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恐]亲爱的莱斯特》 第1章 夜访(一) 尼克带来消息的时候,酒馆刚刚开门。我将一大杯啤酒端到他的桌上,听他说完之后,又十分懊恼地补充:“……或许,我不应该给你带来这个消息……要知道,去那里工作过的女佣都无缘无故地失踪了,多半大概是死了……” 我看了一眼逐渐喧闹起来的酒馆,正对着我们的位置上,三五个粗鲁的男人围着两个妓|女,毛手在她们身上胡乱摸着。其中有个人发现了我的目光,就冲着我吹了一声哨子,还招呼他的同伴看过来。我淡淡收回目光,坚定地对尼克说:“谢谢你尼克。只是去照顾一个老人家,而且薪水还不低,不管怎么样……我想,那里更适合我。何况,我已经给你造成了许多困扰。” 如果不是尼克,我一个单身女人是不可能在1789年的新奥尔良找到一份在码头酒馆里端茶送水的工作。这座混杂了各种肤色、各种语言,涌入了各种文化的城市,即便包容性再强,女人们能找的工作也是少之又少。除了给贵族、富商做女佣,就只剩下出卖皮肉的生意。对于需要工作的女人来说,女佣是一份非常不错的职业。而显然我这个初来乍到,还没有户口的人,要找那样的一份工作简直就是奢望。 “不、不,请你千万不要这么说。苏墨,你救过我的命,无论如何我也应该报答你的。”尼克的话打断了我的回忆,我看他喝了一大口的啤酒,然后他又苦笑着说,“可惜我实在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 “听着,尼克。如果不是你,我早就饿死街头了。”酒馆的老板是尼克的朋友,看在尼克的面子上,他皱着眉头留下了我。但是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即便我比别人吃的更少,做的更多,不可否认的是,我经常给酒馆造成困扰。在几乎所有男人的眼底,女人不应该出来抛头露面地工作——除了做皮肉生意。于是,来酒馆喝酒的那些酒鬼,经常会问我一些令人恶心的问题。除了老板表现出越来越困扰,以及尼克每次来都要赔笑脸,我心里也急着摆脱这样的环境。 真诚地看着尼克,我说:“你早就报答过我了,事实上,是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尼克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啤酒,离开酒馆的时候,走路都有些不稳,我叹了一口气,上前去扶住他。他是码头的搬运工,宿舍离酒馆非常近,而且天将破晓,酒馆也快要关门了,我和老板打了个招呼,老板就同意了我先将尼克送回去。 沿着河道,尼克忽然指着黑漆漆的河面,大声道:“你还记得这里吗?苏墨,幸好你救了我,嗝,否则我就要跟河里的水鬼作伴了……” 其实尼克说对了,河里的确有水鬼,就现在还露着一双阴森森的眼睛在水上盯着我和尼克。我无视了水鬼,对尼克说道:“尼克,你最好少喝一点,你的酒量真是差的可以。” 事实上,自从他上次因为喝醉差点被淹死后,他就很少喝酒。但我相信,今天过后,尼克一定会继续克制的。 安顿好了尼克,我也赶紧回酒馆去。 早上七点多,酒馆关门,我和其余三个吃住都在酒馆后头公寓里的员工吃过面包,便拿起尼克给我的那份合同打算出门去。在柜台算账的老板用那双深邃的蓝眼睛打量了我一眼,然后告诫我要早点回来,不然两个小时后门就会上锁,一直到晚上酒馆开门。谢过老板的提醒,我就立即出门了。 问了很多人,我终于找到了合同上的地址——也许是我将来要工作的地方。既然尼克惶惶不安地说之前在这里工作过的女佣都失踪了,我就不能太大意,不能因为急着找新的工作而盲目。 只是,这里离酒馆真的好远,走了约莫两个小时,我才在一堆西班牙式的房屋中见到一座充满法国风情的别墅。它被夹杂在不同风格的建筑之中,却意外地十分和谐,我想起合同上雇主的名字莱斯特·德·莱昂科特——一个法语名字,看来这里的主人是一名法国人。 合同已经全部填好,只需要我签字就可以。看得出这里的主人的确是实在找不到女佣。我想在将这个消息告诉我之前,尼克应该已经收到了一些中介费。我安静地伫立在街道上,看着新奥尔良秋天的蓝色天空下,这座别墅沧桑的外观,在确定了宅子附近没有一丝怨气,之前在这里工作的女佣并不是在这里死掉后,我心中下了决定——我要来这里工作。 因为早就超过了两个小时,回程的路上我便放慢了速度。回到码头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尼克正在卸货,看到我,他似乎有些意外,等卸完货,他才擦了擦头上的汗,向我走来,站在离我三步开外的地方,问道:“嗨,苏墨,你怎么不在酒馆里休息?” 我笑道:“大概是太兴奋了,我睡不着,就想出来走走。嗯……你开始工作?” 尼克点点头,说:“hum……我先去做工,等晚上再来酒馆……” 我点点头,打算在码头吹吹风。尼克跑了两三步,忽然又停下来,回头问我:“苏墨……我昨天晚上有没有说什么……我的意思是,我昨天好像喝醉了……有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 提到这个,我又特意地告诫尼克,绝对不能在晚上醉酒。尼克并不知道河底有水鬼的事情,只认为是他自己掉下去的,恰好被路过的我救了,但我却不能告诉他——水里有鬼。我能看见鬼是因为半年前的一场车祸,车祸醒来后,不知道为什么就能看见了。一开始我的确是被吓的半死,好不容易适应了,却在一个月前莫名其妙来到了十八世纪末的北美洲。于是,适应了现代鬼扮相的我,现在又要开始适应十八世纪的鬼。哎。十八世纪不比现代,而且我对欧美的文化一窍不通,又怎么敢告诉别人我的眼睛能看的见鬼?在现代或许会被送到精神病院,但在这里……可能会被人当成女巫烧死。 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我忽然想到尼克还在工作,赶紧尴尬地噤了声。 而尼克却一直看着我,他说:“码头风大……反正我要工作,你可以去我的屋里休息,嗯……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我笑了笑:“谢谢你,尼克。”尼克的心意让我很感动,再想到尼克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还帮了我不少的忙,我就忍不住一直道谢。 “苏墨,你不要一直和我道谢……还有,我以后也会经常去看你的。”尼克好像松了一口气,十分灿烂地笑起来。然后他才朝我挥挥手,转身往另一辆载满货物的大船跑去。 后来,我们一起吃了晚饭,为了表示感谢,晚饭算是我请的。只不过就算这花去了我三分之二的积蓄,但好像也没吃到什么好东西。想到了合同上一个季度十个金元的工资,我心里就热乎乎的。到时候我一定要请尼克吃一顿好的。 晚上我就把辞职的事情和老板说了,看得出来,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尼克照例要在酒馆喝上一杯,我将啤酒给他端去,看了一眼没一会儿就涌入了一大堆人的酒馆,皱着眉头说道:“看来今晚我不能只招待你一个人了。” “你去忙吧……有我在呢。”尼克笑着。 就是这时,门外踏进一个高大的男人,黑发碧眼,神情倦怠,许久不打理的下巴长出许多青涩的胡渣子。他那件深棕色的及膝长马甲下是一件平纹细布的衬衫,肥大的袖子到袖口处却收紧,连着蕾丝褶皱,紧身的裤子与高至膝盖下方的靴子勾勒出了男人完美的长腿。这样的着装也是时下多数绅士们的打扮,这样的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像是会来码头酒馆消费的人。 但我很快就看到了他后面跟着的人,一个长满了络腮胡的高大男人。那个男人很快点了很多最贵的酒,然后告诉我们,是那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付钱。我听见负责给他们端酒水的同伴和别人窃窃私语:“……你知道附近的两个蓼蓝种植园吧?很大的那两个,看,他就是种植园的主人!真是个冤大头,我听不少人说,他最近到处买醉,被人坑了都不知道。好像就因为他妻子难产死掉的事情……哦,不就是妻子难产死了吗?我真是不懂这些有钱人的想法。” 第2章 夜访(二) 他们叫那个男人路易。 我远远地看着他们开了赌局,看得出来醉醺醺的路易根本不在意输赢,别人说他冤大头,在我看来,他倒像是一个死了心的人。 我想他一定很爱他的妻子。这个可怜的男人。 他们的赌局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但不代表所有人都对之感兴趣。在这座混乱的城市里,多的是像路易这样的人。这就表示了我还有许多的工作。我端着托盘穿越过大堂,将桌上的空杯子收拾掉,回来的时候,无可避免地经过了路易他们的位置,我没想到的是路易虽然醉醺醺的,但是他的运气似乎不错,连着赢了那个大汉好几回,大汉怀疑他出老千,居然将桌子一把掀了,这就倒霉了刚刚经过的我…… 一股子狐臭味扑鼻而来,大汉站起来的时候撞翻了我手里的托盘,那些空杯子就无可避免地朝我身上砸来!酒馆里面立刻一阵嘈杂!而这个时候,我居然还能听到老板在喊:“……上帝!那个杯子花了我好几个铜币!哦!天哪……苏!这笔账要记在你的身上!对,必须记在你的身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的过错!” 这该死的资本家…… 如果不是看在尼克的份上…… 好吧,我也不能对他做什么。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好几个杯子,正暗暗松气的时候,忽然被身后的大汉一把推倒在地上,那个大汉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英语,骂骂咧咧指着我骂,虽然我不甚明白,但是有一句还是听懂了—— “……日本女人,你往老子这里凑什么凑,是想让老子看看你的小洞长没长毛……” 我只觉得脑子一热,没怎么思考就抄起了地上的酒杯就往那男人的身上砸去了! “苏,你在干什么?!哦,上帝!你是疯了吗?!” “我会付你这该死的杯子的钱!”我怒瞪了老板一眼,好似最近受的窝囊气都发泄在这一刻了,大概那个粗鲁的男人也没想到我会突然发难,愣了片刻,我趁机对他竖了一根中指,然后大声道:“有本事别冲着无辜的女人发火!你这个孬种!还有,老娘是中国人,你他妈的才全家都是日本人!” 骂完之后,我拔腿就跑了。因为大堂鸦雀无声,倒是令路易那夹杂着嘲讽的无聊笑声格外明显,便是我快跑到大门,也可以听见。我一路跑到了码头边,躲在一个硕大的酒桶后面,隔绝了酒馆那处的火光。其实在砸了杯子之后我就清醒过来了,之所以跑就是怕那个男人发难。我才不相信老板到时候会为了我而得罪客人,至于尼克,我已经给他造成了许多麻烦,我不希望再给他惹上麻烦。 反正我明天就要去新的地方工作,至于放在酒馆里的三分之一的积蓄,我也不打算回去拿了,就当是赔给老板的钱。等了好一会儿,我看酒馆那里也没什么动静,终于松了一口气,背靠着酒桶,看着天空发呆。 凌晨即将到来的天空还有零星黯淡的星光,一轮新月早就隐在了西边紫色的天幕中。 我隔着劣质的皮鞋尖,按着自己大概磨破了皮的脚拇指,脚拇指上立刻传来钻心的疼痛,不过这倒是让我的心更加平和——为了生存下去,我很少有时间伤春悲秋。很少有时间去想,我在1789年的新奥尔良,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同胞。即便我付出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多数倍的努力,最终的我也只能死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没有亲朋好友的吊唁,没有写着我名字的墓碑。连基本的落叶归根也做不到。 一阵“沙沙沙”的用指甲扣着地面的声音打断了我少有的负面情绪,循着声音看去,我看到一个穿着低胸束腰的女人趴在地上,涂着鲜红的指甲油的长指甲不断得抓着坚硬的地面,好像是努力地想爬出来却无论如何也办不到。忽然,她抬起了头,从浓密的金色长发下露出那张顶着两个血窟窿的脸来。 好吧……我之所以很少有负面情绪,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至少还好端端地活着,这已经比许多人的境遇好了。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这浮沉的十八世纪—— 苏墨,你行的。 第一缕阳光照射新奥尔良的码头时,我用手将头发梳理了一遍,迎着晨曦,我踏上了迎接新工作的道路。尼克是在我离开码头之后追上来的,虽然我知道当我站起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我,之所以现在才和我打招呼,大概是因为害怕昨天晚上的那个大汉报复——不管怎么样,我非常感激他,让我觉得我并不是孑然一人。 尼克还将我的行李带给了我,至于那些钱果然被酒馆的老板给扣下了。因为我有心理准备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尼克看上去非常不好意思。他因为还有工作,将我送到别墅之后就离开了。 站在我面前的是莱昂科特家的管家鲍里斯,听名字也是一个法国人。他用那双棕色的眼睛将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从我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干燥枯黄的头发一直到已经开了口的皮鞋,然后露出一些鄙夷的颜色来,半天才问:“……你就是苏墨小姐了?那么,你是亚洲人?” “是的,先生。”也许别的女佣会在他这样的打量下畏缩起来,但是我不会,反而因为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而感到讨厌。 鲍里斯略略挑眉,说:“新奥尔良可没有那么多的亚洲人。那么,苏墨小姐,请跟我来吧。” 鲍里斯带着我进了别墅,一面说道:“德·莱昂科特老先生的起居非常有规律,但是很显然,这里除了德·莱昂科特老先生,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哦,德·莱昂科特老先生有位独子,合同就是他签的字,但是,他几乎不回家来住。白天是见不到他人的,但是夜间,苏墨小姐最好也不要出来走动。话说回来,以后别墅里的饮食还是由我负责,但是别墅的卫生以及花圃的修理就要麻烦苏墨小姐了。当然,照顾德·莱昂科特老先生也是你的职责。他的眼睛不是很好,有时候脾气会有些暴躁,如果苏墨小姐遇上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 鲍里斯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将我带到了我的房间,然后他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说:“那里是我的房间。我负责这座别墅的一切,苏墨小姐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 “多谢。” “那么,苏墨小姐换身衣服吧,这个时间,德·莱昂科特老先生应该已经起床了。” 鲍里斯离开的时候还将门给带上了,看他的言行举止倒是没有初见时候的讨厌。我拿起床上叠放的整整齐齐的女仆长裙,然后很悲催地发现这裙子并不是按照亚洲人的身材做的。于是,我只能立刻去找鲍里斯,他又将我打量了一遍,然后说:“很抱歉,我忘记了这一次的女孩是个亚洲人。” 说着,鲍里斯就拿起了皮尺向我走来,我立即退了一步,戒备地问:“先生,你做什么?” 鲍里斯摊开手,说道:“哦,我只是来给你量一量尺寸,放松一点。” “我想这就不麻烦先生了。先生直接告诉我量好尺寸要去什么地方定做衣服,我会自己去办的。”我警惕地看着鲍里斯,即便是北美洲,新奥尔良,时下的风气也没有开发到女人会让一个陌生男人给自己量各种尺寸。别以为他露出这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就会上当。这个鲍里斯…… 他很快露出没兴趣的样子,将皮尺往床上一扔,然后说:“好的,苏墨小姐。你自己量好尺寸,然后到街尾的成衣店里定做衣服,只要告诉他们你是这里的人就可以了,慷慨的德·莱昂科特老先生会支付这笔工作服的费用。前提是,你不能耽误了照顾德·莱昂科特老先生的活。” “多谢您的提醒,我这就去照顾德·莱昂科特先生。”我绕过他,将皮尺拿到手里,然后朝着主居室走去。我此刻的形象自然不好,因为一夜没睡觉而十分糟糕的脸色以及那落魄的一身着装……好在我的雇主眼睛并不好,看不到这么狼狈的我,第一印象应该不至于太差。但愿吧。毕竟德·莱昂科特先生在鲍里斯的嘴里是个眼睛不好,脾气糟糕的老头。 站在主居室外,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这口气还没提起来就被里面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给生生压了下去…… “这么个儿子……这么个儿子……” 我听到主居室里面,年老的声音透着浓郁的沧桑,反反复复居然都是这么一句话,似乎刚刚和他的独子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只是通往主居室的路只有这一条,而我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德·莱昂科特先生的儿子。 第3章 夜访(三) “德·莱昂科特先生,您好,我是新来的女佣,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我想对于一个年迈的老人来说,即便腰缠万贯,但独子不在身边承欢膝下,也绝对是开心不起来的。也许这位老先生之所以发脾气是因为刚刚梦见了自己的儿子,但一醒来,他所面对的还是那个空落落的房间,除了他,只有两个仆人的房子。所以我将之前的疑惑抛诸脑后,现在应该做的是照顾这位老先生。 “请进。”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老人的声音。我推门入内,却发现老先生早就自己穿好了衣服,正坐在床缘。他那双湛蓝的眼睛没有丝毫焦距,大概是听到了我推门的声音,才朝我看来。他说:“鲍里斯跟我说过,今天会来一个新的女仆。你就是……hum……苏小姐?” “是的,先生。”我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老人,发现他并不像鲍里斯说的那样脾气不好,反而像是一个绅士,一个真正意义上、彬彬有礼的绅士。老先生点了点头,然后告诉我盥洗室的位置,让我扶着他去洗漱。其实我从未有过照顾生活无法自理的老人的经验,但为了做好这份工作,我对自己做过许多的心理暗示——可是我没有想到,德·莱昂科特的老先生非常不喜欢我插手他的私事。 如果说今天早上,老先生在我进门前自己穿好了衣服是因为我来的太晚了,那么现在他只让我在一旁告诉他洗漱用品的位置就不许我插手他的事情,就无法解释了。只能说明,这位老先生非常的自尊。 即便他眼睛不方便,生活无法完全自理,但他就是那么一个尊贵、骄傲的人。 我将老先生一路扶到餐厅,鲍里斯已经准备好早饭,我看着老先生虔诚地做完祷告,然后才将桌上的面包切成小块,喂给老先生。不得不说的是,老先生吃一顿早上的时间,我可以吃完饭并且沿着密西西比河散完步。 他说:“苏小姐,你虽然是个亚洲人,但是不可否认,你使用刀叉的手法比之前的女仆们都要娴熟很多。这顿饭我吃的很愉快,谢谢你。” 哦……亲爱的德·莱昂科特先生,我不知道此刻的心情怎么形容。但是…… “这是我应该做的,先生。” 接下来我匆匆地吃过早饭,然后扶着老先生去花园里散步。老先生还对我说:“我的时间非常多,苏小姐,你可以好好吃饭。” “您真是一个体恤人的好人。” 老先生笑笑没有说话,我看了看他迟暮的脸,然后说道:“先生,今天的天气特别好,阳光很温暖,空气都变得微醺起来,您有没有闻到紫藤的香气?就在院子的那一角,它开的很旺盛。” 老先生稍稍抬了抬头,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在我搀扶下,坐到了院子中间的藤木椅上。我告诉他石桌上放着一只插满黄色雏菊的青瓷花瓶,雏菊应该是今天早上摘的,花瓣上还有晶莹剔透的露珠。而在花瓶的边上则放着一套绘蔷薇镶金边的茶具。老先生静静地听我说着,然后伸手去触摸雏菊的花瓣。 他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说:“今天是个好天气。苏小姐,你在一个很好的天气里,来到了这里。”他的手指沾着雏菊花瓣上的露珠,为那干燥松弛的皮肤添加了一分润泽。 德·莱昂科特先生的起居正如鲍里斯说的一样十分有序,他会在吃完早饭后在院子里坐一个上午,当然,这是在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情况下。然后在中午一点到两点,他需要好好地午睡。午睡醒来后他会享用精致的下午茶,新鲜的奶油蛋糕和现场打磨的咖啡都是鲍里斯亲手准备的——不得不说,鲍里斯的厨艺非常好,我想单单就这一点,鲍里斯就足够胜任“管家”一职。而德·莱昂科特先生的睡眠就如绝大多数的老人一样,他会在晚上九点之前入睡,只是睡眠总是很浅。后来我索性提议将房间挪到主屋边上的一个小房间里,这样夜间老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就能立即知道。毕竟老先生对我十分不错,这让我想着投桃报李,尽我所能地照顾好他。 我已经在德·莱昂科特先生的家里做了一个礼拜的女仆,因为生活质量的大幅度提高,我的皮肤开始恢复当初的细嫩,头发也渐渐养了回来。没有女孩子不爱漂亮,我也不例外,这里的生活一切都如意,除了刚刚来的时候和鲍里斯有些误会,以及那一天去街尾的成衣店定做衣服的时候,被成衣店里的一只女鬼吓了一跳—— 成衣店里的地窖入口在柜台的地面上,那是一块陈旧但却异常厚实的木板,只要打开木板就有台阶同往地窖。就在老板去地窖拿东西的时候,一只属于黑人女孩的手按上了木板,然后我看到阳光照不到的阴暗中,黑人女孩抬起了她的脸——一张有着丰厚性感的双唇的脸蛋,然后她张开嘴,暗红色的血一滩又一滩地从她嘴里流出来,滑过下巴,滴在木板和石头台阶上。大概是司空见惯了,我居然还能镇定地看着她,继而发现她嘴里的舌头早就被人割掉。 那只枯瘦的小手很快开始使劲地搔着木板,她一面搔一面用那双充满血泪的眼睛盯着我,带着强烈的渴求和巨大的痛苦。这让我几乎怀疑女孩从我平静的脸色中发现了我看到她的秘密。 当老板从地窖出来的时候,一脚踩上了女孩的脑袋。我看着女孩浑身颤抖,很快缩倒了地窖的深处。当木板盖上的时候,我除了看到黑暗中女孩那看向老板的怨毒而阴冷的目光,还看到了木板上“bor”三个字母。这个女孩并非是无意识地重复死前的动作,倒像是向我传达了某种信息…… 我不知道她究竟想传达什么,而且我还在心里告诉自己,即便肯定女孩的死或许和成衣店的老板脱不了干系,我也知道我无能为力。我意识到了潜在的危险,当天就匆匆地离开了,等后来我心里像是有猫爪子在挠,非要搞清楚真相的时候,我却没有机会再去那里了。做好的衣服是鲍里斯带给我的,而别墅里的事情不多不少却也足够我忙的,我只能将黑人女鬼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今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雨,我在书房里为德·莱昂科特先生念英译版的戏剧《凡尔赛宫》,这让老先生还摇着头意图教我学习法语。念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老先生才想起来让我的嘴巴休息片刻,并让我去取些热茶来喝。 我出了书房的时候,鲍里斯正巧过来,他看了一眼我放在门把上的手,夸了我一句:“苏墨小姐的手真是好看。” 我礼貌性地谢过了他,为了表示关心,也扯了几句闲话:“您看上去心情非常不错。” “哦,是的。今天我有一个亲戚从北部的阿肯色州来,善良的德·莱昂科特老先生特准我回去和她团聚一天。” “啊,那您是要离开别墅一天吗?不知道您要住到什么地方去?” “说起来,街尾的那家成衣店就是我表弟一家经营的。这几年来承蒙慷慨的德·莱昂科特老先生的关照。”鲍里斯朝着我点了点头,“那么,接下来的一天就要多麻烦苏墨小姐了。” “应该的。” 热水取来的时候,鲍里斯已经离开了书房。 黑压压的天空劈下一道惊雷,站在整齐地排列着白色石柱的围廊上,我能清楚地看到鲍里斯那不算高大的身影融入滂沱大雨中,然后渐渐消失。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些什么,却在快要捕捉到的时候,听到书房里,老先生剧烈的咳嗽声。 老先生病了,应该是受了寒。好在医生说他的病情不算严重,他也在吃了一剂药后就恢复了。我给老先生压好了背角,然后送医生离开。雷雨的天气中,夜晚总是来的很早。当医生坐上那辆马车离开,马蹄声“哒哒哒”地渐渐远去,消失在灰色的街道上时,另一辆马车穿透雨幕,直朝着别墅的方向而来。 我愣了愣,不知道这么晚会是谁人来探访德·莱昂科特老先生。 很快,马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我先看到一双大长腿轻轻一跃,跳下了马车后,油光锃亮的靴子就踏在了积满雨水的路面。这是个很高大的男人,当他撑着黑色的雨伞朝我走来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我稍稍退开一步,听他问道:“你就是新来的女仆吗?我父亲的病怎么样了?” 原来他就是德·莱昂科特老先生那个经常不在家里的独子——莱斯特·德·莱昂科特。 我虽然诧异于他不在家里却能知道老先生的情况,但嘴巴已经先于意识一步,回答道:“老先生已经吃过药了,医生说只要好好休息就不会有问题。”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是等他将手中的雨伞毫不客气地递给我的时候,我隐隐地感受到了他的一丝烦躁。我下意识地将雨伞接过,然后努力地将雨伞高高撑起——他将雨伞递给我,当然不是让我遮风避雨,而是要为他打伞。而他比我高出太多太多,这让我撑伞的时候十分费劲。 平时很短的一段路,此刻走起来却十分吃力。到了室内,我才看清楚他的模样——一个德·莱昂科特老先生的年轻翻版。只不过他的瞳仁色泽与老先生的不同,那是一双灰白色的眼睛,在火光之下,泛紫变蓝。 他的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个似乎嘲讽的笑,白皙修长的手拍了拍那沾在蜷曲浓密、长几披肩的金发上的雨珠子,然后毫不客气地说:“可怜的小灰兔,连打伞的工作都无法做好……你看起来就像是没有成年一样。” 第4章 夜访(四) 我看着小德·莱昂科特先生那张英俊的脸上的笑容,只觉得十分刺眼。 “先生,诚然这是您看错了。”西方人比亚洲人显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不能因为你们自己显老就说别人没有成年……更何况,这是我第一次做打伞的工作。如果在二十一世纪,我或许还会回您一句,这是您的荣幸。 莱斯特却没有再理会我,等我说完的时候,他已经踏着那双锃亮的靴子走上了旋转楼梯。 我将雨伞放好之后,也赶紧跟了上去。 主屋里,莱斯特早就将那件黑色的马甲脱掉,只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纯白色衬衫,正坐在床缘看着病中的德·莱昂科特老先生。老先生知道他来了,却没有开口说话,倔强的沉默里似乎有赌气的成分。莱斯特倒是一改适才对待我的面目,柔声问起老先生的身体状况。 我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好在体贴人的老先生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在回答莱斯特之前让我先回屋休息了。 即便如此,因为我的房间就在老先生的隔壁,所以在时隔半个小时之后,我还是听到了老先生的声音——这是我第一次听老先生用那种近乎愤怒的语气说话:“……我知道了!你要出去就出去吧!这究竟是什么生活习惯?!” “我已经说过了早晨的时候我会回来再看你。你要知道现在是我在照顾你,我让你过的日子比你之前让我过的日子要好多了!我想白天睡觉就白天睡觉,想整夜喝酒就整夜喝酒,该死的!1” 但是莱斯特最后还是留在了主屋里,一直到老先生睡着后,我才听到极轻的关门声。 然后莱斯特敲响了我的房门,我因为听到了他们父子的吵架声,生怕老先生的病情会有波动,所以一直没有歇下,很快地开了门,他正站在一只插满了紫色薰衣草的大花瓶旁,两眼泛着明光,似蓝非蓝。我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问道:“先生已经睡着了吗?” 莱斯特也不收回那令人发怵的目光,所有的绅士风度都抛到了脑后一样,盯着我,嘴里说着与神情完全不相符合的话:“那么苏小姐,就麻烦你好好照顾我的父亲了。” “先生放心,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往门内躲了躲,终于明白了自己初见莱斯特的时候那股子压迫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在酒馆工作的时候,遇见过长相或者身高比莱斯特要可怕多的人,但是他们却没有那种可怕的压迫感。此时此刻在莱斯特的注视下,我忽然彻悟……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我才缩回按在门把上、关节早就发白的手。 ——莱斯特的气息很奇怪,介乎人与鬼之间。我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一来“见鬼”的“本事”来的意外,对于“鬼”的概念,我至今都是模模糊糊的。二来,这只是一种感觉,在莱斯特之前从未遇见过的,除了满心疑窦,以及潜意识里的害怕,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一晚风雨极大,时时雷声震震,我睡的并不安稳。 因为鲍里斯不在,所以第二天我起的很早,然后意外地见到了莱斯特。 他的脸色比之昨晚的要好许多,见到我出门,他甚至非常友好地勾了勾唇角——当然,如果他此刻不是随意靠在沙发上,衬衫口子微微敞开,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肤,双眼迷蒙地看着我,像是昨天晚上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餍足后,才有的慵懒与……风骚,我想我的心情会好很多。我打过招呼,他才收起那搭在小几上的大长腿,对我说:“小灰兔,告诉他我来过了。” “先生……我想德·莱昂科特老先生很快就会醒了,您不再等等吗?”我仿佛能预料到老先生眼底的失落,竟是开口叫住了莱斯特。莱斯特轻笑了一声,看得出来他心情的确是好……只是他的话总是不讨喜,当然,他说话原本也不需要讨我的欢喜。 “我亲爱的小灰兔,你知道我等他醒来等了多久了吗?”莱斯特轻哼了一声,继续说,“事实上,等你醒来也浪费了我不少时间。” “先生,我有名字,姓苏名墨。”我皱了皱眉头,他昨天心情不好的时候叫过我“苏小姐”,我相信他是知道我的名字的。他果然说了句:“啊,我知道呀,合同上有你的名字。” “那么……先生以后不要再叫我‘小灰兔’了。这种外号一听就觉得又弱又灰扑扑的。”这种随意给人起外号的事情实在太失礼了,小德·莱昂科特先生! 莱斯特挑了挑眉看我,一脸不解的样子,眼底还露着嘲讽,似乎在说:你不觉得你就是那种又弱又灰扑扑的女孩吗?我如此贴切地形容你,你为什么还要生气呢?——我押一根黄瓜,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不开口,我也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脸,然后落在墙壁上的时钟,故作诧异地说:“哈,已经五点了……好好照顾德·莱昂科特先生,告诉他我晚上还会来看他……hum……再见,亲爱的小灰兔。” 哈……多么幼稚的小德·莱昂科特先生!我想他的童年一定很缺爱! 等他那嘲弄的笑声消失,我才恍然想起,这座别墅里并没有莱斯特的房间。 鉴于老先生那故作坚强的外表下是一颗渴望独子陪伴的孤独的心,于是,我在照顾老先生起床的时候特别担心他会问起莱斯特。但老先生并没有,他和往常一样吃过早饭,然后让我在主屋里给他念昨天还未念完的《凡尔赛宫》,好像昨晚莱斯特并没有回来过,他们也没有那段不愉快的谈话。 在我念了半个小时,停下休息的时候,老先生又开始感慨了:“苏小姐,你真的不考虑学法语吗?这真是一件憾事……在你之前的麦莎(maisch)小姐会说一口流利的法语,听她读戏剧是一种享受。” 据说法国人对法语有着一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优越感。我现在好像有点体会到了。 “不过麦莎的母亲虽然是吉普赛人,但在她外祖那一辈就来到法国,所以法语对于她来说并不难学。” “麦莎小姐如果知道先生对她印象这么好,一定会感到很开心的。” 老先生笑了笑,说:“那是你不知道,麦莎和你一样,是个好女孩。在她之前,从未有人想过给我一个瞎眼老头子念书……如果她的母亲不是私自和一个黑人奴隶生下的她,她的生活也许会好很多。当然,如果不是她的父母,也就不会有她了……父母将孩子带来这个世上,给予生命的同时,也给了他注定的身份以及……原罪。” 我没去想老先生是不是想起了莱斯特,我的注意力已经被老先生说的麦莎的父母所吸引。尼克曾经说过在我之前的、来别墅工作的女佣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那么这个吉普赛人和黑人混血的麦莎小姐……如果也失踪了,她会在哪里?我想起了成衣店里的那个黑人女鬼,那个在木板上写下“bor”三个字母的黑人女鬼——昨天脑海里一些零碎的念头终于全部联系在一起。 “bor”并不是我认为的未写完英语单词“boring”,而是一个法语人名“boris”——鲍里斯,别墅的管家,成衣店老板的表哥!既然别墅里的女佣的确都失踪了,而我又不曾在别墅里看到任何一只鬼,是不是说明——她们的失踪或死亡与别墅的某人有关,只不过别墅并不是她们出事的现场?! “……苏小姐?” 老先生忽然加重了语气,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张了张嘴,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讷讷地说:“……德·莱昂科特先生,我继续给您念书吧。” 等老先生去午睡了,我就赶紧去鲍里斯之前给我安排的房间。那很可能是麦莎住过的房间,如果麦莎的“离开”并不是因为“辞职”,房间里或许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还有就是,鲍里斯的房间。在那里,或许我的收获会更多? 花了一个小时,我将鲍里斯安排给我的房间角角落落都搜了一遍,除了一张遗落在桌缝里的扑克牌,竟是一无所获。不过这张扑克牌从某种意义上也肯定了我的想法。吉普赛人总是能与神秘的算命职业联系在一起,水晶球、塔罗牌,以及算命扑克牌。如果我手里这张扑克牌是这种用途的话,那么这房间十有八、九就是女孩麦莎曾经住过的房间。可惜我看不懂扑克牌上的寓意,也自然不认为这张扑克牌会和麦莎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将扑克牌放到围裙的兜里,我出门走到走廊尽头——这里就是鲍里斯的房间了。 我正要伸手去开门,只听见楼梯处传来脚步声,我旋即取出了随身带着的抹布,擦起了栏杆。很快,脚步声就到了跟前,果然是鲍里斯回来了。 “嗨……鲍里斯先生?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德·莱昂科特老先生的事情总是比较重要。”鲍里斯的目光落在我拿着抹布的手上,然后他放下了行李,走到我身边将那抹布拿走,还笑道,“苏墨小姐,你的手非常好看。以后这些事情让我来做就可以了。” 第5章 夜访(五) 鲍里斯伸手过来拿我手中的抹布时,衬衫的袖口上移,露出一串念珠来。 我手一紧,没有让鲍里斯将抹布拿走,说:“管家先生,您实在太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情。您刚刚回来,还是先去安置行李吧,唔,不知道先生是否需要我的帮助?” 鲍里斯的目光停在我手上的时间有点长,这甚至让我手背的皮肤感到灼热。一直等到鲍里斯拒绝了我的帮助,而我匆匆擦完栏杆离开的时候,我心里还在为鲍里斯的目光感到不适。 麦莎的失踪、黑人女鬼留下的“bor”字母,以及鲍里斯在女佣失踪的事件里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层层迷雾在鲍里斯回来后,被拨开的机会更加渺小了。而我终于决定要再去一趟成衣店。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我的好奇心在作祟,而是作为德·莱昂科特家的现任女佣,这一连串的事情已经与我息息相关。不论麦莎究竟遭遇了什么,我不能让那些遭遇落在自己的头上。 傍晚的时候,我提醒了鲍里斯关于莱斯特晚上会来家里,或许应该多准备一些晚饭的事情,却意外地发现鲍里斯虽然丝毫不惊讶,可是眼底却露出了一些……恩,不怎么愉快的神情。他掩饰的很好,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是头号嫌疑犯,我又十分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大概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但实际上,用晚饭的时候,莱斯特并没有回来,而显然鲍里斯也没有准备多余的晚饭,他对我说:“老先生生病了,我猜小德·莱昂科特先生会回来。你也知道,他并不怎么在家,但只要关系到老先生,他一定会回来的。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遗憾的是,小德·莱昂科特先生从来只在外面吃饭。事实上,我从德·莱昂科特先生一家来新奥尔良开始就在他们家里做管家了,我就没见小德·莱昂科特先生在家里吃过饭。” 我一边收拾刀叉和盘子,一边问鲍里斯:“他们不是一开始就住在新奥尔良吗?哦,我的意思是,管家先生一定在老先生家里做了很多年的管家吧?” 鲍里斯神情有些怏怏的,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不、我只做了一年的管家。德·莱昂科特老先生父子来新奥尔良只有一年时间。一开始的时候,别墅里还有好几个女佣的,但小德·莱昂科特先生并不怎么喜欢她们,觉得她们话太多了,所以后来别墅里的女佣渐渐地就只留下一个,而小德·莱昂科特先生也搬出去住了。” 我的手一顿,将鲍里斯的话重复了一遍:“……话太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来了莱斯特身上那种森冷的气息,然后便是一直被我忽略的——成衣店里的黑人女孩,那被人割掉了舌头,鲜血直流的嘴巴。鲍里斯立即噤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命令我收拾餐桌的动作快一点。 之后我陪着老先生在花园里散了一会儿步,天将暗未暗的时候,我才将老先生扶回主屋休息。这时,鲍里斯来跟我说,别墅外有个年轻人来找我。我猜想来人肯定是尼克,在得到老先生的允许后就飞快地跑出了主屋。隐隐的,我还听到老先生在说:“现在的年轻人啊……” 后面的话我就没听清楚了,总之想到我唯一的一个朋友来看我,自然无法不激动。更何况,我还有别的事情找他。 果然,灰蒙蒙的街道上站着身穿灰色粗布衣服的尼克。他还戴着一顶帽子,将金黄色的头发以及脸上的表情全部压住。当他听到我的脚步声,将脸抬起的时候,我见到他湛蓝色的眼底露出了明亮的光芒。我小跑着到他身边,想着很久没见面了,却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是朝他笑了笑,问道:“嗨,尼克。你还好吗?” 尼克的心态大概和我差不多,他挠了挠脑袋,说道:“嗨,苏墨,我挺好的,你知道,我都是老样子。我本来早就应该过来看你了,但最近码头的事情特别多……不过看起来,你似乎挺好的,这里,果然比酒馆好太多了!” 我知道自己最近的皮肤和头发都养回去了,但听到别人这么说,我心里的喜悦又是不一样的。我接着他的话,说:“本来我也要和你说一声,以免你担心的。但是,一开始的时候我在适应新环境,而近来我的雇主又生病了,所以,就一直没找你。” 尼克看了看我身后精致的别墅,然后点点头,说:“我来看你也是一样的……其实……” 尼克还未说完,“哒哒哒”的马蹄声便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大概是我雇主的儿子回来了。”我对尼克说了一句,然后和他一起站到了一旁。那马车停下后,下来的人果然是莱斯特。他用手扯了扯系在衬衫领子上的黑色蝴蝶结,另外一只手则拿着一根黑色男式手杖,毫无规章地敲打着石砌地面。我就看着他像只慵懒的猫一样慢慢地走近别墅,走近我们,然后他停了下来,浓密的金黄色眉毛微微一皱,说:“哦,这不是苏小姐吗?我很抱歉打扰了你们……”他看了一眼尼克,然后又看着我,说:“但是,这个时间,苏小姐不是应该在照顾我生病的父亲吗?而不是在和情郎……嗯……小男友闲聊,或者说,私会?” 对莱斯特的话,我倒是没什么感觉,淡淡地解释道:“先生,我出来和我的朋友见面,是得到了德·莱昂科特老先生的允许的。” 莱斯特挑了挑眉,说:“我以为像苏小姐这样的背景的人,朋友应该不多,以前的女佣就是事情太多,无法全心全意照顾我的父亲,否则十个金元的工资,我完全可以请到新奥尔良一流顶尖的女佣……当然,偶尔一两个朋友也不过分。你们可以再聊一会。” 他做了个非常绅士的告别动作,甩着他手里的那根手杖,步伐优雅地进了别墅。 我心里有些生气,狠狠地踢了踢地面上的石子,心里又想,尼克难得来看我,没想到被我连累,受了莱斯特一顿毒舌,我便立即朝他看去,还以为要安慰他什么的时候,居然只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局促,他低下了头来,长长的睫毛遮住了蓝眼睛里所有的情绪,而我只能看到他冒出一些胡渣子的腮帮上有两抹可疑的红晕…… 天!都怪莱斯特胡说!我想尼克对他后来的话大概是完全没听进去,只听他胡说了什么——和情郎私会!但尼克的反应也太奇怪了……我心里冒出一个念头,然后便有些心烦。我正想说什么,却听尼克说:“苏墨,我刚刚想问你……你明天、不,后天,对,你后天是不是有空出来一趟,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尼克那比平常更加轻柔的声音虽然让我心里更乱了一些,但也让我适时地想起正事——我要去成衣店从女鬼身上得到真相,就必须要有一个名正言顺去成衣店,又不会让鲍里斯,或者……莱斯特怀疑的理由,那么尼克无疑就是我的机会。如今又加上了尼克的事情……我想,我必须请假,然后听他究竟说什么,将话和他说清楚。 等我点头答应之后,尼克就生怕我反悔一样,朝我挥挥手,然后飞快地跑了。 我站在原地又是郁闷又是好笑——我还没请假呢!也不知道老先生会不会同意。 等我回去的时候,刚刚看到鲍里斯弯着腰,毕恭毕敬地跟莱斯特告退。而脱了外套,穿着雪白衬衫与紧身长裤的莱斯特正斜斜地靠在壁炉旁,一手手里拿着盛了一半红酒的水晶高脚酒杯。他轻轻动了动手腕,色泽鲜艳的红酒便在水晶杯中微微晃动起来,映着一旁十来厘米高的白蜡烛上燃着的烛火。 鲍里斯从我的身边经过,稍稍抬了抬眼皮看我,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 “德·莱昂科特先生,我去照顾老先生了。” 莱斯特便将酒杯放到花纹繁复的铜制烛台旁,跟在我的身后一起进了主屋。 “先生,您感觉怎么样了?”我看到主屋内的红木桌上放着半杯清水和空了的药瓶子,心想莱斯特应该已经喂老先生吃了最后这剂药。大概是因为莱斯特回来看他,并且父子二人没有发生争吵的关系,老先生的脸色恢复了红润,说道:“我好多了。我这里不用你照顾了,你先去休息吧。” 我依言出去,没一会儿,便听到莱斯特用法语为老先生念书。 我躺在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的我听不懂的优雅语言,我忽然想,这个让人捉摸不透、常年不陪在年迈的父亲身边的小德·莱昂科特先生其实是个非常孝顺的人。那慢条斯理的念书声一直没停,终究是什么样的理由,会让他觉得女佣的话多,会让他搬出去,宁可和父亲分开居住呢? 随着念书声的终止,隔壁传来了极轻的关门声。 被尿意逼着起床,我轻轻地开了门,房外便是那间小客厅,此刻漆黑一片,莱斯特离开的时候,我竟然没听见他的脚步声。当然,他一定是怕吵到老先生。我踮着脚尖往屋外的厕所走去,谁知道走到小客厅中央的时候,黑暗中一道精光闪了闪,只见莱斯特端着空无一物的水晶杯,仍旧坐在沙发上! ——人吓人,吓死人的道理,不知道小德·莱昂科特先生知不知道! 我还没来得及问为何昼伏夜出的小德·莱昂科特先生还没开始他的夜生活,便看到了他另外一只放在小几上的手,正抚摸着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幸好老天给我开的玩笑、或者说给我的馈赠,让我早就学会了淡定,所以我那及时捂住了嘴巴的手让我不至于发出声音而吵醒睡着了的老先生。 “一只可怜的小老鼠。”莱斯特将那毛绒绒的东西提了起来,使我清楚地看到那是只死老鼠。我僵着脸皮笑肉不笑:“先生您真是太孝顺了,特意守在这里为老先生抓老鼠。” 第6章 夜访(六) 莱斯特拎着胖老鼠的尾巴站起来,慢悠悠地走去开了玻璃窗,将胖老鼠扔了出去。 ——看起来挺优雅的莱斯特·德·莱昂科特先生,您不知道不能随地乱扔东西吗?砸到小朋友怎么办?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 我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从我的角度看去,只见莱斯特的眼睛在幽暗的月光下似乎闪了一闪,他勾起唇,迈开大长腿朝我走过来,于是那种可怕的气息越来越明显——这种气息会在深夜里尤其明显。我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小半步,对他说:“先生,您要去洗手吧?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说完之后,我赶紧退回了房间,动作麻利地将房门锁上。 就在一颗心放到肚子里的时候,那股子尿意更加汹涌了……我用脑袋轻轻地撞了下门,在心里安慰自己,又不是没见过更可怕的东西,不管莱斯特是什么,至少他卖相不错,而且我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只要装着自己不知道,又能出什么事情?最重要的是,老先生就在隔壁,而且还在病中,需要我的照顾,莱斯特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或者说,短期内,他不会为难我。 我在门内强忍着等了一两分钟,然后才悄悄开了门,但见莱斯特就站在刚才的地方,不曾走动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样子取悦了他,他憋着声音笑了起来,甚至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而那一对虎牙在我看来竟格外地尖锐,像极了影视、小说作品中的吸血鬼……被自己荒唐的念头吓了一跳,我赶紧收起小心翼翼的模样,大方地从他面前经过,然后冲一般地跑去了厕所…… 在厕所里,我一边释放一边还在诡异地想,莱斯特的生活习性的确像是吸血鬼,而且给我的感觉也蛮奇怪的。不过我就因为他那对比一般人尖一点的可爱小虎牙便断定他是吸血鬼?难不成莱斯特抓那只老鼠不是因为它是害虫,而是因为要喝掉它的血?别开玩笑了……不过他有没有去洗手啊? 等我再回去的时候,莱斯特已经不在小客厅里了。 第二天的老先生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一来是他痊愈了,二来是昨晚的莱斯特非常听他的话,父子之间相处的很愉快。所以我趁机把请假的事情和他说了,不出意外的,老先生答应了我的请求,而且他大概是怜惜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飘零在外,所以还语重心长地隐晦地提醒我,女孩子要保留一点,不管有没有感情,在结婚之前都不要失了身子。虽然老先生多虑了,但此刻他的关心让我想到了我的爸爸…… 当天晚上,莱斯特依旧来了,不过这一次父子两人聊的并不愉快。因为他们说的是法语,所以具体原因我并不清楚,但我猜大概是因为老先生的身体好了,而莱斯特接下来又会像以前一样三五不着家。 顾及到老先生的心情和身体,我原本请假了的那天依旧照顾了老先生大半日,等离开别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我先去了一趟成衣店,和鲍里斯的表弟夫妇说我要去见一个特别的朋友,所以要挑一件好看点的衣服。他们看了一眼我的着装,那是之前在酒馆上班穿的、别人给的旧衣服,虽然浆洗的很干净,但很多地方都破出了口子。他们眼底露出一丝和鲍里斯初见我时的轻蔑,因为清楚我的身份,他们知道我并没有太多的钱,索性就让我随意挑选,自己就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我倒是不在意这个,尽量站在离柜台近的地方挑选衣服,但是他们一直没有去打开地洞,在卖出两件衣服,而我还是在一个地方挑选衣服的时候,他们的脸上就有一些不耐烦的神情。我硬着头皮不去管他们的脸色,好在没一会儿进来一个客人,她所需要的东西正好要老板去地洞里取。我赶紧将斜斜照入柜台的阳光挡去,于是在那黑暗遍及的地洞口,一只枯瘦的小手伸了出来…… 那不算锋利的指甲却在地板上刻出——boris killed…… 但是这句话还没写完,老板就从地洞里出来了,他看到我站在柜台边上,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了戒备的样子,往钱箱里看了一眼,然后语气并不好地对我说:“苏小姐,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来挑衣服的,恕我直言,你现在的样子可以用鬼鬼祟祟来形容……” 我没有听他说话,而是看着那瘦小的黑人女孩受了惊吓一样地往黑暗深处躲去,这一次我直视着她,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到了老板手上的念珠。这样的念珠,我在很多人的身上看到过,酒馆的老板、德·莱昂科特先生,还有鲍里斯。所以我起初根本没有多留意,但现在看来……女孩害怕的竟然是念珠?! 老板娘大概以为我被老板吓傻了,所以赶紧过来把老板拉走,这个时候,我一直注视的女孩,用那双眼白如雪的眼睛直直看向我,我看到了她眼底的狂喜之色,然后她长大那被割掉了舌头的嘴巴,像是想笑出声,又像是要哭出来……她爬向我…… 这一次,我肯定,她发现了我。 我往后退了一步,在她的手摸上我的皮鞋的那一刻,不顾老板和老板娘惊讶的呼喊,没命地跑出了成衣店。 但我脊背上那阴冷的感觉让我知道,我没有甩掉那女孩。我走进一条无人的小巷,前进一步便是西班牙风格的房屋的影子,后退一步就是明媚的阳光之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非常冷静地说:“你出来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雾蒙蒙的影子从我的兜里爬出来。我能感觉到大腿上被纤细的手抓住的感觉,然后她在我肉眼可见的情况下,从我的兜里沿着大腿爬到了阴暗之中,殷红色的血很快将她坐着的方寸地面染红。天知道我刚才费了多大的劲才忍住没将她踢开。 我强自镇定,虽然我早就可以见到鬼,但这却是我第一次和鬼对话。 我想,如果不是关系到我的切身利益,我永远,永远都不会让鬼发现我的秘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ok……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 女鬼抬起头阴森森地看了我一眼,一面张嘴模仿说话的样子,一面在地上用鲜血写下“maischa”——这个可能我早就想到过,所以并没有太吃惊。 “……你刚刚在成衣店里写的……是鲍里斯杀了你?” 没有了念珠的镇压,听到鲍里斯的名字,麦莎的怨气一下子爆发出来,两眼充血,目眦尽裂,而那丰厚的双唇竟然张的有两个脑袋那么大!没有舌头的嘴巴就像是漆黑的无底洞一样,汩汩地流出了一滩又一滩的黑血! 卧了个槽,还好我早有准备,赶紧跑到了阳光底下。当初我发现自己能看到鬼以后就查了许多资料,虽然很多资料都没有什么卵用,但是我非常认同一点,那就是滞留人间的鬼魂都是有执念的,而这些执念很多都是怨气,充满恶意的。等这恶意无法控制的时候,他们也会伤害无辜的人。这就是我一直不愿意被鬼发现我能看到他们的原因。 麦莎在无意识中朝我伸来的爪子被阳光一照就赶紧缩了回去,然后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抬头看了一眼我,然后在地上写着:鲍里斯说我的声音好听,所以他将我骗到他表弟的店里,挖走了我的扁导体和舌头。 虽然有很多字母都拼写错了,语法的错误更不要提,但我还是看懂了。 我咽了一口唾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双被夸过无数遍的手…… “所以,之前的女佣都是鲍里斯杀害的?” 麦莎的嘴巴完出一个弧度,我从她无声的笑中得到了答案。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麦莎好似愣了一愣,但很快她又充满了恨意,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我要报仇!将他的眼珠子挖下来给简,将他的耳朵割掉给乔希,将他的鼻子切下来给艾莎…… 只要一想到我一直和一个变态杀人犯住在一起,而且他还无数次地觊觎我的双手,我就遍体发寒,最后让麦莎躲进了我口袋里的那张扑克牌中。我和她约定,会将变态鲍里斯约出来,然后找机会抢走他的念珠……让她,还有那些无辜的女孩报仇。 折腾了这么久,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我心中忐忑不安地朝着码头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个多小时,等我抵达码头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没有找到尼克的人,倒是先被一个棕发男孩叫住,我认得他,他是尼克一起工作的朋友,他有些无奈地说:“苏小姐你终于来了。我都等了你四个多小时了!” “嗨,你好。我很抱歉,因为路上的一些事情耽误了。对了,尼克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别提了,他今天等了你一个早上,两点多的时候你还没来,他就去别墅接你。但是他又担心你万一回头会和他错过,所以让我在这里等着,让我如果看到你就和你说一声。”男孩被秋天的风冻的鼻子发红,说完话以后还吸了吸鼻子。我非常歉疚地看着他,然后说:“谢谢你,我真的非常抱歉……那么,我现在先去找尼克,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喝酒吧。” 男孩很开朗地笑了笑:“那倒是不用了,你赶紧去找尼克吧,我想他一定等的很急!” 说完之后,男孩挥挥手算是和我告别了。我想到两个小时的路程,正心感无奈,抬起脚往回走的时候,却忽然想到——如果尼克是两点多出发去别墅的,那么他至少应该问过鲍里斯我是不是还在别墅……他不可能在别墅外面等我四个多小时啊!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即往回跑去。 只是没跑到两步,我就被一人粗鲁地撞倒在地了。满鼻子都是那人身上的酒臭味,这还不算,这个喝醉了的男人迷迷糊糊地在我面前转了一个圈,然后对我呵呵傻笑了一下,就整个人朝我身上扑了来! 特么的! 我费力地去推他,挠他,可是这个高大的男人丝毫不为所动,然后我的耳边就传来了他温热而平缓的呼吸声!特么的这该死的酒鬼竟然睡着了!我用力地扯住了他黑色的头发企图把他从我身上挪下去,哪里知道这个该死的虽然吃痛却并没有被我撼动,还将脑袋埋在我的胸口,喃喃说道:“玛丽亚,不要离开我……” 我这下倒是看清楚了这人的正面——可不就是上次害得我摔了一托盘的杯子的路易吗?! “你特么的给老娘滚下去啊!” 尼克,你千万不要出事。 第7章 夜访(七) 最后路易被人一把揪了起来,我平躺在地上,看到漆黑的夜幕下,莱斯特正一手提着和他差不多高的路易,而路易的双脚离地,从我的角度还能看到他鞋底的纹路——这其实是一种很诡异的姿势。 但莱斯特提着一个和他体型差不多的男人却非常轻松,甚至还有闲暇来打量我,具体的说是我的胸口。这件洛可可式的旧衣服原本属于酒馆老板的一位女性朋友,在1789年,洛可可风格的服饰已经进入了衰落期,我身上这件衣服也就被它的主人所淘汰。后来它陪伴我在酒馆上了一个月多的班,就无可避免地出现了很多道小口子,经过我拙劣的缝缝补补之后,显得又粗糙又狼狈。但不管怎么说,它那洛可可式的风格使得它的领子极低,并且将我的胸部勒的很紧,再加上刚才路易在我胸口处那么一蹭…… 虽然我不是第一次穿这件衣服,但是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这样盯着我看。我在地上转了个身,背对着莱斯特将衣襟整理好,然后才站起来。 莱斯特已经将醉醺醺的路易放下来,一手揽住他的腰。而路易靠在莱斯特身上,因为醉酒,潮红异常的脸贴着莱斯特的肩膀,额头抵着他的下颚……这副画面简直比刚才的还要诡异。我向河面看了看,企图看看那只水鬼,以冷静下自己。 “德·莱昂科特先生,祝您玩的愉快。我先告辞了。” 但莱斯特却没有让我走的意思,他笑着问我:“亲爱的小灰兔,你觉不觉得这个男人很有趣?” 我知道他问的是路易,但是……说实话,我和路易的两次碰见都不怎么愉快,而且我相信是我单方面的不愉快。我对这个人又不了解,莱斯特自己感兴趣就好,问我干嘛?但我的理智也在告诉我,莱斯特现在是我的雇主,我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 “或许吧。德·莱昂科特先生。可是您知道我并不认识这位先生,我只是从前在酒馆工作的时候见过他一面,我觉得我不能去评价他是不是有趣。”我急着去见尼克,说完以后我就想离开了,但是莱斯特就像是发现了一件非常稀罕的宝物,强烈地希望让别人也知道那件宝物的好处一样,他再度拦下了我,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这是一个不想活下去的人,小灰兔你大概听说过他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他妻子难产的事情。多么有趣的人,你不觉得吗?” “您说有趣就有趣吧。在我看来,这位先生肯定是个非常重情重义的人,但是,真正不想活下去的人会有很多办法了结自己的性命,死亡有什么难的,活下去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不是吗?”在我去别墅做女佣之前,这位路易先生就不想活了吧?可是他还是活的好好的。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太着急了,我居然说了很多不本分的话。我想起了藏在扑克牌里的麦莎,还有很多可怜的鬼魂,我说道:“他拥有两个蓼蓝种植园,有着富裕的生活,根本不知道这世上很多人在为生计劳碌奔波,他那想死的念头在我看来就是不尊重生命的表现并且也非常的无聊。我虽然不了解这位先生,但是我并不觉得一个懦弱又不尊重生命、无病呻|吟的人到底有什么有趣的……如果他深爱的妻子能在天堂上看到他,她也一定会觉得很失望的。” 说完之后,我就绕过了莱斯特,往别墅去。于是我听到莱斯特在我背后故意发出一声声的惊叹,在我没有搭理他之后,身后响起了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他追上了我…… “德·莱昂科特先生?”我回头看了看,见路易醉醺醺地正躺在地上,而莱斯特跟在我的身边,朝我勾了勾唇角:“你的言论让我觉得非常有趣。” 我脚下一顿,古怪地看了一眼莱斯特…… “我很抱歉,德·莱昂科特先生。您就把刚刚的那些话当成我自以为是的言论好了。” 莱斯特低下脑袋,在我耳边暧昧地笑了一笑,道:“可是我都听见了。亲爱的小灰兔。” 卧了个槽的,莱斯特到底是从哪里get来的这浓浓的小言男主语气?!但我适时看见了他眼底的冰芒,他所谓的感兴趣,好像是猎人对猎物的兴趣一般。我觉得自己的脚有些发软,莱斯特身上阴冷又可怕的气息更加浓郁了一些,昨天见到的那对小虎牙不断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好似下一刻就会刺破我的皮肤,扎进我的血管里面…… “尼克等了我很久,我先告辞了。” 莱斯特在这个时候伸出了手,握住我的肩膀,在明灭的火光之下,我看到他五指白皙,中指还戴着一个硕大的椭圆形绿宝石戒指,然后便是修剪的十分整齐的指甲,几乎透明的、像是玻璃一样的指甲……我将视线转回绿宝石上,强迫自己不要慌张。莱斯特满意地看着僵硬不动的我,然后说:“你居然为了和情郎约会,就放着我刚刚重病痊愈的父亲不管?” “我是和老先生请过假的!”我赶紧抬起头,直视他。明明每次把老先生气的很严重的人都是他好吗?! 莱斯特定定地看了我许久,然后忽然勾起了唇角,露出那尖锐的小虎牙来。 “你得感谢我的父亲。尊重生命的、努力活着的苏小姐。” 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便拉着我去招呼了一辆马车来,他的力道之大使我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被塞进马车之后,除了狭小的空间让我不得不直面他令我有些喘不过气,总的来说,可以坐马车回去总比走路回去的好。 ——莱斯特的确不对劲,他依旧是我脑海里的一个谜团,但也因为他最后那句话,我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我想只要我好好照顾老先生,他都不会对我做什么。 “德·莱昂科特老先生和我说过,在我之前的女仆叫做麦莎,老先生非常喜欢听她用法语朗诵戏剧。” “是吗?之前的女仆叫做麦莎?那又怎么样呢?”莱斯特轻笑了一声,目光幽暗不明地看着我。我往边上缩了缩身子,换了一种说法:“没什么,只是想到老先生的话……说起来,您一定很器重管家先生吧?” “鲍里斯吗?”莱斯特挑了挑眉头,放在大腿上的手像是弹钢琴一样,手指动了起来,“他是个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的人。最重要的是,他的厨艺非常不错。” 莱斯特从未在家里吃过东西,说他鲍里斯厨艺好是因为老先生吧? 但……我看了一眼莱斯特,不确定他知不知道鲍里斯做的那些事情。 直觉在告诉我,莱斯特是知道的。如果知道却一直放任不管,就因为鲍里斯的厨艺吗?那么多女仆的性命比不上老先生的胃口?如果真的是,那莱斯特该是一个多么任性又自私的人…… 我没有将麦莎的事情说出来。 在别墅外下了车,莱斯特却不允许我进入别墅,只是招呼了鲍里斯出来。鲍里斯看到我和莱斯特同时出现,就露出了一个十分吃惊的表情来,但他很快就收敛了,毕恭毕敬地问莱斯特:“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他的确就像莱斯特说的,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 莱斯特竟是有些惋惜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今天有没有一个穷小子来找苏小姐?” 鲍里斯愣了愣,但很快回话:“今天下午的确有人来找过苏小姐,不过我告诉他苏小姐早就出门去了,他就离开了。” 我对莱斯特用穷小子来称呼尼克有一种闷闷的感觉,但鲍里斯的话才是重点。 如果他下午就离开了,那他后来去了什么地方…… 我没有将疑问抛给鲍里斯,只是对莱斯特说:“看来我一定是和尼克错过了。谢谢您捎我回来,我现在要去找我的朋友,天亮之前我一定会回来,不会耽误照顾老先生的事情的。” 莱斯特轻哼了一声,然后进了别墅。 鲍里斯跟在他身后的时候还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非常复杂,似乎奇怪、似乎惋惜…… 同样的眼神,我在那两人的身上都看到了,却不知道他们是在惋惜什么。但如果鲍里斯是在惋惜不能得到我的手,我会认为这是非常恰当的情绪。因为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得逞的。 一直到无人的地方,我才叫麦莎出来,请求她帮我一起寻找尼克。 我对这里不熟悉,而且大晚上的一个人也有些害怕,如果有麦莎陪着,好吧,她虽然是一只鬼,但也是一只熟悉当地的鬼,我觉得情况会好很多。麦莎坐在地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一副扑克牌……最后她让我随机抽了一张…… “麦莎,你这是在帮我占卜吗?”这个东西准不准啊? 【……不,只是很久没玩了。】麦莎在地上写道,看着我有些生气,她赶紧擦掉,蘸着血继续写【其实这是很准的。在我出事之前,我为自己占卜过一卦,那张牌就是你兜里的那张。虽然是大凶却有契机,所以在我临死之前,我做的事情是在木板上抠下那行字。鲍里斯他们认为我是想留下证据,其实我是留给你看的。我知道鬼魂会重复死前的动作。我等你很久了,苏墨。】 我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看着麦莎,道:“麦莎,我很抱歉。” 麦莎倒是不在意,将地上的血字擦掉,然后又写道【你的朋友应该在成衣店。鲍里斯在说谎。】 第8章 夜访(八) “什么?”不管麦莎是从扑克牌推测出来,还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我想,此时此刻的尼克都处于危险之下!麦莎很快在地上写下成衣店的后窗坏了很久,鲍里斯的表弟夫妇一直没有修理,我们可以从那里进去。 黑夜中,麦莎行动自如,我一心担忧尼克,就索性跟着她去了。 成衣店并不远,我和麦莎一人一鬼在黑暗中跑了几分钟也就到了。麦莎的身份帮助我轻易地进入了成衣店中,虽然店里乌漆墨黑一片,但是当我接近柜台的时候,便看到有明光从那扇厚地板中倾泻出来!一想到尼克有可能就置身在地洞中,面对着我不知道的危险,我的心就仿佛提到了嗓子眼,但偏偏越是如此,我越是镇定下来。 麦莎悄悄潜入地洞中看了一眼,然后回来告诉我,尼克的确被关在里面,但看守他的只有老板一人。于是我便躲到了柜台后面,让麦莎从屋外用石子把成衣店的前玻璃窗给砸了。麦莎定定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写道【我要报仇。】 我压低着声音回复:“我一定会帮助你。但是此时此刻,我必须救下我的朋友。” 麦莎没有再讨价还价,她从后窗爬了出去。果然玻璃窗给砸碎以后,老板就从地洞里出来查看。我趁机潜入了地洞中,还没到洞底,一股子的腥臭味就扑鼻而来,我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下去,然后在地洞中看到了一张四角大桌子,上面除了一堆工具,还有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着! “尼克?!” 我扑倒大桌子前,用手捧住了尼克的脸。还好,尼克没有生命危险,那些人也没来得及对尼克做什么,只是尼克的意识并不清楚,像是被人注射了药物一样。也是这个时候,地洞的隔间冒出了一阵阵的黑烟,我看到无数的鬼魂四肢着地,向着我的方向爬过来…… “……尼克,你醒醒……你还能不能走?我该怎么办……”我实在没办法带昏迷的尼克一起离开,这满屋子的鬼魂我并不觉得可怕,我害怕的是那即将回来的人。尼克好像听到了我的声音,手指微微一动,扣住了我的,我刚刚忍住的泪水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今天如果不是我,尼克怎么会遇到这样的危险?又或者我早点和尼克说清楚,他就不会贸然来到成衣店。自责和无措令我浑身战栗,偏偏那些鬼魂以飞快的速度重新躲到了隔间里面! 我知道……是成衣店的老板回来了。 我擦了擦眼泪,和鬼魂们一起躲进了隔间,然后我就看到了隔间内各种各样的器官,他们都被泡在防腐剂中,或是绿色的眼珠子,或是小巧玲珑的鼻子,或是……那对连着舌头的扁导体。我用力地咬住了双唇,然后透过积满灰尘的帘布看去——令我吃惊的是,回到地洞的人,并非是成衣店的老板,而是……鲍里斯。 他站在大桌子前,自言自语:“那个东方女人除了一双手有什么好的?为什么小德·莱昂科特先生要护着她呢?早知道,我应该早点动手的!god,我就是没机遇,当我想动手的时候,那个老不死的居然生病了!” 难怪莱斯特回来的那天,他有一些不愉快的表情!原来莱斯特不经意间还救了我的小命?但为什么这个变态会忌惮莱斯特?对……就是忌惮。 我怀着满心疑窦听他继续说:“哦哦哦,还有你这个臭小子,我只是告诉你那东方女人来过成衣店,你怎么就傻乎乎地一定要进地洞呢?啧啧啧,可是你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可取的地方,防腐剂不多,可不能浪费给你啊……让我想想,怎么处理你才好呢……” 他拿起了一把大剪刀,那原本是裁衣服用的大剪子。 随着他的动作,袖口上移,然后露出了那串念珠。念珠一露出来,我就明显得感觉到身边的鬼魂集体晃动了一下。但同时,我也在紧张地看着鲍里斯……他像是想通了什么,忽然笑道:“哦!我想到了,就拿你来练习我那对于人体还不怎么熟悉的刀法吧?!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鲍里斯,你太棒了!” 他一手托起了尼克的脚,一手拿着大剪子就要去剪他的脚筋!我立即从隔间内冲了过去,在鲍里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右手手腕!这只拿着大剪刀的手、戴着念珠的手!鲍里斯显然是没料到我会出现这里,不过,他片刻忡怔之后就是喜形于色的狂喜! “哦,我亲爱的东方天使!你自己送上门来了?!那么,小德·莱昂科特先生就无法怪我了!” 他的力气比我大太多,即便我刚刚那一冲撞出乎他的意料,他也没有被我压制住。当然,我的目光并不是压制住他……我只是……要毁掉他的那串念珠!穿起念珠的线并没有那么难扯,不过当我和鲍里斯贴身相对,时时要注意他那些危险的动作的时候,也就显得不是那么顺利了…… 他的大剪刀落在地上,右手被我死死抱住,他就干脆用左手揪起我的头发,企图将我扯开。头皮上传来阵阵疼痛,我几乎要掉出眼泪来,但是我死死忍住,在听到轻微的一道断裂声后,鲍里斯手腕上的念珠就四散开来,掉在地上,而一时松了一口气的我也被鲍里斯揪着头发一把砸在了地上,我看着左手指缝上有好几缕黑色头发的鲍里斯愤怒地叫着:“你这个小贱人,你究竟在做什么?!” 我两手撑着地,不紧不慢地往后退去,而在我后退的时候,我看见越来越多的黑影具体形成一个个少女。她们四肢着地,和我相反,她们是朝着鲍里斯爬去的……可是鲍里斯看不见呢。他只是愤怒地辱骂我,在我嘲讽的眼神中。 然后有一只女鬼从他身后扑到了他的背上,正是回来的麦莎。 鲍里斯估计也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但他来不及发出声音,麦莎就把手伸进了他的嘴里,然后将一副完整的扁导体连着舌头活生生、血淋淋地拔了出来……越来越多的女鬼爬上了鲍里斯的身子,而我已经趁机将尼克身上的束缚全部解掉。鲍里斯从黑压压的女鬼丛中伸出左手,向我求救般地五指成爪,一只眼珠子更是哀求地看着我……但是很快,那湛蓝的眼珠子也被女鬼挖了出来,连着血肉挂在鲍里斯的脸上,永远地失去了它的光泽。 我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那样的力气将体重几乎是我的两倍的尼克扶出十几节台阶的地洞。在成衣店里,我见到了放哨的老板,他看到我和虚弱的尼克的时候,非常意外,似乎还想找什么工具来对付我们。我冷冷一笑,对他说:“麦莎来找你们了,乔希说麦莎没有扁导体和舌头再也无法说话了好可怜,简却说乔希听不见声音怎么会知道麦莎很可怜,或许艾莎会认为简根本看不见她们!” 他手上刚刚拿起一根铁锹也似的东西,但是听我说完,那铁锹就砸在了地上,他惊慌失措地朝地洞跑去……随后不久,我就听到了一声尖叫。 这个夜晚在警察的到来后结束。 鲍里斯的死状很恐怖,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肉。但是他的遭遇却不值得任何人同情,在看到地洞里藏着的许多的少女的器官之后,人人只会说鲍里斯是罪有应得。而鲍里斯的表弟在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彻底吓成了一个傻子,他捧着念珠,一刻不离身,嘴里总是念着“耶稣”与“主”。 而我和尼克在做了笔录后也被放了回来,但之后,尼克再也没有提起那天约我出去准备的话。我从他的眼底,看出了一些害怕,当我对着老板说那番话的时候,其实尼克已经恢复了意识,一个古怪的女人——我,多少会让人有些害怕吧?虽然同生共死过,又是唯一的一个朋友,他对我疏离以及防备令我有些难受,但最少,有些话他不会再说出口,而我也不用想那些无聊的理由来拒绝。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我们都活了下来,所以总的来说,还是幸运的吧。 德·莱昂科特老先生得知了之前的女仆们的遭遇后,慷慨地拿出了一笔钱为那些女仆们举办了一个盛大的葬礼。那也是我见麦莎的最后一面。 拿回扁导体和舌头的麦莎告诉我,莱斯特·德·莱昂科特先生不是活人,也不是鬼。以她的经历来看,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从前的女仆们就是发现他从来不吃东西,然后在老先生面前提过几句,然后就被莱斯特赶出了别墅。她们很多人无家可归,而这个时候鲍里斯向她们伸出了援手,她们感激涕零地接受,最后走上了死路。这些事情,莱斯特全部都知道,可是他从来没有管过。一个女仆死了,再请一个就是。新奥尔良最不缺的就是女仆。 她说莱斯特应该和我一样,能看见鬼魂。她提醒我要防备莱斯特……最好重新找一份工作。 那是我听过最优美的声音。以至于那话里危险的信息都变得优美起来。 麦莎的离开让我有些舍不得。从葬礼回来后,我将兜里的那张扑克牌郑重地收藏了起来。我会永远记得这个声音有如天籁的吉普赛女孩。 莱斯特也住在别墅里,自从鲍里斯的事情曝光之后,他就一直没离开过。 “亲爱的小灰兔,看看你做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这件事情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我们要搬家了。”他语气不善,手中端着的水晶杯依旧盛着一半的红酒,没有动过一滴。 第9章 夜访(九) “先生,我非常抱歉,虽然在这件事情的立场上,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我尽量低下头,做出谦卑的模样,不至于惹恼莱斯特。 莱斯特故作诧异地挑了挑眉头,然后上身前驱,趴在玻璃桌上看着我:“你为什么要道歉呢?我亲爱的小灰兔,现在整条街的人都惧怕我,他们认为‘天哪你们家管家做的事情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是我纵容了那个‘魔鬼’,如果就凭鲍里斯也配这个称呼。还或者我就是整件事情的背后主谋。这实在太令人兴奋了!如果不是我的父亲为此苦恼……是,我都不清楚这有什么好苦恼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们为什么要搬家呢?” 我吃惊地抬头看着莱斯特,问道:“……你很享受别人因你而生的恐惧?” 莱斯特轻声地笑了起来,眼底带着玩味,好像我说了什么很可笑的话。 我看着莱斯特,心里琢磨着麦莎对我说的话,如果莱斯特也能看见鬼魂,那么,他昨天不允许我进入别墅,也是因为我兜里揣着麦莎的魂魄,而他显然不愿意让麦莎影响到老先生。而之前,他放下路易,反而对我一脸感兴趣的样子,大概也是察觉到了我的不一样的地方……不管怎么样,越接触莱斯特,我越感到害怕,但是目前我不能离开,也许有老先生的关系在里面,但更多的还是一旦我辞职了,就很难找到一份新的工作。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做完一个季度的女佣后,拿到十金元的工资。 那可以保证我一年多的基本生活,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应该能找到新的工作。 莱斯特很快买好了新家,我们在一个阴雨绵绵,不见阳光的日子里搬了进去。老先生对于离开别墅虽然没什么话说,但阴雨的天气显然让他浑身不舒服,连脾气都变得暴躁起来。他几乎一路都在诅咒该死的天气,以及对表达莱斯特选择这样的天气搬家非常不满。 莱斯特听的烦了就会大声顶撞回去,但是由于他们的对话是用的法语,我在旁边依旧是云里雾里。 新家在新奥尔良的郊外,临近密西西比河,这并不算大的庄园有比别墅更大的花园,法式风格的城堡建筑,这令我无法一眼打量完毕。车夫帮我们将行李搬进了新家后,整理的重任就落在我这个唯一的一个女仆身上。 好在莱斯特将累坏了的老先生扶到卧室歇下后,也自发过来将一些粗重的器具整理好。 “先生,您何时找人顶替鲍里斯的位置?”即便是阴雨连绵的天气,我还是累出了一身的汗,心里想着这不算太大的庄园,如果让我一个整理也是够呛的,可是看莱斯特的样子,竟好像没有再雇人的打算。 “以后再说吧,毕竟这个世上像鲍里斯,像你,这种好奇心不多,又有眼色的人太少了。” 好吧,先生您误会了,我只是见怪不怪而已。 莱斯特做的重活分明比我多,但是除了一直在喘气外,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狼狈,好似那些只是我的错觉而已。当然,我觉得莱斯特本身也是不愿意做那些事情的,这个一看就是极少干活的贵公子。他忽然又笑了起来,看着我说:“再说了,小灰兔你的厨艺好像勉强算是不错。在我父亲看来,居然比鲍里斯做的还要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鲍里斯的气,所以故意夸奖你。” 我正踩在椅子上,欲将一道厚重的窗帘挂上落地玻璃窗,听了莱斯特那别扭的话,我到底没忍住回头俯视了他一眼。只见他两手交叉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鲍里斯会做的东西,我看一眼就会了,那有什么困难的?!”作为一个专门学过中国四大菜系,又被父母逼着学过法式甜点,尝试过各国菜式的女人,厨艺怎么可能会被鲍里斯那个变态比下去……虽然,他做的法国餐的确不错。 莱斯特于是很愉快地笑了起来,我也不再理他,回头将窗帘挂起来的时候,心里又无比懊悔——我这么说不是给莱斯特这个资本家,不去多请一个仆人找理由吗?!我正恨的牙痒痒,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悠扬的钢琴曲子。 我将最后一个铜钩钩好,然后拢着裙子跳下红木椅,只见原本放在门口的那架钢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莱斯特挪到了大厅中央!而他正坐在钢琴前,非常愉快地弹着我从未听过的曲子——所以说,莱斯特你果然不是人吧?那刚才你搬那些东西其实很轻松吧?那你故意在我面前喘气喘个不停到底是想干嘛?模仿我们这些凡人很好玩吗?! 接下来的活基本就是打扫整理,当我将一二两层的屋子里里外外都清理一遍过后,莱斯特才从钢琴前起来,一脸嫌弃地看着我:“哦,小灰兔,你赶紧去洗澡。洗浴室在哪里你知道吧?” 我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谢谢您的提醒,德·莱昂科特先生。” “不客气。”莱斯特勾了勾唇。 在我去房间拿衣服的时候,莱斯特又说:“一楼足够我们三个人住了,所以我本来打算以后再打扫二楼的。但是小灰兔你实在太勤快了,真让我吃惊呢!” …… 舒适的热水让我浑身都放松下来,刚才面对莱斯特的怒火也被压制下去。在我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未这样窝囊过。但是此刻孤身一人的我,除了忍耐又有什么办法?不知道是身体太疲劳了,还是心理的承受能力达到某个临界点,我忽然的,鼻子就有点酸。我坐在浴缸里,抱着膝盖,眼泪融到了水里,然后就不见了。 因为时间不早了,我相信老先生的肚子也饿了,所以泡了一会儿就赶紧起来,要去为老先生准备晚饭。不过这个时代还没有电器,我出了浴室的时候,还是顶着一头半湿的黑发。之前被鲍里斯扯着头发几乎将我的头皮扯下来,后来那一块头皮就一直生疼,也就最近才养回来。仔细一想,我最近也是时运不济。 莱斯特不知道去哪里了,而老先生还在房里睡觉,我点了一只蜡烛沿着记忆里的路线朝厨房走去。因为搬家的时候,我们也带来了剩余的肉类和果蔬,所以材料倒也算是充足。而早上的我时候我也根据这些材料做出一份菜单请示过老先生,所以点了油灯之后,我就直接开始烧火准备晚饭。 法国餐与中餐不同,单是一个简单的晚餐就包含了沙拉冷头盘、汤、热头盘、主菜以及甜点和咖啡,并且六道流程前后有序,在冷沙拉之前,老先生偶尔还会用十到三十分钟的时间喝上一杯开胃酒,在喝完咖啡以后,或许也会喝上一小杯的饭后酒。而且老先生似乎出身显贵,在饮食的方面更是格外讲究,虽然因为岁数大了,他的胃口也相对小了很多,但是对晚膳的要求却依旧苛刻,六样流程缺一不可。 原本做来也不算陌生的事情,不知道是因为厨房环境的变化,还是因为身体太过疲累,在准备好五色沙拉以及一些土豆泥之后,我竟有些晕乎乎的感觉,后来在地上蹲了一会儿才算缓过劲来。 长方形餐桌上放着一柄银制五爪烛台,上面五根十几厘米高的白蜡烛正点着。老先生坐在主位,系了一条天蓝色的餐布在胸前,面前正放着一个通体洁白的餐盘。我正要照顾老先生吃饭的时候,莱斯特倒是回来了,他打过招呼后就势坐到了老先生的身边,我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给他拿来餐盘。 莱斯特说:“小灰兔子,我在外面吃过饭了。你不用麻烦。” “哦,莱斯特,你今天也在外面吃饭吗?居然不陪你的老父亲用晚膳……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定是在外面和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鬼混,是一个寡妇吗?还是一个有夫之妇,她一定是背着她的老公在和你偷情……”1 其实老先生之前就怀疑莱斯特之所以总是不在家,就是因为在外面养了某个见不得光的情妇。我眼观鼻鼻观心,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果然,老先生说完之后,莱斯特就压抑着怒气道:“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吗?你还要不要好好吃饭了?!该死的!” 我生怕老先生气出个所以然,所以这个时候也劝道:“先生,我做了您最爱吃的什锦沙拉(sade faon nioise),里面的青豆和番茄都是最新鲜的,您也累了一天了,还是先吃些东西?” 老先生骂完之后也觉得有些不给莱斯特面子,所以哼了一声,就着我给的台阶下了。 “……所以邦妮(bunny;意:小兔子)是苏小姐你的英文名字?” 我立即看了一眼莱斯特,正与他的目光对上,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告诉老先生才好。难道我要说这是您的儿子犯了中二病,然后单方面给我的起的坑爹的外号吗?老先生却认为我是默认了,还赞同地说:“邦妮是个好名字,非常符合苏小姐你的气质。” ……老先生,您这是一本正经地在埋汰我! 但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邦妮”成了我的英文名。 好不容易照顾老先生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九点。老先生在莱斯特的陪同下到卧室歇下,而我则要收拾餐桌。身体的疲惫反而让我动作麻利了许多,很快将餐桌收拾好,就在吹灭蜡烛的时候,莱斯特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于是,那烛光摇曳中,我为之吓的低声尖叫了起来,往后退去的时候还绊倒了一只矮脚椅。原本就有些体力不支的我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我用手拍了拍胸脯,惊魂不定地看着莱斯特绕过餐桌,然后在我的身边,背对着餐桌蹲下来。 “弱不禁风的小灰兔,楚楚可怜的小灰兔,惊慌失措的小灰兔。”他用手勾起了我的一缕头发,不知是怜悯还是嘲讽,对我说了这么一句无聊的话。我深吸了几口气,问道:“先生,您有事吗?” 莱斯特离我很近,我闻到他身上的古龙水的味道,却察觉不到一丝暖意。大厅中只剩下了餐桌上仅存的一只白蜡烛照明,但那幽暗的烛光也被莱斯特挡去,此刻的我就被他的影子所笼罩,也因此原本就很高大的他像是一座大山压着我一样,使我喘不过气来。 “我的生活作息以及用餐的习惯和你们不一样,如果让我父亲知道,他又会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莱斯特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只是原本勾着我一缕头发的右手现在摸上了我的头发,一遍又一遍,那冰冷的触觉从我的头皮传进我的身体,令我不住地为我可怜的头发祈祷,生怕他一用力将我的头发扯了。 我愣了愣,心里琢磨着莱斯特说这句话的意思。 从麦莎那里得来的消息,让我肯定莱斯特的饮食和所谓的“情妇”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如果我知道的秘密是“他在外面养了一个情妇”,他大概不会为难我。但如果那个秘密是“莱斯特是不需要吃食物的怪物”,我怕在老先生百年过后,我的小命也保不住。 “先生,我一定会为您和那位夫人保守秘密的。”我低着头,心想必要的时候还是要装傻的,但同时,莱斯特握住我肩膀的一手也僵了一僵,我赶紧又说,“先生,您真孝顺。我知道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老先生着想!” “哈,多么自以为是的小灰兔!”莱斯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说,“我说过了,我讨厌他喋喋不休的样子,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照顾那样的一个糟老头子!” 好吧,我知道莱斯特心里不是那么想的,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原因,那就是——傲娇。 我正想问问莱斯特需要我具体做些什么,之前的那股子昏厥的感觉又来了,我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就近的莱斯特的衣袖,一手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企图让自己清醒起来。 “……你这愚蠢的灰兔子!” 我听到莱斯特他骂我,还想开口反驳的时候,就感到腰上缠来一只健壮的手臂,接着身子一轻,而我也彻底地昏死了过去。 第10章 夜访(十) 我再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很盛,明亮的阳光透过紫罗兰的帘子照入屋内。我所在的房间,正是昨天亲自选的向阳的一个屋子。我在床上安静地坐了片刻,心想这个时候老先生应该也是刚刚起床,但身体上残留的疲惫让我依旧不想动弹。 我伸手在温暖的阳光下,感受它所带来的热量和活力,然后才赤着脚下床,踩在屋里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上。如此,地毯柔软的触感就透过我的脚心传到四肢百骸一般,我动了动脚趾,看着阳光笼罩我全身,从赤|裸的脚到脚踝,再到小腿、大腿,仿佛能看见细细的绒毛一般,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呼吸着美好的空气。今天有一个好天气呢。 调整好心态之后,工作也应该开始了。 我愣了片刻,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工作服放在什么地方了……也是这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昨晚昏厥过去之前,似乎是莱斯特将我带回房间的,而此刻我浑身上下竟赤条条地只剩下了内衣内裤…… 我感到脑子里好似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白着脸将自己的身子又看了一遍,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脸却在同时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因为唯二的两件女仆装都被换掉了,我也只好穿上那件低胸的洛可可旧服。出门的时候,我是感激莱斯特白天不在家里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但要是此刻面对他,我会感到尴尬,非常非常的尴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起来的太晚,当我离开房间,发现整座屋子的厚重帘子都挂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全部被阻隔着,屋里只有中央点着一盏幽暗的油灯,看起来整个屋子都笼罩在浓郁的黑暗之中!我犹豫了片刻,然后走到窗边,刚刚伸出手去打算将窗帘拉开,就被一个极大的力道往后扯了一把!在我发出惊呼之前,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我的嘴巴,我看到大手的中指上戴着绿宝石的戒指,此刻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他从我身后抓着我的身子,左手捂着我的嘴巴,因为身高的差距,我此刻像是镶嵌在他的怀里一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的尴尬还未过去,在他那寒冰也似的怀里,我都能感到浑身莫名其妙的燥热。他微微低下头,下巴抵在我的头顶,然后低声笑了起来:“嘘……不要发出声音……” 我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然后莱斯特就松开了我,他将我的身子一扳,让我面对着他。 “……德·莱昂科特老先生还在睡觉吗?” “当然,现在是夜晚,他当然应该在睡觉。” 黑暗中我看不清楚他的脸色,但他的语气是那么认真又轻快……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典范。不过,莱斯特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昨天晚上他和我没说完的事情。我抬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先生您是想欺骗……想告诉老先生,白天是夜晚,而夜晚是白天?” “是不是欺骗并不重要,总之,这样做对谁都好。”莱斯特很夸张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说,“以后浣洗和整理花园的事情就交给新来的短工做。你只要照顾我的父亲就可以了。” “先生,您招来了短工吗?!”一听这个,我就忍不住激动,其实之前我也是发愁莱斯特一直不找新的工人。那样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一个季度。我听见莱斯特轻笑一声,然后他说:“怎么?你不乐意了?你这只身体孱弱的灰兔子。” 我一阵气闷,但还是生怕他反悔,赶紧说:“我怎么会不乐意?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莱斯特愉快地低笑了起来,说:“不过不许他们到屋里来。在花园的东边有个洗衣房,你有什么要洗的东西直接拿到那里去让她洗。哦,这两名短工是一对母子,工资是日结的,就由你转交给他们。” 说完,莱斯特就掏出了几个铜板,放在大堂的桌子上。 “……好的,先生。”我在心里想,也许我一开始也应该应聘短工的。 那对母子在半个小时后就来了,是一对住在附近的白人,母亲四五十岁左右,叫做拉瓦利,男孩看上去二十岁不到的样子,叫做约翰。他们见到我的时候好像也有些惊讶,大概是很少见到亚洲的人。但他们还是很有礼貌地称呼我为“管家小姐”。虽然从莱斯特的举动来看,我好像真的“升职”了,但这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我让他们直接称呼我的名字“苏墨”,但由于中文名字对他们而言太难了一些,到底是只叫我“苏小姐”。 ——至于邦妮那个名字,老先生他们爱叫就叫吧,反正我是不会告诉别人了。 就这样,在他们熟悉了工作的环境后,我也去吃了一些东西,由于昨天睡的很饱,而老先生现在还没起床,我就到了花园里晒太阳。大概是早上九点左右,一辆马车从城里驶来,然后停在了隔壁的庄园外,我心里还在想着不知道邻居是什么人,就看到一个醉醺醺的高大男人从马车里下来,脚刚沾地,就半跪在地上大吐特吐了起来,也真亏得他还知道自己家在什么地方…… 然后庄子里就出来两个女仆,神态关怀地扶起了男人。 等他站起来后,我倒是认出了这人——可不就是我匆匆见过两次的路易吗?! 莱斯特居然把房子买在了路易隔壁……好吧,虽然因为是庄子的关系,两者之间还是有挺长一段距离的。不过,这也让我再度想起来初时莱斯特对路易的那种感兴趣……我打了个寒颤,心想,难不成,其实莱斯特他……喜欢男人?虽然在二十一世纪的西方国家,同性恋不再是遮遮掩掩的事情,甚至荷兰和比利时还允许同性恋结婚,但在时下,即便有同性恋也不会光明正大的……所以说,莱斯特真的是因为性倾向不正常,才会为了他的“男朋友”而避开老先生,一直不回家里? 约翰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他正在我边上修剪草坪,看到我一直注视着路易的庄子,他对我说:“……苏小姐,您认识那位先生?” “不、不认识……只是见过两面……他还是每天都烂醉如泥吗?” “是的。不过附近的人都见怪不怪了。他们这样的有钱人,出门总是骑着大马,或者坐马车,我们以前就是看到了,也不敢直视的。但自从他的妻子去世之后,他就天天买醉,不管是酒馆还是妓院,有酒的地方都能看到他。你看他现在回家来,等睡醒了就是傍晚,到时候又会出去喝酒,一直喝到天亮。”约翰年轻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解来,“不过这个先生,一定是个好人吧?至少,他很爱他的妻子呢。” 耳边是约翰地道的英语,而我却对着隔壁那庄子,久久无法回神。 因为我看到在庄子二楼,漆黑的房间里,有一个留着金色长发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婴儿站在窗户边上,正神色凄婉地看着路易。 第11章 夜访(十一) 我收回目光,和约翰母子说了一些话就进屋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学习法语,从最基础的语法和单词开始。这归功于约翰母子来了之后我省力了很多,以及老先生越发地想念母语念出来的戏剧,但莱斯特并不能总为老先生念书。 莱斯特是个耐心并不多的人,而且即便老先生现在的作息和他一样日夜颠倒,他也不是每时每刻都陪着老先生。他和老先生说,他在外面找到了一份工作,所以只有陪老先生吃一顿晚饭的时间——老先生对此乐见其成,甚至认为自己的儿子终于正常了。正常的作息,正常的工作,看起来多么美好。 所幸心情愉快总是能令人精神焕发,我看着老先生身体一日好似一日,心里也就渐渐地认同莱斯特的行为,总是明里暗里地为他掩饰。 我们大概每天晚上六点起床。这个时候我正好将当日的工资结算给约翰母子——他们一直认为我有午睡的习惯,认定素未谋面的东家是十分慷慨而善良的人。 然后我开始为老先生准备早膳,精简的早膳通常是现烤的面包与咖啡,之后老先生会在书房度过“早上”的时光——幸好进入十一月的新奥尔良不至于下雪,却也寒冷,少有阳光普照的日子,老先生绝对不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去花园晒太阳。这又从某个方面维护了莱斯特与我的谎言。 一天简单的时光就在早上六七点的时候结束,等老先生和莱斯特都去睡觉后,我将等到早上八点的时候,约翰母子来上班,然后将一天要干的活都交代给他们。然后花一个小时去市集买一天所需要的新鲜果蔬与一些生活必需品。 在花园只剩下打扫枯败的叶子的活计后,约翰还担任起了车夫的职务。他在入夜后将莱斯特送到他要去的地方,然后在凌晨来临之前将人接回来。 莱斯特让人在后院搭了一个马棚,养着两匹毛发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骏马,装潢华丽的马车平时停放在马棚附近,其奢华的外表极符合莱斯特此人,当他坐在这样的马车里,由年轻的大男孩约翰驾驶着开始他的夜生活,不知道会迷倒多少女人。 二号那天晚上,莱斯特回来的很早,还带回来一个身材丰满的女裁缝。女裁缝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对着莱斯特夸张地说道:“哦,多么美丽的小姐。她的眼睛就像是黑色的玛瑙,头发如同最上等的丝绸。先生,您拥有一个精致可爱的东方女仆!” 莱斯特彬彬有礼地对着女裁缝点头示意,我站在一边却愣了好久——所以,这位女士要夸奖的人是我,不是莱斯特,对吧?然后莱斯特走到我面前,用手点了点我的额头,昂着下巴,垂着眼皮俯视着我,说:“这位夫人是来给你做一些冬天的衣服的,我可不想你在这个时候再冻出什么毛病来。” “……多谢先生。”我还能说什么呢?就算莱斯特的语气再差,我也不想拒绝新衣服。之前做的工作服适合夏秋两季,现在再穿就太过单薄了,前两天出门买东西,我总是冻的手脚发冷。 莱斯特将房间留给了我和帮我量尺寸的女裁缝,出门前还留下一句:“不客气。这是我父亲的意思。” 女裁缝和我都是一愣,然后女裁缝尴尬地笑了笑:“……多么可爱的先生。” “他一直这么可爱。那么,麻烦您了,夫人。” 我谢过女裁缝,然后由着她给我量了尺寸。 女裁缝的动作很快,我在两天后就收到了三件样式各异的工作服……以及三双搭配的鞋子和蕾丝花纹的袜子。它们唯一的共通之处就是领口和袖口以及腰间都缝上蕾丝褶皱,看上去……就像是给洋娃娃穿的一样。对于我一个心理健康的成人来说,穿这样的衣服是很有挑战性的,尤其这还是极有特色的女仆装……早知道女裁缝是这种风格的,我应该先自己选过图样。但懊悔无用,而且莱斯特看起来还蛮喜欢这种衣服的……我在心里安慰自己,管它什么衣服,保暖就好了。这种时候,要求那么多干什么?! 第二天,拉瓦利母子来上班,看到我穿着新衣服,都愣了好久,随之而来的就是拉瓦利夸张地赞美,而约翰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底也都是惊艳。我原本想好的各种措辞——比如,这绝对不是我的眼光,只是裁缝夫人很喜欢这种风格,这种种措辞,最后都被我咽了下来。好吧,看来时下的人审美和我不同…… 但他们这样的态度,倒是让我穿起粉嫩的洋娃娃女仆装再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晚上老先生起床后,莱斯特已经坐着那辆华丽的马车出门去了。老先生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模样,我也没有多说话,生怕自己打扰到他。在吃完早饭后,老先生才对我说:“两天后就是莱斯特的生日了……hum,虽然他已经是二十九的‘老男人’了,但生日还是应该过的,是吗,邦妮?” 亲爱的老先生,原来是为这个烦恼呢。 其实这对父子给我一种彼此相依为命,却在嘴巴上互相不饶恕的感觉。 但,这是好事啊,生日呢! “我觉得先生会很高兴的,如果德·莱昂科特老先生为他过生日。” 老先生的眼睛亮了一亮,然后说:“我并不是在意这个。hum……那么,邦妮,你认为我们应该为他举办一个生日宴会吗?我们或许可以宴请附近庄子的人。啊,他以前是个很喜欢宴会的孩子……” 其实他现在也很喜欢……我在心里默默吐槽。又想莱斯特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左右的年纪,没想到已经二十九了。这倒是和大部分西方人显老不一样。但是,将宴会举办在家里?我觉得莱斯特会认为这会影响老先生的休息。 “我们是否要和先生商量一下?先生似乎不喜欢家里来太多的人。” 老先生沉默了片刻,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岁,他说:“他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觉得先生更愿意和您一起度过一个温馨安静的生日宴会。” “邦妮,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老先生又笑了起来,看上去很安详。 我脸皮一热,其实我主要是怕莱斯特到时候会生气——而且那火气绝对会冲着我这个无辜的女仆来。 生日的事情敲定了以后,我就偷偷地开始购买一些布置房子的东西。因为东西比较多,所以我麻烦约翰驾车带我去。早上回家的时候,正好与宿醉归家的路易同路,他的马车本在我们前面行驶,忽然之间就停了下来,然后路易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扶着路边的一棵树又吐了起来。他的车夫是个年迈的老者,见状很是痛惜地说了一些什么,可惜醉酒的路易听不进去,隔的比较远的我们也无法听清楚。因为道路只容许一辆马车经过,我们被路易的马车堵在后头,那车夫对着我们连连道歉,然后企图将路易扶起来,说:“主人,您好点了吗?” 路易醉眼朦胧,看了那个车夫一眼,既不回答也不起来。 我和约翰对视了一眼,拿着水囊下车。用清水把手帕沾湿了以后,我递给那车夫,说道:“给这位先生擦一擦,也许他会清醒一些。” “谢谢你,美丽的小姐。” 湿手帕一碰到路易,他就有了一些反应,只是他还是分不清现实和自己的幻想,目光痴迷地看着天边,叫着:“……玛丽亚……” 听到这个名字,我再度望向远处的庄子。原本那样遥远的距离,我是看不到任何东西的。但诡异的却是,在一片模模糊糊的树木和房屋之间,我能清楚地看到玛丽亚一手安抚怀里流出血泪的孩子,一面朝我这里直直看来!她的目光就定在我的身上,我能感觉到!我无奈地瞪了一眼路易,遇见他三次,每一次都特别倒霉! 但就是这样一瞪,光天化日的我竟然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玛丽亚幽幽地看着我,连她怀里的那个鬼婴都停止了哭泣,用一双血肉模糊的眼和他妈妈一样盯着我! ……你们有必要这么护着路易吗?!我也没做什么啊!我还好心地把手帕给他擦嘴巴……虽然那是一条旧手帕。 第12章 夜访(十二) 一直到约翰帮助车夫将路易扶到车里,玛丽亚母子的视线都没有从我的身上挪开过。 这一天,我睡的并不安稳,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精神恍惚的厉害,以至于老先生还在喝下我忘记加牛奶的咖啡后问我:“最近那个男孩子没有来找你吗?” “先生,我想您误会了,我和尼克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我一愣,有些哭笑不得。 “没事,我不会和别人说的,邦妮。你是个好女孩,你会有好运的。”老先生却依旧怜悯地说着。 但是……我真的没有失恋啊!初恋到现在还没送去呢!我可以对佛祖的左手,梅林的脚丫,以及莱斯特的虎牙起誓!就在老先生美好的误会中,房门被人敲响了,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老先生用餐巾擦了擦嘴巴,说:“莱斯特不是刚刚出门吗?一大早的会有什么人过来?” “不知道,先生。我这就去看看。” 拉瓦利母子已经离开了,莱斯特也不可能出门不到十分钟就返回。我正琢磨是哪个邻居,已经把门开了。屋外夜幕已深,瑟瑟秋风还夹杂着凉飕飕的雨丝。 “有人吗?”我到门外看了一圈,却是没看到任何人。老先生在屋里说:“邦妮,把门关上吧。大概是我们听错了。” 我应了一声,转身进屋把房门带上的那一刻,却见到方形餐桌的下位做着一个金发女人。她背对着门的方向,身上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和屋外渐渐势大的雨声相映成趣。我从她那金黄色的卷发一路往下看,然后看到她所坐的椅子上有殷红的血一滴滴地滴下来,短短一分钟已经在地上积成了小小的一滩血水。 “……邦妮?你在干什么?快把门关上……”老先生看不到我,自然也看不到那个金发女人。我于是在他一遍遍的催促中将门关上,眼看着那金发女人将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叫着我的名字:“……邦妮……” 我的后背紧紧地贴着大门,咽了一口唾沫。 “邦妮?你怎么了?”老先生久久没听到我的动静,居然扶着桌角想要站起来,我赶紧叫道:“先生!” 担心老先生受伤,反而让我有勇气经过金发女鬼的身边去搀扶老先生。 “……抱歉,先生。您怎么样了?” “邦妮,你今天太累了。这样,你把我扶回卧室,然后你就去休息好了。” “不、我没有累……我刚刚看到一只猫跑过去,所以才多留了片刻。”我睁着眼睛说瞎话,心里却在想,老先生的眼睛看不见,如果我去休息,他一个人就会在卧室里干坐一个“早上”,漆黑的、没有声音的世界对于一个孤独的老人来说,一定很可怕吧?再说了,屋里还有两只鬼,我也不放心老先生一个人呆着。 老先生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说:“……嗯。” 我苦笑着看了一眼老先生手腕上的念珠,然后看向脑袋依旧朝着大门,正面怀里却抱着一个婴儿的女鬼。之前她在阁楼上只露出上半身,我自然没看到她血淋淋的小腹和下|身。这个女鬼——玛丽亚。她到底想做什么?而此刻的我,说是照顾老先生,其实是依仗老先生那串念珠的护佑吧? 我扶着老先生起来的时候,玛丽亚转过了脑袋,两眼盯着我:“……邦妮……” 我无声地看了她一眼,依旧没有回答她,只管带着老先生离开。 即便经历过麦莎的事情,我还是不愿意和这些鬼魂多做交谈。玛丽亚滞留不走的原因很简单,她有执念,那执念就是路易。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找上我,对于路易的问题,我完全帮不到她。 因为老先生的念珠,玛丽亚一直和我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但人有三急。 在厕所的门关上之后,玛丽亚没了顾忌,一眨眼就飘到了我的面前。她身材高挑,比我高出一个脑袋,此刻,正面对着我的,便是她怀里的那个血肉模糊的婴儿。他一双没有眼白,都是瞳仁的眼睛直溜溜地看着我,喉咙里发出的“咿咿”声音从那微微张着的小嘴里传到我的耳中。我两手紧紧地交握着,祈祷老先生快点从厕所里出来。 “他很喜欢你,邦妮。”玛丽亚温柔地笑着,“这是我和路易的孩子。” 婴儿好似听懂一样,咯咯笑着,将那只血淋淋的小手伸来碰我的头发。 我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艰涩地问她:“……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玛丽亚皱起好看的细眉,然后说,“邦妮,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看见我吗?” 我一愣,反问道:“你想让路易看到你?” 玛丽亚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然后自我安慰地说:“……但是你不害怕我们。” ……我那是见多了好嘛?!不淡定一点的话,早就出心脏病了好嘛?!最重要的是,谁说我不怕的……我都吓尿了好嘛?我故作冷静地看着她,然后说:“我曾经出过一场车祸,再醒来就能看见……看见你们了。” 玛丽亚还想说什么,客厅那边便传来了开门声。 玛丽亚像是受了惊吓一样,抱着她和路易的儿子一下子闪到了一边。但是,外间的脚步只是一顿,就以极快的速度往我们这边走来。不过眨眼间,我就看到了莱斯特秉着一只蜡烛,迅速地进入房间,然后朝着玛丽亚的方向步步逼近…… 玛丽亚浑身缩了一缩,再无刚才面对我的气势,抱着孩子一下子隐在了黑暗中。 随后莱斯特转头看向我,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早就吓的僵硬的我身上。他将蜡烛随意一放,大手扯着我腰间的蕾丝带子,沉声道:“小灰兔,你又招惹了什么东西?” “……老先生没有事。她害怕老先生手上的念珠。”闻着莱斯特身上熟悉的古龙水气味,我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莱斯特哼道:“那是沾过圣水的念珠,当然会让那些怪物害怕。不要企图把话题转移,我亲爱的小灰兔,你究竟隐瞒了什么秘密?嗯?” 我身子一软,几乎要倒下去,莱斯特一把捞住了我的腰,与此同时,老先生也从厕所里出来了,问道:“邦妮,是莱斯特回来了吗?我听见他的声音了。” 莱斯特将我一把放到一旁的沙发上,然后漫不经心地对老先生说:“恩恩,是我回来了。” “嗯……你今天倒是回来的早啊……邦妮这孩子累坏了,你也该尽一尽你身为人子的责任照顾你年迈的父亲,下午就让邦妮去休息吧。” 老先生体贴的话让我不禁眼眶一湿,加上之前受到的一些惊吓,我倒是不敢一个人回屋休息,于是我对老先生说:“先生,我想照顾您。” 听了我的话,莱斯特父子都是愣了片刻,随即我听到莱斯特的轻笑声:“真是一只尽责的小灰兔,那就和我一起照顾我父亲吧。”莱斯特抽回放在我腰上的手,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眼。我避开他占据了大半个沙发的身子,小心翼翼地走到老先生身边。 即便接下来莱斯特很有闲情雅致地为老先生弹钢琴,我也在一边为老先生捶腿,气氛其乐融融,但莱斯特时不时向我看来的充满兴味与嘲讽的眼睛都令我浑身不自在,也无声地提醒我,这一切都还没完。 下午老先生去小憩,莱斯特就叫我去了走廊,他将我逼到走廊的一个角落里,一手撑在我的脑袋上方,一手伸到我的脖子上,慢慢地摩挲着。我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在他的手又下移的倾向的时候,一把按住了它。莱斯特也不管我,由着我的两只手掌抱住他冰冷的手,按在我的锁骨上。他低下头,说:“柔软、温暖……真令人爱不释手。” 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反应,但我很清楚,莱斯特不是在和我调|情。我对于他来说,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照顾他的父亲。但今天,却因为我而招来了两只鬼——这是他不允许的。 “先生,我真的很抱歉。”玛丽亚的出现并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也不知道今天的好心之举会招来这么大的麻烦。如果可以,我宁愿早上没有在听到玛丽亚的名字之后,习惯性地看向路易的庄子,没对路易递去那块手帕,没有下马车…… “嘘。”莱斯特将身子弯的更低了一些,然后渐渐的,将他的脑袋贴在我的胸口,说,“听,你那急促不安的心跳声,好像要从丰满的胸部跳出来一样,充满活力……诱惑……亲爱的小灰兔……你在紧张?害怕?” 也许莱斯特说对了,但我现在更多的是因为胸部被他紧紧贴着而产生的害怕! “……那么,告诉我,你到底隐瞒了什么秘密?” 莱斯特动了动脑袋,冰冷的唇隔着衣服吻上我的胸脯…… 第13章 夜访(十三) 我不懂莱斯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可以称之为变态和下流的动作,身体的本能让我毫不犹豫地屈膝,然后狠狠一顶……尽管莱斯特的动作快的有些匪夷所思,但他没料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我想在他人生中大概还没遇到过像我这种会断子绝孙脚的女人。 “该死的!你这个该死的!”莱斯特立即退开好几步,一手按在身后的走廊墙壁。他压抑着怒火……或许还有蛋疼的感觉,但他又不想做出不文雅的动作,比如捂裆什么的……所以,他的姿势很别扭。我感受着胸前那一块濡湿,冒出来的倔脾气怎么也压抑不住:“亲爱的德·莱昂科特先生,您觉得我这手中国功夫怎么样?” 莱斯特听了我的话,当然,我认为他没听懂,渐渐地,他像是缓过了劲,不怒反笑起来。 “很好,你这该死的灰兔子,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不知道你的秘密了吗?听着,我允许你继续像现在这样照顾我的父亲,但是,如果你让那些怪物再接近他,或者,进入这间屋子,那么……”莱斯特微微眯了眯眼睛,“你就再也没机会了。” 说完之后,他挺着身板,从我面前优雅地离开。 “什么机会?!”我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才鼓起勇气追问。 莱斯特没有回答我,只是停下步子,然后回首朝我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来。 我看到他的虎牙白洁又尖锐。 我强撑着身体回屋换了衣服,一手按在赤|裸的左胸前,感受着清晰有力的心跳声,感受着莱斯特……不,有什么东西好像被我忽略了。我之前那么肯定莱斯特不是和我调|情,后来他做出这样可怕的举动,脑子发蒙的我反而忽视了这一点。他的眼神充满了欲|望与戏谑,我并不认为那是带有情|欲的欲|望,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的欲|望。当他轻柔地吻上来,张开他的嘴巴,隔着精致的衣料,我感受到了他尖锐的虎牙。就如我所见,却又仿佛更为尖锐。 ——莱斯特,你究竟想做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是人,也不是鬼。昼伏夜出。不吃人类的食物。以及那尖锐的小虎牙,对鬼魂出奇的敏感。 所以……是吸血鬼吗?我又想起老先生手上戴着的念珠,以及屋里挂满的十字架…… 如果真的是吸血鬼,他为什么不害怕那些东西? 但谁知道呢,谁见过真正的吸血鬼呢?所谓念珠和十字架也有可能是人类杜撰出来的……在我可以见到鬼魂之后,在我穿越到这该死的十八世纪的欧洲以后,一切的一切都颠覆了我从前根深蒂固的认知。鬼魂既然存在,吸血鬼为什么不会存在? 管他呢……重点是,我应该何去何从,不是吗? 离一个季度结束,我能拿到工资只有二十天了。如果我现在离开,违约的我将会得不到一分工资……是被活活饿死、冻死在这个鬼地方吗?还是……就如我之前想的那样,装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在拿到工资后,再提辞职的事情?好吧,这两条路完全不用想了,闭着眼睛也是选第二条! 我装着什么都没发生过,和以前一样照顾老先生。而莱斯特好像也完全忘记了他对我做过的事情……除了偶尔对我抛来一个“情意绵绵刀”。可惜老先生看不见,不然也许他会教训教训这个恐吓无辜少女的儿子。 七号那天是莱斯特生日,应老先生的吩咐,在他出门后,我才开始布置房间。老先生一直在问我时间,像是担心莱斯特回来后,生日宴还没准备好,又像是盼着莱斯特早点回来。我一面安抚他,一面下意识地看向黑漆漆的窗户。 风平浪静地过了上半夜,我心里想着,昨天玛丽亚被莱斯特那么一吓,今天估计也不会来了。所以,时间到了之后,我就去准备生日蛋糕——虽然这蛋糕最后十之八、九是进老先生、我,还有拉瓦利母子的肚子。做完精致的裱花之后已经接近晚饭时间,我将洗好的果子切好放在盘子里,转身去拿蛋糕的时候,却见到蛋糕上有一个小小的手印。 敲门声在这个时候响起。 有冷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进来。 鬼婴缩回手,咯咯地朝我笑着。 玛丽亚抱着她和路易的孩子就站在窗外,脸色铁青,眼窝深陷。 “……邦妮……你骗我……” “……什么?” “……邦妮……把门打开……” “不、不,你别想了,我雇主的儿子会不开心的。”我心里无力吐槽,这大姐穿墙术那么高明,干嘛一定要我去开门?! “邦妮,我敲门了,你应该去开门,这才是淑女应该做的事情。难道你不知道?” “……我现在就明白一件事情,昨天我就不该去开门的。”我无语地看着玛丽亚,她都变成鬼了,还在乎淑女不淑女的,再说了,这是哪门子歪理,她没听过“小兔子和大灰狼”的故事吗……嘛,她也是蛮拼的。不过这也不难看出她生前是个受过大家闺秀的教育的女人。 玛丽亚想了想,忽然把手搭上窗缘:“没门我就爬窗,路易说过,非常时刻有非常做法。” ……好吧,我收回刚才说过的话!我随手拿起一旁的锅铲,指着她说:“等等!你等等!听着,如果你踏进这件屋子,我雇主的儿子,就是你昨天见过的那个男人,他肯定会为难我的。你有什么话,就在那里和我说。” 玛丽亚愣了愣,然后忽然嘶吼起来:“不!我不是来和你交谈的,我是来质问你的!如果我站在这里质问你,就没有质问的样子了!” “玛丽亚!”好吧,她的模样如果是在生前,就算发飙也是美女。但变成鬼了就不一样了。听到名字的她逐渐镇定了下来,然后柔柔地看了我一眼:“好。我就在这里质问你。你不淑女,我却不能不淑女。” 我嘴角一僵,等着她的下文。 “路易……出了车祸。但是,他还是看不见我。” 铲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玛丽亚,提高了声音:“你制造车祸?!还是针对路易的?哦,上帝!” 玛丽亚不解地看着我:“邦妮,这是你说的。车祸可以让路易看见我。然而,你骗我!” “听着玛丽亚!”我无法想象,玛丽亚会做到这样的地步。难道她不应该是舍不得路易受一点点的伤害吗?如果路易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岂不是成了间接害死他的人了?!这个年代的医疗技术也不知道怎么样……万一……万一…… “玛丽亚,路易的伤怎么样了?” “……路易为什么会受伤?受伤的是我们家的小马驹,哦,那是我看着长大的小马驹,他摔倒的时候崴了一脚,嘤嘤嘤。” …… 搞了半天,玛丽亚你根本没理解我的意思是吗?!我走到窗户边,苦口婆心地给她讲解了什么叫车祸,另外也说了,我曾经查到一些资料,某些人会在生死边缘看见鬼魂。在听我的解释后,玛丽亚却沉默了,大晚上的就剩下风声与她怀里那个鬼婴咯咯的笑声。 “如果是这样……邦妮,你会帮我劝劝路易的,对吗?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女孩。你也不想看到路易继续这样下去的,对吗?他……我难产的那天,他不在家里。他自责,他以为他要是在家里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了,但是,这不怪他,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住我们唯一的孩子……”玛丽亚一边哭,一边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其实路易怎么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半跪在窗脚下,默默地看着被玛丽亚的情绪感染而哭泣的孩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说:“……玛丽亚,除了你,谁能劝得了路易。也许还有别的法子能让路易看到你……” 玛丽亚立即抬头看我,看着她一脸期待的样子,我闭了闭眼睛,说:“……那都是我看来的偏方,不知道准不准的。” 等我睁开眼的时候,窗户前却没了玛丽亚母子。 “……嗨,德·莱昂科特先生,如您所见,他们没有进门。”我心里将玛丽亚那该死的胆小鬼骂了一遍,然后露出一个谄媚的笑,看着眼前俊美异常的人,“唔,生日快乐,德·莱昂科特先生……大门在那边。” 第14章 夜访(十四) 莱斯特带着深夜的寒意进门,我在他映着烛光的灰白色眼中看出了些许讶意。他将手杖扔给我,然后取下黑色毡帽随意一扔,勾唇道:“看来你花费了好大的心思。” 我环顾了一圈布置满蕾丝彩带,中央挂着一条用菜色的笔写着“生日快乐”的横幅的屋子,笑道:“苏墨为您服务!” 莱斯特低低地笑了起来,迈开步子往里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那么连‘生日快乐’都拼写错了,苏小姐你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呢?” …… 该死的!早知道我就不显摆,不用法语写了!我懊恼地跺了跺脚,跟上莱斯特。 餐厅里的火光更为明亮,除了燃着的壁炉,挂在四角的大蜡烛,还有桌上那精致的蛋糕上二十九根明光璀璨的蜡烛。莱斯特已经和老先生打过招呼,并且坐在了他下手处。 “……莱斯特。”老先生抿着唇,“生日快乐。” “谢谢,父亲。”莱斯特一改平时慵懒散漫的样子,端正守礼地坐着,当然,如果他能把那毒舌的嘴巴闭上,或许会更好,“事实上,过不过生日对于我来说,根本无所谓。” “过去几年是我一直忽略了你。各种遭遇以及我个人的身体状况,让我几乎忽略了你,我的小儿子。”老先生没有计较莱斯特的语气,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这也该感谢邦妮。在她的照顾下,我的身体好了许多,才能清楚地记起来你的生日。莱斯特,你的父亲也许活不了多久了,我并不像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但是莱斯特,过了今天,你就有三十岁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和你的母亲生了你大哥。你大哥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已经娶了你的大嫂……” “well、well……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过生日的原因。”莱斯特看上去烦恼极了,但在老先生发怒的下一刻,他又赶紧说,“好好,我听你的就是了!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先开始‘生日宴’,你不饿吗?我亲爱的父亲。” 听到他这种完全敷衍的话,老先生紧紧抿着了唇,但是还是忍了下去:“不论如何,你现在不和那个有夫之妇鬼混了,这已经是个不错的开始。好好,生日宴开始了,你现在别辩解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站在一旁憋着笑,心里想,这还是他们父子第一次提起家里人,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让他们只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才偶尔提及。 在老先生做完祷告、莱斯特诡异地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之后,才上前切蛋糕。老先生问:“莱斯特你许愿了?” “恩恩,当然许了,让上帝早日赐我一个女人。”根本没有许愿的莱斯特这样说着。 “啊,愿望怎么可以说出来……莱斯特,你真是的……不过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我非常欣慰……”老先生对莱斯特说完后,又对着我说,“邦妮,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你也坐下来和我们一起进餐。嗯……你的手艺真是好。我看整个新奥尔良,也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我谢过老先生,切了一块蛋糕放到自己的餐盘里。 莱斯特一面装着吃蛋糕,故意发出一些声响,一面还警告也似地瞪着我。 我装着什么都不懂,只管吃自己的蛋糕。因为只有我和老先生会吃一些,所以宴会结束后剩下的蛋糕还有许多。我将它们保鲜放好,经过老先生的允许后,在两个小时,也就是天亮以后交给了拉瓦利母子。至于剩下的一块、被那小鬼摸的那块,我则将它装入食盒里面,然后去了隔壁的庄子。 听到我的来意后,管家很为难地看着我:“很抱歉,苏小姐,我们的主人刚刚歇下,不方便见客。” “管家先生,我不愿意打扰您的主人,但我的时间并不多。事实上,这个蛋糕并不是送给您的主人的。而是拜托他转交给一个对他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他一定很想知道那个人的消息。甚至那消息还会改变他目前的生活状态,我想,这应该是您,还有所有人的愿望。您看,我只是一个女人,又能对您的主人造成什么威胁?您让我见了他的面,如果到时候他有一丝不乐意,您就可以把我轰出去。” 大概是那句改变路易目前的生活状态的话,让管家动了心,他将我带去了路易的卧室。 路易刚刚回家不久,宿醉让他头疼欲裂,虽然躺在床上睡觉,但他睡的很不安稳。 管家为难地看着我,说:“苏小姐,您看……” 我将食盒放到一旁的桌上,然后走到床前,拍了拍路易的脸。管家因我的举动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但显然这个方法还算不错,路易睁开了迷蒙的双眼看向我。我不顾管家的想法,凑到路易耳边说:“玛丽亚有话要对你说。” 果然听到玛丽亚的名字,路易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 管家已经因为我过分并且看上去很暧昧的动作有了懊悔的意思,他上前对我说:“苏小姐,您究竟想做什么?请您现在就跟我出去。” 但是路易伸手抓住了我,他皱着眉头,对管家说:“你出去,让她留下。” 管家震惊不已,我对他说:“管家先生,我刚刚和您说的话都是真的。请您相信我。” 事实上,管家不敢违背路易的话,但有我的保证,多少可以让他放心一些。 等到管家走后,路易松开了手,靠在床上看着我:“所以,你是来自东方的巫师?” “您想多了。”我也站远了一些,这个时候,玛丽亚母子也来到路易的卧室里,就站在角落的阴影之中。 “呵……那你怎么知道玛丽亚有话对我说。她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而是找你这个陌生的女人。” “我想,或许是先生您的夜生活太丰富了。玛丽亚或许不想看到那些妓|女的脸,您觉得呢?我去外面等您,您穿好衣服之后叫我一声就是。”然后,我对着玛丽亚母子说,“昨天看他好像挺喜欢蛋糕的,我就把他碰过的那一块留下带来了。如果你们能吃的话,就吃了吧。” 玛丽亚湿着眼眶,走到桌前,将食盒的盖子打开。 路易震骇不已地坐在床上,我在他跳下床的那一刻,已经开门出去了。 第15章 夜访(十五) 不过十分钟,路易已经穿好了衣服,并且开门请我进去。 玛丽亚就站在他的身边,可惜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和他简明地说了身份和来意,并将玛丽亚的意思转述给他,路易听了之后很久没有消化我话里的意思,好在刚才他是亲眼看着食盒的盖子凭空移动,多少让他有了一些准备。 “……只要可以再见玛丽亚一面,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我曾听人说过,路易名下的两处庄园是法国政府分配给他们家的殖民地,但这些年,他的庄园被经营的越来越好,不难看出,他是个很成功的商人。莱斯特在管理经济这方面就差他许多。总的来说,这样的人看上去并不像是会信仰上帝的人,他也许曾和我一样,是个无神论者。但在这个时候,他宁愿相信我,没有固执己见,认为我亵渎了他的亡妻,或者认为我是一个神棍而将我赶走。 也因此,我对他稍稍改观,然后我开始将准备好的见鬼的方法交给路易。 路易愣了好久,然后惊讶地看着我:“苏小姐,你识字?” “嗯哼……”在十八世纪,想上学可要付出昂贵的学费,所以普遍的人是不识字的。身为一个女佣的我却会书写,也的确令路易惊讶。我没有解释,继续说:“这些东西都是我从别的地方看来的,我怕说的时候会有纰漏,所以提早写了下来。”并且为了能让路易看懂,我也是专门用英语写的。 期间,我自然也在为玛丽亚向路易传话,等到一切都商定了,我开始让路易从第一个办法开始逐一试过去。其中包括弯腰从自己的双腿间向后看、用袖子叶洗眼睛……等等。为了寻找柚子叶,还有一些通灵的东西,花费了好多时间,然而结果却并不理想。 ——我们招来了很多孤魂野鬼,但是路易依旧看不见玛丽亚。 或许我应该学一学五行八卦,然后帮路易算一算他的八字——为什么这种整天醉生梦死,和死亡屡次接触的人,不会和我一样看得见鬼?也许是路易的八字特别硬……也可能路易是正常的,毕竟那些见鬼的办法都是我在网上看来的,谁知道准不准?那么,问题就是,平平安安活到二十岁,大病小病都没有的我,只在经历了一次车祸后就能看到鬼了的我,八字很轻。 八字轻的人阴气也重,所以,很适合鬼上身……我将这念头咽了下去,然后对路易夫妻说:“你们先不要泄气,我回去想想还有什么办法,等我想好了,会再来找你们的。玛丽亚,我的雇主那边你最好不要去了,我不知道我雇主的儿子会不会伤害到你。还有路易,我觉得不管你看不看得见玛丽亚,既然你知道了玛丽亚还在你身边,就收敛一些。至少不要整天在外面鬼混。我想没有一个妻子愿意看到自己的丈夫出去花天酒地,每晚和妓|女睡在一起。” 路易红了眼眶,一言不发地看着空气。 我揉了揉小鬼头的脸蛋,然后说:“那我先走了,我会尽快来找你们的……啊,对了,玛丽亚你能操纵器物,不如在纸张上把你要和路易说的话写下来。” 玛丽亚失落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摇头:“我不会写字。” “……我很抱歉。玛丽亚。” 最后的沟通办法被排除,我也怀着沉重的心情回了庄子。 但这一天似乎注定不能好好睡觉,我在庄子外看到了本该回家却没有离开的约翰。 “嗨,苏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刚才有个叫尼克的人找你,等了好久没等到你,他有事就先走了。”约翰挠了挠头,“他说他要离开新奥尔良,去他未婚妻的老家结婚。所以特地来和你告别。” 我不知道尼克是不是还住在之前的那个码头,但是他既然是这里第一个对我伸出援手的人,或许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送一送他。再说了,我曾许诺过,找到更好的工作要请尼克吃一顿好的。虽然好像隔了很远的时间,也非常的微不足道,但……食言总是不好的。 当晚,我和莱斯特申请提前支取了工资。莱斯特在钱财方面总是很粗心,他甚至忘记了我一个季度的工资是多少。他的长腿搁在矮脚楠木桌上,那双昂贵的高跟鹿皮靴一尘不染。他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所以这次又是出去见你的小男友?我还以为你们不再有什么来往了。他看到变化这么大的你,会有什么反应呢?真令人期待啊。” 我知道莱斯特说的是我的着装打扮,以及刚刚拿到的十金币工资大大提升了我的消费水平,这充满嘲讽的话真是令人厌恶。我无心和他多说什么,因为我还想着玛丽亚的事情。 第二天是个阴天,为了避免和尼克错开,我仍是不顾天气去了一趟码头。 所幸尼克仍住在码头,暂时没有离开。而我也见到了他的未婚妻,一个有着栗色卷发,大眼睛,高鼻梁,身材丰满的意大利女孩。她得知我是尼克的朋友之后,热情地招待了我。然后在我做东的情况下,我们在附近的一个酒馆好好地吃了一顿。她告诉我,他们明天就要离开新奥尔良,搭上返回欧洲的船,而我来的恰恰好。这个热情、开朗又活泼的女孩,很快和我成了朋友,甚至比有些拘束的尼克还要和我聊的多。 和尼克两人告别后,我却被一场突兀的暴风雨困在了码头不远处。当时我刚刚离开码头,正打算雇一辆马车,载我回去。狼狈地返回码头后,我并没有再去打扰尼克二人,而是去了之前就餐的酒馆避雨。 屋外的暴雨打在屋檐上,发出噼里啪啦一阵声响。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饭点,酒馆里只剩下稀稀拉拉三五个客人。我要了一杯白水坐在吧台前,百无聊赖的酒保也愿意和我聊天。从他遇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到后来听说我也在附近的酒馆干过活,更是肆无忌惮地和我吐槽起一些奇葩的客人。 大雨就这样一直下着,除了中途有个莽撞的汉子带了一身的风雨进来,竟没有一个新的客人进来。那汉子三四十岁的模样,长着满脸的胡子,一身落魄。后来从他和酒保的谈话中,我知道这汉子是为了赶明天一早的开往欧洲的轮船。 ——和尼克他们一样。 我在想,如果我也搭上了这艘船。是不是可以在十几年后回到故土呢? 但这个年代的故国,满清的皇帝还住在紫禁城里。男人剃光了半个脑袋,留着长长的辫子,而女人穿着旗袍,裹着小脚。乾隆朝或许还有传说中的红花会,或许还有大明湖畔的夏雨荷痴痴地等。那是我的故土吗?好像是,却又十分陌生。 我的思绪随着大雨飘的很远。 而这场雨一直下到了晚上。 我和酒保,还有那个陌生的男人说了再见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泥泞的道路积满了雨水,坑坑洼洼的,一脚踩下去,蕾丝鞋带都沾了污渍。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积水,然后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依旧没看到马车,在经过一条昏暗的大街的时候,被人一把从身后拦腰抱了起来,我惊呼一声,下一刻已经坐上了马背——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不管是座下温热的白马的身躯,还是身后男人紧紧贴着的胸膛。 “……德·莱昂科特先生,您放我下去。”在看清了男人的脸以后,我也就能接受这怪诞又无礼的举动。对于莱斯特而言,只有他想的,以及愿意做的事情,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事情。我一直这么认为。 “果然被我猜中了,你是拿着预提的工资和你的小男友私奔,结果发现小男友却抛弃你。”莱斯特应该是刚刚起床不久,这是他一天之中不论脸色还是脾气都最糟糕的时候。我想,这和他饿了将近十个小时很有关系。我之所以让他放我下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要是他一个没忍住想吸了我的血,这样的姿势无疑是最方便的。 “你这该死的,拿着我给你的钱,穿着我给你做的衣服,却跑来见野男人,甚至还因此耽误了家里的事情。”莱斯特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他一直在骂我“该死的”。然后,他忽然加快了速度,使得我差点摔下去,这个时候,他又很刻薄地说:“自己抱住我,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需要我来教你吗?!” 或许我不该在这个时候犯起倔脾气,只是莱斯特的语气让我讨厌极了,我僵着身子维持住自己的身形,并没有听从莱斯特的话,去抱住他。这导致的却是,在马匹速度越来越快的时候,我和莱斯特双双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当然,莱斯特是受了我的连累——在我摔下去的那一刻,我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腰带,在被扯掉裤子和摔下马之间他似乎只能选择一个。 但也许我不应该把他拉下马,因为此刻的他正死死地压在我身上,而我饱受了满地泥水的洗礼,还要被一座大山一般的他压着——简直是倒霉透了。莱斯特原本满是怒火的神色在看到我万般狼狈的模样后,转阴为晴,他哈哈大笑起来,甚至俯下身子,以手肘撑着泥泞的地面,手掌握成拳头抵在下巴,玩味地看着我吐出好几口泥水。 “现在真是名副其实的小灰兔了。” 他的身体将我压的瓷实,胸口几乎喘不过起来,与此同时,他的脸也是越凑越近,近到我能数清他那又长又卷的眼睫毛。这个时候,我不敢惹怒他,只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解释:“先生,尼克是我在新奥尔良唯一的一个朋友,他明天就要和未婚妻去往意大利。我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到他,所以过来和他道别。”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一个即将变成有妇之夫的男人对于你来说,有生之年能不能见到又有什么关系?” 我一噎,没管他,继续说:“原本早就该回家了,但是今天中午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大雨。雨停了不久,您应该知道的。” “哦哦,小灰兔,有什么理由让你和一个即将变成有妇之夫的男人呆到中午?道别不是说一两句话的事情吗?你要知道,那已经是越界了。” “先生。”我有些生气,但还是克制住了,“第一,我不是和尼克单独见面的,他的未婚妻也在。第二,我和他从一开始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没有男女感情的纠缠。最后,就算我要和一个即将、变成有妇之夫的男人相处,那也是我的私事。今天之所以没耽误了回家的事情,也是因为天气不好。而且只要我早点找到马车,也或许会在老先生醒来之前赶回家。” 莱斯特听完之后,脸色忽然阴沉起来,沉声说:“听听,你是多么的伶牙俐齿,让我多说一句都觉得是蛮不讲理。我真是、非常讨厌别人长篇大论地说话,解释,小灰兔啊小灰兔……” 莱斯特微微动了动唇,我看着他洁白的虎牙,忽然心中一骇,条件反射地伸手抱住了他,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处,避开他的嘴巴。 “德·莱昂科特先生,您说的都对,是我僭越了。” 莱斯特愣了好久,然后才伸手托着我的后脑勺,低低笑着,很愉悦地说:“小灰兔,你这样就无趣了,我像是那种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的人吗?真是令人感叹。” 第16章 莱斯特番外(一) 对比巴黎而言,新奥尔良可以说是吸血鬼的天堂。 这里的人都蠢的可以,我轻轻松松地就能让他们自己送上门来。 不论是年轻貌美的姑娘,还是俊美的小伙,或者那些自诩高人一等的贵族。 唯一让我有些不快的那就是新奥尔良枯燥无聊的生活、家里那个瞎眼的父亲。 他是我在人间的唯一羁绊。 除了已经被我变成吸血鬼,但却在一年前沉睡在地下的母亲加百列,我的两个哥哥,所有的亲族都在法国大革命中湮灭——只有他,我的瞎眼父亲活了下来,这个曾经的法国阿芙根郡的领主——一个“乡下领主”。 虽然长期过着捉襟见肘的生活,并且现在的他再也不是什么“爵爷”,可是那一身贵族的做派却始终改变不了。比如在对待仆从,他总是十分挑剔。一开始甚至他吃不惯新奥尔良的食物,嚷嚷着要回到法国。这真是自寻死路的做法。好在终于有个叫做鲍里斯的人出现,他会做一手好菜,堪堪满足他的嘴巴。真是,有的吃就不错了,我现在让他过的生活,已经比从前他给予的生活好上太多了。 不久后,家里的女仆注意到我昼伏夜出,并且不吃任何食物,她们神经质地窃窃私语,甚至还打算告诉我的父亲——这真是啰嗦的可以!于是我将她们都遣散了,就留下一个沉默寡言的绿眼睛女孩。 虽然我不再记得她的名字,可那双眼睛,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真是令人永生难忘。 后来,女仆开始更换,一个接一个。我也察觉到了鲍里斯身上的一些诡异气息,就像是一层黑色的雾缠着他周身——所以,这个该死的鲍里斯,是杀害了所有的女仆吗?!但一想到整个新奥尔良再难找到一个像他手艺这么好的人,我就装着视而不见——只要不是在家里杀人,我才懒得管他。我可是一只吸血鬼,人类在我眼底就是好吃不好吃的区别。要不是这些女仆是照顾我父亲的,我甚至都不会去了解事情的真相。 直到来了一个叫做麦莎的女孩,她会说一口流利的法语,他的黑人父亲喜欢戏剧,她从小耳濡目染,对那些戏剧简直倒背如流。恰好我的父亲,那个瞎眼老头,不知道是他的年纪大了,人也变得越来越矫情,总之他开始听麦莎背一些法国着名的戏剧。于是,这两个大字都不识一个的人戏剧性地在书里、剧本里,找到了一个共同爱好。 毕竟识字的人不多,而不识字却能将剧本一字不差地背下来的人也不多,尤其是这样一个声线优美的年轻女孩。我开始警告鲍里斯不能动这个女孩,鲍里斯那张丑陋的脸就被吓的发白,像是一团发酵的白面。从那以后,只要他面对我,就会露出这样惊慌的表情来。从某个方面,我还是蛮享受他的这种畏惧的。 然而这个叫麦莎的女孩却还是没忍住鲍里斯的诱惑,他说要送她新衣服,麦莎就果然去了。 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但即便我在场,我也不会阻拦,谁让麦莎自己贪婪? 妄图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么简单的道理,很多人都不懂。 鲍里斯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早就放出了招新的女仆的消息。这个时候,别墅女仆失踪的消息已经走漏,但还是有许多偷渡的外地人愿意一试,她们通常都是找不到工作,又没有新奥尔良户口的女人。 我在拿到合同的时候知道,这次来的却是一个叫“苏墨”的东方女人。 即便新奥尔良充斥着各色人种,但东方的女人,我从未见过。 我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一个灰蒙蒙的傍晚,那时老头子病的很厉害,而鲍里斯刚好请假了。 她在门外等着,娇小的身子笼在那件玲珑的灰色女仆装里,黑色的长发编成两股辫子垂在胸前,长长的睫毛和小巧的鼻尖都沾了水珠子——从她的五官到身子都娇小、精致的不可思议,看上去真是别有风情。不过这么小的人,真的能照顾好老头子?一个瞎眼的、又十分挑剔的老头子? 灰蒙蒙的天气、灰蒙蒙的人,她像极了一只孱弱的小灰兔。 见到父亲以后,我才知道这只东方的小灰兔将他照顾的很好,整个房子也打理的干干净净。她倒是不像表面那么羸弱。还令我吃惊的却是,小灰兔子面对我的时候,那种警惕的模样——怎么?是听说了以前的事情吗?还是认为那些女仆的失踪和我有关系? 不知道这只小灰兔会在什么时候掉入鲍里斯的虎口中。真是令人期待。 在老头子入睡后,我就离开了。我要开始自己的盛宴,令人兴奋的夜的盛宴!如果老头子的病好了,我甚至可以不用浪费时间在傍晚的几个小时来看他。 第二天,小灰兔子依旧在别墅外,仰着小脸和一个年轻人说话。那个男孩子一身褴褛粗布,但是却勉强算得上年轻英俊。他们很愉快地交谈,从那小伙子的表情和眼神里,我看出了他的心动,那是青年男女抛出爱情的橄榄枝的模样。不过……小灰兔是怎么想的呢? 我看向小灰兔,企图读出她的心思——但是该死的,这灰兔子心里所想的都是以一种我闻所未闻的语言浮现!我甩了甩手杖,心想,自己也是够无聊的,一个女仆而已,一个很可能会在几天后被鲍里斯杀害的女仆——除非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可取之处。 我的想法被彻底推翻是在第二天傍晚:如果这只灰兔子还有什么可取的地方,那一定是那对丰盈白嫩的胸脯! 她在我的注视下转过身将低胸的衣服拉好,可惜这样一来我就看不到她脸色那羞恼的表情!真是可惜!但与此同时,我又闻到了一股不算陌生的气味——那是来自地狱的怪物的。这成功地阻止了我去板正她的身子,让她面对我。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这些怪物,但他们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本事,可以隐身让人看不见。我想,这大概就像每个吸血鬼都有自己的天赋一样。 这次,这个怪物躲在小灰兔的身上! “……真正不想活下去的人会有很多办法了结自己的性命,死亡有什么难的,活下去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不是吗?” “……他那想死的念头在我看来就是不尊重生命的表现并且也非常的无聊。我虽然不了解这位先生,但是我并不觉得一个懦弱又不尊重生命、无病呻|吟的人到底有什么有趣的……” 在我看来很有趣的人,到了她眼底,竟然变成了懦弱、不尊重生命、无病呻|吟的人! 这么一形容,好像真的就无趣了!无趣至极了! 哦,这个该死的小灰兔,天知道我无聊的快要发疯,随手可得的食物,愚蠢至极的对手,哪里是过惯了刺激的巴黎生活的我想要的?!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消遣品——或者说以后的伴侣就这么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被淘汰了! 我怀着极其恶劣的心思对待小灰兔子,想看到她害怕、挣扎,总之类似的情绪波动的模样。 但事实恰恰相反,她给我的惊讶多过了我给她的。 就在第二天,警察封锁了鲍里斯表弟的成衣店,从成衣店的地窖里找到了无辜失踪的女仆的器官,以及鲍里斯那具像被尸首分离,肠子四流的尸体。 ——我想我低估了这只来自东方的小灰兔。并不是怪物缠上了她,而是怪物在祈求她的帮助。 所以,能感知,并与怪物沟通的小灰兔,是不是也知道了我的身份? 新奥尔良,好像也不那么无聊了。 第17章 夜访(十六) “德·莱昂科特先生,您说的都对,是我僭越了。” 莱斯特愣了好久,然后才伸手托着我的后脑勺,低低笑着,很愉悦地说:“你这样就无趣了,我像是那种把自己的意志强行加给别人的人吗?真是令人感叹。” 他的胸口宽阔厚实,却没有心跳。我安静地听着他胡扯的鬼话,心里越来越害怕。为什么莱斯特随便我贴着他的胸口,好像他根本不在乎我是不是发现了他的秘密。我不敢主动开口,侥幸地想着他应该是疏忽了。莱斯特也不说话了,我们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在泥地上抱在一起,像是两个泥人。 他说:“你说,如果我现在把你的衣服都扒光了,整座城的男人会不会流光鼻血?” …… 我一把推开了莱斯特,看着他摔在泥水里面,然后神经兮兮地大笑起来。 “如果您在跟我开玩笑,我会生气的。”我站起来,泥水从我的裙摆上一滴滴地滴下去,“如果您不是开玩笑,那我会更生气!德·莱昂科特先生,请您自重。” 这个该死的吸血鬼,我甚至不想看到他的脸,就算再英俊也没用!我要自己回去,绝对不会和他一起回去的!我心里想着,大步从白马边上经过,那白马喷出了一口气,摇着脑袋,好像在叹气一般。我瞪了它一眼继续走,但很快再度被人一把抱起来,莱斯特的速度快的吓人,我不曾听见他从泥水中起来的声音,就被他抱上了马背。 “你看,你的脏衣服将马弄脏了,难道不应该扒掉?”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他总是有惹火我,甚至让我忽略他吸血鬼身份的能耐! “啊,两个人如果都赤|裸了也许就会发生点什么。你确定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诡异地从“有妇之夫”的身上转移到这里的,总之我学会了闭嘴。和男人聊与暧昧擦边的话题,女人总是吃亏一些。至少我想不到更好的反击他的话。 等回到家后,我赶紧去洗了澡。从浴室中出来时,就看到莱斯特衣冠楚楚,金黄色的披肩发波浪一般地整齐疏到脑后,用黑色织锦发带绑着,身上是一件蕾丝滚边的衬衫,小腿处裹着棉质的白色长筒袜,看上去像是要参加什么高级的舞会。我对这样的装扮并不陌生,不仅仅是在新奥尔良亲眼见到过,也因为在现代的历史书插画里见过——路易十四传世的画像中,几乎都是这样的着装打扮。不得不说,男人穿蕾丝和长筒袜像来不在我的审美范围内,但莱斯特却穿出了不一样的感觉——高贵,英俊,儒雅。好像许多赞美的词天生就是用来形容他的。 而相应的,许多形容性格恶劣的词也都能用在他的身上。 笑着和他打过招呼,我赶紧去将今天的工资结算给拉瓦利。这时,有一辆装潢华丽的马车经过并且停了下来,里面坐着一个年长的贵妇人与一名十七八岁的金发女孩,女孩热情地招呼我过去,然后问道:“嗨,我叫索菲亚,这是我的妈妈,我们就住在这附近。你是这户人家的女仆吗?” “是的,美丽的小姐。” 索菲亚依旧兴高采烈,她说:“是这样的,我想问问,你们家的主人呢?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们?你知道,感恩节快到了,我们附近几个庄子的女主人要准备食物馈赠那些穷人家。不知道你们的女主人是不是方便呢?啊,有些具体的方面,我想我应该当面和他们说比较好……” “真是很遗憾。我们家里没有女主人,恐怕无法和您一起做善事了。”在新奥尔良,有许多像索菲亚这样的人,总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以施舍的态度去做善事。我见多了,回答的时候也出奇地客气。 就在索菲亚脸上的笑散去,湛蓝的眼睛像是蒙上了薄薄的一层雾霭,楚楚可怜的时候,身后传来的开门声。然后我看到索菲亚的眼底带上了一丝惊艳,白皙的脸蛋上悄悄爬上了红晕…… “……天哪……这就是你的东家吗?”索菲亚赶紧捂住了脸,两眼放光地看着我。 我就猜到是莱斯特出来了。 我在那灼热的目光下,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莱斯特已经到了我身边,极为绅士地和索菲亚母女打过招呼。此刻不止是索菲亚这个年少的姑娘,就是她身边那端庄娴雅的贵妇人也带上了更为真诚的笑容。在听了她们的来意之后,莱斯特很遗憾地表示了家里暂时没有女主人的苦恼。 “……真是太遗憾了。可是先生,您搬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呢,我却从未见到过您……”索菲亚红扑扑着一张脸蛋,有些害羞地看着莱斯特。莱斯特微微勾了勾唇,儒雅地说:“是很遗憾,我都不知道有小姐这么美丽动人的芳邻。” 索菲特听完十分激动地捂住那被缚的高高耸起的胸部,然后贵妇人又和莱斯特说了最近可能会举办一个舞会,欢迎莱斯特到时候参加,云云。我一直在边上听着,倒是有些尴尬的紧,只是不声不响地就走开只会更加尴尬……好在约翰很快来了,他是来送莱斯特去他的舞会的。果然,索菲亚在见到莱斯特那辆华丽的马车,与通体雪白的骏马的时候,再度真诚而夸张地夸赞了起来。 ——看吧,这只外表光鲜的吸血鬼,看起来多像童话里的白马王子!多少女人被他诱惑,为他尖叫! 莱斯特倒是没那么得意,他从始至终都彬彬有礼,甚至送别索菲亚母女的时候,还站在路边等着她们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 ——多么“深情款款”的吸血鬼啊! 我不自觉地哼了一声,不知道莱斯特有没有听见,但拉瓦利却在莱斯特瞥了我一眼然后离开之后,悄悄地对我说:“苏小姐……我们都知道少主人英俊潇洒……当然,我和你更为亲近,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我认为你特别漂亮,人又聪明善良……天哪,我在说什么……” “拉瓦利,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没关系的。”我笑着对拉瓦利说。 拉瓦利抿了抿嘴巴,然后说:“那我就直说了,如果有冒犯的地方,你要相信我也是为了你好。我知道这些东西本来不该我来开口,但我毕竟是过来人,而你在新奥尔良是孤身一人,没有亲人可以商量。这么说吧,今天你和少主人回来,我都看见了。苏,像少主人这样的身份,他是绝对不会娶一个卑微的女人的。就算他一时感兴趣,也一定是玩玩而已。我无意贬低你,你要相信几个月相处下来,我是打心里喜欢你……哎,原谅我的语无伦次。” 我这下倒是听明白了! “亲爱的拉瓦利,我谢谢你的一番美意,不过你真的是想多了。”我轻笑出声,“我可以向上帝保证,德·莱昂科特先生只是我的少东家,他对于我的意义并不比对于你的多出什么。” 拉瓦利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是一种释然的笑,比我的还要灿烂许多。她两手缠着手帕,然后说:“那就好,苏小姐。其实……上次约翰的哥哥送我来上班,你也看到了吧?” “哦,是的。我记得,你说最近城里爆发了瘟疫,时局很乱,所以你的大儿子送你来上班。”我当时还特意打听过瘟疫在哪里爆发的,避免出去买东西的时候碰到。依稀也记得是有个一身腱子肉的高大男人送拉瓦利来上班。 提到她的大儿子的时候,拉瓦利的眼睛是放亮的,看的出来,她很为自己的大儿子骄傲。她说:“是的,就是我的大儿子。他叫查理。你不介意我将你的名字告诉他吧?” “……不介意。” 第18章 夜访(十七) 送走拉瓦利的时候,我看到隔壁庄子里,玛丽亚依旧站在那窗子边,只是她的脸上已不服凄婉之色,她嘴角微微勾起,带着恬静美好的笑。我忽然就明白了路易为什么会对这个女子这么痴情,在她难产之后一直自暴自弃。不仅仅是路易本身的善良,也因为这个女子值得。 我沉默地转身进屋,不去看玛丽亚。其实玛丽亚可以通过我的身体和路易进行对话,但是,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不知道被鬼上身以后会发生些什么。如果我没有想到这个办法该多好?就算帮不到他们,我也可以说我尽力了…… 我在厨房给老先生准备早膳的时候,玛丽亚母子又来了,这次,他们是来和我道别的。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见路易最后一面,有一些想说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但留下来却是因为他自我放逐,现在他又慢慢地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了,我也该放心了。我离开的事情,你不要告诉路易,就让他一直相信我还在他的身边。嘿,我又想他以后会找到另一个好姑娘陪他过完下半辈子。我的要求太多了,是不是?路易从来没这么说我,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讨厌要求太多的自己。我的话太多了……最后,邦妮,谢谢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玛丽亚,并且将鬼上身的事情和她说了——一定是一时冲动! 总之,我在凌晨老先生睡下后,又去了一趟隔壁庄子。在玛丽亚支配我的身体以后,我就陷入了意识昏迷的状态。等我再醒来,是在路易的客房里,他立在窗户前,两手插在裤子的口袋中,背对着我。我用手撑着柔软的床垫坐起来,听到动静的他就转身过来,那一刻他的眼底还流露出温暖与爱恋,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他对着我鞠了一个躬,真诚地说: “苏小姐,谢谢你。” 我不知道玛丽亚和路易到底说了什么,我所能知道的就是玛丽亚是真的离开了。 “嗯……不客气。”我的脑袋有些晕,这时,路易给我递来了一杯清水,我谢着接过,又问,“先生,现在几点了?” 路易愣了愣,然后说:“玛丽亚……玛丽亚离开以后,你昏睡了两个小时,现在是下午三点。哦,我去过隔壁那个庄子,就是你工作的地方。我原本想和你的主人说清楚……” 什么?!因为太震惊,我的手剧烈地抖了抖,清水就溢出了杯子,将我身上半盖着的白色丝绒被弄湿了一块。路易赶紧把手帕递给我,然后说:“你怎么了?苏小姐,是不是身体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又是道歉又是道谢地混乱说了几句,然后反问路易是不是真的去莱斯特的庄子了。 路易点点头,然后说:“……但是很抱歉,一直没人来开门。我绕到后头去看,但里面都被厚重的帘子给遮住了……如果你的主人会因此为难你,苏小姐你可以来我这里。你是我和玛丽亚的恩人,我会报答你。” 听路易这么说,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其实一开始帮助玛丽亚我也是被逼的。至于鬼上身的事情……算了,那的确是一时冲动。不过路易的话却提醒了我:“先生,我的确需要你的帮助。” 路易一愣,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挟恩图报了。我拜托路易给我弄一个新奥尔良的户口来,我相信这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听了我的要求,路易又是一愣,大概是没想到我的要求竟然不是真金白银。 他亲自将我送到庄子外,并且说:“苏小姐,我是真心诚意地想感谢你的。户口的事情很简单……嗯,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保障苏小姐你的生活,你不需要为任何人工作。甚至当你出嫁的时候,我也会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 天!这真是诱惑人!虽然听到嫁妆的时候,我笑场了。 路易皱着眉头看我,我赶紧收敛了笑,然后同样认真地回答他:“先生,虽然帮助你们算是我一时冲动,但同样那一时冲动也是出自真心的,我帮助你们的时候没想过什么回报。重要的是,我有手有脚,用着自己赚来的钱才会让我感到心安。户口的事情,也许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我很重要。你已经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不需要再报答我什么。” “当然,万一我又遇上了什么|大|麻|烦,一定还会找你帮忙的!”我笑着说,“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路易这才笑了,对我点点头。 “先生,你回去吧。再见。” “苏小姐,再见……还有,多谢。” 路易握着我的肩膀,然后亲了亲我的额头。 虽然猝不及防让我有些呆愣,但是我并没有排斥,朝他挥手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看了看玛丽亚站过的窗口—— 却发现玛丽亚还站在那里!正笑容灿烂地对我挥手!!! 尼玛,这是怎么回事?! “……你能看到她真好呢。”路易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但只要知道她在我身边就好了,是什么形式又有什么要紧的?我们商量过了,以后我会花更多的时间陪着她和孩子,她那么聪明,一个上午就学会了很多简单的单词。” “……难道我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是因为背了一个上午的单词?!” 路易但笑不语,我郁闷地看看他,又看看玛丽亚……对,还有他们那个非常喜欢笑的孩子! “ok,那再见了。”嘛,我刚刚那么难过是为什么?!还有那种释然的、觉得自己做了很伟大的事情的感觉…… “对对对,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不要问我为什么玛丽亚的声音隔着大老远我都能听见!这太坑了!我背过身,不去管这对夫妻,“我现在要去睡觉了!不说再见了!” 回到家后,我就尽量轻手轻脚地回卧室去。 我对房中各个走道都一清二楚,所以即便在两眼抹黑的情况下,我也能行动自如。不知道是不是我出来的太急,卧室的门竟然是开着的,因为连着两天没有休息好,我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所以什么也没想,就知道扑到床上睡个饱再说。 将衣服全部都脱了,然后我一咕噜钻进被窝中,这时,墙角忽然燃起了一点幽光。在阳光被落地窗的帘子全部隔绝的房间内,那点亮光很容易就打扰到了我……不对,那亮光是怎么回事?!我“嗖”的一声坐了起来,然后就看到墙角那处,椅子白皙的手轻轻挥动着,火柴上的火焰轻轻摇曳,最后湮灭。 “……德·莱昂科特先生,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在我房间里玩火柴吗?” “嘘。”他又点了一根火柴,然后将一旁的蜡烛点上,“我习惯了黑夜,所以黑暗里所有东西我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我是觉得你看不见呢。你进门这么久、做了这么多事情,但是都没有看到我。所以,这根蜡烛是为你点的。” 他拿着蜡烛,慢慢地接近我。最后,在床缘坐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裸|露在外的肩膀和手臂……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为什么要提醒你?被人吵醒的滋味,你觉得会很好受吗?难道你没看出来我在等你?至少等了你三四个小时了!”莱斯特冷冷地说着,同时,他伸手将蜡烛往床头的柜子上重重一放,有蜡烛油溢出滴在木制的平面上。他说:“你不在的时候,老头子的病情加重了。” 第19章 夜访(终) 我躲在被窝里将衣服穿好,然后亲自去看了看德·莱昂科特老先生。他躺在大床上,睡颜非常安详,看不出来几个小时前“病情加重”的模样。但是在灯光之下,老先生那布满皱纹的脸渐渐地、在我的注视中变成了一只骷髅头!我退了几步,蜡烛油洒出来滴到昂贵的地板上,如果不是莱斯特在我身后扶住了我,并且及时捂住了我的嘴巴,我想我所破坏的就不仅仅是地毯了……我惴惴不安地朝老先生看去,却再也没有看到可怕的骷髅头。刚刚的一切也许只是我的幻觉而已。太累的情况下很容易出现幻觉。 “德·莱昂科特先生,我很抱歉。我应该寸步不离的。”我和莱斯特退出了老先生的卧室,轻声地对他说。莱斯特轻笑了一声,说:“你身上有怪物的味道。在你去洗澡之前,告诉我,户口本的事情为什么不和我开口?” “您怎么知道?”我惊讶不已,按理说莱斯特不应该会知道我在半个多小时前和路易的对话。他不可能离开这座房子!但莱斯特只是抛给我一个巨大的问号,并没有回答我,他说:“我忽然觉得东方的语言非常有趣……而我果然也是个学习语言的天才!” 他的情绪起伏极大,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身上的愉悦就连站在离他三五步之遥的我都能感受到。莱斯特一把拉住我的手,优雅地转了个圈:“……你不会在他出事前离开,是吗?他时间不多了。” 莱斯特的话已经将我弄糊涂了,难道睡眠不好也会影响吸血鬼的智商? 我只听清楚了他最后一句话,而当时我并没有回答他。 感恩节那天,索菲亚送给了我一篮子的水果和甜食,并且温柔地看着我:“亲爱的,看看你这黑色的头发,黄色的皮肤,上帝在创造你和你的族人的时候一定走了神。不过没关系,在今天,感恩节,即便是异种的你也能得到我们赏赐的食物。因为你没有女主人,我很清楚你一定从来没在今天收到过这么一篮子精致的食物……” “看来我还要多谢索菲亚小姐了。但很可惜在我们的国家,从来没有上帝的说法,神话里说是女娲造的人,这可以追溯到几千年以前,是的,当哥伦布还没发现原本属于印第安人的家园,而你们还没臭不要脸地自奉为主人,并且进行丧心病狂的人口买卖,奴役无辜的黑人的时候,我们的文明已经诞生。那个时候,我想也许你的祖先还是没进化的野猴子!”我将她那篮子食物提在手里,然后在索菲亚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放开手,眼看着篮子砸到她的跟前,“现在,把你的臭东西捡起来,然后,给老娘滚!” 索菲亚肯定没有见过我这么凶悍的“女仆”,是的,这么骄横的大小姐,谁会都她这样大吼大叫?她红着眼睛,指着我:“……你、你骂我?你这个下贱的女仆……我要和你的主人投诉你,让他把你赶出去!让你活活饿死、冻死在街头!” “随便你。”我烦躁地看了她一眼,最近只要我一盯着人看就能看到他的“生命能量”,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种东西,我唯一知道的是“它”的旺盛代表了主人寿命的长短。我将之称为“生命能量”。看见鬼的时候,我还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毕竟小说里、电影里,可以看见鬼的人比比皆是。但现在的情况又要怎么解释?是不是,我本来就是一个怪物? 总而言之,最近的我,脾气本来就不好。索菲亚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惹毛我。我管她那可笑的种族歧视,可怜的优越感! 而她要投诉的对象——莱斯特,很适当地出现了。他曾经受邀去过一次索菲亚家举办的宴会,回来的时候脸色尤其地好。我相信,那天晚上一定死了好几个人。而这个叫索菲亚的大小姐还全无沉浸在莱斯特的俊美外表中,不知道死亡离她不过一步之遥。 我冷冷地看着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充满悲愤地控诉着我的“无礼措辞”。 我不知道莱斯特凑到索菲亚的耳边说了什么,总之索菲亚听完以后不敢置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了看莱斯特,最后捂着脸,哭着跑出了前院。我有些好奇,但却没能放柔表情,我动了动嘴皮,说:“……希望您能在一号前找到新的女仆。” “well、well……我为什么要找一个新的女仆?”莱斯特走了几步,绕到我的面前,挡住我的去路后,他说,“老头子现在很习惯你的照顾。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解雇你?” 索菲亚的“投诉”让莱斯特又重提了一遍那天晚上的话。 其实我原本打算在拿到这个季度的工钱后就离开的,但是,我没料到的是老先生这么快就不行了。今天索菲特对我的投诉,或许不用我自己辞职,莱斯特也会辞退我。即便不管是老先生对待我的种种好,还是一些别的原因,我从内心深处升起了一股不舍。 但我很清楚,这是不应该的——老先生越接近死亡,我越接近危险。 我抱住自己的胳膊,不去看莱斯特。 正好见到玛丽亚提着一个果篮子,在索菲亚的马车经过他们庄子外时,跃了上去。并且用她惯用的计量,将脑袋扭了一百八十度,冲着我甜甜一笑。 我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鞋面:“对不起,德·莱昂科特先生。” 莱斯特没有说话,他看了我一眼后就转身进屋了。我问道:“先生,您今晚不出门吗?” “苏小姐,既然不愿意再做我们家的女仆,那么,从今天开始就不必做了。”莱斯特回首笑了笑,“你不跟我来,取你应得的工资吗?” “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愿意照顾老先生一直到您找到合适的女仆,再说了,这个季度也没满……我……” “我说满就满了。另外,有没有找到人就不用你操心了。” “……那麻烦您将最后几天的工资扣除掉。”莱斯特恶劣的态度让我十分难堪,不由自主地就跟了上去。 经过老先生的房间的时候,里面还是静悄悄的,应该还没起床。我心里想着我并不是第一个照顾老先生的女仆,而他也并不是非我不可……狠一狠心就过去了,总比将来搭上自己的小命好!不知不觉,我就跟着莱斯特上了二楼,这里我只来过一次,就是最初打扫的那次,但后来一个是因为要寸步不离地照顾老先生,一个也是因为一楼的卫生就足够我整理大半天了,所以,我就再没去过二楼。不知道什么时候,莱斯特在这里布置了一个硕大的书房。它几乎可以容下一楼三间卧室的大小。而除了满柜子的书,以及一套华贵的书案,只在中央放着一张两米多长的桌子,黄色格子丝绸的桌布将它严严实实的覆盖住,流苏紧贴着黄棕色的地毯。 我看的入神的时候,莱斯特将房门上了锁:“so……这张桌子怎么样?” “……很好看。”我咽了咽喉咙,然后转身对上莱斯特,“德·莱昂科特先生,我有些累了,工钱可以以后再取吗?” 莱斯特诧异地挑了挑眉头,轻嗯了一声,问我:“这样啊……那不如你和我说说你的家乡?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真是十分有趣……” 随着莱斯特的步步紧逼,而我步步后退,便撞上了那华贵的书案。书案上正点着一盏油灯,灯罩被熏的有些发黑,仍未被换下。我的双手抵在书案的边缘,看着莱斯特没有停下的趋势,他的上半身越来越靠近我,逼得我几乎要将后背贴上案面。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选择这么做……”莱斯特的手极有力,他抓着我试图去拿油灯的手,然后将我整个人圈到了怀里。书案上的纸张和笔掉了一地,墨水瓶砸在地上的时候,还有冰冷的漆黑墨水溅上了我的小腿,透过单薄的丝袜,我能感受到墨水冰冷的温度——但是这远远不及莱斯特双唇的寒冷。他吻上我的额头,然后一路向下,停在我的唇角: “你真的不打算和我说说神秘的东方吗?对于你描述的那些……还有……这具身体……我都觉得很神秘……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只能自己探索了……” 他那玻璃一样的指甲划过我脖子上的皮肤,一路向下,最后放在了我的腰上。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嗯?”莱斯特不顾我浑身战栗,大手绕到我的后背,将链子缓缓地拉下。那熟悉的拉链声此刻听来太过折磨人,我不争气地就哭了起来,两手捂在胸口处,几乎是求饶一样地说:“德·莱昂科特先生,求求您,不要这样对我……” “嘘,乖孩子,我不会伤害你……”他缓缓脱下我的裙子,冰冷的手在我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游弋,引起我一阵又一阵的战栗。我不知道吸血鬼为什么在吸血之前要做这些事情。当我求饶无用之后,我渐渐停止了哭泣,对他说:“你要咬就咬吧!十八年后老娘还是一条好汉!” 莱斯特哈哈大笑起来,他伸手到我的小腹处,打着圈地摩挲:“你总是有办法让我兴奋!亲爱的小灰兔!不管怎么说,你愿意坦白,这是好的开端。” 开端?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莱斯特俯下身,不知道一只吸血鬼对一个即将被他吸干血的人究竟有什么“开端”。与此同时,莱斯特不再给我废话的时间,他紧紧地抱住我,然后一口咬上了我的脖子!那一刻,我觉得他可以将我的脖子咬断!我能感觉到体内的血液一点一滴地流逝,进入另外一具完全陌生的身体。可莱斯特却没有吸干我的血,我感受到他非常自制地停了下来,埋在我的脖子处,小心翼翼地舔着我的伤口。我用尽全力咬上莱斯特的那一刻,脑子里一片模糊,好像二十几年来所有的经历都浮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空茫茫一片,一直到他的血液进入我的口腔,即便是几滴,也足够让我疯狂…… “多么有趣!多么可爱!哦哦哦,亲爱的小灰兔,你是唯一一个让我不必去问愿不愿意的人!” 莱斯特……什么愿不愿意…… 你在胡说什么?我只知道我对他的鲜血的渴望渐渐成为一种本能一般。我在他身下扭动着身躯,两手攀附着他的。他却定定地看着我,说:“事实上,刚才的事情没有让我尽心,你让我怜悯了……但是,相信我,做完接下来的事情,我才能更好满足你,我知道你体内的欲望和冲动。但只有做完,你以后才能少受一些苦。乖孩子,听话。” 莱斯特将我抱起来,走到那张大桌前,然后一脚踹翻了桌面,露出藏的严实的一具棺材! . please allow me to introduce myself 请容我自我介绍 im a man of wealth and taste 我是个富有财富和品味的人 ive been around for a long, long year 在这世间已经流浪了很久、很久 stole many a mans soul and faith 夺取了很多人的灵魂和信仰 ——《sympathy for the devil》 第20章 美恐③+钥匙(一) 美恐3+钥匙(一) ·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婆婆在哄我睡觉,还讲着那一听就是骗小孩子的故事。 她说我曾太婆和曾太公的故事,也就是她的婆婆和公公的故事。 曾太公叫顾新伦,他当时和很多广东人一样下南洋“捞金”,在1925年的澳大利亚结识了法裔的曾太婆伊娃。我曾经看过他的照片,一个放在任何时代都能被称为“硬汉”的男人。伊娃和他坠入爱海,丝毫不奇怪。1926年的时候,他将伊娃带回了广东老家,禀报父母以后就举办了婚礼,同年生下我的太婆顾丽莎。 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日军在东三省虎视眈眈,1937年7月7日,暴露狼子野心,全面展开了蓄谋已久的侵华战争。曾太公从澳大利亚回到祖国,参加了党|军,在当年的冬季离开了他的父母和妻女。 而婆婆和我说的故事就是关于曾太婆伊娃的。当时时局很不好,广东更是混杂了形形色|色的人,在曾太公的父母双双去世后,伊娃孤儿寡母的日子更加难过。婆婆告诉我,在吃不饱的日子里,伊娃会凭空变出食物,当夜晚降临,舍不得油灯的时候,伊娃会变出火焰,取暖和照明,伊娃和太婆就凭借此度过漫长可怕的冬季。还有有些不轨的人想欺负伊娃的时候,总是会被莫名其妙地教训。但伊娃告诫太婆,这些东西不能和别人说,说了就没有白面包子吃。 太婆谨记着,只和婆婆说过伊娃的故事,后来婆婆又告诉告诉妈妈和我。但口口相传的事情总是会失真。 ——我一直相信过了数十年,关于伊娃的事情都被神魔化了。婆婆与我说的,只能被称之为“故事”。 婆婆说,伊娃再也不能使用这些“法力”,甚至身体也开始渐渐衰败,是在见过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国女孩之后。但那个女孩只在伊娃和太婆的一生中出现过一次。伊娃从来没对太婆提过那个女孩的事情,以至于我的太婆总是恶意地揣测伊娃的过世和那个女孩有关。 伊娃是在1943年的一个晴天去世的。太婆在次年结识了南下作战的太公,他们于1944年年末离开广东,去到太公的故乡浙江结婚。1945年他们生下我的婆婆,取名为赵国庆——当时抗日战争取得了胜利,八年战争落下帷幕,泱泱华夏,一片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可是抗战胜利了,新的生命也诞生了,一切都是那么欣欣向荣。即便我的婆婆总是对“国庆”这个偏向男性化的名字表示不满,却不能否认我那个一生都没什么主见的太婆给予了她最美好的祝福——新的时代、新的生命,全新的充满力量的开始。 软弱没有主见的性格让我的太婆平平安安地度过了后来整个民族艰难困苦的十年,顺风顺水地看着她的独女长大成人,然后成家立业——婆婆在1965年生下我的母亲。 九十年代,我的母亲在法国留学的时候认识了我的爸爸——当时我爸爸是黑户口,在一家中餐馆里给人做黑工,拿着一个月不到六百法郎的工资,睡着十几个人挤的通铺。说起他们结识的故事就有些长了……总之,后来等我妈妈拿到文凭回国后,我爸爸也跟着回去了。他们顶着婆婆给的压力结婚,在后来的二十年里,现代的家庭分分合合,男主人出轨,小三小四的新闻充斥着电视与报纸,而我的爸爸始终如一,妈妈脸上的笑容始终未消失,婆婆和公公也就明白了我爸爸的好处,肯定了我妈妈的眼光。 当婆婆和我说伊娃的故事,妈妈会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对她做鬼脸给我看。初中以后,这样的机会就很少了,所以对伊娃的故事,我能完整地记得的少之又少。 ——听我妈妈说,婆婆伊娃能看见生死。她有时候会看着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就悲伤起来。那是将死之人,将和亲朋阴阳两隔的将死之人。而伊娃可以看到。 我被惊醒,婆婆说的故事在梦里那么清晰。清晰地可怕。 然后我看到了房顶雕刻的天使像,天使仿佛活了一样,他们湛蓝的眼珠子灿灿如星,笑容圣洁又祥和。我不知道莱斯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才惊动了我。我吓的企图往后退缩,但是很可惜,我置身的棺材限制了我的行动。 “……我没死?”我还以为是曾太婆她们来接我上天堂了。虽然我不是基督教信徒,也不相信天堂或者地狱。但刚刚那一刻,我确实迷惘了。 莱斯特俯身看着我,低低笑起来:“不、不、不,我亲爱的,你那脆弱的人类灵魂已经死亡,而高贵的血族灵魂将会生生不息,直至时间尽头。” “你……你将我变成了吸血鬼?!”在现代不想知道吸血鬼都不行,所以我一下子就得出了这个结论。莱斯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你真令我吃惊。亲爱的小灰兔。你所知道的,好像很多。但是……” 他将领口拉了拉,露出白皙的肌肤,说:“几个小时前,你咬过这里,不记得了吗?是你自己选择与我为伍的。” 几个小时前? 我立即坐起来,缩着自己的身子:“把工钱给我,从今往后,我和你再没有雇主和仆人的关系!” “哈哈哈,你居然惦记着这个?”莱斯特有些不可思议,好像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该死的。我瞪了他一眼,变成吸血鬼总比被咬死的好!而且吸血鬼鬼生那么长,我也许还能活到二十一世纪和家人团聚。但我也绝对不会感激莱斯特!他已经从我身上夺走了太多的东西!而且……我说:“为什么不记得?难道你想赖账不成?!” 莱斯特挑了挑眉,他坐到棺材上,用手勾起我的一缕头发,掠到鼻尖嗅了嗅,然后沉声说:“其实你说的也对,从今往后我们的关系就要变一变了,你总不能一直是我的女仆,亲爱的小灰兔。” 我有些粗鲁地将头发抢回来,然后狠狠地说:“别以为你这么说,就可以拖欠我的工资!而且从现在开始,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用我家乡的话就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管我变成什么,我都不想和你呆在一起了!” 莱斯特忽然收敛了笑,两眼冰冷地看着我:“给你十秒钟,收回你的话。该死的灰兔子!”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我依旧瞪着他,“你出去,我要穿衣服!” 莱斯特又连着骂了好几句“该死的”,然后一下子跨进了棺材,将我一把抱住一同躺到棺材里,同时变戏法一样地将那当做棺材盖的桌子盖到了我们的上方!熟悉的感觉让我战栗不已,可是他比我高大有力太多,不管我怎么挣扎都无用。 “已经日出了,你想找死的话就出去!” 我难过不已,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难过。莱斯特给我一种强大、充满压迫的感觉,就像是泥潭一样,掉进去就挣扎不出来。我想到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忽然觉得很难过,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哭了起来…… “……吸血鬼会掉眼泪的吗?”我一边无声地哭着,一边自言自语。 “……笨蛋!” 莱斯特,我又不是在和你说话!请你闭嘴好吗?! 黑暗里,我却能看清莱斯特的样子,他略略抬起了我的头,然后将我的眼泪全部舔掉。 ==小剧场== bunny: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我变成吸血鬼,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lestat:……你不是还庆幸可以活到未来和你家里人团聚吗?! bunny:嘛,关键是丰胸还没成功,尼玛就给老娘咬了! 第21章 美恐③+钥匙(二) 黑暗里,我却能看清莱斯特的样子,他略略抬起了我的头,然后将我的眼泪全部舔掉。 我隐隐地、有些排斥他的动作,索性转了个身,背对着他。身后的人动作一僵,揽在我腰上的手力道更重了一些。好在他再也没其余的动作,当他入睡的时候,我试图推开棺材盖爬出去,然而,我却连他的手都无法从自己身上挪开。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太累了,纵使睡在棺材里,睡在莱斯特身边,我还是入睡了。 这一次,我再也没梦见任何人事,一觉就睡到了日落,像是调了发条一样,自发地就醒了。莱斯特抱着我去了浴室,虽然我很不愿意让他这么做,但是我的衣服早就不见了踪影,而我不想在他面前裸|奔。我不知道昨天莱斯特在我身上留下了多少淤青,只知道当时全身都疼的可以,但坐在浴缸里面,我的皮肤雪白腻滑,别说是淤青,就是一点红痕都没有。 随着感觉的回归,我的腹中充满了饥饿感——那种生在和平年代、又不想着减肥的我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迫使我匆匆地洗完澡,穿上衣服后就直接往厨房冲去了。厨房里出乎我意料地放着一些新鲜的面包和生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饿的原因,我觉得这些面包和生菜都无与伦比的香!我抓起来就往嘴里塞,想填平腹中的欲|壑。 就在我大快朵颐的时候,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哦,上帝!你是谁家的女仆?!你敢跑到这里来偷吃!上帝保佑你这个饿死鬼投胎的人别被主人们活活打死!” 面包卡在我的喉咙中,不上不下,但我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这个大声尖叫的女人吸引去——这是个二十岁上下的黑人,穿着女仆装。她高挑而丰满,鲜活的血液在她的血管里流动,激动使得血液流的更加畅快,而她整个人就仿佛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我咽了一口唾沫。 “……你不要以为你转出这副可怜的样子就可以掩盖你偷窃的事实。天知道现在多少人吃不饱,如果每个人都像你……” “她和我住在一起。”莱斯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是他的出现,让我彻底从想咬断黑人女孩的脖子的欲|望中清醒过来——我是真的变成了吸血鬼!无法抗拒血液的诱惑的吸血鬼!这甚至让我都没去想莱斯特话里的含义。黑人女孩看了看我没穿戴整齐的女仆装,又看了看莱斯特,然后轻呼了一声,对我们说:“对不起,主人。对不起……小姐。” “你下去吧。去看看我父亲。”莱斯特挥手让黑人女孩离开,然后他长腿一跨,进入厨房,从我手里把啃了一半的面包拿走,笑着说:“是不是觉得食物很恶心?而她……那个女孩,才是你想要的?” “……她是谁?”我从他手里夺回了面包。莱斯特也没在意,只说:“我知道你要走,所以先找好了人。如你所见,她是新来的女仆,将代替你之前的工作……为什么我觉得今天的面包和以前不一样?” “面包就是面包,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一面说,一面又啃了一口。莱斯特就像是看到怪物一样,等我吞咽了下去,他就着我的手,也咬了一口面包。啊!真是的,上面还有我的口水!我皱着眉头想去换一个面包,莱斯特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他两眼发亮,同时将面包从我的手里抢了过去,吃了一口又一口,最后一把抱住了我! ——莱斯特,你为什么又在抽风?! “邦妮!这是面包?面包!哈哈哈!这是面包!” “……不然呢?”难道谁在面包里下了药?莱斯特吃傻了? 莱斯特压根没想得到我的回答,他掐着我的药,一把将我举了起来,在我脑袋要碰到天花板的时候才忽然放手,他哈哈大笑着,抱我在怀里,在不算宽敞的厨房里转起圈来,像是跳舞一样。他说:“我亲爱的,你的天赋竟然是更加灵敏的五感!你是主的宠儿……他不愿你彻底与邪恶和黑暗为伍……” “莱斯特,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你先停下来……我觉得我要吐了……” 我是真的吐了,还吐了莱斯特一身。但总算这让莱斯特不那么神经兮兮了。他告诉我,吸血鬼,几乎所有的吸血鬼一旦吃到人类的食物,就会觉得恶心——就像人类吃到猫食或者不同物种的食物一样。但是,我却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尝出食物的味道,甚至味觉比之人类更加地灵敏!这就是属于我的黑暗天赋。 而我创造者——莱斯特,他可以共享我的天赋。我可以见到鬼,甚至生命能量,在他面前不再是秘密。因为他如今和我一样,可以看到这些东西。再加上如今味觉的变化——几乎让他肯定,“五感”变得更加灵敏就是我的黑暗天赋。 吸血鬼之所以不再吃人类的食物,就是因为吃到嘴里会感到恶心。味觉的变化,或者说进化,让我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些食物,但遗憾的就是,拥有吸血鬼的躯壳的我,不再拥有完整的属于人类的消化系统——吃的多了,就会吐掉,或者对身体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洗完澡以后,我发现莱斯特又在二楼的浴室里,而很明显的,厨房里的甜点少了很多。 仔细想想,我从未见过莱斯特这么高兴……或许他也不是那么喜欢吸血?但是很快,我就知道我错了。莱斯特杀了那个黑人女孩,当他用水晶杯盛着温暖的血液递给我的时候,黑人女孩还没有断气,莱斯特说:“……就当成红酒,凉了就不好喝了。” 我连着后退了几步,直到撞上一只红木椅。莱斯特的举动让我很害怕,更可怕的是那鲜血对我的诱惑。成为一只吸血鬼,迟早都要面对这个问题。凭着直觉跑到了门外的我又返回了,在莱斯特诧异好笑的眼神下,我坐到了他的对面:“莱斯特……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但是,我有个建议给你,也是给我自己的。吸血鬼吸食人血,就像人类吃食物,人也好、动物也好,植物也好,都有自己的生命。为了自己的生存去剥夺其它的生命,虽然自私,但这就是大自然的秩序。吸血鬼和人类,也没有谁比谁更高尚的。对,这些话都是我想出来安慰自己的……我真正想说的是,人类尚且知道可持续发展,吸血鬼如果肆无忌惮地吸食人血,不说敲醒人类的警钟,对抗吸血鬼,甚至也许有一天,吸血鬼会走向覆灭。不是人类消灭了吸血鬼,就是吸血鬼杀光了所有人,最后活活饿死……当然,如果吸血鬼会饿死的话。或许,我们可以专门杀坏人,这样会降低社会恐慌,而且也算是我们对社会的一些贡献,毕竟我们曾经是人。或许还能创办一个养殖场,动物的肉可以拿来贩卖流入市场,而血液能让我们生存下去……不、不是我们……总之,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了?” “分道扬镳?”莱斯特好像根本没听我后面的话一样,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要离开我?哈,那我保证你在新奥尔良找不到第二个同伴了!” ……那不是重点好吗?! 经过简短的谈话后,我抓了一只瘦小的老鼠,将它的血放到杯子里,然后一滴不剩地喝完。而我也没有和莱斯特分道扬镳,因为老先生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即便我不再是德·莱昂科特家的女仆,但几个月的相处,还是让我产生了不舍之情——尤其现在,我已经被莱斯特变成了吸血鬼,唯一离开的理由也没了呢。所以,我留了下来。 莱斯特很快找到了新的女仆,随着老先生身体越来越差,一天之中,他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黑夜。女仆白天照顾老先生,而我和莱斯特则在夜晚守着老先生。这也彻底打消了女仆的怀疑,她甚至认为莱斯特是个极有孝顺心的人。 几天后,路易将为我落实了新奥尔良户口的事情告诉了我,并且重提了让我有事就去找他帮忙的话。我想,他大概也是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或者,玛丽亚可以直接告诉他。很可惜,户口于我,再也没什么用处了。 回屋后,莱斯特将我叫去了二楼。这段时间,我依旧住在自己的房间里,只要不晒到太阳,睡哪里都无所谓。更别提家里唯一一具棺材也没有给我多少安全感。这是我第三次踏上二楼,而烛光通明之下,沙发上整齐地排放着十余件精致美丽的长裙,甚至它们所搭配的内衣裤和鞋袜……身为女生,我当然很喜欢这些东西……只不过…… “亲爱的小灰兔,那个女鬼的丈夫终于走了!你也去把身上的衣服换掉,从今往后,你可不再是我的女仆了。” “莱斯特……这些衣服都是给我的?” “啊,不然呢,难道是我自己穿的吗?当然也不是给别的女人的。我保证这些衣服都刚刚好贴你的身。” “……莱斯特,你花了多少钱?” 莱斯特的表情略凝固了下,然后勾着唇笑起来:“相信我,你做三百年的女仆也不一定能赚到这些钱。” “哦……我只是问一下,又没说要买!你留着自己穿好了,反正我是不会穿的。”对,我喜欢那些衣服,而且我也打算买衣服,但是,我绝对不接受莱斯特送给我的衣服……这太诡异了。好像我生活中,不知不觉间到处都是莱斯特的影子!尤其,分明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如果再接受了莱斯特的馈赠……就好像是被他包养了一样!该死的! 我说完就离开了,夜里喝了一只鸡的血,吃了一定量、可消化的食物,在老先生安睡后,我才去浴室洗澡,打算在太阳上山前去睡觉。然而……但我洗完澡,我才发现放在浴室里的换洗衣服不见了! “……莱斯特!” 他从容地推开浴室的门进门,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睡裙,以及内衣裤……我立即涨红了脸,将身子埋到水里,听他说:“你觉得这个怎么样?还是你喜欢另外一件?” 我咬着牙:“我不要这些……你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亲爱的小灰兔,我不得不告诉你……”莱斯特走到浴缸边,伸手揉了揉我湿透的头发,“我刚刚将它们都烧掉了。不仅仅是内衣裤、还包括你的‘女仆裙’,所有的旧衣服。你为什么不愿意穿这些衣服……难道是因为你习惯了裸|睡?” ==小剧场== 莱斯特:嗯,小爷看上你了,以后你就不是小爷的女仆,而是小爷的女盆友了! 笨妮:嘛……这什么人?!以为做了我男盆友就可以不发工资了! 【所有小剧场和正文无关,请不要纠结笨妮的xiong了2333,笨妮是个童颜□□的妹纸】 第22章 美恐③+钥匙(三) 我还是穿上了莱斯特拿来的衣服。他满意地看了看我,继而用法语说:“就是这样,亲爱的。”他的声音原本就好听,十分有磁性,一旦说起软绵的法语,就生出一股子无尽的缠|绵意味,如果不是知道莱斯特的性格,我几乎要认为他将我当成了他心里最爱的爱人。 我没有精力和他争执,衣服都被烧光了,我既不能暴打他一顿,又不能赤|身|裸|体,接受这些衣服就成了唯一的选择。看,莱斯特就是这样,只要是他想做的,用尽办法他都要做到,即便那些办法可能又过分又下作! 在老先生的身体稍微有些起色后,莱斯特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参加一个宴会,并且强行捎上我!这段时间,莱斯特几乎没怎么出门,就是出去,也是匆匆忙忙地就赶回来。毕竟他和我一样,能够看到老先生的“生命能量”,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见不着老先生的最后一面。 总之,他急着出门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只是他一定要带上我,这让我既不安又排斥,却还有些隐隐的期待。不论是旧时代欧洲贵族们的奢华舞会,还是流淌在所谓的坏人的身体里,那火热又甘美的鲜活血液,都对我有着吸引力。所以,我跟着莱斯特去了。 马车在一座通体砌的雪白的房子前停下。草坪上此刻已经停了十余辆类似的马车。我戴着黑色的圆帽,帽檐上垂下黑色的网状面纱,将我鼻子以上的部分全部挡去。我透过面纱看到,在场的男人们多数戴着白色的假发,踩着高跟皮鞋,穿着紧腰的服饰。而女人们清一色戴着装饰繁复的帽子,穿着腰身修的极高的细长裙子,长裙的袖子肥大蓬松,方形领口开的极低,露出诱人遐想的深乳|沟,双层裙则用马鬃编成的裙撑撑的极胀,仿佛极力将纤腰衬托。我原本就不如这些欧洲女人高大,今天又死活不肯穿那撑的十分“肥大”、能将我绊倒无数次的裙子,此刻在这里一站,竟显得十分矮小! “先生,您的女儿真可爱。”房子主人的仆从递给莱斯特一杯香槟,递给我一杯果汁。 原本心情有些郁闷的我忽然就笑了起来,仗着仆从小哥看不清我的脸,还故意装着小萝莉的声音道了一声谢。那小哥灿烂地笑着走开,而莱斯特则黑着一张脸,说:“你为什么不把胸露出来?该死的……你继续这么穿着吧!” 我低头看了看用黑色丝巾遮去的胸口,轻哼了一声,然后挽上莱斯特的臂弯:“father……生气的人老的更快哦。” “喝你的果汁,该死的灰兔子!” 我吃吃一笑,然后打量起宴会上形形□□的人。我不知道莱斯特是用什么身份混进来的,当然也不感兴趣——莱斯特曾说过贵族的血让他兴奋,但对于我而言不是的。我挽着他的臂弯走进了主屋里,然后他看了一眼一个坐在角落里的贵妇人,对我说:“那个老寡妇,她指使小白脸谋杀了她的丈夫,然后把罪责推到一个奴隶的头上……” 我一愣,问道:“你认识她?” “仔细去看就知道了。用心去看。” 然而我用心去看,也只能看到那老寡妇的生命能量呈现灰色状态,是符合她的年纪的状态。再想到莱斯特的话,我恍然大悟:“你的黑暗天赋是读心术?!” “读心术,倒是个不错的称呼。”莱斯特勾了勾唇。 这时,那老寡妇和她身边的“小白脸”已经看过来了,莱斯特搂了搂我的腰,然后说:“你去花园等我……”说着,他就要朝那个老寡妇走去。就是这时,房屋的主人在三五个人的簇拥下出来了,因为有仆从向她请示问题,所以这非常好辨认。而莱斯特也停下了步子,微微挑起的眉头让我察觉到了他的一丝不可思议。 我继续看向那房屋的主人,她是个六十岁上下的雍容妇人,浑身上下的穿戴并不见得多少讲究。在她的身边还一直跟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两个之间很亲密,看上去不是主客的关系。妇人出来后,大家也都渐渐围了过去,就是那个老寡妇也招呼了一个女孩凑到主人的身边。 我看着她们寒暄打招呼,灵敏的听觉可以让我清楚地听见她们的谈话:“……我最近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了,照顾我的丈夫耗尽了我全部的精力,以后家里的事情会交给丈夫的侄儿打理。卢克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这段时间他管理的能力已经显现出来。我和本没有子女,以后的财产肯定是留给卢克的……” “……哦,是吗?我看来,德弗罗先生已经有您先生年轻时候的锋芒,您的眼光真是不错。”老寡妇说完后,然后介绍起自己身边的女孩,“这是凯罗兰,我的外甥女。虽然她从小就没了母亲,父亲在前不久也过世了,但我的妹夫家一直家教严格,她也是个非常有善心的孩子……” 看得出来,老寡妇是要介绍凯罗兰给卢克。其实他们看起来郎才女貌也挺像那么回事的,但有些无聊就是了。莱斯特重新搂住了我的腰,说:“我们走。” “……先生,您和您的女伴刚来就要走了吗?”只见索菲亚提着裙摆朝我们走来。我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她端着矜持,只打量了我几眼,然后笑着对莱斯特说:“您的女伴为什么要一直戴着面纱呢?是有什么和我们不一样的地方吗?” “我倒是对索菲不一样别的女人的地方很感兴趣。”莱斯特松开手,向前一步,贴近索菲,“索菲可是为了那个叫卢克的青年才俊来的?看来,我没有机会见识你特别的地方了……” 索菲亚听完,脸立即就红了,低下头说:“……先生,你的女伴会不高兴吧?” “不如索菲去花园等我?我和她说几句话就来。” 于是,索菲亚对着莱斯特甜甜一笑,在经过我面前的时候,对着我高傲地扬了扬脑袋,耀武扬威一般地离开。我皱眉,拉住莱斯特的手,说:“我们回去。”我不知道莱斯特为什么放弃了那个老寡妇,而将目标转向索菲亚。虽然我很讨厌索菲亚,可一想到,莱斯特会在几分钟之后吸干她的血,将她杀害,我又觉得于心不忍——她很讨厌,但罪不至死。 “我可不想爽约一个美貌的女孩。”莱斯特说完,又拉住我,“你和我一起去,我叫你的时候再出来。” “……抱歉,我做不到。”我挣开莱斯特的手,然后转身跑出这间屋子。房屋内的声音很嘈杂,除了莱斯特那句极轻的“该死的”,我还听见那个叫卢克的男人正深情款款地对房屋的主人说——“我的婶婶。薇儿,你知道我最爱的人是你,这不会因为我结婚不结婚而改变。” 宾客都陆续进入了房里,草坪上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我频频看向花园的方向,心里一阵阵发寒。不知道过了多久,莱斯特回来了,他拿着手帕擦拭嘴角,一脸的餍足使得他看上去精神饱满,容光焕发。我闷声不吭地钻进马车里,过了好久才等到莱斯特也入内。 他扔给我一只山鸡。 “……”我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露出獠牙,将山鸡的脖子咬断。莱斯特哼了两声,说:“该死的,你是打算和那个女人做好朋友吗?” “才不是。”我瞪他,如果他去吸那个老寡妇的血,我才不会拦着。 等我吸完血,莱斯特才去招呼约翰将马车赶回去。车内,我忍不住地说:“莱斯特,你的魅力可真大,从十八岁的少女到八十岁的老太太都被你吸引。看起来那个老寡妇唾手可得啊。” 莱斯特瞥了我一眼,那眼神活脱脱的“你才发现”的意思! “你为什么不等等?”这才是我想问的问题,仔细想想,那个房屋的主人一出来,莱斯特的表情就不对劲。但他现在的表情同样不对劲,他侧过脸,问我:“你也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 莱斯特了然,挑眉道:“我还能指望你这只愚蠢的兔子明白什么?那个房子的主人……不、应该说,刚才那具身体里的灵魂,她是一个女巫。那是麻烦的人。真扫兴。” 第23章 美恐③+钥匙(四) 女巫?我吃惊地看着莱斯特,虽然“女巫”这个词我也经常在小说和影视作品里看到,但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就有些奇怪了。莱斯特悠闲地靠着,左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的大腿:“对、女巫,她本来是德弗罗家的黑人奴隶。后来通过巫术将自己和薇儿·德弗罗——德弗罗家的女主人,她强行和她转换了身体。再后来又将自己的丈夫和本·德弗罗转换了身体,并将自己的真身烧死,被困在真身内的德弗罗夫妇的灵魂在当时就上了天堂了。真是完美至极的杀人手法,谁又会相信灵魂转换这种巫术?何况,他们在德弗罗家做了多年的奴隶,对德弗罗夫妇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没错,挑熟悉的人下手,真是好主意。” 莱斯特说到最后,竟是对使用巫术夺人身体的黑人夫妻产生了一丝推崇感!我无法苟同他。其实对于他的很多想法,一贯以来,我都搞不懂,也不赞同。在我看来,不管黑人夫妇是出于什么原因,但夺舍别人的身体,享受他人的年寿,都是极为自私下作的做法! “挑熟悉的人下手?我的天……德弗罗夫妇的身体已经进入暮年,所以,他们又要去夺舍更年轻更健康的身体?!”我几乎立即想到了那个叫卢克·德弗罗的年轻人对薇儿说的话,“那个他们的侄儿!在他的体内,已经是黑人男子的灵魂了吧?!而瘫痪的本……在他体内的才是那个侄儿、那个年轻人的灵魂?他们现在是要为薇儿挑选一个年轻美丽的女性身躯!” 莱斯特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说:“所以我说,那个女巫很麻烦。一个令人讨厌的女巫。” 莱斯特态度的变化,让我有些搞不懂了。看起来他既欣赏那女巫的行事布局,却又鄙夷女巫的行事手段。真是一个矛盾的人!我在心里为即将受害的女孩祈祷,嘴里已经说:“呀,莱斯特!你觉得女巫的血怎么样?” “小灰兔,你是没有在我说话嘛?我说过,那个女巫象征着麻烦,在她的背后,还有一群将灵魂出卖给恶魔的黑暗女巫。这些黑暗的使徒,像是一群蝼蚁一样,弱不禁风的同时却数量太多而难缠的紧。” 我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我倒是觉得这个时代的人排斥女巫,说女巫的数量多,应该是对比同地区的吸血鬼数量吧?但仔细一想,莱斯特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连他都不想招惹的人,我自然也是避之大吉。我叹了一口气,忽然想,我之所以刚才想为即将受害的、我不认识的女孩出头,莫不是凭借自己吸血鬼的身份——但吸血鬼又不是万能的。 接下来我们没有说别的话,几乎一路沉默着回到家里。 老先生的身体再度反复,终于在圣诞节那天,老先生的精神变得很好,我看到他生命能量告罄,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老先生回光返照了。莱斯特大概也是看出了这一点,但他始终没有开口和我谈及此事。这是我认识他以来,他最为沉默的一天。在客厅里吃了精致的晚膳,我就将时间留给了莱斯特父子,让他们独处。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流逝,是件很惆怅很无奈的事情,我出了房子,来到花园里,仰头看着紫色天幕上点点星光。我想吸血鬼大概都是喜欢星光和月光的生灵,至少我是的。 低洼湿润,处在亚热带的新奥尔良不常下雪。就是下了,也积不起来。 但空气都是冷的。感受不到寒冷的我还是习惯性地披了披肩,搓着两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我一直等到了下半夜,随着房门的响动,我转身看到莱斯特出来。黯淡的星光披在他金色的发上,又在轮廓分明,五官深刻的脸上投下一道道属于长发或睫毛的阴影。吸血鬼之眼让我在黑暗中将他看的清楚,却又模糊。 “莱斯特……你为什么不将老先生也变成吸血鬼?我的意思是……这样就不会死亡了。” 莱斯特忽然嗤笑了一声:“哦哦,难道这段时间作为我的负担还不够吗?我可不要永生永世都背负照顾他的责任。一个糟老头子,一个老头子吸血鬼?” 我被噎了一下,有时候我会觉得莱斯特是个大孝子,有时候又会觉得莱斯特的确就是无可奈何,因为血缘的关系不得不照顾老先生。但是算了,就如莱斯特所言,永恒的生命,不死的躯壳,到了老先生这个年纪再被转化,“一个老头子吸血鬼”,对于他本身就是一种折磨吧?何况,这是他们父子的私事。 我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往屋里走去,我说:“我去看看他。” 老先生刚刚过世,他的灵魂应该还在,并且很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过世的事实。莱斯特由着我进了主屋,我看到老先生半坐在大床上,而一旁正是他自己的尸体。他无法视物,当然看不到现在的情况。听到了我的动静,他朝我伸出那干枯的双手:“邦妮……” 我上前轻轻回握住:“德·莱昂科特先生。” “对不起,关于莱斯特对你做过的事情。”老先生苦笑了下,“恐怕我也无法代他偿还你什么了。” 我震惊地看着他,一来如今的我隐约知道莱斯特父子大概曾是法国的某个贵族,老先生必然矜贵了一生,是以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岂能让我不震惊?其二就是老先生竟然知道了我和莱斯特之间的事情!他用无神的双眼看着我:“我能感觉地到。虽然莱斯特什么也没和我说,但我能感觉到。邦妮,你是个好女孩,也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哎,现在的德·莱昂科特又算得了什么呢?我自欺欺人了一辈子,最后才想明白,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一直陪着莱斯特。他现在的样子,那样的性格……哎。算了,这是勉强你了……” 我听着老先生语无伦次的话,自己推测老先生一定察觉到了莱斯特身体发生的变化,但绝对不知道那就是吸血鬼。至于我……既然老先生有感觉,自然知道自己死了,而我能看见他,这足够让他惊讶。更别提,我身上和莱斯特几乎一模一样的气息。我们的血液和身体曾经融为一体,如今我的体内流着他的鲜血,而他的体内流着我的鲜血,我们比和任何人都要亲密。但是,对不起,德·莱昂科特老先生。我之所以在被莱斯特那样对待后,还继续留在这里,就是想照顾你。现在你已经走了,我留在这里就失去了意义。 我不想欺骗他,一直沉默着。老先生似乎从我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他拍拍我的手:“我这辈子做了很多强人所难的事情,现在总不能再做了。邦妮,我要走了,愿上帝保佑你。” “德·莱昂科特先生,再见。” 老先生走的很安详,葬礼是在晚上举行的,前来的人只有路易一家,以及拉瓦利母子。莱斯特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下半夜的时候更是换下了丧服,并且要求我一起出去:“你继续留在这里,和拉瓦利他们在一起?呵,你是想让他们给老头子陪葬吗?” 莱斯特说的很对,这是夜晚,我最为饥饿的时候,当路易、拉瓦利母子站在我的面前,我的言语和思绪都不对劲,我想的只是他们血管里那温暖澎湃的鲜血。尽管玛丽亚一直站在我身边,戒备着我的举动,似乎只要我一做出伤害路易的动作,她就会阻止。这让我清楚地认识到,即便我的外表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但我回不去了。就是等到了未来,变成吸血鬼的我,要怎么和家里人相处?我要怎么告诉爸妈,我没办法在白天出现,我看着他们的时候,脑子想的只是如何将獠牙刺入他们的脖子,渴饮他们的鲜血…… “快去换衣服,亲爱的。”莱斯特揉了揉我的头发,然后自己转身去二楼。 我思绪杂乱,又见到拉瓦利向我走来:“苏,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吗?” 第24章 美恐③+钥匙(五) 我自然是要离开的。只是,之前的日子里我光顾着适应现在的身体,但凡有空都陪在老先生的病榻前,忽然要离开的话,我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拉瓦利好像看出了我的为难,她两手缠着帕子,说:“不瞒你说,是查理让我来问你的。” 高大的查理就站在不远处,我顺着拉瓦利的目光看去,一对上我的目光,他倒是一下子尴尬起来,身子侧了侧。其实那天拉瓦利和我谈了查理的事情之后,查理就一直来接送拉瓦利上下班,和我也经常遇见,但是他从来没有正面和我说过话,只会红着脸和我打招呼,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腼腆的大男孩。我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样,但是却更加莫名其妙了…… “谢谢你,拉瓦利。但是目前我还不能离开。”我想,就是我离开了,也绝对不能麻烦拉瓦利他们。也不能麻烦路易他们。如果离开,我就不想再碰见莱斯特了。而且,我并不打算不辞而别。话说到这里,莱斯特也下楼来了。他挑眉看了看我,还有拉瓦利,勾唇笑道:“亲爱的小灰兔,怎么,还不去换衣服?舞会就要开始了。” 拉瓦利皱眉看着莱斯特,要不是碍于身份,想必她就要说道几句了——没有老子刚死,儿子就出去寻欢作乐的。我对拉瓦利道:“拉瓦利,你们赶紧回去吧。感谢你们今天能来。” “我说的话,希望你再考虑考虑。”拉瓦利说完,又对莱斯特点点头算是道别。 “我去换衣服。”等拉瓦利母子三人都走了,我才转过栏杆去屋里。莱斯特却一直看着查理离开的方向,用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果然等我换好了衣服,他对我说:“那个男人想娶你做妻子。看上去也是个不错的男人。不过很可惜啊,我们的小灰兔不想做他的妻子,只想一口咬穿他的喉咙,把他的血一点一滴地全部吸干!” 说完之后,莱斯特就恶劣地大笑起来。我瞪了他一眼,说:“莱斯特,你真不讨喜。” 莱斯特吃惊地看着我,然后说:“是吗?啊,我从来不觉得。” 我懒得理他,抬腿往后院走出,莱斯特大步上前,从后面揽住我的腰,与我并排走着。 “那个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莱斯特,我知道你有读心术,知道拉瓦利他们的想法。但是我不会和他们走的。” “嗯哼,说的我担心你会离开一样。”莱斯特稍稍低下头,几乎贴着我的耳朵说,“等几天,我们就到处去走走,就我们两个,亲爱的。” 我张了张嘴,还是将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现在的莱斯特虽然说着好听的话,但是这是他一天里最为饥饿的时间。我不认为他到时候会好好地和我说话。到了后院,他就将马上鞍,然后牵出马廊,先将我一把抱上马,自己再跳上来,从后面抱住我。 他的马术尤其地好,除了一些重大的宴会,他偶尔也会选择骑马前往。 我犹记得他第一次抱我在马上的时候,我倔着性子不屈从,最后我们双双摔下马去。可如今,我却能安静地趴在他的胸口,搂住他的腰,十分顺从他。我想,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它能磨平太多的棱角,让一些原本极排斥的事物都变成你的习惯。我甚至一想到和莱斯特告别,即便是这样的他,我也会感到一丝丝不舍得。 但莱斯特很喜欢我的安静和顺从,我稍稍仰头就能看到他微微勾起的嘴角,以及那低头看我的一眼——璀璨的像是满空的星光都化在那双明眸里。他迅速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我记得第一次见面你站在别墅前的模样。就像现在这样,又乖巧又安静。” 是啊……那个时候,谁能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我没有说话,整个人极为放松地靠在他的怀里。很快我们就抵达了目的地,我挽着莱斯特,就如一对对的男男女女,彬彬有礼地陆续进入。莱斯特的心情非常好,入场后我们就分开了,他自去寻他的目标,而我则悄悄潜去厨房,看看是否有能吃的牲畜。是的,我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反正遮着面纱的我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莱斯特也足够吸引所有的目光。当我吸完牲畜的血,我多半将他们的尸体拿到就近的山上扔掉,自然就会有冬日里饥饿的野兽来替我善后。而这一切多亏了我吸血鬼的身体——跑的再快也不会感到累,在黑暗中我也极能隐匿自己,这可以为我免去很多麻烦。 莱斯特以往很不赞同我这种做法,但次数多了,他也就习惯了。 但这次很意外,莱斯特并没有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然后取笑我。我去了前院,然后在花园的一隅看到他和一个年轻的金发男子谈话。和莱斯特相处久了,我也学会了从一个人的着装来猜测他的身份,那个男子看起来不像是宴会上的宾客,一身半旧的衣服浆洗的很干净,看上去十分斯文。而莱斯特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兴致勃勃的神情。我曾经看到过几次,但看到之后,我的遭遇都不是那么好…… 但这个男人——就是莱斯特没去找我的理由吗? 他似乎注意到了我,和那个男人指了指我说了一些话,然后就往我这里走来。 “小灰兔,看到没有?多么年轻英俊的男孩,他来新奥尔良是为了发展他的音乐之路。我看过他的曲子,的确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莱斯特的话里充满了对那男人的赞赏。我笑了笑没说话,我一直都知道莱斯特同样是个对音乐、剧本等等、感兴趣的人。抛开可恶的性格,也算是个文武双全的英俊男人。 我们骑上马的时候,莱斯特又说:“他很快就会成为我的朋友,是的,他会认为我是他最亲密的朋友!我理解他的理想抱负,有足够的资产去帮助他实现他的梦想。哈哈,他会依赖我,喜欢我,而我就要在那个时候,一口咬断他的脖子,在他错愕的表情下!只要一想到这里,我就感到浑身有干劲!” 看吧,我就说他是个性格十分十分恶劣的人。我抿了抿唇,然后对他说:“莱斯特……我有话想对你说。” “说吧,我听着。”莱斯特依旧带着笑意。 “莱斯特,我想回家。我指的是我那在大陆彼岸的家。”我琢磨了一下用词,小心翼翼地说。莱斯特放慢了速度,说:“我说过等过段时间,我们一起到处走走。去你的家乡也无所谓,反正我很感兴趣。不过,要等我先解决那个音乐家,嗯?”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我自己走。” 莱斯特一下子勒停了马,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我在他的怀里颤着身子,即便是现在,只要他一释放压力,我依旧害怕的紧。这是无可避免的,从很久以前就根深蒂固了。我尽量保持清晰的口齿,对他说:“我之所以还留在庄园里,就是想照顾老先生。可是现在老先生不在了,我觉得我没有留下来的理由。莱斯特,我很早以前就说过,我不想和你呆在一起。我讨厌你对我做过的事情!” 说到最后,我实在忍不住,竟然像是吼出来一样。我感受到身后的人身体僵了很久,与我颤抖不已的身体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忽然感受到了危险,伸手掰开他搂住我腰的手,急道:“莱斯特,你先放我下去。” “讨厌我对你做过的事情?”莱斯特加重了力道,使我根本无法撼动分毫。然后他凑的极近,冰冷的唇吻上我的耳朵,慢慢地伸出舌头舔上我的耳廓,说,“我想我对你做过很多事情,你为什么不清楚地告诉我,到底是哪一件让你讨厌了呢?”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刚才没注意,竟不知道莱斯特到底将马骑到了什么地方,现在四周都是黑压压的林子!而他的唇舌越来越有向下的倾向,原本搂住腰的手也渐渐上移,按在我的胸脯下缘。我忽然挣扎起来,说:“莱斯特,你不要乱来!我认为我们可以好好地谈谈。” “我们当然要好好地谈谈。”莱斯特将我的裙摆一把掀开,大手探入其中。 ……河……蟹…… “莱斯特,我一定要离开你。我讨厌你。” “嗯哼,你说过了。你想离开就暂时离开吧。你会回到我身边的。没有我,你连新奥尔良城都走不出去。”莱斯特继续着他的动作,温柔而冰冷地贴着我说。 第25章 美恐③+钥匙(六) 我在凌晨四点敲响了一家落魄的旅馆的大门。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原本被打搅了好梦而十分不耐烦的人也露出了一些惊讶,反而忘记了呵斥我。我拿出早就兑换好的铜币定下了一个房间。那人掂量掂量了手里的铜币,然后耷拉着开了口子的鞋,走到柜台拿起昏暗的油灯,根据我的户口写下资料,并对我说:“房间在二楼,这是钥匙,丢了要赔偿。另外,看好你自己的行李,如果在我们这里丢了什么东西,点家概不负责。” 他说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一道金光,宽大的嘴巴张开,能见到上排污黄的牙齿,这个看上去丑陋又猥琐的人,包括他说的那些话,都没有让我害怕。我说:“麻烦你给我烧一些热水来。” 他诧异地回头,然后露出一些下流的眼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 “我劝你最好赶紧去烧热水。”我迅速地移到他的面前,吸血鬼任何速度都要比人类快上许多,所以,他压根没有机会看清我的动作。而这显然吓了他一大跳。在他没反应过来前,我将一个铜币放到他的手里,“去吧。” 我没有心思和他再废话,拿了钥匙就到指定的房间去了。 这一觉睡到了次日夜晚,虽然旅馆很嘈杂,但是好在暂时没人来打扰我。续了一个晚上的房间后,我向旅馆的老板打听廉价的租房,老板瞥了我几眼,在我给出一定的报酬后才肯帮忙。我原本是要在找好新的住家后再离开莱斯特的,但是现在算了。而且毕竟旅馆只能暂住,一个“女人”出门在外,总是容易被人盯上。更何况,我没有能力一直住在旅馆,即便是这间最为廉价的旅馆。现在除了求助旅馆的老板,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十二月底的新奥尔良节日的气氛还未过去,昏暗的大街上有坐着马车、穿戴华丽的贵族、商人,也有布衣褴褛的穷人,以及茫无目的地游荡着的亡魂。我和他们擦肩而过,然后根据老板写下来的地址,徒步走完每一家。然而这几家都不怎么和我的心意——它们附近的居民太多,而且因为廉价的关系,住在这里的人可以说是鱼龙混杂。我倒是不害怕他们有什么企图,就怕白天的时候被打扰。那样就会暴露我吸血鬼的身份,甚至招来杀身之祸。我毫无头绪地在大街上乱逛着,到了后半夜,灰蒙蒙的天下起雨来,凉丝丝的细雨沾在衣帽上,寒意仿佛一下子就窜入骨髓,我又似乎回到了初来新奥尔良的那段时间——充满了彷徨和无助。 “……女士,那里不能去,那里有瘟疫!” 身后有人在呼唤我,但我只是愣了片刻,就继续往黑乎乎的小巷里走去。我曾经听拉瓦利说过城南爆发了瘟疫,当时还特地留意过,想着以后经过要避开的。现在自然是无所谓了……而且,我环视了一眼小巷两旁空荡荡的屋子——因为爆发了瘟疫,这里的人都丢弃了房子离开。而这片住区不会有人来……有几只耗子从我的脚边飞快地跑过去,我几乎没有思考就以极快的动作抓住了其中一只。不知道是否想到以后有了落脚的地方,我的心情竟无比的畅快,就连原本觉得很肮脏的耗子都变成了美味。 到了巷子深处,我就放弃了耗子,因为这里充满了刺鼻的腐尸气味,使我不得不掩住鼻子。吸血鬼也不算活人,但是和这些尸体却不是一样的,我们不会腐烂,而且保持着活人时候的习性。像莱斯特,他就每天沐浴,喜欢在身上喷古龙水…… 我怎么又想到了莱斯特呢?该死的。 我懊恼地揉了揉额头,打算转身离开,就是这时,我听到一个孩子的哭泣声。那细弱的犹如小猫般的哭泣声,鬼使神差地使我循声走去,很快的,我在一间漆黑的破屋子里看到一个五六岁左右的瘦弱女孩,她虚弱地跪在一具腐烂的彻底的尸体身边,嘴里发出微弱的哭声。我推门而入,可怜的女孩见到我的那一刻,就懂得朝我求助:“小姐,救救我的妈妈,她病了。” 我上前将瘦弱的女孩抱入怀里,怜悯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以及那徘徊不去的亡魂。 “孩子,我很抱歉……”我揉着小女孩的长发,轻声叹道。她问我:“我的爸爸会来接我们离开的,小姐你带我去找我爸爸好吗?” 可怜的孩子,她的爸爸多半是抛弃了他们母女。 她的母亲就在边上殷切地看着我,我知道她那眼神的含义,可是我的确不知道怎么安置这个小女孩,她的爸爸抛弃了她,她的妈妈已经死了,而我……前一刻我还在为找房子而头疼,更别提我吸血鬼的身份……或许我可以将这孩子送去收容所,但是那样的地方……不过片刻功夫,我的脑海里已经闪过了许多的念头,这时,那孩子软软地倒在了我的怀里,我抱着她……再也不忍心将她抛弃在这个阴冷潮湿,寒冷黑暗的地方。 我满心惆怅,拿了一张破席子盖上妇人的尸体,然后抱着昏迷过去的女孩,离开了这条昏暗的小巷。回到客栈的时候,我见到了一个熟人。 ——是查理。 见到我,他同样很惊讶,但他却没有问太多的话,就和以前数次的见面,显得寡言沉默。在他的帮助下,我给女孩洗了身子,换好干净的衣服,又喂她喝下一些奶制品。查理坐在桌前等着我,等我过来了,他说:“苏,我的母亲去找过你。原来你离开了。” “我很抱歉,查理。我只是不想麻烦你的母亲。” “嗯。”查理沉吟了片刻,然后问我:“你也洗个热水澡,吃点热食。你不用管我。” “……不了,查理。其实我是回来退房的,我就要离开了。” “你去哪里?你还要带着这个孩子?” 我点了点头,天就要亮了,我不能继续留在客栈里,万一白天的时候出点什么事情我都无法应对。尤其现在身边还有个孩子。查理说:“苏,你只是一个女人,太逞强会很辛苦的。我很抱歉,但是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明白。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查理。” “那么,你为什么不试着让我帮助你?” 我一愣,没想到一向沉默少言的查理会这么说。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话太过暧昧,渐渐红了脸,倒是一双眼睛依旧坚定地注视着我。我奇怪地说:“……为什么?” 查理并不回答我,过了良久,他才说:“我有个好友的空房子就在不远处,你先住进去,回头我会和他说。” “不了……我找到了落脚点……” “苏,你不需要欺骗我。”查理皱眉,“别再拒绝我的善意,你现在还带着一个孩子呢。” 查理的话提醒了我,如果我返回小巷——那个遍布瘟疫的地方,我是不会出事的,但这个孩子呢?我能看到她那虚弱但是健康的生命能量,但这不表示以后她还会那么幸运的不出事。或许,我应该接受查理的帮助,等以后安顿好这个孩子再离开。思忖之后,我接受了查理的好意。查理对此非常高兴,甚至表现出一些受宠若惊来。 离开旅店的时候还是凌晨六点多,冬天天亮的晚,周遭仍旧是黑漆漆的一片。我拿着小小的包裹,身边跟着查理,而他正抱着小女孩。他问我:“苏,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孩子?” “不知道。她的爸爸抛弃了她,妈妈过世不久。” 我没有说是在城南发现的这个女孩,生怕查理会嫌弃这个孩子——我很清楚,这个孩子没有感染瘟疫,但解释起来却太麻烦了。好在查理不是个好奇心强的人,听我这么说,他只是道:“无依无靠,多么可怜的孩子,幸亏你救了她,苏。” “更要谢谢你的帮忙。” 查理朋友的家并不远,是座二层楼的小洋楼。我问他:“查理,我们贸然入住,真的不会不好吗?” “放心吧。我的朋友也是个非常乐于助人的人。如果他知道闲置的房子能帮到你们,他会很开心的。”查理打开门以后,说,“里面的房间你们随便挑吧。你也累了一个晚上,应该好好休息。” 我看了看壁炉上方的墙壁所挂着的时钟,再度谢过查理。 安顿好我们后,查理就离开了小洋房。我站在二楼的窗户前,看着查理高大的背影融入晨雾之中,随后渐渐消失——查理的突然出现以及那从很早以前就出现的对我的关心都令我匪夷所思,我并不认为简单的几次见面就足够让一个男人对我如此上心。因着拉瓦利的关系,我下意识地将查理往好的一面去想,摇了摇头,我认为是自己想多了,用这种怀疑的态度对待帮助自己的人,太不应该了…… 我看了看床上睡着的精致的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儿,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忍着嗜血的欲|望快速离开了她的房间。我挑了一个没有窗子的封闭房间,如此一来,即便有人在白天时候闯入,也不会因为不小心打开窗帘而对我造成伤害。出乎我的意料的是,一整天都没有人打扰我,等我傍晚起来,顶着一头乱发去找洗浴室的时候,却在客厅里见到了查理——其实这没什么好惊讶的。毕竟房子的钥匙都在他那里。 只不过,我的形象真是有够糟糕的……我直愣愣地抬手和他打招呼,他的两眼亮晶晶的,掩去了所有的笑意,对我说:“洗浴室在那边左转。” 我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甚至直接忽略了那个打扮的和芭比娃娃一样的女孩,直接往洗浴室冲去。 等我将自己都打理好了,就见到那个芭比娃娃一下子朝我扑过来,紧紧地抱住我:“我记得你。漂亮的姐姐,你找到我的爸爸了吗?他有没有去救妈妈?” 我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弯腰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说:“等你更有精神一点,我再和你说,好吗?” 女孩迟疑着点了点头,说:“我觉得精神很好。” “那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将她抱起来,回到她之前做的地方。查理就坐在我们的边上,目光柔和地看着我们。女孩说:“我叫温蒂。” “真是个好听极的名字。”我笑道,“温蒂。你可以叫我苏,就像查理那样称呼我。” 温蒂应了一声,然后埋到我的怀里,说:“苏,我想妈妈了……” “妈妈在天堂看着温蒂。” “哪里是天堂?” …… 到了最后,我便有些不耐烦安慰温蒂,并不是小女孩那天真无知的问题缠人,而是那在她身上流淌着的鲜血在吸引我、折磨我。查理就势将温蒂抱了过去,问我:“苏,你怎么了?” “……我有点饿了。”我拿起桌上的面包,心虚地咬了一口。查理忽然伸手过来,擦了擦我的下巴,说:“慢点吃。” 看着他指尖的面包屑,我又是愣了许久……查理绝对不会知道,就在他刚才伸手过来的那一刻,我脑子里想的是一口咬断他的手指……好在查理只是给我和温蒂带来一些吃食,然后就告辞离开了,并且说是明天早上再来看我们。将查理送走后,我将温蒂单独留在家里,自己又去了一趟小巷,温蒂母亲的尸体还在昨天的地方,但是她的灵魂已经不在了——大概是看到我将温蒂带走,所以放下了生前唯一不放心的事情。我将她的尸体背到就近的乱葬岗,然后点燃,将骨灰收集到一个袋子里。做完这一切,我身上都是臭烘烘的烟灰气味,顶着一身臭气,我仍是去了一趟市集——我买了一只活的土鸡,鸡血自然是留给我自己喝的。而鸡肉可以为温蒂做一顿好吃的。 温蒂是个很乖的孩子,我让她乖乖呆在家里哪里都别去,她果然就乖乖地呆着。只是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她再度扑了过来,抱着我的大腿说:“我以为你也不要温蒂了。” “怎么会?”我揉了揉她的脑袋,“温蒂乖乖的,我先去洗个澡,等会儿做好吃的东西给温蒂吃。” 她那双湛蓝色的大眼睛水盈盈的、天真又无邪,看的我的心都要化了。 我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这个孩子…… 即便吃过早膳不久,但温蒂还是很给面子地吃了好几块鸡肉,她的小嘴吃的油光发亮,就是小手也沾满了油星,她笑着说:“温蒂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肉。姐姐,你会一直做给温蒂吃吗?” 我搂着她小小的肩膀,一面拿帕子给她擦手,说:“温蒂,妈妈会在冥冥中保佑你的,就算将来没有我,你也会过的很好的。我保证。” 温蒂用那小小的胳膊缠着我,没有再说话。 后来,我靠在温蒂的床头给她讲故事,讲那些还未问世的童话故事。温蒂听的很入迷,带着甜甜的笑容进入了梦想。我将背角给她掖好,自己也略略靠着闭了会儿眼。就是这时,我听到房门大锁被打开的声音,是的,即便是在二楼温蒂的房间,我依旧能清楚地听见。至于那进入房子的脚步声,我并不陌生,那是属于查理的。就如早上的时候一样,他来到这屋子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可我却鬼使神差地躺到了温蒂的身边装睡。我清楚地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穿过一楼的客厅,走入我的房间,大概是发现了我不在房内,他又踏上了楼梯,小心翼翼地朝温蒂的房间靠近…… 然后,他轻轻地打开房门,在玄关那处站了片刻功夫,随后朝着我和温蒂走来。闭着眼睛,我也能感受到他落在我脸上的灼热目光,不久之后他就伸出手来轻轻地摸上我的眉角……我立即皱起了眉头,像是被打扰一样侧了个身子,果然查理就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立即缩回了手去。只是他依旧不死心,他站在原地叫了三声我的名字,在没有得到我的回复后,他感慨一般地说:“苏……我真怕你不辞而别……” 这个时候,我特别羡慕莱斯特的读心术。查理的种种示好,甚至在我入睡后也不忘记表现出一幅深情款款的模样,都给我某些不详的预感。于是在查理悄悄地离开后,我就醒了。听着他离开小洋房的脚步声,我安抚地看了一眼睡熟的温蒂,然后潜入黑暗中跟了上去。吸血鬼的脚步极轻,黑暗就是我们的天堂,我们可以利用黑暗做任何伪装。只是跟踪一个人……实在是简单。 查理十分警惕,一路上都在注意有没有被人跟踪,而这恰恰更加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他转过好几个巷子,最后在爆发过瘟疫的城南一角也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会面。 “……看看是谁来了?我应该说是那些女巫们变得越来越聪明,还是查理你的能力越来越弱了?”背对着查理的男人如此说。 我在暗处听的云里雾里,只能安静地等待查理的回答:“哼……不要忘记了是谁发现这个至尊女巫的。” “就算是你发现的那又怎么样呢?白女巫她们不会上当,至今没有一个女巫去找过她。如此一来,就算是至尊女巫也不过是一个人,并没有太大的价值。我劝你不如回去一刀杀了她,免得还要白白养着。” “是吗?那我不得不说你出的果然都是馊主意。我已经注意到不仅仅是白女巫们,就是巫毒教也开始关注她。她的身上有来自黑暗的力量,明明是拥有强大力量的白女巫却同时拥有了黑暗的力量,而她却不知道如何使用这些可怕的力量。只要她存在一天,我们不仅仅能将白女巫们,甚至巫毒教都可以连根拔起。”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关于女巫的消息,第一次是从莱斯特的嘴里听到,并且我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好感。而这一次听到,我却觉得这些消息,似乎和我息息相关——至尊女巫?白女巫?巫毒教? “这些最好是你的心里话,查理。是不是白女巫对于组织而言并不重要。只要是女巫就不应该存在。组织给予你优渥的生活条件,而如果你——一个女巫猎人对女巫产生了感情,那可是很悲哀的事情。” “这就不用你来操心了,我清楚的很。” “哼哼,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你而已。你只有三天的时间。如果再没有别的女巫出现,你就立即动手。我们承担不起放走一个至尊女巫的风险。” 男人取出一袋东西扔给了查理,我听到袋囊里的响声,猜出了里面是钱币之类的东西。随后,男人就拿着那根黑色手杖,离开了小巷。查理捏紧了钱袋,露出一些笑意来,在男人离开一会儿之后,他才转身走人。此刻已近凌晨,我便没有再跟上查理。反正跟踪他这一趟,我已经弄清楚了很多东西——比如说,看上去老实寡言的查理竟然是女巫猎人。顾名思义,绝对不难理解“女巫猎人”这个词。 而查理和那个男人说的“至尊女巫”却是让我心底生出一个疑窦——查理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对我好?如果是个毫不知情的人,是不是也在经历了孤独与无助之后,对投来橄榄枝的男人产生好感?从而依赖、从而相信……难道他们说的“至尊女巫”就是我?但这怎么可能呢?女巫?我?我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查理错将吸血鬼的我当成了“至尊女巫”。总之,我不能再住在小洋房了,我就知道别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对我好嘛,知道真相后,查理对我做的事情就有条有理了。 只不过温蒂……想到洋娃娃一样的小温蒂,我又陷入了为难的境地。一路思考着如何妥当地安排温蒂,我已经回到了小洋房。温蒂已经醒了,抱着查理买给她的娃娃安静地坐在客厅里面。一见到我回来,她便像只百灵鸟一样扑向我——就和之前迎接我的方式一模一样。 “你去哪里了,苏?我一觉醒来就没看到你了。” “我只是出去散了个步。”我将温蒂抱到怀里。她就势将小小的脑袋搁在我的肩膀上,说:“苏,要是你不要我了,一定记得和我打个招呼。不要和妈妈一样,一声不响地就丢下温蒂,自己去了天堂。” “我不会不要你的,温蒂。但我和你保证,如果有一天温蒂找到更好的人家,我一定会郑重地和你告别的。” 这时已是白天,温蒂拉着我的手请求我一起出去走走,但是我以太疲劳的理由拒绝了她。我在她的小脸上看到了一丝失落与担心,可最后,小温蒂还是守在我的床边,静静地看着我入睡。这让我的内心有一丝感动的同时,也更加肯定了送走小温蒂的想法——她应该过正常孩子的生活,绝对不是跟着我——一只随时都会威胁到她的吸血鬼。 当我醒来的时候,温蒂已经不在我的房间里,有谈笑声从客厅里传来,我一下子就被惊的清醒了,麻利地将衣服穿好之后,就出了房间。果然,我见到了查理,他正将温蒂抱在腿上,喂她吃东西。 “嗨,苏,我很抱歉,早上的时候没有来看你们,我遇到了一些事情。” 我见查理的脸上没有其余的表情,心里暗暗告诉自己,现在情况变成了我在暗他在明,我一定要稳住才是。我笑道:“查理,你已经帮了我太多,千万不要再说抱歉。” 他将温蒂放到一边的沙发上,然后亲自给我倒了一杯果汁:“苏,喝点东西吧。” 果汁是新榨的,我端过来的时候却闻到了果汁中的一些异味。我了然地笑了笑,慢慢地将它全部喝完——只是我灵敏异常的味觉使我饱受折磨,也许别人会觉得那些迷药无色无味,但对于我来说那味道又刺鼻又恶心! “……苏,温蒂和我说,你昨晚出去了。”查理笑了起来,是我昨晚见过的那种笑。 “我睡不着,所以出去散了个步而已。” 查理注视着我,不知道是想看透我的谎言,还是想等药效发作。而我如他所愿,彻底放松了身子,歪在一旁的沙发上,温蒂立即凑到我的身边,说:“苏,你怎么了?查理……” “她只是太累了。”查理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温蒂,你先回房去。” “可是……” “去!” 面对查理露出的凶相,我眉头微微皱了下。而温蒂则是被吓到了,她一步三回头地跑去了楼梯口。但是我却能从她的脚步声判断,她根本就没有听从查理的话到二楼去。这时,查理将我抱到怀里,将我的头发全部掠到脑后,手指轻轻地按在我的眉角眼梢,凑到我的耳边说:“苏,你真是个令人动心的女人。当我看到你全身都被雨水浸湿,却坚毅地抱着那个半死不活的小女孩的时候,我就为你硬了。可是,你为什么这么不识好歹?不管昨天你听见了什么……我都不能再留你了。” 他一手温柔地抚摸着我,另外一只手已经拿出了匕首刺向我的胸口!即便我迅速地将身体挪开,还是让他刺伤了我的肩膀!大概是没料到中了迷药的我还能行动自如,他顿时有些吃惊,但旋即露出了一些狰狞而兴致勃勃的笑来! “难怪那群女巫费尽心机也要召唤你……来自未来的至尊女巫。” “查理,你什么意思?” “well,可爱的苏也要开始装无辜了吗?我说什么,你应该最清楚不过才是。”查理惋惜地看着我,“不过真是好可惜……就算你真的不清楚,也没有机会弄明白了。” “那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将左肩的衣服拉下去,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我看到查理的目光从惊讶暧昧,变成了不可思议……他几乎失措地喊出来:“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自动愈合伤口?!” 我没有理会查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跑到楼梯口,然后抱起温蒂就朝屋外冲去。这个时候查理依旧不甘心,他掏出了手|枪,对着我和温蒂连开了三四枪!这个时候,我也就明白了,这个该死的男人如果能杀掉我,那么之后也不会放过温蒂的!我只能将温蒂抱在怀里,以自己的肉躯去挡子弹……反正我的伤口会愈合……手|枪也伤害不到我……只是,真特么的痛啊!查理,我今天不反击是不想在孩子面前动手,但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奉还的! 温蒂在我的怀里尖声大叫,我一面跑,一面对她说:“温蒂,查理在和我们玩游戏呢。如果你发出声音就代表你输了哦。” “苏,可是我不想玩这种游戏。”她紧紧地抱着我,话语里都是颤抖。 “但是游戏已经开始了。” 温蒂相信了我的我,大概是觉得在做游戏就没之前那么害怕了,她果然没有再发出声音,她咬着粉嫩的双唇,显然在克制自己。这让我轻松了不少,让我即便抱着她也能加快速度。在确定甩掉了查理之后,我便朝着新奥尔良城的城郊跑去,这一段路,曾是我最为熟悉的。所以跑起来十分顺畅——不远处的庄园曾是德·莱昂科特家,我在那里住过好几个月。从打扫房舍迎接老先生入住,到最后送走老先生。也从人类转化成了吸血鬼。 如果我的确是查理所说的“至尊女巫”,那么我应该感谢莱斯特。否则以我人类的身躯如何能躲得过查理的匕首与子弹? 在经过那座熟悉的庄园的时候,我仍是回望了好几眼,但我的脚步并没有停住,我冲向了路易的庄园。如今的路易已经调整了作息,这个时间自然在睡觉,管家对我半夜冒昧的打扰感到了很不快——上次我到这里就已经让他不喜欢了,不过无所谓了。 但在管家去通报之前,路易就出来了,他一头黑发有些乱,像是刚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看到他一旁站着的玛丽亚,我也就立即明白了是谁人做的通报。路易屏退了管家,然后看着一脸狼狈的我,问:“苏小姐,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我和玛丽亚都非常担心你。”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问他:“路易,你之前曾经说过,如果我遇到麻烦可以来找你,现在还算数吗?” 路易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自然算数。你只管和我说。” 温蒂已经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我,我看了她一眼,然后对路易说:“我请求你帮我找个好人家安置温蒂。” 其实路易是最好的人选,但是我不会让他抚养温蒂。只因为我想让温蒂虽然平凡却快乐地长大。路易善良仁慈,但是他有自己的孩子。而那孩子的鬼魂身份虽然可以和路易交流,但永远享受不到平凡父子之间的温存。如果是路易抚养了温蒂,难保他自己的亲儿子会感到不平衡。这终将会伤害到温蒂,伤害到路易一家。 我相信,凭借路易的能耐,他会给温蒂找到很好的人家。 将那个装满了骨灰的袋子交给了路易,我告诉了他温蒂的身世。路易怜悯地看着熟睡中的温蒂,感叹着从我的怀里将人抱过去,他说:“苏小姐,你放心。” 我上前亲了亲温蒂的额头,说:“温蒂,我很抱歉现在没办法好好地和你告别。” 我在谢过路易夫妇之后就匆匆告辞了。玛丽亚追了上来,并且问我:“邦妮,很早之前我就想问你。你为什么变得不一样了?你身上的气息和那个人很像。” 玛丽亚和麦莎一样,她们只知道吸血鬼和正常人不同,但是却无法明白吸血鬼的身份。 我并不想解释,因为这不好解释。虽然查理的手|枪与匕首没有给我造成致命的伤害,但也让我流够了鲜血,我腹中饥饿,他们不会明白当我面对路易庄园里的人或牲畜时,我那嗜血的欲|望有多么强烈。除却躲避查理的追杀,这也是我想尽快逃避的原因之一。 面对我的再度沉默,玛丽亚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一定有你自己的原因,要远离人群。邦妮,你是个好女孩,你会有好运气的。上帝保佑你。” 我苦笑一声:“玛丽亚,温蒂的事情拜托你多多上心。还有就是,我不想让你和路易抚养温蒂。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我想你肯定能明白的。” 玛丽亚定定地看了我许久,然后点点头。 我和玛丽亚告别后,步履艰难地走在泥石大路上。黑暗的尽头传来皮靴踏在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又沉重。熟悉的脚步声就这样,踏在黑暗中,踏在我的心头上,一步步地朝我走来。我虚弱地站在原地,看着莱斯特穿越黑暗,衣冠楚楚,风采逼人,嘴角勾着嘲讽的笑,灰白色的眼中看不出究竟是什么眼神。他朝我走来。 “我说过你会回来的。” “……你误会了,我不是回来找你的。” “嗯哼,那有什么区别呢?”他站定在我的跟前,然后俯视着我,“啧啧啧,真是糟糕。才离开我几天而已,你就落魄到了这种地步。亲爱的小灰兔,你真让我又气愤又怜悯。” 我无视了他,绕过他离开。而莱斯特站在原地,说:“我知道你迫切地需要什么。温热的鲜血,关于至尊女巫的消息,我都有。” 第26章 美恐③+钥匙(七) “……你一直跟踪着我?”虽然他话里的那些东西都对我有这极大的诱惑,但是,我首先想到的却是这个问题。 莱斯特挑眉,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 我讨厌这样的他。我继续迈开步子:“你错了,我并不是那么迫切地需要……我想要的,我都可以通过自己去获取。” 但是,他抓住了我的手臂,然后一把将我带到了怀里:“你知道像那个大块头那样的人有多少?相信我,如果等会儿你还是坚持离开,我会让你走的。嗯?” 他说的话那样诚恳,他冷冰的怀抱那样厚实。我忽然觉得疲惫不堪,竟由着莱斯特半抱着进了熟悉的庄园。黑暗中,我们一路顺畅地走到二楼,我很快就捕捉到了一丝血液的气味,这使得我浑身微微颤抖起来,体内喧嚣的欲|望达到了巅峰——我看到查理半死不活地平躺在皮质的沙发上,见到我和莱斯特同时出现,他原本就布满惶恐之色的眼睛,渐渐散去了明光,变成卑微的哀求。 莱斯特抬起他的手,用锋利的指甲在他的手腕上一划,然后取过一只酒杯,接住那鲜红温暖的血液。我眼睁睁地看着查理备受惊恐与绝望的折磨,却始终吊着一口气求死不能。之后,莱斯特将盛满了鲜血的酒杯递给我:“你需要这个。” 我挪动一步,最终还是在查理的脸上看到了拉瓦利的影子,这个在几分钟以前企图杀掉我的人,我原本应该以牙还牙,畅饮他的鲜血……但是我居然做不到!当我想到他狰狞的面容,我便想亲自咬断他的脖子,但当我看到他酷似拉瓦利的眼睛和鼻子,却又连第一步都迈不开!这令我十分痛苦! 莱斯特低声骂了一句,他含了一口鲜血到嘴里,然后重重地捏住我的下巴,当我吃疼而稍稍张嘴的时候,他便将那口温暖的血液过到我的嘴中。本能被唤醒,我贪婪地尽数咽了下去,甚至主动伸出舌头,将莱斯特口腔的每一个角落都舔舐干净——我太饿了。长时间没有进食,加上失血过多,令今晚的我比任何时候都要饿。 我主动将舌头伸到莱斯特的嘴里,并且□□他的时候,他伸出手紧紧地抱住我,加深了这个……吻。直到他的嘴里再也没有一丝血腥味,我方才回过神来,而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推开了他,然后端起他放在一旁的酒杯,将余下的鲜血尽数喝了下去。被我推开的莱斯特有些恼怒,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似乎意犹未尽地看着我。 而我,同样也是意犹未尽。在尝过第一口人血之后,便陷入了难以自拔的境地。当我再度面对查理,我的眼底再没有出现拉瓦利的模样,我所想到的只有他毫不犹豫地插入匕首、扣动扳机的模样。而我也就再没犹豫地走到他身边,用帕子轻轻擦了擦他的手腕,然后一口咬了下去。 正当我吸的起劲的时候,莱斯特将我拉开:“够了。记住要在心脏死亡之前停止。” 死亡?我看了看两眼睁大,死状并不好看的查理,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一样。我就势靠在莱斯特的怀里,对于查理的死,我并不愧疚,唯一有些彷徨的就是这是第一次夺取了一个人的性命。即便知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我依旧是彷徨的。而这一刻,莱斯特仿佛成了我的导师,他指引我,安抚我。在他的怀里,我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莱斯特满意地笑着,他将我抱起来,朝浴室走去。莱斯特娴熟地动手来解我的衣服,我立即就惊的回神!浴缸里早就放满了热水,雾蒙蒙的蒸汽蒸的整间浴室一片白蒙,这使得空间看上去小了许多,而我拍开莱斯特的手的响声也大了很多。 “你说过会让我离开。” “嗯哼……那是刚才。仅限你吸完那个大块头的血之前。” “莱斯特!” “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和我一起作伴难道不好吗?”莱斯特将我逼到浴缸边缘。不知道是蒸汽太浓稠,还是他的眼睛原本就勾魂夺魄,当他眼睛里一片雾蒙蒙,像是小鹿般迷惘又困惑的时候,我竟然看呆了。这方便了他迅速地解开我的长裙,并且将我丢到了浴缸里。我气的叫道:“莱斯特!” “灰兔子,机会用完了。如果你再背叛我,我可是会生气的。”莱斯特一面说,一面脱掉他自己的衣服,“我还是看着你为好。免得还要费尽心思给你解决麻烦。” 他跨入浴缸里,立即占据了大半个位置。我避开他,躲到另外一头。 “莱斯特……你将我当成了什么?”在莱斯特出现的时候,我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其中很明显的一种感觉就是——安全。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像他这样、像我这样的吸血鬼有多少,但他没有道理骗我,他说新奥尔良没有别的吸血鬼,那么,就一定没有。人是群居动物,离群而居会感到孤独和寂寞,而变成吸血鬼的我竟也保留了这样的习性。只是如今我要找寻的同类却是吸血鬼。 莱斯特这么告诉我:“我当然是将你当成了我的同伴,我所创造的、完美的血族。” 他兴致勃勃,甚至还岔开了双腿,占据了浴缸的两边,两手伸过来轻轻抚动我浮在水面上的黑色长发。他果然没有好好地回答我——他的态度总是这样的轻慢!和他说这样的话,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我再度拍开他的手,说:“莱斯特,你会读心术的,你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吧?从查理的心理活动中。既然这样,你应该明白我惹上了许多麻烦。” “怎么?你居然认为自己以前惹的麻烦就不多了吗?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比你还会招惹麻烦的女人。虽然你从来不主动招惹。”莱斯特放松了身子,后背靠在浴缸壁上,“这并不是你离开的理由。再说,对比那些无聊的女巫们,我更好奇的是……你来自未来?” 我一怔,虽然听查理提起过,但我可是彻底忽略了这个问题!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以前的我可是从来不相信世上有活的吸血鬼的。” “所以有你这个活的未来的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莱斯特,你可真够讨厌的!我狠狠地朝他泼了一捧水。但莱斯特却哈哈大笑起来,他没有再纠结未来不未来的事情,我想这和吸血鬼那永恒的寿命有关——他迟早有一天会看到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如果现在被点破了,岂不是很无趣?他制住了我乱动的双手,将我圈在怀里,说:“所以,你想回到故乡,果然是骗我。在某种程度上,你还应该感谢我才是。” 我扭动不理他,即便他读不到我的心思,但直觉还是敏锐的可怕!一番简单的谈话下来,我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反而被他套出了很多的话!他又问:“……所以,你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这是蛮奇怪的事情……我本来不想告诉他,但禁不住他的纠缠,还是告诉了他。莱斯特惊叹地说:“两百零五年后,我应该去看看你刚刚出生时候的样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谈话到最后会变质成这副模样。不管怎么样,时间也快到凌晨了,我只能在莱斯特的家里住下。我躺在家里唯一一副棺材里面,身边还躺着莱斯特。他告诉我这几天他几乎天天都和那个音乐家厮混在一起,在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他咬断了他的脖子,吸干了他的鲜血。 其实可以的话,我是拒绝听莱斯特这些近乎变态的事情的!我都能听出来,当他提起那个音乐家的时候,话里话外都带着欣赏,而他却在最后吸干了他所欣赏的人的鲜血。真是匪夷所思。我问他:“莱斯特,你为什么要选择我?” 莱斯特抱着我,沉默了许久,就在我以为他不回答的时候,他说了:“我不告诉你。” 嘛,莱斯特你这个中二病! 我闷声不再理他,黑暗的环境和他身上的气味都带给我极大的安全感,我很快就入睡。 第二天夜里,我和莱斯特计划离开新奥尔良,他对这座城市依依不舍,再三说明了这座城市的人有多么蠢,捕猎是多么容易……我第一次觉得,其实在莱斯特那看似游戏人间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渴望安定的心。被自己不可思议的念头吓了一跳,我又告诉了莱斯特,在离开新奥尔良前,我要看到温蒂找到一户好人家收养。 莱斯特对我的行为感觉费解:“那个女孩啊,被女巫复活的女孩,也只是看上去很美味罢了……算了,你喜欢就去做吧。在此之前,我收到了戴尔芬夫人的邀请函,作为黄金单身汉,我要去参加她变相的、为三个女儿举办的选婿宴会。” 第27章 美恐③+钥匙(八) 听着他调侃似的说出“黄金单身汉”以及“选婿宴会”,我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嗯哼,那正好,你去参加宴会,我和温蒂道别。之后我们就离开新奥尔良。” 不知道是我什么地方取悦了他,他端着酒杯的手一顿,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目光柔和又饱含感情地看着我。我不喜欢他这样的眼神,太温柔、欲诉还羞,好似看着他的爱人。而我显然不是。于是我避开,转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光秃秃的风景与黑压压的夜幕。 路易办事的效率极快,他为温蒂找到了一户生活水平保持在小康上下的家庭。因为这户人家即将离开新奥尔良,所以我和温蒂道别的时间就提前了,恰好与戴尔芬夫人的宴会错开。在他们带走温蒂的前一晚,我拜托莱斯特暗中观察观察那对夫妇——是的,他的读心术在很多时候都能派上用场。只是莱斯特对这件事情显然不敢兴趣,最终在我答应陪他一起去参加戴尔芬夫人的宴会才算达成协议。 ——我们都不想去砸了戴尔芬夫人的宴会,所以,在那一天我将要乔装成一个瘦小的车夫!这自然也是莱斯特想出来的主意! 我们躲在那对夫妇的花园中,我悄声问莱斯特:“这样的距离,你能听得清楚吗?” 高我许多的莱斯特拍了拍我的脑袋,说:“亲爱的小灰兔,你说呢?” 听他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 “well,那个有趣的家伙找的人还算不错。”过了几分钟,莱斯特就下了这样的结论。我咋一听到他嘴里的“有趣的家伙”,愣了半晌才明白他指的是路易!我惊讶不已地看着他:“你果然是因为路易才买下庄园的!” 莱斯特勾唇笑着:“哦,我只是一时兴起。” 想到那个音乐家的下场,我心里想,要不是知道了玛丽亚的存在,莱斯特这厮大概早就对路易下手了吧?!真是的……总算路易没事,而我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我看了看屋内相拥在一起的夫妇,问:“莱斯特,你要不要再听听,确认一下?” “……你确定要让我再听听?”莱斯特挨近我,大手圈住我的腰,“现在这个时间,大部分的夫妻都在做|爱或者准备做|爱,他们也不例外。” “闭嘴,莱斯特!” 我用力地推开莱斯特,他却也不害臊,还大有打算听墙角的趋势!我觉得自己对他的认识总是远远不够,他每天都在刷新我的各种下限。——当然,这也许是和我本身就比较保守有关系。该死。眼见着屋里的人已经抱在一起亲吻,两手互相抚摸着对方,我脸上一红,赶紧一把揪住了莱斯特的衣角,将他往外拖去: “莱斯特,我们快走!好孩子不能做这种事情!” 莱斯特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他将我揪着他衣角的手攥入手心,说:“恩恩,好孩子,苏墨。” 这是莱斯特第一次全名全姓地叫我的名字,这使得我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更忘记从他手里将自己的手抽|离。我侧首看了看安静而优雅地走在我身侧的人,心里头泛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感受。哎,莱斯特啊,纵使我觉得他的性格那么恶劣,但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能体会到这种难得的祥和——我将此刻感受到的怪异感觉归纳为宁静祥和。嗯,就是这样。 离开那对夫妇的家之后,我便去一趟路易家中,只是我要道别的人此刻已经入睡。她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显得那么无助。我亲吻着她的额头,将一个洋娃娃放到她小小的怀抱里。 ——温蒂,你会在一个平凡却温暖的家庭里长大。纵使生活里有各种各样的无奈与辛酸,但你所收获到的幸福和快乐也绝对不会少。我祝福你。 玛丽亚将我送出庄园,笑着问我:“为什么不叫醒她?” “不了,她知道我来过就好了。当面道别反而有些难受。她明天还要走很长一段路,今晚不应该被我打扰了好梦。”一想到我即将离开新奥尔良,也许以后再也看不到玛丽亚和路易,我的心中又泛起了淡淡的离愁别绪。揉了揉她怀里的孩子,我和她说再见。 不远处的家,二楼点着灯,幽暗的光芒照着我的归途。 莱斯特正翘着腿,背靠着沙发,手中拿着刀片在挫左手指甲。那玻璃也似的指甲被挫的干净而形状优美。莱斯特招呼我坐到他身边,然后将刀片递给我:“我真是太讨厌修理右手的指甲了。嗯,作为报酬,我可以将那个小女孩送给你。” “……你什么意思?” “你帮我修理右手的指甲,我将那个小女孩,你看中的那个小女孩送给你。” 他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他是想将温蒂转化,让温蒂留在我的身边!我立即站了起来:“莱斯特,对待你喜欢的人事,不是只有占有或者毁灭两种方式的!”虽然莱斯特所杀的人大多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但是也不乏被他看中的,或外表、或才华出众的人!他喜欢那些人,引诱了他们之后就将他们毁灭掉! “hum……你没必要这么激动。”莱斯特伸手拉了拉我的手,“如果不想我碰那个小女孩,你就帮我修理这该死的指甲,嗯?” 他果然不会明白我的意思!而且,这话说到最后怎么变成了威胁?! “莱斯特,你真讨厌!”话虽如此,我还是坐到他身边,抓过他的手挫起指甲来。我太了解莱斯特的性格了——他只凭喜恶行事,对于后果不会考虑太多。就算这些威胁的话是他一时兴起说的,但凡别人不顺从,他就会将威胁的话变成现实。莱斯特翻了翻手,说:“……那边再挫一挫。” “德·莱昂科特先生,我还能毁了您爪子的花容月貌不成?!” 莱斯特笑眯眯地看着我,在我修完他右手的指甲后,他就势将我的手抓到了掌心里:“之前那个管家的眼光倒是不错……嗯哼……作为补偿……”他完全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十枚指甲都修成他满意的模样,然后又逼着我脱了鞋袜,将脚趾也修了一遍……如果他没有在修理的时候动手动脚,我还是蛮享受他这种服务的…… 月初的时候,戴尔芬夫人的宴会如期举办。 之前我听莱斯特提起她,不过认为和别的贵妇人差不多。但没想到,这位戴尔芬夫人却是个声名在外的人物。戴尔芬家族在新奥尔良算是权贵,这位夫人在社交上的话也是举足轻重。但是圈内的人几乎都知道戴尔芬夫人有间恐怖屋,为追求美貌,她取壮年的鲜血和胰脏为滋补品——而黑人奴隶就成了提供这些东西的不二人选。在白人权贵中,他们视黑奴的性命为蝼蚁,纵使听闻了戴尔芬夫人的行为也不认为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一接近她的屋子,我就看到了萦绕在屋子上方黑压压的一层黑雾。纵使黑暗使我如鱼得水,令我浑身畅快,但保留体内的人性却让我不寒而栗。我缩在宽大的男式衣袍中,令踏下马车准备入场的莱斯特停下了脚步,他走到我身边:“你如果不舒服就先回家。这几天都不会再有人找你的麻烦。” 我想都没想就赶紧点头了,并对莱斯特说:“你建议你吸那个戴尔芬夫人的血。” 我在莱斯特哭笑不得的眼神中郑重地点头,强调:“真的。” “多谢亲爱的。”他略略低下头,在我的额上烙下一个吻。 等他进到别墅里之后,我才驾着马车离开。反正马车留在这里也没用,莱斯特才不会抛头露面地驾车回家。出了城,僻静的小道上忽然冒出了一个穿着长裙的高挑女人!也是我在夜里看的清楚,才能立即停下马车!那女人不慌不忙地转过身,这是一个长相十分性感的黑人,五官深刻分明,细眉大眼,鼻梁高挺,双唇丰润。看着她那掺杂着黑影却十分旺盛的生命能量,我心中感到一阵诧异,再想到之前我甚至没听见她的脚步声,也不知道是刻意等在这里的,还是怎么回事,我不敢贸然对待,压低声音问她:“……女士,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呢?”她注视着我,两眼仿佛燃着明亮的火炬,“身上流着白巫血脉的东方人。如果艾薇儿知道自己召唤来的至尊女巫非但不是白人,还拥有了黑暗的能力,是否会气活过来?” ——原来眼前的黑人是个女巫吗?!不过听她的语气似乎对白巫没什么好感。根据查理的话,这黑人难道是巫毒教的? “够了,玛丽。”黑暗中,又走来一个白衣女人,金发碧眼,气质高华,“戴尔芬夫人,或者别人和你的恩怨,与我们无关。现在的时局艰难,我不认为同为女巫的我们要起内讧。” 她说完,又对着我说:“苏小姐,我们等你,等了很久了。或许应该感谢那位赐予你黑暗能量的先生,他为我们扫清了很多障碍。否则,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和你会面。” 扫清障碍? ——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莱斯特替我解决了很多女巫猎人,也就是要杀我的人? 第28章 美恐③+钥匙(九) 玛丽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她打断了白女巫的话,对我说:“的确没有说废话的时间,我知道你的情人就在拉劳里家,你现在就和我一起回去。” 被玛丽称为白女巫的人拦下她,说:“既然苏小姐是艾薇儿召唤来的人,她应该和我回去。” “呵呵呵,艾薇儿在世的时候都不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小小的女巫,你的胆子倒是不小!”玛丽冷声笑着,眉眼一挑,极尽厉色。那白女巫却是只皱了皱眉头,没有和玛丽争辩,她看向我:“苏小姐,我们需要你。” 我看着她们二人,心里将彼此的关系都撸顺了。白女巫和巫毒教的人现在面对一个前所未有的困境,过世的强大的女巫艾薇儿召唤了我——所以,我的穿越并不是偶然。而这个巫毒教的女巫玛丽和拉劳里有仇,估计她要去找拉劳里的麻烦,但莱斯特现在牵扯其中。血族不想招惹女巫,看来女巫也不愿意和血族有冲突。所以,玛丽要我一同前去。但因为那个困境——也许是那些女巫猎人们,因为他们,白女巫的行动受到了限制,她们要见我一面并不容易,所以想直接带走我。 我不知道在这样的困境中我能起到什么作用,白女巫们要如何对我还有待商榷。我知道的是,如果不和玛丽一起回一趟拉劳里夫人的家,莱斯特或许会和巫毒教起冲突,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我很抱歉,我不能抛下我的同伴。如果你愿意,就和我们一起走。等解决完玛丽的事情,我会和你们好好谈谈的——我也有很多很多的话想问你们。”我看了那白女巫一眼,就请了玛丽上马车。玛丽嘴角一勾,噙着笑上了马车。我拿着马鞭在原地等那白女巫做出决定。她并没有让我久等,很快也上到马车里。 我跳上马车后,一面驾车,一面问:“so,作为当事人,可以让我知道,是谁召唤了我?艾薇儿是谁?又是为什么召唤我?使得我背井离乡,很可能此生此世都再见不到自己的亲人朋友。嗯?” 白女巫一愣没有说话,一旁的玛丽已经冷笑出声:“不错,不错,这就是你们这些白人的虚伪自私之处,就算女巫也不免俗。让我来告诉你,艾薇儿作为上任至尊女巫,她预知到不久的未来,女巫们将有一场大浩劫,而这一任的至尊女巫始终没有出现,她就使用了法术召唤,没想到会从异世召来你——一个东方女巫?哈哈哈……” 身在这个世纪,又是黑人,我很清楚玛丽对于白人的厌恶,从而看待很多问题,都因为种族而狭隘了。但是从她的话里,我也听明白了自己要知道的事情。我问:“所以,大浩劫是什么?” “the fire……”白女巫沉声说,“艾薇儿的预言,烈火焚烧,女巫覆亡。” 握着缰绳的手一顿,对于西方的历史,我所知甚少。所以十八世纪末的新奥尔良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无所知。女巫在我看来是一群有异能的、或许在现代还会受到国家的保护、或者民众的追捧的人,却在这个时代备受打击和歧视,她们甚至还有另外一个称呼——“魔女”。她们被认为是和魔鬼签订了条约,从魔鬼身上获取了能力、作为报酬终身服侍魔鬼的女人。当然,时下基督教为了铲除异己,只要不信仰基督教的都会被扣上“魔女”的帽子,处以——火刑。所以,铲除所谓的女巫,实则大部分惨遭屠杀的都是无辜的女子。 如今,这些听闻却即将成为现实,而我——她们口中的“至尊女巫”,自然也会牵扯其中。这太过匪夷所思,却也令我不得不警惕。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所经历的都只是一场梦而已?这个从发生了车祸之后就开始的梦?怪诞离奇的、却又充满了酸甜苦辣的黄粱大梦? 耳边的喧嚣终于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返回了拉劳里家,不知道何时宴会已经散去。在那华丽的别墅前,一群黑人将三名年轻的白人女子,和一个白人老头围在中央。见到我的马车,最年长的白人女子还试图求救,然而她很快就看到了玛丽从车上下来,一瞬间眼底的光芒又变成了惶恐与绝望。玛丽下车后,别墅的大门就被打开了,只见一对白人从屋里出来。见到他们的那一刻,我再度陷入了震惊之中——这对白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我之前见过的一对婶侄。 薇儿·德弗罗和卢克·德弗罗。但莱斯特和我说过,他们的灵魂是一对黑人夫妇,精通巫毒术的黑人夫妇!所以,他们认识玛丽就一点都不奇怪了……他们的脸色并不好看,走到玛丽跟前的时候,那个薇儿已经皱着眉说:“玛丽,你知道这么做,将会陷我们于危险之中,是我们支开了所有的客人,如果拉劳里一家出事,绝对会怀疑到我们的头上的。” “不会有任何人怀疑!”玛丽高高仰着脑袋,“这是我的手段。看到你们现在的样子,真是令我不痛快!” “我们只是想要长生而已。玛丽,你自己不也是吗?”薇儿说,“至于现在的样子……” 薇儿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我看了一眼围在一起的黑人,我想对于巫毒术,黑人都不会太陌生。所以薇儿他们夺舍身体,只能从对巫毒术一无所知的白人们下手。至于玛丽,大概也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同胞被夺舍。薇儿没说下去,自然也是忌惮玛丽的能力。 我对这对黑人夫妇没有一丝好感,坐在马车上也没下来。一旁的白女巫面对玛丽和一群虎视眈眈的黑人,也同样不曾挪动。看起来是打算对拉劳里家的事情袖手旁观了。 “够了,告诉我拉劳里在哪里,然后你们就赶紧滚。”玛丽瞥了一眼薇儿。 一旁的卢克动了气,但却被薇儿拦了下来。薇儿说:“对于巴斯蒂安的遭遇,我感到很抱歉……拉劳里就在屋里,但是……” “呵呵,你最好不好惹怒我。现在就给我滚!” 我不知道玛丽的怒气为什么这么大!总是薇儿立即露出了惶恐之色,和卢克两人夹着尾巴跑走了。我身边的白女巫摇头说:“那位拉劳里夫人,做的事情令人深恶痛绝。现在她赎罪的时候到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薇儿口中的巴斯蒂安是玛丽的情人,但是他却和拉劳里夫人的某个女儿发生了关系,巴斯蒂安辩称是拉劳里夫人的女儿勾|引他的,拉劳里夫人则坚持是他强|奸了自己的女儿。不管怎么样,事情败露以后,拉劳里夫人就残忍地杀害了巴斯蒂安。玛丽是来为自己的情人复仇的。所以,刚才之前薇儿那么说,是在戳玛丽的痛处——巴斯蒂安从某种意义上背叛了玛丽,并且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是,薇儿却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即便他们不断地变换面容,他们的灵魂永远在一起。 当时稀里糊涂的我,只是看着黑人们自动给玛丽让开一条道,当玛丽穿过人群的时候,却听见了别墅内传来钢琴声。我下意识得就跳下了马车,果然从大敞的门里,看到了悠闲地弹着钢琴曲子的莱斯特。他那双白皙的手抚着黑白的琴键,琴声优美却不含任何感情。他看了一眼堪称群情激奋的黑人们,重重按下最后一键,潦草地结束了整首曲子,然后对着我招手,就仿佛旁人都不存在一样。 而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因为我看到屋内还有一具胖妇人的尸体,以及她徘徊不去的灵魂。 不待我说话,玛丽已经痛恶地瞪向莱斯特:“你杀了她?!” 生怕莱斯特会和巫毒教起冲突,我也赶紧跑到了他的身边。他挑了挑眉,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不喜欢这里吗?” 我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转向盛怒中的玛丽。 “她是我的!就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玛丽一挥手,立即就有两个男人进来搬走拉劳里夫人的尸体。她好似怒火还没消,即便拉劳里的尸体不在这里了,依旧怒瞪着莱斯特。莱斯特勾了勾唇角:“那么,你想怎么做?” “哈哈哈,我想怎么做?我要让拉劳里一家全部下地狱!”玛丽一个侧身,手指指向拉劳里夫人,“但是她!我要让她长生不死,求死不得!我要让她和阴间的亲人永生分离,孤苦无依!我要让她永远被封在无名冢里,听着身边世界的声音,直到一切归于沉寂!可是你,你杀了她!” “听起来棒极了!”莱斯特摸了摸下巴,“你那么恨她,我替你杀了她,难道你不应该感谢我?” 听了莱斯特的话,玛丽更为愤怒,向前迈开了半步。我也立即踏出一步,目光定定地看着玛丽。我的举动令玛丽愣了片刻,然后冷笑着问我:“所以,东方的女巫,你是要和我作对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看了一眼拉劳里的鬼魂,刚才我走近莱斯特,其实也是为了听拉劳里的鬼魂在说什么,“如果你是为了自己那些被拉劳里残忍杀害的同胞复仇,你早就可以杀掉她,阻止这一切,你要如何对待拉劳里夫人谁都不会管。当然,现在你要怎么做我们也不会管。只不过,既然人已经被我的同伴杀死了,你要因此而为难我的同伴,我很遗憾,我只能和他站在一起。” “亲爱的,站到我身后。”莱斯特站起来,从容地将我拉到自己身后,然后对着玛丽说,“well,你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吗?你错就错在不应该坐着我的马车回来,我知道你对我的灰兔子说了什么。傲慢自大的女巫。” ——拉劳里夫人的鬼魂一直在哭诉几分钟前,这个俊美的男人听到了马蹄声,就忽然割破了她手腕,然后将她的鲜血全部吸食干净!在见到玛丽之后,又怒指着她骂一些“黑鬼女巫”之类的话。 我几乎立即就明白了莱斯特这么做的原因。所以,当玛丽示威的时候,我也毫不示弱。 好吧,莱斯特,看在你好像很在乎我的份上…… 第29章 美恐③+钥匙(终) 玛丽冷笑几声,她很清楚现在这个时候不能暴露自己女巫的身份,当然,能不得罪血族最好也不要得罪,所以她没有再和我们纠缠,她朝那群黑人走去,看来仍旧不打算放过拉劳里夫人的女儿和丈夫。 屋里只剩下了我和莱斯特,这时,白女巫也从马车上下来,朝着我们走来。她说:“苏小姐,玛丽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请您和我一起离开。”虽然是对着我说的,但她却戒备地看着莱斯特。 “告诉我你们的地址,我会去找你们。”黎明即将到来,而我还不打算让这些陌生的女巫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这时,我听到了一声声尖叫与哀嚎,自别墅的二楼传来!伴随着这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道道黑影自二楼如潮水般地涌下来!纵使见惯了怪诞可怕的事情,我还是没忍住往后怯怯地退了一步——那阵黑雾般的影子是数不清的亡魂!他们死前必然受尽了折磨,死后的亡魂模样才会如此可怖!莱斯特伸出手搂住我的腰,在场的人,除了我与莱斯特,还有罪魁祸首拉劳里,无人能看见这些亡魂。 白女巫还在踌躇着要不要告诉我地址,玛丽则带领着黑人们正讨论如何处置拉劳里的女儿和她的丈夫。 “救救我……救救我!”拉劳里夫人已经顾不上她的家人,她爬到我的脚边,肥胖的身躯匍匐在地上,不断地恳求着我。那群黑雾已经以极快的速度飘到我和莱斯特的身边,将我们团团围住。 惨|死的亡魂阴森森地看着我,仿佛我只要做出一丁点袒护拉劳里的动作就会将我一同吞噬!我并不害怕他们,只是看着他们的模样,心底生出了怜悯与悲哀。我抓着莱斯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对拉劳里说:“你所做的那些事情,纵使你万死也不足以赎罪。” 我的话音刚刚落下,黑雾便立即膨胀了足足两倍,亡魂的怨气充斥着整座别墅!纵使是白女巫和屋外的玛丽也感受到了这些变化!她们不解又带着惊恐地看向我……而我,则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亡魂将因过度惊吓的拉劳里夫人的亡魂撕成碎片! “madam urie!我们是来带你下地狱的!赎罪吧!” ……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黑雾散的一干二净,拉劳里夫人的亡魂碎成渣滓消失在空中,而她的声音却伴随着不死的心脏永坠十八层炼狱……虽万死也不足以赎罪!我浑身颤抖,隐隐觉得拉劳里的下场是因为我适才无意说出来的真心话。我抬眼看着莱斯特,从他的眼底看到了灿灿星光,饱含着惊讶与感叹。 “……强大的黑暗能量……”玛丽站在原地喃喃自语,而白女巫僵立着,她看着我,痛苦地说:“……这都是天意,我们终将覆灭。艾薇儿的预言从来没有出错过……” 大概拥有了黑暗的能量后,我就无法成为她们所需要的至尊女巫。如今,结合了女巫和吸血鬼的能力的我,既不是纯粹的女巫,也不是纯粹的吸血鬼。处境艰难的白女巫们不一定敢接受我。可我自己不在乎这些,女巫又如何?吸血鬼又如何?我只是我,苏墨。莱斯特拉着我的手,走向马车。自始至终,白女巫也没有告诉我联系她的地址。 坐在马车上,我想起了曾太婆伊娃。现在想想,婆婆和我说的故事,竟然十之八|九都是真的。伊娃不是普通人,她会巫术,是来自西方的女巫。而女巫的血脉在我的身上得以继承。几天之后,我和莱斯特离开新奥尔良的计划被迫推迟了。因为我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变化。 莱斯特对我的决定没有多问什么,似乎对于他来说,他更愿意留在新奥尔良,重新踏上西欧的大陆,是需要很多勇气的。他的过去,他在法国的过去,我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我也没有将身体的变化告诉莱斯特,他每晚都会出去参加他的宴会,追逐着一切新鲜的、能吸引他的事情,在短短的几天,甚至几个小时内,他就会厌恶,随后去寻找更新鲜的人事。我恰恰相反,我只会在入夜后出去个把小时,去买一些新鲜的牲畜。 温热的鲜血能带让我感受到身体稍稍舒服一些。 那些可怕的变化,一开始是我感受到体内一些能量的流逝,从四肢百骸,抽丝剥茧一般。几天之后,我的听觉不再灵敏——那天莱斯特回来,一直到进入我的房间,我才察觉。我隐隐地将这些变化和女巫们联系在一起……但这一切只是猜测而已,我也多次想和莱斯特提这些事情,但看到他一脸兴奋地提起新鲜的事物,我就将所有的话咽了下去。 难得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夜晚来临的尤其晚。是经历了整个冬季与初春的新奥尔良进入夜晚最迟的一天。当然,这不妨碍莱斯特去寻找他的新鲜事物与刺激,我在厨房里,将几只活鸡放了血,然后几乎是一口气地将鲜血喝下去。余下的鸡肉,我用来做成各式各样的菜。虽然由于条件的限制,许多东方的香料与菜蔬都没有,但这做菜的过程足够让我想起现代的家。 “苏小姐的厨艺真好。” 我的听力果然变得和普通人没什么分别了,当白女巫走到了我身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她。她站在我的面前,诚恳地对我说:“苏小姐,我很抱歉那天没有将地址告诉你。但我相信你一定会理解我的,那关系到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安危,还有许多姐妹的。” 我掩饰了自己的诧异,装着早就察觉到了她。我点点头,问她:“你今天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愿意眼睁睁地看到女巫的覆亡,拜托你,一定要和我走一趟。” 白女巫长的十分好看,气质更是温婉娴雅,当她露出恳求的姿态时,我想任何人都无法拒绝。我想着,许多事情都还要问清楚,所以就答应了她。她终于露出安慰的笑容来,她说:“苏小姐,我避开了那些猎人们,马车就停在外面,我们现在就走吧。” 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莱斯特,但是,他没到凌晨是不会回来的,所以也没必要告诉他。 “我怕我的同伴担心,所以不能出去太久。” “苏小姐放心,我们去的地方并不远,凌晨之前,一定送你回来。” 白女巫没有将我带回她们女巫的住地,而是将我带到了一处偏僻的公寓里,在公寓中有一间极为封闭的小房间,除了出入的一扇门,没有窗户,没有任何通气孔的房间。房间内只孤零零得放着一直椅子,白女巫请我坐下,自己却站在那里,她开始向我讲述艾薇儿的事情——之前巫毒女王玛丽曾经说过的,只是白女巫说的更加详细。 我不动声色地听着,想听她最后究竟想说些什么。但是过了许久,她仍旧沉浸在往事之中!真是不可思议……她躲开猎人们的耳目,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将我带走,却在这里和我闲聊往事?我警觉地看着她,说:“很抱歉打扰你,但是,我认为现在不是说前尘往事的时候。”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白女巫皱着眉头,她说,“我不是一个善于和人交谈的人。苏小姐,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召唤我,我能做什么?” “这些问题,我都回答过你了……不过在此之前,苏小姐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最近的身体……还好吗?” 对,她是回答过了。她说艾薇儿死前都没有至尊女巫出现,所以,她要召唤异世的至尊女巫。但我总觉得她没有将全部的事实都告诉我。再听她问及我的身体,我立即抬眼看着她。白女巫一笑,轻轻地跺了跺脚,随即,我屁股下的椅子发出咔咔的几道声响!我的双足就被两条铁带紧紧地缚在椅脚上!我惊骇地看着白女巫——她竟然在椅子上做了手脚?!……为什么她要困住我?! “你不挣扎吗?” “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召唤我,我能做什么?” 白女巫眼底露出了笑意,欣赏地看着我,她说:“苏小姐,你可比之前的几个人聪明太多了。嗯,我想我应该先告诉你,艾薇儿究竟是怎么死的……” “不是死于女巫猎人之手?” “呵呵,你认为区区的猎人能杀死一个至尊女巫吗?”她有恃无恐地看着我,“新任的至尊女巫会吸食现任至尊女巫的能量,直至力量全部流逝,身体枯竭。” “……所以,在艾薇儿死前,就有新的至尊女巫出现了?!”我想到了曾太婆伊娃,和那个忽然出现的金发少女。太婆一直认为是金发少女谋害了曾太婆……但如果曾太婆是至尊女巫,那么,出现了新任的至尊女巫,曾太婆的力量和身体渐渐枯竭就有道理了!“……你究竟是谁?” “呵呵呵,我,就是我的出现导致了艾薇儿的力量衰竭。即便如此,她正处壮年,她体内的力量源源不绝,那一直吸引着我!于是,我将艾薇儿引到了猎人的陷阱里!当她死于猎人的匕首之下,我就获得了全部的力量!而所有的人,只会认为是猎人杀了她!哈哈哈!”白女巫疯狂地笑着,“可是她却在临死之前召唤了异世的至尊女巫呢。不过,那么强大的力量如今都为我所用了!每当出现一个至尊女巫,我就能感觉到力量的流逝,只是很可惜,那些异世的人总是无法适应这里的环境,我轻轻松松地就能解决她们,然后从她们身上汲取力量。说到底,艾薇儿可是在帮助我。” 我看着白女巫,就像是看着一个疯子一样。 她对我阴森森地一笑:“但是你。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你一出现的时候,我并没有发现你。当你的能力一点点地显露,我的力量才开始流逝。当我找到你的时候,我却发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你的情人,他是吸血鬼,而你也早就被他转化,对吗?” “你真会演戏。”我嘲讽地看着白女巫,想到她脸上那柔弱无助的样子,就连巫毒女王也被她欺骗,不禁失笑。她却毫不在意:“我去找你,本来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已经死了。毕竟你身上的法力都流入了我的体内……一般人早就死了。现在看来,吸血鬼长生不死的记载是真的了。那么……阳光会杀死你们的记载,是否也是真的呢?” 我立即明白了白女巫的意图! “你若杀了我,就是得罪了整个血族。你说过艾薇儿的预言,你会在这个时候去招惹强敌?”我相信艾薇儿的预言是真的,否则那天,巫毒女王就不会和她一起出现。 白女巫哈哈大笑,她说:“well、well……当阳光普照大地,你就会化为灰烬,与尘埃混为一体!漫说是其余的血族,你可认为你的情人又会从这些尘埃里分辨那一颗才是你的遗骸?更何况……如果他们愿意让人们发现他们的存在,将人类的目光从女巫的身上转移到血族的身上,对于我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看着白女巫扭曲的面容,嗤笑一声:“不。你的最终目的不是杀掉我。你已经获得了你需要的力量,没必要多此一举。虽然你说的头头是道,但是你很清楚,你要杀掉我,就是冒着被猎人发现,与血族为敌的危险!白女巫,不如,让我猜猜你的最终目的?!” 她一怔,目光锐利地看着我:“多么聪明的人……杀掉你的话,太可惜了。但是不杀掉你,又如何让人不提心吊胆?” 我侧了侧脑袋,不再理会她。 等了许久,白女巫的语气有些松动,她说:“那么,你猜我的目的是什么?” “你这么自私的人,最终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保全女巫一族。”我冷笑道,“当一个人得到了巅峰的力量,他的追求就只会剩下一个——那就是长、生、不、死。” 白女巫怔在原地,随后轻快地笑了起来:“苏小姐,你若能赐予我长生不死的力量,笼罩在玻璃天窗上的黑布便永远不会打开。” 我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果然看到了一扇与天花板融为一体似的天窗。我心中苦笑,我还是轻信了这个白女巫,在进入房间的时候压根没去注意天花板。 “你应该知道,当我吸食你的鲜血,转化你或者不转化只在我的一念之间。” “哈哈哈,所以,我让苏小姐去转化的人不是我。”白女巫得意地笑着,“他转化了之后,自然会来转化我。我不在意我获得的黑暗力量有多少。” 我自嘲地一笑,没想到今天会栽在这个白女巫手里。 “我如何知道当我转化了你的人以后,你会放走我?” “我给你的,并不是选择题,苏小姐。” “是吗……”我抬眼看着天花板,“但是答案不是唯一的。在阳光下死去,化为粒粒尘埃,其实很吸引人不是吗?至于你,ms.super wicth……纵然你的能力少有人及,但是数十年后,你终将以人类的方式死亡!又或者,你会死于非命,就如艾薇儿一样!终究会有新的至尊取代你!到时候的你,尸骨在灵柩中一点点腐烂,直至蛆虫啃尽所有的腐肉,剩下森森白骨,一无所有!所以,答案在我这里,而且不是唯一的,是我愿意,又或者我不愿意。” 白女巫脸色一变,气急败坏地看着我。但很快地,她哈哈大笑起来:“苏墨,你认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吸血鬼嘛?!你不识抬举!不识抬举!我迟早能得到永生的力量,但是你!你却将在一个小时之后,在这间破房子里灰飞烟灭!孤苦无依!” “哦。我不在意。”我笑岑岑地看着白女巫怒气冲冲地离开。但是当她一离开,我的笑容就垮了。我不认为她会在转化之后就放我离开。这个可怕的女人……她给我的,的确不是选择题。她只有一个目的——从我身上得到一切可以得到的东西后,铲除我。 我开始与束缚住双脚的铁带奋斗,这一刻我是多么地希望自己得到的黑暗天赋是无与伦比的力气!即便吸血鬼所有的力量都比普通人多出四倍,但依旧无法使我挣脱那该死的铁带!我不想死……不想被这个疯女人弄死……可是我却无能为力…… 我不知道挣扎了多久,当我虚弱地靠在椅背的时候,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了。今天是个大晴天呢,正午的阳关从门内闯入,边缘恰恰落在我的脚背上。我感受到了被烈焰焚烧的感觉,赶紧将脚缩了回去。白女巫撑着黑伞,站在阳光下。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她问我:“考虑的如何了?” 我嘲讽地看着她。 她说:“……你可真是倔强啊。你知道我不会留你到今天晚上的。你的同伴会来找你。所以,日落,是你最后的时间期限。” 我开始回忆生命中的点点滴滴。 想起婆婆给我唱的童谣……然后在白女巫不可思议的眼神下,用家乡话念出来: ……月光光,照地堂,年卅晚,摘槟榔,槟榔香……买菱角,菱角尖,买马鞭,马鞭长,起屋梁,屋梁高,买张刀,刀切菜,买箩盖,箩盖圆,买只船,船无底,浸死两个番鬼仔,一个蒲头,一个沉底…… 阳光一点点移动倾斜。我坐在椅子上悠闲而惬意。而白女巫站在阳光下,一动不动,仿佛雕像。当她沉痛地命令那个男人去将黑布扯掉的时候,我笑着对她说:“白女巫,你昔日对艾薇儿做的一切与今日赋予我的一切都将有人千万倍地偿还与你!你将不得好死,骨挫灰扬,天堂地狱皆无你容身之处!” 我看到阳光下的她动了动嘴皮子,但我却什么都没听见……黑布被扯去。阳光从天窗洒落。金灿灿的。像是那年阳光明媚,从院子里的银杏树枝桠间落下。太婆坐在树下纳鞋底,唱着:“月光光,照地堂……一个浦头,一个沉底……” · i was around when jesus christ had his moment of doubt and pain 在基督的那个充斥着痛苦与猜忌的时代 我已存在 made damn sure that pite washed his hands and sealed his fate 我在耶稣洗手后将他推入地狱 并封印了他的命运 ——《sympathy for the devil》 第30章 猛鬼食人胎(上) 我浑身上下为灼热的阳光焚烧。但是,我没有死亡。 两脚严重变形,使得我轻而易举地从半圆形铁带中将两脚抽|离出来。 黑夜已经降临,而白女巫和那个男人早就不知去向。我一离开椅子就摔在了地上,像是被硫酸腐蚀过的双手按在满布灰尘的地面,知觉在一点点清晰。我想,我身上其余地方的皮肤也不会比双手的好太多。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清越的铃铛清响。 “……我的主……” “……你怎么会伤的这么严重……” “……上帝保佑你……” 少女的脚踝上系着铃铛,洁白的裙摆随着步伐微微摆动之时,就能看到。 她将我半抱在怀里,少女的馨香与血液的甘美在吸引我。我庆幸这个时候的自己,没有任何攻击能力,从而爆发的本能被压制住,没有去伤害这个善良的、拯救了我的少女。 我在少女的小木屋里修养了整整三个月,养回了一头长发和全身的肌肤。少女叫做阿黛,也是一个女巫,拥有治愈和复生的能力。她曾不慎在人前暴露这样的能力,复活了一只死去的小鸟,随之而来的命运便是被人察觉出身份,然后活活烧死。但是阿黛的能力就是复生啊,她将自己复活了,自此远离人群,在丛林深处独自居住着。她说遇见我是很恰巧的事情,她一直在寻找和她一样,拥有异能的人—— 看来不管人也好,吸血鬼也好,女巫也好,离群而居都会感到独孤和寂寞。 她跟随着感觉来到了那间小屋前。当时已经入夜,除了躺在屋内被焚烧的奄奄一息的我,她没有见到任何人。阿黛救了我,即便吸血鬼的自愈能力极强,但是没有阿黛,我不可能这么快地恢复。 我坐在木屋前,伸出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接住初夏的阳光。看着阳光从指缝间落下,恍如隔世一样。吸血鬼见光即刻便死,而我,即便被伤的伤痕累累,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阿黛的木屋更不是那种遮风遮雨的水泥砖瓦屋,我养伤的时候,就看着雨天里,她拿着锅碗瓢盆去接漏下来的雨水,晴天的时候阳光透过木板照到我的身上,带着些微的刺痛感。 阳光没有拒绝我。 曾经我笃定吸血鬼不能见光,所以初拥之后我再没接触过阳光。这一次算是因祸得福吗?让我知道,所谓的天赋——普通人的感官,也包括了可以接触阳光,我的普通人的触觉。当然,我也必须要穿戴严密,长久地暴露在阳光下,依旧会伤害我的身体。 阿黛编了一个花环递给我,说:“你不要再晒太阳了。对你身体不好。” “我喜欢阳光。”是的,即便曾经因之伤痕累累,但在知道不会有致命的伤害以后,穿戴严密地沐浴阳光就成了我的爱好。阿黛是知道我的身份的。在我露出獠牙咬断了一只丛林狼的脖子的时候。而这善良的姑娘依旧接纳了我——当时我才恢复了一半,皮肤坑坑洼洼,大部分地方是透明状态。这样的我,如果离开了阿黛的照拂,肯定必死无疑了。经过那次事情之后,阿黛给我准备的食物就换成了鲜血。这些鲜血来自五花八门的动物,但阿黛肯定只是取了一小碗的血,并在之后将动物们恢复。我不知道阿黛是如何做到的,复生的能力也让阿黛更为了解生命,肉体与灵魂,她怜悯一切生灵,所以从不杀生。一想到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我做的,我深感感激的同时,也深深地怜惜着这个对孤独恐惧到极点的姑娘。 “我去了一趟城里。”阿黛继续说。 “你看起来有心事?”几个月的相处,阿黛颠覆了女巫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原本对白女巫,对所有女巫的滔天恨意都在相处的岁月里渐渐消失。当然,我也能从她细微的面部表情去推测她此刻的情绪。 “嗯。苏,我没有告诉你,两个月前我就找到了别的女巫们。只不过我不喜欢那里。” 我轻轻点头,我明白阿黛说的“那里”是女巫聚集的地方,想必女巫集团里有不少像是白女巫那样的人,所以阿黛不喜欢很正常。阿黛用手托着下巴,白色的裙摆在木头平台上散成一朵白色蔷薇。她说:“可是,很多女巫,像我这样的人,被残忍的杀害。苏,我们不曾做伤害别人的事情,只不过是天生多了特殊的力量——上天赐予这些力量的时候并没有问过我们的意愿,不是吗?” “阿黛,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事实上,我遇见的女巫告诉我,至尊女巫在三个月前凭空消失了,而且新奥尔良城似乎出了一个很厉害的女巫猎人,大家乱成了一团。虽然互不相识,可我还是想去做些什么。” 听完阿黛的话,我震骇不已,而当时这震骇多少饱含了遗憾。 ——白女巫,就这么死了? 而阿黛则直接和我说了她的打算。她要离开这里了,回到她的同伴当中去。不仅仅是因为归属感,也是因为物伤同类。其实,我本来也要告辞离开了。只是阿黛先开了口。我的身体已经痊愈,而且因祸得福,阳光不会对我造成太大的困扰。我和阿黛简单地交换了下日后的行程,就分道扬镳了。 即便知道今天一别,可能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但她走的毫不留恋,我也简单地收拾了下行李后,就踏上了回乡的路程。阿黛要和她的同类生活在一起,而我,也要在漫长的岁月中,等待与家人团聚的那一天。 原本的我,是打算在报复完白女巫之后再踏上回乡的路的。或许还是和计划里一样,和莱斯特一起离开。 可现在,我改变了主意。那是我一个人的家乡,和莱斯特无关。 他那样的人,随性而追求一切新鲜刺激的东西。在我们无比漫长的岁月里,他迟早会厌恶我。只是时间而已。而我很清楚自己,我是一个一旦认真就变得固执的人,如果漫长的岁月里习惯了他的陪伴,等他有朝一日撇开我离去,我会无法面对独自一人的生活。 ——曾经的我对他敬而远之,当他强行将我们的命运交织在一起,我试图过逃离,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厌恶他啊。但后来,我却在点点滴滴的相处中,对他生出了依赖感。一起离开新奥尔良?一开始是我诓他的话,后来,我渐渐地就认真了。将他算入了我人生计划的一部分。 这样的依赖,不应该放任下去。 1790年的6月,我站在开往荷兰的游轮上,看着密西西河的码头渐渐变成一个黑点。我想起了很多人,但大部分都只剩下了零零碎碎的画面。 最后浮现在脑海中的依旧是莱斯特·德·莱昂科特。 · 我穿越了一个多世纪,躲过了许多的困难和险阻,终于在1920年,踏上了祖国的黄土地。一战的爆发是我返回祖国的最大险阻,即便逐渐有了汽车和飞机这些代步工具,也无法加快我的速度。在漫长的岁月里,我有时候躺在无人的旷野里,心里空荡荡一片,最后在记忆最深处挖掘到了家的温暖,便重新振作起来,睡意全无,然后在广袤的草地上奔跑,一直跑到朝阳升起,或阴雨绵绵。 我将身上的金子兑换,买了几套漂亮的旗袍。这个动荡的、各种文化碰撞的年代。我不爱那洋装,偏好这端庄的旗袍。我绾着发,簪着碧玉,穿着丁香色的旗袍,踩着镶水晶的高跟鞋。从西北一路往东南行去。 刚刚踏进文县那天,天气极好。赶路的时候我不穿那些漂亮的旗袍,而是换上舒适宽大的男装。我压低了帽檐,进入茶楼避一避正午的日头。茶楼内客人不多,只坐着一个穿着丝绸长袍的富家公子,他一面逗弄着鸟笼里的鹦鹉,一面还哼着几句——“祥云冉冉婆罗天……离却了种香国遍历大千。诸世界好一似轻烟过眼,一霎时来到了毕钵岩前……” “……少爷,少爷!老爷让您赶紧家去!” “你怎么来了?又出什么事了?”被打断兴致的公子哥显然很不耐烦。 “哎哟,我的少爷哟!今日徐大帅纳三姨太,说好了,举家同去庆贺的嘛!” 公子哥这才想起了什么也似,他立即站了起来,拿着鸟笼就和那仆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我找到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小二依着我刚刚的吩咐端来了茶水点心。茶楼内立时就剩下了我一个客人,在得了我的打赏之后,小二便来了十二分的精神,他和我说:“姑娘是初来文县吧?” 我点点头。耳边响起了熟悉的语言,看到的也是熟悉的人。当我踏上祖国的那一刻,我的心就沉淀了下来。若不是盘缠将罄,我或许会一路游山玩水地回广东。不知道是近乡情怯,还是因为对于现在的亲人而言,我不过是个陌生人,总之我心里很忐忑。而说是游山玩水,这样的年代,充斥着狼烟和烽火,又哪里有净土供你游玩? 总之,我不排斥有人和我交谈。小二说那个徐大帅是管辖文县的军统大帅,今日新纳了个十八岁的新姨太,不是从偏门抬进去,却是大吹大擂,大红轿子喜喜庆庆地抬进去。许是见我听的认真,他又压低了声音与我说:“小的听说那徐大帅新近挖了个前朝的墓,不知是哪户高官显贵的,真金白银足足放了几大箱。还有一尊金灿灿的佛像,好几斤重呢!” 盛世古董乱世金,动荡的年代里,军队以盗墓维生倒也不是奇事。我静静地听完,在茶楼坐了个把时辰,然后才起身离开。在出城前,我经过了一座大宅子。门外的两尊大石狮子系着大红绸花,红毯从屋外一直绵延到府内。朱红色的大门上方,悬着“大帅府”三个鎏金字。看这宅子的规格,不知曾经是那个皇亲的府邸,如今却被那个徐大帅霸占了。当然,这不是令我驻足的原因。 那即便喜庆也无法掩盖住的熟悉的气息。纵然现在的我看不见它们,却能和莱斯特一样,感受到它们。我踌躇地站着,考虑要不要学一学神棍赚一些银子,但一来这是人家的大喜之日,二来我还从未做过这个的事情…… 耳边响起了马车声,以及行人的窃窃私语。 “……洋鬼子……” “洋鬼子怎么来咱们文县了……” 我循声看去,只见久违的人穿戴着西装,踏着锃亮的皮鞋,两手插在西装裤的袋子中,斜斜地靠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用那双阳光下泛紫变蓝的眼睛注视着我。我在那陌生又熟悉的眼神下觉得无所遁形,而这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姑娘也是来吃流水宴的吧?赶紧进来……” 第31章 猛鬼食人胎(中) 此刻已是下午,许多人吃过了宴席离开,一时大门处人来人往,进进出出。那个和我说话的男子穿着一身皂衣,手中提着装满了菜蔬的篮子,看上去倒像是府里的厨子。对上我,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一笑,说:“姑娘快进去吧。” “……谢谢你。” 男子回了我一个灿烂的笑,然后提着篮子绕到大帅府的侧面,从后门进去。 我重新将目光转移到莱斯特的身上,此刻他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双唇更是紧紧地抿着,显示它们的主人此刻心情尤其地不好。原本在边上好奇地看着他的人也都远远地避开了。我立在原地犹豫着,心里百味陈杂。但是莱斯特默然地站了片刻就转身上了那辆马车。车夫调了个头,背道而驰。 “……莱……” 真是的。这算是怎么回事?我看了一眼大帅府,对于流水宴不敢兴趣,现在也没考虑抓鬼不抓鬼了。从一开始的怔怔然到后来的惊喜,再到此刻的郁闷,莱斯特真是太能让我情绪波动了。一股子无名的火气就从心里蹿起,我索性朝着相悖的方向走去——嗯,他不想见我,我也不想见他呢。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关我什么事情? 走不了几步,忽然腰间一暖,竟是被人活生生地拦腰抱了起来!一声惊呼还来不及出口,我便被压在了一个冰冷的胸膛。他用优柔的法语问我:“别来无恙,亲爱的小灰兔?”说完,他动作极为粗鲁地将我塞进了车厢内,如果我不是吸血鬼,估计骨头架子都给这厮拆了!就连外头的车夫察觉到了动静,都十分担忧地问我:“姑娘,你没事吧?” 我还没开口,莱斯特已经用流利的中文对他说:“先生,麻烦你继续赶车。” …… 洋鬼子会说中文,估计车夫也是郁闷。我赶紧说:“老乡,这是我朋友,我没事。” 车夫叹了一口气,不再多问。 车厢内,我和莱斯特安静地对视着,气氛实在有些诡异。 “莱斯特,你为什么……来这里?” “呵,反正不是为了你。”莱斯特挑了挑眉头,“回了家乡,更加如鱼得水了吧?” 他阴阳怪气的话让我侧过头去没有理会。嗯,虽然一百多年没见了,他倒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我没有接话,莱斯特也就没说下去。马车很快来到了一座小洋房前,莱斯特付过车费后,也没招呼我,径直就入了小洋房。我被撇在原地,呆愣地看着那扇打开后就没关上的门。 “姑娘,我瞧着你也像是好人家的姑娘,何苦跟着这样的洋鬼子哩?!” 我对车夫笑笑没有说话,然后快步走进那二层楼高,漆的雪白的小洋房。 一踏入,我就听到了那古典的爵士乐,而莱斯特坐在沙发上,整个房间只点着十余根蜡烛,一瞬间我又仿佛回到了那个古老而奢华的旧世纪,就好像不久前才和莱斯特一起陪着老先生。他弹着钢琴,我念着书。岁月没有在我们的肉体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但我的心内深处却有了许多改变。一百多年来,我看尽了时代的变迁,经过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国家,遇见过各种语言、肤色的形形色|色的人,但我不曾为任何城市或者任何人驻足。我虽然目标明确,不曾动摇过返回故土的决心,但我知道这一百多年来,当我在平原丘陵之间穿梭,在白昼黑夜之间来回,内心深处是空白的一片。 当你知道你的生命是永恒的,一切都会像是停止了一般。世间万物的沉浮变迁,在你的眼中仿佛沧海一粟,你冷眼看着,将自己隔离于世界之外,同时也被世界所隔离。 我也曾在意大利遇见过吸血鬼,他们年轻的容貌俊美无俦,言行谈吐无不优雅。我在他们的招待下停留过几个月,之后要离开的时候,却遭受到了他们的阻拦。于是在意大利我耽误整整三十年功夫。他们怎么会知道,无论是那美丽的外表,或是优雅的言行,他们都无法和天生俊美尊贵的莱斯特相比。我既然当初能撇下莱斯特独自离开,又怎么会再为别人停留? 我渴望一个同行的伙伴。但奇怪的是,对于当年独自一人离开的决心,我至今也没有后悔过。而如今,当莱斯特生动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世界里,我的心又仿佛一下子充实起来。我将大门关上,走到他的身边坐下。 “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过的这么落魄吗?”莱斯特一把扯下我的帽子,一头黑发就披散了下来。他嘲讽地说:“二楼有浴室。我想,那些东西你都会用吧?” 我出生的时代远比现在久远,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但是,莱斯特似乎心情很不好。对于我的一切,他以恶劣的态度对待着。我犹豫着站了起来,然后对他说:“……莱斯特,不辞而别是我不好。我和你道歉。我只是不想勉强你离开,去你不喜欢的地方。而且,我相信即便我离开了,你也会过的很好,会很快找到新的同伴。” 我从他手里抢回帽子,然后往屋外跑去。 “站住!”莱斯特在我身后厉声说,“当年,我站在码头亲眼看着你毫不犹豫地踏上那艘游轮。离开新奥尔良。”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轻的几不可闻。他脚步极轻地走近,然后在我身后抱住我。 当他的大手探进衣服,我下意识地就想推开他,只是他的力道一如既往的,不是我能挣脱的。所幸他停止了动作,只是静静地贴着我的胸口。半晌后,我听他问:“hum……这是什么?” 看着莱斯特从我衣领处扯出一条兰色的带子,我登时红了脸。我思索着既然穿旗袍自然要搭配肚兜,何况那些肚兜上古色古香的绣花都深得我心。哪里知道今日便宜了莱斯特耍流氓!我一手捧着胸口,一手抢回了肚兜的带子,说道:“我去二楼洗澡!” 难得看到莱斯特露出一些茫然的脸色,我偷偷瞄了他一眼,然后赶紧往二楼跑去。 不得不说莱斯特是个会享受的人。而能在文县这样不小却也不大的县城里搞到这样一套设施齐全的小洋房也是他的能耐。我换上了天青色的旗袍,披散的长发末梢还有一些湿意。小洋房内静谧而幽深。除了老旧的唱片机里还播放着爵士乐,整座小洋房里就剩下了我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发出的声音。 莱斯特也脱去了西装,穿着白衬衫,领口解开,露出大半个胸膛,显得十分随意。他依旧坐在那沙发前,只不过他的面前多了两只高脚酒杯,和一瓶打开的红酒。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回眸看我。黑暗中,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像是蕴藏了两团冰冷的火焰,深邃的眸子微微一眯,仿佛喝醉了酒微醺的人。但我知道,那酒瓶里的只可能是鲜血而不是红酒。这样的眼神,逼的我站在了台阶上,进退不是。 “过来,小灰兔。” 已经很久很久没人这么称呼我了。我忽然有些恍惚,再长的距离也会缩短,我坐到他的身边,接过他递给我的那杯鲜血。 “我喜欢这个时代。音乐,和黑夜中的灯火。”他忽然看了我一眼,“对了,刚才那条带子到底是什么?” 我差点将含到嘴里的一口血喷出去,喷他一个狗血淋头。但我忍住了,并且十分正经地对他说:“莱斯特,这不是绅士应该问的问题。” “哦……那我喜欢那条带子,还有你的着装。” 他也正经了起来,一脸欣赏地看着我。当然,我是不会被他的外表欺骗的。这个原本就狡猾的人,现在可是活了一百多年的吸血鬼。真是变得越来越狡猾了!要不是我了解他,肯定以为他是单纯地欣赏我的旗袍! “莱斯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一个多小时前,我们还在为上个世纪的不愉快而闹别扭,但现在我却能心平气和地问莱斯特将来的打算——就算他说不是因为我才来的中国,但是,谁信呢?我信他来中国旅游?恰好和我出现在一个地方?其实想想,心里还是有些小窃喜……更何况,百年的孤寂之后,迎来熟悉的人,总是会在潜意识里想着和对方多说一会儿话,多走一段路吧。 “哦,你的那个老乡。”他学着我刚才对车夫用的词,用中文说出来,“徐大帅。他的家里麻烦不小。” “你要插手这件事情?!”我惊诧不已,我从来不认为莱斯特是多管闲事的人。 莱斯特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嗯哼,我来文县几个月了,自然不会不认识他。” “什么?几个月?!”我实在是坐不住了,这么说,他来中国真的不是因为我?嘛!刚刚自恋过头了!好丢脸啊! “亲爱的小灰兔,我又不是你,总是在迷路。”莱斯特无奈地摇头。 “你……你跟着我多久了?” 莱斯特勾了勾唇没有说话。灰白色的眸子却安静地看着我,看的我头皮发麻。忽然的,他凑到我的嘴角轻轻地啄了一口:“把几天的路程走成一个世纪也是蛮好玩的。愚蠢的灰兔子,离开我的你,真是落魄的可以。” ……莱斯特,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不过,你能出现……我真的很开心。 第32章 猛鬼食人胎(终) 我又问起莱斯特这一百多来年的事情,只是他缄口不语。只说了我的行踪是阿黛告诉他的。其实这一点,从一见到他,我就想到了。毕竟我的具体目的地只有阿黛知道。我开始怀念阿黛了呢……从见到莱斯特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怀念在新奥尔良邂逅过的人们。 又坐了一会儿,我就和莱斯特告辞了。 “莱斯特,明天见。明天白天见。”我有一百多年的时间去思考各种各样的人事,其中自然就包括了莱斯特。我想到我的黑暗天赋能被创造者——莱斯特共享,心里就满是快意。我们曾经相互扶持,虽然大多数时候都相处的不怎么愉快,但总算也是为了他做了些什么。 当然,因为他在这里,所以我会在文县多停留一段时间,至于将来他要去哪里,那就再说吧。另外,虽身为吸血鬼,但毕竟处在社会中,钱财还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我得去一趟大帅府。我思忖这些的时候,莱斯特的眉头又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他说:“你踏出这大门试试。” 额……别搞的我像是离家出走的坏孩子一样!我笑着解释:“我去住客栈。毕竟你还要继续住在这里,孤男寡女的影响不好。” 莱斯特就嘲讽地笑我,他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虚伪这一套?哦,不,你一向很虚伪。你觉得我还会继续住在这里?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说到这里,他难得地喜形于色,十分生气地转身离开:“你要走就走吧!该死的!” 其实我心里想的是,如果我住在这里,住他的,吃用他的,就像是被包养了一样。我们之间从来就不平等,一百多年是,现在还是。这样的认知让我很不好受。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是特地在这里等我的?我怎么会不知道接下来的旅程将不仅仅是我一个人了?只是心里的真话又怎么说得出口?说的我多在意和他的关系一样……但我还是留了下来。在我没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开始在意莱斯特的感受了。 晚上的时候,我将烘干的衣服拿出来熨平,莱斯特就站在一旁,靠着窗棂看着我。 他披着白色的睡袍,睡袍之下什么都没穿。我便一边熨衣服,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松松垮垮的腰带,真怕他一不小心就散了。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只要看看他换洗的衣服就明白了! 莱斯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后来我忍无可忍就开始赶人,莱斯特大手一揽就将我圈在了怀里,牵引着我的手往他睡袍里面探去。我惊呼一声,心里却升起了一股子委屈,早知道我就不住在这里了!为什么我会有那种不平等的感觉,就是因为他总是这样,不顾我意愿!但凡他尊重我一些,都不会…… 他忽然停下了动作,放开我的手,叫我:“灰兔子?” “莱斯特,我不想。”原来我哭了吗?!真是的……莱斯特,你真讨厌。 “不想就不想,哭什么?!”他粗鲁地擦着我的脸,“哦,该死的,你今晚不是留下来了吗?!” “……那是我的错了?”混蛋!我就知道不要留下来! 莱斯特指了指他那熨平的花边内|裤,说:“嗯……那你做这么亲密的事情?!” “……额,顺手的……”刚刚不该分心的!刚刚不该满脑子花边内|裤的!我就没见男人穿过这么风骚的内|裤!当然,我看过的不多就是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莱斯特斗嘴,最后都会说到别的地方去。总之,莱斯特也没再乱来,我们一起到院子里喝了冰冻起来的鲜血,说说鬼生,谈谈理想……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和他还算有话题就是了。闲聊了一个多小时,莱斯特将我送到了房间,并在我请他出门前告诉我这房间是他的卧室——哦,重点是整座房子里就这么一间可以睡觉的卧室! “莱斯特,你对你的牙齿发誓,你不是故意的!” 他轻咳一声,拼命憋着笑,最后被我赶去了楼下的沙发度过漫漫长夜。回屋后,卧室的门一关,我就靠在了上面。我知道莱斯特今天做出了多少妥协,那拼命掩饰的小心翼翼,我都能感觉到。原来一百多年分开的岁月,也改变了他? 这一晚我睡的很是安稳,第二天的时候,被门铃声吵醒已经是早上十点。 起床穿衣洗漱,然后我兴致颇高地去找莱斯特。走下楼的时候,我就看到了按门铃的不速之客。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军装,关着脑袋,留着黑色的胡渣子。我原本要打招呼的手僵在半空中,因为这人看我的眼神,真是太讨厌了!莱斯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挡在他的面前:“我会尽早通知你的。” 他下了逐客令,不过这人却不识好歹:“那个,德先生……这位是?” 他探着脑袋,企图越过莱斯特看我。只可惜,莱斯特挡的很严实,就是不让他瞧见。 “我的伴侣。”莱斯特彬彬有礼地说,“我送送徐大帅吧。” “不、不用!您忙,你们洋鬼子……咳咳,我是说,你们西洋人都把马子叫伴侣啊,不错不错!下次我也那么叫!哈哈哈……您别送了!拜拜,拜拜!” 听那个徐大帅说的别扭,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于是走到大门口的徐大帅还回过头来对我灿烂一笑。阳光照在他那发亮的光头上,搭配这样的笑容真是太搞笑了!徐大帅还说:“那个伴侣再见!再见!” 莱斯特走上前,笑着将门“碰”的一声关上。 我笑够了,就问他:“他就是徐大帅吗?” “嗯。” “他叫你德先生!”再想到徐大帅之前对莱斯特的称呼,我又笑了起来。莱斯特勾着唇,说:“他很风趣吗?昨天刚刚娶了第三个小老婆。” 我收敛了笑意,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朝厨房走去:“……你等会儿陪我去买双拖鞋吧,你的鞋子也太大了……咦,‘红酒’喝完了吗?冰箱里没有……” 我的话还没说完,莱斯特就到了我身边——这吓死鬼的速度!我几乎一回头就撞上了他的脑袋!然后他打开冷藏柜的下层,拿出一瓶密封的“红酒”,眼神依旧黏在我的身上。我道了一声谢,然后跟着他往客厅走去。莱斯特取过杯子,然后满上。我问他:“说起来,再买拖鞋我就没什么钱了。你认识那个徐大帅真是太好了,我昨天经过大帅府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他家里的不对劲,你也有感觉到吧?我猜他过不了多久就会家宅不宁的,你看,你介绍我去大帅府里抓鬼好吗?拿到酬劳我们一九分,你一我九。” 他轻笑一声,用中文说:“洋鬼子的中国马子去抓鬼?” “什么马子?!好的不学学坏的!”我瞪他,心里倒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徐大帅肯定误会了我和莱斯特的关系,这样一来,我再去装神弄鬼,不就大打折扣了吗?!我懊恼不已:“莱斯特,都怪你!算了……总会有别的人家闹鬼……” “尊贵的血族竟要沦落到以此为生。灰兔子,我真想掐死你。” “额……难道我要去偷去抢?”我以前因为路费短缺而被迫停留在某个地方,就会去给人家抓抓鬼,得到酬劳后继续赶路。不过能得到酬劳的机会特别少。很多人都不愿意相信我。更别提每个地方的风俗不一样,总之特别麻烦。回国后这种情况就好多了,语言文化都能沟通。说起来呢,莱斯特……我问他:“那你为什么会认识徐大帅的?” “hum……说来话长了,不过,你没必要去插手他的事情了。”莱斯特用纯白的帕子擦了擦嘴巴,“因为那些怪物是他从墓穴里搬回去的。而那个墓也恰恰好是我指给他的。” “……什么?还那些?!”我大吃一惊,实在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的曲折。刚才看徐大帅的态度,他大概还将莱斯特当成聚宝盆了!该死的!我站了起来就要去换鞋子出门,莱斯特冷哼说:“我说过不用管他的事情。” “莱斯特,我知道你不会莫名其妙地去害他。但是他是文县的大帅。”我转身看他,“就算他伤天害理,但大帅出事,文县也会波及。别说这个,大帅府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同胞,文县的百姓都是我的同胞。如果怪物跑出来,杀害的肯定不止徐大帅。我不能让他们伤害我的同胞。莱斯特,你不该在这个年代来到中国,我的同胞们在这个年代正饱受痛苦。你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些痛苦来自何处。他叫你洋鬼子,在心里说了不好听的话,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你教训教训他就可以了,但不要连累别的无辜百姓。” 听了我的话,莱斯特哈哈大笑起来,他说:“同胞?灰兔子……他们只是人类而已。” “莱斯特,曾经的我们也是人类。”我看着他,“既然我在这个年代回来了。就算我无法改变历史,也要尽自己的能力,让我能顾及到的同胞少受一些苦!你不会明白,即便是从历史书上看到自己的国家割地赔款,看到自己的同胞惨死在屠刀下,也会感到无尽的耻辱和愤慨!更何况,我来到了这个年代,亲眼看到,亲身经历……” “我明白。”莱斯特忽然打断我的话,他皱着眉头,走到我的身边,然后亲了亲我的额头,“小灰兔子,我从来没告诉过你,我所有的亲人,除了我的父母,全部在大革命中受难……” “对不起。”我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 “hum……够了够了,你不是要去买拖鞋吗?女人真是麻烦……变成血族也改变不了吗?”莱斯特扶额叹气,“买完拖鞋还要去大帅府,哦,亲爱的,你确定你还要磨蹭下去?” 我心中大喜,从他怀里出来的时候,踮着脚狠狠地亲了一口他的下巴,然后朝楼上跑去:“……等等我,我换个衣服!” 等我们从市集回来,莱斯特就让我先回了家。我心想,徐大帅看我的眼神的确很不好,能不去就不去,少惹麻烦嘛。而且既然之前是莱斯特将墓穴的位置告诉徐大帅的,那么,由他出面去解决是再好不过了。也就是两个小时,莱斯特就回家了,只不过手里多了一个大箱子。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好奇地将箱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尊大佛,还有五个小巧的瓷盅。我伸手摸了摸那金佛,说,“喔!这就是那开了光的金佛啊!看来是它一直在镇压这五个小东西。你居然知道连这个东西一起带回来……听说这金佛好几斤重呢,徐大帅怎么就舍得给你了?” 莱斯特扯了扯黑色领带,只说:“well,他当然不舍得。我自己拿的。” 我正想说什么,那小瓷盅里的东西说话了:“尔等并非活人,缘何要助那凡人为难我们?” “真烦人!”莱斯特翻了个白眼,“他们一路上都在讨论!五张嘴巴!” 我憋着笑,心想有时候能听到心声,也是挺可怜的。不过如果不是莱斯特自己要听,也不会什么都听见。对于未知的东西,莱斯特肯定也是下了很大的戒心。现在,这五只怪物什么秘密都被莱斯特知道了……忽然,莱斯特对着那箱子用中文说了一句:“闭嘴!统统闭嘴!” 其中一只怪物就叫道:“该!这狡诈蛮夷竟通我等语言!” “亦通读心之术!” …… “你们真的好吵……”我打开了一只瓷盅,看里面绿糊糊的玩意,捏着鼻子,说,“啊,好臭,而且还特别丑……那个徐大帅怎么就把你们都弄回家了?就算摆古董也要捯饬捯饬啊!居然没扔掉你们……而且尼玛还不是古董呢……” 五只怪物听我这么说,大声嚷嚷:“尔区区小辈,竟敢出言不逊……” 然后就被我一把关了盒子。我学着莱斯特的样子揉了揉脑袋,心想这五只真是够烦的。 等莱斯特洗完澡后,我特地找他道了谢。他大大咧咧地半靠在大床上,说:“真是没有诚意,亲爱的小灰兔。” “本来就是你惹的祸!说起来,徐大帅有给你报酬吧?”今天去了市集,我们买了一套新的寝具。之前莱斯特去大帅府里,我就在家里给他布置房间。我走到床边,笑眯眯地俯着上半身看他。莱斯特索性将两手枕在脑后,对我说:“嗯哼,不错的报酬……你一我九?” 额,竟然拿我的话搪塞我!不过,我还是认真地摇了摇头,说:“不了。我又没出什么力。” 莱斯特勾唇一笑,一把将我按到床上,然后自己起身:“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额…… 我摸着柔软的床单,心里觉得怪怪的。但他很快就回来了,并且将一大袋大洋扔到了床上!我愣了片刻,很快明白他的用意,有些愤怒地道:“莱斯特!你居然特意炫耀!” “嗯……你怎么会没有功劳呢?如果不是你指点,我也不知道可以这么赚钱……”他凑到我身边,“你不数数吗?” 我看着银光灿灿的一堆大洋,笑道:“也好!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大洋!” 我索性也不起来,就半趴在床上,打开那袋口数起来。数到一半的时候,我发觉莱斯特落在我肩膀上的手慢慢摩挲着,而这平时让我很别扭的举动竟让我面红耳赤,我咽了咽喉咙,看着莱斯特:“……你干嘛?我都忘记数到哪里了……” “……嗯?”莱斯特凑到我的耳边,伸出舌头舔着我的耳廓,“……我陪你到床上数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