一声,转身跟妈妈道别,妈妈眼眶红红的,一直叫我注意安全,随即我看向爸爸…… 好半天我才梗着脖子说,“我走了。” 爸爸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我刚上车,车门就打开了,爸爸也钻了进来,他看着前面的路,语气有些不耐烦,“我送你去学校,看你进去了我就回来。” 我愣了一下,糖糖老师在驾驶位上笑道,“行,那我等下送你回来。” 说着就启动了车子,张楚关上车窗,银灰色的小车开在我们的前头,我们则慢悠悠地在他后头跟着。 海印大学临海,在海印市的西边,位置比扬小调要远,这所学校很古老,但这几年修建之后就不算很老,有些校区很新,从常青镇到海印大学大约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如果坐大巴的话需要五个小时左右。 上了车之后我就有些昏昏欲睡,爸爸见状,就喊我,累就睡一下,我屈脚靠在门边,眼睛半眯着,看到坐在我身边高大的男人……他的眼睛盯着前方,一直很注意路况,一刻都没转过来看我,也许是知道我在看他,这几年,爸爸妈妈回去小镇,我都不会跟着回去,他们也常常都是匆匆去匆匆回,表妹闺闺那个在小时候给我无数阴影的女孩考不上高中,去读了技校,但听说技校她读得也不怎么样,老是逃课,花钱如流水,外公被表妹折腾得老了好几岁。 我从1991年开始就再也没回过小镇,梦里红色灯笼在我的画里也出现过,外公跟妈妈说想看看我。 他们在小镇都知道了我今天的成就。 但是我就是没有勇气回去,或者说我早就抛弃了那里。 很快我就在车里睡着了,颠簸的车子让我的头左摇右摆的,朦胧中我感觉到有人把我的头用手固定住,我才沉沉地睡死过去。 等再次醒来,已经进入了海印市的市区,往海印大学的方向的车流量很多,大多数新生都是在今天去报道的,而张楚的那辆银灰色的小车在进入隧道的时候被车流量挤到了前面,糖糖老师一个没注意就找不到那辆车了。 下午三点左右,车子总算是进入了海印大学那条专用的通道,海印大学那闪亮的招牌就在前方两百米处,车子太多,每辆小车都得轮流在校门口停下,然后才去后门找停车位。 过了一会就到我们的车,糖糖老师抹了下汗,转头说道,“到了。”接着爸爸跟糖糖老师都下车给我提行李,后面还有一排的车子等着,我们拖了行李,我就跟爸爸说,“你先回去吧,不用陪我进去了,我跟张楚一起就好了。”爸爸看了眼糖糖老师,糖糖老师笑道,“李优也长大了,我们就先走吧,这里车子太多了,后门也不知道有没有停车位。” 爸爸稍微点了下头,又看了我一眼,才弯腰钻进车里,我看着他们驱车离开,才转身朝宏伟的大门走去,海印到底是重点大学,跟诺欧学校的建筑虽然不是全都相同,但感觉起来是一样的,生机勃勃。 我推着两个行李箱一眼就看到张楚,他丢下他的行李就朝我走来,然而下一秒,有另外一行人嘻嘻哈哈地拿过我的行李,我愣了一下,陈挠带笑的脸就在眼前晃着。 他旁边跟着几个男孩跟女孩,那男孩哇哦一声,“学妹果然漂亮!” “难怪你一直喊住一定要出来接。”那男孩说着就去撞陈挠,陈挠笑着推开他,朝我说道,“欢迎来到海印大学。” 我笑着歪头,“你一早就在这里潜伏着?”他双手往口袋里插,笑道,“自然的,来接你嘛。” 刚到大学就有熟人,这种感觉还是蛮舒服的,张楚只是在原地停顿了一下,就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加入了我们的队伍,那三个跟着陈挠的妹子看到张楚,眼睛一亮,指着他,“又是认识的?还是学弟?” 陈挠唇边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说道,“是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那三个妹子趁着这个机会就跟张楚套近乎,可惜张楚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也不怎么理人。 后来这三个妹子给他取了个绰号,叫:死人脸。 我听到的时候喷了满桌子的水,陈挠知道我的宿舍在哪里,直接带着我朝宿舍走去,那么张楚就落下了,他硬是要跟来,陈挠则温柔地跟他说,“学弟,女生宿舍禁止男生进入。” 张楚眯着眼,看了看我,又盯着陈挠,说道,“那你也是男生。” 陈挠笑道,“那不一样,我可是学生会的,有进入的权利的。”张楚眯着眼,眼眸里闪过一丝不甘,随后他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说道,“那行,学长,再见。”说着就转头看向,朝我笑了一下,我则朝他眨眨眼,他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那三个妹子看到他这样一笑,倒吸一口气,眼睛发光,其中一个立马就上前去试图握住他的手,被他退了一步扑了个空,可那妹子不在乎,急忙问道,“学弟,你愿意加入学生会吗?” 张楚略微抬眼,看向陈挠,随即盯着那只到他肩膀的学姐,半响说,“我考虑一下。”随后便指挥了他家的司机,他家司机走到我面前,递了一个很大的袋子给我,我接过来,低头一看,里面是画板。 我提着那袋子,朝他笑了一下,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便分头走,我朝女生宿舍,他则去男生宿舍,陈挠盯着我手里的画板半响,才又笑着带头朝宿舍里走去。 我的那间宿舍是全女生宿舍最好的,这间宿舍只住了两个人,加我三个,我到的时候,床铺已经弄好了,那两个女孩温柔地笑了一下,就坐在床上聊天,陈挠只帮我把行李提到门口,就说让我整理好了,下楼去找他。 我哦了一声,接着他就下楼了,那两个女孩,稍微胖点的叫刘艳,瘦点的叫陈妮,她们说我还没来的时候,学生会的副会长也就是陈挠就过来帮我安排宿舍了,接着刘艳笑着啃着苹果问,“那是你男朋友?” 我急忙摇头道,“不是,就是一起长大的同学。” 她哦了一声,说道,“他是学校的校草,惹眼得很,当他女朋友会被很多人注视。” 我笑着说,“他在照毕业照的时候,衬衫差点被一群妹子拔了。”刘艳笑眯眯,“我就说嘛,不过现在还流行扯纽扣啊,好幼稚。”陈妮凑过来说道,“不会啊,就是他的纽扣最后到了谁手里?你知道吗?” 我呃了一声,含糊道,“不,不知道。”随即眼神心虚地飘向了我的双肩包,那里有个瑞士糖果的盒子,里面有两颗衬衫的纽扣。 我跟刘艳跟陈妮之间的感情就这么开启了,这两个人后来各站一队,一个站张楚,一个站陈挠,在那段日子,她们成了他们的说客,扰得我真是蛮无奈的。 郭晶在电话里咯咯咯地笑道,“简直就像是命运早已安排好,你注定有这么一天,连天都不帮你。” 我当时啪地电话就给她挂得老远。 收拾好所有东西,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我背了个小布包,下了楼,就看到靠近宿舍楼下的那棵树下站着身材差不多高大的男孩,一个穿着白衬衫一个则穿着卡其色上衣。 一看到我,他们都一起走出那树下的阴影,两个人暴露在夕阳下,同样帅气的两张脸。 我笑着朝他们走去,却发现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怪怪的,但只有一秒钟,我一靠近,那气氛就没了。 “去吃饭吧,学校附近的小炒味道都不错。”陈挠作为一个已经呆了一年的老油条,就作为地头蛇带我们出去吃饭。 张楚慢悠悠地跟在我们身边,我跟陈挠一年多没见了,话比较多,聊着聊着,张楚偶尔会插一两句,每次插话,陈挠的眼眸就闪了一下,学校正门过去有一条小吃街,那条小吃街非常热络,全都是学校的学生,而海印大学的斜对面还有一所技校,所有学生基本都在这条小吃街活动,卖水果卖零食,吃饭的,喝汤的吃面的,小超市大超市,全聚在这一块,所以人潮涌动,我们一走进去,就闻到烤鱿鱼的味道,香得直咽口水。 张楚跟陈挠一个走我右边一个走我左边,我被挤在中间,但是他们像是说好似的,左右护着我,我才不至于被那人流挤到旁边去,我还看到好几个女孩即使被男朋友搂着还是会被挤到。 我就稍微好点。 那时我第一次吃小炒,味道真不错,吃了多年的家饭,偶尔吃吃野餐味道真好,可惜我不知道的是,用四年来吃这个野餐,四年后我是闻到小炒就想吐,东西吃一次好吃,吃多几次就不好吃了,这是真理。 吃过晚饭,再从小炒店出来,外面的天就全黑了,而小吃街则扬起了灯,一路通明。 进了学校,学校里此时很幽静,到处都有路灯,但是篮球场还有一些小路则暗幽幽的。 陈挠本想说带我们去看看学校的,但是看着这天色,还有顾及到我们刚到学校没多久,就说算了,下次还有机会,主要是后天我们就要军训了,对于这个新项目我是抱着蛮好奇的心里的。 随即张楚跟陈挠就送我到楼下,我朝他们挥挥手就跑上楼,宿舍里陈妮跟刘艳都在,两个人抱着书在看,一看到我进来,刘艳不满地说,“不给我们打包也敢回来,出去出去。” 我愣了一下,想到刚才确实疏忽,急忙说道,“不用打包,我从家里带了更多好吃的。” 话刚说完,刘艳就欢喜地挺直身子。 陈妮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拉开行李箱,将在家里带来的小白兔糖等等零食全倒了出来,这些都是妈妈塞的,怕我在这里饿着似的,刘艳哇地一声,一把抓起那小白兔糖,拆开糖纸就开始吃。 陈妮要了个苹果,就说够了。 我把所有零食塞柜子里,说道,“你们要吃就自己拿。” 刘艳拍着我的肩膀说,“好,一定!”接着没过几天,我那抽屉就全空了,那零食全进了刘艳的肚子里。 陈妮想吃个苹果都没有了,她无奈地看着我,我则笑道,“没事,放假我回家了还能带些来。” 陈妮笑了笑,表示不在意。 接着军训就到来了,那满怀期待的念头在经过第一天□□/练之后,全还给了教官,那教官对待女孩子还好,但是也好不到那里去,总之对我这种成天在画室里画画的足不出门,就算出门也是走休闲项目的,被这么一锻炼,整个人都不好了。 白皙的脸当天晚上就晒出了一层皮,刘艳捶着那腿差点哭了,她说,“高中军训的时候都没这么累,我以为我经历过了我一定可以熬过来的,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累啊。” 陈妮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 我则想到我高中的时候,貌似我们都没军训就直接读了高一,后来我才知道,我们是最后一届没有军训,张轩跟在我们后头就有军训了。 我压根就没想到军训这么可怕,所以什么东西都没带,晚上刚躺下,就被喊了出去,我一出门,就看到张楚,他穿着一身迷彩服,看起来十分精神跟清爽,我看看自己,一副颓废得要升天的样子,心里顿时有些不服,明明张楚也是一看就是公子哥啊,凭什么只有我累死累活似的。 他抬高脚上的那双军鞋,笑道,“我的伤都藏在暗处。” 我就着灯光一看,他那鞋子都磨破了,渗出一点点血,我立刻就着急了,问他,“怎么办,擦点药吧。” 他笑着拉住我去摸他脚的手,低声说道,“没事,七天后就好了,这个给你。” 我接了过来,那是一个小袋子,袋子里有风油精,驱蚊花露水,还有一些面霜之类的。 他说,“我也是到了才知道要准备这些,这是我让同学帮忙买的,今天才刚开始,如果太阳晒得难受,就涂一点风油精,这里晚上蚊子多,你多洒些花露水。” 我哦了一声,随即问他,他有没有,他说他当然有了,主要是他皮肤跟我的白也不相上下,无法想象七天后他变成个黑人。 接着我们又聊了一会,就各自回宿舍,到了宿舍我就被刘艳一把抓住,她紧盯着我的眼,像逼供似地,“刚才那个帅帅的男孩是谁?你这身边有个学生会副会长还不够,又勾搭上新的帅哥?” 我咳了一下,推开她那张婴儿脸,说道,“那是我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学的同学。” 刘艳瞪大眼睛,“然后,你跟着这样一个帅哥相处了那么多年?你这走的什么狗屎运!全是帅哥!为什么我们没有!” 陈妮扯了扯她的肩膀,说道,“淡定点,你人品问题。” 刘艳一脸哀伤,我把张楚拿来的驱蚊花露水跟风油精之类的拿出来分享,刘艳立马欢喜地洒在空中,直说,“承你的福啊,不然今晚都不知道怎么过了,这肯定是刚刚那个小帅哥送来的!” 我呛了下,不明白张楚明明那么高个人,哪来的“小”。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军训就是闻鸡起舞,还没睡够,就得蹭蹭地爬起来,刚好又是九月,大夏天的,热得跟狗似的,到后来我也不想说什么了,只想说,人生这一次就够了,真是够了。 七天过去了,我还留下后遗症,躺床上好好的,早上猛地就爬了起来,刚一起来看到在宿舍里,就跟见鬼似地又躺了回去。 刘艳跟陈妮也都不同层次地有了后遗症,那刚刚结束军训的前几天,我们宿舍是一惊一乍乱七八糟各种窘事随之而来。 陈挠送了几次早餐给我们,看到我们几个恹恹的,倚在门口直笑,直到隔壁宿舍朝他喊了一声色狼,他才有些慌乱地跑下楼梯,后来陈挠那特权就被收了,他也在学校里火了一把。 学生副会长是个色狼。 顿时学校里的人见到陈挠就笑,陈挠无奈得很,我也是笑得不停,张楚似乎比我还开心,满眼是笑意。 我问他,“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他抿紧唇没吭声,不过眼眸里还是笑意,后来我才知道,他开心是因为陈挠被收了来女生宿舍的特权。 张楚学的是金融管理,我学的是工商管理,而刘艳跟陈妮则是电子商务,陈挠学的也是金融管理,学区基本都在一个方位。 但由于陈挠是学生会的,他平时比我们忙很多,我们则很闲,到了大学才知道天堂是什么样子,没有人管作业,没有人管这管那,也没有人会在后面喊你一定要学习等等,刚开始我还真有些不习惯,但是时间长了,在这样悠哉的学习环境下,我就被同化了,所以说环境改变人就是这样,不过画画我倒是每天都坚持着。 每天一副画,我常常借学校的画室画画,后来校长亲自把钥匙交给我,说随时都可以来。 刘艳跟陈妮知道我经常去画画,但是她们很少接触这个圈子,所以并不知道我就是扬小调的李优。 我给郭晶打电话,问她,后悔没上大学吗?她在电话里嬉笑着说,“错过了唐君我才觉得后悔,我对大学没那么执着,你看我妈妈的态度就知道了,她压根就是把大学当作一次跳板,主要还是我得找个体面的男朋友。” 我握着电话半天没有吭声,郭晶又安抚我说,“李优,你不用担心,我选择的路跪着也会走下去的,我相信唐君,他已经很努力了,我最爱你了,李优。” 我嗯了一声,又跟她再聊了一会,临到挂电话之前,我说,“郭晶,有空回来看看阿姨跟叔叔。” 她顿了一下,随后低低地说,“好。”又过了一会,她又说,“但是我怕她把我锁起来。” 我叹口气,说道,“没事,还有我们。” 她嗯了一声,我们就各自挂了电话。 放养式的日子过得最快了,在我还没摸清楚大学的每一处角落,2002年的新年就来了,这一年过年,郭晶回来了,但唐君没有回来,郭晶下火车的时候,我就守在那出口,看到她,我眼眶立刻就红了。 郭晶变胖了,她比以前胖一点,脸上有点婴儿肥,一看到我就抱住我,然后蹭着我,咽哽道,“总算是见到你了,我的好姐妹。” 我笑着捏捏她的鼻子,她扬起头看到杨天,笑着朝杨天说,“嘿,好久不见,我们的杨天帅哥,你又更帅了。” 杨天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看着我们,我知道这几年杨天过得没那么容易,唐君要做的生意太大,杨天几乎把钱都掏出来给他了,这些都是郭晶不知道的,杨天也去学了车,他从堂西街游戏厅老板那里借了辆小车,带着我来接的郭晶,郭晶盯着那车,后一笑,“这车不就是那个游戏厅老板的嘛。” 我笑着说,“是啊,知道是来接你的,那老板很开心地就借了。”郭晶笑着说我贫。 车子开到离郭晶家还有一小段的距离就停下了,杨天掉头,跟我们说,“记得过来吃年夜饭。” 我跟郭晶点点头,随后目送车子离开,接着我跟她对视了一下,两个人脸上都有些沉重。 是的,要面对郭晶的爸爸妈妈,当初以那么激烈的方式离开,也以那么激烈的方式放走了郭晶,我更清楚,即使这些年我都死皮赖脸地蹭过来陪郭晶的爸爸妈妈过年,但是我终究不是郭晶,郭晶的妈妈对我,依然心存芥蒂。 郭晶的行李很轻,袋子里只提了几件衣服,我知道她回来的时间很短,两个人像小时候那样,手拉着手朝她家门口走去。 那宏伟的大门,就在眼前,无数个日日夜夜我们都在这里创造了无数的回忆。 铁门白天是不会全锁的,我们拉开铁门,走了进去,推开大门,郭晶的泪水刷地就滴在我的手心,打湿了光洁的地板。 郭晶的妈妈坐在沙发上,听到动静一转头,整个空气突然停滞,郭晶眼带泪水,郭晶的妈妈则眼眸一变,接着郭晶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她妈妈,低声地哭着,“妈妈……” 郭晶的妈妈愣了一下,随即她用力地捏着郭晶的肩膀,推开了她,刷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瞪着跌坐在沙发上的女儿,接着她指着光洁的地板,语气很沉,很用力,“跪下!” 郭晶顿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一弯膝盖,狠狠地跪在了地上,我见状,冲了过去,毫不犹豫地也跟着跪了下去。 地板发出一阵闷声,那是我们膝盖着地的声音。 她妈妈冷冷地,就这样居高临下的,死死地看着我们,而身后的电视,紫薇被针扎痛苦的喊叫声使得气氛变得更加撕裂。 “长大了,翅膀变硬了,敢跟男人跑了是不是?我养了你十七年,还不如外面的男人是不是?” “不是的妈妈!不是的!”郭晶使劲地摇头,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我直挺挺地也跟着跪着,她妈妈转头冷冷扫了我一眼,说道,“李优,我一直都相信你,这几年你的努力我也看到了,可是郭晶当初被你放走的事情,我至今还记在心里,一直记着,幸好她没事不然你就是用命也抵不过,知道吗?” 我拼命地点头,这是我做得最不理智的一件事情,郭晶则死死地扣着地板她哭着说,“妈,都是我的错,李优是被我逼的,这些年我过得很好,真的,妈妈我不后悔我的选择,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真的会被逼疯的,我也很爱你们,真的,可是我不想放弃唐君,妈妈求你了求你了!” 郭晶边说边去扯她妈妈裙子的下摆,狠狠地,死死地,她妈妈冷冷地看着她,眼眸闪过一抹痛心,随后她把手抬了起来,遮住了眼睛,说道,“跪到吃饭!不准起来。” 说完她就踉跄着走上楼梯,每走一步像是被拉扯着似的。 郭晶低低地拉着我的手说道,“李优,你起来吧,不用陪我跪,这是我欠妈妈的。” 我摇摇头,小声地说,“这也是我欠阿姨的,没事。” 我跟郭晶还没跪到吃饭,她爸爸就回来了,一看到郭晶,他整个人愣在原地,随后丢了手里的公文包,跑了过来,一把抱住郭晶,语气满带欢喜,“我的女儿你总算是回来了,我还跟你妈妈说要不要找个机会去看你。” 郭晶俯在她爸爸的肩膀上,瞬间嚎啕大哭了起来。 人总在年少轻狂的时候做些不理智的事情。 但请原谅这样的年少。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天晚上郭晶家的气氛算不上好,但也不坏,他们再次相聚,我也不敢打扰,吃过晚饭我就借口离开了,走出郭晶家我深呼吸了一口气,郭晶的爸爸今晚也没时间送我,我一个人沿着黑暗的小路走出大路,然后拦了三轮车往家里去。 爸爸妈妈在家里等我,我一进门,看到妈妈在讲电话,但是她讲了一会就要挂了,脸色也不太好。 爸爸一看问道,“怎么了?秀秀说什么了?” 妈妈拨了下额头的头发,说道,“没什么,就是让我们打钱给她,说想要两个月的钱。” 爸爸顿了一下,低声道,“就打一个月吧,昨天刚拿货没那么多钱,我明天去汇。”我拿了苹果坐在沙发上,妈妈一转头看到我,急忙说,“你回来了,锅里还有汤,喝点吗?” 我想到大学食堂那狗啃的饭菜,即使今晚在郭晶家吃得不错,但是那气氛不适合大吃,于是我点点头,妈妈转身就进了厨房,我坐在沙发上依然啃着苹果,爸爸转着电视台,一会看这个一会看哪个,看得我都有些发困,喝过妈妈熬的汤,才感觉肚子里满了。 过了一会,张轩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我吓了一跳,他笑着拨拨服帖的头发,朝我招手,“李优,我有事找你。” 我跟妈妈说了声,就跟着张轩出门,一出门就看到张楚倚在银灰色的小车旁,他朝我笑了一下,我被张轩拉着就进了车。 过了一会我才知道,张轩现在是高三,下半年就要高考了,他对于大学不感兴趣,并且他的成绩也上不了好大学,就是随便找个大学上了还丢他家的脸,所以他打算高三一毕业就做职业画家。 那么这次来找我的意思,就是希望我可以在扬小调给他开个画展,让他的画有地方摆,主要是他的运气可能不太好,虽然他的才华基本得到了圈子里的认可,可是他至今还没有师傅或者组织来接他入圈,于是他蛮着急的,即使他爸爸说可以出钱给他办画展,可是他却不想这样走后门。 我们三个人坐在常青镇唯一的冰室里,每个人跟前都摆着一碗沙冰,一边舀着我一边听张轩说。 关于他能不能进扬小调的展厅,我心里没什么把握,毕竟现在不是我当家,我只能说我尽量说一说。 张轩嘿嘿地挠着头说道,“要是不行也没事,大不了我再去上多几年课程。” 我嗯了一声。 张楚把他碗里的红豆挑给我,张轩见状也依样画葫芦地把红豆挑给我,我的碗里一下子就堆满了红色小豆豆,我急忙说道,“够啦,这么多,我哪里吃得完。” 张楚眯了眯眼说道,“你不是爱吃嘛。” 我愣了一下,随即用勺子吃了满嘴的红豆,不能说爱吃,只能说比起绿豆我觉得红豆更好吃而已。 海大的小卖部有两种冰棍最受欢迎,一种是红豆味的,一种是绿豆味的,每次陈挠喊我出去玩儿,就喜欢给我买那冰棍,问我喜欢吃哪一种,我一定说红豆,天生就不喜欢绿豆味。 大年二十九,我跟郭晶去了杨天家吃年夜饭,郭晶经过跟父母几天的沟通,郭晶的妈妈最终还是妥协了,这些年见不到女儿已经够折磨她了,那些原本执着的东西在时间的推移下,竟然也是可以被妥协的。 她说,“我再给唐君三年,如果他不能给你幸福,我会把你绑回来的。” 素贞阿姨低着头抹泪,她说,“可怜天下父母心,郭晶,你一定要好好对待你的妈妈,她太不容易了。” 郭晶直点头。 这个年夜饭少了唐君还是少了些什么,即使他打了电话过来,但是那头的安静则显示了他的孤独,郭晶握着电话跟唐君聊了很久很久,两个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那情意绵绵深情无比的语气让我们都有些动容,如果说几年前他们在一起是年少轻狂犯的错,那么经过这几年的相处,他们有了不一样的默契以及更不一样的深情。 看到这一幕,也让我一直以来觉得爱情是可怕可摧残一切的坏东西,稍微有了些新的看法。 过了年,郭晶初三就撕了车票,去深圳,是郭晶妈妈送她的,我没去也没好意思去。 大学里没作业,尤其是新生,大四跟大三还说有论文,我们连论文这东西都没有,我在家里赖死地呆了五天,就去了扬小调,糖糖老师正好也回来了,他一看到我就笑着想摸我的头,然而可能是想到我都这么大了,揉头不好,改为搭我的肩膀。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大学生?”他笑着说,我瞪了他一眼,“别笑话我。”随后我边厚颜无耻地跟着他走进他的办公室,他稍微有些讶异,随即笑道,“怎么回事?有事求我?” 我嘿嘿一笑,说道,“老师就是聪明。” 他笑我贫,接着他说,“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别跟我绕弯子。”我咳了一声,随即说道,“老师,能在这里设张轩的画展吗?” 糖糖老师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说,李优这么年多了,扬小调的经营模式你还没搞懂啊,扬小调的展厅只给扬小调的画师,张轩他不属于扬小调的画师,所以是没资格在这里挂画的。” 我顿了顿,随即咬紧下唇,突然觉得这些年我对扬小调的了解还真的很少,基本都没关注过。 糖糖老师温柔地捏捏眉心说道,“我也挺讶异的,张轩是非常有天赋的那种画家,怎么到今天还没有组织呢,这样吧,你跟张轩说一声,等我的工作室开了,让他来我工作室,我带他。” 我啊了一声,问道,“糖糖老师,你要开工作室?”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对啊,你才知道啊。” 后来我才知道,糖糖老师即将要离开扬小调,他要出去创立自己的牌子,这个陪了我那么多年,把我挖掘出来的老师竟然要离开扬小调了,我感觉到心口被什么啃咬似的,十分难受。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愿意身边任何一个人离开,可是他们终究会有自己的路,终究要去组建新的家庭。 陪伴是这个世间最难长久的东西。 许多年以后,我再次在画展上看到糖糖老师的时候他也两鬓白发了,脚边跟着两个小男孩,那是他的孩子,他笑着对我说,“我的两个儿子都没有画画的天赋,我对画画的执着夭折在这里。” 大一的下学期,学校的校草还是陈挠,但校花却已经不再是我了,海大艺术系的女孩子随便一抓一大把,全都是那种眉目清秀的大美女,来自全国各自精挑细选的美女,长相好,气质也好,走路长裙飘飘,如仙女一般。 据说艺术系有一个被称为双校花的女孩进了学生会,经常跟陈挠这个校草同进同出,于是学校里都在传他们两个是一对,刘艳最八卦,她每天都在宿舍里朗读外面的八卦,各种的名人的八卦,就连巴爵老师那个金融系最帅气老师的八卦她也爱说,主要是她喜欢那个老师,每天都说如果可以跟巴爵老师谈场师生恋那就好了。 我跟陈妮就笑她,“再减个五斤吧。” 她气恼地说,“五斤不难,难得是减。” 我们瞬间笑喷,那意思不是一样吗。 大学里对于谈恋爱的是很开明的,没有老师会跳出来阻止你们不许谈恋爱,多次我见到那些情侣在小路上搂抱在一起我顿时就有了紧张感,可是过了一会我才恍然过来,这是在大学啊,时代已经不同了。 其实在高二高三那会,谈恋爱三个字已经没有那么可怕了,那些闻“谈恋爱”而丧胆的日子仿佛变得越来越遥远。 张楚也进了学生会,在宣传部,负责宣传,部长则是个很漂亮的学姐,据说是陈挠那个女同学天天缠着他,他才点头的。 点头了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问那个学姐,“可以拿到进女生宿舍的特权吗?” 学姐立刻捂紧胸部,一副惊恐地问,“你想要干嘛?” 张楚神情抽了抽,半响才问,“能不能拿到?” 学姐使劲地摇头,“估计不行,上次陈挠的事情闹得挺沸沸扬扬的,公钥匙不能私用啊,他拿去私用了,现在会长就收起来了,谁也不给了。” 张楚哦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就走,那学姐气得指着他的背影吼道,“我还以为你突然变得有话聊是把我当朋友了呢,原来就是为了那特权,张楚,你给我站住!” 随后她见他没回头,狠狠地朝他背影又吼道,“难怪叫死人脸!” 于是,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学姐,张楚接下来的日子变得特别忙,那时每天固定会喊我一起去吃饭,现在不了,三天才来喊我一次,陈妮笑道,“这是被抛弃的节奏?”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瞪了她一眼,“什么叫抛弃?我现在多了时间跟你们一起去吃饭了。”陈妮笑着说,“也好,老是不见你,对了,刘艳说,有联谊会,你要不要一起去?” “联谊会?”那时我不知道那就是交朋友的,好奇地问道,陈妮则笑笑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很好玩的,一起吧,你不去我也不想去,我不去刘艳会烦死我们,你说,你受得了她吗?” 我想到她在我耳边如唐僧念紧箍咒似地念,就感到未来的日子一片黑暗,急忙点头道,“去就去吧!” 于是我就这么华丽地被骗了。 对于大一的学妹,大三大四的学长一般都非常感兴趣的,比如每次校园会的时候,学姐最喜欢拿一些压根就不可能考到的重点骗学弟学妹说,不买的话可能会没学分哟。 于是学弟学妹就会乖乖地掏钱把学姐手里的重点买了。 而那重点是学姐被上一个学姐骗买下的,就这么一直循环着。 那么关于学妹,学妹好啊,单纯可爱又萌萌的,最适合老油条的大三大四的学长了,最好是能够在毕业前把学妹拐了,然后一毕业就跟学妹走入婚姻的殿堂,那简直是妙不可言。 所以学长们总会找各种聚会来拉拢学妹,见见那般清纯可爱的学妹,那么联谊会就算是其中一种最为广泛的,也最好使的,这个不需要挑时间不需要挑季节,组织了就可以开始。 学校附近的小吃街,有随意的也有精致的,一般精致的店铺就是咖啡奶茶还有甜品的,但由于一楼大街的路上经常有垃圾还有很多灰尘,所以一般这种精致的店铺都会开在二楼或者三楼,安静而又干净,最适合聊天跟联谊了。 这天晚上,我们三个人饭都没吃,就勾着手去参加那什么联谊会,至于会这么晚出门,主要还是刘艳,她光是换衣服就换了三个小时,就为了遮住她那白皙的小肚子,我跟陈妮等到把抽屉里的饼干吃完了,刘艳才换好,总算了穿了一条即能遮住小肚子又能彰显气质的连身裙了。 我跟陈妮则穿着就比较简单,我就穿了条裙子,颜色还特淡,陈妮则是牛仔裤跟白色上衣,临出门被刘艳嫌弃了好一会,我们两个嘿嘿了一声,拉着她就走。 到了冰缘咖啡厅,一眼就看到靠窗的位置坐了不少的男孩,还有几个女孩,其中一个学长一看到我们,急忙招手,刘艳笑嘻嘻扯着我们就朝他们走去,那学长叫满钰,是金融系的,我在学校见过几次。 “你们迟到了哦。”满钰笑眯眯地拉开椅子,绅士地请我们坐下。 刘艳嘿了一声说道,“都怪李优,换衣服换那么久。”我顿时一口水就差点喷了出来,偏偏那群学长跟几个妹子都顺势看向我,眼眸闪过了然,“哦哦哦,了解了解,女人嘛。” 我伸手拧了刘艳的腰肉,刘艳咳了一下,扭着腰躲闪我的手,至于联谊,我也是过了一会才知道。 先自我介绍,各自介绍完了,那个学长就带头聊天,什么话题都聊,慢慢地聊着聊着就变成你跟我聊,我跟你聊,刘艳喷着口水跟隔壁的帅哥聊个不停,语气欢快,听得我都觉得开心。 陈妮就很安静,满钰学长不停地问陈妮问题,陈妮就是你问我一句,我回你一句,绝对不多话。 我这边,有个学长也跟我搭话,但不知为何,我兴趣缺缺的,但我还是提起精神对着他笑,很多时候我跟陌生人真的很难找到话题聊,这每次都让我感觉到我似乎回到了过去小时候的阶段。 但是我又没有了那些灰暗的心里,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而已,那学长倒是跟我聊得很开心似的,不停地去扶那眼镜,可我又不知道我跟他说了什么,基本都是他在问我在答,我们的简餐上来了,我扑在那饭里吃得直咂嘴,太饿了,本来以为来到这里可以直接吃饭,但是吃饭之前还要再先喝一杯奶茶,我看到咖啡的价格吓得脑袋都有点蒙了,那也太贵了,还是奶茶平民一点。 吃过饭,又再聊了一会,满钰就带头说出去逛逛,海印大学靠海,本来确实是有个好地方逛的,那就是海边,但是这个时候去海边又太晚,尤其是为了防止有学生晚上没事乱跑出事,那边早就拉起了横幅,有保安守着,所以没人敢去那里。 那就剩下学校了。 于是一行人,少说也有二十个,晃悠悠地就朝学校走去,刚进学校我就觉得满累的了,我把刘艳扯到一边,说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玩。” 刘艳一副不可以你不可以走的神情,我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说道,“我真的很困啦。” 刘艳顿了一下,才可怜地说,“那好吧,你先回去,陈妮留给我。”我笑眯眯地点头,转身就朝宿舍走去,那戴着眼镜的学长偏偏还追了过来,说要送送我,我呃了一下,又不好意思赶他,只能任由他在我身边说着话,我则打着哈欠,很快就到了我宿舍楼下。 我跟那学长说,“我到了,谢谢你,你先回去吧。” 他扶了扶眼镜笑道,“那好,我们下次约。”我本来想说不用了吧,可是看他那神情,我也不好直接拒绝,就敷衍地点了点头,随后目送他转身,直到他走了一会,我才想起来,这个学长叫什么名字来着? 接着我揉揉眉头,准备上楼,一只手就从身后抓住我,有点冰凉,我吓了一跳,猛地一转身,就看到张楚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背着光看不清表情,我跳脚道,“你吓了我一跳。” 他眯了眯眼,看了眼刚才那学长走掉的位置问道,“刚才干嘛去了?联谊?” 我愣了一下,说道,“对啊,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去联谊?”他还抓着我的手因我这话紧了几分,我的肌肉一下子就绷紧,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难道你没去联谊?” “我才不会去联谊!”他的语气有点冲,接着放开我,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有几分不爽,这身高摆明就是来欺负我的,还有他这语气是有点生气? “你不联谊就不嘛,生什么气,想去下次我带你啊。” 他眯着眼,半天没说话,这好好的气氛就这么滞停下去,我有点不耐烦,“那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我刚转身,他就说,“下次联姻带上我。” 我转身朝他笑道,“好啊。”接着我就转身上楼,偷笑他,明明那么想去还装酷说不去。 那时我哪里知道,自从他跟我一起去联谊,就再也没有新的学长跟我聊天了。 就在大家都传陈挠跟那校花在一起的时候,那校花却在某一天哭着从学生会跑了出来,当时被宣传部的那几个学姐看到了,也被校花的那几个追求者看到了,随后学校里就开始传播陈挠甩了校花的消息。 陈挠一下子从色狼升级为负心汉,还不带缓冲的。 我跟他吃饭的时候,死命地盯着他的脸,他被我盯着忍不住了,一下子就扯住我的鼻子,问道,“看什么看?” 我笑着说道,“看你有没有伤心难过,明明就一副痴情郎的样子,怎么会伤人家校花的心。”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没办法,这心里有人,容不下别人。” 我一下子就诧异了,直盯着他,他则朝我笑着,我叹口气,心道,这杨天心里有人了,陈挠心里也有人了,恋爱的风吹得嗞嗞响。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正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张楚腾地就坐了下来,挤在我身边,拨着碗里的饭菜,接着把鸡腿扔我碗里,说道,“张轩说你喜欢吃鸡腿。” 我一口饭差点吐了出来,“那是郭晶喜欢吃,不是我。”陈挠看到张楚就这么坐在我的身边,眉头狠狠地拧了起来,随即他不动声色地舀了一口饭吃,我们都是在学校的饭堂吃的,虽然很难吃,这饭堂比起高中的饭堂更难吃,难怪外面的小吃街生意会那么火爆。 这饭堂一到饭点,来吃的人还不够十分之一。 我们三个人漫无目的地边吃饭边聊着,很多时候都是我跟陈挠聊一下,又跟张楚聊一下,他们两个则很少聊,但是如果我的话题是属于比较大众的,他们两个也会彼此聊一下观点,挺和谐的。 就是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个男孩走了过来,他跟张楚跟陈挠打了招呼,原来是他们学生会的,接着那男孩就在张楚身边坐下,揽着张楚的肩膀,指着前面那站在门口一脸笑容的学姐说,“那个学姐,托我跟你说两句话,第一句,她喜欢你,第二句,嘿,就是希望跟你交往。” 我当时一口饭立即就呛在喉咙里,陈挠拧开矿泉水就递给我,我狠狠地喝了一口,只见张楚低垂着眼眸,语气冷冷地说,“不交。” 那男孩愣了一下,随后他说,“真不?” 张楚眯着眼,拉开他的手,冷冷道,“别打扰我们吃饭。”那男孩顿了一下,叹口气,“学姐就知道你会拒绝,她怕伤心,所以就叫我来,果然呐……” 说着他就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学姐也是学生会的,是宣传部的部长,算起来就是张楚的上司了。 张楚这拒绝也太直接了,我想到他们在学生会,那会有多尴尬啊。 陈挠盯着张楚,神色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自从那学姐来了又走后,气氛就有点尴尬。 随后我为了化解尴尬,用力地拍了下张楚说道,“你拒绝了学姐,难道是因为你心里也有人?” 本来我这问题就是玩笑的问的,估算他心情应该不好会不回答的,谁知他依然垂着眼眸,却快速地回答道,“是。” 当时我整个人傻坐在原地,他说的是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在法国的李秀,我知道张楚是被李秀欺骗的,可是他们相处的应该是最真实的,小学时候张楚对李秀的格外照顾也让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他心里那人是李秀? 接下来的饭吃得就有点心不在焉,等我回到宿舍,刘艳哭着扑向我说,“我已经逃课好几次了,怎么办,学分会修不够的。” 我顿时就笑了,拉开她那只大手,笑道,“哎,那接下来就乖乖上课,别老是逃课了。” 她嘤了一下说道,“那好吧,不过你呢,你这段时间的课程怎么样?” 我在床上坐了下来,说道,“我都有去上啊。”她啊了一声,一脸不可置信,“不是吧,你每天都乖乖地去上课?” 我笑着扫了她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她朝我竖起拇指,“奇葩。” 我顿时又笑了起来,她歪着脑袋说,“哎,你说我要是可以跟巴爵老师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我的笑停了,问她,“上了大学都想要谈恋爱吗?这东西真有那么好?”这段时间这个被那个告白,那个被这个告白,然后那个成了一对,那个有多了一对情侣,别说陈挠跟校花,就光是张楚也有人告白,那不再是高中那样送送情书,而是期望交往,能够手拉手那样,就连陈妮最近都被满钰追得苦不堪言的。 刘艳哇了一声,说道,“那是当然的啊,初中高中没机会,也不可以,到了大学当然就要谈个够本啊,虽然我也是在努力学习,但是学习跟恋爱可以双结合就更好了,没有谈过恋爱的大学就白来了,知道吗,李优同学,看你长相成熟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我抱着膝盖没说话,初中跟高中那恋爱的阴影就够我折腾的了,郭晶跟唐君那时的事情给我的冲击力是最大的,而张楚那事情则在我的眼皮底下,我看到他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直到了现在,我才知道,张楚是真的回不去了,过去的他就遗落在初二了。 我想我是不会明白,谈恋爱三个字的好处的。 这心里有块地方,它腐蚀着谈恋爱三个字。 大一的暑假,我跟杨天一起去深圳看郭晶,唐君的生意稍微有点起色,他手里的厂房租了三间出去,租出去的钱则有循环地开始起新的厂房,三年的时间没有办法让唐君变得富有并且风光地带着郭晶回来,创业的人哪有三年就可以暴富的,而且唐君走的则是条更艰辛的路。 但是我跟杨天看到郭晶跟唐君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比任何人都要幸福,脸上那些笑容都不是假的,郭晶在唐君的照顾下,又胖了一点,她的福态,唐君搂着她的肩膀笑道,“她多胖,我将来就会多富有。” 郭晶笑着拧他的腰部。 唐君注册了一家公司,叫天优地产,那时的深圳很多地皮,并且还大多数都荒着,唐君找上那些本地人,跟他们谈合作,从他们的手里拿了不少的地皮,起厂房。 再然后厂房有人租了,就起出租房,唐君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片警成了工地的监工,每天没日没夜地就在工地里守着那些工人,而郭晶则负责管财务,整个公司就只有唐君跟郭晶,连个负责业务的人都没有,这些都是唐君自己负责的,而工地的工人则在外面招,工头的钱月结,三个月结都有。 唐君没有再找房子住,跟郭晶就在公司隔出来的小房间住了下来,我看到那间小房间,眼眶又是一红,这跟郭晶家的那间大房间比起来小了太多了,郭晶笑着趴在我的肩膀上说道,“别哭,我现在很好,真的,唐君对我更好,我都不用做饭,有时他太忙了也会从外面给我带饭回来,很多时候他都是回来做饭给我吃,然后他再出去的。” 我看着唐君,他还是那一脸坏笑,依稀有过去的影子,但是如今的他看起来比过去成熟了很多很多,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成熟感。 他说,“李优妹妹,等哥哥赚了钱,就回常青镇给你起房子,起大房子给你住。” 我笑着说道,“好啊。” 杨天则搭着唐君的肩膀说,“兄弟,好好干,我相信你可以的。”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现金,推给唐君,“拿着,我知道你还需要周转的。” 唐君不肯收,一直推脱着,杨天说他不够兄弟,最后在我们的劝说下,唐君才收下那钱。 我跟郭晶搂在一起,笑着看他们,很多时候我们以为人生绝望了,可是再坚持往前走一下,就可以看到希望。 谁能想得到,八年后的唐君的房地产公司成为了龙头老大呢。 在深圳玩了几天,杨天也跟着唐君在工地里,我则陪着郭晶在公司里,郭晶每天除了看着公司算工资,她还会抽空去上课,那时计算机是一门很热门的课程,她也去学了。 我看着她懂的越来越多,看着我自己,除了会画画就一无是处了,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大学学好出来了,那也不过就是多了一个文凭,即使那时的我们大学毕业后是有编制的,但是还有有很多人出了大学混得还不如那些初中辍学的。 当我在扬小调吃尽苦头的时候,我就恍惚地觉得,社会经历才是人生最大的一门课程。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次从深圳回来,我跟杨天都有了一定的感触,杨天看到他那半死不活的樱花飞情,说道,“也许我也该改变一下了。” 我笑着看着他,他则捏捏我的鼻子,漫不经心地问道,“妹妹,你说对吗?” “对,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说道,他很欢喜,揉着我的头说道,“有了你的支持,我会赴汤蹈火的。” 我笑着说太严重了,上刀山下火海吧,他愣了一下,笑道,“妹妹你变坏了。” 我哈哈一笑。 随后杨天就去报名了学习计算机的课程,他说他很久没上过课了,精神不集中,我说多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就埋头进了那学习里面。 我回到学校以后也不敢再怠慢了,每天准时去上课以外,我还到图书馆借书来看,刘艳掩着眼说道,“宿舍里有个努力的人看着实在是太不舒服了,对我这种不努力还老逃课的人是一种折磨。” 我笑着就将书丢了过去,她捡了过去,一看那书又丢了回来,“马克思主义,我晕了,你能不能看点比如《总裁说爱我》《秋凉记事》《校花大战校草》这样的书?” 我听着那书名就知道又是一堆言情小说,便合上书躺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很快就睡着了。 别人的大学生活是怎么样的,我没怎么了解,但是我的就很枯燥,看着刘艳成天参加这个活动明天参加那个活动的,我则成天呆在宿舍,要么就去画室,有时会去图书馆走走。 刘艳也有心要拉我进一些社团,但是我老是兴趣缺缺,有时去了那社团门口,我又转身回了宿舍,刘艳被我气得直指着我,“你这么无趣将来会没有人要的!” 我转身瞪了她一眼,她嘿嘿一笑,挠着头发说道,“本来就是嘛,你这么无趣,又不玩这个又不玩那个的,每天都跟你的画一起,这也就算了,还成天跟一堆书在一起,要是我早闷死了,陈妮都去了学生会了,要不你干脆也去学生会算了。” 陈妮最终还是被满钰追到了,接着就被满钰拐到学生会里,本来我们宿舍三个人成天无所事事的,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无所事事了,有时我也会想,这个大学到底有什么意义呢,身边的人都去学生会了,其他的也都参加社团了,我想找个人说话,却没有找到。 郭晶在电话里说我,“你这孤僻症又犯了,叫张楚带你去治治吧,要么谈场恋爱,你不知道恋爱的滋味啊,可好了。” 我翻了个白眼,卷着电话线跟她扯,末了她还真的说,“李优,谈场恋爱吧,你的人生不该只有画画,也应该有些能改变你生活的东西了。” 我顿了顿,跟她说了声再见,就挂了电话,说真的,我不是很想改变现在的生活,即使它枯燥得让我有点想发疯。 9月28日我的生日,这天一大早,张楚就在楼下用石头砸我们的窗户,刘艳被气得冲到窗户准备骂人,一看是张楚,那骂人的话就咽回肚子里,接着转身将我从床上扯了下来说道,“大美女,有人找。” 我迷迷糊糊地看到张楚扬起头朝我笑,“出去走走。” 我哦了一声,随即走进洗手间,洗漱了一下,换了衣服,就下了楼,他已经从窗户的位置来到我们的楼梯口了,我揉了揉还是不是很清醒的脑袋,问道,“这么早啊。” “不早了。”他扶着我东倒西歪的身子,“我以为你不会赖床的。”我眯着眼睛看着天边的那太阳,笑道,“昨晚刘艳在宿舍里跳舞,闹到十二点多,早上我按了闹铃,可是还觉得困,就继续睡了。” 我以为他这么早是找我来干嘛的,结果他是找我爬山的,当我被他骗到山脚下,我整个人都不好了,瞪着眼睛看他。 他笑道,“我觉得我们该锻炼锻炼了。” “我不会爬山。”我瞪着那看起来很高我又肯定爬不上去的山路,死死地抱住写着:逍遥山,三个字的石碑。 他笑着伸手过来扯我,“爬山哪有会不会的,就走上去就行了。”我不干,死命地摇头,“我不去,会很累的。”这是真的,对于我这种足不出户的人来说爬山真的会很累的,我见识过我们隔壁宿舍的那个妹子去爬山,回来后在宿舍里足足睡了三天,光是想象我就觉得害怕。 “没事,还有我,大不了我抱你上去。”他倒是漫不经心地说道,听到他这话,我整个身子一僵,他则笑着揉揉我的头发,“走啦,再不走等下人多了就很挤了,你别想着回去啊,我扯也会把你扯上去的。” 等我回过神,我已经被他半扯着上山了,他拉着我的右手,走在我的前面,一步又一步地往上爬,我看着他的背影无意识地就跟着他走,跨了一步又一步,逍遥山离海印大学很近,就在附近,所以这山平时就都是学生来爬,还有住在附近的一些本地人,此时还是早上九点多,山路上的人还不算多,但零零散散的几对情侣一看就是学生,就是不知道是我们学校的还是对面技校的。 但是就是意识到爬山的都是情侣,我触电似的直接甩开了张楚的手,他愣了一下,转头看着我,我就在他的下一个台阶,所以我们的距离是非常近的,同时也显示得我特别矮,我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直接就看到他低下头的神色,那双淡然的眼眸里的情绪我看不懂。 空气中有几分沉默,随即他问道,“怎么了?累了?” 我猛地摇头,随后走快两步,越过他,跑到他的面前,说道,“来比赛,看谁先到山顶。” 可能是郭晶的话,谈恋爱什么的最近实在是出现太频繁了,我才会有了些许的敏感,而张楚他只是拉着我而已,并不代表什么,我觉得自己想多了,张楚低笑了一下说道,“明明说不爬的,又要跟我比赛。” 我嘿嘿一声笑了,接着我就比他先窜了出去,试图来个先下手为强,可惜我终究是高估了自己,那明明很高的山真的很高啊,我爬到一半腿就发颤,张楚倒是一直没超过我,当我以为他也累的够呛的时候,发现他的气息比我均匀多了,当下我撑着腰喘了半天的气,气呼呼地瞪着他。 他摊摊手道,“本来我是想告诉你的,得慢慢走才能保留体力的。” 我顿时张牙舞爪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说?”说着我就朝他扑去,幸好我们是在半山的一个凉亭里,他往后退了一步,我急忙刹住脚,正好撑住他身后的柱子。 这下子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进了,我愣了一下,接着朝他笑了一下,随即准备推开,然,下一秒,我的身子被他一转,我的背部抵住那柱子了,他则撑在我的跟前。 背后的柱子很凉,我有点傻,他则离我有点近,那张我看了十年的俊脸就在我的眼前。 那双淡然的眼眸深深地揪住我,半天,我们都没有说话,那远去的拼命雷动的那种心跳仿佛又回来了。 “李优。”他的声音比以往还要低沉几分。 “喂,李优。”另外一个男声同时在身后响起,我猛地反应过来用力地将张楚推开,对上在山路上的陈挠,他的身后跟着一群人,嬉笑着的声音也停了,都以探视的眼神看着我们。 那一刻我不敢看向张楚,再不懂事我也知道刚刚那姿势不对,陈挠的神色似乎也很不好,仿佛一下子黑了许多,接着他笑了一下,那笑带着几分冷意,接着他走进亭子,一把就拉住我的手,看似轻柔实则强硬地扯着我出了那凉亭,笑道,“这么巧,一起走啊。” 随后我就被他半拉半扯着上了山路,而张楚过了一会也跟了上来,陈挠带的这群人都是学生会的,他们一看到张楚就凑过去聊天,张楚则一问三不答,那些人也仿佛习惯了,还是继续跟他聊着天。 我则被陈挠扯到最前头,他似乎很生气似的,一直扯着我,我扭了几次没扭开,也有点生气,“陈挠,放开我。” 第一百三十章 那只手被我那么一喊,抓紧了一下,还是放手了,我摸摸手腕,有点莫名其妙,心里头也蛮乱的,感觉所有东西都失去了控制,接着我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走着那山路,陈挠也很安静,张楚也很安静,只除了陈挠带来的那群人,我们三个人的安静在这群人中间就不显得太吐出了。 直到上了山顶,其他人一下子就累的直接坐在那些岩石上,我则撑着腰,像个溺水的人拼命地呼吸着,随即我也跟着坐在岩石上,陈挠过了一会也坐到我身边,他说,“我刚刚去你宿舍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哦了一声,他就没再说话了,张楚则走到那小店里,不知道去干嘛,不一会,他凑了过来,递给我一只风筝,我愣愣地接了过来,看到那风筝上的字,眼眶发红。 上面写着:李优,生日快乐,要永远开心哟。 我抬眼看向张楚,他淡淡地朝我笑着,“虽然爬这么累,但是能放飞这个风筝也算不错吧?” 身边的陈挠动了一下,他眼眸里几分复杂,“你今天生日?”我摸着那风筝,嗯了一声,陈挠眯了眯眼,拉住我的手,说道,“走,帮你过生日去。”我刷地一下就被他拉了起来。 张楚快速地拉住我的另一只手,他看着陈挠,淡淡的几分锐利地笑道,“副会长,至少让她把这风筝放了吧。” 陈挠盯着张楚握着我的那只手,眼神闪过一道寒光,接着他朝那群人喊道,“去买风筝,我们今天在这里放风筝。”那群人呼啦一声爬了起来,接着都冲到小店那里去,去买了一堆的风筝。 逍遥山还有个别称就叫风筝山,从西边上山,东边下山那边有个很大的空地,如跑道似的,但是东边那边是没有出口的,也就是说上山得从西边上,放风筝得下到东边空地去,放完了要下山还得上山再从西边下山。 这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折磨,当时我并不知道,傻傻地就被带到东边,以为下山了可好了,就愉快地跟着学生会的那群人放起风筝,当学生会的那群学姐看到我手里那跟她们不同的风筝时,神色闪过几丝复杂,有一两个则暧昧地笑了一下,我没有放风筝的经历,我不会,张楚帮我折腾着把风筝放到半空中,看着写着我的名字的风筝在半空中飘扬,一股奇异的感觉飘上心头,我转头看向张楚,他则站在一群人的中间看着我,那神色淡淡的,几乎看不出什么表情,我朝他笑了笑,拉着风筝就往前走。 陈挠也没放风筝,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周围很热闹,学生会的那几个人都会玩,抓着风筝在地上翻跟斗,惹得我们一群人直笑。 也有人不小心就把风筝放飞了,哭丧着脸又去买了新的,等放了一个多小时的风筝,刚好中午十一点多了,一群人收了风筝,这才打道回府,那群学姐笑陈挠,“副会长付钱让我们放风筝,你却不玩,多没趣啊。” 陈挠手插/口袋里,笑道,“你们玩得开心就好。” 其中一学姐扫了我一眼,又溜了眼张楚,笑道,“那是,我们陪着学妹,让她玩得开心。” 我朝那学姐扫了一眼,就这话白痴也知道是针对我,我面无表情地收了手里的风筝,张楚伸手帮我拿着,然而,看着那又得再爬上去的山,我就有种被骗的感觉。 张楚朝旁边闪了一下,笑道,“别生气,本来我的意思是拿了风筝去海边放的。” 陈挠凑了过来,笑道,“那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如果太累了,我拉着你吧。” 张楚眯着眼看向陈挠,陈挠也眯着眼看着张楚,我真不明白他们两个有什么好对望的,只能认命地爬上那山,东边这边的山没西边那边的陡,还算好走,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聊着,在十二点左右就上了山顶,接着就朝西边下山,西边的山陡,好几次感觉身子都不受控制往下坠,陈挠跟张楚就一前一后紧靠着我,又惹着那学姐讥讽一笑。 后来我才知道,那学姐是那个跟张楚告白的那个学姐的宿友。 下了山之后,本来都累惨了,但是肚子也饿,一群人去小吃街吃了饭,就各自回了宿舍,尤其是我感觉腿都在发颤,本来陈挠说要帮我过生日,我实在是太累了,就跟他说,下次吧。 回到宿舍我一倒在床上就睡着了,那只风筝被我放在阳台上,绑着,有风的时候它会随风飘着。 到了晚上八点多我才醒过来,宿舍里陈妮正在看书,刘艳在洗手间里洗澡,还带着哼歌。 我的桌子上摆了两个蛋糕,花纹都不一样,一白一粉的,陈妮见我醒了,问道,“你醒啦,醒了我们帮你过生日啦,都不说的,压根就不把我们当朋友是不?” 我拉拉睡衣,蹭下床,说道,“不是,我没过生日的习惯。”她笑了一下,把书放下,说道,“我也没有。” 我看着那蛋糕问道,“你买的还是刘艳买的?”陈妮嘿了一声说,“都不是,是两个帅哥买的。”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陈妮像是印证我心里的回答似的说,“副会长,还有宣传部的那个叫张楚的。” 我哦了一声,随后浴室的门刷地被拉开,刘艳看到我嗷地叫了起来,“李优,你信不信,你春天来了!!来了!”我瞪了她一眼,说道,“什么春天,快换衣服,吃蛋糕了。” 刘艳撇撇嘴,“你这个人真没趣,他们两个帅哥怎么栽你手里了,真没趣。”说着她就当着我们的面脱下那围着身子的大毛巾,我跟陈妮默默地转过头,我还站起来把门顺便锁了,免得像上次刘艳裸着身子换衣服,隔壁的妹子一拉开门就看到那春光。 刘艳看起来是满有肉的,有肉当然就代表丰满啊,胸部跟臀部真不是盖的,□□的,只除了那微微隆起的小肚子。 而不是像我跟陈妮,活脱脱就是一平胸妹,这些年来,我的体重一直都是80-87斤之间,瘦也就算了,发育期间胸部也漏长了,刘艳曾经抓过我的胸部,她哎哟地可惜地说了一声,“估计只有a。” 我拧着她的手将她扯开,这个混蛋。 面对着两个蛋糕,宿舍里只有三个人,怎么分都感觉太多,那白色的一看就是张楚送的,他让人在蛋糕上画了个小男孩,那个男孩一头服帖的黑色头发,一看就像小学时候的他,而粉色的则是陈挠送的,他只写了个挠字。 刘艳盯着蛋糕流了满桌子口水,“好有心。” 本来我应该喊上张楚跟陈挠一起来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早上那事情让我不想去喊。 我也就装聋作哑的叫了隔壁宿舍的一起来吃,一下子所有人挤满了我们宿舍,人一多,我就没再多想,听她们聊天,看她们互相调侃,刘艳是人缘王,她跟男生聊得来,跟女生也好聊,大大咧咧很多小事都不计较。 隔壁有个妹子跟刘艳侃起学生会的八卦,说,宣传部有个新来的男孩,叫张楚,最近被一学姐追得可厉害了。 刘艳跟陈妮一下子就看向我,我舀了满嘴的蛋糕愣了一下,那妹子又说,“那个学姐之前的男朋友也是倒追的,据说一下子就追到了,这个叫张楚的估计也很快就会沦陷的,学姐长得好看又性感,哎……” 刘艳干笑了一下,说道,“那可不一定,不是说在食堂的时候,张楚拒绝了学姐吗?” “哪呀,学姐才不会放弃呢。”那妹子很了解学姐似的,满嘴的肯定。 刘艳又看向我,我真不明白她在看什么,在饭堂的时候我也现场听到张楚拒绝了,那扰人的什么恋爱告白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我吃着蛋糕感觉是越吃越苦。 陈妮拍拍我的肩膀,凑近我耳边说道,“别难过。” 我脑袋一蒙,到底是哪里觉得我难过了,一群人闹哄到大概十点多,有人来查房,隔壁宿舍的才晃悠悠地一人端着一叠蛋糕回去,刘艳把门锁了随后直接盯着我。 我把吃一半的蛋糕放桌子上,刘艳就凑了过来,逼近我,问道,“说吧,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呢?蛋糕好好吃,话不要乱说。”说完我就拿了睡衣闪进浴室里。 喜欢这个词离我太遥远了,我一直认为那是很恐怖的东西。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可是我没想到,它这么快就给我带来烦恼了,我生日过后的第五天,学校里说12月25日要举行圣诞舞会,刘艳刚欢欢喜喜地跑出去说也要报名参加,可是下一秒她又跑了回来,坏笑地看着我。 我愣了一下,随后她说,“楼下有人找你。” 我放下书,在走廊上看到陈挠站在楼下,正仰着头朝我笑,而隔壁的妹子也看到了,一脸暧昧笑地看着我们,我转身走下楼梯,刚一走到他身边,他就一把拉住我,随后就朝学校后面的湖走去。 我有点不明所以,问他,“怎么了?” 他笑道,“有事,很重要的事。”随后拉着我站定在湖边,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很正经地看着我,我被他的正经看得脊背发凉,随后他咳了一声,说道,“本来我认为我可以等到你大学毕业的,或者再过多一段时间,但是我发现事情就快超出我的控制了,所以我必须先下手为强。” 说着他顿了一下,接着他眼神紧紧地揪着我,很深很深地那种,那一刻我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肩膀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可是他一使力就让我定在原地,接着他那张菱角分明的嘴唇就吞出那样的话,“李优,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我整个人呆立在原地,脑袋里蒙住,我听到抽气的声音,但那不是我的,而是来自湖边的那石椅上的两个同学的。 他说了什么?陈挠说他喜欢我?然后在一起? 喜欢!喜欢!我猛地挣脱开他的手,他的眼神一直紧紧地看着我,我的挣扎却还是没挣扎出来,他低低地问道,“李优,你回答我,跟不跟我在一起?” 我紧紧地咬着下唇,满脑子跟满心都是慌乱的,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身子不停地想甩开他的手,他就是不放开,他明明看到我摇头了,可是他就是不放,他说,“你是不是很害怕,没关系,等你回去想好了就回答我。” 说完他终于放开我了,我快速转身就朝宿舍跑去,一刻都不敢转头,跑着跑着我猛地就扑到一个人的身上,他紧紧地扶着我,“李优,你怎么了?” 我一抬眼,就看到张楚,我下意识地推开他,他愣了一下,随后他微抬起头,看到我的身后,停住了,接着他的眼眸闪过寒光,语气冷冷地道,“陈挠,你对她做了什么?” 张楚的话刚说完,我的身子就被陈挠拉住往后扯,接着陈挠眯着眼说道,“不关你事的事吧,张楚!”他那声张楚喊得有点重,像从牙缝里蹦出来似的,张楚冷冷地看着他,随后眼神回到我身上,又柔和了几分,但即使如此,空气中那压抑的气氛很糟糕,我整个人比刚才更乱了,因为我完全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我狠狠地甩开陈挠,拔腿就朝宿舍跑去。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跟任何人绑在一起,从我知道谈恋爱很可怕的那天起,我就一再地告诫自己,不要碰那个东西,我对爱情从来就没有任何憧憬,那滋味我不想尝试,一点都不想。 我那抗拒的心理不停地在心头乱撞。 刘艳跟陈妮正在宿舍里聊天,我猛地冲了进去,她们吓了一跳,我苍白着脸爬上床,随后拉高被子躺了下去,眼睛死死地闭着,我一直把陈挠当成一个哥哥,一个同病相怜的人,因为我们都有同样的过去,他的今天我一直觉得那也会是我的今天,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是相似的一类人,可是他今天告诉我,他喜欢我,他要跟我在一起? “李优,你怎么了?”陈妮走到我床边,坐了下来,用手去拉我的被子,我死死地抓着被子,不让她拉开,她顿了一下,低声道,“如果有什么事情记得跟我们讲,我们可以帮你的。” 刘艳也凑了过来,离得我特别近,她那大嗓音特意压低,“李优,刚刚那个陈挠找你什么事?他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欺负回来,李优……” 我紧紧地抓着被子,身子不停地发抖,我从来就不是那种有心事就跟别人讲的人,但是此时我真的很希望讲点什么,来转移我的注意力,可我知道,我并不想跟陈妮和刘艳讲。 即使我们很要好。 我低低地说道,“我没事,就是想睡一觉。” 陈妮拍拍我的被子,柔声道,“那你睡,我们先出去,不打扰你,晚点回来给你带饭吃。” 我从鼻腔里嗯了一声,随后翻了个身,接着就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宿舍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等了很久,我还是没有睡着,随即我坐起身,拿起宿舍里唯一的电话,拨通了郭晶的电话。 我想,只要她,才能开导我。 郭晶她似乎在忙,但是她听到我的语气好像怪怪的,让我等了一下,随后她就说道,“这么多年了,你今天的情绪很不对。” 我嗯了一声,很小,但是她听到了,她笑了一下说道,“我实在是很好奇,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卷着电话线,紧靠在床头,语气很低迷地把陈挠跟我告白的事情说了一遍,我说得很混乱,夹杂着我对谈恋爱这件事情的恐惧,郭晶本来说了一句那很好啊,可是下一秒听我的语气她又安静了,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 等我把所有的事情讲完了。 她那头还是安静的,再过了一会,我的耐心差点流逝的时候她才低声道,这次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歉意,“李优,我理解你的恐惧,只能说都是我们几个人的错,首先李秀姐姐那事情,还有当初你们老师给你灌输的观念,另外季老师在你太小的时候就把这种想法告诉了你,而我…也让你受到伤害,对不起。” 我握着电话线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是我知道,她说得都没错,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你不想跟陈挠在一起,你得跟他说清楚,可是我觉得你还是要走出来,走出来这样的一种困境,不然以后伤害的就不止是你自己,还有很多人。” 我低着头,轻声道,“我知道。” “我现在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陈挠说,或者是,我都不敢面对陈挠。”我顿了一下又说道。 郭晶哎了一声,问道,“你拒绝陈挠我理解,但是李优,你难道就真的没碰到让你心动的男孩吗?哪怕就只是心跳加速一秒?比如杨天……你对他……” 后面她的声音就缓了下来,很小心似地在问我,我听到她说心跳加速,脑海里猛地闪过一个少年欣长的身影,但是那速度极快的,我整个人猛地僵在原地,而忽略到她话里的杨天。 那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扯到杨天,这跟杨天又有什么关系。 “李优?”郭晶许久没等到我回答,接着又喊我,我反应过来,握着话筒,匆匆地说,“我还有事,晚点再聊。”接着就狼狈地挂了电话,看着那电话,我呆坐在床上。 我感觉到心口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但是又很模糊,又觉得那种东西是很恐怖的,我整个人又乱了,我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抓了睡衣就冲进浴室里,这种天气很热,正当十月,秋意来得晚,我嗜热,一年四季都会冲热水的,可是今天我就着冷水就冲了,那水刷地落在我的身上,冷得我鸡皮疙瘩立刻就冒了出来,整个一阵激灵,脑袋却清醒了不少,就这样任着冷水在我身上灌着,水龙头水声稀里哗啦的,很快我就受不住那冷意,急忙抓了睡衣套在身上,出了浴室才发现,窗外日头大出,而我却已经冲了个冷水澡了。 坐在床上发了一会抖,我才抓了被子盖在身上,这个时候我的脑袋才算真正清醒。 一旦松懈下来,困意就袭了上来,我躺床上看着天花板,很快,就入了梦,而这梦里,有个男孩在跳高,那少年初成的身材让我目不转睛,我如个受了蛊似的人,就站那里,远远地看着他,直到他的身边出现另外一个长马尾的女孩,我才下意识地哭了起来。 我究竟为什么要哭。 这个梦不停地循环着,我在梦里一直都无法醒过来,直到傍晚,陈妮回来了,把我推醒,我才就着一身的汗坐了起来。 刘艳啃着根雪糕坐在我床头,一脸复杂,我茫然地看着她,陈妮把我拉起来,说道,“吃饭吧,你一天都没吃了,睡得死死的,我以为你病了。” 我嗯了一声,挪动着没什么力气的身子到那桌子边上,拆了筷子低头舀了饭塞进嘴里,饭还是热的,菜也很香,可是我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不怎么吃了,刘艳递了瓶汽水给我。 我仰头喝了一大口,接着刘艳就说道,“我们都知道了,副会长今天跟你告白了,这事情虽然不能说全校都知道,但是这女生宿舍都传得沸沸扬扬的。” 我捏着汽水一下子就愣住了,陈妮用力地拍了下刘艳的头,“行了,你没看她好像受很大的刺激吗?” 刘艳立刻把嘴封上,瞪着大眼睛没有吭声。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又在床上靠了一会,接着我伸手扯了衣服就进浴室里,换下这一身睡衣,随后我走了出来,刘艳喊住我,“你要去哪里?”我眯着眼睛,半会应道,“我去找陈挠。” 说着我就直接拉开门出去,就算是被告白,那么我还是要给陈挠一个答案。 来海印一年多了,我还没去过陈挠的宿舍,海大的男女宿舍是分开的,但是学长跟学弟就混在一起住,这是我第一次来到男生宿舍,海大对于男生宿舍的监管没有女生宿舍那么严,我刚到那楼下,那个门卫叔叔就开了锁让我自己上去找人。 问题是我不知道陈挠在哪一层哪一间房啊。 这时楼上跑下来一男生,我急忙喊住他,问道,“知道陈挠在哪个宿舍吗?”他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副会长啊,在八楼,你想上去找他?”我点点头,他嘿嘿一声说道,“别啊,你一个女孩子可能还没上到八楼就被拉走了,这宿舍里的都不是人呐,这样,我去帮你叫一下,你等会。” 我说了声谢谢,他转身就往上跑。 这时楼上很多的男生在走廊上走来走去,都下意识地往下望,正好看到我,有些还朝我吹口哨,我吓了一跳,急忙躲进屋檐下,过了一会,陈挠才跟着那男生跑了下来。 看到他的时候我有瞬间想跑,他穿着一身卡其色的休闲服,一看到我,就笑了,随即他朝我走过来,那灯光下的笑容让我的心一颤一颤的,“你第一次到我这里来。” 我嗯了一声,他已经来到屋檐下了,那身高给了我无形的压力,说真的,这些年来,我只记得这个男孩他跟我一样可怜,他逆袭成功了,是我学习的榜样,我一直视他为目标。 他来到我跟前,我则下意识地往后靠,身子正好靠在关起的门上,他笑了一下,很柔和,那眼眸里满是笑意,我那到嘴的话又下意识地想要咽回去,他伸手一抬,直接就将我挡在他的怀里。 那一刻,我真觉得我再不说就完蛋了。 “陈挠!”我鼓起勇气颤着嗓音喊道。 “嗯?”他半低下头,那笑容离我更近了,我的脑袋里一阵晕眩,我死死地闭上眼睛,随后猛地睁开,他愣了一下,我就大着胆子说道,“陈挠,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我没想过爱情那方面的事情,陈挠,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那时我并不知道,让一个喜欢你的人跟你做朋友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的笑容变得僵硬,然后慢慢地消失在唇边,接着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用那种说不清的眼神。 我实在是很害怕,我不知道我这样一说,这个人是不是以后就不会再理我了。 气氛在那一霎那间很压抑,就在我想着我是不是太直接了,还是我是不是该换个方式说,他就开口了,淡淡的,但是那语气很坚定,他说,“李优,我知道早上我太着急了,是因为我看到……”他看到了什么,他没说,他顿了一下又说,“你没做好准备我理解,但是我想告诉你,我是喜欢你的,从初中那会我就喜欢你了,但是我知道你还小,我不想吓到你,今天也一样,我太冲动了,可是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我会等你的,你想做朋友,我们就先做朋友吧。” 他那语气,什么会等我,什么从初中就喜欢我了,这样的语气,让我整个人都呆住,并且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我咬紧下唇,死死地说,“不,你别等我,陈挠,你不知道我,我其实……”我该怎么说,我想告诉他,我很怕这个东西,我的人生有太多阴影了,一根手指轻轻地抵住我的唇,他笑着说道,“别害怕,李优,我只怪我没有从小学时候就陪在你的身边,我看过你那么多画,我知道的,你的过去导致了你的今天,别怕,我会等你的,你值得我等。” 那一刻,我的泪水直接从眼角里滑落,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在我的印象里,他就是个很洒脱,很有能力的男孩子。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冷冷的嗓音猛地从耳边传来。 我一转头,就看到张楚隐在阴影处的脸,陈挠冷冷地站直身子,也看着他,随即笑道,“你来得不太对时候,张楚。” “是吗?”张楚从阴影处出来,眼眸里冷冷的,那唇角淡淡的,很锐利,接着他走了过来,很快速地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从陈挠怀里扯了出去,接着他拉着我,说道,“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我下意识地挣脱张楚的手,他的五指却更加用力,抓得我的手腕十分疼痛,不停地挣脱他,他则快步地朝前走,那速度太快了,我只能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 离他宿舍有点远的地方,我才终于把他甩开了,他愣在原地,欣长的身子印在地上,拖长了影子。 我揉着手,死死地瞪着他,“你干什么?” 一只手摸上我的脸,我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他另一只手抓住我的肩膀,将我往前扯,他淡淡地说,“你哭了,为什么哭?” 我这才发现我脸上的泪水还没有擦干,我伸手快速地擦着脸上的泪水,说道,“没,我没事。” “你为了他哭?”他的语气很淡,但是却徒生一股压迫感,我死死地咬着下唇,仰着头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着。” 张楚没有回答我,只是改拉着我的手,将我往宿舍带,到了宿舍楼下,他揉着我的头,说道,“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因为我跟他一样。”说着不等我反应,他又说,“上去吧,早点睡。” 我直直地看着他,心里则想着他的话,在那一刻我很想问他,张楚,你的执着是什么,是不是那个心上人?可是我没问,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不敢问,他见我没走,走上前,接着微微弯腰,温热的薄唇轻轻地印上我的额头,我一瞬间瞪大眼睛,那触感只维持了一秒钟不到,他就已经站在三步远的位置看着我,那双淡淡的眼眸里有着很暖的笑意。 我的脑袋晕乎乎地,在他的催促下,我才转身爬上楼梯,上了楼梯我才敢去摸那额头,他刚刚做了什么?他……亲了我的额头?这些年来,他拉过我的手,仅仅是手腕,发生事情的时候,他也曾经将我扯进怀里过,有时写作业因为太冷了,他会覆手在我的手背上,将我手背的冰冷赶走。 可是他从来就没有这样,明目张胆地亲我的额头。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那答应就像已经在眼前了,可是我又下意识地把它掐了回去,我想他不是那个意思,仅仅只是想安慰我而已。 在法国,法国人见我的时候也喜欢亲吻我的脸颊。 那仅仅只是一种安慰给予温暖的行为。 这一夜又是无眠,到了第二天,我去赶早课,还迟到了,老师点了名没点到我,直接给我打了个叉。 随后学校里为了圣诞节舞会的事情开始忙了起来,尤其是学生会,他们是最忙的,陈妮也跟着忙碌了起来。 刘艳则开始准备考英语四级,我对考级兴趣不是很大,我的听力一直不行,常常靠蒙的,不知道是不是我跟磁带有仇,刘艳拉着我,要我跟她一起,她说,“你怎么也得多个技能啊,光是会画画有什么用,又不能吃,把证书考了,对就业有帮助。” 我被她半拉半扯的,也跟着她准备,每天跑图书馆,一直以为刘艳不会很努力的学习,但是这次考级却让我刮目相看,她那股努力劲让我佩服,杨天说他的计算机考试也过了,那时电脑的使用不广泛,杨天学来学去就是打字之类的。 他说的考试是培训班帮他们设立的打字考试。 刘艳本来以为圣诞舞会是随便可以参加的,后来才发现圣诞舞会完全就是为了那群艺术系妹子设立的,气的在宿舍里大啃苹果,随后抓起英语书说道,“还是考四级靠谱,哼,跳什么舞嘛。” 我推着她的肩膀笑道,“对对对,我们去努力备考。” 第一百三十三章 短暂的秋天一过,就进入了冬天,由于学校靠海,到了冬天就比别的地方要冷上好几倍,学校为了圣诞节舞会的事情热闹得很,平时图书馆还有些人的,现在除了备考英语四级的,就没什么人了。 我跟刘艳则每天都泡在图书馆里,大学的图书馆要比常青中学的图书馆大很多,书的种类也更齐全,我跟刘艳泡在图书馆可以一泡就泡一整天,这天我本来跟她约了一起来图书馆的,结果她临时有事,就剩我一个人到图书馆,天气变冷了,图书馆里的人就更少了。 我找到我跟刘艳经常坐的靠窗的那个位置,翻开从书架上拿下来的马克思主义,这本书我看得不是很懂,基本是隔一段时间看一次,但就因为这样慢吞吞的看,我反而记得更清楚。 自从那天晚上我去找陈挠以后,我就没再见过他,这让我松了一口气,那时如果没有张楚的出现,我不知道跟他的僵持还会僵多久,而张楚也从那天开始消失了,学校里还传着那个学姐还在追他的八卦,很多人都说,张楚迟早有一天会被学姐拿下的。 听到这个八卦的时候,我正在吃饼干,一个用力还咬到了舌头,疼得我捂住嘴巴去了阳台,吐了满嘴的血,刘艳当时跟在我身后,双手环胸,语气很奇怪地说道,“李优,你什么都不说,但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洗了嘴唇,撑起头看着她,她朝我笑了一下,说道,“其实我跟陈妮真的很担心你,自从那天你被陈挠告白后,你就变得十分,怎么说,就是那种很孤僻的感觉。” 我心头一震,随后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她用力地拍我的肩膀,差点把我拍跨了,接着说道,“真不是我说你,你可以跟我们说的,我们可以帮你分析。” 我没应她,这事情后来也就没了下文。 冬天真的很冷啊,一个人看书也容易犯困,尤其是这种天气,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下,我把脖子缩进围巾里,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再次醒来,肩膀上多了一件黑色的外套,我顿了一下,一抬眼就看到对面看着我的那双淡然的眼睛。 我猛地坐直身子,肩膀上的衣服顺着就滑落在椅子上,我急忙捡了起来,递给他,他伸手接过,指尖触到我的手心,很冰冷,我下意识地收了回来,他则反手握住我的手,淡淡地说,“不该在这里睡觉的,你的手都冰了。” 我盯着他那只修长的手,用力地抽了回来,放在腿上摩擦着,“只是不小心睡着了而已,几点了?” “三点。”张楚翻了下手腕的手表说道。 我嗯了一声,随后站起来,收拾了书本,他拿着那外套,三两步跟了上来,披在我的肩膀上,环着我的肩膀说,“我送你回宿舍吧。” 我扭动肩膀,说道,“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他没理我的拒绝,还是跟在我身边,把那黑色的外套套在我的身上,我抱着书本,时不时地去看他那欣长的身高。 他还是跟过去一样,总是这样安静地陪着我。 也这样让我安心。 2002年12月23日离圣诞舞会还有一天,这天我正打算要不去参加个社团什么的,至少可以转移点注意力,人刚从床上滑下来,陈妮跟刘艳就推开门,屋子里一下子就比刚刚冷了几分,我缩缩脚又想躺回床上,刘艳哈地一声,跑过来一把压住我的肩膀说道, “外面有人找你,快换衣服。” 我看她这么兴奋,问道,“谁找我?你这么开心?”她伸手拍了拍我的脸,手尖都是冰的,我缩了缩,她又笑道,“我真的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快去,把事情解决了,回到过去那个可爱的李优。” 我愣了愣,随后说了声对不起,接着换了一身衣服,抓过围巾套在脖子上,就走出门,陈妮在我出门前搂住了我,笑道,“好好说清楚,别怕,至少我们陪着你。” 这时我大概也知道是谁找我了。 下了楼梯就看到陈挠穿着一身黑色的长风衣,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袋子里都是些零食,虽然我有心理准备是他,可是我还是愣了一下,并且下意识地想跑,他那些话还在我的脑海里转着。 他见到我下来,轻轻地笑了一下,随后说道,“我们聊聊。” 我咽了下口水,眼神不太敢看他,但我点头了,我想我们是需要聊聊,即使我很想逃,可是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即使我很怕他的执着,我怕有人比我更执着。 我跟他并排走在一起,冬天的风很刺骨,他站在我的右边,帮我挡住了那些刺骨的风,我看到他想伸手揽住我,可是我轻微地动了下身子,他就把手放下了。 他带我到冰绿咖啡厅,冬天的咖啡厅很暖和,一进去就感觉到暖意,他笑着帮我拉开椅子,我坐了下去,他把装零食的袋子放在我的身边,笑道,“给你买的,刘艳说你最近喜欢吃饼干。” 我盯着那袋零食,眼眶一红。 他一见我眼眶红了,急忙说道,“别哭啊。”我吸了吸鼻子,摇摇头,他才在我对面坐下,眼神很专注地看着我,我一下子就想起他上次在饭堂里说的话,他说他心里有人了,容不下别人。 这让我此刻更加不安稳,心头很乱。 因为我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我。 他要了两杯咖啡,我嫌贵说不要,就换了一杯牛奶,他眯着眼睛笑了一下,说道,“我给郭晶打了电话,也跟刘艳她们了解过,上次跟你告白是我鲁莽了,我不知道你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是我不对,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得明白,我喜欢你,那是我的事,我渴望跟你在一起,那也是我的事,你没有做好准备没关系,我们还是朋友,你也要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比你的朋友更爱你而已。” 他后面的那句,瞬间让我崩溃。 说真的,我承受不起这样的感情。 我死死地咬着下唇,很想问他,陈挠可以不要喜欢我吗,我们就当永远的朋友,可是我知道,我说出来一定会伤害他的。 “陈挠……”我喊了他一声,他则笑着看着我,很温柔地嗯了一声,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很自私,我用我的过去伤害现在身边的人,他伸出手覆在我的手背上,很暖和,我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他则握紧,他笑道,“李优,我是贪心的,我想给你未来,帮你洗掉过去的黑暗,你愿不愿意?我不需要你现在就答应我,我只想得到你一个考虑我的点头。” 我浑身震了一下,问道,“考虑你?点头?” 他轻轻地点头,说道,“对,考虑一下我,让我来帮助你,洗掉过去,如果你还不算太讨厌我,我们是可以开始的,比如当一对比朋友更好的情侣,你有任何的烦恼都可以找我,你心情不好了可以吼我,可以对我无理取闹,可以跟我分享你的快乐。”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下意识地闪过张楚那张脸,这些年来,我跟他的相处基本也有这些,只是没有陈挠这样说的亲密,我突然想到,如果我跟张楚这样下去,未来我是不是就离不开他了? 想到这里我又想到那个远在法国的李秀,她的归期快到了,张楚也说了,他的心里有人,这个人,肯定就是李秀了,即使他那么恨她。 我突然感觉我喘不过气来,太难受了。 陈挠看到我的脸色变了,他也变了,随后他急忙绕了桌子过来,坐到我身边,很轻柔很小心地问道,“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对不起我还是太着急了。” 看到他一脸的小心翼翼,这个男孩何曾这样过,我摇头道,“不,你没错,我,我会考虑一下的,真的。” 是,与其将来会遇到别的人,不如多看看身边这个知根知底的男孩,陈挠眼眸一亮,心情显然变好了,唇边的笑容很帅气,我顿时觉得,这几天来都在互相折磨,其实他能笑,真的挺好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把话说开了,我们又有了话题聊,学生会有很多趣事,最多的是当今的学生会会长,他是个十分好玩的胖子,嘴巴特别损,但是办事效率却特别高,当初把陈挠招进去的时候,学生会会长还捂着胸口说陈挠会抢他的风头,陈挠笑着说胖子,抢不了,你的身姿卓人。 我顿时噗了一声哈哈笑了起来,陈挠看着我笑,眼眸柔和了几分,他笑道,“要是你在学生会就好了。” 我摇头道,“你们太忙了,我看着都有点怕。”陈挠笑着说,不啊,你来了我帮你分担些工作。 我摇头还是算了,我的画画到了一定的瓶颈期了,可能是离开了常青镇,对于大学这个新鲜的地方我找不到灵感,而这段时间又被陈挠的告白所困扰,一幅画画了五天还只画了三分之一,孟宴老师在电话里说,那是很正常的,你依附着常青镇,那里有太多感情了,大学你才去了一年,画不出很正常,还叫我说画不出就多休息。 这天晚上我跟陈挠把心结打开了,两个人在冰绿咖啡厅坐到九点多,随后他在关宿舍门的最后一秒把我送进宿舍,那宿管阿姨指着他说,“小伙子,我记住你了。” 陈挠笑眯了眼说道,“谢谢阿姨,以后我常来。” 那宿管阿姨脸色一变,叉腰瞪着他,随后一转头看到我在笑,吼道,“还不快回宿舍,难分难舍啊!要不今晚你们在一起睡好了!”那吼声波动很大,我一惊猛地朝楼梯爬去。 心有余悸地推开宿舍门,陈妮跟刘艳都还没睡,一看到我就挤上来问结果,我笑着捏捏刘艳的胖脸,“谢谢你们,我跟他没事了。”刘艳哇地一声说道,“我擦太棒了,这日子又好过了,唉唉唉唉早说清楚不就好了吗,话说我是支持陈挠的啊,又帅又有能力还特别体贴,看你手里的零食我就知道了,拿来吧,我吃几块感受一下他的爱意。”说着伸手就把我手里的零食袋提了过去当场就拆开。 陈妮眯了眯眼,揽住我的肩膀笑道,“解决了就好。” 我抱住她的腰笑道,“谢谢你,谢谢你们。”陈妮嘿嘿地说道,“其实我们也早就看出来你跟我们是不一样的,哪里不一样我不知道,但是感觉上来说吧,我从小就很顺利,也没什么波折,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不过你人还是很不错的。” 我嗯了一声,心里暖暖的。 24号早上一睁眼,全校的树上路上都挂满了彩带,还有气球,我出去吃饭的时候还被几个学弟戳破气球吓得我的碗差点掉地上,刘艳当场哈哈大笑说我胆小,我那碗差点就扣她头上,她笑眯眯地凑近我说,“这次舞会是你家陈挠提议的,策划书都是他写的,厉害吧?” 我把碗端好,翻个白眼说道,“不是我家陈挠,是学生会副会长陈挠。” 她笑眯眯地捏了一下我的脸,“别装了,你心里正得意吧,哎我怎么就没有这么优秀的帅哥喜欢我的呢。” 我懒得理她,搅着筷子把碗里的葱挑出来,接着默默地吃着不好吃的饭菜,陈妮则笑着说,“你不吃葱可以给我,我喜欢吃。”我哦了一声,说她不早说。 很快的,晚上就来临了,这个晚上注定不平凡,到处都灯火通明,学校里一片热闹。 八点舞会准时开始,六点刘艳就开始翻找好看的裙子,我跟陈妮冻得要死,随便挑了裤子就穿上了,刚穿上就被刘艳扒了下来,她叉着腰指着我们,“今晚的主题是美裙,你们穿裤子是不是要故意引人注意啊,陈妮你可是在学生会啊,你穿着这么朴素你男朋友敢邀请你跳舞吗?” 然后她就开始念经似地在我们的耳边念,比如说我,陈挠耶,校草耶,虽然校草很可能快下岗了,主要是最近张楚风头大,而张楚风头大除了他是宣传部的,还是因为那如被人拱着的女神学姐在追张楚,于是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学弟就被大家所关注了,关注了也就算了,大家还惊奇地发现学弟真的很帅啊,而且超级有气质,一看就让人心动的那种,所以陈挠这个老校草就有了危机,现在学校分数持平,一方支持陈挠,一方支持张楚。 反正最后我跟陈妮受不了她的年功,乖乖地挑了裙子穿上,我还在里面穿了两条打底裤,然后围了条棕色的围巾,为了抵挡风寒,我又愉快地套上长长的风衣,刘艳见我这么穿,一口血就差吐出来,她穿v字型的长裙,裙子是紧的,她缩了很久才把肚子缩下去一点,但由于是黑色的,就看不太出来,另外她还披了个披风,这样就更看不到小肚子了,上半身很惊艳,因为她的胸部丰满,雪白雪白的就暴露在空气中,总之就是蛮好看的。 陈妮则比较简单,也是紧身裙,不过她基本把自己围得实实的,半点没露,刘艳叹口气说道,“我这么努力打扮没人追我,你们随意得跟垃圾桶里一样却都有人喜欢,这是什么世道啊。” 我跟陈妮无奈地笑着翻白眼。 七点45分,外头响起哗然的尖叫声,那就意味着舞会快开始了,刘艳也顾不得自哀自怜了,挤到我们中间,左右手拉着我们,急匆匆地就挤出宿舍门,这一出宿舍才发现,我们穿得还真是普通。 一排的女生宿舍还有些化了浓妆,上了妆的脸美得让人心惊,还有些穿超短裙,超短裙啊,在这种冷得跟狗似的天气,她们穿超短裙,而那裙子下方的大长腿让一路走过的学弟学长们口水直飙。 刘艳指着她们,满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看看看看,人家这才叫参加舞会,你看看你们两个,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们了,我觉得你们等下一定不会有人来邀请你们跳舞的。” 我跟陈妮对视了一眼,干干地笑了一下,如果说刚刚我们认为我们是随意的,现在就发现我们真是太随意了,这么一随意扎进这些特意打扮的人群里我们就显得有点特意的引人注意。 真想扶额。 不过我们很快就没在意了,因为我们很快就被舞会的布置惊艳到了,谁能想得到一个区区的篮球场会变成一个大型的舞会,篮球场中间搭起了一个很大的舞台,舞台灯光闪烁,漂亮得很,而台下早就准备了很多的椅子,现在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开始说话了。 她是艺术系的学妹,学古筝的,声音很清脆,她旁边的也是艺术系的,是个男孩,学跳舞的,两个人一言一合地一下子就把气氛炒热了,我跟陈妮还没走到指定位置就被人群挤得差点摔倒,幸亏有刘艳,大力地扯着我们就挤到前头那三个为我们留的位置,这个位置靠正中间,到了这里,台上的人我们则看得更清楚,也更清晰,因为这个位置最靠前,说话都要用吼的,我被台上的灯光刺得眼睛有点睁不开。 陈妮拉着我急忙坐下,身后的那些学生疯狂地喊着,声音震耳欲聋。 但是也很震撼。 台上那女主持说,“今天,你们要在这里释放你们的热情,今天我们迎来了海印大学第一届圣诞舞会,今天,我们就在这里狂欢一夜!” 台下的人哇地又尖叫了起来,疯狂地挥舞着手,都是些年轻人,少男少女,有着无限的精力,在这样煽动下,气氛达到了最高点,接着男主持就说要请双校花出来为大家跳一支舞。 那舞的名字叫花芯。 台下一听到双校花,尖叫声又起了,震破我的耳膜,我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接着台上就出现了两个穿着像花一样的女孩,她们背靠着背,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着那对很红的双校花,那精致的两张脸在灯光下,不得不说,美得让人心折。 陈妮凑近我的耳边说,“左边的叫于娇,右边叫林茜,喜欢陈挠的那个就叫于娇,据说还没有死心,最近又追上了。” 我没吭声,只是看着那两个女孩一支舞蹈引得底下的人疯狂地尖叫,有些更是朝那台上扔花,那些花有真的也有假的,但是可见这对双校花受欢迎的程度,还有男生吼道,“于娇,我爱你!我爱你!” 惹得台下的人一阵笑。 一曲落,双校花站起身,朝台下鞠躬,随后两个人手牵手进了幕帘,这高/潮达到了顶点。 接着主持人又开始说话,随后有人出来表演古筝,风琴,还有小品,小品是仿春节联欢晚会的,但是依然让人笑破了肚子,气氛一直都很好,直到有个女人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画着很妖艳的妆容,性感地缓步走到舞台的中间,这气氛才在一秒钟推向了□□,尖叫声在学校的半空中徐徐不下,气球都戳爆了无数个。 台上的那个女人叫秦香,就是喜欢张楚的那个女神学姐。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这等美人啊,又美又性感,如□□一般,刘艳凑了过来,笑嘻嘻地道,“看完今晚这场舞蹈,我觉得张楚明天估计就答应学姐了。” 我咬紧下唇,心猛地被刺了一下,但我很快就理智了,到了大学才知道,人永远是人外有人的,以前我认为郭晶很漂亮,李秀更漂亮,这些漂亮是别人达不到的,但是来到海大,我才知道,曾经以为的漂亮真的也只是一种漂亮,而台上的这个叫秦香的学姐,她有一种风情在。 她的舞蹈跳得很妖艳,台下的人尖叫声无数,我只是直直地看着她,那么美丽那么耀眼。 这个时候,陈妮猛地掐了我一下,我震了一下,从她的美丽里脱了出来,陈妮说,“那两个人站那里看了你很久。” 我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正好在幕布那里的一处灯光下看到陈挠跟张楚,他们看到我看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朝我笑了一下,我愣了愣,也露出个笑容,接着下一个节目则吓了我一跳。 居然是他们两个人合唱一首歌,当时在场安静了一下,接着那尖叫声又起来,我急忙捂着耳朵,感觉下一秒这耳膜就要破了,我也挺不可思议的,陈挠跟张楚合唱? 台上,张楚朝右边的幕布走出来,陈挠从左边的幕布走出来,每走一步那尖叫声就响起来,就在张楚跟那学姐错身而过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学姐的脚猛地一扭,满身的红色就倒向白衣胜雪的张楚身上。 场下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愣了一下,接着尖叫声又爬了起来,身后那男生还喊道,“妈的老子也想抱住学姐。” 秦香那只手顺势就搂住张楚,张楚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他很快速地就把她的手拉开,身子一转,左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站稳。 台下的人都愣了,本以为张楚会顺势也抱住学姐的,谁知道他竟然就这么把到手的美人推了出去。 身后那男生吐了一口血说道,“张楚是不是傻!” 另外一男生附和道,“妈的,就是超傻,还推开学姐呢,傻x。” 我听着身后的人不停地骂张楚傻,一阵无语,陈妮笑道,“看来张楚还是没沦陷啊。” 刘艳捧着脸,一脸花痴,说道,“此等不爱美女的男人去哪里找啊,我终于看到希望了。” 这小小的插曲过去了,张楚跟陈挠总算是走到舞台中间,他们要合唱的那首歌是伍思凯的那首: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刘艳听到歌名,转头就贼兮兮地看着我,我翻个白眼把她的头推了回去,她嘿嘿地笑道,“这歌有明显特别的意义,就是不知道张楚是不是也唱给你听的。” 这首歌当时在校园里谁都会唱,这也是整个舞会到后面最安静的一刻,前面不是吼叫就是尖叫,各种□□,到了这首歌,大家都沉静了下来,安静地听着台上那个风云人物唱歌。 而张楚跟陈挠唱起来,还真的好听,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张楚跟陈挠的嗓音居然很相似,灯光华丽的上空,那音响里发出的低沉的嗓音:没有承诺却被你抓得更紧,没有了你我的世界雨下个不停,我付出一生的时间,想要忘记你,但是回忆,回忆,回忆,从我心里跳出来,拥抱你,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你让我越来越不相信自己………… 我从来不知道,他们两个会唱歌,并且还唱得那样深情好听,这让我有一时的失神。 刘艳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说道,“快看,他们两个的眼神都看着你。” 我茫然地看向那舞台中央,就对上那两双眼睛,在刺眼的灯光下,深深地看着我。 我猛地激灵了一下,抓了抓脖子的围巾,陈挠看我我是相信的,可是张楚,我觉得不是,也不敢去承认是,所以我很快就低下头,装作拨弄袖子上的线头。 当张楚跟陈挠唱完这首歌,台下爆出很热烈的掌声,接着主持人上台开着玩笑说,“大家请起立,然后把椅子往旁边搬。”随后身后的人都唰唰唰地站了起来,自觉地搬着椅子丢到旁边,所有人脸上都是兴奋的,因为今晚的绝大主题来了,那就是舞会。 刘艳欢喜地拉拉裙子,然后跟着我们一起把椅子搬到旁边,刚搬到放椅子的位置,就有学生会的人出来把椅子抬走,很快的,在大家的努力下,舞台下的大空地就空出来了,接着主持人在台上又笑着说,“等音乐响起了,你们就可以邀请你们喜欢的人一起进入舞池,想告白的今晚也可以把这项任务完成了,在这样美丽的夜晚,成功率会更高些哦。” 台下的人哗然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期待,蠢蠢欲动。 很快的,轻柔的音乐从音响中流泄而出,我们都被扯着朝外围靠去,剩余中间的空地,大概十秒后,就有一对情侣拉着手进入舞池,慢慢的,接二连三的情侣都踏了进去,空荡的舞池里一下子就有了不少的身影。 剩在外围的则是没有舞伴的,比如我们,比如学生会的那几个人,音乐很轻柔,适合情侣抱在一起,看到这个情况,我想回宿舍了,这明显也就是为了情侣而准备的。 我这个念头刚起,在斜对面的位置就爆出尖叫声,我们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秦香笑眯眯地朝张楚伸手,然后于娇也不甘落后地朝陈挠伸手,学生会的这五个俊男美女都是大家最关注的对象,这围在外围看热闹,没有伴侣还没有散去也没有找喜欢的人邀舞的,那眼睛都是看着那五个风云人物的,都在估算着有没有机会上去邀舞。 谁知道,秦香跟于娇这一出,惹来了所有人的注视不说,还碎了满地的红心,大家希望瞬间碎成渣渣,有男生受伤地捂着胸口说道,“我还是走吧,这里不适合我这个孤家寡人。” 女生也失望地拎着裙子要走。 而留下的则看着那四个人,大家都看着陈挠有没有接于娇的手,张楚有没有接秦香的手,刘艳紧张到死死地掐着我的手,我疼地一把拉开她,她呜了一声伤心道,“怎么就没人来邀请我,不行我得主动点,跟学姐她们一样。” 而陈妮早就被满钰带走了,我愣了一下,只看了他们那个耀眼的位置几秒,便转身回宿舍,刘艳抓住我,不让我走,问道,“你要干吗去,回宿舍啊?不行,你得陪我。” 我刚想说,要不我们一起回去,就听到尖叫声又起来了,还有人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有些奇怪,一转头,就看到张楚来到我的面前,朝我伸出手,那高大的身子挡住了舞台上刺眼的灯光,我的眼角也对上秦香那不敢相信的眼神,他微微俯身笑道,“李优,跟我跳支舞吧。” 我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就被一只手拉了过去,那只手是陈挠的,他眼神锐利地扫了眼张楚,随后低头问我,“来,我们跳支舞。”那一刻,我整个人都蒙了,而张楚的手用力地握成了拳头,所有在场的人都齐刷刷地看着我们,包括那个叫秦香的,她的眼神如淬了毒似的,在她那眼神下,我居然看到李秀的身影,那一刻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但是我却朝陈挠点头了。 陈挠欢喜地一用力,搂着我的腰就朝舞池中间走去。 而身后,滞留着张楚的眼神,我进了舞池后,我不敢看向张楚,只是死死地看着脚下,免得不小心踩到陈挠,跳的是交谊舞,陈挠是个好老师,他带着我,我一个完全不会跳舞的,一次也没踩到他,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舞池恢复了热闹,所有人都下了舞池,而没有下舞池的也有看着的,也有直接回去的,在转了一两圈后,我看到张楚冷冷地站在舞池的外围,眼神淡淡地看着我们,他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很淡很没存在感似的,而实际他的身边挤满了不少的女孩,都悄悄地看着他。 那一刻,我有点后悔了,为什么我不是答应张楚,而是答应陈挠,但是我的心里又有个小人说道,“你迟早要离他远一点的,你不能再如之前那样依赖他,不然你会离不开他的。” 因为我知道,李秀迟早会回来的。 她那些信里,没有一句说要放弃张楚,她一直都要张楚等她,她爱张楚胜过爱爸爸妈妈。 而张楚心里,有个心上人啊。 这让我的心一阵一阵地抽痛。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天晚上,是狂欢也是放肆,凌晨三点钟,还有不少人靠在舞池里相拥着,而我早就累了,不到一点的时候,我就跟陈挠说要回去休息,陈挠点点头,揽着我的肩膀在很多人的注视下,将我带向宿舍,刘艳邀请到巴爵老师,欢喜了一个晚上,现在还跟巴爵老师靠在一起聊着天,而陈妮跟满钰早就不知去处了,陈挠送我送到宿舍楼下,看到我昏昏欲睡的神情笑得十分温柔,捏捏我的脸说道,“快上去吧。” 我嗯了一声,跟他说了声拜拜,就转身朝宿舍走去,刚刚开了宿舍的门,手臂就被一只手抓住,那只手很冰凉,吓得我尖叫了起来,接着那只手把我扯进宿舍里,一转身按开了宿舍的灯,“啪”地一声,整个宿舍都亮了,我也看清了那个抓着我的手的人的长相,是张楚,此刻他的眼神很冷,一股暴风雨在他的眼眸里,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问道,“你吓死人了,这是女生宿舍!” 他眯了眯眼,伸手就将我推到门板上,接着整个人就欺压了过来,带着夜晚清冷的味道,我的鼻子一凉,他的薄唇就贴了上来,紧紧地压着我的嘴唇,我整个人都蒙住了,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那近在眼前的眼睫毛。 下一秒,我用手去推他,他则挪开了嘴唇,接着贴着我的脸,轻轻地在我的耳边说,“你就快要逼疯我了。” 唇上还有他那清凉的味道,我就算很多不懂也懂得,这是一个吻,我被张楚吻了,我猛地挣扎,“你发什么神经,什么我逼疯你了,张楚,你凭什么这么做,这是我的初吻……唔。”我的话还没说完,他的唇又贴了上来,这次比上次紧,并且他腾出一只手掐住我的下颚,我一张嘴,他的舌头就伸了进来,搅着我的唇舌。 我的脑袋从那一刻就当机了,唇舌相贴的味道,他那清凉的味道,霸道的舌头在我的嘴巴里放肆地,我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几分,他十分贪恋地咬着我的下唇低声道,“李优,我比陈挠更喜欢你。” 很多时候我觉得我可以处理很多事情了,可是在今晚晚上,在这个男孩的怀里,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一连被他亲了几次,那双眼眸从冰冷到带着笑意,那温柔的神情在那张俊脸上浮现。 我发现,我拒绝不了这个男孩,心口那压着的心结哗啦啦地一下子就打开了,那久远的尘封的心跳如雷它跳了出来,告诉我,李优很早你就把张楚种在你的心里了,你只是尘封了这个人,但是他却不是不存在,你看,张楚揭开了你的心跳。 郭晶在电话里说的那个人,那个让我心跳加速的男孩,他就是张楚,而这就是为什么,陈挠有喜欢的人我不在意,偏偏张楚的心上人我如此好奇。 我蹲了下来,抱住头,死死地看着张楚,他吓了一跳,随后也跟着我蹲了下来,我颤着嗓音问道,“你的心上人是谁?” 他愣了一下,随即十分好笑地看着我,接着唇又贴了上来,紧紧地吻着我的额头,“是你啊,李优,我的心上人是李优。” 我不愿意相信,我缩了缩额头,问道,“那李秀呢?” 他又愣了一下,眼眸闪过一丝厌恶,“李秀是你姐姐,我不讨厌她,但是我不喜欢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李优你要相信我,我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确认喜欢你的,我不能随便喜欢一个人,我会等到今天是因为我足够有把握会给你幸福,而最重要的是,我以为我还可以再等多一段时间,但是……今晚这件事情刺激了我。” 我歪着头,死死地看着他说,“张楚,你别骗我。” 他笑着伸手过来,一把将我横抱了起来,朝床上走去,“不骗你,骗你我这辈子就孤独终老。” 说着就把我轻轻放到床上,他趴在床边,眼睛带着笑意地看着我,我转动了下身子不甘地说,“孤独终老太便宜你了。”他呀了一下,随即拨开我脑门上的碎发笑道,“那你说怎么办?你给个惩罚吧。” 我想了一下,没想出来,说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他哈哈一笑,又俯身亲吻了下我的嘴唇,笑道,“没事,反正都不会成真的,因为我不会骗你。” 我直直地看着他,他则看着我,那眼眸里有无法闪躲的温柔,那温柔在我久远的记忆里一直都是我前进的动力,那两条没有相交的影子,他们终于搭在了一起。 他趴在我床边一直看着我,我则被他看得有点脸红,微微侧过脸又被他转过来,他低声道,“真好,我可以明目张胆地说你是我的了。” 我淬他,我是自己的。 他笑道,“行,那我也是你的。” 那时我才知道,甜言蜜语真的可以淹没一个人,而这个人只能是张楚,只有他说出来的甜言蜜语才会淹没我。 我也不知道我跟张楚算不算在一起,他没说,我也没问,我们还是跟过去一样,他一旦有空就过来找我,然后就会带我去吃饭,接着去图书馆或者到处走走,天气冷了他会双手环在我的肩膀上给我抵挡风寒,喜欢在我睡着的时候偷亲我,直到那温热的舌头想要探进我唇里的时候我才猛地醒过来,随后我会恼怒地推开他,瞪着他,他会笑眯眯地又靠近我,额头抵在我的额头,很亲密,那双好看的眼睛看得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神,他就很得意地靠了过来,亲上了。 如果说我们之前还有哪里有变化的,那就是比过去更亲密,他会更体贴,很多时候他会无奈地拉着我的手说,“李优,如果不是你从不拒绝我,我会以为其实你只是把我当朋友。” 那个时候我就会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他过了一会,就很有些苦恼地笑道,“你就当我发神经吧,你要真不喜欢我怎么会让我靠你这么近,对吧?”我还是没说话他就会倾身过来,抱住我,然后亲吻着我的侧脸。 其实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从来没对他说过喜欢你,我认为我是喜欢的,只是说不出口而已,好像那句话说出来以后我要承担什么后果似的。 陈妮敏感地发现我跟张楚之前的不对劲,在快放寒假之前的一个晚上,她爬我床上跟我一起睡,随后她凑近我,小声地问道,“你最近总跟张楚在一起,你们是不是在一起?就是恋爱的那种?” 我的身子猛地一僵,她靠得我近,一下子就感觉到,随后她笑着又说道,“还真的是?虽然你们以前也经常在一起,不过这几次我看到他拉着你的手,虽然你甩开了他几次,还有他在学生会变得有点人情味了,不像之前,十句话都不应一句的,我觉得他肯定是跟你在一起才变得稍微有点人情味了。”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她又笑了一下,说道,“其实比起陈挠,我是觉得张楚比较适合你的,我是站张楚这边的,不过呢,刘艳貌似很喜欢陈挠,估计她是站陈挠那边的,嘿,李优,你该怎么办呢?” 听到她这话,我又愣了一下,想起最近陈挠几次来找我,都刚好看到张楚在,神色就有些黯然,那一刻我真不知该说,陈挠,坐下来一起吃饭,还是说,陈挠我跟张楚在一起了,你放弃吧。 但每次看到我跟张楚在一起,陈挠都没有直接走,反而会坐下来,然后笑眯眯地跟我们一起用餐。 我知道,陈挠还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头都炸了,因为我才刚刚跟他说,我会考虑他的。 这次放寒假,我没有叫糖糖老师来,而是跟张楚的车回去,他家的车子刚到我宿舍楼下,陈挠也刚好过来,我站在楼梯口,看到陈挠愣了一下,张楚则眯着眼看了眼陈挠,随后提着我的行李就放进车尾箱。 陈挠眯了眯眼,眼眸里有几分冷意,随即他笑了笑,把我从楼梯上拉下来,“今年刘子糖没来接你?” 我嗯了一声,感觉喉咙嘶哑了一般,他又笑,“那既然这样,下次可以喊我,我们一起回去。” 随着这个话我感觉天都快塌下来了,这导致我更加不敢说那些话,这辈子,我从来没这么煎熬过。 我咽了咽口水,小声地嗯了一声,他又笑着伸手想捏我的脸,那只修长的手刚碰到我的脸皮就被另外一只手打了下去,很清晰地一声,“啪。” 张楚冷冷地站着,看着陈挠,并且语气很冷很淡,“我们该出发了。”说完不等陈挠反应,拉着我就朝车子走去。 直到上了车,我看到陈挠还站在那寒风中,那修长的身子几分孤寂,我闭了闭眼,下次我必须跟他说清楚。 但我知道,说了,以后这个男孩他就再也不会理我了,我身边的人又少了一个。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如此自私。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年二十八,我去扬小调送糖糖老师,那一天,扬小调聚集了无数的人,太多了我都不认识,除了那几个经常在扬小调出现的人,那天我看着糖糖老师的办公室早就收拾干净了,孟宴老师坐在糖糖老师办公室的沙发上,糖糖老师笑着喊我。 我挪动着有些麻木的腿走了过去,他伸手一把搂住我,那清爽的味道就像第一次看到他时一模一样,没有改变。 当我的下巴靠上糖糖老师的肩膀时,泪水直接就从眼眶里落出来,这个老师他即将要离开我了,无数个日子都是他开着车带着我,不管我做什么,他都很支持我,他顶着扬小调的半边天,撑着扬小调走到了今天,不知不觉他已经42岁了,11年过去了,我12岁的时候认识他,那一年暑假,他带着我的画出去比赛,回来以后他就如个拯救者一样开始把我从黑暗中拉出来,一直都默默无闻,他没有孟宴老师那样强烈的存在着,却如血液一样,慢慢地侵透我的生命,站成了永恒。 如果没有他,没有我的今天。 可是今天,我要面临他的离开。 “李优,别哭。”糖糖老师低声道,我则哭得更厉害,紧紧搂着他,我哭着喊道,“糖糖老师你可以不要走吗?” 不要走,留下来继续陪着我,我们还要走好多个十一年,他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后他摸摸我的后脑勺,低声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只是去杭州而已,以后你来还可以来找我,我也可以来看你,我们还是会联系的。” 这个如神一样的男人他要离开我们了,门口扬小调的服务员画家都哭成了一片,就连孟宴老师也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我紧紧地抓着他,像个孩子一样,即使我已经23岁了,可是他拿给我第一份奖金的那画面还是那样的清晰,糖糖老师叹口气,又摸了摸我的头,他说,“李优是我这辈子最美丽的发现,不要哭了,我还是喜欢看你笑。” 我也想笑,可是我笑不出来。 这天扬小调进入了一种很沉默的气氛,我们围在一起陪着糖糖老师吃最后的一顿饭,随后一群人把他送到飞机场。 我一直紧紧地跟着他,就怕他突然间不见了。 其实我心里明白,他只是去杭州,那个我也曾经去过的城市,我要去找他何其容易。 很快,他的班机到了。 跟来的人又哭了起来,我则死死地压抑住哭声,看着他跟我们道别,然后快步地走向安检。 这辈子我会记住那样一个老师,他把我从黑暗中带出来,撑着扬小调,会带我去大学,会容纳我所有的无理取闹的一个老师。 离别永远是可怕的,它会带走人的灵魂。 从扬小调回来后,我直接去了堂西街,杨天在店里数着这几天的营业额,我一进去就扑进他的怀里,他吓了一跳,随后我紧紧地抓着他,又哭了起来,他不停地问我怎么了怎么了。 我咽哽着说,糖糖老师走了去杭州了。 然后我紧紧地抓着他,问他,“你会不会走,你会不会?” 杨天抱紧我,低声道,“当然不会了,除非你赶我走。”我这才平静了下来,郭晶跟唐君走了,去了深圳,糖糖老师也走了,去了杭州,我在这个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却在时间的流逝中,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走了。 他们都是无比重要的人啊。 杨天哄了我一会,随后笑道,“不如今晚不回去了,反正明天二十九,我们吃年夜饭。” 我本来想答应,可是想到家里那孤零零的爸爸妈妈,最后我又摇摇头,说道,“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我。” 杨天笑了一下,捏捏我的鼻子说道,“谁能想得到,我们李优变得如此可爱善良呢。” 我瞪着他,哼道,“难道我过去不可爱善良吗?” 杨天哎了一声,我又瞪圆了眼,随后他噗地一声笑道,“其实是现在更加可爱善良。”我扑过去就挠他痒痒,他笑着躲开,接着就拉着我在椅子上坐下说道,“最近生意不错,明天年夜饭给你买大龙虾吃。” 我看了眼比过去堆更多货的樱花飞情,所有的漫画都是最新的,cd碟也越来越多,整个屋子看起来非常饱满,这里三四条街目前就杨天这家店,而附近的常青中学的学生也陆续发现了这家店,慢慢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十多年了,它从一个毒品交易点到了今天这个独揽一家生意的樱花飞情,走得也很艰辛。 唐君跟郭晶今年没回来,但是郭晶的妈妈跟爸爸去了深圳,去看他们的女儿,还有那个拐走他们女儿的男生。 郭晶在二十九的时候打电话过来,在电话里叹气说道,“我妈妈对唐君好严厉,让他跪在门口跪了一天一夜,我都心疼死了。” 我愣了一下问道,“那唐君有没有事?”郭晶说道,“没事,就是膝盖肿了,我妈让他跪,他一声都不吭,说跪就跪,我妈一下子就没话说了,后来我妈看我们这住的地方还行,还有看着公司发展得不错,我妈也就没再为难唐君了。” 我心里的石头一下子就放下了,说道,“那真好。” 郭晶笑道,“下次你过来有地方住了,唐君买了个房子,这房子是他亲自监工的,后来他顺势拿了下来,钱好像还没给完,不过我们就不用再挤在公司的那个小房间里了。” 我觉得这真是这个新年最开心的事情,欢喜地跟杨天说,我们一定要找一天去深圳玩。 杨天笑着点点头。 唐君现在越来越成熟了,他跟杨天说,“等过段时间条件再好一点,就给你在深圳买套房子,也给李优安置一套,以后你们来深圳都有地方住了。” 我倚在电话旁,听到这话,眼眶一红。 不知不觉,大家都越来越好了。 邻居的阿姨知道我回来了,笑着跟妈妈说,“你女儿都23了吧?有没有男朋友?我儿子这两年都在外面做生意也赚了一点钱,就是还没有找到女朋友,不如就把我儿子介绍给李优吧,咱们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都知根知底,你看怎么样?” 妈妈整个人愣了一下,爸爸的脸当即僵了一下,我啃着苹果也呆了呆,随后妈妈干笑道,“于涛是不错,但是李优,我觉得还小,过两年再说吧。” 那邻居的阿姨又说,“不小啊,都23了,在我们那个年代啊,23岁都抱娃了,你让李优跟我儿子见个面嘛,他今天晚上就回来了。” 妈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我站起身来对邻居的阿姨说道,“阿姨,我有男朋友了,你想不想见见他?” 那阿姨吓了一跳,神色都僵了,爸爸妈妈也猛地看向我,我把吃啃完的苹果丢垃圾桶里,认真地说,“阿姨,是真的,我真的有男朋友,你想见吗?” 那阿姨回过神来,使命地摇头,讪笑道,“既然,既然有男朋友了,那,那我就不打扰了。”说着她就出了门。 屋里一下子就安静了,沉静了一下,妈妈喊住我,问道,“你真交男朋友了?是谁?大学同学?优优,人生大事不能太随便。” 我看着爸爸妈妈僵着脸,就知道他们对于我交男朋友的事情估计不太同意。 我嘿嘿笑了一下说道,“没,我骗那个阿姨的。” 妈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吃过年夜饭,我就躲进画室里,画了一个如神一般的男人,这幅画叫《依附》那画里的男人就是糖糖老师。 后来这副画得奖了,挤进了全世界青少年画画比赛的第五名,然而我知道,还有两年,我的画要参加的比赛都是青年画家比赛了。 这也是我这两年来,得奖的一副,也就是说,这两年,有很多新生的青少年画家都挤了上来。 我则被缓慢地刷下来。 即使我现在所画的画在扬小调标价不低。 孟宴老师说,“这是你人生的一次转型,不用着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初二的时候,张楚来我家,把我接走,他说他妈妈要请我吃饭,我吓了一跳,坐在车里整个人都不安,主要是我现在跟张楚不清不白的,这吃饭别是威胁我什么的。 张楚看我那么不安,拉着我的手,十指相扣,轻轻地说道,“别怕,我妈不吃人。” 我瞪了他一眼,不吃才怪。 他被我一瞪,眼眸深了几分,随后朝我挤了过来,我吓得往后倒去,他就把我压窗户上,接着就亲了过来,那薄唇很清凉,味道很好,我一下子有些蒙了,随即我想起这是在车里,伸手就将他推了开去。 他眯着眼伸出舌头勾了下唇角,那神情很性感,我的脸一下子刷得就红了,接着我从后视镜看到那老司机不可置信的眼神,整个人都蒙了。 这是我第二次来北门,他家还是跟几年前一样没有变,家里的门大敞开着,老司机把车开到门口,我们相继下了车,看着那高高的台阶,我的脚顿时停住了,张楚拉了一下没拉动我,笑道,“那不如我抱你进去,人家说那叫迎媳妇进门。” 我瞪着他说道,“谁是你媳妇,别乱叫。”说着我就自己跑上了台阶,他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无奈地抓了抓头发,那时我没看到他眼神闪过那一丝黯然,那也是为了我们后来翻天覆地地吵架燃起的导火线。 进了大厅,他爸爸妈妈都在,他爸爸一看到我就很开心,招着让我过去坐,他妈妈则眼眸在我身上扫过,然后又扫了眼张楚,虽然没说什么话却神色却很温和。 我一颗提起来的心在这气氛下,慢慢地也就落了下来,张轩听到我来了,欢喜地从楼上下来,一看到我,眼睛一亮,接着就挤到我身边,一屁股坐下,笑眯眯地说,“李优,好久不见啦。” 我笑着睨他一眼说道,“那不是,才一年没见而已。”他咧开嘴,露出那可爱的虎牙,随后他笑道,“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立刻就酸他,“你怎么变得这么酸了。” 他嘿嘿一笑,有些尴尬地抓抓服帖的头发。 那时张轩并不知道我跟张楚在一起了,张楚见我跟张轩谈得来,他笑着坐在我们对面,他爸爸就问我,大学累不累,四级的英语考了没有,我把双手平放在腿上,很恭敬地回答他的话。 他笑道,“李优真是个好女孩。”说这个话的时候,他看向张楚,张楚淡淡地朝他爸爸点头,那打哑谜的神情让我看不懂什么意思,但因为张楚的爸爸对我态度很好,他妈妈后来也找我聊天来着。 那一下子气氛竟然很好的样子,张轩直笑道,“我妈妈从来没这么关心过一个女孩子,我看我妈妈是不是想要你做我们家媳妇。” 他这话刚说完,白皙的脸蛋就一红,随后猛地站起来说道,“我还有事,先去忙了,吃饭记得喊我。”接着就蹦达蹦达地跑上楼,我们都愣了一下,随后他妈妈看向我,眼神有几分意味不明,我愣了一下,就算我再笨,我也感觉到今天的饭局貌似带着什么意思。 我找了个借口说想到处走走,他爸爸立刻说后面有一片花园,随后我笑道,“那叔叔,我去花园走一下。”他爸爸立刻说,“张楚,你陪着李优。” 我没看张楚,转头就走向后门,后门那里确实有一片花园,但是花园里没有花,盆栽倒是蛮多的,身后有脚步声,我知道张楚跟来了,接着我往深了走,他也跟着,接着他从身后贴了过来,修长的手搂住我的腰。 我眯着眼看着腰上的手,随后我用力地捏了一下他,他一个不小心吃痛就放开了我,我转身,用力地推开他,随后狠狠地瞪着他,他愣了一下,我咬牙切齿地问道,“今天喊我到你家吃饭是什么意思?” 他站直身子,轻声道,“就是我爸爸妈妈想看看你?” 我冷笑,“以什么样的方式看?”他捏紧拳头,那双淡然的眼眸里几分复杂,说道,“以男女朋友的,我妈想给我介绍女朋友,但我说我有了你,她说她想见你,我爸爸也同意,所以我带你来了。” 我好笑地看着他,“所以你不跟我商量,直接就带我过来,打哑谜似的是不是?张楚,你太自以为是了!” 他的眼眸猛地闪过一丝怒火,但很快就消逝,接着他伸手来拉我说道,“对不起,我应该提前跟你说的,我怕你……” “你怕我不同意是不是?是啊!我是不同意的!我们才在一起多久啊,啊?凭什么这么快见你的父母?凭什么?!”我捏紧拳头死死地看着他,朝他吼道。 他的身子猛地一震,随后眼眸死死地看着我,那双好看的眼里全是怒火,“你的意思是不想见我的父母,你压根就没想过跟我的以后?对吗?” “我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你没拒绝过我,可是李优,我也害怕,陈挠穷追不舍,看到他我真的害怕,可是你却不表示,我花了很长的时间确认我是喜欢你的,我想跟你有个未来。” 在我死死地看着他,带着满腔的怒火看着他对我发火的时候,他的语气却突然软了下来。 我那想要甩手就走的心在他服软的那一刻消停了下来,我知道,问题又出在我的身上。 他都说他喜欢我了。 我却还在僵持着,并且我还不跟他谈未来。 他伸出手,想抱我,我僵着身子,进了他的怀里,随后我闭上眼睛,小声地说,“再给我点时间,我还没准备好。” 对于爱情我甚至还是模糊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没用,他收缩了手,又把我搂紧了些,湿热的气息在我耳边,“好,我等,就是十年我也等,这次是我错了。” 我小声地说,“不,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他亲了亲我的耳垂,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接着他拉着我的手,说道,“走吧,估计要吃饭了。” 接着,我跟他都愣在原地。 张轩站在花园的入口处,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而他的眼眸里全是不可置信,他颤着嗓音问道,“你们……是在一起吗?哥哥,你跟李优是情侣吗?”那话问得支离破碎的。 张楚转头看了我一眼,随后点点头。 看到张楚点头,张轩身子猛地一震,随后他快速地转身,冲向屋里,我拉着张楚赶紧追上去,却见张轩胡乱地套着鞋子,整个人头都不抬,就那样疯着跑出大门。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正想追上去,张楚揣紧了我,他那眼眸里也满是不可置信以及伤痛,随后他亲了亲我的脸颊,低声道,“你在家里等我,我去追他回来。” 我摇头说道,“我也去。” 他低吼道,“不用,我去就好了。”说着放开我的手,快速地换了鞋子,朝着张轩跑出去的方向追去。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直直地站着。 张楚的爸爸从楼上下来,叹了口气,走过来握着我的肩膀说,“先休息一下吧,张楚会把张轩带回来的。” 我看着他爸爸,问道,“叔叔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爸爸苦笑了一下说道,“没,你没做错,你只是……太优秀了,我两个儿子都太有眼光了。” 那一刻,我的脑袋仿佛被人狠狠捶了一下,我知道张轩为什么会这样了,我看着那门口,久久都回不了神。 半个小时后,张楚回来了,他没带回张轩,我担心地问道,“张轩呢?”他眼眸闪了一下说道,“没事他在同学家,我们先吃,晚点他就回来了。” 接着拉着我的手朝餐厅走去,那只手拉得比平常紧,就像怕我会走掉一样。 第一百三十九章 饭桌上,少了张轩,我坐立不安,张楚的心情貌似也不太好,他爸爸妈妈则神色如常,吃到一般的时候,他妈妈说,“人生就该有无数的挫折,张楚,张轩的事情不用在意,他始终是要为自己负责的,你作为哥哥改做的已经做了,也别想着让什么的,有些东西能让,有些不能让,知道吗?” 张楚的筷子顿了一下,接着他微微低下头,应道,“知道,这个,我也让不出去,别的我可以让,唯独这件事。” 他妈妈嗯了一声,随后朝我笑道,“吃吧,别当自己是客人,现在扬小调的刘子糖是不是走了?” 我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心口有几分烦闷,他妈妈说道,“那你是不是也要分担扬小调的工作?” 我又顿了一下,才说,“暂时没有,孟宴老师接下了糖糖老师的工作,他以后是扬小调的总监。” 他爸爸哦了一声道,“难怪孟宴最近请不出来,这么忙啊,他一个搞艺术的参与这商业的东西,啧啧,一定会鸡飞狗跳的。” 那话里有几分调侃,我想起孟宴老师对着糖糖老师留下来的那堆文件愁眉苦脸的样子,觉得张楚的爸爸说得确实有道理。 吃过饭,张轩还没有回来,我草草吃了一碗饭,就饱了,张楚的妈妈说我吃得太少了,硬是给我又夹了两个鸡腿。 看到那鸡腿我就想到张轩,这让我更加吃不下去,张楚看着我低着头,眼眸里满是担心,随后他拉着我,跟他爸爸妈妈说,“我带她去我房间里坐一下。” 他爸爸妈妈嗯了一声。 我跟在张楚的身后,走上三楼,他的房间有一片很大的落地窗,落地窗对着后门的那片花园,我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那没有半点花的园子,张楚走了过来,从身后搂住我的腰,说道,“糖糖老师走了,你一定是最难过的,他去哪里了?” 我闭着眼神,低低地说道,“杭州。” 他蹭了蹭我的脖子,“那我们有空去杭州玩,去看他。”我眼眶一红,嗯了一声,随后我问他,“我是不是伤害到张轩了?” 张楚安静了。 呼吸就在我的耳边,很轻也很淡,许久之后他说,“这件事情跟你无关,是我对不起他。” 我没有再问他,为什么是他对不起张轩,因为这个话题我觉得我会难受,张楚抱着我又紧了几分,我能感受背后的肌肉紧绷着,他说道,“我知道,这一路走来我们势必要伤害很多人,但是我不会放弃你,你也别放弃我,有一天我们一定可以得到很多祝福的。” 我闭着眼睛,没有说话,我想我伤害了很多人,是真的,可是我无能为力,这个男孩从小学三年级就给了我温暖,我如果不喜欢他,我还能喜欢谁。 即使到现在,我还没有跟他说过,任何一句喜欢他的话。 寒假过完了,我还是坐张楚家的车回学校,我没有喊扬小调的司机,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可以对糖糖老师肆无忌惮,可是我对别人却没办法,张楚家的车刚到我家门口。 那想说给我介绍男朋友的阿姨就看到了。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随后撇撇嘴说道,“难怪看不上我家那小子,这男孩长得真俊。” 说完她就进了屋。 张楚听到这话,眼睛一亮,恬着脸凑了过来,那双眼眸里柔情似水,“说,是不是有人给你介绍男朋友,然后你拒绝了,你还说你有男朋友了?”我伸手推开他的脸,哼道,“没有。” 他哈哈一笑,眯着眼,“嗯,我知道我猜测是对的。” 我笑他傻。 回到海大后,我就开始准备考英语四级,张楚也进入准备的状态,陈挠退下了副会长的位置,他开始着手进入实习,按理说他还有一年的,但是他这是提前了,不过以他的成绩那不成问题。 他也很久没来找我了。 直到那一天,我在图书馆里,他走了进来,把张楚喊出去,我不明所以也跟着出去。 他们两个人站在图书馆的玻璃窗前,面对面,身材修长,长相惹眼,一下子就吸引了图书馆里看书的几个妹子。 陈挠眼眸里满是冰冷,张楚也不甘示弱地看着他。 许久之后,正在我想着要不要冲出去拉开他们,陈挠却开口了,“我知道你跟李优在一起了,但是我想告诉你,你好好对她,如果她少了一根头发,我就乘虚而入,记住,我无所不在。” 他的话让张楚的脸立刻就黑了,我则整个人愣住,在场听着的人都愣住了。 随后张楚冷冷地笑道,“放心,你会看着我跟她白头到老的。” 这话一出,陈挠眼眸黑了几分,周遭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所有人的眼睛如利剑一般射向我。 我顿时就想逃,我也这么做了,我拔腿丢下书转身就朝宿舍里跑去,半路上,陈妮就跑过来,一把拉住我,笑道,“你完蛋了。” 我看着她,她还是笑。 后来我知道她为什么说我完蛋了,因为第二天我成为了热门话题人物,所有人开始扒我的过去扒我到底是谁,可以让陈挠跟张楚这两个风云人物为了争风吃醋,还摞下狠话。 这件事情在学校里顿时传得沸沸扬扬的。 刘艳一脚踩在椅子上,大声地朝我吼道,“我擦,我支持陈挠,他才是你的真命天子。” 然后过了几天,刘艳跟陈妮不可思议地满眼崇拜地捶着我大腿,刘艳流着口水满眼都是星星,“李优,你果然是牛人,妈蛋,我们宿舍藏着个画家,还是扬小调的继承人我们都不知道,陈妮,你说我们是不是眼瞎?” 陈妮嗯嗯嗯直点头,“就是就是,画家啊这也就算了,杂志还采访过你呢,我们怎么就这么不开眼呢,居然没发现,难怪张楚跟陈挠爱你爱得要死,我说你上了大学怎么就这么斯文呢,一点风头都不露。” 刘艳推了陈妮一把说道,“人家这叫低调,你没看她经常去画室啊,妈的,学校那些牛逼的人现在看来还不如李优的一根手指,唉唉哎,于娇跟秦香学姐那脸色真是如调色盘一样精彩。” 我整个人都愣了。 对于出风头这种事,我真的没想到,那一刻我真想狠狠打张楚一遍,晚上张楚带我到湖边的时候,我狠狠地就咬上他的锁骨,他疼得倒吸一口气,倒没有直接推开我,而是抱着我坐在石椅上,低声问,“咬够了吗?不够,再咬这里。” 说着他弯下腰,指着淡色的薄唇。 我狠狠地剐了他一眼说道,“我现在走到哪都有人找我聊天。” 他眯着眼睛笑了一下说道,“那很好啊,你又跟以前一样受欢迎了。” 我闭上嘴,没再说话,我认为我跟他开始存在代沟了,他抱着我看着湖面上的波光粼粼,许久后冷冷地说道,“我不会给陈挠任何机会的。” 我的身子僵了一下,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很介意陈挠,也介意陈挠的挑衅。 我的身子朝他的怀里拱了拱,他收缩了手臂,轻声道,“毕业,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我的身子又僵了一下,他亲吻着我的脖子,一股湿气,我忍不住缩了缩,他语气带着几分黯然说道,“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人说要把你带走了,毕业了,我们就结婚,我大三就要开始接家里的事业了。” 我没想过结婚的事情,我推了推他的手,说道,“让我考虑一下。” 他嗯了一声,但我知道他有点失望。 因为我没有当场答应。 从那天陈挠到图书馆来撂下狠话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即使我们身处在一个学区,即使他也在备考英语六级,我知道六级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他也收到一家证卷公司的邀请,在八月份正式进入那家公司去实习,这些都是刘艳探听到的消息,她有时说着说着发现我没出声,就很紧张地捂住嘴巴,瞪大眼睛看着我,眼眸里有着歉意。 我朝她摇摇头,表示我没事。 但其实我的心里没有表面表现的那么无所谓,我对不起陈挠,那个我曾经说要考虑他却在下一秒接受了别人,我知道我弥补不了他,但愿他一切都好。 第一百四十章 我本以为我考四级会很好过的,但没想到,张楚跟刘艳陈妮都过了,唯独我没过,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有点呆住了,张楚拉着我的手说道,“明年再考,你现场应该是发挥失常了。” 我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身边的几个人都考过了,唯独我没过,那种感觉好像突然推翻了我的能力一样,接下来,我就把重点放在英语上面,一有时间都去英语系听课。 随后暑假很快就到了,接下来我们就要进入大三了,暑假很长,两个多月,我还是坐张楚家的车子回去,本来他计划说暑假带我去杭州的,可是唐君跟郭晶突然打电话喊我过深圳,说有好东西要给我看。 我估算着她肯定是想给我们看她的房子,就跟杨天说了声,杨天懒洋洋地淬了唐君一句,“瞎得瑟。” 不过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很给面子地说,那就去吧,于是我跟张楚说,我暑假有别的事,要去深圳看郭晶。 张楚愣了一下,眼眸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他就笑着搂着我说,“那行,那我们下次再去杭州。”我哎了一声,那天晚上,我主动亲吻了他,他一时情动,唇顺着脸颊来到我的脖子,轻轻地舔着,我吓得绷紧身子,他愣了一下,低低地笑道,“别怕,没结婚之前我不碰你。”说着就用手顺顺我被他揉皱的衣服。 我坐了起身,抓着衣服,心跳加速,也带着些许的恐惧。 随后他把我送回了家。 回到家里刚好晚上十点多,妈妈在家里看电视,可是她一听到我进门的声音就立刻站了起来,眼神在我脸上转着。 半会后,她小声地问,“于涛的妈妈说你谈恋爱了,是不是真的?” 我想说不是,可是张楚那柔情的眼眸,以及……他说的结婚,还有对妈妈继续的隐瞒。 让我一时无法回答,是还是不是。 妈妈见我没回答,神色变了变,接着她瘫坐在沙发上,说道,“你快24了,也该谈了,可是……他是不是张楚?” 这些年,妈妈已经不管我了,或者说她管不了了,我跟杨天一直接触她也知道,我跟张楚交好,她也知道,这两个人都是她心里的黑洞,现在我还跟张楚谈恋爱,妈妈心里的恐惧已经直接表达在脸上了,在她的想法里,张楚跟李秀在一起过,李秀最后还被张楚给逼走了。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张楚,接受张楚。 我还是没吭声,只是轻轻地坐在她的身边,她一看我不说话,一看我坐下来,眼眶就红了,随后她闭着眼睛,苦涩地说,“造孽,我们李家上辈子欠了他们张家的,优优,妈妈真的不愿意你再跟你姐姐一样,那个张楚他不是什么好男孩,他家条件比我们家好那么多,我们高攀不上他们家的。” 我捏着手心,半天没说话,妈妈握住我的手紧紧地盯着我说道,“优优,听妈妈的话,别跟他在一起,以后你肯定会遇到更好的男孩的,等你大学毕业了,外面的男人多得是,都等着给你挑,你没有必要一定跟他在一起。” 我眯了眯眼,许久才说,“妈,我不是李秀。” 话刚说完,妈妈握着我的手就松了,她直直地看着我,随后她苦笑道,“我就知道,我劝不动你,这些年来,我能管你什么,我管不了!!我们愧对你十年,要还你一辈子,这都是我们当父母的错!”说着她刷地站起来,掩着脸朝楼梯走去。 我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许久许久都没有动,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不是李秀我不会喜欢张楚喜欢到麻木,最后把你们放弃了。 可是妈妈没给机会我说出来。 杨天在七月三日的时候就买好了票,我跟他一起赶往火车站,两个人定了软卧,在出发的前一天,那个陆露说要跟我们一起去,被杨天拒绝了,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杨天。 这些年,陆露从来没有放弃过杨天。 杨天却一直揣着他心口的那个人,拒绝陆露。 郭晶跟唐君现在住的房子就挺不错了,虽然跟郭晶家的还不能比,但是至少也有模有样了。 看着那房子是唐君亲手监工的,就能想到他用多少的心血一砖一瓦地筑起他们的家。 郭晶跟唐君两个人也越来越默契,那个坏坏的少年如今是一个好丈夫,即使他那张嘴依然不饶人,却对郭晶百依百顺。 到了深圳,我跟杨天太累了,就先去睡,等醒来的时候,唐君在厨房里炒菜,郭晶坐在客厅择菜,两个人有说有笑,又平和,我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郭晶跟唐君的相处,竟然有种看到相濡以沫的感觉。 如果幸福如此简单,那该多好。 “看傻了?是不是也想要这样一个家?”一道似笑非笑的嗓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吓了一跳,猛地转身,对上杨天那双眼眸,他笑着伸手抓着我的肩膀,随后将我扯进他的怀里。 很安静。 只有厨房里的炒菜声,还有客厅里郭晶说话的声音。 “妹妹,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给你一个这样的家。”他声音很好听,但是他的话让我头皮发麻,我的身子猛地一阵僵硬,这段时间发生太多这一方面的事情了,回忆如流水袭来。 我下意识地挣扎,想从他怀里挣脱,他愣了一下,就放开了我,我咽着口水,小心翼翼地笑道,“其实你跟素贞阿姨早就给我一个很美好的家了,在我心里,你跟素贞阿姨就是我另外一个家。” 他比我高,站得比我直,那双眼眸是居高临下的,很温润但……有些哀伤。 我的心一慌,猛地转身就朝客厅走去,干笑着说,“郭晶我来帮你。”郭晶愣了一下,随后她笑道,“你能干什么?你那只手是大手。” 我瞪了她一眼。 她哈哈一笑问道,“睡得好吗?杨天呢?”我又愣了一下,随后指指身后说道,“在那里。” 郭晶哦了一声,笑得更灿烂,“哦,在你身后,还靠那么近。” 她话刚落,我就感到有个人从身后靠过来,不过一秒后就落在我身边,那修长的手捻起桌子上的菜,摘了头。 我闭了闭眼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也坐了下去,安静地摘着手里的菜。 郭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杨天,许久之后她才开口,叫我给她讲大学的事情,我笑着跟她说了刘艳跟陈妮,她笑道,“李优没了我还是不行啊,有烦恼的时候也只能打电话给我。” 我笑她不要脸。 随后她笑问道,“李秀姐姐呢?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我的手一顿,用力地拧掉了一片菜叶,答道,“不清楚,课程应该都修完了吧,没听说。” 她哎了一声说道,“该不会都不回来了吧?那叔叔阿姨不是难过死了,其实我想想,初中那会谈恋爱虽然太早了些,但是也不是没有人谈啊,我都听说私底下有不少人谈,肯定是那个时候老师看这个事情看得太重了,成天说得好像得绝症似的。” 说这个话的时候,她的眼神看了一下我,我知道她的意思,老师的话对我的影响也是不少的。 我低声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她哎了一声急忙捂住嘴巴,低下头也就不再说话了。 唐君菜做得不错,有点小辣,我说郭晶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吃辣,郭晶一下子就扑过来,抓着我猛摇,摇着摇着她就抱住我,磕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说,“李优,如果没有你,没有你支持我跟唐君离开常青镇,我一定会被我妈妈逼着嫁给陈挠,或者随便一个有钱人家的男孩,我就体会不到那种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也体会不到幸福从手里握起来的感觉,谢谢你。” 我顿了一下,接着回抱她,说道,“是你够努力,也是你想得开,你没上大学不怪我我已经很开心了,吃了那么多苦没怪我我更加感激了,多谢你活得这么好,我才没了那些愧疚感,我是没资格决定你的命运的,如果再来一遍,也许我就不会放你走了。” 郭晶嗯了一声,但还是搂紧我,我轻轻地蹭着她的头,好闻的洗发水味,郭晶是这辈子我最好的姐妹,谁也无法替代她。 第一百四十一章 唐君跟杨天两个人安静地看着我们抱在一起没有说话,接着他们两个举起酒杯,把杯中酒一口喝了,相视而笑。 当初放他们走,那是一个赌注。 大盘的赌注,如果不是他们够争气,这赌就会输,输了我跟杨天的下半辈子。 杨天替我剥了虾壳,把虾肉放我碗里,我看着他,他漫不经心地揉了揉我的头,只是这样一个小动作,却让我差点流泪,我想,他也是很重要的人,这辈子都最重要的。 但老天保佑,我们最终不会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吃过饭唐君就带我们到处去逛逛,夜晚的街道很安静,有几许冰冷,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如果不是有郭晶跟唐君,我一定会觉得备受孤单的。 杨天喝了点酒,身上有些许酒味,唐君搂住郭晶,四个人安静地走在小巷里。 月光明亮,倾落在地上,倍感温暖。 很多年以后,我都会想起这个画面,然后笑了。 晚上郭晶跟我睡,唐君跟杨天一起睡,主要也是为了说点心里话,我冲好凉穿着郭晶给买的睡衣摊在床上就不想动了,郭晶笑咪咪地爬上床,然后窝在我的肩膀处,像小猫一样蹭着。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十分好看,头发剪短了,到下巴的地方,看起来干练了不少,她撑着下巴,看着我,“李优,你跟陈挠……” 我愣了一下,用毛巾搭住眼睛,说道,“我没答应他。”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以前我就觉得他对你很好,那次吃烧烤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还说不是,那……你心里有没有人?你快24了,不谈恋爱就老了,难道以后要孤独一个人吗,或者是打算随便找个人凑合?” 我也知道今晚避免不了这个话题,可是当她问出来的时候,我那答案却梗在心口。 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告诉她,我跟张楚其实已经在一起了,他还说要跟我结婚。 “怎么不说话?难道你真的是那样想的?”她着急了,用力就把我的毛巾扯了丢掉,撑着我的肩膀就说,“我告诉你啊,这有人肯定是在等你的,你不找外面的人没关系,怎么也得接受身边你最信任的人比如说……” 我看着她,等她比如后的话。 可是她就这么停住了,很久之后才咽了咽口水说道,“反正你放心,你绝对不会没人要的,新认识的肯定没有适合你的,适合你的除了你身边陪伴你最久的人谁都不适合了,就你这个脾气,又倔强又执着口硬心软,还动不动就根木头似的不讲话,一定得是你身边陪你最久的人,不然谁都不适合你。” 她话里总是有话,我听的迷糊,她一开说对我说教,就说个不停,于是这个晚上的谈心就变成了她一个人在那里叽叽喳喳,我无语地看着她,真想捂住她的嘴巴让她给我闭嘴,可这么久没见了,我还是想念她的叽叽喳喳的。 本来想说的话也没说了,关于我跟张楚的那事。 后来的日子也没时间说,在临走之前,唐君给我跟杨天两个纸袋,里面装着现金,具体多少我没看。 他说是还给我们的。 杨天立刻就把纸袋丢桌子上,说道,“你留着,缺钱的时候可以还有钱周转。” 唐君一大男人,听到这话眼眶有些发红,这些年他黑了不少,从一个白皙的少年成了今天这个强壮的高大男人,皮肤黑了,身体也健硕了,杨天把纸袋又抽了起来,用力地塞在杨天的手里,说道,“以后别还我一毛钱,就当我投资了你的公司。” 唐君眼睛亮了一下,随后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你给我多少钱,我就算你多少股份,这公司我经营,但将来盈利了也有你的份,你看怎么样?” 杨天敛着眉头,许久才点点头。 我见状也把钱塞给唐君,说道,“公司我就不参与了,但这钱给你,我不要回来,如果你一定要还,就算杨天那里。” 唐君嘿嘿一声说道,“那好吧,这钱我就投进公司里,算你们一份。” 回到海印市是7月30日,我们足足在深圳呆了一个多月,下了火车我跟杨天都有些疲惫,不过我们还是打起精神坐了大巴回去,大巴要三个小时左右,上了大巴我就睡糊涂了。 迷糊中,我左右晃悠的头被人推到肩膀上,身上也披了一件外套。 这熟悉的味道,令我在睡梦中一觉到常青镇。 大巴的终站在堂西街,到我家门口的时候我就下了,随后我提着行李朝家里走去。 刚到家门口,就听到屋里的欢笑声,我愣了一下,那笑声中有一道很熟悉却也很陌生的清脆嗓音。 我跨进家门,看到那被几个阿姨围坐在中间的女孩,不,现在应该叫女人了,她电了一头黑色的卷发,那卷发垂在她的肩膀上,那张脸比过去胖了,成熟了。 她走的时候我们最后一次的争执,是我抓着她的衣领,叫她向误会我的妈妈辩解。 她低着头,一声都不吭。 而她的床这些年来,除了没有被子,床单,但还如走之前那样的干净,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法国,我们没有叙旧,我打了她两巴掌,为了她所犯下的那些错误。 我就这么直直地站在门口,她坐在人群里,淡淡地看着我,那一刻我以为这个人不是李秀,因为她的眼神那么淡然,那么稳重,她眯了眯眼,朝我笑了,那笑容如过去那样令我厌恶,却也让我追不上。 我的呼吸一凛,提着行李面无表情地朝楼上走去。 路过他们的时候,李秀喊住我,“妹妹……好久不见。” 我侧过脸,看她,随后嗯了一声,接着就直接上了楼,我听到于涛的妈妈说,“你这个妹妹啊,性子真让人捉摸不定。” 我呼了一口气,关上房门,而她那原本空荡荡的床上,张楚送的那只洋娃娃又出现了,她的被单换成了跟我一样颜色的蓝白色,床头摆着几本书,全是厚实的书本,不是那些漫画。 我在床上躺了一会,接着又转过头去看她的床上,好几次我眨眼睛都以为能够眨掉她床上的东西,还是那副空荡荡的样子,但是她确实是回来了,那个在我童年影响最大的姐姐,她回来了。 晚饭的时候,妈妈上楼喊我,我迷迷糊糊地跟着她下了楼,餐桌上爸爸跟李秀坐着,而李秀甜甜地喊着爸爸妈妈,眉眼里都是笑意。 那确实是一副令人舒心的神情。 我看不懂她变了还是没变。 妈妈说,“你姐姐毕业了,现在准备到银行上班。” 那时在银行上班是很厉害的,比护士厉害不知多少,难怪隔壁的阿姨今天会出现在我们家。 都是来祝贺的吧,也来讨好的吧。 李秀轻柔地笑道,“妹妹现在是大三了吧?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准备去哪里上班?” 妈妈笑着拉拉我的说,“优优应该不用上班,她画画好像蛮赚钱的。” 李秀愣了一下,随后笑道,“真好。”随后她剥了花生豆给爸爸,说道,“小时候爸爸最喜欢吃这个花生豆了,爸爸还喜欢喝青梅酒,明天我跟爸爸去买吧。” 爸爸咬了一颗花生豆,愣了一下,说道,“不用了,我现在喜欢喝白酒,上个月优优帮我兑的,我还没喝。” 李秀的手狠狠地一顿,勺子都差点拿不住,我安静地坐着,喝了两口汤,李秀的语气我不喜欢,可是这也是她的家,她想要怎么样那也是她的事。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在家里赖了五天,李秀回来之后也没有直接去银行,她说还有半个月才去报道。 妈妈见到李秀回来,十分着急,等李秀出去的时候,她拉住我,将我拉到沙发上坐下。 我见她神情不对,问她怎么了,她揣紧我的手,一脸害怕,“优优,你姐姐回来了,可是你跟张楚又在一起,那要是她发现了,她会不会……” 我推开她的手,挺直背,看着她,“妈,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回来了,我得把张楚还给她吗?” 妈妈愣了一下,急忙摇头,“不是啊,妈妈是怕你姐姐要是知道张楚跟你在一起了,会恨你啊,妈妈不想你们两个为了一个男人闹啊,这天下的男人这么多,怎么就非要张楚呢?” 我拿过遥控,无意识地调着频道,说道,“李秀没少恨我,她恨我也不是一两天了。” “什么意思?”妈妈拿过我手里的遥控,转过我的身子,问道,我撇撇嘴,站起身说道,“没什么,妈妈你安心吧,别想太多,这段时间你老是腰疼,需要的话还得去那家老中医让人针灸一下。” 妈妈顿了顿,笑道,“知道了,上次那老中医还说你很乖,学他的技术活还能学得有模有样。” 我嘿嘿了一声说道,“当时是他说想教一下我的。” 晚上李秀跟着爸爸从超市回来,她满眼欢喜,明显比前两天更开心,妈妈问爸爸,“秀秀怎么这么开心。” 爸爸也是一头雾水说道,“不知道,她在柜台帮我收钱,收着收着就很开心。” 妈妈听着一笑,说道,“还像个孩子似的。” 吃饭的时候,李秀就问爸爸,“爸,我们家的房东换人了?”爸爸喝了一口汤抹了下嘴巴,嗯了一声。 李秀又笑着问,“是不是换成张耀天?” 爸爸有点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李秀笑眯眯地拢拢卷发,“收钱的时候看到抽屉里的地契。” 妈妈跟爸爸顿时对视了一眼,难怪李秀那么开心,就是因为看到那张地契吗?妈妈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慌张,她看向我,我用力地咬了块鸡肉咽进肚子里,对于李秀的事情,我不感兴趣,可是我知道她肯定是知道张耀天就是张楚的爸爸。 又过了两天,我接到孟宴老师叫我到扬小调的电话,妈妈问我要去多久,我叹口气说道,“不知道,没说时间,不过开学前会回来的。” 妈妈收了些零食给我带着说道,“这才回来没几天又要出去了,哎。”我搂了搂妈妈,笑道,“这不是有事嘛,孟宴老师一个人看着扬小调也辛苦,他还要经常出国又要参加比赛。” 话音刚落,扬小调的小车就停在家门口,我提了那一袋妈妈给的零食上了那车子。 来接我的人是孟宴老师的另外一名徒弟,跟着孟宴老师的时间比我长,他是个浪荡不羁的画家,成天跑沙漠西藏那样的地方写生,生活很滋润,四海为家,经常在国外邂逅女人。 他叫:遥 逍遥的遥,这次只是回来几天,就被孟宴老师喊来当车夫,他见到我喜欢笑,笑得一脸坏坏的,那头长发如杂草似的窝在他的脑门上,我看到他的发型就想笑。 在车上的时候,他说,“优,你干嘛要接扬小调,累死你了都。” 我呃了一声,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在我不懂事的时候巩老爷子就说了,这将来是我的。” 他勾唇坏笑,“你是被设计的,孟宴八个徒弟,谁都不愿意接,他就趁着你年小不懂事,把这个烫山手芋推给你。” 我啊了一声,原来如此! 顿时觉得未来一片黑暗,他笑眯眯地道,“你看孟宴这段时间饭都顾不上吃,厕所顾不上山,妞顾不上泡,成天窝在那小屋里,胡子都长了一圈。” 那时我才知道,扬小调并不是指名给我的,孟宴老师这么多徒弟,他们都只是不想接而已。 直到看到孟宴老师,看到他真的憔悴了一圈,我的心一揪,他朝我招手,我提着那袋零食走到他面前,他顺顺我胸前的头发说道,“以前有刘子糖,我太逍遥了,现在没有刘子糖,才知道事情多,以后你是继承人,从今天起,你得开始熟悉这里的规矩,再也别像过去那样,两耳一闭就不闻窗外事了,知道吗?” 他的语气很严肃。 我这想逃避的心在他的面前一下子就击碎了,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我重重地点了下头。 他才满意地指着那办公桌,说道,“开学前,在这里熟悉业务吧,我陪着你。” 我哦了一声。 从那天起,忙碌的日子就开始袭击我了,我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不是去刷牙洗脸而是赶紧清醒,然后想想今天要做什么事情,得把事情在心里理顺了,才能去刷牙,接着去饭堂吃饭,扬小调的早餐都是星级早餐,我到了饭堂就有人给我备吃的。 我得用十分钟吃好,吃好之后就去办公室,孟宴老师通常会比我早一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那些报纸都是关于画家的,扬小调就跟娱乐公司一样,它旗下的画家的任何采访都要经过扬小调同意,还得注意画家所说的那些话,如果这个画家不善于言辞,扬小调会派秘书去陪他采访。 还有大大小小的画展,关于画家的画被抬价的事情,还有关于身份地位的掌控。 那都是很多的事情。 当我接触到了这些我才发现,不管任何机构,它永远都是有规则的。 大约忙了半个多月,就开学了,我本想直接从扬小调直接去学校的,离得还近,但快开学的前三天,我就接到张楚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语气很黯然,带着些许的怒气。 他说,“什么时候回来?” 我揣着电话紧了几分,问道,“回哪?”他的语气沉了几分,“你该不会想从扬小调直接去学校吧?” 我咋舌,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那头就不说了,气息很低,让我觉得他在生气,我问他,“你在生气吗?”他那边发出了些许声响,随后说道,“没,你在扬小调等我,我去接你。”这次语气好了很多,我本想说好吧。 可是脑海里猛地窜过妈妈的脸,我叹口气道,“算了,你来扬小调接我,我想回家一趟,今天能来吗?不能来我就叫我师兄送我回去。” 他立刻说,“好。” 两个半小时后,那辆银灰色的小车停在扬小调门口,他倚在车边,我抓抓头发就走了出去,还没靠近他,他伸手就将我一扯,随后一翻身,将我压在车门上,他的头一低,就亲吻上我的嘴唇,带着那股清冷的味道,侵入了我的鼻翼。 我一愣,他则趁虚而入,紧紧地咬着我的唇,跟我的舌头交缠,我缩着肩膀想退,他则靠得更近。 我的脚一阵发虚。 等他松开我,我早就没力了,他摸摸我的脸,眼眸里跳跃着些许火花,“整整一个暑假,我都见不到你。” 我扯了扯唇角嘀咕道,“你像个深闺怨妇。” 他猛地压制住我的腿,有些危险地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本想再重复一遍,就看到遥师兄从扬小调里出来,随后我猛地把张楚推开,他愣了一下,我伸手拉住车门快速地坐了进去,张楚转头看向门口,看到一名长发男人漫不经心地转了个弯朝右边走去。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随后拉开车门挤了进来,进来之后,车子的气温低了几分。 他让司机开车。 车里一片沉默。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过了一会,他伸手抓住我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揣着,我侧过脸看了他一眼,他眯着眼睛问道,“刚刚你那么紧张干嘛,刚才出门的那个人是谁?” 我下意识地就回答,“我师兄。” 他哦了一声,下颚绷得有点紧,我直觉他生气了,但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我感觉他跟我在一起以后脾气变得不太稳定,我也就没再说话了,免得他更生气。 可是过了一会,他把我往他身边扯,直到贴住他的身体的温度,他伸手搂住我的腰,不让我动半分,我有些无奈,主动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他身上紧绷的肌肉顿时松了几分,搂着我的腰的手也没那么紧了。 就这样,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又睡着了。 直到车子在我家门口停下,他亲亲我的额头喊我下车,我迷迷糊糊地被他牵着,接着车门一关。 随后我感觉到他的手猛地一紧。 我揉了下眼睛抬眼,就看到李秀站在家门口,她的眼眸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猛地清醒过来,张楚弯腰亲了亲我的脸,说道,“我先回去了,后天来接你,不许自己跑了。” 我哦了一声,他矮下身子就钻进车子,接着一道人影很快地就扒住那个车门,李秀朝已经进了车里的张楚喊道,“张楚……” 我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看着李秀,她低着头,眼睛执着地看着车里那个男人,“张楚,出来,我们谈谈好吗?” 张楚头都没转,冷冷地说道,“关门。” 接着那司机就从驾驶位上下来,一把拉开李秀的手,用力地把门关上,随后他再次坐进驾驶位,下一秒,车子扬长而去。 李秀低着头站在原地,很久很久都没有动,我咬咬牙,转身走进家里,然而手刚刚拿起遥控器,那遥控器就被李秀抢去,她一把将遥控器摔在地上,啪啦一声,遥控器碎成片,接着不等我反应,她将我用力地拽到沙发上,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 “妹妹,你怎么会跟张楚在一起呢?啊?我问你啊。”她的眼眸里没了淡定也没了稳重,那仿佛不过就是她装出来的似的,我瞪着她,用手去拉开她掐着我的脖子的手,那只手没有下重力,但光是这样掐着我,就让我想发疯,她又收了收五指,我的头猛地往后仰,呼吸顿时困难了起来。 她带着恨意又问道,“我问你呢,你怎么不回答我,妹妹,你为什么会跟张楚在一起?” 我用力去掐她的手让她放开,可是她的力气又大了些,我的脸一下子就涨得发青,“唔你……咳咳你”我恐惧地发现我居然说不出来,脖子上的那只手又再加重了。 我的眼睛下意识地闭上,如果再不拉开她,我一定会死在这里的,我会死在这里的。 我胡乱着挥着手,试图找到出口,不然我真的会死的,她的眼睛都发红了,眼眸里全是恨意,我伸手去扯她的头发,她吃痛了一下,我的脖子松了几分,我这下子更加用力将她的头扯下来。 她痛得扭曲着脸,我想我的脸也扭曲着。 脖子上的手稍微松了几分,我强忍着咳嗽,用力将她推开,随后一手抓到杯子,朝她狠狠地摔了过去,那些杯子直接落到她的脸上,砸出了伤痕,她啊了一声,捂着脸,狠狠地瞪着我,接着就冲了过来,一伸手就扯住我的头发,将我往下拉。 我也不甘示弱,张嘴就咬她的手臂。 小时候我跟她没打过架,等到我们24岁了,却像是把积压的所有怨气都一起打了,不记得我跟她打了多久,我的身子跟脸都很疼尤其是脖子,一直咳嗽,我抓她抓得满手都是黑色的头发,她的脸上被杯子的碎片割了两条伤痕,她用力地掐着我的手,手臂的衣服被扯开,手臂上鞭子的疤痕还在,她冷笑道,“你就是垃圾,你在爸爸的眼里一直都是垃圾,你有什么好嚣张的,你有资格跟张楚在一起吗?我那么努力地想要对你好,可是你呢?对我没点好脸色,李优,你他妈的就该去死!” 她总算是把她的恨意喊出来了,13年了,呵,我眯着眼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冷冷地不屑地笑道,“我不会死的,李秀,你害得他那么惨,你怎么就有脸回来呢?你走了以后,爸爸妈妈差点就死在医院里,而你呢?花光了家里的钱去法国,爸爸妈妈每天提到你就吵架,从这里吵到楼上又从楼上吵下来,从初一吵到十五,从你去了法国,家里没有一点安宁,你呢?一个电话就说不打电话回来了,李秀,你一直认为你很优秀你很棒,可是你做了这么多蠢事,你自己怎么不知道检讨?你要不要脸的?该死的人是你才对!” 我用力地朝她吼道,每说一句我就恨不得拿刀捅死她,就是因为她,张楚才会变的,就是因为她,爸爸妈妈才会一直吵架,现在她回来干什么?光是那些话就知道,又是装模作样回来讨爸爸妈妈的欢心,跟隔壁邻居的阿姨说我性格捉摸不定,她怎么就有脸呢。 想到这里我就越恨,转身我抬起凳子直直地站在她的面前,她惊恐地看着我,狠狠地说,“你想干什么?” “想要你死!”说着我就用力地将凳子往她身上砸。 而就在这时候,爸爸一把扯住我的手,将我往后一拉,凳子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屋里顿时一片安静。 我看着摔成三片的凳子,愣了一下,脑袋才缓缓清醒过来,爸爸大声地吼道,“你们在干什么?都多大的人了!”接着他抓住我的手,将我狠狠地提离了地面,他的脸色很黑,那眼眸里全是阴郁,看到他的神情,那些尘封的过往刷地就从我心里钻了出来,冷得刺骨,我直直地看着他,冷笑道,“怎么?准备为了李秀再打我一顿?” 他咬紧牙,死死地看着我,半响后问,“为什么要打你姐姐?” 我仰着脖子,让他看我脖子上的手印,“她刚刚要掐死我!” 他猛地转头看向李秀,李秀满脸的泪水满眼的惊恐,她一看到爸爸看她,就扑了过来,狠狠地抱住爸爸,低低地哭泣,“我只是问她为什么要跟张楚在一起,她就扯我的头发,爸爸,我痛死了。” 爸爸拉开她,也放开了我,随后他瘫坐在沙发上,捂着脸,语气很低,带着压抑的痛苦,“为什么你们姐妹俩就不能好好相处,为什么会这样,都二十多岁了!”说着他抡起拳头用力地砸向雪白的墙壁,闷哼一声,他的手指全是血,我带着满身的疼痛直挺挺地看着他拳头上的血。 李秀顿时崩溃地大哭了起来,她死死地抓着头发,吼道,“一切都变了,都变了,爸爸你不再爱我了,妈妈也是你们都不爱我了,你们只爱李优,可是她还抢走了我的张楚,她什么都有,我却什么都没有。” 我猛地冲过去,用力地将她的头扯了起来,死死地看着她,“你怎么不检讨一下你自己,你出国给家里带了那么多的痛苦,你怎么不检讨,你现在跟我们谈你什么都没有,那都是你自己放弃的!” 说着我就扬手,妈妈回来了,她看到屋里的情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无神地看着我们。 我那一巴掌,突然就打不下去了。 那一刻,我感觉胸口被什么击破了,这辈子,这个家从来就不会安宁,我推开妈妈,冲出门口,隔壁邻居看热闹地被我这么一冲,吓了都往旁边退了几步,我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便朝大街上冲去。 妈妈的哭喊声在身后越来越远。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跑到张楚家的,他家的门太高了,我的手臂跟脸还有头发全是伤痕,脖子上的淤青一圈又一圈的,张楚看到我的时候,眼瞳一缩,满眼的恐惧,他急忙拦腰将我抱起来,冲进屋里。 随后小心地将我放在床上,他摸着我的脸,低吼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我仰着头看他,突然泪水就从我眼里涌了出来,我忍了那么久,它终于流了出来,我吃力地搂住他的脖子,用力地咬住他的耳朵,他倒吸了一口气,我感到他的耳朵在我嘴里动了一下,但他没挣脱开我。 我松开嘴巴,狠狠地说,“张楚,是你先喜欢我的,如果你敢再喜欢李秀,我就拉着你一起死,我说到做到。” 他愣了一下,接着压住我,俯下身子,薄唇狠狠地吻住我,我死死地看进他的眼眸,承受着他唇的热度,他的舌头很快就钻了进来,霸道地在我的嘴里搅着,我被他吸得很难受,想推开,他的手压住我的脖子,我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我的手□□他浓密的头发。 嘴里有着血腥味,也有他薄唇的清凉。 他的身子覆在我的身上,一只手绕进我的衣服里,摸到我的腰间,我一个激灵身子震了一下,他松开了我,撑在我的头顶,眼眸里满是欲/望。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他再次俯下身子堵住我的嘴巴,这次他仅仅只是咬着我的嘴唇啃着,像啃着肉一样却让我感到一阵酥麻。 他的薄唇来到我的耳边,亲吻着,我缩着身子他低低地笑,“这辈子,我只要李优。” 覆在我身上的胸膛随着他的笑声震动了一下,极其敏感地触到我的胸部,我感到有几分难耐,又搂着他的脖子,吐着气亲吻他被我咬的耳朵,他的身子震了一下,随后翻身跟我换了位置,将我搂抱在他怀里,他修长的腿压着我的两条腿,我的胸部紧紧地靠着他的胸膛。 他低笑了一声,唇往下,吻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缩了进来,一下子就勾住我的内衣,我惊恐地看着他,那只手已经覆上我的胸部,我的身子蜷缩了一下,他就捏了一下,我整个身子轻颤着,他低笑道,“别惹火啊,李优。” 这下子我不敢动了,他的唇则顺着我的锁骨,胸前,最后亲亲地咬住我那花蕾。 我啊了一声!慌得一翻身,从他身上滚了下来,他长手一捞,就将我捞进他的怀里,他紧紧地抱着我,我感到胸前那花蕾已经挺立了,羞得我把头死死地埋在他的怀里。 他亲吻着我的头发,轻声道,“快结婚吧,我快忍不住了。” 我颤着身子,蜷缩着,咬紧牙没有说话。 随后他帮我的脖子上药,还有我手臂的伤痕,还有我的脸,他看着那些伤痕,十分地生气,不停地问我,到底是谁打的? 我闭了闭眼睛,搂住他的脖子,说,“只是小事,都解决了,你别生气,可是你得信守你今天说的话,不然我真的会拉着你一起去死的,谁都别想好过。” 他笑了一下,将我抱在他腿上,小心地沾着药触到我的手腕的淤青上,说道,“好,你也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要跟我一起死的,那你就得好好照顾自己,不然你要是有事了,我也跟着你走。” 我嗯了一声。 这么一闹,我跟张楚之间的那些心结,就这么解开了一大半,如果李秀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还敢掐我吗? 我低着头冷笑。 这天晚上我没有回家,就在张楚这里住,他妈妈知道我来了,喊我下楼去吃饭,张楚跟他妈妈说,我身体不舒服,他妈妈就没再勉强我,张楚在楼下熬了粥给我端上来。 一口一口地喂着我吃。 我被雾气蒸得眼发红,透过那朦胧的雾气看着蹲在我跟前的张楚,我就想,如果当初李秀没有匆忙地逃到法国,我跟张楚还有今天吗? 我很想问他,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可是我不敢问,我怕他的答案让我心凉,更怕他告诉我,原来我是喜欢李秀的,可是她走了我就喜欢你了。 这绝对会让我发疯的。 张楚的床很大,浴室里的热水也很热,我拿着他的运动裤跟衣服,就进了浴室里,冲了一身的热水出来,他的运动上衣给我穿很大,我得拼命地往后拉才不会露出那干煸的胸部,这让我想起今天抓着李秀的时候,似乎碰到她的胸部,她很有料,胸部很有肉。 这让我有了几分自卑,张楚进房里来,我已经蜷缩着身子躺床上了,他笑着拿了衣服进了浴室,我则盯着浴室门发呆,过了一会,带着蒸汽的浴室门拉开了。 张楚裸着上身,下身穿着一条灰色的短裤,他的水还没擦干,顺着他的脖子落入肚脐,锁骨上有水珠,身上还残留着热气,我一下子看得脸发红,就想起他咬我时的那副神情。 我急忙侧了侧身子,他就坐了过来,随后将我从床上拉了起来,我急忙扯住运动上衣,免得领口太低,漏了那胸部,他似乎看到了,低笑了一声说道,“我今天已经亲自验证过了,很满意!” 我的脸顿时烧红,用力地抓开他的手,“走开。”他才不听我,直逼着我,就将我撑在他的身下,几滴水珠顺着他的脸滑到刚硬的下巴,随后滴向我的胸前,我顿时被那水珠烫到似的,挣脱他。 他则俯下身就吻住了我。 那刚硬的胸膛紧贴着我。 我急忙咽了几口口水,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的。 后来我跟他在床上闹着闹着,也就睡着了,我翻过身子面对着墙壁,他从身后贴了上来,搂着我的腰,手放在我的肚子上,我有些不习惯,想推开他,他却贴得更紧。 我叹口气,闭上了眼睛,身子下意识地紧靠着他。 至今我还是没说喜欢他,可是我知道,我胸口的那个位置堵着他一个人,第二天早上,我是在他怀里醒来的,他还没醒,闭着眼睛,眼睫毛搭在眼窝处,看起来有几分小孩。 他的鼻子很挺,皮肤很白,能看到皮肤上的茸毛,那薄唇抿着,有人说薄唇男冷情。 可是他在小学的时候明明那么温柔啊。 现在也很温柔,不过只对我而已。 我小心地亲吻了一下他的鼻翼,随后拉开他放开我腰上的手,想坐起来,却被他一用力又拉了回去,随后他蹭着我的脖子低沉道,“别走,再躺一会。” 我愣了一下,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唔了一声说道,“你偷看我的时候我就醒了,看你看得那么专心,我就不打扰你了。” 我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脸刷地烧红,恼羞地说,“放开我,我要起床!”他没动,还是压着我,低笑道,“别害羞,我眼睛还没睁开,不知道你在害羞还是脸红。” “张楚,滚蛋!快放开我!” 他句句带着调戏,我崩不住,就想从他怀里出来,他用脚压住我的腿,指着他的唇说道,“亲一口,我放你走。” 我淬他,“想得美。” 他哎了一声,一翻身就把我压在下面,额头抵着我的额头说道,“好吧,都没刷牙,刷了我们再亲。” 我吼道,“你滚,给我滚下去!” 他哈哈大笑,顺手就摸了下我的腰,才翻身坐到床上,我刷地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冲进浴室里。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不敢出去客厅吃,主要是怕碰到张轩,张楚就帮我把早餐端进来,他妈妈也跟着进来,我愣了一下,随后赶紧坐好,她笑了一下示意我不用紧张,接着她坐在我面前,说道,“张楚跟我提了一下,说大学毕业了就结婚,你的意见呢?” 我没想到她进来是问这个,我的脑袋一下子一片空白,我看向张楚,张楚神色变了变,把早餐放桌子上,就去握他妈妈的肩膀说道,“妈,她还没同意,你别这么着急,这事情我处理。” 他妈妈一把拉开张楚的手,眉眼冷了几分,“张楚,你是不是没跟李优说,你要是没把这事情定下来,你爷爷就会在下个月给你找女朋友,按你爷爷的性格,他看中的人就不会改的,到时你再跟他说李优,他是连看都不会看的,你怎么还这么糊涂。” 我捏着手心,死死地看向张楚,张楚下意识地躲着我的视线,但很快他就直接看我,没躲开,朝我点点头,表示他妈妈说的话是真的。 我的脑袋轰隆隆地作响。 他妈妈又说道,“李优,我也不怕直接跟你说,我们家族就是这样,男孩子23岁了肯定是要找对象的,而且我们要找的都是门当户对,至于会同意你跟张楚在一起,就因为你是扬小调的继承人,不然我们是不会同意的……” “妈!”张楚大声打断他妈妈的话。 他妈妈甩了他一眼,眼眸里全是凌厉,“我是实话实说,这说明你们是有缘分的,不是很好吗?张楚,你过几天就要去银行实习了,你得知道你的责任,李优会理解你的,她也会理解我们家的!” 说着她就转过头看着我问道,“李优,你懂得对吗?” 我咽了下口水,心里很复杂,但是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我知道张楚妈妈的厉害,而如今她肯同意,至少对我来说少了一件烦恼的事情,但是她说的那么快结婚,我真是没做好准备。 可是她话里也说了,如果张楚再不跟我确定关系,他爷爷就要帮他找对象,想到他身边站着另外一个女人,我就觉得浑身发疼,难怪他那天那么着急地跟我说。 我咬紧下唇,说道,“阿姨,我懂你的意思。” 他妈妈笑了一下,眼眸里闪过一丝赞赏,“很好,你能懂就好,如果你做好准备了,过几天就见见张楚的爷爷。” 我顿了一下,张楚说道,“妈,我们要开学了,跟爷爷说过年我们再见他吧。” 他妈妈这才反应过来,说道,“对啊,你们都要开学了,那行,这事情我跟你爷爷说,那李优,你吃早餐,我先回去了。”说着她摇曳着长裙走了出去,顺手帮我们带上门。 看着门关上,我瘫坐在沙发上,张楚坐了过来,拉着我的手,低声道,“对不起……” 我把头仰在柔软的椅背上,心头很乱。 我才刚刚懂得爱情的滋味,张楚将我的头推到他的肩膀上,他说,“还有两年,是不是太着急了?” 我闭了闭眼,鼻息里是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我摇了摇头,说道,“是着急了点,可是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觉得也没什么好挣扎的了。” 他眼睛一亮,低下头问我,“那你是真的愿意毕业了就嫁给我?”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换来他疯狂地亲吻。 吃过早餐,他送我回家,我一直以为他不会开车,但没想到他早就拿到驾照了,车子顺溜得到了我家门口,从昨天到这个时候,他没提过李秀一句,我拉开车门,他喊了我一声,我转头,他的唇就贴了上来,带着清冷的味道,好闻得很。 他放开我后,我便跨出车里。 一抬眼,就看到李秀站在门口,正看着我,而她那头卷发竟然剪短了,短得只到下巴的地方。 她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们,我弯下腰叫他快走。 他眯了眯眼,看向我家门口,看到李秀,他眼眸冷了几分,油门一踩,刷地车子滑出去很远。 妈妈从屋里出来,看到我急忙拉住我,问我是不是去张楚家了,我说是,她脸色变了变,却不敢说什么,随后她看向李秀,伸手去拉李秀说道,“进屋吧。” 李秀冷冷地看着我,接着她没有接妈妈的手,直接转身就进屋,爸爸也在屋里坐着,看到我进来,喊了我一声,说道,“过来坐。”妈妈推着我朝爸爸那里走去。 接着我们三个人坐在沙发上,李秀则不停地按着遥控器,每个频道看不到一秒钟。 妈妈说,“优优,我劝不动你是吗?你一定要跟张楚在一起?” 我看了眼李秀,她听到这个话,按着遥控器的手一顿,接着又继续按着,我扬着笑脸对妈妈说,“是,我跟张楚还打算结婚了。” 啪……那新买的遥控器就这么从李秀的手滚在地上,发出响声。 妈妈闭了闭眼,突然发狂地说,“结婚!你什么都没跟我们商量你就说要结婚,优优,你能自己作主最好,可是你姐姐,你也要顾及下你姐姐啊,你怎么就确定张楚是真的喜欢你,而不是为了气你姐姐才跟你在一起的?” “气我姐姐?”我猛地看向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的李秀,妈妈继续说道,“你姐姐说张楚那么喜欢她,怎么会喜欢你呢,她当初走的时候都没跟张楚说,张楚肯定气死她了,你看,你姐姐快回来了,张楚就跟你在一起了,那不是为了气你姐姐是什么?” 那一刻,我为李秀这么能编故事的才能感到佩服,我刷地站了起来,指着一直没说话的李秀,对妈妈说道,“你好好问她,当初她对张楚做了什么?他们真的有谈过恋爱吗?李秀的成绩是她自己下降的,跟张楚没有任何一点关系,她骗张楚说她……唔……” 下一秒我的嘴巴被人从身后捂住,李秀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再说,你敢再说!” 一直没说话的爸爸走了上前,一把扯住李秀,将她往墙上推去,狠狠地指着她,“秀秀,你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对我们撒了不少的慌?你说,给我说清楚!” 李秀披头散发地瞪着爸爸,眼眶睁得大大的,许久之后泪水从她眼眶里溢了出来。 我狠狠地擦着嘴巴,狠狠地看着她哭。 她边流泪边说,“爸爸,我知道了,你不相信我了,你现在只相信李优,这么多年了,你怪我是不是,怪我不在你们的身边,可是我也不想啊,我那么惨,张楚不喜欢我,他妈妈让我滚,我的成绩不好,那个陈挠一直压在我的上头,而她……” 李秀狠狠地指着我,“她却变得那么优秀,她不是垃圾吗?爸爸,她是垃圾啊,你怎么会相信她,你以前那么恨她,现在也该恨她才对。” 爸爸跟妈妈浑身一震。 他们愣愣地看着我跟李秀,妈妈顿时大哭了起来,她拼命地捶着爸爸的肩膀狠狠地说,“都怪你,都是你,你看,我们两个女儿都被我们给毁了,秀秀从小就听你的话,你觉得优优是垃圾,她心里也这么觉得,她也这么想着,她在心里这样想自己的妹妹到底想了多久,李天助,都是哈哈哈哈……”说着妈妈仰头大笑,那笑声悲凉无比。 那一刻,绝望跟黑洞在我的心里不停地挖着。 这一天早晨,我们家全体堕入了黑暗,那黑色的记忆如被夹子打开了,全铺满了屋子,一条伤疤两条伤疤,一条伤痕两条伤痕,就这样横直在屋子里,无限地放大,无限地摊开。 这个世界上,种下什么因结下什么果。 永远都是注定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完结章 到了中午,客厅里,爸爸妈妈如雕像般坐着,李秀在哭了一会就出了门,我则爬到楼上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这天没人去做饭,爸爸妈妈后来也出了门,家里就只剩下我一个,我吃了两桶泡面,就进了画室。 待到晚上十点多出来,画了三幅画,这三幅画都很黑暗,我把那些黑暗全画出来了,血淋淋的,反正也不打算参加比赛。 李秀回来了,她正收拾行李,我愣了一下,就听见妈妈在楼上问道,“秀秀,你收拾行李做什么?” 李秀仰高头,朝妈妈苦涩地笑了一下说道,“妈,我想出去一段时间,银行的工作我辞掉了,我需要静一静。” 说着她就低头塞衣服,妈妈愣了一下,满脸的悲伤,我咽了下口水,去倒了杯水,李秀突然喊住我,我的身子一下子就防卫起来,冷冷地看着她,她站在离我三步远的位置,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她苦笑道,“好好跟张楚在一起,你们的喜酒我就不喝了,这些年在法国,我想到的是回来,让张楚爱上我,我们修成正果,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时间是这么可怕,我输给了时间,当初我想逃避,想离开,想用最好的一面再回来,这样的逃避却让我失去了一切。” 她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等我回来,发现……所有都变了,再也不是我离开时的样子了。对不起,我差点掐死了你,妹妹。” 我直直地看着她,再眨眼,发现眼眶里溢满了泪水,我轻轻一眨它们就落了下来。 李秀只在家里再睡了一个晚上,早晨五点多的时候,天还蒙蒙亮,她就离开了。 她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会经常打电话回来的,勿念。 后来我知道,她去了西藏,在那边当起了老师,直到我怀珉珉的时候,她才回来,二十年了,她才真正像个姐姐,我才真正像个妹妹。 爸爸妈妈早上起来发现李秀走了,妈妈望着门口一直垂泪,而爸爸则捏着拳头,喝着李秀买的黄梅酒。 这个家,只留了李秀不到半个月的味道。 下午的时候,张楚过来接我去海大,爸爸在门口喊住他,语气很轻却很重地说道,“好好照顾我的女儿,不要像我一样,辜负她。” 张楚挺直背,很认真地点头,并承诺道,“会的,叔叔请放心。” 回到学校过后没多久,张楚就开始进入他们家在海印市的银行实习,我则备考四级英语。 学校学生会副会长的位置则一直空着,陈挠也去了证卷公司实习,我一次都没见到他。 大三的下个学期,我也开始进入扬小调,参与工作,我四级的英语考过了,但我不打算再考了。 陈妮跟刘艳则都过了六级的考试,她们知道我去扬小调上班,经常帮我收拾床铺,等我回去的时候可以直接住。 我住宿舍的日子则越来越短,张楚有了车,他经常到扬小调接我,我们约会,亲吻,在海印市的每个角落留下我们的足迹。 2005年6月,我跟张楚大学毕业。 2005年8月,我跟张楚举行了婚礼,在常青镇,唐君跟郭晶都来了,那一场婚礼很简单。 当天,我收到三份结婚礼物,一份是陈挠送的,那是一个金色的纽扣,一份是张轩送的,那是一副画,画里我牵着张楚的手,另外一份是杨天,是一份cd,他在cd上面写了两个字:最爱,而cd里是两首歌:花房姑娘,一无所有。 当晚,我捧着cd哭了一个晚上。 2005年8月25日,杨天带着素贞阿姨还有秦萧叔叔去了深圳。 2008年天优地产在香港上市,总裁:唐君,副总裁:杨天。 2008年12月,郭晶跟唐君在深圳举行婚礼,时隔三年,我又见到杨天,他倚在门边,朝我懒洋洋地笑道,“妹妹,好久不见。” 第147章 番外大全之一 张小珉的番外(张楚跟李优的包子) 我七岁了,听说妈妈怀我怀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可是明明她就很老了啊,都三十一岁了还不打算要小孩,哼,所以呢,奶奶在我懂事了之后就说:我从来没见过像你妈妈那样倔强的人,哼。 听说奶奶当年跟妈妈一直闹,妈妈就跟爸爸一直闹,反正就这样不停地闹,像爷爷这种脾气很好的人都受不了。 爸爸每次被妈妈闹得厉害就直接扛着妈妈上楼!扛?这让我想到麻袋,哼,大概一个小时之后下来,妈妈就不闹了,脸红着跟奶奶道歉。 奶奶还是好生气,这是什么女人啊,成天不顾家也就算了,自己的儿子追在那后面屁颠屁颠地跑,好,这还是算了,孙子也不肯帮张家生,是想要张家绝后吗?气死她了,所以她就给小叔打电话,把小叔从杭州轰炸到北京,再从北京轰炸云南,反正小叔日子过得很辛苦,就因为妈妈不肯生小孩。 哎,我一直觉得我是吃火锅送的,因为妈妈明明不想生小孩,却还是把我生下来了(;一_一),我趴在爸爸的腿上,问他,“爸爸,妈妈这么不想生我,那我是怎么出来的?” 爸爸笑着眯了眼,摸着我的脑袋说,“爸爸把你妈妈的避孕药给换成维生素了,然后爸爸自己算你妈妈的……额,接着就每次都把你妈妈压上床,呵呵,你就出来了。” 爸爸说话一顿一顿的,我听不懂啦,“爸爸,那我就不是吃火锅送的?” 爸爸的神情立刻呆滞了一下。 他问我,“小子,谁告诉你,你是吃火锅送的啊?” 我很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小叔了,他那边噗拉噗拉地就跟我说,你肯定是吃火锅送的拉,哎哟好辣。” 好奇怪,小叔为什么后面要加好辣。 爸爸的眼角抽了一下。 我跟你们说,在我心里,爸爸当然是排第一的,但是除了爸爸以为,还有一个人在我心目中排第二,这位置很重要高大上的,那个人就是我杨天叔叔,我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男人就他,别问我,为什么睁开眼睛看到的人是他,因为我懂事了之后,妈妈拿过一组相片给我看,那相片里,哼哼,我丑丑的样子挤在一被窝里,一眉目清秀的男人就这么看着我,很温柔的,那一刻我肯定是被他帅到了,据说他抱我,我都不哭,吼吼,杨天叔叔肯定是我的真爱拉,真爱拉。 他每个月都会给我寄不少的东西,什么变形金刚拉,什么水枪拉,还有小摩托车拉,总之好多好多,我爸爸都没他买得多,所以我那小房间很快就堆满了。 有一次妈妈在房间里听音乐,我偷偷溜了进去,就看到妈妈听着音乐听哭了,那时我吓了一跳,妈妈从来不哭的,她就是跟奶奶闹得厉害,也从来不哭的,她都不像我,我偶尔还会哭下鼻子,嘿嘿。 于是我迈着小短腿就跑到妈妈的腿边,安慰地抱住她的大腿,叫她别哭。 她楞了一下,弯腰把我抱在怀里,妈妈的味道是这个世界上最好闻的,淡淡的清香,我吸着鼻子,暂时就原谅她不想生我的可恶吧。 妈妈有个毛病,在工作上遇到挫折了就喜欢找爸爸的晦气,爸爸每次都很温柔地开导她,但是要是开导都没用了,爸爸就会扛妈妈上楼……哎我都不想说了,成天就知道扛,估计妈妈最喜欢被扛。 上次奶奶生病了,我们全家人都吓得要死,妈妈放下工作急忙就奔了回来,守在奶奶的病床前一守就是三天,奶奶本来还气妈妈老是给爸爸找晦气,这下她气都消了,跟妈妈有说有笑的,我挤了半天没挤进去,气得我就哭。 反正我一哭她们肯定就会抱我的,哄我的,结果妈妈指着我,说道,“张小珉,你是男孩子,老是哭,以后会找不到女朋友的。” 吓得我立刻吸着鼻涕不哭了,奶奶一看心疼死了,就朝我招手,还顺便一把把妈妈推开说道,“他才几岁啊,还不许他哭,你当他是你啊。” 说完了,妈妈脸就一黑,我哭都不敢哭了,也不敢靠近奶奶,果然吧,奶奶跟妈妈又生气地吵了起来了,爷爷一进门看到奶奶跟妈妈在吵,急忙抱着我说,“这是女人之间表达感情的方式,她们是爱对方的,你别怕。” 哎我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她们成天吵我都习惯了。 小叔跟我说,“奶奶跟嫂子就喜欢吵,你爸爸跟嫂子就喜欢……哗……。” 我很天真地问小叔,哗是啥?小叔摸了摸鼻子,被妈妈用书狠狠地敲了下头,就如一只老鼠一样窜上楼了。 对于大人的世界我实在是不懂。 还有一个叫郭晶的阿姨,哎,她真是长得比我妈好看,生得宝宝却没有我好看,唐君叔叔是个坏叔叔,他最喜欢逗我,还喜欢帮我冲凉,我也喜欢被服侍的,可是…… 他喜欢弹我的小鸡鸡,真是讨厌,每次冲凉就笑着坏坏的,逼近我,弹我的小鸡鸡,我捂着小鸡鸡在浴室里躲他,呜呜。 妈妈知道了,就进来,拎着唐君叔叔的耳朵把他扔出去,后来妈妈还凶我说,“下次他弹你小鸡鸡你就弹回去,躲什么躲。” 爸爸一听哈哈大笑,压住妈妈直问,“那来,你也来弹我的。” 妈妈顿时就红了脸,我还准备说什么,就被小叔一把拎了出去,还顺势关了门,我哭着喊道,“我的衣服!我的衣服!” 我还光溜溜的……呜呜。 我的生活太复杂了,说多都是泪,你们一定不懂,不过我喜欢外公,他对我很好,我要啥他就买啥,可是每次都被妈妈制止,说道,“不能惯着他!” 我听到妈妈这样说眼眶就红,可怜兮兮地看着外公,外公抱着我僵着身子,看我可怜又想顺着我,可是妈妈说了他又不敢动。 我真是觉得为什么大家都被妈妈吃得死死的,当下就要掉泪,妈妈一把把我搂了过去,直接就上楼,我抱着妈妈的脖子,闻到一抹清香,突然觉得也不那么委屈了。 妈妈有个画室,画室里好多的画,自从我出生了以后,满画室都是我了,吼吼,我看到画里的自己,就觉得我爱上了我自己。 妈妈把我画得又可爱又帅气的,杨天叔叔每次来都要带走我一副画,哼没给钱的,哼,不过给杨天叔叔我是很乐意的,谁让他是我心目中排名第二的男人呢。 对了,妈妈还有个姐姐,长得很漂亮,我心目中的女朋友的长相,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我口水就掉到衣服上了。 妈妈觉得我丢脸,想把我赶走,我可不,死皮赖脸地就赖在大姨的腿上,大姨很温柔地把我抱了起来,但她身上没有妈妈的那抹清香,这是唯一的缺点,大姨只在我家里住了一天就走了。 我们家花园的花种了很多,超级好看,我每次都会在花园里玩耍,好几次看到妈妈坐在爸爸的腿上,两个人很亲密地在说话,我一撒腿就跑过去,然后一溜烟坐在妈妈的腿上,叠罗汉似的,妈妈笑着把我搂紧。 然后我蹭了蹭,却蹭到一只手。 额……我下意识地低下头,就看到爸爸那只好看的手从妈妈的衣服里 飞快地窜了出去,我楞了一下,很快的我也学爸爸一样,把手伸进妈妈的衣服里,被爸爸飞快地扯住,他眯着眼,看着我说,“张小珉,你妈妈的某些地方只有我能碰。” 我顿时就想哭,凭什么啊。 妈妈急忙搂着我,站起来,随后转身盯着爸爸,狠狠地说,“今晚你睡张小珉的房间吧。” 妈妈还说完,爸爸神色就变了。 我看着爸爸这神情,心情好好…… 随后妈妈带着我去冲凉,洗刷刷,我还搂着妈妈的脖子嗅着,问道,“妈妈你用什么沐浴露,我也要用。” 妈妈就倒了些她经常用的沐浴露擦我身上,我一闻就醉了,这沐浴露真好闻,接着我抱着那沐浴露说道,“这个我要。” 妈妈扯过我手里的沐浴露说道,“不行,你有小孩子的沐浴露。” 哭……我想当大人。 晚上我靠在妈妈的怀里,很舒服地蹭着,哎自从我懂事以后就没再跟妈妈睡过觉了,爸爸以妈妈别压坏我为理由,每次都把妈妈带走。 我哭着都不回来。 今晚我可以好好地跟妈妈睡一觉了,有谁我有那么可怜吗,跟妈妈睡觉还要预约时间。 睡到半夜,我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我的身子在飘,这个感觉不错,像是在天空自由自在地似的。 但早上起来我就嚎啕大哭。 妈的,我回到我自己的床上了! 我撒腿就朝爸爸妈妈的房间跑去,那门把我怎么拧都不开,后来小叔坏笑着帮我开了,我冲了进去。 到了床边就停住了。 爸爸抱着妈妈,手搭在妈妈的肚子上,一只脚压着妈妈,他的脸很亲密地靠在妈妈的颈窝里,这画面我觉得很美好,但少了个什么东西。 那就是我啊。 于是吃力地爬上床,用力地滚进爸爸妈妈的中间。 结果,爸爸一起床,压着我屁股就打。 好烦。。。我觉得爸爸太霸道了。 妈妈给我用一下又怎么了。 二十五年后,我儿子也跟我这么抱怨。 第148章 番外大全之二 李优/张楚的番外(大婚) 红烛帐外,妖妖娆娆,在小镇的婚礼都是东方形式,穿着大红色的龙凤褂,而我跟张楚的婚礼则是西方的,这点在张楚爷爷的眼里就看得很不过眼,他说,“咱们家族世代以中国的婚礼形式,可你们却穿着这什么白色的婚纱,黑色的西装,像什么样。” 张楚的爸爸急忙笑道,“爸,这你就错了,要与时俱进,还有当年我们结婚那不是还没有流行穿婚纱嘛,等下敬酒会走回东方形式的。” 张楚爷爷摆摆手,冷哼一声,“算了,快点给我生个孙子吧,我教你们教得太烦了。” 张楚拉着我急忙跟他爷爷鞠躬,他爷爷轻轻扫了我一眼,撇过脸拐着拐杖就走了,在前两天,我还看到张楚的爷爷手里捧着一本相册,那相册里有四个女孩,据说是他一直想介绍给张楚的。 从我家里出嫁的时候,我穿着龙凤褂坐在车里,郭晶是我的伴娘,她紧靠着我,张楚坐在我的另外一边,手一直扶着我,我的头被遮住了,眼前红红的一片,车窗没开,但我从家里走出来的时候,到处是鞭炮声,每走一步我就一阵恍惚,这个时候我才有了要出嫁的感觉。 直到进了车里,我的心情都还是恍惚的,车子缓慢地开着,我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闪过李秀那一声都不打就趁夜离开的背影,闪过陈挠把纽扣放在我手里的那一刻,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如果能够多个心眼,也许后来我们就不会成了陌生人,闪过杨天……他说他不来参加我的婚礼了,他在计划着去深圳的事情,素贞阿姨叹着气拉我的手,叫我一定要幸福,闪过张轩背着画板半夜回来了,在走廊上看着我笑,那虎牙亮亮的,那么像小时候虎头虎脑的样子,闪过妈妈爸爸,昨晚妈妈一个晚上都没睡,在屋子里一直帮我整理这个整理那个,爸爸则贴了满屋子的囍字,一夜没睡。 那个很小的瘦弱的11岁的女孩站在常青树下,幻想着常青树能带她飞翔给她自由,那个在爸爸皮鞭下苟延残喘的女孩,午夜梦回都想着离开父母,那个学习成绩很差却总是拒绝别人关心,每次都不给张楚好脸色的女孩。 她叫李优,她是我的过去,那段悲痛黑暗的日子,在十四年的洗礼中,远去了。 我不曾想过我会这么早结婚,却这么早被套入了婚姻的牢笼里,那个男人现在就坐我的左手边,牵着我的手,呼吸声就在我的耳畔,细小的却不容忽视,他是我爱了很多年的男人,可是我被动地跟他结婚,至今却连一句爱你都没说。 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脚猛地一阵刺痛,我惊了一下,是郭晶的手,她用力地捏着我的手,我拉开她,压着嗓音问,“干什么?” 她嘿嘿一笑,说道,“我妈说,出嫁要把你掐哭,这样吉利。” 我晕,我把捧花放左手上,问张楚要纸巾,张楚慌乱地抽了张纸巾给我,着急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我擦了擦眼睛,说道,“郭晶把我掐哭了。” 郭晶焦急地说,“我去,我就掐了那么一下,真的哭了啊?张楚,你别这么看我啊,出嫁要掐才吉利的。” 张楚捏捏我的手,问道,“好点了吗?” 我咽哽道,“其实刚才郭晶没掐的时候,我已经哭了。”张楚很着急地低下头想看我,我推开他的脸说,“别看,我擦干净了。” 他搂着我的手紧了又紧,问道,“想什么想哭了?” 我想说,想你,可是我觉得这个时候不合适,张轩转过头笑眯眯道,“嫂子,你可是想到我了?” 郭晶一把推开张轩的头道,“去去去,别凑热闹。” 缓缓地,车队停下了,张楚扶着我,将我带出车,鞭炮声在脚边噼里啪啦地响起来,那双有力的臂膀则坚定地扶着我,我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手心的温度让我安心。 进了他家,那高高的阶梯,每走一步我就像是把未来一寸一寸地交到他手里,屋里很热闹,谁跟谁我不知道,但是哄闹嬉笑的声音,以及眼帘脚下的红色地毯,能感觉到喜气,进了他的房间,他拉开了我的红盖头,我遮了一下眼睛,才适应了外面的视线。 郭晶笑眯眯地蹲在我脚边,她握住我的手亲了一下,她说,“看到你出嫁,我像是看到我女儿出嫁一样,感觉很奇妙。” 我瞪着眼睛看她,她笑眯眯的。 看到她的笑容我更加温暖,张楚站在我旁边,摸着我的头,很柔情,大红色的喜床还不能坐,我们就全坐在椅子上。 不一会,表妹闺闺,还有另外的两个姐妹都来了,聚集在一起,而伴郎跟兄弟们则在楼下,我在新房里,新房是张楚原先住的那间房间,落地窗可以看到花园那里全是红色丝带,一看就喜气洋洋的。 而靠近衣柜的位置,全是我的行李。 从家里带来的行李,它其实很多,但是又很少,妈妈留了一些在我房间里,她说,“随时回来看我。” 其实北门跟我家离得不远。 但妈妈的语气让我伤感。 婚姻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它总能困住很多人的灵魂,张楚知道我的心情,搂着我一直没放开,那手像是害怕似的,其实我半点也不后悔嫁给他。 下午的时间很漫长,我们设的是晚宴,床不能躺,我坐在椅子上一点一点地睡着,张楚帮我拿了个枕头靠着。 迷迷糊糊的,我睡着了,也迷迷糊糊地醒了,醒的时候朦胧的视线里看到一个高大的身躯蹲在我那堆行李那里。 手里捧着一本画本,翻开了不知道多少页,那上面……画的全是一个少年。 我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张楚似乎也感觉到了,他捧着画本,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那眼眸里除了柔情还有震惊。 随后他缓慢地蹲在我跟前,干净的下巴仰着,他颤着嗓音问道,“是我对吗?这画本里的人是我对吗?” 1992年落笔的第一页,一个少年他越过栏杆,那初长成的身板在阳光下发出一道光芒。 1992年落笔的第二页,还是那个少年,他伸手笑着摸眼前那团混沌,眼眸里的笑容能腻出水来。 | | 还有很多,整整一画本都是张楚,都是他,那张俊秀的脸突然滑了一行泪下来,滴在我的手心,那泪很烫。 我咬咬牙撇过脸,低声道,“你从小学就住进我的心里了,我不愿承认那是对你的喜欢,所以我……” “张楚,我李优,很早就爱你了。” 说着我的身子就被他一把搂住,用力地,死死地,搂得很近,他浑身都在颤抖,不停地,颤抖着。 他的泪打湿了我,“对不起,幸好我没错过你。” 我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腰,安静地靠着他,那一刻,就如永恒。 门突然哗啦地被人推开,一堆的人一群的人挤在门口,接着不知是谁一把推了那些人,随后门就被用力地关上了。 屋里又一片安静。 只剩下我跟他的呼吸声。 后来表妹闺闺跟我说,她很羡慕我,她觉得表姐夫真是很帅很好很棒。 五点钟,迎宾,在常青镇最好的酒店,走上那台阶,我就想起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天,爸爸带着我跟妈妈一起来吃饭。 每个人都在时间的流逝中改变。 我穿着高跟鞋站在门口迎宾,为了让我的脚舒服一点,张楚去搬了张小凳子,塞进我的婚纱里,让我脱了高跟鞋站在椅子上。 客人很多,张楚的爸爸的朋友最多,还有爸爸的朋友,张楚爷爷的朋友,我的一些同学,还有d班的那群猴子,如今他们大部分都从商了,混得不比大学毕业出来的差,孟宴老师带着整个扬小调,全来了,季老师带着师母还有他的孩子,师母是我第一次见到的,那是个如玉般的女人,眉眼轻柔,看起来很舒服。 这一迎宾,足足站了我三个小时,八点,婚宴才开始。 婚礼司仪是刘艳介绍的,是个女人,很斯文的女人,她讲话很朴素,没有夸大其词,当走星道的时候。 爸爸牵着我,张楚一只手放在身后,一只手伸向我跟爸爸握着的位置,那司仪说,“李天助先生,眼前这个男人即将要接手你养了25年的女儿,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讲的吗?” 爸爸看了我一眼,眼眶红红的,随后他倔强地转过头,看着眼前高大的张楚,硬声说道,“好好照顾我的女儿,别辜负她,别欺负她,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不是两三天不是十几年,她受了很多委屈,在往后的日子里,你得好好对她,我谢谢你。” 说着他竟然朝张楚鞠躬,我的泪水刷地从眼里流出来,我快速地扶住他,将他拉起来,恨声道,“爸,别这样,很多人都看着。” 张楚也急忙扶着他,焦急地说,“我才需要向你鞠躬,爸,你别折煞我了。” 这时司仪说道,“大家也别抹泪,新郎官,你有什么想对你岳父说的吗?他辛苦地女儿拉扯到二十多岁,一转眼这女儿就成了你的人,父母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你想对这伟大的善良的爸爸说些什么呢?好让他放心地把女儿交给你。” 张楚挺直背,双手交握着爸爸,很认真地说道,“爸,我会给李优一个幸福的未来,做她坚实的后背,给她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谢谢你把李优照顾得这么好,我认识她十四年了,这十四年里,我眼看她从一个不爱说话的女孩到了今天这样让我心折的女人,是我的幸运,我幸运遇到了她,这辈子不离不弃。” 后面这话他是看着我说的,眼眸里有着些许的泪光却更加柔情,我知道,那本画本让他更加安心了。 司仪笑道,“青梅竹马,还有比青梅竹马更让人暖心的爱情吗?这世间,忧忧愁愁,烦烦扰扰,当多少人的过客,接受了多少人,等了多少年,愁了多少年,追了多少年,在一起多少年,照样一转身就是一辈子,但这能十几年能修成正果的爱情,是这辈子最大的福报,大家给热烈的掌声,给新郎勇气,让他把新娘从十四年的跨越中,来到自己的身边,成为这辈子左手边的那杯幸福的咖啡。” 全场的掌声噼里啪啦的,站在星光道上的伴娘姐妹团全哭成了一团,张楚修长的手从爸爸的手里把我接过,当触到他的手心时,他卷了起来,包裹着我的手,紧紧的,看着那只手,我的泪水掉得更厉害,化妆师急忙上前,用纸巾擦干了我脸上的泪水,有用粉扑给我上了妆,而张楚神圣而尊重地牵着我,一起走上那星光大道上。 司仪的身后是一个一幅画,那是我画的常青树,它在这夜晚树叶翻飞,美丽如初。 它有个漂亮的名字:叫雪松。 第149章 番外大全之三 我做了一件错事,但不知道怎么去弥补,所以我逃到法国,以为这个城市能洗去我那些罪名,小时候我顺风顺水,妈妈爱我爸爸疼我,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我一直知道我有一个妹妹,也很好奇她到底长什么样。 妈妈说,妹妹也很可爱。 但我见到妹妹的时候,只觉得她很瘦也很安静,她一来就想要我身上的衣服,那是我刚刚穿上去的,那一刻我不想给她。 幸好妈妈也叫她别拿我衣服。 后来我知道她成绩不好,想帮她补习,她就开始拒绝我了,她的眼睛其实很漂亮,但瞪起人来太恐怖了。 我也挺怕她的。 我不知道人心是什么样的,其实我不喜欢妹妹这么安静,但她从来也不喜欢跟我交心,渐渐的,我开始不太喜欢她。 但她是我妹妹,我不能讨厌她,她是继爸爸妈妈我最亲的亲人。 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优秀的,在学校里,在这条街上,没有人不喜欢我,也没有讨厌我,他们都爱夸我,看到妈妈因为他们夸我而高兴,我也很高兴。 我开始注意到张楚,是在他跳高比赛上,那场冬季运动会,我看着那男孩初长成的削瘦身子越过栏杆,那一眼让我觉得他身上蕴含着无限的力量。 后来我发现他对妹妹很关心,我看着那安静不说话还老是趴在窗边的妹妹,为什么会让张楚这么关心呢。 真是奇怪。 我想帮妹妹补习,她不要,可是她却接受张楚的帮忙,那一刻我挺失落的。 但后来因为妹妹的事情,我跟张楚走得越来越近,我发现他是个很有意思的男孩子,最重要是他很温柔,看着我的时候,我觉得那眼眸里汇聚了万千星光。 我跟他很有话题聊,他总能逗我发笑,我也会绞尽脑汁地找话题跟他搭话,喜欢我想跟我聊天的人很多,但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让我花费心思。 那一年,英语竞技赛,那是我第一次跟张楚出外参加比赛,这么多人,我跟他最熟,常聚在一起聊天,他是个肚子里很多墨水的人,才小学,他的英语就很棒了,那时我还略逊他一筹,只是我不承认而已。 比赛成绩出来了。 我怀着拿第一名的心却拿了第三名,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黑了,而张楚却拿了第一名,在他的面前,我突然找不到优势。 那是我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感觉,很难受很辛苦,也想逃离。 我还不喜欢妹妹的地方,就是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那双好看的眼睛能用来瞪人也能用来透视人心。 她看着我的时候,我感觉到她在窥探我的内心,看透我似的。 我把那个小孩不小心推在地上的时候,她那眼睛一亮,仿佛看到我做了坏事一般,这让我无端地想哭。 最让我难受的还是,那个叫陈挠的男孩,我陪妹妹去上英语培训班的时候,还看到他,那样呆的一个人,那时我也听到了流言蜚语,说他是镇长的傻儿子,我看他那样,确实挺傻的。 谁知道,一转身,他拿了英语竞技赛的第一名,当我看到我的名字排在他下面的时候,我差点崩溃。 我竟然输给了一个差生,一个让人耻笑的差生。 我觉得我辜负了爸妈,辜负了老师,也辜负了张楚对我的加油。 但我的恶梦远远没完,上了初中之后,我发现我竟然跟他编排在一个班里,这让我十分慌乱,而老师居然二话不说就把班长的位置扣给他,那我呢? 为此我想要超过他,必须考在他的面前我才有未来,才能再拿回那个班长的位置,但是我更没想到的事,每逢考试,我必定是落在他的下面的,我每天死去活来地努力读书,他却轻松地站在我面前,远远地超越我。 我开始害怕。 成绩开始下滑。 几次期中期末考我都达不到理想的成绩,我开始自暴自弃,那时我觉得该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于是我被漫画吸引了。 漫画里没有读书没有成绩没有失败也没有成功,我只看到一对对美满在一起的情侣,那让我无比羡慕,也让我明白了,原来这世间还有比学习更吸引人的东西。 妹妹知道我看漫画,几次警告我,甚至是威胁我,说看漫画成绩会变差。 我想说,其实我本来就很差了,不像她,如今的她是小画家,看到她在电视上出现的那一刻,我觉得整个世界都黑了,冰冷冰冷的。 反观我自己,只剩下漫画书了。 初二的时候,我的心开始蠢蠢欲动,我想要谈恋爱,我不想要被现实那些烦恼的事情打败,我想要一个没有读书没有成绩没有优秀失败没有妹妹优秀的世界。 那天,我从教室出来,站一边等妹妹,却被一群人突然冲了过来,扯住我的衣服,将我往图书馆旁带,那时我知道是谁,学校那群飞虎队,我不怕她们,我是可以脱身的,但是就在我准备想办法脱身的时候,我看到了张楚。 那一刻我神差鬼差地就放弃了挣扎,我想,如果他来救我,我就以身相许。 没想到,他真的来救我了,拉住我的那一刻,我看到他那冰冷的气息,强大的气场,让我一下子就折服了,多像漫画里的男主角啊。 他说,“我带你回家?” 我哭着说,“不要,我怕爸爸妈妈担心,我能去你家吗?就住一个晚上,明天我一定回去。” 他愣了一下,随后安抚道,“好,你别哭,没事的,这事明天告诉老师。” 我立刻揪着他,说道,“别告诉老师,我丢不起这个人,这事情过了就过了吧。” 他很温柔地嗯了一声,就带着我上了他家的车。 那是我第一次坐他家的车子,很舒服,还有司机,这更让我倾心,他多优秀啊,长得好看成绩又好,家里条件也好,多么附和梦里的王子。 从那天起。 我开始了一连串的欺骗。 就只为了让他陪着我,我一直挑战着他的耐心,就看他哪天会耐心全无,但他没有,一次一次地在我的欺骗下相信了我。 我成绩一落千丈,他成绩也开始下滑,那时我就想,也许我们就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但我不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从那天他拿成了我的书包匆忙地走了,我就知道也许他知道了些什么,但是我还是抱着一丝侥幸。 但可惜上天没有站在我这一边,他什么都知道了,在我慌乱中,来不及解释的时候,妈妈被老师叫到了学校。 我编织的美梦一下子全击碎了。 被妈妈从学校里揪回家里的时候,家里大吵了一架,我的妹妹无辜地成了那个被爸爸妈妈骂的人。 其实那一刻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就是不想替她辩解。 我去找张楚,被张楚的妈妈轰了出来,那华丽的北门在我面前关上,那一刻我知道我什么都没有了。 就连张楚这个也许可以带我走出困境的男孩都不会帮助我了。 我兴起了个很疯狂的念头,我这么失败,妹妹已经这么优秀了,我得去找回我的优秀,张楚家一看就是有钱人,就我现在这样,是不可能会得到他妈妈喜欢的。 我要去法国,然后风光地回来,让时间把所有一切黑暗全洗干净,我回来了就不会再有人责备我,我还可以当过去的那个李秀,也可以继续跟张楚在一起。 这一年多来,我在催眠我自己,我催眠我跟张楚是已经在一起了,每天都这么催眠着,渐渐地我觉得我跟他在一起是事实。 那时我并不知道,当我试图跟时间玩心计的时候,我已经被时间玩了一回了。 去了法国,我每天除了努力学习以为,剩下的时间就用来想张楚,给张楚写信,让他在我离开的这些年不要把我忘记了。 我在法国修金融系,看到妹妹站在我们学校的讲台上风光地讲着她的成长的时候,我才发现不知不觉这个瘦小的安静的妹妹优秀得我快追不上来,我得坐在台下,安静地听她讲课,她比我小,是爸爸嘴里的垃圾,爸爸从来就没爱过她,她为什么会有今天如此的辉煌成绩。 讲课还没完,我已经坐不住了,我直接站起来就走,但我知道在这个严谨的学校里,我这是会被罚的。 果然,我一出会堂,就被老师拉住,那老师教训了我。 等我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我就看到她,我的那个曾经差我不知道多少的妹妹正站在我面前。 接着她什么话都没讲就打我巴掌。 那一刻我只剩下跟她拼了的念头,她这么优秀了,凭什么还来打我,优秀就了不起吗,我过去优秀的时候也没有打她啊。 我忍不住骂她是垃圾。 等我想还手的时候,妹妹的师傅却握住了我的手,那时,我知道,我如果没有非常优秀,我是战胜不了我这个妹妹的。 我冷笑着告诉她,回国后再算这笔帐。 后来的日子,我更加疯狂地学习,所有的证我都去考,也让我考上了,拿到了,我成了学校里唯一的一个中国学生却名列第一,吓坏了那些金发碧眼的洋人。 我还没有毕业,已经有很多的机构来邀请我去他们那里上班了,每天收到的邀请涵让宿舍的所有人羡慕妒忌。 我捧着那些证书,归心似箭,拒绝了所有人的邀请,直到有一天我的导师问我,“你想去中国发展对吗?有没有属意哪个城市?” 我点头,应道,“海印市的银行。” 导师笑道,“好,我正收到他们的邀请,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国?” 听到我受了张楚家银行的邀请,我整个人处于很亢奋的状态,我就知道,张楚没有把我忘记,他,在我毕业的时候就来邀请我了。 我收拾了东西就回国。 时隔多年,再次踏在常青镇的地上,我倍感亲切,看到爸爸妈妈看到我呆愣的那一刻,我心里万分柔软,对不起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我很优秀地回来了。 当妈妈爸爸知道我在准备到银行上班的时候,眼眸里闪过的惊喜让我觉得值得。 我走的值得。 但是,后来我发现,时间是个很可怕的东西,爸爸妈妈对我欢迎却不如妹妹的点点滴滴,我坐在沙发上,听着妈妈说,“优优去了深圳这么久也没打个电话回来,真是的。” 爸爸一边喝茶一边说道,“她的主见多得很,这些年哪管得了她啊,你这个当妈的,平时也不跟她多聊一点,都大学了我们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过去,妈妈不曾这样挂念着离家的妹妹。 过去,爸爸提到妹妹脸上就难看。 但是今天爸爸妈妈却把妹妹拴在裤腰上记挂着,这让我想起我打的几次电话,妈妈都说在给优优做好吃的。 心一瞬间往下坠,冰凉冰凉的。 我像个局外人,突然闯入了这个家里,格格不入。 这让我非常害怕。 但让我更害怕的是妹妹从深圳回来了,她看到我时,我也看到她了,这么多年她真的变了,变得漂亮了,那双眼睛不瞪人更好看了,我还听说阿姨想把于涛介绍给妹妹,于涛在小时候是我的好朋友。 如果问我,你最怕什么,我一定毫不犹豫地说:时间。 让我崩溃的事还在后头,张楚出现了,我在北门绕了那么久都没看到的男孩,他带着我妹妹回来,并且还亲了她。 长大的这种成人的亲吻,我比谁都懂,惊慌布满我的全身,我去扒张楚的车子被他拽了下来,我看到妹妹站在门口,似在嘲笑我。 那一刻,我的念头是,如果没有妹妹,那该多好。 于是我冲上去打她,掐她的脖子,想把她掐死。 我一直都知道妹妹不是任人打的主,果然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并且回手了,回得那样狠绝,那一刻我知道了,我跟她在今晚必须做个了断。 但爸爸来了。 妈妈也来了。 他们阻止了这场战争,妹妹指责我的话在我的耳边不停地余绕着,她跑了出去。 家里安静,安静得压抑,压抑得十分痛苦。 我瘫坐在地上,无声地望着门口,我不甘心,这么多年我那么努力,我只是想要张楚而已,可是他成了妹妹的人,我怎么甘心。 我觉得他肯定还在生我的气,才会跟妹妹在一起,然后来气我的,没错,他肯定就是这么想的。 于是我跟妈妈说,张楚不喜欢妹妹,只是想要用妹妹来气我。 妈妈吓了一跳,她特别害怕,特别害怕妹妹受伤一样,我看得心口发疼,直到妹妹回来了,家里再次吵起来。 我看到爸爸明显偏向妹妹,气得冲爸爸说,“你明明当妹妹是垃圾,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她明明就是垃圾啊,明明就是啊。” 妈妈崩溃的喊叫成了家里最恐怖的声音。 那一夜我觉得大家不如一起去死好了,就没那么多痛苦了。 时间渐渐流逝。 我离开家里,到外面去走动,在这个常青镇里走动,这个生我育我的地方,我走到小学里,看到常青树,这是妹妹最喜欢的树。 我见到我的班主任。 她眼角的皱纹很明显,也很明显地说明她老了。 我扶着她在篮球场上坐了下来,她笑着跟我说,“人生真的多事啊,时间也是残酷的,但是你们在行走的,终究会越来越接近幸福。” 我问她,“老师,你知道幸福是什么吗?” 她愣了一下笑道,“幸福就是你心中有爱,宽怀所爱之人,并让你身边的人感受到幸福,你才是最大的赢家。” 那一刻,我知道我为什么失败了。 告别了老师之后,我借了辆单车,骑到我跟张楚跟妹妹曾经去的那个海边,这么多年了,海还是那片海,人却不再是那个单纯的人儿了,我想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是什么时候,那就是爸爸妈妈爱我,我爱他们的时候,脑海里还有一副画面,就是这个海边,我第一次见到妹妹笑。 那时我也是感到挺幸福的。 回来了,我想爸爸妈妈应该是很欢喜的,可是我却带了痛苦回来,想想这么多年,我写给张楚的信,他一封都没回,这就说明了,其实他在那场欺骗里对我已经完全失望了,尤其是妹妹的指责。 这个时候想起来一样难受,我不想承认那是我的错,但它确实是因我而起的,我不在的时候,妹妹是不是替我弥补了我的过错? 我的头发是烫卷的,不像妹妹,她是天然卷,卷得那样自然好看,13年了,该变了,该放弃了。 也该去找属于我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在张楚这棵树上吊死。 我剪短了头发,就当作是一次新的出发,为我自己活着,我退了那封邀请函,联系了去西藏的火车。 那时我在法国最常听到的一个美丽的地方,他们说,那里有一条叫天堂之路的。 我想去走走。 13年,我第一次跟妹妹道歉,她很戒备地看着我,直到我说完,她眼角的泪水掉下来,那一刻其实我很想抱抱她。 我从来没抱过我这个妹妹。 我想起她被爸爸皮鞭抽打的时候,那双空洞的眼,可是她到今天却还呆在这个家里,我想她是爱爸爸妈妈的。 即使爸爸过去那么讨厌她。 她终究利用时间找回了亲情。 而我则被时间利用失去了亲情。 我没有等爸爸妈妈起床,天没亮我就走了,我不想让他们送我,我也无法面对他们。 我想一个人走走,天涯海角也好。 第150章 番外大全之四 我接了扬小调,每天没日没夜地在扬小调里工作,孟宴老师也陪着我,而他的其他徒弟则怕被拉进来帮忙,轮流来看我们之后就离开了,遥师兄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好好干。” 接着他就出发去了西藏,他说他想去西藏呆个三五年,如今他29岁了,他成名的时间比我早一点,他说他想去西藏走走那条天堂之路。 孟宴老师说,他不适合商业,每次看策划书他都会看得想睡着,这个时候我就得在旁边,替他标注策划书的重点内容。 我觉得我也不适合,但是目前却没有人愿意来接,扬小调有很多资料都是不外传的。 在外面随便招个人更不可靠。 这个时候,我就无比地想念糖糖老师,据说他的工作室开得不错,张轩也帮了不少忙。 这些年,张轩挤上了全国前五名了,他的画还是那样稀奇古怪。 张楚接了银行,从小做起,但他从不吭声,好与不好从来不说,由于海印市离常青镇距离有点远。 而我们则都算是按点上班的人,所以他住到扬小调里来,跟我一起。 他不是没说过要在海印市买个房子,但被我拒绝了,一来,我觉得住扬小调方便,二来,对于打理一个家,我还没那么大的信心。 刚开始工作,成天都很忙,我的性格在扬小调吃了不少亏,面对扬小调有画家在外采访,回答得不尽如意的时候,我第一件事不是去沟通,而是直截了当地跟那画家讲。 最后导致那画家拂袖而去,没有谁会给扬小调的主人面子,尤其是心高气傲的艺术家。 最后孟宴老师就得去帮我收拾残局。 我很愧疚,但我不知道怎么做,晚上回到房里的时候,坐在一旁闷不吭声的,张楚回来了,拿了衣服冲凉,出来见我还坐在床上,他走了过来,伸手就将我一把捞进怀里,问道,“怎么了?” 他身上还有水蒸的热气,我一贴上去,感觉冰凉的身子都发烫,我没回他,只是推开他,想去洗掉一身的冰凉。 他没放手,一用力将我压制在床上,俯在我头顶,眯着眼看我,“这副不讲话的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你小时候,我知道你发生什么事,不就是没沟通好吗?孟宴老师刚刚跟我说了。” 我被他这么一说,下意识地咬紧下唇,侧过脸几分难堪,他俯下脸,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将我正脸对着他,他亲吻了一下我的唇,笑道,“每个人都是独立个体,性格都不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首先的第一件事得跟对方沟通,别自以为是地替人家做决定,也别去指责别人,你有怒火的时候对方也有怒火,你指责了别人,别人也会生气的,老婆,你怎么还像个孩子。” 他说的话我都眼也不眨的听着,最后一句话则让我用力地将他推开,气恼地翻身起来,抽了睡衣就冲进洗手间。 谁是孩子,你才是孩子!我在浴室里冲着镜子骂。 后我坐进浴缸里,放松了身子,闭上眼睛,觉得张楚说的,确实有道理,当时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画家,冲他说道,“你怎么能这么回答,你没看文件吗?你这回答跟文件有很大的出入你知道吗?” 那画家瞪圆了眼,半会后,一把丢开手里的文件,当着所有扬小调的服务员面前冲出办公室。 那时扬小调的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我,虽然没说话,眼眸里却有不少的谴责,这让我十分难受。 这种感觉像是回到了小学的时候,那深刻的黑暗。 冲好凉出来,张楚正在泡牛奶,他笑着说,“老婆,睡前一杯牛奶有助于睡眠。”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喜欢上叫我老婆的,我在家里很少听爸爸喊妈妈老婆,也很少听到张楚的爸爸喊他妈妈老婆。 我走过去,从后背环住他的腰,他顿了一下,随后放下牛奶,握着我放在他腰上的手,手掌的温度有两个人的,交融在一起,那一刻谁都没有说话。 半响后,张楚说,“以后有什么烦恼,都记得跟我说,我是你老公,我每天都睡在你身边,是你这辈子最亲近的人,所以你可以对我发火对我生气,但是,千万别憋着,也别对外面的人生气发火,因为他们不是我。” 我嗯了一声,把脸埋进他的后背,他的后背线条优美,脱了衣服,更好看,好几次我的指甲抓得他的后背全是指痕,盘结交错,很是明显,他去游泳的时候,他同事笑他,“昨晚状况很激烈?” 他伸手摸着后背,笑道,“还行,我老婆喜欢这样。” 最后我在他同事的眼里,成了喜欢把指痕抓在后背的女人。 张楚说,“这是爱。” 我的脸立刻就滴红了,他转身将我揉入他的怀里,笑着一步一步将我推上床,笑眯眯道,“老婆,再在我的后背留点指痕吧,这是恩爱的表现,每天公司的那些男同事都喜欢秀恩爱,虐单身狗,明天我也去秀一下,请你一定务必要在我的后背上多留几条爱的痕迹,我们明天有游泳比赛!” 妈的,这男人越来越不要脸了! 我翻过身不想理他,却被他又翻了过来,一伸手就从我的裙摆下方伸了进去,我浑身一颤,他笑着俯下身子,亲吻住我的脖子,又吻住我的嘴唇,我喜欢他唇上那清凉的味道。 独一无二。 他的滋味真好。 他是猎人我是猎物,每次都被他吃得死死的,当然,这只是指床上,第二天醒来,我心情好了不少,也没有昨晚那么难过,他的手搭在我的腰上,侧着伸手,光洁的手臂上全是我掐出来的指痕,我身上也没好多少,全是他允出来的红点,到处都是。 看得我的脸烧红,我拉开他的手,滑下床,捞了衣服穿上,一转头,就看到他光洁的后背,全是细长的指痕,红红的,被抓得厉害。 我摊开手,看着指甲,有点长,剪了吧。 进了浴室里洗漱,帮他把牙膏挤在牙刷上,又倒了洗漱水在杯子里,随后我便出去喊他起床。 他很喜欢赖床,这是我后来才发现的,我走后,他的身子半截在被子里,半截露在空气中,肩膀光洁好看,阳光射进来,投在他的脸上,那张脸睡得很沉,像个孩子,细碎的发丝落在洁白的枕头上。 我一直都知道他很好看。 还越看越耐眼的那种,他有欲/望的时候特别性感,狭长的眼睛会眯起来,唇边带着清浅的笑意,亲吻的时候很霸道,揪着舌头不放,吻得人全身发软,几次呻/吟出声。 我何其幸运,有这样一个男人。 我坐到床上,去拨他的头发,轻声喊道,“张楚,起床了。” 他的发丝在我手里极其柔软,一下子就顺着指缝掉回枕头上,我俯身,轻声在他耳边喊道,“起床了,该上班了。” 刚一说完,身子就被一搂,人就被拖进被子里,他瓮声瓮气地道,“再睡一会。” “都快七点了,还睡,快起来!”我挣脱他的手臂,将他从床上挖起来,他抓了下头发,茫然地坐直身子,被子顺着他的起身滑落,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膛,我看到他胸膛上的几块红点,脸刷地一红,有时情动的时候我也会去亲吻他的脖子,从他的锁骨一直往下,他就眯着眼俯视着我亲吻他,一路往下,他胸膛血管的跳动都在我的唇上,那种感觉很微妙。 哎,一大早想这个不好,我立马甩甩头,一抬眼就看到他笑着眯着眼问我,“老婆,脸这么红,想什么呢?” 我脸又红了几分,恼羞地拉扯着他的手,恨声道,“快点起来啦,迟到了!” 他笑着伸手一把抱住我,我不停地拍他的手,“干嘛。” 他笑道,“陪我刷牙。” 我顿时一番白眼,进了浴室,他让我站在他身边,看他刷牙,我怎么可能照做,趁着他低头洗脸的时候,溜出了浴室,打开衣柜,给他拿今天穿的衣服。 他们银行的工作服都是白衬衫黑裤子,穿在他身上更是好看,据说他们银行有不少的女人喜欢他。 上次情人节的时候,我在他银行门口还看到有一个女人追出来,送了他一盒巧克力。 他没接笑着问那女人,“谢谢你,我不吃巧克力,但我老婆喜欢,你一定要送的话那肯定是我老婆吃的。” 随后那女人把巧克力用力地丢进垃圾桶里,哼了一声道,“我宁可给垃圾桶吃。” 换好衣服,他把牛奶喝了,顺便嚼了面包,就去上班,我收拾了下房间,换了衣服,深呼吸一口气,也出门上班了。 我找了那个画家,别扭地跟他道歉。 他哼了一声,也没有再生气。 这事情就算过了。 张楚是我的丈夫,他也是我婚后的导师。 我们一起努力,并且克服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