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权臣,休夫后我宠冠京城》 第一章 都重生了,谁惯着你们 京都,西武街,娄府。 入了夏,日头和知了都叫人心烦,娄夫人一边让下人给她摇着扇子,一边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自己的二儿媳。 “我与你说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鹤筠就要回京了,正是需要钱打点的时候,你别的忙帮不上,总要拿些嫁妆出来帮忙打点,你还在犹豫什么?” 她口中的鹤筠,是她外放多年的二儿子,如今终于任满,她不想儿子在外头受苦,便想将人留在京城。 可这件事需要使银子,她是不可能从自己腰包里掏银子出来的,唯有将算盘打到儿媳身上。 这儿媳商贾出身,也就有拿银子这一点作用,否则她可不会让自己同进士出身的儿子娶她为妻。 瞧着儿媳一直呆怔不语,她就更加心烦,急道: “沐氏,你倒是说句话!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鹤筠已经外放四年了,你们成亲四年却一直分别两地,这也不是个办法!今年考核鹤筠的成绩不错,你们大姐姐已经打问好了,那吏部文选司郎中的夫人最喜欢珠宝首饰,你不是有一间首饰铺子,现在正是时候拿出来!” 耳边许氏的话与记忆中的缓缓重叠,一字不差,这种情况沐云书已经经历了两日,已不再那么震惊了。 她抬头看向婆母许氏,许氏现在还不到四十岁,长相虽不出众,保养得却很好,还不似几年后满脸横肉,走路都费劲的样子。 沐云书用圆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桌子的边缘,心思飞快转动起来。 这两天她已经了解了现在的情况,如今是景德十五年,她嫁给楼鹤筠的第四年。 这一年,她还不满二十岁,她余生的悲剧,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的。 他那表面光风霁月的夫君,娶她不过是为遮掩他和那个女人的不伦之事,而她全心对待的婆家人,不过当她是个生钱的工具罢了。 她们使她的银子,受她照顾,却等她帮夫君坐稳高位,合起伙将她害得重病不起,在她重病中发现了那个令她震惊到五内俱焚的秘密后,她才发现自己这一生有多么可笑。 想到这一家老小各自的龌龊,沐云书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忍不住恶心地吐了出来。 瞧沐云书一直不说话,似还犯着恶心,许氏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以为沐云书这是在装病,不想将嫁妆拿出来,语气更加尖酸地道: “你是不是不舍得拿银子帮鹤筠打点?沐氏,你可不能这么糊涂!现在外头这么乱,鹤筠若是不能回京,很有可能会出事!你难道想守寡抱着你的金银过日子不成?你无儿无女,以后能指望谁?还不是指望我们鹤筠!而且,你是他的妻,你们本就是一体,你的就是他的啊!” 沐云书知道现在外头的确很乱,今年冀州一带发了旱灾,百姓们无食果腹,落草的落草,逃命的逃命,谁都不想在外头做官,全都拼命往京城挤。 前世是她想尽办法将娄鹤筠留了下来,结果却成全了他与别人的团圆美好! 用食指揉了揉太阳穴,沐云书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淡淡道: “儿媳能指望的,当然是我自己,夫君现在不也指望着我?难保以后一直如此!” 许氏最听不得贬低她儿子的话,冷了脸,恼道: “你这是什么话?你也就能拿出点银子应急罢了,你以为银子是万能的?” 沐云书眼里露出几分嘲讽,银子不是万能的,可有谁不想要这不是万能的银子? 若非她的这些银子,凭娄鹤筠的能力和那清高自负的性子,如今的从六品已经是极限了! “母亲说笑了,银子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银子却是万万不能的,母亲既然觉得银子没有用处,那这次考核,凭夫君本事就是,相信夫君不用攀附关系,也能凭自己的本事调回京城。” 许氏被沐云书说急了,可她现在要用她,又不好跟沐云书翻脸,忍了好一会儿才缓和了口气,放轻了声音道: “母亲不是说你无用,就贤惠这一点,很多人都及不上你!你也不想想,你若不贤惠,我们鹤筠那么出众的人怎会迎你进门呢!好了,莫耍小性子,母亲知道你这几日累了,这两日我帮你理账,你去休息一会儿,醒来就把那铺子的契书找出来吧。” 许氏不容分说地做了决定,像是害怕沐云书会拒绝一样,急忙转移了话题。 “我已经收到了消息,过不了多久鹤筠就会回来了,母亲就不打扰你梳洗打扮了,你放心,这两年你在娄府没功劳也有苦劳,鹤筠回来,母亲会在他面前好好夸赞你的!” 说着话,许氏眼里有不屑一闪而过,她知沐云书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家,只要搬出儿子来,不管她提什么要求,沐云书最终都会妥协。 第二章 我愿意送,他们也得有胃口拿! 可能是懒得再哄沐云书,话音一落,她就起身出了门去。 门被随意关上,宝珠咬着唇,一脸气闷地对沐云书道: “夫人怎么能这样说您,好像您除了贤惠就一无是处了!您明明很优秀,配二爷绰绰有余!娄家真是忘了当年求娶您时,是怎样个低三下四的样子了!” 沐云书用鸦羽般的睫毛遮住了冰冷的眼神,娄家人一直是这样的,反复在她面前提起她商贾的身份,让她觉得娄家娶她是施恩,花着她的钱还要让她感恩戴德。 她家是陇西富商,做药材起家,门第与早已落魄的娄家相比并不差什么,可商女这身份被婆家反复提及后,她也自觉矮了婆家一截,只能用尽办法对她们好,来弥补这个差距。 她用嫁妆和赚来的银子撑起娄府,最后娄家兴旺,她却换得个兔死狗烹的结局,她一直给别人作嫁衣裳,这一生,何其可悲! 宝珠见沐云书又开始发怔,心中焦急: “二奶奶,您没事吧,奴婢感觉您这两日好似很疲倦的样子!” 沐云书回过了神,看着鲜活的宝珠,笑意爬上了眼底: “我没事,不必担心。” 宝珠怎能不担心呢,夫人只知道一味索取,根本不清楚二奶奶赚银子的辛苦。 “夫人怎能如此过分!现在世道不好,那首饰铺子算是您嫁妆里最赚钱的一间了!您撑着娄府一百多口人的开销,几个姑奶奶的嫁妆要您操心,三爷四爷交朋会友也都记在您的账上,夫人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把铺子送出去了,她有没有算过那是多少银子啊!” 沐云书看着宝珠那精巧的瓜子脸,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这丫头原来这么可爱的,前世她帮她撑着娄府,一生没有嫁人生子,最后因发现了娄鹤筠的秘密,竟被狠心的娄家人丢入了井里!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她吃前世的苦了。 宝珠看着夫人对自己笑,心里毛毛的,“二少奶奶,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您真的要将那铺子送出去,帮二爷打点?” “送,怎么不送,若不送母亲一日都不会让咱们消停!” 听沐云书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宝珠脸都扭了起来,“送了这一间,就会有下一间,您的嫁妆迟早会被掏空的!” 沐云书安抚地拍了拍宝珠的手,“放心吧,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我愿意送,他们也得有胃口拿才行!” 宝珠见此刻的沐云书眉眼舒展,完全没了之前忧苦模样,心中惊奇! 二奶奶这两日好像不一样了,从前她孝顺恭顺,从来不敢违逆婆母一句的,今日却是怼得许氏险些下不来台。 可许氏的性格她是了解的,铺子到了他们手上,绝对没有要回来的可能。 宝珠担心地将手放在沐云书额头上,“二少奶奶,您……您没事吧?” 沐云书失笑,给了宝珠一个小小的暴栗,“我很好,以后只会更好!” 见沐云书笑得明媚,宝珠心中的担忧也被驱散了,想到二爷今夜归府,又看二少奶奶素面朝天的样子,不免有点着急。 虽然气愤夫人欺负自家二奶奶,但宝珠还是希望少奶奶能跟二爷好好相处的,毕竟两人成亲四年一直分别,二爷终于回了京城,得趁着这个机会让两人多亲近才是。 “少奶奶,奴婢给您上个妆吧,二爷好不容易回来了,您今日就莫要再穿那几件绛紫色的锦裙了,太显老气!” 说着,小丫头拿来了铜镜,将沐云书如瀑般的墨发散开,要为她重新梳一个发髻。 沐云书瞧见铜镜里的女子,微微愣住了神。 不是被自己的容色惊艳到,相反,她眼神里全是无奈。 她还未到二十岁啊,但为了操持娄府,外出打点,硬是把自己打扮得老气横生,只因这样才会显得更有威严,能管得住下人。 许氏怕儿子不在她会拈花惹草,乐得见她如此打扮,时间久了,大家都觉得她性子严肃冷淡,长得也一副凶相,实在配不上娄鹤筠。 可其实,哪个女子喜欢这样装扮自己! 她照着他们想要的样子活着,到头来,没有人喜欢她,唯有默默守着她的阿旺和宝珠…… 这一世,她要随心而活! 沐云书朝铜镜中的宝珠淡淡一笑:“好,今日由你打扮。” 宝珠以为沐云书愿意打扮,是为了让二爷见了欢喜,她心知这是二奶奶的大事,手脚就更加麻利起来。 很快,她就为沐云书上了一个淡妆,然后选了一件绣梅云峰白留仙裙,挂了一对儿碧玺耳坠,整个人褪去了世俗之气,多了几分清雅。 宝珠自是少不了一阵夸赞,可沐云书却知道自己现在的身形有多臃肿,脸上还有奔波时留下的嗮痕,别说美人,中人之姿都谈不上。 不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会慢慢变回她自己! 海棠院。 丫鬟捧着一碗冒着寒气的桃子酥山走进了内室,呈给了半倚在榻上神情烦躁的女子。 女子云鬓高绾,穿着十样锦软烟罗纱裙,脖子上挂着饱满圆润的珍珠,将那张平庸的脸衬出了几分贵气。 她是许氏的大女儿娄燕婉,也就是楼鹤筠的长姐。 看见那令人食指大动的诱人酪浆,娄燕婉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快速地摆着团扇,撇嘴道: “这沐氏,可真是个会享受的!” 这精巧的食物,她在夫家完全是吃不到的。 丫鬟很想抬头去看一眼大姑奶奶,可她知道规矩,没敢抬头,只在心里腹诽,这些都是二奶奶孝敬夫人的,大姑奶奶是客,她们才做了一碗,怎就是二奶奶享受了? 这话,丫鬟也就在自己心里嘀咕两句,可没敢开口,送了酪浆她便退下去了。 没多久,屋子里的水晶帘子轻轻响动起来,娄燕婉抬头一看,正见许氏进了房门。 “母亲,怎么样?沐氏可同意将铺子拿出来了?”娄燕婉迫切地迎了上来。 许氏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她敢不拿么?鹤筠本就不喜她,她总要想办法讨好你弟弟!” 第三章 商户女,除了银子上不得台面 许氏的笃定让娄燕婉放下心来,这次巴结文选司郎中夫人是她的主意,也不单单是为了二弟娄鹤筠,还因那文选司郎中是她夫君的顶头上司。 哄得他们开心了,夫君在衙门也会过得舒心,婆家也会记得她这份功劳,让她好过些! “还算她懂事!”娄燕婉对沐云书做出了这样的评价,然后拉着许氏坐到了罗汉榻上。 “能嫁到咱们娄府,遇到母亲这么好的婆母和鹤筠那么好的夫君,算是她上辈子积了德,不过母亲,你也不能太纵着她,要让她有一个做儿媳的自觉,像这种事情,何须您开口,好像您惦记她嫁妆似的,她该主动打点才是!” 许氏也热得紧,转头瞥见了桌子上的酪浆,看了丫鬟一眼,丫鬟立即就退出去准备了。 许氏提着裙慢悠悠坐下来,“她一个商户女,眼界和格局低了些也正常,你平时多提点她几句就是!” 听了许氏的话,娄燕婉眼里闪过精光,立即把扇子凑到许氏面前摇了摇: “母亲,咱们真是想到一处去了,沐氏那商户女一时半会上不得台面,二弟回京后少不了应酬,不若你让她把铺子的契书交给我,我来交给郎中夫人,省得她把事情办砸!” 这东西从她这儿送出去和从沐云书手中送出去,效果能一样么?从她这里送,不仅郎中夫人要念她的好,二弟也得记着她的恩! 见许氏有点犹豫,娄燕婉急忙道: “母亲,不是我说您,哪有婆母像你这样卑微的!即便现在沐氏掌着中馈,那掌的也是咱娄府的家,她不过是个帮咱们理帐的,怎您要用银子的时候还要经过她的同意?您应该把库房钥匙都接过来才对!就您这般惯着儿媳,早晚有一天让她骑到您头上去,再让她巴结上卜夫人,那还了得!” 娄燕婉说这话的时候都忘了,沐云书嫁进娄府时,娄府还欠着债呢,是沐云书用她的嫁妆将娄府撑了起来。 可她不会去想这些,她只看到在夏日里能吃得起冰酥酪的,是她的娘家! 越说心里越不踏实,娄燕婉看着许氏道: “她同意拿铺子出来,怎么没把契书交到母亲手上?她是不是在耍什么心眼?母亲,二弟调任可是大事,可不能让那商女坏了事!” 许氏之前倒没觉得沐云书会忤逆她,但想起沐云书今日拖拖拉拉的样子,眉头也皱了起来。 娄燕婉一看许氏的表情,就知道她没拿到契书,起身拉着她道: “母亲,您糊涂啊,走,咱们快去把那契书讨过来,省得夜长梦多!” 娄燕婉着急拿到那铺子的契书,于是拉着许氏又回到了舒云院。 这院子里素净得如庵堂一般,连像样的花儿草儿都没有,娄燕婉嫌弃地撇了撇嘴。 这商户女果然是比不得她们这些世家女,完全不懂风雅,难怪得不到弟弟欢心。 她挽着许氏正要往屋子里走,恰巧见沐云书带着宝珠走出了房门。 瞧见打扮一新的沐云书,娄燕婉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这是听说二弟要回来,所以才将自己精心收拾了一番,可她这身段和黑黝黝的脸,再如何打扮又能怎样呢? 许氏也十分的不高兴,可她与娄燕婉想的不一样,看着那洁白的衣裙,许氏不悦地道: “沐氏,鹤筠归京,你怎穿了一身白色衣裙?这多不吉利,影响他升迁怎么办,快回去换下来!” 这没落的世家规矩极大,可沐云书后来才知,这些规矩都是给她一人立的。 重活一世,她若还能被拿捏,那就是真糊涂了,遂整理了一下臂弯上的披帛,淡道: “母亲,白衣不吉利么?可您的亵衣是上等白叠制成,比我这云峰白长裙还要白上几分,怎么,为了夫君的仕途,母亲竟连亵衣都没穿么?” 许氏被噎住了,气得脸色涨红,奈何她身上的确穿着纯白色的亵衣,她总不能当众承认自己没穿亵衣,那成何体统! 娄燕婉闻言惊讶地打量起沐云书,若是换做从前,母亲叫她去换衣裳,她必定半句话都不敢多说,立即恭顺地退回去换衣裳。 今日怎敢跟母亲如此说话,莫非她觉得二弟回来,她就有了依仗? 真是蠢货,等二弟回来她就知道,二弟根本看不上她,到时候她还不是得巴巴的讨好着她跟母亲,好让鹤筠不要休弃她! 第四章 升米恩斗米仇,贪婪的大姑姐 “云书,母亲是为了你好,母亲是觉得你这般精心打扮了一番,二弟若是不喜,岂不叫你伤心!” 娄燕婉可不在意沐云书穿了什么,她在乎的是那铺子的契书。 遂敷衍地哄了沐云书一句,走过来拍了拍沐云书的手臂,热络道: “你若不想换就算了,办正事要紧,快把铺子的契书交给我,你姐夫与卜大人关系不错,帮二弟运作的事情由我帮忙打点,二弟定会青云直上,你啊,就等着做诰命夫人吧!” 娄燕婉口中的卜大人,就是吏部的那位文选司郎中。 部分官员的调动确实要经他之手,但决策权并不在他这里。 沐云书看着这个与她如此亲昵的大姑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可那笑却不达眼底。 娄燕婉是最像婆母许氏的,贪婪又自私。 她成亲七年无所出,在婆家的日子水深火热。 刚嫁入娄家那会儿,她可怜这个不被婆家重视的大姑姐,总是处处贴补她,让她以此来缓和与婆母的关系。 没想到升米恩斗米仇,久而久之的,竟把她胃口给养大了。 娄燕婉不记她半分恩情,觉着这是理所当然,还挑拨所有人与她的关系,唆使许氏给她立规矩,与许氏一起算计着她赚来的银子。 后来,她还做出那种事情来害她,她最后会病成那个样子,跟娄燕婉脱不了关系! 沐云书垂下长长的睫毛,遮掩住眼中的寒意,她真的害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一把火烧了娄家,与这些畜生同归于尽! 可她不能,她不能让这些人死得这么轻松! 此生,她是来讨债的,那些锥心刺骨的痛,她定要让她们也尝一尝! 沐云书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弯唇看向娄燕婉,道: “姐夫与卜大人那么要好,怎么大姐姐现在还没当上诰命?” “我!” 被戳中痛处,娄燕婉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可那抽动的眼角还是暴露了她即将喷薄的怒意。 “我真是糊涂了,跟你一个商户女说这些你怎么能懂!” 沐云书笑道:“那大姐就去找一个能听懂的人说吧,恕云书不奉陪了!” 娄燕婉发现沐云书简直是滚刀肉,让她完全无从下手,气得她心口直痛。 可铺子的契书在沐云书手中,她只能努力维持着笑脸道: “云书,你是不是害怕鹤筠升了官会嫌弃你?做人可不能这般自私!鹤筠也不喜欢不明事理的女子!” 自私? 沐云书挑了挑眉,她上辈子就不明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 那些所谓的责任感和道德感像是一层层锁链,将她困在这个比地狱还要可怕的宅院里,为这些畜生当牛做马。 如今,她很喜欢自私这个词,这个词令她身心舒畅。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让娄家人瞧出她心思的好时机,眸光流转间,沐云书已然换了一副表情,面带犹豫地道: “可是……大姐姐,这玲珑阁是我手上最赚钱的铺子了,若没了这铺子,娄府没了进账,我们手头恐怕就要吃紧了!” 娄燕婉心里冷嗤了一声,不赚钱她还不要呢!娄家吃紧,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见沐云书已经有所松动,再接再厉道: “不是还有二弟的俸禄呢!弟妹,凡事可不能看眼前,鹤筠好了你才能好,你的后半辈子可都指望着我们鹤筠呢!” 不愧是母女,想法都如出一辙。 娄鹤筠的俸禄还不够他自己买一块好墨。 不过这次沐云书倒是没有再拒绝娄燕婉,转身朝宝珠招了招手,宝珠立即就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 沐云书不舍地将木盒交给了娄燕婉,“这里是玲珑阁的契书,大姐姐……拿去吧。” 娄燕婉一怔,没想到沐云书这般轻易将契书拿了出来,还真是像母亲说的,只要提起鹤筠,沐云书没有不允的。 娄燕婉迫切地想要接过木盒,沐云书却没有松手,她为难地道: “大姐姐,这次的事可务必要成,不然我们的日子就真的要难过了!” 听沐云书这样说,一旁的许氏终于紧张起来。 沐云书说的日子难过,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她。 “燕婉,这事真的能行吗?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娄燕婉气愤母亲这个时候扯她后腿,忙道: “能有什么纰漏?我与卜夫人的关系很好的,绝不会出什么问题,要不这事儿我不管了,你让你的好儿媳去办吧!” 相较于沐云书,许氏自然是更相信大女儿的,什么也不如儿子升官重要,许氏也就不再多言。 见许氏和沐云书都不再阻拦,娄燕婉高兴地将木盒抱进怀里,这次若是能帮夫君讨得卜大人的欢心,夫君一定会高兴得在她院子里多留几晚! 若能一举怀男,婆母定不会再甩她脸子,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 娄燕婉暗暗高兴之时,完全没有注意到沐云书淡淡勾起的唇角。 她像是一只戏耍着老鼠的猫儿,冷眼瞧着猎物一步步掉入陷阱里去。 就在这时,院子里走进来许多家仆,他们身上还扛着十几个大箱笼,箱子外凝着一层白霜,离老远,就让人感觉到了一股令人极为舒适的凉意。 许氏和娄燕婉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好奇,不明白沐云书这又是在搞什么名堂。 第五章 你要把冰送到哪里去? 这时,舒云院另一个一等丫鬟翠玉快步走了过来,朝许氏和娄燕婉行了礼,这才对沐云书禀报道: “二少奶奶,奴婢将冰窖的冰都装好了!” 原来是冰凌! 娄燕婉扫了那些大箱笼一眼,心里颇为高兴。 这个弟媳没什么别的优点,但还算懂事,竟抬出这么多冰凌送给她,想到回去后婆母吃冰也得客气地问她要,她心里别提多得意。 想是这样想,可她嘴上却是道: “弟妹,不是我说你,你无事的时候也该多读读书,多了解些常识,太过贪凉对身子无益,不过这次你都准备了,也不能糟蹋了你的心意,我带回去就是了,下回记得做事过点心!” 娄燕婉这话一出,宝珠和翠玉都飞快朝沐云书看了一眼,似生怕她抹不开面子,又将这些冰送给这个贪得无厌的大姑奶奶。 沐云书看着自己身边这两个大丫鬟,自嘲地笑了笑。 前世,因她婆母怕热,衙门分给娄府的那点冰根本不够用,每到夏天,她都会想办法打点好京都的几位凌人,跟他们高价购得些冰凌。 得到冰凌自不能少了娄家任何一房,出嫁的娄燕婉她也会送上一份。 可她在背后说什么呢? 她说她体寒,可她还给蔡府送冰,岂不是故意害她!她多年怀不上身孕,都是因为饮冰着了凉! 还有蔡家老夫人会中风,也是夏日饮冰闹的,这全都是她的错! 这女人享用着她的东西,却不愿意承她的情,还要歪曲她的心意在外面诋毁她,真是恶心至极! “大姐姐说的是,我也觉得这冰冷不宜多吃,所以我这才叫人将这些冰凌抬回上林署。”沐云书勾着唇角缓缓开口道。 娄燕婉脸色一僵,什么意思?这些冰难道不是送予她的? 她心口一阵发闷,好像平白丢了一大把银子,皮笑肉不笑地道: “不是弟妹……我就说你下次注意些,既然抬都抬出来了,我收下就是……” 沐云书一脸恳切地看着娄燕婉,“这怎么能行,大姐姐身子要紧,要是以后落下什么病,说是因贪凉而起,那我就罪过了!” 娄燕婉都傻了,到手的东西怎么就飞了?她刚刚只是在拿捏沐云书,从前都是这样做的,这次怎么就没拿捏成? 要知道这冰凌可不是家家都能买得上的,她婆母因为苦夏心情烦躁,日日找她的不痛快,她本可以拿这些冰哄婆母高兴一阵子的,可沐云书却不给她了,她拿什么讨好婆母和相公?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做什么都有个度,吃太多凉肯定不好,但少吃点还是不打紧的。” 意思是她可以不全都抬走,抬几箱子就好了。 沐云书对这大姑姐的脸皮有了新的认识,索性当作没听懂娄燕婉话里的意思,故作惊讶地道: “哦,这样呀,那大姐姐还是得管住嘴,掌握好这个度才行,千万别让自己坏了身子!” 娄燕婉脸都气白了,她以后若是生了什么病,不得被人说成贪嘴闹的! 她想骂沐云书几句,却实在找不到借口,瞧下人将冰一箱箱抬出去,完全没有给她留下几箱的意思,心里火急火燎的,只能着急地看向许氏。 许氏的脸也早就垮了下来,这么多箱冰,估计把冰窖都搬空了,叫她以后吃什么解暑! “云书,好端端的,你为何要把这么多冰送出去?这是要送去哪里?” 这可都是她娄府的东西,沐云书把她的东西抬走,比挖她的肉还痛! 沐云书就是在等着许氏这句话,悠悠地叹了口气。 “母亲,怎么是好端端的,您可知今年是什么光景?” “不就是闹了旱灾了,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许氏神色淡淡,视线落在自己新涂好的蔻丹上,似乎外面受没受灾,还不如她指甲的颜色是否均匀更重要。 沐云书眸光沉了沉,她这婆母真是被呵护得太好了,完全不知半点人间疾苦。 “母亲有所不知,今年大旱,药材不好收,百姓没银子抓药,还有几间药铺被流民给抢了,大部分铺子都是亏的,账上可用的银子已经不多了,这些冰都是我跟上林署胡大人赊来的,大姐姐又将首饰铺子讨了去,那我只能将这些冰都送回去了。” 她朝娄燕婉怀中的木盒看了一眼,无奈道: “我没舍得将玲珑阁拿出来,就是因为这些铺子里,只有玲珑阁勉强是盈利的,本想用玲珑阁赚的银子补冰凌的帐,可现在玲珑阁送出去了,这冰凌的帐结不了,只能把没用完的冰给胡大人送回上林署去!” “都赔了?你是怎么经营的?” 许氏心里恼火,可她从不操心家中钱财,对赔了赚了也没什么概念,反倒是更舍不得这些冰凌。 “既然都买回来了,哪有送回去的理儿,你再想想别的办法!既然你的那些药铺不赚钱,那就卖出去两间,总能把这个窟窿补上!” 第六章 娄二爷要回来了? 宝珠和翠玉都快被许氏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那几间药铺是二奶奶的陪嫁,娄家人什么都不管,只管享受,享受不到就让奶奶卖铺子,真是欺人太甚! 翠玉想开口说话,却瞧见自家奶奶朝她摇了摇头。 沐云书难得好耐心,继续解释道: “母亲,现在这年景,铺子怎么可能说兑出去就兑出去!咱们娄府只有一月购买两担冰的资格,多卖给咱们冰,胡大人已经是担了风险,他让我月内就把银子补上,若咱们补不上,岂不害了胡大人?事情传出去对相公的名声也不好,儿媳实在不知道从哪儿筹这笔银子,母亲这么不舍得这些冰,要不您想想办法?” 听沐云书要她拿银子,许氏脸色更难看了,这些冰又不是她一个人用,叫她拿自己的嫁妆贴补府里,这儿媳真是坏了心肠! 连带着,她对大女儿也有些意见了,要什么不好,非要玲珑阁,她的冰怎么办?这酷暑让她怎么熬? 娄燕婉见母亲朝自己看过来,心里直打鼓,生怕母亲将玲珑阁又要回去! 她忙拉住许氏的手,低声道:“母亲,沐氏眼皮子浅,您可不能跟她一样!等二弟升了官,咱们就不用高价买冰了,这才是长远的打算!” 见许氏还是愁眉紧锁,娄燕婉又道: “哎呀母亲,不就是少用几块冰!等二弟升官给您请封诰命,咱们也学那些贵夫人,在屋子里放一箱子冰凌,让丫鬟摇着车扇给您解暑!” 想想那凉风往身上扑的情景,许氏最终还是被娄燕婉说服了,不能拿回灵珑阁,她也不可能自己掏银子,只能咬牙别过了脸,不去看往外抬箱笼的下人。 大女儿说得也不错,等儿子升了官,自然什么都有了! 从前,娄燕婉和许氏只要来到沐氏这里,总是会拿回各种好处,可今日非但没拿到,还险些折进去银子,叫她们心里十分堵得慌。 不过沐氏肯拿出玲珑阁来,说明还是害怕娄家抛弃她的,娄燕婉并没怀疑过沐云书有什么二心。 拿到了契书,娄燕婉更加趾高气昂起来,扶了扶发钗对沐云书道: “好了,我们也不打扰弟妹了,你再去补点脂粉,盖一盖脸上的斑,别一会儿让鹤筠看见心里犯膈应!” “没关系的,大姐姐粉熬的这么厚,姐夫也没亲近多少,想来夫君看不看得上我,与这脂粉也没多大关系!” 从前顾着脸面不好意思说的话,现在都能说出口了,沐云书根本没去看娄燕婉气得险些扭曲的脸,略略点了一下头,便带着两个丫鬟离开了院子。 “母亲,她今天发什么癫?” 等沐云书离开了,娄燕婉卡在胸口的气才被她吐了出来。 “怕是因为你二弟回来太高兴了,脑子也坏掉了!”许氏皱眉道。 “她以为二弟回来会给她撑腰么?也不看看自己的脸毁成了什么样子!这么着急出门,定是去迎鹤筠了,真是个不知羞的,她这样要是在我婆母跟前,不知会被骂成什么样子,母亲你就是太心软了!” 许氏也觉着沐云书是接二儿子去了,道: “算了,这四年你二弟就回来过一两次,她思念夫君心切,倒也能理解!” “您理解她,她可未必能理解您!母亲,等鹤筠回来,你叫他不能对沐氏太亲近!这女人不能捧着的,鹤筠对她不热络,她才会知道自己的地位,才会好好孝顺您!” 许氏想了想女儿的话,觉着不无道理,颔首道: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你二弟饱读诗书,与沐氏这商贾出身的草包没有话题,当年是因你二弟在陇西求学,沐家对你二弟还不错,这才促成了这门亲。你二弟给了沐氏名分,让她衣食无忧就算对得起她们沐家了,若她不知好歹,光是多年无所出这一条,我就能让鹤筠休了她!” 许氏说得极为顺口,估计这件事在她心里想过许多次,她二儿那么优秀,尚个公主都可能,真是便宜了沐氏! 可娄燕婉听到母亲这番话,嘴角却是忍不住抽动了两下,多年无所出的可不只是沐氏,还有她! 不,她可跟沐氏不一样,她是世家女,漂亮又能干,绝对不会被休的!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娄燕婉对许氏道: “去城门口候着的小厮可收到信儿了?鹤筠什么时候能到?” 许氏道:“之前就传过信儿了,怎么也要过了申时,回来后正好用晚宴。” 娄燕婉看了一下天,现在也就刚过午时,太阳毒着呢,二弟还要等两三个时辰才能回来。 那傻女人竟然现在就急着出去等,估计鹤筠回来,沐云书那黝黑的脸更加没法看了! 虽然知道了楼鹤筠归来的时间,娄燕婉也没打算派人告知沐云书,挽着许氏的手,与许氏回海棠院饮酪浆去了。 只是两人并不知道,沐云书并没有在府门口等娄鹤筠归来,而是坐着马车,离开了娄府。 第七章 主仆齐心,筹谋和离 宝珠和翠玉跟着一同上了马车,马车驶离的时候两人还沉浸在震惊中,瞧见车窗外的娄府越来越远,宝珠才急着问道: “奶奶,您不等二爷回来了么?要是错过了怎么办?二爷见您没迎他,会不高兴吧!” 翠玉也是一脸担心,“是啊奶奶,您要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要不交代给奴婢,奴婢代您跑一趟吧!” 看着两个为她着急的丫鬟,沐云书只是浅浅笑了笑,她到底是有多卑微,才会让性子清高的翠玉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必!” 沐云书倚在车厢上,享受着微风带来的丝丝清凉,对娄鹤筠这个名字再没了从前的紧张。 她珍视他,他是所有,没了这份珍视,他又算什么东西! “随他高兴不高兴,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翠玉发现奶奶好像是真的不在乎二爷的看法了,心中竟升起几分欢喜。 二奶奶撤了娄府的冰,应该是不打算再供养这些蛀虫了。 “奶奶,您早该这样了,她们就是欺负您在意他们!现在也得让她们看看,离了您,娄府会乱成什么样子!” 看着翠玉,沐云书浅浅笑了笑,能再见到这姑娘,真好。 翠玉和宝珠都是她的陪嫁丫鬟,按规矩,陪嫁丫鬟要有一人成为男主子的通房,在主母不方便照顾男主子的时候,帮男主子发泄欲望。 宝珠对男女之事比较迟钝,翠玉自小有个竹马,两人都无心做妾,她就没有跟娄府报通房人选。 因这事,许氏数落了她好几次,说她即便商户出身,也不能不懂世家规矩,明里暗里让她将相貌出众的翠玉送去齐州,伺候娄鹤筠。 虽然娄鹤筠没有这个心思,她还是担心毁了翠玉前程,早早给她备上了嫁妆,让她与竹马完婚。 可这亲还没结成,这丫头竟在一次娄府宴会上,被一个高官给瞧上了,许氏早把翠玉当成自家奴才,直接将人送到了高官的床榻上。 那时她在病中,没有赴宴,等听到消息时,高官已经把翠玉给糟蹋了。 大奉的姬妾是可以随意赠送的,她拖着病体去高官府上讨人,却被人赶出来,还差点被官府治了罪。 后来高官被外调,将翠玉也带走了,这丫头早就无亲无故,她实在放心不下,命人暗中打探她的消息,希望可以接济一二。 可女子被关进后宅,这世界的门也随之关闭了,等她有了翠玉的消息,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想到这些,沐云书的肺子里像是吸进了许多跟针,疼的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往后的路并不好走,她不仅要讨回娄家欠她的债,还要考虑如何带着宝珠和翠玉顺利抽身。 大奉女子虽然可以和离,却要得到夫家的同意,可娄氏族人不是傻子,他们宁可让她烂在娄府,也绝不会放走她这只肥羊。 想给自己挣条活路,绝非易事。 好在她也不急于一时,相比离开娄府,她现在有更迫切的事情要做。 沐云书不由握紧了手,一双鹿眼不自觉笼罩上了一层雾气。 马上就能见到它了吧,这一次,她一定会好好保护它! 翠玉和宝珠看见沐云书忽然红了眼睛,以为奶奶是想起二爷才难过,都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奶奶和二爷的情况她们最了解,两人成亲四年了,可现在还没有圆房,二爷一直对奶奶不冷不热,再这样下去,奶奶最好的光阴都蹉跎了,身边也没有一儿半女,以后可怎么办啊? 就在两人替沐云书犯愁时,马车已经来到了西城门附近。 这里涌入了不少流民,形成了一个小型市集,流民能卖的不是旁的,是他们养不下去的儿女。 沐云书拿起一件深色的斗篷,披在了身上,又戴上了一顶帷帽,将自己捂得严实。 宝珠和翠玉虽然不解二奶奶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还是跟沐云书一起戴上了帷帽下了车。 “奶奶,这里人太杂了,您要买人手,奴婢帮您叫个牙婆到府里就是,咱们还是快回吧!” 那些流民瘦得只剩皮包骨,宝珠看着他们瞪着微微凸起的眼珠儿,将手中的孩子往她们面前推,嘴里还说着嚷求的话,心里莫名害怕。 虽然知道灾情严重,可在娄府里吃穿不愁,真没想到外面是这样一番光景。 许氏竟还不知足,若不是她们奶奶撑着,就娄家那一群酒囊饭袋,大概连今年的粮食都买不起! 沐云书没有听宝珠的话,而是对随他们一起来的娄府小厮罗三道: “罗三哥,你去寻一个左脸带着伤疤的男人,应是个人牙子,就混在这一带!” 这里很乱,罗三有点犹豫,不过这几年他跟在二奶奶身边,知道二奶奶是个有主见的人,便没有质疑。 而且这市集周围有兵卫巡视,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这样想着,罗三便领命而去,沐云书主仆三个则继续朝破巷深处走去。 直到人越来越少,房屋也越来越破败,她们才在一个土坳边停了下来。 沐云书站在土坳边,向里面探着身子,没多久就听见了几声奶唧唧的“嗷嗷”声。 “好像有小狗的叫声!” 宝珠惊讶地侧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然后顺着声音寻去,果见一只毛球卡在了土坳中。 宝珠和翠玉见沐云书似乎很在意这小狗,便合力从土坳里将小狗抱了出来。 “嗷嗷!” 毛茸茸的小东西看见沐云书也格外激动,一直朝沐云书扑棱着小短腿,嘴里还发出令人怜爱的哼哼声,好像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主人一样。 第八章 救人 宝珠和翠玉惊讶极了,这小东西好像极通灵性,知道她们不会伤害它,所以她们走过来时,它才敢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要知道周围可都是食不果腹的流民,若是被别人发现它,这小东西定早成了那些流民的腹中餐了。 沐云书将泪意逼回眼眶里,有些颤抖地将阿旺接了过来。 小家伙一进她怀中,嗓子里的哼唧声更急切了,像是撒娇,也像是在诉说委屈。 它这个样子,叫宝珠和翠玉更是惊奇不已,爱怜地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揉了好几把。 “好可爱啊,二奶奶,您是在找这个小家伙么,您怎么知道这里有一只小狗?” 如何知道?当然是因为前世,她就是在这里遇见阿旺的。 那时她和娄鹤筠刚救下娄欣儿,在这里听到了小狗微弱的哼叫声,他们就将奄奄一息的阿旺救了出来。 重生后,她担心会出什么变故,提前过来看看,还真的让她遇见了这个小家伙。 阿旺确实通灵性,能分清善恶,回忆起前世阿旺见到楚曼娘和娄欣儿,就会忍不住龇牙叫嚷,沐云书自嘲地摇了摇头,她的心,还不如这小东西透彻。 找回阿旺,沐云书的心也安了大半,只不过这事实在不好跟两个丫鬟解释。 想了想,沐云书道:“是一位大师的指点……阿旺是我的福星,你们要好好照顾它!” 有了这个借口,以后很多事情她都可以用这个理由解释了。 宝珠想起前几日二奶奶刚去万佛寺为二爷祈福,也许就是那天遇到的高人,因此完全没有怀疑。 “是,奴婢知道了!” 几人正打算离开,可阿旺却又哼哼的叫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事要告诉沐云书,可怜它无法开口,只能用急切的哼哼声来代替。 “饿了么?回府给你做吃的!” 沐云书揉了一下阿旺的小脑袋,继续往前走,阿旺哼哼的声音却又急了两分。 它甚至用了全身的力气从沐云书怀里挣脱,然后朝着与沐云书相反的方向跑了过去。 阿旺陪伴了沐云书多年,她了解阿旺的每个细节,瞧它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就知道它这是想带她去什么地方。 宝珠本想阻拦的,可沐云书已经跟了上去,她也只能与翠玉跟在了后面。 不久,三人就拐进了一间破庙里,可能因为灾难让百姓陷入深深的绝望,他们祈祷无用,便将愤怒发泄在了神佛身上,庙里的佛像已经被推倒,四处早已经杂乱得不成样子。 阿旺停在了被掀翻的供桌后,叼着什么东西用力地往外拖拽。 沐云书走过去后,一双圆圆的美眸瞬间瞪大了几分。 宝珠和翠玉也捂着嘴倒吸了几口凉气,不怪她们害怕,任谁突然见到一个浑身是血,不知死活的人躺在地上,都会漏出与她们一样的神情。 “二奶奶……这人,这人是不是死了?咱们会不会惹上麻烦?还是快走吧!” 宝珠伸手去拉沐云书,可沐云书却并没有离开。 她看了一眼男人缓慢起伏的胸膛,就知道这人还有口气在。 沐云书似乎明白阿旺为何要带她来这里了,前世她救下阿旺时,小家伙快要咽气了,她为它找了大夫,才将这小家伙救活。 醒来后的小家伙一直病恹恹的,有一次还从娄府溜了出去,好两天才垂着脑袋卧在了舒云院的侧门处。 现在想来,这个男人可能是小家伙原来的主人,它也许是想找人救主人性命,却不小心掉进了土坳里爬不上来了。 前世它跑出娄府,应该就是去寻找原主人了,以现在的情况看,这男人怕是撑不了两日,小家伙估计发现主人已死,所以才会伤心那么久。 万事皆是机缘,既然她提前来到这里,自然不会见死不救,更何况他是阿旺的主人。 “宝珠,去请个大夫来,快一点!” 宝珠担心地道:“您要救他么?奴婢瞧他不像什么好人,咱们还是走吧!” 主要她也不放心将二少奶奶留在这里,万一这男人醒来对二奶奶不利怎么办! “好坏可不是瞧外貌就能瞧出来的!”沐云书不赞同地道。 娄家人就是很好的例子。 她不想跟宝珠解释太多,声音严厉了几分:“快去,他这样子,撑不了多久!” 见二奶奶生气了,宝珠不敢再忤逆,嘱咐了翠玉几句,立即跑出了破庙。 沐云书蹲下身查看了一下男人的情况,男人脸上满是脏污,看不清面容,衣裳是普通的粗布衣料,应该是逃荒而来。 一路走来他宁可挨饿也没有将阿旺吃掉,只这一点,沐云书就觉着这男人是个有心的人。 她视线落在了男人腹部的伤口上,嗅到一股腐臭味,不由皱起眉,伸手去掀男人的衣裳。 翠玉见状忙阻拦道:“二奶奶,不可啊,要是被人知道您私自与别的男子接触,您……你的名声就毁了!” 这话并没有让沐云书收回手,前世她循规蹈矩了一辈子又如何? 那些充满恶意的骂声一句也没有少过,反倒是与他夫君暗度陈仓的嫂嫂,不仅得了圣上赏赐的贞节牌坊,还能在娄府与心爱的小叔子相守! 这世道,从来不是谁守规矩,谁就能过好的! “人命要紧,顾不得那么多了!” 沐云书小心撕开男人身上的衣服,发现他腹部的伤口红肿一片,已经化了脓,上面还残留着一些草药,应该是三七。 这男人可能是想给自己止血,这才敷了三七,可他的伤口已经化脓感染,外敷三七起不到任何效果,反而会加速伤口化脓的可能。 他烧得人事不省,与这个也有关吧! 沐云书庆幸小时候与祖父学了一些药理方面的知识,紧急的时候能派上用场,对翠玉吩咐道:“翠玉,去弄些清水来!” 进门的时候翠玉瞧见院子里有一口井,听沐云书要水,便跑去打了一桶水回来。 沐云书用发簪将披帛划开一个小口,然后用力撕成小布块,在水中涮洗过后,帮男人擦掉伤口边的脏污,又用火折子烧了银簪,把男人伤口上的浓水和残留的药渣刮掉。 第九章 京都十二行 因为工具不趁手,几次银簪扎入肉里,让男子发出了几声低沉的闷哼。 剧痛让墨归有了一点意识,昏沉中,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轮廓,勉强能分辨出是一个一头乌发的女子。 他想看清楚这女子的长相,可他太虚弱了,眼神根本无法聚焦,眼前只有朦胧素色和闪闪光点。 那光点应是耳饰反射的光芒,好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在给自己疗伤么? 墨归还来不及多想,一阵眩晕袭来,他就又晕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身边的女子已经变成了一个老大夫。 老大夫见他醒来,笑道:“醒了就好,你小子真是福大命大!” 墨归愣了愣,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破庙,而是躺在一家医馆里。 他用沙哑的声音艰难询问道:“是谁……送我……来此?” 虽然只吐出几个字,可老大夫却意外地朝他多看了几眼。 无他,实在是这声音过于好听,与他这一身褴褛极不匹配。 老大夫将墨归按回床板上,道:“一位善人。” 老大夫的话音一落,墨归就觉着自己左臂上传来了湿湿凉凉的感觉,转头一看,正见毛团扒在他床边,用小舌头舔着他。 看见毛球,墨归脸上的戾气少了几分,眉头也舒展开了,“臭小子……是你寻人救了我?” 阿旺好像听懂了墨归的话,开心地在地上转了一圈,然后又扒在了他的床边,拼命摇着尾巴。 墨归费力地伸手挠了挠阿旺的小肚皮,对大夫道:“可否告知恩人姓名,他日,必会重谢!” 老大夫笑了笑,根本没将男子的话放在心上。 虽看不清男子面容,但听这小子谈吐,知他应是读过书的。 可天灾过后,即便有些薄产的人家也沦为了乞丐流民,这些人想翻身,怕是难喽。 他是大夫,当然知道刚刚那位娘子是陇西保信堂的少东家,因听说过不少农夫与蛇的事,怕把沐云书的身份说出去,会给她带来麻烦,便摇头道: “小子还是好好养病吧,这才不辜负姑娘救你一回。” 顿了顿,老大夫又道:“哦,对了,姑娘说你若没办法照顾这个小家伙,就把他留在这儿,她会派人来接它。” 墨归看这老大夫的表情,就知他误会自己是那种想要攀龙附凤的小人,想要跟老大夫解释几句,可他还没退热,一着急脑子又眩晕起来,挣扎着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眼睛,晕睡了过去。 老大夫见状忍不住再次感叹这小子命大,伤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被沐云书及时发现,就算不死也残废了! 发出感叹的不只有老大夫,还有走在沐云书身边的宝珠。 “那个小家伙当真忘恩负义!您救了它,它竟不愿跟您走,守着那乞丐,早晚被人填进肚子里!” 宝珠一脸愤愤,想着刚刚无论她如何威逼利诱,那狗子始终无动于衷,心里就气闷的不行。 沐云书无奈地敲了敲宝珠的脑袋,遮住眼神中的不舍,勉强笑道: “那男子是它的主人,它丢下主人跟咱们离开,才是真正的忘恩负义!” 其实阿旺不愿意跟她走,她心里比谁都难过,可她知道阿旺有多忠诚,即便强行把那小家伙抱回娄府,它也会偷偷跑回男子身边的。 毕竟,它不像她一样,有着前世的记忆。 这样也好,比起外头,娄府才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未必能护它周全。 而且阿旺那么不舍离开那男子,说明男子对它很好,只要阿旺平安活着,便是她所求,她不该贪心的! 宝珠会生气,是觉着二奶奶真的很喜欢那只小毛球,见二奶奶比她看得开,便也不再劝了。 几人沉默着跟罗三走到一个破旧的院落前,里面的阵阵鞭声吸引了几人的注意。 “二少奶奶,就是这里了!” 罗三皱着眉头朝院子看了一眼,“奴才已经打问清楚了,那脸上带刀疤的男子叫金大川,干的是给牙行送人的买卖,我与他说咱们要在北方开牙行,这才与他搭上话。” 沐云书点点头,罗三是娄府家生奴,自她入府就帮她做一些琐事,谨慎又机灵,可惜前世这样的忠仆竟被娄家人逼着给娄三郎顶了罪,让他落了个身首异处的结局。 “罗三哥,辛苦了。” 这声“辛苦”让罗三愣了一下,二少奶奶从前对他们这些下人很好,但她为人很是严肃,不好亲近,所以下人们都很怕她。 倒是府里其他的小姐少爷,一天天无忧无愁的,总会拿出一些碎银子打赏下人,因此,好些下人都在背后说二少奶奶的不是,说她是苦命相又小气,看着就晦气。 可他知道二少奶奶的难处,知道她一个女子撑起娄府有多么不易! 他总是担心自己办不好差,会给二少奶奶添麻烦,没想到二少奶奶居然对他说辛苦,还对他笑了,这让罗三不由红了脸。 他憨憨地挠了挠头,道:“不辛苦的!” 宝珠忍笑看着罗三,“还不去给二奶奶叫门!” 罗三这才回过神,立即跑去敲响了院门。 院子里的鞭打声很快停了下来,没多久,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呦,罗兄弟!快请进,快请进!” 开门的正是脸上带着刀疤的金大川,沐云书透过帷幔的轻纱看着男人的脸,前世的记忆也接踵而至。 那时,她与娄鹤筠外出,在路边遇见一个可怜的小姑娘被这男人追着抽打,心生不忍,便让宝珠将男人拦了下来。 谁能想到,这一切都是一场戏,一场针对她的戏! 娄鹤筠娶她入娄府,是为帮他遮掩与他嫂嫂的丑事,而她到死才知道,她在牙子手上救下了的养女,竟是这两人的骨肉! 想到她病重时,养女娄欣儿抓了她的阿旺,给她生母炖汤喝,她五脏都扭到了一起…… 金大川见罗三带来一个女子前来,不由蹙眉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们的东家!”罗三说着拿出了一块儿银牌,上面刻着“京都十二行”的字样。 看到这块银牌,金大川的态度立即恭敬起来。 京都十二行是京都商会的别称,包含茶、粮、炭、药、布、酒、瓷、香料等各大行业。 能拥有这银牌的,都是行会里的重要人物,这小娘子许是哪位东家的家眷,这他可惹不起! 第十章 将计就计,看娄府众人演戏 “娘子想选什么样人?我这里调教出的绝对可以放心,听话又勤快!” 他回头给手下打了个眼色,立即有人拉着几个六七岁的男孩走了过来。 “这几个长得周正,最适合当小厮,还有几个是长工的料,干活很麻利的。” 沐云书看了那几个孩子一眼,一个个都瘦弱得不成样子,哪里看得出周正不周正。 她不是来买这些孩子的,看着金大川问:“就这几个么?没有女孩子?” 金大川搓了搓手,他与城东花街的老鸨是相好,有姑娘都送去了花街,所以手中没有女娃。 正想回了沐云书,他手下忙道:“金爷,还有一个!就是那个不听话的!” 金大川拧紧了眉头,那个不听话的是容色最好的一个,小小年纪已经出落得颇为标致,长大了定是个摇钱树,他怎舍得就这么卖出去。 他正犹豫时,一个男孩突然扑了过来,一下子跪在了沐云书面前,急声道: “夫人,凝儿很听话的,求您买了她吧,她什么都会,一定可以伺候好您的!” 这男孩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上脏兮兮的,看不清原本的样貌,但他眼睛极为明亮,看着沐云书时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的迫切让人心酸。 沐云书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又一个孩子跪了下来,漆黑的小脸被泪水冲出两条白痕,跟着稍微大一点的男孩一起朝她磕头。 “妹妹很好的,求夫人收留她吧!求求您了!” 金大川看着这突然跑出来的两个男孩,气得挥起鞭子就朝男孩抽了过去。 大一点的男孩脸颊立即被抽出一道血痕,可他却没有闪躲,忍着痛,乞求地看着沐云书,一个劲地磕着头。 见男孩不躲开,金大川又挥起了鞭子,沐云书轻轻蹙了蹙眉,阻拦道: “金爷,你把人都打坏了,可就不是之前的价钱了!” 谁会跟钱过不去,想了想,金大川还是收起了鞭子。 “是有一个女娃,但那女娃脾气倔得很,不听管教,被我关起来了!” 跪在地上的男孩立即摇头道:“夫人,凝儿没有不听话,是他们对凝儿动手动脚的,凝儿这才咬了他们!” 宝珠和翠玉闻言,全都捏紧了拳头,这两个男孩看起来也就六七岁,他们管那个女孩叫妹妹,也就是说那个女孩不过五六岁,这些个畜生怎么下得去手! 沐云书眸色也冷了下来,“金爷可知牙行里的规矩?” 金大川嘴角抽了抽,规矩他是知道的,不走富户;不淫商物;不欺买主。 不走富户的意思是不可以拐带权贵家的孩子,以免以后被认回,惹来杀身之祸。 第二条是因为这些奴婢进了高门大户,没准会成为哪位权贵的妾室,若查到从牙行离开前就失了清白,那权贵怎肯戴这顶绿帽子。 最后一条就比较好理解了,不能对买主有任何欺瞒,万一这些奴婢的身份有问题,是逃犯或是细作,那惹得麻烦就更大了。 “娘子别听这小杂碎胡诌,她一个五岁娃娃,我们能把她如何?”金大川忙解释了一句。 “知道就好!”沐云书只是要敲打一下金大川,她还有事要金大川去做,现在还不是跟他翻脸的时候。 那个叫凝儿的小姑娘应该不是娄欣儿,借给金大川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对娄家送来的人动手动脚。 娄鹤筠应该还没有将人送过来,看来先将娄欣儿买回的计划是行不通了,沐云书沉吟片刻,对金大川道: “我有笔生意要跟金爷谈,不知金爷愿不愿与我合作。” 说着,她让宝珠拿出了一张百两的银票,金大川的眼睛瞬间就黏在了银票上,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好说,好说!娘子吩咐便是!” 金大川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么大一单生意,要知道这年头一个男童也就能卖五六两,丫头更是不值钱,他们多养一天就多赔一天的口粮。 而且现在各家各户都在往外卖人,没人买人手,生意实在不好做。 “这些人可要小的都给娘子送到府上去?” 男孩们听到这话,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虽然不知道沐云书是不是好人,但能离开这里,不必被打骂,他们就觉得很开心了。 “我说的生意不是指他们,金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也不等金大川回答,沐云书已经朝一旁走开了几步,见金大川跟了上来,她低声道: “这两日会有人请你做一件事,叫你把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送入娄府。” 金大川一惊,眼神躲闪道:“这……这怎么可能?” 沐云书看着金大川眼神躲闪的模样,就知道娄家人八成已经派人来找过他了。 “金爷,若是接下这活儿,你就是欺瞒了主家,触犯了行规,想在京城这地界立足,还是守些规矩的好。” 沐云书的声音不徐不疾,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金大川震惊地打量着沐云书,实在不明白眼前这小娘子为何会知道这件事。 那人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将事情泄露出去,他也没有与旁人讲过。 “这事儿您是从何得知的?” “我如何知道的不重要,现在端看金爷的态度。” 金大川咽了下口水,真他妈邪了门,他干了这么多年的坏事,今儿竟被一个小娘子给压住了气势。 虚了虚眼睛,他瞥了一眼沐云书手中的银票,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不瞒娘子说,昨日确实有人来找过我,让我在娄府马车路过时演一出戏,让娄家二奶奶将那叫欣儿的小姑娘给收养了……娘子体谅,娄府的娄二爷是朝廷命官,小的也是被迫行事!” 沐云书可不想听金大川解释他有多为难,只淡淡看了宝珠一眼。 宝珠会意,立即将银票又收了起来。 金大川惊了,娄家虽然是当官的,可他们只给了五两银子的好处费,这娘子一下子能拿出百两,说明家势只会在娄府之上。 这样想着,他忙改口道:“小的是极守规矩的,怎能破坏行规!娘子想让我怎么做?只要娘子一句话,就算得罪娄家,小的也绝不会再接那生意!” “不,你要接!”沐云书眸如清泉,平静,却寒得彻骨,“他们让你怎么演,你就怎么演,我只有一个要求!” 第十一章 归府 两人很快就达成了协议,沐云书正准备离开时,跪在地上的小男孩蓦地鼓足勇气,含着泪冲到了沐云书面前。 他想要去拉住沐云书的裙摆,可瞧见自己脏兮兮的手,最终还是忍住了。 “夫人,您可不可以带走妹妹?求求您了!” 沐云书蹙了下眉头,没有回复他。 男孩眨着一双泪眼,哽咽道: “妹妹会死的,她会被那些坏人打死的……求您,求您行行好,这辈子和下辈子,小子都给您做牛做马好不好?” 小男孩明明很伤心,很无助,可他还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为了让沐云书答应他,似乎将小脑袋瓜里能想到的报答方法都想了一遍。 虽然人牙子打死一两个孩子不是什么新鲜事,可也不能被摆到台面上去说,金大川气急败坏冲过来想要抽打小男孩,那个大一点的孩子忙跑过来,用自己的瘦弱身体护住了弟弟。 鞭子抽在男孩身上,瞬间皮开肉绽。 小少年只是闷哼了一声,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说,因为他知道,求饶并不管用。 金大川骂骂咧咧道:“小杂种,都给我滚回去,吓到贵人我扒了你们的皮!” 沐云书觉得自己经历了上一世的事,已经冷心冷肺了,但看见男孩无望又失落的眼神,她的心还是揪痛了一下。 可她不会像上一世一样,爱心泛滥,这样只会害了她自己。 她不再去看两个抱在一起的男孩,只看向金大川,冷道: “我不管你做什么,别坏了我的事!” 金大川忙向沐云书保证:“娘子放心,当然不会!” 恭敬地送走了沐云书,金大川举起鞭子又想朝两个孩子身上招呼,可想起沐云书那犀利的眼神和警告,手上的鞭子竟没敢落下来。 他瞪了一眼两个孩子,骂道:“小畜生,快点滚,不然扒了你们的皮做灯笼!” 两个孩子本以为这次求救不成,金大川一定会打死他们的,可令他们意外的是,金大川竟然就这样放过了他们。 但两个孩子并没有因劫后余生而感到庆幸,因为他们知道,躲过这一次,还会有无数次鞭打等着他们。 他们无所谓,可他们的小妹怎么办? “哥哥,是不是我的样子吓到了那位夫人,为什么她不肯帮妹妹?” 小男孩红着眼睛,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声音模糊不清,好像眼泪都灌进了嗓子里。 哥哥咬着唇瓣,紧紧抱着他,眼中露出少年不该有的冷意,“修齐,别哭,这世上没那么多好人,你只能信你自己!” 只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已经因为沐云书的一句话,悄悄发生了改变。 …… 一大队车马涌进娄府所在的街巷时,西沉的太阳已经将半边天染得血红。 许氏得闻二儿子归家,喜不自胜地带着娄家众人出门迎接。 许氏与丈夫育有三儿一女,还有一个庶子和一个庶女。 长子娄熊义早年入了军营,成婚一年后就去了战场,结果在一次战役中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的妻子楚曼娘因此去了寺中常住,说是为丈夫祈福,盼他可以早日归来。 今日除了大爷夫妇不在,外嫁的大女儿娄燕婉、三儿子娄凤鸣、庶子娄珏、庶女娄晴等人都站在许氏左右,等待娄鹤筠归府。 没多久,马车便拐进了巷子,打头的马车刚一停下,一个男子就掀起车帘,从车厢里探出身来。 如蝉翼般地夕阳笼罩在他的脸上,更显得他眸如星海,俊逸非凡。 “我的儿!” 许氏满眼泪意地迎上前一步,娄鹤筠立即在小厮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母子俩重逢,欢喜自不必多说,许氏拍着娄鹤筠的肩膀,满眼心疼地道: “我的儿,你瘦了,在外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吧!” 在任上哪能与京都比,娄鹤筠所在的那个县,算是齐州比较富庶的县城了,但与京都比起来,那里就是穷乡僻壤,好在这几年他花银子给百姓造桥修坝,让上面瞧见了他的能力,终于是有机会回到京都了。 “儿子是百姓父母官,辛苦一些也是应该的!” 说着,娄鹤筠端端正正地给许氏行了一礼,满怀愧疚地道: “倒是母亲,这些年让您一个人撑着这个家,儿子帮不上你什么忙,实在惭愧!” 娄鹤筠是真的愧疚,父亲几年前病逝,他在任上忙碌根本帮不上家里什么忙,只剩下母亲撑着娄府,这是他的不孝。 许氏将娄鹤筠扶起来,拍着他的手,哽咽道:“你有心就好了!” 母子俩亲热的画面叫人看了感动,一个个都红了眼眶。 许氏身边的娄燕婉忙走前一步,打趣道: “好了,我们鹤筠如今也出息了,还怕以后不能让母亲享福么?我们都要沾你的光呢!” 一句话,把沉重的气氛打破,众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许氏笑骂道:“你这泼皮,就会逗你弟弟!” 娄鹤筠看见大姐,又恭敬给大姐行了一礼,“母亲常写信说大姐姐你一直照顾府中,弟弟在这里谢过了!” 娄燕婉嗔了娄鹤筠一眼,“你这小子,怎么还跟从前一样,总是一板一眼的!我也姓娄,帮忙照顾家里不是应该的么,你怎如此见外,莫不是不把大姐姐当家人?” 娄鹤筠急忙摇头道:“怎么会,我只是感叹,我离开京都时,咱们还住在旁边那逼仄的小院里,能有现在这番光景,都亏了母亲和大姐姐,我敬重大姐还来不及!” 娄鹤筠以为家里会好起来,是嫁入高门的姐姐帮衬,与沐云书没有半分关系。 听到娄鹤筠这番话,娄府众人脸色都有一丝的尴尬,这个时候,许氏才发现沐云书并没有在府外等着娄鹤筠。 她皱眉四处张望了一阵,转身低声对丫鬟迎春问道:“二少奶奶人呢?” 迎春哪里能知道沐云书的去处,摇着头低声道:“奴婢也不清楚。” 娄燕婉也听到了许氏的询问,嗤笑了一声,“母亲,你管她作甚,那个蠢妇估计没等到人,跑去城门外迎接去了!” 许氏觉得娄燕婉说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也就没有再问,甚至懒得让下人去城外通报一声。 第十二章 碰不得,要不起 娄鹤筠脑子里惦记着别的事情,根本没有注意沐云书在不在场,就这样被许氏等人簇拥着进了府门。 一路上,人们的嬉笑声盈满了整个院子,没人注意到落在最后,穿着青色直裰的少年。 娄四郎娄珏眼神里满是嘲弄,他对身边的小厮道:“你说,那个人是不是很傻?” 小厮永仓一惊,忙拉了拉自家爷,“四爷,这话可不敢被人听见,这事您不该管,也不能管!” 娄珏扯了扯嘴角,眼底有痛意划过。 是啊,他有什么立场开口,他开口,只会越帮越乱。 这世道就是如此不公平,有人有眼不识金镶玉,有人识得金镶玉,却碰不得,要不起! 许氏没让娄鹤筠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拉着他来到了海棠院。 她早为儿子备好了更换的衣裳,叫他就在海棠院换洗。 娄鹤筠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他离开这么久,母亲挂念他也属正常,便跟着丫鬟到耳房换了衣裳,简单擦洗了一番,其余人则是先被下人安排去了厅堂。 见换上的衣裳非常合身,娄鹤筠又被感动了,“母亲,这衣裳我很喜欢。” 许氏只夸儿子穿什么都好看,根本没提这些衣裳都是沐云书早早准备的。 换好衣裳后,娄鹤筠这才坐到许氏身边,着急地低声询问道: “母亲,欣儿怎么样了?她的事您可安排好了!” 听儿子提起欣儿,许氏板起了脸,难得地嗔怪了娄鹤筠一眼。 “你平时是个极守规矩的,怎就搞出这样的荒唐事!你若喜欢,把那女子收入房里过了正路就是,难道沐氏还能拦着你纳妾不成?现在好端端的亲生女儿变成养女,这要是被人发现,你的风评绝对会受影响!” 娄鹤筠抿了抿唇,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缩紧。 他没有告诉母亲欣儿是谁的孩子,如果被人知道真相,曼娘定会被那些流言蜚语逼死! 她那么清贵高洁的一个人,怎能忍受得了那样的非议,这都是他办下的糊涂事,是他害了曼娘,害了欣儿! “不会有人发现的,让沐氏认下欣儿,她就是娄府嫡长女,只要我们疼爱她,没人会深究她的身世。” 见稳重的儿子为了这事如此着急,许氏不由叹了口气。 她以为那欣儿娘亲的身份上不得台面,所以儿子才不敢提,这都怪沐氏,若她能拢住儿子的心,何至于让他被外头乱七八糟的女子迷惑! 她疼爱儿子,自然不舍得多苛责,看了看儿子道: “那你可想过沐氏那边怎么办?你回来后,定会与她有自己的孩儿,她怎会全心全意对待一个养女?” 娄鹤筠脸色沉了沉:“既然如此,那就不让她生下孩儿就是!” “那怎么成!” 许氏一下子着急起来,“儿啊,若欣儿是个男孩也就罢了,你不能为了欣儿不要嫡子啊!那我们娄府岂不是要断了香火?” 娄鹤筠垂下头,不想让母亲看到自己眼中的痛苦。 他害了曼娘,不能给她名分已经够自责的了,他想把这份感情弥补在欣儿身上,更是不想让任何女人生下他的孩子,分走他对欣儿的宠爱。 他只能对许氏安抚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还是先把欣儿接回来更重要。” 许氏知道二儿子抵触沐氏,当初若不是看沐云书嫁妆丰厚,她也不会同意这门不匹配的婚事。 儿子已经为这个家牺牲太多,她不好再逼他,实在不行,就以沐氏无法生育为由,给鹤筠寻几个贵妾,生下儿子,也是娄家香火! 是沐氏无法生育,旁人说不出娄家的错处,难道沐氏还有脸到处说鹤筠不愿碰她么! 心里有了盘算,许氏才点头道:“放心好了,欣儿是我的孙女,她那么乖巧可爱,我怎会舍得她流落在外!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两日后你带着沐氏出门就能遇到欣儿了!” 提到女儿,娄鹤筠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欣儿很像曼娘,是个懂事单纯的孩子。 许氏叹了口气,叮嘱道:“既然欣儿娘亲已经去了,也算是省去了一个麻烦,她是你亲生女儿这件事你要烂到肚子里,不能叫任何人知道!” 娄鹤筠明白母亲的顾虑,欣儿五岁了,可他与沐云书成亲才四年,若被人知晓他未成亲就有了孩子,向圣上参他一本作风不检,他以后的升迁路就难上加难了。 “儿子知道轻重,绝不会让人知晓的!” 许氏放心地点了点头,瞧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才意识到没人过来请她用晚膳。 这些事情以前都是沐氏张罗的,所以她完全没有操心。 将迎春招了过来,许氏带着几分怒意地问道:“怎么回事?晚宴还没准备好么?” 迎春哪里知道晚宴的事情,尴尬地看了许氏几眼,回道:“奴婢不太清楚,奴婢这就去瞧瞧!” 许氏不耐烦摆了下手,叹气道:“真是什么事都要叫我操心!” 听了这话,娄鹤筠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心疼起母亲的操劳。 没多久,迎春便折返了回来,朝着许氏福身道: “夫人,大厨房那边没有听到信儿,所以都没敢动,奴婢已经叫他们准备,估计要迟一些了。” 府里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因为许氏肠胃不好,所以到了时间,晚膳就已经摆到桌面上了,何曾让许氏催促过。 今日晚了这么多,还没人报信,许氏气恼地对娄鹤筠埋怨道: “瞧瞧你这媳妇,我真是一点也指望不上她!” 娄鹤筠脸上也满是冷意,已经没有让她做什么了,帮忙安顿下家中饭菜她怎都做不到? “算了,你也莫要怪她了!”许氏又找补了一句:“估计因你回来,她这才高兴的乱了分寸!” “母亲,您就不必替她说好话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 娄鹤筠说着,温润的面庞上竟闪现出一抹复杂的恨意,但很快,他就将这情绪掩盖住了。 “也不必太麻烦,让大厨房简单做几道菜便是,外头受着灾,咱们府里估计也不好过,能省一点便是点吧!” 这是许氏今日第二次听到大奉受灾的事,她本想说什么灾不灾的,咱家不差那个,可又不想让儿子知道这些年家里都是靠沐云书那几间嫁妆铺子在贴补,就把话咽回了口中。 第十三章 再相见 许氏觉得,沐氏的铺子能在京都赚钱,都是依仗她儿子在做官,如果没有她的儿子,陇西人怎么可能在京城站住脚跟! 这么算来,那铺子赚的钱都等同于是她儿子赚的,那女人根本就没做什么! 如此想着,许氏心中又舒服了一点,对迎春道:“叫人把晚膳摆到海棠院吧!” “是!” 娄鹤筠扶着许氏来到了海棠院的前厅时,娄家族人已经都到了。 除了娄鹤筠几兄弟,还有其他几房叔伯。 因为都是自家亲戚,并没有用屏风隔开男女席,只在大堂里并排摆了三个紫漆描山水纹大圆桌。 人们各自落座,丫鬟们在后侧摇着大蒲扇,金漆青龙八窍香鼎里还焚着上等的千和香,令人心旷神怡。 不过娄鹤筠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只觉得哪里都不如家里舒适。 又过了一会儿,十几个穿着水绿丝绸裙的丫鬟鱼贯而入,一道道精美的菜品摆到了圆桌上,娄鹤筠这才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若他没瞧错,桌子上那道鱼脍用的是齐州的鲈鱼,他在齐州几年,只有在当地豪绅的宴会上用过几次,没想到远在京都的家中竟能吃上鲜美的鲈鱼! 娄燕婉看着二弟皱眉盯着那道鱼脍,笑道: “二弟,你在齐州几年,不知道口味是不是变了,这道菜可是母亲特地命厨房给你做的!还有你尝尝这个连福肉海参,这是大姐姐给你带来的!” 听母亲和大姐姐如此惦念自己,娄鹤筠又红了眼,“叫母亲和大姐姐费心了!” 一旁的娄珏垂下头,掩盖住了眼中的讥讽。 许氏只管吩咐,哪会管求来这一条鲈鱼有多不容易,还有他们的好大姐,不过是拿了几条快变质的豚肉,却说得好像这一桌子菜,都是她带来的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娄三郎娄凤鸣突然“呸”了一声,然后恼怒地摔了一下碗筷。 许氏吓了一跳,嗔道:“凤鸣,你这是做什么?” 娄凤鸣将手拄在岔开的双腿上,拧着眉头看着那道鱼脍,“母亲,您自己尝尝,这鱼什么味儿?” 楼三郎被娇惯坏了,也不分什么场合,只要他不开心,肚子里的话就藏不住! 娄鹤筠不满地看了一眼三弟,正想教训他一句,却被母亲许氏给拦住了。 “好了好了,今天好日子,谁都不许给我动怒,惹我不高兴!” 说着,她让丫鬟给她夹了一筷子鱼,捏着袖子将鱼送入口中。 鱼肉一入口,许氏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拿着帕子将鱼肉吐了出来。 “的确不新鲜了!” 娄鹤筠刚刚已经吃过了,并没有觉察哪里不新鲜,复又夹了一筷子入口,仍然觉得鱼肉没有问题。 他哪里知道,娄府人的嘴,早就被养刁了。 不仅鱼不新鲜,几道奶制品也没有从前鲜香,娄凤鸣气得差点砸了碗筷。 许氏的脸色也很难看,若是平时也就算了,今日还有其他的娄氏族人在,娄家竟拿出这样的饭菜宴客,让她的脸往哪里放! 大女儿说得没错,这人真是不管不行,她“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到桌子上,对迎春道: “沐氏人呢?到底上哪里去了?已经开了席也不见人,教了她几年的规矩怎还教不会?” 迎春吓得一抖,立即道:“奴婢,奴婢这就派人去寻二少奶奶!” 许氏这话,才让众人发现沐云书不在场。 夫君回来也不知道伺候在侧,几个伯伯辈的长辈眉头紧锁,对沐云书这种不懂规矩的行为十分不喜,一个劲摇头。 几个婶子甚至在许氏耳边道:“也就是你这般好脾气,纵得她这般无礼,这若是我家儿媳,定让她跪上几日佛堂让她长长记性!” “商女本贱,当初我就说不该让鹤筠娶个商户女,你们不听,现在知道媳妇的教养和出身有多重要了吧!” “哎,沐氏还没怀上娄家子嗣,以后若生下孩儿,可要好生管教,莫把孩子养歪了才好!” 这些斥责声让娄鹤筠的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脸上更是火辣辣,羞愧得不行。 而一旁的娄珏则是听得头上泛起了青筋,好几次想要开口,可身后的永仓一直紧紧拉着他的衣袖,提醒他言多必失。 过了一会儿,迎春小跑着返回,朝着许氏福了一礼,低声道: “回夫人……咱们的人出去寻了,打听了守城的兵卫,并没瞧见二少奶奶的马车!” “她没去接鹤筠?”娄燕婉吃惊地瞧过来,这怎么可能呢,那女人那么用心的打扮,不是为了去接鹤筠能是为了什么? 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是下午瞧见二少奶奶的马车从侧门回了,人应该就在府上。 这下子,所有人的脸色都很精彩。 人在府上却没出现,这什么意思?这不明显不把夫君和婆婆放在心上! 许氏觉得自己的地位遭到了挑衅,气道: “她是傻的么,没接到人不知过来问一问,只知道傻傻回院子里等!还不快派人把她叫来!” 许氏并不认为沐云书是不在乎娄鹤筠才没有到场,只以为沐云书不清楚晚宴设在了海棠院。 娄燕婉也是如此想,心里暗骂沐氏一根筋,怪不得弟弟不喜欢。 众人以为沐云书得了信儿会匆匆赶来,可过了好半晌,沐云书才带着两个丫鬟姗姗来迟。 跨入正堂,她便瞧见端坐在主位边的娄鹤筠,与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样,芝兰玉树,儒雅俊逸,可,这都是表象罢了。 可笑她被这表象迷惑了那么多年。 眼神从娄鹤筠的身上别开,没了温度和眷恋,连恨都觉得不值。 “母亲寻我可是有事?”她淡淡朝许氏行了一礼,声音平静得像深井里的水。 沐云书完全不像其他高门贵妇般腰如柳枝,皮肤白皙,但她气质沉稳,即便身材有些臃肿,也自带一种从容优雅,加上恰到好处的妆容和得体的服饰,让她看起来如夜中皎月,清冷高贵。 见到这样的沐云书,所有人都很诧异,褪去那套绛紫色的衣裙,她整个人年轻了不止十岁。 第十四章 反击 永仓担忧地拽了一下自家四爷,娄珏才紧张地别过眼,生怕被人看到他眼中的渴望和缱绻。 沐云书不是顶尖的美人儿,可他知道她的美不只是人们所能看到的,那是会叫人一点点陷进去,再难自拔的诱惑。 娄珏痛苦地咬了咬唇,他知道,即便那个人再好,也不是他的。 娄鹤筠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见到沐云书后只是皱了一下眉头。 沐云书与他记忆里不一样了,记忆中那个少女娇憨动人,眼里全是光彩,容色虽然不及曼娘,但也算出挑,可现在她不仅被养得胖了许多,眼神也越发像她那精明的父亲,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娄燕婉皱起一双淡淡的眉毛,没好气地道:“弟妹这话问的,难不成不知道二弟今日回府?你说寻你何事?” 沐云书缓缓挑起了眉头,那表情好像在说,哦,那又如何? “怎么,没有我在,夫君是不认得回府的门了么?” 娄燕婉实在没想到沐云书瞧见娄鹤筠会是这种反应,这女人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另一桌的三叔婶冷笑了一声,“鹤筠回来,你做媳妇的也不知在旁伺候,哪家媳妇像你这般,开宴了还要叫人去请,真是没规没矩!” 沐云书笑道:“三叔婶说得没错,娄府的规矩确实有问题,估计也没有哪家,夫君回府不告知妻子,所有人都知道接尘宴设在海棠园,可作为妻子的我却不知。” 这世上的规矩又不是给她一个人定的,她严于利己,别人只会利用这一点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娄鹤筠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没有给沐云书来过书信,他一直挂心着欣儿的事情,所以忘记通知她自己今日归府。 虽然不想亲近沐云书,但她终究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能给她感情,起码的尊重还是要做到的,于是他缓和了神色,对沐云书道: “是我的不是,我疏忽了,母亲事多,你也要多体谅,坐吧,一起用饭。” “这饭还怎么用?” 娄鹤筠想要息事宁人,可有人却不愿意。 娄凤鸣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已经皱成了一团,“二哥,这女人故意选了不新鲜的鲈鱼和牛乳给咱们吃,八成是想要害死咱们!这样不听话的女人就该吊起来打,打死了事!” 听到这话,沐云书觉得后脑上传来一阵痛感,临死前那窒息的感觉又涌上心疼,让她有些眩晕。 她忘不掉娄三郎拿着染血的棒子,站在许氏身边俯视她的表情。 娄珏发现沐云书脸色不好,放在身侧的手又握成了拳头,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想要上前询问,却又不敢,只能硬生生别过脸。 许氏顺势责备道:“也没叫你做什么,就让你选几条鱼,怎这点事都做不好?你是不是又贪图便宜,选了劣质的食材?平时也就算了,吃坏了鹤筠和诸位叔伯婶子,你担待得起么?还不端下去,换新鲜的拿上来!” 闻言,娄鹤筠眸光瞬间冷了几分,看来沐云书平时非但不尽心照顾母亲,还贪图小利,经常买不新鲜的食材回来,这女人竟这般对待他的家人,实在可恶! 翠玉气得脸都红了,许氏说得轻巧,什么叫只选几条鱼,这鱼一条就十几二十两,而且是长乐楼专供,因为二奶奶与长乐楼东家有些交情,长乐娄这才送来一条!只是放了半日,怎么就不新鲜了! 她正想帮沐云书分辨几句,却见沐云书像是以往一样,朝她摇了摇头。 以为二奶奶这又是要忍气吞声,翠玉心头窝火,却见沐云书嘴角含笑,看着许氏缓声道: “看来母亲是不满意儿媳准备的饭菜,儿媳知晓了,现在就把菜都撤了。” 沐云书看了一眼宝珠和翠玉,佯怒道:“还愣着作甚?母亲不满意,还不都将饭菜撤下去!”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立刻应了一声,上前将酒菜一道道放回食盒中。 见桌子变得空荡荡,许氏懵了,她只叫她将鱼换了,她怎么能将菜都撤走,那她们吃什么? 娄燕婉不悦道:“云书,母亲是叫你把鱼换了,你撤别的菜作甚?” 翠玉终于有了给沐云书分辨的机会,立即屈膝道:“这些酒菜都是二少奶奶亲自出去采买的,怕是都不够新鲜,二少奶奶怕吃坏了大家她担待不起,所以只能让奴婢们撤下来!” 听着丫头竟然不留脸面地把实话说了出来,娄燕婉瞬间恼羞成怒,“贱丫头,你胡说什么!这酒菜哪里都是沐云书置办的!” “翠玉,不得造次!” 相比起气急败坏的娄燕婉,沐云书就淡定了许多,她柔柔地嗔了一眼翠玉,“我都忘记了,那盘联福肉海参中的豚肉是大姐姐带来的,这肉应该没有问题,你们还不赶紧拨出来给大家吃!” 翠玉忍着向上勾的嘴角,连连点头,“是,奴婢一定仔仔细细地挑,绝不浪费大姑奶奶的心意!” 两个丫头动作很麻利,很快将挑好的豚肉放在了圆桌中间。 看着那半盘豚肉,许氏尴尬得脸都扭曲了,以前她叫沐云书做什么,沐云书就会做什么,从来不敢忤逆,现在怎么敢跟她玩起阳奉阴违! 娄鹤筠更是一脸呆滞,这些菜难道不是大姐姐和母亲准备的?只有这半碟带着腥臊味儿的豚肉是大姐姐拿来的? 许氏见族亲们脸色都不太好,只觉脸面尽失,可沐云书说得是事实,再争执下去只会更丢人,只能咬着牙道: “不新鲜的东西拿下去也好,沐氏,你现在就去长乐楼再点上几桌酒菜,要选最好的席面,让他们赶紧送过来!” 听许氏竟又吩咐二奶奶花银子去定席面,翠玉和宝珠心口又堵上一口浊气,不由担心地朝沐云书看了过来。 可即便许氏如此过分,沐云书却依旧未恼,顺从地应了声“是”。 只是她刚要转身,又停住了脚步,为难地看向许氏,“母亲,您和大姐姐争相给夫君办接尘宴,那这帐是记在您的头上还是记在大姐姐头上?” 第十五章 妻唯娶云书 “凭什么记在我头上!”娄燕婉瞬间就急了眼,永乐楼一桌饭菜,没有大几十两下不来,她凭什么掏几十两给这些人吃饭! 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话说的太急,把她心里的想法表露无遗,族亲们和二弟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我……我没有旁的意思,是二弟的接尘宴,我怎好出风头!” 娄燕婉慌忙解释了一句,这帐要是记到她头上,她回府后夫君怕是会打死她! “哦,大姐姐这般说我便知晓了,这帐是记在母亲头上对吧!”沐云书一脸真挚。 “我……”娄燕婉想说这不是她的意思,可她害怕一松口,长乐楼真的会来蔡府结账,最后硬生生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许氏见女儿将事情推到她头上,眼角都忍不住抽动起来。 沐云书可没有等许氏找出推脱的理由,看了一眼宝珠和翠玉收拾好的饭菜,说:“母亲说夫君喜欢吃鱼,记得多求几条。” 宝珠努力压着往上翘的嘴角,面露难色地道:“可这鲈鱼难求,奶奶您守了大半日才求到,而且府上没有冰凌,拿回来恐怕也会叫人说不新鲜,说咱们故意买廉价的东西回来,请二奶奶责罚,这差事……奴婢是怕办不好……” 翠玉也应和道:“二少奶奶,不然咱们还是看看夫人如何办吧!” 沐云书看来一眼两个机灵的丫头,笑道:“瞧我,真是糊涂了,你们说得对,我不该这般冒进,应该跟母亲学着些。” 说完,她嫣然一笑,端端正正给许氏行了一礼,“那就劳请母亲出面了。” 她的笑容很浅,却如江南春雨,似乎带着沁人心脾的兰香,却能把人堵得心头发慌。 众人都看得一怔,这个成天愁眉紧锁的木头,什么时候也会笑了! 而这个时候,娄鹤筠也终于明白过来,这鱼并非廉价货,而是府上没有冰镇着,所以没有之前新鲜了。 这也很正常,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有额外的冰用来镇鱼,镇过鱼的冰会有腥味,不能再用,那也太浪费了! 还有,他也没想到这些东西都是沐云书张罗的,他还以为这女人贵小姐当惯了,只会在府里养尊处优。 许氏早被气得嘴唇都紫了,让她给长乐楼结账,已经是挖她的肉,还要让她亲自去长乐楼求菜,她可是六品命官的娘亲,怎么能做这种丢人的事! 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但怕在外人面前坏了形象,只能咬着牙道:“算了,这么晚了,就别折腾了,把菜摆回来,今日就先凑合用一顿,下次你做事注意着些!” “这怎么行!上次的荔枝隔了夜,三弟吐了半宿,您怕三弟出事,叫儿媳在佛堂念了一夜的经!这次若再出事,那儿媳就是知错不改,让我跪几夜都无法赎罪!” 沐云书眼里含上盈盈泪意,好像真的吃一堑长一智了。 这是许氏给她立的规矩,许氏若说不对,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娄凤鸣也闹了起来,摔着碗碟气道:“我不吃这些鬼东西,都给扔出去,你现在就去长乐楼让她们做一桌全鱼宴,现在就去!” 听小儿子吵着要点全鱼宴,许氏心都在滴血,拉着娄凤鸣劝道:“凤鸣,今日就算了,你二哥赶了一路,已经乏了,等长乐楼将饭菜送来不知要何时,还是改日再说吧!” “加些银子就是了!今儿我可是推了饭局才回来的,不是看在二哥的接尘宴我才不回来!” 娄凤鸣一脸的理所当然,把凳子一踢,“你们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就走了,给我一百两银子,我去跟常公子他们打骨牌!” “一百两?”娄鹤筠惊了,他的俸禄一年也就一百两,三弟哪里来的底气,一开口就要一百两! 他刚想怒斥三弟几句,竟见母亲扶着额头,朝一边歪了过去。 “母亲!”娄鹤筠惊呼了一声,哪还顾得上娄凤鸣,立即去扶晕倒许氏,眼里满是担忧。 许氏按了按眉心,费力地喘着气道:“没什么……老毛病了,躺一会儿就好了!” 娄燕婉最了解母亲,知道她是装的,心道还是母亲高明。 她锁起一对儿愁眉,满脸哀怨地道:“什么没什么?母亲您就别硬撑着了!” “母亲病了?到底怎么回事!” 瞧见许氏痛苦喘息的样子,娄鹤筠急坏了,之前没听说母亲生病了,这么大的事母亲竟瞒着自己,定是怕自己忧心分神吧! 娄燕婉在旁抹着眼泪儿:“大夫说母亲这毛病要好好静养才能好起来,可母亲就是不听,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不病倒才怪!也没个尽心的人在母亲跟前伺候,还总用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给她添堵,母亲怎么能好起来呢!” 这话再明白不过,是在责怪沐云书没有做到儿媳的责任,一顿饭也要闹得鸡飞狗跳,让母亲上火。 许氏责备地看了娄燕婉一眼,“你跟鹤筠说这些做什么,我累一点苦一点也没关系,谁叫我是当娘的!” 娄鹤筠听了这话,看着沐云书的眼神更添了几分冷意,“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请大夫?” 沐云书以为心死了,就不会再痛,可脑海里还是会浮现出少年曾经的那句话。 他说:官必至宰相,妻唯娶云书。 他是何时变的,还是那时的一脸的真挚和迫切都是演出来的? 虽无留恋,却还是觉得窝囊,这竟是她不顾父亲反对选中的男子! 沐云书紧了紧袖子里的手,对两个丫头道:“去请大夫吧!” 翠玉看着沐云书,心疼的要命,可她知道若她不去请大夫,明日就会传出她们奶奶苛待婆母的流言! 大奉律例,不敬公婆,轻则杖责二十,重则徒三年,且女子娘家也会受牵连,给婆母请大夫,奶奶不能拒绝。 翠玉正想着,要不要请个赤脚郎中回来,胡乱给许氏开些药时,就听沐云书轻声道:“去秋华巷请葛老大夫,别人的医术我信不过!” 葛老大夫是京都十分有名望的大夫,医术高超但脾气很差,听闻年少时就考进了太医院,但因为这臭脾气,被同僚排挤出了太医院。 虽不再是太医,但并不影响他的名气,想请他瞧病并不容易。 许氏听沐云书派人去请葛老大夫,知道沐云书这是被她拿捏住了,嘴角轻轻扬了起来。 她病了,那就说明是沐云书这儿媳没有尽心照顾,是她不孝!鹤筠知道她不孝,怎么可能会亲近她,喜欢她! 第十六章 重疾 许氏也不害怕被大夫瞧出她是装病,说来她这病也不完全算是装的。 最近一段时间,她确实有些不舒服,总是头昏眼花的,想是夜里着了凉,本打算过两日找个大夫把她这病说得种一些,好让儿子心疼她,不想这会这病倒是派上了用场。 沐云书今儿闹着一出,不就是想在儿子面前邀功么?她必须要让沐云书知道,鹤筠有多么孝顺她,想留在娄府,留在鹤筠身边,就得学会听话! 娄鹤筠的确很担心许氏的病,已经没心情再用饭,叫人扶着许氏进了内室。 发生了这样的事,族亲们也不好继续坐着,无不装作担忧的样子,围在许氏左右询问她的病情。 唯有沐云书笔直站在远处,好像这一切与她无关。 娄鹤筠脸色越发沉冷,忍不住走到沐云书身边,责问道: “我将母亲交给你照顾,你竟然让她劳累到病倒,还不知给母亲请个大夫调理,你就是这样照顾母亲的?我不求你如其他人一般知书达理、柔顺体贴,只希望你能照顾好母亲,为何这点事情你都做不好,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沐云书才缓缓抬起头朝娄鹤筠看了过来,那如同孤月般清冷的眸子写尽了嘲弄。 失望么?她已经记不清前一世从失望到绝望她经历了多少,但她知道,她一定会把这些痛慢慢还给他。 娄鹤筠没有见过沐云书这样的眼神,从前他能感觉到,她看着他时,满眼都是爱慕和依恋,可现在,那种感觉竟然没有了。 是因为分别太久而生疏了么?还是说她又在算计什么?总之沐云书现在的这种眼神,让他感到极为不适。 “我在与你说话,我看着我作甚?母亲操劳一生,我只想让她过上好日子,你既然与我成亲,就该尽一个妻子的本分!” 娄鹤筠不自觉又将语气加重了几分,他心里乱糟糟的,只能用这种办法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沐云书并未生气,只浅浅勾了勾唇,“夫君还真是辛苦,不知道想让多少个人过上好日子!” 娄鹤筠被沐云书说得一怔,随即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脖根竟涨红起来。 因为他想起曾经到沐家提亲时,他对沐父保证过,一定会让沐云书过上好日子! 可他已经很努力了,若不是为了这个家,他怎会到那么苦的地方任职!她留在京都难道不是好日子?不然短短几年工夫,沐云书怎会长胖了这么多,还不是因为心宽才会体胖! 真正过苦日子的是曼娘,在寺里粗茶淡饭,孤苦无依,可他现在却没办法接她回来,为他吃苦的人,只有曼娘。 心中虽然对沐云书万分不满,但娄鹤筠自持君子,还是将话忍住了。 夫妻俩人相顾无言,气氛比陌生人还要尴尬。 过了一会儿,葛老大夫就被翠玉领进了门,娄鹤筠朝葛老大夫作了一揖,道: “这么晚请您过来,实在是打扰了,我母亲突然头晕,麻烦您老给瞧瞧到底害了什么病!” 葛老大夫皱眉看了娄鹤筠一眼,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过头看向沐云书,口气不善地道:“丫头,你急匆匆请我来是给别人瞧病的?” 沐云书朝葛老福了一礼,“是给我婆母,她突然病倒,情况有些紧急。” 葛老摇了摇头,一脸的失望,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背着药箱进了内室。 娄鹤筠以为葛老大夫不高兴,是因为沐云书这么晚了去请他,皱眉对沐云书道: “等会儿你多给葛老赔几句不是,让他尽心给母亲瞧病。” 心中挂念许氏的情况,娄鹤筠不再理会沐云书,提着衣摆大步进了内间。 葛大夫此刻已经拿出了脉枕开始为许氏诊脉,半晌后,老大夫皱着眉头将手指松开。 娄鹤筠看着大夫的表情心头一紧,忙开口问道:“葛老,我母亲的病可严重?” 葛老大夫用手指捻着胡须,眉头都打成了一个结,只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严重。” 听到这话,许氏的心也提了起来,顾不得装了,着急地看着葛老大夫道:“严重?那我是得了什么病啊?大夫,要怎么治您尽管说,是要卧床还是要进补?我现在就叫人去保信堂取人参!” 葛老大夫看着许氏这胆小惜命的样子,厌恶地朝后撤了撤身子,从嘴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休息?进补?你再休息,再进补,这条命就不用要了!” “什,什么意思?” 不只是许氏,众人都有点糊涂了,生了病难道不休息?不休息怎么会好起来呢? 娄鹤筠有些不满葛老大夫的态度,怎么说他也是朝廷命官,但母亲的病更加重要,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葛老,麻烦您把话说得清楚些,我母亲到底得了什么病?” 葛老也不再绕弯子,淡道:“富贵病!吃得太多,动得太少,进补过盛,积聚于肝导致目花头晕,简而言之,就是什么都不操心,享福享得太多,需要忌馋、忌懒,这病才能慢慢好起来。” 这话让许氏的脸都绿了,这葛大夫不是变相在说她又馋又懒,只吃不动! 看着几个妯娌在一旁忍笑的样子,许氏简直难堪到了极点。 她强忍着怒意对葛大夫道:“哪有人得什么富贵病!大夫您是不是看错了!” 葛老本来脾气就不好,被许氏质疑,脸色更加冷了。 “夫人若是不信老夫的诊断,再请别人来看就是,不过不管夫人折腾多少次,这病就是这么来的,也只能这么解!” 说着,他站起身,将脉枕收入药箱里,作势要走。 娄鹤筠震惊在母亲的病因中,回过神见葛大夫要走,忙走上前挽留道: “葛老息怒,我们……我们只是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病,您……您要不给留张方子吧!” 葛老虽然生气,但已经跑了一趟,还是要给云书丫头这个面子。 于是冷着脸坐下来急书了一张方子递给了娄鹤筠,提起药箱时瞥了沐云书一眼,叹道: “该多多休息的那个人是这位奶奶,若不好好保重身子,身子迟早会垮掉!” 第十七章 真是无知且话多! 葛老大夫话音一落,那边娄燕婉就嗤笑了一声。 “你这老大夫到底会不会瞧病?沐氏这身形还用得着休息?你是不是把我母亲和她的病症说反了?” 葛老大夫恼道:“这位夫人这么懂,要不你来开方子?真是无知且话多!” 一句话怼得娄燕婉难堪至极。 葛老大夫不屑多看娄燕婉一眼,只对娄鹤筠道:“二少奶奶这是过劳导致的脾虚之症,寒湿困脾,色憔虚肿。娄大人若不信老夫的诊断,再请他人看过便是,老夫能力有限,就不多留了!” 说着,他朝娄鹤筠拱了拱手,但却没有移步离开。 娄鹤筠并不知道葛老这是什么意思,只能尴尬地说了几句客套话。 一旁的娄珏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半晌后走上前对娄鹤筠低语道:“二哥,诊金!” 娄鹤筠瞬间红了脸,从前他只管在前头走,自有人为他花银子,没想到今日竟没人管大夫的诊金。 他死死捏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这才吩咐下人拿了银子过来,交给了葛老大夫。 葛老走后,卧在床上的许氏竟哭了起来,她哪有脸承认自己是又懒又馋才得了病,拉着娄鹤筠说葛老信不得,定是被人买通来污蔑她的。 这回娄鹤筠倒是没有信许氏的话,葛老什么脾气京都的人都知道,若这么容易被人收买,当初也不会被赶出太医院了。 看着流泪的许氏,娄鹤筠五味杂陈,回来不过一个时辰,他却觉得好多东西都颠覆了他的认知。 可他想到母亲前半生辛苦,享受几天好日子也没什么错,便耐下性子,在床边好一阵劝抚,好像已经忘了葛老说沐云书身体抱恙的事情。 唯有娄珏心中惦记,走到沐云书不远处,关切地看了沐云书一眼,但又担心这一眼会给沐云书带来麻烦,很快垂下头,低声道:“二嫂……也要保重身体。” 这话声音极小,若不是沐云书站在跟前根本没办法听到。 沐云书愣了一愣,浅笑朝娄珏点了点头。 娄家这一窝子财狼,也就只有这个少年是有心的,不过前世她们接触的并不多,娄鹤筠调回京城后不久,娄珏便离开京城去陇西求学,后来一直在外头做官,再没有回到京城。 人虽然没有回来,但逢年过节都会派人送东西回来,礼物虽不贵重却很实用,这份心意她是记得的。 今日许氏丢了大脸,不想让族人们看她的笑话,便让娄珏送族人都离开了。 将人们都送走后,娄珏才站在海棠院外,痴痴的望向那个他根本看不到的人。 他从没有那一刻如此羡慕二哥,若他可以早生几年该多好,若他早生几年,去陇西求学遇到她的人会不会是他? 跟在娄珏身后的永仓见自家少爷又失落起来,便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永仓叹了口气,虽然同情少爷,但这事可不兴被人瞧出端倪! 他低声劝道:“爷,奴才瞧二少奶奶今天好像不太一样了,要是以往,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二奶奶怎么可能把接尘宴的酒菜全撤下去让夫人难堪!奴才觉着,二少奶奶以后不会再受委屈了!” 娄珏回想今日发生的事,眸子里竟染上了几分笑意。 这一切都是她算计好的吧?她从不是个愚蠢的女子,只是甘愿为家人牺牲罢了。 娄珏回头朝海棠院瞧了一眼,对永仓道:“你明儿一早就去把这个月的香、布、银碳这些东西都领了,能多领点就多领一点!” 永仓糊涂了,从前四少爷不愿意多拿家里一分一毫,管事那边送来分例,他都想办法送回去,若银子不够用,他也不怕被人笑话,偷偷帮人抄书攒钱,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仅让他去领东西,还要多领一些! “爷,你不是说二少奶奶撑着这个家辛苦,你帮不上她也不能拖累她么?” 娄珏笑了笑,眉毛舒展开,乌木般的眼眸中带着让人察觉不到的一丝缱绻。 “别问了,我叫你这么做,你照做便是!” 永仓不敢再问,忙点头应了声“是”。 …… 海棠院里的人已经散了大半,娄燕婉也寻了借口,躲掉了给母亲伺疾。 许氏看着二儿子眼底的乌青,心疼地道: “你快回去歇着吧,让你媳妇留下伺候就行,你赶了多日的路,可不能再累着了!” 伺候婆婆是儿媳应该做的,可娄鹤筠想着葛老的话,终究是没好意思让沐云书留下。 “儿子不累,等您吃了药,我看您歇下再回。” 许氏也没再劝,便靠在软枕上,问起他这几年在齐州府的事。 娄鹤筠简单说了,对自己修桥被上面褒奖一事颇为自豪。 许氏也听得起劲儿,一直夸赞儿子能干,以后必定大有作为。 母子俩聊了一会儿,海棠院的几个大丫鬟就鱼贯走了进来。 打头的丫鬟托盘里盛放着药碗,后面几人竟拿着各色蜜饯。 娄鹤筠见到那些零嘴儿,惊得嘴巴都有些合不拢了。 他以为葛老的话太过夸张了,宫里的贵人那么好的日子都没得什么富贵病,她母亲怎会得上那种病。 可见到这些堆满了盘子的蜜饯,他才意识到葛老似乎没有开玩笑。 “母亲,葛老说这些甜食和油腻的东西您不宜多食。” 许氏嗔了娄鹤筠一眼,“母亲活了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过吃东西能把人吃坏的!我都说了,那大夫根本就是个庸医,你莫要听他胡说八道!” 许氏这般说,娄鹤筠都不知道该如何劝了,他朝沐云书看过来,希望沐云书能帮着劝几句,可沐云书却没有开口。 前世,许氏因为暴食得了一身的病,她劝过,拦过,可许氏却对外说她苛待于她,连她吃点东西都会不悦,让许多人认为她是虐待婆母的恶媳。 如今,她想吃什么她都不会拦着,让她好好享受一下病痛的折磨。 替许氏操心的事情,就让娄鹤筠自己体会吧,他会尝到其中乐趣的! 娄鹤筠果然没能劝动许氏,只能让她吃了几块蜜饯,等许氏又躺下了,他才站起身对着一旁的庶妹娄晴道: “小妹,今日你留下来照顾母亲吧,有什么事让吴妈妈去前院寻我!” 娄晴是一百个不愿意,自从沐云书进了门,这种事就不用她来做了,为何今日又要她来给嫡母侍疾? 嫡母有多么难伺候,她从前是经历过的,娄晴满眼乞求地看向沐云书,低低唤了声“二嫂……”声音里带着怯,听上去很是可怜。 这是娄晴的惯用伎俩,因她是不受重视的庶女,沐云书对她颇为照拂,能代劳的,她都会为这小姑子撑下。 可谁能想到,娄凤鸣最后砸向她的根棍子,就是娄晴递过去的。 沐云书没有理会娄晴的求助,这让娄晴有些不可思议,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娄鹤筠已经皱眉朝她看了过来。 娄晴不想让二哥看穿自己有躲懒的心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应下了。 将许氏安顿好后,娄鹤筠这才与沐云书离开了海棠院。 夜已深,微风将回廊里的灯笼吹得轻轻晃动,惊起了栖在枝头的几只鸟儿。 两人沉默地走在青石小路上,直到分叉口,娄鹤筠才停下了脚步。 从海棠院出来,娄鹤筠以为沐云书一定会想办法邀他去舒云院,他在考虑要用什么理由拒绝她。 他甚至连在齐州救水灾时伤了根本,不能行房的谎话都想出来了,正等着寻找时机与沐云书说,可一路走来,沐云书一句话也没有说,好像根本不关心他晚上要宿在哪里。 为什么会这样?四年来她每月都会给他寄书信,信上都是些没有意义的琐事,但她还是能写上好几张纸,现在他回来了,她却没有任何话要问了么? 娄鹤筠心情变得有些烦躁,见自己停下来沐云书也没有回头,愠声道: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么?” 沐云书觉得可笑,前世她什么事都想与他分享,他冷了、热了、渴了、累了,她都会心疼询问,可娄鹤筠见到她就躲,好像她是什么瘟神。 如今她没话要对他说,他反倒询问起来。 她朝娄鹤筠福了一礼,淡淡道:“确是有一件事要与夫君商量。” 第十八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娄鹤筠在心里哼了一声,他就知道沐云书在装腔作势,给了她竿子她就会顺杆爬,竟开始懊悔刚刚多嘴问了那么一句。 不料沐云书却是道:“葛老刚刚的话夫君也听到了,妾身的确觉得最近身体不大好,应是没办法伺候夫君了,所以烦请夫君这些日子留在青鹤园吧,妾身会选几个得力的丫鬟去青鹤院伺候你。” 娄鹤筠怔了怔,没想到沐云书非但今日没请他去她的院子,还直接给他安排到了青鹤院,那是离舒云院最远的一座院子,这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欲情故纵么? 被这女人往外推,娄鹤筠莫名觉着有些羞恼,冷道: “我公务繁忙,本也没打算住进舒云院,那就住在青鹤园吧。” 不用与娄鹤筠周旋,沐云书只觉轻松了不少,脸上那假笑竟真切了一些,“那妾身不打扰夫君了,妾身告退!” 说着,她没有任何眷恋,转身就朝舒云院走去。 望着沐云书离去的背影,娄鹤筠深深皱起了眉头。 他身边的小厮满福见自家爷不高兴,上来劝道:“奶奶估计因为您没告诉她归期,跟您耍小性子呢!爷要不要哄一哄?” 娄鹤筠眉头的川字更深了,“哄她只会纵得她更加小家子气!我那么多正经事要做,怎会顾得上这点小事!不必理她,叫她自己想通才行!” 满福称了声“是”,也觉二少奶奶会想清楚自己没有闹脾气的资本,过不了多久过来寻爷了,于是不再多话,跟着娄鹤筠回了青鹤园。 次日,沐云书以养病为由,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嫁入娄府近四年,这是她第一次睡懒觉,第一次没有早早去给许氏请安。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许久没有睡得如此安稳了,不必惦记这个,想着那个,只觉身心都舒畅起来。 帘子被人轻轻挑起,宝珠小心翼翼地露出了小脑袋瓜,见沐云书已经醒了,她才敢端着水盆走进来。 “奶奶,您今天气色好多了!” 沐云书起身坐到铜镜前,果见那浮肿的脸有了些许缓解。 宝珠将打湿的热毛巾递给了沐云书,认真地道:“葛老说得没错,您是该多休息了!” 这一次,沐云书没有忧心忡忡地推辞,而是颔了颔首,“我会!” 宝珠见沐云书能为自己着想,真心地替她开心,一边为沐云书挽发,一边笑着道:“奶奶,您不知道,今儿一早府里可热闹了!” 沐云书透过铜镜朝宝珠宠溺一笑,“别卖关子了,发生了何事?” 她知道自己放手后,娄府那些人定不会让她失望,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热闹看了。 宝珠口气轻快地道:“是三爷,昨儿咱们把冰都抬走了,三爷房里没了冰,夜里热得睡不安稳,闹腾一晚上,今儿一早就跑到夫人那里去闹,夫人说头痛,说这些事都是您管着的,三爷就跑到咱们院子里来,嚷着要见您!” 沐云书扬起秀眉,她竟然睡得这么沉,完全没有听到院子里的吵闹声。 宝珠看出了沐云书的疑惑,笑着道:“奶奶别担心,三爷已经走了!” “走了?怎么这么容易就走了?” 第十九章 有什么事不一样了。 宝珠笑着回道:“翠玉见您睡着,怕三爷惊了您,就跟三爷说您病了,暂时管不了府里的事,还跟三爷说您抬走冰凌也是迫不得已,将昨日大姑奶奶要走铺子的事儿跟三爷说了!” 沐云书弯了弯唇,宝珠和翠玉都很聪明,不用她多说什么,她们就能理解她的意思,把事情做得很好。 娄凤鸣早就被许氏给宠坏了,那就是个混不吝,根本不讲道理,谁叫他不好过,他就会叫谁不好过。 这样的性子倒是也好利用。 被翠玉这样一点拨,娄凤鸣便会认为是娄燕婉让他用不到冰的,他可不会管娄燕婉的目的是什么,只会去找娄燕婉的麻烦。 “他去蔡府了?”沐云书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您怎么知道?”宝珠惊得将一对圆圆的眸子瞪得更圆了,回道: “您猜的没错,三爷得知没了铺子,娄府以后就用不到冰了,气哼哼跑去蔡府闹了!听说大姑奶奶一开门,三爷就给她泼了一桶泔水,还骂大姑奶奶不要脸,嫁出去的女儿天天惦记娘家的东西,拿着半条馊肉哄二哥,觍着脸说宴席都是她置办的,其实隔三差五来娄府打秋风!还骂蔡府自己没本事,竟怂恿儿媳到娘家要东西,让大姑奶奶将铺子吐出来。” 沐云书失笑,这的确是她这小叔子能干出来的混事。 对付无耻的人,那就需要给她找个更加无耻的人才行。 宝珠也笑:“听说三爷骂得可难听了,把蔡府老太太气的差点背过去,周围还围上来不少百姓,大姑奶奶想解释,可不好说要铺子是要拿去走后门的,被三爷骂得直跳脚,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后来被气得直哭,场面更乱了!” 沐云书并不惊讶,似乎这情形早在她意料之中,“娄燕婉拿了什么打发娄凤鸣?” 宝珠又张了张嘴,她还没有说后面发生的事情,二少奶奶怎么就知道大姑奶奶没有归还铺子的事! 她回道:“奴婢听说大姑奶奶被三爷给吵怕了,求了她的婆母给三爷抬了一箱子冰,还塞给三爷一些陪嫁首饰,这才将三爷打发走了。不过周围许多百姓都瞧见了,大家伙今儿茶余饭后可有的聊了!” 虽然让大姑奶奶吃了瘪,宝珠心里很解气,可想起娄燕婉昨日跟娄鹤筠邀功的样子,她又忧心道: “奶奶,三爷也没能把铺子要回来,您真的要便宜大姑奶奶?奴婢总觉着大姑奶奶不会那么好心地帮二爷!” “不急,”沐云书将一旁的账本拿起来翻看,淡道: “这个铺子给她带来的麻烦还只是个开始而已。” 这辈子的时间都是赚来的,她可以跟她们慢慢玩。 看了一会儿账册,沐云书将视线定在账册里的一行字上。 看见那行字,她平静的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咸宜庵……” 是大嫂楚曼娘现居的地方。 娄家大爷在战场失踪,楚曼娘就以为夫祈福为由,住进了咸宜庵。 现在想来,应该是得知自己怀了娄鹤筠的孩子,怕事情藏不住,所以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孩子生了下来。 不必伺候婆母,还能博得深情的好名声,真是一举多得。 可笑她嫁进侯府后,每月都给咸宜庵捐不少香油钱,只因娄鹤筠说这样可以保大哥平安归来。 当时她还觉得夫君重情,每月都会超出分例地给咸宜庵捐银子,哪里知晓这些钱并不是祈祷娄大爷早日归来,而是养着楚曼娘,让她不必吃苦受罪。 沐云书自嘲地笑了笑,将账本轻轻合上,“宝珠,这个月把给咸宜庵的香火也停了吧!” 宝珠意外地朝沐云书看了过来,不解道:“奶奶,您不是说其他银子可以省省,这个银子不能省么?而且……而且这银子要是停了,万一大爷那边传出什么噩耗,夫人定会拿这事跟您闹的!” “心诚则灵,佛祖看得是心不是银子,大嫂那么诚心,定会感动佛祖的,佛祖若是没被感动,只能说明她的心还不够诚,母亲若不愿意,自己从公中出银子便是,这钱,咱们不花了!” 宝珠这才反应过来,府里的开销都是用的二奶奶的嫁妆,娄府的事当然要娄府自己出银子,二爷已经回来了,没有还让奶奶贴补的道理! “奴婢知道了,这就叫人去传话,您就放心吧!” 沐云书满意点点头,宝珠做事她很放心。 用了早点,她便叫人从书架上找来几本医书翻阅,前世她一心扑在这个家里,放弃太多自己喜欢的东西,这一生当然要一点点找回来。 沐云书悠闲在院子里看书,海棠院那边就没这般惬意了。 如今正是酷暑,许氏身子不爽,本就烦躁,没了日日送来的冰酪浆,她觉着浑身都不舒服。 瞪了一眼跪在一旁为她扇风的娄晴,许氏愠声道:“是没给你吃饭还是怎么着?不会用点力气?” 娄晴委屈得眼睛都红了,她已经在这里跪一个时辰了,手腕都红肿了,摇一下就刺骨的疼,真的是没有力气了。 可她不敢顶撞许氏,她这嫡母不会当面把她怎么着,可出了门就会与旁人说她的不是,女儿家脸面最重要,她可不想毁了名声! 这个时候,她竟有点想念沐云书了,嫡母为难她的时候,也就只有那个傻女人会帮她解围。 也不知道那女人是不是听到她跟大姐聊她的坏话了,昨日竟然没有帮她解围。 可她说得又没有错,沐云书的确又丑又不会打扮,哪有男人会喜欢她那个样子的!她自己得不到二哥哥的心,怎么能怪她呢? 娄晴想着心事就走了神,许氏觉得风又弱了下来,烦躁地坐起了身,下意识朝罗汉榻上的小几摸去,常放在那里的果盘和糕点竟都不见了。 “怎么,冰没了,厨子也死了?”许氏垂着胸口,气道:“沐云书她好狠得心,她这是故意跟我作对啊!” 吴妈妈低声劝道:“夫人,不是二奶奶吩咐的,是二爷!早上请来的几个大夫和葛大夫说得差不多,让您注意忌口,二爷担心您的病,所以让厨房将点心停了。” 第二十章 求子 “胡扯!” 许氏哪里能承认自己是得了大夫说的那种病,为了颜面也不能承认! “定是沐氏那烂了心肝的女人买通了大夫来害我!我不信吃个点心能把人吃出什么来!” 一想到她这病因传出去,不知有多少人会笑话她,许氏心中郁结,竟委屈地哭了起来。 吴妈妈无奈,只能将娄鹤筠请过来安慰。 娄鹤筠刚回京城,许多事还没做,有点焦头烂额,但听到母亲有事,还是放下了所有事来了海棠院。 进门还未坐稳,许氏就对他一顿抱怨,说那些大夫都是沐氏找来害她的,她怎么会得那样丢人现眼的病! 若娄鹤筠还认她这个母亲,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与别人说是大夫误诊了,不然她真的没脸活下去了! 娄鹤筠看着母亲痛哭流涕的样子有些怔愣,他并不太能理解许氏的想法。 大夫有多大的胆子敢谎报病情,更何况他找了两三个大夫,说法都是一样的! 有病应该听医嘱安心治病才对,可他与许氏说了一会儿道理,许氏根本不听,不由让他头都开始痛起来。 从前母亲的确也有不听劝的毛病,可沐氏进门后,他便专心政事,很少收到母亲唠叨抱怨的书信,还以为是他当官后,家里摆脱了窘境,母亲的性子也变了呢! 娄鹤筠苦口婆心的劝了好一会儿,许氏仍是痛哭不止,最后只能妥协地叫人早晚送些点心过来,寻思只吃一点点应无大碍,母亲自己应该可以掌握分寸! 见儿子让步,许氏这才收了哭声,她也不光为挣那一口点心,还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要她吃了点心没有事,就能证明沐氏害她,昨日丢的脸也就能挽回来了! 所以她不仅要吃,还得当着众人的面儿多吃!心里这样想,倒也没在儿子面前说出来。 娄鹤筠陪了许氏一会儿就要回去忙公务,可许氏不太乐意,又是让娄鹤筠陪了她好一会儿才放人离开。 出了海棠院,娄鹤筠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本以为回到家会轻松一些,可事情怎么与他想的不一样?娄府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娄鹤筠走后不久,下人就送来了两盘点心,是许氏最爱的核桃起酥和白玉霜方糕。 许氏满意地将一块儿糕点放在嘴里,却觉有点干腻,想起三儿子从蔡府抬回了一些冰,就让下人去给她做几碗冰酪,要多多放糖的那种。 娄晴听得直咽口水,这些东西以前也不少她的,总吃也不觉得怎样,可现在她又累又渴,真的十分渴望能饮上一碗。 想到这儿,她不由又埋怨起沐云书,若不是她断了府里的冰,她怎会苦哈哈地在这里给嫡母扇凉! 眼里有精光闪过,娄晴凑近许氏,低声道:“母亲,您觉不觉得二嫂嫂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许氏咀嚼的动作一顿,朝娄晴看了过来,“你想说什么?” 娄晴咬了咬唇,讨好道:“母亲,我是在想,二嫂嫂不会有什么二心吧?她嫁妆那么丰厚,进娄府的时候,抬嫁妆的人都挤满了整条西武街,怎么可能连冰凌的钱都付不起,何至于要把府里的冰都送走!” 许氏将糕点咽下,沉着脸思索起来。 她之前却是没考虑那么多,因为沐氏从来不敢跟她说谎,可现在想想,娄晴的话也不无道理。 就算沐云书的铺子都在亏钱,她还有个富商爹爹在,没有银子写封信回去就是了,要是不是那些冰,昨日怎会闹出那样的笑话! 可若说沐云书有什么二心,她却是不信的,这几年沐云书费尽心思讨好他们,能有什么心思,不过是想在鹤筠面前邀宠罢了。 “二心?就她也配!”许氏轻蔑地咕哝了一句,“若是被娄家休弃,她那样貌那身段,嫁给泥腿子人都嫌弃!” “母亲说得是!”娄晴认同地点了点头,但还是装作有些忧心地道:“也许是我多想了,我以为二嫂嫁到娄家,咱们就是一家人不分彼此,可二嫂嫂明明还有很多私产,却叫咱们过得如此拮据,若是母亲掌家,定不会让哥哥们受这种苦!” 娄晴这话说进了许氏的心坎里,说到底,就是让沐氏手中捏了银子,她才会生出这个家是由她管着的错觉,若把她的嫁妆都收到她手里,看沐氏还敢不敢跟她耍心眼! 许氏虽想要得到沐氏的嫁妆,可也知道嫁妆是女子的私有财产,只会留给自己的子女,她想要强要过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皱眉沉思了好一会儿,许氏眼神忽地一亮,她怎么忘记了,等欣儿过继给沐氏,她就是沐氏的女儿,沐氏的嫁妆不都是欣儿的! 到时候,她让沐云书早点将欣儿的嫁妆备出来,交给她管着,沐氏没有理由拒绝! 越想心越热,许氏觉得眼前的娄晴都顺眼了一些。 “得了,你也不必在这儿伺候了,回去歇着吧,明日随我和你二嫂嫂去寺里上香!” 娄晴终于能回去歇着了,高兴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忙应了声“是”,起身退出了海棠院。 等娄晴离开,许氏才朝吴妈妈招了招手:“你去舒云院跑一趟,跟沐氏说明日陪我去寺里祈福!” 怕沐云书找理由拒绝,许氏补充道:“就说去为她求子,再就是让鹤筠仕途平顺,为了孩子和鹤筠,她不敢不从!” 吴妈妈皱了一下眉,可最终还是点头应了,转身就出了屋子。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她便返回了海棠院,见吴妈妈这么快回来,许氏有些不安。 “怎么?她拒绝了?” 吴妈妈摇头,“没有,二奶奶答应得很痛快,老奴还没等说是去求子,二奶奶便应了!” 许氏撇了撇嘴,看来是她多虑了,她听闻昨日二儿子宿在了青鹤园,估计那女人发现折腾了这么一出,最后也没能让二儿子多看她几眼,这才又变得乖顺起来。 而且就算吴妈妈不说,沐云书也应该知道去广昭寺是为了求子,所以才那么迫不及待的答应下来吧。 既然沐氏同意出行,那欣儿的事也就算是成了,许氏心中放下一块石头,又让吴妈妈给娄鹤筠报了信。 第二十一章 她不在乎他的心思了。 舒云院。 紫金兽型香炉里吐着淡淡木香,给燥热的天气带来了几分清爽。 沐云书从梨花木小榻上起了身,将脸上的药泥洗去,宝珠立即抱着铜镜走了过来。 看着铜镜中沐云书那变得光滑许多的脸,宝珠惊奇地张大了嘴巴,“奶奶,老太爷给您留的这方子也太神奇了!只用了两三日,您的脸就白嫩不少呢,晒斑都不见了!” 沐云书笑着点了一下宝珠的额头,她知道根本没有宝珠说得那么夸张,不过长期保养下去,她的脸会慢慢好起来的。 前世她总听人说女子的样貌不重要,品性才重要,所以没有在意这张脸,可当她变老、变丑后,那些人非但没有再说容貌不重要,还笑话她,羞辱她。 如今,她不会再听那些可笑的话,女子爱美不是罪过,不为取悦他人,只为自己开心! 翠玉也是一脸欣慰,一边帮沐云书梳理着长长的秀发,一边道: “奴婢觉得也不光是这方子好,奶奶这两日不再操心府里的事,夜里都睡得安稳了许多,奴婢看您精神多了,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宝珠忙跟着点头:“奶奶之前就是为这个家耗了太多心血,可气的是二爷竟然还不知,不过奶奶您变得越来越漂亮,二爷一定会被您迷住的!您早点生下小小少爷,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听宝珠还对娄鹤筠心存幻想,沐云书不由摇了摇头。 翠玉更懂察言观色,见沐云书频频蹙眉,便知她不想听到二爷的事,低声对宝珠提醒道:“以后莫要再提二爷了,让奶奶心烦!” 宝珠也瞧见沐云书因为听到娄鹤筠的名字,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不由心疼了起来。 “奶奶,奴婢知道您失望,可您和二爷终究是夫妻,二爷只是被蒙蔽了,等二爷瞧见您的好,他定会回心转意的!” 她觉着二爷心里是有二奶奶的,她还记得二奶奶未出嫁时,两人在陇西偶遇时的情形。 那时候二爷在陇西求学,为赚银子在一家书斋给人抄书描画,一日有位富商让二爷把一幅名画的落款换成他的名字,二爷因为描得入神给忘记了,富商因此差点叫人掀了书斋。 书斋掌柜让二爷给富商赔罪,二爷一身傲气,觉得富商欺世盗名,就是不肯低头。 是二奶奶帮二爷解了围,通过书斋东家之手给富商陪了银子,这件事才了了。 二爷知二奶奶家境优渥,没敢攀谈,只悄悄为二奶奶画了好些幅画。 后来二爷高中,便跑到沐家求亲,还带来了他为二奶奶画的画,整整一个箱笼。 舒云院里没什么特别的装饰,墙壁上挂得全是二爷给二奶奶画的画,若是不喜欢,怎么会用这么多心思呢! 清风拂过轩窗,将纱帘扬起,也拂动了沐云书额前碎发。 夕阳下,沐云书单手倚在桌上,目光落在了墙上挂着的那些字画上。 她其实想不明白,为何她万事不敢行差踏错,那个人的眼神却会从炙热到冷漠,再到仇恨! 说什么蒙蔽,不过是没有用心罢了。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她不在乎他的心思了。 沐云书出神的时候,没有发现院子里走进来一个人。 娄鹤筠踏着暮色而来,眉宇间还笼着淡淡的忧色。 他并没有急着跨进屋子,也没让院子里的小丫鬟通传,不知出于何种心思,竟然静静站在了窗边。 此时,房间里传来了沐云书轻柔的声音:“把那些画都撤下来吧!” 沐云书将眼神从画上收回来,继续研究祖父留下的那些医方。 宝珠惊诧地看向沐云书,“画?您是说二爷的画?” 她不明白二奶奶为何忽然要换掉这些画,可她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得让二爷知道二奶奶很惦记他才行,那样二爷才会感动,才会记起当年的情义啊! “奶奶,您是怕画脏了么?这个您别担心,奴婢和翠玉一定会小心保护的!” 窗外的娄鹤筠听到几人的对话,得知沐云书还珍藏着自己送她的那些画,好像回忆起什么,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一直都知道沐云书对他的喜欢,正是因为这份喜欢,他才容忍了她的谎言。 若不是因为她的欺瞒,他何至于一时气愤喝醉了酒,犯下那样的错事! 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曼娘! 虽然对沐云书心里有恨,可他终究娶了她,还是要为她打算一二。 让她收养欣儿,她身边算是有了个孩子,不必再担心孤单寂寞,他如此为她着想,她应该满意了吧! 想到沐云书见他主动来舒云院,定是会开心到无措,娄鹤筠难得地放柔了表情。 可还未等他跨进屋子,又听见里面响起了沐云书轻缓随意的声音。 “又不是贵重的东西,保护什么?撤掉吧,哪怕换些风水摆件也好,起码能保咱们舒云院不进邪祟,比这些字画有用!” 听到这话,娄鹤筠的表情瞬间龟裂,抬起的脚怎么也放不下去了。 他的画居然还不如什么风水摆件?这女人从前不是说他的画堪比大家,千金不换?她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是了,她懂得什么?都只是为了迎合他、讨好他才夸赞他,根本就不懂书画! 娄鹤筠心中气闷,不小心碰到了门边盆栽,险些将盆栽碰倒。 慌忙将盆栽扶好,他已经没了进门的心思,狼狈地转身大步离开了。 沐云书微微掀起眼皮,看到窗边那抹青色衣摆消失不见,眼里没有任何波澜。 宝珠听到声音急忙朝门外看去,瞧见那酷似二爷的身影迈出了院门,心里一阵焦急。 “二奶奶,刚刚好像是二爷来了!他不会听见您刚刚说的话了吧?那可怎生是好!奴婢这就去跟二爷解释,告诉他您只是要将这些字画收藏起来!” 沐云书无奈地看了宝珠一眼,肃容道:“我不是要把这些字画收藏起来,我是真的看倦了,若是能卖,就拿去卖字画的地方换些碎银,换些零嘴回来也好,若卖不出去,就当柴火添了灶炉吧!” 第二十二章 可配? 翠玉瞧见了沐云书刚刚的眼神,知道奶奶看见了二爷,那些话她是故意说给二爷听的,虽然惊讶奶奶的改变,但她知道沐云书做的一切都有她的道理,遂拉了拉宝珠的衣袖,朝她摇了摇头。 “照奶奶吩咐去办就是,别扰到奶奶看书了!” 说着,她放轻手脚将字画一幅幅摘了下来,拉着宝珠出了房门。 宝珠干着急,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抱着画跟着翠玉下去了。 天刚亮,娄府下人已开始为去广昭寺祈福做起了准备,娄鹤筠也早早来了海棠院给许氏请安。 许氏见他眼底有些青紫,心疼地问:“没睡好么?是公务繁忙还是青鹤园住着不舒服?怎这般没精打采的!沐氏是怎么照顾人的?” 娄鹤筠揉了揉眉心,同僚说去冀州查案的皇城卫指挥使已经回京,听说冀州赈灾款一案被他查破,此案牵连甚广,将齐州知州都牵连进去,他在知州手下做事,不知道会不会遭到波及。 同僚们都说这两日要一起拜访那位指挥使,探探他的口风,可他觉得自己清廉爱民,修桥有功,为何要去巴结一个朝廷爪牙? 去见,实在有辱清名,会被清流看不起,不见又担心同僚给自己穿小鞋,娄鹤筠真的是非常烦躁。 本想在院子里散散心,无意中走到了舒云院,不想竟听到沐云书与丫鬟议论他的话。 还以为沐云书听到声音会着急地追出来跟他解释,结果等到深夜都未见人影! 算了,那女人八成是没有见到自己,不然以她对他的在乎程度,怎么可能不来与他解释! 她什么都不懂,自己跟一个无知妇人计较什么呢? 想到用不了多久就能看见欣儿了,娄鹤筠又舒了口气。 “没什么,儿子只是担心欣儿的事。” 许氏佯嗔了他一眼,“母亲应了你的事,何时没有做到过!放心吧,沐氏那性子我比谁都了解,她只会求着你收养欣儿,不过我可要提前叮嘱你,她求你的时候你可不要着急松口,要让她瞧见咱们的为难,以后才会更尽心对你,对欣儿!” 娄鹤筠有些不忍如此算计一个妇人,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最后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们虽然骗了沐云书,但让欣儿那么天真可爱的孩子陪在沐云书身边,也是对她好,这是善意的谎言。 欣儿来了后,不管是沐云书还是母亲,应该都会很开心,家里少了烦心事,他也能专心公务。 如此想着,娄鹤筠的脸上就多了几分释然,对许氏道:“那母亲,咱们尽早出发吧!” 许氏知道儿子急,也没推辞,招来迎春将她扶了起来。 几人刚迈出门,娄鹤筠便瞧见门口停着两顶软轿,讶异地朝许氏看了过去。 “母亲,我们不是坐马车出门?” 许氏被搀扶着坐上了轿子,用手里的桑蚕丝扇子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那不是还要走到府门口?走得一身臭汗如何见人!儿啊,你现在的身份不比从前,我们娄家从前是望族,该讲究的还是要讲究,不能让人瞧低了你,快坐下吧!” 可娄鹤筠觉得这样的讲究并没什么必要,而且母亲的病也不宜久坐,他想劝许氏走走,可这么多下人在又怕伤了许氏的脸面,只能心情复杂地捏了捏拳,说: “儿子不太习惯,还是您坐吧!” 许氏嫌弃太阳晒,便没有再劝娄鹤筠,一行人便呼呼啦啦地走出了娄府。 沐云书已经等在了门外,她穿着一身石青色长裙,裙摆上用白线绣着点点花瓣,头上戴着帷帽,轻纱直落腰间,素净却不失雅致。 这样的沐云书让娄鹤筠有些恍惚,可想起前日见到她的样子,心中那份怦然很快就淡了去。 后面走出来的娄晴瞧见沐云书的这一身裙子,差点没能将眼中的渴望藏好,她装作十分亲昵地走到了沐云书身边,挽着她的手臂道: “二嫂,你这么早出来等着,是不是早盼着去寺里上香,求菩萨让你快些怀上麟儿?你这样诚心,菩萨一定能让你如愿的!” 娄晴知道沐云书最在意二哥,以为这样说定会让沐云书开心,不料沐云书只是淡淡地道: “若菩萨真能听到我愿,我更希望她能听见百姓的哭声,让大奉少些苦难。”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她去寺里并非为了求子。 可娄家人却觉得她是在假装矜持,不好意思在门外议论孩子的事,所以并没有多想。 娄晴并不关心百姓疾苦,索性没有去接沐云书的话,只笑着将眼睛落在了沐云书的裙子上,夸赞道: “二嫂嫂这裙子很漂亮,就是……就是不太衬嫂嫂的肤色,我已经好久没做裙子了,真是羡慕二嫂总能裁新衣裙,这身料子要用半匹布吧?” 娄晴的言外之意是想让沐云书将剩下的布料送予她。 她甚至在心里想着这料子穿在她身上的样子,定是比沐云书要漂亮许多,这样的贵重的料子,只有她穿上才不算可惜。 前世,沐云书心疼这个不受许氏疼爱的小姑子,的确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给她一些,让人不会觉得她是娄家庶女就轻贱于她。 可娄晴与人是如何说的呢? 她说她捡不要的、用剩的东西丢给她,对她施恩不过是彰显她是这个家的女主子,根本不是真心对她好! 沐云书懒得应对娄晴虚伪的嘴脸,抽回自己手,说:“是用了半匹,余下的,我赏给了宝珠和翠玉,她们也好久没做新裙子了!” 娄晴都惊了,那两个丫头就是奴才,她们不做新裙子不是应该的,怎能跟她比!她可是娄家的小姐啊! 沐云书知道娄晴心里在想什么,但她没有多看她一眼。 她对谁好,珍视的是那份感情,何曾看过身份?欺她、辱她的人,什么时候也配与她谈身份? 不再多言,沐云书缓步朝马车走去。 娄鹤筠已经将许氏扶上了马车,转身便朝沐云书伸过手来。 可沐云书并没有去触碰娄鹤筠,轻轻扶着车厢,稳稳地登上了马车。 第二十三章 再见欣儿 沐云书没有扶他,这让娄鹤筠怔了一怔,停在半空中的手掌忙化成了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 这女人怎么回事,自己主动亲近她,她居然躲开了? 是了,一定因为她戴着帷帽才没有看见他的手,否则怎么可能越过他直接上了车?如果她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一定很后悔吧! 宽慰了自己一句,娄鹤筠脸上的窘态才散去了一些,也跟着登上了马车。 进了车厢,娄鹤筠正瞧见沐云书将帷帽摘下,只是她脸上竟还戴着面纱,看不见面容。 他心中不解,正想问问沐云书为何戴着面纱,却见许氏皱着眉头朝他摇了摇头。 在许氏看来,沐云书此举无非两种可能,要么就是自卑于自己的容貌,怕被儿子嫌弃,要么,就是故意吸引儿子注意,想让儿子关心。 儿子若真的主动询问,那就着了这女人的道儿,会让她得寸进尺的! 她给娄鹤筠使了个眼色,让他好好坐下,不必去理会沐云书,等一会儿自有沐云书来求他们的! 娄鹤筠只好忍下了口里的话,静静坐到了一旁。 许氏本以为她这样晾着沐云书,沐云书就会心慌,会想着找机会跟他们说话,求着她不要生她的气。 却不料一路上沐云书都没有开口,只静静端坐着,甚至没有朝儿子的方向多看一眼,规矩得如同一座瓷观音。 她拧紧眉头,竟有些看不懂沐云书到底在想什么。 去广昭寺求子不过是一个幌子,娄府众人来到广昭寺上了香,便一刻未停地折返回了都城。 马车驶入城门没多久,车厢忽然一歪,惊得几人下意识扶紧了车厢。 车夫死死勒住了缰绳,好一会儿才将马车停稳。 “二爷,路上突然冲出来一个孩子!” 听到这与上一世如出一辙的理由,沐云书漆黑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幽光,嘴唇也抿成了一线。 娄鹤筠作势要下车,却被许氏按在了座位上。 她给娄鹤筠使了个眼色,让他沉住气,提醒他这件事得让沐云书来求他们才行。 娄鹤筠飞快地看了沐云书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听话地坐回到座位上,等待许氏的安排。 没一会儿,车外就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叫骂声:“小崽子,居然还敢逃跑,看我不打死你!” 声音未落,鞭打声就响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小女孩的惨叫和求饶声:“疼,好疼!呜呜……不要再打了,我不敢再跑了,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女孩的声音听上去很可怜,估计不管是谁,遇到这种情况可能都会被激起保护欲,出面拦上一拦。 许氏等着沐云书开口,可沐云书却好像没有听见声音一样稳稳坐着,完全无动于衷。 这让许氏整个人都蒙了,沐云书不开口帮忙,下面的戏要怎么唱? 男人抽了几鞭子,见车里毫无反应,咬着牙继续朝女孩抽了几鞭:“叫你跑,必须让你长长记性,看你下回还敢不敢跑了!” 娄鹤筠听到欣儿的哭喊声,心都跟着疼了起来,实在没能忍住,对沐云书道:“听上去是个孩子,怎能受到了这样的鞭打,你跟我下车看看吧。” 许氏见儿子没能沉住气,只能对沐云书吩咐道:“听上去怪可怜的,走吧,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许氏和娄鹤筠下了车,沐云书当然不会自己留在马车上。 这样好的一出戏,不看实在浪费了。 她将帷帽戴在了头上,跟着缓步下了马车。 娄府的车队已经靠着路边停了下来,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宝珠和翠玉从后面的马车下来,小跑着来到了沐云书身边。 看着周围有些熟悉的环境,以及那个她们见过的疤脸大汉,宝珠不由紧张地朝沐云书看了过去。 还是翠玉要沉稳些,她拉了拉宝珠的衣袖,朝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坏了奶奶的安排。 几人下车后,金大川并未停手,而是用了更大的力气朝小女孩抽打过去,好在两人隔着些距离,鞭子只在小女孩身边掠过。 可这一下还是惊得周围人发出了一声低呼,无不对男人的凶残感到气愤。 男人并未在意周围人的目光,而是恶狠狠地要去拖拽小女孩,小女孩大惊,爬起身就朝沐云书的方向躲了过去,拽着她的衣裙,躲在了她的身后。 沐云书垂下头,正撞见小女孩那双含着眼泪的眼睛。 女孩的眼睛很漂亮,很惹人怜爱,沐云书如今才发现,娄欣儿跟楚曼娘是有几分神似的。 前一世,她也是这样扑过来,软糯糯地向她求救,然后她就想尽办法将她护在身后,把最好的都给她,一护就护了十年…… 沐云书不会将娄鹤筠的背叛怪在如今这个心智还未成熟的孩子身上,可她会把所有的爱都收回来,再不会傻傻地去当那个不知好歹的“老妖婆”了! “滚回来,弄脏了贵人的衣裳,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金大川瞪了娄欣儿一眼,作势就要去拉扯她,可女孩没有听他的话,只眨着一双泪眼望着沐云书,把她的裙子攥得更紧了。 事情进展到这一刻,许氏满意地勾起嘴角,等待沐云书将娄欣儿护在怀里,然后与男人讨价还价,救下欣儿。 可让她意外的是,沐云书的眼神没有在欣儿身上停留多久,她只是侧了侧身子,将躲在她身后的娄欣儿露了出来。 许氏额头青筋直跳,事情怎么完全脱离了她的设想? 本还想拿捏沐云书一下,现在哪里还能顾得上,只能自己走出来拦在了娄欣儿的面前,瞪着金大川道: “你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施暴,没了王法么?” 金大川打量了娄家众人一眼,将鞭子塞回腰间,拱手道:“这位夫人息怒,小的也不想这么做,可这些小崽子实在是不管不行,一不留神就偷偷跑了,少了人,牙行要为难小的,小的混口饭吃,也是没有办法!” 这时候,娄欣儿摇着沐云书的裙摆,哭道:“夫人,我好饿……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您救救我吧!” 第二十四章 墨归墨知许 小女孩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叫人心生怜惜。 “好可怜的小丫头,再打下去怕活不了多久了。” “哎,造孽啊,要是有个富贵人家能收留就好了!” “这小姑娘好漂亮啊,你们说她不会是被拐来的吧!真可怜啊!”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娄鹤筠和许氏紧张地观察着沐云书的表情,气氛已经被烘托到这里了,她总该提留下欣儿的话了吧。 沐云书垂下眸子,当作没有看到许氏和娄鹤筠眼中的殷切,只叫宝珠从车上拿了几块糕点下来交给了娄欣儿。 “饿了就吃吧,不够我这里还有,吃完就回去吧。” 娄欣儿愣住了,这怎么跟祖母说得不一样!不是说只要她装得可怜一些,这个女人就会把她留下来么? 翠玉见孩子拿着食物发呆,并没有吃的意思,觉察出哪里不对,蹙眉问:“不是饿了么?怎么不吃?还是不合口味?” 娄欣儿一点也不饿,被翠玉问得一慌,忍不住偷偷朝许氏看了过去。 许氏见沐云书如何都不上道,气得牙痒:“看你都把孩子吓着了,回什么回!这孩子这么可怜,回到那个狼窝窝可怎么活!沐氏,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啊!” 娄鹤筠脸色也沉了下来,甚至开始后悔今日的安排,他想让欣儿回娄府,同样也是想让沐云书身边有个孩子,因此他才一直没有给欣儿找个庶母带回娄家。 亏他还以为她性子柔和,应该是个不错的母亲!早知道沐云书对待孩子会是这样的态度,他就不会多此一举了! “你送她回去,可想过她以后怎么活?” 娄鹤筠质问了沐云书一句,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小女孩如今的惨状是沐云书造成的。 沐云书透过帷帽上的轻纱朝娄鹤筠看来,“把她卖到人牙子手上,他父母可曾想过她的以后?这话夫君该问她的父母,怎么问起妾身来?” “你……”娄鹤筠被噎住,真是又气又不知道如何辩解。 若就这样把欣儿送回去,以后就难再找到好的借口带她回娄府了! 许氏也没有料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可如论如何都不能让欣儿就这么回去,只能硬着头皮对沐云书命令道: “好了,既然碰见了,说明咱们娄家与这个孩子有缘,把这孩子留下吧,回头你给这个牙子补些银子!” 沐云书缓缓朝许氏福了一礼,“母亲,府上奴仆已经够多了,念着多年跟随的情分,所以没有裁减,您带回一个小姑娘,要把她放进哪个院子?这么小的年纪,若让她去外院做粗活好像也不大合适吧!” 这话一出口,几个院子里的丫鬟都有点紧张地看向了许氏,月银就那么多,多一个人分她们就少一分收入,这年景谁家里都不好过,家中都盼着她们的月例活命,她们怎么愿意与别人分银子。 刚刚对小姑娘升起的同情心瞬间就被熄灭了。 许氏眼角抖了一抖,急得声音都破了音:“我何时说要让她做奴婢?” 沐云书疑惑地皱了皱眉,“既然不做奴婢,那……母亲是想收她做养女?” 许氏差点被沐云书气晕过去,孙女变女儿,那不是乱了套,她怎么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不要胡说,我是喜欢这个小姑娘,可我这个年岁怎么可能收养她!” 沐云书疑惑:“母亲既不想收养她,又不要她做奴婢,儿媳实在不知母亲的意思,还请母亲明示!” 听到沐云书终于把话绕到了正题上,许氏暗暗松了口气。 “你今日去寺里求子,回来咱们便遇到这么一个这么惹人怜爱的孩子,说明这是菩萨赐给你的机缘!你把她认下吧,以后好好待她,我们会把她当成你亲生的一样看待,就算你以后无所出也没有关系!” 周围百姓们听到这句话,无不都在低声称赞娄夫人菩萨心肠。 “这是西武街娄家的娄夫人吧?娄家也算大户了,这小姑娘命可真好啊!” “我听说这位娄二奶奶成亲四载都未诞下一儿半女,娄夫人想让儿子收养个孩子也情有可原,竟还愿把这孩子当成娄二奶奶的亲生骨肉,这么替儿媳着想的婆母去哪找啊!” “可我瞧二少奶奶好像不大乐意,她年纪不大,应该是想有个自己亲生骨肉吧!” “不过是个女娃,又碍不着嫡子什么,没准有了这女娃,二奶奶才能怀上身孕,这种事很是邪门嘞!” “你没听娄夫人说么,她们去寺中求子,回来就遇见这个小姑娘,也许真是菩萨显灵安排了这缘分!而且娄家那么富贵,多养个孩子又如何,又不用她亲自拉扯,娄二奶奶怎如此小气?”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翠玉和宝珠脸都气白了。 二少奶奶没跟二爷圆房,怎么可能有自己的孩子!这些人不知内情,说得好像二少奶奶无法生育又不愿让二爷认别的孩子一样! 两人心中焦急,但不敢多言,怕给沐云书添乱,只紧张地皱着眉看向沐云书。 与此同时,另一条巷子里缓缓驶出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车身是黑楠木制成,四周用绣了暗纹的软烟罗装裹,镶嵌银片的车窗被天香纱遮挡,让人没办法瞧见里面是何等的奢华。 原本安静窝在车厢角落里的奶狗突然抬起了小脑袋,耳朵也跟着竖了起来,它的表情变得有些激动,撒腿就要朝车厢外跑去。 坐在车厢一侧的华服男人发现了它的异常,伸手一捞将奶狗抱了回来,揉着它的脑袋挑眉道: “小东西,干嘛去?老老实实呆着,仔细跑丢了!” 奶狗好像很着急,朝着男人扑棱着小短腿,嘴里还发出了“嗷嗷”的叫声。 这声音,惊醒了另一侧闭着眼睛休息的男子。 男子肤色有些苍白,但这并不影响他的俊美,一双剑眉斜入鬓边,下颚线条清晰得犹如刀剑雕刻出来的一般精致。 他缓缓睁开一双凌厉的瑞凤眼,深邃的眼眸中露出了几分疑惑。 华服男人感受到他的目光,朝他看了过来,笑道:“知许,这小东西可不如它娘听话,要不本王抱回去,帮你调教几日吧!” 第二十五章 无盐女 听萧正祁提起小家伙的娘亲,墨归轻轻蹙起了浓眉,眼底的冷芒中透着恨和令人不易察觉的痛。 萧正祁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讪笑了一声,安慰道:“元宝为救你而死,死得其所,说起来你这一次真是凶险,以后寻到你的救命恩人,本王一定要好好谢谢她!” 元宝是奶狗的娘亲,跟着墨归破了许多案子,墨归查冀州赈灾款一案时,冀州几个涉案官员害怕事情败露,收买了他的部下,想将墨归暗杀于冀州。 元宝发现了不对,拼死托住了想要给墨归下毒的部下,这才让墨归得以回到京都。 人是回来了,但伤得也不轻,大夫说他这次是九死一生,若不是有人救了他,不死也残废了。 案子破得很漂亮,可惜元宝再也回不来了,萧正祁理解墨归的心情,但他不喜欢凝重的气氛,挠着奶狗的肚皮笑问: “你给它取名字了没有?叫踏雪怎么样?威武霸气!要不叫寻梅也不错,文雅又好听!” 墨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点没掩饰心中的嫌弃:“难听!” 萧正祁撇了撇嘴,一副你这铁疙瘩真是不懂风情的表情:“怎么难听了?总不能叫什么阿福、阿旺的,那才俗气!” 不料当他说出“阿旺”这名字时,奶狗竟然兴奋地“旺”了一声,小尾巴也欢快地摇了起来,似乎很中意这个名字。 萧正祁惊了,瞪着眼睛对奶狗道:“你什么品味!打死也不能叫这个名字!本王不同意!” 墨归没有理会与阿旺“斗嘴”的萧正祁,他听到街道上有嘈杂的吵闹声,撑着身子向前探了探,掀起车帘一角,对车夫问道:“出什么事了?” 街上人很多,马车行驶得很慢,车夫听到询问,就侧头回道:“哦,回墨爷,是一个孩子从人牙子手里跑了出来,不小心撞到了娄府的马车。” 萧正祁听说有热闹瞧,直接将车帘掀了起来。 “娄家?哪个娄家?” 车夫答道:“回七爷,西武街娄府,祖上好像出过一个探花。” 见萧正祁显然对这样的人家没什么印象,车夫又补充了一句:“他们家二爷刚从齐州回来,好像因为修桥立了功,今岁考核后应是会升迁,算是同科里较为出众的了。” 闻言,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墨归挑了挑长眉,喃喃道:“是他!” “你知道他?”萧正祁好奇地朝墨归看了过来,能被皇城卫指挥使记住的人,十有八九是贪官污吏,可这娄二爷造桥有功,听上去倒不像是个贪官。 墨归没有回答萧正祁的话,而是对车夫道:“继续说。” 车夫跟在七皇子身边什么风浪没见过,可墨归的声音还是让他心头一凛,这也不能怪他胆小,实在是这位爷寒气太重。 他立马恭敬回道:“小的也是听百姓们议论,说是那小女孩被人牙子殴打虐待,娄家人瞧那她可怜,想让府中多年无所出的二少奶奶将那孩子收养,但那位少奶奶好像不太愿意,所以僵持在这里了。” 萧正祁面露不悦地道:“既然自己不能生,怎还不允许夫君领养,这女人怎么想的?” “大家也都这么说,觉得这位少夫人不近人情。” 说着,车夫还惋惜地为娄家叹了口气,“奴才听闻娄府那位二少奶奶貌若无盐,现在看这心肠也不怎么好,无貌、无德还无后,可惜了娄二爷的好人才!” 被车夫这么一说,萧正祁对这个娄家二爷也同情了起来。 墨归的神色还是淡淡的,在他认为,认下一个不知底细的小女孩,不是善良而是蠢! 他透过车帘缝隙瞧见人群中那道素影,轻轻蹙起了眉。 这女子似乎有些眼熟。 只是还不等他深想,萧正祁就将车帘给放了下来。 “我差点忘了,你伤还没好,不能吹风!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父皇能扒了我的皮!” 萧正祁没有开玩笑,他父皇是真的很在乎墨归。 别人以为墨归只是父皇手中的一把刀,好用的刀,他背靠镇国公府,张扬无畏,可以震慑奸臣,也能让那些目中无人的老臣头疼不已,但萧正祁知道并非如此。 若无本事,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在二十五的年纪,穿着一身绯袍,站在朝堂之上。 视线被阻隔,墨归也没有继续探究,闭眼休息起来。 萧正祁依旧在继续唠叨着:“看来这个娄二很不错,这次案子查办了不少官员,倒是空出不少位置来,本王可以跟父皇提上一提,省得父皇日日为无人可用而犯愁!” 墨归撇了萧正祁一眼,“殿下就知他是个好的?” “起码是善良正直的,心怀百姓,家有无盐女都不休弃,且在地方时还做出了些功绩,说明是有些能力的,可以一试!”萧正祁认真道。 墨归不置可否地抿起了唇,声音里透着寒凉:“若只听这些百姓传言,大奉就不需要皇城卫了!” 萧正祁觉着墨归似乎对这个娄二爷有些成见,心中有些不解,但他知道墨归不会无缘无故地讨厌某个人,想了想,掀起车帘对车夫道:“叫人去查一查,不要被娄家的人发现!” “是!”车夫应了一声,挥鞭催着马车驶出了人群。 许氏并没有发现有这样一辆马车从路边经过,听到众人指责沐云书的话,她只觉得心中畅快了许多。 沐云书不愿意又如何?她受得了百姓的指指点点?最后不还是会跟她妥协! 虽然没有达到她想象中的效果,但起码目是达到了,许氏并不想节外生枝,拉起了娄欣儿的手,对沐云书道: “好了,别杵在那里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早些回去,等会儿你亲自为欣……为这孩子收拾出一间院子!” 许氏一锤定音,让同情小女孩的百姓们既高兴,又生出几分羡慕来。 从此以后,这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就成了官宦人家的小姐,真是飞上了枝头成了凤凰。 第二十六章 雷霆手段,菩萨心肠 人们觉得热闹看尽,正要散去的时候,沐云书缓缓开了口:“母亲,等一等。” 许氏不耐烦地看了过了来,“沐氏,你还有什么事?” 没用沐云书再开口,金大川忙龇着一口黄牙上前,朝许氏和娄鹤筠作了个揖: “几位善人,是小的还有事相求……你们既然收养了这一个,也不差其他几个吧,我这里还有几个苦命的孩子,跟着小的个个吃不饱穿不暖,这年头也没人来牙行买人,您们可愿意将他们也带回去?” 这话让要离去的百姓又停下了脚步。 许氏一怔,找这个牙子的时候,并没吩咐他说这些,事情已经办妥了,他为何要多这么一句嘴? 正想拒绝,金大川已经从人群里拉出了几个孩子,这几个孩子更加瘦弱,脸上半两肉都没有,让人看着都揪心。 最大的男孩飞快朝沐云书看了一眼,虽然看不见沐云书的样貌,但他已经猜出这就是前两日来找金大川的那位夫人! 男孩知道,这是他改变命运的机会,也许是唯一的一次机会,遂鼓足了勇气,拉着身边的几个孩子,一下子跪倒在沐云书和许氏的面前。 “夫人,也救救我们吧,让我们做什么都好,只求您给我们一条活路!” “夫人,求求您发发慈悲吧!” 孩子们没有痛哭流涕地诉说自己的悲惨,可他们眼中对生的渴望比任何话语都能打动人心。 这五个孩子的出现让许氏不知所措起来,若认下,那他们都会成为鹤筠的继子,到时候可是要分娄家家产的,她怎么可能愿意! 可她刚刚态度强硬地让沐云书认下了欣儿,现在有什么理由拒绝别的孩子? 许氏气得要死,不停给沐云书使眼色,让她出面拒绝,可沐云书却好像根本没有看懂她的意思。 她将几个孩子从地上扶起来,目光里透着疼惜地看向许氏:“母亲,他们真的好可怜……” “是很可怜……可你也说,今年咱们家也是勉强支撑,收养一个已经吃力了!” 许氏压抑着怒火,看着身边的娄欣儿道:“这丫头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子,相比起他们来说更需要咱们帮助,要不……还是让他们问问别的好心人吧!” 许氏话音一落,周围看热闹的人全都低下了头,生怕这件事摊到自己头上。 现在到处都缺粮食,谁愿意平白捡个养子回去,若是个好的也就不说了,万一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岂不是引狼入室了! 这时候他们倒是忘了,刚刚是怎么数落沐云书心铁石心肠的了。 男孩听了这话,连忙把他身边的小女孩推了过来。 “夫人,你们不要我们不打紧,收下我妹妹吧,她很听话的,吃得也很少,求求你们把她收下吧!” 说着,男孩用力朝地上磕了几个头,再抬头时头上已经是一片青紫。 可能是因为很久没吃东西了,男孩磕过头后脑子一阵眩晕,差点栽倒过去。 “母亲是想选一个最可怜的带回去照顾?”沐云书看向许氏,似在征求她的意见。 许氏一怔,这可怜要怎么比较,还不是她觉得谁可怜,谁就可怜。 正要称“是”,就见沐云书竟然抢过金大川手里的鞭子,作势就要朝孩子们抽打过去。 孩子们吓坏了,几个男孩儿迅速将最小的女孩护在身下,颤抖着紧紧抱在一起,似乎这样就能缓解鞭打带来的疼痛。 只有娄欣儿懵懵懂懂地看着沐云书,完全没有害怕,甚至对她手里的鞭子露出了几分好奇之色。 大家先是惊愕,随后很快就明白过来,只有经常挨打的孩子才会出现应激反应,那个发呆的女孩儿看来并没有真正地挨过鞭子。 沐云书当然不会把鞭子打在孩子们身上,她将鞭子交给了宝珠,对几个孩子安抚道:“别怕,以后不会有人再敢打你们!” 说着,她抬起头看向翠玉,“去给他们拿点吃的过来!” 翠玉立即点了下头,将放在马车里的点心盒子又拎了出来。 食物摆在面前,几个孩子却不敢动,可他们那渴望的眼神是隐藏不住的,周围人甚至听到了他们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们不由回忆起另外那个小女孩得到食物时的样子,眼中完全没有对食物的炙热。 不由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之前都没发现,这小女孩脸上虽然脏,可漏出来的手脚是白白嫩嫩的,好像没吃过什么苦啊!” “她嘴里喊着饿,可你瞧她拿着食物并不想吃。” “你们说她不会是看到贵人的马车,故意扑过来的吧!” 虽然还是有人对漂亮的娄欣儿抱有同情,可他们真的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娄欣儿要比那几个孩子还可怜。 娄鹤筠害怕被人瞧出什么端倪,紧张地看了沐云书一眼,低声责问道: “你怎么用这种手段来试探孩子们,他们才多大!” 沐云书看着这个天真的夫君,声音淡淡:“这般手段夫君就看不过去了么?夫君难道没有听说过,没有雷霆手段,莫显菩萨心肠!总要知道他们真的是因逃荒被卖,而不是另有目的,且母亲也说,要选出一个最需要咱们帮助的孩子来,妾身只是做了一个公平些的决断而已!” 这话不由让周围百姓认同地点起了头。 “二少奶奶说得对,做善事也得了解清楚才行!” “我刚刚还以为这位娄二奶奶心狠,看来她只是想得更周全,我错怪她了!” 百姓们的话听得娄鹤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让他更诧异的是沐云书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沐云书没有去看娄鹤筠变化不定的脸色,而是牵起了最小的那个女孩儿,缓步走到了许氏面前。 “这孩子身上一身的伤,不救的话病情恐怕会加重,还有刚刚的情况母亲也看到了,既然母亲和夫君想我领养一个可怜的孩子,那就……” “不行!” 不等沐云书将话说完,许氏慌忙打断了她的话。 不知从哪里来的野孩子也想进她们娄家做贵小姐,简直异想天开! 第二十七章 何为眼缘 许氏拒绝的话一出口,百姓们都朝她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是她叫沐云书收养孩子,现在沐云书同意了,她却又反口,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太对劲。 而且,既然是让娄二奶奶收养孩子,怎么也要她自己中意才对。 沐云书道:“母亲,之前是儿媳不懂事,现在想通了,母亲和夫君愿意接受这些苦命的孩子,妾身应该支持才对!” 许氏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可怜的人那么多,我们一家也救不过来!” 娄鹤筠也急忙跟了一句:“看来这女孩更合母亲的眼缘,不如就定下她吧!” 沐云书没急着开口,只将视线落在了娄鹤筠身上,静静地打量着他。 这审视的目光让娄鹤筠很是心虚,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夫,夫人看着为夫作甚?” 沐云书淡道:“没什么,就是不解,难道夫君处理公务时,也是靠眼缘来解决问题的?” 这话可大可小,让娄鹤筠心中猛地一惊。 什么是眼缘?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只凭自己的喜好来选择,为官者,怎可如此武断。 这话传出去,岂不会让别人质疑他的能力! 再往深了想,这样的人缺少理智,容易被人拉拢,圣上怎么会喜欢重用这样的人! 想通这些,娄鹤筠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完全没想到沐云书看事情竟比他还全面! “不……当然不是!” 否认后,他又犯起了愁,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要怎么才能把欣儿带回去? “要不……要不两个孩子都留下吧……” 娄鹤筠实在想不出好的办法,只能退了一步。 沐云书还没有回答,许氏先惊呼了一句:“那怎么行!” 见母亲根本没有明白拒绝领养另一个孩子意味着什么,娄鹤筠真的很后悔将这件事交给母亲来办。 他刚想劝许氏几句,软软的小女孩已经扑到了他的腿上。 “不要,欣儿不要与别人一起分享爹爹!” 娄欣儿自从被送到齐州,一直跟在娄鹤筠身边,这次娄鹤筠要调回京城,这才叫人先将娄欣儿送了回来。 娄鹤筠身边没有别的女人和孩子,娄欣儿拥有了他所有的爱,当然不愿意与别人分享。 她虽然聪明,但还不能理解自己这话会给娄鹤筠带来多大的麻烦。 娄鹤筠紧张地摸了摸娄欣儿的头,看着沐云书紧张地解释道: “小孩子记不清人,可能我与他爹爹长得像……这也,也是缘分……” 沐云书笑了笑,这么蹩脚的理由他也能说得出口。 但她看破未说破,现在揭穿娄鹤筠,只能说明娄鹤筠背着她生下了一个私生女,别人最多唾弃娄鹤筠几句,最后还是会让她大度接纳,反而让娄欣儿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 这不是她想要的。 沐云书垂头,又朝自己身边的小女孩看去,那女孩也正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夫人……” 小女孩忍着泪意死死地捏着自己的衣角:“您不要为难,凝儿……凝儿不会跟小姐姐抢爹爹!” 小女孩的话让沐云书心口有些酸涩,她轻轻俯身,尽量让自己的眼睛与小女孩平视,让她不会感受到来自大人的压迫感。 “你叫凝儿?”她柔声问。 “我叫芊凝,哥哥们叫我凝儿。”小芊凝眨着眼睛,十分认真的回答着。 “你不想跟我离开么?虽然不敢保证让你富贵,起码可以不叫你挨饿。” 小芊凝歪了歪头,好像真的在仔细思考,然后摇着头对沐云书道: “凝儿谢谢夫人,可凝儿不能丢下哥哥们!凝儿帮不了哥哥们什么,但凝儿可以陪着哥哥们!” 小芊凝的声音与娄欣儿一样稚嫩,可这孩子明显比娄欣儿更早慧,更懂事一些。 听芊凝这样说,修逸和修齐两兄弟急红了眼。 “凝儿,别管我们,哥哥能照顾好自己!” “你要回来,我和哥就不理你了,咱们口粮本就不多,哪还有多余的分给你!” 为了小芊凝断了回去的念想,兄弟俩甚至冷起了脸,表现出很嫌弃芊凝的样子。 沐云书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大哥,他也是这样的护着自己…… “既然夫君有心帮这些孩子,还是不要厚此薄彼的好,选哪一个都会伤了别的孩子的心,不如将这几个孩子都留下,如何?”沐云书轻声道。 许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多个女孩她还不想收养,现在竟要把这些都带回去,这怎么可以! “沐氏,你说什么?几个都留下?你疯了!” 平白养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就算让沐云书出银子她也心疼,那些银子以后可都是她和儿子的! 她吼出这句话的时候,根本顾不得周围人看着她异样的目光。 “母亲!”娄鹤筠害怕许氏失态,忙出言提醒了她一句,“云书也是可怜这些孩子。” 许氏因为气愤,脸颊的肉都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这些孩子可不可怜跟她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认到娄家让他们养着! 可她还没开口,就听沐云书笑着道:“儿媳也没想到去了一趟广昭寺,菩萨送来这么多孩子来,这也是母亲心善的福报吧!” 许氏一噎,发现她之前对沐云书说的话,竟都被她一句一句还了回来,心里更加窝火了。 "可……可也没有一下子认下这么多孩子的道理!谁知他们本性如何?若给娄府带来麻烦又该如何?" 第二十八章 二爷的骨肉 虽然许氏的嘴脸变得很快,但大家觉得她担心的也不无道理,谁知道收养这么多来历不明的孩子会不会给家里招来祸事。 见大家都同意自己的观点,许氏心中稍安,正想进一步让沐云书打消念头,谁料沐云书却道: “母亲既然担心他们的来历,那就去京兆府报备一下吧。” “不能去京兆府!” 沐云书声音刚落,许氏急吼出声,声音几乎都劈了叉。 让官府插手,查出来欣儿是鹤筠的私生女,那可怎么办? 许氏气得头晕,站都站不稳了,这回可不是装的,是真的胸口发闷,嘴里发苦。 她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看着百姓们越来越不解的目光,娄鹤筠只觉得异常难堪,不由扯了扯许氏的衣袖。 许氏意识到失态,尴尬地闭了闭嘴,“这么点小事,何须惊动官府!你莫要给府尹大人添乱!” 沐云书道:“既然不想报官,又无从选择,儿媳也不知该如何做了,请母亲明示!” 许氏被架了起来,如今是拒绝也不是,留下又不甘,抖着唇不知该如何决断。 娄鹤筠被逼得急了,忙道:“要不……先将孩子们都带回去,先看一看他们的品性再做决定?” 闻言,沐云书眼底有幽光闪过,似乎见到飞蛾落入了蛛网。 她假作思考地沉吟了片刻,点头道: “夫君这主意不错,妾身记得家中族学那几间房子一直空着,不如把族学改成济民堂,让孩子们先住在那边。” 娄鹤筠眼睛一亮,济民堂用作救助帮扶,不一定要把孩子们都收养到娄家来,既全了他的名声,也不必把这些孩子当成娄家的子女,倾注太多的物力财力去培养。 见许氏还没有听懂,娄鹤筠低声对许氏解释道: “母亲,孩子们入了济民堂后,儿子会仔细考验他们的品性和资质,我们娄家要收养,自是要留下品性最好的孩子。” 许氏拧着眉头,这样一来,欣儿岂不是也要跟这几个小乞儿住在一起了? 不过想到欣儿跟着鹤筠学了不少东西,肯定是几个孩子中最出众最优秀的,不行之后再想办法安一些罪名,将那几个孩子打发了去就是。 这般想着,她才勉为其难地点头道: “那好吧,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有作奸犯科,手脚不干净的,我不会心软,一定会把他赶出去的!” “是,全听母亲安排!” 娄鹤筠与许氏想得差不多,跟这些个孩子比起来,当然是欣儿懂事讨喜。 而且他和曼娘都很聪慧,欣儿怎么会比这些孩子差呢! 有了比较,沐云书就会觉得那些孩子入不得眼,最后还是会选择收养欣儿! 事情有了解决的办法,娄鹤筠松了口气,立即让下人准备马车去了。 沐云书揉了揉小芊凝的头,柔声问:“不让你跟哥哥们分开,你愿意跟我走么?” 芊凝眨动着黑黝黝的眼睛,朝几个哥哥看了过去,然后感激地朝沐云书点了点头,“愿意的,凝儿愿意!” “你们呢?”沐云书又看向几个男孩。 男孩们早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一边抽着鼻头,一边用力点头。 沐云书微笑道:“好,不过你们也听到了,即便带你们回去,最后也不一定能留下来,今后的路怎么走,要靠你们自己努力了!” “我们会的,绝不会让夫人失望!” 几个小脑袋瓜点起来犹如捣蒜。 马车驶来后,沐云书便让宝珠他们将孩子们送上了马车。 娄欣儿一看要跟几个脏兮兮的孩子坐在一起,嘴一扁,险些要哭出来。 娄鹤筠吓了一跳,害怕娄欣儿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只能也跟着坐上了马车。 事情告一段落,百姓们站在原地感叹道: “都说娄家夫人菩萨心肠,今日看来,似乎还不如那位娄二奶奶!” “我之前听闻娄家二奶奶是个夜叉,不苟言笑,天天苛待下人,一副商人的刻薄样子,可今日瞧了,传闻也不太属实啊!” “谣言不可信,不可信哦!” 许氏没想到,这赚名声的一步棋竟然给沐云书做了嫁衣,恨得牙根直痒,却也没有办法,只能上了马车,先一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翠玉拿着一张二十两的银票交到了金大川手上,冷冷叮嘱道: “我家奶奶叫你记得行里的规矩,若再敢欺负孩子,莫怪我们不客气!” 金大川飞快看了翠玉一眼,“是,奶奶手眼通天,小的绝对不敢再破坏行规!” “知道就好!” 翠玉上了车后,正看见沐云书看着车外出神,轻声回复道:“奶奶,都处理好了,不过这人真的可信吗?” 沐云书听到声音回过了神,“能被银子打动的自然是信不过的,不过牙行的总把头年岁大了,正在选继位者。只要想争这个总把头的位置,就得在老把头面前露出点本事。整顿行内的规矩功劳不大,但只有根基稳了,才能筑起大厦来,这理儿,他们比咱们懂,会争相去处理的!” 翠玉很快就明白了沐云书的意思,金大川明显是个贩子,并未按行规做事,只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竞争牙行总把头的那几位爷,他们会争着去收拾金大川的。 翠玉笑着道:“还是奶奶厉害!” 金大川不用多虑,但那些孩子却让翠玉和宝珠有点担心,尤其是那个被夫人称作“欣儿”的小姑娘,跟二爷那么亲近,怎么看都不像是第一次见二爷。 “二奶奶……”宝珠忍不住唤了沐云书一声,“那个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夫人和二爷为何要用这样下作的手段让您收养那孩子?” 第二十九章 准备离开 “那孩子……是二爷的骨肉。” 沐云书声音平静,好似心中的风浪,早已经被无垠大海吞没。 “什么!” 两个丫鬟显然没用沐云书那么淡定,她们猜到那个小姑娘有问题,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二爷竟然有个私生女?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二奶奶! 当年他在陇西求学,多亏了沐家资助帮扶,后来他和二奶奶刚成亲就收到了调令,要去往齐州,二奶奶知他担心寡母幼弟无人照料,便留下来撑起了娄家,他却借病一直未与二奶奶圆房。 如今外面竟然多出来个私生女,还想用这种方式让二奶奶养在膝下,她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翠玉心疼地看着沐云书,本以为奶奶遇到了良人,哪承想在那样光鲜的外表下,竟是一个满口谎言的伪君子! 宝珠还存着一分幻想,“是不是弄错了……二爷不像是乱来的人!” 她并不是在为娄鹤筠辩解,只是女子嫁人比投胎还要重要,选错了人,二奶奶以后要怎么过? 相比起愤怒又难过的两个丫头,沐云书这个当事人的表情反而平静得多。 “没有搞错,不然,你们以为他们为何要想尽办法地收养那个女孩儿?” 宝珠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二爷竟用这样的手段来欺瞒奶奶,怪不得奶奶不在乎二爷何时归府,怪不得奶奶会将二爷送的字画都撤了下来,原来竟是这样…… 翠玉要比宝珠更冷静一些,想着沐云书今日所为,询问道:“奶奶,您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沐云书朝翠玉勾了勾唇,只吐出了两个字:“和离。” 宝珠和翠玉皆是一惊,对视一眼后又看向了沐云书。 宝珠急道:“奶奶,真的要这样做吗?和离后您该怎么办?其实……我娘说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也许忍一忍就好了,他们终会回到那个能包容他一切的女子身边的!” 沐云书闻言,眉稍笑意渐渐消失。 “宝珠,你娘说得不对!他不是回到你的身边,而是无处可去,若有他心之向往的地方能容他,他不会回头多看一眼!” 翠玉想到沐云书这些年为娄家的付出,换来的却是二爷和娄家人共同的算计,心中替沐云书不值。 “奶……不,小姐,不管您要做什么,奴婢都会支持您,要奴婢做什么,吩咐就是!” 翠玉知道小姐今日没有直接揭穿那孩子的身份一定是有目的的,就是不清楚这目的是什么。 宝珠当然也是向着沐云书的,她更多是为沐云书忧心以后的事。 “奶奶,等二爷知道这娄府是靠您撑起来的,会放您离开么?还有夫人和两个姑奶奶,不可能轻易放您走的,您若是提出和离,她们指不定如何编排算计您!” 沐云书笑了笑,眼中有光彩流转:“所以,要让她们求着我和离才行!” 虽然不知道沐云书到底是如何安排的,但两个丫头都很听沐云书的话,她既然做了决定,她们只会追随。 沐云书这样大胆的想法不能被外人知晓,马车快要到达娄府的时候,两个丫头都谨慎的闭了口。 因为欣儿的身份差点曝光,出发前娄鹤筠跟许氏抱怨了一句,说她不应该如此安排。 许氏气结,她做了这么多是为了谁?没让儿子说句辛苦,反而惹了一身不是! 进府后,许氏一刻都不想装了,看也没看那几个孩子一眼,只拉着娄欣儿关心了几句。 她本想带欣儿回海棠院,但娄鹤筠忙将她给拦住了,现在他们还没有正式认下欣儿,母亲单独带走欣儿,会让沐云书生疑,便让欣儿与孩子们一起留了下来。 孩子们身上都脏兮兮的,连模样都看不出来,沐云书招来了下人,让他们带着孩子们先去沐浴。 等孩子们的时候,娄鹤筠与沐云书相对而坐,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今天的事,他是有些心虚的,可想到曼娘和欣儿这些年吃过的苦,那份心虚就被冲散了许多。 他要的也不过分,只是将孩子带回来,好好照顾而已。 想到下人带着孩子们去收拾了,娄鹤筠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欣儿长得很漂亮,等会欣儿过来,沐云书一定会发现她的出众,对她的印象也会好过其他孩子。 等欣儿与她培养了感情,她定会想将欣儿养在身边! 这样想着,娄鹤筠心里又踏实了不少,开始耐心等待孩子们出来。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宝珠才带着几个孩子回到了沐云书和娄鹤筠面前,见到这几个孩子,两人眼里均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第三十章 尽管来 沐浴后,娄欣儿的变化并不太大,她之前只是被涂脏了脸,还是能看出原来的样子。 但其他几个孩子头上都是泥垢,脸上混着血痂和伤痕,所以根本看不出长相如何。 这一洗,终于露出了几个孩子真实的容貌,沐云书都不由看得呆了呆。 孩子们虽然瘦弱,但五官都很惊艳,尤其最大的男孩和小芊凝,是她见过所有孩子中最漂亮的两个。 娄鹤筠诧异得合不拢嘴,他以为他的欣儿会是最漂亮的一个,可在这几个孩子的衬托下,欣儿竟然变得十分普通了! 心中虽然有些不自在,可他是君子,总不能划花那几个孩子的脸! 想着样貌好看也未必有用,要有内涵才会惹人喜爱,他相信欣儿被曼娘教导得很好,提着的心又缓缓落了回去。 沐云书将他们叫到身边,简单地了解了几个孩子的情况。 六个孩子中四个是男孩,最大的和最小的是一对儿兄弟,分别叫修逸和修齐,一个八岁,一个五岁半。 另外两个孩子家里没有给起正经的名字,只记得爹娘叫他们虎子和二宝。 沐云书觉得孩子们以后都会读书,于是就给这两个孩子也取了名字,分别叫修明和修培。 她还给几个孩子按照年龄排了序,两个女孩年龄最小,便是小五和小六。 孩子有了新衣裳,还有了名字,心里别提多高兴,娄鹤筠在一旁看着沐云书耐心温柔地与孩子们聊天,竟莫名觉得这一幕很是温馨。 如果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是他们自己的孩子,是不是比现在这画面还要幸福? 可想到幸福这个词,楚曼娘的样子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一股负罪感袭上心头,让娄鹤筠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 沐云书根本没有注意到娄鹤筠神情上的变化,让宝珠带着孩子们去吃饭,她才朝娄鹤筠看了过来。 “族学那几间房子有些旧了,妾身怕孩子们住进去会不舒服,不若先将房子修缮一番,再请几位先生过来,夫君觉得如何?” 娄鹤筠回过神,仔细想了一下沐云书的安排,点了点头道:“你想得很周到,就按你说的办吧。” “妾身还有一件事想与夫君商量。” 沐云书的声音如涓涓流水,十分平和,娄鹤筠忍不住朝她看过去,但她戴着面纱,娄鹤筠看不出她的表情。 他的心竟莫名跳快了几拍,沐云书有什么事求他呢?是要他住进舒云院,然后把青鹤园让给孩子们住么? 如果她提出这个要求,他要同意么? 娄鹤筠正纠结挣扎之时,沐云书又开了口,她轻声道: “葛老之前的话夫君应该还记得,妾身觉得身子不大爽利,想去庄子上养一些日子。” “你要去庄子?” 娄鹤筠万没料到沐云书是想要离开娄府,他觉得胸口有点发闷,声音也冷了起来:“那这些孩子们怎么办?” “修缮房子需要时间,孩子们若愿意,可以随我一同去庄子上住一些日子。” 娄鹤筠想要拒绝,可他没有理由,难道不允许沐云书去养病么? 沐云书也没有去管娄鹤筠愿不愿意,直接唤来翠玉,将一厚摞账本递到娄鹤筠面前。 “这是府里的账册,只是一小部分,妾身选了最要紧的先交过来,有些帐需要平,上面已经标注好日期,夫君记得差人去交账,不然香料、木炭这些必备品可能就断了供应。” 沐云书娓娓道来,没有任何隐瞒。 这些事也没必要隐瞒,提不提醒府里一样会出乱子,她没必要也不屑于做小人。 看到这些繁琐的账本像山一样压过来,娄鹤筠整个人都怔住了。 家里不就是要给下人发些月银,有这么复杂,需要记这么多帐? 可沐云书要去庄子上养病,这些事总要有人处理,没有办法,他只能让小厮将账本都接了过来。 将账册交出去,沐云书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没有再多留娄鹤筠,起身、行礼、告辞,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也不带一丝留恋。 直到沐云书已经走出很远,娄鹤筠才意识到她是真没有想过邀请他一同去庄子上小住,这女人他真是越发的看不透了。 小厮满福看见自家爷走神,走过来低声道:“二爷,奶奶这是不是戏文里讲的,在欲什么纵什么?” 娄鹤筠敲了一下满福的脑袋,“欲擒故纵,叫你多看点书,也不知看到哪去了!” 满福嘿嘿笑了笑,“对对对,就是欲擒故纵!二奶奶一定是想去庄子上好好休养一番,然后回来给您一个惊喜!” 若是以前,听到这样的话娄鹤筠会觉得心烦,可今日却没有这样的情绪,反而有一些……期待。 虽然他并不认为沐云书能给他什么惊喜。 “别胡说了,把账册送书房去吧。” 满福应了一声,正要退下,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来,“二爷,也要让欣儿小姐一起去庄子么?庄子里可没府里住着舒服!” 娄鹤筠抿唇思索了一会儿,“去吧,沐云书应该不会苛待孩子的,欣儿跟在她身边正好培养一下感情。” 满福挠了挠头,觉得二爷回来后,对二奶奶的态度好像变了不少,但也没有多话,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祁王府。 落花园的花窗半敞着,夏夜的风虽没多少凉意,总算是吹散了些许烦躁。 葛老给墨归包扎好了伤口,哼声道:“小公爷再这般拼命,小老儿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了!” 听到墨归堂堂镇国公世子这般被数落,萧正祁心情大好。 他转着手里的茶杯,笑道:“葛老,你好好说他两句,也就你和父皇能说他两句,别人的话他根本不听!” 葛老无奈摇摇头,“王爷可莫要抬举小老儿,小公爷对我是当面应承,回头该干什么干什么,一句话都不带听的!小老儿给人瞧了这么多年的病,没见过比小公爷还倔强的。” 说到这儿,他又顿了顿,脑海里浮现出沐云书的脸,“倒是还有一个,你们不分伯仲!” 萧正祁不由好奇起,这个能跟墨归相提并论的人是谁,正要询问,门外的帘子轻轻响动起来。 一位婢女走进来禀报道:“王爷,高大人来给您回命了。” 高侍卫被萧正祁派出去调查娄鹤筠的事情,听闻有了消息,萧正祁就忘记了与葛老谈论的事,点头道:“让他进来。” 高侍卫穿着一身银甲,走路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瞧见墨归朝他看来,他虎躯一震,立马放轻了步子。 朝萧正祁和墨归行了一礼,高侍卫才开口道: “王爷,您让属下查的事属下查到了,这是娄大人的卷宗,您过目。” 萧正祁接过册子,并没有急着翻看,而是问道:“先告诉本王今日城门那边发生的事怎么解决的?” 闻言,没什么表情的墨归也看了过来。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想要知道这件事的结果,只是本能地竖起了耳朵,那样子像极了角落里同样伸长脖子看过来的阿旺。 第三十一章 嫂嫂客气了 高侍卫答道:“属下听说娄大人打算办一个济民堂,让那几个被牙子欺负的孩子有个容身之地。” 听了这话,萧正祁面露欣赏之色,不由点了点头,“这个娄鹤筠倒是个有心的!” 随后,他将卷宗翻开,看了看娄鹤筠的履历,发现他在齐州风评不错,也做了一些实事,便笑着看向墨归道: “知许,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不会是嫉妒人家样貌好,怕他入朝时,会抢了你的风头吧!” 墨归眉头轻挑,“有没有人说殿下的眼神很清澈?” 萧正祁以为墨归在夸他,摸了摸下巴,还拿起铜镜照了照,“还好吧,很清澈么?” 墨归点头,“看上去特别好骗。” 萧正祁嘴角一僵,不服气地道:“白字黑子的写着,卷宗总不能骗人吧,你就是对娄鹤筠有偏见!不,你是对长得好看的人都有偏见!” 比如他,他才不好骗! 墨归失笑摇摇头,“殿下也不想想,他一个从六品通判,每年俸禄不足百两银,哪来的银子修桥?” 萧正祁一怔,“不是朝廷出的银子?” “修一座桥要多少银子?你看卷宗上记载他用了多少?朝廷只发了不足二百两,层层盘剥下来,到他手里能有多少?他居然解决了,且百姓们说他没有剥削他们分毫,那么这缺口是从哪里来?” 萧正祁的表情也严肃了下来,不怕官员贪,就怕官员贪得完全没有痕迹,那才是真的难办! 将推举信在手心里敲了敲,萧正祁再次看向高侍卫道: “再去查查,看看他这些银子到底是不是正路来的!” 高侍卫禀报了娄鹤筠的事情后并未急着走,而是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到墨归面前。 “小公爷,您交代属下的事,属下差人查过了,这耳饰样子独特,整个京城也没有几对儿,首饰铺子的购买记录属下都记了下来,有三户人家拿过这耳饰,分别是大长公主府、嘉仪伯府以及忠远将军府。” 听到有大长公主府,萧正祁勾唇笑了起来。 “本王记得嘉仪伯府和忠远将军府没有年轻的姑娘,救你的人不会是羲和郡主吧?救命之恩,怎么也要以身相许,母后为你的婚事都愁白了头发,这次你就应了吧!” 墨归那双深不见底的瑞凤眼里难得露出几分不耐烦:“若不怕报恩成报仇,尽管来。” “你都二十好几了,一直不成亲,到底想干什么!” 萧正祁瞬间化身为老父亲,操心地道:“成了家,有了记挂,你也不会这般拼命了!” “不会出现能让我记挂的人的,殿下莫要操闲心了!” 萧正祁看着执拗的墨归,无奈叹了口气,葛老说得不错,这还真是个犟种! 就因为幼时的一个诺言,竟真的不娶妻,不生子! 这时候高侍卫抬头看了墨归两眼,表情有些犹豫。 墨归早就发觉了他的异样,问道:“还有事?” 高尹抿了抿唇,“还有一家,属下刚刚忘记说,就是西武街的娄府。” “娄府?”萧正祁惊奇与娄家的缘分,“可打听了,府上可有年纪差不多的姑娘?” 高尹点头,除了府上的娄二奶奶,府上还有一位未出阁的庶出小姐。 萧正祁朝墨归看了过去,“不管是谁,救你没图回报,说明是个不错的姑娘,等他日查清楚,你要好好感谢人家。” 这时候,阿旺也站了起来,一边摇着小尾巴,一边“嗷嗷”地叫着,似乎在附和着萧正祁的话。 人们以为只是巧合,也没有理会阿旺。 萧正祁又道:“若真是娄家人,那便寻个适合娄鹤筠的差事,推荐给他就是,算是还了他这份人情!” 墨归也没想到救他的会是娄家人,除了蠢了些,娄鹤筠倒是也没什么太大的污点,用这种方式还了这份人情倒也不是不行。 他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萧正祁笑笑:“推荐的事倒也不急,那就再查查,父皇知道你这次伤得重,让你不要着急上值,我京郊有个庄子,你不回镇国公府就先去庄子上养病吧!” 这一次墨归没有拒绝萧正祁的好意,他还有一些事要查,也不想这样早回皇城司。 萧正祁见墨归同意,狡黠一笑,父皇这次还给了他一个任务,就是无论如何都要给这个不通人事的冷面阎王寻个媳妇,这小子对男女之事如此冷淡,他得想办法帮他开窍才行! …… 两日后,收拾好行李的沐云书带上宝珠等人准备离府,不知是不是因为带着几个孩子,娄鹤筠竟然出面相送了。 一同出现的还有四爷娄珏,只是他看上去不是特意来送,而是要去书院时恰巧遇上了。 娄珏帮忙将马车装好,然后将一把很普通的油纸伞放在了马车边,笑着对沐云书道: “我正巧多拿了一把伞,外头日头大,嫂嫂把这把伞拿在身上吧。” 因为娄鹤筠就在一旁,沐云书也没有多想,看着少年诚挚又温和的眼神,她不好意思拒绝,点头道: “那就多谢四郎了!” 这声“多谢”像是廊上的风铃,在少年心头发出清脆的响声,让他的脖颈都染上了点点红晕。 娄珏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好像这样才能抑制那不受控的心跳。 “嫂嫂客气了!”他笑了笑,很快就退到了一边,没有表现出半点逾矩。 娄鹤筠并没看出什么不妥,因为他的心大半都在娄欣儿那边。 这两日他虽然给孩子们派了几个下人过去照顾,可娄欣儿还是很不习惯,总是悄悄叫人来寻他。 他也能理解,他的欣儿跟这些孩子是不同的,好在欣儿很听话,母亲劝了她一次,她就乖乖地答应跟沐云书去庄子里了,相信再相处一段时间,沐云书就能接受欣儿了。 安顿好娄欣儿后,娄鹤筠才走到沐云书身边,看她依旧戴着面纱,不由问道: “你的脸……没事吧?” 沐云书摇了摇头,淡淡回道:“无事。” 娄鹤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从前他若是关心她一句,她会欢喜地跟他唠叨个没完,怎么现在如此冷淡,她这么回答,他想多说两句都找不到理由了。 咬了咬牙,娄鹤筠只能讪讪道:“无事就好……要是有什么,你说出来就是,我也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你不必为了我日日戴着面纱。” 第三十二章 克制 沐云书抬起眸子朝娄鹤筠看了过来,眼神里满是疑惑。 为了娄鹤筠?他是怎么联想到自己身上去的? 沐云书的眼神让娄鹤筠有些别扭,便转移话题道: “好了,既然准备好那就上路吧,若有什么事叫宝珠稍个信回来,我会叫人去处理。” 沐云书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好”,转头上了马车。 车队走后,娄鹤筠转身朝府门走去,却见娄珏还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出神。 “四郎?” 娄珏被这声音唤回了神,忙垂下眸,朝娄鹤筠作揖道:“二哥……” “不是要去书院?怎么还站在这里?”娄鹤筠端出一副兄长的做派。 娄珏已经缓过神,回道:“我……我忘了些东西。” 娄鹤筠教训道:“这般毛毛躁躁的可不好!以后如何做大事!” “二哥教训的是,弟弟会注意的!” 见弟弟很听话,娄鹤筠这才满意点点头,“去吧。” 回到自己院子,娄珏从一旁拾起了一把没有完成的油纸伞,嘴角蔓出几分苦涩。 自从见到二嫂风里来雨里去的为这家奔波,他就有了带两把油纸伞出门的习惯,希望有一日能递给她一把伞,哪怕帮她遮遮风也好。 可他做了无数把油纸伞,却没敢送出一把。 今日知道她要离开,他鼓足勇气跟着出了门,听到她向他道谢,他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他也能为她做一点事了,哪怕一点点,他都欣喜若狂。 娄珏小心翼翼地将油纸伞撑开,伞面上便显出一个女子的背影。 虽然看不见女子容貌,但还是能从她娴静的背影中窥出些许端倪。 娄珏伸出手指想要去触摸那身影,越靠近他指尖抖得越厉害,最后他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即便是这样的触碰,也是逾矩,她不是他可以染指的! 他不能再进一步了,否则远远看着的资格都会被剥夺。 失魂地收起了伞,他才对永仓道:“让你领的东西可都领回来了?” 永仓点头:“放心吧四爷,都领回来了,奴才领东西的时候还瞧见了三爷身边下人因领不到三爷要的香,跟管事在闹呢!” 永仓终于明白了自家爷的目的,四爷多领一件,库房里的东西就少一件,府里迟早因这事闹出事来。 他默默叹了口气,别人家都是合起伙欺负外姓人,只有自家爷帮着二奶奶对付自己的亲人,也不知道四爷这样做是对是错。 …… 海棠院。 得知沐云书离开,倚在榻上的许氏嗤笑了一声。 还真是让她给说着了,这沐云书果真是在用这样的小伎俩吸引她儿子的注意。 “她以为她离开鹤筠就会惦记她?真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娄晴一边给许氏揉着肩膀,一边附和道:“母亲说的是,就二嫂那容貌,站在母亲跟前还以为比您都年长呢,还给自己做那么多新衣裙,实在是糟蹋了好东西!” 许氏受用地点了点头,看向吴妈妈道:“你去跟鹤筠说一声,不管那女人出什么幺蛾子,都不要去见她,晾着她一段时间,看最后急的是谁!” 吴妈妈抿了抿唇,二奶奶走了,这家谁管?从不管事的夫人和二爷真的能打理好娄府么? 可她不敢扭着夫人的脾气来,只能应道:“是,老奴这就去跟二爷说。” 还没等吴妈妈出门,房门就“咚”的一声被人推开了,娄凤鸣虎着一张脸,气哼哼地走进了屋子,招呼也不打一声,一屁股就坐在了许氏对面的椅子上。 许氏瞧见小儿子脸色难看,立即心疼起来。 “我的儿,这又是谁惹到你了!” 娄凤鸣拿起茶壶“咚咚”地往嘴里灌了一口茶,然后用袖子抹掉了嘴边的水,咬牙道:“母亲,二嫂是要造反不成?” 听娄凤鸣提起沐云书,许氏眼中露出几分狐疑,脸色也跟着冷了起来。 “沐氏?是她难为你了?” 娄凤鸣从鼻孔里喘着粗气:“我今日带朋友去长乐楼吃酒,离开时那掌柜的竟把我给拦下了,说咱们娄府的帐许久未清了,我以后都不能挂账到二嫂头上了!母亲,这不是打我的脸么?我的那些朋友哪一个家中不是达官显贵!我跟他们吃酒,也是为打通人脉,二嫂怎么如此不懂事,怎么不早点去把账清了!” 还没跨出门的吴妈妈犹豫着开口道:“三爷……老奴听闻奶奶去庄子上养病,已经将府里的帐交给二爷管了。” “交给二哥了?” 账交给谁,这些事情当然就交给谁处理,娄凤鸣闻言对沐云书的怒气瞬间就散去了一些。 但他不敢直接跑去娄鹤筠那边去闹,皱眉迟疑了一会,朝许氏伸出了一只手: “那母亲先给我一百两银子,让我把今日的账先结了!” 许氏听到这个数字,心都颤了颤。 “凤鸣,母亲手头也没那么多银子,要不……” 她话还没说完,娄凤鸣就瞧见八仙桌上那金雕镂空香炉,顺手就将那香炉给拿了起来,对许氏道:“那儿子先拿这个应个急!” 这香炉可是值钱的物件,许氏怎能让娄凤鸣这样拿走,急的一把拉住了他。 “我的祖宗呦,咱们家又不是败落了,你怎么能拿物件出去顶账!你快给我放下!” 娄凤鸣急着出去玩乐,被许氏拦下心里怎会畅快,“那母亲倒是给我拿银子啊!” 娄晴见许氏不想拿银子,心里瞬间有了计较,起身对娄凤鸣道:“三哥,不能把账记到二嫂头上,不然,不然你跟长乐楼的掌柜说说,先将帐记在二哥头上!二哥是官身,那长乐楼掌柜总要给些面子!” 听到娄晴给出的建议,娄凤鸣眼睛瞬间一亮。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帐记在二哥头上就是!” 许氏心中有些打鼓,总觉得哪里不妥,看着娄晴问:“这不会对你二哥有什么影响吧?” 娄晴立即奉承道:“几顿饭钱,怎会影响到二哥,要是二哥升了官,没准那长乐楼的东家会巴不得帮咱们把账抹了!” 许氏觉得娄晴的话也有道理,一个小小酒楼还敢与官家作对不成?而且记在鹤筠名下,沐云书回来也不会不管,根本不用她操心。 主要是她心疼那金雕香炉,舍不得被三郎这样给糟蹋了,遂将那香炉抢了回来,对娄凤鸣道: “你这孽根祸源,还愣在做什么?耳朵不好使了不成!”虽是骂着,可语气怎么听怎么宠溺。 “还是母亲疼我!”娄凤鸣并不在乎被许氏骂这么一句,嘿嘿地笑了一声,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娄晴小心翼翼地看了许氏一眼,捶着许氏的腿笑道:“母亲真疼三哥,不过以后三哥像二哥一样有出息,也一定会如二哥一般孝敬您!” 许氏受用地勾了勾嘴角,她那么疼儿子,他们怎么可能不孝顺她!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又没外人,别拐弯抹角的,你也是娄家的小姐,别弄得跟沐氏一样一身小家子气。” 娄晴知道许氏高兴才会这么说,忙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个月库里的香料和布料都只剩陈货了,要不要也跟那些铺子说一声,叫他们早点把东西送来!女儿也不是为了自己,二哥回京,定是要宴请从前的同科和以后的同僚,咱们穿得寒酸,不是给二哥哥丢脸面么!” 许氏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喝了口甜汤,朝吴妈妈摆手道:“你去把这事也办了吧,去大铺子选些好东西回来,不要像沐氏一样,总是比来比去的,平白让人看娄府笑话。” 第三十三章 未被辜负的善意 娄晴听得一喜,这样看来沐云书交出管家权也是好事,没人会管东管西,她们终于是想用什么就能用什么了! 吴妈妈犹豫道:“夫人,这些账也要记在二爷名下么?” 大户人家买东西一般不会用现银,永乐楼那边不能挂二少奶奶的账,估计其他地方也是一样。 许氏觉得这些零七碎八的东西也用不了多少银子,等鹤筠升了官,俸禄也会跟着涨,到时候用鹤筠府俸禄还上就是。 遂不耐烦地颔首道:“这点小事也要我操心么?快去办吧!” “是!” …… 赶了半日的车,沐云书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西屏山下的慕霞庄。 西屏山景色宜人,许多达官显贵将庄子都落在了这附近,所以这一带并不缺人气。 庄里的管事得到消息早就候在这里了,沐云书的马车到了后,便十分恭敬地向沐云书请了安。 见庄子被林管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沐云书也不吝啬自己的夸赞,道了一句辛苦。 她的这句辛苦让林管事和几位长工分外激动,忙不迭跟罗三一起安顿沐云书和孩子们的行李去了。 宝珠去收拾屋子,沐云书和翠玉便带着几个孩子在田间随意走走。 因为旱灾的影响,今年庄稼长得并不太好,不过京都总算是比那些颗粒无收的州府强上太多,沐云书看着这些还未成熟的粮食,轻轻蹙起了眉头。 现在的灾情还只是个开始,之后还会有更麻烦的事情发生,与娄鹤筠和离后,她要为自己和沐家打算,不能守着这点东西坐吃山空。 正出神的时候,田间竟有许多劳作的佃户直起身子朝她行礼,还有人特地跑过来给她送新鲜的蔬果。 “二奶奶,听说您要来庄子,我们早盼着了,这是我家那口子在井水里冰过的瓜,您快尝尝!” “还有这个,是我奶攒了一年的茶叶煮的茶水蛋,二奶奶,给您吃,都给您!” 看着跑过来的婶子和小姑娘,沐云书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我用不了这么多,你们留下吧……” 可这些老乡根本不容沐云书推辞,硬是将东西放在了她怀里,甚至修逸几个孩子的怀里也抱了许多瓜果。 一个婶子挠着头不好意思地道:“二奶奶,我们知道你不差这个,可这是咱们的心意,这年景您也不给我们涨租子,让我们能好好活下去,我们真的很感激您!您就让我们尽一份心吧!” 沐云书眉头渐渐舒展,眼里的忧愁散去,浮上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她想起前世她来庄子上查账时,这些老乡也曾想把收获的食物送给她,可她那时候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停下脚步回头看看他们。 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辜负你的善意。 “好,那我就收下了,不过就这一次,我带的人不多,吃不了就浪费了!” “好嘞!”老乡们爽朗地应了一声,又跑去田里忙活了。 看到沐云书如此受人尊敬,几个孩子的眼里闪着明亮的光,对她更加崇拜了。 沐云书弯下身,接过芊凝怀里抱着的西瓜,揉着她的头问道:“累了么?” 芊凝眨着如葡萄般漂亮的眼睛,摇着头道:“不累的,芊凝可以帮婶子们一起干活!” 沐云书并没有惯着这些孩子,上一世的经验让她知道教孩子不能一味的宠着,于是点头道: “你们跟我来庄子上,也要学些东西,庄子里有几块药田,明日起你们跟我一起打理药田,可愿意?” 孩子们对视了一眼,并不觉得这是一件苦差事,忙点头大声回道:“愿意,我们愿意!” 只有娄欣儿暗暗撇了撇嘴,有点不开心。 她的不开心也不全是因为要干活,而是沐云书并没有给她过多的关注。 看着沐云书总是亲近那个叫芊凝的小女孩,她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甚至还偷偷的将芊凝挤到了一旁。 走到庄子边缘的地方,沐云书停了下来,对几个小家伙道:“你们去玩一会儿吧,注意安全,仔细别糟蹋了田里的东西!” 说着,看向照顾孩子们的几个下人吩咐道:“照顾好他们,别叫他们受伤!” 爱玩是孩子的天性,听说可以去玩,个个开心地笑了起来,下人们也点着头,保证会看好孩子们。 只有小小只的芊凝仍然跟在沐云书身后,好像生怕把人给跟丢了一样。 但她并没有跟得特别紧,好像害怕沐云书会误会她故意粘着她,讨好她。 沐云书知道小芊凝缺乏安全感,便牵起她的手,带着她一起进了药园。 看到这一幕,娄欣儿委屈得直想哭,娘亲说她是千金小姐,被捧着护着的人应该是她,凭什么那几个小乞丐跟她吃的一样、住的一样! 可她想起父亲交代过她,必须要让这个女人喜欢上她,只有这样她才能回到娄府,光明正大的叫他爹爹。 不就是哄人开心么,这个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娄欣儿想起娘亲最喜欢漂亮的花朵,总是把房间里装满花,这个女人也一定会喜欢的! 如是想着,娄欣儿便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瞧见不远处有一排葫芦藤,跑过去将葫芦藤上的白花都折了下来。 照顾她的丫鬟瞧她这番动作,犹豫着阻拦道:“欣儿小姐,这些花儿好像不能摘,咱们要不去别处吧!” 娄欣儿不悦地瞪了丫鬟一眼:“怎么不能摘?这庄子都是我们娄家的,我想摘什么就摘什么!” 娘亲跟她说过的,爹爹的就是她的,她是爹爹最爱的宝贝! 丫鬟知道娄欣儿的身份,她原来是大少奶奶身边的人,二爷这一次是特地把她派到欣儿小姐身边的,所以她不敢顶撞娄欣儿,只能顺着她。 娄欣儿摘了一捧葫芦花后,转头又瞧见对面一个凉亭边摆放着几盆漂亮的紫花,将葫芦花都塞给了丫鬟,她高兴地跑了过去,一把将那些花从盆子里拔了出来。 躺在凉亭里休息的两个人听到声音,迅速将挡在脸上的草帽拉了下来。 第三十四章 再相逢 阿泗瞧见小女孩把自家爷辛苦养出来的香叶天竺葵全都糟蹋了,脑门儿青筋直跳。 墨归也将剑眉锁在了一起,哪里来的熊孩子? 阿泗一个挺身就跃出了凉亭,抓住了娄欣儿的手腕,怒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谁叫你跑到这边来揪花?” 阿泗跟着墨归没少审问犯人,身上自然带着一股子戾气,娄欣儿被吓得立即扁起了嘴,“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声音传出老远,站在药园里的沐云书很快就听到了这哭声。 不用仔细分辨,她也能听出这是娄欣儿的声音,只是再没了从前的紧张和焦急。 庄子很安全,周围都是下人,沐云书并不担心娄欣儿会出什么危险,但她还是提起裙摆,带着翠玉等人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了过去。 穿过葫芦藤,沐云书就瞧见凉亭下站在两个穿着粗麻衣衫的男子。 男子可能刚刚劳作回来,领口和袖口都是汗,衣襟半敞着,隐约漏出了里面的麦色肌肤。 沐云书没有上前,远远朝两个男子微微欠身。 “我们初来乍到,不知这葫芦藤外是其他庄子的地界,希望两位兄弟不要怪罪!” 她以为娄欣儿误闯了别人的院子惹人家不高兴了,朝后面跟过来的翠玉看了一眼,翠玉立即抱着一筐瓜果走了过去。 听到沐云书的称呼,墨归轻轻挑起了眉头,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为了练武,他选了一身方便的衣裳,估计这女子是把他当成这庄子里的庄头了。 阿泗看着翠玉递来的一筐瓜果,冷笑道:“怎么,一句初来乍到就想糊弄过去?你可知你们家这孩子做了什么?她把我们的花都糟蹋了!” 阿泗跟墨归一样,没什么同情心,别说孩子,七八十岁的老人,怀了身孕的妇人,只要犯了错,到他这儿一样受罚。 “欣儿只是摘了几朵小花花,欣儿没有做坏事,是他们欺负欣儿!” 娄欣儿被阿泗吓得眼泪如同珠子一般一颗颗往下掉,不明所以的人当真会觉得这小女孩是被两个大汉给欺负了。 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甩开了阿泗的手,朝沐云书扑了过去。 娄欣儿的丫鬟小喜害怕娄欣儿闯祸,她跟着吃挂落,见两人穿得很普通,连连点头道: “没错,欣儿小姐真的没做什么,她只是摘了几朵野花,这两人……这两人定是想要讹咱们银子。” 阿泗被这话气的得胸口痛,“你们是不是想拿无知当借口?什么叫就摘了几朵花,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这时候,沐云书垂下头朝娄欣儿手里捏着的花儿看了一眼,这才明白对面这两个小哥为何会如此生气。 “这是天竺葵,能止血驱虫,是草药,也是名贵的香料,这种花在京城很少见,十分名贵。” 沐云书的话让墨归和阿泗有些意外,一是没想到这女子竟然认得天竺葵这么稀有的花草,其次,是没想到她知道名贵,还这么轻易就认错,就不怕赔付很多银子么? 沐云书将娄欣儿手里的花接了过来,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地道: “欣儿,不管这花是否名贵,你都不该将别人辛苦种下的花摘下来,去跟两位哥哥道个歉吧。” 娄欣儿并不知道什么是天竺葵,她摘这花儿是为了送给沐云书,她不夸赞她,不维护她,竟然还让她给两个下人道歉,这是什么道理! 若是她娘亲在,一定不会让别人欺负她的! 娄欣儿委屈地将手中的花扔在了地上,还用脚踩了几下,哭着道:“我没有错,我不道歉,我不喜欢你了,你也是坏人!我要回家,我要回娄府!我要……” 不等娄欣儿喊出要找爹爹的话,小喜立即捂住了她的嘴,惊慌地道:“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看住欣儿小姐,您别怪欣儿小姐,要罚就罚奴婢吧!” 说着,她朝墨归和阿泗的方向躬了躬身,“求两位爷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一个孩子计较了!” 阿泗听着这道歉的话,怎么都觉得不顺耳! 什么叫不要跟一个孩子计较?孩子犯错就有理了! 他正想骂小喜几句,自家爷却先一步开了口。 “你们是娄府的人?” 他声音低沉,与这身穿着极不匹配。 因为要守礼数,沐云书不好去直视墨归,只轻轻颔首当作了回答。 她没有再执着于教导娄欣儿,只将翠玉招过来,让她把药园里几株名贵花草搬过来。 这些花草是她的赔礼,并表示若两人不满意,可以赔付银两。 墨归当然不会要银子,让阿泗收下了那几盆花草。 事情解决,沐云书不再停留,带着翠玉等人原路折返了回去。 有风吹过,将沐云书帷帽上的轻纱扬了起来,露出了她圆润的耳垂。 阳光折射在她的耳饰上,发出了闪闪亮光。 墨归扬了扬眉,喃喃道:“是她……” 阿泗不知道爷这是在说什么,问道:“爷认识这位姑娘?说起来,这姑娘倒是个懂事讲理的!” 之所以叫姑娘,是因他听到那个叫翠玉的丫鬟唤这女子为“小姐”,所以猜测她是娄家没有出阁的姑娘。 墨归也是这样认为的,也猜出了那几个孩子的来历。 他没有与阿解释太多,斜了一眼地上的几盆花草,对阿泗道:“抱上,回!” 阿泗的脸一下子扭成了包子。 “爷,这么多盆,奴才抱不动啊!” 墨归淡淡哼了一声,“你刚刚不是还嫌弃人家赔的少!” 阿泗委屈,他是为了给爷讨公道,为何遭罪的总是他! 墨归看阿泗一脸不情愿,顿下脚步道:“不乐意?再过几招?” “愿意,小的愿意!”阿泗立即改了口。 他家爷是什么怪物,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练武,主要这样的情况下爷也能分分钟把他打趴下,他可不想再做沙包了! 回到慕霞庄,看着依然痛哭不止的娄欣儿,沐云书默默叹了口气。 从前她以为孩子是可以慢慢教的,小时候不懂事,终有一天会明白大人的苦心。 可她错了,有些事是改不了的,那些你认为善意的规劝,在她眼里是约束,是苛待,是控制,只会让她一直记恨在心。 第三十五章 欣儿病了 沐云书没有再像从前一样对娄欣儿耐心地讲道理,只对小喜道: “你带她去将手洗干净吧,记得晚一点再让她用饭。” 小喜以为这是沐云书对欣儿小姐的惩罚,不由在心里松了口气。 只是晚点吃东西并没什么,只要奶奶不生气就好了! 小喜拉走了娄欣儿,沐云书没再多言。 见孩子们在地里帮忙除了半天的草,她便命翠玉将孩子们叫回来。 看着几个孩子累的小脸儿通红,她拿起帕子帮他们擦汗。 “叫你们去玩儿,怎么又跑去干活儿!身上的伤还没养好,仔细又伤到了!” 几个孩子开心又激动,一个个乖巧地眨着眼睛等待沐云书帮他们擦去头上的汗水。 修齐还红了眼睛,偷偷掉了两颗金豆子。 尽管他将脸藏了起来,还是被其他几个孩子发现了,孩子笑他是个小哭包,修齐就用袖子抹了脸,在地里追着几个孩子跑了好几圈。 听着几个孩子的笑闹声,沐云书眼里笑意更浓。 翠玉也捂着嘴道:“小修齐嘴真硬,明明是感动了,非要说被风眯了眼睛,真是人小鬼大!” 沐云书笑了笑,有些感情说出来未必是真的,她已经在娄欣儿身上体会到了。 翠玉又把孩子们叫了回来,几人返回了沐云书的小院。 宝珠已经将饭菜准备好,孩子们并没有着急坐到座位上,等沐云书坐下后,他们才凑了上来。 见面前摆着满满一碗饭,孩子们不安地对视起来。 修逸站起了身,将碗递到宝珠面前,“宝珠姐姐,我们……我们吃不了这么多,我们几个吃一碗就够了!” 看着几个孩子小心翼翼的样子,宝珠一阵心疼。 翠玉立即板起了脸,对几个孩子道:“给你们的就都吃掉,要是剩了那就是糟蹋粮食,小姐可是要罚你们的!” 几个孩子都知道食物的可贵,哪会糟蹋粮食,每一口饭都吃得格外仔细,就连最小的芊凝也没有把米粒掉到外面。 看着孩子们吃得很满足,沐云书也就放心了,转头看向宝珠道: “小喜可是带着欣儿回来了?” 一提起娄欣儿,宝珠脸色就难看起来,之前不知道那是二爷的亲生骨肉也不觉得如何,现在知晓,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也不知道怎地了,回来就跑到屋子里哭去了,奴婢给送了饭,出来时竟听见碗被摔了的声音,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 宝珠咕哝了一句,虽然是二爷的骨肉,那也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 听娄欣儿耍脾气,沐云书并不意外,也没有去哄的打算,只淡淡道了句:“随她吧!” 次日,沐云书按照约定,早早叫起了几个孩子,并给他们每人发了一身棉布衣裳。 现在天气很热,孩子们又喜动,棉布衣裳既舒适又方便。 几个孩子得到新衣裳都很高兴,只有娄欣儿非常不开心。 这棉布衣裳皱巴巴的,上面没有任何漂亮的花纹,一点都不好看,娘亲说做女孩子姑娘一定要美美的,美美的才会有人喜欢! 而且只有下人才会穿这种布料的衣裳,她不是下人,才不要穿! 等几个孩子将衣裳换好,她却迟迟没有换,还是穿着来时的那件漂亮锦裙。 沐云书也没有强求,带着孩子们去了药园。 让沐云书意外的是,这些个小家伙都非常聪明,药园里的药材他们很快就都认得了,而且还记住了草药的药性,就连最小的芊凝都背得头头是道。 当然也有例外的,娄欣儿对这些东西就完全没有兴趣,只觉得哪里都是脏兮兮的,越发想回到娄府去了。 这样住了几日,娄欣儿终于病倒了。 消息传回娄府,许氏一听立即就恼了。 “怎么让她带了几日人就病了!她是怎么带孩子的?” 吴妈妈道:“许是欣儿小姐不太适应庄子上的生活……” “你莫要给她找理由了,孩子都照顾不好,她还能做什么?你快去把这件事告诉鹤筠,让他看看他这媳妇有多么无用!” 吴妈妈一听又要去找赵二爷,迟疑着没有立即动身。 不是她不想跑这个腿,自二奶奶告病不在管家,夫人什么事都要叫二爷。 一两次还没什么,次数多了二爷瞧见她脸色就不大好,她真的不大想去触二爷霉头。 可吴妈妈了解夫人的脾气,绝不敢不去,只能默默叹了口气,去青鹤园将事情报给了娄鹤筠。 娄鹤筠一直没等到上面的安排,这几日心烦得很,家里大事小情都要过来寻他,让他眉心都填了几道浅浅的竖纹。 看见吴妈妈迈进门,他眉头瞬间夹得更紧了,忍着不耐烦问道:“又怎么了?” 吴妈妈福身道:“是……是庄子上来了信儿……” 听闻吴妈妈不是来报母亲的事,娄鹤筠的眉头着才舒展开来。 不过沐云书有事怎么报到海棠院去了?这女人是想要借助母亲之口叫他去庄子上看她么? 怎么这么多小心思! “什么事?可是二奶奶身体不适,想让我过去一趟?” 出奇地,娄鹤筠的语气竟有了几分缓和。 吴妈妈见二爷没生气,这才道:“是下人来报,说欣儿小姐病了,夫人叫老奴过来跟爷知会一声,是不是要过去看看!” “你说什么?”娄鹤筠刚刚好转的心情瞬间沉落谷底。 欣儿身体很好,在他身边都没生过病,怎么就突然病倒了! 娄鹤筠的态度把吴妈妈吓了一跳,“具体的老奴也不大清楚,报信的人只说好像第一日受了罚,没有用晚饭,后来又一连两日都呆在药园中,于是就病了!” 闻言,娄鹤筠将手中的笔用力地拍在了桌案上,“沐云书居然让孩子做农活?难不成她把几个孩子认回来,是给她做苦力的!” 那日见沐云书与孩子们聊天,他还以为她是真心心疼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对她也有了些许改观,没想到她竟打得这样的算盘! 她怎能这样对待几个孩子! 还有,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他辛苦积累的好名声岂不是全都会被沐云书给毁掉了! 第三十六章 问罪 越想越气,娄鹤筠都顾不上处理公务了,换了衣裳就准备去庄子上见沐云书。 许氏得到消息,怕二儿子耳根软,沐云书三言两语又哄得他心软,便也跟着一起去了庄子。 马车抵达慕霞庄已经是晚上了,许氏被颠得七荤八素,有点后悔跟儿子跑这一趟。 她将这颠簸之苦也算在了沐云书头上,见面后竟二话不说,抡起手臂就朝沐云书脸上打去。 好在沐云书反应比较快,退后了一边,可这巴掌还是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宝珠一惊,忙上前护住了沐云书,看着许氏问道:“夫人这是做什么?我家奶奶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你这般对她!” 娄鹤筠也没想到母亲会直接动手,但想到母亲在马车上叮嘱他的话,叫他不要心软,且这一切都是沐云书的错,的确要让她受些惩罚,于是他便将阻拦的手暗暗收了回来,厉声道: “你自己做了什么不清楚么?沐氏,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错得有多么离谱!” 沐云书眸光里的温度渐渐散去:“即便是衙门审案,也没有当下就定罪的道理,妾身实在不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值得夫君这般不顾身份和脸面的质问,还请夫君明示!” 娄鹤筠猛然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难堪地握了握拳。 他也不想这样生气的,若不是因为失望到了极点,怎么会如此愤怒! 不怒反笑,他指着沐云书道:“好好,那你告诉我,为何要苛待欣……苛待孩子们,他们才来庄子上几日,便有一个孩子病倒了,你若不想收留她们早说便是,为何要来阳奉阴违的这一套,假装仁慈!” 沐云书抬起眼睛看向娄鹤筠,眼底嘲弄不加掩饰。 “夫君来质问我之前,可问清楚了来龙去脉?还是只听说那孩子病了,就认为是我虐待导致?按说审案都要听几方供词,夫君是不是过于武断了!” 沐云书并没有像娄鹤筠那般急躁,在她的对比下,娄鹤筠终于是将自己的怒气克制了一些。 “我与母亲怎可能会无理取闹?我已经问过了,小欣儿在庄子里摘了一些花,你便罚她不准吃晚饭,这还不算,第二日还强迫孩子们去做农活,孩子那么小,你这番折腾她怎么可能不生病!沐云书,你真是叫我太失望了!” “不敢当!”沐云书朝娄鹤筠福了一礼,“夫君竟对妾身有过期望?这还真让妾身意外!” “你……” 宝珠瞧见沐云书的手腕都红肿了起来,心疼地眼眶都红了,哽咽道: “二爷,您总要听听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日来到庄子上,二奶奶千叮咛万嘱咐,叫孩子们别糟蹋庄稼,别的孩子都在帮老乡们除草,欣儿小姐却跑去摘葫芦花……” 不等宝珠把话说完,许氏厉声打断道:“不过是几朵花而已,摘就摘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就是你处罚孩子的原因?” “几朵花而已?”翠玉忍不住开口道:“夫人可知,这葫芦的雌花一旦被摘掉就结不出葫芦了,而且若是踩到了葫芦藤,结出的葫芦会是苦的,有毒,今年每一口粮都无比的珍贵,这些葫芦,也是那些佃户好些天的口粮!” 娄鹤筠蹙了下眉头,他当然知道今年的粮食有多重要,可沐云书也不该因为这件事不许欣儿吃饭! “孩子小不懂事你教她就是,你教给她就是,怎能动不动就罚她?” “夫人没有罚欣儿妹妹!” 这时候,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人群后响了起来,大家转头看去,就见修逸等几个孩子齐整整地站在那里。 修逸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娄鹤筠的眼睛,解释道:“那日的事,不是您说的那样,夫人没有苛待欣儿妹妹!那天欣儿妹妹不只是摘了葫芦花,还摘了天竺葵的花,天竺葵有毒,误食会使人腹泻,所以夫人让小喜姐姐给欣儿妹妹洗干净手再来用饭,宝珠姐姐还特意把饭送进了欣儿妹妹的房间,可欣儿妹妹不知道因为什么,整晚都很不开心,这才没有用饭!” 修逸也就七岁,可说话条理清晰,让人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沐云书有些惊讶地朝他看了过去,她并没有与任何人解释过那日为何要让欣儿晚点用饭,就连宝珠和翠玉都以为她是在惩罚娄欣儿,没想到这个小家伙这般有心。 修逸话音一落,修齐也探出了圆圆的小脑袋,怯怯地道:“而且欣儿妹妹生病也不关夫人的事!夫人让我们随她去药田学习识别药材的本领,怕天气热,还给我们准备了棉布衣裳,可欣儿妹妹不喜欢这衣裳,说什么都要穿原来的衣裳出门,因此才中了暑,夫人没有叫我们干活,只是在药园教我们认草药而已!” 他说完后,其他几个孩子都一脸真挚地点起了头,目光落在沐云书的手背上,满眼的心疼。 “那……那你也有失职的地方,你怎么能让欣儿碰到天竺葵呢!”许氏仍然不依不饶道。 宝珠气道:“我家奶奶又不是欣儿小姐的奴婢,这事儿该问问小喜为何让欣儿小姐乱跑,还跑到别家院子,把别人名贵的香料给毁了,为了给人赔罪,奶奶只能把自己最喜欢的几盆草药赔给了人家!就这样,奶奶也不曾说欣儿小姐一句,只叫她把手洗干净再用饭,怕她误食了天竺葵会中毒,我们家奶奶到底哪里做错了?要您们这般对待!” 娄鹤筠说他对沐云书失望,都不及宝珠此时对二爷的失望的万一。 虽然沐云书说过想要和离,可宝珠始终觉得没到那个份儿上。 直到刚刚二爷为了那个私生女责骂奶奶的时候,她才明白也许奶奶是对的。 一味的容忍未必能换回二爷的心,只会让二爷越发不重视! 娄鹤筠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竟是欣儿犯错在先,而且还误解了沐云书的好意…… 他的目光顺着宝珠的视线落在了沐云书的手腕上,只觉得那紫红格外刺眼。 第三十七章 情有可原 许氏也没想到事情是这样,暗骂了一句小喜,气她没有把话说清楚。 本以为抓住了沐云书的把柄,没想到这事竟怨不到她头上。 可她绝不可能跟沐云书道歉,板着脸道: “欣儿才几岁?她怎么会知道什么花儿能摘,什么不能摘!你不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反倒怪到一个孩子身上,这就是你的气度?” “不知道,才该学,难不成永远用无知作借口?” 沐云书懒得与许氏纠缠,冷道:“宝珠、翠玉,帮我送客!” 这个“客”字让娄鹤筠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些难受,他想要解释两句,可见沐云书转过了头,只能将话咽了回去。 因为挂记娄欣儿的情况,娄鹤筠便与许氏转身去了娄欣儿的屋子。 见到娄鹤筠,娄欣儿眼睛立即红了,差点又从嘴里叫出那两个字来。 娄鹤筠紧张地捂住了她的嘴,这才叫她止了声。 大夫还在一旁守着没有走,娄鹤筠知道这是沐云书特意关照的,对她又多了分歉疚。 跟大夫询问了一番,得知娄欣儿确实只是中暑,已经没有大碍,娄鹤筠这才放下心来。 大夫也很有眼色,留了几个方子后就退了出去。 屋中再无外人,娄鹤筠这才皱起长眉对小喜: “欣儿没有大碍,二奶奶处理的得也没有问题,谁叫你给府上传信的?还故意把事情说得那般严重!” 小喜脸一白,吓得缩了缩脖子,她还没见过二爷发这么大的脾气。 “二爷……是……是欣儿小姐要奴婢传信的!” 娄鹤筠更加愤怒了,“胡说八道,欣儿那么小,怎么可能让你说那些话!” 分明是这些奴婢不想在庄子上吃苦,才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 这时候娄欣儿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扑过来搂住了娄鹤筠的腿,闪着一双泪眼仰头望着他。 “爹爹,欣儿不想住在这里了,欣儿本来想摘些漂亮的花花让夫人高兴,可夫人不喜欢,她不喜欢欣儿!” 听到娄欣儿摘花的原因,娄鹤筠的神色立即软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欣儿是为了亲近沐氏才跑去摘花,她的确有不对的地方,但还是情有可原! 娄鹤筠忍不住揉了揉娄欣儿的头顶,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 “欣儿误会了,她并非不喜欢你,她只是……没有明白你的心意,你放心,爹爹会与她说清楚,你留下来再住些日子好不好?” “爹爹……” 娄欣儿见娄鹤筠并不是来带她回去的,哭得更伤心了,“你说过要带欣儿回家的,欣儿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听到娄欣儿一口一个“爹爹”,娄鹤筠紧张地往外看了看,生怕被人听见。 许氏也不是有多喜欢娄欣儿,可想起沐云书的那些嫁妆还要靠这个孙女拿过来,对她便多了几分耐心。 “欣儿,到祖母这里来!” 娄欣儿抽着眼泪,缓缓走到了许氏身边,许氏将她揽入怀里,心啊肝啊地哄了一会儿,这才对娄鹤筠道: “你出去走走,我跟欣儿说几句体己话。” 娄鹤筠的心有点乱,而且他也不擅长哄孩子,便点了点头,退出了房间。 庄子里的晚上要比京都城里凉快一些,漫天的星辰像是碎了一地的宝石,很漂亮。 娄鹤筠走到沐云书门前,见里面亮着灯,刚想去扣门,可刚走近,里面的烛光竟一下子被熄灭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时候宝珠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娄鹤筠,随意福了一礼,道: “这么晚了,二爷还不容奶奶休息么?” 娄鹤筠表情一滞,很想训斥两句这个无礼的丫头,可发现自己并没什么立场。 他深吸了口气,拧眉道:“我来是想解释一下欣儿的事,我刚刚问过欣儿了,她并非故意糟蹋庄稼,是想要摘花送给你们奶奶让她高兴,回头你把这事告诉她,叫她不要误解了孩子的好意!” 宝珠满脸疑惑的看着娄鹤筠。 “二爷,奶奶何时误解过欣儿?若说有误解,也是您对奶奶,奶奶并没有说过欣儿小姐一句不是,还请了大夫来照顾她,奶奶对这个非亲非故的女孩还不够好么?” 娄鹤筠被问得哑口无言,这才意识到从始至终,沐云书的确没有罚过欣儿,所以也谈不上误解,只是欣儿以为沐云书不喜欢她而已。 “我……我只是想让她知晓孩子的心意。” 宝珠笑了笑,“谁真的对奶奶好,奶奶心里比谁都有数,二爷若这么不放心,何苦把孩子交给奶奶来养着?” 宝珠的话句句戳心,娄鹤筠只觉得心中憋了一口气,说什么都是错。 害怕沐云书会猜疑他为何如此重视欣儿,娄鹤筠提高了声音道: “我关心孩子们,是不想叫人说闲话,娄家既然收留了孩子们,自要好好照顾,否则会有人说咱们是沽名钓誉……我,我只是过来瞧瞧,并无别的意思。” 这一回宝珠没有接娄鹤筠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别无他意?二爷真是好记性,这么快就忘了刚刚进门时那兴师问罪的可怕摸样,好像她们奶奶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娄鹤筠被宝珠这眼神看得心慌,见屋里依旧没声音,朝房里看了两眼便转头走了。 娄鹤筠离开不久,宝珠发现院子里的大树后竟还藏着几个小脑袋。 宝珠歪着头走了过去,孩子们下意识要跑,但还是被宝珠揪住了最小的那个。 芊凝羞红着脸,小手手扯着衣角,糯糯地道: “宝珠姐姐,我们……我们是想看看夫人好些了么?” 第三十八章 楚曼娘 宝珠的心都被芊凝这糯叽叽的声音融化了,弯唇道:“小姐没事,你们快去歇着吧!” 这时候,房间里的灯又亮了起来,翠玉从屋子里走出来,对孩子们招手道:“进来吧。” 几个孩子进门后见沐云书在烛台边看书,有些不好意思靠近。 其实沐云书一直坐在窗边,是她将灯熄灭的,就是不想见到娄鹤筠。 听见孩子们的声音,她又叫宝珠将灯点亮了。 看到几个孩子关切的眼神,沐云书有点恍惚。 现在才发现,这样的眼神,前一世她从未在娄家人身上见到过。 她心情颇为复杂地看了孩子们一眼:“刚刚没有吓着你们吧?” 几个孩子的确被吓着了,不过他们不是害怕自己受伤,而是害怕沐云书受伤。 芊凝走到沐云书身边,看着她仍然红肿的手,轻轻地朝她手背上“呼呼”了两下,然后认真地看着沐云书道: “凝儿给夫人呼呼,从前凝儿挨打的时候,哥哥们就会帮凝儿呼呼!” “嗯,好多了!” 沐云书浅浅勾了勾唇,揉了揉芊凝的发顶,“以后你们不必叫我夫人,可以称我为……先生。” “先生?”孩子们对视了一眼,当然知道先生是教他们学问的。 夫人教她们草药知识,教他们做人的道理,他们应当称她一声先生。 修逸拉着几个弟弟,竟有模有样地朝沐云书鞠了一躬,齐声道:“先生!” 沐云书满意点点头:“我会教给你们安身立命的本领,会对你们很严厉,你们怕不怕?” 修逸目光坚定地摇摇头:“不会,先生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乖乖去做,会听先生的话,不会做让先生不开心的事情!” 还有半句话修逸没有说,就是只要沐云书不赶他们走,他们什么都不怕! 沐云书欣慰点点头,但也没与孩子没再多说什么,让宝珠送几个孩子休息去了。 另一边,娄鹤筠回到娄欣儿的房间时,娄欣儿已经被许氏哄得睡下了。 他愁眉不展地对许氏道:“怎么样?欣儿可还嚷着要回去?” “放心吧,我已经将她劝住了!她会乖乖听话的!”许氏一边说,一边拉着娄鹤筠出了门。 娄鹤筠有些意外,没想到欣儿这么听母亲的话,遂好奇道:“母亲跟她说了什么?” 许氏脸色变化了一瞬,嗔了娄鹤筠一眼,道: “你问这作甚,还怕我把她教坏不成!别的你不用多想,只要知道母亲一切都是为了你就好!” 娄鹤筠一点也不怀疑母亲对他的感情,想着母亲竟能劝住欣儿,必定是说了沐氏的好话,便也没有再问。 天已经不早,这小院没有空余的房间,娄鹤筠只能叫车夫将他与母亲送回京都娄府。 虽然京都现在没有宵禁,但五城兵马司查得很严,一路上马车被拦了好几次,娄鹤筠好一番解释才被放进了城。 许氏被颠簸得难受极了,养了好几日才有所好转,不由把这次遭的罪都算在了沐云书的头上。 记恨着沐云书的不止许氏一人。 咸宜庵中,楚曼娘听说了娄欣儿的情况,眼底泛着泪意,清冷高傲的脸上隐忍着心痛。 “她……她怎么能这样对待欣儿,我已经什么都不跟她争了,把欣儿都让给了她,她为什么不能善待欣儿?” 楚曼娘虽然住在咸宜庵中,但娄府还有曾经伺候过她的人在,想要知道娄府的事并不难。 听说沐云书没有收养欣儿,还叫她与几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同吃同住,叫她生了病,楚曼娘心痛得捂着心口,轻咳了起来。 她身边的丫鬟叹了口气:“大少奶奶,您别着急,怎么说还有二爷在,二爷那么疼爱欣儿小姐,绝不会允许二奶奶苛待欣儿小姐的!” 楚曼娘苦笑了一声,“可他是男子,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都守在欣儿身边?也不知道欣儿怎么样了……” 她满腹愁思不知与谁所说,眼眶又红了起来。 “大少奶奶,您不能再总想着伤心事了,大夫都说您郁结于心,不是好事,叫您要想开些。” 这个时候,一个比丘尼来请楚曼娘主仆去用饭,丫鬟不解地道: “从前不都是把饭菜送过来?这两日怎么总是叫我们去斋堂用斋?” 那比丘尼有些尴尬地打了个佛礼,这才道:“师父说娄府这个月不再给咸宜庵特殊供奉,庵里的粮食也不充足,所以没办法单独给施主开灶,还请施主莫怪!” “什么!娄家怎么会断了供奉?这不可能的,他们难道不想让大爷平安回来了?” “风荷,莫要无礼!”楚曼娘虚弱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朝比丘尼点了下头。 “师父莫怪,我这丫头只是太惊讶了,师父可知娄府是出了什么事么?” 比丘尼摇了摇头,“贫尼也不知晓到底怎么回事,只听说这个月娄家没有来人。” 楚曼娘遮掩住眼底的失落,“原来是这样,劳烦师父惦记了,我还不饿,就不去斋堂了!” 比丘尼怜悯地看了楚曼娘几眼,点头道:“施主保重身体!” 比丘尼走后,风荷气呼呼的咬了咬唇瓣。 “二奶奶怎么能这样!她在城里好吃好喝,还与欣儿小姐享受着天伦之乐,只留您一人在庵里受苦,她怎么能把庵里的香火钱也断掉!” 她是吃过斋堂里的饭菜的,一点油水都没有,之后的日子叫她们怎么过啊! 楚曼娘悠悠地走到窗边,朝着娄府的方向看了过去,半晌才低低地道:“风荷,也许我们该回去了。” 男子都是健忘的,她离开的太久了,鹤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那些过往? 她已经在庵里呆了五年,什么罪也该赎清,余下的日子为何不能为自己而活? 楚曼娘咬着唇瓣对风荷道:“去给娄府稍个信吧,就说我病得又重了,其余的不要多讲。” 第三十九章 搭救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过了大半月,沐云书坚持用了二十几天的药,脸上的晒斑早已经不见了,皮肤也白皙起来。 不仅容貌已经恢复了许多,身材也恢复了不少,可以说整个人都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宝珠和翠玉日日瞧着,都觉得沐云书变化很大,她们这时才发现,离开娄府,沐云书才真正的活了过来。 宝珠笑着帮沐云书挽了一个沐云书未出阁时喜欢梳的发髻,笑着道: “小姐,您瞧,您跟在沐家那会儿完全没有区别呢!” 整个人变得轻盈,沐云书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她改变自己不是为了取悦别人,而是要让自己开心。 笑着点了下宝珠的头,沐云书笑容明媚地道:“数你嘴甜!” 几个孩子站在一旁,忽闪着亮晶晶的眼睛,呆呆的望着沐云书。 先生前些日子一直戴着面纱,他们都不知先生的真实样貌,还以为先生脸上有疾。 现在才知道,原来她这么漂亮,就像说书先生口中的九天玄女! 只有娄欣儿揪了揪小嘴,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 沐云书虽然不丑,可没有她娘亲好看,她娘亲才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女子! 等这些乞儿见到了她娘亲,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漂亮的美人了! 整理好后,沐云书便带着孩子们出了门,今日她没有带孩子们去药园,而是到庄子外面走走。 孩子们出了门都很高兴,一会摘朵野花过来,问沐云书是不是某种草药,一会儿又围着几株小草,激烈地讨论着那草儿的名字叫什么,总之是一刻也不得闲。 只有娄欣儿不愿意被日头晒到,一直呆在马车里没有出来。 “老夫人!老夫人!您醒醒,您这是怎么了?” 一声惊慌的呼唤在路边响起,引起了沐云书和孩子们的注意。 沐云书循声望去,见路口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的人似乎出了什么事。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可用帮忙!” 翠玉听了吩咐便应了声“是”,疾步走过去询问了一阵后,才知是车里的一位老太太突然晕厥了。 沐云书也走了过来,上前查看了一番后发现老太太是中了暑,对马车上的人道: “车里不通气,快将老夫人扶下了,不然她会更难受!” 车上的嬷嬷已经慌了神,听了这话像是有了主心骨,忙不迭与车夫扶着老夫人下了马车。 天气炎热,沐云书出行时特地备着盐水和冰块,将老夫人扶出马车后,她用冰块给老太太敷了额头,还拿出一个水囊递给了老太太身边的老奴。 “这是水,里面放了些细盐,让你们老夫人喝下她会舒服一点。” 那嬷嬷接过水囊转身先尝一口水囊中的水,发现的确是加了盐的水后便依言将水喂给了老夫人。 沐云书又让那老奴把老夫人领口的扣子解开,几个孩子也跑了过来,在周围帮老夫人扇风,这样折腾了一会儿,老太太终于悠悠地醒了过来。 “老夫人,您可算醒了,您真是吓死老奴了!” 那老嬷嬷眼眶都是红的,一个劲地拍着胸脯,当真是吓坏了。 老夫人脑子还有些发蒙,看见周围围着一堆小脑袋瓜儿,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终于抱到重孙儿了! 看几个孩子都十分漂亮,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 “好啊好啊,知许那小子总算是有点正事儿!娃娃们个个都好!老身都喜欢!” 老奴听到老夫人说胡话,破涕为笑道: “老夫人,您好好看看,这哪里是小公爷的孩子!您是中暑了,是这位姑娘和孩子们救了您!” 老夫人缓了几口气,这才清醒了一些,虽然清醒了,她眼中却满是失望。 瞧着几个漂亮的孩子,她叹气道:“哎呦,这要是知许的孩子该多好呦!” 芊凝觉得老夫人这样子实在好笑,一边捂着小嘴巴一边给老夫人扇风,甜甜地问道: “奶奶,您好一点了么?” 镇国公老夫人听到这声奶奶,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一般,坐起身拉着芊凝的手笑道: “好了,好多了,你这小娃怎么这么漂亮,再叫两声奶奶听听!” 黄嬷嬷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家老夫人这样子,像极了要拐带人家孩子的人牙子。 老夫人喜欢孩子,可偏生小公爷是个不着急成亲的,二十好几连媳妇都没娶,愁得老夫人瞧见孩子就想亲近一番。 这时候娄欣儿也从马车上爬了下来,正巧听到老夫人在夸芊凝。 她扁了扁嘴,满脸的不服气。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夸那个小乞丐!她才是最漂亮最可爱的! 回头间瞧见马车上放着的花环,想起这是芊凝准备送给沐云书的,她眼睛一转,竟拿着那花环从马车上爬了下来。 屁颠屁颠跑到镇国公老夫人面前,娄欣儿将那花环递给了老夫人,邀宠道: “奶奶,这个给您,喜欢么?” “喜欢,我很喜欢!”老夫人见又跑出来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眼睛笑得更弯了。 她并不知道孩子们的小心思,还以为这是小姑娘亲手编出来的,满脸慈爱地接了过来。 “喜欢,这编得可真好看!” 芊凝看见那花环,惊讶地看向了娄欣儿,心里又委屈又不舍。 那可是她要送给先生的! 可她害怕说出花环是她的,先生会觉得她小气,只能低落地垂下了头。 休息了一会儿,镇国公老夫人觉得舒服了一些,黄嬷嬷怕老夫人在外头呆久了又被晒到,便想早些带老夫人回去。 老夫人却是有些不舍,她看着沐云书,眼里透着感激,询问道: “姑娘姓什么,家住哪里?可……” 第四十章 马球会 老夫人想问沐云书可有婚配,可话到嘴边又觉有些冒失,便停了下来。 “你今日救了我,老身不胜感激,有机会想与姑娘再坐一坐!” 沐云书没想到这位镇国公老夫人如此平易近人,这让她心里生出了几分愧疚。 其实,她是故意等在这里的,就是知道老夫人今日会在这里晕倒。 前世因为老夫人救治的不及时,落下了严重的病根,她也是偶然听到别人提起。 为了之后的那个目的,她不得不利用这次机会与老夫人相识。 沐云书心中向老夫人道了一声歉,又福礼道: “老夫人客气了,您现在并不是完全无恙了,得赶紧回去休息才行,切不能再闷着、热着了!我们就住在前面的庄子里,老夫人若是有了好转,可以来庄子里转转。” 黄嬷嬷一听老夫人还没好,又着急起来,忙对老夫人劝道: “这姑娘既然住在这里,又不能飞了,老夫人何必急于一时?您得先将自己养好了再说!” 老夫人已经瞧见了沐云书马车上的车徽,也不必问太多,这才不舍地与沐云书几人挥别了。 马车经过慕霞庄,来到不远处的南溪庄,庄内仆人见到了马车,忙不迭将镇国公老夫人从马车上迎了下来。 离开孩子们,老夫人又变成了威严的老太太,对迎出来的下人道:“你们小公爷呢?” “小公爷在院子里浇花呢!”下人恭敬回答。 “浇花?” 老夫人诧异地与黄嬷嬷对视了一眼,她这孙子没去查案,竟然变得风雅起来,这可真是奇事! 黄嬷嬷搀扶着老国公夫人进了院子,正见一个身材修长、宽肩窄腰的男子站在几盆花前,笨拙地侍弄着花草。 走近了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花,竟是灵芝和金钱草之类的草药。 墨归听见脚步声,转过头,看到镇国公老夫人有点讶异。 “祖母,您怎么来了!” “老身不来,都不知道孙儿怎么样了!你啊,什么时候能叫老身省心!” 墨归失笑,清冷的眉眼多了几分暖意,放下手中的水壶,看了阿泗一眼,阿泗立即明白爷这是叫他把灵芝搬到阴凉处去。 他无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几盆草药哪里得了爷的眼,竟让爷这么用心照料。 墨归走上来扶住了老国公夫人,搀着她缓步进了屋子。 “孙儿不是怕祖母担心,想着养好了再去见祖母!” 老国公夫人拍了一下墨归的肩膀,无奈又宠溺。 “你啊你,要是有这份孝心,就别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儿,叫老身担心!” “是,孙儿以后一定注意!” 老国公夫人哪里听不出孙儿这是在敷衍她,嘴上应得比谁都痛快,然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真是不让人省心! “你以为老身喜欢跟你操心!你给老身生几个从孙儿,你爱干嘛干嘛去!” 听到祖母又来催婚,墨归只能装疯卖傻地道: “孙儿想生也没这本事,要不您叫父亲再努努力,今年抱弟弟,十八年后也许您就能抱上重孙了!” 老国公夫人气得握着拳头捶在了墨归的肩头上,可捶下去又后悔了,这小子体格硬得跟块石头似的,她这肉体凡身地打他一拳,真是在惩罚自己! 心里憋着一口气,老太太的眼睛都瞪圆了几分。 “你少跟我说荤话!我不管,下个月老身要在府中举办马球赛,你必须给我回来!” 墨归闻言,眉头都拧到了一起,唇瓣勾出一个抗拒的弧度。 “祖母,我还有案子没查完,就不去了……” “混账小子!” 老国公夫人一着急,脑袋又晕了起来,黄嬷嬷吓坏了,焦急地取出沐云书之前送她的那个水囊递到老夫人面前。 “哎呦,我的老祖宗,您有话好好说,别跟小公爷置气,小心身子呦!” 她扶着老夫人喝了口水,这才见老夫人缓回了气来。 见祖母脸色不大好,墨归蹙眉道:“祖母怎么了?嬷嬷给祖母喝的什么?” 黄嬷嬷听墨归询问,便将路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听闻祖母中暑了,墨归立即叫人抬了冰和绿豆汤来。 老夫人摆了摆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还是多亏了娄家那姑娘相救。”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刚刚那口气憋得她几乎失了神志,若是没有遇见那姑娘,今日不去见阎王也好不到哪里去。 墨归听黄嬷嬷的描述,已经猜出了祖母口中的人是谁。 “娄家的姑娘?” 那女人救了他一命,又救了祖母,还真是莫名的缘分。 说起娄家,老夫人瞥了几眼孙儿,酸溜溜地说: “娄夫人命好,竟有那么多乖巧可爱的孙辈,真是让人羡慕啊!” 跑回来的阿泗听到这句话,笑道:“老夫人,那几个孩子并不是娄家的骨肉,是娄家二爷收养的孤儿。” “收养的?” 老夫人有些意外,“这娄家人倒是心善,怪不得会出了那么个温柔善良又漂亮的好姑娘!” 她喝了口茶后擦了擦嘴角,才又对黄嬷嬷道: “你记得马球会给娄家也送一份请帖,说清楚带上几个孩子!” 黄嬷嬷朝老夫人福了一礼,“是,奴婢省得。” 叮嘱完黄嬷嬷,老夫人又没好气地朝娄鹤筠看了过来。 “你都多大了,一天还不想着正经事,日日只想着找人、查案,那人已经失踪多年了,你何苦这般逼自己!我跟你说,这次你去也得去,你现在就给老身表态,你到底去是不去?” 第四十一章 楚曼娘回府 看着气鼓鼓的老太太,墨归无奈道,“孙儿去就是。” 墨归这么快就妥协,让老夫人都惊讶了,她不由看了阿泗一眼,好像在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阿泗也是一脸错愕,低声问道:“爷,您真的要去?” 墨归挑挑眉,“你有不去的办法?” 阿泗忙摆手,干笑道:“没有,奴才只是问问,问问而已。” 墨归被几人诧异的目光瞧得不自在,他从前有那么不好说话么? 哄着祖母休息去,他这才又出门练功去了。 …… 又过了几日,沐云书终于收到了她想要的消息——楚曼娘终于回娄府了。 前一世,楚曼娘可是等到娄鹤筠在京中站稳了脚跟才回的娄府,还在家中筑了庵,美其名曰带发修行,却暗中与娄鹤筠和娄欣儿享受天伦。 为养女和娄家奔波了多年的沐云书,直到病入膏肓才知道这个真相。 宝珠因为撞破了她们的事情,被娄家人活生生丢入了井里,她拖着残躯去讨说法,讨来的却是娄凤鸣的乱棍。 回忆起这些事,沐云书用力闭了闭眼。 她没有收养娄欣儿,就是想让这位嫂嫂着急,只有她着急,才会提前回到娄府,与娄鹤筠父女团聚! 翠玉一边给沐云书梳着头,一边不解地道: “大少奶奶这么多年都没回府,怎么选在二爷回来后不久她就回来了?” 沐云书不想节外生枝,并没有向两个丫鬟吐露欣儿生母就是大嫂楚曼娘的事情,便没有回答翠玉的问话。 瞧着外头被风吹动的树枝,她淡道:“回来才热闹,咱们瞧戏就是!” …… 娄府,茹风阁。 丫鬟走进来朝对着镜子梳妆的楚曼娘福了一礼,“大奶奶,夫人和二爷问您今日身子可爽利些了?能否去前厅用饭?” 楚曼娘用手帕遮住嘴轻咳了两声,“母亲唤,我怎可推辞,我这是老毛病了,没那么严重,多穿些衣裳就是了。” 风荷对那丫鬟道:“知晓了,你去吧,奶奶换了衣裳就去。” 丫鬟应了一声退出屋子,楚曼娘对着铜镜又仔细瞧了一会儿。 风荷担心地道:“大奶奶,奴婢瞧你面色太苍白了些,给您涂点脂粉吧!” 楚曼娘却拦住了风荷,让风荷扶她走出了院子,“不必,这样就很好!” 她憔悴,娄家人才知晓她在庵里受的苦。 出了门,看着偌大庭院和簇拥在前后的仆从,风荷心情别提多开心。 “大奶奶,还是家里好,咱们该早点回来的!” 楚曼娘不悦道:“回来后你要谨言慎行,这种话万不能再说,切记不能叫二爷听了去!” 风荷被主子这凌厉的目光吓了一跳,她鲜少会在大奶奶脸上看到这样严肃的表情,忙不迭低头赔罪道: “是,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不会乱讲话的!” 其实她知晓二爷明里暗里请过大奶奶几次,可大奶奶都没有答应,若不是欣儿小姐的事,大奶奶可能还会继续留在庵里。 她起初不太理解,后来发觉只要大奶奶多在庵中留一年,二爷的信就会越发频繁,内容也越发关切,便越来越崇拜自家大少奶奶。 出了茹风阁,楚曼娘在路上遇到了同样朝前厅去的娄晴。 娄晴同样看见楚曼娘,亲热地走上前,挽住她的手臂道: “大嫂嫂,终于把你盼回来了,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你呢!这些年你在庵里受苦了,回来后一定要好好养着才行!” 楚曼娘出身书香门第,娄晴与她亲近,也会被人高看几眼。 楚曼娘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哪里辛苦,这都是我该做的……只是可惜还是没能把你大哥盼回来!” “大嫂嫂莫急,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回了跟你团聚的!” 楚曼娘扯了扯嘴角,眼神变幻了一瞬,没再多言。 娄晴以为自己戳到了大嫂的痛处,便不再说这个话题。 大哥失踪那么多年,若能回来早就回来了,家里人不提,只不过存个念想而已。 娄晴很有眼色,见楚曼娘不想说这件事,便拉着楚曼娘的手称赞道: “大嫂,五年过去了,你怎么一点都没有变呀,是不是有什么保养的秘法?” 说这话时,她们正好跨进了前厅,娄鹤筠和娄珏等人都已经到了。 楚曼娘不好意思地半垂着头,低声道: “哪有什么秘法,你这丫头就莫要打趣大嫂了!我倒是听说二弟妹是个美人,可惜始终未得一见。” 听楚曼娘称呼沐云书美人,娄晴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楚曼娘满脸费解,有些无措地看了一下周围几人,“可……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她轻咳了两声,满脸歉疚地道:“我在庵里待久了,少与人打交道,若有什么不对,还请大家别往心里去才是!” 沐云书不在府上,娄晴便没有掩饰,笑着道:“不知者不怪,不是大嫂的错……总之你见到二嫂就知道了。” 楚曼娘点点头,眼底有些不自在,别人没有察觉,但还是被娄鹤筠捕捉到了。 娄鹤筠心中酸涩,觉得曼娘一定是想起了他做的那件混账事,这才会觉得尴尬,觉得无法面对沐云书吧。 这是他的错,这份苦不该由曼娘来承担的! 可他不好在人前表现得过于关心楚曼娘,只能默默地看了她几眼就别过了脸去。 入席后,许氏拉着楚曼娘说了一会儿话,话里话外都在询问楚家的情况。 楚曼娘都耐心的答了,说虽然一直在庵中,但常会收到家中来信,堂叔已经调入枢密院,家中一切都顺利,叫许氏不必惦记。 许氏想听的就是这些,她满意地拍着楚曼娘的手,心疼起她这些年为大儿留在咸宜庵吃苦。 聊了一会儿天,下人们就将饭菜摆了上来,楚曼娘优雅地净手漱口,看着桌子上大部分都是素菜,状若不经意扫了娄鹤筠一眼。 第四十二章 请帖 二爷知她茹素,备了这么多素菜,说明心中还是惦记着她的,这让楚曼娘心里踏实了不少。 等大家都用完了饭,楚曼娘柔声问道:“听说二弟收养了几个孩子,怎么没见?” 提到那些个孩子,许氏就心烦,摇了摇扇子道:“被沐氏带到庄子上去了!” 楚曼娘状作不经意地点了点头: “儿媳听说孩子们最大的已有七八岁了,早就该读书习字了,这样在庄子上疯玩,外人会不会说娄家不尽心?” 说着,她又懊恼地用团扇遮了下嘴,美眸缓缓垂了下来。 “瞧我,我不是说弟妹这样做不对,只是觉得在庄子里没有什么可学的,怕耽误了孩子们。” 许氏并不在乎另外几个,但她的孙女以后一定要嫁到高门大户去的,当然不能叫沐云书给养粗鄙了,于是她望着娄鹤筠问道: “不是说修什么济民堂的?修好了就把他们接回来吧!” 娄鹤筠早就有这个打算,这些天他还寻了两位先生,等济民堂一修好就叫孩子们回来。 “母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再过一两日济民堂就修好了,到时候我会将云书她们接回来的。” 听到娄鹤筠要亲自去接沐云书,楚曼娘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鹤筠不是对那沐氏很是疏远?怎么会亲自去接她? 不过想到她的欣儿也在庄子上呢,楚曼娘这才释然,鹤筠想见的应是她的欣儿。 楚曼娘勾起唇轻声道:“儿媳别无长处,只略通音律和书画,孩子们得闲时,儿媳可以教他们弹弹琴,练练字。” 许氏想让娄欣儿嫁入高门,当然要好好培养她琴棋书画这些,若请先生不知又多花多少银子,大儿媳愿意教,正合她心意。 “那再好不过,只不过要辛苦你了!” 楚曼娘把帕子握在胸前,轻轻摇了摇头:“不辛苦的,不在庵里念佛,便力所能及地做些善事吧!” 娄鹤筠眸含柔光地弯了弯唇,曼娘出身书香门第,若她可以教孩子们,一定可以把孩子们教得如她一般优秀,估计云书知道曼娘愿意来教这些孩子,也一定会为孩子们开心吧! 娄鹤筠不知道自己为何又想起了沐云书,正怔怔出神时,一个小厮匆匆走入了正厅,朝着众人行了一礼,然后走到许氏面前,将一张帖子呈了上来。 “夫人,是镇国公府差人送来的帖子,说是几日后的马球赛,请您带上府上的奶奶、小姐以及几个孩子去观球!” 小厮说得有些急,这也怪不得他,实在是娄府这样的人家八竿子都够不上镇国公府的门槛儿,镇国公府的人居然亲自来下帖子,怎能不让他惊慌。 许氏顺手接过了帖子,本想挥退小厮,可反应过来小厮说得是镇国公府,她的动作僵住了,嘴巴张得几乎能放下一个鸡蛋。 “镇什么府?”许氏觉得自己听错了,开口问了一句。 “夫人,是镇国公,国公府!” “哪个镇国公府?”许氏问。 “就是镇国公那个镇国公府!”小厮嘴角抽了抽,大奉还能有哪个镇国公府! 许氏被惊得不知说什么好,扭动着僵硬的脖子朝娄鹤筠看了过来。 “镇国公府怎么给咱们下了帖子?儿啊,难不成你政绩突出,都入了镇国公的眼?” 娄鹤筠闻言面色一红,他还没有自负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地步,镇国公那样的人物,哪里有闲工夫关注他! 可若不是因为他,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 这时娄珏轻声道:“许是二哥和二嫂办济民堂的事情,被镇国公知晓了,因此抛来了橄榄枝也未可知。” 这济民堂是沐氏的主意,娄鹤筠神色有些复杂,他从未想过沐云书能帮上什么忙。 风荷轻轻转动了一下眼珠儿,瞧了一眼自家眉头紧蹙的大奶奶一眼,试探着道: “其实……其实奴婢与奶奶在庵中见过老夫人几次,老夫人信佛,还与我们奶奶聊过佛经,说……说不准是老夫人知道咱们奶奶回府,所以才下了帖子!” “风荷,不要胡乱猜测!”楚曼娘虽然嗔了风荷一句,但神色里并无责备。 “原来大嫂嫂跟镇国公老夫人认识!” 娄晴惊呼了一句,“怪不得大嫂刚回府,镇国公府就送了帖子来!” 许氏也将帖子展开,瞧见请柬上的印章刻着兰花图,纸张用得是京都贵夫人们常爱用的浣花笺,便知这帖子不是镇国公那边送过来的。 既然大儿媳认得镇国公老夫人,那没准这帖子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下的。 至于信上提到了孩子,也许是镇国公老夫人以为曼娘膝下有子,所以才添上了这么一句,只是巧合罢了! 想到此处,许氏对着楚曼娘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你在庵里见到国公夫人怎也不与母亲说,老夫人这般看重你,这次见面你一定要与老夫人多亲近亲近!” 楚曼娘确实与镇国公老夫人在庵里见过几次,老夫人是个平易近人的,对她的态度也很温和,只是她也没想到老夫人竟还记着她。 这让她心中生出几分欢喜,轻轻颔首道: “母亲放心,儿媳省得,不会辜负老夫人的一番好意!” 许氏想了想,又招来迎春道:“我记得沐氏那里有几块好料子,她也用不上,你去舒云院,让她院里的库房管事把那些料子都提出来给曼娘送去!” 第四十三章 算计 听闻要去沐云书那里拿料子,楚曼娘不好意思地推拒道:“母亲……这不好吧!” 许氏安抚地拍了拍楚曼娘的手,“有什么不好的,你为了这个家牺牲这么多,她出点心也是应该的,而且这次你又不是为了自己去见镇国公老夫人,是为了娄府,当然不能丢了娄府的脸面,你听母亲安排就是!” 楚曼娘不由朝娄鹤筠看了过去,娄鹤筠看到楚曼娘那带着几分淡淡忧愁的眼睛,心口就是一紧,当年的那件事又浮现于脑海中。 那件事归根究底是因为沐云书欺瞒了他,他才喝醉了酒,欺辱了曼娘,所以沐氏也有错,该偿还的! 于是他朝迎春点了点头:“去吧,就说是我叫你去的!” 迎春走后,许氏也乏了,便叫众人都散了。 出门时,娄鹤筠怕撞到楚曼娘,本想去扶她一扶,可见她避开,便将虚扶的手收了回来。 楚曼娘没有多看娄鹤筠,垂头先一步跨了出去,等走到回廊拐弯处,风荷才回头张望起来。 她以为二爷会如从前一样痴痴的站在后面看着,可寻了一会儿却没有瞧见娄鹤筠的身影。 楚曼娘见风荷四处张望着,便知道娄鹤筠已经不在她身后,那因请柬之事带来的兴奋一扫而空。 她发现这次回来,鹤筠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太一样了,他确实还会关注她,可更多的时候是魂不守舍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预感这东西真的很难说清楚,她觉得这个男人似乎在慢慢的远离她! 大郎已经不会回来了,她才二十几岁,难不成真的要在这后院蹉跎一辈子? 离开娄家是不可能的,她没有去处,她只能抓住鹤筠,即便与他的关系不能见光,也要牢牢拴住他的心,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定了定神,楚曼娘对风荷道:“风荷,仔细打听一下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 半个时辰后,风荷提着裙摆跨进了楚曼娘的房间,将打听到的事情都细细地讲给了楚曼娘。 “你说现在是二爷在管家,而且他的调令还没有下来?不是说娄燕婉拿着沐云书的铺子去周旋了么?” 风荷摇头,她能打听到事儿实在有限,只不过知道个大概而已。 楚曼娘也见识过娄燕婉那贪婪的样子,知道这铺子八成是打了水漂,便没有再问。 风荷又嗫嚅道:“大奶奶,还有,刚刚迎春姐姐去了舒云院,可什么也没能取来,舒云院管事说二奶奶的嫁妆都被锁了,钥匙叫翠玉姑娘带走了,她们没办法开库房的门!” 她本以为自己也能捞到几匹好料子,谁承想竟是白高兴了一场。 楚曼娘皱了皱眉:“那二爷怎么说?” “二爷没说什么,就说明日会去接二少奶奶,到时候再让二少奶奶亲自把布料给您送来。”风荷道。 楚曼娘抿了抿唇,“去把绣线给我拿过来,既然镇国公老夫人记挂着我,我也不能空手而去,得给老夫准备份礼物才是!” 她既然已经回了娄府,就不能坐以待毙,若能结交到镇国公府,鹤筠更会高看她一眼的! …… 次日,娄鹤筠本想去庄子上接沐云书,可娄府却来了几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是他大姐姐娄燕婉和大姐夫蔡弋德,以及娄燕婉的婆母蔡夫人。 娄燕婉嫁入蔡家后是经常回府打秋风,可蔡家人却从不登娄家的门。 蔡康永官职比娄鹤筠高上半级,因此觉得娄燕婉进蔡府是高嫁,他们没必要主动与娄家人亲近。 可昨日许氏得到镇国公府的帖子,兴奋得坐立不安,不顾天色已晚,叫丫鬟连夜到蔡府给大女儿报了信儿。 娄燕婉得知这个消息,半夜去小妾的院子敲了门,差点得了蔡康永一巴掌。 好在她嘴快,把娘家得到镇国公府请柬一事说了出来,蔡弋德的巴掌这才没有落下来。 得知岳家竟然入了镇国公府的眼,蔡弋德对娄燕婉出奇的温柔。 娄燕婉抓住机会,折腾了蔡弋德半个晚上。 蔡夫人见娄燕婉请安迟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正想训斥娄燕婉,娄燕婉便将母亲给她报的信儿告诉了蔡夫人。 蔡夫人的怒颜瞬间变成了笑脸,不但没责罚娄燕婉,还叫人准备了礼物,叫儿子、儿媳一起登门拜访。 娄府下人将几人迎进小厅,许氏等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蔡夫人那张马脸堆满了笑容,坐下来与许氏亲热地寒暄了起来,那亲密的样子,好像之前娄凤鸣朝蔡府泼泔水的事从没有发生过,两家人亲如一家,常有走动。 不过蔡夫人捧了许氏许多句,许氏也未提镇国公府的事儿,不由有点着急地瞥了娄燕婉几眼。 娄燕婉好不容易迎来了半日舒心日子,自然要抓好机会讨婆母欢喜,便笑着凑到了许氏身边笑着道: “母亲,去参加马球会的事儿您是怎么安排的?” “安排,安排什么?”许氏不解地问。 娄燕婉着急地低声对许氏道: “母亲,这事可不是小事,去镇国公府那样的地方与进宫都没什么差别,能去马球赛的人,都是王公贵族,咱们可别出了什岔子!” 被女儿这样问起,许氏些心慌地道: “也没什么特殊的安排,既然请了咱们,咱们去就是了,还要安排什么?” 娄燕婉叹气,“起码您要确定那日都谁去,每人带几个仆从,还要拿些贵重的首饰物件,比赛的时候留作彩头,带些金瓜子、银花生什么的打赏下人……” 娄燕婉巴巴的说了一会儿,还真把许氏给哄住了,球赛许氏看过,可没有与那些个贵族一起看过,这才想起从前他们若出席什么重要场合,都是沐云书提前做了准备。 娄燕婉见许氏皱眉,又凑近了一分,“母亲,要不我和夫君随你们一同去吧,夫君可以在贵人面前提点提点二弟,你们不熟悉、不了解的地方我也可以提醒一二!” “你们也要去?”许氏只是想让女儿知晓这事,跟她炫耀炫耀,可没想过带她同去。 娄府这么多人,再带上蔡府的人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许氏为难道。 第四十四章 亲自下帖 娄燕婉见许氏不是很愿意带她们同去马球会,急道: “母亲,儿女和夫君可是为了给您撑场面才去的!您要是觉得人多,要不……要不就不要让沐氏去了吧,她那副摸样,去了也是给娄府丢脸,还不如让我陪着您去见镇国公老夫人!” “不可!”一直没开口的娄鹤筠皱起了眉头,见众人都朝他看来,他犹豫开口道:“云书她并无过错,怎能把她一人丢下,而且……若旁人问起我该如何解释?” 蔡弋德笑了笑,拍着娄鹤筠的肩,将他叫到了一旁:“鹤筠,咱们是一家人,别说姐夫没有提醒你,你可知那些王公贵族最重视的是什么?” 娄鹤筠一怔,轻轻摇了摇头。 蔡弋德接着道:“大家都说皇室重规矩,也不尽然,他们其实更为看重样貌,样貌好的,做什么都是规矩的,优雅的,样貌不好的,放在那里就是坏了规矩!为何许多有才之人不能入朝为官?那是怕他们污了圣上的眼!鹤筠,不是我说,不看脸,只看体态,你那夫人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你若带着她出门,不知多少人会说你娶了无盐女,没准还会猜测你为了商户女的那一身铜臭而娶了这么个女子过门!” “我没有!”娄鹤筠心头一紧,忙辩解了一句,他绝不是为了钱财才娶沐云书的! 蔡弋德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娄鹤筠的肩膀:“你说没有,未必有人信,除非那丑女能换了容貌!” 许氏觉得不带沐氏前去也没什么,若不叫她回来,也不用带上那几个粗鄙的小乞丐,那几个贱民怎配出席那样重要的场合! 只不过他们要怎么越过沐氏,带欣儿回来? 想了想,许氏看向娄鹤筠道:“庄子上也没什么好大夫,欣儿那孩子的病了不知道好利索了没有,要不你派人接欣儿回来瞧瞧吧!” 娄鹤筠怎么能不明白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想抛下那些孩子,单独带欣儿去镇国公府。 “母亲,这……这不妥,孩子们一直在一起,怎好区别对待!” 许氏白了娄鹤筠一眼,“这叫什么区别对待?那几个小乞丐根本学不会规矩,带着那样几个小乞丐去马球会,岂不是要叫人笑话咱们娄府!” 娄鹤筠还是觉得不妥,孩子们没有犯错,他虽然没办法把他们当亲生子一样对待,但既然留了下来,也不能这般诋毁他们,这对他们实在不公平。 娄燕婉看出了母亲和二弟的心思,走到娄鹤筠身边低声劝道: “二弟,你怎么这么糊涂!你给了那些个孩子一个容身之所,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若他们在镇国公府闯出什么祸来可如何是好!不过是几个没教养的小乞丐,丢到庄子上就是了,谁会去真的关心那些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娄鹤筠抿了抿唇,“可我已经收留了他们,万一老国公夫人真是因为济民堂的事情才给娄府下的帖子该怎么办?” 娄燕婉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以为老国公夫人那么闲,会关心几个小乞丐的事?二弟你怎能如此天真!而且娘也说了,若真有人问起,咱就说那几个孩子学不会规矩,咱们这才不敢带出来惊扰贵人!” 所有人都不想带着沐云书和那几个孩子同去,娄鹤筠脑海里回荡着蔡弋德的话,最终还是妥协了。 可他实在没有脸再去慕霞庄接人,便差遣了满福,叫他去将娄欣儿接了回来。 满福来到暮霞庄后并没有见到沐云书,沐云书又带着孩子们下了药园。 听到宝珠过来报信儿,沐云书不在意地点了点头:“让满福把欣儿带回去吧。” 宝珠有些不情愿地道:“小姐,那孩子日日躲懒,偷奸耍滑,也不敬重您,奴婢发现她好几次在背地里朝您瞪眼睛,这样的孩子,您应该让她好好吃点苦头的!” 一个私生女,还没有认祖归宗就如此骄横,以后更不知她会怎么对待小姐这嫡母了! 沐云书却是摇了摇头:“她终会明白今日的懒会是明日的苦,我没责任帮她悟这个理儿,随她去吧!” 而且,不让娄欣儿回府,她们一家三口如何团聚呢? 她不会再去扭转娄家任何人的结局,只会送他们走回他们应有的路! 宝珠虽不懂沐云书用意,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好,那奴婢让小喜去给那孩子收拾东西!” 阳光穿过树荫洒在通往庄子的土路上,两匹骏马踏着地上的斑驳嗒嗒前行。 阿泗夹了一下马腹,让马儿快行两步,跟上了墨归的步伐,轻声问;“爷,您慢点,那两盆草药奴才已经浇过水了,您不必急着往回赶……” 一身玄衣的墨归转头瞥了阿泗一眼,眼神犀利,似乎在责怪他话太多了。 这时候,暮霞庄的方向驶出了一辆马车,拉车的马儿步伐轻盈,说明车上没有几个人。 瞧见马车从身边走过,墨归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阿泗也狐疑道:“没过两日就是马球会了,老夫人不是说给娄府下了帖子?怎不见娄家人来接那位姑娘和几个孩子回府?” 墨归朝着暮霞庄的方向看了一眼,“你这么好奇,那便去问问。” 阿泗眉头一跳,以为爷这怪他多管闲事,忙摇头道:“奴才不好奇!” 谁料墨归的眸色更冷了几分:“你该好奇!” 阿泗实在是被自家爷搞糊涂了,他不明白爷为何会对这种小事儿上心,莫非年岁大了,也对孩子没了抵抗力? 可不管如何不解,他都不敢忤逆爷的意思,回到庄子上就差人出去打探了。 没多久,出去的人就回来了,回禀说娄府那几个孩子还在庄子上,娄家只叫人接走了其中一个叫欣儿的小姑娘。 阿泗将这件事报给了墨归,墨归神色莫测地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其他,只是走到书案边寻出一张空帖,提笔在帖子上飞快写了几笔,然后从荷包里拿出一方私印,在帖子上用力按下,最后将帖子扔给了阿泗。 第四十五章 赴宴 阿泗将那帖子打开一瞧,发现竟然是马球会的邀贴! 小公爷从前可从不管这种事的,这种活动他自己都不参加,更别提给别人下帖子。 不过转念又想,老夫人要请的是庄子里的那位姑娘和几个孩子,他们不去,老夫人可能会失望,小公爷一向孝顺老夫人,补上这份帖子也不奇怪。 想通这件事后,阿泗便差人将帖子送去了暮霞庄。 沐云书收到帖子时正在看书,宝珠和翠玉瞪着眼睛看了好几遍,才确定这帖子真的是镇国公府送过来的。 宝珠道:“小姐,镇国公府怎么会给咱们下帖子!还特意送到庄子里来?” 沐云书并没有两个丫鬟那么惊讶,她接近镇国公老夫人的目的,正是因为这场马球会。 镇国公老夫人喜欢马球,若是想见她们,邀请她们来参加马球会最为合适。 只要参加这场马球会,就会见到那两个人,她的第二步复仇计划就可以实行了。 翠玉见沐云书出神,试探问道:“小姐,咱们要去么?” 她们与镇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实在没什么交集,也不知此去会不会惹到什么麻烦。 沐云书看向站在她面前的翠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一回,她绝不会叫任何人将翠玉从她身边夺走。 她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去,当然要去,你们帮给孩子们好好准备一下吧!” …… 马球会这日很快就到了,天刚蒙蒙亮,娄府一众人便已经起了床,丫鬟们端着洗漱用品、各色衣裳和香料配饰鱼贯走进海棠院,一起帮着许氏梳洗打扮。 其他院子皆是如此,谁也不想在这种场合被人比下去,就连素有淡菊之名的楚曼娘也早早起了床,悄悄画了眉、施了粉,这才随着众人出门坐上了马车。 快到镇国公府时,众人就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越来越多,显然已经有不少人赶到了。 进了后巷,就有国公府的小斯迎了上来,请众人下车。 小厮指挥娄府的车夫停靠马车,许氏等人不知该何去何从,表现得有点局促,瞧见前头有一扇红漆大门,便在迎春的搀扶下,朝着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娄府众人当然是要跟在许氏身后,一群人走了几步,正瞧见那红漆大门前停下一辆马车。 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带着几个孩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这女子并没有注意到娄家众人,在国公府下人的引领下,缓步从朱漆大门走了进去。 娄鹤筠看着那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不由惊讶道:“云书?” 听到娄鹤筠叫出沐云书的名字,众人都伸长了脖子朝着大门处望了过去。 可这个时候那女子已经消失在门口,他们没办法确定进门的人是谁。 娄晴瞧见了那女子的背影,低声对娄鹤筠道:“二哥哥,那怎么可能是二嫂,二嫂又没有请帖,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而且刚刚那姑娘可是个窈窕的美人儿,二嫂什么样子你还不清楚么!” 娄鹤筠回过了神,心里也清楚沐云书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可不知怎地,他就是觉得刚刚那女子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娄燕婉见娄鹤筠皱眉,嗤笑道:“二弟,刚刚那姑娘虽然带着几个孩子,可那几个孩子的衣着气度一看就不一般,你也不想想那几个小乞丐是什么模样,能有那几个孩子身上的气度?还有,小妹说得没错,你那媳妇什么样貌你不清楚么,如何能跟刚刚那姑娘相提并论?你就不要胡乱猜测了!” “许……许是我看错了!” 娄鹤筠被两姐妹挤兑,忙收回了眼神,彻底打消了自己心里那不切实际的念头。 正当几人再次朝朱漆大门的方向走去时,之前引路的小厮立即跑了过来,朝着几人鞠躬道: “几位贵人留步,参加马球会的客人要从西偏门入场,不在这个方向。” 许氏有些不解地指了指红漆大门,“我刚刚瞧有人从这里入了门……” 小厮嘴角抽了抽,这妇人怎么如此没有眼色,能从这里进门的肯定是镇国公府的特殊客人,请帖都是不一样的,这几人自己什么身份没点数么! 虽然心中腹诽了好几句,但小厮脸上还是恭敬的,他没有回答许氏的问题,只朝着西偏门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娄燕婉也没想到许氏能问出如此尴尬的话,揪着许氏的衣袖退了回来,在小厮的带领下从西偏门进了镇国公府。 与此同时,沐云书和几个孩子已在下人的引领下走进了镇国公府。 因沐云书所持的是墨归单独发的帖子,下人不敢怠慢,直接给老夫人身边伺候的黄妈妈报了信儿,黄妈妈听了描述,知道是老夫人一直惦记的那位姑娘和几个孩子到了,便让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月容过来将人迎进了府。 一路上,几个孩子都规矩地跟在沐云书身后,不管这国公府的布置摆设有多么令人惊叹,他们都不曾转头去多看一眼。 就连性子活泼好动的小修齐都没有四处乱瞧,他始终记得大哥修逸的话,先生给了他们一个家,他们绝不可以给先生丢脸! 月容已经听说了几个孩子的身世,见他们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着,心中惊奇,这哪里像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小乞丐,比那些大家族出来的纨绔不知道要强多少! 还有这位娄家的姑娘,气质沉稳,样貌出众,还救过老夫人,今日过后,怕是又会出现一家女百家求的情况了。 不知走了多少回廊、花园,几人终于从西跨院绕进了国公府后侧的马球场。 远远地,月容就瞧见主位的观景席中有几位贵客在给老夫人请安。 她朝着沐云书福了一礼,恭敬地道:“劳姑娘在此等一等,奴婢去通报一声,去去就来!” 沐云书也还了一礼:“有劳。” 月容走后,沐云书就带着孩子们站在观景席前侧,此时已经有人骑着马在球场上热身,拳头大的红色木球在场上飞来飞去,喝彩声不断。 第四十六章 发现 娄府众人也被国公府下人安排好了位置,虽然有些边缘,但能在这种场合有一席之地已经会叫很多人羡慕了。 众人在观景席落座不久,几个穿着胡装的年轻姑娘相携着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柳眉长脸,与楚曼娘生得有一二分相似,瞧见亭中的楚曼娘,笑着朝她挥手喊道: “曼娘姐姐,你们真的来了呀!” 这个称呼楚曼娘为姐姐的人,乃是楚曼娘的堂妹,其父在枢密院任枢密院承旨。 两日前楚府收到楚曼娘的来信,得知楚曼娘收到了镇国公老夫人的邀约,会与娄府众人一同参加马球会,当时楚香兰还以为着堂姐吹牛,不想她竟真的来了。 楚兰香身边的几位小姐都是高门贵女,皆与她关系不错,得知楚曼娘竟与镇国公老夫人相熟,便都主动过来结交。 至于原因,大家都心照不宣,镇国公府的小公爷乃是全京都最炙手可热的单身男子,无论身份、样貌还是家势、能力,哪一样都是不可挑剔的,有谁不想嫁入镇国公府,成为以后这偌大府邸的女主子? 楚兰香热络上前揽住了楚曼娘的手臂,笑着道:“曼娘姐姐,你早该回到京都来的,这么多年未见你,我都想你了!” 楚曼娘楚楚一笑,点了一下楚兰香的额头,“转眼我们兰香都成大姑娘了呢,你生得这般漂亮,堂姐差点认不出你了!” 两人亲热地说了几句话,楚曼娘这才把楚兰香介绍给了许氏。 能见到楚承旨家的千金以及这么多位高门贵女,许氏笑得脸上都是褶子,一个劲儿夸赞着几位姑娘漂亮可人。 之后,楚曼娘又带着堂妹见过了娄鹤筠,楚兰香没想到娄家这位二爷竟生得如此玉树临风,见礼时不由红了脖根。 随着楚曼娘退回纱帘后,楚兰香还忍不住偷偷地往娄鹤筠的方向瞧了一眼。 等坐回到座位上,楚兰香对楚曼娘问道:“曼娘姐姐,怎么不见娄家的那位二少奶奶?” 她知道娄家二爷已经成亲,见到娄鹤筠,便忍不住对他的妻子好奇起来。 楚曼娘迟疑了一瞬,开口道:“我那弟妹身子不好,去庄子上养病了!” “哦?”楚兰香听闻娄二奶奶身子不好,追问道:“可要紧?请大夫瞧过了么?” 一直想要说话却插不上嘴的娄晴这时候凑了过来,笑着对楚兰香道:“其实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我那嫂嫂不太好意思见人,这才没来!” 这话瞬间引起了楚兰香的兴趣,她不由想起坊间传言,说那娄家二少奶奶长得又黑又丑,像极了夜叉。 从前她没有见过娄鹤筠,只当个笑话听,如今想起娄鹤筠那芝兰玉树般的样貌,真真的替他不值。 其余几个小姐听到娄晴的话,也起了八卦之心,围在一起询问沐云书到底长什么样子。 娄晴何时被这般众星捧月过,心中激动,便绘声绘色地描绘起沐云书的样貌来。 她知道如何引起别人的兴趣,故意将沐云书的样子说得夸张了一点,在她看来,沐云书是绝对没有机会与这些贵女打交道的,所以她根本不怕会被人揭穿。 因为周围没有旁人,几人越聊气氛越高涨,全然没了顾忌,一位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小姐开口问道:“娄大人那般谦谦君子,为何要娶那样的女子?” 娄晴叹了口气,“这也是无奈,二哥在陇西求学时遇到了一点麻烦,沐家在当地有些脸面,帮我二哥解了围,转头便跟我二哥提了这婚事,我二哥哥是念恩的人,因此便应下了这亲事。” 其实当时娄家败落,是娄家向沐家提起的这婚事,并不是像娄晴说的那样。 可这又如何,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这不是挟恩图报么!”几个姑娘都义愤填膺起来,对沐云书和沐家的印象越发糟糕。 “听说沐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回头我叫府中管事再不去保信堂抓药了!” 楚曼娘只静静听着,没有阻止,也没有插话。 鹤筠的心不在沐云书身上,她也就没把沐云书放在眼里,只要沐云书能对欣儿好,她还会帮沐云书稳住这娄二奶奶的身份。 几人正各怀心思地聊着天,这时,球场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原来是场上几人在争球时出现了失误,为了救人不慎将球击出了场外。 而球飞往的方向站在四五个孩子和一个年轻女子,球速极快,不管击中谁,估计都会被伤得不轻。 电光石火间,站在那里的青衣的女子飞快将立在一旁的球杆拾起,果断挥出,不偏不倚地将木球击回了场中。 动作行云流水,看得人大为惊奇。 “好球!” 不知哪里有人喝了一声彩,场上几人也发出了几声惊叹。 那失手的男子后怕地朝沐云书拱了拱手,“抱歉,抱歉,多亏姑娘出手!” 沐云书舒了口气,将手中球杆放到一侧,然后笑着向男子点了点头。 晨光还透着几分清冷,笼罩在沐云书身上,更衬她气质脱俗。 骑在马上的男子看得呆了呆,都忘了自己还在比赛中。 他同伴唤了他一声,这才将他唤回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再次朝沐云书拱手致谢。 好多人都瞧见了这一幕,包括坐在正席角落里的墨归以及侧席上的娄府众人。 蔡弋德啧啧叹道:“这般气质的美人,也就在国公府得见一回!” 说着,他忍不住瞥了一眼身后的娄燕婉,见她脖子上挂着硕大珍珠,煞白的脸上挂着两团红腮,瞬间觉得被倒了胃口。 即便蔡弋德的厌恶不加掩饰,娄燕婉依旧不敢触他眉头,干笑着应和道:“夫君说的是!” 就在这时,坐在许氏身边的娄欣儿突然站了起来,用稚嫩的声音惊叫道:“是先生,是她,她怎么会在这儿!” “什么先生?哪位先生?” 许氏不解,她并不知孩子们称呼沐云书为先生,还以为那女子是教坊司的舞乐先生。 第四十七章 认出 娄欣儿见许氏和父亲都没有认出沐云书来,焦急地道:“是沐先生!她身边是修逸和芊凝他们!” 除了娄欣儿,许氏并不知其他几个孩子的名字,但娄鹤筠知道,他亲耳听到沐云书为其中两个孩子取了名。 定睛去瞧,他果真发现那年轻姑娘身边的就是修逸、修齐等几个孩子。 “是他们……”娄鹤筠喃喃道。 这么说,那几个孩子身边的青衣女子便是沐云书了,不过一个月未见,她居然变化这么大! 许氏觉得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忍不住抬手揉了几下,可眼前的画面没有任何变化。 娄晴和楚曼娘等人更是想被人失了定身术一般,震惊地愣在原地。 而其余几位小姐则遥遥朝沐云书望了过去,虽然有些距离,但几个姑娘年纪轻,目力都不错,见到那青衣女子婷婷而立,怎么也没办法将她与娄晴口中的那个夜叉重叠在一起。 几人不由对视了一眼,狐疑地朝娄晴看了过来。 “娄姑娘,那就是……娄府的那位二少奶奶?” 娄晴脸色青一块儿,红一块儿,她不想承认,可她与沐云书相处了几年,尽管沐云书变化很大,她还是能从对方的眉眼中瞧出她就是沐云书。 这怎么可能呢?只过了一个多月,那女人怎么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难道她会妖术不成! 娄晴只是忘了,沐云书嫁入娄府时,就是这般的样貌,只不过历尽千帆,重拾自信和容貌后,多了几分神秘优雅的气质罢了。 蔡弋德则是带着几分怒气地瞪向娄燕婉:“你不是总说你那弟妹生得极丑,配不上你二弟,这就是你说的丑?” 其实蔡弋德见过沐云书一面,但那时他瞧不上娄家,对娄家任何人都不在意,完全没有留意沐云书究竟长得如何。 他只记得娄燕婉经常在他耳边说沐云书这儿不好,那儿不好,所以认定沐云书上不得台面。 可现在一比,这二弟妹比她这媳妇不知出挑多少,想到他当着娄鹤筠的面儿嘲讽人家媳妇丑陋,不适合带出门,就恨不得钻到地缝儿里去! 要不是此时在国公府中,他真想给娄燕婉这蠢妇两巴掌! 比起其他人的惊讶,楚曼娘则多了几分紧张。 因为她发现自从见到沐云书,娄鹤筠的眼神就没有在她身上移开过。 她暗暗咬了咬唇,蹙眉走到许氏身边,低声道:“弟妹怎么自己闯进国公府来了?要是被人国公府的人查出来,会不会觉得咱们娄府的人没有规矩?” 说着,她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我能体谅她想要参加马球会的心情,可她该跟咱们说一声,不该擅自做主的……” 闻言,许氏等人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不管沐云书变成什么样,那都是娄家的媳妇,怎能不知会一声就跑到国公府来?若是被老国公夫人怪罪,那岂不是连累了她们! 许氏心里瞬间堵上一口气,腾地站起身,咬牙对娄鹤筠道:“还不把你那不懂规矩,不知羞耻的媳妇带回来!” 娄鹤筠本还在因没有带沐云书来马球会而愧疚,可想到她自己偷偷跟来,不免也生出几分不悦。 迟疑了片刻,他点了点头,朝着沐云书的方向走了过去。 许氏觉着儿子一遇到沐云书的事情耳根子就会变得极软,遂扶着长女的手也急急地跟了上去。 球场周围的各色旗子在风中发出猎猎响声,沐云书带着孩子们静静等候在场外,并没有注意到快步朝她走来的人。 直到那人走近,她才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过去。 “真的是你!”娄鹤筠眼底的惊讶还没有退尽,前些日子去庄子上他就觉着沐云书有些不一样了,可那人天色太暗,他心里还惦记着欣儿的事,根本没有注意她的样貌。 如今,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接近桃李年华的她比初见时更添了几分风流尔雅,如一卷看不清前处的烟雨图,让人忍不住去跟随探究。 难道真的像葛老所说,沐云书发福臃肿,并不是她在京城享乐而至,而是因过度疲劳生了病,如今病愈,样貌也恢复如初了! 他不禁想到满福说的那些话,他说沐云书离开娄府是在欲擒故纵,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沐云书挥动球杆,将木球击回场中的飒爽模样,好像那球击中了他的胸口,让他的心忍不住跳快了几分。 娄鹤筠并不喜欢女人太多小心思,小手段,但自己从前确实冷落了她,这一次也就不与她计较了! 深吸了口气,他整容道:“你怎么在这儿?是谁与你说我们在此的?你不该来这里寻我,这不是你能随意走动的地方,走吧,跟我回去!” 娄鹤筠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很好了,可他发现沐云书完全没用要与他离开的意思。 沐云书轻轻蹙起长眉,将几个孩子揽到了自己身边,疏离地道:“我并不知你也在此,也不是来寻你的,我……” 还不等沐云书将话说完,娄鹤筠身后又走上来一个人。 许氏二话不说就抓住了沐云书的手腕,用力扯了她一把,这时候她已经顾不得再扮演慈爱大度的婆婆,忍着怒意咬牙切齿地道: “沐氏,你好大的胆!谁叫你来的!你还懂规矩!现在赶紧就给我滚出去,回府我再与你算账!” 扶着许氏的娄燕婉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朝沐云书翻了一个白眼,“沐氏,你现在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你是什么身份?镇国公府你也敢偷偷混进来,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二嫂嫂,母亲刚刚与别人说你在庄子上养病才没来,你突然出现岂不是打了母亲的脸!趁着还没有太多人发现,国公府的人也没有追究,你赶紧带着这几个孩子离开吧!”后头跟上来的娄晴也是一脸的焦急,低声劝了一句。 几人话里话外皆认为沐云书手中没有请帖,为了能来马球会,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混进了国公府。 几个孩子看到娄家人如此欺辱沐云书,气得小脸蛋都皱到了一起。 修逸上前一步,将沐云书护在身后,老成持重地道:“我们不是偷偷混进来的,我们有国公府的请帖!” 第四十八章 相护 “呵呵呵……”娄燕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用帕子掩住嘴巴从喉咙里挤出了几声嗤笑。 “国公府给你们几个乞儿下帖子?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这种谎话也敢说,以后还不得说自己是王公贵胄!” 她向沐云书,一脸轻蔑:“弟妹,这么小的孩子你就教他们说谎,以后可怎么得了!” “逸哥哥没有说谎!” 稚嫩的声音响起,小芊凝捏着粉拳,咬着呀没叫委屈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 因为先生说过,眼泪解决不了事情,她要做像先生一样坚强的人! “先生真的有请帖的!我们真的有请帖!” 宝珠和翠玉也都气红了眼,她们扫了对面几个人一眼,发现除了四爷娄珏,娄家人都已经到全了,就连外嫁的娄燕婉也在。 看来在他们眼里,小姐连个外人都不如! 宝珠不由朝娄鹤筠看了过去,咬唇问道:“二爷也不相信我们小姐么?也认为我们是偷闯进来的?” 娄鹤筠抿了抿唇,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 不是他要怀疑沐云书,可镇国公府已经给娄府发了帖子,沐云书又不是什么矜贵的身份,没有单独再给她下帖子的道理。 向沐云书隐瞒马球会的事情是他欠考虑了,但沐云书也不应该为了参加这马球会偷偷的跟过来,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他又叹了口气,肃容对沐云书道:“你先回去,这事我不与你计较,等球会结束后我再与你解释!” 沐云书清冷的眉眼中露出了几分不耐烦,她淡淡看了宝珠一眼,示意她将请帖拿出来给娄鹤筠看。 不是为了彰显什么,只是不想在娄鹤筠身上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 宝珠很快便将帖子递到了娄鹤筠面前,娄鹤筠接过帖子看了一眼,发现这的确是镇国公府的请帖,眼中不由透出几分讶异。 许氏不可置信地将请帖接了过去,扫了几眼后,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急急将请帖撕成两半扔在了地上,许氏捂着心口气道:“沐氏!国公府的请帖你也敢伪造,莫不是你认为我们都没瞧过国公府的请帖是什么样子?蠢货,真是蠢货!” 说着,她叫迎春将娄府收到的请帖拿了出来,丢到沐云书的面前。 “这才是国公府发现来的请帖,与你那张完全不同,你伪造请帖混进马球会的事情若是传出去,我们鹤筠的脸就会被你丢光,你叫他以后如何入朝为官!” 楚曼娘捏着帕子,满目担忧地朝沐云书看了过来:“弟妹,这国公府的马球会确实难得,我理解你想来瞧瞧的心情,可你确实不该这么做……你若真想来,提前与我知会一声就是,想必老夫人能给我下帖子,也不会计较娄府多来几个人的!” 看着那被撕成两半的请帖,沐云书都要被气笑了,她抬起没有温度的眸子,看向楚曼娘淡淡: “姑娘是哪位?这么喜欢理解别人,当真善解人意,莫不是杏花楼的头牌姑娘?没想到娄府连姑娘这样的风流人物都能请来,还真叫我意外!” “我……” 被沐云书误认为是妓子,楚曼娘脸上的血色退尽,羞耻得说不出话来。 娄鹤筠见楚曼娘泫然欲泣的摸样,冷冷看着沐云书,训斥道:“沐氏,你胡说什么!这是咱们的大嫂!” “你这说得什么混账话!” 许氏害怕楚曼娘被沐云书惹得不快,会伤了与楚家的和气,瞬间化身好婆婆,护在楚曼娘身前,伸手就朝沐云书脸上打去。 可巴掌还没等落下,她的手腕就被人结结实实的握住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将耀眼的阳光遮挡住,投下的阴影将许氏彻底笼罩其中。 几人都被这凌冽的气势惊了一下,不由仰起头,朝来人看了过来。 那人墨发高束,线条清晰的脸上带着银质面具,没有说话,却有一种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动手打国公府的客人,可是对我们国公府有什么不满?” 男人声音低沉,像古井中的水,带着彻骨的凉意。 许氏被吓得眼皮子都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娄鹤筠上前一步,朝墨归抱了抱拳:“阁下误会了,只是家事,是内子无状,犯错在先,某这就带她离开!” 听到娄鹤筠唤身后女子为内子,墨归眼神暗了暗,沉吟片刻后才侧过脸对沐云书道:“确是家事?” 沐云书仰头看向男子的侧颜,对方很守规矩,并没有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所以她虽然觉得这人的气息有些熟悉,却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此行,她还有事没有做,不可能这样离开,便低声向男人回道:“我受镇国公老夫人之邀前来赴宴,但夫君与母亲不信我的话,一直逼我离开,我不知这算不算家事。” 沐云书分毫没给娄家人留颜面,如实将事情说了出来,语气冰冷到似乎与娄家人完全不熟,这让男人皱在一起的眉头松了两分。 “蠢妇,到了这个时候你怎还敢扯谎!” 许氏气结,在心里大骂沐云书就是娄府的扫把星,本来沐云书伪造请柬之事可以遮掩过去的,现在事情闹大要如何收场才好! 阿泗瞧见自家爷朝地上的帖子看了一眼,很快弯下腰将那帖子拾了起来,轻轻拍去了帖子上的尘土。 这可是他们家爷亲自写的帖子,怎么就是假的了! 可他也听到了沐云书的身份,原来这姑娘竟然是娄府的娄二奶奶,已经成婚了,若叫人知晓这帖子是他们小公爷送给她的,势必会给她带来更多麻烦。 这帖子的来历,他没办法帮沐云书解释! “你还不与我走,还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么!” 许氏又去拉扯沐云书,阿泗心中气愤,却也根本没有立场出手阻止。 “住手!”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了一个威严苍老的声音。 众人回头,正见一个身穿棕色华服的老妇人在几个丫鬟仆妇的簇拥下,拄着龙头木杖缓步走了过来。 第四十九章 打脸 楚曼娘是见过镇国公老夫人的,当下便认出了她,急忙整理了一下衣裳,朝老夫人盈盈福了一礼:“见过老夫人,老夫人福安!” 许氏等人这才知道面前这位老夫人的身份,忙不迭跟着楚曼娘向老夫人行礼。 “老,老夫人福安!” 镇国公老夫人神色淡淡地扫了楚曼娘和许氏等人一眼,眼神陌生又疏离:“你们,是哪家的?” “老夫人,奴家是岐山楚氏的曼娘,这几位是奴家的家里人。”楚曼娘自觉地走到了前面,柔声为老夫人介绍着。 “岐山楚氏?”镇国公老夫人狐疑地咕哝了一句,似乎没什么印象。 楚曼娘看着老夫人的脸色,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忙叫风荷拿出了她准备多日的礼物,双手呈到了老夫人面前。 “这是奴家绣的佛经,在咸宜庵时奴家就想为老夫人绣一卷佛经,可惜老夫人您只住了几日,奴家没机会把这佛经送予您,这次终于能圆了心愿,望老夫人不嫌弃……” 楚曼娘想要把这话题揭过,老夫人收下礼物,便相当于默认了两人的关系。 可镇国公老夫人却没有给楚曼娘这个台阶,再次询问道:“老身……在咸宜庵见过你?” 这话,让许氏和娄燕婉等人都忍不住朝楚曼娘看了过去,镇国公老夫人的意思,显然不认识楚曼娘,也就是说这帖子根本不是给她下的! 楚曼娘端着佛经的手都轻轻颤抖了起来,脸上火辣辣的,真的很想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怎么会这样呢?老夫人明明见过她,还与她聊过天,她怎么可能不记得她! 如果不是因为她,那帖子又是为谁下的,娄府有谁还认得镇国公老夫人? 老夫人并没有多么想得到楚曼娘的答案,见楚曼娘不语,便没有再理会她,转而朝沐云书和孩子们看了过来。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慈爱起来,拉着沐云书的手笑道: “老身以为你会回娄府,差人给娄府送了一张帖子,后来才知你还在庄子上,便让我这孙儿为你补了一张。” 她扫了一眼那被撕碎的请帖,语气沉了几分:“早知会闹出这样的乌龙,老身便派人去接你了,是老身的疏忽!” 沐云书没想到老夫人竟亲自过来帮她解围,感激地笑了笑,“叫您惦记了!” 一旁的黄嬷嬷走了上来:“娄姑……哦,娄二奶奶不用这么客气,我们老祖宗天天念叨着你跟孩子们,早盼着见你们了!” 沐云书含笑看向黄嬷嬷,“嬷嬷若不嫌弃,叫我云书便好!” “云书!”黄嬷嬷点点头,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遗言,“好姑娘,好名字!” 只是可惜已经嫁了人,还是一户这么不着调的人家! 镇国公老夫人没再与娄家人多说什么,甚至没有接楚曼娘的礼物,只拉着沐云书的手,带着孩子们朝主观景席的方向走去,徒留娄家一众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老夫人和小公爷显然对娄家人有了意见,人群后侧的蔡弋德庆幸自己刚刚没有走上前,跟着娄家人一起指责沐云书。 他含怒瞪了娄燕婉一眼,“帖子到底下给谁的你们都搞不清楚,差点把人家正经客人赶出府!竟还骂别人蠢,我看你才是这世上最蠢的!” 他这话又何尝不是在骂娄家其他人,天上掉下来的好事都能叫娄家人办砸了,早知如此,他都不该跟着过来! 娄燕婉哪能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沐云书到底是踩了哪门子的狗屎运,竟然入了镇国公府老夫人的眼! 她抬起眼皮朝楚曼娘看了一眼,委屈地道:“这也怪不得我啊,是母亲说曼娘与镇国公老夫人相熟,我哪知道认识老夫人的是沐氏!” 怨怼地朝沐云书的背影看了一眼,娄燕婉咕哝着:“沐氏也真是的,有这般机缘,怎不早与我们说一声!害我们在老夫人面前丢脸,她又能好到哪去!” 娄燕婉嘴上埋怨沐云书,心里对楚曼娘也有些嗔怪,她与镇国公老夫人根本没那么熟,要不是楚曼娘自以为是,她们也不会错怪了沐氏。 垂头不语的楚曼娘比谁都要羞愤,她本以为可以借着这层关系让娄家人更加尊重她,哪成想那镇国公老夫人竟半点脸面都不给她留。 看着与几个孩子有说有笑的镇国公老夫人,楚曼娘暗暗攥紧了拳头,用痛感提醒着自己,这才没叫自己失态。 她红了眼,泪水含在眼眶里欲掉不掉,自责地道:“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弄清楚,若我不回来就不会有这样的误会了……” 娄鹤筠见楚曼娘这副难过模样,立即心疼地劝慰道:“这怎么能是大嫂的错,你也不知情!” 就连他也没有想到沐云书认得镇国公老夫人,谁能想到那张与他们不同的帖子,竟是小公爷亲自下的! 许氏心中乱糟糟的,但想到楚家人还在场,并没敢对楚曼娘表露出什么不好的脸色。 她心中还有一事不解,就是不明白沐氏什么时候认识的镇国公老夫人,还有那几个孩子,好像与跟老夫人关系不错。 镇国公老夫人怎么可能跟几个乞儿认识?定是入了娄府后,才有了这机缘。 许氏看向娄欣儿,低声问:“欣儿,你可知那几个孩子是如何与镇国公老夫人相识的?” 娄欣儿发现大家好像都很在意那位老奶奶,娘亲说过,女孩子要懂得如何讨好人,只要哄得很厉害的人开心,就可以依附他过上好日子。 转了转眼珠儿,娄欣儿仰起头,嫩声细语地道:“前些日子,先生带我们在庄子外认草药,我,我听见有人呼救,就跟着先生将晕倒在马车里的老夫人救醒了,我还送了给老夫人一个花环,老夫人可喜欢了!” 虽然娄欣儿表达得不太清晰,但许氏等人还是听懂了,原来是镇国公老夫人突发疾病,恰巧被沐氏和几个孩子给遇上了。 许氏没想到小孙女竟有这机缘,兴奋得差点将娄欣儿抱起来亲两口。 第五十章 此行目的 可很快,许氏便想起镇国公老夫人似乎只亲近了其他几个孩子,并没有特别关照欣儿,她心里瞬间堵上了一口浊气。 沐氏那个蠢货,抬举那几个小乞丐有什么用,欣儿才是娄家的骨肉! 如果能被镇国公老夫人看中,欣儿以后没准能嫁到勋爵人家去! 楚曼娘心中也是又妒又恨,第一个发现老夫人的是她的女儿,现在反而被排挤在外,叫那几个孩子占了便宜,这怎么可以! 她忙俯身对娄欣儿道:“欣儿,老夫人那么喜欢你,你也去跟老夫人说说话好不好,要不老夫人会以为是别人救了她,可能会感激错了人?” 楚曼娘一改以往清傲姿态,脸上竟还露出了几分迫切。 娄鹤筠错愕地看向楚曼娘,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在他心目中,楚曼娘是空中皎月,不染纤尘,不像沐云书一样只为俗物计较,她向来是不争不抢的,可为何她要跟欣儿说那样的话! 楚曼娘感觉到了娄鹤筠朝她投过来的目光,知道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心中就是一沉。 整理了一下心神,她抬起头对许氏道:“母亲,几个孩子一直呆在一处,我,我只是不想叫那几个孩子把欣儿孤立了!” 她这话看似在与许氏说,其实是在跟娄鹤筠解释。 许氏并没听出什么不妥,她更加不想看到那几个小乞儿抢了亲孙女的风头,遂点头低声对娄欣儿道: “欣儿,快追上去,告诉镇国公老夫人是你先发现的她,想办法多跟她亲近亲近,叫她喜欢上你!” 娄燕婉觉得这是个亲近镇国公老夫人的好机会,眸光闪了闪,忙道: “母亲,要不我带欣儿过去吧,二弟妹带着这么多孩子不知道能不能照看过来,别一个看顾不到让孩子们闯了祸!” 娄鹤筠哪里看不出大姐姐是想借机去巴结镇国公老夫人,他以前不管家,不处理那些琐碎事,并不觉得大姐那么贪婪爱占便宜,可现在看着大姐那谄媚的样子,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次若不是大姐姐横插一脚,他怎么会把沐云书丢下,闹出刚刚的笑话来! 大姐根本瞧不上那几个孩子,不可能真心照顾他们的! 想到此,娄鹤筠皱眉看向楚曼娘和娄晴。 其实小妹更适合带欣儿过去,可当他瞧见欣儿看着楚曼娘时那不舍的眼神,抿唇默默叹了口气。 他害她们母女此生都不能相认,这是他欠她们的,只能想办法给她们寻找一些相处的机会。 曼娘知书达理,有她在,也不必担心欣儿会说错什么话。 揉了揉娄欣儿的脑袋,娄鹤筠道:“还是让大嫂带着欣儿过去吧,老夫人年岁大了,也许一时间没想起从前的事,若想起来定会想与大嫂叙几句旧的。” 娄鹤筠一锤定音,不再给娄燕婉找其他借口的机会,只朝楚曼娘点了下头,客气有礼地道:“就麻烦大嫂了!” 楚曼娘能听出娄鹤筠与她说话时的语气有些不同了,她心中发苦,却不敢表现出来,咬牙默默点了点头。 娄欣儿能跟楚曼娘待在一起别提多高兴,爹爹一直不让她亲近娘亲,她只能忍着不与她说话,谁都不知道她忍得有多辛苦。 现在终于能牵起娘亲的手,娄欣儿欢快极了,跟着楚曼娘便朝主观景席的方向走了过去。 此时,镇国公老夫人已经带着沐云书等人回到了国公府的席位上。 主位边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华服妇人,她面容白皙,姿态雍容,见到老夫人与一个女子有说有笑的走了过来,高挑的柳叶眉不由轻轻蹙到了一处。 “母亲。”妇人起身朝老夫人福了一礼,随后看向了她身边的沐云书,“这位是?” 镇国公老夫淡淡应了一声,却没有回答那妇人的问话,而是招呼下人给沐云书准备座椅。 见妇人有些尴尬,黄嬷嬷走过来解释道:“夫人,这位是娄家的二少奶奶,前些日子在西屏山救了老夫人的就是这位奶奶!” 纪夫人听闻这是一位已经成了亲的女子,并不是老祖宗给小公爷相看的姑娘,脸色稍霁,笑着道:“一瞧就是个伶俐的,快坐下吧!” 沐云书朝纪夫人见了礼,随后坐到了镇国公老夫人身边。 虽然她对镇国公府的事不太熟悉,但多少还是有一些耳闻。 老国公爷早已经不管事,爵位传给了儿子墨大人,刚刚这一位,就是墨大人的妻子纪夫人。 不过这位纪夫人并不是镇国公的原配,而是他的继室。 府上的小公爷也不是纪夫人的亲生子,是先头那位夫人留下的孩子。 纪夫人进门后为了尽心照顾小公爷,没用生下一儿半女,所以外头对这位纪夫人的风评还是很不错的。 可不管外头的人怎么评价,沐云书都没办法对这个纪夫人产生好感。 因为前世来娄府做客,借着醉酒强占了翠玉的那对儿父子,就是这位纪夫人的亲弟弟和亲侄儿! 这两个禽兽不知祸害了多少女子,想到翠玉惨死的结局,沐云书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她会来到这场马球会,正是为了纪家父子,她不会允许这件事再次发生! 收回隐忍的目光时,沐云书无意中瞥见了坐回到角落里的小公爷。 目光与小公爷碰撞到一起,沐云书无端紧张了一下,好像自己的心思被那道犀利的眼神看了个透彻。 好在她性子沉稳,并没有因心慌而逃开他的眼神,而是十分有礼地朝他点了下头,算是为他刚刚解围而表示感谢。 墨归没有表露出任何表情,淡淡颔首回应,好像沐云书对他来说除了是祖母的客人,并无什么特别。 回过头,沐云书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头。 她对这个镇国公小公爷的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办案手段残忍,二十几岁便成为了皇城卫指挥使。 因他名字叫做墨归,那些惧怕他的官员在暗地里称他为魔煞鬼,专门索人性命! 第五十一章 搏一搏! 尽管墨归恶名在外,但沐云书知道,这不近人情的“魔煞鬼”其实是一个真正的铁血男儿,后来大奉起了战事,这男人毅然奔赴战场,用自己的残躯守护着大奉山河。 只不过身子本就不好的他重伤后久治不愈,不到三十就离世了。 最可惜的是,小公爷直到离世都未曾娶妻,传言他一直在寻找年幼时失散的青梅竹马,甚至为了那个人,拒绝了大长公主的女儿羲和郡主的亲事。 按照前世时间推算,这位小公爷的腿此时应已经残废了才对,可他现在看起来并没什么不妥,哪里像是有腿疾的样子? 莫非她记错了时间?还是说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一些事情,让原本该发生的事情推迟了? 不管因为什么,这都不是件坏事,希望这位小公爷能寻到他的那位青梅,美满的度过此生! 不做他想,收回心神的沐云书与镇国公老夫人聊起天来。 老夫人出身将门,非常喜欢马球,聊着聊着便与沐云书点评起场上两队的球技。 她本是随口一提,并没想过沐云书能听懂,不料沐云书不但听得懂,还简单分析了双方实力,以及弱势的那一方应利用什么办法才能扳回一城。 老夫人很久没有遇到能聊到一起去的姑娘,心中高兴,与沐云书越发投机。 “瞧你文文静静的,还以为你不喜欢这些!” 沐云书笑了笑,“年少时,父亲总骂我是皮猴子,一出门就见不着人影了,管都管不住!” 想起年少时恣意的日子,沐云书眼底流露出些许怀念。 父亲从不拘着她学女红、读女戒,出门做事也常会带着她,所以马球、投壶、蹴鞠这些,都是她曾经擅长喜欢的。 可成亲后,为了操持这个家,这些东西都被她丢到了一旁,再也没有碰过。 闻言,镇国公老夫人好像从沐云书身上瞧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嫁人之前的那些时光是她最怀念的日子,好在老国公还算纵着她,这一生也算活得自在。 可她怎么也没办法在沐云书身上瞧出顽皮的性子,这孩子因为成亲完全变了一个人,不由让她更加心疼。 两人聊天的时候几个孩子很安静地坐在后头观看球赛,好动的修齐看得兴起,捏着小拳头跃跃欲试。 做大哥的修逸表情严肃地看着几个小的,让他们不许胡来,修齐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回了椅子上。 在一旁伺候的黄嬷嬷看着规矩的坐成一排的小家伙惊讶极了,真不知道这娄二奶奶怎么把孩子们教得如此懂事守礼的,要是国公府能有这么一群可爱的小家伙,老夫人每天不知会有多乐呵。 只不过这几个孩子里还是有例外的,后面跟上来的那个叫欣儿的小姑娘就有点让人喜欢不起来。 她总是凑到老夫人身边,提起老夫人中暑那日的事,看似在关心,实则隐隐透着邀宠的意思。 还有跟着过来的那位娄大奶奶,时不时插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提醒老夫人他们在咸宜庵相遇时的情形,听得老夫人有些不耐烦。 不过这楚大奶奶还算是个聪明人,发现与老夫人说不上话,便转而与纪夫人聊天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观景席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没见人影,一声清脆的娇唤就响了起来。 “老夫人,羲和来给您请安了!” 听到这个声音,观景席内许多人都站了起来,包括纪夫人。 她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亲热地拉起了粉衣少女的手,带着她走到了镇国公老夫人面前。 少女身后还簇拥着一众贵女,楚兰香也在其中。 除此外,一道而来的还有两个男子,一个留着山羊胡,四十出头,另一个二十来岁,穿着张扬。 看到这两人,沐云书暗暗捏了捏拳,留着山羊胡的男人就是纪夫人的弟弟,纪大人,他身边的青年是他的长子,纪邱。 前世她没有能力改变翠玉的命运,这一世她定要先一步动手,决不能让这两人再有染指翠玉的机会!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沐云书的怨气,纪大人抬起头朝沐云书看了过来。 美人他不少见,可气质如此特别的他却是没有见过,不由多看了沐云书几眼。 但他还未来得及了解沐云书的情况,注意力就被纪夫人引了过去。 纪夫人笑如春风地拍着身边少女的手,满眼慈爱道:“瞧瞧,我就说咱们羲和是最亲老夫人的,老夫人办的马球会,羲和定会前来捧场!” 少女含羞一笑,红晕在白净的脸蛋上散开,颇为娇憨。 她瞟了一眼在后头坐着的墨归,这才朝老夫人请安道:“老夫人办的马球会,请不请我,我都是要来的!” 镇国公老夫人朝着少女笑了笑,“你这丫头,是在怪老身没给你下帖子么?好了,去玩吧,这京都哪里能有拘得住你的地方!” 等纪夫人拉着少女到一边说话,黄嬷嬷才低声在沐云书耳边解释道:“这位是羲和郡主,就是大长公主的掌上明珠!” 沐云书点了下头,其实不用黄嬷嬷介绍,她也已经猜出了少女的身份。 说起这位羲和郡主,身份确实很特别。 她的母亲大长公主乃是先帝爷唯一的血脉,先帝爷无子,当今景德帝是从宗族里过继而来。 当年皇室宗亲为了争这储位,不知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最终诸位会落到景德帝头上,少不了大长公主和老镇国公的帮忙。 所以,作为先帝爷嫡系血脉的大长公主和羲和郡主,可以说是大奉朝最为尊贵的女子,就连皇后都要谦让几分,也难怪纪夫人会对一个晚辈如此热情。 沐云书与这个羲和郡主没有交集,以后也不会有,对她没有太多关注,只留意着球场上的动静。 若她没有记错,下一场球赛就会轮到纪邱下场了。 纪家有权、有势、有靠山,沐云书能接触到他们的机会不多,想要避免悲剧重演,如今只能利用这场比赛搏上一搏! 第五十二章 放下诱饵 很快,球场上的锣声响了起来,热身赛结束了。 镇国公府的下人分成两队鱼贯走来,一队腰间系着红色绸带,一队则系着蓝色绸带。 黄嬷嬷知道沐云书没什么机会参加这样的宴会,贴心在她耳边解释道: “一会儿才是正式的球赛,分为蓝、红两队,你看好哪一队,将彩头下给哪一队就是!” 黄嬷嬷没有向沐云书介绍两队的势力,沐云书却是知道的。 红队是以大长公主为尊的北部皇族,蓝队则代表了南部世家大族。 不管是球队还是两方势力,都一直在别着苗头。 老夫人看了黄嬷嬷一眼,黄嬷嬷立即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抓了一捧银壳子放在了孩子们的手心里,笑着道:“你们也去搏个彩头吧!” 几个孩子不好意思收下,沐云书安抚地看了他们一眼,让他们不必推辞。 既然是老夫人的好意,接受并记下这份情,才是对老夫人最大的尊重。 几个孩子纷纷朝老夫人道了谢,将银壳子放进荷包里,只是他们对红、蓝两队的情况并不了解,所以也没有急着将银壳子送出去。 这时候楚曼娘走了过来,拿着一个鼓鼓的荷包放在了红色的托盘中。 放好彩头后,她走到沐云书面前柔声指点道:“弟妹不用害怕吃亏,若是不懂,跟我学着便是,纪小爷他们都在红队,红队一定会胜出的!” 楚曼娘这话不仅巴结了纪夫人,还映射了沐云书,不由让人觉得沐云书没见过世面,畏首畏尾的上不得台面。 纪夫人闻言不由皱了下眉头,实在不喜欢老夫人总是抬举这些一身小家子气的女子。 扶了扶发钗,纪夫人朝下人招了招手,下人立即呈上来一个紫檀木匣子。 纪夫人宠溺地嗔了自己侄儿一眼,道:“这可是你姑母最宝贝的翠玉钗子,可不许叫你姑母赔光了去!” 纪邱自信满满地道:“姑母就放心吧,我们哪次输过!相信侄儿,侄儿保准让你赢得盆满钵满!” 纪夫人笑着点头道:“赢了这场,也许中秋就能进宫比试了,姑母等着你给姨母长脸!” 周围嬉笑着跟着逗了几句趣,都纷纷上来押了注,几乎将彩头全压在了红队这边。 只有沐云书是个例外,她并没有与众人一起下注,而是趁着众人说话的工夫,寻了借口,带着翠玉离开了观景席。 瞧见沐云书离开,阿泗满脸不解地凑到墨归身边,低声嘀咕道:“这娄二奶奶到底怎么想的?大家都押红队,她为何不押?这么好赚的银子怎么不赚?” 在阿泗看来,这场比赛的结果实在没什么悬念,红、蓝两方的实力相差不少,即便他家爷不下场,蓝队也很难赢。 所以押红队是稳赚不赔的,难道这娄二奶奶真的因为怕输,这才没敢押注么? 墨归本不想再去关注沐云书的,可见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里,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去看看她去做什么!” 阿泗一怔,为难道:“爷,不好吧,娄二奶奶已经成亲了,奴才跟着她不会叫人误会吧!” “你的意思是没成亲的姑娘,你就可以随意尾随了?”墨归黑着脸,嫌弃地看了阿泗一眼:“只是不想叫她在国公府里出事。” 话音落下时,沐云书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墨归抿了一下唇瓣,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起身便朝观景席外走去。 一直坐在纪夫人身边的羲和郡主发现墨归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心中窃喜,咬着唇羞答答地站起了身,拦住了墨归的去路。 “知许哥哥,你可是要下场?我好久没见你打球了,也想去玩玩,可我打得不好,你带着我打可好?” 纪夫人忙点头附和,“这个主意不错,知许,你功夫好,定能保护好羲和,能瞧见你们这对金童玉女打球,可算是能叫我们一饱眼福了!” “既然不会打,就不要拖别人后腿,多练才是正解!”墨归冷淡地看了一眼纪夫人,“无其他事我便少陪了!” “知许哥哥!”羲和郡主在后头喊了一声,见墨归没有回头,气闷地扯了扯手里的帕子。 纪夫人可能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形,轻轻叹了口气,“他啊,就是那样的冷淡性子,是我没能力把他的心焐热,这么多年还是没能让他接受我……” 羲和郡主闻言反而安慰起纪夫人来:“婶娘别难过,我七皇兄说过,知许哥哥不是没有感情的人,他只是不会表达,要不然也不会为了找那个人一找就是这么多年!” 她脸上又恢复了笑意,自信满满地道:“婶娘放心好了,我一定会让知许哥哥看到你的好,一定会把他的心焐热的!” 纪夫人苦笑着点点头,眼底露出了几分欣慰,“我就知道知许是个有福的,可怜我那姐姐去的早,她要是知道知许以后的妻子会是这天下最漂亮尊贵的姑娘,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羲和郡主被纪夫人哄得面色羞红,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纪夫人喜欢她,那她与知许哥哥的事情就已经成了一半了。 她不急,可以慢慢的等。 …… 离开观景席,沐云书穿过洞门和曲廊,来到了球场西侧的一处平台。 这里放着两张黑漆大桌,一个后头插着红色旗帜,另一个是蓝色。 红色旗帜这边围着的人很多,都是各府上的小厮,手里拿着钱袋子,显然是过来下注的。 翠玉虽然没来过这样的场合,但看这情形也能猜出来,这是正经赌球下注的地方。 到这边下注的,至少也要上百两,可比那边押彩头的玩得大得多。 “小姐,咱们过来是要押注么?” 翠玉观察了一下两边的情况,发现这些人十之七八都押在了红队那边,便低声对沐云书道: “看这情形,红队这边赢得份儿要大一些,咱们也压红队么?” “不急!”沐云书并没有上前,而是朝着路上张望,似乎在等一个人。 很快,她的目光就有了焦距,落在了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身上。 第五十三章 再见竹马 翠玉顺着沐云书的视线,也瞧见了那男人,惊讶道:“小姐,是三爷!” 娄凤鸣会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有吃喝嫖赌的地方,就不会少了他,只是沐云书不再管家后,娄凤鸣过得明显拮据了不少,尤其这种只能拿现银来赌的地方,他怕是拿不出什么银子。 见到娄凤鸣,沐云书嘴角向上扬起几分,拿出一个荷包递给了翠玉,“你去把这银票交给三爷。” 翠玉吃惊地道:“这些银子都给三爷?小姐,三爷拿了你的银子也不会记得你的好的,您何苦用银子再去喂白眼狼!” 沐云书安抚地看了翠玉一眼,“我自有我的用处,你只要把我的话传到就是。” 翠玉这才明白小姐并不是想要帮三爷,而是有自己的算计,忙附耳过来,听沐云书将话说完。 听后,翠玉点了点头,拿着荷包对沐云书道:“放心吧小姐,奴婢一定会把事情办妥!” 沐云书自是相信翠玉的能力,点头叫她去了。 翠玉拿着银袋子朝娄凤鸣的方向走了过去,但她没有直接与娄凤鸣搭话,而是缓步走到了插着蓝旗的赌桌旁边,站在那似乎在犹豫着该如何下注。 娄凤鸣手上的银子不多,站在那里东张西望的,正想着看看能不能碰到熟人,借些银子过来玩玩,不想竟叫他见到了二嫂身边的丫鬟! 他眼睛瞬时亮了起来,大步走上前,对着翠玉叫道:“翠玉,你怎么在这儿!” 翠玉听到这声音,吓了一跳,忙将怀里的荷包抱紧了一些。 “三,三爷?奴……奴婢是来帮小姐下注的。” 娄凤鸣闻言,暗暗啐了一口,沐云书竟还有银子玩乐,真该让二哥好好管教她一番,叫她将银子全都吐出来才是! 想了想,他上前捏住了翠玉的手腕,直接将钱袋子从她手上抢了过来。 “你们这些小娘皮懂得什么!这注我来下,省得这银子被你们糟蹋了!” 虽然已经想过银子会被娄三爷抢走,可见他这霸道无礼的样子,翠玉还是被气得胸口疼。 她装作惊慌地去抢那钱袋子,急道:“不行呀,三爷,小姐手上的银子不多了,听说这赌局赔率大,这才叫奴婢过来下注的,若能赢,咱们手里就宽裕了,三爷您快把银子还给奴婢吧!” 娄凤鸣挑了挑眉,笑道:“呦,没看出二嫂还是个有魄力的,竟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将钱袋子掂了掂,警告道:“别嚷嚷了,叫人看见像什么话,这银子我会拿去下注,你回去报给二嫂一声就是,别在这里添晦气,没得叫我赌输了!” 翠玉还要说什么,娄凤鸣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他将钱袋子打开,发现里面竟有三千两银票,激动得手心都出了汗,二话不说,拿着银票就押注去了。 翠玉假装抹了两把眼泪,见娄凤鸣没有再瞧她,便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小跑到了沐云书的身边。 “小姐,办妥了,三爷把银子拿去了,我瞧他都押给了蓝队!” 沐云书点点头,似乎娄凤鸣的所有选择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可翠玉还是不明白沐云书为何要这么做,依照三爷的性子,蓝队赢了,银子都会被他据为己有,一个铜板也不会还给小姐,若蓝队输了,这银子就打了水漂,怎么想她们都不划算。 虽然心中有万分不解,可翠玉知道这地方人多眼杂,还是忍住了好奇,没有询问,只跟着沐云书悄悄离开了此处。 …… 球场上,两方选手已经聚集,他们骑在马背上,对立而视。 金色的阳光洒在这些拥有小麦色肌肤的男儿身上,惹得一众贵女欢呼尖叫起来。 其中有一个男子格外突出,与其他肌肉线条十分明显的男子不同,他头上系着蓝色绸带,身材并没有那么魁梧,但身姿挺拔,明朗的五官中藏着儒雅的书卷气,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亲切感,却又矜贵得叫人不忍亵渎。 自他出现,场上的尖叫声就没有断过,竟还有大胆的女子往场上抛掷鲜花,惹得其他男子既是羡慕,又是嫉妒。 看到这个人,沐云书的眉眼也舒展了不少。 君颜,真的是好久不见。 沐云书很小的时候定过一门亲事,对方是父亲好友家的孩子,与沐家一样,在陇西是颇有名望的商户。 而那家的小儿子就是君颜,她犹记得五六岁时,长她三岁的君颜带着她在陇西城中四处乱跑,他说若以后他们成了亲,他会带着她游历大江南北,尝尽世间美食。 可惜没过多久,君颜的真实身份曝光了,他并非君伯伯的亲生儿子,而是平南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被平南侯认回后,君颜改名为鄂君颜,她们门不当户不对,那口头上的婚事也就此作罢了。 君颜被带离陇西,她们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面,再次得到君颜消息的时候,他因为党争被人陷害入狱,容貌尽毁,还被断了双手。 君颜六岁时就会抚琴作画,后来更是因文采以及高超的琴艺和球技深受景德帝赏识,沐云书无法想象,失去双手的他会有多绝望。 可就是这样的他,在生命最后之时,竟然委托仆从将所有的积蓄都悄悄交给了她,并让那仆从告诉她,今生他被断了翅膀,没办法实现曾经的诺言,只能给她留些积蓄,盼她可以不再被束缚,如儿时一样恣意活着。 可那时候她已经生了病,根本没力气跨出娄府的门,娄鹤筠不知从哪里知晓君颜送她钱财的事,第一次揭开端方君子的伪装,与她大吵了一架。 那时候她还愚蠢的以为娄鹤筠心中是惦记着她的,所以才会在意君颜送的礼物,现在她才明白,娄鹤筠的歇斯底里、无法自控,皆是因为他对君颜的嫉妒。 不管是样貌还是才华,君颜都是他无法超越的存在,不管在朝堂上还是朝堂外,只要有君颜存在,就没有人会在意他这个娄副相,真真可悲! 第五十四章 出手相救 沐云书陷入回忆之时,周围响起了几个女子激动的叫喊声。 “你们看,是初到京都的鄂君颜,鄂公子!他竟也参加这场球赛!早知他来,我便将彩头押在蓝队上了!” “我这就把彩头拿回来重新押过,不管鄂公子能不能赢,我都要押他!” 看着这些贵女们纷纷收回自己的彩头,改投了蓝队,骑在马背上的纪邱眼底的妒火瞬间被点燃了起来。 有人催马来到纪邱身边,低声道:“纪爷,赌局那边有了变数,有人竟然押了蓝队三千两银子!” 纪邱惊讶地蹙紧了眉头,咬牙朝着蓝队的方向看了过去。 红队的几个衙内不服气地冷哼道:“哪个二货居然这般不开眼!知道我纪兄下场,居然还押蓝队,故意跟咱们过不去么?” 一人朝鄂君颜的方向啐了一口:“不过是平南侯府捡回来的私生子,靠着一张脸四处巴结讨好,竟敢抢咱们纪爷的风头!纪兄,等会儿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球场上拳脚无眼!” 纪邱扭了扭脖子,勾着唇角看向鄂君颜,叫喊道:“姓鄂的,你现在跪下来认输,也许小爷我能让你输得没那么难看!” 鄂君颜听到喊声,朝纪邱看了过去,一边抚摸着马儿的鬃毛,一边淡道:“还没比试,纪兄就叫我认输,可是怕了?” 纪邱虚了虚眼睛,冷冷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别后悔!” 鄂君颜没有再回答他,只催马向场中央走了几步,等待着比赛正式开始。 正当锣声要敲响时,一人忽然跑到鄂君颜身边,将一张纸条递给了他。 鄂君颜展开纸条看了一眼,平静的瞳孔倏地放大了几分,急忙抬起头朝场外望去。 那道青色身影撞入他的视线时,竟让他有些恍惚。 尽管多年未见,他还是能一眼认出她,那熟悉的感觉即便沧海桑田也不会改变。 鄂君颜轻轻捻了捻手中纸条,将它放到衣袖里,朝沐云书笑着点了点头,这才收回目光,催马向前走了几步。 “铮”的一声响,球场上顿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球赛开始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球场上,木球如同离弦的箭,在球场上穿梭,激烈的程度叫人不舍得眨眼。 红队打得很凶悍,可蓝队有了鄂君颜的加入,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人寻不到突破口,完全不似从前被红队吊打的局面。 一盏茶后,有人激动地大喊了一声:“进了!红队拿下一球!” 可他还没高兴太久,木球很快穿过红队的球门,蓝队也拿下了一分。 “平了,追平了!” 就这样你来我往,虽然红队暂时领先,但赛况很焦灼,分数咬得很死,只要红队进一球,蓝队势必会跟上,看得人无比紧张。 不知不觉的,沙钟里的细沙已经缓缓流尽,上半场的比赛接近了尾声。 在锣声响起的最后一瞬间,鄂君颜单手握着缰绳,整个人悬在空中,用力击出球杆,将木球打进了对方的球门中。 全场瞬间响起喝彩声,不管是不是支持蓝队的,这一刻都被鄂君颜精彩的球技折服,忍不住为其鼓起掌来。 纪邱瞧见风头都被鄂君颜抢尽,气得险些将球杆掰成两段。 再看两方的分数,各有六面旗子,说明打了一个平手。 他还准备打赢这场球后跟着七皇子面圣献艺,现在可能会被这新入京的小子搅黄,实在可恶! 这时,场外有个惹眼的胖子用力的鼓着掌,开怀笑道:“好球,好球!小爷我押了蓝队,小爷我押了三千两!” 看着那胖子兴奋的样子,纪邱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眼神像是淬了毒般的阴沉。 已经是中场休息,纪邱招来了一个小厮,沉声道:“去查查那胖子什么来头!” 蓝队的人追平了比赛,都十分的兴奋,围着鄂君颜欢好一阵欢呼。 鄂君颜接过好友递过来的汗巾,擦了擦头上的汗,又朝沐云书所站的地方望了过去。 可惜,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想起袖中的纸条,鄂君颜将手放在了袖子里,片刻后,他抿了下薄唇,起身将汗巾放在一旁,绕到沐云书适才所在之处,顺着石径向前走去。 见鄂君颜独自离场,纪邱对身边几个衙内使了个眼色。 几个衙内顿时会意,丢下手里汗巾,随在鄂君颜身后离开了球场。 鄂君颜穿过一个庭院的门洞时,便听到后头紧随而来的脚步声,紧紧皱了一下眉头。 很显然,是纪邱那几个纨绔来找他晦气了! 他正打算回身迎上,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玉手,将他拖进了矮墙边的夹缝中。 “告诉你别离场,为何不听?你别动,我去引开他们!”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但她生气的样子依旧没有变。 “昭……” 还不等鄂君颜开口,沐云书已经一脸严肃将他推进了通道深处,然后提着裙子急急地走了出去。 鄂君颜看着自己抓空的手,来不及呼唤,那几个沉重的脚步已经冲进了院子。 纪邱一脸阴沉地在院子里扫了一眼,并不见鄂君颜踪影,只见一个青衣小娘子从轩屋的方向缓步走出来,应是刚在这屋子里小憩了一会儿。 纪邱再次环视了院子一眼,沉声对女子问道:“小娘子可瞧见有人朝这边来了?” 沐云书用团扇遮住了半张脸,眼中流露出适当的惊惧,退后了几步,她才抬起团扇往南边的方向指了指: “刚刚似有个影子往那边去了,衙内们往那边瞧瞧吧。” 几人没想到沐云书会糊弄他们,有了线索便朝南边快步而去,可走出一段距离后,纪邱猛地顿住了脚,皱眉转回身来。 他的跟班不知道纪邱为何突然驻足,问道:“纪爷,怎么不追了?咱们把那小白脸打断腿丢进湖里,看他还敢不敢跟您抢风头!” 纪邱虚眼看向刚刚路过的庭院,问道:“那里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小娘子?身边还没有丫鬟服侍!” 第五十五章 别来挡她的路 几个衙内对视了一眼,脸上均浮现出几分猥琐的笑容。 大宅子里的那点事谁不清楚?说什么礼教,男男女女皆由性生,哪个宅子里还没点儿龌龊事,只看谁捂得更严实罢了。 刚刚那小娘子,怕不是在这里跟某位外男私会! 想起那小娘子的身段样貌,几人无不躁动起来,撺掇着纪邱道:“纪爷,咱们要不回去瞧瞧?没准……能看见点什么有趣的!” 纪邱往南边看了一眼,那边只有依墙而建的一个半亭,亭前是一处水池,再无其他。 他知定是刚才那小娘子对他说了谎,冷声道:“回去!” 几个男子想着心中那场景,脚步更加急了,可绕回庭院后,却没有见到任何人。 纪邱觉得自己被戏弄了,气道:“走不远,四处找找!” 而此时的沐云书确实没有走远,她本想趁着纪邱几人离开后,将鄂君颜带离此处,可还不等她将人带出来,就又听见纪邱等人返回的脚步声。 不能叫人看见她与君颜在一处,她只能先绕到假山后藏了起来。 “啧,你们说那小娘子,是不是在这里等鄂君颜那小白脸,他们是不是在这里私会?” “那小娘子好像生得不错,要是叫咱们抓了奸,咱们也好好玩玩,凭什么鄂君颜上得咱们上不得!” “老子荤素不计,两个都可以!一起来!” 这话音一落,几人再次发出了一阵猥琐的笑声。 听见脚步声渐渐逼近,沐云书紧紧捏着拳头,一颗心跳得飞快! 前一世,君颜就是在这场马球会与纪邱结下了梁子,因上半场球双方意外地打成了平局,纪邱就趁着中场休息的时候,跟在离场方便的君颜身后,带着几个衙内把君颜打伤。 君颜带着伤回到球场上,拼尽全力打赢了这场球,最后实在耐不住疼痛,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摔伤了胳膊,就此落下了病根。 虽然清楚这场比赛的结局,但沐云书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君颜出事,所以给他写了字条,叫他中途不要离场。 谁料君颜竟然没有听她的劝告,依然离开了球场,难道说天命已定,她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么? 沐云书紧张地捏着拳头,手心里都是冷汗。 没时间了,再等下去还是会被那几人发现的! 她正打算戴上面纱,硬着头皮冲出假山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沐云书整个人都被这身影笼罩住,完全看不清前头的路,只能扬起头,看向来人。 见到那棱角分明的下颚和凉薄的嘴唇,沐云书不由愣了一愣。 是他,镇国公府的小公爷! 他戴着银质面具,正皱着眉头看着她,眼神里竟带着几分无奈和嫌弃。 未等她开口,墨归伸出长臂,将她压在假山上,在她耳边低声道:“不想被人发现就别说话!” 沐云书被吓了一跳,她还从未与哪个男子这般近距离的接触过,僵硬地往假山上靠去。 虽然紧张得不像话,可她脑子是清醒的,知道小公爷这是在帮她,便闭紧了嘴,屏气凝神地呆在原地。 两人贴得很近,沐云书的手下意识贴在了墨归的胸膛上,让墨归觉得胸膛里似乎燃起了一把火,燃向他的四肢百骸。 他垂眸时正巧能看到沐云书修长又洁白的脖颈,眼神瞬间幽深了几分。 假山上的石头极不平整,她那样靠上去一定会很疼。 刚刚不是与平南侯府的那位公子很亲密么,怎么轮到他就这般抗拒了? 墨归胡思乱想之时,纪邱等人绕过了假山,看见了墨归的背影。 墨归侧过了头,露出半张沉冷的脸:“什么人!” 虽然墨归带着面具,那几个衙内还是很快就将他认了出来,无他,这世上实在没有第二个男子会有小公爷这般的压迫感。 “小……小公爷!” 几人震惊地唤了一声,均没想到站在这里的人会是国公府的小公爷,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墨归伸手将沐云书的脸压在了他肩膀上,目光里透着令人胆寒的气息,“怎么?还没看够?” 几个衙内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连后退了几步,“不,不是……误会……我,我们走错路了,什么也没瞧见!” 就连纪邱这个纨绔头头都卸下了脸上的傲慢,跟着几人一起退后了一步。 “表弟,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哪儿,要向你汇报?”墨归眼帘微低,平静的声音里蕴藏着锋利的寒意。 “当……当然不必……” 一个衙内忐忑地咽了一下口水,“纪爷,球赛要开始了,方便完咱们就回吧!” “是,是,走,咱们这就回去比赛,回去比赛!” 几人迅速转过头,互相拉扯着往院子外走,有人走得太急,险些被地上的石头绊个跟头。 尽管这样,他们依旧不敢耽搁片刻,眨眼见就在庭院里消失了。 又过了片刻,墨归才将怀里的人松开,抿唇退后了一步。 “冒犯了,事急从权,望沐夫人不要怪罪。” 沐夫人?还从未有人这般唤过她。 沐云书还没有那么不识好歹,她稳了稳心神,朝墨归福了一礼,“多谢小公爷解围。” 假山后的空地不大,两人站在这逼仄的空间里都十分不自在。 还是墨归先一步转了身,微微侧头道:“马球会人多眼杂,沐夫人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沐云书不解地看了墨归一眼,不知这句提醒是针对什么。 在球场时,她总觉着有人在暗中窥伺她,因此才退出了球场,想看一看到底是何人在盯着她,难道这个是人小公爷?他发现了她的意图? 说起来小公爷与纪邱是名义上的表兄弟,她要对付纪邱父子,小公爷要是看透了她的小心思,一定不会让她得手吧! 默默咬了咬唇,沐云书深吸了口气,再次抬头时目光更加清澈透亮。 “小公爷!” 正要离开的墨归听到这声唤,皱着眉停下了脚步:“还有事?” 第五十六章 未卜先知 沐云书正色道:“小公爷命中有小人作祟,若外出查案,切记要多多留意身边的人!” 墨归挑眉侧过脸朝沐云书看了过来,他被下属陷害的事情是皇城卫的机密,并没有外泄,这女人怎会知晓? 看着墨归那审视的目光,沐云书鼓足勇气开口道:“我知道小公爷心中所愿,民女粗通占卜,也许在某些事上可以帮到小公爷!” 这男人心怀天下,而她知道日后的天灾人祸,也许可以与他做个交易,向他提供所知的天机。 只求他对她所做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来挡她的路就好! “占卜?” 墨归冷笑了一声,收回了看向沐云书的目光。 他可不信什么占卜天数,他办了这么多案子,哪一个荒谬的案子背后,不是人在作祟! 平南侯一党私底下并不老实,他一直在追查的那个案子,平南侯八成参与其中,沐云书与那平南侯府的鄂君颜搅到一处,实在让他没办法不多想! 莫非之前破庙相救、庄子上相遇还有救治祖母,这一切都是平南侯和三皇子一派的算计? 想到此处,墨归眼里的戒备再次聚拢,神情越发冷淡:“不必,若你真会占卜,该为自己选条明路!” 话落,他不想再多说什么,迈开长腿踏出了假山。 沐云书急忙追出了一步,清澈的眼眸中写满了郑重:“小公爷不用急着下判断,下月是丁午月,离火主星宫,国公爷乃是丁卯炉中火,切忌去北方有水之地!” 默了默,她又道:“一个月后小公爷便知我的话可不可信了!” 这话没能留住墨归,反而让他的脚步更急了几分。 平南侯的确有一套,寻了个这么会蛊惑人心的小女子,不管她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他都不能着了她的道儿。 这次帮她,算是还了她所有的人情了! 看着墨归身影彻底消失后,沐云书无奈叹了口气。 这位小公爷显然对她很是抵触,可事情已经做了一半,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不管复仇路上出现什么阻挠,她都不会放弃自己的计划! 只希望她不会被迫与他过招。 沐云书心情有些烦乱地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正见鄂君颜站在月亮门下。 他勾唇浅笑,“昭昭,真的是你。” 昭昭是沐云书的乳名,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唤她了,这份亲切感让她的脸上也浮现出久违的笑容来。 “小豆子,好久不见!” 听到沐云书叫自己小豆子,鄂君颜不禁莞尔,他小的时候只长心眼不长个子,八九岁还不及昭昭高,所以昭昭一直叫他小豆子。 这名字,真的是太久远了。 “快去比赛吧,我可是在你身上押了大注,你不能输!”沐云书远远站着,笑容如旧。 两人虽然只隔着十几步远,却让人觉得犹如千山。 鄂君颜静静看了沐云书一会儿,没有上前,只默默点了点头。 “我会留在京都,以后若有什么麻烦,差人给我送个信儿,你大哥不在,我会帮他照看你!” 他眼神和语气都非常干净,对沐云书只像是一个多年未见的故人,这让沐云书也放松了不少。 场上马蹄声响了起来,鄂君颜回头看了一眼,才对沐云书道:“我走了,你……多保重!” 听到这句话,沐云书有点恍惚,忽然回忆起多年前,鄂君颜离开陇西时,对她说得也是这句话。 那时候她还不懂什么叫不舍,只觉得失去了一个玩伴,特别难过,可君颜走得毫无留恋,甚至连头也未曾转过,就如现在一样。 人总是要长大的,他们不可能与年少时一样,知道君颜无事,她便放心了。 收回视线,沐云书从另一侧的石径走出了庭院,绕回了球场。 翠玉瞧她走过来,急忙迎了上去,“小姐,你没事吧?奴婢刚刚瞧见纪衙内他们都朝半山亭那边去了!” 沐云书轻轻摇了摇头,“没事,他没瞧见我,交代你的事可办好了?” 翠玉笑道:“放心吧小姐,奴婢又去找三爷要银子,他不给,还嚷嚷说那是他自己的银子,这回他绝对不会怀疑咱们是故意把银子给他去赌的!” 沐云书满意的点点头,带着翠玉回到了主观景席。 此时场上的比赛已经进入了高潮,鄂君颜没有受伤,下半场彻底掌握了主动权,杀得纪邱等人毫无招架之力。 纪夫人瞧见红队连连失球,脸色难看至极,一个劲地皱眉叹气。 镇国公老夫人倒是看得颇有兴致,瞧见沐云书回来,便朝她招手道:“你快来,差点错过好球!” 沐云书坐到了老夫人身边,拿起茶杯抿了口茶。 老夫人问道:“你觉得谁会赢?” 沐云书弯着唇角说:“估计那些押了蓝队胜的要开心一阵子,这赔率怕是不少!” 见沐云书并没有因为没有下注而遗憾,老夫人眼底的笑意更浓。 角落里的阿泗撇了撇嘴,低声在墨归耳边嘀咕道: “这娄二奶奶莫非真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奴才瞧娄家三爷竟押了蓝队三千两银子,今日这赔率,怕是要赢回一两万银子!” 未卜先知? 墨归斜了阿泗一眼,钦天监的人都不敢如此说。 估计那女人早知道鄂君颜会下场,所以才会让家人押了蓝队。 若她只想赚些银子,他不会管她,希望她不要把手伸得太长才好! 一炷香后,比赛终于结束了,这一次蓝队赢得没什么悬念,大比分拿下了球赛。 场上欢呼和叹气声夹杂在一起,一片喧闹。 老夫人笑着道:“看来就这几个娃娃是有财运的,只有他们押了蓝队!” 她笑着招来下人,让人将修逸几人赢来的彩头分给几个孩子,那原本只有一包的银锞子,瞬间翻了好几倍。 六个孩子里只有娄欣儿跟着楚曼娘押了红队,见其余五个孩子都有银子得,娄欣儿气得眼睛都红了。 但片刻后,她将小手放在衣襟前,眼里又闪过几分得意,她聪明着呢,即便押错了宝,也不会叫自己一无所获! 第五十七章 教妇初来 这时,一个下人走了过来,犹豫着在老夫人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老夫人听后,脸色沉了沉,看了沐云书和几个孩子一眼,然后摇头低声道:“算了,不是什么大事,不要追究了!” 那下人禀报的声音虽然不大,但纪夫人就坐在老夫人身边,她本就因为输了球不太高兴,听到下人禀报的事情,瞬间黑了脸,急急地对老夫人道: “母亲,这怎么能算了!国公府怎么能出现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必须要查!” 不待老夫人开口,纪夫人就瞪着那婢女道:“还不快把东西拿过来,叫我看看!” 镇国公府的大小庶务都是由纪夫人在打理,听到纪夫人的话,丫鬟不敢不从,立即应了声“是”,将后面婢女呈上来的托盘递到了纪夫人面前。 纪夫人将那荷包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瞧见圆润的白色石子儿落在托盘中,众人无不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这里面怎么装得都是石子儿?不应该是银锞子么! 纪夫人将荷包扔到一旁,冷哼道:“居然敢用石子儿充作彩头糊弄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说话的时候,她扶了扶头上抹额,眼睛斜了沐云书身后的几个孩子一眼,怀疑的对象不言而喻。 “说,这荷包是在哪里发现的?”纪夫人对那婢女审问道。 婢女不敢隐瞒,回道:“是,是押蓝队的彩头里……” 在场的,只有沐云书身边那几个孩子将彩头押在了蓝队那边,所有人都朝着沐云书和几个孩子看了过来,脸上露出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只会打洞,穿得再体面,也盖不住骨子里的穷酸下贱,居然用石头偷换掉银子拿去押注,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么?” “这样的孩子就不该带到国公府里来,手脚如此不干净,别顺走了别的什么物件才好!” “要我说孩子懂什么,定然是大人指使,眼皮子浅的连一袋子碎银都不放过,以为指使孩子去做就没人追究了!这样的人以后再有什么宴会就该拒之门外,别再发生这般下作的事,污了众位的眼睛才好!” 人们你一句,我一句,认准了是几个孩子做下的蠢事。 修逸年龄最大,已经能听懂众人话里的意思,稳重的小少年瞬间委屈地红了眼眶,看着沐云书用力摇头。 “先生,我们没有,我和弟弟妹妹们都不会把银锞子换成石头的,我们不会做这种事!” 他身子微微颤抖着,眼尾红得不像话,眼里有着浓浓的恐惧。 但这恐惧并不是怕被别人误解,只是怕沐云书会对他失望。 沐云书心头一酸,正想上前安慰,可另一人的声音比她快了一步。 “逸哥儿,做错事就要承认,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说话的是楚曼娘,她神色凝重,眼神里透着几分责备地看向了几个孩子。 “我理解你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稀罕得紧,你们年纪小,老夫人和国公夫人不会怎么责罚你们,可你们不能存着侥幸,以为年纪小就能胡作非为!快跟老夫人和国公夫人道歉,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错了!” 楚曼娘的话让众人欣赏地点了点头。 这娄府的大奶奶不愧出身书香门第,就是比一般人要明事懂理。 楚曼娘见孩子们没有动,又柔声劝了一句:“快去陪个罪,你们现在年纪小,还能改正,要是屡教不改,我也帮不了你们了!” 她看上去十分关心孩子,却不给孩子半点分辨的机会,一个劲儿地催促几个孩子认罪,沐云书皱眉站起身,护在了几个孩子的面前。 “大嫂没听到修逸的话么?他说了,这件事不是他们做的!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大嫂为何要让他们认错?” 楚曼娘不赞同地敛起神色,低声道:“云书,这事情还不明显么?孩子做错了事怎能一味护着纵着,你不是在保护他们,你是在害他们!教妇初来,教儿婴孩!这几个孩子已经不小了,若不能好好引导,他日必成祸端!” 楚曼娘丝毫没有偏私,叫纪夫人颇为赞赏。 自从楚曼娘口中得知沐云书和几个孩子的身份,她就极其不喜欢她们。 尊卑有别,他们是什么身份,怎能与这些人来往?老太太赏几个银子就是了,竟还这般抬举,实在是乱了身份! 现在这些孩子在国公府里乱来,老太太总该知道这些个下贱胚子是抬举不得的! 纪夫人冷淡地扫了沐云书一眼,“这位娄二夫人,你不懂规矩,应跟你大嫂好好学习才是!” 几个孩子看到沐云书因为他们被责备,心中更加愧疚难过,一个个抬起湿润的眼睛朝沐云书看来。 沐云书安抚地摸了摸几个小脑袋瓜,低声道:“不用怕,只要你们没做过,我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人们看着沐云书的目光都充满了轻视,只有人群后的阿泗一脸的不认同。 教妇初来,教儿婴孩? 男子娶妻,不应该是相濡以沫、患难与共?为何娶了新妇就要给她扣上枷锁,让她低眉顺目,学这学那? 教导孩子没有错,可这么小,没搞清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就给孩子头上按上偷窃的罪名,真的是为孩子们好么? 这些约束和桎梏竟成了这些女子标榜的东西,真是可悲! 阿泗有些着急地凑到墨归身边道:“爷,要不要帮帮忙?” 墨归没有动,收回眼神淡淡道:“与你何干?少管闲事!” 阿泗满脸不解,刚刚爷还怕娄二奶奶在国公府出事,现在怎么又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他家爷的心思真是叫人难以揣摩! 可爷不动,他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担忧地继续瞧着。 人们见沐云书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在纪夫人耳边劝道: “打发出去吧,莫要因这样的人坏了大家的兴致!” “一条鱼会腥了一锅汤,把他们赶出去就是,没得带累了国公府的名声!” 第五十八章 倔强少年 镇国公老夫人本来并不想追究此事,一是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觉得这些孩子纯真质朴,不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二则是相信沐云书,她若眼皮子真这般浅,那日救了她时,就会想办法跟她捞些好处。 可她没有,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 而且这姑娘的谈吐见识,绝非后头那些内宅妇人能比的,那些人以为读了几本女戒和酸诗就能教导别人?真是可笑。 本来打发人遮掩一下,这件事便算过了,可她那不省心的儿媳居然将事情抖露出来,现在不查清,反而会让几个孩子蒙冤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皱眉看向沐云书,“你怎么说?” “查吧!”沐云书冷静地回道:“若真是孩子们犯下的错,我绝不姑息,但事情没有查清之前,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请老夫人彻查此事,不要让孩子们以为他们生而有罪!” 生而有罪? 这四个字太有力量了,老夫人的心都跟着一颤。 她动容地扫了众人一眼,那些人脸上的轻蔑尽收眼底。 若今日之事换作几个贵族家的公子和千金,大家还会不会这般笃定,认为是这几个孩子换了荷包里的银子? “好,那便查吧!”老夫人严肃地看向众人,“若结果跟你们说得不一样,我希望你们给这几个孩子一个交代!” 一旁的阿泗想到幼年时经历的那些不公,不由捏了捏拳,喃喃道:“爷,这件事一定不是孩子们做的吧……一定不是!” 墨归没有理这个聒噪的阿泗,他只淡淡望着沐云书,眼里充满疑惑。 为什么他总是在这个女子身上读到不符合她身份和年龄的东西? 那些个女子被人诬陷时不都是委屈地绞着帕子掉眼泪么?她怎么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以往这种时候,墨归早就离开了,可这一次他竟依旧坐在角落里听着。 羲和郡主一直在悄悄的注意着他,猜他是对这案子有兴趣。 知许哥哥喜欢查案,若她查出真相,知许哥哥瞧她聪慧,也许就会喜欢上她了! 如此想着,羲和翘着下巴走上前来,指挥身后的两个婢女道: “还愣着做什么,既然他们偷换了银锞子,银锞子一定在他们身上,还不去把赃物找出来!” 沐云书皱了下眉头,并不想让孩子们被当众搜身。 修逸看出沐云书心思,乖巧又认真地道:“没事的,先生不用为我们担心,我会证明给大家看,我们不是贼!” 说着,他没有让丫鬟动手,自己走上前将身上的配饰一件件解下来放在桌子上,然后解开外袍,让丫鬟去摸他的袖子和衣襟。 丫鬟凑上来,仔细地搜查着,人们也将目光死死锁定在修逸的身上,那眼神里有着隐隐的期盼。 修逸知道这些人在期盼什么,他们期盼丫鬟会在他身上搜到银锞子,这样她们就可以更加肆意地羞辱他们! 小小的人儿将拳头捏得死紧,这一刻,他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记在了脑海里,他一定要拼命的努力,拼命长大,终有一日,他会用双臂护住弟弟妹妹,让他们不再遭受这样的屈辱,终有一日他会站在先生身前,为她挡回所有质疑和谩骂,不叫她再受委屈! 不知道忍了多久,丫鬟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几个丫鬟朝老夫人摇了摇头,禀报道:“老夫人,奴婢们没有在小公子身上发现银锞子!” 老夫人松了口气,众人却是很失望。 羲和郡主皱眉看着另外几个孩子道:“别急,还有他们呢!” 孩子们朝修逸看了过去,修逸安慰道:“别怕,我们没有做错事,先生相信我们!” 孩子们又看向沐云书,沐云书被几双充满依赖的眼睛看得心头刺痛,朝着他们点了点头。 见到沐云书的鼓励,孩子们瞬间没了顾虑,扬起小脸一起走上前,学着修逸的样子将身上的东西一件件解下来让下人们检查。 就在这时,没有跟上前来的娄欣儿忐忑地退后了一步,整个人都藏在了楚曼娘的身后。 因为娄欣儿没将彩头押在蓝队那边,所以也没有人怀疑她,并没叫她出来搜身。 楚曼娘感觉到了娄欣儿的动作,低头朝身后看了过去,就见娄欣儿紧张地拽着她的裙摆,好像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楚曼娘脸色一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朝欣儿怀中看去,果然见那里鼓鼓囊囊的,好像揣着什么东西。 难道是那些银锞子? 那些银锞子竟然是欣儿换的! 有了这个猜测,楚曼娘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些下人们在几个孩子身上搜不到证据,可能就会扩大范围搜查,若叫他们查出银子在欣儿这里,那欣儿的前程就全毁了! 来不及多想,她立即将娄欣儿拉倒一边,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几个孩子身上的时候,将欣儿怀里的银锞子拿出来藏在帕子里,悄悄丢在了郎柱边的盆栽里。 做好这一切,她的唇都是白的。 “大嫂!”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楚曼娘握了握拳,这才转过头朝来人看了过去。 来人是娄鹤筠,他身后还跟着许氏和娄燕婉等人。 就在不久前,楚曼娘给风荷递了眼色,让风荷跑去给娄鹤筠报了信。 当她得知娄家多收养了几个孩子的时候,心里就堵着气,凭什么几个小乞丐也能借着欣儿的光进入娄府享福? 这几个孩子要是对欣儿好也就罢了,他们非但不知感恩,还处处与欣儿争抢,娄府的一切都应该是欣儿的,他们凭什么分走属于欣儿的东西! 当她得知这几个孩子竟胆大包天地用石子换掉了银子时,心里就有了主意。 只有严查此事,让鹤筠亲眼看到这几个孩子的所作所为,他才会尽快将这几个孩子从娄府打发走,让这几个孩子彻底从娄府消失!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是欣儿做下的,看到娄鹤筠时,她慌乱地挡在了娄欣儿身前,唤了声:“二爷……母亲……” 第五十九章 请你喝茶 娄鹤筠并没有注意到楚曼娘的异常,他已经听风荷讲了事情的经过,心中又怒又急。 没想到这几个孩子出门就给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他虽然没有认下几个孩子,可孩子们住在娄府,一言一行都与娄家息息相关。 他们犯错,别人只会以为是他娄家没有教导好,会连累他和娄府的名声! 走上前,娄鹤筠羞愧地朝老夫人拜了一拜,歉意地道:“给老夫人添麻烦了,回去后晚辈一定会严加管教,绝不会再叫他们做出这等丑事!” “还不跪下赔罪,然后随我回去!” 娄鹤筠咬牙对几个孩子训斥了一句,随后冷冷地看向了沐云书,那眼神似乎在质问她,到底是如何教导孩子的! 许氏和娄燕婉比娄鹤筠更加生气,她们生怕得罪了老夫人,以后再没办法与这些贵人走动。 娄燕婉上前抓住了小芊凝的胳膊,伸手死命地押着她的脖子,想要逼迫她给老夫人磕头赔罪。 “贱民就是贱民!早知道你们这般品性,说什么我都不会叫二弟留下你们!还不跪下磕头跟老夫人赔不是,老夫人和国公夫人若不原谅你们,你们以后就别再回娄府了,娄家教不出你们这些贼!” “住手!”看着小芊凝的脖子被掐得通红,沐云书脸色一沉,忙冲上来推开了娄燕婉,将芊凝拉进了怀里护着。 她蹲下身,仔细查看着芊凝的脖子,忍住鼻腔里的酸涩,冷冷看向娄燕婉。 “孩子们回不回娄府,大姐做不得主!老夫人已经派人查过了,芊凝和修逸等人身上没有银锞子,这事与他们无关,你们为何还要让她们认罪?” 娄鹤筠一怔,这才发现老夫人正拧着眉头看向自己。 他刚刚太着急了,以为真相已经大白,只急着赔罪,并没有询问调查的结果。 “你就是娄家的那位二爷?”老夫人语气沉沉,“她是你的妻,这些个孩子是你亲自带回娄府的,你就这般不信任他们?” 说着,她朝小芊凝招了招手,叫她到她身边来。 沐云书朝芊凝点了点头,芊凝便忍住痛来到了老夫人身边。 看到孩子白皙的脖颈上已经有了青紫色的淤痕,老夫人脸色更冷了几分。 “疼么?”老夫人疼惜地道。 芊凝摇了摇头,还懂事的挤出了一个微笑来安慰老夫人,“我没事,老夫人别担心,芊凝可壮实了!” 这窝心的话让老夫人更加心疼起来。 楚曼娘看着老夫人对芊凝满眼的疼惜,气闷地咬了咬嘴唇。 她的欣儿哪一样不如这低贱的小乞儿?为何老夫人对欣儿视而不见,却对这个孩子这般关心! “老夫人莫怪,母亲和二爷是爱之深,责之切!” 楚曼娘缓步走出来,朝老夫人和纪夫人分别福了一礼,“若不是几个孩子做的,那最好不过,可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要不让嬷嬷们再寻一寻,是不是几位姑娘走得急,把银袋子掉在了哪里?” 几个丫鬟对视了一眼,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意思是在怀疑她们手脚不干净?他们是镇国公府的奴婢,怎么会在这种场合犯下此等错事! 为证清白,几个丫鬟纷纷朝老夫人行礼道:“奴婢们再找找!” 观景席就这么大,国公府的下人又多,没一会就有人在盆栽里发现了那被帕子包裹着的银锞子。 丫鬟们捧着那包银锞子呈到了老夫人面前,低声道:“老夫人,是咱们府上打的银锞子。” 这些银子,老夫人只赏给了那几个孩子,也就是说这些银锞子,就是被换成石子的那些银子。 羲和郡主看了那盆栽一眼,冷哼道:“若我没记错,几个孩子适才就坐在这盆栽附近,怪不得他们不怕搜身,原来是把银锞子藏在了盆栽里,没想到小小年纪竟如此狡猾!” 这结论让众人十分认同,纷纷指责道:“差点被他们给蒙了,我还以为错怪了他们呢!” “几个孩子能有这般心智?不是大人指使的我可不信!” “我瞧老夫人很喜欢她,这下子怕是要伤心了!” 楚曼娘看到大家又开始怀疑起那几个孩子,拿起帕子遮住嘴巴轻咳了两声。 她眼神里透着担忧,可谁也看不见她微微弯起的嘴角。 这也不能怪她,她只是拨乱反正,把应该属于欣儿的东西讨回来而已。 若沐云书一开始就只认下欣儿一个,怎么会有今日的麻烦! 娄鹤筠听着这些指责,觉得自己的脸都没处放了,看了沐云书一眼,质问道: “这些日子你就教了孩子这些?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 沐云书实在不耐烦再听到这个词。 “为何这银子出现在盆栽里就一定是芊凝他们所为?夫君你好好看看,这架子五尺有余,盆栽放在上面只会更高,芊凝不足三尺,修逸个子最高,但也不会超过四尺,夫君怎么就认为他们几个有能力将这包银子放进盆栽里?” 这几句质问让娄鹤筠神色微僵,这件事并不难注意到,可他心里太乱,根本没有往这处想,因此才忽略了这些细节。 羲和郡主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些银子,在墨归面前出了风头,怎容许沐云书这般轻易翻供。 她一脸不屑地看着沐云书道:“他们几个够不到,你总能够到吧,不然这银子难道自己长了脚不成?” “你这蠢妇,还狡辩什么!真是把我们娄家的脸都丢光了!” 许氏见那郡主娘娘和国公夫人对沐云书都没什么好脸色,立即摆起婆婆的谱儿,指着沐云书骂道: “当初我就不想让鹤筠娶你,我日日教你规矩,却还是改不掉你骨子里的轻贱!你给我跪下,向国公夫人赔罪!” “母亲……” 娄鹤筠觉得母亲骂得有些太难听了,忍不住阻拦了一句。 许氏瞧见纪夫人嘴角上扬,显然被她的话取悦了,越发来了精神。 她瞪了娄鹤筠一眼,冷道:“我教训你媳妇,你做男人的在一旁看着就好!” 说着,她走上来,轮起手就要往沐云书脸上打去。 只不过巴掌没能落下来,却听“哗啦”一声响,斜刺里泼出一碗浓茶,全都浇在了许氏的脸上。 第六十章 是谓妇言 许氏晨起扑了许多层粉,这一碗茶下去,她脸上一道儿黄一道儿白,眼皮上还粘着几片茶叶,狼狈至极。 受到惊吓的许氏胡乱抹了两把脸,这让她脸上的妆容更花了,一旁的贵妇们瞧见,不由笑出了声。 “母亲!”娄鹤筠惊呼了一声,冲上来将许氏护住,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泼茶之人。 “小……小公爷!您,您这是何意?” 墨归将手中茶碗扔到了一旁,平静地道:“当着我的面儿在镇国公府行凶,本座以为令堂是想去我们皇城卫喝茶,我先敬了她一杯,有何不妥么?” 娄鹤筠想说母亲是在教训儿媳,这是家事,可看着墨归的眼神,他怎么也无法将话说出口来。 楚曼娘没想到小公爷会出面维护沐云书,凄声道:“小公爷误会了,母亲只是气急了,她是帮理不帮亲,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只是想让弟妹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没有恶意的!” 墨归笑了,笑容不达眼底,“她没有恶意,你有?” 楚曼娘心虚地抖了抖唇瓣,忙辩解道:“怎,怎么会!娄家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也不想让弟妹犯错丢丑!” 她看了沐云书一眼,眼里满是无奈,随后,又端庄有礼地朝老夫人和墨归福了一礼,歉意地道: “老夫人好意请我们来球会,没想到会闹得如此不愉快,曼娘代娄府向老夫人赔罪了,希望老夫人,国公夫人不要因此被搅了兴致才好!至于这银子,曼娘会叫人补偿过来,我知晓老夫人不差这个,全当作给各位姑娘的辛苦钱了!” 娄鹤筠欣赏地看了楚曼娘一眼,在这种时候,还是她能沉得住气,能把所有事都做的周全妥帖! “老夫人,搅了您的兴致,实在抱歉,不过这银子的事,确实与我和孩子们无关!” 沐云书看着楚曼娘表演完了,这才缓步走了出来,朝老夫人施了一礼,眼神清亮如同冷月。 楚曼娘的话已经让事情告于段落,沐云书却还死不认错,这让娄鹤筠越发烦躁。 他急急朝沐云书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没完没了的纠缠此事,可沐云书完全没有在意他的眼神。 “我有办法证明我与孩子们的清白,请老夫人给我一个自证的机会。” 说这话时,沐云书站得笔直,好像冬日里的梅枝,不管经历多少风雪,也压不弯她的脊背。 老夫人也不想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要么不查,既然查了,那就不能被含糊过去。 她轻轻颔首,问:“你有什么办法?” “麻烦您吩咐人打几盆水来!”沐云书轻声说。 老夫人虽然不解沐云书要做什么,但她还是朝黄嬷嬷点了点头。 黄嬷嬷立即应下,没过多久便指挥着丫鬟们端了几盆清水走了过来。 沐云书让人将几盆水摆到众人面前,然后对那位寻到银锞子的婢女道: “劳烦姑娘将那些银锞子倒进水里,到底是谁动了它,我们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婢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依言照做。 银锞子被扔进清水中,一个个都沉到了盆底,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众人见水盆里没什么变化,嗤笑道:“我就说她故弄玄虚,用一盆清水能发现真相?她也真敢说!” “我听闻她是商户出身,那些商户最没规矩,你瞧她那狐媚样,不会是想借此引起爷们儿们的注意,然后怜香惜玉地过来帮她解围吧?” 楚曼娘本还有些紧张,但听到众人的议论和猜测,暗暗松了口气。 她轻咳了两声,有些疲惫又无奈地走到了沐云书身边,劝道: “好了弟妹,不要哗众取宠了,你认了错,老夫人心善不会难为咱们的,你越是耗下去,这事越无法收场,你让二爷的脸面往哪儿放!” 沐云书侧脸看了她一眼,“没有人说过,大嫂真的很聒噪?大嫂应该也读到过,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 这是女戒里的一句话,意思是说话时要选择时机,不要随意插嘴,引起别人的反感,这是妇言。 楚曼娘以知书达理标榜自己,沐云书便以这些规矩来还击她。 楚曼娘没想到沐云书会这么直接,难堪地咬了下唇瓣,想要开口解释,又怕沐云书再说出什么叫她下不来台的话,只能闭住了嘴,委屈地扫了娄鹤筠一眼。 可娄鹤筠并没有看她,他的注意力都被盆水吸引了过去,并未注意到含泪望向他的楚曼娘。 又过片刻后,水盆里的水竟真的有了一些变化。水面上浮现出点点黄色的漂浮物,里面还混着些残渣。 黄嬷嬷凑前一看,喃喃道:“这是……油花儿?” 修逸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立即走到一盆清水边,将手伸了进去。 白净的小手泡在水里好一会儿,可水依旧非常清澈。 修齐几个也依样画葫芦,照着修逸的动作,将自己的小手手伸进了清水中,结果与修逸是一样的。 这会儿,黄嬷嬷已经看明白了其中关键。 银锞子上沾了油渍,定是偷换它之人留下的。 至于这油渍和残渣…… 黄嬷嬷环顾四周,很快就注意到了那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观景席每一个席位边都放着小案,案台上摆放了一些饮品和几种糕点。 那水中的小小颗粒,不就是糕点上的残渣么! 黄嬷嬷将自己的猜测讲给了老夫人,末了,她补充道: “老夫人,老奴一直在几个孩子身边伺候着,他们一直板正的坐着,没有乱动过,更没有动过糕点!” 几个丫鬟将孩子们身边的糕点呈了过来,果然一块儿都没有被碰过。 沐云书更是不用说,她一直坐在老夫人身边,一举一动都在老夫人眼中,她有没有碰过糕点老夫人比谁都清楚。 众人不由朝各个案几上看去,大多数的糕点都只动了一两块儿,只有一个案几上的糕点只剩下少半盘。 看着那个座位,楚曼娘的脚都有些软了。 第六十一章 委屈给谁看 桌子上的是一盘蟹黄酥和核桃酥,楚曼娘知道欣儿最喜欢吃这些,便趁着大家都在观看球赛的时候,让欣儿过来吃了几块儿。 说起来,这还要怪沐云书,若不是沐云书不尽心,很少给欣儿吃她爱吃的点心、糖果,她也不至于偷偷把她叫过来,暗地里给她递点心吃。 当然,她也是有私心的,她怕欣儿与沐云书呆久了,忘记了她这个娘亲,所以想要多宠宠她。 怎能想到这举动竟成了罪证!老夫人若叫人查下来,很快就会查到她的头上! 另一边,阿泗也看懂了水中的玄机,恍然道:“爷,我明白了,那银锞子上有糕点的残渣,说明拿银锞子的人抓过糕点,只要找出谁手上有油渍,那这人一准儿就是偷换银锞子的那个人!” 大家吃糕点的时候都会用一旁的竹签插着吃,估计只有那小贼是用手抓来吃的,这糕点用得都是特殊炼制的猪油,就算用帕子擦也擦不干净。 阿泗没想到这娄二奶奶这般聪明,尽管一直被猜疑、被误解,她都不急不躁,竟还能想出办法自证清白,这心智实在叫人钦佩! 墨归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只漫不经心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沉声道: “既然不是娄二奶奶和几个孩子所为,那这事总要有个了结,皇城卫这几日没什么案子,不若本座派人来仔细查查?” 娄鹤筠脑子有些懵,不知小公爷为何冒出这么一句话,而且那眼神分明是朝他投来的。 既然已经查出与孩子们无关,自然也与娄府无关,小公爷到底是何意? 他正不得其解之时,身后一个丫鬟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那丫鬟身子抖如筛糠,声音哽咽地道: “饶命,小公爷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是一时起了贪念,这才偷换了那些银锞子,奴婢绝对没有对国公府不利的心思,请您放过奴婢吧!” 瞧见这跪下的丫鬟,娄鹤筠的瞳孔瞬间瞪大了好几倍。 只因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放在欣儿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小喜。 因为是楚曼娘调教出来的,他对这小丫鬟很是信任,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大家见到这丫鬟是来自娄府的,又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不过这一次谈论的对象并不是沐云书,而是许氏和娄鹤筠。 毕竟许氏才是娄府的主母,娄家下人手脚不干净,整个娄家都好不到哪里去。 许氏脸上的茶水还没来得及擦干,又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又羞又怒,气得心口突突直跳。 她把这份怨气都算在了沐云书身上,若她刚刚认了罪,大家只会嘲笑她一人,怎会把火烧到她头上来。 按住胸口,许氏瞪着沐云书道:“瞧你调教的好奴婢,脑筋竟然动到国公府来了!你还不把她带回去,远远发落了!” 见许氏又要把责任往小姐身上推,翠玉站出来,四两拨千斤地道:“夫人,小喜乃是大奶奶从楚家带来的陪嫁丫鬟,我们小姐做不得主,还是请大奶奶来决断吧。” 楚曼娘见推出小喜后,这火最终还是烧到了她身上,背后好像爬上了一条冰凉的蟒蛇,让她紧张得无法呼吸。 深吸了口气,她捏紧帕子走到小喜面前,神色变得哀戚起来。 “小喜……怎么会是你……我离家五年,留你在府里替我好好照顾母亲,你非但没有长进,竟还学会了这些下作手段,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孩子们在你身边都会学坏了去,即便你千里迢迢跟我从岐山来到京都,我也万不能再留你!” 楚曼娘哽咽着跪到了镇国公老夫人面前,哭着赔罪道: “是曼娘的错,是曼娘没有管好身边的人,这事儿与我婆母他们无关,老夫人想怎么罚曼娘都一个人担着,只求您莫要迁怒娄家!” 她知道已经给老夫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为今之计,只能先稳住她在娄鹤筠心中的地位了。 见楚曼娘将所有责任都拦到了自己头上,娄鹤筠眼中果然露出了几分不忍。 他想帮楚曼娘辩解几句,可瞧见一旁的沐云书,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这才急急地闭上了嘴。 老夫人扫了跪在地上的楚曼娘一眼,默默摇了摇头,“老身可是说了什么难听的?你这哭哭啼啼的,是想让老身安慰你两句?” 她连一句重话都没有,甚至想过息事宁人,是这女子处处挑拨,这才让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 现在她还表现出这般委屈摸样,到底委屈给谁看? 楚曼娘被这话说得僵在原地,擦泪的手是抬起来不是,放下也不是,“我……” “下去吧,再闹下去,老身下一场球也没得看了!”老夫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实在不想再看楚曼娘这幅作态。 她朝沐云书点了下头,示意她做到了自己身边,直接无视了楚曼娘。 “跟我说说,你怎么会知道银锞子上会有油渍的?”面对沐云书时,老夫人瞬间变得慈爱起来。 沐云书没有过多解释,只微笑着朝一旁看了一眼,老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瞧见一方帕子,是适才包裹银锞子的那方帕子。 帕子上粘有淡淡油渍,还有一点食物残渣,两位老人很快就想通了这是怎么回事。 黄嬷嬷低声在老夫人耳边道:“那估计是那人给孩子擦手时留下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对沐云书打趣道:“你也真能沉住气!” 若别人被污蔑,早就急不可耐地将真相揭露出来,但沐云书没有这样做,而是将处置的权利交给了她,这样的胸襟和气度实非常人能比。 老夫人瞧了楚曼娘一眼,看破没说破,算是给娄府留了一个面子。 不管怎么说,沐云书都是娄家的媳妇儿,娄家出了事,她面子上也不会有光。 摆了摆手,叫下人收拾东西退了下去,她便继续与沐云书闲聊起来。 老夫人不追究,别人也不好说什么,等黄嬷嬷叫人将东西整理下去,场上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人们的心思已经发生了变化,之前围着楚曼娘转的几个姑娘全都远离了她,似生怕与娄家扯上什么关系一样。 第六十二章 旧相识 老夫人与沐云书说话的工夫,两个小厮挑着一个竹筐走了过来。 闻到竹筐里散发出来的清香,老夫人疑惑地问道:“呦,这是谁送过来的稀罕物儿?” 正笑着,就瞧见一个俊美青年骑着马儿向众人走了过来。 席中的几个少女用团扇遮面,惊喜地低语道:“是鄂公子!是鄂公子!” “他怎么能生得这般好看!近看更出众呢!” 姑娘们的笑声跟铃铛似的,听起来就欢快,人们很快就将刚刚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 鄂君颜翻身下了马,将马儿交给了一旁的下人,这才过来向老夫人请了安。 “老夫人,晚辈平南侯府鄂君颜,恭请福安!” 说着,他笑着看向那筐果子,“这是岭南的荔枝,给您带来尝尝鲜!” “好好好,你有心了!” 老夫人笑着应了两句,在心里回忆着关于平南侯府的往事儿。 当年先帝病重之时,圣上从封地赶回京都,半路不知遇到多少次伏击,保护圣上的人在路上死了大半。 当时圣上给平南侯去了信,希望他能派兵护他进京,可那信犹如石沉大海,没了半点消息。 直到经历万险,圣上已经到达京都附近时,平南侯才派人追了上来。 说是他的人也遇到了埋伏,跟圣上走差了,这才没能保护圣上。 可谁不明白,那老奸巨猾的平南侯是想要见风使舵,见圣上胜券在握,这才出来投诚。 这老家伙极善专营,圣上登基后,就将自己的女儿送入了宫中,圣上对这个年轻漂亮的鄂妃很是喜爱,便将母亲已经病逝的三皇子记在了鄂妃名下。 至此,朝堂上就分为了南、北两党,北部势力支持的是七皇子,南部则是支持三皇子。 墨家虽然是北方望族,但并不想搅入夺嫡之争去,不管是三皇子还是七皇子,能善待百姓他们就会拥护。 平南侯入京,不知这局势是不是又要生变了。 老夫人回过神后,又打量了鄂君颜几眼:“你从岭南来?可我瞧你不像岭南人!” 鄂君颜弯唇道:“晚辈在陇西长大,十几岁才去了岭南。” 墨归闻言玩味地看了沐云书一眼,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陇西?若我没记错,娄大人的考籍也在陇西!” 墨归在皇城卫任职,了解官员的资料并不奇怪,娄鹤筠只是没想到他的记性这般好,这种小事都记在心里。 他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晚,晚生确实在陇西参加的院试和乡试。” 听到娄凤鸣的声音,鄂君颜朝他看了过来,眼中闪过几分惊喜。 “娄兄,是你!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 两人相识,让众人颇为诧异。 “你是沐叔叔资助的那几名学子中的一个,我们还在一起读过几日书的,咱们也算半个同窗了!” 鄂君颜虽穿着一身圆领窄袖长袍,肩上的襻膊还没取下,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身上的贵气。 他笑容里没有半分杂质,原本上扬的眼角竟被他弯成了月牙儿,好像真的在因为遇到故交而开心。 可娄鹤筠并没有鄂君颜那般高兴,他被沐家资助这件事从没有与外人提起过,所以人们并不知他当年读书还要依靠沐家! 这是他最不想被人提起的事,而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鄂君颜! 在陇西的时候,他的确与这富家子做过同窗,他明明比鄂君颜还年长几岁,比鄂君颜读书更加用功,可每次小考他的成绩都不如鄂君颜,先生夸赞的也只会是鄂君颜。 那段日子,鄂君颜就是他的噩梦,他甚至觉得有鄂君颜在,他就没办法出头,没人会多看他一眼。 后来听闻鄂君颜并非君家的孩子,他还窃喜了几日,觉得老天总算是开眼,没有让好事都叫一人占尽。 可过了两日他才知道,君颜不是君家亲生子,却是平南侯的儿子,身份更加尊贵! 尤其得知沐云书与鄂君颜定过亲事,鄂君颜还抛弃了沐云书,退了这门婚事后,这让他更加痛苦。 难道他只能捡鄂君颜不要的东西?永远都没办法超过他么? 他讨厌鄂君颜,也恨沐云书。 若不是沐云书和沐家欺瞒了这段亲事,他不会去捡鄂君颜剩下的!更不会因为喝酒乱智,与在佛堂给大哥祈福的大嫂,发生那种事…… 他的悲剧都是因这个鄂君颜而起,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还笑得那般亲切,那么晃眼…… 娄鹤筠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鄂公子别来无恙!” 听到“别来无恙”这四个字,鄂君颜又片刻怔愣,但很快,他又恢复了笑容。 “除了虚涨了几岁,确实也没什么,不像娄兄,已经成家立业了!” 娄鹤筠听鄂君颜提起他的婚事,脸色又沉了几分,鄂君颜是在向他炫耀么,炫耀他捡了他不要的! 死死捏着拳头,娄鹤筠才稳下了心神,可他已经没有心情在球会上继续呆下去,朝众人行了一礼。 “母亲身子有些不适,晚生先行告辞了。” 老夫人并不在乎娄鹤筠是去是留,只是娄鹤筠要走,沐云书也不好久留,她不舍地拍了拍沐云书的手,对她道: “空了就来府里坐坐,你若不来,别怪我三天两头的去派人寻你。” 老夫人的话让众人都笑了,沐云书恭敬地应了下来。 临走时,鄂君颜身边的小厮竟拎来一个竹筐,笑着对沐云书几人道:“这是我家爷送给娄大人的,他乡遇故知可是喜事,闲了娄大人一定要到府上坐坐才是!” 娄鹤筠不明白鄂君颜的意思,沐云书却是知道的,鄂君颜在提醒她,在京都,他就是她的娘家人! 若是从前,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避嫌,因为礼节问题不敢去接,可,现在不会了。 别人的心是脏的,你怎么清洗自己,别人也不会认为你是干净的。 还不如从容坦然一些。 她笑着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荔枝,点头道了声“多谢”。 见沐云书这般急切收下荔枝,娄鹤筠气得心口发堵,抖了下衣袖,大步踏出了观景席。 第六十三章 输不起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出了国公府的门,娄府众人的脸色就没一个好看的。 沐云书才不会在乎他们高兴不高兴,只要她想办的事情办成了便好。 没有与众人说话,沐云书直接带着芊凝几个孩子登上了马车。 娄鹤筠心里有许多话想要询问沐云书,便跟着她朝马车上走去,只是还不等他抬腿,就被一只软糯的小手抓住了手指。 回头看去,正见娄欣儿眨着泪眼望着他。 娄鹤筠心一软,打算回身将娄欣儿抱到马车上,可手上忽然觉得油腻腻的。 他眼皮子跳了跳,急忙将欣儿手心摊开看了看,果见她手心泛着油光。 追过来的楚曼娘瞧见这一幕,一颗心都沉了下来。 但她也明白这件事是藏不住的,只能整理了一下神色,缓步走上前低声道: “你……别怪孩子,是我的错,我听说孩子们在庄子上吃不好……但,但我真的没想到小喜会那么做……” 娄鹤筠见楚曼娘走过来,先是紧张地朝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感觉车厢里的人应该听不到车外的声音,他这才朝楚曼娘看了过来。 “我……我没有怪大嫂……” 他紧张地解释了一句,担心有人瞧见,便快速道:“这件事,我们回去处置吧!” 娄鹤筠本想坐到沐云书的马车上,可掀起帘子发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无法,他只能带着娄欣儿坐到了另外一辆马车上。 楚曼娘也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想起娄鹤筠刚才那紧张的样子,她难过得将裙摆都揉成了一团。 风荷看着楚曼娘,担忧地道:“大奶奶,二爷知道了真相,不会因为这事儿生咱们的气吧?” “真相?”楚曼娘咕哝了一句,咬牙道:“什么算是真相?不过换了个银锞子,又能说明什么!” 她只是没料到,沐云书竟与她想象中这般不同。 抬手抚摸着自己光洁的脸,楚曼娘看着风荷问道:“风荷,我脸色是不是很差?” 风荷有些愣住了,大奶奶从前从不会因自己的容貌而焦虑,她一直说像二爷这样的人,更在乎的是懂他知他的人,有些事比容貌更重要。 “大少奶奶,你这样很好……” “不够,还不够……” 楚曼娘垂了垂眸,掀起车帘往外看了看,喃喃道:“风荷,你不懂,男人得到了好的,就会想要更好的,我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了,我只有他了,我输不起!” …… 娄鹤筠并不知后面马车里的情形,马车里只有他与娄欣儿两人,想到欣儿手上的油渍,娄鹤筠严肃地问道: “欣儿,你与我说实话,那些银子是你拿的,还是小喜拿的?” 娄欣儿被娄鹤筠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爹爹还从来没有这样严厉过,不过想起娘亲偷偷嘱咐她的话,她揪着衣角小声道: “是……是我拿的……” 听到这个答案,娄鹤筠只觉得脑子乱成一团,痛心地闭了闭眼睛。 “你为何要这样做?我不是与你说过,绝不可以去拿不属于你的东西?” 娄欣儿见娄鹤筠气愤的样子,一下子委屈的红了眼睛。 祖母说过,那几个小乞丐进入娄府是来抢她东西的,她得做得更好,让更多人喜欢,才能将那几个小乞丐赶跑! 她不喜欢别人那么喜欢芊凝,不喜欢自己的东西都被芊凝抢去,所以才把她的银锞子都换成了石头! 娄欣儿真的好委屈,明明他是她一个人的爹爹,为什么要把那些小乞丐也带来球会?要是他们不来,老夫人的赏赐就全是她一个人的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可娄欣儿没敢把这些话说出口,她抽噎道: “欣儿……欣儿听祖母说,咱们府上的银子不多了,欣儿觉得修逸哥哥把银子拿去下注,太浪费了,欣儿这才将银子换了回来!爹爹要是,要是不喜欢欣儿这样做,那欣儿以后再少吃些,多省出些银子好不好?” 看着哭成了小泪人的娄欣儿,娄鹤筠的心瞬间软了下来。 欣儿不是想要偷东西,她只是太懂事了,又因年纪太小,没有搞清情况才犯了错。 娄欣儿越哭越急,打着哭嗝道:“爹爹要是生气,就……就惩罚欣儿吧,只要爹爹不讨厌欣儿就好!” 这话让娄鹤筠心中一痛,怜惜地伸手去擦娄欣儿脸上的泪水。 “我怎么会讨厌你……只不过今日的事你不该这样做……” 娄鹤筠也有些自责,如果他把云书接了回来,他们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去国公府赴宴,也许就不会闹出后面这些事了…… 娄鹤筠本以为沐云书会在府门处等他,可下了车他才知晓沐云书已经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刚刚修缮好的“济民堂”。 济民堂是族学改成,虽然与娄府相连,但有单独的大门,为的是方便教书的先生出入。 看着那硕大的牌匾,翠玉无奈地道:“二爷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娄府办了济民堂!” 大奉任用官员很看重德行,娄鹤筠在民间做善事,被上头知晓,也会算入考核中。 翠玉现在是半点都不想让娄鹤筠占到小姐的便宜。 沐云书也从那牌匾上将视线收了回来。 这济民堂办不起来,娄鹤筠想让京都里读不起书的孩子来济民堂读书,可他忘了,那些读不起书的孩子不是拿不出一份束修,缺的是能让自己活下去的银子! 生活都成问题,谁会来济民堂读书? 不想让几个孩子冠上“娄”这个姓氏,便把这里当成他们暂时的避风港吧。 “回到了娄府,就不会有在庄子上那么自由了,以后会有其他先生过来教你们学问,当然,我还会过来教你们算学和草药知识,等你们知道自己以后想做什么,能做什么,我会另外给你们请师父。” 沐云书并没想过叫孩子们死读书去考取功名,读书要靠天分,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读书。 几个小家伙围在沐云书身边认真听着,知道沐云书还会过来看他们,才松了口气。 “先生放心,我会好好带他们,绝不会让他们给您惹麻烦!”修逸仰望着沐云书,满脸的认真。 第六十四章 各种心思 看着这个老成的小少年,沐云书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不怕你们给我惹麻烦,保护好自己不受委屈就好!” 修逸被揉了头,脸腾地红了起来,忙低下脑袋去看自己的鞋尖儿,生怕被沐云书笑话。 小修齐眨着眼睛一步步凑了过来,也将小脑袋伸到了沐云书手边,脆脆地道:“先生先生,我也会很乖的,你也鼓励鼓励我好不好!” 看修齐如此鸡贼,其他几个小家伙都酸了,全都围在沐云书身边,“先生先生”地甜甜叫着。 几人并没有觉察到,不远处的茶楼里,有人站在窗边将她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阿泗一脸羡慕地看着几个孩子,如果他年幼时能遇到沐云书这样的人,是不是就不会被人卖去当奴才了? “娄二奶奶真是个好人!”阿泗感叹了一句。 墨归眼神却是冷冷淡淡的,“表象罢了。” 这样伪善的人,他实在瞧得多了。 阿泗有些不赞同地道:“爷为何这么说?娄二奶奶不仅收留了这么多孩子,还与娄大人一起办了济民堂,奴才听说只要想读书的孩子,都可以去济民堂读书,不要任何束修!” 墨归看着“济民堂”那硕大的牌匾,神色变得冰冰冷冷的。 他最讨厌那些利用孩子的情感,去博得贤名之人! 将脸上的面具拿了下来,墨归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叫你去打听的事可打听清楚了?” 阿泗转头看向墨归,竟莫名在爷的眉宇间看出了淡淡的失望。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与爷开玩笑,认真回道:“打听到了,国公爷昨夜受命去东面滏阳县剿匪,已经开拔,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去了东边…… 墨归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看来那女人的确是在骗他,竟说他父亲会在北边出事,他真是疯了才会信她! 看那几个孩子如此的信任她,就知道她多么擅长蛊惑人心了! 那几个孩子,以后不知道会有多失望…… “看着她点,别让祖母被她哄了,不管她之后跟祖母说了什么,叫祖母不要轻易相信……” “爷,老夫人好像很喜欢娄二奶奶,这样说会不会让老夫人难过啊?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聊到一起去的晚辈!”阿泗犹豫道。 墨归抿唇沉吟了片刻,“那就报给我,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阿泗嘴角一抽,爷真是看得起他,他怎么可能知道老夫人那边的事情! 摸了摸干瘪的荷包,阿泗不由叹了口气,月容那几个丫头心甭提多黑,看来自己又要破财了! 他正为荷包默哀之时,就见自家爷已经从座位上离开,大步朝外走去。 这一杯茶都没喝完就又要走,阿泗急道:“爷,您这是干什么去?” “接阿旺!” 阿泗眨了眨眼,差点把这个小家伙忘了,爷受伤后就把这小家伙交给七皇子照顾,现在是时候将小家伙接回来了! “爷,等等我!” 想到去接阿旺,阿泗整个人都来了精神,屁颠颠地跑下茶楼,骑着马,跟墨归一起朝祁王府走去。 暮光斜斜地搭在了城墙上,虽然还是亮堂堂的,却带着倦意,叫人很想踏上回家的路。 国公府的球会已散,今日这些贵族带了不少谈资归家,除了那场精彩的球赛和惊才绝艳的鄂公子,还有娄家主母许氏被小公爷泼了一脸茶水的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时间,娄家在京都圈子里也出了些小名。 鄂君颜是提前离的场,离开国公府后,他脸上明媚的笑容已经不在,眼里只剩下麻木。 路过永乐楼,发现今日的永乐楼格外热闹,鄂君颜身边的小厮催马过来,跟鄂君颜解释道: “十三爷,奴才听说今日有位姓娄的公子因为押了蓝队,赢了将近两万两,球会还没结束,他就在永乐楼大摆宴席,说今日永乐楼的开销全由他来买单。” 说着,那小厮脸上泛起愁容:“因为这个娄公子,纪家那纨绔居然没有再来找您麻烦,咱们没能挑起与纪家的矛盾,之后的计划怕是不好进行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搅局的二货,赢了银子就应该跑回家偷着乐,竟然这么张狂显摆,不要命了!” 如今北方世族的势力要强于南方世族,在景德帝心中也更为重要。 但有些事物极必反,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 纪邱就是一个突破口。 当圣上瞧见七皇子一党的人恃宠而骄,越发肆无忌惮,他就会开始不满、开始猜忌。 可惜这苦肉计进展的并不顺利,他觉得好像有人故意将纪邱的目光吸引到了那位娄公子的身上。 鄂君颜扬起脸,朝永乐楼看去,离得这么远他都能听到里面的嬉笑声和歌舞声。 不用猜也知道,这位娄公子怕是要倒霉了。 娄公子,是娄家的人吗? 难道是…… 想到一种可能,鄂君颜眉头轻挑,嘴角勾出了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弧度,与他矜贵的外表极不和谐。 看来是有人惹那丫头生气了! 小厮发现自家爷的心情好像莫名好了起来,不解地看了他两眼。 “十三爷……咱们计划失败,回去后侯爷会很生气吧……” 他们的马已经走得够慢了,可终究要走回侯府的。 “有我在,你怕什么?” 鄂君颜无所谓地夹了一下马腹,紧握缰绳朝前驰去:“谁说失败了!我觉得后面的事只会越来越有趣呢!” …… 沐云书帮孩子们彻底安顿好时已经入了夜。 娄鹤筠也早将娄欣儿送了过来,娄欣儿当然不想来这边,虽然离娄府很近,但这里怎么会有在娄府舒服。 可娄鹤筠不能叫人知晓欣儿的身份,只能劝着她留了下来。 等将孩子们的房间安顿好后,娄鹤筠把几个孩子招到了跟前。 “我已安排好了先生,他们会教你们读书习字还有音律绘画,你们要好好学,不要辜负了这么好的机会!” 几个孩子对读书非常的渴望,一起瞧了沐云书一眼,然后恭恭敬敬朝娄鹤筠说了一声“是”。 第六十五章 娄府的危机 娄鹤筠先是满意点了点头,余光瞥见娄欣儿,才又郑重道: “你们几个都很好,很聪明也很听话,我已经与母亲商量过了,若你们同意,我愿把你们养在我的名下。” 这话让沐云书很是意外,她没想到娄鹤筠会愿意收养这些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记在名下不是说说那么简单,让几个孩子姓娄,那娄家的产业以后也会有他们一份,许氏怎么可能会同意? 娄鹤筠也知道认下几个孩子意味着什么,但现在的情况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必须快些将欣儿认回来。 而且,这几个孩子也都不错,既然沐云书喜欢,认下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已经派人去找过你们的家人,修明和修培的家人已经找到了……他们的爹娘都不在了,都是普通农户,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修逸,我始终查不到你们家里的情况,也不知你们是不是还有亲人在世……” “没有,我们的亲人也都……也都去了……”修逸紧张地回了一句,不知是怕娄鹤筠继续找下去,还是怕娄鹤筠因此而不要他们几个。 娄鹤筠看着修逸那害怕被抛弃的样子,心里对这些孩子多了几分真心,揉了揉修逸的头,点头道: “既然这样,那就以一个月为限,若你们表现得都很好,几位先生也没有觉得你们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那我就去县衙,为你们更换户籍! “是,我们一定不会让大人您和先生失望!”想到可以留在沐云书身边,几个孩子眼中满是期盼。 这一刻,他们才对这里有了真正的归属感。 看着孩子们开心的笑容,沐云书暗暗垂下了长睫。 就连她也无法确定,一个月后娄家会是个什么情形,不过她离开的时候,会想办法给孩子们选择去留的机会。 小喜被打发去了庄子上,沐云书便又从舒云院调来两个扫撒丫鬟来照顾几个孩子。 做好一切后,她带着宝珠和翠玉离开了济民堂,甚至没有询问娄鹤筠是否同行。 刚从月亮门跨回娄府的院子,她们身后就响起了娄鹤筠那忍着怒气的声音。 “这些日子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你与我说清楚便是,为何一直躲着我不说话?” 沐云书闻声缓缓转过身,月光洒在她的脸色,泛着银白色光晕,让她整个人更显清丽。 看到这样的沐云书,娄鹤筠的口气登时软了几分:“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对?” 其实这样的话放在以往,娄鹤筠是问不出口的,可他已经忍得太久,觉得自己再不问出口,就再难得到答案了。 他之前把沐云书的冷淡当成是欲擒故纵,可这“纵”也要有个限度。 已经这么多天了,她对自己还是这般不理不睬,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沐云书听到这话只觉好笑,曾经她好像也这般追在他身后,询问他为何对自己那么冷淡,可他的眼神那么冰冷,看着她时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现在她不再纠缠他,他反而询问起她来了! “夫君多虑了,我很好,没什么事要与夫君说。” 沐云书平静的犹如十月的湖面,风都吹不出半点褶皱。 这样的疏离让娄鹤筠心生烦躁,他应该高兴的,这女人不在纠缠他,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好像丢掉了什么东西,很宝贵的东西。 难道沐云书的改变是因为鄂君颜的出现?这女人不会以为她与鄂君颜还有什么可能吧! 那位众人追捧的公子哥儿之前都没有要她,现在又怎么可能喜欢她这个已为人妇的女人! 娄鹤筠很想将心中所想问出来,可想到鄂君颜,他又忍住了。 许是怕真的问出口,心里那点龌龊被沐云书知晓,又或者怕问出来,结果不是他想听到的,再次输给那个男人。 深深吸了口气,他脸色才恢复了些许平静。 “既然你没事了,那就不要再去庄子上了。” 沐云书并没有打算再去庄子里,她的计划已经达成,当然没必要再去那边。 娄鹤筠见沐云书没有拒绝,暗暗松了口气,继续道: “今天的事情我已经问过欣儿了……她是以为家里没有银子,所以才犯了错,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对她有偏见,其实她很喜欢你的。”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眉宇间攀上几分责备。 “这件事你也有责任,既然让孩子们进了娄府,就要尽心一些,吃的穿的不能太苛待,咱们府里又不差那点甜品点心!给他们养得那么小家子气,出去后怎能不丢人现眼?” 娄鹤筠已经从娄欣儿口中得知沐云书从不给孩子们吃甜品点心,欣儿最爱吃这些了,沐云书这般约束,确实苦了欣儿。 这时候,沐云书也开始明白前一世的娄欣儿为何会对她有那么大的怨气。 娄欣儿与许氏一样,都喜欢吃甜食糖果,这些东西会伤害到牙齿和身体,沐云书害怕娄欣儿会与许氏一般,所以才比较严格地控制她的饮食,可这样的苦心在娄欣儿眼中却是苛待。 也难怪她教她算学和药理知识,她会觉得这些东西只有商人才学,粗鄙又无用。 她为她物色人品厚重的未婚夫婿,娄欣儿却觉得她在害她,让她无法嫁入高门。 原来这么小的时候,娄欣儿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排斥她,厌恶她为她做的一切。 可尽管这样,她还能在她面前装得那般乖巧可爱,让她心甘情愿付出那么多年,真是难为她和她背后的那个人了。 “夫君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安排吧,我乏了,想回去休息了!” 吃糖果的危害她已经与孩子们都讲过了,能不能抵挡住诱惑,就看他们自己了。 沐云书一句话都不想跟娄鹤筠多说,潦草应付了一句,便回身朝舒云院的方向走去了。 娄鹤筠感觉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情更加烦躁了。 他是在跟她商量,并不是在指责她! 正想跟沐云书一起去舒云院再说几句话,这时满福急匆匆从回廊里跑了过来,大喊道: “爷,出事了!” 第六十六章 惊艳 满福跑得很急,出了一头的汗,可见到娄鹤筠后他连擦汗都顾不得了,急急喊了一声。 娄鹤筠听到“出事”这两个字,心就咯噔一下,瞪着满福道:“什么事?” 满福见二爷发怒,吓得缩了缩脖子,忙道:“是,是三爷,他在永乐楼吃酒,喝多后不知怎地竟与邱衙内打起来了!” 娄鹤筠只觉耳朵发出一阵嗡鸣,让他头都痛了起来。 稳了稳心神,他才拧着眉头道:“严重么?人在哪儿?” “人还好……但永乐楼说是毁了不少值钱的物件,怕是要赔不少银子!三爷在国公府赢的银子都不够赔的,好像还要补一万两出去……” “多少?”娄鹤筠耳朵的嗡鸣声更加剧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那个数目。 满福伸出一根手指,怯怯地道了一句:“一万两。” 娄鹤筠死死地捏住了那根手指,沉着脸道:“带我去见他!” …… 舒云院也得到了这个消息,这时翠玉这才知道沐云书的目的。 听闻娄凤鸣挨了一顿打,还要赔给永乐楼一万两银子,翠玉脸上都笑出了一对儿酒靥来。 “小姐,这下好了,总算有人能治一治三爷,叫他一直花您银子,还总叫夫人二爷来罚您!” 沐云书淡淡一笑,她的目的可不只是让娄凤鸣挨这顿打。 娄凤鸣被许氏宠坏了,无法无天的他前世因为杀了人,差点吃了人命官司。 是许氏用银子买通了刑部的人,又逼着罗三替娄凤鸣认了罪,这才救回了娄凤鸣一命。 前世与娄凤鸣结仇的人家没有那么大的权势,只能看娄凤鸣逍遥法外,这一世,她帮娄凤鸣换一个仇家,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次日,刚刚用过早膳的沐云书就收到了翠玉的消息,听说娄凤鸣的手骨被折断了,估计要在家里养上许多日。 娄鹤筠亲自去了永乐楼,永乐楼掌柜才通融了一些,给娄家一个月的时间筹银子。 听说娄鹤筠连夜当了很多东西,也不知道筹了多少。 宝珠递过来一方帕子帮沐云书净手,皱眉道:“奴婢还打听到一件事,今儿一早大奶奶院子里的风荷拿着一个匣子跑去了青鹤园,估计把自己的私房拿出来贴补了娄家,让二爷去还债。” 沐云书听后一点也不意外,看来楚曼娘跟娄鹤筠确实是有些真情的。 宝珠见沐云书不语,以为她没听出话里的不妥,继续道:“小姐,这大少奶奶真是奇怪,如果想帮娄家,应该把银子送到夫人那里,怎么送给了二爷?” 翠玉也发现这大少奶奶有些没有边界感,但她还没想到两人会是那种关系,便啐道: “天天标榜自己出身书香门第,那些礼都守到狗肚子里去了!即便不送给夫人,咱们小姐也在,她竟叫丫鬟巴巴找上二爷,真不知她怎么想的!” 沐云书并不在乎这些事,楚曼娘想要贴补娄鹤筠,那便让她贴补去吧,看看这个无底洞她和娄鹤筠能不能补上。 她在乎的是其他的事。 看着翠玉花一样的脸颊,沐云书问道:“翠玉,我记得你老子娘早为你定了亲事,空了你把他们叫来,我与他们商量一下。” 听沐云书要送自己出门,翠玉一下子就慌乱起来。 “小姐,可是奴婢伺候的不周到?奴婢……奴婢知道自己性子急,以后会克制的,您别赶奴婢走好不好?” 宝珠也急了,她跟翠玉一起服侍小姐这么多年,怎么舍得翠玉离开,急忙看向沐云书问道: “小姐,好好的,您怎地突然提起这件事?” 沐云书垂了垂眸,虽然利用娄凤鸣之事,让娄家和纪家结下了梁子,纪家父子应该不会再来娄府做客,可翠玉不成亲,她还是有些不踏实。 “我不是要赶翠玉离开,她成了亲,若是愿意,挽了头发依旧可以留在我身边,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总是要考虑这些的。” 知道沐云书不是赶她走,翠玉心中稍安,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也不急一时……” 想到小姐有与二爷和离的打算,翠玉就更不能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去成亲。 沐云书知道翠玉面皮薄,也没再与她说这件事,想着回头叫罗三将翠玉爹娘找来便是。 吃过早饭后,她打算出门去铺子里看看,海棠院的吴妈妈急急跑了过来。 见到沐云书,吴妈妈先是愣了愣,眼里都是惊讶。 近两个月未见,二奶奶竟然完全变了模样,她差点没能将人认出来。 她忽然想起那年沐云书进门时,也是这般标致,后来怎么就变成那个样子了? 翠玉见吴妈妈站在那里发呆,有些不耐烦地问:“妈妈过来可是有事?” 吴曼曼这才缓过神,“哦哦,是有事,夫人请二奶奶过去一趟!” 听许氏派人来请,宝珠、翠玉立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们想找个借口,帮沐云书搪塞过去,但沐云书已经站起了身。 裙裾轻轻荡起,如池塘里最美的荷叶,就那样淡然地移出了吴妈妈的视线。 吴妈妈在心里惊叹了几句天爷,这才小步跟上。 惊讶的不止吴妈妈一人,沐云书所到之处,无不让那些丫鬟婆子侧目。 吴妈妈看着那些睁大眼睛看着沐云书的下人,转身瞪着她们骂道:“都中了邪不成!收回你们的眼珠子,快给我干活去!” 等一行人转到廊下,与两个走出来的男子碰了个正着。 “二……二嫂?” 娄珏唇瓣轻轻张合,整个人愣在那里,甚至忘记了退避。 宝珠和翠玉看到四爷这傻气的样子,不由抿嘴偷笑。 对于娄四爷,她们是不反感的,可惜这样一个惊鸿的少年,却出生在这样一户人家。 少年眉眼中无时无刻透着温暖,看到他,沐云书的眼眉也柔软了下来。 “阿珏,要去书院么?” 被二嫂唤了名字,娄珏耳根微红,费力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他点了点头,“这就去了……二嫂……身子无恙吧?” 第六十七章 敲诈 少年的话是沐云书回府后听到的第一句关心,她心中像是照进了一缕阳光。 “我没事,之前是病了,现在养得差不多了!” 听了这话,娄珏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有些疼痛。 原来二嫂是病了才会变成那个样子,他竟连这也看不出来…… 沐云书并不知娄珏低垂着头在想什么,但这样干净的少年,她不想让他在娄家这个旋涡里挣扎。 “阿珏今年十六岁了吧?” 娄珏一怔,不知沐云书为何突然问起他年龄,蓦地紧张起来。 “嗯……过年就十七了……” 沐云书颔首:“我前几日给陇西白鹿山学院去了信,说了你的情况,山长先生觉得你不错,同意让你随他读书,你可愿意去?” 少年的心被扭得更厉害了,让他去陇西,离开京都,离开她么? 那他还有机会再看到她么? “我……”娄珏心中泛起了犹豫,他该走的,注定得不到的东西,他在挣扎什么? 可是他真的舍不得啊…… 永仓知道这机会有多难得,别人想跟白鹿山山长读书还要挖门盗洞的找关系,没想到二奶奶竟然帮四爷搞定了。 他忙走上来说道:“多谢二少奶奶了,我家四爷愿意的!” 能将娄珏送走,沐云书也放了心,朝永仓点头道:“那这段日子,你帮你家爷整理一下东西,过了中秋就启程吧。” “是,小的知道了!”永仓应道。 安顿了几句后沐云书便跨进了海棠院,永仓看着自家爷有些魂不守舍,长长叹了口气。 “爷,二爷已经回来了,你再留下去,被二爷看穿心思怎么办!” 娄珏的目光暗了暗,想要回头,却没有勇气。 “可二哥……没有善待她……” “好不好她们也是夫妻,二奶奶对二爷那么好,她们不可能和离的,您还是快点歇了这份心思,去白鹿山读书吧!” 永仓没有说,就算二奶奶与二爷和离,四爷也不可能与二奶奶有结果。 若真是那样,世人不知道要怎么唾弃他们! 而且四爷比二奶奶小三岁呢,他看得真切,二奶奶只拿四爷当弟弟。 离开很好,时间一久,再难忘记的事情也会被渐渐遗忘的。 …… 沐云书不知她离开后,少年仍然怔怔地站在槐树下,她只知道小厅里还有一群麻烦在等着她,只能打起十二分的心思应对。 一进门,沐云书便瞧见那紫檀木的雕花屏风不见了,四处扫了一圈,屋子里的摆设竟少了大半。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为了娄凤鸣的事情,被拿去补窟窿了。 小厅里,娄家女眷几乎都在,连娄燕婉也回来了,正依偎在许氏身边抹眼泪儿。 沐云书走近了才瞧见,娄燕婉的脸颊竟肿了一半,额头也是青的。 见沐云书走过来,娄燕婉撕扯着手里的帕子,咬牙斥责道: “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娄家娶了尊金菩萨,养了那么久的病,回来后竟然还不知道来给婆母请安,可真是好大的架子!” 沐云书听到这话也不恼,浅笑看向坐在许氏一旁的楚曼娘。 “大姐也不能这么说大嫂,毕竟大嫂也不想生病的,虽然五年都没有在母亲跟前伺候,但大嫂如此孝顺,以后定会担起这个责任的,是不是,大嫂?” 娄燕婉和楚曼娘闻言都是一怔,尴尬得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接沐云书的话。 怎么说沐云书还在许氏身边伺候了多年,但楚曼娘却很少出现在许氏面前。 娄燕婉生怕楚曼娘会多心,忙解释道:“曼娘,我可不是在说你!” 她气闷地瞪向沐云书,“曼娘和你能一样么,她在庵里为大哥祈福,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哪像你在家里吃香喝辣的!” “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便搬去咸宜庵吧!” 沐云书不愿搭理这些人,淡淡回身对宝珠和翠玉招呼道:“正好东西都没有收拾,直接拉走就是。” 许氏一听这话就急了,鹤筠在家,媳妇去庵里住算是怎么回事,而且家里一摊子事儿要处理,沐云书走了银子怎么办! 都这个时候了,还挤兑沐云书干嘛!她怨怪地看了女儿一眼,这才急急地道: “走什么走!你大姐姐跟你开玩笑,你当什么真!” 她给吴妈妈递了个眼神,吴妈妈会意,忙上去扶着沐云书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 许氏又说:“我知你身子不舒服,请安什么的免就免了吧,母亲叫你来,是有件事想与你商议。” 沐云书整理着手腕上的披帛,没有应声,许氏越发讪讪,忍下火气继续道: “凤鸣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他那几个狐朋与纪大人的公子不知怎地起了冲突,他为了劝和,搅入其中,不小心损坏了永乐楼的一些摆件……我记得你与永乐楼掌柜相熟,你去说说,这事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如就算了吧!” 沐云书知道许氏定是为了娄凤鸣之事叫她过来,只是没想到许氏的脸皮如此之厚。 一万两的账她说是小事,叫人就这么算了,以为是人家爹娘不成! “母亲,我跟永乐楼掌柜只是点头之交,三爷日日在永乐楼交朋会友,要说熟悉,他应比我更熟,他都不能让永乐楼掌柜平了账,儿媳又有何能力去做这件事?” 许氏拧起眉头,脸上的不悦有些掩饰不住。 她记得凤鸣之前在永乐楼与人发生过口角,是沐云书过去赔罪解决了那件事,凤鸣还嫌她丢他的脸来着,怎么现在又不行了!早知道她这般没用,娶进门来做什么! “求不到人,那就拿银子吧,你三弟伤得不轻,也要补药养着,你等会儿先去永乐楼把那一万两送过去,再拿一万两送到我这里来,给你三弟买些补品。” 许氏说得理所当然,好像两万两就是两个铜板一样。 翠玉气急了,娄三爷惹的麻烦,凭什么叫她家小姐出银子摆平? “这事儿不用我家小姐出面,夫人把银子交给奴婢,奴婢为您跑一趟就是。” 第六十八章 明抢 许氏气结,她让沐云书去永乐楼,就是让沐云书拿银子,这丫鬟怎么管她要起银子来! “我这里哪有银子?这家一直是你管着,家里出了事,当然要从你那里拿银子!”许氏恼道。 “儿媳已经将账册交给了夫君,母亲非让儿媳去办,那儿媳找夫君去要吧。” 说罢,沐云书便朝门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 许氏急了,这沐云书从前最怕给儿子添麻烦,现在怎么事事都丢给儿子? “鹤筠已经那么忙了,你还找他添堵,你还有没有心?” 许氏是真的气了,用手指点着沐云书时,只觉得眼前都是黑的。 楚曼娘和娄燕婉见状,忙冲上前将许氏扶住,焦急地唤着:“母亲,母亲!您没事吧!” 楚曼娘给许氏倒了杯茶,许氏喝下后这才舒服了一些,但还是觉得嘴里发苦,胸腔里憋着口闷气,让她喘不上气来。 楚曼娘一边帮许氏顺着后背,一边幽幽叹了口气。 “弟妹,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好好商量不好么?我知你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难免有些慌,但也不能动不动就去找鹤筠,他撑着这个家已经够烦的了,我们若是能把他解决,就别去打扰他了!” “曼娘说得没错!”娄燕婉附和了一句,然后让吴妈妈把一旁的木匣子拿去交给了沐云书。 “家人出事,自是要一起分担,曼娘她们已经都拿了银子出来,你也该拿一份,等会儿我把我们筹的银子交给你,也不求你如何,补上余下的便是!” 沐云书将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只躺着薄薄几张百两银票,加起来还不足千两。 她们叫她补的银子,不知是这盒子里的多少倍,竟还有脸说不求她如何。 许氏等人是吃定沐云书面皮薄,不好意思推脱,却不想沐云书早就不是从前的那个她了。 她将木匣子里的银票拿出来过了一下数目,疑惑道:“大家一共筹了八百两?平均算下来,每一房不足二百两?” 许氏脸色一僵,“这,这怎么能平均!你大姐已经嫁人,凤鸣还没有差事,你做嫂嫂的,多拿一些又如何?” “那大嫂拿了多少?”沐云书看着楚曼娘好奇道。 “你大嫂怎么能与你一样!” 许氏简直要被沐云书气死,她让儿子娶一个商户女进门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她能拿出点银子么! “母亲,你与她这个无知蠢妇说这些做什么!”娄燕婉拽着许氏的袖子,朝她挤着眼睛。 “沐氏管着咱们娄府的帐,不知从中捞了多少好处,母亲,您跟她费什么话,叫人去她院子里搜就是了!” 玲珑阁的事她还没来得及跟沐云书算账,她之前收的单子只留了图纸给铺子,她想着少用些金银打首饰,就能省下一笔,谁料那些顾客发现,日日来铺子里闹。 不知道他们从哪听到铺子换了东家,都嚷着退单,她怕事情闹大,只能咬牙赔了双倍的定金。 不只这样,那玲珑阁还欠了不少单子,都是收过定钱的,问了沐云书后,她直说银子花到娄府了,拿不出来,气得她差点呕出一口老血。 今日正好趁着三弟的事,将沐云书私攒下的银子都抠出来,她嫁入娄府,她的银子就该是娄家的! “舒云院库房的钥匙就在这两个丫鬟身上,你们把钥匙搜出来,带上几个婆子去舒云院开库房,现在就去!” 瞧几个粗壮的丫鬟朝她们走来,翠玉气得嘴唇都发紫了。 “舒云院的东西都是我们小姐的嫁妆,你们凭什么抢我家小姐的嫁妆!” 娄燕婉翻了一个白眼,从罗汉榻上站了起来。 “嫁妆?她一个商户女能有什么好嫁妆!迎春,你还愣着干嘛?给我搜,私藏了银子对家人见死不救,传出去没脸的也是她!” 许氏觉得大女儿说得在理儿,也跟着道: “对,我三儿都躺在床上了,她还能抱着银子坐视不管,这事说出去,也是这恶妇没理!去,把她库里的东西都搬出来,我要看看她到底藏了娄家多少好东西!” 婆子们听夫人都这么说了,不敢不听,冲过来就朝翠玉和宝珠的身上摸去。 这时,大门“咚”的一声响,被人大力从外面推开,去而复返的娄珏冲到大堂中,对那些丫鬟婆子怒道: “你们要对二嫂做什么?动用私刑不成?” 沐云书的眸子如利刃般地刮过每一个人:“想搬舒云院的东西可以,只要你们能承担得了后果。” 娄燕婉嗤笑出声,后果?什么后果!沐云书一个商户女,娘家还在十万八千里的陇西,她们就算欺负了她又能如何? 去衙门告婆家么?妻告夫可是要受二十脊杖! 她巴不得沐云书去衙门,大不了她给衙门塞些银子,叫他们打重一些,最好把沐云书打残,那时候沐云书躺在床上不能自理,不就任由他们摆布了! “别听她的,娄府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娄家的,我倒要看看拿回我们娄家的东西,能有什么后果!” 娄珏眼里的温和瞬间退尽,咬着牙关一把将娄燕婉拉住。 “大姐姐,你够了,不要欺人太甚!” 娄燕婉没想到拦着她的居然是自己的庶弟,气得一巴掌打了过去,娄珏白皙的脸上瞬间多出了两道血痕。 “你这白眼狼,居然帮外人!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沐云书目光一沉,抓住娄燕婉的手,反手给了娄燕婉一巴掌,“既然你都说我是个外人,那外人的东西,你们有什么资格碰?” 第六十九章 一环套一环 沐云书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当票,一点点在众人面前展开。 “我再说一遍,谁若敢动舒云院的东西,后果你们自己承担!” 许氏看不清那当票上写的字,让娄燕婉扶她上前了一步,待看到“聚宝斋”三个字后,许氏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聚宝斋?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沐云书收回当票,淡道:“我与聚宝斋的掌柜谈了一门生意,已将我的嫁妆抵押给了聚宝斋。” “生意?” 聚宝斋是京都数一数二的珠宝行,听说背后的东家跟皇后有关系,若沐云书的嫁妆真抵给了聚宝斋,她们的确不敢擅动。 许氏也顾不得被打的大女儿,追问到:“你跟聚宝斋能谈上什么生意?” “你们不知最近京都许多大户在收东珠么?” 沐云书也未隐瞒,神情中隐隐有得意之色。 “这东珠的生意一本万利,我把嫁妆单子拿给了聚宝斋马掌柜,他给了我三千两现银,本打算投到这门生意里,可银子却被三爷给抢去了,你们若是不信,可以问问三弟,他押注的三千两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说到这儿,沐云书忍着怒意从翠玉那里将库房钥匙拿了过来,扔到了许氏面前。 “你们应该知道聚宝斋什么来头,我的那些嫁妆已经押给了聚宝斋,你们想拿,等聚宝斋的掌柜带人来娄府提东西,你们自己与他解释吧!” 许氏头上的冷汗都流出来了,得罪一个纪家就已经够麻烦了,他们怎能再招惹与皇后娘娘有关系的聚宝斋! 可没有银子,永乐楼的窟窿又该怎么补上? 宝珠挣脱了几个婆子的桎梏,委屈地走到沐云书身边,哽咽道: “我们小姐的银子都被三爷抢走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聚宝斋的人来拿不到东西,把咱们都送进衙门也好,等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也叫大家都来评评理,我们家小姐把嫁妆都押出去补贴府里,到底还欠你们娄家什么!” 翠玉一边说,一边上前扶住沐云书往厅外走去,“小姐,我们走,与这些人没什么好说的!” 虽然不想就这么放沐云书离开,可许氏等人半天也没想到从她身上再挤出一点银子的办法。 娄珏捏了捏袖子里的拳,看了厅里的众人一眼,对许氏道: “母亲,您不该这么对二嫂,娄家有今日,多亏了二嫂打理,要不是二嫂,我们……” “你给我住口!” 许氏不想听这个,她愤怒地瞪着娄珏道:“娄家有今日,是我儿争气!与她一个妇人何干!我把你当成亲子教养,你竟帮着这女人打你大姐姐?你简直狼心狗肺!” 当作亲子?娄珏扯出一丝苦笑,若不是四年前二嫂嫁进来,十二岁的他估计早冻死在无人问津的深冬中了。 为什么他要与这样的一群人流着同样的血! 既然嫡母觉得可以靠二哥那点微薄的俸禄撑起这个家,那他就静静看着,看看娄家最后会沦落到什么地步。 就算跟娄家人一起跌入地狱他也不怕,这是娄家欠二嫂的! 不再言语,娄珏转身离开了小厅。 没能从沐云书手中拿到银子,许氏简直要气晕过去。 娄燕婉急道:“母亲,沐氏的话可信么?她真的把嫁妆都当了?” 许氏也怀疑,可她没勇气去赌,万一是真的,他们不是把聚宝斋也得罪上了! 揉着太阳穴,许氏看向娄燕婉道:“算了,先不跟她计较,那女人之前不是给了你一间首饰铺子?你还没去见卜夫人吧,先将那铺子拿出来吧,你三弟的事情更要紧!” 娄燕婉听许氏把主意竟打到了她身上,急得脸都扭曲了几分。 她之所以赔钱撑着那铺子,就是盼着用它巴结卜夫人。 “母亲,这怎么能行,过两日卜府办宴,我就能拿着那铺子帮二弟谋一份好差了!这临门一脚的事儿怎能退缩?” 娄燕婉说着,便想到沐云书说的那东珠生意,心思又活络起来。 “母亲,若沐云书说得是真的,那东珠生意真能赚到钱,不若咱们也投一些进去?若能赚到银子,不正好能帮上三弟!” 许氏为难道:“咱们怎么懂这个,赔了该怎么办!” 娄燕婉忙道:“您怕什么,不是有我么,我这就去打听打听!” 她正不知如何离开,怕母亲又让她拿银子出来,忙用这个借口跟许氏告了辞。 见娄燕婉离开后,一直躲在后面的娄晴紧紧皱了皱眉。 她已经隐约觉得,自从二嫂不再管家,娄府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了。 怕许氏从沐云书那里要不到银子又把主意打到她们头上,娄晴走到许氏身边,试探道: “母亲,咱们是不是有些急了,二嫂就算拿不出银子,她与镇国公老夫人交好,也许可以让老夫人帮忙从中调解……” “小妹,你怎么如此天真!” 还不待许氏开口,楚曼娘便打断了她的话。 马球会的事情已经让鹤筠对她生了不满,若这一次,娄家靠沐云书翻身,那样她在娄家就会越来越没有地位了。 对娄府和娄鹤筠来说,最重要的人,只能是她! “弟妹是什么出身,老夫人怎么可能真的喜欢她,不过是招过来逗个趣儿罢了,若老夫人真的喜欢弟妹,马球会上就不会让咱们娄家那般没脸了!” 按下心中的烦乱,楚曼娘笑着看向许氏。 “母亲莫急,儿媳瞧纪夫人是个和善的,也很喜欢我,到时候我求纪夫人让小公爷出面调解一下,也许永乐楼就不会再追究了!” 许氏闻言悬着的心终是有了着落,若是小公爷能被请动,谁还敢寻他儿子的不是! “曼娘,还好有你,真是还好有你!你比那沐氏真是不知要强多少!” 第七十章 见风使舵 沐云书回到了舒云院,将押好的香点燃,才坐下来对宝珠道: “宝珠,你与聚宝斋的马掌柜说一声,明日就来抬东西吧。” 这些年在外奔波,沐云书总算积累了一些人脉,马掌柜愿意陪她做局,她也不会亏待这些帮过她的人。 宝珠知道小姐已经开始在为和离做打算了,本来知道欣儿是二爷的私生子后,她就已经十分失望了,又想到马球会上,二爷对小姐的态度,她就彻底的死了心。 “是,奴婢这就去传信。” 宝珠走后,翠玉一脸不解地看着沐云书问道: “小姐,为何要把东珠的事告诉夫人她们?最近东珠的生意确实好做,让夫人和大姑奶奶知晓也跟着一起投银子,岂不是便宜了她们?” 沐云书拿起一卷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无饵怎么钓鱼?别担心了,我会让她们占到便宜么?” 她只会让他们万劫不复。 第二日,聚宝斋果然来人了,站在垂花门处的许氏等人见聚宝斋的掌柜指挥伙计,把舒云院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搬,心都在滴血。 这可都是他们娄府的东西,沐云书她怎么敢把嫁妆都败出去!要是东珠的生意赔了,看她不让鹤筠休掉这蠢妇! 但娄燕婉看得心情越发兴奋起来,昨日她连夜派人去打听过了,这段时间,确实有人在高价收购东珠,市场上的东珠已经供不应求,现在也就有商队的聚宝斋有本事弄到货。 如果她能搭上聚宝斋的路子,定能跟着狠赚一笔,婆母还不待把她像财神一样的供起来! 等聚宝斋的人离开,娄燕婉一改往日的态度,捏着帕子进了舒云院。 瞧见沐云书坐在窗边看书,她笑盈盈走过去坐到了沐云书的身边。 “弟妹,读书呢!瞧瞧,病好了后人都精神了,怪不得你姐夫夸你出挑!” 沐云书厌恶地皱了下眉头,姐夫夸赞弟妹,娄燕婉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而且被蔡弋德那种人夸赞,实在是一件令人作呕的事。 沐云书没有正眼去瞧娄燕婉,只淡道:“大姐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我这里可是有事?” 娄燕婉尴尬地笑了两声,“弟妹快人快语,我就喜欢你这性子!” 她又奉承了沐云书一句,然后将身子凑近了沐云书几分,低声道:“弟妹,我来是想问问你说的那东珠买卖!” 沐云书浅浅勾了下唇角,却没有搭话,就等着娄燕婉继续开口。 沐云书这样冷淡的样子,反而让娄燕婉更加心急,挣钱的买卖,谁愿意分别人一杯羹! “弟妹!你也知道我在婆家的处境!大姐姐之前对你有些急,还不是怕你会像我一样,不受婆家重视!你别跟大姐置气!” 娄燕婉口气极尽讨好,甚至带着些小心翼翼: “云书,你就别再跟大姐藏着掖着了,你看这样好不好,要是你带着大姐去做这东珠的买卖,回头大姐一定在鹤筠面前好好夸赞你!你做这些事,不就是想让鹤筠开心么!咱们是一家人,帮了我,也算是帮了鹤筠不是!” 这话让沐云书那冷淡的脸上总算有了些变化。 她缓缓皱起愁眉,轻轻叹了口气,“又有什么用呢,不管我做什么,他都始终不会多看我一眼。” 娄燕婉见搬出弟弟来果然有效,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再接再厉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那弟弟天生在感情上有些愚钝,不过他最听我这个姐姐的话,回头我说他几句,他定会听我的!” 她说得口都有些干了,可见沐云书还是不肯松口,急道: “我的好弟妹,你还在犹豫什么?要不这样你看好不好,以后有什么宴会,我都带着你一起去,让你长长见识,等你开了眼界,鹤筠自然会更加喜欢你了!” “会么?”沐云书眼神终于有了变化,满眼期盼地看向了娄燕婉。 娄燕婉终于找到说服沐云书的办法,心中也十分高兴,连连点头道: “当然,你现在样貌变漂亮了,缺少的唯有眼界,等我帮你提升了眼界,鹤筠的眼睛就没办法从你身上离开了!” 听着娄燕婉打趣的话,沐云书脸色微红。 “也不是我不想告诉大姐……只是这个消息实在没几个人知道,莫不是那聚宝斋的掌柜是我父亲的至交,我也不会得到这个消息!” 娄燕婉一听这话,更加来了精神,知道的人越少,那赚银子的可能就越大,这道理她还是懂的! “你放心,大姐姐嘴严着呢,你告诉我,我绝不会再跟别人说!”娄燕婉保证道。 沐云书这才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对娄燕婉低声道: “那明日大姐姐就随我去雅苑一趟,我带你去见马掌柜!” 听到有机会入股,娄燕婉高兴地差点笑出声来:“好好好,明日我一早就来,那你等着我!” 沐云书抿唇笑了笑,“既然答应大姐姐了,我就不会食言而肥。” 又聊了一会儿,娄燕婉才满意的去了,翠玉瞧着娄燕婉那贪婪的样子,忍不住在后面轻轻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真是有便宜的地方就少不了这大姑奶奶!能生出这么几个极品,夫人也真是厉害。” 听翠玉吐槽,沐云书不禁莞尔。 “咱们该庆幸她贪婪。” 正因为娄燕婉贪婪,沐云书才能用东珠的事情引起她的兴趣。 这个陷阱已经埋好,她真的很期待看到娄燕婉摔进去的样子! 第七十一章 女子无才 这一日倒是出奇的平静,过了晌午,沐云书去济民堂看了看孩子们,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问了一下孩子们上午学的学问,沐云书还算是满意,娄鹤筠请的先生虽然不是有名的大儒,但也是德才兼备的学者,对孩子们都颇为上心。 只是娄欣儿不明白她为何也要跟着修逸几个读书习字,有些不情愿地对沐云书道: “先生,我能不能只跟楚先生学古琴和女红?这些才是女孩子应该学的!” 其实这两样她也不想学,但起码跟在娘亲身边轻松一些,娘亲是不舍得她吃苦的。 小芊凝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不对,欣儿,没有什么只能是女子应该学的,先生说过,读书能明理,才能变得更聪明,我们也要变得更聪明才行!” “要那么聪明做什么!” 娄欣儿不服气地噘了撅嘴,“我……我知道有一句话叫女子无才便是德!读那么多书根本没用!” 芊凝皱了皱小眉头,反驳道:“你说的不对,是女子无才辨是德,先生说过,这句话的意思是女子若是没有才华,能明辨是非也是她的德行,所以要多读书,多读书才能明辨是非!” 娄欣儿说不过芊凝,急得直咬牙,见欣儿又在她面前出风头,伸出手朝芊凝的脖子上掐了过去,瞬间把小芊凝的脖子划出一道血痕。 沐云书见状,急忙拉住了娄欣儿的手腕,将她扯到了一旁。 修逸几个也着急地凑了过来,紧张地看向芊凝的脖子,没有一人注意到娄欣儿。 娄欣儿简直都要气死了,回头间正瞧见月亮门处荡起一片湖蓝色衣摆,她转了转圆圆的眼珠,咬着唇瓣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沐云书几人再回头时,就见娄欣儿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而那走近院子里的人看见这一幕后,脸色立即黑了下来。 “沐云书,你在做什么?” 娄鹤筠三两步冲了过来,将怀里的点心包裹放到一旁,然后将娄欣儿从地上扶了起来。 “她才这么小,你就动手打她,你怎么能如此偏心!” 娄鹤筠真的很生气,欣儿之前做得却是有不对的地方,可他都已经跟沐云书解释过了,她怎么可以揪着那些事不放,这样对待孩子!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不敢相信沐云书这样心狠,不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沐云书又是怎么对待欣儿的! 修逸刚刚看得真切,先生只是把欣儿拉开,并没有用力,是欣儿自己坐到地上去的。 他皱起小小眉头,对娄鹤筠解释道:“大人,先生没有打欣儿,是欣儿不小心跌坐到地上去的!” 娄鹤筠知道这几个孩子与沐云书的关系都很好,当然会向着她说话,冷道: “小小年纪就帮大人扯谎,这是德行问题,以后不管书读成什么样,都不会有大作为!” 孩子还这么小,娄鹤筠就给他扣上德行不好的帽子,沐云书怎能愿意。 她刚想替修逸解释,就听修逸不急不躁地回答道:“若明知道大人是错的,却不出言提醒,这更加不是君子所为!大人,有时候眼见未必如实,你不要被一叶障目!” 修逸小小年纪竟能说出这样的话,着实让娄鹤筠很惊讶,可事实摆在眼前,修逸就是再能说,在他心里也是巧言善辩。 不过想到对方还是个孩子,娄鹤筠也懒得与他计较,只不悦地扫了沐云书一眼,“你若如此不公,以后就不必再来这边看孩子,省得让他们因你生了嫌隙!” “夫君觉得怎样是公平?只护着你喜欢的,才是对的么?”沐云书丝毫没有退让地道。 就算再小心,娄鹤筠以及娄家人对欣儿的偏宠也遮掩不住,被沐云书这样说出来,娄鹤筠因心慌而变得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就事论事!”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响起了一阵“呵呵”的笑声,娄鹤筠转头,正见一位白发老者笑吟吟走了过来。 “岑先生!”娄鹤筠有些惊讶,岑夫子的课应在上午就结束了,他为何还会在这儿! 这岑夫子就是娄鹤筠请的两位夫子之一,在钱塘教了半辈子书,晚年被儿子接到京都养老,在家里闲不住,便被他请到了济民堂来。 他本不该过来后院的,但在前面听到两个女娃娃争执,就忍不住驻足听了一会儿,见娄大人夫妇起了争执,他这才走了过来。 “孩子们还有许多疑惑未解,老夫便多留一会儿。” 岑夫子解释了一句,然后垂下头去看娄鹤筠身后的娄欣儿。 “小娃娃,你自己跟娄大人说,刚刚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是说不清楚,夫子帮你说也好,正好老夫在前头花园散步的时候都瞧见了!” 得知岑夫子看见了事情的经过,娄欣儿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她把这多事的老头在心里骂了千百遍,最后不情不愿地低声道:“是……是我不小心跌倒了,跟先生没关系……” 娄鹤筠整个人都愣住了,竟然是欣儿自己跌倒的,可刚刚她为何不解释?她刚刚望着他时的表情,为何那么委屈? 岑夫子似乎看出了娄鹤筠的疑问,笑着道:“几个孩子诚实可爱,真是难得,老夫刚刚还听到了两个小娇娃在辩论,娄大人可想知道她们在讨论什么?” 第七十二章 被人偏爱 豆大个人还辩论,娄鹤筠根本不相信,但岑夫子的面子不能驳,他还是恭敬地问道:“请夫子赐教。” “不敢当,不敢当!”岑夫子摆摆手,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要不与老夫到前厅喝杯粗茶,是老夫从钱塘带来的龙井。” 娄鹤筠也想问问几个孩子的资质,点头应了,临走前将带来的糕点递到孩子们面前:“拿去分了吧。” 他以为孩子们看到糖果点心都会很开心,会着急的上来分抢,不料孩子们竟规矩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好像那糖果对他们来说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只有欣儿巴巴地看着糖果,眼神发光。 娄鹤筠不解地看向修逸几个,又将怀里的点心往外送了送,修逸几个却一起退后了一步。 芊凝仰着白嫩嫩的脸,认真地看向娄鹤筠,“大人,我们今日已经吃过点心了,是先生亲手为我们做的,不能再吃了,先生说过,吃多了糖果点心会对牙齿不好,会牙齿痛。” 她下意识看了娄欣儿一眼,但想了想,还是没有提欣儿牙疼的事。 欣儿不高兴地瞪了芊凝一眼,娘亲说这些糖果点心是贵人才能吃得上的,这些小乞丐本来也没有资格吃爹爹买的点心,贱民就是贱民! 娄鹤筠低头时正好看见了娄欣儿的神情,他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欣儿会做出如此没有礼貌的表情。 更让他意外的是芊凝的话,原来沐云书并不是不舍得给孩子们吃这些零嘴儿,只是给他们定了规矩,不让他们多食。 难道……他又错怪她了…… 意识到这一点,娄鹤筠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朝沐云书望去,别扭地清了清喉咙,“对不住……适才是我冲动了。” 沐云书没有去看娄鹤筠,只垂头看着芊凝脖子上的划伤,冷淡地道: “夫君不必道歉,您冲动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妾身习惯了。” 说着,她牵起了芊凝的手,柔声道:“走,我为你上药去。” 娄鹤筠想要再说些什么时,沐云书已经带着芊凝等几个孩子离开了,只剩下欣儿没有跟去。 他看了下人一眼,让他们送欣儿先去休息,这才对岑夫子道:“让您看笑话了。” 岑夫子笑着摇摇头:“大人严重了,能来济民堂,是老夫的荣幸!” 他真是没有想到,能在这种地方见到像修逸资质这么高的孩子。 不仅聪慧,而且十分努力,一个时辰恨不得分成两个时辰来用,就连他年轻的时候都没有这个劲头儿! 那个芊凝小姑娘也很有灵性,就冲她说的那句“女子无才辨是德”,就不是一般小孩子能说出来的。 当然,这要多亏那位娄二奶奶教的好,有这样一位贤内助,娄大人何愁不能青云直上。 正是因为太喜欢这几个孩子,岑夫子才没有顾及那么多规矩,走出来为他们说了几句公道话。 岑夫子先跟娄鹤筠告了一句罪,又将芊凝和娄欣儿说的话与娄鹤筠讲了一遍,末了,他对娄鹤筠道: “小欣儿也是聪慧的,但还是要有正确的引导才好,不然……” 不然什么,岑夫子没有直言,打了两句哈哈,又与娄鹤筠聊起别的事来。 可岑夫子说的其他事,娄鹤筠几乎没有听到心里去,在他印象里,欣儿很是听话乖巧,现在为何会变成这样,是谁叫她女子无才便是德的? 还有沐云书,这个时候,娄鹤筠突然发现,他竟然对自己的妻子一点也不了解。 除了那些药方和账本,她也看别的书么?他竟然都不清楚…… 岑夫子见娄鹤筠听得心不在焉,也不再多说,只希望这娄家不要埋没了这几个天资出众的孩子才好。 沐云书把孩子们带到舒云院,让翠玉找出了一盒祛疤止血的膏药,准备帮芊凝涂抹。 芊凝急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一点点小伤,不碍事的!真的,先生,阿凝一点都不疼!” 沐云书哪里看不出小芊凝是见这药膏贵重,不舍得用。 “不疼也要抹,留疤了怎么办!”她无奈地板起脸,不容分说凑到芊凝身边,仔细地帮她涂抹起脖子上的伤口。 当沐云书的手指温柔地抚摸上芊凝脖子上的伤疤时,她的眼眶忽地就红了,虽然伤口有灼痛的感觉,她却觉着这一刻是她这么多年最幸福的一瞬间。 沐云书不知道孩子在想什么,见她努力忍着泪,心疼地问:“很疼么?我轻一点……” 沐云书的温柔让芊凝再也绷不住眼中的泪,一下子扑到沐云书怀里,呜呜地道:“先生,对不起,我给你惹麻烦了,我不想的!” 芊凝知道娄大人和先生是夫妻,她让娄大人对先生产生了误会,先生一定非常难过吧! 看着芊凝那自责愧疚的小脸儿,沐云书那麻木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鼻子也酸涩了起来。 她没有想过这几个小家伙心里的负担那么重,是她失职了。 摸了摸芊凝的头,沐云书柔声道:“没有,阿凝,你不必道歉,你做得很好,若以后还是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说去做就好!” 她又看向其他几个孩子,“我把你们带回来,不是让你们受委屈的,不必害怕惹到麻烦,只要你们学到处理麻烦的本领就好!” 听到这番话,几个孩子觉着喉咙发痒,眼圈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原来被人偏爱的感觉是这样的,他们也会被人毫无条件的偏爱! “好了,夫子还在等咱们,咱们别打扰先生休息了!” 修逸有些憋不住眼眶里的眼泪,害怕在沐云书面前流出来会被她嫌弃,急忙催促着几个弟弟妹妹,让他们跟自己离开。 几个小家伙有点不舍得沐云书,但想到哥哥说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能辜负先生为他们争取来的任何机会,几个小家伙便不情不愿地点了头,跟着修逸退出了屋子。 小修齐走在最后头,见几个哥哥都已经出了门,他害羞地转过头,将自己的手臂伸了过来。 第七十三章 步步为营 “先生,我的手臂也划伤了,您能不能给我也涂点药膏!”修齐满眼期待,小脸儿都红成了苹果。 一旁的翠玉闻言不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小不点儿,真是人小鬼大,想要亲近小姐就直说,总是拐弯抹角地找借口。 她不由打趣道:“哎呦,修齐小少爷这胳膊伤得可真不轻,再不涂药膏就好了,还是奴婢来帮您上药吧!” 修齐被翠玉说得脸“腾”一下子红到了脖根,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也没那么严重,先生,我去学堂了!” 见修齐一溜烟跑掉了,翠玉和宝珠才“咯咯”地笑出了声。 听到后头的笑声,修齐羞得跑的更快了。 …… 第二日,娄燕婉很早就来到了娄府,不过这次她没有去海棠院,而是直接来到了沐云书的舒云院。 还不等见人进来,沐云书就听见娄燕婉那张扬的笑声,一进门,她便拉着沐云书一阵寒暄。 沐云书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换好衣裳,便带着娄燕婉去了聚宝斋。 两人在那里逗留了半日,喝过下午茶才回来。 回来的路上,娄燕婉的笑容更加收不住,与沐云书聊天时,整个身子都恨不得贴在沐云书身上。 “哎呦,我的好弟妹,有这样的好事你该早告诉我的!” 娄燕婉心中喜不自胜,实在是这买卖太过划算。 她们只要出些本钱给聚宝斋去混同江购进东珠,等货物运回,聚宝斋自有销路,她们只等着分银子就好。 只可惜她与聚宝斋的掌柜不熟,不然就可以直接去寻他,何需要再哄着沐云书带她入股。 想着今日带的银子太少了,她就有点懊悔,忙让罗三将她先送回蔡府,想办法再筹银子去了。 等娄燕婉离开后,罗三才低声对沐云书道:“二奶奶,小的已经按照您的安排在收东珠了,账上已经走了大半的银子,咱们还要继续么?” 沐云书并没有因为花了那么多银子而感到心疼,只平静地道:“继续,直到花完为止。” 罗三有些不理解二奶奶的做法,这边投银子进货,那边高价收回来,何苦要费这个麻烦? 到时候这些东珠卖不出去,砸在手里该如何是好! 不过二奶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安排给他做,说明真的非常信任他,既然是主子的吩咐,他照做就是,没什么好质疑的。 没过两日,聚宝斋的商队就带回了一批货物,这批货娄燕婉没来得及入股,但看到沐云书分到了三成的利,她眼睛都是红的。 因此,她东拼西凑的又拿来了两万两银票,跟着沐云书入股了下一批的货物。 因为这一次她银子拿的多,聚宝斋的人对她客气了许多,甚至有几个珠宝商的家眷也开始与她攀谈起来。 娄燕婉觉得自己算是混进了京都商行的圈子,再去聚宝斋时,就没有再找过沐云书。 两日后,沐云书来到聚宝斋旁边的一间茶楼吃茶,隔壁时不时传来一阵嬉笑声,正是娄燕婉在与新结交的几个妇人在聊八卦。 娄燕婉圈子小,知道的也就只有蔡家和娄家的事情,为了拉近与几位贵夫人的关系,便跟众人说起了沐云书的私密事。 “你们问我那弟媳为何突然变美了?哎,还能因为什么,她那人吧……你们也知道,无甚长处,我那弟弟又过于繁忙,很少往她院子里去,因为这,她不知道寻了多少偏方秘法,还去庄子上带了许久,可把自己折腾坏了!” 娄燕婉这般说也不全是她胡编的,因为在她心中就是这般想的,否则沐云书怎么就突然变漂亮了。 几个夫人闻言,都十分的惊讶,有人问道:“那这方子可伤身子?” 另一人低声说:“怎么可能不伤身子,你瞧娄大人回京都多久了,她那肚子还是没个动静,八成是伤了身子!” “那可真是可惜了,要我说女子漂亮不漂亮的还是次要,最重要的是能繁育子嗣,若娄二奶奶能为娄二爷生个大胖小子,二爷对她的态度绝对会变好的!”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聊得越发开心,可娄燕婉听着这些话却觉得特别刺耳。 因为她的心病就是不能生育,如果能为夫君生下一个孩子,估计他就不会这样打骂自己了! 娄燕婉回神的时候,大家已经换了话题,从哪家五六十岁的老爷又抬了位妙龄小妾说起,又聊到哪个高门后院妻妾相争,闹出了人命,最后说到墨阳县有位员外的姨娘多年未育,年近四十竟忽然怀上了身孕,叫人惊奇。 娄燕婉对最后一件事尤为感兴趣,与那位挑起话题的夫人聊了许久,还约好下次一起吃茶听曲儿。 听到这些对话,沐云书并未生气,脸上反而挂起了淡淡的笑容。 可另一头的包间里就没有沐云书这边惬意了,阿泗看着他家爷难看的表情,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发现自家爷跟这个娄二奶奶是真的有缘,就连出来喝茶都会听到娄二奶奶的八卦。 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事,在这蔡家夫人口中,这娄二奶奶喜欢搬弄是非又小肚鸡肠,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最让他不解的是,自己怀里的阿旺不知怎么回事,自听见隔壁进来几个妇人,它就一直支着两根尖牙,愤怒地冲着隔壁的方向低吼,甚至还在他怀里不停挣扎。 “老实点!”阿泗拍了一下阿旺的头,“你这小家伙,真是恶劣,七殿下说你难管,总想出跑我还不信,再嚷嚷回去就给你关笼子里,看你老不老实!” “嗷嗷!” 阿旺并没有因为阿泗的威胁而安静下来,反而更加焦躁地嚷了几声,趁着阿泗不注意,竟挣脱了他的怀抱,撒腿就朝包房外跑去。 阿泗还没等反应过来,墨归已经皱着眉追了出去。 “这小家伙怎么比我还能闯祸!” 阿泗抱怨了一句,正想跟着跑出去,可想起茶钱还没付,只能着急地从怀里摸出一些碎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第七十四章 吃里扒外的阿旺 等阿泗追出雅间时,竟已经不见爷的身影,只看见隔壁雅间里走出一个妇人,招呼茶博士给房间上茶。 狭窄的楼梯夹缝里,沐云书看着面前陌生的男人,心跳得犹如擂鼓。 “你是谁?想干嘛!” 她刚刚从雅间走出来,却瞧见娄燕婉也出了雅间,若是撞见她,恐怕会叫娄燕婉起疑,犹豫着是不是要退回包间躲一下,就被一个高大的男子拽到了这个夹缝之中。 墨归见她竟没有认出自己,眸色沉了沉,马球会那日他怕被她认出来,特意戴了面具,不料她竟对他毫无印象,他就这么没存在感么? 心里憋着一口闷气,墨归冷道:“你不认得我没关系,我认得你就好,听着别人聊自己的八卦,沐夫人好兴致!” 沐云书心中咯噔一下,这人是谁?难道一直在跟踪她?若是娄家人派来的,那她的计划是不是要功亏一篑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恰好路经此处。” 沐云书口气渐冷,下意识去摸自己头上的发簪,可还不待她碰到发簪,手腕就被男人捏住,压在了头顶。 她仰着头,朝男人看去,发现这种感觉竟然莫名熟悉,心中不由闪过一个人的影子。 可她立刻否认了心中的那个猜想,不会的,小公爷与她无冤无仇,跟踪她做什么。 “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 墨归这人做事从不讲规矩,只讲心情,他挑眉看着沐云书,玩味道: “你敢喊么?不怕被娄家那位姑奶奶听到?叫她知道你是故意让她把你的事散播出去。” 只是他实在没有猜出这小狐狸的目的是什么。 是叫她夫君知道真相后,对她心生怜悯,更加疼爱?还是说想通过这机会,出售什么瘦身的偏方土法,大赚一笔银子? 若她要用那些玄虚的东西骗人钱财,他绝不会容她! 男子的气息明明是暖的,还带着淡淡的水沉香味道,可沐云书却觉得自己被一股寒气笼罩着。 但令她害怕的并不是面前这个男人,她更担心这男人会坏了她布下的局。 “不是阁下想的那样,你先放开我!” 逼仄的空间让沐云书有些喘不上气来,且她讨厌这样的被动,瓷白的脸上因羞愤而变得通红。 这还是墨归第一次在沐云书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原来这个女人也是会生气的,他还以为任何事都不能让她动怒呢! “我救了你,你不感谢我,还对我这般态度,这是什么道理?” 墨归可不是什么君子,他若是君子,就没办法查那些一个比一个狡诈的贪官污吏了。 之所以这么对待沐云书,实在是这个女人身上太多让他看不懂的东西。 办案多年,他不喜欢有什么是他看不懂,猜不透的。 “说罢,你偷偷藏在这里做什么?又在算计什么?” 正在墨归逼问沐云书之时,衣摆忽然被什么东西扯动了两下,他皱眉低头看去,就见小阿旺咬着他的衣角,不停地向另一边拉扯。 “呜!呜!” 因为咬着衣角,阿旺嘴里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可墨归还是能瞧出来,阿旺这意思分明是叫他不许为难沐云书。 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阿旺!” 沐云书看见阿旺的时候眼中满是惊讶,眼眶都不由红了起来。 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个小家伙,见它安然,她欣喜的身子都在颤抖。 墨归当然记得是这个女人救了他和阿旺,可阿旺的名字是后来才取的,这女人怎么会知道呢! 并且她和阿旺只有一面之缘,看到阿旺后至于是这个表情么? 这女人被人冤枉的时候都那么淡然,现在居然哭了! 是想让他记起这份恩情,博取他的同情吧! 这个小骗子,还真是会演啊! 就在墨归腹诽之时,走廊里又有脚步声朝他们走来,他抿起了薄唇,直起身松开了对沐云书的桎梏。 但他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靠近沐云书一步,声音低沉地道:“我劝沐夫人少些算计,人心是算计不来的!” 说罢,他一把捏住阿旺后颈上的皮,拎着他快速消失在了木梯上。 阿旺想要反抗,可它实在挣扎不开墨归的大手,只能满眼不舍地忘着沐云书,被墨归带离了茶楼。 沐云书想要追上去,但繁冗的衣裙实在不允许她走得太快,只追了几步,就已经瞧不见阿旺的影子了。 她心中有些失落,不过好在小家伙过得很好,毛发很干净,身形也长开了,显然吃的不错。 这样,她也能放心一些。 沐云书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娄府,就这样听了两日风声,发现一切都按照她的部署有条不紊的发展着,并没有出现什么麻烦,这才放下心来。 娄燕婉与那几个商妇越发熟悉,经常在一起聚会聊天,已经把沐云书完全丢在了脑后。 在卜大人小儿子百岁宴之前,沐云书还特意找到了娄燕婉,想随她一起去卜家宴会。 娄燕婉闻言嗤笑了一声,看着沐云书不耐烦地道: “弟妹,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心急了些!二弟现在身上还没有职务,你现在过去也是受人冷眼,只会给我添麻烦,不如等我求卜夫人帮忙落实了二弟的差事,之后你再跟着我出门会友也不迟!” 娄燕婉不想带着沐云书是有私心的,她去见卜夫人,帮二弟争取到一个好的差事,二弟定会感激她,带上沐云书算是怎么回事,回头再让她抢了功去! 沐云书见娄燕婉不愿意带自己同行,脸上满是失望,“我……我就是怕那日人多,卜夫人注意不到咱们的礼物……” 见沐云书这小家子气的样子,娄燕婉扬了扬下巴,自信地道:“放心吧,我没那么蠢,定当把这铺子亲手交到卜夫人手里的!” 听到娄燕婉的保证,沐云书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打消了同行的念头。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吏部那边终于有了风声,娄鹤筠的官职已经有了眉目,就等上面下文书了。 尽管家中出了不少事,但儿子官职落定,许氏还是很高兴的,连连夸赞长女有本事,果真帮着鹤筠把差事定下来了。 娄燕婉听着许氏的夸奖,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她也没说什么,只说是自己应该做的。 第七十五章 叔嫂同室 准备好饭菜,一家人从日暮西沉等到下人将满院子的灯笼都点亮了,却始终没有等到娄鹤筠回来。 许氏心中无比的担忧,看向娄珏道:“你去衙门看看,都这个时辰了,你二哥怎地还没回来?” 娄珏也觉得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儿,心中不安,起身就出了府门。 刚跨出府门,娄珏便瞧见一人牵着一匹马,从巷子外走了过来。 马上驮着一个醉醺醺的男子,一直说着胡话。 “为什么!为什么我兢兢业业为百姓做事,不抢、不争、不贪污、不作恶,最后却沦落至此?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听到自家爷还在抱怨,满福有些尴尬地看了娄珏一眼,解释道:“二爷喝醉了……” 娄珏知道二哥的差事估计很不理想,也没有多问,与满福一起把人从马上扶了下来。 进了正院儿,众人看见这情形,全都紧张地凑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 可娄鹤筠已经醉得站都站不稳,根本回答不了许氏的问话,许氏只能叫人扶着娄鹤筠进了屋子。 下人们又是端水,又是去熬醒酒汤,整个娄府一下子忙了起来。 许氏看着娄鹤筠那疲惫中带着潮红的脸,心疼地唤了两声,见娄鹤筠没有反应,才看向满福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莫不是文书还没有下来?” 满仓慌忙回道:“下是下来了,只不过……职务不是很理想。” “可是又要离开京都?”许氏紧张得心都提了起来。 满仓摇摇头,“这倒不是,确定是留在京都了,给了个司农寺丞的位置,管的是太平仓。” “司农寺丞?”许氏不太了解这官职是做什么的,不由朝娄珏看了过去。 “司农寺丞,掌九谷廪藏之事,也算是个实差。”娄珏含糊的解释了一句。 许氏不管这职务是管什么的,她只在乎品阶高低,追问道:“几品?司农寺丞是何品级?” “……从,从七品。” “从七品?”那岂不是说她的鹤筠非但没有升职,反而降了一级!这是为何啊! 许氏忍不住看向娄燕婉,急道:“你不是说你寻卜夫人运作了?为什么这职务不升反降?” 娄燕婉委屈地咬了咬唇,说起这件事,她也窝了一肚子火,她并不是没有帮二弟想办法,鹤筠有出息,她在婆家也有脸面,这道理她懂。 可那日卜府宴会上,她把铺子的契书拿给卜夫人,让她关照一二,卜夫人竟当场跟她翻了脸,说她是故意要害她们家大人! 她真是冤枉啊,为了给卜夫人面子,她才特地当着众人的面儿相送,怎料送礼还送出了一身的不是,没能讨得卜夫人欢心不说,还差点被人赶出卜府。 好在她说出东珠的事情,卜夫人这才息了怒。 可这些事她不好跟母亲说,母亲若知道她失败了,生气还好说,要是把铺子要回去,那她就得不偿失了。 这般想着,娄燕婉委屈道:“母亲,您这就不懂了,京官儿和外放的官能一样么?三弟那事儿闹得可不小,纪家有权有势,想在鹤筠的官位上动点手脚,那实在太容易不过了!” 许氏也不懂这些,想到三儿那件事,她心中也很没底,“是这样么……” “我要是没帮忙,鹤筠怎么可能会留在京都!”娄燕婉连连点头。 这时楚曼娘带着愁容走了过来,“能留下来就好,其余的也不急于一时,我相信二弟的能力,总会熬出头的。” 躺在床上的娄鹤筠听到这话,放在枕头边的手不由紧了一紧。 他是醉了,不过还没有到人事不省的地步,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家人。 他曾经说过的,会光宗耀祖,会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可守着太平仓,只与粮、碳打交道,能有什么建树?他那些同窗得知他不升反降,怕是要笑话死他了! 娄鹤筠在小厅内睡了一夜,次日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他觉得脸上湿乎乎的,睁开眼睛,便瞧见有人正将热腾腾的毛巾敷在他额头上。 因为逆着阳光,他一时间没有瞧清眼前的人是谁,但能照顾他的,除了沐云书又能有谁? 心中竟升起淡淡的喜悦,他伸出手握住了女子的手腕,哑着声音道:“是,是你么?” 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委屈,让娄鹤筠自己都吓了一跳。 女子抽动了两下手腕,实在挣脱不了,才低声哄道:“鹤筠,快放开!” 听到这温柔似水的声音,娄鹤筠倏地将眼睛瞪大了几分,这才终于看清眼前的影子是谁。 他慌张地松开了楚曼娘的手腕,本能地将身体往后撤了撤,局促不安地问: “大嫂,你怎么会在这儿?” 看到娄鹤筠的反应,楚曼娘的心如坠冰窟。 他看到她时不是开心,也没了从前的心疼愧疚,只有惊慌。 鹤筠想见到的那个人难道不是她?那他口中的那个你谁是! “我……我给母亲请安,顺便来看看你是否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楚曼娘见娄鹤筠一直往门外看,眼里闪过一抹痛意。 他就那么害怕被人瞧见么?从前他不害怕的! “你别担心,丫鬟在偏厅跟风荷说话,没人瞧见我过来……知道你没事,我这就走了。” 娄鹤筠见楚曼娘眼睛红红的,心中过意不去,“我没事,劳大……劳你惦记了……” 楚曼娘苦笑,“我惦记有什么用,不管我担心与否,你都不在意。” 楚曼娘这样的自嘲让娄凤鸣心中很不是滋味。 “你别这么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楚曼娘暗暗咬了咬唇,那带着雾气的眼睛,如同掩映在乌云中的月亮,暗淡无光。 “我来是想告诉你,你若愿意,也许我可以给堂叔去一封信,让他帮忙周旋一下……” “不必!”娄鹤筠的脸色忽然冷了下来,“我以为大嫂是懂我的,现在竟连你也觉得我无能,不会有出头之日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曼娘连忙解释了一句,“我只是不忍见你难过……” 第七十六章 做夫妻该做的事 “我不难过,是他们有眼无珠,我早晚会证明给所有人看,我靠自己的能力,绝对能够站到最顶端!” 娄鹤筠咬着牙,几乎忘记要压抑自己的声音。 楚曼娘站起了身,受伤地抱着自己的手臂,忍着泪道:“我知道了,是我说错了,我这就走,我这样晦气的人没有资格去关心别人……” 娄鹤筠知道自己失言,心中顿时懊悔起来,起身抓住了楚曼娘的手腕。 “对不住……是我太急了……我……我不是针对你!” 他的大手在楚曼娘手腕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就放开了。 一时间娄鹤筠发现自己的内心真的很纠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 娄鹤筠这个举动让楚曼娘知道她在他心里还是有一些位置的,只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才不敢面对。 既然这样,她就要想办法让他面对自己的内心,承认他们的感情,她和欣儿才不会被他遗忘,在这个家才能有一席之地! “我没怪你……”楚曼娘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抬着一双泪眼望着娄鹤筠,“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见你这样,我就忍不住着急……可能就是……就是关心则乱吧……” 关心则乱? 听到这几个字,娄鹤筠眉心被他蹙成了一个川字。 他醉成这个样子,沐云书竟然没有留下照顾他,今日也没来看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他么? …… 娄鹤筠的官职虽然不大,但还是有人送了贺礼过来,大部分是娄鹤筠的同科,只有一份礼物令人颇为意外,竟然是平南侯府送过来的。 看到那一摞子古籍,娄鹤筠的表情瞬间龟裂。 书,输! 鄂君颜是在嘲笑他么? 娄鹤筠郁闷地喝了一肚子酒,浑浑噩噩地来到了济民堂。 走进院子,正见沐云书带着几个孩子拿着树枝在地上涂涂写写。 几个孩子里唯独不见娄欣儿,自从上次娄欣儿提出不想再学算学后,沐云书便与娄家人商量过,孩子们想学什么是她们自己的自由,她不会再干涉,娄欣儿愿意跟在楚曼娘身边学琴,便由着她了。 许氏和楚曼娘都巴不得如此,于是这些日子,除了上午正常的课业外,过了晌午,楚曼娘会来教导欣儿学琴,而沐云书则带着其他几个孩子学习算学等知识。 娄鹤筠没有去看地上的字,走过来便拉着沐云书的手腕就往回走。 沐云书闻到娄鹤筠身上这一身的酒气,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夫君,你要做什么?你先放开我!”沐云书被抓得很痛,用力挣扎了一下。 孩子们也跟了上来,娄鹤筠却是转过头,冷道:“我与你们先生有事要说,你们不要跟上来!” 修逸不放心沐云书就这样被娄鹤筠带走,并没有听从娄鹤筠的话,依然紧跟在后面。 沐云书不想让几个孩子被搅入她与娄府间的纠葛中,只能忍着痛,缓和了神色对几个孩子道: “不用担心我,你们留下跟夫子继续学习吧,过一会儿我就会回来!听话!” 沐云书的话对于几个孩子来说十分的有用,见沐云书不愿让他们跟着,几个孩子这才停住了步伐。 回到舒云院,娄鹤筠一把将沐云书推到小榻上,将怀里的书拿了出来,用力扔在了沐云书的身边。 “夫君这是在发什么疯?” 相比于娄鹤筠的愤怒,沐云书显得太平静了。 娄鹤筠实在受不了沐云书的冷淡,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双目充血地盯着沐云书那张不耐烦的脸,咬牙道: “我为何发疯,你不清楚么?沐云书,你不就是想看我这样么?” 他真的很想让沐云书好好看看这些书,是她沐云书的书,还是他比不上鄂君颜的那个“输”! “你想多了,比起看你耍酒疯,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沐云书想要推开娄鹤筠,可娄鹤筠分毫不让。 “什么事比我重要?妻以夫为天,你既然嫁了我,自当以我为重!” 宝珠还没有见过二爷这般失控的样子,急忙上前道:“二爷,您醉了,奴婢叫满福送您回青鹤园吧!” “为何要让我去松鹤园?我哪儿都不去,我要在这里!” 说着,娄鹤筠竟然压到了沐云书的身上来,哑着声音道: “你的病也养好了,我们成亲这么久,总该做些夫妻该做的事,你那么喜欢孩子,那我们就自己要一个!” 沐云书实在没想到醉酒后的娄鹤筠能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来。 前世他寻各种借口都不愿碰她,这一世为何会变成这样?莫不是那个得不到的,才会成为他心之所念! 可这样的娄鹤筠叫她恶心,在漫长的消磨中,他早已经不是书斋里安静作画的少年郎了。 正当娄鹤筠的唇瓣要覆过来时,沐云书狠狠地咬在了娄鹤筠的肩膀上,气道:“你醉了,清醒一点!” 疼痛确实让娄鹤筠的眼神清明了一些,可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不过借着酒意发作而已。 他想要不管不顾的更进一步,可肩膀上的疼痛在提醒着他,他不能这样强迫她,她会厌恶他的! 他真的很想告诉沐云书,叫她清醒一点,鄂君颜不过是戏弄她,不可能对她有意,她已经嫁入娄家,生生世世都是他娄家的人! 可唇瓣颤抖了两下,那些话始终无法说出口。 若他说了,岂不是会让沐云书以为他在乎她,她会蹬鼻子上脸吧。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院子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宝珠看见来人,忙通报道: “小姐,二爷,大奶奶来访!” 听到楚曼娘过来,娄鹤筠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沐云书趁机将娄鹤筠推到了一旁,整理了一下衣襟,才对翠玉道:“请进来吧。” 没多久,楚曼娘就被翠玉带进了小厅,看见娄鹤筠也在此,楚曼娘颇意外为地看了娄鹤筠一眼,“二弟也在……早知我就不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沐云书见楚曼娘的眼神落在她的裙子上,眉头渐渐蹙紧,不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也是巧了,今儿二嫂和夫君都有空来我这里坐坐,翠玉,去给大奶奶和二爷点盏茶来。” 第七十七章 同室异梦 楚曼娘刚刚听闻娄鹤筠冲到济民堂将沐云书带了出来,一时心慌才会跟过来,甚至没有想好过来见沐云书的借口。 沐云书怎能不知楚曼娘的来意,却不动声色地起了身,平静又柔和地对娄鹤筠道: “怪我将书都打翻了,我去换件衣裳,夫君帮我招呼大嫂!” 给二人留下独处的机会,沐云书转身进了内室。 见沐云书离开,娄鹤筠的眼睛竟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移开。 眉头缓蹙,娄鹤筠无奈叹了口气。 是他冲动了,他在急什么呢?沐云书与他耍小性子而已,他竟真的着了一个小妇人的道儿。 他们是夫妻,沐云书不可能对他生出异心的。 楚曼娘见娄鹤筠看着沐云书发怔,咬了咬唇,轻声关切道:“怎地又喝了这么多酒?你该保重身体才是!” 听到这个声音,娄鹤筠紧张地回过头,目光闪躲着“嗯”了一声。 许是害怕楚曼娘又难过,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大嫂身子不好,也该多注意休息。” 两人坐在厅堂两旁,相顾无言,金色阳光照在地面上,像是一扇无法逾越的高墙。 直到沐云书换好衣裳从房间里走出来,两人的神色才有了细微的变化。 楚曼娘已经想到了过来寻沐云书的理由,脸上挂起温和的笑容,柔声道: “弟妹,我来是想与你商议一下中秋家宴的事,咱们一家人还没有在一起吃过团圆饭,母亲的意思是今年的中秋要隆重些才行。” 沐云书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将她的眼神遮挡住,叫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半晌,她才笑着道: “中秋的灯会很好看,不若咱们一家人一起在京都城里走走,去看看外面的热闹!” 成亲后的沐云书一直死气沉沉,娄鹤筠很少见她流露出贪玩的小女儿模样,想到这么多年从未陪她出过门,他心中升起一丝歉疚。 “也好,那日的京都一定十分热闹,咱们可以在酒楼定一桌席面,赏赏京都的夜景,玩累了再回府不迟。” 也许,这是他们缓和关系的机会。 听娄鹤筠竟然赞同沐云书的安排,楚曼娘心中又是一堵。 娄鹤筠注意到了楚曼娘神情上的变化,又道:“大嫂在咸宜庵这么多年,也该看看京都的热闹。” 楚曼娘抬起头看了娄鹤筠一眼,想着那日街上人多,也许她可以趁着走散的机会,跟鹤筠多相处一会儿,便点头应了下来。 “这样也好,正好可以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出去,她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几人聊天时,宝珠将点好的茶送了过来,娄鹤筠饮了茶后,酒气已经散去了大半,再没了刚刚与沐云书纠缠的勇气。 坐在这两个女子身边,他实在心烦意乱,吃过茶后,他便寻了借口离开了。 娄鹤筠离开,楚曼娘又心不在焉地与沐云书说了几句话,也向沐云书告了辞。 等楚曼娘的衣摆彻底消失在舒云院,宝珠才走上来皱眉道: “小姐,大奶奶知道二爷来舒云院,好像很紧张,她不像是为了说中秋家宴的事才过来的!” 沐云书淡淡笑了笑,楚曼娘一直将娄鹤筠玩弄于股掌,突然发现猎物不受她的控制,自然会乱了方寸。 她费力将楚曼娘从咸宜庵激回娄府,就是给她和娄鹤筠多制造一些相处的机会。 “她到底为什么而来,过段日子你就会知道了。” 收回视线,沐云书转过身,看见桌子上放着那两人用过的茶盏,冷道:“拿去丢掉。” …… 太平仓的事务比较繁杂,振作起来的娄鹤筠渐渐变得忙碌。 不必面对娄鹤筠,沐云书的心情很好,每日里盘算下自己手头上的账,之外就是去学堂看望几个孩子。 几个孩子进步都很大,丫鬟说修逸夜里还会偷偷跑到灯笼下读书,让沐云书既欣慰,又心疼。 嘱咐了几次叫他注意身子,可修逸仍旧特别的用功。 沐云书知道修逸启蒙有些晚,害怕自己被别人落下才会如此拼命,犟不过这小子,她只好叫丫鬟夜里将灯笼都灭了。 就这清净了几天,一切好像都恢复如常,似乎娄府的日子就会这样一直平静的过下去,可这日,娄家竟收到了一张拜帖,是国公府送来的。 收到这张拜帖后,许氏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以为镇国公老夫人早就把沐云书忘到脑后去了,哪成想老夫人居然要亲自来娄府做客! 也不知老夫人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只能将全家女眷都叫了过来,让她们一定要好生招待。 等到了与老夫人约定好的日子,娄家众人齐齐站在了府门外相迎,让他们没有料到的是,与老夫人一同下车的还有两位年轻的妇人。 这两人穿着很是讲究,一看身份就不同寻常。 她们簇拥在老夫人的左右,左边的生得十分明艳,打扮的也是贵气逼人,头上是镶嵌红宝石镂金凤钗,斜插着一只玉蝴蝶琉璃珍珠步摇,一下车就引去了所有人的视线。 另一位则低调许多,她肤色有些暗黄,并不如何出挑,首饰虽然贵重,但搭配得不太协调。 两人陪着镇国公老夫人进了门,老夫人这才向沐云书等人介绍道: “这两位是三皇子妃和七皇子妃,你们过来拜见吧。” 许氏闻言整个人都傻了,两个皇子妃竟然突然出现在娄府?这是为何啊! 腿上一软,许氏整个人就要朝地上跪去,下意识要给两位皇子妃磕头。 三皇子妃瞧许氏这样子,忍笑摆了摆手,“快别介,省了吧,我们也没知会一声就过来做客,叫你们为难了!” 七皇子妃也拘谨地朝许氏虚扶了一下,“三皇嫂说的是,是我们冒昧了,娄夫人不必如此多礼,把我们当成寻常客人就好。” 寻常客人?这怎么可能! 来一位镇国公老夫人就已经不得了了,竟有两位皇子妃一同跟来,这让许氏一时间慌了神,都不知道该如何接待好了。 好在沐云书和楚曼娘还算镇定,引着老夫人和两位皇子妃进了正厅。 第七十八章 暗抢风头 路上,老夫人挽着沐云书的手,笑道:“没想瞒着你,我本是想来看看你和孩子们,谁料凑巧碰见两位小主,便一道过来了,你们也不必拘着,该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在你们家,没那么大的讲究!” 老夫人这是在给沐云书吃定心丸,叫她不必胡乱猜测两位皇子妃的来意。 三皇子妃闻言,美艳的脸上笑意更胜,“我就是好奇,到底什么样的风流人物能叫老祖宗连我和七弟妹都不顾,非要出这趟门子,今儿见着了,果然是个妙人儿,怪不得让我们老祖宗心心念念的!” 镇国公老夫人辈分大,与先帝爷又是义兄妹,被这些晚辈称一声老祖宗也不为过。 沐云书只是意外这传闻中手腕狠厉的三皇子妃竟这般爱说笑,衬得另一边的七皇子妃更加沉闷了。 许氏等人也听明白了,两位皇子妃是去镇国公府看望镇国公老夫人,听闻老夫人要出门,便跟着一道而来。 能接待皇子妃,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她就说他们鹤筠福星高照,绝不可能只做个七品小吏,他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许氏立即让下人去安排瓜果点心,生怕怠慢了两人。 三皇子妃看着呈上来的瓜果并未去接,只抬着手摆弄着自己的指甲,“别忙了,听说娄家收养了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我们想见一见。” 沐云书知晓三皇子和七皇子在竞争储位,两位皇子妃的一举一动,干系着她们的夫君,所以这一次也不是平白无故陪着老国公夫人来娄府做客的。 许氏听两位皇子妃要见孩子们,急忙叫吴妈妈去将人唤来,老夫人却是摆手道: “这个时辰孩子们还在读书吧,别惊了他们,还是我们过去吧!” 说着就起了身,叫沐云书搀扶着往外头走。 老夫人已经开了口,许氏哪敢不听,一大家子人又呼啦啦跟上,陪着一起到了济民堂。 走到学堂附近,老夫人透过窗子缝隙往里头瞧,正见几个小家伙摇头晃脑地跟着先生背诵《千字文》。 几个孩子都坐的板板正正,晃头的样子可爱极了,看得老夫人眉眼一直是弯的。 许氏忙凑上来道:“民妇也一直在关注着孩子们的课业,她们都学得很好,尤其那个叫欣儿的丫头,先生说她最有灵性,最认真努力了!” 许氏借机夸赞孙女两句,好让皇子妃和老夫人对欣儿多出几分好感。 三皇子妃膝下可是有位皇子,是皇长孙,若欣儿能给皇长孙做个妾,没准儿以后就是哪个宫的主位娘娘,娄家岂不一飞冲天了! 七皇子妃赞赏地道:“娄大人和娄二奶奶有心了,若京都的官员都能像娄大人一样,做些力所能及的善事,相信大奉的这次灾情很快就能熬过去了!” 闻言,三皇子妃不屑地扯了扯嘴角,然后朝后退的下人招了下手。 从手腕上退下一只金镯子,三皇子妃笑着道:“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把这镯子拿去换些笔墨纸砚,留给孩子们用吧。” 相比与三皇子妃的金镯子,七皇子妃那两句夸赞便显得苍白许多。 她神情有些尴尬,看了下自己那细细的金镯子,扯了扯衣袖,将手腕遮挡住,然后从头上拔下了一根金钗,交给了下人。 “皇嫂说的是,我们能帮的,自然要帮一帮的。” 老夫人怎能看不出两人话里的较量,但她没有去接任何人的话,只笑着移步到侧厅,等孩子们下学。 许氏哪敢让老夫人等,给下人递了个眼色,下人立即去见了岑夫子,让他赶紧停下来。 岑夫子正讲得兴起,被下人打断十分的不高兴。 下人急道:“哎呦我的先生,侧厅等得可是两位皇子妃啊,您在这里摆什么架子。” 岑夫子却是冷哼了一声,“天王老子来,也没权利打断老夫教学生!” 这平时笑眯眯的老头儿提到关于学问的事情,立即变得倔强起来,下人说不过他,只好退到一旁候着。 被这小厮搅了兴致,岑夫子也没了刚刚的劲头儿,又讲了一会儿便给孩子们散了学。 走前,他皱眉看了一眼娄欣儿,无奈摇了摇头。 两个时辰的课,她睡了一个半时辰,快结束她才醒过来。 不好学也就罢了,还不尊重他,只要他说这小丫头两句,她不是哭提提,就是甩脸子,说他不过是请过来教书的老头子,没资格管教她。 岑夫子不明白这孩子是哪来的底气说这种话,本想找二奶奶说一说这件事,但今日娄府有贵客在,他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岑夫子走后,小厮立即招呼几个孩子起身,带着他们来到了偏厅。 瞧见镇国公老夫人,孩子们都很意外,修逸一本正经地带着几个弟弟妹妹给老夫人行了礼,恭敬道: “拜见老夫人,老夫人安康!” 老夫人一看见这几个孩子,眼睛就弯成了月牙,“安康,安康,看见你们老身皱纹都少了几条!” 两个皇子妃没想到几个小乞儿这般懂规矩,心中都颇为惊讶。 三皇子妃打量着几个小人儿,挑着眉头说:“不说是从牙子手里救回来的,我还以为是老祖宗的亲孙儿呢,瞧瞧,一个个的都这么水灵!” 听到三皇子妃夸赞,楚曼娘默不作声将娄欣儿推到了几个孩子的最前面,然后招呼几个孩子道:“还不快给两位皇子妃请安。” 孩子们没有大人们那么惶恐,规矩地朝两位皇子妃行了一礼。 七皇子妃见几个孩子不骄不躁,脸上没有任何怯懦,由衷夸赞道:“他们真的被教得很好!怪不得老夫人喜欢,我也很喜欢!” 许氏知道这是表现的机会,笑着道:“这还要多亏了我这长媳,她经常来这边照看孩子,还会教他们琴棋书画,辅导课业。” 两位皇子妃朝楚曼娘投来欣赏的目光,能把几个小乞儿教成这般,这娄大奶奶有些本事。 听许氏夸赞娄大奶奶,芊凝的小眉头不由得紧紧皱了起来。 她们的学问是夫子和先生教的,跟娄大奶奶有什么关系! 第七十九章 滥竽充数 芊凝想要为先生分辩一句,修逸却朝她摇了摇头。 修逸知道,以先生的风骨,绝对不会跟这些人计较这点小名小利的。 芊凝委屈地咬了咬唇瓣,虽然气不过,但还是听了哥哥的话,没有再开口。 可小修齐却没有芊凝这么听话,他眨了眨如葡萄般黑黝黝的眼睛,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再次扬起小脸蛋时,修齐脸上已经堆满天真烂漫的笑容:“老夫人,楚先生会弹琴,还会吟诗,真的很厉害的。” 听小修齐忽然夸赞楚曼娘,众人都很意外,就连楚曼娘都没想到这个小家伙这么有眼色,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哪有孩子们说得那么好,我只是尽一些绵薄之力而已,能教好他们,我也觉得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听到楚曼娘借着修齐的梯子就爬了上来,修培和修明两个孩子都气得捏拳。 楚先生什么时候教过他们?她抱着古琴来的那日,只叫他们几个轮番摸了摸琴弦,然后就说他们没有天赋,唯有欣儿有学琴的天分。 从此后,她只教欣儿一个,他们平时见到她行礼,她都恨不得退开几丈,生怕与他们有什么关系,真以为他们年纪小,就看不出她的嫌弃么! 两个男孩不明白修齐为何要捧着楚先生,气得直揪他的衣角。 芊凝也以为修齐哥哥是故意巴结楚先生,失望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恼怒地剜了他一眼。 可修齐却不为所动,俏皮地眨了眨眼,继续道:“不过我们几个愚笨,不如欣儿聪慧,没办法得到楚先生的真传。” 老夫人被修齐挑起了好奇心,问道:“没办法得到楚先生的真传?你们不是她教出来的么?” 修齐认真地道:“我们资质不好的,不适合跟着楚先生学习,只有欣儿天分好。” 七皇子妃笑着道:“那你们要向这个欣儿姑娘好好学习,她一定很认真,很努力!等你们有了进步,自然会得到楚先生的认可!” 三皇子妃却不以为意地道:“有些东西是老天赏赐的,生下来就有,命中没有,努力也未必有结果!” 七皇子妃表情僵了一僵,她出身低微,父亲只是个地方小吏,因为巧合救过七皇子,这才被他迎进了祁王府。 尽管她很努力去学习和追赶,却始终比不如三皇嫂这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女,这让她十分的自卑。 看着这几个出身低微的孩子这般好学,她真的很欢喜,希望他们可以出人头地,不再作声。 但听到三皇嫂那些冷嘲热讽,她也不知道这些努力是否有用,只能默默垂下头。 许氏听到修齐夸赞欣儿天赋好,心里也颇为满意,觉着这小子还算机灵,不行以后让他给欣儿做个小厮也不错。 老夫人眼光何等独到,很快就听出小修齐话里的意思。 几个孩子这般优秀,并不是娄大奶奶教出来的,她只教过那个叫小欣儿的小姑娘。 所谓有教无类,娄大奶奶如此区别对待,当真是像她所表现的那样喜欢孩子们么? 而且她觉得几个孩子都很聪明,为何这娄大奶奶会觉得他们资质不好? 楚曼娘感觉到老夫人朝她投来了质疑的眼神,心口突突直跳,忙解释道: “也不是不教他们,只不过进度不同,寻思等他们几个把基础打夯实了,我再教他们也不迟。” 两个皇子妃不清楚情况,以为其他几个孩子没有那个叫欣儿的小姑娘聪慧,娄大奶奶这才分开来教。 人的资质本身就是良莠不齐的,几个小乞儿中能有一个资质好的,已经很不错了,自当要更用心去培养。 可老夫人心思何等的透彻,她笑着揉了揉修齐的脑袋,说道:“老身瞧你们刚刚学得很好,不若你背首诗来听听,叫老身瞧瞧你这精猴子的资质到底如何!” 听老夫人考问,修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今儿学的《千字文》,我们就一起给老夫人背一段千字文吧!” “好,背吧,我听着!”老夫人慈爱地朝几个孩子点了点头。 于是修逸几个站成一排,仰着粉嫩嫩的小脸儿,摇着脑袋脆生生背诵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小孩子的声音特别好听,比戏楼里的曲儿还要悦耳。 老夫人听得是通体舒畅,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不过这背诵中并没有娄欣儿的声音,岑夫子的课她从没有认真上过,哪里会背什么《千字文》,无字文还差不多。 可修齐几个突然就背诵起来,她来不及反应,只能张着嘴巴一起读,只是她脑子空空,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读些什么。 她急的汗珠都流下来了,一个劲地偷看着楚曼娘,楚曼娘也是懵的,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帮欣儿遮掩,只能焦急地期盼着这几个孩子快点出丑。 可惜叫她失望了,修齐几个背诵得十分完美,一个字都没有错,而且声情并茂,惹得老夫人和两位皇子妃都鼓起了掌来。 “不错,真是不错!”老夫人不吝夸奖,点着修齐的小额头笑骂道:“你这还叫资质愚钝?欺负老身没见识么!” 修齐挠了挠圆圆的脑袋,转头看向娄欣儿,笑着对老夫人道: “欣儿表演得也很好啊,昨日岑夫子刚给我们讲过滥竽充数,她演得叫什么来着,哦,对,淋漓尽致!” 这童言童语惹得大家一阵哄笑,可许氏和楚曼娘却是笑不出来。 修齐表面上帮娄欣儿解了围,可谁会信欣儿在表演什么“滥竽充数”,只会认为她是真的不会! 自己的宝贝被这些小乞儿嘲笑,楚曼娘恨不得冲上去给这臭小子两巴掌! 好一会儿她才压住了心中的怒火,走到娄欣儿身边,对镇国公老夫人解释道: “老夫人见谅,小欣儿最近生病了,可她怕耽搁学业非要过来读书,这才没跟上夫子的进度,是我的不对,我应让她多休息的。” 第八十章 攀比显摆 老夫人也没有去撕楚曼娘为娄欣儿盖的这层遮羞布,只淡淡点头道:“既然这样,那你带她去歇着吧,不用陪着老身!” 离开就意味着不能在两位皇子妃面前表现了,楚曼娘暗暗捏了捏拳,却想不到好的办法,只好叫下人送娄欣儿离开。 娄欣儿被拉走,委屈极了,是祖母说夫子教的东西不重要的,女子又不去科考,浪费时间读这些东西做什么,会背上几首伤感的词让男子心疼就够用了! 她明明最可爱,最漂亮,还戴了好看的头花,为什么老夫人不喜欢她?为什么一切都跟娘亲和祖母说得不一样! 老夫人并没有在意一个孩子被带走,拉着沐云书和孩子们玩起了双陆,一下午过得都特别开心。 直到太阳的余晖都快要消失的时候,镇国公老夫人才在黄嬷嬷的多次催促下,有了离开的心思。 因为两位皇子妃都留了礼物,沐云书自不能让人空手离开,便吩咐宝珠回舒云院取几样礼物过来。 楚曼娘瞧见沐云书的动作,也想起了回礼的事,忙不迭叫风荷也去准备礼物过来。 两个丫头急匆匆去了,回来时各自捧着几个礼盒。 风荷想起大奶奶刚刚在孩子们身上吃的暗亏,看着宝珠手上的礼盒眼珠一动,快步走到伺候两位皇子妃的姑姑身边,将宝珠挡在了后头。 “两位姑姑安,这些是我家夫人和大奶奶叫奴婢们准备的一些小物件,有我们奶奶亲自调配的熏香,还有岐山的特产,希望能给两位娘娘解个闷儿。” 见风荷说完,宝珠也要上前一步,将礼物送出去,可她还不等开口,手上的东西竟然被风荷接了过去,一起呈给了皇子妃身边的姑姑。 宝珠傻了眼,她家小姐准备的礼物直接被风荷拿去,岂不成了大奶奶送出去的! 她简直要被风荷的无耻给气死了,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回身的风荷直接拉扯到了一旁。 “好了,不要耽搁老夫人和两位娘娘的时间,咱们退下吧!”风荷没给宝珠说话的机会,硬是将人给拽到了后面。 宝珠憋屈极了,可她都退下了,总不好跑上去再对那姑姑说,刚刚的礼物是她家小姐相送的,会让那姑姑觉得小姐在邀功,不懂规矩。 等人走远,气红了眼的宝珠才瞪着风荷质问道:“风荷,你什么意思,那礼物明明是我家小姐准备的,你为何不让我说话!” 风荷冷哼了一声,“什么你们的,我们的,反正都是从娄家送出去的,宝珠妹妹这么较真儿做什么!难道你们舒云院还想从娄家分出去不成?” 她还以为二奶奶是个老实的,怎料竟然教唆孩子们如此下她们奶奶的面子,她怎能不想办法帮奶奶出了这口恶气! 还想越过她们家奶奶巴结皇子妃,她才不会让这主仆得逞! …… 从娄府离开后,三王妃直接回到了汕王府。 丫鬟们迅速将沐浴的水准备好,她卸下一身的华丽,将自己沉进了满是牛乳的浴池中。 丫鬟抱着一堆礼盒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妃,从娄府拿回来的这些礼物要怎么处置?” 三王妃将婢女递来的面脂敷在了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地问:“那样的人家,能有什么稀罕物,你瞧瞧他们都送了些什么?” 丫鬟将那些礼盒拆开,清点好后回禀道:“禀王妃,有熏香、糕点、岐山米酒,还有两盒面脂。” 面脂? 那样的人家能用什么好面脂! 三王妃嫌弃地撇了撇嘴,摆手道:“没什么新意,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丫鬟欣喜地看了三王妃一眼,立即鞠躬谢了恩赐。 等丫鬟要退出去的时候,三王妃又唤住了她,“你等等,王爷今日可回来了?” 丫鬟心虚的抬了抬眼,“没……没有……可能王爷公务繁忙……” 不待丫鬟说完,三王妃就气愤地拍了一下水面,她映在水面上姣好的容颜瞬间四分五散。 “什么公务繁忙,我还不知道他!人家老七娶了个乡巴佬却当个宝贝儿似得,他却是见一个爱一个!我怎么就不如单妙竹了!” 三王妃把忍了许久的怒气都发泄了出来,眼中的光都暗淡了不少。 可满屋子的婢女没一人敢回应,她只能抬手擦了擦眼泪,摆手道:“行了,都别杵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婢女如蒙大赦,捧着东西就要往出走,但三王妃又想起了什么,开口将她唤住。 “对了,马上就要中秋了,给父皇、母后、母妃的礼物你们再去检查一遍,记得给母后的面脂要最好的,我瞧她最近脸上长了斑,她那么端庄一个人,一定很介意吧!” 她是三皇子妃,该做的事一定要做得很好,定不能被那乡巴佬给比下去。 丫鬟知道这件事很重要,忙应道:“是,奴婢一定会仔细挑选,不让王妃操心!” …… 娄府。 将几位贵人送走,许氏的魂儿才归了位,忙让吴妈妈扶她回海棠院休息去了。 沐云书带着孩子们往济民堂走,楚曼娘抿着唇,将她唤住了。 她板着脸看了几个孩子一眼,冷声道: “弟妹,今日的事,你实在不该,一笔写不出两个娄字,不管哪个孩子丢了脸,那丢的都是娄家的脸!两位王妃难得能来娄府一次,咱们应该齐心给她们留下好印象才是!” 沐云书知道楚曼娘为何突然发难,她是在生修齐的气,气修齐撕开了她的虚伪,气芊凝几个将她女儿比了下去。 沐云书嘴角的笑如初升的月,莫名带着俯视和琢磨不透的意味。 “我不如大嫂学问好,大嫂还是将话讲得再直白明白一些,叫我知道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哪里丢了娄家的脸?” 楚曼娘捏紧了帕子,哑着声音道:“孩子们白纸一张,你教了什么,他们就学什么,他们这般喜欢攀比显摆,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沐云书抬着澄澈的眼睛直视着楚曼娘。 “是啊,孩子们白纸一张,教他们什么,他们就学什么,可同在一个屋檐下,为何有人教得会,有人教不会?孩子们只是将所学的展示出来,怎么在大嫂那里成了攀比?楚家这般谦逊,莫不是楚家子弟科考时交得都是白卷?” 第八十一章 推心置腹 “这怎么能是一回事!”楚曼娘满眼委屈,“我的意思是说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应该互相帮助,而非拆台,其中一个孩子丢了丑,他们又能得意到哪里去!” “原来大嫂也知道,拆别人的台,并不能抬高自己。” 沐云书的声音渐渐变得冷厉,“我还以为你一个劲说孩子们资质平平时,是想不通这个道理呢!” “你!”楚曼娘被沐云书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气恼地甩了下帕子。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算了,我与你说你也不懂,以后你会明白了!” 只不过等到那个以后,就迟了。 她的欣儿一定会嫁得很好,一定会出人头地,绝不是这几个小乞丐能比的。 到那个时候,沐云书一定会后悔,后悔没有亲近她的欣儿! 说完这话,楚曼娘再不停留,转身走了。 听楚曼娘恶人先告状,宝珠简直要气疯了,“小姐,她还有脸说咱们攀比邀功?风荷把咱们的礼物抢走送人,到底谁在邀宠!” 沐云书表情恢复了平静,其他的事情她懒得跟楚曼娘去挣个面红耳赤,但涉及几个孩子,她是寸步都不会让。 她朝后头的修齐几个看了一眼,“你们随我去舒云院吧。” 修齐看着先生没有笑容的脸,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难道先生真的为今天的事情生他的气了么?他只是看不得那些坏人总是欺负先生! 忐忑地走了一路,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舒云院。 进了院子,沐云书看着几个孩子默默叹了口气。 她让翠玉拿来了一根戒尺,走到修齐面前,严肃地道:“今日的事,你可知错了?” 修齐扬起脸,眼睛里瞬间聚满了委屈的泪水:“我……我只是不想让老夫人误会您,我们的学问明明是您和岑夫子教的,明明只有您是真心对我们的,楚先生何时正眼瞧过我们!” 修明和修培怕沐云书责罚修齐,着急地围过来,“先生,您别怪阿齐,我们没想让娄家出丑,我们只是……只是不想您受委屈……” 芊凝也过来抱住了沐云书,“先生,您要罚就罚我吧,别罚修齐哥哥,是我想让他帮我出这口气的!” 最大的修逸看见几个弟弟妹妹给修齐求情,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他咬了咬牙,撩起衣摆朝地上跪去,然后将两只还略显稚嫩的手举过了头顶,郑重道: “先生,是我没有管教好弟弟妹妹,才让他们闯了祸,您是打是骂都好,别生他们的气!” 修逸年纪最长,想得也最多,若今天的事情给两位王妃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对娄府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娄家人因为这件事,一气之下把他们赶出去都是有可能的。 先生给了他们一个家,他们却没能保护好,这是他的错。 小少年红着眼,双手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要是……要是娄夫人和楚先生她们不高兴,可以,可以把我赶走,芊凝他们几个还小,请先生不要责罚他们!” 说完这话,小少年的额头就要朝地上磕去。 看着修逸这样,沐云书的心好像狠狠被重物撞了一下,又酸又涩。 她将修逸扶起来,哑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以后除了跪天、跪地、跪君主,不可再胡乱弯下你的双膝,知道么!” 修逸少年老成,但他终究不过八岁,听沐云书这般说,他鼻头一酸,眼泪一下子就从脸颊上滑落了下来。 “先生……” 沐云书将修逸揽进怀里,叹了口气,“可知我为何招你们来舒云院?” 几个孩子抽噎着,齐齐摇了摇小脑袋。 “这是我住的地方,有我的地方就是你们的家,只要有我在,没人能把你们赶走,以后万不要再说什么离开的话了!” 少年隐忍许久,那长长的睫毛还是被泪水打湿了,听到沐云书说她绝不会让他们任何人离开,终究忍不住,将头埋在了沐云书怀里痛哭起来。 宝珠和翠玉看见这情形,也都难受得红了眼,走过来将其他几个孩子抱在了怀里。 孩子们发泄了一会儿,沐云书才帮他们擦了眼泪,“我不是要责罚你们为自己辩白,只是有些事情不能只看眼前。” 她将目光落在了修齐身上,肃容道:“你可知什么叫‘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修逸抿唇看向沐云书,试探问道:“先生是想教我们做事要考虑大局么?” “这个大局,不是娄府的,而是你们的未来。今天的事情修齐虽然揭露了事实,可也把自己暴露在了众人眼下。好在老夫人是个眼明心亮的,不然你这点小心思怎么可能不被人察觉?你虽揭露了她,同时你自己也吃了亏,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顿了顿,她缓了神色,接着道:“度之往事,验之来事,参之平素,可则决之。在你们羽翼没有丰满之时,一定要先学会保护好自己,其他的事有我,我不会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至于委屈……这个事情不能看眼前,何必争一时之气?” 孩子们的精力太宝贵,用在那些小人身上分毫,都是浪费! 几个孩子认认真真地听着沐云书对他们说的话,将每一个字都刻进了心里。 沐云书怎么也想不到,因她今日的这几句话,在几年以后,会造就出怎样的小怪物出来。 与孩子们说了一通道理后,沐云书还是让修齐将手伸了出来。 她抬起戒尺在修齐手心里打了一下,忍着心疼说道:“我希望你记着今日的事,以后莫要再耍小聪明,用玉石去撞瓦砾!” 夜风有些凉,可修齐心里却是暖暖的,原来在先生眼里,他是宝贵的玉石么! 他将手心紧紧握住,用力点了点头,“是,我记住了!” 看孩子们哭了半天,觉着他们一定饿了,沐云书便叫宝珠她们去给孩子们做点吃的来。 谁料宝珠比孩子们哭得还凶,一个劲打嗝,沐云书无奈,只能亲自到小厨房给孩子们做了几道菜。 夜幕已至,月光倾泻而下,洒下一片青雾…… 第八十二章 何至于此 娄鹤筠散职后又去了一个酒局,这个时辰才得以回府。 好在他喝得也不多,吹吹夜风便清醒了。 路过花园时,竟听到隐隐啜泣的声音,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四处寻找了一下,才瞧见池塘边立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女子穿着一身素衣,不是楚曼娘又是谁。 他害怕楚曼娘做傻事,三两步冲了过去,将楚曼娘从池塘边拉了回来。 “曼娘,你要做什么?” 他这一拉扯,楚曼娘整个人如风筝般地向后倒去,直接跌进了他的怀抱。 听到娄鹤筠的声音,楚曼娘那失去焦距的眼睛才又渐渐有了神。 “鹤筠……”她似惊讶地喃喃了一句,然后拿着帕子将脸颊边的泪缓缓擦去。 娄鹤筠是一时情急才救下楚曼娘,在这样的地方与大嫂独处,他很是心慌。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我……我叫人送你回院子!” “鹤筠……”楚曼娘抓住了娄鹤筠的袖子,含着泪低声道:“我说过,我不求什么的,我只求你能照顾好欣儿!你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娄鹤筠知道没能认下欣儿,让曼娘很着急,可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想了想,他只能安抚道:“你别急,过些日子我就把几个孩子都认到名下,到时候欣儿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叫我爹爹了。” “你要把那几个孩子都认下来?” 楚曼娘满眼的不可置信,她没想到娄鹤筠竟是这般的打算,那岂不是说她的欣儿和那几个小乞儿以后会是一样的地位! “鹤筠,我知道欣儿的身份没办法站在阳光下,我们给你造成负担了,你若没办法对她上心,你该早点告诉我,若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不如带着她去跳汶河,现在也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楚曼娘的话让娄鹤筠有些莫名,他不明白楚曼娘为何突然这般伤心。 从前他见曼娘身上总笼罩着忧郁和悲伤的气质,只觉得心疼,可当他也麻烦缠身,便觉得这种感觉既压抑又心烦,到底什么大不了的事,何至于如此! “我……我没有这样想过,你别这样说!” 意识到楚曼娘是因为提起欣儿才难过起来,娄鹤筠追问道:“可是欣儿出了什么事?那几个孩子欺负欣儿了?” 楚曼娘惨笑了一声,倚在水榭的石柱上,用帕子捂着嘴轻咳了几声。 “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说它有劳什子用。” 娄鹤筠急道,“怎么会没用,如果真如你所说,我怎么会容那几个孩子!” 楚曼娘却没有跟娄鹤筠把话说清楚,唤来一直在外头守着的风荷,扶着她朝前走了几步。 走出不远,她顿住脚对娄鹤筠道: “鹤筠,你曾经说的那些话,我都快当真了……我是不是很可笑?我不求别的,只求你能照顾好欣儿,若这样你也做不到,就早些告诉我,我想办法带欣儿离开就是,是生是死都是我们的事,再与你无关!” 楚曼娘没有打算与娄鹤筠说得太清楚,欣儿是娄鹤筠的骨肉,她相信娄鹤筠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 说完这话,她裙摆轻荡,缓缓离开了池塘,唯留下娄鹤筠心烦意乱地站在原地。 楚曼娘的话让娄鹤筠心中很不是滋味儿,这让他想起,他曾经说过,会守护她一生的。 站在水榭里吹了一会夜风,娄鹤筠才落寞地回了青鹤园。 可楚曼娘的话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便叫满仓将照顾几个孩子的下人叫了过来,询问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下人们倒也没有说谎,只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听到两位王妃来了娄府,娄鹤筠先是惊讶了一会儿,随后又皱起了眉头。 他是信任楚曼娘的,没怀疑她说欣儿带病去学堂的事儿。 而修齐对老夫人说的那些话明显是故意捧杀,这孩子竟如此多的心眼! 越想越生气,待娄鹤筠知晓其他几个孩子被沐云书叫去了舒云院后,便气冲冲地朝舒云院走去。 进了院子,正见沐云书和几个孩子其乐融融地围在一起用饭,沐云书的脸上笑意满满,她从来都没有对自己这样笑过。 见娄鹤筠大步走过来,沐云书脸上的笑容尽散,不用问也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她起身,淡道:“夫君这是又来我这里兴师问罪么?” 娄鹤筠还没开口,就被沐云书噎了一句,怒火一下子被堵在胸口无处可发。 想到因为前几次的事让他与沐云书有了嫌隙,他终是压下了怒火。 “我就是过来看看,”他扫了孩子们一眼,蹙眉道:“怎么不见欣儿?” “她病了,应是在休息,”沐云书给身边的芊凝夹了口菜,“我是她们的先生,不是继母,也不是奴仆,夫君想知道她的情况,应该去找她身边的下人才是。” 沐云书的话让娄鹤筠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们还没有认下欣儿,沐云书实在没有什么义务特殊关照欣儿。 可他并不想看到云书与欣儿生分,犹豫好一会儿才对沐云书道: “我听闻她今日表现不佳……但你也不要因此冷落了她,我说过的,几个孩子若是品性没有问题,我都会留下,所以你应叫他们学会友爱,而非攀比!” 娄鹤筠的口气难得地软了下来,可话里话外还是在怀疑几个孩子故意孤立娄欣儿,让她出丑。 修齐听到娄鹤筠的这些话,瞬间明白了自己今日的不妥之处。 他只是一时间占了上风,却引得娄大人怀疑,还因此连累了先生…… 放下手中银箸,修齐站起身走到娄鹤筠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 “大人,今天的事,是修齐莽撞了,当时镇国公老夫人夸赞我们,娄夫人却说我们的学问都是楚先生教的,我一时气不过,才想了办法告诉老夫人真相,先生已经教训过我了,以后我会坦坦荡荡做事,不会再这样了。” 说着,他将手伸出来,摊到娄鹤筠面前,“大人处罚修齐吧,不要错怪先生!” 第八十三章 我欲与君相知 小修齐手心被戒尺打过的地方还有些红,他这般直白坦荡地表露心声,反让娄鹤筠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原来这件事的起因是出在曼娘和母亲身上,孩子们是为了维护沐云书,并非像曼娘想的那样,排挤欣儿而捧高自己。 而且,云书竟责罚过修齐了,即便这孩子为了她才这样做,她也没有偏袒他。 相比之下,娄鹤筠发现爱胡思乱想的曼娘,似乎才是真的小家子气了…… 娄鹤筠自然是没有再处罚修齐,但他对欣儿也放心不下,听说欣儿又被接去了母亲那里照顾,便转身去了海棠院。 进了院子,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孩子的啜泣声,又听见哭声,娄鹤筠眉头都打了结儿。 进门后,就见母亲抱着欣儿哄着,下人都退了出去,只有一个吴妈妈在一旁伺候着。 娄鹤筠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他和欣儿的关系,便对吴妈妈道:“你也下去吧,我有事要与母亲谈。” 吴妈妈应了声“是”,把手里的蒲扇放到一旁,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房间没有外人后,欣儿一头栽进娄鹤筠的怀抱,“爹爹,他们都欺负我,你什么时候才能把那几个小乞丐赶出去,欣儿实在受不了了!” 娄鹤筠皱了皱眉,发现欣儿虽然眼睛都哭肿了,但中气很足,并不像生病的样子。 “欣儿,不要这样说修逸他们,他们不是小乞丐!” 闻言,娄欣儿十分受伤地仰头看向娄鹤筠,“为什么不能说?他们就是小乞丐,是小偷,是强盗!他们跟娄家没有关系,为什么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吃我的,用我的!” 娄鹤筠不可思议的看向娄欣儿,不理解她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在说什么?谁告诉你他们是吃你的,用你的?” 许氏闻言,紧张地将欣儿拉回了自己的身边,蹙眉看着娄鹤筠道: “你跟一个孩子生什么气!欣儿才是娄家血脉,那几个孩子当然是沾了欣儿的光,才会有今天!不是进了咱们娄家,他们这辈子都别想见到镇国公老夫人,更别提两位王妃!” “母亲?” 娄鹤筠没想到竟然连许氏也这般想,那日马球会他看得清楚,老夫人分明更喜欢那几个孩子,换句话说,是因为那几个孩子和沐云书,老夫人才会知道这京都城里还有个娄府才对! 提起那几个孩子,许氏一脸怒意,“欣儿说得没错,必须得想办法把那几个孩子赶走了,现在就学会给欣儿刨坑,害欣儿丢丑,以后还不得把咱们娄府都吞了去!”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娄鹤筠在许氏面前总算清醒了下来,没有再听她的挑拨,而是转头看向娄欣儿,问道: “你觉得修齐几人害你,可若你能背诵出夫子教的文章,他们怎么能害得着你?” 许氏见儿子矛头竟转向了孙女,不乐意地道:“不都说了欣儿病了,这两日没办法专心读书也是有的!” 娄鹤筠却没有被许氏的话干扰,“启蒙的文章不可能一两日就能背诵通篇,你背不下完整的,背几句来听听。” 娄欣儿很少见到爹爹如此严肃的表情,她紧紧抿着嘴角,做出随时要哭的样子,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你,你一句也不会背?” “谁说她一句也不会!”许氏急了,给娄欣儿使了一个眼色,“我那日还听你在读诗,快给你爹爹背一篇!” 娄欣儿想了半晌,才委屈巴巴地开口道:“上,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山无棱……” “够了!”娄鹤筠失望地闭了闭眼,胸口的恶气堵得他脑子阵阵发昏。 这种诗,夫子不可能教给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只可能是大人教的。 而能与欣儿接触的,除了曼娘,便是母亲。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丝迷茫,母亲一直说云书是没规没矩的商户女,上不得台面,配不上他,可她教出来的孩子却那么优秀,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怎么会有这种能力! 反观母亲,她这都教了欣儿些什么? 今日欣儿若能同修逸几个一样,完整将《千字文》背诵下来,怎么会闹出那样的笑话! 娄鹤筠长长叹了口气,肃容看着娄欣儿,“今日开始,你好好跟夫子读书,不许再贪嘴耍懒,也不可以再找借口住到海棠院来!” 闻言,娄欣儿的脸色都变了,眼睛瞬间聚满了泪水,“为什么?爹爹不想要欣儿了么?” 听到这种以退为进的要挟,娄鹤筠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楚曼娘的影子。 “我是叫你用心读书,这跟要不要你有什么关系!你装病不读书就是不对,小小年纪,心思都用在什么乱七八糟的上面,我把你认回来,这娄家也不是你的!谁给你灌输的这种思想!” 娄鹤筠口气不由加重了一分,吓得娄欣儿立即哭了起来。 “爹爹就我一个宝贝,舒云院的东西当然都是我的,我为什么要学那些东西?我又不去科考!我为什么不能吃零嘴?祖母和娘亲都说女孩子要富养!我不要和那几个小乞儿待在一起,我不要!爹爹是坏人,你是坏人!” 娄鹤筠没想到他只是让欣儿像其他几个孩子一样,她便这般不情愿,竟还记恨上了他,瞬间明白为何沐云书会区别对待这几个孩子。 沐云书并不知欣儿是娄家血脉,在她眼里几个孩子都是一样的,当然那些又懂事又上进的孩子更叫她喜欢。 他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并没有纵容娄欣儿,而是冷着脸唤来了几个下人,让他们立即将娄欣儿送了回去。 娄欣儿本不想回的,正想继续哭闹时,却看到娄鹤筠满眼失望的盯着她。 那没有温度的眼神瞬间让娄欣儿觉得不寒而栗,吓得她再不敢叫嚷,甚至闷着头打起了哭嗝儿。 下人将娄欣儿抱走,娄鹤筠才转头看向许氏。 “母亲,那日在庄子上,你哄欣儿留在云书身边,莫不是就是告诉她,以后舒云院的东西都会归她所有?” 第八十四章 回心转意 被儿子猜中,许氏讪讪躲闪了一下眼神,“小孩子,总要找个借口把她哄住才行。” 见母亲竟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娄鹤筠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没有回来的几年,母亲一直是这样的么?那云书是不是受了很多的委屈? “是要哄她,可也不能用这样的借口,您会教坏她的!而且您也不要经常接欣儿来海棠院,会让人起疑的!” 许氏不以为意地白了娄鹤筠一眼:“我说的又不是假话,你就这么一个骨血,舒云院的东西不给她难不成要便宜那几个小乞丐?想也别想!你要是能行,倒是给我生一个金孙!你有了名正言顺的嫡子,别人再怎么惦记也没用!” 有了亲孙子,她当然会将亲孙儿牢牢捆在身边教养,谁还会在乎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孙女。 娄鹤筠本是生气的,但听到“嫡子”二字,他眸色竟柔软了下来。 也许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儿,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了。 女人最看重的就是孩子,等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定会比照顾修逸几个更加上心吧。 欣儿有了弟弟,以后也算有了依仗,这确实是两全其美的事。 平静下来后,娄鹤筠竟轻松了不少,这次中秋,他便将心意告诉她,他们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她应该会高兴的吧! 娄鹤筠从未有哪一刻对一个节日这般期待过,甚至叫满福提前租了一艘画舫,准备与家人用过饭后,带着沐云书去游湖。 …… 本来没有生病的娄欣儿真的被娄鹤筠给吓病了。 楚曼娘得知娄鹤筠竞对欣儿发了火,心中越发慌了。 之前她从未想过会失去娄鹤筠的,但现在却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 好在娄凤鸣的事情上她拿出了一些银子,许氏如今对她还是颇为依赖的。 她寻思如何能挽回在鹤筠心中的地位时,风荷急忙忙走了进来。 “大奶奶,天大的喜事!” 楚曼娘皱了下眉,现在她还能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不由责备道:“卖什么关子,快说就是。” 风荷站好后回道:“是,是三王妃,三王妃给您下了帖子,请您去汕王府!” 楚曼娘一惊,万没料到竟是这样的事,不确定地道:“三王妃怎么会请我?你可听仔细了?” 实在因为上一次马球会的事,让楚曼娘丢尽了脸面,后来她给堂妹写信,堂妹都没有回。 风荷将帖子呈到楚曼娘面前,“你瞧,白纸黑字写着呢,这回错不了!” 楚曼娘眸子里像是瞬间涌入一抹春光,接过帖子读了一遍,这才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快,风荷,快给我梳妆,三王妃有请,咱们一刻都不能耽搁!” 风荷立即应了声是,扶着楚曼娘来到铜镜前便给她梳起头发来。 汕王府,三王妃对着铜镜瞧了瞧自己的打扮,还是有些不满意,皱眉让婢女换了一支发钗过来。 她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婢女,淡道: “行了,起来吧,面脂是我赏给你的,你得了王爷的赏识,这也是命数,不过你要记得,这命我能赏你,自也能收回来!” 那婢女已经抖成了筛糠,因前些日子得了王妃的赏,她就一直在用娄家送来的那瓶面脂,本没当稀罕的玩意儿,也没省着,沐浴后便用来涂了身子。 谁料这样用了半月,她暗淡的皮肤竟有了光泽,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香气,整个人竟秀丽了不少。 那日王爷应酬后回府,她伺候王爷喝醒酒汤,竟被王爷瞧中,直接收了房。 王妃得知此事后,怎会高兴,见她确实与从前不一样了,还以为她偷用了她贵重的面脂,差点打杀了她。 好在她反应快,将娄府送来的面脂拿了出来,虽然只剩下小半瓶,但里面的味道与她身上的无异,王妃这才信了她。 婢女朝三王妃磕了一个头,缓步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三王妃身边的樊姑姑走了进来,向三王妃禀报道:“王妃,娄大奶奶来了,在外头候着呢!” 闻言,三王妃点了点头,脸上换上了和煦的笑容,“唤进来吧。” 没多久,楚曼娘便带着风荷缓步进了门。 见了三王妃后,楚曼娘忙去行礼,三王妃却立即走过来拉住了她。 “好了,也没旁人在,省了吧。” 说着,她笑着拉着楚曼娘进了花厅,指了个离她最近的位置,叫楚曼娘坐了过来。 “都说岐山楚氏出淑女,我还不信,现在可是信了。” 三王妃照例夸赞了一句,然后亲亲热热地与楚曼娘聊起了天儿。 楚曼娘有些受宠若惊,回话间有些拘谨,三王妃看在眼里,也没有多说,只笑着继续与楚曼娘闲聊。 待聊到娄家二爷现在的职务,三王妃颇为惊讶地道:“娄大人德才兼备,只派了个司农寺丞么?确实埋没了!” 听三王妃提起这个话题,楚曼娘紧张地捏着帕子,“许是想锻炼下二爷的心智。” 三王妃笑着点点头,“我知晓了,过几日我与王爷提一提,人才应当用起来,也没有一直磨炼的!” 这话让楚曼娘很是欢喜,像她这种情况是没办法离开娄家的,大奉律例虽然允许女子与男子和离,但孀居妇却不能改嫁,所以这辈子,她都与娄家栓在一起,鹤筠走得越高,她和欣儿的日子也会越安稳! “多谢王妃,有什么能用得到民妇的,王妃尽管开口,能为王妃效力,是我娄家的荣幸!” 三王妃勾唇浅笑,终于把话说到了正题上。 “倒也没什么大事,你上次送来的那几样东西我觉着不错,不知在哪里寻来的?” 原来是她的礼物讨得了三王妃的欢心! 楚曼娘笑着回道:“不瞒王妃,那熏香是民妇自己调制的,点心和米酒都是我家乡特色,小时候娘亲就教了我制作的办法,王妃若喜欢,下次我便多拿些过来。” 三王妃听了半天却没有听到自己需要的,不由皱了下眉头。 饮了一口龙团盛雪,她笑着朝楚曼娘看过来,“这些倒也不急,就是那面脂我用着挺好的,不知是不是也出自大奶奶的妙手!” 第八十五章 慷他人之慨 面脂? 楚曼娘怔了怔,她的礼物里可没有这样东西。 忽地想起那日风荷对她说的话,她说沐云书似乎也准备了礼物,但风荷没有给宝珠表现的机会,而是一起接过来送给了两位王妃。 难道王妃想要的那面脂是沐云书送的? 意识到这一点,楚曼娘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为什么是面脂!为什么偏偏是面脂! 她的手一点点的收紧,心里烦躁的简直要发狂! 三王妃见楚曼娘低着头不说话,以为楚曼娘想要拿捏她,眼里的暖色散了几分,“怎么?不太方便么?” 楚曼娘惶恐地抬起头,忙解释道:“不是的,只是……只是这面脂做起来有些烦琐……” 犹豫再三,楚曼娘还是没有将真相说出来。 能攀上三王妃,这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她没办法把这机会让出去。 况且,沐云书能弄到的东西,她自然也能,等到找到面脂献给三王妃,谁又知道这面脂曾经出自沐云书那里! 平静下来的楚曼娘为自己争取了一些时间,“想要做出这面脂,可能需要一段时日。” 中秋宴还有半月就到了,三王妃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 她皱眉问道:“可是有什么稀罕物不好收集,你说来我帮你去寻!” 楚曼娘连忙摇了摇头,“也,也不是,是制作过程比较复杂。” 三王妃知道好东西一般都急不得,但她现在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想了想,便道:“给你十日可够准备?” 三王妃一直催促,楚曼娘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答应道:“那……民妇尽力吧!” 闻言,三王妃满意地笑了起来,明艳如一朵盛开的牡丹。 目的达到,她对楚曼娘的态度更加热络,还叫人在花厅摆了饭,留楚曼娘用过午饭才叫人送她离开。 回到娄府,楚曼娘还感觉自己踩在云端,深一脚浅一脚有些不真实。 三王妃送来许多礼物,楚曼娘叫人将这些东西送了一半去海棠院。 听说楚曼娘从三王妃府回来,许氏亲自跑出来迎接,见到这么多礼物,脸都笑成的花儿。 楚曼娘将事情挑挑拣拣说了一遍,还告诉许氏娄鹤筠的职务不用太担心,等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许氏大为欢喜,以为是楚家那边帮了忙,恨不得将楚曼娘给供起来。 可回了茹风阁,楚曼娘又心焦起来,只有十天的时间,她如何才能配出跟沐云书一样的面脂? “大奶奶,要不然,咱们直接去跟二奶奶索要吧!”风荷提议道。 楚曼娘皱眉,“自我回来,她对我就冷冷淡淡的,怎么会将面脂送予我!” 而且她也开不了这个口,她突然去索要面脂,实在太奇怪了! 风荷忙道:“别说咱们需要,就说三王妃对上次的礼物很满意,所以需要再准备一份儿。咱们拿出一瓶去胭脂铺打听,总有人能知道这面脂的出处!” 楚曼娘那含情的桃花眼亮了亮,欣喜地看向风荷,“我发现你这丫头越来越聪明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有了主意,楚曼娘立即换了衣裳,带着风荷来到了舒云院。 此时阳光正好,没有晌午那般炙热,懒懒地撒了一地金黄。 沐云书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看书,整个人像是镀了一层金光。 楚曼娘来的时候正巧见到这一幕,这样岁月静好的样子,竟让她都生出了几分羡慕。 听到脚步声,沐云书缓缓抬起头,便见宝珠撅着嘴,一脸不情愿地禀报道: “小姐,大奶奶过来了。” 沐云书点了点头,合上书本对宝珠道:“去准备茶点吧,来了便是客。” 她这从容的气度让楚曼娘不由扯了下帕子,真不知到底谁是长嫂,谁是大家族出来的世家女! 可今日她有求于沐云书,只能将心中那些嫉妒和不满都压下,勾起往日最擅长的柔和笑容,缓步走到了沐云书身边,轻唤了声:“弟妹。” 沐云书也没有表现出抗拒的表情,轻轻颔首,让翠玉搬了椅子过来。 楚曼娘半坐在椅子上,看上去每个动作都极为端正,可在松弛的沐云书面前,她却略显端着,那气势像是硬装出来的一般,十分生硬。 她真不懂,一个商户女,为何能有这般气质! 沐云书见楚曼娘一直盯着她不说话,疑惑道:“大嫂这样盯着我,可是我的穿着有哪里不妥?” 楚曼娘尴尬地收回了眼神,这才缓了心神道: “怎么会……我来,是为了三王妃的事,前些日子咱们送给三王妃的礼物,王妃颇为满意,还送了许多回礼过来,我寻思咱们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能让王妃高兴,不如将之前的礼物再准备一份送过去,全了礼数。” 沐云书挑了挑眉,楚曼娘拿她的东西去结交三王妃,回头又这般理直气壮的叫她再备一份儿,这慷他人之慨的毛病到底谁惯出来的? 沐云书不解地看着楚曼娘,“这种事大嫂自己做主就是,何须与我商量。” 楚曼娘千算万算没想到沐云书会跟她装疯卖傻,她脸色涨红地道: “原也不想打扰弟妹的,但那礼物中有一样是弟妹这里送出去的,我过来取上,省得弟妹再跑一趟。” 沐云书疑惑地看向宝珠:“有这事?” 宝珠摇头道:“奴婢只记得那些礼物都是风荷姐姐呈过去的,奴婢可没送什么东西!” 风荷见宝珠竟然不承认,急道:“你胡说,我那日明明从你手上……” “风荷!”楚曼娘喝止了一句,缓了神色又道:“那日风荷只是瞧着东西有些沉,这才搭了一把手,她没有别的意思,弟妹你不要多想!” 两瓶面脂能有多沉!宝珠真是见识到了大奶奶的厚脸皮,她正想把那日的事清楚的说一遍,回头间竟发现楚曼娘正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她心里咯噔一下,恍然察觉到如果自己顺着大奶奶的思路与她争辩,那就说明她们那日真的送了礼物,正中了大奶奶的下怀。 这大奶奶当真阴险! 第八十六章 母亲,我有了! 意识到这一点,宝珠立即改了口:“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们家小姐实在记不清这种闲杂事,不知大奶奶说得到底是什么!” 宝珠的话让楚曼娘语塞,回来之前,她一直以为这个弟妹是极其好拿捏的,不然也不会给娄家卖命,真没想到她竟是那泥土里的泥鳅,看得着,抓不着! 既然婉转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直接的了,反正那面霜她是一定要拿到的。 收敛了神色,楚曼娘拿出了大嫂身份,板着脸道: “弟妹也不用跟我绕圈子,我不信你不记得自己送了什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娄家好,上次的礼物我瞧了,大部分的东西都是从我这边出的,弟妹这边只拿了两瓶面脂,虽然少这一份面脂也不算什么,但也是你对娄家尽的一份心,就别磨蹭了,差人去取吧。” 沐云书笑了,眼底的光如彩霞映在琉璃上,耀眼夺目。 娄家的人,总是能换着法儿的给她讲笑话。 “既然不算什么,那我就不献这个丑了,娄家也不差我这份心。” 她已经是过了轮回的人,怎么会被这几句阴阳给拿捏了。 她就是不给,楚曼娘又能奈她何! 楚曼娘一堵,发现沐云书竟是软硬不吃,心里一下子就急了起来。 “弟妹,我好声好气过来与你商量,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不过两瓶面脂而已,又没让你拿什么贵重的东西,你何至于这般推三阻四!” 宝珠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两瓶面脂而已!大奶奶真敢说,那面脂做工复杂,是她家小姐费了许多事才制成的。 “大奶奶也说就是两瓶面脂而已,为何这般不依不饶地?莫不是大奶奶连两瓶面脂的银子也不舍得出?还是说我们这面脂有什么特别?” 顿了顿,她又道:“我们小姐已经不理家了,二爷都吩咐过了,只让我们小姐专心养病,旁的事一律不用管,我家小姐掌家这些年,也没叫大奶奶时不时拿点心意出来吧!” 被宝珠戳破了心思,楚曼娘瞬间恼了,又听娄鹤筠竟这般护着沐云书,她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腾地站起身,她气道:“两瓶面脂,能有什么特别!你既然不想帮娄家,那就算了,说这些有的没得做什么!” 她不能让沐云书知晓三王妃是奔着她的面脂来的,那样沐云书的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婆母对她的态度一定会转变,到时候她在这个家更是步履维艰了! “风荷,我们走!” 翠玉端着茶碗过来时,只瞧见楚曼娘主仆气冲冲的背影。 她不解地问道:“谁又惹这位主了?小心又跑到哪里哭去!” 宝珠“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又觉得翠玉说的事很有可能发生,不由担心地道: “小姐,这大奶奶要不到面脂,不会又闹什么幺蛾子吧!” “叫她闹去吧,清净的日子我也过烦了。” 沐云书笑得云淡风轻,她的目的就是让楚曼娘着急啊。 朝宝珠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你刚刚说得很好,以后继续!” 宝珠红了脸,她还怕自己没克制住脾气,给小姐惹了麻烦。 “小姐,奴婢发现大奶奶真的有些奇怪,好像提到二爷时,她的表情就有点不正常。” 沐云书垂下眸子,拿起茶筅,在翠玉点好的茶上面勾勒出了一对儿鸳鸯的轮廓,然后,竟端起茶碗将茶均匀撒在了地上。 她在心中喃喃:敬这对儿苦命的鸳鸯,也盼他们早日修成正果。 …… 两位王妃和镇国公老夫人到访娄家的事很快传了出去,娄家一下子引来了不少目光,就连娄鹤筠在太平仓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这日好些天没有登门的娄燕婉坐着软轿回了娄府,一进门,便叫许氏和楚曼娘等人好一阵惊讶。 从前娄燕婉打扮的也很隆重,但那些首饰都是过了时的款式,只能勉强撑撑场面,可今日她打扮的大为不同,头上那翡翠发钗绿得惹眼,脖子上的东珠更是各个饱满,光可鉴人。 更重要的是,娄燕婉脸上满是春风,没有涂胭脂,竟有了一抹红光,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娄晴见到这样的娄燕婉,凑上去询问道:“几日不见,大姐姐怎么变了样子?” “有么!”娄燕婉羞涩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们娄家血脉好罢了!” 说罢,她便叫下人抬了些礼物进来,嫁出去这么多年,这还是娄燕婉第一次往家里带正儿八经的礼物,且每人都有份,更是叫许氏等人惊讶不已。 将礼物分好,她拿着最贵重的一份送到了楚曼娘面前,笑着道:“也不知曼娘你喜欢什么,别嫌弃就好。” 楚曼娘哪里会不清楚娄燕婉为何要送她礼物,她定是从婆母那里得知她去汕王府做客的事,虽然知道娄燕婉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她还是颇为得意地将礼物收了下来。 许氏瞧娄燕婉买了这么多东西,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回来?弋德可知晓?” 娄燕婉含羞道:“这就是弋德让我带回来孝敬母亲的!” 蔡弋德竟然对娄燕婉好起来,让许氏更加莫名,难道就因为两位王妃来了娄府一趟,竟能让女婿有这么大的转变? 正当许氏疑惑之时,娄燕婉凑到许氏身边,低声道:“母亲,我有了!” “你有了!”许氏大喜过望,差点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大女儿出嫁多年没能怀上孩子,一直以来也是她的心病。 “什么时候有的,既然有了,怎么还乱动,不知道歇着!” “还……还不足一月。” 确切地说,是她小日子一直未来,寻了大夫来问,大夫说很有可能是怀了,不过要再过些日子才能确定。 但她有预感,这次一定是有了! “哎呦,你这丫头,还没有到三个月,你怎么能到处说!再把孩子惊着!” 许氏虽埋怨,却也是高兴的,立即吩咐下人去将三王妃送的极品燕窝熬了,给娄燕婉补身子。 “母亲,我还有件喜事要跟您说呢!”娄燕婉凑近许氏几分,神秘兮兮地在许氏耳边嘀咕了一阵儿。 第八十七章 其乐融融 半晌后,许氏惊讶地看向娄燕婉,“真的?真挣了这么多?” 娄燕婉颇为得意,都说做生意很难,现在她才发现,这些对于她来说一点都不难!沐云书之前是占了人脉的便宜,她之前若也认得商行的人,早就家财万贯了! 许氏的脸色有些不确定,实在是这些日子,大女儿做的事并不太靠谱。 娄燕婉说的是东珠的生意,她在这生意上尝到了些甜头,今日听闻有位珠宝商家里出了事情,想要撤回资金,但聚宝斋那边的商队已经离开,这购货的钱不好退出来,她便动了把那位夫人手中货票买过来的心思。 可她手上的资金有限,想到母亲为三弟的事筹了几千两银子,便跑过来想要许氏入股。 许氏本有些疑虑,但看见女儿穿金戴银,出手阔绰,也有些动心了。 想到若是真能挣些银子,把永乐楼的窟窿补上,那娄家的危急就算顺利度过了。 于是她将长女留了下来,仔细询问起这生意的事。 翠玉很快就把这个消息带给了沐云书:“小姐,大姑奶奶好像怀孕了!看来那几位夫人与她说的那个怀子的偏方奏效了!夫人她们都很高兴呢!” 沐云书闻言有些惊讶,她是真没想到事情会这般的顺利。 没到一个月娄燕婉就怀上了,看来真是没少做努力! “且让他们乐去吧,体会到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以后的苦日子才更加有趣。” …… 已经快到中秋,可太阳依旧毒得很,刚过巳时,就晒得行人抬不起眼睛。 马车上,沐云书将罗三交过来的账本仔细看了一遍,满意的点了点头。 “叫马掌柜那边可以准备收网了。” 罗三收了一个多月的东珠,看着每日不停花出去的大把银子,他心里就像装了只没头苍蝇,都心神不宁。 要知道这些收东珠的银子,几乎是二奶奶的全部身家,真不敢想这笔买卖要是有什么闪失,二奶奶该怎么办。 听到二奶奶说终于可以收手,罗三也松了口气。 “是,奴才把您送到镇国公府,回头就去一趟聚宝斋!” 沐云书又说:“对了,你与那几位夫人说,还要劳她们陪娄燕婉再演几日戏。” “二奶奶放心,那几位夫人说了,今年夏日多亏了咱们保信堂送了解暑驱瘟的良药,才叫她们干活的长工无病无灾,这些事她们都记着呢,以后还有更多来往,不必计较这点小事!”罗三颇为骄傲地应道。 沐云书“嗯”了一声,将账本放好后就不再说话。 很快,马车就停到了镇国公府大门前,月容早在这里候着了,瞧见娄府的马车,便迎上来扶着沐云书下了车。 “您可来了,老夫人一早就在花厅等着您了!” 沐云书笑着说了一声:“劳姑娘带路。”便随着月容朝国公府内走去。 此时镇国公府的花厅里,七王妃单妙竹与几个女眷在赔老夫人打叶子牌,旁边独留墨归一个男子。 几个女眷一边打牌,一边打趣这墨归,说的仍是他何时成亲的这个话题。 “也不知什么样的人物能进得了咱们小公爷的眼,小公爷再不急,国公爷可是要急疯了去!” “老祖宗,就是您太纵着他,实在不行,咱们一起帮您把他给绑了,给他选个合适的姑娘,按着他把堂给拜了!” “这主意好,等成了亲,他就知道成亲的好了,没准三年抱俩,两年抱仨!” 这话音一落,满屋子的女眷都笑了起来,听得墨归耳膜直痛。 老夫人笑骂道:“你们几个嘴上没把门的,这种事怎么能当着这小子的面儿说!用的时候可就不灵了!” 这话又是让几个妇人一阵哄笑。 单妙竹没有几个婶子辈的女子豪放,但也笑着对老夫人道: “知许的亲事不光是您的心病,也是母后的心病,母后说了,等中秋时定要将各家未出阁的端庄姑娘都叫进宫来,总能选出一个合适的!” 闻言,墨归的眉头瞬间蹙成了一个疙瘩。 他只是过来给祖母请个安,怎么就进了盘丝洞,正打算起身离开,黄嬷嬷就跨了进来。 “老夫人,娄二奶奶过来了,就快到院子了!” 闻言,墨归先是一怔,脑海里很快浮现出那女人的样貌。 可他很快想起沐云书并非墨府女眷,他一个男子在这里着实有些不妥,这才转身对老夫人道:“祖母有客,孙儿先退下了。” 老夫人知道墨归很忙,叹了口气朝他摆了摆手,“去吧,别一天到晚不着家,中秋必须回来!” 老夫人对这孙子实在太了解了,一办起案子,什么都顾不得了。 墨归应了声是,与几位婶子伯娘点了下头,转身退出了花厅。 可听见葫芦门那边有脚步声渐渐逼近,他竟顿住了脚步。 正犹豫要不要与沐云书相见,就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墨归莫名有些心慌,竟转头退进了花厅一侧的偏厅。 沐云书随月容进到院子里时,并没有看见墨归的身影。 老夫人见沐云书过来,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让她直接坐到早已经为她准备好的座位上来。 墨家各房婶子朝沐云书看了过来,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稀罕得不得了。 “我说咱们怎么就失宠了,原来老祖宗是遇到仙女了!” “你们瞧人家这皮肤是怎么长的,又白又嫩,像是能掐出水似的!” “我要是能有这样细的腰,墨老四的眼珠子都得黏在我身上!” 一向淡定的沐云书被墨家几个婶子夸赞得脸都红了,老夫人无奈地嗔了几个妇人一眼,拍着沐云书的手笑道: “别理这几个破皮破落户,她们嘴上没一句正经的!” 沐云书并没有在意几位长辈的话,她听说过墨家的这几位媳妇都是陪着夫君上过战场的,是不拘小节的女英雄,心中敬佩得紧。 于是很礼貌地朝几位长辈行了礼,这才又坐下来看着他们打牌。 坐在一侧的单妙竹看着沐云书,柔声道:“这次请你过来,其实是我的主意,可能有些冒昧了,希望你别在意。” 第八十八章 不守狗德 沐云书并没有因为七王妃的客气和热情感到无措,只从容笑道:“怎么会,王妃言重了,有事王妃直说便好。” 单妙竹有些羞涩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请你过来,是为了上次你送给我的那瓶面脂,你可还记得?” 说起这件事,差点闹出误会。 因她素来节俭,礼物中的面脂和熏香她便留下来自己用了,不成想只十几日的功夫,她的皮肤竟水润白嫩了许多。 叫来身边的姑姑问过,以为这面脂是娄家大奶奶送的,便想请娄大奶奶过府询问一下这面脂的出处。 巧的是那日进宫正好遇到了镇国公老夫人,便与老夫人聊起了这件事。 老夫人别的事情不知晓,但沐云书的事情她还是打听过一二的,知道她因生病毁了容貌,近些日子才恢复回来,便猜着面脂并不是娄大奶奶所送。 因此,今日便叫人请了沐云书过来。 沐云书刚刚见到单妙竹时,就已经猜出她是为了面脂的事情,颔首道:“当然记得。” 见沐云书答应的痛快,单妙竹也没有绕圈子,诚恳地说: “是这样的,那面脂我用着很有效,马上要到中秋了,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便想把这个作为礼物送予皇后娘娘。请你来就是想问问你这面脂是从哪里买来的。” 还有一点单妙竹没有说,皇后娘娘脸上长了一些斑点,她那样体面的人应该对此十分在意。 她愚笨又没背景,帮不了王爷什么,若能让皇后娘娘开心,也算是没给王爷丢脸。 沐云书道:“不瞒七王妃,这面脂是我按照祖父留下的方子配出来的,市面上许是没有。” “这样啊!”单妙竹有些吃惊,没想到沐云书竟还会调制面脂。 “那……可否麻烦你帮我调制两瓶?你放心,我自不会白让你出力!” “几瓶面脂,不值什么!”沐云书笑着应了一句,转身就对翠玉道:“你去给宝珠传个信,让她将我存在院子里的玉容脂送去祁王府吧。” 翠玉应了声是,立即退出门去办事了。 单妙竹没见过沐云书这般痛快的人,发现老夫人看人的眼光确实独到,与沐云书聊得越发投缘。 两人正说着话,花厅里突然窜进来一只毛茸茸的白球,眨眼间就朝沐云书扑了过来。 众人还没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那毛球已经跳到了沐云书的怀里,兴奋地撒着欢儿。 看清那毛球后,沐云书都愣住了,眼里迸发出巨大的惊喜:“阿旺!真的是你!” “嗷嗷!” 阿旺将小脑袋在沐云书怀中蹭了蹭,叫声几乎都破了音。 偏厅里的墨归听见这声音,透过屏风的缝隙,朝花厅里忘了过去。 阿旺居然跟着女人这般亲近!他许久没见它,去祁王府接他的时候都没见它这般兴奋。 而且,这狗子怎么一点规矩都不讲,竟往人姑娘的怀里钻!回头他该好好训训它才是! 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感应,阿旺往偏厅的方向看了一眼,耳朵不由耷拉了下来。 它委屈的“哼哼”了两声,然后往沐云书的怀里缩了缩,似乎在寻求庇护。 沐云书哪里知道阿旺所想,她一直沉浸在与它相逢的惊喜之中。 镇国公老夫人瞧沐云书与阿旺这亲热的样子,惊奇地道:“云书,你认得阿旺?” 沐云书也愣了一下,“阿旺”这名字是她取的,就算阿旺被别人收养,也不应该再叫这个名字。 寻思了一下,她还是坦诚地将自己与阿旺相识的过程讲给了老夫人,只不过隐去了与这小家伙前一世的缘分。 “当时救下它,便给它取了阿旺这个名字,希望它能健旺成长。” “原来是您救了他!” 追着阿旺而来的阿泗在门口听到了沐云书的讲述,惊讶极了。 娄二奶奶救了阿旺,那岂不是说在破庙救下主子的人也是娄二奶奶! 怪不得他家小公爷对娄二奶奶的事情这般上心,这还真是缘分! 阿泗走过来给老夫人和七王妃等人行了礼,又笑着对沐云书道: “奴才就说,为何给这小家伙取了别的名字,它都不应,只听到阿旺这个名字才有反应,原来是您给它取了名字!” 屋子里的人都大为惊奇,没想到这狗子居然这般知恩重情,说起来它与沐云书也就只有一面之缘,竟然记到现在! 老夫人也感叹沐云书与他们家的缘分,再次可惜她已经嫁到了娄家。 一屋子人高高兴兴地说着话,花厅外忽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听到这声音,阿旺有些躁动不安地朝沐云书身后躲了躲,似乎很不想看见等会儿要进门的人。 沐云书正疑惑时,门外的人已经跨进了花厅。 “老夫人,羲和来给您请安了!”一进门,走在前头的娇俏姑娘便笑着跟老夫人打了声招呼。 这姑娘十六七岁,衣着华丽,怀里还抱着一只白黄相间的小狗,身后跟着三四个丫鬟。 这姑娘沐云书在马球会那日见过,就是长公主府的羲和郡主余月羲。 余月羲进门时,脸上本挂着灿烂的笑容,可当她瞥见沐云书抱着阿旺后,眉头就不由自主地皱起来。 她知道知许哥哥养了一条黄耳,这才也带过来一只,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与知许哥哥多亲近亲近的,可这叫什么阿旺还是阿福的狗儿根本不理她,见了她就躲,连碰都不让她碰。 她抱着狗儿追了一路,跟着跑到花厅来,不想这狗儿竟钻到了别的女子怀中! 这可是知许哥哥的狗,它怎么可以跟别的女子亲近!她才是它以后的女主子! 余月羲抬起头又朝沐云书的脸看了过去,那眉头皱得就更深了。 她记得着女人,是一个小官的妻子,在马球会那日,知许哥哥还未她解围来着。 已为人妇,不好好在家里相夫教子,总出来抛头露面真是令人讨厌! 沐云书感受到了余月羲那不善的目光,她不知道这羲和郡主那眼神里为何藏着厌恶,但她并不想多生事端,便抱着阿旺朝余月羲福了一礼:“参见郡主!” 第八十九章 众星捧月 沐云书的客气却没有得到余月羲的半个眼神,她直接忽略了沐云书,只抱着狗儿走到老夫人身边,献宝似的道: “老夫人您瞧,我新得了只黄耳,它极通人性,已经能听懂很多口令,没准以后能帮知许哥哥一起查案呢!” 沐云书就坐在老夫人身边,余月羲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没心思与一个小姑娘争宠,便起身退到了一边。 老夫人隐隐皱了一下眉头,但这种场合,她也不好说余月羲什么,若她因为这点小事为云书出头,那才是真的给云书招惹麻烦。 因此,她只弯唇笑了笑,看着余月羲怀里的狗儿说道: “你这么喜欢查案,以后得求圣上封你个女官做做!” 老夫人插科打诨,想将这话题糊弄过去,私心里,她极不想让孙儿与长公主府有任何联系。 镇国公府已经极尽荣宠,她们与大长公主府联姻,绝不是什么好事。 可惜她那个儿媳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三天两头把这羲和郡主往府里头请,老夫人真怕这婚事结不成,以后结了仇。 墨家几位婶子见沐云书站着,忙将她叫到身边,几人围在一起逗弄起阿旺来。 阿旺见到沐云书高兴得不得了,一个劲用自己的小脑袋蹭着沐云书的手,耍宝似的将尾巴摇成了一朵花儿。 羲和郡主见墨家长辈都围着沐云书和那只叫阿旺的黄耳,觉得自己被冷落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挽着老夫人的手臂撒娇道: “老夫人,我们吉祥会的东西可多了,我叫它给你表演一个吧!” 羲和郡主想要表现,老夫人也没有理由拦着,便点头,随她去了。 余月羲瞧众人都朝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勾起唇角,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皮制的小球,在吉祥面前晃了两下。 那叫吉祥的花狗瞧见皮制小球立即兴奋起来,盯着那个小球跃跃欲试。 余月羲拿着球假装朝外头扔去,吉祥只迅速地回头望了望,却没有追出去。 众人因此发出一阵笑声,夸那吉祥真是聪明。 余月羲满意地扬了扬下巴,十分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可回头间,她却发现有两个人并没看向她,挨在一起低语着什么。 又是这个沐云书! 她是故意落她面子吗?怎么别人都在瞧她,就她拉着七王妃说话! 余月羲深棕色的瞳仁闪过一丝遏制不住的怒意,掂了掂手中的小球,竟然将小球朝着沐云书的方向扔了过去。 小球飞出,吉祥也如离弦的箭般扑了出去,而那个方向,正是沐云书和单妙竹所站的位置。 吉祥的速度很快,还张着大嘴,露出尖尖的牙齿,惊得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偏厅里墨归的瞳孔都放大了几分。 吉祥这样扑过去,很有可能伤到沐云书和单妙竹,就算侥幸没有受伤,将两位姑娘的衣裳扯坏,也会让两人失了颜面。 单妙竹脸都被吓白了,她其实很怕黄耳,只不过大家都喜欢,便强撑着没露出怯意。 她正拉着沐云书询问这些被驯化了的狗儿会不会咬人,便见羲和郡主的那只狗儿猛地朝她们这边扑了过来。 看着那狗儿张着血盆大口朝她扑来,单妙竹整个人惊得不知所措,脸上血色退尽,完全忘了躲避。 “小心!” 就在吉祥冲过来的一瞬间,沐云书下意识伸出手臂,将单妙竹拉到了自己身后。 那吉祥根本不顾前面有没有人,猛地撞了过来,桌子被它撞得一歪,桌子上的茶杯、碗碟尽数倾倒,大部分都砸在了沐云书的身上。 阿旺见状,那乖顺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噌地从沐云书怀中跳脱,直接将吉祥扑倒在地。 它凶狠地朝吉祥亮出尖牙,紧紧盯着吉祥,眼神充满了警告和威胁,似乎在说,如果它敢伤害沐云书分毫,它就直接咬断它的狗头! 刚刚还兴奋异常的吉祥瞬间就怂了,被阿旺踩在脚下连挣扎都不敢,只从嗓子眼里发出惊恐求饶的吭叽声,朝余月羲投来无助的目光。 余月羲见自己训练的黄耳竟然一招就被阿旺制服,气得脸色煞白。 “没用的东西,还不滚回来!” 这话只是指责吉祥没能很好地完成任务,却完全没有给沐云书和七王妃道歉的意思。 她素来看不上这出身低微的皇嫂,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墨家的人都暗暗皱了皱眉,走到沐云书和单妙竹身边,关切地询问她们是否受伤了。 沐云书的冷静和反应是她们没有想到的,她们还以为刚刚那一幕会将这两个姑娘吓个好歹。 单妙竹惊魂稍定,却也黏了一手的冷汗,她感激地看着沐云书说:“真是多亏了你。” 她是皇家妇,今日若因着狗儿受惊失了态,以后怕又多了一件被宗妇们取笑的话题了。 沐云书摇摇头,“没什么,王妃没有受伤就好。” “我没事,可是你的裙子……” 单妙竹满脸歉意地看着沐云书的裙摆,为了保护她,茶盏里的茶汤全都泼到了沐云书身上,弄脏了她的裙子。 “去给云书找一套合适的衣裳吧。”镇国公老夫人脸色有点不太好,七王妃若在她们府里出事,她们如何跟祁王交代? 好在云书丫头帮她们护住了七王妃,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就把我存在西院的那些衣裙拿过来,多拿几件让云书选一选。” 这些衣裳都是先夫人为小公爷未来的媳妇准备的,黄嬷嬷也没想到,老夫人会将这些衣裳拿出来送给娄二奶奶。 黄嬷嬷也没犹豫,转身就退下了,沐云书正想说不必这么麻烦,黄嬷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没过多久,黄嬷嬷就捧了六七套衣裙过来,呈到了沐云书的面前,笑着说:“娄二奶奶选一件吧。” 沐云书怎么好真的去选,直接拿了最上面的那一件,感谢道:“那便却之不恭了。” 余月羲看着那做工精美的衣裙,气得暗暗捏紧拳头。 第九十章 换衣风波 余月羲听纪夫人说过这衣裙的来历,小公爷的娘亲出身名门,因为身子不好,知道看不见自己儿子成婚,便为未来的儿媳准备了许多礼物,其中就有名家绣制出来的几件成衣。 瞧见这衣裳的料子和做工,余月羲便知道这衣裳定是先夫人留下的。 凭什么老夫人把这么名贵的衣裳送给沐云书,这些将来都应该属于她的! “老夫人!”余月羲急急唤了一声,拧着眉头对老夫人说:“这衣裙送给娄二奶奶会不会不合适?” 她想提醒老夫人,这些衣裙是先夫人为儿媳妇准备的啊。 老夫人却看着沐云书露出十分慈爱的笑容,“没什么不合适的,衣裳放在那里也会积灰,难得遇到合适的人能让它有个归处。” 余月羲咬了咬唇,沐云书怎么会是那个合适的人?她才是! 可老夫人已经做了决定,她实在没有立场反对。 不过,她很快就又平静了下来,这些名家绣制的衣裳对身材仪态要求特别高,沐云书一个商户女,气质绝对撑不起这些衣裙。 等看到她穿出来时不伦不类的样子,老夫人就会知道什么样的马就该配什么样的鞍了! 准备等沐云书出丑,余月羲也就忍下了怒意,只瞧着黄嬷嬷将那套淡绿色的衣裙呈到了沐云书面前。 因为翠玉被沐云书派去办事,便由黄嬷嬷扶着沐云书去了偏厅。 偏厅里的摆设相对简单,除了屏门后的一张拔步床外,左右还放了两扇屏风和一些漂亮的盆栽。 黄嬷嬷指着偏厅内侧的那扇花梨木屏风,柔声道:"您进里头换吧,老奴在这儿给您守着。" 沐云书谢过了黄嬷嬷,便接过衣裳绕到了屏风的后侧。 此时的阳光正好,透过高墙和竹叶的缝隙,从窗子洒进来,星星点点地落在了沐云书的身上。 她缓解衣带,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碎发散落在脖颈上,被阳光染成了金色。 墨归站在雕着五蝠图的屏门后,正好可以看见沐云书的背影,看见那如明珠美玉般的人,墨归烦躁地垂下了眼睛。 他被堵在这个角落里,如果被人发现,估计又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深邃的瞳孔闪过一丝幽光,墨归懊悔自己刚刚没有离开,别过头,想要再退后一些,谁料他的衣摆竟然刮在了屏门上,发出了细微的响动。 “谁?” 沐云书刚刚褪下外衫,便听到了这莫名而来的声音,急忙将外衫又披在了身上。 “别急,老奴过去看看!”黄嬷嬷也听到了声音,安抚了沐云书一句,朝屏门的方向走过去。 墨归这辈子都没做过如此丢脸的事,若让黄嬷嬷发现他在此,那岂不叫沐云书认为他是偷窥女子换衣的登徒子! 暗暗咬了咬牙,他瞥见身边盆栽里的鹅软石,快速拿出一颗,朝窗外掷了出去。 石子落地发出“啪”的一声响,黄嬷嬷惊觉这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退后两步,对沐云书说道: “是外头的动静,我去瞧瞧。” 沐云书心中有些不踏实,正想阻拦,可黄嬷嬷已经提着衣摆出门。 这声音能骗得过黄嬷嬷,却是骗不过沐云书,但沐云书不敢声张,她不知道屋子里的人是谁,是男子还是女子,对她有没有恶意。 犹豫了一会儿,她试探地隔着屏风问道: “不知阁下是不是府里的人,惊扰了您休息实在抱歉,小女这便离开!” 墨归就知道自己骗不过这小狐狸,如果她离开,祖母那一屋子人定会问她缘由,自己多半会被堵在这个侧厅。 他若不出声,以沐云书这般谨慎的性子,也不会相信屋子里没人,一定会绕过来查看。 外头的黄嬷嬷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墨归拧着一双剑眉,抿着嘴唇从屏门后走出来,飞快拉住沐云书的手腕,将她带到角落里。 突然冲出一个人,沐云书惊得险些喊出声来,墨归防着她出声,伸出大掌捂住了她的嘴。 也不知是沐云书的脸太小,还是墨归的手太大,手掌罩在沐云书的脸上,直接将她的半张脸都遮挡住了。 墨归将沐云书堵在墙角处,微微弯身看着她,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在自己的嘴边竖起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沐云书本是有些害怕的,但看清墨归的脸,她那琉璃般的瞳孔不受控地震动了两下,嘴唇微动,似乎在说:“是你?” 墨归感觉到手心的温热,一阵酥麻从掌心传遍他四肢百骸,险些让他松了手。 定了定神,他低声对沐云书说道:“我无恶意,你不必怕!” 都这样了,还叫无恶意? 沐云书气结,真的很想狠狠咬这个登徒子一口,可又怕弄出声响引来更多的人。 她只能低声回答:“你先放开我!” 为何每次见面都要以这种方式! “放开你可以,不过我劝沐夫人出去后别乱嚷嚷,毕竟若有人发现你换衣时被别的男子瞧见,吃亏的不是我!” 沐云书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墨归,忍怒道:“我一直以为小公爷是个磊落男儿,没想到这般无耻!你快放了我,我一个商户女的名声怎么会有小公爷值钱!” 墨归没想到沐云书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微微有些错愕。 本只是想提醒沐云书一句,可是看到她这样抗拒和警惕,他竟然生出一些烦躁。 看来还是让她误会了,现在又实在不是解释的时机,只能无奈地将手从她脸上移开。 墨归不再用力,沐云书也很快就挣脱了他的束缚,从屏门后退了出来。 两人拉开了一些距离,墨归一下子注意到沐云书手臂上的血迹。 他目光一暗,这才发现她胳膊受伤了。 定是被打碎的茶盏划伤的,她竟然没有用这件事向祖母邀功,实在不像她的性格! 看着沐云书那被血染红的袖子,墨归最终还是妥协地转身从多宝阁上拿出了一个药盒,将里面放置的药瓶和棉布拿了出来。 走回到沐云书身边想帮她包扎,发现弯着身子真的很累,也不等沐云书拒绝,直接掐住她的腰,将她抱到了她身后的小案上。 第九十一章 互相试探 沐云书惊慌挣扎了一下,墨归蹙着剑眉冷声道:“不想被人瞧见就别动!” 说罢,他掀开沐云书的袖子,娴熟地给她上起药来。 沐云书其实是极怕疼的,但她不想让老夫人担心,所以忍着痛,没有叫人发现她受了伤。 此时墨归给她上药,伤口传来了锥心的疼痛,让她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墨归的动作一顿,在心中冷哼了一声。 又在跟他演戏,想博取他的同情?他真是昏了头才会给这个女人包扎! 抬头时发现沐云书的鼻尖竟出了一层薄汗,放在身侧的拳头也捏得死紧,他皱了下眉,手上的动作到底轻缓了许多。 沐云书见墨归真的没有恶意,也冷静了下来,看到后头的拔步床,猜测他只是在这儿休息,是她误打误撞闯了进来才闹出这样的误会。 为了缓和两人间的尴尬,沐云书问道:“小公爷的伤,好些了么?” 已经猜出了墨归的身份,许多想不通的事情也迎刃而解了。 怪不得应该落下腿疾的小公爷会安然无恙,原来破庙里的那个乞儿就是他。 墨归听到沐云书的声音微微抬起眼睛,正好对上她清澈的瞳仁。 “你医术不错,就是有些费衣裳。” 这话让沐云书一怔,这才想起那日为小公爷清理伤口时,将他的衣裳都撕开了。 沐云书耳尖微红,实在不该聊到这个话题上的! 墨归瞧见沐云书吃瘪的样子,嘴角不自觉上翘了几分。 两人安静下来,可这样的气氛让人更加心慌,沐云书总是能听到“通通”的声音,也不知是对方的心跳,还是自己的。 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开了口:“小公爷,马球会那日民女对您说的事,希望您考虑一下。” 闻言,墨归脸上的笑意尽散,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他并没有忘记沐云书在马球会上对他说的话,她说她粗通占卜,可以帮他趋吉避凶。 还说他父亲会在北边遇到麻烦。 可父亲被调去了东部平乱,根本没有去北方。 这女人处心积虑地骗自己,到底为了什么? 正当两人间的气氛又变得凝重之时,侧厅外黄嬷嬷的声音传了进来。 “应该是几只鸟儿将什么东西碰倒了,老奴瞧过了,没有人,二奶奶不用担心!您要是换好了,老奴就进来了!” “先……先等一下!” 听到黄嬷嬷的声音,沐云书的心紧张地砰砰跳了两下。 她坐在小案上,面前是国公府的小公爷,她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被黄嬷嬷看见这情形,她会怎么想呢! 现在就出去么?可她还没有换衣裳,这样出去会令人起疑! 墨归能从沐云书脸上看出她的惊慌,瞧见她那纤长的睫毛因紧张而轻轻颤抖,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搔动了一下,有些发痒。 滚动了下干涩的喉头,墨归别过眼,迅速将祖母送予沐云书的那套衣裙拿了过来,丢到了沐云书头上。 “我不会看,你快换上吧!” 说罢,他飞快转身,消失在屏风之后。 花厅里,众人等了许久都不见沐云书出来,不禁有些担心。 单妙竹朝偏厅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怎么去了这么久?要不要叫人去看一眼?” 余月羲勾起嘴角,眼底露出了几分讥讽,“不会是衣裳不合身吧!” 若因衣裳不合适被困在偏厅,实在有些尴尬。 老夫人正打算再叫进去看看,侧厅的小门便被人从里头推开,黄嬷嬷扶着一身绿衣的沐云书缓步走了出来。 看见沐云书,众人都有些怔愣,这衣裙并不花哨,甚至没有什么特别的绣样点缀,只是恰到好处的线条更衬得人素雅出尘,曳地长裙每晃动一下,都好像撞到了人的心尖上。 这衣裳穿在沐云书身上,非但没有分毫的不合适,反而像是特地为她量制的。 平心而论,羲和郡主长相也很出众,但她压不住这素色,若这衣裳穿在羲和郡主身上,未必能穿出沐云书的效果。 “好好好,真是不错,我还怕这些衣裳再无法见到天日,现在真是物尽其用了!”老夫人由衷地赞了一句。 看着托盘里的其他几件衣裳,对黄嬷嬷说:“剩下的几件也都给云书拿回去吧。” 余月羲看见众人眼中的惊艳,气得直咬牙,又听老夫人要将其余的衣裳全都送给沐云书,她登时急了。 “老夫人,这怎么可以!” 老夫人皱了下眉,淡淡地说道:“云书在我府上受了惊,我送她两件衣裳压惊再正常不过,为什么不可以?” 老夫人这样的身份,鲜少发脾气,但今日她实在有些不高兴。 可余月羲千娇百宠,在公主府没有人不让着她,并没有太在意老夫人的脸色,只急道: “老夫人,您知道知许哥哥的性子的,要是叫他知晓有人穿了他母亲留下来的东西,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老夫人并未与别人说起这衣裳的来历,余月羲竟然知晓,不用问也知道是纪氏告诉她的。 为了讨好羲和郡主,纪氏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 “几件衣裳,老身还做得了主,不劳郡主费心了!” 余月羲并不是缺这几件衣裳,可这本应属于她的东西,她就是不想被别人分走,还是沐云书这种身份低贱的人! 见老夫人不听她的劝说,她鼓着腮帮子看向站在门口的阿泗,大声道: “阿泗,你不是说知许哥哥在花厅给老夫人请安?怎么不见他人!” 既然老夫人不愿意听她的,那她就让知许哥哥亲眼瞧瞧。 以他那样冷漠的性子,若是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穿着先夫人留下来的衣裳,估计会毫不留情地让沐云书将衣裳脱下来! 想到那个场景,余月羲眼底闪过一丝兴奋,瞪着阿泗说道:“说呀,知许哥哥去哪了,你怎么没跟在他身边?” 阿泗被问得一怔,小公爷刚刚确实来了花厅,他也正纳闷他家爷去了哪儿,被羲和郡主这么一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第九十二章 打脸解围 阿泗支吾地说不出话,吉祥突然站起身,跑到了通往侧厅的小门前,用爪子刨了两下侧厅的木门。 余月羲蹙眉看向吉祥,问道:“吉祥,你在做什么?” 吉祥看了余月羲一眼,它嗅得出阿旺身上的味道,偏厅里也有那种味道。 可是余月羲并不能完全理解吉祥的意思,她疑惑地朝偏厅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转头看向黄嬷嬷: “偏厅还有其他人?” “老奴没见到其他人!”黄嬷嬷立即回道。 沐云书也紧张地看向偏厅,但她不能开口阻拦,因为此时她若开口,那羲和郡主只会毫不犹豫地闯进门去一探究竟! 余月羲并没有怀疑到墨归头上去,如果知道许哥哥刚刚在屋子里,估计早把沐云书一脚踢出来了。 她正打算转身退回来,但吉祥却又“旺旺”地叫了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洪亮。 一旁的阿旺看不过去,再次冲上去将吉祥按住,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凶狠的低吼。 余月羲皱了皱眉,越发觉得偏厅里有古怪,于是伸手就将偏厅的门给推开了。 然而还不等她瞧清楚偏厅里的情形,花厅的正门处便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男人宽肩窄腰,身材修长,别人要费力才能跨过的门槛儿,他轻松就迈了进来。 瞧见这个男子,余月羲瞬间对那个偏厅失去了兴趣,欢快地走了过来。 “知许哥哥!” 墨归垂眸看了余月羲一眼,冷淡地皱了皱眉:“郡主慎言,您的兄长是几位殿下,臣不敢僭越!” 见墨归跟她撇清关系,余月羲眸色暗了暗,不过想起他对谁都是这个样子,很快就又恢复了心情。 看见墨归去而复返,老夫人不解地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墨归想到刚刚的事,耳根微红,握拳轻咳了两声道:“我来找阿旺。” 蹲在沐云书脚边的阿旺:…… 这借口挺好,下次不许用了! “知许哥……你来得正好,老夫人刚刚送了娄二奶奶几身衣裳,你看看觉得如何?”余月羲一脸天真地道。 听到这句话,屋子里的人都变了脸。 虽然沐云书已经成亲,可叫一个外男品头论足也着实不妥。 并且墨家人都知道墨归那古怪的性子,他若是不喜,就连帝后都未必给面子。 正当人们害怕墨归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话,会让沐云书难堪,墨归却是十分平静地道:“祖母给的定然是好的,我觉不觉得都是好的!” 这话一出口,人们的表情更加惊讶了。 就连老夫人都暗暗挑了挑眉头。 她知道孙子是孝顺的,只要是她做的决定,孙子不会忤逆。 但像今日这般给面子的情况也极其罕见,他顶多扫一眼便离开了。 余月羲不明白小公爷为何毫无反应,去年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那时她不小心打坏了先夫人种下的一盆兰花,知许哥哥看着她的眼神可是几乎要杀了她! 沐云书可是穿了他娘亲留下来的衣裳啊,他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以为墨归是没有认出这衣裳来,余月羲小声在墨归耳边提醒道: “我不是说老夫人送的东西不好,知许哥哥,您仔细看看,这,这好像是先夫人留下的……” “郡主好像对我娘亲留下的遗物很感兴趣?怎么,长公主府缺了郡主的吃穿?要你总是盯着我们国公府的东西?”墨归的声音越发冷沉。 “不是……我没有……” 羲和郡主都快急哭了,她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啊! 听着孙儿将羲和郡主怼得面红耳赤,老夫人失笑着摇摇头。 她看向身边的黄嬷嬷,说道:“云书在我府里受了惊,老身赠她几件衣裙,这么简单的事应该不会被人说嘴吧!” 黄嬷嬷哪里看不出老夫人这话是说给羲和郡主听的,若今日的事情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郡主的嫌疑最大了。 “老夫人多虑了,娄二奶奶帮了咱们这么多,咱们送些回礼是应该的,要是有人吃饱了闲的瞎编排,老奴第一个不依,定要跟他好好理论理论!” 老夫人满意地笑了笑,“那就好,别让我这个老糊涂好心办了坏事就好!” 听到老夫人的自嘲,众女眷都走过来笑着打趣了几句。 墨归并没有去看沐云书,目光只从她手上的手腕处略略停顿了一下,很快又垂头看向她身边的阿旺,沉声道:“还不走?” 阿旺不舍地用脑袋蹭了蹭沐云书的裙摆,又从喉咙里挤出奶唧唧的“哼哼”声,听上去极为可怜。 墨归暗暗翻了个白眼,冷道:“好好叫!” “嗷!” 阿旺抱怨地吼了一声,气哼哼地抬起了小屁股,朝墨归的方向走了过去。 可走一步,它回三次头,看得沐云书心都化了。 她真的很想问问墨归,是否能让她将阿旺带回去几日,可看着男人阴沉的脸,她终是没能开这个口。 墨归等了半晌见沐云书没有说话,捞起阿旺上前跟祖母告了退,转身离开了花厅。 门口的阿泗朝沐云书等人作了个揖,也急急地跟了上去。 老夫人朝沐云书招了招手,“别理那个混小子,女娲娘娘估计是用冰疙瘩捏的他,天生是个没温度的!” 沐云书倒不在意墨归对她的态度,只是在想其他的事情。 为何墨归不愿意相信她呢?难道国公爷没有被差去混同江? 一碰到小公爷,事情好像就有些脱离她的掌控,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好。 可她现在不能叫人看出她的心思,只能收敛了情绪,又坐回到老夫人的身边,与众人聊天去了。 余月羲见墨归离开,根本没心思再留下来,随意向老夫人福了一礼,带着一众婢女也离开了花厅。 瞧着余月羲离开的背影,老夫人叹了口气,对沐云书道:“今儿让你受委屈了。” 沐云书没想到老夫人会这样说,她知道余月羲的身份,她虽然是郡主,可比圣上亲声公主还要娇贵。 老夫人能为了她多次敲打余月羲,已经是极大的爱护了,她并非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您送了我这么多贵重的衣裙还说叫我受了委屈,这样的委屈我愿意多受几次!” 第九十三章 娄大人的秘密 听着沐云书竟然开起了玩笑,老夫人捂着肚子笑骂道:“你们瞧瞧,这可真是个精明的!” 大家哪里听不出老夫人言语中的宠爱,都跟着凑趣了几句,很快又围坐在一起打起叶子牌来。 说着说着,就又说到了沐云书配制的玉蓉脂上。 见几位夫人都很感兴趣,沐云书也没有小气,应承下一次做好定会分给大家。 “这玉容脂的效果虽好,可我还是有一件事要与几位婶子伯娘讲清楚!” 老夫人和几位夫人见沐云书表情变得郑重,不由得好奇起来。 墨四夫人紧张地问:“可是有什么副作用?是不是用时间长了,皮肤会溃烂,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要是这样,她说什么都不敢用了! 沐云书被墨四夫人的想象力逗笑了,摇头道:“当然不是,若是那样我怎敢拿给各位婶子。” 老夫人也嗔了墨四夫人一眼,“你啊你,少看那些鬼啊神啊的画本子吧!” 墨四夫人拍了拍胸脯,“不会烂脸就好,不烂脸什么苦我也吃得!” 沐云书没想到墨家人都这么有趣,忍笑道:“不必吃苦,只不过……” 她附耳对墨四夫人说了几句,墨四夫人闻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我当什么呢!若是有效,这算什么!” 其他几位夫人被两人的哑谜说得心痒痒,都凑过来询问这里到底有什么禁忌。 等听了墨四夫人的话,众人都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不当紧,不当紧,到时候咱们每人抹一脸,谁都别笑话谁!” 一屋子女眷又哈哈地笑了起来,老夫人撑着眼角的皱纹,骂道:“你们这些个泼皮,老身真是活活被你们笑出两条褶子来!” 墨四夫人一拍大腿,“那感情好,到时候我伺候您敷玉蓉脂,您先用了,就没人敢笑话我们了!” 众人说笑着,太阳很快就挂在了山腰。 再不舍,沐云书还是要回娄府,又叫黄嬷嬷备上了许多礼物,老夫人这才放沐云书出了门。 镇国公的墨竹轩。 练了一个时辰的枪法,墨归将长枪丢给了阿泗,拿起汗巾擦了擦身上的汗。 阿泗将长枪立在了兰锜上,这才转身对墨归道:“爷,娄二奶奶已经顺利从国公府离开了!” “知道了。” 他只是担心羲和郡主会在国公府闹出什么事,而不是担心沐云书。 在心里反复想了两遍后,墨归的心情终于平稳了一些。 他拿起衣衫披在身上,正准备去沐浴,就见那毛茸茸的狗子不知道刁了什么东西,正开心的摆弄着。 墨归狐疑地皱了下眉,盯着阿旺问道:“你刁的什么?” 阿旺听到墨归的声音,身子就是一僵,竖着的耳朵动了动,夹着尾巴就要逃开。 看着阿旺这心虚的样子,墨归就知它没干什么好事,“滚回来!” 阿旺知道逃不掉,耳朵瞬间耷拉了下去。 它不情愿地转回头,张开嘴巴,将叼着的东西吐到了墨归面前。 竟是一个女子的香囊。 不用说,墨归也能猜出这香囊是谁的! 他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双手插在腰间,瞪着阿旺问道:“长本事了!你偷的?” 阿旺显然十分抵触“偷”这个词,不乐意地“嗷嗷”叫了两声。 墨归捏了捏眉心,弯腰将地上的香囊捞了起来,严肃地对阿旺道:“没收!” 他将香囊放进怀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觉得贴着香囊的胸膛竟有些灼热。 “爷,派出去打问消息的人回来了!” 这时阿泗从院外跑了进来,还带着两个皇城卫干办。 墨归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碗水,侧眸看了那两人一眼,没有说话,只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 两个干办显然是了解小公爷个性的,毫不拖泥带水地抱拳道: “禀指挥使,属下按照您的意思,派人暗中保护着国公爷,今日收到消息,国公爷他们本已经打算回程,可突然收到上头指示,要转去混同江一带,明日就要出发了!” 墨归穿衣裳的动作一顿,剑眉都拧到了一起,“父亲要去混同江?” 那干办不知小公爷为何突然这么激动,心都跟着颤了一下,“是……是的。” 混同江就在北部,难道那个女人说的话真的会发生? 墨归垂下幽深的瞳仁,里面像是照不进半点光,黑不见底。 半晌后,他将衣裳穿好,对阿泗说道:“带上几个人,今夜随我出城。” 阿泗知道小公爷出现这样的神色,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情发生,不敢耽搁,很快就退下去安排了。 墨归系好腰带,提起放在兰锜上的一把长剑挂在腰间,正打算离开时,刚刚没有开口的另一名干办立即上前了一步。 “指挥使,您叫属下查的事情,也有眉目了。” 墨归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让他去查了娄鹤筠的事。 那干办将几张搜集到的资料交给了墨归,墨归随意扫了一眼,便知娄鹤筠这人如他所见,就是实力跟不上欲望的那种人。 他确实任劳任怨,可事事亲为,也不懂变通,十分死板。 太平仓那个职务还是很适合他这种人的,若是好好干,想要升职也不是没可能的。 他烦躁地翻了两页,本不想再看下去,可忽然看到了纸上的一行字。 眸光一凛,墨归震惊地看向那干办:“娄鹤筠有个女儿?” 干办抱拳回道:“说是有个五岁大的女儿,在齐州时被带在身边,很少带出门,但咱们皇城卫想要查还是瞒不住的。” “那他的这个女儿呢?”墨归沉声问。 干办不明白小公爷为何会对娄大人的女儿这般感兴趣,犹豫着开口道: “这个,好像娄大人回京前就派人送回来了,至于送到了哪儿,属下也不清楚。” 墨归将那几张纸揉成一团,然后说道:“那就去查清楚。” 干办很是不解,娄鹤筠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有什么好查的,皇城卫人手本来就紧,他实在想不通娄鹤筠与最近的案子有什么联系。 他正想询问,就听墨归又沉声道:“隐蔽点,别叫人发现你在查他!” 干办一愣,想起小公爷从不无的放矢,也许娄大人是什么要案的突破口,立即来了精神,“是,属下一定仔细地查!” 第九十四章 无中生有 回去的路上,翠玉看着老夫人送给沐云书的一箱子衣裳,稀罕得连连赞叹。 “小姐,这些衣裳真好看,这软烟罗的料子奴婢都没有见过!” 还有祁王府的谢礼,虽然祁王妃出身一般,但出手还是挺大方的,她将玉蓉脂送过来后,七王妃立即就差人送来了不少稀奇玩意给小姐。 沐云书弯了弯唇角,翠玉虽然比较冷清,可怎么说都是女孩子,怎么可能不喜欢漂亮的东西呢。 “会有的。”她喃喃地说了一句,说给自己,也说给宝珠。 一切都会有的。 这一世她不会再把钱财贴补到娄家去,她会慢慢积累自己的财富,让身边人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 回到娄府,沐云书觉得府里的气氛不太对劲,下人们看着她的样子有点慌张。 她心下微沉,担心孩子们出了事,便加快了脚步朝济民堂走去。 有个扫撒的丫鬟瞧见沐云书朝济民堂的方向走去,紧张地跑过来,向沐云书行了一礼。 “二,二奶奶,您,您快回舒云院吧,夫人和大奶奶她们都去了您的院子!” 翠玉极为惊讶,上前一步问道:“她们去舒云院做什么?” 小丫鬟已经是多嘴了,不敢再说别的,提着扫把就退开了。 沐云书略一沉吟便已经猜到了楚曼娘的目的,眼底寒霜笼罩,对翠玉说:“走吧,回舒云院。” 当两人回到舒云院时,就看到院子里站了许多人。 下人们在四处寻找着什么,把院子弄得一团糟。 宝珠和其他几个小丫鬟被几个粗使婆子死死地按在墙上,而许氏、楚曼娘等人则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悠闲地看着下人们做事。 看到这种情况,翠玉气愤地大声喊道:“你们在干什么?谁允许你们进舒云院的!” 然而这怒吼声只是让那些下人停顿了一瞬,当他们看见许氏那沉冷的脸色时,便又立即干起活儿来。 等沐云书走进来,许氏和楚曼娘等人才有了反应。 看到她穿着的这身衣裳,许氏的脸登时就绿了。 “你去哪了?你出门时可不是穿着这身衣裳的!你,你是不是背着我儿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搭?” 沐云书还没有问他们在干什么,许氏就来质问她,真是叫沐云书大开眼界。 “在母亲眼里,我去见镇国公府老夫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搭?还是说你们见不得人的事情干多了,看什么都是鬼祟卑劣的!” 顾不得跟许氏争吵,她疾步走到狼狈的宝珠身边,对押着她的婆子冷道:“给我放手!” 虽然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可沐云书声音里的寒意还是让几个婆子抖了一抖,下意识将人给松开了。 挣脱桎梏的宝珠含着泪跑到了沐云书身边,哽咽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沐云书看着宝珠手臂上的淤痕,眸光又沉了几分,擦去她脸上的泪,安慰道:“别怕,到底怎么了?” 宝珠忍泪回道:“奴婢本在院子里打扫,夫人突然带着人就冲了进来,说是大奶奶前两日来咱们院子丢了东西,非要让咱们把东西交出来!可咱们根本没捡到什么玉佩,奴婢给夫人解释,她们不听,说什么都要冲进院子搜查,奴婢没用……奴婢没能拦住她们……” 看着宝珠满身的伤也能想到她刚刚受了多大的委屈! 沐云书将她揽到身后,朝许氏和楚曼娘看了过去。 楚曼娘本觉着自己占理,又有许氏撑腰,没什么好怕的,可看到沐云书这极具压迫感的眼神,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上来,像她解释道: “望弟妹谅解,我的那块玉佩真的很贵重,其他什么东西让你们拿去都无所谓,但那块玉佩是真的不行!” 宝珠忙道:“我们根本就没有见到过大奶奶丢失的玉佩,那玉佩不在我们舒云院!” 楚曼娘叹了口气,“在不在的找过才能知道,其他的地方我与母亲都寻过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来弟妹这里!” 丢东西是假,觊觎她的东西才是真吧! 沐云书看着楚曼娘那虚伪的脸,不由笑了。 “趁着我出门的时候进我的院子,你们这不是在找东西,是在做贼!” “什么你的院子!”许氏站起身,指这沐云书怒道:“这是娄府,一砖一瓦都是娄家的,曼娘在你这里丢了东西,不到你这里来寻,去哪里寻?” 说着,她朝丫鬟仆妇们再次挥手:“继续找你们的,这个家做主的是我,我看谁敢拦着!” 听了许氏的话,楚曼娘嘴角轻勾,看向沐云书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挑衅。 因为她与三王妃的关系,她说什么许氏都会应,今日不把舒云院翻个底朝天,下人不会停下。 沐云书不是不愿意将面脂方子拿出来么?那她就自己来找,还要当着她的面找! 即便沐云书知道她的目的也无所谓,看着她生气,又拿自己没有办法,她才觉得那口憋在心里的恶气终于是吐了出来! “弟妹放心,找到玉佩我们就走,一定不会叫人将你屋子里的东西弄坏!” 她回头看着屋子里的风荷等人吩咐着: “你们小心着点,书架上也瞧瞧,也许哪个丫鬟没注意,随手将玉佩夹在书里也是有可能的,将那些书都翻开看一看!” “是!”风荷她们手上动作不停,大声地应了一句。 沐云书淡然的脸上染上了愠色,经历了这么多,已经很少有人能让她动怒了,可楚曼娘真是不断的在刷新她的底线。 她若阻拦,便有私藏玉佩的嫌疑,若不阻拦,祖父留下的那些医书就放在书架上,很有可能被那些丫鬟查到! 从前真是小瞧了楚曼娘,怪不得前一世这女人可以藏得那么深! 看着风荷带着那些丫鬟将祖父留给她的书籍一本本扔在地上,沐云书眼神中夹杂着风暴。 “翠玉,去报官吧!” 片刻后,沐云书冷喝了一声。 听到这句话,许氏大惊失色。 “这么点事你就要闹到官府去?沐氏,你还要不要脸!” 第九十五章 颠倒黑白 楚曼娘心中也是一慌,她那玉佩是编造出来的,查起来若是露出什么马脚,那她就得不偿失了。 而且官府的人一来,她就没办法让风荷继续找方子,所以她绝不能让沐云书去报官。 “弟妹,你这是干什么?我也没说就真的怀疑你,若你这里没有,我们自会离开,你怎能因为这点小事报官呢?” 娄家人都不想把事情闹到官府去,一直躲在后头的娄晴也走过来,对沐云书劝道: “二嫂,东西在不在你这里,让人搜过就知道了,为何要报官啊?你这样不是叫外人看咱们娄家的笑话!” “你也知道这是笑话?看来你们知道这种行径会被人不齿,可就是没脸没皮的要这般做!” 沐云书扫了娄家众人一眼,冷声对宝珠和翠玉吩咐道: “不必管他们,去报官!东西是不是咱们拿的,官府会给咱们清白!” “你!”见沐云书竟要把事情做得这般绝,许氏火气上涌,抬起胳膊就要朝沐云书的脸上打去。 “我是你的婆母,你居然敢如此忤逆我,你这是大不孝!” 可她身子太笨了,沐云书只往后一躲她就扑了个空,差点将自己摔了出去。 沐云书看也没看许氏一眼,带着宝珠、翠玉和院子里的丫鬟就朝外面走去。 家丑不可外扬,许氏怎么可能叫她去报官,瞪着那些粗使婆子吼道:“还不拦住他们!” 这一吼让院子里瞬间就乱了起来,婆子们去拉扯宝珠和翠玉等人,而舒云院的人使劲往外冲,一时间人仰马翻,叫声连连。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一众人拉扯到娄府门口,忽听到男子的一声厉喝。 众人瞧去,便见娄鹤筠大步绕过影壁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报信的罗三。 娄鹤筠今日散职得比较早,罗三在半路遇见了他,便将人请了回来。 看着满院子的狼藉,以及躺在地上扭打的丫鬟仆妇,娄鹤筠头顶的青筋直跳! 见到娄鹤筠,楚曼娘有些心虚地垂了垂眸,可想到自己有正当借口,且来舒云院搜查是母亲带的头,便觉得实在没什么好慌的。 她捏着帕子急急走到娄鹤筠身边,哀声道: “鹤筠,你快劝劝弟妹吧,母亲只是想帮我找到丢失的玉佩,也不知弟妹为何如此生气,怎么都不许我们查,因此起了争执……这事因我而起,是我的错,你劝劝弟妹,叫她不要生母亲的气了!” 娄鹤筠只知道家里出了事,却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听楚曼娘这般说,怎么都觉得这件事是沐云书的不对。 若是磊落,让母亲查就是了,她推三阻四的做什么? 许氏也被吴妈妈搀扶着从后头追了过来,脚伤让她疼的满头大汗,指着沐云书对娄鹤筠怒道: “你这媳妇真是无法无天,我的话她不听也就罢了,你看她把我伤成什么样子?今日我说什么都要重重罚她,你把她给我带去佛堂跪着,让她好好在里面思过,反省一下到底什么是一个儿媳该做的!想不明白不许她出来!” 翠玉一听许氏竟然想软禁她家小姐,登时急了。 “二爷,我们小姐根本就没有伤害夫人,是夫人要打小姐,没有打到自己崴了脚,这跟我们小姐有什么关系!” 宝珠也哭道:“二爷,你莫要听信她们的话,事情不是大奶奶说的那样……” 不待宝珠把话说完,风荷便走上前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主子说话哪有你插话的份儿!谁教你的规矩!” 可她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了更为响亮的巴掌声,打得她眼睛都有些花了。 沐云书冷冷甩了甩手,“我身边的人,你也敢动手,这又是谁教你的规矩!” 风荷被打蒙了,顶着红肿的脸,委屈又无助地朝娄鹤筠看了过来。 “二爷……那块玉佩对大奶奶真的很重要,奴婢也是替大奶奶着急!” 说着,她竟朝沐云书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道: “二奶奶,求您把玉佩还给大奶奶吧,只要您把玉佩还给大奶奶,您怎么打奴婢都行!” 娄鹤筠也是震惊的,他从未见过沐云书动手打人的样子,记忆里的她都是低眉敛目,小心翼翼的。 她真的变了,变得不一样了,那她对他的感情是否还如一? 他想看到沐云书向自己投来求救的目光,可惜他看到的只有冷漠。 “既然不是你拿的,为何不肯让人查?”他烦躁地问了一句。 宝珠从没发现二爷居然这般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找到什么玉佩! “二爷,我们小姐没说不让查,我们想离开,就是想让官府来查个清楚明白!可他们不让我们去,还叫人拦阻我们,这到底是谁心虚?” “你们要去报官?”娄鹤筠这才明白沐云书这是要去京兆府。 她既然敢去见官,可能这件事真的与她没有关系。 “大嫂,会不会你把东西忘在哪里了?” 见娄鹤筠脸色有所松动,竟然开始质疑她,楚曼娘心头就是一紧。 “鹤筠,不是我们害怕报官,是母亲怕这事传出去会影响娄府的名声,在家里处理那就是家事,为何要惊扰到衙门?” 娄晴看着沐云书这一身华服,也凑过来低声道: “二哥,大嫂说那日她只来过舒云院的,玉佩不会掉到别的地方!二嫂不是说她已经没有银子了,怎么会有钱买这么漂亮的衣裳?不会是把玉佩当了换了这些衣裙吧!” 许氏一听,觉得娄晴说得有几分道理,怪不得沐云书敢去报官,原来已经把玉佩当掉了! 这恶妇想把事情搞大,说她们冤枉她,博取儿子的可怜,挑拨他们母子的关系,还真是歹毒啊! 楚曼娘趁机拱火道:“哎,当就当了吧,我本也打算拿出来当掉贴补家里的,弟妹既然拿去当了,说一声就好了,何苦闹这一出!衙门的官爷可不会被这种小伎俩糊弄过去,若被查出真相,二弟也跟着你丢人!” 第九十六章 撑腰的来了 听众人提起沐云书的衣裳,娄鹤筠也仔细地打量起她。 这身衣裳他从未见过,一看便知是绝好的料子,定是价格不菲。 他刚刚只觉得沐云书今日很特别,却没想到她为了变得漂亮,竟当掉别人的玉佩为自己添置衣裳,心中顿时生起一股怒火。 家里已经周转不开了,她怎么还能这般的铺张! “你这个样子还不如从前,至少从前的你知道勤俭,不会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我说过的,我既然娶了你,就不会嫌弃你,回去吧衣裳脱下来退回去,把玉佩赎回来!” 这话让沐云书不怒反笑,那笑容如天边的云,一触即散,只剩下无尽的嘲讽。 她从前是很节俭,把经营嫁妆赚来的银子都贴补给了娄家,他们活得风光,她却是灰头土脸,以至于让这男人以为她就该是如此。 真是可笑。 “说完了么?说完就一起去衙门吧!” 看到沐云书那完全没了温度的眼神,娄鹤筠心中一堵。 “你没有拿玉佩,这些衣裳是从哪里来的?母亲和大嫂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冤枉你?一点点小事也要闹得鸡飞狗跳,我已经够累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她们不会无缘无故冤枉我,可是你会!”冰冷的寒气附着在沐云书双眸之上,一字一顿地对娄鹤筠道: “你分得清何为黑,何为白么?肯定分不清楚,不然也不会如此颠倒黑白!娄大人,你嫌麻烦,遇事只想找一个可以认错的人,可这个人不是我,要么随我去衙门,要么让开,别挡路!” “沐云书!”娄鹤筠被沐云书这番话气的脸色涨红,他是这个府里的主君,怎么能被人扣上不明是非的帽子! 他上前扭住沐云书的手腕道:“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的端庄和教养呢?” 因气愤,沐云书眼神越发锐利透亮,像是被溪水冲刷过的玉石。 男人的心思真的可笑,端庄时会嫌你无趣木讷,风情时又嫌你上不得台面,总之不合他意的责任都在女子身上! 她用力甩开了娄鹤筠的手,“她们生事,我却要宁人?娄大人做事还真是公允!这件事我本身也没指望娄大人来解决,不劳你费心!” 听沐云书一口一个娄大人,娄鹤筠的心都要被撕开了。 他没想过让她受委屈,可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二爷,这些衣裳是老夫人今日送给我家小姐的,还有这些礼物,都是老夫人和七王妃送的,根本不是当什么玉佩换的!” 翠玉终究是没有忍住,开口解释了一句。 话音一落,娄晴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 “二嫂,你不会是看三王妃送了大嫂礼物,你嫉妒,就扯谎说老夫人和七王妃也给你送了礼吧?你何德何能啊!” 沐云书又不像楚曼娘,有楚家做靠山,并且还能做熏香、米酒什么的让三王妃开心,沐云书这样一无是处的人,有什么价值让镇国公老夫人这般宠着的? “二嫂,不是我说你,自大嫂回府,你就明里暗里与大嫂攀比,你们身份和能力摆在那儿,你与大嫂比什么?不是自取其辱么?你快将东西还回来吧,闹得人尽皆知,丢脸的是你!” 许氏想起沐云书带回来的那些东西,眼睛一转,对吴妈妈道:“玉佩找不到,就把她院子里的东西都搬走!将她给我关到佛堂去,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做这种下做事!” 听母亲要罚沐云书,娄鹤筠心中又有些不忍,正想劝一劝,守门的老奴急急地跑了过来,禀报道: “二爷,有,有官爷在门外,要见您!” 娄鹤筠一怔,“官爷?哪里来的官爷?” 老奴只看见那些官爷身穿铠甲,犹如天兵临世,全然忘记询问他们的身份就跑了进来。 “老奴也不知……看穿着好像是皇城卫的人!” “皇城卫”这三个字比索命的厉鬼还可怕,做官的就怕皇城卫半夜登门。 许氏吓得腿都抖了,看着娄鹤筠问道:“儿啊,这是怎么回事?皇城卫的人怎么会来咱家?” 娄鹤筠哪里会知晓,忐忑地整理了一下衣帽,对许氏道:“我先出去看看。” 许氏哪能放心得下,让吴妈妈搀扶着也绕出了影壁。 一出门,就看见十几个身穿银甲的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尽显肃杀之气。 见这阵仗,许氏的腿就是一软,差点没跪下来。 娄鹤筠认出了为首的男子,走上前作揖道:“不知小公爷到访,有失远迎!” 墨归幽深的眸子淡淡扫了娄鹤筠一眼,然后抬起眼睛在人群里搜索了一会儿,很快就看见了最后面的那道身影。 瞧见那抹绿色,他紧皱的眉头才略略松开了一些,朝身后的人招了招手,手下的干办很快就抬过来一个木箱。 墨归指着那木箱道:“无甚大事,沐夫人离开国公府时有些匆忙,在下的婶子伯娘没来得及将礼物送予她,她们知道我今日出城,便叫我将东西稍了过来。” 竟然是专程给沐云书送礼物来的? 娄鹤筠和许氏对视了一眼,心中大为不解。 墨家那几位夫人可都是有诰命的贵妇,夫君都是大奉猛将,虽不是镇国公老夫人亲生,但追随老国公出生入死,与亲子无异,也十分受圣上器重。 这样的几位夫人为何追着给沐云书送礼啊? 她们还没想通这个道理,墨归那沉冷的声音就在他们头顶响了起来。 “娄大人这么快就迎了出来,可是要出府办事?” 娄鹤筠被这声音惊了一下,忙道:“不是,下官也是刚回府,并非要外出。” “娄大人好福气,一回府竟有这么多人迎接!” 墨归点了点头,视线略略往后带了一下,落在了沐云书身上:“沐夫人很贤惠。” 沐云书抬起头,迎向墨归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她竟觉得墨归在鼓励她说出所想。 月色下,沐云书目光流转,缓步走上前朝墨归行了一礼。 “让小公爷见笑了,民妇不是在等夫君回府,民妇是要去衙门报案!” 听到沐云书的话,许氏和楚曼娘都不可置信地朝她看了过去。 她怎么敢当着小公爷的面儿胡说! 许氏忙道:“不是的,小公爷别听这蠢妇胡说,不过是府上丢了些东西,不必劳动衙门!” 第九十七章 鞭笞尊严 墨归根本没有去看许氏,只勾唇对沐云书道:“沐夫人有恩于我镇国公府,你有麻烦说来听听,也许皇城卫能帮到一二。” 他没有以个人的名义去帮她,皇城卫虽然不管民间琐事,但他墨指挥使说要管,何人敢质疑! 墨归已经这般说,沐云书也没有推辞,轻启朱唇,将适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听了沐云书的讲述,娄鹤筠才清楚,原来曼娘和母亲是在云书离府时私自闯进舒云院的! 她们怎么可以没经云书的允许私自搜查呢!若果是这样,云书生气也是应该的! 可曼娘为何要这样做!她不是那样没分寸的人啊! 等沐云书将事情讲完,翠玉大着胆子补充道: “小公爷,还有那些衣裳、礼物,夫人她们非说那些是我家小姐用当掉玉佩的银子置办的,想将这些东西都抢了去,完全不听我们的解释,实在没办法,小姐这才选择去衙门报案!” 墨归看了沐云书身边两个丫鬟一眼,见她们发髻微松,身上有些淤痕,显然是刚刚是与人动了手。 他不由朝沐云书手臂看了过去,果见衣袖处又渗出了一些血迹。 他身上的气息瞬间冷了几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楚曼娘身上。 又是这个女人! “你说你丢了一块玉佩?”墨归沉声问。 楚曼娘紧张地捏了捏帕子,咬着唇点了点头。 墨归朝身后的人看了一眼,吩咐道:“你去搜一下娄大奶奶的身。” 楚曼娘惊了,猛地抬头看向墨归:“小公爷,是民妇丢了玉佩,为何要搜我的身啊?” 许氏等人也满是不解,“小公爷,您是不是误会了,是曼娘丢了玉佩。” 墨归不屑地看了楚曼娘一眼:“皇城卫做事一向如此,会率先调查有前科的人!” “前科?”楚曼娘惊慌地摇着头:“民妇安分守己,实在不知小公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墨归冷笑一声,“娄大奶奶好记性,可是忘了你在马球会那日,把银锞子偷偷放进盆栽里的事?还是你以为找个替罪羊,就没人知道真相了?” 那被人所不齿的一幕就这样被墨归揭开,楚曼娘羞愧得不知所措。 她以为那件事不会再有人提起了! 下意识朝娄鹤筠看了过去,楚曼娘一个劲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 “那帕子还在国公府,不出三日,皇城卫就可以把有关那帕子的信息查得一清二楚,布料出处、绣工比对,以及上面熏的香料,很快就能查清那帕子曾经归何人所有,娄大人可需要本座查下去?” 顿了顿,墨归直起身子,侧过脸对后面的干办问:“偷梁换柱、栽赃陷害,罪名一旦落实,要受何种惩处?” 干办朗声答道:“回指挥使,这要视情节而论,不过最低也要当众受二十臀杖。” 墨归像是在说一件一无所谓的事,却将楚曼娘惊出了一身冷汗,手心一片黏腻。 “在下提醒娄大夫人一句,数罪并罚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墨归语气幽幽,对手下道:“还不去搜!” “不,不要!”楚曼娘慌不择言,恐惧地退后了两步。 看着楚曼娘这个表情,娄鹤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惊讶又失望地看向楚曼娘,实在想不通那个知书明理的大嫂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帮欣儿私藏罪证,陷害其他几个孩子,这些竟然都是楚曼娘做的!那日她还一直说云书的不是,岂不是一直在贼喊捉贼!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崩塌,娄鹤筠只觉得脑子嗡嗡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处理。 楚曼娘见到娄鹤筠那充满质疑又失望的眼神,一颗心瞬间就凉了下去。 她想要辩解,可墨归的威压实在慑人,她不敢再为自己辩解一句! “怎么样,娄大奶奶还要继续找玉佩么?”墨归沉声问道。 这声音简直就是魔音,一遍遍鞭笞着楚曼娘的尊严。 可她不敢不答,只能咬着唇低声道:“也……也许是民妇忘记了,应是落在民妇自己的院子里了……” “也许?”墨归挑了挑眉:“皇城卫办事一向严谨,绝不允许出现也许这个词!” “是,是我忘记了,我将玉佩存放在了库房里,并不在弟妹的院子,是我误会她了!” 楚曼娘勉强从牙缝里吐出了这句话,羞耻感让她抬不起头,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就晕倒了过去。 翠玉眼疾手快地冲了过去,死死捏了一下楚曼娘的人中,痛得她脸都扭曲了。 “大奶奶,真相还没查明,您可千万别出事啊!” 楚曼娘哪里不知道翠玉这丫头是在帮她家主子报复,可她不敢多言,即便痛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却也只能咬牙忍了。 娄鹤筠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这才命人扶起楚曼娘,沉声道:“你们送大嫂回茹风阁,看看玉佩是不是在茹风阁!” 越呆下去,只会让更多路人看娄府的笑话。 几个下人应了一声,忙将楚曼娘送回了娄府。 瞧见皇城卫众人玩味的表情,娄鹤筠只觉着脸上发烫,朝墨归拱了拱手,羞愧地道: “是,是一场误会,多谢小公爷出手帮忙,余下的事下官会好好处理,就不耽搁小公爷的时间了。” 墨归觉得“误会”这两个字真是刺耳,一个有脑子的男人,就不该让这两个字出现。 他懒得去看娄鹤筠,只侧过脸对沐云书道:“沐夫人,我祖母从不轻易送人礼物,希望你可以善待她的心意!” 这话又未尝不是说给娄鹤筠和许氏听的。 他要叫他们知晓,沐云书在祖母心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若他们娄家还敢惦记她的东西,镇国公府自是不允! 娄鹤筠还没有答话,许氏先开口应道:“小公爷放心,我,我一定会让儿媳将那些礼物好生保存!” 这声音让墨归皱了一下眉,可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说多了,就过犹不及了。 将目光收回,墨归没有再说什么,轻夹马腹,握着缰绳调转了马头,带着一众下属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等马蹄声渐渐远去,许氏才松了口气,可骤然放松下来,身体也是软的,险些就跌倒了去。 一众拥了上去,下人七手八脚才将人扶稳。 第九十八章 不复从前 看着不断喘着粗气的母亲,娄鹤筠的心更加烦乱。 她不听劝阻,日日胡吃海塞,身子竟变得这般虚了! 当初她还说云书不想孝敬她才污蔑她,现在他才知晓,云书费心劝阻,真的是为了母亲好! 娄鹤筠不由朝沐云书的方向看去,想要跟她解释一句,但沐云书半个眼神也没给他,直接带着宝珠和翠玉转身进了府门。 娄鹤筠本想追上去,却听许氏唤道:“儿啊,我有些头晕,快扶我回海棠院去!” 娄鹤筠无法,只能陪着许氏回了海棠院。 找了两个大夫过来瞧,大夫还是那些话,让她少吃、多动、勿动气。 可到了许氏耳朵里,就只剩下“勿动气”三个字。 “都是沐氏那个扫把星!要不是她,我怎么会被气成这个样子!”许氏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娄鹤筠听到母亲又骂云书,心中不是滋味,忍不住反驳道: “母亲,这件事本来就是你的不对,你怎么能在云书不在的情况下,带着人去她院子乱翻!” 听儿子为沐云书辩护,许氏更气了。 “怎么?这是我的家,我帮曼娘找东西还得经过她的同意?她没有偷,遮遮掩掩做什么?” 娄晴也努着嘴,叹气道:“这事儿确实怪二嫂,她巴结上了镇国公府,却半点好处都不帮咱们求,只顾着自己,大嫂做这些也是为了娄家!” 这话听得娄鹤筠一脸疑问,他这才反应过来,若曼娘的玉佩根本没丢,那她带着母亲去舒云院是为了什么? “什么为了娄家?你到底知道什么!” 娄晴被娄鹤筠问得一愣,旋即发现自己失言了。 她确实知道大嫂去舒云院的目的,是为了那面脂的方子。 那是三王妃需要的东西,大嫂向二嫂索要过,可二嫂就是不给,无奈之下大嫂才出此下策。 大嫂答应过她,如果她帮忙说服母亲去舒云院,以后去汕王府做客,就会带上她同去! 因此,她才一直帮楚曼娘打掩护。 可这事不能让二哥知道,二哥性子迂腐,若知道她们去舒云院是为了沐云书的方子,定会生气的。 “没什么,我是说大嫂寻那个玉佩是为了贴补娄家,哪像二嫂,完全不管咱们死活!” 娄鹤筠实在听不下去母亲和小妹的牢骚,他从前一心读书,后来专心做官,真没想到处理后院的事竟这般的麻烦,他都觉得麻烦,云书又是怎么撑过来的! 他不想再留下去,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院外又响起一阵嘈杂。 一个下人匆匆忙忙跑过来,急急禀报道: “二爷,不好了,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她上吊了!” “什么?” 娄鹤筠脑子一懵,曼娘怎会如此想不开! 人命关天,他也顾不得多问,飞快朝茹风阁跑了过去。 来到茹风阁时,就见几个丫鬟蹬着凳子,去剪挂在房顶上的绫布。 娄鹤筠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将一众丫鬟推开,冲上去将楚曼娘抱了下来。 “大嫂……大嫂!” 将人放在床榻上,看着满脸煞白的楚曼娘,娄鹤筠急急地呼唤了两声。 被娄鹤筠唤了好一会儿,楚曼娘捂着嘴猛地咳嗽出声。 她发髻已经乱了,嘴唇干得已经裂开,整个人像是在暴雨中无处可归的鸟儿,无助又迷茫。 缓缓掀开眼皮看了娄鹤筠一眼,很快又转身啜泣起来: “你还管我做什么?我丢了这么大的脸,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娄鹤筠确实觉得楚曼娘做得不对,可他也没想过叫她死,听她这般说,他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楚曼娘捂着脸默默垂泪,可半晌都没有听到娄鹤筠的劝慰,她有点心慌。 “你……你可是怪我?我若不帮欣儿把那包银锞子藏起来,欣儿就会被别人发现,你有没有想过这对欣儿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还是个孩子!” 娄鹤筠见楚曼娘提起欣儿,有些紧张地朝身后看了一眼,好在屋子里都是楚曼娘身边的人,外头的人听不到她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娄鹤筠才道:“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该栽赃给修逸他们,他们没有错!” 那怎么能一样!那几个孩子怎么能跟她的欣儿相提并论! 楚曼娘没想到娄鹤筠对她真的存了怨,哭得越发伤心。 可此时娄鹤筠想的却不是如何劝慰楚曼娘,而是担心沐云书会误会他。 他冒冒失失冲过来已经是不妥了,实不敢在茹风阁多留。 见楚曼娘已经无事,他站起身,对丫鬟们吩咐道:“看好你们奶奶,别再叫她做傻事了!” 见丫鬟们应下,娄鹤筠又回头看了楚曼娘一眼。 “事情已经过去,你就不要多想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孩子们的。” 事情已经过去? 娄鹤筠说的事情指得是什么?是他们的那一晚么? 第九十九章 猎物与猎人 楚曼娘拿着帕子的手放了下来,震惊得都忘记了哭泣。 看着娄鹤筠越走越远的背影,楚曼娘感觉自己的心都空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明明已经把鹤筠攥在手心里了啊! 喉咙处传来火辣辣的疼,那是白绫勒出来的伤口。 鹤筠竟然都没有关心她一句,他是真的没有从前那么在乎她了! 楚曼娘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忍不住扶着床沿咳嗽了起来。 风荷立即跑了过来,关切道:“大奶奶,您没事吧?” 楚曼娘咳了一阵儿,眼底的哀戚竟慢慢变成了阴鸷。 停顿了一会儿,她看向风荷问道:“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出来么?” 她说的线索,是面脂的方子。 风荷紧张的看了下门口,将几个丫鬟全都屏退了出去,这才走到楚曼娘面前,低声道: “大奶奶,虽然奴婢没找到面脂,但奴婢发现了这个!” 说着,她从袖子里翻出一片纸,看上去像是被火烧过,只剩下残缺的部分。 楚曼娘皱眉将那纸片接了过来,发现那张纸上还依稀能看到几个字。 最上方是“玉蓉”二字,之后的字大部分烧焦了,看不清楚写了什么,只能看出有“珍珠”、“白丁香”、“白僵蚕”和“条白”等字。 楚曼娘惊讶地道:“这难道是她那面脂的方子?她居然将方子烧掉了!” 风荷点头,也觉得十分不解。 “莫不是二奶奶猜出咱们要去她那里找方子,所以把方子烧了?” 楚曼娘摇摇头,“这不可能,我也是瞧她今日不在府上,才有了去寻方子的想法。” “那二奶奶为何要将方子烧掉呢?难道她不想被人瞧见?”风荷随口嘀咕了一句。 楚曼娘眸子瞬间一亮,又将纸上几味药材看了一遍,想要从这几味药中看出些端倪。 也许是这制作玉容脂的药材有问题,所以沐云书才害怕被人将方子看了去。 这时,风荷忽地捂住了嘴巴,对楚曼娘道: “大奶奶,这个,好像是那种不干净的东西!” 说着,她凑到楚曼娘耳边低语了一句。 听了风荷的话,楚曼娘震惊到:“此话当真?” “当真,我们那里有个偏方,若是谁家孩子积食,神婆就叫我们收集这东西,然后晾干碾碎了给人喂下去!” 楚曼娘眼底的诧异很快就变成了兴奋,如果真如风荷所说,那她就明白沐云书为何要将这方子烧掉了! 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怎么可以用在面脂里面!如果两位王妃知道她在这面脂里混了这些玩意,怕是会要了她的脑袋! 楚曼娘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主意,知道了沐云书的这个秘密,即便没办法为三王妃调制面脂,王妃应该也不会怪罪她了! 沐云书,今日她让她尝到的耻辱,她一定会加倍地还给她! 夜色融融,宝珠在窗边给沐云书打着扇子,瞧见窗外有莹莹绿色,星星点点的在空中飞舞,她高兴地叫道: “小姐,你瞧,好像是萤火虫呢!” 沐云书失笑,这丫头心也真是大,这才多久,就忘记自己刚刚被人欺负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了。 沐云书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无奈问道:“别跑去疯了,坐下来我给你上药!” 宝珠看了一下手臂上的瘀青,憨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一点都不疼,我故意演给他们的!” 翠玉帮沐云书铺了床,走过来揪了一下宝珠的耳朵,“你不上药又让小姐担心了!” 宝珠不想让沐云书惦记,乖乖地坐下将两只胳膊伸了出来。 沐云书浅笑,拿出药膏仔细涂抹在了宝珠的手臂上。 “叫你们跟着我受苦了。”她轻声叹了一句。 两个丫头立即摇起头,“小姐我们不苦的!能为你做点事,我们开心着呢!” 沐云书知道她们说得是实话,心里暖暖的,轻声道: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一定会好好操办你们的婚事!” 听小姐又提起婚事,两个丫头都红了脸。 翠玉心情复杂地道:“其实若成了亲,像您入娄家这样,这亲还不如不结!” 小姐曾经是多么明艳热烈的姑娘,现在竟然安静得不好多说一句话。 因为在漫长的消磨中,她知晓自己的话没人愿意听,夫家在乎的,只是你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对于娄府来说,不管小姐付出了多少,她依旧是个外人。 她不想要这样的婚姻。 宝珠却笑着道:“也不是所有男子都像二爷这样,也有好的啊!” 翠玉挑眉,“好的?比如说?” “小公爷!有权有势、有才有貌,镇国公老夫人还那么喜欢小姐,若他给咱们当姑爷还是不错的!” 宝珠说得煞有介事,听得沐云书一阵耳红,“再胡说拔了你的舌头!” 沐云书知道自己的身份,若说与墨归能有什么关系,也只能是合作,她可以积累钱财,寻求一个可靠的庇护,仅此而已。 不过,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今夜墨归会出现,她将事情闹大,只是想让楚曼娘觉得那方子很重要,引楚曼娘上钩。 为宝珠上好药,沐云书这才对翠玉问道:“陶缶里的纸还在么?” 翠玉笑着摇了摇头:“奴婢回来时就瞧了,那烧焦了的纸已经不在了,肯定是被风荷给拿走了!” 沐云书点头,这件事之后怎么发展,全看楚曼娘自己选择了。 卸了钗环,沐云书从柜子里拿出了几双鞋子交给了翠玉。 “帮孩子们做的,你拿去给他们试试吧。” 翠玉朝院子里瞥了一眼,笑道:“几个小家伙都在门外看着呢,担心您出事,又不好意思进来,就藏在院子里说等您睡下就走。” 沐云书的心再次被焐热了一点,起身推开了房门,对着院子里的槐树唤了一声: “别躲了,小心都喂了蚊子!” 听了这话,几个小不点儿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局促,排着队走了过来。 一直以来,沐云书对娄家都没有什么归属感,可见到这几个孩子,她忽然觉得好像有了一个家,心情也好了不少。 把几个小不点儿叫过来,让他们坐成一排,然后将鞋子挨个发了下去,沐云书这才笑着道: “试试吧,看看合脚不合?” 瞧见沐云书送的鞋子,修齐几个开心得立即将脚上的旧鞋子脱了下来,只有修逸迟迟未动。 第一百章 告密 沐云书还以为修逸年长几岁,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儿换鞋,正想转过身去,却瞧见他藏在衣摆下的鞋子破了一个洞,上面还有点血迹。 她紧张地俯下身,对修逸问道:“怎么弄的?怎么会受伤呢?” 修逸红着脸将一双脚往后藏了藏,“没什么,不小心摔了一跤,先生不用担心!” 沐云书看修逸的表情就知他没说实话,转头看向芊凝,“芊凝告诉先生好不好?大哥哥的伤是怎么弄的?” 芊凝看了看修逸,又看了看沐云书,实在不想欺骗沐云书,小声道: “修逸哥哥听说夫人和楚先生欺负您……就,就跑到镇国公府,想求老夫人来帮您……” 沐云书那颗柔软的心被戳痛了一下,怪不得墨归会来到娄府,原来是因为修逸。 镇国公府距离娄府并不近,坐马车紧赶慢赶也要半个时辰,修逸那么快就将墨归请了来,想必途中半刻都不敢休息。 他才八岁多啊,跑了那么久一定累坏了,怪不得他的小脸这么脏,不知道途中摔了多少跤! “以后要先顾着自己的安危,他们伤不了我,但若你们出了事,我会很难过的!”沐云书揉了一下修逸的头顶,轻声道。 修逸笑着点了点头,可他并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这一世,他始终是将沐云书的安危放在了自己前头,即便后来坐上了那个位置,依旧是如此。 换好了鞋子,孩子们都提着衣摆高兴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互相攀比着自己的鞋子要比对方的好看。 芊凝脆生生地“哇”了一声,“我的鞋子有小发发,比你们的都好看!” 修齐撇了撇嘴,“我的有银边边,比你的好看多了!” “明明我的最好看,我的鞋子里面绣着我的名字!”修培憨憨地道。 听了这话,大家都去翻看鞋子的内侧,果见里面都有他们的名字。 “我也有,我也有!” “你有也没有我的好看,我的最好看!” “哼,不理你了!” “我还不理你了呢!哼!” 翠玉见从来都互相谦让的孩子们因为这样的小事斗嘴,忍不住捂嘴偷笑。 可笑着笑着,她又低落起来,小姐是一定要与二爷和离的,可到时候这些孩子该何去何从呢? 看二爷的意思,下个月就要开宗祠给孩子们上族谱了。 孩子们记在二爷名下,那他们就都是娄家的人,以后想见一面怕是难了! 真希望小姐的计划一切顺利,到时候她们就自由了,也许可以将几个孩子也带走! …… 楚曼娘与三王妃约定的十日之期还没有到,七王妃就拿了面脂送给了皇后娘娘。 祁王府有什么风吹草动,自是逃不过汕王府的眼睛,这事儿很快就被汕王知晓了。 听皇后夸赞祁王和祁王妃孝顺,汕王脸都黑了,给三王妃甩了好几天的脸子。 三王妃比自己的夫君还要火大,送面脂这个主意,明明是她先想到的,怎么就叫老七两口子捷足先登了! 打问过才知道,那七王妃送的正是娄家的面脂,那楚氏曼娘竟跟她玩阳奉阴违的这一套,应承为她调制面脂,转头却巴结上了祁王府,当真该死! 窝了一肚子火,三王妃命人给娄府传了信,寻楚曼娘入府一趟。 她这人从不吃哑巴亏,势必得叫楚氏知晓戏耍她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一大早,她便将楚曼娘叫了过来,可却没有见她,只将人晾在院子里,连口水都没有招呼。 烈日当空,楚曼娘腿站得直抖,脸都晒伤了,却也只能继续站着。 直到过了晌午,伺候三王妃的姑姑才慢吞吞走过来对楚曼娘道: “娄大奶奶,我们王妃今日不舒坦,你明日再来吧!” 闻言,楚曼娘嘴里都泛出了苦水儿! 明日再来,估计还是要站在太阳底下暴晒,她怎能不清楚三王妃这是因着面脂的事情发怒,耍她玩呢! 即便明日过来,三王妃也未必会见她,她若不与三王妃解释,三王妃心里这口气估计是撒不完的! 她若这幅样子回到娄府,估计许氏都不会再理她! 忍着酸胀的小腿,楚曼娘拦住了那位姑姑,“姑姑,民妇有件很要紧的事情要跟王妃说,劳烦您通传一下!” 那姑姑冷笑了一声,拍开了楚曼娘的手:“不是说了么,王妃不舒服,你有事明日说也是一样!” “不行,真的是十万火急的事,求姑姑通融一下吧!” 说着,她从袖兜里拿出了一张银票,塞在了姑姑的掌心中。 姑姑蹙眉正想还回去,楚曼娘却是凑近了她一步,低声道: “姑姑,是那玉蓉脂的事,我没有将玉蓉脂带来,是因为那面脂有问题,您让我见一见王妃,给我一个跟王妃解释的机会!” 在王府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人精,姑姑想到王妃正因为那面脂的事情心烦,若那面脂真的有问题,没准儿三王妃可以利用此事扳回一城。 “那娄大奶奶在这儿再等一会儿吧,奴婢再去问问。” “好,劳烦姑姑了!” 这一去,又是两个时辰。 就在楚曼娘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那姑姑才姗姗走出了房门。 “王妃刚吃了药,这会空着,娄大奶奶抓紧吧!” “是!”楚曼娘喉咙都冒出烟儿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她还是忍着痛,咬牙撑到了三王妃面前。 三王妃懒散地倚在贵妃榻上,头上戴着一块儿镶着翡翠的抹额,看到楚曼娘,她只微微掀了下眼皮,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与上次见面时相比,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楚曼娘心中没底,不知道三王妃这是个什么态度,对她的那个说法是否感兴趣,忐忑地给三王妃福了一礼。 “民妇拜见王妃……” 三王妃扶了一下抹额,冷淡地道:“不敢,你们娄家现在可是镇国公老夫人和七王妃面前的红人儿,娄大奶奶有空到我这里来,实在是三王府的荣幸,别介说什么拜见不拜见的!” 楚曼娘哪里听不出三王妃是在讽刺她,犹豫里一会儿,她朝三王妃跪了下来,咬唇道: “王妃,民妇没能按照许诺的时间将面脂送过来,是民妇的不是,可……可民妇真的是有苦衷的!” 第一百零一章 冒犯天颜 三王妃没什么反应,逗弄了两下头顶的八哥儿,说: “瞧瞧这畜生,可真是蠢,我给它的食它不吃,就惦记笼子外头的,可不是什么都吃不上!这鸟肚子里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心思,怪不得学不出话来!” 楚曼娘知道三王妃这是在指桑骂槐,可她若说了,那就把七王妃那边给得罪了,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 可若不搏一搏,三王妃不会轻饶了她,犹豫片刻,她看向三王妃身边的几个婢女,说: “王妃,这件事非同小可,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这样子,倒是让三王妃有了几分好奇,给身边婢女使了个眼色,几个婢女立即退到了外室。 见人走远,楚曼娘才开了口:“王妃,民妇向您请罪,民妇对您说了谎,其实这面脂并非民妇调制出来的……” 闻言,三王妃的眼中瞬间充满了寒意。 楚曼娘一抖,立即接着道:“王妃听民妇解释,那日从王府回去以后,民妇才知送到王府的面脂被我那弟妹给换掉了,换成了她调配的玉蓉脂。” “也就是说,你根本不会调那面脂,却在我这里夸下了海口!”三王妃根本没听那么多借口,直接点中要害。 楚曼娘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承认道:“是,弟妹调的那种面脂民妇的确不会,可民妇知晓这面脂对王妃很重要,为此民妇求了弟妹好多次,可她说什么都不愿意将面脂拿出来。” 听到这些,三王妃已经没了兴趣,这些原因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要的是结果。 她正打算让人将楚曼娘请出去,楚曼娘却急急上前一步。 “王妃,虽然我没有求到这面脂,却无意中得到了这面脂的方子……不瞒王妃说,这方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实在不宜送予皇后娘娘用,那是冒犯天颜啊!” “不干净的东西?”三王妃眸色终于有了变化,身体也坐直了一些。 楚曼娘点头,将从沐云书那里拿到的那残缺的面脂方子,呈到了三王妃面前。 “王妃您看,这是民妇从弟妹房间里找到的,民妇猜测她应是害怕被人发现方子里的秘密,所以着急地将这方子给焚毁了!民妇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不敢隐瞒,这才拿了方子来给您过目。” 三王妃接过那烧毁的方子看了一眼,然后唤来一个婢女吩咐道:“将府医请过来。” 那婢女应了声“是”,忙退出去寻人了。 三王妃又起身走到桌案边,提笔将方子里的几味药写了出来,她落笔没多久,丫鬟也将府医带进了门。 三王妃直接让丫鬟将那张纸递给了府医,问道:“刘大夫,你可知这东西是什么?” 那府医瞧了一眼,很快点了点头。 但他不太好意思当着王妃的面儿将这东西的俗名说出来,便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三王妃瞥见那几个字,嘴角渐渐地扬了上来。 没想到这面脂里竟真的有那种肮脏的东西,这么看来,她还得感谢楚曼娘没有将面脂拿过来,否则这大不敬的罪名可就要扣到她头上了! 皇后仁善,虽然不会把老七媳妇怎么样,但每当她用面脂的时候就会想起这件事,日子久了心里怎么可能没有疙瘩呢! 向皇后娘娘揭露这件事,可比用面脂讨好她更为有价值! 三王妃满意地笑了笑,对楚曼娘招了招手,“是我误会你了,叫你受惊了!” 楚曼娘见三王妃缓和了神色,长长的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押对了宝,三王妃应该不会再怪罪她了! 如她所想,三王妃非但没有再怪她,还命丫鬟给她搬来了椅子,赐了座。 犹豫了一会儿,楚曼娘紧张地看着三王妃道:“王妃……这事娄家的其他人都是不知情的,官家怪罪下来,娄家会不会……” 三王妃知道楚曼娘在担心什么,笑道:“既然是那沐氏一人所为,与其他人何干,而且你检举有功,有本妃在,这件事不会牵连到你们的,放心就是!” 有了三王妃的许诺,楚曼娘的心真正的踏实下来,相信这件事后,她也能称得上是三王妃的心腹了。 有了老七媳妇这样一个把柄,三王妃想早些进宫去见皇后娘娘,与楚曼娘又说了几句话便打发她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坐在马车里的楚曼娘满脸的喜色。 虽然受了一天的苦,但结果是好的,等皇后娘娘得知真相,责罚下来,沐云书不仅会失去镇国公府这个靠山,估计娄家也容不下她了! 她不管谁来做鹤筠的妻子,鹤筠心里装得那个人只能是她,她想要的,绝不会让别人夺走! 回到娄府,凳子还没坐稳,许氏身边的迎春就过来请楚曼娘到海棠院去。 楚曼娘知道许氏惦记什么,便也没推迟。 到了海堂院,许氏正被吴妈妈伺候着喝药,看到许氏那张刻薄的脸,楚曼娘隐隐皱了下眉,但她很快就掩饰住了眼里的厌恶,关切地走了过去。 “母亲,您怎么病了也没与我说?都怪我太粗心了,我该过来伺候您的!” 楚曼娘一边咳,一边走过去,眼里满是关心。 许氏是吃楚曼娘这一套的,不管沐云书为她做了多少事,都不及楚曼娘在她面前伏低做小让她舒心。 儿媳妇么,当然要处处以她为尊! “你身子也不好,我怎么能让你过来跟着我受罪!” 许氏没提楚曼娘上吊的事情,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谁也不必为此尴尬。 但她还是劝了几句:“马球会那日的事你不必往心里去,你是为了保护欣儿那孩子,你做得没错!” 楚曼娘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柔声道:“母亲能理解我,我就算受点委屈也没什么!” 婆媳俩亲热的说了一会话,许氏才将话引到正题上。 “你今日去汕王府,王妃怎么说?” 她想知道前几日的事情有没有传到三王妃耳朵里,会不会影响到三王妃对楚曼娘的态度。 楚曼娘怎么会不知许氏在想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她这样子让许氏立即担心起来,好不容易有门路让儿子晋升,不会就这样泡汤了吧? 楚曼娘就是想让许氏担心起来,若她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太容易了,就会像对沐云书一样,根本不会念她的好。 见到许氏紧张起来,她才幽幽地道:“母亲……这次,弟妹可能是闯大祸了!” 第一百零二章 休妻 流云缓动,被夕阳映得红灿灿的院子里,每个人都忙碌地干着手中的活儿。 沐云书走到宝珠和翠玉身边,开口道:“累了就歇一会吧,我来碾一会儿。” 宝珠忙将沐云书扶到一旁,“您手臂上的伤还没养好,快歇着吧!” 翠玉也道:“我们不累,中秋前,咱们得把玉容脂赶紧调配出来,给墨夫人她们送去呢!” “我看你不是不累,是想调制的时候偷偷抹一点吧!等你成了亲,你那好阿哥一定会抱着你的手,亲啊、宝啊的叫着,怕是怎么摸都摸不够呢!” 宝珠朝翠玉挤了挤眼睛,还抱着自己的手在脸上贴了贴,样子有些滑稽。 院子里的小丫鬟听了这话,都红着脸“咯咯”地笑了起来。 翠玉则是羞恼地捏着宝珠的耳朵,骂道:“臭宝珠,你又调笑我!你自己脑子里天天想这些,偏要戏耍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心中气不过,翠玉用手指沾了一点正碾磨的白丁香,直接涂在了宝珠的脸上。 宝珠被涂了个大花脸,又惹来一阵笑闹声,这笑声让树上的蝉都觉得自己不够扰人,懒得再发出声音。 吴妈妈离老远就听见了这欢快的笑声,迟疑地在院子口站了一会儿,竟有些不忍进去打扰。 可想起夫人阴沉的脸色,她还是叹了口气,终是缓步走进了舒云院。 “二少奶奶!”看见沐云书坐在阴凉处看书,吴妈妈朝她福了一礼,“夫人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宝珠几人立即停了笑声,脸上的笑意瞬间散个干净。 “又叫我们小姐做什么?可是又有什么东西找不到了,想要赖到我们小姐头上来!”宝珠气道。 沐云书却是轻轻拍了一下宝珠的肩膀,“吴妈妈也是奉命行事,别为难她了!” 听了这话,吴妈妈感激地看了沐云书一眼,她是娄府家生奴,一家子身契都在夫人手里,夫人的话她不敢违背。 夫人看不清二少奶奶对这个家的重要,她们做下人的却是看得清楚,可她们越是帮二奶奶说话,就越会引起夫人猜忌。 若叫夫人以为她们这些老奴都被二奶奶收买了,那就不好了,有时候沉默才是不给二奶奶添麻烦。 只是没想到,二奶奶并没有怪罪她,这让吴妈妈的鼻子莫名有些发酸。 “多谢二奶奶体谅!”她又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劝道: “二奶奶,您……你要有些心理准备,大少奶奶从汕王府回来后不知道跟夫人说了什么,夫人发了不小的火儿,竟把族亲们都叫来了!老奴断断续续的听了一耳朵,好像跟什么面脂有关,您还是要小心点。” 听了吴妈妈的话,宝珠和翠玉不由朝沐云书看了过来。 如小姐所料,大奶奶拿到那个方子,真的对小姐下手了!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在小姐的算计之中,可她们还是不由紧张了起来,也不知道小姐的那个目的会不会顺利达成。 沐云书垂了垂眸,没人能看出她此刻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放在身侧的手,已经被她紧张地握成了拳。 “多谢吴妈妈提醒,咱们走吧!” 就这样,沐云书带着宝珠和翠玉,跟着吴妈妈一起来到了海棠院。 今日海堂院格外肃静,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低着头站在一侧。 进了门,沐云书便瞧见许氏一脸阴沉地坐在正堂中央,屋子里不止她一个,除了站在许氏身后的楚曼娘和娄晴,竟还来了几个同族的叔伯婶子。 看到沐云书进门,许氏重重将茶碗敲在了旁边的八仙桌上,怒道:“你这蠢妇,你简直罪该万死,还不给我跪下!” 几个族亲听到这话,一点都没有帮沐云书抱不平的意思,也都气愤地看着她,像是沐云书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这阵仗让沐云书的眼神有了几分慌乱,却还硬撑着看向许氏道:“儿媳不知做错了什么事,请母亲明示!” “你还敢嘴硬?你送给镇国公府的面脂里有什么你会不清楚?到底谁给你的胆子,随便什么方子你也敢给那些贵人用!” 许氏是又怕又怒,一张脸几乎憋成了猪肝色。 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呢,楚曼娘说,七王妃已经将那面脂送到了皇后娘娘面前,若皇后娘娘知晓那面脂的配方,盛怒下牵连到娄家可怎生是好! 几位族亲也纷纷点头,眼中都是愤恨。 娄三叔冷道:“沐氏,你这次实在太过分了,虽然我们都晓得无奸不商,知道你们这些商户出身的女子家教不好,多半上不得台面,可也没想到你会如此心术不正!” 沐云书皱了皱眉,“三叔,不是无奸不商,是无尖不商,这句话是说想做生意,就要给百姓足够的实惠,哪里能看出商户出身的女子家教不好?” 家教是娄府这没落世族唯一能说道的东西,被沐云书噎了一下,娄三叔涨红着脸,更加气愤了。 “你,你休耍嘴皮子,你若是个有脑子的,怎敢做出那样的事?当初我就说,迎你这样一个女子进门,定会败坏我们娄家门风,真是一语成谶,一语成谶啊!” “三哥,你与这蠢妇说这些做什么,现在该想如何解决这件事,别让娄家跟着受牵连!”娄家的另一位族亲急道。 “还能怎么办?上面要是怪罪下来,就只能把这个害人精送出去,这祸是她闯下的,凭什么让我们娄家跟着一起倒霉!” “那要不先将她关押起来,上头若是有了信儿,咱们也能有个交代!” “我看不如直接把她送去衙门,好让上面看看咱们娄家的态度!” 众人七嘴八舌谈论起该如何处置沐云书,几乎都是想把她推出去认罪,没一人愿意听沐云书的解释。 也不怪他们如此害怕,当今皇上与皇后的感情极为深厚,若因这面脂的事情触怒了皇后,皇上怎么可能放过娄家呢! 所以娄家众人看着沐云书的样子,就像看着一个瘟神,恨不得立即将她赶出娄家。 “要不,就叫鹤筠休掉她吧,休掉她,她便再与娄家没有关系,上头怪罪下来,也怪不到娄家头上!” 第一百零三章 面脂的秘密 休掉沐氏这个提议说到了众人的心上,娄氏族人不由都朝许氏看了过去。 许氏有点犹豫,她虽然想过要休掉沐云书,可夫家休妻,两人若无子女,夫家是不能留下女方嫁妆的,这样休掉沐云书也太便宜她了! 许氏还没说什么,沐云书就难过地抬起了头。 “我结交镇国公老夫人,也是为了娄家,为了鹤筠啊!你们有什么权利休我?我不同意!” “同不同意哪里由得了你!”许氏撰紧了椅子的扶手,气道: “你在那面脂中放麻雀的粪便,还说是为了娄家?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你都敢做,我们娄府为何不能休了你?” 楚曼娘走上来给许氏顺了顺背,叹气道:“弟妹,有些事是急不得的,我知晓你想博得老夫人的喜爱,想给自己挣些脸面,可也不该用那种旁门左道的手段啊!” 娄晴也附和道:“二嫂,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该想想娄家啊!那种腌臜的东西你也敢往皇后娘娘用的东西里面放,你是想害死娄家么?” 沐云书的目光闪躲了一下,“那是药材,不是什么腌臜物,这方子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不是什么旁门左道!” “不是旁门左道,你为何害怕得要烧掉?”许氏质问道。 沐云书拧起眉头,惊讶道:“你们,你们监视我?” 看着沐云书恐慌的表情,许氏越发认定她是心虚。 几位族亲也是越想越心惊,民间确实有些古怪偏方很有效,可这些偏方是不入流的,起初有些作用,但用久之后就会让病人的病情急转直下。 那是江湖术士用来骗人的手段,与厌胜之术一样,被皇室严禁使用。 所以这件事不只是方子里有那肮脏的东西那么简单,可能还触犯到了禁令。 娄三叔可不想被沐云书连累,忙对许氏道:“嫂嫂,不能再拖下去了,今日就开宗祠,将沐氏的名字从娄家除去,再给她写下休书,将人送回陇西吧!” “没错,写休书吧,大丈夫何患无妻,况且这沐氏几年无所出,留她何用啊!” 听到族亲们要将沐云书赶出娄家,楚曼娘目光怜悯地看向沐云书。 害怕了吧。 若那日她肯将面脂交给她,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她在楚氏那么复杂的环境下长大,怎么可能对付不了沐云书这样平凡的女子! “母亲,要是休了弟妹,二弟一定会难过的,要不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楚曼娘假意劝了一句。 可许氏想到日渐逃离掌控的二儿子,越发觉得沐云书留不得,咬牙道: “三叔公说得没错,大丈夫何患无妻!休了她这个扫把星,鹤筠定会寻到更好的!” 听到族亲们的议论声,沐云书一脸的颓然。 “我也是想帮娄家,想帮夫君,我不能被休回沐家,求你们不要把我休回去好不好?” 翠玉和宝珠也红着眼帮忙求情:“若是被休回去,我们小姐就没有活路了,沐府出了一个被休弃的女儿是合族之耻,她们是不会容我家小姐的!” 娄三叔一脸阴厉地哼了一声,“那又怎样,跟我们娄家有什么关系!” “休书我绝不会收,我能接受的,只有和离!如果你们非要休了我,那我这就去大理寺投案,说一切都是你们娄家人指使,要死,咱们就一起死!” 沐云书死死地捏着拳,大有要与娄家人同归于尽的架势。 “你,你敢!”许氏气得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都在颤抖。 沐云书却是有些疯癫地道:“有什么不敢?反正我也走投无路,你们不给我生路,我为何还要给你们留活路?” 娄家人从未见过沐云书这般狠厉的模样,一时都有些慌了。 娄三婶家中还有读书的小爷,可不想让自己那一支受到这事的影响,不由向许氏劝道: “休妻和和离也不差什么,嫂嫂要不就应了她吧!” 另一个婶子也叹了口气,“这些年沐氏也算是尽心了,嫂嫂就给她一个体面吧!” 大奉的女子虽然可以提出和离,却很少有真的和离成功的,因为休妻一般都是女子的过错,但和离就会被人猜忌是夫家存在问题。 为了颜面,极少有夫家会同意,他们宁可将妻子困死在后院,也不会丢这个脸。 只是现在若不和离,娄家极有可能被沐氏连累,面子与性命相比,当然是后者更为重要了。 几位娄家的叔伯气得面色青紫,相互对视时,眼底甚至流露出了一丝杀意。 翠玉抓住沐云书袖子的手已经出了一层冷汗,急道: “你们别想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对付我们小姐,济民堂那几个孩子若是见不到我们小姐,一定会报官的!” 娄家的人确实生出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可沐云书不是丫鬟,怎么可以轻易打杀。 除掉她,要遮掩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确实不是上策。 楚曼娘见事情僵持不下,轻声在许氏耳边道:“母亲,要不……我再去拦一拦三王妃,求她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皇后娘娘!” 这话让许氏意识到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在不解决沐氏,她们就要跟着一起受连累! “可和离要沐家的人到场才行,这沐氏分明就是想拖延时间!”许氏满脸愁容。 沐云书抿了抿唇,尽量不让自己显露出急切的表情。 “先写下和离书吧,只要我与二爷按了手印,这和离书就生效了,等上面查下来,见到这和离书便知晓我与娄府再无瓜葛了。” 这话让楚曼娘不由皱了皱眉,她怎么觉得,沐云书好像很想得到这和离书! 不可能的!沐云书那么喜欢鹤筠,她怎么可能舍得放开鹤筠。 她离开娄家还能依附谁?也许就只能嫁到偏远的地方做老男人的填房,或者到乡下配给一个泥腿子!不可能再找到比鹤筠更优秀的男子了。 沐云书只是穷途末路,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利益罢了,定是她多心了! 时间紧迫,娄家众人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便都劝着许氏答应沐云书的要求。 第一百零四章 只差一步 许氏一时间想不出其他办法,只能让娄三叔帮忙去起草和离书。 见楼三叔提起了笔,沐云书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胸膛了。 她本没有着急离开娄家,她的命债还没有讨,本想亲眼瞧着娄府众人一步步踏入深渊地狱的。 可那几个孩子让她改了主意,她要早些离开娄家,这样才能给孩子们更安稳踏实的环境,让他们好好成长。 至于与娄家的账,她慢慢清算就是。 很快,娄三叔便写好了和离书,拿出了娄家的族印,在上面盖了一个章。 沐云书和两个丫鬟相互看了一眼,差点没有掩饰住眼中的欣喜,起身便要将那和离书接到手中来。 可就在这时,正厅里忽然一前一后地跨进来两个身影。 走在前头的男人满眼急色,看着许氏问道:“母亲,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后面的清秀男子则走到沐云书身边,关切地问:“二嫂,你没事吧?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回来的两人正是娄鹤筠和娄珏。 沐云书没有回答娄珏的话,她只死死地望着娄三叔的方向,希望他快些写好和离书交给她。 可她这焦急的神色看在兄弟两人眼中,却以为是恐惧和担忧,皆忍不住心疼起来。 娄鹤筠更是破天荒对沐云书安慰了一句:“你别怕,我不会叫他们为难你!” 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听到了下人的禀报,大体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大步走到娄三叔身边,瞧见纸上的“和离书”三个字,眼神就是一暗。 将那张纸抢了过来,娄鹤筠毫不犹豫地将那纸张揉成了一团,对许氏道: “母亲,不管云书做了什么,我都不会与她和离,若上头怪罪下来,我与她一起担着就是!” 看到被娄鹤筠揉成一团的和离书,沐云书觉得他揉得不是纸,而是她的心。 她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全身而退,这个时候,这男人跑来装什么深情! 她着急的上前两步,“我做的事,我自己担着就好,娄大人还是将和离书交给我吧!” 娄鹤筠本以为沐云书是不想连累他,但转过头时却瞧见了她眼中的迫切。 他呼吸就是一滞,不由抓住了沐云书的手腕道: “我们拜过堂的,说过风雨同舟,同甘共苦的,你出了事,我便与你和离,你把我娄鹤筠当成什么人了?” “鹤筠,你别犯糊涂!” 不待沐云书开口,许氏先急匆匆走了过来。 “你是娄家的顶梁柱,是我娄氏一族的希望,你怎么能为了这么个女人断送自己的前程!” 看着娄鹤筠这般维护沐云书,楚曼娘指甲都要嵌进手心里了! 这女人犯了这么大的事鹤筠都没有怪罪她,还要与她一起承担,鹤筠是疯了吗? 娄珏也走了过来,对娄家众人道:“二嫂做事一向有分寸,她不可能做出如此冒失的事,事情还没搞清楚,你们怎么可以就这样将她赶走?” 他只是在书院留了几日想要静静心,家里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还以为二嫂不管家后,母亲和二哥就会知道二嫂这些年的不易,就会好好对待她了!他真是太天真了,没有看透娄家人的无耻! “你们一个两个是被这蠢妇下降头了么!” 许氏捂着心口,急得喘不上气来,“官家若是以大不敬之罪处置下来,你拿什么承担?拿你的项上人头么!” 娄鹤筠转头看了沐云书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不是他贪生怕死,实在是母亲和弟弟妹妹都指望着他。 挣扎了一会儿,他还是将手中的和离书撕成了碎片。 “老四说的没错,我相信云书不会做这种荒唐事,而且有镇国公老夫人那般阅历的人在,怎么可能会让七王妃将来路不明的面脂呈到皇后娘娘面前去!这事再等等,我再去问问情况,谁也不可以再擅作主张!” 娄鹤筠的话让族亲们也低语了起来。 如娄鹤筠所说,老国公夫人那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将不知来路的东西送到皇后娘娘面前去! 难道老夫人是有什么他们想不通的打算? 众人不由看向了楚曼娘,这一切都是从楚曼娘这里听到的,自是想让她把事解释清楚。 看着众人投来的目光,楚曼娘心中就是一紧。 她怎么知道镇国公老夫人为何没有怀疑沐云书的面脂,还把她引荐给了七王妃! 难道她拿到的方子是假的?沐云书是故意要她在娄家人面前出丑?让鹤筠讨厌她? 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楚曼娘的手心都被她戳出了血痕。 她看着娄鹤筠,轻声道:“二弟,老夫人年岁大了,一时疏忽了也是有可能的……” “大嫂!” 还不待楚曼娘将话说完,娄珏就打断了她。 “老夫人年岁大了,你也糊涂了么?你知道方子有问题,应该第一时间与家人商量解决办法,怎能将事情告知三王妃!” 楚曼娘脸色一变,完全没想到娄珏会将矛头指向她。 她眼里瞬间漫上一层雾气,“我……我也是没办法……三王妃将我唤了去,她要知道的事情,我怎么能隐瞒!怎么敢隐瞒!” 娄珏冷笑了一声,“这可真是奇怪了,二嫂的方子大嫂怎么会那么清楚?我听闻大嫂前几日丢了东西跑到舒云院去寻,不会寻到的就是这些东西吧!” 听着娄珏的指责,楚曼娘脸都白了。 “四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万事为娄家考虑,难道是我错了?你可知若是我不揭露弟妹,等皇后娘娘自己察觉出面脂有问题,那时候再想找办法避祸就晚了!你若觉得我做了小人,那此事我不管便是!” 楚曼娘含泪欲走,许氏忙将她给拦下,瞪着娄珏道: “你住口!若不是曼娘发现了这事,娄府大祸临头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许氏现在当然要护着楚曼娘,若娄家真有什么事,她还指望楚曼娘能帮忙周旋呢! 始终觉得这件事还是休掉沐云书比较稳妥,许氏对娄三叔道:“三叔,不要听他们的,再拟一份吧!” 第一百零五章 子时三更 娄珏发现楚曼娘这诡辩的本领还真是厉害,她所答的,根本不是他所问的。 可现在也不是跟她争辩的时候,不由紧张地看向了娄鹤筠。 “二哥,你三思!” 娄鹤筠烦躁极了,想到要与沐云书和离,从此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他胸口就是一堵,感觉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头,让他喘不上气来。 沉吟片刻,他大步走上去将娄三叔手中的笔夺了下来。 笔上的墨溅在了白纸上,毁了好好的一张纸。 “事情还没有搞清楚,我不会与云书和离!且让人知晓云书犯了错,娄家就要休弃她,旁人会如何想我娄家?这事不会牵连到其他房,叔叔伯伯们请回吧!” 说罢,他也不等娄家众人有什么反应,拉起了沐云书的手腕快步出了厅堂。 沐云书被他扯得痛了,刚走出院子便甩开了娄鹤筠的手。 因为没能顺利拿到和离书,她眼中的光都暗淡了许多。 她计算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一向不信任她的娄鹤筠会站在她这一边。 忍了许久,沐云书才没有让自己将失望表现得过于明显,可她也没什么可与娄鹤筠说的,便对两个丫鬟道:“我们回去吧。” 娄鹤筠这个样子是不可能在和离书上按手印的,她也没有必要再与他纠缠下去了。 两个丫鬟见计划没有成功,心情也是很低落,应了声是,便扶着沐云书往舒云院的方向走。 娄鹤筠就是再傻,也看出了沐云书并不高兴。 可是为什么?这一次他没有猜忌她,坚定地站在她这边,她为何还这般难过? 难道是被母亲他们吓着了? 一定是的,哪个女子不害怕被夫家赶出去?她一定吓坏了吧! 见沐云书只顾往前走,娄鹤筠以为她是乱了分寸,有些心疼地追上了两步,对着沐云书的背影道: “你别怕,我不会与你和离,更不会休了你,这件事我会帮你处理好的,一会儿我便求人去见祁王一面,祁王心善,知道你是无心一定不会责怪你的……” 这话,让沐云书不由失笑,原来娄鹤筠也不是完全信任她,只是心存侥幸,觉得这件事还没有到最糟糕的那一刻。 沐云书忽地停住了脚,转头看向娄鹤筠,眼中写尽冷淡。 “夫君这样不觉得累么?你本就不喜我,我们有名无实,你不需要顾及那根本不存在的夫妻情分!写张和离书予我,一切便都解决了!” 娄鹤筠脸色变了变,他以为沐云书会哭,会与他诉说委屈,甚至求他不要休了她,可千百种设想里,唯独没有沐云书主动请他写和离书的这一条。 “沐云书,你什么意思?你我是夫妻,怎么可能没有夫妻情分?” 沐云书抬起眼睛看着娄鹤筠那熟悉又陌生的脸,最终所有的话都化成了一个无奈的冷笑。 可她刚要转身离开时,却瞧见藏在院墙边的一道身影。 她知道这个人是谁,是着急跟出来的楚曼娘。 片刻后,她忍下了厌恶,声音平和地道:“好,希望夫君记得今日对妾身说的话!” “我当然会记得!” 看到沐云书竟心平气和地跟他说了一句话,娄鹤筠竟觉得莫名欢喜。 沐云书没再多言,转身走了,娄鹤筠本想跟上去,身后却响起了一声轻唤。 “二爷……” 娄鹤筠回头一看,发现竟是楚曼娘身边的那个丫鬟。 他有些紧张地问:“有事?” 风荷道:“我家大奶奶说,若您需要她帮忙,与她说一声就是,她会去求三王妃的!” 娄鹤筠刚想说不必,手上却被风荷塞了一个纸条。 他紧张地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发现,才慌乱点头道:“我知道了,帮我谢过你家奶奶!” 娄鹤筠与风荷说话时,沐云书几人已经走出很远。 宝珠看到人没有跟上来,轻轻叹了口气,“小姐,没能得到和离书,咱们该怎么办?” 翠玉也愁道:“二爷抽什么疯?他不是最相信大奶奶的么?没了这次机会,等他们知道那方子的真相,小姐以后想要离开娄家怕是更难了!” 宝珠咬了咬牙,“要不,咱们带着几个孩子偷偷离开娄府,离开京都吧!” 翠玉白了宝珠一眼,“你胡说什么!拿不到和离书,咱们小姐就一直是娄家的人,以后不管娄家出了什么事,都要算小姐一份儿!咱们躲到哪儿能清净?” 宝珠也明白这个理儿,却不想小姐继续留在娄家遭罪,努嘴道: “那怎么办?难道拿不到和离书,这辈子就要跟娄家捆在一起了?要不……给老爷他们去封信吧,老爷要是知道小姐受这么多委屈,一定不会让小姐继续留在娄家的!” 闻言,沐云书却是摇了摇头,“不要惊扰父亲,让他知道,只会给他徒增烦恼,他又能做什么?等事情尘埃落定再告诉父亲不迟!” 最主要的是如果父亲知晓,母亲也一定会知道,母亲的个性她最了解不过,即便是死,她也不会允许她和离的。 “本来这一次我也只是想试试运气,既然没有这份运气,那就想别的办法便是。” 想到刚刚藏在院墙后的那个身影,沐云书眸底闪过一道冷光。 不急,总有能让娄鹤筠无法再拒绝的理由! …… 夜已深,街道上有锣声不轻不重的响了三下,接着就是打更人疲惫地喊道:“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娄府里巡夜的下人也草草走了一圈,回了倒座房,整个府院都安静了下来。 娄府中一个偏僻的院落里,楚曼娘坐在阁楼的窗边,静静的等着。 风荷有些不安地道:“大奶奶,都三更了,二爷他不会来了吧!” 帮主子私会男子的事,风荷还是第一次做,引开巡院下人的时候,她的心差点没跳出来! 楚曼娘扶着窗边的手紧了又紧,“再等等。” 又过了一阵儿,院子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楚曼娘那皱在一起的眉毛立刻松开,起身就朝来人迎了过去。 第一百零六章 阴暗处的炙热人影 不等看到那人的样子,她便直接扑进了那人的怀抱,像是要把所有的思念全都倾诉出去一样。 什么礼义廉耻,她全都抛在了脑后,她知道若再不主动一点,这个男人很有可能不再属于她。 “鹤筠,我就知道你会来,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不管!” 看到这一幕,风荷红着脸退出了房间,走到院门口去守着了。 来人的确是娄鹤筠,被楚曼娘这么紧紧的抱着,他心中莫名一慌,急忙想要挣脱。 可对方抱得实在太紧,他怕力气大了伤到楚曼娘,只能直挺挺站在原地,无措地看着她。 见娄鹤筠不说话,楚曼娘抬起一张被泪水冲刷过的脸,楚楚可怜地看向娄鹤筠。 “鹤筠,你可是在怪我?” 楚曼娘知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让娄鹤筠对她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她害怕了,等不了了,她必须得想办法挽回他的心。 娄鹤筠锁着双眉,半晌才开口道:“你……为何要借丢失东西的借口,去舒云院找云书的方子?别说你是无意中看见的,我不信!” 今日娄珏的那些话已经将娄鹤筠点醒了,联想最近发生的事,他怎么可能还想不到曼娘在针对云书。 楚曼娘的泪水已经打湿了睫毛,她怔怔地望着娄鹤筠,苦笑道: “为什么你还不明白么?因为我不想失去你!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要嫉妒,嫉妒她可以拥有你的喜欢,嫉妒她可以名正言顺站在你身边,嫉妒她可以与你和欣儿组成幸福的一家,而我从始至终都只能做个局外人!” 楚曼娘知道瞒不住,索性也不瞒了。 “还有……我怕她连累你,她一个药商的女儿,怎么会有那般神奇的方子!我想找出来警醒她一下有错么?我承认我嫉妒她,因为……因为我发现你已经忘记了对我说的那些话!” 说到此时,楚曼娘已经泣不成声,好像随时会被吹落的花瓣,让人心生怜惜。 娄鹤筠心中一紧,当初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毁了大嫂的清白,心中有愧,一直说会一辈子守护她,守护欣儿。 那时曼娘对他的歉意一直没有回应,他还以为她是怨他的,所以他千方百计想要补偿。 可现在她竟主动的奔向他,一时间他竟然有些迷茫了。 “大……大嫂,你先别哭……” 听娄鹤筠叫自己大嫂,楚曼娘眼中的痛意更深了几分。 “那些话也许你不记得了,可每个字都牢牢地刻在我的心里!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么?我一边觉得自己下贱,又一边忍不住的去想你!” “从前我不敢回应你,是觉得对不起你大哥,可自从回来后,我发现我根本管不住我的心,鹤筠,咱们都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么?我真的,不想再假装与你没有关系了!” 说着,楚曼娘竟伸手揽住了娄鹤筠的脖颈,踮起了脚尖,吻在了他的唇上。 娄鹤筠想要推开楚曼娘,可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欲火已经压抑太久,被楚曼娘如此一撩拨,那沉睡的欲望便开始蠢蠢欲动,不再受他的控制。 意识混乱之时,脑海里竟然浮现出沐云书的脸,以及她没能拿到和离书时失望的眼神。 这画面无端地戳痛了他,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些。 “曼娘,我们不能这样!” 他会守护她,可不是用这样的方式! 他来应约,是因为楚曼娘说她有办法可以让娄家不被处罚。 楚曼娘心中一痛,尽力地去压抑着心中的苦涩,她已经这般主动了,鹤筠竟然还要推开她! 她眼中全是不甘,为什么她的命就要这么苦,为何明明喜欢她的男人会慢慢的变心!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楚曼娘眼神里的光变得幽暗,她放开了娄鹤筠,轻声道:“鹤筠,只今夜,忘掉我是你的嫂嫂好不好?让我做一次楚曼娘,只喜欢你的楚曼娘!” 说着,她竟然扯开了腰间的系带,那腰间的束缚瞬间滑落,襦裙也顺着那修长的腿落在了她的脚踝边。 “我答应你,我不再与云书争抢,我会帮她渡过这次难关,以后她是你的妻,我只要站在角落里,能够偷偷地看到你和欣儿就好!” 楚曼娘眼里的哀戚让娄鹤筠那本就残存的理智完全击溃了,他受不了楚曼娘如此卑微可怜的样子,忍不住抬手去拂去她脸上的泪。 手碰到楚曼娘那一刻,眸中墨色翻涌,欲望瞬间被点燃,再也克制不住。 也许他可以找到一个平衡,这样曼娘不必再嫉妒云书,她便可以帮云书摆脱这次危机了。 月色如水,清绝地洒在地面上,勾勒出两道炙热的人影。 阁楼外的风荷听到楼上不断传来的吱嘎声,羞得脸都红透了。 但她却是高兴的,二爷和大奶奶之间的那层窗户纸终于撕开了,大奶奶的后半生定不会凄苦,她们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 天气闷热,即便是早朝,也感觉不到多少凉爽。 娄珏在花园的拱门处站了许久,终于看见沐云书与几个丫鬟缓步走了过来。 他昨夜想了许久,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因为不舍得二嫂离开,他竟阻拦了她与二哥和离! 二嫂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被迫的,他真不知自己做了些什么! 一晚都是心烦意乱的,于是他早早就等在沐云书必经处看看她,想知道她是否安然。 沐云书见到娄珏时有些意外,少年衣摆都是湿的,脸色很疲惫,应是晨起露重的时候就站在这里了。 她轻声问道:“阿珏,可是在这里背书?” 这声音像是撞在了娄珏的心尖上,让他平静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 他忍不住红了耳根,忙垂头躲开沐云书的视线,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如何能告诉二嫂他是在等她,只能顺着她的理由回应了一下。 沐云书却是皱了下眉:“读书要紧,身体也要紧,入秋天凉,你应多添件衣裳!” 听到沐云书的关心,他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了,哑着声音回道:“二嫂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顿了顿,他鼓起勇气,问:“二嫂,昨日……” 第一百零七章 难言的心思 “昨日的事情过去了,你不必多想!” 沐云书知道这孩子应是不舍她离开娄府,不想娄珏掺和进娄家的事,所以也不愿与他多说这些。 于是她岔开话题道:“对了书院那边已经打点好了,你随时可以去,我想,你还是早一些过去的好。” 又是催他离开,娄珏的心隐隐作痛,不由皱了下眉头。 他这表情被沐云书捕捉到了,不解问道:“阿珏,你是不是有心事?” “不是的二少奶奶,我家四爷早就准备行礼了!”永仓立即上前一步,帮娄珏解释了一句。 沐云书以为娄珏因为课业的关系压力比较大,便道:“那就好,有什么事,你可以给我写信,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 听到沐云书愿意与他通信,娄珏那钝痛的心又活了过来,嘴角也欢喜地向上弯了弯:“好,我会的!” 少年强作若无其事,以免被对面的人察觉出他在毫无理由的窃喜着。 这样的感觉让他既羞愧,又满足。 “你们在说什么?” 美好的时光很快就被一声质疑打断了。 娄珏转头看去,便见娄鹤筠皱着眉头快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身上的衣裳没有更换,还是昨日的那件,眼底还有些乌青,好像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娄珏以为二哥是因为二嫂的事情担心,这才看起来憔悴邋遢,想到永仓提醒他的话,只能隐忍着退后了一步。 “二哥……二嫂跟我说去陇西书院读书的事。” 听到这句解释,娄鹤筠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实在不是他多心,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遇到沐云书的事,娄珏这小子就表现得比他还要紧张。 “还是你二嫂心细,这次机会难得,你准备两日,我会派人送你离开!” 娄珏本想陪着沐云书过了中秋再走的,他不想与任何人团圆,唯独放不下她。 可二哥已经回到了她身边,且言语间已经开始维护,他留下来确实多余。 艰难勾起一个笑容,藏起心中苦涩,娄珏点头道:“是,全听二哥安排。” 三个人瞬间沉默下来,永仓怕他家爷呆久了二爷会发现什么端倪,扯了扯娄珏的袖子,低声道:“四爷,咱们回吧!” 娄珏在这里等了两个时辰,却没能与沐云书说上几句话,心底很是失落。 可又能怎么办,他本就没资格站在这里的。 “那弟弟先回了,二哥,二嫂……注意身体。” “去吧。” 娄鹤筠看着个子略比自己低一些的弟弟,想起他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应是他想得有些多了,态度也好了下来。 娄珏走后,沐云书也准备离开,娄鹤筠皱眉追上了一步,急道:“你为何见到我就要走?我难道是洪水猛兽不成!” 沐云书回身看了娄鹤筠一眼,虽然厌烦与他周旋,但还是耐着性子道: “我以为二爷会急着回去清理一下,毕竟叫同僚看见你领口上的胭脂,有些不妥。” 娄鹤筠猛地低下头朝衣领看去,果见那里蹭到了一些嫣红,紧张地用手挡了挡。 “云书,不是你想的那样……可能是……” “不要紧的。”沐云书淡淡打断了娄鹤筠的话,“二爷身边有个婢子照顾也正常,我什么都没想,二爷不用解释。” 沐云书这样无所谓的态度让娄鹤筠很是抓狂,想起昨晚的事,他又不免愧疚起来。 这事只会越描越黑,他转了话题道: “我已经叫人去问过了,汕王府和祁王府那边都没有消息,皇后娘娘应该是没有因此事动怒,你不用太担心。” 若是要降罪,昨夜就应该有消息了,现在这般安静,上面定是没有因为这点小事计较。 曼娘也说她其实向三王妃求过情,想来也是有些作用的。 娄鹤筠叹了口气,“虽然无事,可你以后还是要记着这个教训,不要急功近利,若有下次,我也不知是否能保得住你!” 听娄鹤筠这话,翠玉和宝珠的白眼差点没翻到天上去。 原来二爷这般自负,竟以为是他保下了小姐,亏她们曾经还以为二爷是少有的青年才俊,看来那些书把他的人都读傻了! 不知二爷得知真相的那一天,会不会觉得今日的自己很可笑! 沐云书没什么好与娄鹤筠说的,停留了一会儿就去济民堂看孩子们了。 娄鹤筠本是想与她多聊几句,可想起自己衣领上的胭脂,最终还是没有跟上。 这胭脂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 虽然他这样的身份有一两个通房根本没什么,可沐云书那样淡漠的态度还是叫他心烦。 事情为何会变得这般复杂?捏了捏胀痛的眉心,娄鹤筠无奈返回青鹤园沐浴更衣去了。 茹风阁。 楚曼娘补了一会觉,这会儿才醒。 风荷笑嘻嘻地呈着一碗莲子粥过来,端给了楚曼娘。 “大奶奶,您今日气色真好呢,不用涂胭脂,脸颊都是红的!” 楚曼娘闻言想起了昨晚的事,脸色更加红润了。 本没想过主动跨出这一步的,因为男人通常不会珍惜轻易到手的东西,可她也没有办法,这都是被沐云书逼的。 如果沐云书能安分一些,认下欣儿,好好相夫教子,她又何至于此!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鹤筠食髓知味,她会让他戒不掉,离不开! 就算鹤筠没有休掉沐云书也无所谓,等面脂的事情曝光,鹤筠就知道这件事的连锁效应会对娄家有多大的负面影响。 失望是一点点积累的,等最后他彻底厌弃沐云书,休不休她又有什么关系! 喝了几口粥,她又看向了风荷,“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么?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风荷回道:“回是回来了,可说昨日三王妃好像没能入得宫去。” 三王妃竟然没有见到皇后娘娘,怪不得上面没有任何处置! 楚曼娘心中有些不安,起身道:“帮我梳洗,我去趟汕王府。” “是。” 只是可惜,这一次楚曼娘并没有顺利见到三王妃。 给那个张姑姑塞了不少好处,她才说三王妃最近事忙,没时间见她,叫她过些日子再来。 第一百零八章 成为依靠 楚曼娘整个人都懵了,实在不清楚三王妃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前两日对那面脂的事还那么上心,现在怎么就不着急了? 虽然不解,她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能悻悻地返回了娄府。 许氏得知楚曼娘又去了汕王府,急急赶过来询问情况。 楚曼娘自己都不清楚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只能对许氏说她已经跟三王妃求了情,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娄家应该都不会有事。 得知楚曼娘帮娄家逃过一劫,许氏长长舒了口气,不由叹道: “当初若为鹤筠迎娶的人是你,咱们家的日子不知会多好!” 楚曼娘闻言脸色微红,心里虽然赞同婆母说的话,可嘴上却是道: “弟妹不懂,我们慢慢教吧,我父亲曾经有位姨娘性子就很烈,后来被母亲关了几个月,很快就乖顺懂礼了,慢慢来,只要弟妹不想离开娄家,她会听话的!” 许氏觉得楚曼娘说得十分有道理,心思也飞快转动起来。 既然儿子不想休掉沐云书,那姑且就先留着她,不过也不能这么轻易地就放过她! 想了想,她命吴妈妈将娄晴唤了过来,对她道:“从前你跟你二嫂关系不错,一会儿你去她那儿坐坐。” 娄晴吓了一跳,忙表态道:“母亲,二嫂不过是把女儿当作仆从使唤而已,把一些不要的东西塞给女儿,根本算不得关系好……” 她看出大嫂和二嫂之间不太融洽,她还想巴结大嫂呢,怎么能在她面前承认与沐云书关系好! 楚曼娘感觉到娄晴在偷偷观察她的脸色,她唇角勾起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得意笑容,心中为沐云书摇了摇头。 她养了娄家人四年又怎样?到头来这些人还不是一个个都站在了她身后! 许氏瞪了娄晴一眼,“你着什么急,我又不是在训斥你!我是叫你帮我去传个话给她!” 娄晴这才安下心,问道:“母亲想我跟二嫂说什么?” …… 宝珠从大厨房端回饭菜后,一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饭菜摔到地上去。 沐云书瞧她这脸色,就知道她又受了刁难。 娄府有些下人惯会见风使舵,那日许氏叫族亲过来要休掉她的事,府里多少有些风声。 她现在不再掌家,这些下人想讨好许氏,便明里暗里给舒云院穿小鞋。 “下次谁给你气受,你怼回去就是,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不必替我考虑。” 沐云书安慰了宝珠几句,顺便还教了她几个对付下人的办法。 宝珠听了,眼睛亮晶晶的,恨不得立即转回去再跟那几个婆子吵上一架。 翠玉见她这架势,无奈将她拉住,“你快叫小姐省点心吧,还不坐下帮小姐理账!” 瞧着那几家药铺送来的账册,翠玉眉头都打成了死结。 其实小姐并没有骗夫人,那几家保信堂的确一直在亏损,且那数字越来越庞大,看得人胆战心惊的。 “小姐,咱们保信堂从前做的是百姓们的生意,这年景百姓没银子抓药瞧病,您还叫掌柜不许抬价,咱们这几家铺子想撑下去怕是难了!” 沐云书听了这话有些出神。 京都的百姓多少有些薄产,所以前一世的这两年虽然难熬,终是让她想办法挺了过去。 可她记得陇西那边的情况却很糟糕,因为父亲一直秉承着自己经商的原则,就算陷入困境也不许保信堂与其他药铺一样,提高价格大发灾难财,因此得罪了陇西的几大药材商。 为了排挤保信堂,几个药材商联起手来陷害父亲,导致保信堂声誉尽毁,几乎无法在陇西立足。 父亲不想连累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她那时也因娄燕婉与蔡弋德之事受了很严重的伤,一直卧床不起。 等到陇西那边的事情影响到京都后,她才后知后觉地知晓家中出了事。 可未等她想出解决的办法,就传来了父亲的噩耗。 收到母亲最后一封信,竟然是与她的断绝书,母亲骂她不孝,说她不配做沐家女,不准她再踏回沐家一步。 收到这封信,她当场吐了血,本就病恹恹的身子越发摇摇欲坠,连回陇西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现在想想,母亲那么恨她一定是有原因的,很有可能是父亲重病时,母亲给她写了信,却被娄府扣留了,让母亲认为她狼心狗肺,畜生不如。 好在这一世还不晚,不管付出多少代价,她一定要成为父亲的依靠! 沐云书缓缓将账册合上,想起之前吩咐翠玉去做的事情,问道:“长亭坡那边的桥可修缮好了?” 翠玉点点头,“放心吧小姐,按照您的吩咐,以京都几家商铺的名义捐的修缮银子,奴婢差人去看过,修得不错,应该没有偷工减料。” “那便好!”沐云书笑笑,“你再叫人在附近支个茶摊,卖些蓑衣斗笠,能帮一个就是一个吧!” 两人说着话,院外就传来了一声亲切地呼唤:“二嫂,我来看你了!” 听到娄晴的声音,沐云书不由皱起了眉头。 自从这丫头从她这里捞不到好处后,就很少再踏进她的院子,今日来又是为了什么? 娄晴走进来,瞧见沐云书在看账本,自来熟地拿起一本随手翻了两页。 看见上面全是亏损,她不由撇撇嘴,将账本又丢了回去。 反手拿起盘子里的一个果子,娄晴坐到了沐云书身边的椅子上,笑着道: “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实在担心嫂嫂,便过来看看你!” 沐云书可不会相信娄晴的虚情假意,眼皮也没抬一下。 翠玉却是忍不了这个气,冷道:“昨儿赶我家小姐走时,也没见二姑奶奶多担心!” 被下人嘲讽了一句,娄晴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她到底是比许氏聪明些,知道万事不能做得太绝,便放柔了声音,对沐云书哄道: “二嫂,你看,这件事确实是你惹出来的,母亲的气还没有消,不知什么时候又起了休你的主意!我是真的很担心你啊,要是被娄家休掉,你可怎么办!” 第一百零九章 沐云书射出的箭 娄晴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沐云书的脸色,想在沐云书脸上看到惊慌无措。 可让娄晴失望了,沐云书竟对“休妻”这个词没有半点反应。 娄晴皱了下眉,以为沐云书是为了颜面硬撑着,继续道: “我来是帮二嫂想办法的,想让母亲消气其实也不难,你也知道,娄家还欠着永乐楼不少银子,要不二嫂给家里去封信,要些银子来把这窟窿补上,母亲一高兴,一定不会再难为你了!做这么点小事就能让你不被休回沐家,你爹娘肯定也是高兴的!那点俗物能换咱们一家和睦,何乐而不为啊二嫂!” 娄晴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羞耻,险些把沐云书给气笑了。 可随即,她脸色就沉了下去,虽然不会帮娄家去讨这些银子,却不敢保证娄家不会给父亲、母亲写信! 娄晴看见沐云书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不由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她还以为沐云书这练气功夫修得有多好,只是稍稍提了下休妻的事,还不是把她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娄晴正打算再接再厉,却听沐云书轻声道:“晴儿说得有道理,你那么担心我被休掉,不如帮帮嫂子!我也不图别的,就把你曾经从我这里借去的首饰布料还回来就好,那些东西怎么说也能折个千百两!” 娄晴蒙了一下,随即腾地站起身道:“二嫂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跟你借东西了!” 沐云书愁眉紧锁:“晴儿可是忘了?不要紧的,嫁妆单子我这里都有,这就叫宝珠和翠玉跟你回院子找找,对上的叫她们顺便拿回来就是!也不劳你再送一趟!” 宝珠和翠玉听了这话,急急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地拉起娄晴,笑道:“走吧,二姑奶奶,正巧奴婢们今儿没事,找到多晚都可以!” 娄晴想要拒绝,可一时间找不到理由,就这样被两个丫鬟推搡着出了院子。 娄晴走后,沐云书皱起眉头,提笔便给家中取了一封信。 …… 这两日天气越发闷热,憋得人喘气都艰难。 通往京都的路上,一行骑马赶路的官差瞧见路旁有个茶摊,越发觉得喉咙干痒得厉害。 墨归瞧了一下身后疲惫不堪的属下,扯住缰绳停止前行,对手下说:“快到京都了,叫兄弟们休息一会儿吧!” 手下们闻言解脱地欢呼了一声,纷纷跳下马坐到了茶摊上。 店家将熬好的凉茶端上来,一个官爷先端起一碗茶闻了闻,又倒了些茶水在银锞子上,发现没什么变化,才对墨归禀道:“小公爷,茶水没有问题。” 墨归朝几人点了点头,众人便踏实地喝起茶来。 等茶摊小二走远,刚刚跟墨归说话的李干办抹了一把胡子上的茶水,叹道: “这次可真是幸运,若不是小公爷您料敌如神,发现哈勒忘那老小子的意图,国公爷他们怕是要中埋伏了!” 哈勒忘是北丹将领,这几年一直对大奉虎视眈眈,这次更是借着旱灾之事,煽动流民情绪,让混同江一带的流民圈地为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国公爷被皇上调去平匪,却不知是北丹人的圈套。 北丹人以大奉士兵滥杀北丹商人为由,被装扮成商人的北丹狗和流匪困在了江边。 前有狼,后有虎,国公爷的队伍又不熟水性,剿匪剿得很吃力。 好在小公爷通过燕云路探子送回的消息中发现了北丹的异动,提前给国公爷送了信,又调了增援,这才帮国公爷顺利冲出重围,摆脱了困境。 他们皇城卫职责之一就是刺探军情,这件事很有可能触犯两国战事,军情大过天,他们势必要先回来禀报皇上。 连着赶了多日的路,真是差点把他们累死! 墨归并没有回答手下的话,燕云路虽然一直有不少探子,可这一次能顺利救下父亲,却不是他一人的功劳。 除了沐云书的提醒,燕云路的探子还收到了一个珠宝商队的密报,说是发现混同江码头的劳役都换了生面孔,实在奇怪。 他查过了,这个商队来自京都聚宝斋旗下,并没什么问题,多亏他们的消息,燕云路才有足够的时间调兵布局。 其余几桌的兄弟也在谈论聚宝斋的事,一押班低声道:“我听闻那些流民做了水匪,截了许多商船,那聚宝斋一船的珠宝,在争抢中都沉入了江中,真是可惜了!” “谁说不是,回头咱也去江边捞一捞,没准能捞到些珍珠玛瑙!” “快别想了,匪患一时半会平不了,那一带不太平了,谁是不要命了往那边凑!” “北丹狗真他娘阴险,竟叫咱们自己人打自己人!” “哎,都怪这天灾,什么时候能过去啊!” 李干办见他一直皱眉听手下议论,起身踢了踢那些人的凳子,“别胡说八道了,快起来赶路吧!” 押班们吓了一跳,急忙将碗中没喝完的茶倒进口中,跑去牵马。 墨归也站起了身,从腰间翻出一个银锭子,扔在了桌子上,店家看到那银子,立马追了上来。 “官爷,要不了这么多。” 墨归淡道:“你的茶不错,这是赏钱!” 那店家挠了挠头,“这也是一位女菩萨给的方子,希望行人不会因这鬼天气生了病,小的已经受了恩,不敢昧着良心多收银子。” 李干办还没见过有给银子不要的店家,笑道:“我们爷赏你的你就收下,我们都瞧见了,不算你昧了良心!” 店家想了想,从摊子上翻出了几件蓑衣斗笠递了过来。 “多谢大爷们打赏,要不您们把这个收下吧,天气闷热,说不上什么时候会下雨,有备无患,方便官爷们上路。” 这天气已经闷了许久,众人并不觉得这雨能下下来,没在意店家的话。 不过他们着急赶路,也没空与店家多言,见他执意要送,便接过斗笠笑道:“那就多谢了。” 从茶摊离开,墨归等人又上了路,马不停蹄地跑了十几里,天上忽然就响起了惊雷声。 第一百一十章 乐极生悲 李干办脸色一变,抬头朝天上看了一眼,见那一层层压过来的乌云,啐道:“妈的,不会被那店家给说准了,真的要下雨吧!” 墨归也皱紧了眉头,他们着急赶回京城,若是下雨,行程怕是要被耽搁了。 “加快速度,至少在下雨前过了明月桥!” 山路不好走,下雨更是路滑,那明月桥已经年久失修,若不赶紧过桥,很有可能被困在长亭坡这边。 大家也很焦急,挥动马鞭的速度也加快了几分,只是马儿早已经精疲力尽,即便拼命向前奔跑,速度还是慢了许多。 又是一阵惊雷在头顶炸响,然后就是几乎可以撕开天幕的闪电。 这刺眼的亮光晃得众人心神不宁,有几人甚至坠下马去。 而这时,豆大的雨点也接踵而至,没有任何过渡,雨水倾泻而下,浇得奔行中的人几乎没办法看清楚前面景物。 “小公爷,怎么办!雨太大了,就算咱们赶到桥边也未必能过桥!” 这句话,李干办几乎是吼出来的,可声音很快就淹没在雨声之中。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手上又有急报耽搁不得,墨归咬了咬后槽牙,喊道: “到了明月桥,我先冲过去,桥若无事你们就跟上,桥若毁了,你们立即退回!” 李干办哪敢让小公爷冒这个险,急道:“小公爷,万万不可,这太冒险了!要不我们绕路吧!” 好在店家给了斗笠、蓑衣,可以让他们在雨中多奔行一阵子。 另一人道:“要不退回驿站躲一晚,我记得长亭坡有个荒废了的驿站的!” 众人都觉得回去更为稳妥,可军情紧急,墨归却是不能耽搁。 “照我说的做,这是命令!如果桥断了,你们再退回驿站!” 墨归下了命令,下属们虽然担心,却不敢再质疑,握着缰绳,屏气朝明月桥的方向奔去。 等骑到河水边,发现河水竟已经有泛滥的趋势,大家对能安然过桥一事更加没底。 可当他们赶到明月桥附近时,竟瞧见那里立了个石碑,上面用朱红色的红漆写着“已修”二字,还注明了日期。 再朝那木桥看去,的确已经修缮一新,之前摇摇欲坠的木板早已经拆掉,变成了更为牢固的石砖桥。 众人欣喜,立即扬鞭冲过了桥去,终于赶在天黑前,回到了京都。 急着回京的人不只他们一批,城门口堵了不少从各地赶回来的人。 墨归自然是不用排队的,从这些百姓身边路过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哎呦,怎么突然就下了这么大的雨,差点困在外头回不来!” “是啊,我出去为儿媳请稳婆,差点被大雨拦下,也不知哪位菩萨将长亭坡那边的明月桥给修好了,这才能及时赶回来,真是救了我儿媳和孙儿一命啊!” “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 菩萨? 莫名地,墨归脑海中竟浮现出沐云书的脸,以及她在偏厅轻解外衫的那个画面。 乌发似云,肤如凝脂,阳光下,娴静的眸子泛着莲花般明净清幽之色,确实活像一尊女菩萨。 心像是浸入湖面里的浮漂,猛地跃动了一下,惊得他立即清醒了起来。 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那女人已为人妇,他怎么能想这些有的没的! 夹了下马腹,快速奔入城中,惊得后头的百姓一阵瑟缩。 这雨整整下了两日才算停,久旱逢甘霖本是喜事,只是这雨来得太猛,反倒成了祸事。 附近州县来报,大雨冲塌不少桥梁房屋,造成的损失不小。 接连天灾,圣上也很是头痛,便请高僧在大相国寺做了三日法事。 三日后,各家也开始陆续到大相国寺祈福,楚曼娘本以为面脂的事情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过去了,这日却收到了三王妃的邀帖,邀她同去大相国寺上香。 收到这帖子,悬了几天的心才放了下来,不管三王妃邀她是为了什么,总算是还急着她。 楚曼娘很快就将消息告诉了许氏等人,许氏一听能陪三王妃上香,高兴得病都好了不少,立即叫吴妈妈将压箱底儿的缎子都拿了出来,叫人连夜给楚曼娘做了衣裳。 人是衣裳马是鞍,他们穿得体面,才能叫那些贵人们高看一眼。 晚上娄鹤筠回来后,许氏忙将这事与他说了,也叫他跟着一起去,若能碰到王爷,在他面前混个眼熟也是好的。 娄鹤筠本不太想去,可想起沐云书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若能见到贵人,也许可以探探口风,便答应了下来。 见母亲叫人给楚曼娘做衣裳,娄鹤筠抿唇道:“母亲顺便给云书也做两身吧,她过去的衣裳都不合身了,总不能一直穿着国公府送来的那些。” 听儿子又提起沐云书那蠢妇,许氏气不打一处来:“给她做什么衣裳!带她出去就没有好事,叫她给我在院子里反省!” 她也想过了,为避祸休掉沐氏确实会让人诟病,先关起来,看看风声再说如何处置吧。 见儿子仍然锁着眉头,许氏叹气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女人是要管的,你把她管得服服帖帖,她才会顺着你!之前你就是太纵容她,才叫她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事都不与你商量!” 娄鹤筠想到沐云书那张清冷的脸,最后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 也许母亲说的对,是他太纵着她了,至少要叫她知道怕了,过来求他,才好给出台阶下。 “我知道了,那就听母亲安排吧!” 见儿子听话,许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下人为出行做准备去了。 到了约定的日子,许氏等人早早就开始梳洗打扮,府里又忙活起来。 在耳房守夜的翠玉听到声响,皱眉起身嘀咕道:“真是一日也不让人清净,出个门恨不得想让全天下都知道!” 宝珠早就起来了,听到翠玉的声音,挑着帘子笑着说: “可不是想让全天下都知道,现在左邻右舍几乎都晓得娄家大奶奶入了三王妃的眼,时不时就往娄府跑,夫人得意的脸都笑成了包子!” “小心乐极生悲!”翠玉站起了身,也开始帮宝珠一起收拾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要嫂子装娘? 叠好被褥,宝珠和翠玉又为沐云书打了水,便相携着去大厨房拎早膳去了。 刚一进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不友好的冷笑:“我当谁呢,原来是咱们二奶奶身边最得力的宝珠姐姐和翠玉姐姐,起的可真早!” 两人循声望去,就见风荷一脸得意地看着她们。 她们也不知道这风荷在得意什么,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没再理会。 这态度让风荷一下子就来了火气。 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二奶奶的陪嫁,以后有可能被抬为二爷的姨娘么! 二爷看不看得上还两说呢! 风荷气恼地走上前,挤开两人,将食盒递到了厨房刘婆子面前,大声道: “我们家奶奶等会儿要出门,还不快点捡好的装起来!” 翠玉瞧着被硬塞到她前面的食盒,瞬间就恼了。 “你做什么!懂不懂先来后到?” 风荷“切”了一声,“什么先来后到?你问问谁瞧见你们先来的?再说,要真说先来,那也是我们奶奶先嫁进娄府,我们奶奶是长嫂,长嫂为母,你们都应该敬着我家奶奶才是!” 宝珠“呸”了一声:“夫人是死了还是怎么着,要嫂子跑出来装娘!” 她挽了袖子一把拎起了风荷的食盒,扔出了门去。 风荷傻了眼,哪里想到这两个丫鬟这般粗鄙,气道:“你们敢扔我的食盒,我……” “是告诉夫人还是告诉二爷?赶紧去!去晚了回来早饭可就凉了。”翠玉冷道。 宝珠抿嘴笑了笑,“凉了也不怕,毕竟她们家主子不食人间烟火,为大爷吃了那么多年粗茶淡饭,这点冷菜算得了什么!” 说着,她又表情夸张地看向风荷:“不会在庙里受得了,回来就受不了了吧,人一多就矫情这可是毛病,得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气得风荷直跳脚。 “我,我要把你们的话都告诉夫人和二爷!” 翠玉无所谓地道:“赶紧着些,快想想还能不能记住我们两个刚刚说的话,记不住,咱们再给你重复一遍!” 厨房里的几个婆子见风荷落了下风,正打算上来帮忙,却被宝珠瞪了回去。 “我们小姐说了,府里的账还没好好跟二爷交代呢,厨房采买那一块儿账目对不上,也不知问题出在哪儿了,正好叫二爷过来,顺便查一查!” 这一招,是小姐教给她们的,这些个狗仗人势的下人,手上没一个干净的。 这些下人有所图便有所惧,打蛇打七寸,拿捏住婆子们的软肋,她们就不敢那么嚣张了。 几个婆子闻言果然慌了,之前府里的账都是二奶奶管的,她们以为平时在采买上做些小手脚,二奶奶根本不知晓,原来是没有揭穿她们,就等着拿把柄呢! 娄府最近缺银子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不知晓,就怕查不出也要往她们头上按些罪名,那就惨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婆子们瞬间老实下来,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宝珠和翠玉出了口恶气,心情大为舒畅,捡了沐云书喜爱的食物,拎着食盒趾高气昂地走了。 风荷在后头气得直跺脚,却也拿她们没有办法。 回到舒云院,宝珠就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沐云书。 “小姐,你没瞧见风荷那脸色,厨房里的落苏都没她的脸那么紫!” 沐云书不由莞尔,“你们做的不错,总要给娄府添些柴,这炉子才会烧得更旺!” 宝珠虽然不太明白小姐为何要让他们给茹风阁那边添堵,但这事儿她们做得顺手,甚至觉得今日没有发挥完美,下次定是要更进一步才行! 这边言笑晏晏,茹风阁那边就没这般和谐了。 在外头受了气,回到茹风阁的风荷对着下头的扫洒丫头就是一阵训斥。 屋子里梳妆的楚曼娘都听到了声音,频频皱起眉头。 等风荷进了屋子,看见她那红肿的眼睛,楚曼娘才问道:“是谁叫你发这么大的火儿?” 风荷咬着唇走了过来,把刚刚的事情说了,末了,她又补充道: “奴婢也不是为了自己生气,就是替大奶奶不平,她一个犯了错的,凭什么事事还能越过您去!不管怎么论,她都该敬着您才是!也不知是谁给她们的底气,这般目中无人!” 还能是谁给的底气,当然是鹤筠。 想到那一夜情到浓时,鹤筠居然还能请她为沐云书求情,楚曼娘心情就是一阵烦乱。 沐云书是鹤筠的妻,等过些年鹤筠接下娄氏族长一职,沐云书便是娄府的主母。 到那时,她真的只能在角落里静静的,偷偷的看着他们出双入对。 鹤筠对她的歉疚已经快被磨平了,等她人老珠黄,不管是鹤筠的心里,还是娄府,都将不会再有她的位置! 心中一阵恐慌,楚曼娘渐渐收紧拳头,手中的钗子将手心划出了一道血痕。 风荷见到楚曼娘手上流血,惊呼了一声,立即跑去拿来棉布为她擦拭。 “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跟您说这些糟心事,今儿您还要陪三王妃去大相国寺呢,受伤了可怎生是好!” 楚曼娘收回了思绪,看着风荷问道:“你可想不再受那两个丫头的欺负?” 风荷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当然想,她们什么出身,也敢压到咱们楚氏头上!” 楚曼娘满意笑了笑,笑容却不达眼底。 “好风荷,那你就照我说的去办!” 说着,她就扶袖在风荷耳边低语了几句,风荷闻言后瞳孔都放大了几分,但很快就收敛了神色,朝楚曼娘点了点头。 “好,奴婢都听您的。” 收拾妥帖后,风荷就扶着楚曼娘去与许氏等人会合,娄鹤筠也已经候在那里。 娄鹤筠见到楚曼娘,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眼,一低头就看见楚曼娘手上缠着的白布,不由担心地问道:“怎么受伤了?” “没事的,小伤而已!” 楚曼娘摇了摇头,并没想将原因告诉娄鹤筠,这反倒让娄鹤筠好奇起来。 风荷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开了口。 “都是奴婢的不是,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大奶奶!” 第一百一十二章 盛装出行 见风荷这话里有话的样子,娄鹤筠眉头皱得更紧了,“到底怎么回事?” 风荷不敢隐瞒,哽咽道:“是奴婢晨起去大厨房时,冲撞了宝珠和翠玉姐姐,食盒被她们抢去扔在了地上,奴婢也不晓得里面的碗碟坏掉了,大奶奶帮奴婢将饭菜拿出来时,不小心割伤了手,奶奶的手可是要弹琴的,奴婢真是罪该万死!” 听说沐云书的婢女竟然这般跋扈,娄鹤筠不悦地皱了下眉。 楚曼娘忙道:“我没事的,我知道弟妹在心里对我存着气,也许发作几次就好了……我,我受得住。” 看楚曼娘这般委曲求全的样子,娄鹤筠心中一痛,却又不敢上前安慰,只能转头对满福吩咐道: “我记得库房里有几瓶好用的去痕膏,你去给大奶奶取来吧!” 两人说话的工夫,许氏也缓步走了出来。 她今日是刻意打扮过的,一身绫罗,隆重的披了件孔雀纹的霞帔,看上去甚是富贵。 楚曼娘笑盈盈走上前,赞道:“这绛紫色真的很衬母亲,瞧着就贵气!” 许氏很受用,见楚曼娘化了个蛾眉妆,换掉了素色,穿上了一件枫叶红绣月纹桂枝的褙子,衬得皮肤越发娇嫩,也赞道:“要说模样,还是你最出挑!”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两个人都算高兴。 只是要出门时,门房的下人急急跑过来禀报道: “夫人,您先等一等,门外有国公府的马车,等国公府的马车走了,奴才再将咱们的马车赶过来。” 许氏拧眉道:“国公府的马车怎么会在西武街上?” 那下人看了娄鹤筠一眼,吞吐道:“说是,说是特地来接二奶奶的,好像想请二奶奶陪着镇国公老夫人一起去上香!” 楚曼娘和许氏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 许氏真是不懂,这镇国公老夫人怎么这般糊涂,为何把那个卑贱的女人当成了宝儿! 楚曼娘叹了口气,低声道:“老夫人应该还不知道真相,要是知道弟妹接近她的目的不纯,怕是要难过了!” 许氏心中一紧,事情还没有曝光,现在老夫人多喜欢沐云书,知道真相后就会多讨厌她,她可不想与镇国公府结怨。 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让沐云书再与老夫人接触,等大儿媳能与三王妃的关系更近一些,请三王妃帮着说和一下,老夫人也许才会消了这怒火。 心里有了计较,许氏瞪着门房的下人道:“你是傻的么,这种事不先报到我这里来,这个家到底谁做主?” 那下人被骂得不敢抬头,从前这家里大事小情不都是报到二奶奶那边,他也是顺了腿了。 许氏不耐烦与下人废话,挥手道:“你去回了国公府的人,就说二奶奶病了,出不了门,请他们见谅!以后我们会登门赔罪!” 本以为这样就能让国公府的人离开,没想到那下人出去没多久就转了回来。 “夫人,国公府的嬷嬷说,若二奶奶病得不太严重,就请二奶奶坚持一下,国公府有两位不错的府医,可以给二奶奶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顿了顿,下人又道:“嬷嬷还说,若二奶奶病得严重,那他们就回了老夫人,不过老夫人知道后一定会惦记,没准等会儿就会上门来看望。” 亲自上门? 许氏怎么可能让老夫人亲自上门! 老夫人对沐云书越上心,许氏心中就越慌,一时间不知用什么借口来搪塞。 楚曼娘也暗暗抿了抿唇,心里虽然妒恨,却觉着放沐云书出来未必不是件好事。 她一直藏在家里,外面的人如何知道她做得荒唐事? 这些日子她丢得脸已经够多了,该换换沐云书了! “母亲,要不就让弟妹出来吧,她应该知道错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老夫人这么喜欢弟妹,她跟老夫人解释一下,这件事也许就会平息了。” 娄鹤筠也觉得楚曼娘的话有道理,也劝道: “母亲,再给云书一个机会吧,我会让她亲自跟老夫人道歉的!” “她最好别给我再生事!”眼见与三王妃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许氏也没了主意,只能气闷地对下人道: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你们二奶奶出来!” “是。” 不久后,沐云书就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过来,她今日没刻意打扮,脸上甚至没有涂抹任何脂粉,与盛装出行的许氏几人有些格格不入。 可这样的沐云书却让人看着很舒心,会叫人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她身上。 娄鹤筠愣了片刻,才有些尴尬地走到沐云书身边,低语道: “我跟母亲求了情,这次就允你陪着老夫人走一趟,那个面脂的事情,你找机会跟老夫人解释一下吧,态度诚恳些,老夫人若是要罚,你忍着些就是,老夫人不是不讲理的人,想必也不会太为难你。” 许氏听儿子嘀嘀咕咕说了一堆,却没一句硬气话,不由瞪了他一眼。 铁青着脸看向沐云书,许氏警告道:“你是哭也好,跪也好,总之一定要求得老夫人的原谅!” 放沐云书出来,许氏还有一个私心,老国公夫人好像对她训斥沐云书一事颇有微词,现在让老夫人看清沐云书的本性,之前对她的芥蒂也就化解了。 “反正,不能因为你的事连累娄府,这件事要是办不妥,你也就不用再回娄家了!” 许氏的嫌弃简直溢于言表,沐云书却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好。” 许氏被噎住了,沐云书这句“好”是个什么意思?是答应她会好好赔罪,还是说同意不回娄家了! 这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实在难受,让她的心情更加不爽了。 可沐云书却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便出了府去。 迈出府门,便看见了等在府门外的黄嬷嬷,沐云书脸上的阴云尽数散去。 黄嬷嬷则是急急走到沐云书身边,关切问道:“听说你身子不好,可要紧?” 沐云书回头朝脸色阴沉的许氏看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劳嬷嬷挂心了,小事而已。” 看到许氏的态度,黄嬷嬷便猜到是许氏不想让沐云书出门,不由皱了皱眉。 怪不得娄氏一族会落寞至此,原来出了一家子蠢货!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有眼不识金镶玉 黄嬷嬷算是知道什么叫有眼不识金镶玉了,放着云书这么好的姑娘不疼,被一个婊里婊气的女子哄得团团转。 这群人只看重那女子身后的价值,而不在意女子的本身,真是辱没了世族的风骨,可悲可笑。 扶着循声望去了马车,黄嬷嬷便对车夫道:“快些走吧,真是多瞧一眼都心烦!” 车夫应了声“是”,挥鞭催马前行,扬起了一路的灰尘。 许氏被呛得咳嗽了两声,却不敢咒骂,只能心疼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镇国公府的马车又快又稳,连沐云书都没想到国公府接送客人的马车都这般的奢华。 半个多时辰后,马车就来到了大相国寺附近。 镇国公府的车队已经在这里等着了,见到沐云书乘坐的马车跟上来,这才陆陆续续驶入大相国寺一侧的巷子。 娄府的车队也跟着赶了过来,只是他们就没有镇国公府那般的待遇了,光停靠马车就用了许久的时间,进入寺院差点误了时辰。 今日有弘忍大师讲经,三王妃等人都在藏经阁,沙弥皱眉瞧了娄家人几眼,引着几人从藏经阁侧门进了阁内。 等进了藏经阁后,便有人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眼神里都透着些许惊讶。 许氏不太明白大家为何那般看着她们,紧张地在外围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等寺院里的钟声响起,弘忍大师也跟着结束了讲述。 众人没敢乱动,等着最前头一排的贵人散了,这才纷纷跨出了藏经阁。 人太多了,娄家人根本没办法上前,等在后头有些着急。 不久后走过来一个小沙弥,对着众人打了一个佛礼。 “大相国寺在后山备了桂花茶,施主若是想歇脚,可以去后山品茶赏花。” 快到中秋,各处的桂花开得都很好,尤其寺里的桂花更是多了分灵性,香气清甜雅致。 众人谢过了小沙弥的提醒,陆陆续续朝后山走去。 一个婢女瞧见楚曼娘几人,迎上来问道:“可是娄家夫人和娄大奶奶?” 婢女衣着不俗,看上去像是宫中的女官,许氏和楚曼娘不敢怠慢,齐齐地点了下头,应了声“是”。 那婢女笑道:“奴婢是三王妃身边的丹红,我们王妃在陪大长公主品茶,几位请随我来。” 听闻三王妃竟与大长公主在一处,许氏和楚曼娘全都紧张了起来。 大长公主是大奉朝最尊贵的女子,是先帝爷的独女,她若是个男儿,这天下怕是轮不到当今圣上来坐。 她们竟有幸能见大长公主一面,怎能叫他们不紧张! 不过后山女客居多,娄鹤筠不方便一起,跟着沙弥听释然居士抚琴去了。 许氏等人穿过回廊,就见不远处一片池水边坐着许多女子在吃茶,风吹过时,花瓣轻洒,竟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这一众人里,楚曼娘很快就瞧见了沐云书的身影,她就坐在镇国公老夫人一侧,身边还围着几位夫人正与她热络的聊着天。 这一幕刺痛了楚曼娘的眼睛,论出身、样貌、才情,她自问皆在沐云书之上,为何这女人竟能得老夫人这般抬举,她却屡屡遭老夫人白眼? 不过很快她又稳下了心神,她都差点忘了,沐云书能博得老夫人的宠爱,不过是靠着那旁门左道的方子讨好了墨家的几位夫人而已。 等那几位夫人得知沐云书那方子的秘密,不知会用什么样的言语来羞辱沐云书,她真是太期待那一刻了! 没多久,丹红便带着楚曼娘和许氏来到了三王妃面前。 三王妃身边坐着几位贵女,其中一位坐在上首,身穿素色对襟暗纹褙子,衬了条软烟罗的裙子,头戴山口冠,并不如何华贵,可却压不住她通身雍容的气质。 看见楚曼娘,三王妃转头跟那贵妇简单介绍了一句,“这是娄家的大奶奶,香调的不错。” 大长公主微微掀了下眼皮,朝楚曼娘和许氏看了过来,“看来娄家有喜事?” 这话让许氏听得怔愣,实不明白公主殿下为何这么问。 这时许多人朝她们的方向看了过来,眼神都有些嘲弄。 楚曼娘这才瞧见一院子的女子穿得都很素净,唯独她们穿金戴银,很是显眼,忽地想起这一路来大家诧异的表情。 接连天灾,圣上为祈福斋戒三日,她们前来上香,实在不该穿得如此艳丽。 想到沐云书连妆都没怎么上,她还以为她是没有时间打扮,却不想她精心打扮一番反而丢了丑! 脸上火辣辣的,实在想不出辩解的理由,硬着头皮道:“民妇想着雨过天晴是喜事……” 这话让三王妃脸上的笑意又散去了几分,似乎都不想再多看楚曼娘一眼。 楚曼娘的心不由一沉,无意中瞥见了大长公主身后的羲和郡主,想到这两日坊间传的那件事,急中生智地道: “不仅如此,民妇又闻长亭坡那边的明月桥救下许多百姓,觉得这是吉兆,便穿了件绣着如意月纹的衣裳,希望能沾点喜气,逢凶化吉。” 听楚曼娘提起明月桥,周围的贵妇们也忍不住议论起来。 “你们可听说了长亭坡那边发生的事?” “这事我知道,说是连日暴雨将长亭坡的驿站都冲塌了,还有几个能避雨的小庙也被山上冲下来的泥水压垮了,幸亏有座明月桥,不然真不知多少人会被困在长亭坡再也回不来了!” “谁说不是,我家大人的小妹回京探亲,走的就是那条路!因为突然下了雨,她们就躲进了驿站,到达驿站时,里面竟已经聚集了不少路人!” 这话吸引来许多人的注意力,有人紧张问道:“驿站不是塌了么?后来怎么样了?” 那夫人道:“要不说这事邪性,小姑她们本是想在这里躲一晚的,可没多久,就有两兄弟吵了起来!” “两人中的弟弟惦记家里老母,想要赶紧返回家中,说是他适才瞧见一行官兵冒雨冲过了河去,可哥哥却是不信,明月桥年久失修已是危桥,这么大的雨怎么可能还完好无损,这时候过桥太危险,说什么也不想让弟弟离开。” “那弟弟脾气也是暴躁,没听哥哥的劝阻,巧的他在茶摊老板的建议下买了蓑衣斗笠,便冒着雨带头离开了。” “两人吵归吵,哥哥始终是放心不下弟弟,最后也跟着冲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面脂风波 说到这儿,讲话的夫人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急得身边的人催促道:“那后来呢?驿站的人没事吧?” 夫人笑了笑:“那兄弟两个都是好心肠的人,离开后发现明月桥并未断掉,特地跑回来通知大家。” “众人知道产妇情况危急,帮忙将产妇扶上了板车,一起护送产妇离开了那个驿站。” 顿了顿,她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也多亏这些人心善,等众人刚从那个驿站离开,那驿站就轰地一声塌掉了,险些将大家伙儿都埋在里面!” 大家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全都后怕地拍了拍胸脯。 “这些人简直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啊!” “亏了那两兄弟,更是多亏了那明月桥!” “驿站都塌掉了,明月桥却完好无损,当真是奇迹!” “所以说是菩萨显灵,这哪里是明月桥,这是功德桥,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 就在大家议论明月桥的功德时,一侧响起了一道突兀的声音。 “明月桥,也有个月字,要我说,月羲就是福星,是菩萨座前的童女转世,因着她这桥才安然无恙!” 纪夫人声音很高,看着余月羲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 余月羲难得露出了一个羞涩的表情,“伯母就别取笑我了!” 纪夫人这话奉承的意思太过明显,不过一个字相同,谁看不出这只是个巧合。 可上位者喜欢这种巧合。 大长公主听后微微弯了弯唇角,似乎对这个说法并不排斥。 她宠溺地看了身后的余月羲一眼,“什么福星,就是个混世魔王!日日吵得本宫头痛!”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长公主是喜欢这个说法的,楚曼娘抓住机会立即说道: “民妇在坊间也听过这个传闻,马上又要到中秋,月有吉祥美满之意,民妇这才斗胆穿了件绣月纹桂枝的衣裳出来,只是想沾沾福气,望殿下莫怪!” 其实民间并没有将余月羲与那明月桥联系在一起,只是说是月宫里的娘娘大发慈悲,借着明月桥救了百姓。 可为了让大长公主高兴,楚曼娘才把这两件事捏在了一起。 大长公主本也不会因为一件衣裳训斥谁,听了楚曼娘的话,破天荒多看了她一眼。 “坊间真有这般传言?” “当然!”楚曼娘忙应了一声,长公主喜欢听,即便现在没有,之后她也会想办法制造出这个话题! 大长公主这话不是为自己问的,而是想让大家听到。 她的女儿,自是与众不同的。 “别站着了,坐下喝茶吧!” 这话让楚曼娘如蒙大赦般地松了口气,扶着许氏退到了三王妃身后。 许氏吓得手心都是汗,真是想不到那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子,竟随意两句话就让他腿脚发颤。 到现在她也没太想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只听明白众人对那明月桥的事情很感兴趣,是那明月桥的事帮她们解了围,心里竟也念了两句“菩萨保佑”。 坐下后,大家又各自说起别的话题,气氛也轻松了下来。 楚曼娘正提起一杯桂花茶轻嗅了一下,身边就走来了一个娇俏的姑娘,她立即将茶杯放下,对那姑娘行礼道:“羲和郡主!” 余月羲对楚曼娘的态度还算满意,点头问道:“你是娄家大奶奶?是那沐氏的嫂嫂?” 楚曼娘没想到余月羲会问起沐云书,不由朝沐云书的方向看了一眼,点头道;“是,云书是民妇的弟媳。” 余月羲脸色由晴转了阴,“你们的家风要好好整顿一下了,怎能让一个妇人经常出门!别人送礼她就收下,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受不受得起!” 许氏和楚曼娘不由对视了一眼,大奉朝对女子的要求没那么严苛,如他们这种门户,有许多妇人出门经商,偶尔出趟门不算什么大事。 可羲和郡主刻意提起这事,显然是对沐云书有所不满。 许氏气结,真不知这沐云书到底惹了多少麻烦! 她立即表态道:“郡主放心,民妇回去后一定严加管教,再不准她随意出门!” 此时传来释然居士的琴声,伴着茶香,让人心情格外宁静。 三王妃瞧了眼默默坐在一旁的七王妃,笑着道:“我记得七弟妹也擅长琴艺,可有幸听弟妹抚上一曲?” 突然被点了名,七王妃不自在地看了过来,“我……今日并未带琴过来。” 三王妃眉眼弯弯地道:“没事,寺里有不少大家留下的琴,等会叫小沙弥借上一把,七弟妹近日如此用心准备,定是想在中秋宴大放异彩,叫我们提前饱一饱耳福可好!” 这话让大长公主来了兴致,好奇道:“老七媳妇在准备中秋节目?” 单妙竹性子低调,根本没有想过要在中秋宴表演,急忙解释道:“禀皇姑姑,妙竹才疏学浅,怎敢在母后和父皇面前出丑,三皇嫂说笑了,我并没有准备什么节目!” 三王妃惊讶道:“没有么?那是我误会了,我瞧你最近打扮的越发出挑,还以为你是在为中秋宴做准备!瞧我这多嘴的性子,真是该死!” 她一边说,还一边用玉手拍了拍自己的嘴,让严肃的大长公主都不由露出了笑容。 其实大长公主与祁王母妃关系要好一些,一直以来她都更宠爱七皇子,可这两个侄媳妇,她则更喜欢聪明漂亮的三王妃,对小户出身的单妙竹,始终是喜欢不起来。 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她眉头都皱了起来,不过三王妃不说,她倒是没有注意,这单妙竹似乎真的比从前漂亮了,至少皮肤滑嫩了不少。 “婉儿不说本宫都没发现,妙竹确实会打扮了。” 这话几乎没给七王妃留面子,谁听不出大长公主是嫌弃七王妃曾经土气得拿不出手。 成功引起了大长公主的注意,三王妃笑容更深了。 “姑姑有所不知,七弟妹并非换了装束,而是用了一种特制的面脂。” “哦?” 哪个女子对变美不感兴趣?大长公主闻言又仔细地打量起单妙竹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当众揭穿 大长公主倒也听说了老七媳妇以面脂当中秋礼,送给皇后的事,当时她还替老七无奈,这般小家子气的女子以后如何能帮得到他! 可若这面脂真的好用,倒也算她用了心思。 听到三王妃突然将话题引到面脂上,许氏的脸都变白了。 三王妃怎么突然就提起这件事来了!现在该怎么办?那个方子的事恐怕想藏都藏不住了! 许氏的脑子阵阵发晕,脑海里想的都是怎么才能跟这件事撇清关系。 楚曼娘见三王妃要当众揭穿沐云书,眼中则闪过一丝兴奋。 这些日子,每当看到沐云书那种成竹在胸的样子时,她就无比厌烦。 沐云书能得到现在的生活,不过是因为她命好,夫君出息,嫁妆丰厚,离开这些她还有什么呢? 学了些商户惯用的下作手段来笼络人心,她一定要亲眼瞧瞧,沐云书被揭穿后会是多么狼狈和恐惧! 这时,三王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弟妹,你就别藏着掖着了,我今日就要借着姑姑的光,跟你讨一讨这妙方!” 她笑容灿烂温和,不知内情的人根本看不出她在给七王妃挖坑。 单妙竹嘴笨,这方子并不是她的,她怎么能拿别人的东西送人情,直接拒绝又会显得她小气。 捏紧了帕子,单妙竹还是开口道:“姑姑恕罪,这面脂,我也是讨得别人的,这方子并不在我手上!” 听到单妙竹推辞,三王妃嘴角勾起了一个冷笑。 她若无其事地朝楚曼娘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喝了一口茶。 楚曼娘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三王妃的意思。 她是想让她在大长公主面前揭露那个方子的事情,如此一来,不管结果如何,三王妃都能把自己摘出来! 虽然清楚三王妃这是想要利用她,拿她当枪使,但楚曼娘还是动心了。 这就像是一场赌局,有资格入局的人总要下注,若押中,她就是帮三王妃赢得一局的人,那泼天的富贵还会远么! 心跳得犹如擂鼓,想到鹤筠看沐云书的眼神越发柔软,那个想让沐云书堕入深渊的心思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这一切都是沐云书自找的,她自己作下的恶,当然要自己承担后果! 镇国公老夫人看见这情形无奈叹了口气。 “殿下有所不知,这面脂是老身的小友为七王妃调制的。” “哦!”大长公主饶有兴趣地看向镇国公老夫人,“竟是甄姑姑身边的人调制的!本宫倒不知,甄姑姑身边竟有这样的能人!” 镇国公老夫人本姓甄,与先帝爷是义兄妹,大长公主尊她一声姑姑并不为过。 只是老夫人却不能以公主的姑姑自居,点了下头,笑着看向身边的沐云书,“确实是个有趣的丫头。” 两人对话时,许氏已经紧张得汗如雨下,生怕大长公主会开口请沐云书为她调制面脂,更怕沐云书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妇继续隐瞒面脂的秘密,应承下来! 楚曼娘一直在等待时机,发现许氏的恐慌,便一脸担忧地低声道: “母亲怎么办!再不阻止,就出事了!” 许氏被楚曼娘说得心中更慌,忙起身对镇国公老夫人道: “老夫人!请您恕罪!那蠢妇无知,调制的东西根本上不得台面,愧对了老夫人您的喜爱!” 这话一出,瞬间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许氏也没有想过在这种场合说出此事,可已经逼到这个份儿上,就不得不说了。 她咬着后槽牙,瞪着沐云书道: “蠢妇,你还不自己出来解释!出门时我是怎么警告你的!你还不将真相告知老夫人,求得她老人家的原谅!” 楚曼娘看了一眼三王妃,也适时站了起来,满眼痛色地对沐云书道: “弟妹,你还没有跟老夫人说实话么?母亲已经给过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你怎能叫她这般失望!” 突然出现这样的插曲,所有人都来了兴致。 “这是马球会那日,因为银锞子发生争执的那家人吧!” “好像是了,上次是府里一个丫鬟诬陷他们家二奶奶,这不知唱得又是哪出!” 沐云书并没有受到周围议论声的干扰,只平静地看着许氏道: “母亲,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别扰了大家的兴致!” “弟妹,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楚曼娘也含着泪劝道: “我知道你是想讨好老夫人,可这方子的事情瞒不住的,你可想过事情败露的结果?你快跟老夫人交代实话吧,不要一错再错了!” 沐云书静静看着楚曼娘表演,一脸无奈地道:“母亲和大嫂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实在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要叫你们非在这里哭哭啼啼!” 沐云书的镇定让楚曼娘又气又急,这女人怎么会不害怕呢?难不成她以为老夫人知道真相后还会护着她? “你!”许氏急得直翻白眼,只能惶恐地朝三王妃和大长公主行礼道: “殿下恕罪,王妃娘娘恕罪,前几日我们发现沐氏那方子有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教训过她,叫她来给镇国公老夫人和王妃赔罪,民妇没想到,她竟然怙恶不悛,死不悔改,是民妇的错,民妇回去后就给她关进家庙,再不许她踏出娄府一步!” 听许氏说了半天却没说明白沐云书到底做了什么,三王妃暗暗皱了下眉。 她看向楚曼娘道:“你来说,沐氏到底在面脂里做了什么手脚!” 楚曼娘像是被逼得无可奈何,为难地叹了口气。 “民妇也不知道弟妹从哪里寻来的偏方,方子里竟参有白丁香,还有……” “还有什么?”三王妃催促道:“那白丁香又是何物!” “还有几种条白,民妇叫人打听过了,这种东西大部分是禽类的……排泄物,那白丁香就是麻雀的粪便啊!”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这么说那面脂就是禽类的粪便混合而成! 娄二奶奶怎么敢把这种东西送到墨家几位夫人和七王妃面前,让她们涂抹,她是失心疯了么! “怪不得那娄夫人要将她这儿媳囚在院子里,这样荒唐的事情都能做出来,怎能让她随便出门!” “也难怪娄夫人这般不喜欢这个儿媳,看来万事皆有原因!” “之前我还觉得娄家大奶奶有些做作,什么事能叫她那番作态,看来是我见识短浅了,这还真是家门不幸,娄二奶奶这祸闯得也太大了!” 众人轻声低语,看着沐云书都不由摇起了头。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污蔑陷害 “荒唐!”大长公主立刻冷了脸,眼底怒意渐生。 楚曼娘心中雀跃,就等大长公主开口处置沐云书,却不想沐云书淡淡看着她,问道: “大嫂对我的方子是真的很了解,可我不明白大嫂为何一口咬定是我私自加了那些味药材,我的面脂里有什么,我早已经原原本本地告知了老夫人和墨夫人她们。” 老夫人的眉心早就皱成了一个疙瘩,怒道: “有麻雀粪便又如何?这件事云书与我们提过,我们都知晓,老身都不介意,你哭个什么劲儿?” 镇国公老夫人的话中气十足,震得楚曼娘有些发蒙。 知晓?老夫人竟然知晓?那她还能对沐云书那般亲近!她就不觉得恶心吗? 楚曼娘不甘心地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您身份尊贵,怎么可以将那种腌臜物涂抹在脸上?” “你难道不如厕?还是说你觉得会如厕的人都是腌臜的!” 老夫人狠狠地白了楚曼娘一眼,简直一句话都不想与她多说。 墨家的其他几位夫人也说道:“云书将面脂送来时就将话言明了,你们没完没了地将此事宣扬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被镇国公老夫人质问,楚曼娘的身子都抖动了起来。 “老夫人,承蒙您信任弟妹,可那旁门左道的东西真的管用么?就如那铅华,初用确实能让皮肤白皙,可用久了皮肤就会暗沉生疮,这种偏方实在是祸害,用不得啊!曼娘知道忠言逆耳,可为了大家,曼娘不得不将这件事的利害说出来!” 虽然楚曼娘总是动不动红眼睛,但这次众人却不得不认同她的说法。 铅华是下等娼院里的姑娘常用的东西,那里的姑娘花期很短,听闻就是常年在脸上涂抹铅华所导致的。 楚曼娘见众人已经被她说动,立即给风荷使了个眼神。 风荷想起临行前,大奶奶交代她的事,咬了咬牙,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奴婢……奴婢其实见到过二奶奶偷偷跟一个道士在后巷见面,奴婢离得远,听得不太真切,只听那道士跟二奶奶说什么方子有害,不能多用,让二奶奶谨慎些。” 这话就落实了沐云书用偏方害人的罪名。 翠玉气急了,上前就想去撕扯风荷,“你这小蹄子浑说什么!我家小姐何时与道士见过面,你就是在诬陷!” 风荷吓得缩到楚曼娘身后,怯怯地哽咽道:“我诬陷二奶奶有什么好处啊,我只是将事实说出来!” 人们看着沐云书的眼神越发不善,有人低声对老夫人劝道: “老夫人,这女子一看就是为了攀附权贵才巴结上您的,这样的女子就莫要再维护了,让娄夫人带回家去吧!” “是啊,留这种只懂钻营的人在身边就是祸害,老夫人您三思啊!” 众人劝说镇国公老夫人时,沐云书淡淡朝大长公主行了一礼。 “公主殿下,那些话都是大嫂和她婢女的一面之词,可否听民妇解释一二。” 沐云书虽然行着礼,态度却不见丝毫畏缩,目光清澈如水,担得上一句清扬婉兮。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给我住口,不许再狡辩了!” 许氏想冲上来堵住沐云书的嘴,一旁的几个墨家夫人齐齐走上前,拦在了沐云书身前。 “你再敢造次,我就扭断你的脖子!”墨四夫人冷冷瞪了许氏一眼,对沐云书道: “云书,你说你的,我们就站在这儿,看谁敢对你动手!” 沐云书感激这几位夫人对她的信任,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不徐不疾地对大长公主说道: “这方子并不是什么旁门左道,而是我沐家祖上传下来的,这件事我与娄家人都解释过,她们口中的道士实在是无稽之谈,请公主明鉴。” 沐云书的淡定惊给了单妙竹不小的勇气,也向大长公主解释道: “皇姑姑,云书自知道臣妾想将面脂送给皇后娘娘那日,就将方子告知了臣妾。不仅如此,云书怕皇家有忌讳,请我在送面脂时,把那方子也一起送给了母后,所以母后也是知晓的!” 余月羲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皇后伯母既然知晓,怎么可能收下这等腌臜物!” 老国公夫人看着骄纵的羲和郡主重重地叹了口气。 “郡主一口一个腌臜物,可是忘记了圣上为先帝伺疾时所做的事?” 闻言,大长公主一下子变了脸色。 她差点忘记了皇兄照顾重病父皇的那件事。 当时父皇病得特别严重,皇兄入宫伺疾,尽心尽力照顾在父皇左右。 为了让父皇振作起来,他甚至效仿先人去尝食父皇的粪便,安慰父皇说病情不重,定会很快康复起来。 不久后父皇真的挺了过来,因为这件事,在一众侄儿中,父皇对皇兄的印象最好。 如果她一直强调粪便是腌臜物,岂不是在嘲笑皇兄的孝心!也会让人联想到若为父皇伺疾的人是她,决计会嫌弃地躲开! 想到这儿,大长公主的脸瞬间被寒意笼罩。 楚曼娘脑子也是懵的,沐云书怎么会将方子送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为何没有嫌弃和怀疑? 既然这个方子没问题,她为什么要烧掉呢? 那日婆母要休掉她时,她分明那么害怕,这事不应该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沐云书若是没有错,那承受大长公主怒火的就会是她了,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公主殿下,弟妹不过是出身陇西的商户女,祖上能传下什么神奇的方子!那腌……那粪便怎么可能调制面脂!” “白丁香、鹰条白、鸽条白、白僵蚕,这些你所谓的污秽或是腌臜之物,每一样都是治病救人的良药,我不明白治病救人的东西为何在大嫂口中那般不堪!我以为能治病的就是良药,能打败敌人的便是英雄,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 沐云书垂眸看着眼楚曼娘,眉宇间有着超然世外的平静,眸色淡淡,如宁静的晚霞。 她这样平和却没有温度的眼神,让楚曼娘狠狠打了个寒战。 沐云书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千夫所指 众人回头望去,就见几个男子在沙弥的陪伴下缓步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留着几乎垂到胸前的长须,怀中抱着古琴,头上还簪了桂花,十分风雅。 与他为伴的是弘忍大师和几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人萧萧肃肃,丰神俊朗,会让人忍不住想要追随,却又不敢亲近。 他不像温和慈悲的弘忍大师,也不像笑容可掬的释然居士,态度冷冰冰的,与他身上的银甲无二。 只不过没人注意到,沐云书刚刚说话之时,他的目光里也曾闪过暖意。 “知许哥哥!” 余月羲见到墨归,脸上瞬间荡起红晕,忍不住唤了一声。 墨归听到这声唤,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朝大长公主抱了抱拳,算是请安。 大长公主是知道小公爷这脾气的,她不动声色给了余月羲一个噤声的眼神,让她不要失掉矜持。 这个女婿她是满意的,但她的女儿怎么能倒贴上去呢! 那中年人走过来也朝大长公主作了一揖,之后捋须笑着看向沐云书赞道: “好,好一句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 沐云书被夸赞后并不扭捏,朝着来人行了一礼,“先生谬赞。” “大师和释然居士怎么来了!” 释然居士可不是凑趣的性子,之前请他抚琴,他都推拒了,这次不请自来,实在叫大长公主不解。 “微臣适才就在一侧的浮光亭抚琴,听到殿下在与人谈论药方,臣对此道颇为好奇,便想过来听一听。” 释然居士笑着解释了一句,随后又看向沐云书,一脸诚恳地问道: “这位小娘子适才说的那面脂,可是《千金要记》中的玉容脂?” 沐云书知道之位释然居士博学,也未隐瞒,点头道:“正是。” 释然居士兴奋地看向弘忍大师,“不久前听闻皇后娘娘得了《千金要记》的残本,我还以为是假的,没想到这医书竟真的还存于世上!” 弘忍大师也打了一个佛礼,“早年八王之乱,处处打仗,老衲便听闻有位义商将一些珍贵书籍保存了下来,可后来听闻那位义商死在乱事之中,众人猜测那些书籍也丢失了,没想到老衲有生之年还可以看到这些珍贵的方子重见天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居士和大师的意思,是说沐氏那面脂的方子出自《千金要记》?”三王妃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 单妙竹解释道:“是的皇嫂,当时云书请我送给母后的,不只是面脂,还有半部失传已久的《千金要记》,母后很喜欢那半部书,这几日都在叫人重新誊写和装册。” 三王妃嘴角轻轻抽动了两下,这面脂方子竟是《千金要记》里的方子! 这就难怪母后这两日闭门谢客,也难过她会轻易收下老七媳妇从宫外带入宫的东西! 原来重点根本不在面脂这里,而是那古书残本! 此刻,她无比庆幸没有贸然将这事捅到母后那里去,不然她真不敢想象自己会给母后留下怎样的印象! 三王妃后怕得脸都白了,忍不住愠怒地瞪了楚曼娘一眼,冷道: “娄大奶奶刚不是说,沐夫人这方子是一个江湖道士给她的?你嘴里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楚曼娘已经慌得出了一身的冷汗,什么《千金要记》!沐云书为何会有这种东西? “既然是珍贵的古方,弟妹为何要烧掉,你这般做,难免叫人以为你做贼心虚!” “大嫂这话问得就更奇怪了,我自己的东西,烧不烧又与你何干?” 沐云书莲步轻移,缓缓走到了楚曼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楚曼娘。 “其实这原因也不是不能说给你听,我起初本是想将玉容脂的方子誊抄下来,送给七王妃,但后来又想到进来天灾频发,百姓们定会受到各种杂症之苦,而我能力有限,帮不上什么,不如将手上的半部《千金要记》送给皇后娘娘,让它物尽其用,这才将之前誊写下来的方子烧毁,直接把《千金要记》交给了七王妃!” 说这话时,沐云书的心口也有些发闷。 释然居士口中的那位义商就是她的祖父,祖父去的早,没能让这些珍贵的书籍从见天日,前世她无心去管这些书,都不知祖父临走前交给她的书,竟然是《千金要记》的残卷。 她会烧掉方子,不只为了引楚曼娘入局,更是为保信堂积累名誉和声势。 从始至终,沐云书都是淡定从容的,众夫人对她的话再没有半分质疑,更何况弘忍大师和释然居士也证明了沐云书的方子出自古籍之中。 有些高门主母已经想通了里面的弯弯绕绕,冷笑道:“娄大奶奶真的很厉害,人家烧毁的东西怎么就到了你手上?” “不会是嫉妒,想要寻机偷过来自己用,结果发现了方子里的那几样药材恰巧认识,自以为是的觉得那是脏东西!” “叫你们这么一说,好像很有道理,我差点被她绕进去,什么腌臜物,虽然是禽类粪便,可老祖宗既然冠以药名,那就是能够治病救人的良药!老祖宗尝药时都不觉恶心,我们这些受益者有什么资格说它肮脏!” 众人越说越气,都气愤于被楚曼娘当了枪使,差点得罪了镇国公老夫人! 镇国公老夫人更是一脸寒霜,就像刚刚几位夫人所说,这娄大奶奶显然是偷方子不成,又生了陷害之法,一起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她实在想不通楚氏为何要如此坑害妯娌! “娄夫人,你这大儿媳实在是不简单!云书已经劝过不要在这种场合生事,她却屡劝不听,非要当众说出方子的事,老身之前已经顾及过娄家的颜面,放过她一回了,莫不是娄家觉得老身太好说话,便蹬鼻子上脸!” 许氏早就傻了眼,这事怎么会突然发展成这个样子!沐云书那蠢妇竟然无事,而众人唾弃的人竟然成了曼娘! 什么《千金要记》,一本破书就能让鸟粪成了香饽饽?她实在想不通啊! 老太君的气势吓得她抖成了筛糠,可楚曼娘是楚家的女儿,她若罚得重了,会不会得罪楚家? “这……这……”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这狐媚子不能和离 这时,人群后走上来一个男子,正是刚刚与弘忍大师等人一道而来的娄鹤筠。 他那张清俊的脸早已经因羞耻而涨得通红,走到前面来时,始终不敢将头抬起来。 “老夫人恕罪!这件事是晚生的错……是我们没有搞清楚才误会了内子,我……不会让内子再受委屈!” 这话娄鹤筠几乎是硬着头皮说出来的。 就连他也不敢相信,沐云书并未说谎,她的方子真的是祖上传下来的! 他忽然想起新婚那日,云书笑盈盈地对他说:夫君,我会帮你一起振兴娄府的,我们的家一定会慢慢好起来! 可那时候他并没有听进去,只想着她是鄂君颜不要的女子,一个被人丢弃的女子能有什么长处和本事,所以关于她的一切,他都主动忽略掉了。 他都忘了,第一次见云书时,她坐在书斋的窗边,捧着自己的小脑袋,喃喃地背诵着《百草方》。 那个时候的她,可爱得令人着迷。 娄鹤筠恍神时,一旁的墨归冷冷的瞟了他一眼。 又是误会,这男人只会用这句话做借口么! 他有些烦躁地看了沐云书一眼,这女人别的挺好,可惜眼瞎! “娄大人是否没听懂我祖母的话?我祖母问的是该如何处置!若所有事都用误会打发,要我皇城卫作甚?”墨归沉冷开口。 他这话让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之色,小公爷什么时候会插手别人的闲事了? 老夫人也挑眉看了过来,眼神带上了几分玩味。 看到祖母看着自己,墨归轻咳了两声,“祖母觉得孙儿说得可对?” “对!”老太太宠溺地应了一声,丝毫不觉得给孙儿撑腰丢脸。 说罢,她又看向沐云书,怜爱地问:“这件事你是苦主,你可有什么想法!” 娄鹤筠心中一紧,生怕沐云书会因愤怒,说出什么过重的责罚,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云书……”他有些羞窘地看了周围人一眼,然后走到沐云书身边,轻声劝道: “我知道这次委屈你了,我们不该误会你,可,母亲她们也是为了娄家着想,我们回去再说吧,回去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应你,好么?” 娄鹤筠紧紧捏了捏拳,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羞耻极了,那些审视的目光像一道道锥子,刺得他只想将头埋起来。 娄家的脸面真的是丢尽了,父亲、祖父他们泉下有知,定会觉得他不孝吧! 娄鹤筠只想回府解决,沐云书却冷笑着摇了摇头。 “因为不信任,不尊重,才会有你所为的误会,今日我受的委屈本可以不必发生的,夫君可曾认真询问过我事情缘由?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娄鹤筠讶异地看着沐云书,他以为他开口道歉,她会像从前一样顾全大局。 看着沐云书那已经失去了温度的眸色,娄鹤筠没来由慌张起来。 “不管你要做什么,咱们都回府再谈,莫要因为咱们的私事扰了公主殿下和两位王妃的兴致!” 娄鹤筠心中升起一个不详的预感,不能再让沐云书开口,他害怕她会说出不想听到的! 朝大长公主等人作了个揖,娄鹤筠便准备去拉沐云书,楚曼娘也是心中一松,忙扶着许氏站起来,打算退下。 只是娄鹤筠还没有碰到沐云书,他的手腕便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握住了。 “娄大人可有耳疾?本座说过的,那罪妇若是再犯,数罪并罚,这已不是你娄府私事!” 墨归接连插手娄府的事让娄鹤筠忍不住皱起了眉,他实在想不通高高在上的墨指挥使,为何会管这种俗事! 沐云书也是意外的,但很快她又明白过来。 这个时候,混同江匪患已经爆发了吧,她做的那些事应该帮国公爷摆脱险境了。 所以小公爷帮她,应是在还恩。 果然是恩怨分明的好男儿。 沐云书在心中感叹了一句,这才看向了娄鹤筠。 “这些事,今日我可以不追究。” 她声音淡淡的,却足以将娄鹤筠沉入谷底的心捞了上来。 只不过沐云书的话并未说完,她眸色坚定地看着娄鹤筠,继续道:“不过,陇西沐氏云书不堪受辱,还请娄家允我一张放妻书,放我离府!” 放妻书便是和离书,沐云书这是当众请求与娄鹤筠和离。 娄鹤筠那刚刚归位的心,顿时就跌进了荆棘丛,痛得他呼吸都艰难起来。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实在想不通沐云书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和离! 娄鹤筠不说话,沐云书又补充了一句:“娄府厌我、弃我、当众辱我,我虽为商户女,却也知羞耻和骨气如何写,请娄大人给我……” “不可能!” 不待沐云书将话说完,娄鹤筠已经打断了她。 一个小小的误会,何至于此,他保证过会善待于她的! 许氏也终于从惊惧中回过了神,听闻沐云书当众要与她儿和离,气得恨不得上前打沐云书一巴掌! 可她刚想上前,就瞧见了沐云书身前的男人,那男人周身气息冷冽如刀,叫她怎么也迈不开腿。 稳了稳心神,许氏也觉得此时不能再责骂沐云书,看来她是真的得了镇国公老夫人的宠爱,这样的她还算有用,她怎么能这么轻易放她离开。 再说,娄家只有休妻,没有和离,鹤筠不能做京中笑柄! “云书啊,这件事是母亲的错,母亲给你赔罪了!我也是一时情急,害怕你害了老夫人和王妃,你就原谅母亲这一次,不要离开娄家可好?” 说着,她竟拿起帕子啜泣起来,“我真是糊涂,怎么就不把话问明白,要是知道原因,何至于闹出今日这笑话!” 听许氏痛心疾首地哭诉,余月羲拧紧了眉头。 她提裙走到大长公主身边,撇嘴道:“母亲,虽然娄夫人错怪了她那儿媳,可这事也不能全怪娄夫人她们,沐氏若早将事情言明,娄夫人她们怎么可能会误会她!” 看着知许哥哥竟然帮沐氏说话,余月羲都快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若换成别人,和不和离她才不管,可沐云书这狐媚子不能和离,她和离了还不直接自荐枕席,给知许哥哥做妾去! 她才不要让着狐媚子进府! 第一百一十九章 脸都不要了 沐云书实在没有听过羲和郡主这般荒谬的言论,“郡主,盗而未得,那就不是强盗了么?” “你!”余月羲被顶撞有些恼羞成怒,“那他们为何不诬陷别人?怎么只诬陷你!还是你平时行得不正,做得不端!” “羲和!”大长公主训斥了余月羲一句,用眼神警告她不要再说话! 她已经看到了众位夫人眼中的不满之色,在座众人大多都是人妇,哪个没在家中受过委屈,羲和这话怕是把在场各位得罪了个干净! 又抬头打量了一眼沐氏以及站在她身侧的墨归,大长公主不动声色地道: “沐夫人,既然你婆母已经向你道了歉,本宫今日就破例做个和事之人,常言道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你夫君知晓了你的委屈,以后会善待你的!女子和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回家去吧!” 大长公主的话轻描淡写,却又有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压迫。 周围人也跟着叹气,虽然她们也觉得娄家众人实在过分,可和离后沐氏要怎么办? 有时候这种气话都说不得,最后吃亏得还是她。 沐云书眸光一暗,袖中的手缓缓收成了拳。 “公主殿下,民妇与娄家二爷成婚四载有余,上敬婆嫂,下护弟妹,自问没做过不光彩的事情!民妇浅薄,也知道士可杀不可辱!马球会银锞子的事,丢失玉佩贼喊捉贼的事,还有今次污蔑民妇用江湖方子冒犯天颜之事,民妇已经是再三忍让,换来的是变本加厉,民妇愿此生常伴青灯,却不愿再受欺辱,求公主殿下成全!” 听沐云书说宁愿常伴青灯都不愿意再留在娄家,娄鹤筠的呼吸在这一瞬都跟着断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口剜了一下。 既已成亲,云书就是他的责任,怎么可能让她去常伴青灯! 只要云书不离开娄府,他们的身上就还缠着姻缘绳,他会一点点把她拉回到身边来,这放妻书绝不能给! “云书,别说气话了!”娄鹤筠声音变得低哑:“你又没做错事情,我们怎么可能让你去庵堂里受苦!” 许氏也贴了上来,一脸诚恳地道:“这次是你大嫂不对,回去后,母亲会罚她跪佛堂,你什么时候消气,什么时候再把她放出来可好?” 翠玉红着眼睛道:“跪佛堂?大奶奶往我家小姐身上泼了那么多盆脏水,欺君罔上、侮辱皇室,这些罪名一旦坐实,我家小姐有多少个脑袋够砍?” 许氏见沐云书不松口,咬咬牙,竟然朝着沐云书的方向跪了下去。 “云书啊,母亲给你赔不是了,你要怎么才能消气?你说什么我照做就是,只求你别作践自己!” 沐云书躲开了许氏的跪拜,眼底冷意翻涌。 她知道许氏没脸没皮,却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如此无赖。 看着娄鹤筠,沐云书冷声道:“快把你母亲扶起来,难道你想让全京都的人知晓娄家主母不顾伦常,用这般方式逼迫小辈?” 娄氏祖上也算是书香门第,读书人重风骨,即便道歉,也不可没了骨头。 许氏自以为用孝道去压沐云书的做法很聪明,可在场的哪有人是傻子,她这一跪,已经成了天下读书人的笑柄。 娄鹤筠也意识到不妥,要去搀扶许氏,但他没有楚曼娘的动作快。 楚曼娘扑到许氏身边,难过地扶着许氏道:“母亲,您别这样,这一次是我的错,您不能带我受过!” 说着,她扬起满是泪痕的脸,可怜兮兮地望着沐云书。 “弟妹,是我糊涂,是我被下人误导才犯下这样的蠢事,可我只是太担心娄府会出事,大郎不在,我答应过他要好好守护娄府的!弟妹,我真的从未想过要害你!这次就算我的错好不好,你不要因为我和二弟和离,若害了你们的姻缘,我就是天大的罪人,不如死了算了!” 楚曼娘哭得不能自已,像一只要断了线的风筝,不知下一刻会被吹向哪里,最后哭着哭着,竟双眼一翻,直接晕死了过去。 看到她倒地的那一瞬,宝珠和翠玉甚至生出了冲上去掐死她的念头。 楚曼娘虽然有错,可这件事并不好论罪,大长公主也无心管这种闲事,便摆了摆手,对奴婢吩咐道: “你派人把她送出去吧!” 说罢,她又看向沐云书,“得饶人处且饶人,做女子的,不受委屈就得受罪,哪个是容易的!莫要因着你帮皇后寻回《千金要记》有功,就一个劲儿使小性子,你夫君当众向你道歉,已经不错,见好就收吧!” 什么常伴青灯,她才不信有好好的夫君不要,非要去过那种清苦日子的人。 这种把戏她见得多了,不过是拿捏夫家的一种手段罢了。 羲和郡主也努嘴道:“母亲说的是!受点委屈解释清楚就好了,且你这不也没出什么事么,弄得乌烟瘴气地做什么!真是有失体统!” 听到大长公主母女两个的话,墨归已是面沉如水。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却发现祖母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朝他摇了摇头。 镇国公老夫人太了解大长公主为何要针对沐云书了,如果知许刚刚没有对娄大人出手,云书想要和离之事会顺利很多。 说到底,是她们连累了云书。 镇国公府得罪大长公主也许没什么,无所图便无锁具。 可大长公主不会拿镇国公府怎么样,却可能会对云书不利,孙儿这张脸就是祸害,她不能叫孙儿害了云书丫头! 墨归又何尝想不通其中道理,可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如此烦躁和冲动。 稳下心,他眸光又有浓云翻滚,最后招来了阿泗,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阿泗闻言有些讶异,但很快就又收敛了神色,退了下去。 宝珠和翠玉见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都没能让小姐和离成功,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小姐,娄家人怎么可以连脸都不要,居然这样都不肯放过你!”宝珠双眼通红,嗓子都哑了。 沐云书垂下眸子,遮掩住眼中的失望,低声劝慰:“没关系!” 第一百二十章 生不如死的处罚 沐云书心中清楚,她可以布局,却操控不了人心。 这一世的娄鹤筠竟与从前不一样了,她没料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还会不顾颜面的挽留她。 虽然没能摆脱娄家,但娄家在京城就如小丑无异,层出不穷的闹剧毁的不只是楚曼娘的名声,还有娄鹤筠。 前一世,她想尽办法帮娄鹤筠树立起孝顺、勤勉又律己的形象,让他博得了一众清流的好感,后来被几位老师看重,从而青云直上。 现在,她不会再傻兮兮的为娄鹤筠编织遮羞布,他是什么样的人又有什么样的能力,世人会看得清楚。 对娄鹤筠最好的报复,就是让他看到真实的自己有多么的不堪和无能,他渴望的地位和名誉,穷其一生也没办法触摸到! 深吸了口气,沐云书脸色也缓和了下来,以身子不爽利为由,与大长公主等人告了辞。 发生这样的事情,大长公主也不会责备沐云书礼数不周,随意安慰了两句便让沐云书退下了。 老夫人也知沐云书现在心情定是不佳,便没有拦着她回去休息,嘱咐黄嬷嬷将人送回。 沐云书接受了老夫人的好意,退下时从小公爷身边路过,竟听那男人低低道了一声:“抱歉。” 她一怔,不明白小公爷这两个字出于何意,可周围人太多,她不好询问,只能轻轻点了点头,从墨归身边走了过去。 沐云书离开,娄鹤筠和许氏也不想多留,垂头行礼告了辞。 只不过两人还没走出多远,墨归便上前一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娄夫人,娄大人还请留步。” 娄鹤筠不解,“小公爷有事?” 墨归回头看了一眼,便见阿泗带着几个百姓已经在回廊处候着了。 “是有关明月桥之事!” 墨归深邃的瞳孔里看不出半分情绪,说出的话亦是让众人满头雾水。 娄鹤筠一怔,明月桥的事他倒是听说过,可这事跟他什么关系?小公爷为何要将他拦下来? 墨归没有直接给出娄鹤筠答案,而是朝阿泗递了个眼神,很快,阿泗便带着几位百姓走了过来。 “这几位都是在大雨中安然渡桥的百姓,想要过来感激一下恩人。” 墨归声音低沉,如他的人一般,清冷又严谨。 可能是常年练武,所以即便他没有用太大的声音说话,众人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一刻,不只是娄鹤筠惊讶了,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方大了几分。 余月羲更是直接红了脸,她记得刚刚那楚氏说过,百姓们都在传她是大奉的福星,是她帮百姓们渡过了此劫。 只是想不到竟有百姓特地过来感谢她,还被知许哥哥的人亲自带过来,这样看,知许哥哥其实是很在意她的吧! 见众人都朝自己看过来,余月羲有些不好意思地扯弄着披帛,“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大家不必这样!” 这话让那些百姓脸上泛起一阵尴尬和疑惑,都纷纷朝墨归看了过去。 墨归眉头微蹙,脸上也露出了适度的不解。 他不必说话,可那表情已经证明了一切。 余月羲忽然意识到这些人可能不是过来感激她的,那这些人是来谢谁的? 余月羲能想通的事情,大长公主如何想不明白,刚刚纪夫人和那娄大奶奶都说明月桥没用断掉,是沾了月羲的福气,现在这些百姓竟要感激别人,公主府的颜面何存? 她沉下脸,冷声道:“这种小事何须让百姓劳师动众,小公爷还是带他们退下吧!” 百姓们一听公主殿下让他们离开,不由着急起来。 “殿下,我们只想感激一下娄大人,他默默捐了银子修了明月桥,这才让我们逃过一劫,让我们能跟家里人团聚!我们只想当面拜谢一下恩人而已!” “是啊殿下,娄大人大恩,草民无以为报,便带了些薄礼表达我们的心意,恩人收下我们就离开!” “娄大人?”大长公主挑眉看着那些百姓,眼底的光明暗莫测。 墨归抱拳回禀:“这件事京兆府那边已经查明,不久前有几户人家筹了善款将那明月桥修缮,这才让百姓们逃过一难,其中出银最多的便是西武街娄府。” 大长公主看了一眼娄鹤筠,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好一个娄府!好一个明月桥!” 这桥明明是娄家人出银子修缮的,那娄大奶奶却说是月羲的功劳,现在真相大白,月羲颜面何存?这不是捧杀又是什么? 娄鹤筠听得懵懵懂懂,他何时派人修缮什么明月桥了?这事不是他做的啊! 他正要解释,衣摆却被许氏死死拉住了! 许氏知道今日丢脸丢大发了,正担心会影响儿子的名声,这天大的好事竟然就砸了下来。 她刚刚可听见众人的议论了,那明月桥救了不少人,若他们认下这功劳,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感谢她们! 想了想,她立即朝墨归笑道:“不过是些小事,不足挂齿,公主殿下说得对,不必这般劳师动众的,心意我们娄家领了 ,大家还是回吧!” 百姓们朝墨归看了一眼,总觉着面前这人不似官府调查出的那位娄家夫人。 不过想到有可能是一家人,众人也就没再犹豫,争抢着将自己带过来的礼物递到娄家下人手上,真诚地道了几声谢。 百姓离开后许氏和娄鹤筠也要告退,此时大长公主却是懒懒地开了口。 “差点忘了,娄家大奶奶污蔑妯娌,这事儿不能上公堂也总要有个说法,娄夫人觉得应该如何处置才好?” 许氏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公主殿下竟还要处罚,支吾两声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看了娄鹤筠两眼,犹豫着道:“要不,要不就罚她禁足几月吧!让她好好反省,自不会再做出如此蠢事!” “禁足?”大长公主淡淡笑了笑,“楚家女品行实在不端,过些日子的皇室采选,岐山楚氏女就莫要参加了!” 大长公主话音一落,众女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杀人诛心啊,大长公主这惩罚看似不痛不痒,却会叫那娄大奶奶生不如死。 至于怎么生不如死法,想必娄大奶奶很快就会体会到了。 听到这个处罚,墨归眼底有幽光一闪而过,下沉的嘴角才有了些许缓和。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切都还来得及 许氏庆幸这处罚没有连累娄家。至于楚氏女能不能参加采选,跟娄家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她福身应道:“是,就按公主殿下说的办!” 娄鹤筠虽觉得不妥,却拗不过许氏,最后只能被许氏拖拽着离开了后山。 回府的马车上,许氏一个劲咒骂,因着今日的事,她怕是许久都不敢出门了。 “从前以为楚氏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也如此之蠢,方子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分不清,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世家出身,什么都懂!” “还有你那不省心的媳妇,这么大的事情藏着掖着做什么?若早知道她能把礼物送到皇后娘娘面前去,我何至于对她起疑!她就是个拎不清的,脑子被猪油糊住了!” “竟还有脸说要跟你和离,当谁不知道她是在拿捏你!当真是得理就猖狂,没见过她这么恶毒的!” 听着母亲一句又一句的辱骂,娄鹤筠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似乎有千百只蚊蝇在飞动。 “够了!” 直到他忍无可忍时,终于对着许氏怒吼了一声。 “云书若将方子的事情告诉您,估计您当夜就会将事情告诉大姐,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咱们家不知又会惹出多少麻烦和事端!” 儿子从来没有对自己露出过如此恶狠狠的表情,许氏瞬间就惊愣住了。 吼出这句话,娄鹤筠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可他并没有向许氏道歉,而是咬着牙沉默下来。 许氏回过神后,一脸不可置信地道:“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居然这么与我说话,我把事情告诉你大姐怎么了?还不是想让你大姐跟着高兴!你大姐若能在蔡家得些脸面,她也能反过来帮衬着你啊!” 从前,娄鹤筠就是被这些话洗脑的,他觉得姐弟俩扶持没有错,所以母亲对大姐如何好他都没有二话,可现在却发现,母亲对大姐的好,是以伤害云书为代价的! 而且,大姐有了脸面也未必会帮娄家,他算是看明白了,大姐往家里送个枣,就会抱走一颗寒瓜! 他不在京的这些年,母亲和大姐他们惹出的烂摊子又是谁在处理?他有些不敢深想! 不,他一定没有亏欠到那个地步,只是缺了四年多的陪伴,他补上就好了! “母亲,大姐的能力我不便多说,你还是劝着她些,不要让她太自以为是了!至于云书,咱们这一次是真的错了,回去后,你莫要再羞辱谩骂她了!” “只听过婆母磋磨儿媳的,真是头一回见我这当婆婆的还要给她低头!当自己是公主不成!” 可想起楚曼娘已经在王妃那里没了脸,是个不顶用的,许氏冷哼道: “你要争气些,等你升了职,何人还敢给你母亲这般气受!” 娄鹤筠发现跟母亲根本就聊不到一起去,心情更加烦躁,本不想再多话,可又想起那明月桥之事,蹙眉问道: “修缮明月桥的善款是母亲派人送的?” 许氏一怔,茫然地说:“不是你?我以为是你送的!” 娄鹤筠脸色都变了,“母亲,不是你送的银子,你怎敢收下百姓们的谢礼!冒功之罪我们承担不起!” 见儿子又急了,许氏窝火地道:“刚才事情逼到那儿了,我若不应下来,你的名声怎么办?恐怕明日就会有言官上朝弹劾你!有了这修桥的善举,大家才会忽略今日的事啊!” 许氏觉得自己做得很聪明,却是让娄鹤筠阵阵无语。 “那若上面查出咱们冒功怎么办?母亲可想过这个后果!” 许氏语塞,她只想着一时逃过罪责,哪里想过这么多。 被儿子质问,她也开始紧张起来。 “这……可这事不是我们先说的,是小公爷带着人过来的,要错,也是小公爷先弄错的啊!” 话是这么讲,可许氏也心虚,声音越说越小。 娄鹤筠无力地闭了闭眼,他一腔抱负,为何总被各种琐事困住,为什么就不能让他省心些! 不过母亲说的也是,是小公爷将人带来的,他那人做事总不会有错,也许这件事是家里人做的也未可知。 会是云书么? 冒出这个想法,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从前这种事他只会自然而然地想到楚曼娘,可刚刚见到她涕泪横流求原谅的时候,心里的那个如皓月般皎洁的人好像出现了裂痕,再不复从前了! 娄鹤筠心烦意乱,却也不能拿许氏怎么样,最后只能安顿她不要再肆意妄为,等他打问出个情况再说。 许氏本就是个没主意的,虽不满儿子的态度,可还是应了。 一路沉默地回了娄府,刚绕过影壁,就听见廊下有两个扫洒丫头叽叽咕咕的低语着。 “大奶奶怎么那副模样回来了?平时衣裳出了个褶子都会着恼的人,今儿竟将脸都哭花了,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哎,这些日子我这心里慌慌的,从前二奶奶理家的时候家里可不是这样的,她虽然日日忙里忙外的,咱们也跟她说不上话,可逢年过节总是少不了咱们的赏钱,你再看看现在,真是乱了套了!” “谁说不是,别说赏钱了,我已经好久未拿到月例了,前几天不小心冲撞了风荷姐姐,还被罚了半吊钱,以前哪里有这样的事!从前二奶奶即便得了重病,该发月钱的时候都不会迟半分,知道咱们家里有困难的,还会特意多发几个钱!就连咱们这些下等丫头暑伏天也能分得寒瓜吃!” “现在家中没个主事的,谁瞧见咱们都会使唤一下,落了哪个都要挨一顿骂,不知道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哎,以前不觉得二奶奶好,总觉着她不爱笑,不好亲近,现在才知道从前的日子有多好!” “别想了,那样的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要是二爷没回来就好了,二爷没回来……” “小蹄子,你们说什么呢!” 丫鬟们聊得兴起,根本没听到娄鹤筠和许氏的脚步声。 吴妈妈也有意想让二爷听一听丫鬟的对话,所以没有打断,但听丫鬟们要说到主子头上去,这才开口叫她们噤了声。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与他成为真正的夫妻 丫鬟们回头看到是夫人和二爷,吓得立即跪在了地上,“夫人恕罪,二爷恕罪!” 许氏脸都气青了,她看不上的人却被丫鬟这般夸赞,她怎能乐意!好像娄家没有沐云书就要垮掉了一样! “都给我跪在这里掌嘴!” “母亲!算了吧!”娄鹤筠皱了下眉头,阻止道。 许氏不满地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怎可让这些小蹄子随意说嘴,传出去我娄府颜面何存!” 颜面?现在娄家还有什么颜面可谈! “母亲这般严于律人宽于待己,这规矩不提也罢!” 娄鹤筠拧眉看着那几个丫鬟,“干活去吧,以后莫要再嚼舌根了!” 几个丫鬟见逃过一劫,忙磕了个头,拾起扫把疾步退开了。 只不过她们刚才的谈话还萦绕在娄鹤筠耳边,原来府里的大事小情都是沐云书在做,原来府里真的有过安稳日子。 看见儿子站在那里愣神,许氏担心地拍了他一下。 “你瞧瞧你那媳妇,心眼多得犹如蜂窝!她就是用这种手段来拿捏咱们!不就是想要回掌家权,竟然当众说要与你和离,也不知是谁给他的脸和底气!” 见母亲又唠叨起来,娄鹤筠头痛不已,忙让吴妈妈扶许氏先回了海棠院。 许氏走后,娄鹤筠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这明明是他的家,却没有一个能让他放松下来的地方。 满福看着自家爷一直在掐着眉心,低声问道:“爷可是头疼病又犯了?要不要奴才请大夫过来给您看看?” 娄鹤筠想起,沐云书派人送过许多缓解头疼的东西给他,好像有药枕、熏香之类的东西,不知舒云院现在还有没有了。 朝舒云院的方向看了几眼,满福却依旧没看明白他的眼色,他只能羞窘地轻咳了两声道: “二奶奶那里应备着药,去她那儿看看。” 走了两步,他又说:“天凉了,也不知她那里添了被褥没有?你去将我那床新打的被子拿来吧!” 满福愣了一下,“那爷您晚上用什么?” 娄鹤筠气得磨了磨牙,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东西脑子这么蠢! “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 “是!”满福发现自家爷最近总是喜怒无常的,可不想惹到他,立即应了一声跑去青鹤园了。 娄鹤筠也未等他,抬步朝着舒云院就走了过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如何安慰沐云书,让她不要委屈难过,可刚走到院子附近,竟听到一阵笑闹声。 他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靠近后竟不只听到了笑声,还嗅到了一股香甜的桂花酒的味道。 宝珠和翠玉正拎着酒坛子,给一众小丫头分酒喝,丫鬟们围着竹榻挤在一处,一个个喝得脸色红润。 而沐云书则倚在半遮面月门边,拿着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扇子,弯唇看着丫鬟们笑闹。 她脸上没有半分急恼之色,好像大相国寺的那些事,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看着这样的沐云书,娄鹤筠的心变得既烦乱,又紧张。 院子里有丫头听见声音回头瞧见了他,手一抖,险些没将酒洒了去,怯怯叫了声:“二爷。” 这声唤让院子里的笑声立即止住了,所有人全都朝娄鹤筠瞧了过来。 翠玉瞧见娄鹤筠就生气,对小丫鬟们道:“喝你们的,这是我家小姐酿的酒,用的可不是娄府的粮食,你们怕什么!” 娄鹤筠知道翠玉在阴阳他,可娄家有错在先,这点气他还是能受得了的。 只不过看到翠玉怀中抱着的酒坛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蹙紧了眉。 前些年一到中秋,沐云书就会差人往齐州送酒和蟹子,那酒坛的贴封与翠玉怀里抱着的一般无二。 她竟将给他酿的酒分给丫鬟喝了!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移步走到沐云书身边,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上,憋了许久,娄鹤筠才开口道: “你走后公主殿下又罚了大嫂,总是没让你白白受屈……” 沐云书拿着扇子轻轻敲在鼻峰上,“娄大人这话我不是很能明白,楚氏受不受罚对我来说有什么要紧?我从未盼着她受罚,或者说比起看到她受罚,我更希望她离我远着些。” 她说话时,脸上的表情被扇子遮住,看不出喜怒,只露在外头的眼睛清亮中透着漠然。 这样,娄鹤筠觉得自己更加像个蠢笨无知的小人! “你不在意就好,母亲那边会跟大嫂讲清楚,以后……她不会再来烦你,倒是你,有什么事也要说出来……” 沐云书手上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一丝讥讽:“说出来有用?” 说出来有用么? 娄鹤筠猛地想起,母亲叫来族亲的那日,云书确实说过那方子是她祖上传下来的,只是他们没当回事而已。 “这次是我不对,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沐云书不以为然地拿起一旁的秋葵银盏,饮了一口桂花酿,用手托着腮,无所谓地道: “娄大人不必应承这些做不到的事,若无它事,就请回吧。” “你怎就知我做不到!” 娄鹤筠心情很不好,他实不习惯沐云书不再看着他的样子。 这时候翠玉端着楠木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盛放着一个杯盏,里面装着满杯的桂花酿。 娄鹤筠见这丫头还算有眼色,心里松了口气。 又瞧沐云书瓷白脸颊泛着淡淡红晕,心中竟升起几分欢喜。 看来她是猜出他会来到舒云院,这才开了几坛子桂花酿吧。 也许,她做的这些,是为了与他成为真正的夫妻,如果她想,遂了她的心意也算弥补她了! 娄鹤筠如此想着,还未喝酒,心口竟觉得燥热了起来。 深吸了口气,他捏着袖子伸出了手,就要去拿托盘上的酒盏,怎料手还没有触碰到酒盏上,翠玉竟然松开了托盘,酒盏瞬间滑落,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你做什么?”娄鹤筠被惊得站了起来,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好好的东西,做什么糟蹋了!” 翠玉却半点都没有害怕,梗着脖子道: “二爷也知道好东西不能糟蹋?您前年旬休回来时,我们小姐将辛苦酿好的酒送到您跟前,您可是一把推到了地上!酒和心意都是好东西,酒还能再酿,心凉了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扭捏什么! 翠玉的话让娄鹤筠愤怒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显然从与沐云书为数不多的记忆中,找到了那个场景。 他那时旬休归府,本就没有多少时间,一直养在咸宜庵附近庄子上的欣儿又病了,他便急着出门赶去见欣儿。 沐云书就在那时抱着酒坛来寻他,说是给他酿了酒,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享乐,他一气,便挥手将那酒坛给打碎了。 “我不是有意的……云书,你以前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娄鹤筠喃喃了一句,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沐云书。 沐云书自也想起了那时的事,没什么心疼的感觉,只笑自己痴。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眼睛治好了,可惜二爷的脑子却没有!” 她好像耗尽了耐心,直直盯着娄鹤筠,送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娄鹤筠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酒水,气道:“让我换了衣裳再说!” 沐云书道:“舒云院没存着你的衣裳。” “总不能叫我湿哒哒出门吧!” 见沐云书抗拒,娄鹤筠心中烦闷,口气也急了起来。 而这时,满福也抱着被褥来到了舒云院。 刚刚一路他也想明白了,二爷恐怕是想宿在舒云院,所以顺手带了几身换洗衣裳过来。 见满仓把衣裳被褥放下,娄鹤筠冷眼看着翠玉道:“还不退出去,是想帮我更衣么?” 帮成年男主子更衣都是通房丫头做的事,翠玉可没这心思。 她急得都红了眼,看着沐云书道:“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有那些想上位的小蹄子才会往男主子身上洒酒水,她怎么这么糊涂! 沐云书当然相信翠玉,朝她摇了摇头。 满福撇嘴“切”了一声,“你们主子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么,目的达到了,还扭捏什么!” 翠玉气得抡起托盘就往满福头上砸去,“你胡说八道个什么,看我不打死你!” 满福吓了一跳,抱头蹿出好几丈远,“我,我不跟你计较,我帮爷搬东西去!” 屋子里弥漫着桂花酒的香气,娄鹤筠侧头,便见到沐云书紧紧抿在一起的粉红色唇瓣,心头越发燥热。 他走到暖阁前,张开了双臂,对沐云书道:“麻烦夫人了!” 可见沐云书并未理他,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能自理的废物,咬了咬牙道: “夫人不来,为夫自己来就是!” 青烟从金法郎九桃香炉里曲折流出,如同娄鹤筠此刻的心境。 放在腰带上的手有些紧张的轻颤着,最后还是将它从身上卸了下来。 他以为沐云书是不好意思,自己主动一点就算是给她台阶下了。 谁料沐云书只冷冷道:“二爷动作快点,要不酒水都干了!” 说罢,她就转身出了门,没有多看他一眼。 娄鹤筠腰带半解,无法追出门去,娄鹤筠又急又气,可更多的是恐慌。 他已经做到如此了,为何还不能让云书回头,她到底要怎么样?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二爷,不好了,出事了!” 娄鹤筠听到这声音,脸色本能就是一凝。 出事,又出什么事?莫非楚曼娘又自尽了? 想到这种可能,他莫名觉得心累,甚至生出了不去管的念头。 “若是茹风阁那边的事,报到夫人那里就是,我虽是主君,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管!” 可外头人的声音依旧很急:“不是府里的事,是府外,二爷,您快出来看看吧!” 府外? 府外能出什么事?天色已晚,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人物会来娄府啊! 难道说是三郎又在外头惹事了? 那小子前几日病养好后就又日日往出跑,说是结交了一群新朋友,还说可以帮他清一部分的债。 他已经警告过他不许再与那些狐朋狗友厮混,可他每次教训娄凤鸣,母亲就拦着,他杂事缠身,实在没有精力去盯着他。 额头上的青筋因为烦躁而突突地跳了起来,娄鹤筠顾不得换衣,无奈又将腰带缠上,大步出了门去。 等娄鹤筠出了院子,宝珠她们立即上前关门落了锁。 翠玉走到沐云书面前,一脸愁容地道: “小姐,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二爷以后还想宿在舒云院怎么办?” 宝珠也红着眼睛走了过来,“小姐,您要是不想,奴婢豁出命也不会叫二爷碰您!” 沐云书捏了一下宝珠的脸,“你为了这种事丢了性命,才是要了我的命!” 听沐云书这般说,宝珠眼里的泪更是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她也不想小姐身边没人陪着,更不想离开小姐。 “可那怎么办!咱们也没办法天天锁着院子,事情传出去,若叫别人以为您有隐疾就糟了!” 许多隐疾都是家族遗传,到时候沐家女子的声誉也会被连累。 要是被夫人知道小姐不肯与二爷圆房,更是不知会如何编排小姐! “不怕,不是叫你们买了蒙汗药么!他若再来,你们多灌他些水就好了!” 沐云书倒不在意娄鹤筠往她这里跑,娄鹤筠越急,茹风阁那边只会更急,这也是她计划里的一环。 她知道很多事不能一蹴而就,等他们一步步走到悬崖时,再回头就知道早已经无路可退了! 而这一天不会太远。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不由噗的笑了出来。 宝珠道:“好,蒙汗药,泻药,发疹子的药奴婢都给备齐,定不会让二爷白来一次!” 沐云书默默算了算日子,已经距离中秋不远了,也没那么多机会再见娄鹤筠了! “去打水吧,被他碰到,我嫌脏!” 两个丫鬟见小姐心中有主意,也就不再担心,忙去烧水给小姐沐浴。 此时,娄鹤筠随下人急匆匆朝府门走去,离老远就闻到一股子难闻的屎尿味儿。 许氏也疾步赶了过来,这味道差点把她熏晕过去,拉着娄鹤筠的袖子,急声问道: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第一百二十四章 替嫁的外室女 没等娄鹤筠回答许氏的问话,府外就响起一阵愤怒的叫骂。 “楚曼娘,你个小娘养的贱蹄子,你给我滚出来!算什么楚家女!你爹七八房姨娘,六七个外室,估计都不知道你从哪个肚皮里爬出来的!” “你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旁支庶女,用了腌臜手段换了姐妹的亲事嫁到京城,给你两分脸面还真当自己是楚家女,你怎么那么大的脸!” “你祸害别人不够,还来连累我们香兰,我们岐山楚氏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天天抱着把破琴装大家闺秀,你忘了你在岐山时候的狗样子!” “医病的药材你说是腌臜物,你分不清这些东西是好是坏,我都给你推来让你好好瞧瞧!” 只听声音,缩在娄府大门后的娄家众人也知道外头那位夫人是多么的气愤。 许氏今日的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听到那叫喊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娄鹤筠问道: “那女人是什么意思?” 楚曼娘是楚家外室女?还是替了别人的婚事嫁过来的? 她的大儿怎么娶了个外室女做妻! 娄鹤筠更是一脸的震惊,怎么会是这样?曼娘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两个人还未醒神,门板上就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 有小厮忍不住透过门缝朝外头看去,就见一群人拿着发霉了的烂菜叶,臭鸡蛋,死命往娄家门上砸。 如此他们还不解恨,不知从哪里推来的猪粪、牛粪也都堆到了大门前,娄家人想要出门,那门怕是都打不开了。 最后,竟有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拎着恭桶,直接往娄府院子里头扔,木桶跌进院子里碎裂开,炸了一地屎黄。 许氏翻了翻白眼,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晕死过去。 娄鹤筠吓得立即将许氏扶住,命人将许氏抬回了海棠院。 门外的人依旧叫骂着,娄鹤筠找来了守门的下人问过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因由,都因大长公主的那个处罚而起。 外头那位妇人,乃是楚承旨的夫人,也就是楚香兰的娘亲。 今次采选,楚香兰也在其中。 不出意外,以楚香兰的条件,就算做不成八皇子、九皇子的正妃,进王府做个侧妃也是稳稳的,可就因为楚曼娘的事情连累了楚家的名声,楚香兰直接被除了名。 这样被除名的以后还有什么好人家能嫁,不只楚香兰一个,楚府还有好几个待嫁的姑娘,全都受了连累。 有个亲事马上要定下来的,晚上也被人送回了庚帖,不想再与楚家结亲。 当然,这里头不只因为名声,还有大长公主的态度,这样一来楚家女还如何能找到好人家,楚曼娘这是把一族的姐妹都坑了! 门房下人在心里直叹气,真是没想到那样娇娇弱弱的大少奶奶竟暗搓搓做了那么多事,这楚家扔菜泼粪已经很地道了,换个气性大的,扔的怕就是刀子不是恭桶了! 门口的味道很快传得满院子都是,藏在茹风阁装病的楚曼娘当然也闻到了。 胃里阵阵犯呕,连装病都装不下去了。 她叫来风荷,忍不住问道:“外头怎么回事?二爷他没派人来问过我的情况么?” 风荷刚刚听到吵闹声就跑出去问过了,此时已是满脸煞白。 “大奶奶,是……是您的叔母……因着今日的事,大长公主不许楚家女参加采选,香兰小姐因此被除了名,楚夫人就跑到娄家门外来骂你……她……她把您的身世都抖露了出来,现在所有人都知晓您是伤了姐妹,替嫁过来的……这可怎办啊!” 楚曼娘嘴唇抖了抖,胸膛里像是爬进了一条冰冷的巨蟒,将她的心一圈圈缠绕起来。 她瘫坐在地上,那双清傲眼睛瞬间失去了光彩。 为什么?她已经逃出了那个不堪的地方,却得不到好的归宿! 她只是不想屈服于命运,又有什么错! 是楚家外室女又怎么了?琴棋书画她哪样不会,怎么就不配有一个更好的姻缘! 鹤筠若是知道了她从前的那些遭遇,一定会可怜她的! 虽然这般想,可楚曼娘还是慌得整个人都在发颤。 她知道,从今日开始,娄府众人对她的所有优待都将不复存在,沐云书有银子还被许氏那般对待,等待她的生活可想而知…… 风荷比楚曼娘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她帮大奶奶诬陷二奶奶的事情就像是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她一边哭,一边道:“大奶奶,怎么办?奴婢刚刚叫人去海棠院打听了消息,夫人,夫人她可能会把咱们送回咸宜庵去!” 回咸宜庵? 那怎么行! 之前不回去,是因为知道有更好的日子等着她,现在回去,这辈子都别想再出来了! 楚曼娘将拇指的指甲放在嘴边用力地咬着,手指流出了血她都毫无察觉。 她的这个样子让风荷有些害怕,上一次她变成这样,就想了办法让本该嫁入娄家的妹妹毁了清白…… “大奶奶!” 风荷轻唤了一声,楚曼娘也回过了神来。 她猛地抓住风荷的手,含泪道:“风荷,你想回咸宜庵么?还想去过那种清苦日子么?” 风荷犹豫着摇了摇头,她肯定是不想的,可现在又能怎么办呢? “好风荷,你别怕,咱们还没被逼到绝路,有欣儿在,二爷就会念着与我的情,他是个心软重义之人,不会那么狠心对待咱们的!” 楚曼娘拉紧了风荷的手,像是在安慰风荷,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找机会你去帮我传句话给欣儿,你就这么跟她说!” 说着,她在风荷耳边低语了几句,风荷闻言略略皱了下眉,犹豫了好久还是点了下头。 外头的闹剧还在继续,楚夫人越想越气,带着一众楚府的下人越骂越难听。 娄鹤筠本是想躲一段时间,也许楚夫人骂够了就能消气,却不料没等到楚夫人离开,却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 知道是真的躲不过了,娄鹤筠才硬着头皮从角门出了娄府。 只是刚出府门,就踩上了地上的烂菜叶子,直接滑倒在地。 手上也不知沾了什么黏稠的东西,让娄鹤筠恶心的想把昨日的饭都吐出来。 “娄兄,你没事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三个男人的修罗场 不待娄鹤筠掩饰好自己狼狈的一幕,就瞧见不远处几个骑在马背上的男子催马朝他走了过来。 那个与他打招呼的人声音如清风般和缓,却听得他血液瞬间倒涌起来。 “鄂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鄂君颜与其他几个男子从马背上一起跳下来,上前将娄鹤筠扶了起来。 鄂君颜朝着前方吵闹的地方看了一眼,担心地道: “我们几个刚刚与娄三公子一起吃酒,他吃得有些多,我们不放心就送了他一程,结果就瞧见娄府这边有人闹事,凤鸣兄先我们一步冲过去了,我们正要跟上去帮忙,就瞧见你从角门出来。怎么样,你没事吧?” “我没事!”站好后的娄鹤筠整理了一下衣裳,“只是一些误会,我可以处理好,鄂公子不必挂心!” 若说这世上,娄鹤筠最不想让谁瞧见他的窘态,除了鄂君颜他都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瞧见对方一身光鲜,而他却满是狼狈,娄鹤筠的心就堵得要命。 他说这话本意是想请鄂君颜离开的,可正门前的吵闹声越发激烈,他甚至听见了娄凤鸣的叫骂声,以及拉扯间的拳脚声。 “君颜,好像打起来了,可不能让娄三爷吃了亏,咱们过去帮他吧!” 鄂君颜那漂亮的狐狸眼中满是担忧,点头道:“走,一起上!” 不等娄鹤筠拒绝,七八个年轻男子全都冲了上去,瞬间与楚家那些家丁厮打成一团。 娄鹤筠瞧见这情形,脑子几乎要炸开,跑过去劝阻却于事无补,场面已经是一团乱,他在劝阻中结结实实挨了两拳,打得他头晕眼花。 衙门的人没多久也赶了过来,发现场面又脏又乱,实在难以下手,最后是皇城卫的人路过此处,将人给镇住了。 这事虽然是楚家挑起,可也是情有可原,娄凤鸣又冲动地伤了人,楚家怎会轻易罢休。 娄鹤筠也知道是娄家理亏,不想叫更多人看笑话,真诚地跟楚夫人道了歉,并说之后会郑重登门道歉,还赔付了今日的医药费。 楚夫人瞧见将小公爷都惊动了过来,也知此番来只为出口恶气,闹不出个什么结果,这才不情不愿带着一众下人离开了娄府。 楚家人虽然走了,可一地的狼藉没人处理,娄府下人并不多,清扫起来不知要弄到什么时候,墨归便让属下去寻了一些夜香公、夜香妇来帮忙打扫,并交给了手下一袋子碎银去打赏帮忙的人。 被墨归和鄂君颜帮助,娄鹤筠心情复杂,可礼数不能不到,还是有些不情愿地向两人道了谢。 本以为两人会就此离开,可两人谁也未走。 鄂君颜用手指碰了下根本看不到伤口的嘴角,轻轻斯了一声,叹道: “没想到楚家那些家丁力气还挺大!娄兄,你家里可有疗伤的药?我要是这副德行回去,怕是会被我家老爷子再吊起来打一顿!” 鄂君颜一身碧霞祥云锦袍,一笑起来眼睛像个月牙,眼中春水似能映入万物,温和坦荡得难以叫人拒绝。 他就是这样,总是笑着,可那笑容却是看得人心情烦躁。 娄鹤筠无法,只能请人进门休整,却不想小公爷竟也跟着一起入了府,甚至连个借口都没找。 等他将人请进正堂坐下,墨归才淡淡道:“多谢娄大人招待茶水。” 若只是进门随意坐坐,并不必惊动府上其他主子,可墨归一开口,娄家人不出来招待就说不过去了。 娄鹤筠只能叫人下去准备茶点,顺便派人去通知了许氏和沐云书。 许氏那边先得到了消息,可她今日身子难受得厉害,实在起不得身,便对吴妈妈道: “你去请二奶奶出来,躲了这么久的清净也该躲够了,可不能怠慢了小公爷和鄂公子他们!” 小公爷他们虽都是男客,可只有二爷一人招待恐有不周,吴妈妈也是乐见二奶奶继续管家,便忙不迭答应下来。 只是她来到舒云院时,发现舒云院大门竟是大门紧闭,敲了好一会儿的门,里头才应了声。 吴妈妈见到沐云书时愣了一愣,她的发梢是湿的,显然刚刚在沐浴,这就难怪叫了这么久的门都不应。 将事情与沐云书说了,沐云书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容我披件衣裳便过去。” 吴妈妈劝了一句: “二奶奶,这两个月娄府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瞧在心里了,娄家不能没您撑着,您得保重身子!” 沐云书点了下头,披上了翠玉拿过来的竹绿色外衫,带着两个丫头便随着吴妈妈走了。 以为正堂里会传出几个爷们的对话声,不料却是出奇的安静,沐云书走进去时,就瞧见几人齐刷刷朝她看了过来。 她朝几人福了一礼,开口道:“不知几位大人到访,失礼了,民妇这便去为大人们准备茶点,大人们请随意!” 见沐云书愿意出来,娄鹤筠松了口气,也吩咐了两个丫鬟去给沐云书打下手。 只有墨归瞧见沐云书脸上挂着不自然的陀红,以为她是病了,唇瓣轻轻张开,最后还是落了下来。 正堂内依旧是诡异的安静,只听见屏风后头传来均匀细腻悦耳的击拂声,有一种能抚平人心中燥郁的魔力。 这时管家也将府上存着的伤药拿了过来,呈到鄂君颜和其他几个帮忙的公子面前。 鄂君颜拿过药瓶,笑了笑,“这不是保信堂的金创膏么?小时候我常受伤,沐叔给我涂的,就是这种药!” 说话时,他眼中透着怀念,似想起从前的趣事。 鄂君颜这表情让娄鹤筠大为光火,不知怎地,他总觉得这趣事是与沐云书有关的,脸色无法遏制的阴沉了下来。 “鄂兄喜欢的话可以拿回去两瓶,这种药我们府上很多,鄂公子就不必出去购置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捉摸不透 “可以吗?”鄂君颜好像听不出娄鹤筠话中的含义,竟颇为开心的点头道: “既然娄兄愿意割爱,那弟弟就却之不恭了!” 娄鹤筠:…… 人家笑脸相对,娄鹤筠总不能失了气度 ,只能打发管家再去将药取来。 偏厅击拂声停下,传出细细水流声,听上去像是在添茶汤。 墨归的视线从屏风处掠过,便瞧见了那在认真点茶的曼妙身影。 片刻后,他竟主动开口道:“明月桥的事,已经传到官家耳中,官家很高兴,估计会论功行赏。” 听墨归再次提起明月桥之事,娄鹤筠心中一紧,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墨归似没看出娄鹤筠的紧张,继续道: “娄大人会出银建桥,应是鉴往知来,如此大才朝廷必不会埋没,娄大人好好做事,未来可期!” 这一席话说得娄鹤筠心情复杂,挣扎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不知小公爷是怎么查到修桥的事与我府上有关?” 没有明白的否认,也没应下功劳,而是试探起了墨归的口风。 墨归那如鹰般的眸子淡淡地移到了娄鹤筠身上,嘴角露出几分玩味: “皇城卫想查的事会查不出么?况且修桥要用到人力和物力,雁过留痕,娄大人即便不想留名,也瞒不过的!我已经叫人问过了,筹善款的那几家大多都是商户,皆说是娄家出的主意,也想积些善德,便应了下来,不想真的救了很多人。” 从墨归口中探听出这些消息,娄鹤筠基本上可以确定那银子是沐云书出面捐的。 既然是云书所捐,那他们就没有冒认功劳,娄鹤筠不由轻轻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起来。 “能帮到百姓就好,鹤筠不敢居功……” 娄鹤筠本想说这事是沐云书的主意,可话还未脱口,沐云书便托着托盘将点好的茶呈了上来。 看到众人将目光落在沐云书身上,娄鹤筠轻轻握了握拳,竟鬼使神差地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并不是他想贪功,他好,云书才能更好,一个女子争那么多脸面作甚,他会给她个更好的未来! 这般劝了自己一句,娄鹤筠便坦然了一些,笑着请众人吃起茶来。 众人接过茶盏,茶汤入口,温润含蓄,令人心旷神怡。 说了几句客气话,沐云书便离开了,众人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起来。 只是这些话,墨归无心参与,那女人看上去无恙,可送茶时,他瞧见了她鼻尖和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是病了么? 心思被拉远,墨归完全没有听到其他人在说什么,直到有人起身开始告辞,他才回过神来。 因为前面还没有打扫干净,娄鹤筠只能引着大家从济民堂的方向离开。 各自牵回自己的马,鄂君颜朝墨归拱了拱手,笑道:“小公爷,再会!” 墨归翻身上马,却没有走,他看了鄂君颜几眼,却看不出面前这男人的心思,索性直接问道: “鄂公子这般风流人物,竟为了娄家与人当街打架,墨某实在不解!” “他乡遇故知,娄兄可是我在京都少有的故交,我怎能坐视不管?”鄂君颜依旧笑得如月般洒脱。 故知。 墨归派人查娄鹤筠,当然也查到了关于沐云书的一些事。 沐家与君家定过亲,后来君家小子寻到生父,这婚事就作罢了。 只是他派去调查的人说,当年平南侯并未反对这个私生子娶亲后再认祖归宗,是鄂君颜自己放弃的这门婚事。 既不喜,为何还要招惹,若喜欢,又为何要放弃? 墨归阅人无数,如鄂君颜这种叫人琢磨不透心思的人,真的少见。 “小公爷,没别的事,贤弟就告辞了!” 鄂君颜的声音再次传来,打断了墨归的思绪。 墨归收敛了神色,朝鄂君颜抱了下拳,道了一声“告辞”,便轻夹马腹,消失在了夜色中。 等他回到镇国公府时已是很晚,刚进门就瞧见一个白球冲了过来。 阿旺这小家伙平时对他没这般热情,怕是嗅到了沐云书的味道,才会如此的激动。 抿了抿唇,他从怀里将那香囊拿了出来,瞪着阿旺道:“瞧你惹出的祸!” 这东西留在他这里许久了,拾到的那天他便打算送回,却在半路遇到了一身狼狈的小修逸。 那日为帮她摆脱麻烦,才忘了这事,如今却是再没机会送回了。 墨归坐到了院子里的石墩上,将香囊握在修长的大手中,瞥了阿旺一眼,低声问道: “那女人到底是真想和离,还是在试探夫家?” 阿旺退后了几步,声音有些愤怒地嚷叫了几声。 墨归白了阿旺一眼,他真是疯了,竟跟一只狗说这些有的没的! “学会人话再跟我嚷!” 手上还有公务没有处理,他也没有回房,拎着狗子后脖子,迈步去了书房。 下半夜的时候,阿泗过来禀报,说是沐云书有急事寻他。 墨归想到沐云书今日的样子,眉头都打成了个结儿,想也未想的起身去了角门。 打开门后,他就见沐云书浑身湿嗒嗒地站在那里,眼尾和鼻尖都是红的,那本该鲜红的唇瓣却惨白如纸。 她湿润的眼睛里是无助和迷茫,像是被人丢弃在风雨中的猫儿,叫墨归的眸色莫名就软了下来。 他们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可中间那道门槛却慢慢变成一条河,让他再也无法跨越。 瞧见那身影越来越远,墨归忽觉心中空唠唠的,猛地伸手抓了出去,却听耳边响起“啊”的一声惨叫。 “爷,奴才只是要给您添件衣裳,您快放手!” 墨归觉得头有些痛,捏着眉心坐起身才发觉原来自己竟在书房里睡着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梦,他竟梦见了那个女人! 墨归有些羞臊地搓了两把脸,他一定是得知娄鹤筠有私生女之事,才会觉得那么个精于算计的女子可怜! “打盆水来!”墨归对阿泗交代了一句,这才站起了身,活动了下两条僵硬的长腿。 阿泗点了点头,准备退下去,走到一半还是忍不住转头问道: “爷,您昨儿是梦到谁了,让谁别走?” 墨归脸色一僵,瞪着阿泗道:“你胡说什么!皮痒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抓住软肋 阿泗委屈地指了指阿旺,“爷不信问阿旺,您可着急了,差点把奴才拉进怀里!” 阿旺也学乖了,这次没有叫,而是瞪着黑黝黝的眼睛,煞有介事地朝墨归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墨归嘴角直抽,他什么时候准这狗子成精的! 想到自己拉着阿泗的手喊别走时的样子,墨归浑身汗毛倒竖,完全不想再看阿泗一眼。 “滚出去,这两天都别出现在我眼前!” 为了排除这些杂念,墨归很快就回归到了公务之中。 混同江匪患朝廷介入得早,没有造成大批流民落草的情况,但这剿匪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剿清的,各种情报陆续传入皇城卫,也是忙得他脚不沾地。 只是偶尔还是能听到一些关于娄家的议论声,这也没办法,娄家这段日子实在过于出风头。 除了笑骂那娄家大奶奶蠢外,也有议论沐云书的。 “你听说了没有,那娄家二奶奶据说被气病了!” “这么点事至不至于?不就是被妯娌眼红了,这事儿谁没经历过!要我说她有那样的夫君应该知足的!” “谁说不是,这天下的爷们儿哪有主动道歉的,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许诺会好好待她!她多年无所出,该珍惜才对,我女儿要是因为这点事不顾家族脸面闹合理,我直接掐死她!” “是啊,娶妻就不能取心性这般小的,真是闹得家宅不宁啊!” 在茶楼里听到这些议论声,阿泗都急了,恨不得冲上去为沐云书理论。 墨归却是喝止了阿泗,他似乎有些明白那女人究竟要做什么了。 还真是个不吃亏的性子! 看了阿泗一眼,他淡淡道:“你叫几个人,顺着他们的话去说,别让这个话题落到地上。” …… 那日泡过冷水澡后,沐云书的确病了,只不过这病只有三分是真罢了。 让翠玉打听了外头的舆论声,沐云书满意勾了勾唇,想让娄家出名,还真是不易。 如今总算是万事俱备,只差东风了。 “吴妈妈那边的东西可都购置好了?”沐云书望着窗外渐黄的叶子,轻声问道。 翠玉道:“放心吧小姐,入了秋,那些东西本也该购置了。” 沐云书点点头,又问,“四爷那边呢?可已经上路了?” “嗯,一早就走了,二爷将人送出了城,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在四爷的包裹里塞了二百两银票,不过奴婢没告诉四爷。” 说到这儿,翠玉又感叹道: “四爷一直悄悄问奴婢您病得重不重,希望您保重身子!这个家总算有个不是白眼狼的,四爷要是您亲弟弟就好了!” 两人说话时,宝珠挑着帘子进来,看了眼后头跟上的丫鬟道: “二爷又叫人给您熬了粥,可要奴婢叫她们送回去?” 沐云书只略略想了想,便摇头道,让她们放那儿吧,晚些再过来取食盒。 宝珠有些急,走过来低声道:“小姐,您留下粥,二爷又会自作多情了!” 沐云书不禁莞尔,宝珠这形容还真是贴切。 “没关系,我自有分寸,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因着娄鹤筠又送粥,又送药,对沐云书呵护得越发明显,府里开始传二爷和二奶奶的关系渐渐缓和,都说没准府上很快就会添小主子了。 不少下人都是高兴的,过了两三个月的苦日子,也明白自己的饭碗到底是谁赏的了。 这次许氏竟也没有表现得太不高兴,喝了碗甜汤后,她倚在榻上跟吴妈妈唠叨: “鹤筠若想跟那蠢妇好,那就随了他吧,现在娄府困难,我也懒得跟那女人计较!她若争气早点生下个哥儿也就算了,若她是个没用的,几年生不出个带把的,到时候我再给鹤筠寻个平妻也不迟!” 吴妈妈在一旁听着,心中无语极了,夫人对娶个高门大户的女子做儿媳真是有着一种莫名的执念,可那种姑娘凭什么嫁到娄家这样的门第来! 她感慨大奶奶的事情竟然还没让夫人清醒,不由低声劝了一句: “夫人,老奴瞧着二爷对二奶奶是有情义的,从前二爷可能太忙了,冷落了二奶奶,现在小两口能和和睦睦,其实是件好事……” “好什么好!” 许氏没好气地打断了吴妈妈的话,“男子汉就该以事业为主,你瞧瞧老二最近,被沐云书弄得魂不守舍,接二连三来顶撞我,以后我在这个家里还能有什么地位!” 许氏不耐烦与吴妈妈说这些,“你最近也越发的啰嗦了!总是帮那女人说话,可是受了什么好处?” 吴妈妈脸色一僵,忙解释道:“老奴怎么可能收二奶奶的好处,老奴只是盼着娄家越来越好!” 许氏也知吴妈妈一家的身契都在她手里,不敢背叛她,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茹风阁那个,我看着就生气,等过了中秋就赶紧把她送回山上去吧!” 外室女、替嫁! 楚氏怎么敢骗了她这么多年! 还有脸说得了三王妃的看中,她这次可是真真被这贱妇坑惨了! 若不是最近太多人看着娄府,她真恨不得一根绳子把那女人吊死! 好在这事儿对鹤筠的影响不太大,快点把人送走,娄家便也就消停了。 …… 楚曼娘虽然被禁了足,可府里流传的那些话还是很快就传入了她的耳里。 听丫鬟们小声议论娄鹤筠和沐云书的事儿,说他们如何般配,二爷又对沐云书如何的上心,楚曼娘嫉妒得就要发疯。 出事到现在,鹤筠连一句话都没有捎给她,她看着铜镜中憔悴的自己,怔怔出神。 “风荷,我到底输在哪了?” 回娄府这些日子,她自问也是尽心尽力,为了笼络许氏,她把嫁妆都拿出来贴补给娄家了。 为了巴结三王妃,她更是将脸都晒伤,如今脸色明显暗沉了,可做了这么多到底换来了什么? 风荷没办法回答大奶奶的话,吞吐道:“也许您的运气不好……” 若她们没找到二奶奶的方子,就不会闹出后面这么多事情了。 “你说的对,一个人的运气不可能一直好下去的!我不能离开娄家,不能离开欣儿,欣儿还没有被认回娄家,我若离开她该怎么办?”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了梳子,开始整理这几天一直无心打理的头发。 “吩咐你做的事情可做了?欣儿可找过二爷了?” 风荷犹豫着点了点头,“欣儿小姐发现您这些日子都没有去看她,偷偷的找过二爷了,说她想见您,不想和您分开!” “二爷怎么说?”楚曼娘紧张地看着风荷,她觉得欣儿出面,二爷定会心软的。 可风荷却摇了摇头:“二爷让欣儿小姐好好跟另外几个孩子待在一起,听夫子的话,等她表现好了,二奶奶就会接受她了,她便能有嫡母了!” 听到这话,楚曼娘的心比针扎了还难受。 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竟需要求着别人接受,明明占便宜的是沐云书! 楚曼娘红着眼,找了一只钗子塞进风荷手里:“你再想办法出去一趟,叫欣儿这般做!” 风荷听后有点害怕,“真的要这样么,二爷他会生气的吧!” “傻风荷!咱们现在的处境哪里还能顾得了那么多!我现在抓不住他的心,总要抓住他的软肋才行!” 第一百二十八章 虽迟但到 这两日天气晴好,沐云书已无大碍,只不过没什么必要的事情,她还是会留在院子“养病”。 她这一“病”,可忙坏了宝珠和翠玉,许多事都要他们两个跑腿,眼看着轻减了不少。 沐云书看着两人瘦下去的脸颊,心疼道:“等事情处理完了,一定带你们吃些好的补一补!” 翠玉瞧着宝珠那丰满的胸脯,打趣道:“可别再补了,这丫头再补以后做衣裳不知要费多少料子!” 宝珠脸一红,然后飞快地抓了一下翠玉的那处傲人,“还说我呢,你的又小到哪里去了!不过啊你就是没咱们小姐会长,小姐穿上衣服看不出有肉,脱了衣服,可真叫人血脉什么来着……” “血脉喷张!” “你们这俩丫头!”沐云书没想到宝珠和翠玉竟打趣到她头上,红着耳根拿账本敲了一下宝珠的头。 不知怎地,她竟想起那日在国公府换衣的事,也不知那男人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翠玉并不知沐云书走了神,与宝珠笑闹了一会才想起正事儿。 “对了小姐,镇国公老夫人送了帖子来,明日会带人来与您商议济民堂的事儿!” 沐云书病了没多久,老夫人就来看望过她一次,顺道带上了墨家其他几位夫人。 闲聊中说起各地灾情并未缓解,城里也多了不少乞儿,老夫人觉得既然娄家办了这济民堂,就要让它发挥一定的作用,便与几个夫人商议,决定各自捐些银子将济民堂扩大一些,收留那些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孤儿。 这件事正是沐云书想要的东风,不管从哪个方面讲,她都是愿意促成的。 想了想,她对翠玉道:“你去与二爷说一声。” 小姐遇事已经不再跟二爷商量了,让她特地跟二爷说一下定是有她的用意。 翠玉不敢耽搁,很快找到娄鹤筠,将事情与娄鹤筠讲了。 “老夫人的意思要在筹款买下西武街对面的废宅重建济民堂?”娄鹤筠显然有些意外,他以为这些贵人做善事,就是说说罢了。 虽意外,他也没反对,毕竟他是济民堂的筹办者,这济民堂越做越大对他有益无害。 而且云书开始与他商议事情,说明已经接受他的道歉了。 心中高兴,娄鹤筠撂下手里的事就朝舒云院走去。 等娄鹤筠走后,青鹤园的一个扫撒丫鬟就急急忙忙跑去了茹风阁。 “他要把我送走,还要把欣儿送走,他怎么能如此狠心!” 听闻这件事,楚曼娘扶在床上痛哭起来。 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有对娄鹤筠抱有过幻想,总觉得曾许诺过会守护她的人,不会这般轻易地丢下她。 可她真是没有想到,他为了能跟沐云书过上安稳日子,对她不闻不问,竟还要把欣儿送走! 风荷看楚曼娘哭得伤心,心中也不是滋味儿。 “大奶奶,二爷应该还会把欣儿小姐接回来的!” 楚曼娘“呵呵”的冷笑了两声,“接回来?以什么身份?他让欣儿与那些小乞儿一起生活,欣儿长大以后也会被人当成小乞儿,哪个高门大户会要她!我已经沦落至此,我怎能让欣儿也跟我一样!” 二爷的心变了,已经完全跟着沐云书跑了,不再心疼她,也不再宠爱欣儿,甚至恨不得与她们母女撇清关系! 她离开娄府,二爷说不定永远都不会将欣儿接回来了! 想到这儿,楚曼娘的眼神渐渐变得阴鸷,“不能再等了,风荷,我和欣儿哪个都不会离开娄府!” …… 次日,墨老夫人还没有到,另一位不速之客先一步来到了舒云院。 也不用招呼,娄燕婉十分熟稔地坐到了沐云书所在的罗汉榻上。 翠玉厌恶地皱了皱眉,也没给娄燕婉请安,只拿了件外衫披在了沐云书身上。 沐云书点了点头,两个丫鬟就退出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大姐那般忙,怎么想起过来看我了。”沐云书随口问了一句。 娄燕婉干笑了两声,“嗨,不是听说你病了,我怎能不来呢!” 那东珠的生意,她用了些手段,将沐云书的份额都抢到了自己的手上,所以有段日子没来见沐云书了。 她也不怕沐云书生气,做生意么,谁有手段谁挣银子。 只不过这几日聚宝斋那边出了点问题,本该抵达的货物却一直没消息,她心里打鼓,便寻思过来问一问沐云书。 “弟妹,聚宝斋商队迟了好两日都没回,你与马掌柜相熟,可知他那边有什么内部消息么?” 沐云书挑了挑眉:“论交情,我好像比不得大姐,最后这批货的买家几乎都是大姐的关系户,我早就被踢出局了,大姐竟还寻我打听,这是什么意思?” 沐云书的口气很不好,但娄燕婉却没有生气,她抢了沐云书的生意,沐云书若还能笑脸相迎,她才要胡思乱想了。 “哎呦瞧你,怎么说发火就发火,咱们不是一家人么,你赚银子和我赚银子不都是一样的!你这脾气啊,就是二弟给惯出来的!” 娄燕婉自己呵呵笑了一阵儿,却觉得周围安静得瘆人,那笑声也就尴尬地停了下来。 看沐云书那冷淡的样子娄燕婉就撇了撇嘴,这批货回来后她会赚很多银子,到时候娘家还不知道要怎么巴结她呢!看那时候沐氏还敢不敢给她甩脸子! 虽然不想再与沐云书说话,娄燕婉也没有离开,她听母亲说今日老夫人会来,要不也不会特地跑舒云院一趟。 这时翠玉挑了帘子对沐云书道:“小姐,墨老夫人她们到了济民堂,咱们现在过去么?” 沐云书起了身,“去吧,别劳烦她老人家走动了!” 终于听到老夫人过来,娄燕婉也松了口气,站起身挽住了沐云书。 她一边往出走,一边不满地看了翠玉一眼: “你这两个丫头怎么还管你叫小姐!也不是大姐说你,大相国寺那件事你处理得实在不好!旁的不说,你怎么能当众跟鹤筠提和离呢!你又不是真的想和离,这不伤鹤筠的心么!再说爷们在外头脸面最重要,你受点委屈忍忍就好了,鹤筠成了笑话,你又能好到哪儿?”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见了的娄欣儿 娄燕婉自以为是地数落着沐云书,沐云书只觉厌烦,不留情面地将手臂抽了回来。 “大姐,你嘴里有味儿,熏得我头晕!” 一句话让娄燕婉脸都绿了! “你,你胡说!” 娄燕婉忙左右看看,又偷偷哈了口气,觉着没什么味道,这才咬着牙跟在了后面。 到了济民堂,许氏已经过来了,沐云书走到老夫人身边给她老人家请了安。 老夫人不在乎这些虚礼,摆手叫她停了,一脸关切地拉着她问: “这两日可好些了?我叫人送的补品你可吃了?怎么脸色还这么白!” 听着老夫人的询问,沐云书脸上才有了真切的笑容,她握住老夫人的手安慰道: “已经没事了,现在好得很,过几天都能给您翻筋斗!” 老夫人忍不住笑着嗔了沐云书一眼,“你就哄我!过几日要是不能翻,我日日跑来盯着你吃药!” 墨家几位夫人听这祖孙俩说话都笑弯了眼,老夫人没孙女儿,她是真的把沐云书当作孙女儿在疼。 当然,在她们看来,沐云书也值得老夫人这般疼爱。 除了墨家的人,今日还来了其他几位夫人,都是听闻老夫人要扩建济民堂,想出份薄力的。 瞧见济民堂的几个孩子被教养得很好,她们都不由感叹娄家对这几个孩子是真的用了心。 见到几位夫人夸赞孩子们,娄燕婉就见缝插针地道: “要不说我那弟弟就是个心善的,当初在路上碰到这几个可怜的孩子,说什么都要收下,也不顾得那时自己过得是什么光景!” 这话许氏最爱听,忙不迭附和道:“说起来确实挺难的,为了这几个孩子,我们特地翻修了族学,那时鹤筠就说,既然娄家收留了这几个孩子,吃糠咽菜也要让他们有个容身之处!” 几个夫人虽然不太喜欢许氏和娄燕婉这种王婆卖瓜的说话方式,但也不得不承认娄二爷的确心地善良。 收留这些孩子不说,还给请来了那么好的夫子教导,这样用心实在难得。 之前玉容脂方子的事情她们对娄家本有点看法,现在看来也许只是那楚家女带累了其他人。 想起沐云书还想与娄二爷和离,几位夫人都不由想找个机会劝她几句。 几人正闲聊着,那边岑夫子已经下了课,没多久孩子们就走了出来。 看到这么多人,孩子们也不慌,规规矩矩朝众人请了安,十分稳重妥帖。 只不过许氏看了又看,怎么都没瞧见欣儿的身影,皱眉问道:“欣儿丫头呢?怎么不见她?” “弟妹,怎么少个孩子你都没注意到!你是怎么照顾孩子的?” 娄燕婉不满地数落了沐云书一句,然后装作十分担心地对几个孩子询问道: “你们可知欣儿去哪儿了?可是病了,要不要紧?” 修逸很是不满娄燕婉对沐云书的态度,表情淡淡地道:“回这位夫人,我们虽与欣儿一起读书,也没办法时时刻刻的看着欣儿!” 这是在回击娄燕婉埋怨沐云书的话。 沐云书失笑,小修逸一本正经的样子是真的可爱。 她柔声对几个孩子道:“你们都没瞧见么?她今儿有没有过来?” 听到沐云书的声音,修逸立刻变了态度,认真回答道: “欣儿晨起时与我们一起来学堂的,我记得刚刚还坐在这儿的。” 修齐眨着眼睛想了想:“先生,欣儿好像是半个时辰前出去的,她说自己想去方便!” 就算去方便,出去这么久也该回来了! 几位夫人不解,也跟着急起来,毕竟孩子的年龄不大,突然不见怪叫人担心的。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有个丫鬟在偷偷朝厅堂里张望。 那丫鬟见着众人要起身,自己先悄悄退了出去。 济民堂的后院不算大,屋里屋外都看了一遍,走一圈也未见到人,便更加着急起来。 “小姐,不会是从月亮门过去娄府那边了吧!花园里可是有池塘,小孩子可别摔到池塘里去!” 听了翠玉的话,众人根本顾不得多想,急忙忙朝娄府那边走。 绕进娄府的花园,众人还没走多远,就瞧见水榭边半跪着一个身影。 众人走过去,那人听到声音慌张转头,大家便发现他怀里竟还揽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模样称得上娇俏,脸上挂着泪珠儿,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而那男子的手还放在小女儿腰间,动作十分的亲昵。 这画面,实在没法不让众人多想。 宝珠更是惊呼道:“二爷,你在做什么!” 几位夫人听闻这就是娄家二爷,脸色都变了。 她们实在没想到竟然会撞见这种龌龊事! “不……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娄鹤筠看到众人过来后,脑子也有一瞬间的空白。 不用大家开口,他也能猜出大家心里在想什么。 娄鹤筠急忙放开了怀中的欣儿,看着沐云书有些语无伦次地道: “这孩子……孩子迷路了……我本想抱着她回去的!” 沐云书怎么可能相信娄鹤筠的话,“孩子怎么会自己跑到花园这边来?” 墨四夫人气愤地走到仍然抹着眼泪的娄欣儿身边,问道: “好孩子,别怕,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要是有你告诉奶奶,奶奶帮你惩治坏人!” 可不料墨四夫人话音一落,欣儿竟然害怕地朝娄鹤筠的方向缩了缩,抱着娄鹤筠的腿痛哭道: “爹爹,您是真的不要我了么?她们是不是来带我走的?我不要离开你,欣儿不要离开你,你说过只要欣儿好好表现几天,你就让欣儿回家的,我这几天已经很乖了,你为何还要丢掉我!” 娄欣儿这两三个月努力压抑的崩溃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她不想再听爹爹的话,爹爹一直在骗她! 说好了回到京都就能住在娄府的大宅子里,却叫她一直跟那些小乞儿挤在一起,现在连娘亲都不让她见了,还要给她送出娄府,爹爹就是个大骗子! 娄欣儿的哭喊声让众人更加诧异了。 墨四夫人一头的雾水,“这丫头怎么管娄二爷叫爹爹?” (ps:作者卑微露个头,首先真的很感谢追读到这里的小伙伴,作者能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你们!其次呢,看书么,就是找一个灵魂共振,喜欢就多读点,不喜欢就不读,不要难为自己!我们只是求生欲满满的码子人,看到一些戾气很重的评论,真的久久都无法平静。当然我也会尽我所能去认真对待,没能达到预期我很抱歉,能做的也只有尽我所能,希望所有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心头好,也再次感谢愿意将阳光分享给我的人!爱你们!) 第一百三十章 不要再糟蹋善心二字 许氏慌忙向众人解释道: “这丫头又犯癔症了,总以为鹤筠是她爹爹,我都跟她解释过好多次鹤筠不是她爹爹!” “祖母,您也不要欣儿了么?您说过欣儿最贴心,最像您的!您也要把欣儿扔出去跟那些小乞儿待在一起么!” 娄欣儿哭得伤心,死死地抓住娄鹤筠的衣摆不松手。 这孩子不说没人会注意到她与年过四十的许氏相像,但这么一说,众人确实觉着两个人的鼻子有那么些许神似。 墨老夫人什么事情没见过,很快就已经想通了事情原委,不由冷笑着摇头道: “原来这个小姑娘是二爷在外的骨肉,你用领养的法子带到娄家,全了自己的名声,还要让着丫头得个嫡女的身份,娄二爷这心思,真是让老身都自叹不如!” 听墨老夫人这样一说,众人也都明白过来。 后头几位夫人低声议论着:“我的确听说最开始的时候,娄家只想收养最先遇到的那个小姑娘,是娄二奶奶坚持,才多收留了几个!” “这么说这丫头是娄二爷外头的私生女?娄二爷想借着领养的办法将这孩子带回来!” “那小姑娘祖母都叫上了,看来这娄夫人也是知情的,帮着儿子欺骗儿媳!欺瞒世人!” “这也太无耻了吧!还建个济民堂障人眼目,沽名钓誉,呸,下作!” “亏我刚刚还觉得娄二爷是正人君子,心地善良,我,我简直没见过他这般不要脸的!” 听到这些议论声,许氏只觉得血液瞬间冲向脑门,手脚都麻木了。 娄燕婉更是臊得抬不起头,瞪着娄鹤筠道:“鹤筠,你倒是说句话,你说这丫头在胡说八道!” 只要鹤筠否认,别人也没有证据说这孩子一定就是鹤筠的! 娄鹤筠看着娄欣儿那张挂满泪珠的脸,嘴唇动了动,最后认命地将话咽回了嘴里。 他若说欣儿说了谎,欣儿以后该怎么办?他是欣儿的父亲,不能再把她推出去了。 见娄鹤筠不说话,众人便当他是默认了,都同情地看向了沐云书。 沐云书脸色却很平静,只是垂眸喃喃了一句:“原来如此……” 这四个字却比撒泼哭闹管用多了,娄鹤筠心中闷痛,巨大的恐慌袭遍全身,“云书,我不是有意瞒着你……” 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沐云书,却被沐云书躲开了。 墨老夫人沉着脸看向娄鹤筠,“娄大人,济民堂这块儿匾,娄府还是摘掉吧,莫要打着行善的旗号去做那样下作的事,玷污了善心二字!” 老夫人知道云书这个时候一定很难过,自己的夫君在外头有这么大的孩子却不知晓,哪个女子能受得住! 她能帮云书的,就是让她不必在这么多人面前强撑体面,便叹了口气,对其他几位夫人道:“咱们先回吧!” 几位夫人同情地看了沐云书一眼,纷纷摇着头离开了娄府。 没过多久,娄家人就听到门外发出“轰”的一声响,不用想也知道是老夫人命人将济民堂的牌匾砸了下来。 墨老夫人摘的不是济民堂的牌子,而是娄家的脸面! 若没有前几次的事情,娄鹤筠一个七品小官,估计没人会在意他是否有个私生女,最多被看不惯他作风的人参上几本,可这种折子通常都会被压在中书门下,时间久了就会不了了之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满京都谁人不知娄家!这事只会越传越厉,最后闹得人尽皆知! 许氏的嘴角竟不受控制地抽动起来,随后身体也开始颤抖,整个人“咚”地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听到这声音,众人才从各种情绪中回过神来,急忙将许氏扶回了海棠院。 寻了大夫,说是神无所归,大惊气乱,只能养着了。 许氏的病,大夫不愿治,嘱咐的事从不听,他们用心又有什么用。 开了方子,大夫就急急地告辞了。 娄燕婉一脸愁容地扶着自己还未显怀的小腹,看着娄鹤筠道:“二弟,你糊涂啊!你……” 好好的一手牌,怎么就打成了这个样子! 可现在再骂娄鹤筠又有什么用,她只能把目光又移到沐云书身上,堆起笑脸道: “弟妹,这事儿二弟做得是不太好,可你也有错不是!当初你要是没拦着,让那丫头顺顺利利进了府,怎么会出现这么丢脸的事儿!你啊,要学得贤惠些,正好你也无所出,留下这孩子,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明儿赶个早去趟镇国公府,请老夫人别把这事放在心上,她老人家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就不会难为二弟了!” 沐云书被气笑了,“我没有大姐这般贤惠,月月去保信堂拿红花给蔡府的姨娘喝,也不知蔡夫人知不知大姐这么贤德!” 娄燕婉脸色一僵,她的确会去保信堂拿些红花给那些小娼妇们喝,可她以为沐云书不会注意到这点小事! 说起来弟弟认不认那孩子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可不想再趟这趟浑水! 咬牙扶着肚子,娄燕婉皱眉道:“我被你们气得肚子疼,我,我先回府了,你们好生照看母亲!” 话音未落,人便消失在门口了。 娄鹤筠也顾不上去管娄燕婉,他只是无措地将目光落在了沐云书身上,声音颤抖地说道: “云书,我……我那时是一时醉了酒,我没有在外面乱来,你信我!” “二爷让我收养欣儿的时候也喝醉了么?”沐云书的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冷漠。 一个从未想过要与她坦诚的人,又装出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给谁看? 不过沐云书早就知道了欣儿的身份,既不吃惊,也不伤心。 她只淡淡看了欣儿一眼,说道:“既然是二爷的孩子,那就留在娄府吧,还有欣儿的娘亲也接回来吧,欣儿虽然是庶女,也需要有人教养。” 娄鹤筠实在不喜欢沐云书又变得如此淡漠,她还不如要死要活的哭一场,那样他会觉着沐云书心中是有他的。 捏了捏拳,娄鹤筠强作镇定地道:“云书,欣儿娘已经不在了,不然我也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娄欣儿就抬起头朝他看了过来,吓得他立即捏了一下娄欣儿的肩膀。 第一百三十一章 自作孽,不可活 娄欣儿其实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可父亲那样子还是吓着了她,不由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沐云书要的便是娄鹤筠这句话,不再追问,只道:“怎么安顿,二爷自己决定吧!” 说完这话,她便带着宝珠和翠玉离开了。 娄鹤筠呆愣愣地站在那儿,眉宇间那条若隐若现的竖痕被她皱得越发清晰了。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本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那边吴妈妈伺候许氏睡下,缓步走过来,叹了口气。 “二爷!” 娄鹤筠回过神,朝吴妈妈看了过来,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吴妈妈有什么就直接问吧!” 吴妈妈看了一眼娄欣儿,“老奴是觉着,今日的事过于巧合了。” 娄鹤筠当然也察觉到了,怎么就偏偏在墨老夫人带人来娄家时发生这样的事,如果没有外人,这件事也不至于发展到连他都不知该怎么处理的地步! 几个时辰里,娄鹤筠的背竟似无法再像从前那般挺直,眼神也暗淡了许多。 木然地垂头看向娄欣儿,娄鹤筠低声问道:“欣儿,你今日为何要这样做?到底是谁告诉你我要把你送走?是谁说我不要你了?” 娄鹤筠口气之重让娄欣儿委委屈屈地扁起嘴。 “难道欣儿说得不对吗?姓沐的那个女人一直在想办法把欣儿赶走,这些日子爹爹都不来看欣儿了!那女人还找来那么多人要在外头建济民堂,就是不想让欣儿回到爹爹身边!爹爹,你是不是想和那女人要别的孩子了,所以你不想再要欣儿了!” 听到这些话,娄鹤筠神色紧绷,眸色也变得深沉可怕。 “什么叫那女人!欣儿,谁教你说的这些,即便认回了你,云书也是你的嫡母,你该敬重她,爱护她,怎么可以这般说她!” “又不是我过,你从前也用那个女人形容过她,为什么要骂欣儿!”娄欣儿眼里全是雾气,更加笃定娄鹤筠是为了那个女人冷落她。 “爹爹说过只喜欢我的,爹爹是不是被那女人下了降头才不要我的!” 闻言,娄鹤筠脸色一僵,心也钝痛了起来。 为了谨慎起见,他才减少去看欣儿的次数,也为了能让她将性子改过来,对她要求严厉了一些,可这都是在为她好,她怎么会冒出这些可怕的想法! 谁会跟欣儿说这些话? 母亲被气病了,定是不知情的,云书也绝不可能,所以结果显而易见! 抬腿就想去茹风阁质问那人,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不知这样做有什么后果,可衣摆却被人紧紧拉住了。 “爹爹,你要干嘛去?你不要留下欣儿一个人!欣儿害怕!” 回头看着对自己满眼依赖的孩子,娄鹤筠也清醒了一点,现在还没到不可挽救的地步,若她现在去茹风阁,那才是真的毁了。 用力的闭了闭眼,他才无力地对吴妈妈道:“先在海棠院给她找间屋子吧,回头我再想办法安顿她!” …… 沐云书等人回到舒云院后,宝珠和翠玉立即将门落了栓,并吩咐院子里的小丫头道: “谁叫门都不许应,就说咱们小姐休息了!” 娄欣儿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小丫鬟们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全都规矩的点着头,不敢怠慢。 进了内室,宝珠脸上才敢露出笑容来。 她捂着嘴对沐云书道:“小姐,您没看见夫人当时的脸色,由青变紫,又由紫变白,奴婢看得是真真解气!” 想到许氏被惊得晕倒,翠玉心情舒畅地哼了一声,“活该!自作孽,不可活!” 宝珠点头附和:“要我说今儿那些夫人们还是太善良了,就该把二爷骂得狗血淋头,要他也知道知道自己的德行!” 说到这儿,宝珠又觉得有些地方没有想通,不由对沐云书低声问道:“小姐,欣儿那丫头怎么突然就受不了了?” “也不是突然,她本就不是个能耐得住的性子。” 沐云书将花瓶里插着的美人蕉拿出来修剪了一下,声音十分的平静。 宝珠想想也觉得有道理,那么小的孩子能忍住这么久已经是不容易了,其实老夫人和二爷的偏心很多人都看出来了,只是没人敢去提而已。 怪不得当初小姐没有将孩子们认下来,就是等着他们自己露馅儿吧! “小姐,您可真是厉害,二爷估计死都想不到一回京都就入了您的局!” 翠玉却是摇头叹道:“我更希望小姐活得轻松自在一些!” 小姐的聪慧,皆因苦难和背叛而起,如果可以,她更盼着小姐可以无忧无虑! 不过按照小姐的计划进行,二爷应该撑不了多久了,她真的很想看看,离了小姐后,这家人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 沐云书伸手揉了揉翠玉那鼓起了小包的眉心,笑着道:“别胡思乱想了,办正事要紧,买来那些东西让吴妈妈尽快归库吧,库房前几日漏了雨,放不下的话就让吴妈妈再寻个放处!” 不用沐云书安顿清楚,翠玉便点头应道:“好,奴婢知道之后该怎么做,小姐就交给奴婢吧!” 出门后,翠玉便来到了海棠院,这时吴妈妈刚把娄欣儿安置到厢房里,并寻了两个丫鬟来照看。 见翠玉来寻她,便急忙迎了出来。 “翠玉姑娘,可是有事?” 翠玉也没表现得太过热情,只是淡淡道:“也没什么,最近府里事多,妈妈一定忙的转不开身,我就是过来提醒一句,前些日子购回来的柴和中秋用的酒别往库房里头放,小心生了霉!” 吴妈妈点头道:“这个我省得,已经在想办法安顿了,只是眼看就是中秋了,夫人怕是起不了床,咱们这中秋……” “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出了事还能不过日子了怎地!” 她抬头望了一眼逐渐萧索起来的娄府,叹了口气,“可能是触怒了哪方神佛,才叫咱们事事不顺,中秋定要好好拜一拜太阴真君,妈妈吩咐人把库里的灯笼都拿出来挂上吧!” “姑娘说的没错,等安顿了夫人吃药,晚些我就叫人去办!” 翠玉安顿好事情,又与吴妈妈闲聊了两句便离开了,吴妈妈看着翠玉的背影,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希望二爷别再作了,官保不保得住都是次要的,别把家给弄散了! 当然这些事吴妈妈也不可能自己做主,等许氏稍微清醒了一些,她就跟许氏说了。 那些搬弄东西的小事许氏不在意,让吴妈妈自己看着办,不过说起运气不济,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撑着身子艰难地道: “的确要拜太阴真君,让月光娘娘保佑娄府不再厄运缠身!不仅要挂灯笼,你再带人洒些朱砂什么的!把那些脏东西都给我弄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命中的贵人 许氏说得激动,从嘴角流出一行口水都浑然未觉,只是喘着粗气地咒骂着: “都是一群扫把星!都是一群扫把星!我儿命中贵人到底去了哪?怎还不出现啊!” 吴妈妈不解,拿了帕子给许氏擦了嘴,“夫人,您累了,哪里有什么贵人,您快休息一会儿吧。” 许氏躺下,不甘地盯着床顶,“没事的,一个私生女不算什么,我儿一定会逢凶化吉!那老仙人都说了,我儿会娶到一个命格十分贵重之人,他会因这人平步青云,享尽荣华!现在还没遇到,等除掉那些霍乱娄家的邪祟就一定能遇上了!” 吴妈妈嘴角抽了抽,怪不得夫人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一直不给二奶奶好脸色,原来是等着二爷娶贵人进门! 许氏这个样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默默摇头,低声道:“是,一定会好起来的,夫人歇着吧!” 出了屋子,天已经黑了下来,吴妈妈不敢耽搁,将内外院的管事都找了过来,与她们商量主子交代的事。 ……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娄府却格外平静,这让留在茹风阁的楚曼娘十分的忐忑。 她心绪不宁地站在窗边朝外张望,盼着那个人会来,也害怕那个人会来。 风荷比她还要紧张,“大奶奶,这事儿曝光出去,二爷晋升的事可能就毁了,他要是知道是咱们安排的,会不会……” 楚曼娘撕着手里的帕子,强作镇定地道: “还有别的办法么?不让鹤筠认下欣儿,难道要让欣儿一时不明不白地混在那个乞丐窝里!我也不怕他知道是我做的,他欠着我的,他做不到自己许诺的,我就帮他做到,总之他别想甩掉我们娘俩!” 风荷见大奶奶那有些癫狂的样子,不敢再劝什么,只能退出去到门外守着了。 夜深时,院子的门响了几声,风荷吓了一跳,立即跑去低声问道:“谁?” “是我,开门!” 风荷听出这是二爷的声音,飞快地将门打开了。 一进门,娄鹤筠便快步冲进了屋子,直接来到了楚曼娘的房间里。 楚曼娘并没有睡着,她知道娄鹤筠十有八九会来见她,怎能睡得安稳。 抬起头,便看到了娄鹤筠那被寒气笼罩的脸,她的心瞬间就揪痛了一下,自嘲地笑了一声。 “二爷从前可是连正眼都不敢看我,生怕触犯到了我,今儿怎么敢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过来!” 看到楚曼娘,娄鹤筠的眼神本能的闪躲了一下,可想到白天发生的事,还是忍怒质问道:“是不是你!我要听到实话!” 楚曼娘也没有掩饰,她用袖子掩住嘴巴呵呵的笑了一阵,“二爷都已经确定了,还问我作甚!” 娄鹤筠迈步走到楚曼娘身边,伸手就抓住了楚曼娘的手腕,一脸的不可置信。 “到底为什么?你为何要毁了我!” “我毁了你?娄鹤筠,那一晚,到底是谁毁了谁?欣儿又是谁的骨肉?你说你会护着我,可我只不过隐瞒了自己的出身,你便弃我不顾,怎么请你都不来见我,还要将欣儿送走,到底是你毁了我,还是我毁了你!” 楚曼娘脸上的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每一颗都在控诉着自己的委屈。 看着日渐单薄的楚曼娘,娄鹤筠眼神暗了暗,心中的不忍终是被唤醒,抓着楚曼娘的手松开了几分。 楚曼娘感觉到了娄鹤筠表情的变化,她的神情也柔软了下来,一下子就扑进了娄鹤筠的怀里,哭诉道: “鹤筠,我真的是被逼的,我不这样做,你会来见我么?你还会在意欣儿么?你不会再要我们了,你不会!我不管你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我要的只是你!” 楚曼娘声泪俱下,哭得娄鹤筠心中乱成了一团。 虽然自责,可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虽然想补偿曼娘,却没想过要将前途都赔给她! 他是男人,怎能只耽于儿女情长! “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再去为难云书,可你还是当众陷害她,别说你为了我,为了我就要去害人?” “我不是故意要害她的!” 楚曼娘泪眼婆娑的望着娄鹤筠,“我是真的不知那方子出自《千金要记》,三王妃要我那么做,我又能怎么办?我也是怕她连累娄家啊!” “你怕云书连累我,你又做了什么?你不要再把我当傻子哄了!” 娄鹤筠一把甩开了楚曼娘,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从没有哪一刻那么后悔那日醉酒后的所作所为! “现在欣儿留下了,你该开心,该放心了吧!我是对不住你,可你也接二连三的骗我欺我!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来见你,你好自为之!” 楚曼娘简直不敢相信娄鹤筠会对她说出如此绝情的话,这一次她是真的慌了,如果鹤筠不来见她,她以后还有什么盼头! 她一下子从娄鹤筠身后抱住了他,哽咽道:“不行!你不能丢下我!娄鹤筠,我为你受了那么多苦,你怎么忍心!” “你曾经不是说你留在庵里是自愿的,现在怎么又觉得苦了?” 抿紧唇瓣,娄鹤筠一点点将楚曼娘环在他腰间的手扯开,挣脱了楚曼娘的怀抱。 楚曼娘一个站不稳跌坐到床榻上,一手死死捏着帷幔,赤红着眼睛看着娄鹤筠,一字一顿地道: “娄鹤筠,你若现在踏出这个屋子,弃我不顾,明日我便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我是欣儿的生母!小叔欺辱寡嫂,娄鹤筠,即便我入地狱也要带着你一起走!” “你疯了!”娄鹤筠的瞳孔都震动了一下,完全不敢想象楚曼娘会有如此疯狂的想法。 已经不想再与楚曼娘多言,娄鹤筠转身欲走,院子外却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娄鹤筠脸都白了,像是被施了咒般定在了那里,楚曼娘也慌了神,起身走到娄鹤筠身边道:“不是我,这次真的不是我!” 她没有那么傻真的叫人来抓她和娄鹤筠的奸! 敲门声越来越响,娄鹤筠只能退回屋子,藏在屏门之后。 “你先去看看是谁!”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上兵伐谋 楚曼娘点了点头,急忙将脸上的泪痕擦去,然后提着裙走出了房门。 风荷已经站在了门口,看到楚曼娘过来,紧张地道:“大奶奶,怎么办,是吴妈妈!” 吴妈妈? “你问问她有何事!”楚曼娘低声吩咐了风荷一句。 于是风荷贴在门板上对外面说道:“谁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吴妈妈叫了半天的门才听到应答,不由皱了下眉,“是这样的,夫人说最近家里邪气重,让老奴在各院子洒些朱砂!” 撒朱砂? 怎么突然想起了做这种事?莫不是吴妈妈发现了什么,所以找借口要进门? 她朝风荷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将吴妈妈放进来。 风荷想了想,低声回道:“我们奶奶已经休息了,她好几日都没睡个好觉,今日才安稳睡下,妈妈明日再来吧!” 吴妈妈已经叫了许久,楚曼娘就算睡下了,这会儿也估计会被她惊醒了。 她觉着风荷实在有点奇怪,沉了声音道:“夫人吩咐今日一定要把朱砂撒完,风荷姑娘还是行个方便吧,我们不会发出很大声响的!” 见吴妈妈执意要进来,楚曼娘急得出了一手的冷汗,正不知所措之时,就听后院传来“咚”的一声响,不知什么东西跌落了下来。 她快步进了屋子,发现后窗开着,娄鹤筠已经不在房中,便猜他刚刚应该是翻墙离开了。 不等她松口气,门那边又传来吴妈妈急切的声音:“刚刚是什么响声?风荷姑娘,快开门,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风荷见楚曼娘点了点头,这才将门栓抬起来。 还不待她将门打开,门外的人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吴妈妈进门也没说话,而是一脸狐疑地四处看了看,没有见到什么不妥的地方,她才拧着眉头看向楚曼娘道: “大奶奶,老奴刚刚听到一个奇怪的声响,您可知道怎么回事?” 楚曼娘扶着门轻声道:“是我不小心将架子撞倒了,妈妈不用担心,我,我只是病了,不想把病气过给您,这才没让风荷开门。” 此时的楚曼娘脸色煞白,后心也被冷汗湿透,确实像是处在病中。 吴妈妈虽然心中有些疑虑,却也没什么头绪,只能点头道:“那大奶奶快去歇着吧,老奴撒了朱砂就走!” 说罢,她招呼几个下人过来在窗边和门口都撒了朱砂,一边撒还一边念叨了几句经文。 楚曼娘见吴妈妈走到后窗时紧张得浑身都战栗了起来,好在吴妈妈撒完朱砂后没有再问什么,招呼几个下人离开了茹风阁。 吴妈妈走后,楚曼娘差点虚脱,她瘫坐在一旁的座椅上,死死地捏住帕子才能让自己的手不再剧烈颤抖。 她虽然威胁娄鹤筠说会把他们的事情说出去,可那只是吓唬娄鹤筠的话,若真叫人知道她们叔嫂有染,许氏一定会第一个杀了她! 风荷也被吓傻了,到现在腿都是软的,她走到楚曼娘身边,紧张地问道: “大奶奶,吴妈妈不会是发现了什么,特地跑到咱们这里来堵二爷的吧?” 要不怎么这么巧,二爷刚来,她就赶过来了! 楚曼娘将自己蜷缩在床榻上,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缠着,让她呼吸都十分艰难。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要是真的被人察觉,她真的不敢想象娄家人会怎么对她。 “你去找欣儿的时候,可是叫人听见了什么?”楚曼娘猛地抬头看向风荷,双眼里竟布满了血丝。 “没有,我怎么敢!奴婢很谨慎的!”风荷吓了一跳,忙摇头道:“大奶奶,您是在怀疑奴婢么?奴婢陪着您一起来京都,怎么会背叛您!” 楚曼娘也缓缓冷静了下来,既然吴妈妈过来没说什么,最多也只是试探,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 次日清晨,翠玉打水进来给沐云书洗漱,将棉质汗巾浸湿后递给了沐云书,低声道: “小姐,昨日吴妈妈到各院儿撒朱砂,在茹风阁耽搁了好一会儿,奴婢听说大奶奶好像病得不轻,起来时还撞倒了什么东西,给吴妈妈她们惊坏了,还以为是进了贼人!” 沐云书一点儿也不惊讶,“她病成那个样子还起来作甚?院里没人开门么?” 听了沐云书的分析,翠玉眼底涌入了几分冷意,看来她猜的那件事是真的! 想到那两个人居然真的是那样龌龊的关系,翠玉心中一阵作呕。 “小姐,何不收买些下人把茹风阁围起来!等那人再去,咱们就去捉奸,看他们躲不躲得掉!” 看着翠玉被气得浑身发抖,沐云书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急,小心这个样子打草惊蛇!” 听到这话,翠玉立即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小姐走到这一步不易,她不能成为小姐的绊脚石。 沐云书欣慰地笑了笑,翠玉这丫头是聪慧的,一点就通,所以她也没有刻意隐瞒她。 将温热的汗巾放在脸上轻轻敷了敷,她才幽幽道: “翠玉,你要记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亲自捉奸就如攻城,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说咱们故意引二爷过去,然后捉奸陷害,到时又如何破?” 翠玉听不太懂这些兵啊,谋啊的,但小姐说得确实没错,这么大的事,没有确实的证据可不行,她们太主动会授人以柄的! 沐云书见风荷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笑道:“放心吧,守株待兔不如瓮中捉鳖,咱们看戏就好!” 知道小姐不会放过那对狗男女,翠玉就放心了,她现在只是心疼小姐,为了那么个男人浪费了自己最好的年华! “小姐,奴婢以后会一辈子都陪着你,你不会孤单的!”翠玉红着眼睛道。 从耳房过来的宝珠听到这句话,朝着翠玉翻了个白眼:“你快别黏糊小姐了,把我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你想陪着小姐,你那好哥哥不得成天找小姐麻烦!” “你这死丫头,又来耍笑我!” 刚才都快流出的眼泪被宝珠这话瞬间气了回去,翠玉也平复了心情,走过来朝着宝珠的屁股捏了一把。 几人说笑着,院子外响起了一阵叩门声,两个丫头很有默契地禁了声,翠玉提着裙子吩咐小丫头们抬了门栓。 (祝大家假期快乐!) 第一百三十四章 要烧死她们!? 来人是吴妈妈,她身后跟着府里的一个管事和几个粗使婆子。 婆子们手中提着许多灯笼,样式颇为新颖,看来是为了中秋新添置的。 吴妈妈道:“老奴来给二奶奶送灯笼来了,后儿个就是中秋了,早些挂上,添些喜气。” 顿了顿,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二爷特意吩咐选了些素净的花样,他知道二奶奶喜欢雅静的……” 宝珠听到吴妈妈提起二爷,抱过那些灯笼冷哼了一声。 “二爷还是去操心一下那位心肝儿喜欢什么吧,要不又见天跟人哭喊我们小姐要赶她走,现在她的身份可不一样了,我们小姐可不能担这个恶毒嫡母的名声!” 这话让吴妈妈几人都很是尴尬,心中也暗怪二爷糊涂。 这两日她们出去采买都不敢去相熟的店面,生怕被人认出后讽刺几句,街上也全是关于娄府的各种传言,总之走到哪儿都是抬不起头的。 二奶奶不过放手几个月娄府就变得如此乌烟瘴气,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非常担心,有些心眼活络的,就开始过来巴结沐云书了。 翠玉知道宝珠心中藏不住事儿,拉了她一把,让她去干活了,然后叫其他小丫鬟将那些灯笼都接了过来,吩咐她们仔细挂在院子里。 交了灯笼,吴妈妈又想起一事,随口对翠玉道: “对了,有件事跟二奶奶交代一下,库房里的柴和碳老奴都移出来了,寻了两间闲置的屋子存放,还有一些,老奴送去了茹风阁,过了十五,大奶奶就要回咸宜庵了,老奴想着那院子修得齐整,空着也是空着,先把东西放进去再说,省得过几日又下雨,糟蹋了那些碳柴!” 翠玉下意识朝沐云书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沐云书轻轻点了下头,才笑着道: “府里的事儿吴妈妈做主就好,我瞧吴妈妈安排的很妥帖,只不过别叫茹风阁那边不高兴就成!” “都要离开的人,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后头两个管事立即表了句忠心,“姑娘放心,这些事儿我们会帮吴妈妈料理好的!” 翠玉知道这些人都是捧高踩低的,也懒得理会,点了下头说道: “那就不耽搁妈妈们做事了!我们也得布置下,看着满院子亮堂堂的,小姐的心情也能好起来!” 婆子们以为二奶奶还在为二爷私生女之事伤心,也不敢继续留下添堵,道了几声“好”,便随着吴妈妈离开了。 看着几人走后,沐云书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宛如初升明月。 宝珠看得有些痴,“小姐,您笑得,可比这些灯笼好看多了!” 沐云书捏了捏宝珠的脸蛋儿,“数你贫,快去挂灯笼吧,我盼这个中秋真的盼了好久了!” 这些灯笼每个院子都有,自然也少不了茹风阁的。 只不过与灯笼一起送进来的,还有库房放不下的碳柴和酒水。 见娄府下人把这些东西抬到茹风阁,风荷疑惑又着急地走道吴妈妈身边,问道: “妈妈,这是做什么?我们这儿又不是库房!” 对上风荷,吴妈妈脸色就没那么好了,大奶奶得势时,这丫头鼻孔可是朝着天的。 她虽然不至于跟一个丫鬟计较,可昨夜的事情她还是很在意,总觉着有哪里不妥,所以也借着搬东西的机会再过来看一看。 听风荷问起,她便随口回道:“库房漏了雨,这些物件需要找个妥帖的地方安置,姑娘就不必跟着操心了!” 说罢,她也不再与风荷搭话,吩咐着人将东西搬到厢房。 别人收拾的时候吴妈妈就四处转了转,最后并没发现什么线索,等众人忙活完,便带人离开了。 等人走远,风荷才跑回楚曼娘身边,担忧地道:“大奶奶,吴妈妈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问话的时候,她才发现楚曼娘出了一头的冷汗,嘴唇也惨白的吓人。 “大奶奶,大奶奶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 楚曼娘扶着门槛缓缓蹲下身,看着厢房的方向,她红着眼道:“风荷,她们,她们这是容不下我了!” 风荷不明白大奶奶的意思,虽然他们还没离开娄府,吴妈妈就把东西搬进来很过分,但这个“容不下”是什么意思? 她去扶楚曼娘的手,又被惊了一下,楚曼娘手心冰冰凉凉的,好像从井里刚被人捞上来一样! 想将楚曼娘扶起来进屋休息,可试了几次楚曼娘都站不起身,整个人都是软的! “大奶奶,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楚曼娘死死地抓着风荷的手,含着泪道:“风荷,你可还记得七姨娘是怎么死的?” 楚曼娘的父亲姨娘众多,且半数以上都不长命,突然听楚曼娘提起七姨娘,风荷一时间都没想起这个人是谁。 半晌后她才恍然道:“我记起来了,当时是上元节,不知怎地七姨娘院子突然走了水,她被困在屋子里没能逃出来,因此丢了命!” 听到这话,楚曼娘抖得更厉害了,记忆里那一幕好像被唤醒,眼里似有火苗再窜动。 看着楚曼娘这般反应,风荷恍然道:“大奶奶……莫不是您觉得吴妈妈要……” 要烧死她们? 这不可能吧! “奶奶,这可能是巧合,吴妈妈说库房漏雨才把这些东西搬过来的,柴是过冬用的,酒是中秋要用的,这些灯笼也是中秋要挂的,一定不是您想的那样!” 楚曼娘根本无法镇定下来,“你以为七姨娘为何会死在上元节,因为那个时候走水太正常,没人会怀疑!” 她恐惧地抱着自己的双臂,咬着牙道: “吴妈妈一定瞧见了什么,她肯定把事情与许氏说了!许氏怕我连累二爷,所以想无声无息地把我除掉!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风荷也慌了,若像大奶奶所说的这样,的确不是没可能的,夫人那人不聪明,但却足够心狠! 夫人要想杀了大奶奶灭口,她也活不成,意识道这一点,风荷也瘫坐在了楚曼娘身边,满脸的不知所措。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中秋前夜 “大奶奶,咱们该怎么办啊?您被禁足,出不去茹风阁,难道要等死么?” 就算她们有所警觉,许氏真有除掉她们的心思,她们也很难逃过这一劫啊! 而且现在大奶奶已经跟楚家闹掰,想要送信出去,估计都没有人能来救大奶奶! “去,去找二爷!”楚曼娘只能想起最后这根救命稻草,“去找他,鹤筠不会不管我的!” 楚曼娘想见娄鹤筠又岂是那么好见的,娄鹤筠今日上值,刚到衙署,宋少卿就将他的印收了去,让他回家歇一歇。 这歇一歇什么意思他能不懂?就是在等上面的眼色。 他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想干一番事业,可什么都还没做就又坐回冷板凳,他好不甘啊! 喝酒喝到很晚才回娄府,他想去见沐云书,却又觉没脸见,只能颓然地回到了青鹤园。 回屋后,他就又叫满福去拿酒,满福见二爷已经喝了许多,怕他伤了身子,便劝道: “二爷,算了吧,你这样身子怎么撑得住!你要振作起来啊,要奴才说,哪家爷们儿没个庶子庶女的,这不是什么事儿,也许过段日子就没事了!” 娄鹤筠自嘲地笑了几声,“我只是总觉着对不住曼娘,想补偿她和欣儿,这才不想让欣儿成为外室之女。我已经在努力给欣儿一个更好的身份了,是娘她们容不下修逸几个,不想一起认回来,事情弄到现在这般地步,他们总算满意了!” 他揪起满福的衣领,双目赤红地道:“为何云书也不能理解我?当初若不是因为知晓她被鄂君颜退过婚,我又何至于喝醉,又怎会稀里糊涂地去了佛堂!一步错,步步错!” 满福嘴角抽了一抽,心里觉着这事貌似也怪不到二奶奶身上,他记得那日二爷喝得还没今日多,不至于会乱性。 可爷正心烦着,他也不敢提这事儿,只能安慰道: “二爷,二奶奶也没说什么不是,她都没跟您提和离,定是也知道这点事没必要小题大做,所以您振作一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话确实让娄鹤筠燃起了一点希望。 “你说的对,只要云书不怨我,其他人也不会过分追究的,我没有害人,只是……只是对云书隐瞒了一些事,我这么做,也是怕伤害到云书!” 娄鹤筠呢喃了一句,终于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到了一个不太卑劣的借口。 等娄鹤筠平静了一点,满福才吞吐说道:“二爷,茹风阁那边给奴才递了消息,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您一面!” 听楚曼娘又来找他,娄鹤筠烦躁得不行,“不见,你给我找些人看住她,莫再让她胡说,尤其不能让她见到舒云院的人!” 满福知道,其实二爷现在最害怕的就是舒云院那边那位知晓他和大奶奶的事,所以这两日二爷虽然颓废,也还叫人盯着府里的动静,好在舒云院那边的人没有与茹风阁的人接触,说明并没有起疑。 想到按照二爷的吩咐,多派些人手看住大奶奶的院子,大奶奶说的那件事也不可能发生,他就没有再说什么触二爷的霉头了。 …… 中秋前夜,本就繁华的京都城被装点一新,永乐楼等几个气派的正店将彩楼欢门又搭高了两米,上面挂着一排排的灯笼,把夜都映亮了几分,满眼灼灼喜意,令人流连。 可这姹紫嫣红的灯光映在墨归脸上,却不见他有多少喜色。 他站在阁楼窗边,脑子里都是暗探报上来的消息,混同江匪患,竟与十几年前的八王之乱有关。 当年刺杀官家,导致大皇子兄妹失踪的桂王余孽又出现了! 顺着这条线索,不知能不能找到丰益和姝儿! 快十五年了,他们可还好?他答应过一定会与丰益会合的,就不会抛下他们不管! 不知什么时候肩膀上多了一件衣裳,转头便看到了墨老夫人那慈爱的脸。 “祖母……” 墨老夫人拍了拍他手臂,叹道:“又再想益哥儿和小姝儿?” 墨归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墨老夫人也望向这繁华的皇城,低声道:“祖母知道你把丰益当成你兄长一样看待,不忍他背负通敌弑父的罪名,祖母也没想过要阻拦你,只不过现在局势复杂,圣心也难测,你要保护好自己才行!” “祖母,大皇子他没有通敌!” 提到这件事,如冰山般沉稳的墨归眼底终于有了一丝连他都难以控制的情绪。 “他当时一定是为了引开刺杀陛下的人才没能回来,并非逃走,也不是去通风报信,我信他!” “我也信他!”墨老夫人眼眶也有些泛红。 那年的事似乎也浮现在了眼前。 先帝无子,各藩王蠢蠢欲动,虽然先帝已将当今过继到名下,并招他回京,准备立为储君,可当今陛下朝中根基太薄,藩王们各怀心思,回京一路不知遇到多少明枪暗箭。 有一次众人被困在山谷,大皇子萧丰益带队出去寻路,结果萧丰益的人没有回来,刺杀陛下的人先追了上来。 这次恶战死伤惨重,六皇子重伤,皇后的嫡女萧姝儿失踪不见,而去探路的大皇子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说是他出卖了陛下,因为陛下出事,他身为长子,极有可能顺位得到储位。 可惜刺杀失败,大皇子便畏罪潜逃了。 当然,这事没有证据,至今也没有定论,只是宫里宫外没人敢提大皇子和姝玉公主的名号。 所以每到中秋,知许就格外难过,他曾经答应过皇后会找到丰益兄妹,可十几年过去了,仍旧没让他们团聚。 想起当年知许抱着小姝儿往树上挂祈愿灯笼的情形,墨老夫人心中更为酸涩。 月还是那个月,却已经物是人非了。 “你也莫急,你不是说在冀州当铺发现了丰益曾经的贴身匕首?慢慢查,终会查到眉目,就是你这亲事还要耽搁到何时?丰益要是活着,估计孩子都能帮家里打油了!” 听祖母什么事都能绕到婚事上,墨归只觉头大。 “好了祖母,实在不行我求丰益哥给我过继一个!” 墨老夫人正想骂墨归一句,楼下匆匆跑过来一个婢女。 “小公爷,不好了,阿旺不见了!” “祖母,我去看看,你快回去休息吧!” 墨归正想脱身,正好有了借口,便跟着丫鬟离开了阁楼。 墨老夫人看着墨归的背影叹了口气,喃喃道:“还不如一条狗子机灵!”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沐云书发现阿旺时已经是中秋的清晨,小家伙也不知道怎么跑进舒云院的,身上的毛发全脏了,活脱脱一条泥狗。 看到沐云书,它耷拉在地上的尾巴瞬间摇了起来,甩了周围一片泥点子。 可惊愣在原地的沐云书却一点都没有嫌弃它,想到前一世最后几个中秋都只有宝珠和阿旺陪在自己身边,如今中秋又见到它,她嗓子瞬间又痛又痒,直接走过去将阿旺抱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进来的!” 沐云书真的很意外,莫不是阿旺与她一样,有着前世的记忆? 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阿旺只顾在沐云书面前撒欢儿,又是吐舌头,又是打滚儿的,都不知要怎么表达自己的兴奋好了! 修逸等几个孩子也被宝珠接了过来,瞧见被阿旺甩了一身泥巴的沐云书,几个孩子都惊讶极了。 沐云书看见几个小的,笑着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帮我给这泥猴子洗个澡儿!” “我来!” 芊凝和修齐兴奋地挽着袖子就要跑过去,却被宝珠一把拦了下来。 “两位小祖宗,你们这衣裳可都是新换的,晚上咱们还要去游街市,弄脏了可就不好看了,奴婢去给你们拿襻膊去!” 等孩子们一人系上了一条彩色襻膊,阿旺却是不干了,它最不喜欢洗澡,于是满院子跑动起来,几个小的排着队去抓它,院子里的笑声瞬间传出老远。 茹风阁。 楚曼娘已经站在窗边许久了,她眼底已经是乌黑一片,显然这两晚都没有睡着。 “风荷,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她紧张地扶着窗子,生怕漏掉任何动静。 风荷也很憔悴,整个人像是大病了一场,她又跑去门口朝外头看了一眼,摇头道: “没有,大奶奶,没什么异常,那些人就在远处干活,没有上前!” 楚曼娘苦笑了一声,“现在时辰还早,他们肯定在等待时机!” 院外突然多了许多下人,怎能不让她多想呢。 “你打听到了么?府里今日有什么安排?”楚曼娘拉着风荷急问道。 风荷点了点头,回道:“夫人行动还不是很便利,所以团圆宴就不出府了,族亲们也会过来,说是请了个戏班过来助兴。” 楚曼娘手上还有不少银子和首饰,想从送饭婆子那里打听些事并不困难。 楚曼娘问:“请戏班子?” “嗯,听说那戏班唱《牡丹亭》一绝,今日估计唱的就是这出。”风荷怕有什么遗漏,打听得很仔细。 听到牡丹亭这几个字,楚曼娘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冷笑道:“那边唱戏,把人都引了去,这边走水估计都没人知道。” 等到被人发现,谁还能救得了她! 可鹤筠不见她,她根本逃不出茹风阁,就算猜出了许氏的意图又能怎么办? “牡丹亭……还魂记,真是一出好戏啊!” 风荷听着,脸也白了白,她也跟大奶奶听过很多戏的,这还魂记里有一出是杜丽娘在庵中梦会柳生,夫人难道在映射大奶奶和二爷? 人一旦有了怀疑,处处都好像有了别的深意。 “《还魂记》……”此时楚曼娘又喃喃了一句,眼睛忽地睁大了几分。 “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没想到!” 见大奶奶突然兴奋起来,风荷有些害怕地道:“大奶奶……您没事吧……您想到了什么?” 楚曼娘有些激动地看着风荷,“风荷,你可记得还魂记中的戏词?” 风荷摇了摇头,这些东西她怎么可能记得住。 楚曼娘便喃喃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见风荷似乎还是听不懂,楚曼娘握着她的手解释:“活着可以为情而死,死了也能为情而生,风荷,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我有救了!” 风荷懵懵懂懂,可若能摆脱困境,她也高兴,便问:“大奶奶,那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 晌午,娄鹤筠去海棠院看了眼许氏,见她已经有精神说话,也放下了心。 许氏看到儿子脸上长了青色胡须,样子有些邋遢,拉着他的手安慰道: “儿啊,你福气还在后头呢,不要急,这次的事定能平稳度过,一定没事的!” 娄鹤筠也没心情想这些,眼下都顾不上,还说什么以后! 今日眼睛一直跳个不停,更是让他心情烦躁。 不过满福刚刚说云书并没有拒绝参加中秋宴,他们之间会慢慢好起来的! 心不在焉地与许氏说了几句话,满福就匆匆走进来与娄鹤筠低语了几句。 娄鹤筠听后,脸色巨变,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鹤筠,你怎么了?” 许氏不解地看了娄鹤筠一眼,娄鹤筠才惊觉自己失态了。 “没什么,我还有点事,母亲您先歇着吧!晚一点我再派人过来请您!” 随便安顿了一句,娄鹤筠便急急的出了门,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他才让满福再将事情说一遍。 听后,他将双手按在回廊上的美人靠上,手背都捏出了青筋。 “按她说的办!”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咬着牙道:“你去准备一下,万不能再出差池了!” 满福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可也许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二爷重获新生,他一向都只听二爷吩咐做事,得了命令后,他忙点头道: “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安排!” 满福走后,娄鹤筠仍然站在回廊里,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他反复告诉自己,这样做是对的,只要没了这个隐患,一切都将好起来的! 天色渐晚时,戏班子也如约来到了娄府,娄家的族亲也都陆续进了府,只不过见到娄鹤筠后再没了从前的热情。 几个长辈脸色都是淡淡的,会来娄府过中秋,也是因娄家祖宗牌位在这里。 许氏坐着轮椅出来,见到众妯娌不再捧着她,心中就窝火,想着等儿子遇上那位贵人,看这些人以后如何变脸,心情才舒服一点。 见沐云书也带着济民堂那几个孩子走了来,她便冷冷淡淡地道:“还不去招待叔叔婶子,围着这几个小的做什么!” 没等沐云书开口,娄鹤筠就急急走了来,“好了母亲,这点小事用不着云书,我来招呼就好!” 让大家落了坐,便叫人通知戏班子开了场。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的恩我会念一辈子! 沐云书带着孩子们坐在娄家几个婶子身边,给几个小的都分了点心,娄欣儿也没有例外。 只不过娄欣儿只吃了一口就叫了起来,她最近牙痛的厉害,吃点甜的就疼得受不了。 一旁的人忙拿了茶水给娄欣儿漱口,瞧见娄欣儿和芊凝坐在一处,都不由摇了摇头。 这外室女还不如外头捡回来的小乞儿懂礼! 也不知她生母到底怎么勾搭上鹤筠的,定是个下贱货! 虽然看不上,众人也不想娄鹤筠的仕途就此毁了,娄家这一辈,也就娄鹤筠最有出息了。 于是娄三婶凑到沐云书身边,笑着道:“云书啊,欣儿这孩子我瞧着也挺可爱的,白捡的闺女你该高兴才是,以后好好跟鹤筠过日子,没准这闺女明年就给你招来个胖小子!” “三夫人这么喜欢白捡的闺女,怎么不让三老爷给您多带回来几个!”翠玉可不想这些人污了小姐的耳朵,直接噎了回去。 “你……” 娄晴见状立马出来打了圆场:“二嫂,三婶也是为了你好!” 说着,她在沐云书耳边低声劝道: “二哥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错,他连那个女子都没有带回来,说明心里还是尊重你的!二嫂,你作为正妻,应该大度,二哥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说是你太霸道,才会逼着二哥犯了错!” 其他几人也附和了几句,都在劝沐云书别再计较,还有人提起了楚曼娘,说沐云书比楚曼娘幸福多了。 因无意中提起了这个人,众人才发现她没有到场,不由看向许氏问道:“怎么没见老大媳妇?” 许氏脸还有些僵硬,做不出什么表情,但眼底的冷意还是能看出她对楚曼娘的嫌弃。 “病了!” 听了这话,众人也不再问了,正巧戏台上演到精彩处,就都专注看起戏来。 与此同时,茹风阁里的楚曼娘紧张的盯着院外,瞧见有人在院外的槐树上挂了个兔儿灯笼,她立即将从厢房抱过来的酒洒在了地面上。 风荷也跟着楚曼娘这般做,紧张地出了一头的汗。 做好一切后,楚曼娘倒了一杯茶递给了风荷,“喝点水吧,这次你又要跟着我受苦了!这么多年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奴婢应该的!”风荷回了一句,不这么说又能怎么办?她是签了死契的贱口奴婢,只要有条活路,她们这样的人不可能轻易背主的。 好在大奶奶对她算是不错,等她们重获新生,一切都可以重头来过。 如此想着,心里竟还生出了几分期待,接过楚曼娘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行囊是早就打包好的,两人背起行囊后风荷就走到烛台边准备将烛台推倒,只是刚走了两步,头顶竟响起一声瓷器的碎裂声。 随后,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也开始发黑。 风荷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看向楚曼娘,摸着渗出血迹的头顶,颤抖着声音道: “大奶奶……为什么……” 话还没说完,头上又是一记闷痛,实在没能撑过去,痛苦又绝望地倒在了地上。 楚曼娘看着满头是血的风荷,颤抖着双手哭道: “风荷……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既然要假死脱身,总要有具尸身才行!只有你替我死了,我才能再次活过来!你帮了我这么多,好妹妹,这是最后一次,你的恩我会念一辈子!” 楚曼娘眼泪不住地往下掉,但手上的动作却一刻未停。 她快速与风荷对调了衣裳,把房间布置成恶奴杀主,携财潜逃的样子。 做完这些她仍然有些担心,竟拔出发簪,狠狠地划在了风荷的脸颊上。 最后,她将点燃的蜡烛丢在地上,火势瞬间顺着酒水蔓延开来…… 另一边,众人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戏,院外竟突然响起了一阵狗叫声。 起初众人只是皱皱眉头没有在意,但狗叫声越来越响,似乎整条街的野狗都跟着吠叫起来,扰得人根本无法听戏。 戏台上的戏子只能停下,他们站得高,没有专注唱词后很快就发现娄府有一处院子滚起了浓烟。 几人慌乱指着那处喊道:“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众人闻言一下子慌乱起来,纷纷起身往浓烟冒出的方向赶去。 走到半路,就已经感受到周围温度有异,还有黑色的灰尘不断往脸上吹。 许氏被几个丫鬟搀扶着,走得比较慢,看见火势不断变大,颤抖着手对下人喊道: “鹤筠呢?鹤筠呢?快叫他带人灭火啊!” 已经有下人拎着水桶朝茹风阁跑去,还有几人重重敲响了铜锣,引来更多人的注意。 院子里惊叫声,呼喊声杂乱地揉在一起,场面十分的混乱。 吴妈妈一时间也没找见二爷,对许氏道:“二爷定是带人救火去了,夫人别担心,茹风阁周围没别的院子,灭了火就好了!” 其他众人则担心地道:“这院子是老大媳妇住的地方吧?她不会出事吧!” “你看他们好像在撞门,这人困在里面可还有救?大过节的可别闹出了人命!” 沐云书见人们乱成一团,对周围几人吩咐道: “宝珠,花园存了水,你吩咐人去那边取水灭火:翠玉,你与那些下人说撞不开门别用蛮力,先找梯子翻进去!” 最后,她又看向吴妈妈:“我记得您说昨日将柴和酒都搬到了这院子里,这火怕不好灭,别殃及了邻居,快去请军巡铺的人过来帮忙,再去左邻右舍多借些水桶过来!” 吴妈妈没想到这个时候沐云书还能这样冷静,忙点头应了。 中秋之夜,各处军巡铺的铺兵本就警觉,收到通报很快就赶了过来。 左邻右舍也都赶过来帮忙,一时间将娄府被围得水泄不通。 就在这时,西侧角门处又响起了一阵犬吠,一声叠着一声很是凶猛,竟让人有些害怕。 很快就有人过来通报道:“夫人,二奶奶,邻里们在西角门那边堵住了两个要离府的下人!见人把他们围着,他们还想躲,被大家给押住了!” 西角门早就关了,怎么会有人从那边出入,还是在这个时候?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下作,无耻! 娄三叔怒道:“莫不是纵火贼,不能让他们逃了,快将人押过来!” 人们又气又急,跟着朝西角门方向快步走去,还未到跟前,许氏身边的丫鬟迎春皱眉道: “夫人,那好像是风荷,奴婢瞧她穿过那件衣裳!” 风荷是楚曼娘身边的丫鬟,茹风阁失火,她怎么还往府外跑? 走近了,众人发现这两人一个是府上丫鬟打扮,另一个穿着斗篷,看不见脸,不过看身高能推测出是一个男子。 他们手上还拎着沉甸甸的包袱,显然是想趁乱私逃出府。 “你这贱婢,可是偷了府上的东西要趁乱逃出府?”许氏气急,修缮一个院子不知要花多少银子,更别提里面的物件摆设! 娄家其他人也很恼怒,冲上来一把抢下了“风荷”手里的包袱,因为力气用得有些大,包袱被撕开,洒了一地的碎银首饰。 “好个贱婢,居然敢勾结姘头放火行窃!快把她给我扭到京兆府去!” 听到要将她送官,一直垂头的“风荷”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不,不要,我没有偷东西!” 娄晴听到这声音,惊讶地朝女人看了过来,“大……大嫂?怎么是你!” 众人这时才发现,这个风荷要比从前更纤细一点,好像不是一个人。 “楚曼娘!是你?” 许氏惊讶地唤出了口,这女人居然趁乱带着东西出逃,还与一个男人混在一起,莫不是她不守妇道,给大郎戴了绿帽? 她颤抖着唇瓣,指着对面两人骂道:“把,把这奸夫淫妇给我抓起来!把他们抓起来!” 婆子们一拥而上,冲上去就开始撕扯男人那宽大的斗篷,男子心急如焚,将冲上来的人全都推开,埋着头就往人群外挤。 娄家人对围观邻里求助道:“大家拦住他,别让这小贼跑了!” “这不要脸的奸夫居然偷到府里来了,快把他的腿给我打折!” 大家听了娄家人的求助,手上更加不客气,朝着那男子狠狠打了几拳,众人七手八脚将他从人群里拉出来。 殴打间有人无意间扯开了罩在那男人头上的兜帽,即便那人死命用手臂护住了半张脸,还是有人将他认了出来! “等等,这不是……娄家二爷么?” 大家停住了拳头,场面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鹤……鹤筠?” 许氏的喉咙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憋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看许氏翻着眼皮要向后栽倒,娄鹤筠急忙冲过去将许氏扶住,“母亲!” 铺兵和左邻右舍见到这个场面,脸色都极其的尴尬。 都住在西武街,谁不知道楚氏是娄家大少奶奶,而娄鹤筠是娄家二爷,他们是叔嫂啊! 两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拿着包袱离开娄府,意图实在不要太明显。 翠玉已经知道二爷和楚曼娘的关系,所以并未表现得太过惊讶,但宝珠还不知情,看着那一地的首饰银票,她气得身体都抖了起来。 “二爷!你这是,你这是要跟大奶奶私奔吗?你,你们实在欺人太甚!” 听到“私奔”这个词,娄鹤筠脸上血色都退尽了。 “不是,我没有!我不是要带她私奔!” 他只是要将楚曼娘送走,从此了结这段孽缘! 他本来不想亲自送她离开的,可楚曼娘不信任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他也怕多一个人参与,多生事端,这才答应了楚曼娘。 谁料之前布置的时间竟出了差错,还不等他将人送走,不知道哪来的野狗竟在府外疯狂叫了起来,瞬间将府内府外的人全都吸引了过来! 军巡铺的人也比他预计的来的早,他明明让人送了些酒菜过去,让那些铺兵们好好过个节,他们为何会来得这般快? 脑子嗡嗡作响,娄鹤筠已经完全慌了,他只死死的盯着沐云书,哑着声音道:“云书,你信我!” 楚曼娘也知道不管她认下什么错,都不能承认她和鹤筠的事情,鹤筠是她唯一的退路,她得保下他! 于是她跪在地上,向前跪行了两步,拉着许氏的衣摆道:“母亲,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我不想回咸宜庵,这才请二弟帮忙带我离开,我们怎么可能要私奔!” “大奶奶当我们是傻的么?你让二爷帮忙他就帮你?理由呢?” 翠玉冷笑了一声,垂头朝后头的娄欣儿看了一眼,语气重重地道: “你们毁了名声,娄府还欠了不少外债,再留下去也看不到前路,索性抛下一切,一起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是也不是?” 这话让娄欣儿瞬间就红了眼,她看着地上散落的那些东西,怎么可能看不懂娘亲和爹爹要离开娄府! 他们离开却把她丢下了,难道是不想要她了? 她想起娘亲有几次低声感叹,说她若是个男孩子就好了,若是男孩子,这娄府就是她的了! 所以因为她不是男孩,娘亲和爹爹嫌弃她,就要自己逃走不要她了! 想到这点,娄欣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直看着她的满福吓了一跳,急忙去堵娄欣儿的嘴,可腿上不知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咬了一口,痛得他只能将娄欣儿松开。 被满福松开的娄欣儿哪里还能管那么多,直接冲到了楚曼娘面前,抱着楚曼娘的脖子哭喊道: “娘,你不要欣儿了吗?娘你别走好不好?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欣儿的!你怎么可以丢下我!” 听到这声呼唤,在场众人全都惊呆了。 娄鹤筠这私生女居然管娄大奶奶叫娘!那岂不是说这孩子是娄二爷与娄大奶奶生的? 还说不是私奔,孩子都有了,怎么可能干净! “下作,无耻!”宝珠的拳头被捏得嘎吱响,恨不得冲上去给娄鹤筠两拳。 沐云书眼底似染上了深秋的萧瑟,看着娄鹤筠淡淡道: “我与二爷成亲不到五年,二爷已经与大嫂有了一个五岁的孩子,你我成亲后一直没有圆房,原来是二爷心里有放不下的人!既然如此,请二爷放过我,二爷喜欢谁,要为谁守身,再与我无关!” 茹风阁的火还没有熄灭,周围的空气又燥又热,可娄鹤筠的心底却是一片冰凉。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乱了伦常! “云书……”娄鹤筠行尸走肉般地上前了一步,眼底惨红一片,“我心里喜欢的人是你,你听我解释……” 只是他的话并未说完,人群里忽然有人嚷道: “娄二爷,你若是个男人就给沐娘子一张放妻书!没见过你这般羞辱人的,与大嫂苟且,还要娶个妻子回来做掩饰,简直禽兽!” 这话一出,围观众人纷纷附和。 “与大嫂乱来便算了,还想方设法让正头娘子认下私生女,冷落正头娘子这么多年,证据确凿还想抵赖,衣冠禽兽,畜生不如!” “主要是这两人毁了名声后竟打算私奔,孩子都丢下不要了,把烂摊子丢给沐娘子,这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吗?居然还是进士出身,简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娄氏众族人被骂得抬不起头,脸上也跟着火辣辣的。 这次可不是养私生女这种小事,而是乱了伦常! 沐云书看着娄家众人,再次开口道:“请娄家给我一张放妻书,不然便公堂相见!” 娄氏众人瞬间慌了,这种丑事弄到公堂上去,他们这些人还要不要脸了?他们的孩子还娶不娶妻了! 许氏他们已经没脸没皮了,可他们不能跟沐云书死耗啊! 早知道事情发展成这样,面脂方子那次就该把这和离书写了! “云书啊,万事好商量,你先别激动!” 娄三叔瞬间变得温和起来,试图安抚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浪子回头金不换,鹤筠他会改的,和离对你也没有好处啊!” 沐云书背脊笔直,风将她的发丝吹得有些乱,给她添了几分破碎之美。 但她眼中没有泪,大概因为隐忍着愤怒,让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随时会被折断翅膀的蝶翼。 夜风在中,素色裙摆轻轻扬起,犹如在寒风中却依然要倔强燃烧的冷色火焰。 “我不需要他改,我只要和离!” 她清冷开口,朝众人福了一礼:“今日的事,大家可愿给云书做个见证?” 话音一落,立即就有人应道:“沐娘子放心!不管你告到哪里,若需要人证,咱们都不会坐视不管的,你尽管告去就是!” 听到这声音,沐云书有些惊讶,她虽然安排了人造势,可那些人显然没这人机灵。 而且这声音颇为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事的时候,她只当那是个乐于助人的好邻居。 其他人怒火和血性也被煽动了,一起高声附和起来。 “对,沐娘子,你尽管去告,咱们都给你撑腰!” “你娘家人不在,我们就是你娘家人,若我闺女嫁到婆家被这般磋磨,老娘豁出这条命也不能让那家人好过!” 瞧见激愤的邻里,娄家族人哪还敢再劝,娄三婶用力扯了扯丈夫的衣摆,低声道: “沐氏要放妻书就快给她吧,千万别上公堂,咱们家儿子还要科考的!” 另外几人也催促道:“是啊,鹤筠做出此等丢人现眼的事,咱们也确实没立场再挽留人家云书,快快写了放妻书给她吧!” 许氏已经被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见沐云书执意要离开娄家,她咬着牙瞪着沐云书费力道: “你,你离开娄家,就是弃妇,你以为你还能有什么好出路?” “那就不劳烦娄夫人操心了!”沐云书连母亲也不想再叫一声,“哪一条路都比留在娄府好上百倍!” “好!好!你别后悔!”许氏怨毒地瞪了沐云书一眼,对娄三叔道:“给她写,我要亲眼看着她后悔,看她来求我!” “不,不要!” 娄鹤筠本想送走楚曼娘后,带着沐云书去租来的画舫赏月,向她坦白自己的喜欢,可现在,她竟要与他和离,他往后余生该怎么办? 他想要去阻拦,却被许氏狠狠打了一巴掌。 “够了,她就是个扫把星,搅得家宅不宁,你还留她作甚!” 许氏这般说,是为了给儿子找回些颜面,他儿子是会飞黄腾达的,不能这般没出息地去求一个妇人。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能帮鹤筠的贵人一定快要来了! 许氏只能这般安慰自己才能撑住这口气,不叫自己倒下。 娄三叔很快写好了放妻书,见娄鹤筠不愿同意,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扯过他的手在朱砂上按了一下,之后将他的指印清晰地印在了宣纸上。 等娄三叔将盖了各种印章的两份放妻书送到沐云书面前后,沐云书毫不犹豫咬伤了自己的手指,将血印印在了纸上。 把其中一份收好放进袖子里,沐云书这才觉着自己真正的活过来了。 “翠玉,宝珠,你们去收拾东西吧,我们今夜就离开!” 众人都能觉察出来,收到和离书后,沐云书的声音都轻快了几分。 娄鹤筠用那如同木雕般的眼睛看向沐云书,“你就那么迫不及待?” “不然呢?” 月光洒在沐云书脸上,模糊了她的轮廓,她眉眼本生得柔美动人,可此时却透着无尽寒意。 好像这一刻她已经期待了许久。 娄鹤筠只觉得自己的肺腑插进了一把凉到彻骨的钢刀,让他呼吸都凝滞了。 他觉着他在动,但却是在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无助地挣扎打转儿,寻不到出路。 沐云书丝毫没有顾及娄鹤筠的脸色,只淡漠道: “我嫁进娄家时的嫁妆清单都还留着,现在嫁妆已经一件不剩,全都贴补给了娄家,请娄家按律归还!” 许氏气得倒仰:“你胡说什么,什么贴补给了娄家,是你自己败光了,与娄府何干?” 周围邻居听到这话,冷声道:“娄夫人,做人不可以这般无耻,沐娘子没嫁进你们家时,你们家没比后头马棚大多少!” 另一人也道:“我们这些街坊看得清楚,二爷不在府这么多年,府里府外都是沐娘子在操持,娄夫人你自己算一算,二爷那点俸禄,可能买到这么大的宅子?” 这人的话一出,就有人起哄道:“要不还是去衙门吧,让衙门算算账,到底谁亏了谁的便一目了然!” 许氏听着这些话,呼吸越发急促,脸部肌肉都不受控地抖动了起来。 娄鹤筠实在没脸再欠着沐云书的嫁妆,咬着牙木然道:“好,你的嫁妆我不会亏欠,会照着你的嫁妆单子补上!” 知道口说无凭,他还夺过娄三叔手中的笔,写了一份承诺书,按了手印。 第一百四十章 给她留一条活路 许氏心疼极了,可想到大女儿这段时间赚了不少银子,还能周转,便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讨回了一切,沐云书也不再多留,拉着几个孩子的手对娄鹤筠道: “修逸他们你本也未打算收留,如今济民堂也已经不在,我便把他们带走了!” 今天晚上唯一让许氏没有那么恼火的事,就是沐云书肯把这几个小乞儿带走。 少了这几个累赘,娄府也能轻松不少! 许氏见儿子要挽留,狠狠拽了一下他的衣裳。 娄鹤筠看见几个孩子担忧地缩到了沐云书身后,怎么可能不明白他们害怕被自己留下来。 他到底做了什么?为何这般失败,竟连几个孩子都如此厌恶于他! 沐云书见娄鹤筠没有反对,便再次朝邻里们行了一礼,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邻居们只有唏嘘和同情,几位热心大婶一边劝慰着沐云书,一边护着她离开了这里。 沐云书走得丝毫没有留恋,好像抽走了娄鹤筠眼底最后一丝光亮。 沐云书虽然离开,但众人并没有散去,茹风阁的火还没有熄灭,因为有酒和木炭的缘故,反而越烧越旺。 好在家仆们冲进去的早,已将里头昏迷的女子救了出来。 无法灭火,铺兵们就改变了救火策略,将周围铺了沙子,以免火势蔓延。 如今能做的,就是等那火烧无可烧,自己灭下来。 许氏不想再让儿子被人笑话,瞪着地上跪着的楚曼娘,厉声道:“吴妈妈,把这个贱妇拖去沉塘!” 楚曼娘就知道许氏不会放过她,她一手死死抱着欣儿,一手拉着娄鹤筠的衣摆,哭道: “不要,不要杀了我!我没有引诱二爷,这不是我的错,我也是受害者!” 许氏可不想听楚曼娘狡辩,如今楚家都不认楚曼娘了,她又做出这样的丑事,把她沉塘都是便宜她了! 娄欣儿见许多婆子朝娘亲走过来,吓得哇哇大哭,大叫道: “你们放开我娘亲,放开她!不然等我以后嫁给有钱有势的人,我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楚曼娘则满眼哀戚地看向娄鹤筠道:“二爷,你说句话!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我去死么?” 娄鹤筠虽怨楚曼娘,可见她这恐惧到极点的样子,还是越不过自己的良心,跪在地上朝许氏重重磕了个头。 “母亲,是儿的错,都是儿的错!放了她吧,放了她吧,给她留一条活路!” 他把脑袋磕得砰砰作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自己的心痛。 听着那一声重过一声的磕头声,许氏只觉得头晕目眩,这一次实在没能撑住,嘴角一抽,流着口水晕死了过去! 茹风阁外的闹剧沐云书没有看到,也不想再看到,如今,她已经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不到半个时辰,邻居大婶和丫鬟们就已经帮她整理好了马车。 沐云书感谢了那几个婶子,并叫翠玉几人拿了几根老参送予婶子们作谢礼。 婶子们本不打算要,但沐云书说以后还希望能走动来往,那几个婶子想到沐云书家中是开药铺的,以后可以关照她的生意,便都收下了。 几个邻居走后,功成身退的阿旺也溜了过来,沐云书揉着它的小脑袋,夸道:“阿旺真棒!” 阿旺立即臭屁地坐得笔直,黑黝黝的眼睛里满是自豪。 “瞧把它神气的!”翠玉笑着说了一句,又怕被人瞧见,就先一步将阿旺抱上了马车。 沐云书看着院子里那几个对她依依不舍的小丫鬟还有垂头丧气的罗三,安慰道: “别急,你们再等等,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把你们接走的,相信我!” 这几个小丫头和罗三都是娄家的奴婢,身契不在沐云书这里,所以她不能把他们一起带走。 小丫头们哭得眼睛都肿了,却什么要求都没有跟沐云书提,只挥手道: “二……不,沐娘子,离开娄府,一定要幸福!奴婢们会为您祈祷的!” 翠玉鼻子发酸,瞪着几个丫头凶道:“都把眼泪给我憋回去,招谁呢?小姐都说会来接你们的,都给我回去乖乖等着!” 几个丫头都怕翠玉,被她骂得脖子一缩,乖乖退回了几步。 罗三失笑,拿起马鞭对沐云书笑道:“主子,奴才送您一趟再回,您可要记得早点把奴才带走!” 这话让众人都笑了,分别的气氛也就没有那般伤感了。 等沐云书坐稳,罗三便挥动了马鞭,车子很快就驶出了西武街后巷,将依旧乱糟糟的街道越甩越远。 等马车拐出了巷子,阿泗也从围观群众里退了出来,回到了墨归身边。 “爷,奴才表现得怎么样?” 阿泗就是人群里煽风点火的那个人,他对自己刚刚的表现颇为满意,只是感觉心中还是堵着口恶气。 “奴才真是开了眼,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家!那娄二,哦不,应该叫沐娘子了,她可真太愚善了,竟忍了这家人这么多年!” “愚善?” 墨归喃喃了一句,这世道不就是想把女子都培养成这个样子么! 不过,他倒不认为沐云书愚善,今天这事看似巧合,又有哪一幕没有这女人的手笔? “你不要被她的表象蒙骗了,她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阿泗不解道:“爷觉得这一切都是沐娘子设计的?她怎么可能让娄二爷带着楚氏私奔?” 墨归抬起墨色瞳仁看向远方。 “谋攻之法重在攻占心智,那女人从马球会开始,就一直在扰乱楚氏和娄二爷的心智,她每向前走一步,都是在推对方走到悬崖边,直到退无可退,狗急跳崖!” 马球会是他所看到的,也许这时间还会更早。 她的目的可不是和离,而是让对方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这女人可不是好招惹的!娄家的事估计还没完!” 给出了这么个结论,墨归翻身跃上了马背。 阿泗挑了挑眉,他家爷这话说的,也不知道是谁吩咐他帮忙起哄的,还特地找了西武街军巡铺管事的,提醒他们认真执勤! 可爷说不招惹就不招惹吧,回头将阿旺那小东西接回来就是了。 阿泗拽着缰绳也翻身上了马,随着墨归一起离开了西武街。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些爷们儿怎么裸着身子啊 沐云书的马车走得并不快,一是车厢里人很多,罗三不能催得太急,另外今日是中秋节,街上热闹得很,大家便一边坐车,一边欣赏起车外的街景。 宝珠看着沐云书脸上一直挂着灿烂的笑,眼睛里映着五颜六色的光,心中也是甜滋滋的。 她们家小姐真的是好久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笑容了! 眼睛竟有些温热,宝珠忍不住流下了几滴眼泪。 翠玉一路上已经忍了几次,看到宝珠掉眼泪,竟一下子破了防,缩在马车角落捂着脸哭了起来。 沐云书听到声音,眼底一片柔软。 她知道两个丫头压抑的太久了,她们也是在为她重获新生而高兴。 这时候修逸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喉咙,挺直腰板对宝珠和翠玉道: “宝珠姐姐,翠玉姐姐,你们不必担心,我会努力读书,空了我就去给人打杂,绝对不会让你们饿着,冷着!” 修培也拍着胸脯道:“还有我们呢,我力气比他们大,可以干很多活了,我也能出去赚银子!” “我会编竹筐!这是我爹教我的手艺,我都记着呢!”修明也是一脸的认真。 只有修齐和芊凝鼓着腮帮子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失落。 芊凝小声嘀咕:“我……我不知道我会什么,可我能少吃一点!” 修齐摇了摇头,“怎么能让你们女孩子少吃,要少吃也是我们几个男子汉!” 看着几个孩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沐云书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挨个儿的捏了一下孩子们的小鼻子,又捏了捏两个丫头的脸蛋儿,“以后只会有好日子,没有苦日子,你们啊,想想怎么享福才是!” 宝珠和翠玉虽然知道娄家愿意偿还小姐的嫁妆,可娄家那个样子,真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偿还出来,现在这年景保信堂又不怎么赚钱,罗三又说小姐的银子都押在了东珠上,她们还是很担心以后的生活的。 但她们觉得自己也能做点杂事贴补家用,便没再露出愁容来给小姐添堵。 马车走远,也把娄家那些恼人的记忆暂时丢在了远处。 瞧着游灯的队伍一批批从马车边走过,沐云书想了想,让罗三将马车停在了马车铺,带着众人一起游起中秋的夜集。 放下忙不完的琐事,沐云书都不知原来京都的夜是这般美的。 街上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货郎们或拖车,或挑着扁担在人群里穿梭,还有响着铃铛的驼队,刚从税务署出来,骆驼上挂着各色稀奇的物件,叫孩子们移不开眼。 聚宝斋、满庭芳、永乐楼这种行业龙头更是建了大小不一的灯楼,灯楼上悬以珠玉,微风将至,锵然成韵。 百姓们今日也换下了白布衣衫,将家中最鲜艳的衣裙穿在身上,天灾带来的颓气在这一日被冲散了不少,满目都是喜气。 沐云书远远瞧见茶语轩甜水铺子的彩色幡子,对几人道:“咱们去那边喝点甜汤,吃些点心,然后再带你们去河边放河灯可好?” 孩子们眼睛都是亮的,一个劲儿点着头,他们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热闹的中秋集市,自是觉着做什么都是新奇的。 沐云书便笑着带着众人往甜水铺子走,路过一家铁匠铺时,听见里面的汉子一边抡着锤头打铁,一边唱着极有节奏的歌儿,引来不少百姓驻足。 宝珠也朝里面望了一眼,然后就满脸通红地捂住了脸,“天啊,这些爷们儿怎么裸着身子啊!” 虽叫着,却还把指缝分开了一个缺口,将自己的眼睛露了出来。 沐云书被宝珠这样子逗笑了,也朝里头看去,笑道:“唱得挺好的,你若喜欢,咱们可以在这边开间铺子,天天听他们唱!” 宝珠知道小姐在打趣她,红着脸道:“谁要看,呸,谁要听这些臭男人唱歌儿,还不如我们逸哥儿背书好听!” 修逸摸了摸鼻子,“宝珠姐,不爱看,您倒是把眼睛收回来啊!” 被这老成的小少年打趣,宝珠的脸更红了,跺了跺脚,扭过脸朝甜水铺子大步跑去。 他们在桥上走,却没瞧见桥下有两个骑着马的熟人。 “小公爷,好巧呀,沐娘子她们竟也往茶语轩去了!”阿泗惊喜道。 墨归却是往铁匠铺子那边看了过去,里面那几个汉子或衣襟大敞,或直接光着上身,露出油亮且线条清晰的肌肤,确实十分惹眼。 看见周围围了不少头戴帷帽的小娘子偷看,墨归眉头微蹙,沉声道:“谁教他们这般招揽生意?” 阿泗看着爷那能夹死一只苍蝇的眉头,抽了抽嘴角。 人家打铁的不都是这样,京都商行可没哪项要求说铁匠打铁时还得守男德! 小公爷这脾气,有时候真的有点不讲理! 阿泗心里虽然在吐槽,嘴上却不敢这般说,只笑着对墨归道: “得嘞,爷,改日奴才跟商行的人说一声,让他们整顿一下风气!” 皇城卫的人管商行的事儿,多新鲜! 阿泗以为墨归会让他少管闲事,不料爷什么都没说,竟催马走了! 阿泗:…… 真想给自己俩嘴巴,又给自己刨了个坑! 从桥上走过去,就是京都最有名气的甜水铺子,茶语轩。 今日的茶语轩也装饰一新,门楼上挂了各色彩绸,上面还绘着楼里的招牌点心。 楼前摆放了一个长桌,长桌后站着楼里的掌柜。 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都站在木桌边抓耳挠腮的,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沐云书带着几人走过去,才知道今日的茶语轩做了个有趣的活动,只要能完成店家出的题目,今日账单全免,且还可以在茶语轩为数不多的雅间中欣赏京都夜景。 茶语轩二楼的一间雅间内,几个衣着不俗的男子一边吃着茶,一边瞧着楼下的热闹,十分有兴致的样子。 其中一蓝衫男子摸着下巴道:“鄂兄,你说下一个上楼的会是谁?” 其他几个凑趣道:“不如咱们开的局,我瞧那边那个高个子的看上去像个书生,八成是他了!我押五十两!”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真是长得丑,想得美 另一人则道:“呆头呆脑,不像有这本事的,要知道咱们鄂兄还用了一炷香时间才破题,我看是那边那位老先生,我押他五十两!” 五六个贵公子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各自选好了人,最后只剩下鄂君颜没有动。 鄂君颜并不是没有听到友人们的话,不过他的注意力被刚走过来的几个女子和孩子吸引了过去。 瞧见那青衫女子轻轻掀开帷帽一角朝木桌上看来,鄂君颜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笑意。 他将腰间荷包扯下,丢到了那几个友人面前,对几人道:“我选那青衫娘子。”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朝下看去,很快就瞧见了鄂君颜所说的那青衫姑娘,皆不由扬起眉头,满脸质疑地道: “鄂十三,你可选好了?” “是啊君颜,买定离手,可就不许改了!” “要不你换一个吧,一个年轻小娘子,怎么可能破了这么难的题!我到现在也未想到破题之法!” 几个友人劝着鄂君颜换个人,谁都不看好那小娘子,可鄂君颜却只是淡淡笑了笑,对众人道:“你们且看着吧!” 众人都十分的不服气,也因此脖子伸得更长了。 楼下的情况也差不多。 有个围在最前头的书生一直挠着下巴,试了几次都没想到解题的办法,看到有孩子挤了过来,他就十分不悦地推了修齐一把,冷声道: “小孩子凑什么热闹,上一边去,别扰了我思考!” 修齐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翠玉和宝珠立即上前扶住了他。 翠玉脾气不好,见有人欺负修齐,她立即来了火气:“你自己想不出题怎么把气撒到孩子身上!” 那书生瞪了翠玉一眼,反驳道:“是这孩子毛手毛脚,这里本就不是孩子和女子来的地方,你们凑什么热闹!” 店家听了这话,立即纠正道:“这位公子可能会错了意,不拘什么人,只要能答出这题,今日便是茶语轩的贵客,不管是官人、娘子或是老人、孩子,皆可作答!” 那书生见店家驳了他的面子,脸色涨红,冷哼道:“你叫他们答,他们能答得出来么?闹哄哄的只会扰乱别人的思绪!” 其他围观的人虽然不喜欢这书生的态度,但也觉得女人孩子过来纯属凑热闹,便有人低声劝道: “小娘子,带着孩子们去别处逛逛吧,这题你们答不出来的,人这么多,别挤着孩子们!” “是啊,想吃甜汤,明日再来吧,前面还有许多好玩的,就别在这儿耽搁工夫了!” 众人都在劝沐云书离开,沐云书却是没有走,她只看着身边的几个孩子,轻声问道: “你们可想在这里吃甜汤?” 孩子们对视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修逸看了一眼木桌上贴着的题目,低声对沐云书道:“先生,我想试一试这题!”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周围人都听得清楚,好几个都皱着眉头朝修逸看了过来,想要瞧清楚这大言不惭的小后生。 这时,人群里有个丫头对着身边戴着帷帽的女子低声道:“郡主,您看,好像是马球会坐在莫老夫人身边的那几个孩子!” 被唤作郡主的女子掀开帷帽的轻纱仔细看了过去,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还真是她们!” 真是阴魂不散,哪儿都能碰到她!莫不是她也打听到莫老夫人喜欢这家的甜汤,又想拿着甜汤去给老夫人献殷勤! 想到这儿,余月羲的脸色更难看了,扬声道: “这位娘子,这里可不是你卖弄几下风情,就能让人行方便的地方!快些让开,别在这儿自讨没趣了!” 前头那书生听到有人帮腔,立即笑道:“没错,你们想看热闹,先退一边去,等本公子解出这题,小娘子若想与我一起吃茶赏月,我倒也不介意,带你一个就是!” 翠玉气得朝那人啐了一口,“真是长得丑,想得美,呸!” 听到翠玉的怒骂,周围众人都哄笑起来,让那书生极没面子。 书生瞪了翠玉一眼,“喝,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你们来,今儿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破的题!” 沐云书根本没有去理会那个嘴贱的书生,只站在修逸身后,粗略地看了一下题目。 题目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把一根连在一起的丝线变成一个相对标准的圆形。 可以使用简单的工具,但不可以直接把丝线套在圆形的物体上。 了解了题目后,沐云书就看向修逸问道:“你可想到办法了?” 修逸皱了一下眉头,有些担忧地道:“有一个办法,没有试过也不知是否能够成功。” 沐云书揉了揉他的头,鼓励道:“没关系,尝试了就有机会,不要去管别人说什么!” 其他几个孩子也朝修逸点着头:“修逸哥,你去吧,有我们在,看谁敢笑话你!” 就连沐云书怀里的阿旺都朝着修逸叫了两声,以作鼓励。 这画面倒是让很多人动容,有人低声道:“这小子倒是比我有勇气!” “他那姐姐也很好啊,顶着这么多人的非议支持他,我要是有这样支持我的家人,做什么事能不成?” 站在人群最后侧的墨归听了这话,紧紧抿了抿唇。 有人无条件在背后支持是什么感觉?他真的很想知道。 自小他无论做什么选择,父亲都是反对的,后来纪氏嫁入镇国公府,表面对他百依百顺,却暗戳戳在逼他按照她的心意做事。 可笑他还将纪氏当作过他的母亲,渴求过她的母爱,而他不过是她讨好父亲,巩固身份的工具罢了。 他有些想不通,沐云书这样工于心计的人,为何要对这几个小乞儿这般好,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墨归怔怔出神之时,修逸已经走到木桌前,接过了店家递过来的丝线。 丝线没比发丝粗多少,软塌塌的,想要摆出一个圆形十分困难。 店家问修逸:“小公子可需要工具?” 修逸摇了摇头,将丝线平放在桌子上摆弄起来。 众人见他与其他人一样,都试图用手将丝线摆成圆形,不由摇了摇头。 第一百四十三章 沐娘子好手段! 因为沐云书的鼓励,修逸并没有受到周围人的干扰,只认真的做着手中的事。 摆好丝线后,他朝着丝线中间的位置轻轻吹了口气,只一瞬间,那丝线的形状发生了些许改变,果然变得更圆了一些。 众人惊叹:“竟……这么简单?” “确实是圆形,这孩子没有用到任何工具就成功了!” 那书生看着这八岁左右的男孩竟瞬间破了他苦思半晌都没能破开的题,只觉得臊得慌,强词夺理道: “这哪里圆了,丝线周围分明还有凹凸的地方!” 修逸却没理这人,只看向一旁跃跃欲试的芊凝道:“小妹,可还记得那日下雨的事?” 芊凝突然想起下雨那日,先生带着他们在廊下看雨景,叫他们去观察下雨前与平时会有什么不同,还带着她们看雨点落在地面上的样子。 她记得雨点砸下来,地上就有大小不一的水印,都是圆形的。 芊凝眼睛一亮,瞬间有了主意,向店家借了一把茶壶,然后对着丝线中心的空白处倒出清水。 丝线受力被水冲开,变成了一个圆形,不过可惜的是等芊凝停止浇水后,丝线便随着水流扭曲了形状。 虽然失败了,但众人还是很惊讶,这小女孩不过五六岁的样子,能想到这个办法已经很不错了。 阿泗也感叹道:“沐娘子竟会教孩子这些东西,真是有趣!” 墨归没有说话,但心中还是升起了一丝好奇,不知道沐云书有没有想到更好的破解办法。 芊凝失败后有点垂头丧气的,沐云书知道这种时候最不能让小孩子气馁安慰道: “你想法是对的,水可以让丝线均匀受力,可惜水流不可控,咱们得想一个可控的办法。” 沉吟了片刻,她对掌柜的道:“可否请你帮我拿些皂角和一个木框。” 听沐云书提这个要求,众人都怔住了。 皂角?要这东西做什么? 余月羲身边的丫鬟更是低声嘲讽道:“真是哗众取宠!” 周围百姓却是朝丫头皱了下眉:“人家小娘子尝试破题怎么就哗众取宠了?不喜欢看就别看,在这儿唠唠叨叨个什么!” 余月羲今日出门并没有摆郡主的排场,所以众人看不出她的身份,说话时也没太客气。 余月羲虽然不高兴,可今日她本就是偷溜出来的,也不好暴露身份,嘴角露出几分讥诮,“她喜欢丢人现眼,让她丢去就是!” 说话间,掌柜的已经将沐云书所要的东西都寻了过来。 沐云书挽起袖子,很快弄了一盆皂角水,然后将木框放在皂角水中,缓缓拿出,木框上就有了透明的皂模。 之后,又将丝线非常小心地放在了皂模上,这才抬起头看向芊凝道:“芊凝,你试着把中间的皂模戳破试试!” 芊凝眨着亮闪闪的眼睛,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了丝线中间的皂模上,皂模破碎,丝线迅速被外侧皂模拉扯,瞬间形成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圆形。 “啊!” 围观众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叹,好像沐云书刚刚给他们变了一个新奇的戏法。 随后,大家都不由喝起彩来,赞叹沐云书的解法是最完美的一个! 店家朝着沐云书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道:“几位贵客楼上请,今日无论点什么,都是免单的!” 孩子们兴奋地欢呼起来,就连阿旺也跟着“嗷嗷”叫了两声。 只是声音叫了一半,它突然歪了歪头,然后立即将头埋进了沐云书怀中。 沐云书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有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将她怀里的阿旺给提走了。 “嗷呜……” 阿旺四肢小爪子无力地挣扎了两下,最后妥协地将耳朵耷拉了下来。 “小公爷?”沐云书瞧见那高大身影笼罩了过来,忙退后一步,朝墨归行了一礼。 宝珠、翠玉和几个孩子自然也跟着向墨归请了安。 男人发如墨珠,眸若点漆,光影浮动,那朦胧灯色洒在他身上,驱走了他平素里的几分寒气。 “沐娘子好手段!” 本是要赞美她,可话说出口竟硬生生变了味儿,想要改口,却又不想那么刻意,竟把自己窘得耳根发红。 好在夜色可以为他掩饰一二,才不会叫他过于尴尬。 沐云书听到墨归唤自己“沐娘子”时就是一怔,随后就瞧见了他身后的阿泗。 阿泗见沐云书朝他看来,还笑嘻嘻朝沐云书点了下头。 沐云书瞬间就想起了人群里为她鸣不平的那个人,不由弯唇笑了起来。 她这笑容,比街市上任何一盏灯都明亮,照得人心里亮堂堂。 “多谢……” “不必谢我……”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这话,不由对视了一眼。 沐云书没有矫情地避开墨归的眼神,微微着仰头,露出精巧的下巴。 “那这恩情,民女便记下了!” 她倒是没有承诺会报答,这世上的事总是难测的,不过若有机会,她定会尽力助他。 也不单为了还恩,有墨家一日,大奉便多一分安稳,她们这些百姓的日子才会更加好过。 墨归将目光落在了沐云书的下巴上,不由皱了一下眉。 这下巴明明尖巧,为何又让人觉得软软糯糯的,让人想捏上一下。 “知许哥哥!” 墨归愣神的工夫,人群里响起了一声甜美的呼唤。 他将视线移开,眼中的光瞬间恢复了冷色。 沐云书听到这声音便知来者是谁,她早已经瞧出这郡主对小公爷的心意,不想与她起冲突,只能遗憾的看了阿旺几眼,朝两人行礼告了辞。 几个孩子也糯糯道了声“再会”,跟着沐云书上了楼去。 店中小二忙过来招呼,引着几人到了二楼的月桂阁。 楼下,墨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阿旺也是一脸凶相地瞪向余月羲。 阿泗在后头叹了口气,这羲和郡主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他家爷适才一定是想蹭沐娘子的面子,吃一次免费的甜汤,老话都说了,白来的东西是最好吃的! 可这郡主非拦了他家爷的去路,这回爷没办法上楼了! 羲和郡主却好像看不出一人一狗的抵触,掀起帷帽,红着脸看着墨归道: “知许哥哥,我今日特地偷溜出来,正打算买了甜汤去国公府看老夫人呢,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咱们真是有缘呢,一会儿月羲跟知许哥哥一道走吧!” 墨归往铺子里看了一眼,淡道:“不顺路。” 丢了这句话,他便抱着阿旺迈步走入了人群。 第一百四十四章 命悬一线 “知许哥哥!” 余月羲在后头唤了一声,并未见墨归回头,心里又急又气。 丫鬟江心在一边低声劝慰道:“郡主,小公爷定是顾虑您的名声才不好与您同路的!” 听了这话,余月羲脸色才好看了一点,努嘴气道: “恐怕又是要去查案,中秋都不歇着,黄伯伯是想累死知许哥哥么!” “郡主,小声着些!”江心急忙制止了余月羲,官家可是容她们随意置喙的? 余月羲却浑不在意,“怕什么,黄伯伯最疼的就是我,他还说会为我指婚呢!” 等过阵子镇国公回京,母亲估计就会商议她与知许哥哥的亲事了,她真希望镇国公能早些回来! 等她们成了亲,知许哥哥就再不会对她说“不顺路”这三个字了! 茶语轩里,贵公子们垂头丧气地将银子塞到了鄂君颜手上,均是满脸感慨地道: “没想到真的被你鄂十三料中了,你小子未成亲,看姑娘的眼光倒是挺准的!” 鄂君颜淡淡笑了笑,并未理会众人,而是缓步走到了亭台上。 这里能看到京都的江景,看着那些少男少女在河边放河灯,鄂君颜的嘴角不由微微弯了起来。 有风吹过,吹来一阵熟悉的兰香,让鄂君颜不由侧头望去。 隔壁雅间的亭台上也站着一人,那人的目光比月光更快一步地照进了他的眼底。 沐云书见到鄂君颜也惊讶了一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相识之人。 她粲然一笑,“中秋安康,小豆子!” 被沐云书这般叫,鄂君颜失笑道:“人家旧识,不是唤鄂郎,就是鄂哥哥,你这称呼实在不好听!” “饿狼?” 沐云书一脸你可是认真的表情,瞬间将鄂君颜打败了。 “那也要称呼我一声兄长,我已经不是小豆子了!” 他明明笑着,眼睛也依旧澄澈透亮,可沐云书却觉着他的笑容不同了,确实与她从前认识的那个小豆子不一样了。 这些日子,她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关于鄂君颜的事情,听闻他进了京后竟荫袭了一份闲职,与前世走了不同的路子,这实在叫沐云书有些不解。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没有理由去干涉。 只不过,她还是很想知道,当年他为何不辞而别,心中这般想,便这般问了出来。 鄂君颜听到询问,嘴角的笑僵了一瞬,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答案。 半晌后,他开了口,可远处却炸响了一簇烟花,将他的声音全部吞没了。 这缕烟火将他眼底的某种情绪一下子吹散,似乎又将他拉回到了现实。 他脸上的笑容更甚,却让人窥探不到他真实的情绪。 转过头看向漫天星火,鄂君颜笑着道:“以后可有什么想法?” 他岔开了话题,看来是不想给沐云书这个答案了。 沐云书垂了垂眸,觉得这样也好,她们没必要再纠结过去,去拥抱余生便好。 “我想让保信堂成为京都药行之首。”沐云书声音轻缓却透着坚定。 商行里的每一行都有行首,想成为行首,绝非易事。 沐云书以女子的身份得到京都十二行的令牌已经很是不易了,没想到她竟还有这般野心。 不过,这才是他认识的昭昭啊。 鄂君颜举了举手中酒杯,露出洁白牙齿,“那就祝沐行首余生顺遂,得偿所愿!” 他话音刚落,雅间的方向就传来了两声呼唤:“君颜,你在跟谁说话?” “快来与我们吃酒,不然等会儿又被你父亲叫回去了!” “哦,对了,你们可知娄老三刚刚为何被叫走?听说他二哥居然与他长嫂有染,适才要私奔,被人给堵了个正着!” “天,这种事居然被人逮个正着?若是我我就一泼尿把自己淹死得了!” 男子们在一起说话荤素不忌,沐云书听了几句便从亭台上退回了雅间。 孩子们已经吃好,都满眼期待地看着沐云书,沐云书笑着对他们道:“走吧,我们去放河灯!” 河边围了不少人,沐云书从货郎手上买了八盏莲花灯,每人分了一盏,叫孩子们在上面写了心愿。 几个孩子趴在地上,撅着小屁股认真地写下自己的愿望放进了河灯里,宝珠看孩子们捂得严实,不由打趣道: “写了什么,这般神秘,还不叫我们看!” 修逸红着脸将莲花灯推进河中,有些害羞地道:“这个不能说!” 若说了,他想与先生永远成为一家人的愿望,怕是就不灵了! 宝珠和翠玉猜测这小少年写的是“功成名就”或是“衣食无忧”之类的话,也就没有再追问了。 又陪着孩子们在市集上看了叠案戏、盘鼓舞,这才顺着热闹的街道往车马铺的方向返回。 路上,她们还遇到了一群表演傩戏的人,个个戴着神秘的面具,在街上跳着有趣的舞蹈。 瞧见这些人,沐云书的眉头蹙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应该是与这些傩戏表演者有关,可她前世并没什么机会游夜集,实在想不起那莫名的心悸到底因为什么。 瞧见那傩戏队伍朝她们越走越近,沐云书只觉得那种不适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咱们快走,快离开这儿!” 沐云书拉着芊凝快步朝前走去,可后头那些表演傩戏的汉子竟忽然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朝人群挥砍起来。 不止他一人,其余戴着面具的表演者也纷纷拿出了武器,朝人群刺去。 夜色里,那些长刀透着森然寒气,吓得百姓们惊呼逃窜。 沐云书这才想起,前世是有一群表演傩戏的人,在夜集上砍伤了许多百姓,但这事并非发生在中秋,为何事情节点会发生变化? 没时间让她多想,一个戴着木质面具的大汉已然提刀追上了她们。 眼见那长刀朝修逸落下,沐云书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直接将修逸推了出去。 尖刀只划伤了沐云书的衣袖,并未伤到孩子,那大汉眼神闪着凶光,很快又朝沐云书和芊凝砍了过来。 此时的她们已经避无可避,小芊凝更是被吓得手足无措,沐云书下意识扑向芊凝,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 第一百四十五章 沐娘子跑得还真快! 预想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沐云书睁开眼睛,便瞧见身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玄衣男子。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死死抓住了凶徒的手腕,侧过脸沉声喝道: “阿泗,护她们离开!” 声音一落,他便一脚踹在了大汉的心窝上,大汉身子都腾起半寸,重重摔在了地上。 但危险并未解除,很快就有其他人扑了上来,墨归皱起剑眉,对着沐云书沉声道:“还不快逃!” 沐云书早就想离开了,只是刚刚受了惊,腿有些使不上力气,这会缓了过来,毫不犹豫地抱起芊凝,朝人群外跑去。 见那女人头也不回地跑掉了,甚至没有一句叮嘱,墨归又觉着有一口气堵在了心口。 叫她跑她就这么跑了?怎如此没有良心! 可说她没良心,他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女人奋不顾身去救小芊凝的画面,嘴唇便抿成了一线。 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孩子,她到底怎么想的? “爷,小心身后!” 阿泗喊了一句,忙提刀将后面冲过来的凶徒砍杀。 再回头想去保护沐云书,竟发现她们已经消失在慌乱的人群中了。 阿泗嘴角抽了抽,“沐娘子跑得还真快!” 其实这也不能怪沐云书,她自知没有武功,留下也是累赘,自然争分夺秒地带着孩子们逃走。 一路从桥东跑到桥西,竟是一口气都没喘。 罗三早在车马行前头等着,看见许多人慌乱地冲过来,就觉得事情不对,急忙朝街市方向迎了过去。 翠玉看到罗三才松了口气,脚上一软,险些跪到地上。 好在罗三眼疾手快,伸手将翠玉给扶稳了。 抱住翠玉后,罗三又觉不妥,红着耳根松开了手,关切询问道:“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桥东那边冲出好多疯子,见人就砍,我们差点被他们伤到!” 几人都是惊魂未定,腿都还有些抖。 罗三没想到她们会遇到这种事,早知道他就不留下看车,护在主子身边了! 让几人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坐了一下,罗三立即将马车从车马铺里赶了出来,扶着众人上了马车。 “主子,咱们可是回慕霞庄?” 沐云书觉得这两日城里可能不太平,点头道:“嗯,先回慕霞庄!” 等车轮开始滚动,众人的心跳才开始渐渐恢复了正常。 芊凝一下子扑进了沐云书的怀中,含着眼泪糯糯地道:“先生,芊凝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芊凝头上两个小揪揪都松散开了,其中一个红头绳还跑丢了去,小模样既狼狈,又可爱。 这样一个软叽叽的小娃娃扑进沐云书怀中,把她的心都萌化了。 “摸摸头,吓不着,摸摸耳,吓一会儿!”沐云书温声念着,一边念还一边揉了揉芊凝的脑袋和小耳垂。 其他几双圆丢丢的小眼睛也都渴望地看着沐云书,似也想得到安慰。 沐云书当然不会厚此薄彼,挨个哄了一遍,才叫孩子们安定了下来。 唯有修逸,他一直抿着唇不说话,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逸哥儿,你怎么了?”沐云书怕这孩子惊得回不过神,忙唤了他一声。 修逸闻言抬起了头,眼睛竟是通红一片。 别人没有注意到先生救芊凝那一刻有多凶险,可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怪自己太弱小,只是先生的累赘,危急时候根本保护不了她和弟弟妹妹们! 修逸喉咙发苦,垂头道:“我……我没事的!” 沐云书知道这小少年心思重,曲指在他头顶给了一个小小暴栗,“回去后一定要锻炼体魄,以后咱们家里可就全靠你们几个小男子汉撑着了!” 听到沐云书提“家”这个字,修逸心中流入一股暖流,咬唇重重点了下头。 马车出城时被兵卫拦了下来,沐云书这才知道因为刚刚的事情,京城已经戒严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保信堂的铺子里住一晚,一个兵卫急忙跑过来问了一句:“车上坐的可是沐娘子?” 沐云书有些意外,但并没有向兵卫隐瞒自己的身份,应道:“正是。” 那兵卫闻言与身边守城士兵低语了几句,守城士兵点了下头,立即让手下放了行。 就这样,沐云书等人顺利回到了慕霞庄。 想着这两日城里城外定然不太安稳,沐云书吩咐众人小心一些,回头定制些铁器放在庄子上防身。 等安慰受惊的小芊凝睡下,已经是深夜了,宝珠翠玉帮沐云书烧了水,沐云书这才将疲惫的自己浸在热水中。 看着窗外那圆圆的月亮,沐云书有些出神。 原来离开那个困住自己一世的牢笼也没有那么难,其实困住她的并非娄府那栋宅子,还有从未抬头看向远方的自己。 虽然娄家的事情颇为顺利,但今日夜集发生的事还是让她很在意。 大概因为她的一些举动,让许多事悄无声息的发生了改变。 看来,她不可以再随意给别人做出提示,会被人怀疑,也未必可以帮的上忙。 想到这些,她就不免想起了小公爷,今夜还要多亏了他出手相救,如此,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那会儿没有见到阿旺,小家伙应该是去搬救兵了。 小公爷功夫那么好,定会平安无事的吧! 胡思乱想时,院子里竟响起了狗狗的叫声,这声音沐云书熟悉,是阿旺。 小家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正不解时,那小家伙竟从门缝窜了进来,直接冲到木桶边才停下。 翠玉惊得一路跟着跑进来,就瞧见阿旺坐在木桶边跟小姐大眼瞪小眼。 阿旺意识到沐云书在做什么,立即趴在地上,用两只爪子一左一右地挡住了眼睛。 它这动作,让沐云书和翠玉又无奈又想笑。 翠玉蹲下身子拍了一下阿旺的脑袋,“知道非礼勿视还冒冒失失闯进来!下回再这样就扭你耳朵!” “嗷呜!”阿旺还真的应了一句,将小爪爪又往内挪开了一分。 翠玉简直要被这小家伙逗死了,正要附身去抱它,院子里就响起了一阵叩门声。 宝珠跑去开门,发现是庄头和小公爷身边的那个护卫。 见那护卫一脸急色,宝珠问道:“护卫大哥可是有事?”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点忌讳都没有! 阿泗挠挠头,“抱歉这么晚了过来打扰,我家爷受了伤,可我们那边没有疗伤的药,我又笨手笨脚的不会包扎,所以想请沐娘子过去给我家爷瞧一瞧!” 他这话说得有些心虚,他们是从城里出来的,城里什么大夫没有啊! 可没办法啊,他家爷非到了庄子上才说伤得不轻,他只能硬着头皮过来请沐娘子了。 他记着爷从冀州回来就是沐娘子救治的,她应该比普通郎中强些吧! 宝珠有些迟疑,这么晚了,感觉有些不大好,但救人要紧,还是跑进来与沐云书说了阿泗的来意。 沐云书也觉得什么事都不及救人重要,让宝珠招呼阿泗在外头等一等,她穿了衣裳,绞干头发便匆匆走了出来。 翠玉已经将药箱找了出来,孩子们难免会磕磕碰碰,所以存了不少止血疗伤的药在身边。 见了面,沐云书也没有多问,带着两个丫头跟着阿泗去了一旁的南溪庄。 进门后,沐云书便看见墨归坐在床榻上,右手无力地捶着,地上还有一些血迹。 看来是手臂受了刀伤。 她提裙走过去,蹙眉道:“有几处伤口?伤得可重?” 若是非常严重,应该去寻医术更高超的大夫过来,她这些皮毛,不足以救人。 墨归沉吟了片刻,只从发白的唇瓣吐出了两个字:“还好。” 沐云书有些无奈,都说小公爷性子淡漠不好沟通,看来是真的。 既然问不出来,那就只能她亲自查看了。 墨归穿着玄色的衣裳,实在不好辨认血迹,沐云书只能凑近了几分,仔细观察起墨归的伤口。 他手臂上的伤大概有一寸长,但因穿着衣裳,不好判断深度,沐云书便叫来宝珠,让她寻把剪子,打算将墨归的衣袖剪开。 墨归闻言却道了声:“不必了。”声音一落,他就解开了衣带,瞬间将精壮的半个身子裸露了出来。 宝珠见状,羞得倒吸了口凉气,立即转过身退到了门口。 沐云书虽然沉稳,也被墨归这举动惊了一下。 这男人,是真把她当大夫看待了,竟一点忌讳都没有! 小公爷心无杂念,她也只能让自己沉下心,静下气来。 若露出羞窘之色,反倒会叫人给误会了! 如此,沐云书立即起身净了手,为墨归上起药来。 墨归手臂上的伤口不算太深,可这种伤最怕感染,她上药时便十分的仔细。 墨归垂头,正好可以看见女子光洁的额头和纤长的睫毛。 这女人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只用一根发簪随意盘在头顶,许多碎发都没来得及收拢,自然地垂在脸颊边,竟给她添了几分慵懒的美。 还有她身上淡淡的兰香,清幽还透着一点点的甜味,就如她这人一样。 莫名的,墨归觉着自己的呼吸乱了一拍,之后竟很难再调整回来。 他脱成这个样子对方竟还如此淡定,可他的心却乱了,难不成他还不如铁匠铺里的那些个铁匠? 得出这个结论,墨归脸色就又难看了几分。 沐云书上好药后,便发现对方那健硕的胸膛隐隐泛着不自然的红色,眉头也皱成了一个疙瘩,有些担忧地道: “小公爷,你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你别瞒着,若是有一定要告诉我,不能因为不方便而隐瞒!” 说着,她伸手探了一下墨归的额头,发现他竟出了一头的薄汗。 叫她这样乱摸,墨归的心才会更加不舒服,急忙握住了沐云书的手腕,让她停了下,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喉咙说道: “我没事,只伤了这一处,不要紧!” 见沐云书秀眉微蹙,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话,还颇为严肃地扫了一下他的腰腹处,墨归身子越发僵了。 避开了沐云书的眼神,他忙哑着声音转移了话题:“为何要救那些孩子?” 沐云书没想到墨归会突然问起这件事,回想起护住芊凝的那一刻,她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考虑过为何,那一瞬间不容我考虑那么多!” 若有时间考虑,她也许会去衡量,可那一刻就是下意识的那样做了,且庆幸自己护住了那几个孩子。 墨归放在膝盖上的大手收紧了一分,实没料到沐云书会这般回答。 这女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她的目的,可对那几个孩子竟全然没有所求么? 那她当初救他时,是为了后面的计划铺路,还是也如那些孩子一样,没有考虑那么多! 墨归觉着自己疯了,竟纠结这些无聊的事,即便沐云书在利用他,也真的帮了他。 “混同江的事,我希望你解释一下。” 心稍稍安稳下来,墨归问出了一直想问的事情。 这件事实在太蹊跷了,前些日子他查出父亲会被调去混同江并不是偶然,是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 这就代表朝中有人与北丹人勾结,甚至与桂王余孽有联系。 这事实在非同小可,墨家军要是落入圈套,必定会有不小的伤亡。 “别说什么占卜,你若真能未卜先知,今日就不会出事!” 沐云书知道墨归迟早会问起这件事,她一边帮墨归包扎伤口,一边平静道:“小公爷可听过梦示?” “梦示?”墨归疑惑低问。 沐云书轻轻颔首,“我偶尔做噩梦,梦里那些不好的事情会变成现实,比如国公爷的事情,比如明月桥的事。” 沐云书说话时并没有避开墨归的眼神,且她眼神太过清澈透亮,完全不似作假。 墨归的心莫名揪了一下,沉声问:“你经常会做噩梦?” 沐云书垂下了眸子,嘴角漫出一丝苦笑。 她也不算在诓骗小公爷,前一世的种种,不就是一场长达数年的噩梦么。 “也不是经常,最近便好一些了……我这些梦虽是支离破碎的,没办法完全避祸,却也能帮小公爷提供些线索,所以,民女之前才斗胆跟小公爷提了合作之事。” “合作?”墨归眸色暗了暗,“你想怎么合作?” 沐云书正色道:“民女若再次梦到十分要紧的事情,会第一时间告知小公爷,民女求的,只是能在京都安稳经营保信堂。” 墨归怎能不知这女人是想把他当门神,他冷笑道:“沐娘子的确聪明,用一个未可知,换我费心相护!” 第一百四十七章 送到乡下,卖进窑子! “我不会打着小公爷的旗号招惹是非!小公爷若不愿,这事作罢就是,不必这般挤兑!” 沐云书也是有性子的,从前她就是太逆来顺受了,才会被娄家人那般瞧不起。 她不想让墨归觉得她要借势攀附依附于他。 “民女医术平平,为安全起见,明日小公爷还是再寻个大夫过来吧!” 帮墨归包扎好了伤口,沐云书站起身施礼道: “今日还是要多谢小公爷相救,民女也没什么好报答的,以后小公爷去保信堂抓药,保信堂只收半价作为酬谢。” 墨归嘴角抽了抽,这女人什么账都算得这般明白,还真是个经商的好苗子! “对于你这谢礼,我更愿无病无灾!” 看女人转身要走,墨归无奈叹了口气,“忧思过重才会做噩梦,我不要你的梦示,你帮过我和祖母,若有难处,寻我来便是!” 这话不由让沐云书暖了眸色,小公爷虽然总是阴晴不定的,心肠倒还不坏。 “多谢!” 女人嘴角轻轻上扬,如冰封的梅枝被暖阳化开,露出遗世独立的鲜艳寒梅,妖而不冶,艳而不俗。 墨归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又紧了紧,这女人换脸换得可真快,明显是在给他下套,自己怎么就那么上赶子呢! 皱着眉撸了撸阿旺的头,“她是不是属狐狸的?” “嗷!”阿旺被墨归撸烦了,撅起小屁股用力抖了抖,然后屁颠屁颠地跟着沐云书溜走了。 …… 娄家的火,烧了一夜,虽没连累到邻居,却把府里其他两个院子给烧毁了。 等火熄灭后,娄家众人才疲惫又麻木地坐回了正厅里,商量之后的事情该怎么办。 晕倒的许氏也在清晨时醒了过来,脑子还是清醒的,身子却怎么都不能动。 她着急地看着身边吴妈妈道:“去,去让族亲们想办法把楚氏那贱人给我送走,送到乡下,卖进窑子,总之不能再把她留在娄家!” 儿子不让她杀了楚氏,她只能退一步,但这祸害是半刻留不得,所以她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让吴妈妈将人处理了。 娄家众人都在外室,闻言纷纷朝娄鹤筠看了过来。 楚曼娘已经慌得六神无主,她跪行到娄鹤筠身边哭求道:“二爷,不要,送走我与杀了我有什么分别?你救救我,这事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啊!” 娄鹤筠此刻脑子还是木的,他并没有接受昨晚发生的一切,看着楚曼娘时神情空洞且呆滞。 楚曼娘见他不作声,更加急了:“鹤筠,我也是受害者,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种惩罚?而且,昨日的事情你不觉得蹊跷么?你已经将西角门的人都提前支走了,平时从没有人走那个胡同儿,昨日怎么会突然跑过来那么多人?” “你要说什么?”娄鹤筠听楚曼娘在那里控诉,意识终于被她拉回来了一些。 “是沐云书,这一切都是沐云书设计的,鹤筠,她故意逼我们走到这一步,故意让娄家身败名裂,你们要恨的人不是我,是沐云书!” 半个晚上的时间终于让楚曼娘想通了一些事,从许氏昨夜的反应来看,她根本就不清楚她和娄鹤筠之间的关系。 所以,许氏不可能会杀她灭口,这一切只有可能是沐云书在推波助澜、 她先是用玉容脂方子的事情毁了她的名声,又故意诱导她,让她害怕,恐慌,请了个戏班子来提示她,让她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假死脱身这个办法! 听到楚曼娘提起沐云书,娄鹤筠整张脸都冷了下来,“你在说什么痴话?云书若知道……知道欣儿的事,这么久怎么可能会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是真的!”楚曼娘见娄鹤筠不相信,忙说出自己的猜测: “二爷难道没有发现自你回府后,弟妹对你的态度就不一样了么?她之所以会忍到昨日,就是在等一个最好的时机!如果她早早的与你我对峙,母亲怎么可能让这事宣扬出去?会说她得了疯病,或是染了重疾,然后把她囚禁起来,说什么都不可能让她毁了你的名声的!” 直到现在她才想通,当初沐云书为何有机会解释方子的事情,可却不开口,她就是要看着她们自己走向绝路啊! 那个女人,真是好狠的心! 这个时候,娄家一个族亲听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抖了一下衣袖: “沐氏再有本事,能叫你这贱妇怀上鹤筠的孩子?就算你当初并非自愿,怀上那孩子后为何还要留下来?你分明就是想用这孩子拿捏住鹤筠!乱了,实在乱了,娄家毁了!毁了啊!” 说完这话,这人不愿再留,叹着气出了门去。 娄家其他人也都愁眉紧锁,真不敢想这件事会给娄氏一族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娄三叔对娄鹤筠道:“人一定要送走,你那私生女也留不得,明日我就寻人给她们送到乡下去,这已经是对她们最大的仁慈了!” 楚曼娘急道:“不要,我不要去乡下,还有欣儿是娄家的骨肉,她怎么能去乡下过苦日子!” 娄欣儿傻愣愣地站在楚曼娘身旁,实在想不通为何她认下了爹爹,还要被送到乡下去。 想到那些在地里干活的泥腿子,她一下子扑进了娄鹤筠怀里,痛哭道: “爹爹,别送我离开,我……我不赶那个坏女人走还不行么?欣儿不要跟爹爹分开!” 看着娄欣儿那满是泪痕的脸,娄鹤筠心中刺痛,无力的垂下了头。 他声音干涩地道:“欣儿乖,爹爹会叫人照顾好你……” 可娄欣儿哪里会同意,她可是时刻都记得娘亲叮嘱过,她们的未来在爹爹这里,说什么都不能让人抢走他的爹爹! “我不要走,凭什么送走我,我哪也不去!” 娄欣儿哭闹的时候,正厅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众人抬头去看,就见一群官兵走了进来。 为首的官差面露鄙夷地朝众人看了一眼,然后朗声道:“哪个是娄鹤筠?” 娄鹤筠忐忑地站起身,朝官差作了一个揖:“是,是在下。”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说不定她还惦记着你什么呢! “你纵火行凶,人证物证俱在,跟我们走一趟吧!”官差朝后头的下属使了一个眼色,下属们立即走上来将娄鹤筠押住。 娄家其他人忙上前解释道: “官爷,弄错了吧,那火并非二郎放的!而且烧的是娄家自己的房子啊!” “对啊,他也没有行凶,官爷们明察啊!” 官差冷哼了一声:“没有行凶?从屋子里救出来的丫鬟是怎么回事?虽然是贱口丫头,也不能无缘无故私自打杀,你们娄家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不管烧的是谁家的房子,只要纵火,那就是犯了纵火罪,休要再狡辩了!” 官差也懒得再与娄家人废话,押上娄鹤筠和楚曼娘,直接去了衙门。 娄家人全都傻了,他们以为这事顶多是面子上不好看,看来事情远没想象的那么简单。 娄鹤筠被带走后不久,又有许多人找上了娄家,这些人是各个铺子的掌柜,这段时间,娄府一直以娄鹤筠的名义在这些铺子里挂账,娄鹤筠出了事,这些掌柜怎么可能还坐得住,全都急匆匆赶过来讨账了。 娄家族人看到那厚厚的账单,脸都白了,一个个飞快地逃离了娄府,生怕这事与他们扯上关系。 宝珠打听到这些事已经是黄昏,她眼睛都笑成了月牙,与沐云书描述时兴奋的声音都分了叉儿。 “小姐,我听闻官家不仅罢了二爷的官,还下旨罚了他二十脊杖,永不再录用!那楚曼娘也没好到哪去,额头被刺了字,还被拉去游街,简直不要太丢脸!” 翠玉心情舒畅地冷笑了一声:“二爷丢了官,不知道娄家以后要怎么过!” 闻言,宝珠立即紧张道:“对啊,咱们得赶紧去要嫁妆,听说那些讨账的人都快把娄家的门槛挤破了,娄三爷耍混与人打了起来,后来被官差给抓起来了,现在还在牢房里!我听闻夫人还想叫罗三去给娄三爷顶罪,但罗三昨夜不在娄府,根本怪不到他头上,现在他们正愁怎么把三爷救出来呢!” 听到罗三没事,翠玉悄悄松了口气,庆幸小姐昨日带着罗三一起出了门。 想了想,她又对沐云书道:“估计要不了多久,娄家就要卖宅卖地了,奴婢明儿一早就去娄家,绝不能让她们把这账给赖掉!” 沐云书点了点头:“她们被逼得没办法,定会先找人牙子发卖府上的奴婢,你注意点,将红豆、桂花她们赎回来!” 宝珠有点担心地道:“小姐,大姑奶奶……呸,不对,不能叫大姑奶奶,是蔡大奶奶,她不是赚了不少银子,若她帮忙,估计能帮娄家撑过这次难关吧!” 沐云书知道宝珠说的人是娄燕婉,她轻笑道:“别急,娄家的报应才刚刚开始。” 现在她已经不太在乎娄家的事情,她更关心的是如何能让保信堂起死回生,不让父亲走上一世的老路。 和离的事情她还没有给家里去信,打算衙门那边的手续都办完,再与家里说。 “哦,对了,昨夜那些行凶的人,官府那边可放出了什么消息?” 这件事发生的时间与前世有出入,很有可能是因她的某个行为而起,她实在没办法不去在意。 宝珠歉意地摇了摇头:“衙门那边捂得很严,不准百姓随意打听,奴婢只听说那些人好像专门找孩童砍杀,具体因为什么,奴婢也没有打听到。” 听说那群人只伤害孩子,沐云书更加担心了。 “等城里的院子修好前不要让修逸他们乱走动,避过这段风头再看看!” 宝珠和翠玉也很紧张,因这天灾,世道也不太平了,他们一定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保护小姐和孩子们! 次日,墨老夫人亲自来到慕霞庄看望沐云书。 见她脸色不错,并没有因为娄府的事情受影响,墨老夫人欣慰地笑道: “是个沉得住气的,真怕你会一蹶不振!” 陪着墨老夫人一道而来的墨家几个夫人也都是一脸的感叹。 娄四夫人道:“真想不到那娄二郎竟是那般不堪的人,我听我家老爷说,那日早朝有十几个官员一起参了娄二郎,这事在早朝上被说出来,官家脸都绿了,要知道前一阵子,官家还因为明月桥和玉容脂的事,想要升娄二郎的官来着!” “要不怎么说自作孽不可活呢,现在别说升官了,娄二郎这辈子都无法再入仕,也不知以后要怎么养活那一家子!” “好了,别说那些扫兴的了!”墨老夫人觉得沐云书应该不太想听到关于娄家的事情,便岔开了话题。 “云书,落户的院子可选好了?” 沐云书点头道:“在秋水胡同的保信堂后面有个院子,离那不远的地方正好有间私塾,孩子们可以去那里读书。” “私塾的事你不用考虑,”墨老夫人看了几个孩子一眼,柔声道:“济民堂该办还是要办,到时候我会将岑夫子请回来,教逸哥儿他们读书!” 能请岑夫子过来再好不过,只是又要让墨老夫人费心了。 沐云书心下感激,起身朝老夫人福了一礼。 “老夫人,这段日子多亏了您的关照,若不是有您帮忙,云书现在恐怕还在泥潭里挣扎。” 沐云书没办法否认,最开始她是带着目的去接近墨老夫人的,后来老夫人对她越来越好,她对老夫人就越发感到歉疚。 墨老夫人见沐云书这样子,反而嗔了她一眼:“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可是讨打!” 墨家几个夫人也笑着过来将沐云书扶起了身,“你啊,快别这样客气,会伤了老祖宗的心!” “可不是,老祖宗眼睛雪亮着呢,你不必谢她,她心里有数,说不定她还惦记着你什么呢!” 沐云书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让墨老夫人惦记的,不过她倒是懂一些养生的方子,可以帮老夫人调理一下身体。 “哦,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你想在保信堂售卖玉容脂一事,皇后娘娘已经默许了!” 说了会闲话,墨老夫人才说起正事:“那《千金药记》已被保存起来,娘娘说那玉容脂的方子只要你不往外说,绝不会从宫里泄露出去。”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玉容脂中有鸽条白等药材,但并不知调制手法,依然算是秘方。 沐云书将《千金要记》送给皇后娘娘,就不怕同行再觊觎这方子,加之楚曼娘已经为她这方子造了势,玉容脂的名气已经打了出去,这药用面脂应该可以成为保信堂的招牌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别让他饿死就好! 墨老夫人话音刚落,墨家其他几个夫人就凑了过来,一人塞给沐云书几张银票。 “你做玉容脂的生意少不了要用银子,药材、人手、场地都得备齐了才行,我们就是瞧准了机会想入个股,以后赚多了银子可不许少分我们!” 沐云书再次被墨家的几位夫人给暖到,鼻子都不由有些发酸。 她手里虽然还有东珠可以用作本钱,但混同江匪患之事一直被朝廷压着,未在京城传开,所以东珠的价格还没有涨上去,现在并不适合抛售。 几位夫人这个时候给她送银子,真的是解了她燃眉之急。 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墨家几位夫人肯入股保信堂,是对她有十二分的信任。 祖父说过,士为知己者死,她定不会辜负墨家几位夫人的信任。 “婶子们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们赔掉银子的!” 瞧沐云书如此认真乖巧,几位夫人稀罕得笑弯了眼。 这哪里来的这么好哄的丫头啊,真是对她好一分,她就恨不得十分相还! 她们齐齐的给老夫人使眼色,好像是在叫墨老夫人快点把沐云书骗回家去。 墨老夫人嗔了众人一眼,让她们不要表现得太明显,这事儿怎么能着急,太着急把人给吓跑了怎么办? 不过也不能太不着急,实在是他们家那小子不开窍啊! 想了想,墨老夫人便对沐云书道:“对了云书,我们家那混小子最近好像在隔壁庄子上养伤,那边也没个贴心照顾的人,你这边要是有剩菜剩饭,就给他送去些,别让他饿死就好!” 听了老夫人的话,宝珠和翠玉险些笑了出来。 这祖孙俩是有多大的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小姐是老夫人的亲孙,那小公爷是捡回来的! 沐云书也觉好笑,不过她可不至于让小公爷吃剩饭,便吩咐翠玉,等她们用饭时多做出一些给隔壁庄子送过去就是。 …… 与此同时,京城里驶来了一队从陇西而来的车队。 打头的马车里坐着一位面容严肃的妇人,她穿着彩绘描金花草缘边白罗衫,头上简单插了一把缀珠金帘梳,看上去颇为素雅端庄。 妇人身边坐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女子,梳着小盘髻,头上簪着帘梳,马车轻轻晃动,额头上的流苏也跟着晃动起来。 “姨母,京城真的很美啊!”女子轻声感叹了一句,但并没有嚷求着下车,只乖乖地依偎在妇人身边。 “好久没有见到表姐了,不知表姐这两年过得怎么样,我很想她!” 听侄女提起女儿,妇人的脸色不大好,不过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车帘就被人掀了起来。 “我也想小妹了,我瞧前头有个卖首饰的铺子,你们等我一下,我给小妹挑些礼物咱们再走!” 话音未落,人已经跳下了车去。 林氏见儿子二十多岁了还这般冒冒失失的,心里就窝火,掀起车帘气道: “你一路上给她买了多少东西?她在京城什么不能自己买,要你来买!” 沐乐驰却仿若未闻地冲进了铺子里,根本没有听娘亲的喝止。 马车停下,跟在后面的车辆自然也停了下来,一对儿中年男女看着沐乐驰跳下车,眼中满是不耐之色。 这两人是沐乐驰的二叔和二婶,听说沐乐驰去为沐云书买礼物,两人不屑地撇了撇嘴。 沐二婶冷哼道:“真是麻烦,云书那样的人才,买这么多首饰有什么用,都浪费了!” 沐二叔也不耐烦等,但他没有像二婶这般直白,还暗暗地瞪了自己夫人一眼,低声告诫道: “等会儿见了云书,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儿,怎么说咱们也是过来接手京都保信堂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别给我添麻烦!” 沐二婶努了努嘴,“都怪老爷子偏心,当初把最好的几家铺子都留给了云书丫头当嫁妆,你个当长辈的竟还要看一个丫头的脸色!” 不过想到马上又能把铺子接手过来,她脸色又好了一些,哼声道: “当初老爷子还说云书丫头有灵性,铺子在她手里不会被败掉,现在怎么样?连个男人都守不住,竟让男人跟……哎,我都说不出口!好在她现在和离,嫁妆也能被退回沐家,不然这些铺子说不准就被她给败光了!” 沐二叔虽然不爱听妻子唠叨,但妻子的话倒一点也没错,得亏他女儿已经嫁了个好人家,不然定会受昭姐儿影响,带累了名声! “行了,你私下与我嘀咕几句便好了,莫要在大嫂她们面前乱说!”沐二叔叮嘱了一句。 两人说话的工夫,沐乐驰已经折返回来,还给众人带了包子,吃过包子后,车队便朝着西武街行驶而去。 …… 日落之时,进京打听消息的翠玉回到了慕霞庄,一道带回来的还有罗三、罗三娘以及红豆、桂花两个小丫鬟。 几人见到沐云书,全都喜极而泣,他们还以为永远都没办法再伺候二奶奶了呢! 宝珠帮她们搬了行李,拉他们坐下问了这两日的情况。 原来娄凤鸣打伤了讨债的人,一直被官府关着,许氏心疼三儿子,想让吴妈妈凑钱去赎人,但府里值钱的东西都被讨债的搬走了,只能找来人牙子,将府上的奴婢发卖出去。 沐云书早就让翠玉跟牙行的人打了招呼,翠玉便直接将罗三等人的身契带了回来。 罗三带着几人跪下,朝沐云书重重磕了个头。 他们知道娄家其他仆人的下场,男的被卖进了黑矿,女子被送进了窑馆,去那种地方,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他们现在非但没有被送去那种可怕的地方,还能留在沐云书身边,简直跟做梦一样。 罗三满脸郑重地对沐云书道:“主子,要不是您,奴才们这条命估计是没了,从现在起,奴才们的命就是您的,您说东奴才们绝不往西,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我还会给您做牛做马!” 红豆和桂花两个小丫头也连连磕头,她们是后来才被调入舒云院的,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主子这般看重,但这一次死里逃生,她们就在心里下了决心,以后一定会死心塌地跟着主子,绝不会有二心! 第一百五十章 我去打死他给你出气! 沐云书忙让几人站了起来,笑道:“我要你们的命做什么,你们好好做事,好好活着就好!” 这几人都是前一世对她表露过善意之人,她自不会看着他们去受苦。 “我会把你们的身契从贱籍改为良民,卖身契也改成雇佣文书,只要你们好好干,以后你们的子女也能走别的路,不用继续为奴为婢!” 闻言,几人更是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罗三娘一个劲的抹着眼泪。 当初满福娘总是挤兑她,说她儿子没出息,只配给女人拉车,现在怎么样,就她儿子能带着她离开娄家那个狼窝! 几人哭哭笑笑说了一会儿话,半天才平静下来。 给罗三他们安顿好住处,沐云书又对翠玉问道:“吴妈妈怎么样了?” 翠玉轻轻叹了口气:“夫人倒是没将吴妈妈发卖出去,但她的儿子女儿一个都没留下,奴婢按照您的吩咐,跟人牙子说了几句好话,人牙子同意帮吴妈妈的儿女寻个好些的去处。这事儿奴婢已经跟吴妈妈说了,她让奴婢给您带一声谢,还说若有用到她的地方,您尽管开口,她万死不辞!” 吴妈妈说得虽然夸张了些,但翠玉却是能理解她的心情,许氏不顾多年主仆情分把她儿女发卖出去,她怎么能不恨呢! 小姐在这个时候拉了她一把,她当然万分的感激。 沐云书轻轻点了下头,“知道了,会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主仆俩正说着话,庄头急匆匆跑了过来,对沐云书禀报道: “沐娘子,外头来人了,说是来寻您的!” 沐云书有些惊讶,谁会在这个时辰过来寻她? 看那庄头好像很焦急的样子,她一边走一边问:“可问了是哪个府上来的?寻我有何事?” 那庄头道:“是,是陇西来的,说是姓沐!” 听到这个回答,沐云书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是她的家人,她的家人怎么这么快就赶到京城了? 刚走到庄子门口,就有个鸦青色的影子冲了过来,“小妹,你真的在这儿!” 青年风一样来到沐云书面前,漂亮的桃花眼里竟有些泪意,他上上下下将沐云书打量了个遍,吸着鼻子道: “你,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那天杀的娄鹤筠,怎么把你欺负成这个样子,我去打死他给你出气!” 说着,竟真要丢下包袱往京城的方向去,却被林氏给瞪了回来。 “你给我站住!还要把人打死,你还想干嘛?别在外头丢人现眼了,给我进门去!” 见到沐云书,沐家其他几人都惊讶了一瞬,去年沐云书回过陇西一趟,那时候她身材臃肿,脸色蜡黄,十分老气,怎么不到一年,她竟变得这般窈窕漂亮了! 沐二婶想到刚刚吐槽沐云书容貌丑陋的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过想到沐云书变漂亮了也没用,仍旧是弃妇一个,根本比不上她的女儿,心里又舒服了不少。 站在林氏身边的林殊玉也惊愕了一瞬,随后她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面纱,眼底流露出失落之色。 看见侄女这个表情,林氏便知道侄女又因自己的容貌而自卑了,心里泛起一阵心疼,看着女儿的眼神就更添了几分恼火。 沐云书并没有注意母亲的神色,她没有见到父亲的身影,心中有些失落。 “母亲!你们怎么来了?” 沐云书朝林氏走过来,扶着她轻唤了一声。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林氏冷淡地扫了沐云书一眼,直接将沐云书的手推开,拉着林殊玉径直迈进了庄子。 沐府来的其他人自然也跟了上来,陆陆续续地走进了院子。 沐云书在庄子上的小院不大,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就显得有些拥挤。 沐乐驰并未与众人一起坐着,而是拿着一大包礼物,献宝般地递给了沐云书。 “小妹,你瞧,这些玩意儿都是我在路上买的,每个地方的饰品都不一样呢,你是喜欢这个绒花还是这个红丝缯发带?我瞧着都衬你,我妹子戴什么都好看!” 见大哥讨好地将礼物一件件塞给自己,沐云书眼眶有些发酸。 她已经多久没有见到大哥了?加起上辈子,真的好久好久了。 曾经娘亲说大哥不务正业,什么都做不好,让她少跟大哥学,也不准大哥总来见她,导致她们兄妹渐渐疏远。 可即便这样,大哥只要出去玩就会给她带回好吃的,好玩的,然后偷偷放在她院子的墙头上。 她记得她嫁入京城后,大哥就想去学医,娘亲却不让,逼着大哥读书科考。 大哥落榜,母亲就将他关在院子里几个月,沐家人再次去见大哥时,大哥竟不知何时染了重病。 母亲以为大哥又在装病,不让人去请大夫,这样拖了一段日子,大哥的病越来越重,等母亲反应过来时,已是药石无医。 父亲本就因为保信堂的事情焦头烂额,突然得闻家中噩耗,急火攻心的他也跟着倒了下去。 大哥和父亲相继离世,沐家就此败落。 除了已经过世的祖父,父亲和大哥是最疼爱她的人,而他们都是在这两年相继离世的,这一世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重蹈覆辙。 看着哥哥送她的礼物,沐云书眼眶湿润,如获珍宝般收了起来,笑着道:“只要是大哥送的,我就都喜欢!” 听妹妹这般说,沐乐驰愣了一愣,娘亲喜欢规规矩矩的淑女,对妹妹的要求十分严苛,甚至不让妹妹与他亲近。 妹妹之前对他一直是疏远客气的,这样的话他还是第一次听妹妹说,不由挠着头,嘿嘿地傻笑起来: “你喜欢,我以后再买给你,你喜欢什么我买什么!小妹,你放心,有哥哥在,就有你的家,你不用因为娄家的事情难过,知道么!” 这么久以来,沐云书身边没有任何一个支持她的亲人,如今听到哥哥的话,她的心顿时踏实了许多。 即便她根本不需要大哥做什么,能看到他平安,她就觉得满足。 两兄妹叙旧的声音让林氏的眉头越蹙越紧,忍了半晌,最后还是没忍住,对沐云书沉声道: “你们在干什么?这么多客人过来,你就把人晾在一旁不管了?我教你的规矩都教到哪里去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过两日便随我回陇西! “母亲,我好久没见到小妹,跟小妹说几句话有什么不妥!您不是也想小妹了,为什么一见面就要这般凶她?” 沐乐驰忍不住维护了妹妹一句。 母亲对他们兄妹都十分严厉,尤其是对云书,从小到大都没给过一个好脸色,有时候他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母亲亲生的。 林姝玉也柔声在旁劝道:“姨母,您别生气了,表哥说得对,您不是一直惦记着云书表姐,有什么事好好说,小心气坏了身子!” 听到侄女的劝慰声,林氏脸色才好了一些。 这时候,翠玉几人已经将饭菜做好,下人们在院子里摆了桌子,请沐家众人入了座。 沐云书朝外头看了一眼,没有看见芊凝几个,便对翠玉问道:“孩子们呢?” 翠玉瞧了一眼林氏那铁青的脸色,低声道:“奴婢叫罗三带孩子们去佃户家里凑合一顿。” 母亲不知还要如何训斥她,沐云书觉着不让孩子们听到这些也好,便点头随翠玉他们安排了。 坐下后,沐云书才对沐乐驰问道:“大哥,你们怎么突然来了,父亲呢?他怎么没与你们一起?” 沐乐驰刚要说话,就被林氏的声音给打断了。 “我们不来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你现在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和离这么大的事情也不与家里商量,你眼里还有父母么?” 沐乐驰皱眉道:“母亲,这事还商量什么?若早知道娄家是那样的地方,我定早让小妹离开那火坑!” “胡闹!”林氏“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子上。 “娄家人再错,也不该把事情闹得如此难堪,传出去,岂不都觉着我沐家女儿强势,以后谁还敢娶沐家女,你那几位堂妹以后怎么办?” “不敢娶咱们还不嫁呢!那些不敢娶的人家八成都是不干净的!嫁进去受罪么?” 沐乐驰一边嘀咕,一边给沐云书夹了一个大大的鸡腿,“多吃点,补回来,你现在太瘦了!” 林氏简直要被儿子气死了,她说一句,儿子有十句等着她,可儿子哪里会懂,亲戚们根本不会这般想,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她们都只会觉着是云书带累了她们! 沐二叔叹了口气,看向沐云书道: “昭姐儿,不是二叔说你,你这事做得的确不妥!你母亲那般用心教导你,你怎么连夫婿的心都栓不住,让他跟嫂嫂乱来也就罢了,你查出来,悄悄处理了就是,你捏住了夫君的把柄,他以后定然会对你言听计从,怎么能把事闹得满城风雨!” 沐云书神色冷淡地道:“娄鹤筠与楚氏苟且是在我进门之前,这与我管不管得住他有什么关系,他本性就是那般卑劣的!我只是要离开卑劣无耻之人,何错之有?难道二叔用饭时吃到了麻蝇还要咽到肚子里去?” 沐二叔刚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嘴里,听到沐云书这话险些就吐了出来。 不过相比起恶心,他更意外,这侄女以前被林氏调教得很注重礼仪,从不敢忤逆长辈的,怎么今日竟敢跟他呛起声来! 沐二婶也惊讶地皱了皱眉,为自己夫君帮腔道: “云书,你还小,不明白你二叔的苦心,说实在的,哪个家没点龌龊事?现在那娄二郎丢了官,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和离说是好听,不还是个弃妇!你啊,只知道挣一时之气,不知道吃亏的其实是你自己,这事做得实在不聪明,也不懂事!” “那二婶跟我讲讲,你是怎么处理二叔后院那些龌龊事的,让我好好学学,也可涨些见识!” 沐云书从前给这些长辈面子,从不顶撞他们,是因为母亲说女子要有教养。 可跟没教养的人谈教养,这多可笑啊! 沐乐驰本还想为小妹撑腰,不料小妹自己就把二婶的话堵了回去,眼里像是闪着星星,竟带着些崇拜地朝小妹看了过来! “小妹,说的好!” 二叔二婶仗着家中有个会读书的儿子,总在爹娘和祖母面前炫耀,路上得知娄家的事,更是嘲讽小妹不如他们的女儿有本事,能把夫君管得服服帖帖。 那又怎么样,她妹子只是遇人不淑罢了,在他看来,这世上没有能配得上她妹子的臭男人! 沐乐驰早想说二叔二婶几句了,奈何嘴笨,没想到竟是小妹帮他出了这口气,笑得别提多灿烂。 又给妹妹夹了好几筷子菜,沐乐驰继续道:“爹那边你别担心,就是货出了点问题,等你回去事情应该就解决了!” “回去?”沐云书一颗心往下沉了沉,她预想的麻烦事还是来了。 “你已经和离了,不回去还要干嘛?继续留在京城丢脸么!”林氏冷声道。 “姨母,您别这么说话,会伤表姐心的,姝玉也觉得这事儿怪不得表姐!” 林殊玉怯怯地揪了揪林氏的衣角,劝了她一句。 听了侄女的话,林氏的火气才消了一点,叹气道:“要都像你这般懂事听话,我何至于此!” 林殊玉却是慌乱摇了摇头:“不是的,姨母,表姐比我强太多了,我怎么能与表姐比呢!” 见侄女惶恐的样子,林氏又瞪了沐云书一眼,若非两个孩子小时候出去玩时,云书弄伤了姝玉的脸,让她脸颊留下了一道疤痕,姝玉怎可能这般自卑! 现在女儿和离,姝玉的婚事估计又要被耽搁下去了,她对这侄女越发歉疚。 如果不是这和离书已经签了,她又瞧见了娄府现在的乱象,她是断不会允许女儿和离的。 压了压火气,林氏才又开了口:“我现在不与你追究私自和离的事,你赶紧命人收拾东西,把京城的铺子交给你二叔打理,过两日便随我回陇西!” 说着,她扫了院子里的下人一眼,冷道: “你身边这几个也是不得力的,除了翠玉丫头有亲事在身,其余人不要带回陇西了!还有你收养的那几个孩子,全都想办法给我送走,你一个未嫁女,身边带着那么多孩子算怎么回事!” 沐云书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知道母亲对她凉薄,没想到会凉薄成这般。 第一百五十二章 执意背对着你的人 “京都的保信堂是祖父留给我的,我不会交出去,也暂时没有打算离开京城的想法,我现在很好,母亲不必惦记,这两日我可以安排人陪着母亲转转,什么时候想回陇西,什么时候再送您回去!” 听大哥的口风,沐云书也猜到了父亲的现状。 父亲应该已经发现了那批会让保信堂陷入困境的次品。 前一世,就是这些次品让保信堂陷入纠纷之中,不少百姓用了这些药材后病情加重,父亲为了保住保信堂的招牌,拿出大笔银子赔偿给百姓。 赔偿款和货款压在父亲身上,使得保信堂没有足够资金周转,加上同行们在暗中使绊子,不到一年就将沐家的生意拖垮了。 尽管这一世沐云书提前给父亲送了信,让他清点各铺子里的药材,尽早发现潜藏祸端,但那批药材还是已经售出了不少。 这样的次品流出,之前保信堂平价售药的举动就会被竞争者拿出来做文章,说他们以次充好,吃百姓的人血馒头,赚黑心之钱! 保信堂口碑不在,以后如何还能在药行立足! 所以百姓的银子一定要赔付,这是信誉问题,她要做的,就是给爹爹凑齐周转资金,之后再想办法查出那批货的幕后黑手。 而要赚到这笔钱,挽回保信堂名声和生意,只有靠京都这几家铺子了,她,绝对不能离开京城! 林氏完全想不到女儿会忤逆她,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沐二叔和妻子对视了一眼,眼里也都是惊诧。 不过除了震惊,沐二叔眼底还有一丝让人察觉不到的恼怒。 他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看着沐云书说教道:“昭姐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瞒着家里与夫家和离这事也就罢了,和离以后你不回娘家你要做什么?” 沐二婶也忙道:“是啊,还有那几间铺子,老爷子留给你做嫁妆,可你现在已经和离了,这嫁妆也该收回来,你一个女子不懂打理,我与你二叔这才千里迢迢赶过来帮忙,等你再寻到好的亲事,族里自然会帮你再挑选别处的铺子给你做嫁妆,你要懂事一点,别再胡闹了!” 宝珠和翠玉在一旁听着,气得拳头都捏紧了,怪不得小姐宁可自己挣扎也没有跟家里吐露一句,有二姥爷夫妇在,什么事都会被搅黄的! 沐二夫人说得好听,再给小姐凑嫁妆,别处的铺子怎么跟京城的比! 而且京城这家能有现在的规模,多亏了小姐的打理,小姐马上又可以售卖玉容脂,铺子一定会蒸蒸日上,二老爷他们怎么好意思上来捡现成的! 两人心中焦急,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小姐,就见小姐只淡淡扫了沐二老爷夫妇一眼,神情淡漠地道: “正因我懂事,才没将二叔二婶直接请出去,你们真怜惜我,我被娄家欺负时你们又去了哪里?我已经在京都立了女户,并不是沐家未嫁女,不管我以后是否嫁人,都不必劳烦沐家再为我筹备嫁妆。” 前世沐家落败前,她这二叔就早早分家出去了,父亲落难,他们也从未帮过忙,这样的亲人,她不可能再敬着顺着。 甚至她现在有些怀疑兄长和父亲的死没那么简单,就是不知与她这好二叔有没有关系。 “你,你立了女户?”沐二叔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怎么能立女户!” 立了女户,沐云书就不再归沐家管,她名下的产业可归她自己支配,沐家人就无权再插手了! 京城这几家铺子他念了多年,还以为终于有机会接手过来了,这丫头怎么比老爷子还可恶! 林氏也是一脸的震惊,一般寡妇为了护住产业才会立女户,沐家还在,云书又没有孩子拖累,为何要单独立女户? 她简直要被这不孝女给气死了,捂着心窝道: “我以为你大哥是那个只知惹是生非的孽障,没想到你比他有过之而不及!我再说一遍,你给我老老实实回陇西去,就算找个二婚头子,也不许你在京城丢沐家的脸!” 林殊玉见林氏脸色青紫,焦急地扶住了林氏,“表姐,你快说句软话吧!你从前最听姨母的话了,她身子不好,你别叫她担心!” 沐云书眸色暗了暗,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前世她做的许多事都是想让母亲认可和开心,可现在她想通了。 那个执意背对着你的人,你做什么她都看不到的。 见沐云书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沐二叔更急了。 “你,你这外嫁女真是不管家里死活!你知不知现在沐家是什么情况?” “二叔,这种事你跟昭昭说什么!”沐乐驰出言制止,他并不想让妹子跟家里着急。 可沐二叔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你们瞒着她,护着她,可你瞧瞧她懂事么?” 他一脸寒霜地看向沐云书:“你一个女子,根本经营不好这几间铺子,交出来让我们这些长辈来打理,没准还能解了沐家现在的困境,等沐家好起来,难道还会少了你的好处?昭姐儿,你在沐家时,沐家是如何培养你的?你的嫁妆是所有姐妹中最丰厚的,你帮不上家里,也不能做白眼狼啊!” “我把铺子交出来,二叔就有办法解决沐家的困境么?还是说你只是想等爹爹撑不住的时候,立即从沐家分出去止损,保住你自己的产业?培养我的,是祖父和爹爹,没有用到过二叔一文铜板吧!” 沐云书轻描淡写戳破了沐二爷的心思,让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他想否认,可他确实是这般打算的,若是否认了,那到时候岂不打了自己的脸。 “大嫂,你看昭姐儿她是不是得失心疯了!她怎么能这般跟我说话,我是她的二叔啊!我千里迢迢来京城还不是想帮大哥,她怎么能这般说我!” 林氏的脸也是铁青的,家中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太乐观,光靠老爷自己根本没办法渡过这次难关,少不了要这些兄弟们帮衬。 她也不明白女儿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不过有她在,自不会由着女儿胡来,沉下脸道: “什么女户,谁允许你立女户了!我是你母亲,就算是绑,也会把你绑回陇西!” 第一百五十三章 出面相护 若是从前,沐云书见到娘亲生气,恐怕早就妥协了,她不想做母亲口中那不孝又不懂规矩的女子,她希望得到母亲的认可。 可现在,她不想再那样活着了。 “母亲不必逼我,我不会走,我已经与京中几位贵人谈了合作,会让京都这几家保信堂重新回到正轨,帮爹爹渡过难关。” 沐云书静静站在傍晚的余晖中,阳光那般安静柔和的洒在她身上,却依旧无法掩盖住她身上的倔强。 林氏愣了神,似乎一时间无法接受握着手心中的沙竟开始从指缝中溜走了。 “自不量力,真是自不量力!” 沐二爷一个劲摇着头,眼底都是嘲弄:“你二叔我都不敢说能在京都立住脚,你居然敢说这样的话,还跟贵人谈了合作!什么贵人!你能认识什么贵人?” 沐二婶也嗤笑道:“你姐夫在清河县已经混出了名堂,听闻去年差一点就拿到了京都十二行的入会银牌,他这样身份都一直低调的没有显摆,云书丫头,你别认识几个虾兵蟹将就当作贵人,说出去会被人笑话你没见过世面!” 沐二叔十分认同妻子的话,冷哼道:“不管你跟谁谈了合作,推了就是,乖乖回去再找户人家嫁了,这才是正经事!” 一墙之外。 前来蹭饭的墨归主仆将小院里的争吵听得清清楚楚。 在庄子上,邻里之间互相走动是十分寻常的事,因瞧见过翠玉姑娘去隔壁送过饭,庄头也没多想,直接将墨归带到了小院来。 只是还未进门,就听见了里头的争吵。 阿泗气得眼睛都瞪大了几分,咬牙低声道: “爷,娄家人欺负沐娘子就算了,她的至亲竟也如此对她!这个时候不安慰沐娘子,竟将娄鹤筠那畜生做的丑事怪到沐娘子身上!还要抢她手里的铺子,这还是人么?” 墨归望着那青砖院墙,眉头也打成了一个死结。 小狐狸家里竟是这样的,这也难怪她会处处为自己算计,若不算计,早被人扒骨拆肉了吧! “爷,老夫人说保信堂可以售卖玉容脂,沐娘子若离开,岂不是便宜她那二叔了!” 墨归瞥了阿泗一眼,实在嫌他聒噪,他说的这些他能不知道! 他那深褐色的瞳仁里笼罩上了一层雾霭,沉吟片刻后抬步朝院子正门走去。 此时的沐云书已经不想再与母亲理论了,与其与母亲做无谓的争吵,不如多在哥哥这里了解一点爹爹的情况。 她正打算起身退席,小院的门便被人叩响了。 宝珠跑去开门,看见是小公爷和阿泗,不由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她居然忘记要给小公爷送饭了! 怎么小公爷竟亲自过来?不会是饿急了吧! 暗骂了自己一句该死,宝珠紧张道:“小公爷,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忘了,请您勿怪!” 看着宝珠惶恐的样子,墨归剑眉又拧到了一处。 他有这般可怕么? 其实墨归今日穿着梅花方胜纹宫锦窄袖袍,腰间是御仙花玉銙带,比平时少了几分沉冷的压迫感,更显丰神俊逸。 可即便如此,他蹙着眉头的冷峻模样还是让院子里的沐家人紧张了起来, 沐二叔更是想质问沐云书,她这又是得罪了哪路神佛,人家竟上门来找麻烦了! 气氛正紧张时,墨归将目光落在了沐云书身上,微微点头道:“冒昧打扰,我过来是帮祖母给沐娘子带一句话!” 沐云书露出了讶异的表情,前不久她才见过墨老夫人,她老人家又有事情寻她么? 她也未多想,直接走到墨归面前,朝他行礼道:“小公爷进来讲吧,我叫人去给您备茶!” “不必麻烦了。” 墨归看着面前连行礼都将背脊挺得笔直的女子,眸子那翻涌的浓雾才渐渐归于平静。 “贸然到访已是失礼,我把话带到便走。” 站在门外并未跨进来,他幽幽扫了院子里的众人一眼,继续道;“祖母说她同意和沐娘子合作,愿意入股你的保信堂。” 闻言,沐云书眼底划过了一丝不解。 这事她已经跟老夫人谈过了,老夫人怎么会又找小公爷过来说这事? 没等沐云书开口,墨归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虽然如此,但祖母还是有一个条件,她是看重沐娘子的人品和能力才同意与你合作,但沐娘子现在这个情况,是不是要离开京城了?若沐娘子要离开,那这合作便谈不成了,你要不要考虑清楚再做定夺?” 沐二叔听到沐云书唤来人“小公爷”,眼睛都惊得瞪成了铜铃。 国公府,昭姐儿说的贵人居然是国公府!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侄女儿竟与国公府有联系,还拉了国公府入股,那京都的保信堂岂不是就有了强有力的后盾? 这,这简直像是在做梦啊! 被妻子拽了好几下,沐二叔才如梦初醒,立即走向前朝墨归作了个揖。 “小,小公爷安,在下是云书的二叔,云书丫头的事估计京城人都知晓了,不怕小公爷笑话,发生这种情况她的确没脸面继续留在京城,还望小公爷体谅则个!不过京城的保信堂并不会关掉,我会接手这几间铺子,国公府要是想谈什么合作,与在下聊便是,云书一个女流之辈也做不好什么……” “你都有脸站出来,她做了何事,为何不能留在京城?” 墨归声音冷沉,脸上的厌恶完全不加掩饰,身上那冷冽的气压又不自觉地散发了出来,让沐二叔不由抖了一抖。 莫不是这位小公爷还不清楚昭姐和离之事,所以不觉得昭姐儿丢人?这也不稀奇,这样的贵人,怎么可能关注这种小事! 沐二叔被墨归的表情吓得咽了一下口水,不由朝沐云书投来了一个求助的目光,希望沐云书能为他解释一下自己的身份。 可不管是沐云书还是墨归,都没有理会他,只将他晾在了一侧。 墨归转头看向沐云书,身上那冷冽的气息也随之收敛了几分。 “国公府只认沐娘子,若沐娘子不在,这合作也就作罢,皇城卫金疮膏的生意,也会转给别家!” 闻言,沐云书的嘴角不由轻轻扬起,眸底也似有星辰闪过。 原来小公爷是过来帮她解围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各怀鬼胎 “请墨老夫人和小公爷放心,既然与老夫人合作,我自不会放下铺子不管,若民女在京城消失,定是出了意外,到时恐怕要劳烦小公爷为民女报官了!” 听沐云书这般说,沐二爷脸都绿了,她这是把他们当匪徒了么! 可面前这个小公爷一看就是不好得罪的,他害怕自己说什么再次把这位爷给惹恼了。 墨归看着那小狐狸沉稳中透着狡黠的目光,常年封着冰霜的眼底竟不自觉染上了几分笑意。 “好,你若在京城消失,我必当重案处理!” 说完这话,他略略点头,转身离开了小院。 回到南溪庄,阿泗揉着咕咕叫的肚子,撇嘴道: “爷,咱们这边没开火,刚刚不如叫宝珠姑娘准备点吃的了!我瞧着他们好像蒸了二红饭,您不是最喜欢这口!” 说着,他肚子叫得就更欢了。 “出息!” 墨归白了阿泗一眼,奈何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只能用轻咳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 阿泗以为爷会吩咐下人去做饭,其实庄子上有米粮,他们可以对付一口,可爷不说话他也不敢自作主张。 瞧见爷袖子上有血迹渗了出来,阿泗上前道:“爷,您该换药了,奴才帮您解了绷带吧。” “不妨事,”墨归扫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并没有让阿泗来碰,而是起身道:“中秋夜抓住的那些凶徒可招供了?” 阿泗摇了摇头,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递到了墨归面前。 “虽然没有问出什么,但在几人身上发现了这个刺青!” 看到那桂花图样的刺青,墨归眸色瞬间暗了下来。 果然是桂王余孽!他们为何要刺杀那些无辜的孩童?而且,他们刺杀的对象,多是从他乡流落此地的孩子。 虽然大部分凶徒都已经被皇城卫抓获,可保不齐还有漏网之鱼,墨归觉得隔壁那几个孩子可能并不安全,便对阿泗道: “你留意下修逸那几个孩子的情况,若有什么潜在危险,尽快告诉我!吩咐守城的兵卫,入城者必须严加搜查,见到有这种刺青的凶徒,立即押入皇城卫!” “是!” …… 慕霞庄小院里,墨归离开好一段时间,沐家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你竟认得国公府的人?你怎么不早说!”沐二叔带着几分责备看向沐云书。 这样好的人脉,这丫头怎么不知与家里分享,让他们好好利用! 若按照沐云书自己的意愿,她并不想让沐家人知晓她与墨家几位夫人的合作,这会让他们的贪念和欲望膨胀,若给老夫人带来什么麻烦,那便不好了。 避免这些鸡犬借势升天,她严肃地对二叔说道: “我是机缘巧合才与老夫人有了几面之缘,也用了不少心思让她老人家信任我,二叔也听到了,若我不在,老夫人不会再与保信堂合作,皇城卫的生意也会就此丢掉,你们真的还要叫我这个时候回陇西?” 沐二叔眉头皱得死紧,他怎么能不知沐家这种商户能搭上国公府有多么不易,他是很想得到京城的这几家铺子,但若能得到有贵人相助的铺子,岂不是更好! 犹豫了一会儿,他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看向林氏道:“大嫂,要不……先让昭姐儿留下吧!” 林氏拧着眉头,一脸犹豫不决。 “留下她就能打理好铺子么?若赔了银子,反得罪了国公府,给沐家招了祸该怎么办?” 沐二婶也一脸不解地扯了扯夫君的衣袖,沐云书不回陇西,他们如何接手铺子? 沐二叔给妻子使了个眼神,让她少安毋躁,然后又清了清喉咙继续道: “我刚刚想了想,昭姐儿说的也对,那国公府的老夫人认准的是昭姐儿,铺子突然换了管事的,定会惹她老人家不高兴。要不让昭姐儿留在京城一两个月,若她真有本事赚到银子,帮到大哥,我们还何须费心筹银子!” “可她日日在外抛头露面,以后还如何嫁个好人家!”林氏担忧地道。 沐二婶眼底露出一丝嘲讽,就算沐云书不抛头露面,她这和离过一次的残花败柳,又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心里虽然这般想,嘴上却没好这般讲出来。 见夫君给她递眼色,才带着几分不情愿地走到林氏身边,低声道: “这个倒也不必太担心,毕竟云书的样貌还算可人,到时候我让我家巧芳帮云书多留意留意就是!” 沐二叔也道:“现在帮大哥筹银子要紧,其他的事就先放一放!” 林氏知道现在什么事都不如沐家的生意重要,且巧芳若真能帮云书和姝玉择一良婿,倒也不急着返回。 “那先看看巧芳那边的情况再说吧。” 沐巧芳是沐二叔的长女,嫁去了京城附近的清河县,夫君之前是开杂货铺的,现在在清河县算是小有名气的商人,若让女儿嫁去清河县,巧芳夫妇多少也能照应一二。 这般想,林氏才松了口,没有再强硬地要求沐云书与她回陇西。 天色已经不早,林氏便板着脸让翠玉和宝珠去给大家安排房间了。 若非有兄长在,沐云书真的很想将二叔请离这里,但她有事要问兄长,实没闲空做这些无谓争吵,便叫翠玉带着二叔夫妇到西边的一间偏房凑合一晚。 林殊玉扶着林氏进屋,帮她揉了揉肩膀,柔声道:“姨母,您明明很担心表姐的,为何总是挑她错处,她现在应该也很难过,咱们应安慰她两句才是!” 林氏觉得侄女真的是很贴心,不像昭姐儿,犯起倔脾气来脖子比竹竿还硬,怎么按也按不下来。 她是她的娘亲,还能害了她不成! 林氏叹了口气:“我挑她错处她还能把日子过成这样,我若不管她,她会过得更糟糕!她自小就争强好胜,极有主意,哪个夫家会喜欢这样的女子?我磨她的性子,还不是为了她!” 林殊玉无奈摇了摇头,姨母说表姐好强,其实姨母的性子也是如此。 “表姐能结交到镇国公老夫人,真的很优秀,其实我觉着您不必那般担忧!” 林氏却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头,“她的性子我最了解,什么事都觉得自己可以,与寻常人家交往还没什么,她与那般身份贵重的人打交道,将人得罪了岂不给家里招祸!她若像你这般温柔稳重,我何至于这般操心!” 林殊玉将自己窝在了林氏的怀中,低声喃喃:“全天下,也就只有姨母觉得我好!”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们会变成更好的自己 这边林氏与侄女柔声的说着话,另一间房中的沐二叔夫妇也同样在咬着耳朵。 看着这破旧的房间,沐二婶摔摔打打地卸掉头上钗环,不情愿地看了夫君一眼: “夫君,为何要将云书丫头留下来?与不与什么老夫人合作有什么要紧,把铺子握在咱们手上才是正经的!” 沐二爷朝自己夫人翻了个白眼,“你啊,真是小眼薄皮!留她一两个月又如何,昭姐儿要是真有本事,怎会住庄子上?等咱们也跟那位老夫人熟悉了,老夫人了解了咱们的能力,还会在乎这铺子的东家是谁?” “可刚刚那小公爷不是说,那个老夫人只认云书丫头,他们不会找咱们麻烦吧!”沐二婶有些担忧地道。 “你没瞧昭姐跟那小公爷也不甚熟悉!那宝珠丫头见到人还一个劲赔罪来着!” 沐二爷满脸的不屑:“昭姐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与国公府有多么深厚的交情,再说她一个小女子都能拉拢的人我还能处理不了么!我也需要时间熟悉下京城的情况,咱们撂下一阵子,也好让大嫂因为筹不到银子着急起来!” 让夫君这么一说,沐二婶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那话可说在前头,见了巧芳夫妇,可不能真的让女婿拿出银子来给你大哥周转!你大哥脑子不好使,非要给百姓赔银子,你那几个弟弟也没脑子的拿出家底帮他筹银子,咱们可不能干这种蠢事!” “还用你说!”沐二爷捋着胡须道:“若不是得知云书丫头和离,可以把嫁妆退回来,我都准备过些日子就跟大哥提分家了!看样子大哥那边还能撑一段时日,等铺子到手,咱们立即分家就是!” 听夫君这般说,沐二婶松了口气,又想起沐云书亲事的事情,不由低声问道:“那真的要让巧芳给昭姐相看亲事?” “其实也不是不行,云书这样貌,做个填房也不难,说不定还能帮女婿拉拢些人脉!等大哥那边撑不住,咱们帮他女儿找了个好人家,他定会感激涕零,咱们分家也好开口不是!” 沐二爷一边脱下皂靴,一边感叹:“昭姐儿就是个福薄的,好好的官家夫人不做,非要自己瞎折腾,以后嫁给糟老头子做填房,她就会知道与娄鹤筠和离,是多么不明智了!” 沐二婶也笑:“看以后大哥还吹不吹嘘他这女儿了!” 沐二婶一直觉着她家老爷是聪明的,至少比大哥聪明,既然老爷这般安排,她也没什么意见了。 “那就听老爷的,咱们明天就去清河县,我可不想在这破地方住一两个月!” 沐二爷笑着点点头,“之前没来过京城,真不知京城这般繁华,以后咱们就在京城落户,我要让老爷子看看,谁才是他儿孙中最有出息的那一个!” …… 同样在感叹京城繁华的还有沐乐驰。 他与沐云书并排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望着满是繁星的天空,对沐云书道: “其实大哥早就想来看看你,可娘逼着我读书,不让我离开陇西,这才一直耽搁到现在!” 说着,他想起了无耻的娄家人,脸上的笑意尽数散去,握着绳子的手都暴起了青筋。 “小妹,你该早告诉大哥的,若知道那小子是那个德行,当初真不该答应这门婚事!” 大哥长相清秀,即便生起气来,样子也没有多凶。 沐云书看到大哥鲜活的样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都被吹散了不少。 “娄家的事以后再与大哥说,你先跟我说说家里的事,你们怎么突然进京了?我给家里写的信,你们可收到了?” “信?”沐乐驰眼中闪过一分讶异,“你给家中写过信么?娘没说起过啊!” 沐云书眸色变深了一些,果然有人故意断了她和家里的联系。 这个人会是谁?二叔夫妇么? 好在她多了一个心眼,想了不同的途径给父亲单独捎了话,不然药材的事情可能现在都还未查出来。 沐乐驰也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神色也变得严肃了。 他皱眉道:“最开始来京城是因为巧芳堂姐给家里去了信,信中提起了你,说你去了庄子上养病,也不知道病得是否严重。” 说到这儿,沐乐驰脸色微红,挠着头道:“我……我实在担心你的身体,也许久没你的消息,便想来京城看看你!” 原来是大堂姐听说了她的消息,给家里去了信! 前世她没有去庄子上养病,一直在为娄家奔波,所以堂姐也没跟家里说起这个八卦。 而这个消息恰巧被大哥听了去,这才不远千里跑到京城来看她。 想到前世大哥那些只报喜不报忧的家书,沐云书心中酸涩。 “大哥,你可是答应了母亲什么条件,母亲才答应你出门的?” 沐乐驰怔了怔,没想到小妹这都能猜出来,又给小妹竖起了大拇指。 他答应了母亲两个条件,第一个是不准再看医书,回去后专心读书科考。 另一个,是母亲若给姝玉表妹寻不到好人家,便叫他娶表妹为妻。 他对姝玉并无那种心思,也知表妹不喜欢他,可他实在惦记云书的情况,便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可惜小妹你不是男子,你若是男子,爹娘就不会因为我不争气而烦心了!” 他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做不出锦绣文章,就算沐家撑过这一次,传到他这里怕也是会败落。 沐乐驰说这话时是笑着的,但沐云书能听出哥哥口气中的伤感。 可她的哥哥很厉害的,五岁就能背下《神农本草经》,八岁就能根据《金匮要略》给人号脉,他继承了祖父在医术方面的天分,这方面谁都极不上他。 “大哥,去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样子,不必为谁争气,你做什么,我都会因有你这样的大哥而骄傲!” 突然被妹妹鼓励,沐乐驰激动得差点从秋千上跌下来,红着脸羞涩道: “我这般没用,怎么可能是你的骄傲!” “大哥,我们会变成更好的自己的!”沐云书捶在脑后的青丝缯发带随风荡起,望着远处勾唇道:“连想都不敢想,怎么可能做到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有了避风港 从前沐云书也不敢想这些,可老天爷给了她一次从来的机会,若不作出改变,岂不辜负了老天。 帮大哥学医的事倒也不急于一时,她现在更担心的是爹爹的情况。 大哥说的与她猜想的出入不大,现在爹爹需要的就是周转的资金。 钱能解决的事情就不是大事,只是她觉着沐家会陷入这样的危机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你和娘亲来看望我,二叔和二婶怎么也过来了?”沐云书问道。 “哦,父亲需要银子,二叔便说去清河县寻堂姐夫商议一下,让堂姐夫挪出一些银子来救急,又听闻你病了,想着你可能无法打理手中的铺子,便说正好过来帮你管一管京都的几间保信堂!” 沐云书点了点头,前世她没有去养病也没有和离,所以二叔并无借口过来接手铺子。 之后二叔又着急分家出去,这才不得不放弃。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世上的事真的很难算全啊! 沐乐驰瞧沐云书有些出神,心疼地道:“小妹,你不想将铺子交给二叔二婶,咱们就不交,你别担心,有大哥在,谁也抢不走属于你的东西!即便你赚不到钱也没关系,一切有我和爹爹呢,我们说什么都不会叫你吃苦的!” 沐云书笑着看向大哥,一瞬间,辛酸苦辣一起涌入了心头。 她知道哥哥没有与她开玩笑,前世家里再苦再难,爹爹和大哥都不肯让她知道半分消息。 他们一直在用笨拙的办法守护着她,这一世换她来保护他们一世无恙! 与大哥说完话已经很晚,沐云书回房前就瞧见一团毛绒绒的东西从墙角的狗洞里钻了进来。 看见阿旺,沐云书忽地想起了小公爷,晚上忘记吩咐宝珠给他们送饭了,他们不会还饿着肚子吧! 沐云书有些心虚地将阿旺捞了起来,揉着它的小脑袋问道:“晚上可是还没有吃饭?” 阿旺委屈地“嗷嗷”了两声,好像在控诉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自己不吃饭,也不给它吃! 沐云书看着阿旺小嘴巴一直颤抖着,一副骂骂咧咧又委屈巴拉的样子就觉好笑,立即抱着它去了厨房,给它寻了两个大馒头。 等阿旺吃饱喝足后,才叼着菜篮子屁颠屁颠的跑回了南溪庄。 将菜篮子往地上一放,它便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得意地回自己小窝睡觉去了。 阿泗瞧见阿旺还真把饭菜带回来了,心中惊喜,拎着菜篮子走到他家爷面前道: “爷,饭菜都是热的,有您爱吃的二红饭!” 墨归扫了一眼那菜篮子,故作不在意地道:“知道了,放这儿吧!” 阿泗:…… 他真的很想说,爷,不是只有您一个人没吃饭啊!为何最后饿肚子的只有我一个! 可看爷严肃地看着干办们呈上来的审问资料,阿泗只能憋屈地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这么多饭菜,爷吃不完肯定能给他留点。 怀揣着这样美好的愿望,阿泗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房间。 等阿泗走后,墨归才放下手里已经看了好几遍的卷宗,将目光落在了菜篮子之上。 看着菜篮子旁边挂着的竹蚂蚱,竟忍不住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瞧见竹蚂蚱晃动,就好像见到了十分有趣的玩意儿,嘴角也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 沐二爷夫妇在慕霞庄住了两日,第三日便启程去了清河县。 沐二爷本来是想跟着沐云书认识一下入股保信堂的那几位股东,可沐云书太忙,根本不理会他,他被晾到一边插不上手,只能悻悻地带着夫人先离开了。 林氏对沐云书根本不抱希望,所以便带着侄女随着沐二爷夫妇一同去了清河县。 她们想从侄女婿这里挪一些银子救急,亲自登门拜访才会显得更有诚意一些。 而且巧芳若真有合适的人家给姝玉和云书介绍,她也想先了解一下对方的情况。 就这样,四人并未逗留多久就匆匆离开了京城。 几人走后,沐云书才叫人将秋水胡同的院子整理出来,制作面脂的作坊也在这时竣工了。 沐云书并未去外头招工,慕霞庄那些老乡家中有年轻女孩的,她都招过来签了雇佣文书。 佃户们每年进项并不多,这两年过得很艰难,突然能多点收入,活计又不累,一个个别提多高兴,对沐云书越发感激起来。 翠玉却是有点担心,寻了机会对沐云书道:“小姐,您只跟他们签雇佣文书真的没关系么?万一他们学会了调制面脂的方法,泄露给别人怎么办?” 沐云书笑道:“她们若一心想背主,签了死契结果也是一样的!咱们以后雇佣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这样盯着防着会累死,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相信大部分人会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而且几个作坊的分工不同,每个人只了解自己所做的那一环,想要拼凑出整个制作流程,一定会互相打听,这样的人混在作坊里很容易被人发现的,尽快处理了便是。” 翠玉觉着自己还是没有小姐想的全面,点头道:“是,奴婢知道了,若真有这样的人出现,她老子娘以后也没脸留在庄子上了!” 沐云书满意笑了笑,“咱们的翠玉大管事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翠玉被沐云书夸得脸红,干劲儿也越来越足。 分配了各自需要做的任务,姑娘们很快就在作坊里做起工来,有宝珠和翠玉在一旁监督,作坊很快就步入了正轨。 因为各城门的严查,京城里也渐渐恢复了平静,连平时打架斗殴的事件都减少了不少。 沐云书打听了情况,这才敢带着孩子们搬进秋水胡同。 这院子前面的倒座房改成了两层的药铺,后头有两个大院,前院给罗三等下人住,沐云书带着孩子们住在内院。 墨老夫人等人筹办的济民堂就在这院子的后侧,平时孩子们从角门出去,就能到济民堂读书了。 有了这样一处避风港,不管是沐云书还是孩子们,都觉着无比满足和幸福。 第一百五十七章 新店开业 这两日,沐乐驰与孩子们也混熟了,他本就是爱玩的性子,呆在孩子堆里简直就是个孩子王。 修逸瞧见沐大哥带着修齐几个在院子里疯跑,总是皱着眉担忧的提醒道:“小心先生的花!别磕到了头!前头有树!” 看着这把心都要操碎了的小少年,沐云书和翠玉她们全都笑弯了眼。 “小姐,您快瞧,不知道的还以为修逸比咱们大少爷年纪还大呢!” “你没发现咱们大少爷有时候还挺怕修逸的,昨天他偷吃蜜饯还被修逸抓包来着!”宝珠也道。 “大少爷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怪不得老爷夫人总是骂他!” 沐云书倒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人的性格本就是不一样的,难得能开开心心地活着! 而且大哥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没心没肺,他其实一直为帮不上家里而自责着急。 她不需要大哥有多么出类拔萃,他只要做他喜欢的事情,平平安安的活着就好! 大哥虽然爱玩,但还是很细心的,有他带着几个孩子沐云书也放心。 前头的保信堂已经布置一新,只等着准备工作都做好后就能开张了。 晚上的时候,在外头跑了一天的罗三赶了回来,将陶瓷铺烧好的样品拿给沐云书看。 沐云书选了价格更为昂贵的青花瓷瓶,并让陶瓷铺在瓷瓶底端烧上保信堂的特殊字样。 罗三接到任务饭都顾不得吃,立即拿着沐云书选中的瓷瓶出去办事了。 沐云书想叫住他都来不及,只能换来翠玉,让翠玉拿上新烙好的饼给罗三送了出去。 就这样紧锣密鼓的准备了一段时间,秋水胡同的保信堂终于再次开张了。 黑漆匾额上除了刻有烫金的保信堂三个大字,还有“玉容脂专售”的字样。 铺子两侧挂着绘有美人图样的幡子,看上去十分醒目。 有路人瞧见药铺里竟然售卖面脂,不由皱眉道: “怎么药铺开始抢上胭脂铺的生意了,药铺里买的面脂能好用么?这铺子的东家真是猴子戴帽唱戏,想一出是一出!” 他身边的女子却是朝这人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你没瞧见旁边写着,药用面脂,人家这面脂是治病的!” “没错,我听说咱们脸上会生黑斑、长痘子、变暗沉,其实都是因为身子出了问题,用了这面脂后,就能调节这些病症,使得皮肤会像剥了皮的鸡蛋一样光滑呢!” “真的这般有效么?我也好想买一瓶来用用!” “我已经问过了,这面脂每月只销售百瓶,不是什么人都能抢到的,若有机缘能得到一瓶,反手就能再卖个高价!” 这样的对话不只发生在保信堂门口,还有许多高门后院。 墨四将军散职回府后,直接来了夫人的屋子,瞧夫人把白乎乎的东西涂了一脸,将军吓得腿一软,以为是见了鬼。 好在墨四夫人反应的快,及时冲过来堵住了墨四将军的嘴,这才没叫男人喊出声来。 “你这娘们儿,怎么涂成这个鬼样子!” 墨四夫人嗔了夫君一眼,“你懂什么,这是玉容脂!” “玉容脂?”墨四将军皱眉嘀咕了一句,忽然想起什么般地瞪大眼睛道: “就是坊间都在传的那个玉容脂?那个用鸟粑粑调配成的面脂?” 听夫君如此粗鄙地形容她手里的宝贝,墨四夫人气恼地扭了一下夫君的耳朵。 “什么鸟粑粑,那是药材!你这大老粗能不能读些书,你没听说这玉容脂的方子是出自《千金药记》!那可是医圣传下来的秘方!” 墨四将军被揪得有些痛,龇牙咧嘴道:“是药材,也是鸟粑粑啊!花那么多银子买回一堆鸟粑粑,还糊满脸,我以后可怎么下嘴啊!” “怎么,你还嫌弃上了!”墨四夫人眼睛一红,气恼道: “鸟粑粑怎么了,这些鸟粑粑十分稀有,有人想买还买不到呢!你不为我医病也就罢了,竟还嫌弃我!你看看人家三哥,三嫂用这个人家半句闲话都没有,还亲自跑去保信堂给三嫂又预定了两瓶!我怎么就嫁给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 墨四将军被夫人骂得嘴角直抽,忙安慰道:“我怎么可能不希望你好,快别哭了,你看着粑粑都和成泥了!快去洗掉吧!” 墨四夫人被夫君又给气笑了,脸上的面脂也到了冲洗的时间,便让丫鬟打来了清水,将面脂清洗了下去。 这一洗不由让墨四将军的眼睛亮了亮:“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你这段时间真的白嫩了不少呢!” 墨四夫人自己也伸手摸了摸,确实觉得脸蛋变得细腻了一些,心道医圣留下的方子果然不俗,这才多久,就已经有了效果了! “你若下不去口,就离我远着些,看谁下得去口就找谁去!”墨四夫人还记得刚刚的事,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墨四将军一把捞起了自己的夫人,打横抱着她往内室走。 “夫人说笑了,老子在外头打仗,啥没吃过!区区鸟粪,老子根本不放在眼里,回头身上也涂一涂,贵就贵一点,回头老子多立几次功就挣回来了!” 墨四夫人捶了夫君一下,笑道:“那你回头跟你同僚们也宣传一下,这玉容脂我可是入了股的!” 墨四将军心道夫人怕是又要赔银子了,可自己的媳妇,自己不纵着谁纵着,赔就赔吧,银子是王八蛋,赔了他再赚!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玉容脂,但出自《千金药记》的玉容脂还是很快就得到了贵族夫人们的关注。 加上沐云书每月只出售一定数量,更是让面脂变得神秘稀奇。 铺子开门不过七八日,就已经预售出了百瓶。 宝珠瞧着那账册简直跟做梦一样,激动地对沐云书道:“小姐,这玉容脂售价如此之高,竟还有这么多人趋之如骛!” 翠玉笑道:“这个奴婢倒是没那么意外,多亏了那楚氏,让许多人都知晓了咱们的玉容脂,七王妃和墨家夫人们的改变那些贵妇们有目共睹,有这样的例子在,谁不想跟着一起变美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可有后悔 “原来那个时候小姐就准备售卖玉容脂了么?” 宝珠眼里全是惊讶,小姐竟然在那个时候就开始规划现在的生活了! 翠玉敲了一下宝珠的额头,“咱们小姐最厉害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将这变美的东西宣传成治病的良方,大家为了变美去花银子买面脂可能会觉得心疼或难为情,可为了治病就不会了,治病是天经地义的,多花些银子也没关系!” 宝珠认真地想了想翠玉的话,觉得她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这就难怪玉容脂的生意会这般好了! 沐云书当然也很高兴,但她还是要比两个丫头冷静一些: “这两日订购的人多,多是因为新鲜,不管这方子多么有效,也要持续用下去才会有显着的效果,很多人未必能坚持下来。” 但她也不太担心,制作玉容脂的药材本就珍贵稀有,不可能大批量生产售卖,它只要成为保信堂的招牌,将保信堂的名声打出去就好。 之后他们可以慢慢推出亲民一些的面脂,站稳药用面脂的这一块市场。 这些当然还不够,想要保信堂更进一步,还要不断完善。 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请来几位出色的坐堂大夫。 在京城,保信堂的名气极不上古生堂、广民堂等几家老字号,所以有名气的大夫也不愿到这里坐诊。 而这些老字号也在等着看保信堂的笑话,药堂请不到优秀的坐堂大夫,那就相当于酒铺中的脚店,不入流。 所以他们并不认为沐云书一个女子能翻出什么水花儿。 沐云书连着拜访了几位老大夫,都被无情拒绝了。 这些名医脾气都很古怪,不是嫌弃保信堂的名声匹配不上他们的身份,就是不想跟着一个女东家,总之事情进展得并不太顺利。 沐乐驰见妹妹如此辛苦,整个人又瘦了一大圈,心中很是着急。 可惜自己是个半吊子,书没读好,医术也没学好,完全帮不上妹妹! 想到二叔临走时对小妹的嘲讽,让小妹折腾够了就给他去信,沐乐驰心中又急又火,嘴上都长了两个火疙瘩。 这日沐乐驰垂头丧气地带着五小只坐在秋水胡同里,修逸皱着愁眉对沐乐驰道: “沐大哥,如果保信堂的生意没办法变得很好,先生是不是就要跟你们回陇西了?” 其他几个孩子也都眼巴巴地看了过来,他们偷听到了翠玉姐姐几人的谈话,知道先生现在可能需要很多银子救急。 玉容脂虽然能赚些银子,但配制这玉容脂的药材十分稀有,没办法大量调制,所以一时半会凑不够先生需要的银子。 如果凑不到银子,先生是不是就要被逼着回陇西了?他们能感觉到沐夫人并不喜欢他们,如果先生回陇西,他们可能永远都无法再见到先生了! 沐乐驰看着几个孩子含在泪水的眼睛,心中难受的不行,立即伸出手将几个小脑袋扭向他看不见的地方。 “这不是你们几个该操心的,好好读你们的书就是了,这种事有我们大人来解决!” 听到沐乐驰自称“大人”,几个孩子全都嘟起了嘴,一个劲摇头叹气。 沐乐驰:…… 他是没用了点,也不至于被这几个孩子这般嫌弃吧! “我要是再长大一点就好了,我现在就去学医,以后就能帮得上先生了!”修逸锁着眉头郑重道。 “我也可以,我要成为一名出色的女医,帮先生研究出更多赚钱的方子!”芊凝也道。 修明自觉没这方面的天赋,想了想说道:“修齐脑子灵,可以给先生算账,我和修培长大后能给先生看门护院,不让她被人欺负!” 看着几个孩子在想尽办法帮助妹妹,沐乐驰颇为动容。 妹妹说得不错,不去想怎么能办到呢!他是没什么本事,但总要做出一点尝试!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站起身对几个小萝卜头道: “我不会叫你们先生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也不会叫你们跟她分开,现在开始,都给我好好读书去!” 把孩子们都赶回了院子,沐乐驰回房间翻找了一会儿,不知拿着什么东西出了门。 沐乐驰走后,宝珠跑到铺子的隔间里与沐云书说了刚刚的事。 听到大哥又打起了精神,沐云书笑笑:“不必管,也许咱们的难题很快就会被我大哥解决了。” 小姐如今的难题是要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夫坐堂,难不成大少爷几日的工夫就能成为一名神医么? 宝珠心中打鼓,并不看好那不靠谱的大少爷,但小姐都这般说了,她也就不再多嘴。 这个月的面脂已经预定了出去,余下来的几日,保信堂明显冷清了下来。 沐乐驰不再跟孩子们玩闹在一起,而是早早就出了门,谁也不知他去做什么了。 岑夫子已经被请了回来,济民堂还没修好前,他就在铺子的后院教孩子们读书。 这日傍晚,翠玉看着伏案计算银钱的小姐,心疼地寻了件外衫披在了她身上。 尽管小姐这般努力的赚银子,想要补上老爷那边的窟窿,好像还差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陇西那边的保信堂口碑有了争议,尽管老爷一直在弥补,但这两个月所有铺子都是亏空的。 如此恶性循环下去,想要翻身真的不易。 刚跳出娄家那个火坑,又有一座大山压过来,小姐真的是太难了。 “对了,小姐,我拖了催收去娄家讨了您的嫁妆,您的大部分嫁妆他们凑不齐,就折了银子,二爷把西武街的宅子卖了,凑了三万两,被其余人分走了一些,剩两万余两都交给了奴婢。” 这件事翠玉还是挺意外的,她没想到娄鹤筠对偿还小姐嫁妆之事这般痛快。 想到昨日见到娄二爷的样子,翠玉心中唏嘘、 只不过半月没见,他两鬓竟生了白发,一脸青黑色的胡子,完全看不出从前的清俊模样了。 这还不算什么,因为被罚了二十脊杖,不知怎地竟伤到了筋骨,现在走路有些跛,小姐见到他,都未必能认出他来。 不知道娄二爷沦落到这个地步,有没有后悔那般对待小姐! 第一百五十九章 说曹操曹操就到 翠玉觉得小姐这段日子实在太累了,便主动说起了娄家的情况,想让小姐的心情放松一些。 “除了二爷偿还的银子,蔡大奶奶从您这里拿走的东西也追回来了一些,您不知道,催收人去蔡家时,许多百姓在一旁看热闹,听说蔡大奶奶剥削了您不少嫁妆,都在蔡府门口看笑话,要不是蔡大奶奶有了身孕,蔡大人估计早就把她赶出蔡府了!” 听到娄燕婉的事,沐云书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蔡府现在这般安静,看来娄燕婉做的那些事还没有被蔡弋德发现。 沐云书将手中的毛笔在鼻子上敲了敲,她要不要帮帮娄燕婉呢?这样安静下去可就不好玩了。 正思考着,铺子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笑声,让沐云书不由皱了下眉头。 “弟妹,瞧瞧你,铺子重新开张也不说告诉大姐一声,虽然你搬出了娄府,可咱们还有情分在啊!” 看到来人,翠玉瞬间拧起了眉,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娄燕婉今日穿着菱纹菊花夹裙,外头罩了件素色褙子,穿着已经不如之前招摇,嘴角还有些瘀青,显然过得不太顺意。 进门后,她就迈着碎步朝侧间走了过来,完全无视一脸怒容的翠玉,熟络地坐在了沐云书身边。 沐云书将账本合上,冷道:“人有脸,树有皮,蔡大奶奶没脸没皮不要紧,可我与你哪来的情分?” 见沐云书表面功夫都不肯做,娄燕婉满脸的尴尬,却还是要忍着怒意笑道: “云书,我知道是我们娄家对不住你,可该给你的,一点也没少不是,你也不能总揪着过去不放!而且我这次来,是专程跟你道歉来的,鹤筠已经受到了惩罚,也真心悔过了,你就不要再生气了!” 沐云书太了解娄燕婉了,她的无耻总是能超越别人的认知,碰她一下都会惹一身骚,她可不耐烦跟娄燕婉纠缠。 “你用不着给我道歉,你们欠我的,我讨回来就是了,我与你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站起身,对翠玉道:“铺子打烊前还有人不走,当贼匪处理了就是!” 娄燕婉本是来求和的,看到娄家如今的情况她怎能不急,寻思道了歉,沐云书消了火也就能回心转意了,毕竟她从前可是对鹤筠死心塌地的。 可沐云书连话都不让她说完就要赶她走,实在让她憋屈。 “弟妹,你不能这般狠心啊,你现在就是在赶尽杀绝!你看看鹤筠都成什么样子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好歹给他留条活路啊!再说了,男人么,一时做错事在所难免,不就稀里糊涂的跟楚氏那贱人睡了一晚上!那都是楚氏不守妇道,勾搭的鹤筠!他如今真的知道错了,为着你日日喝得昏天暗地的,你行行好,可怜可怜他吧,就算你不与他和好,也好歹去看看他啊!” 娄燕婉知道如今在沐云书这里硬的不行,只能用软的,瞧着门外还有人路过,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痛哭道: “弟妹,算我求你了,大姐给你跪下了还不成么?你看你骂也骂过了,气也出了,就跟我去看看鹤筠和母亲吧,母亲现在病得很重,日日念叨着你,你哪怕给她一个当面与你陪不是的机会也好啊!” 沐云书会跟二弟和离,就是因为二弟没有碰过她,只要把沐云书骗回娄家,她自有办法让她再出不了娄家的门! 其实她也不想管娘家的事,可老三总是没完没了的找她要银子,不给银子就开始耍混,她也真是被作怕了。 还有东珠那边的事一直没有消息,她心中不踏实,怎么都不能放过沐云书这个摇钱树! 娄燕婉的声音极大,很快就引来了不少围观的百姓,看到小腹隆起的娄燕婉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百姓们都低声议论了起来。 “这不是蔡家那位大奶奶么?她怀着身孕,怎么还给沐娘子下跪啊?” “好像因沐娘子跟娄二爷和离,娄夫人一病不起,现在想见沐娘子一面,沐娘子却不肯去!” “沐娘子这心肠也太狠了些,怎么说娄夫人也是沐娘子的长辈,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怎能没一点感情!错是娄二爷犯的,怎么连长辈也一齐埋怨起来!得饶人处且饶人,做女子的,还是要温柔善良些的好!” 沐云书听到这话,笑着走了出来,盯着那说话的妇人道: “这位夫人心善,要不你与夫君和离,嫁去娄府拯救娄家人如何?有你这样善良的女人在,娄家那群可怜人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沐云书也不恼,声音不徐不疾,十分的悦耳。 周围人听了后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对这刚刚说风凉话的女子一阵冷嘲热讽。 “真不知哪里来的活菩萨,什么也不知道就给人扣帽子,那娄夫人早就知晓娄二爷在外头有私生女,帮着儿子欺骗沐娘子,沐娘子只是要回自己的东西,没报复他们,已经是仁慈了!” “这蔡大奶奶要是真觉得抱歉,就不该当着咱们这么多人的面儿给沐娘子下跪,说白了不就是逼着沐娘子心软呢!” “沐娘子,你可千万别去扶她,若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事,那可就说不清了!” 听着秋水胡同邻居们的话,沐云书心中暖暖的。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黑白不分,大部分人都是善良可爱的。 娄燕婉被众人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跪也不是,站也不是,气得手都有些发抖。 就在这时,后堂有人匆匆走了过来,“怎么了?可是有人闹事?” 翠玉瞧见是沐乐驰一脸怒意地冲了出来,忙走过去跟他解释道:“没事的,奴婢这就把人赶走,您累了一天,回后面歇着吧!” 她们这大少爷的脾气实在算不得好,翠玉真怕大少爷知道是娄家人过来捣乱,忍不住会上手教训娄燕婉。 这女人怀了身孕,要是在药铺出了什么事定会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小姐说她有办法整治娄燕婉,就不要让大少爷趟这趟浑水了。 这般想着,翠玉就拉着沐乐驰又回了后院。 娄燕婉看着被翠玉拉进去的男子,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她正想起身仔细瞧瞧,身前就多出了几个药铺的伙计。 第一百六十章 不能怪她不义 几个伙计面色不善的盯着娄燕婉,“你这女人到底走不走?不走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娄燕婉怎么说也是官夫人,怎么能被这些低贱的伙计碰了身子,气得不得不从地上站起身,咬牙看着沐云书道: “沐云书,你把娄府逼成这样,你觉着自己就会有好日子过了?你在外头抛头露面,就是下三烂的商女!以后没人会再娶你,你最后也只会沦落为一个下贱的妾室,根本不可能有更好的人家接受你!你还不如趁早跟我回娄家!” “不是所有人没有男人就会死,我不需要任何人接受我,没人有这个资格!” 沐云书话音一落,竟有人拍手叫起好来。 “说的好,你们这种只知吸人血肉的臭狗屎别再来沾边了!” “对,要点脸就别再来自讨没趣,虽然你们娄家也没什么脸可丢的了!” “快滚吧,别脏了我们秋水胡同,我们秋水胡同不欢迎你们娄家人!” “对,滚出去,滚出去!” 在众人的谩骂声中,娄燕婉只能在丫鬟的保护下灰溜溜离开了保信堂。 她本来是想煽动百姓们的情绪,逼着沐云书去娄家,让沐云书和弟弟重归于好,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这些个蠢货们真以为沐云书是什么贞洁烈女,她这般毫无留恋地离开娄家,莫不是攀上了什么高枝儿? 上了马车,娄燕婉越想越不对劲。 刚刚那个穿着一身锦衣的青年男子,是从后院过来的,沐云书的后院怎么会有陌生男人? 难道是沐云书早与这个富家子勾搭上了,所以才想方设法的跟鹤筠和离?要是沐云书不忠在先,那她们娄家根本不用背负那么多骂名! 娄燕婉掀起车帘,一脸阴鸷地看着渐渐远去的保信堂,眼里都是算计。 既然沐云书不仁,那也就不能怪她不义了! 等娄燕婉的马车走远,秋水胡同的百姓们才打算离开。 有人笑着对沐云书招呼道:“沐娘子,以后有事跟大家招呼一声,咱们住一个巷子就是一家人,绝不让你吃亏!” “没错,你的事我们都听说过,娄家那些浑蛋休想在咱们面前欺负你,你放心开你的铺子!” 看着这些质朴的邻里,沐云书的心好似被温热的水浸湿了,弯着眉眼对众人道: “今日多谢大家帮忙,以后秋水胡同的乡亲来保信堂瞧病只收药钱,不收诊费,大家口渴了,路过保信堂也可以进来喝些药饮子,都是不收钱的!” 沐云书知道远亲不如近邻的理儿,邻居处好了,比手足还亲! 大家听了自然很高兴,全都笑着应了,然后就陆陆续续地回家去了。 大家走后,伙计们才拿起门板,将铺子的窗子挡住,准备关门。 翠玉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这才扶着沐云书朝后院走去。 “小姐,奴婢觉着蔡大奶奶可能还会纠缠咱们,再来这么两次也够膈应人的!” 沐云书也没想到蔡弋德竟这般蠢,这么久都没发现娄燕婉的秘密。 既然如此,她只能再推这两人一把了。 “你明日寻两个人,照我说的去做!” …… 几人回到后院后,沐乐驰才知晓刚刚来保信堂闹事的人竟是娄鹤筠的长姐,气得他抬腿就要朝外追去。 妹子都跟那渣男和离了,这女人竟还敢来恶心他妹子,不给他们点教训真以为他们姓沐的好欺负! 他正气冲冲朝门外冲去,身后的一名老者就沉着脸道:“你要这般心浮气躁,趁早断了跟老夫学医的念想!” 听到老者的声音,沐云书朝老者问候了一声:“葛老!” 这位老者,正是葛老大夫。 翠玉听了葛老的话很是惊讶,大少爷竟要与葛老学医么? 她急忙朝小姐看了过去,却没有在小姐脸上发现惊诧之色,好像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翠玉恍然,怪不得小姐一直没请到合适的大夫也没有多着急,看来小姐早就想把这件事交给大少爷去做了。 大少爷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但其实她们都瞧出大少爷在用笑容掩饰自己的失落。 大少爷书读不好,也没办法帮家中赚银子,还总是被夫人责骂,嫌弃他没出息,其实这样的他比谁都痛苦吧。 这个时候,如果他帮小姐完成了困住小姐的难题,应该会重拾信心,努力去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不会再把自己困在自卑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了! 瞧着大少爷那消瘦了一圈的脸颊,便知道这两日他定是没少被葛老刁难。 可为了保信堂和小姐,大少爷都挺过来了,眼神中的光都坚定自信了不少。 见到这样的大少爷,宝珠也很高兴,笑着说道: “大少爷,恶人自有恶人磨,碰那种人,脏了咱们的手,这事您就别管了,那女人过不上几天好日子的!” 闻言,沐乐驰皱眉停下了脚步。 他并不是爱惜自己的羽毛,只是想到如果自己冲动,定会给小妹惹麻烦。 他已经够没用的了,万不能再给小妹惹事。 葛老也捋着胡须冷声道:“只知道逞匹夫之勇,如何能帮你妹子撑起保信堂?你以后若成为一方名医,不知有多少人会来求你,那时候想帮你妹子出气还难么?” 沐乐驰俊脸红了红,“是徒儿鲁莽了!” 葛老又哼了一声,“看在你这几日用心伺候老夫的份儿上,老夫就留在保信堂几日,可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保信堂没办法在明年春日挤进药行正店,老夫绝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京都商行里每一行都分为正店和散店,以酒行为例,京城有三十六家有资格酿酒的正店,其余脚店只能从正店里购进酒水拿回去售卖。 京城药行如今只有六家正店,这几家药铺可收学徒,制成药。宫中收购药材,也会优先选择他们。 说白了,正店就是得到了官府认证的字号,正店的东家,在行会里拿的都是金字腰牌。 不用葛老说,这也是沐云书的目标,只不过想要成为正店绝非易事。 每年春天,行业里都会举行素问大会,大大小小的医馆都会带着自己家医术最精湛的大夫前来参会。 素问大会上,各药堂会比试医术、药材质量、司药师识别药材的能力等等。 在这些比试中达到指定要求,才会得到官府认可,成为药行正店。 这件事很难,可沐云书并没有被这个要求吓到,郑重对葛老道:“葛老放心,我与阿兄定会全力以赴!”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阳光肆无忌惮地洒在沐云书的侧脸上,将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色。 那肩膀明明如此纤细,却似能划破血肉,展出一双翅膀。 这样的妹妹让沐乐驰心头血液都在翻涌,妹妹都可以挣脱泥潭,向阳而生,他又有什么资格退缩呢! 这般想,他也朝葛老长揖到底,“师傅,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让保信堂成为药行翘楚,济世救民,百世流芳!” 看着这兄妹俩,葛老眼底闪过一丝欣慰。 他知道自己提出的条件有多么苛刻,云书丫头能让保信堂在这么多老字号中生存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求高者居中,求中者次之,不逼这两个孩子一把,她们怎么能成事呢! 老沐曾经没有做到的事情,也许他这两个孙辈可以替他达成,百年后他去见老友,可算能有与他炫耀的事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脸上依旧是那副刻板严厉的样子,冷冷对沐乐驰道: “说的好听,老夫等着你们打退堂鼓!” 沐云书知道葛老嘴硬心软,并不介意他说的话,陪着老头在铺子里转了转,将葛老提出的意见都记录下来,这才送葛老离开了保信堂。 葛老走后,沐云书才笑着看向沐乐驰。 “大哥,你是怎么说服葛老的?” 沐乐驰挠了挠头,很小的时候他曾经见过葛老一面,知道他是祖父的朋友,这次来到京城,他并不认识其他人,只能去求这位祖父的故交。 本想用祖父的遗物来打动葛老,不想葛老竟不看这些,一直在给他出难题考教他。 他又是研药,又是给葛老揉肩捏腿,最后稀里糊涂地就磕头拜了师。 他现在的心情是既激动又有些复杂,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与妹妹一起撑起保信堂来。 但已经跨出了这一步,就没有后退的理儿,笑着看着妹妹道: “你大哥出马,一个顶俩!以后有什么事别自己扛着,大哥比你个子高,就算天塌下来,也让我先顶一会儿!” 说着,他还颇为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还以为妹妹会嘲笑他几句,不料妹妹却是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对他道: “好,那以后就多靠大哥了!” 保信堂对面的茶楼里,阿泗看见葛老高高兴兴坐上马车离开,对墨归道: “爷,奴才怎么觉着您不去求葛老,葛老也会答应沐大少爷,来保信堂帮忙呢!” 阿泗都看出来的事墨归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葛老头是故意拖这几天,考验沐大少爷的同时也卖他一个人情。 他这是多此一举了。 阿泗见自家爷不语,也就不提这事了,看着爷眼底的乌青,他坐下来对墨归道: “爷,您这几日查案都没好好休息,停下来还惦记帮沐娘子寻大夫,这样下去您身子吃不消的,您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闻言,墨归耳尖忽地红了。 他只是顺手为之,怎么就惦记了! 懒得跟阿泗争辩,他蹙眉道:“那些桂王余孽会刺杀从冀州流入京城的孩子,很有可能与大皇子的事有关,修逸那几个孩子应该是被盯上了,你派人注意一些!” 阿泗知道这事很重要,忙应道:“爷放心,奴才记住了!” 墨归又将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尽快帮祖母将济民堂开起来,没准能钓到更多线索!” “是!” …… 从保信堂离开后的娄燕婉并没有回蔡府,而是让车夫带她去了西城。 这一带住的都是京城最穷困的人家,虽是良籍,但终日早出晚归的务工,过得还不如大户人家的丫鬟体面。 巷子里的路也没人修,全是污水和垃圾,呆久了会叫人作呕。 娄燕婉忍着不适走进巷子,踩了一脚的泥才来到了许氏等人搬进的破院里。 院子的门都是歪的,轻轻一推差点就掉了下来。 刚一进门,就见一个妇人蹲在院子里浆洗衣裳。 盆里的衣裳跟小山一样,还没等洗出来几件,一老妇又抱着一个大桶堆在了妇人面前。 要是不仔细瞧,娄燕婉都认不出蹲在地上洗衣的女子是她那样貌出众的大嫂,楚曼娘。 不过大半个月,这人怎么就憔悴了这么多! 吴妈妈听到声音朝门口看了过来,见是娄燕婉,她还颇为意外,娄家出事后,这大姑奶奶可是能躲就躲,这还是第一次主动登门。 “姑奶奶您终于来了,夫人都念叨您好多天了!” 吴妈妈不再管楚曼娘,走过来扶着娄燕婉进了屋。 外头的味道不好闻,屋子里更是一股子怪味儿,娄燕婉一进门就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吴妈妈叹了口气,说道:“夫人上次倒下后就再起不来身了,有时候自己就撒在了被窝里!奴才们挣点碎银子给人浆洗衣裳,实在顾不得给夫人不停换衣,夫人才四十岁啊,老奴真是替夫人着急,大姑奶奶,您快想想办法给夫人瞧瞧病吧。” 听到母亲竟病到这种地步,娄燕婉眉头皱得更紧了。 给人治病比任何事情都浪费银子,她现在哪有那么多银子! 这时候她想起沐云书说母亲的病就是懒的、馋的,便低声对吴妈妈道: “之前不是请过大夫,说只要少吃点,多动点,母亲就能好起来,你以后少给母亲吃东西就是了,会慢慢好起来的!” 听了这话,吴妈妈眼底闪过一丝讥讽,但嘴上却没有反驳,只应道:“是,老奴省得了!” 屋子并不大,分东屋和西屋两间房,东屋大一些,留给女人们住,西屋住着娄鹤筠和娄凤鸣兄弟俩。 现在兄弟俩都不在家,只有许氏躺在东屋的床上。 可能是听到了大女儿的声音,她伸着脖子朝门口看了过来。 见到大女儿,许氏好像见到了主心骨,眼角不由自主地滑下了一滴眼泪。 “婉儿……婉儿……” 她说话不太利索,叫了两声后就流了一枕头的口水。 看到许氏这个样子,娄燕婉甚至不想上前一步,走过去坐在床尾处,皱眉道:“母亲,你……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奸夫淫妇逍遥快活 许氏看着离自己那么远的娄燕婉,心里头咯噔一下,连大女儿都在嫌弃她么? 这让她不由想起了沐云书,大前年她得了风寒,也不算如何严重,刚嫁进娄府的沐云书衣不解带地在她身边伺候着。 那时候她不觉得如何,做人子女的不都该如此,更何况沐云书能嫁给她进士出身的儿子,当然得全心全意伺候她。 可这次她病倒,几个儿女没一个守在她身边,她拿命宠着的三儿子甚至连屋子的门都不会跨进来,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甚至想不通他们家怎么就一下子落魄至此,不就是多买了些贵重料子,多吃了些稀奇的吃食,怎么一张张单子赊下来就把娄家给掏空了? 她的梨花木鎏金宝象缠枝大床、牙雕三阳开泰图插屏、祖母绿镯子,见那些心爱的物件一件件远离自己,简直比用刀戳她心窝子还难受。 在这破院里住了一段时间,许氏的心终于慌了。 那老神仙难道是在骗她?不少说他二人会娶到贵人飞黄腾达!他儿的贵人再不来,她怕是撑不到娄家复起的那日了! “你,你可找……找到了好住处,带,带我们离开!” 许氏口齿有些含糊不清,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她在说什么。 娄燕婉皱了皱眉,“母亲,哪有那么容易啊!你也知道我在婆家的处境,因着二弟那丑事儿,夫君差点把我休掉,我现在跟他提给你们找住处,那不是火上浇油!蔡家若真把我休了,还有谁能帮你们!” “鹤筠……他是被楚氏那贱人害的!他……他根本没想过主动碰那贱人!”许氏气得直咳嗽,溅了娄燕婉一身口水。 娄燕婉皱眉又退后了一点,叹气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不管二弟是不是主动的,这事儿都发生了!” 她知道二弟做的这事后也被狠狠震惊到了,要命的是二弟那糊涂虫觉着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不忍处置楚曼娘。 这个时候,还做什么君子,把过错都推到楚曼娘身上才能挽救他们的名声啊! 长长叹了口气,娄燕婉又看向许氏道:“母亲,娄家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女儿想帮衬,也是有心无力,不过女儿倒是有一个办法能叫你们过上以前的日子!” 听娄燕婉的前半句话,许氏还有些恼怒,但听到后半句后已经顾不得生气了,将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错过了女儿的话。 “你,你说!” 娄燕婉看了吴妈妈一眼,想到等会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就没有让她出去,接着对许氏道: “母亲,您可知我今日见到谁了?” 许氏皱眉摇头,不喜欢娄燕婉这个时候还与她卖关子。 娄燕婉低声道:“我去见二弟妹了,她现在那保信堂生意好的很,一瓶面脂能卖到十两银呢!” 想到这儿,娄燕婉就生气,当初沐云书还说她的药铺不赚钱,怕是那个时候就勾搭上了那个奸夫,所以才不肯给他们花银子了! 许氏听娄燕婉提起沐云书,呼吸更加不顺畅,胸口不住起伏,咬牙道:“你,你提那个祸害作甚!” “她是祸害,可她也有银子啊,母亲,我今日不只看见了沐云书,还在她的铺子里看到了一个陌生男人!” “她,她竟敢不守妇道!”许氏气得脸都白了,那贱妇居然敢对不起她的儿子! 一旁的吴妈妈听到这对儿母女的对话,简直无语极了。 沐娘子已经与二爷和离,就算她与别的男子在一起,也跟娄家没有关系,夫人有什么资格生气! 可她并未作声,她想听听大姑奶奶这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果然没过多久,娄燕婉就再次开了口。 “母亲,楚氏那贱人虽然可恶,可她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那日怎么就那么巧,二弟要带着她离开他们就被人给堵住了!您说这事儿会不会是沐云书设计的?她为了跟姘头在一起,毁了娄家,毁了鹤筠,还顺利拿回了自己的嫁妆,这沐氏的心机也太深沉了!” “毒妇,毒妇啊!” 许氏一直没想通沐云书为何那么决绝的要跟儿子和离,儿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沐氏怎么就非要和离不可,现在她算是明白了,原来那毒妇不甘寂寞,早在外头有人了! “是谁?那人是谁?绝不,绝不能让着奸夫淫妇逍遥快活!”许氏恶狠狠地道! “那是自然!”娄燕婉认同地点点头。 “不过母亲,沐氏要是肯将手里的铺子和要回去的钱财都吐出来,咱们不如给她一个回到鹤筠身边的机会,现在跟她闹个鱼死网破对咱们也没有好处!” 许氏不是很情愿,可想到终日酗酒的二儿子以及那漏着风的屋顶,只能咬着牙道:“便宜那毒妇了!” “大姑奶奶,您想怎么做啊?”一旁的吴妈妈听得心惊,总觉着娄燕婉要对沐娘子不利,忍不住问了一句。 娄燕婉看了吴妈妈一眼,沉吟片刻朝她招了招手,在吴妈妈耳边低语了两句。 说完后才笑着道:“吴妈妈,你照我说的去做,娄家好了,你也不用过这苦日子不是!” 吴妈妈抖了抖唇,“可……老奴未必能完成您的吩咐,老奴与沐娘子也没什么过深的交情啊!” 娄燕婉脸色慢慢转冷:“吴妈妈,母亲顾念你相伴多年才没把你发卖出去,你可不能吃着盆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两头都想讨好!” “怎么会!老奴不敢!”吴妈妈身子抖了抖,心里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还没等到她想出借口拒绝,就听娄燕婉继续道: “我知道你儿女被卖到外头的庄子上,这么好的去处,你怎么不拉别人一把?” 吴妈妈猛地抬头朝娄燕婉看去,没想到大姑奶奶居然把这事查了出来。 她小腿抖得厉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大,大姑奶奶,老奴……” “好了,我不想听你说那些有的没的,既然沐云书待你不同,说明你肯定可以接近她,你若把事情办好,我会把你儿女接回来与你团聚,若做不好,我使点银子让他们去更差的地方也不是不可能!”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为五斗米折腰 吴妈妈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姑奶奶,您高抬贵手,不要难为我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你求我不如求你自己,你儿女以后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都看你自己的选择!” 娄燕婉起身去扶吴妈妈:“妈妈看着我长大,我怎么会坑你,你帮我把弟妹找回来,你的日子也会更好过些啊!记得把自己弄得惨一些,弟妹见着你定会心存不忍,一次不成,想办法多去几次,总会成的!” 吴妈妈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咬了咬牙颓然地点头道:“老……老奴尽力而为!” 娄燕婉见说服了吴妈妈,心中很满意,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出门后就在院外看见醉倒在泥地里的娄鹤筠。 他一身的酒气,脸上蓄满了胡子,看上去极为邋遢。 看见娄鹤筠这样子,娄燕婉恨不得踹他两脚。 “二弟,你怎么能喝成这样?我不是叫你先去城郊码头给人记记账,好歹也有一份收入啊!” 娄燕婉伸手要去扶娄鹤筠,却被娄鹤筠给推开了。 “记账?我乃同进士出身,你叫我去给人记账?还要被那些蠢货呼来喝去!我死也不会为五斗米折腰的!” 娄燕婉被气个倒仰,她舍了脸面才给弟弟求来了这么个差事,他竟说不干就不干了!要真指望他养着一大家子,这一家子估计要被饿死! 她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二弟现在的样子,越发的嫌弃,扯着他的衣袖道: “你这个样子,如何重整旗鼓让娄家好起来?就算给你这个机会,你都抓不住!” 现在别说沐云书,连她都看不上她这个二弟了! “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机会?”娄鹤筠扶着栅栏缓缓站起身,丢了魂一样的往家里走。 “怎么就没机会了!不就是丢了官么,只要有人,有银子,还愁没办法把日子过起来?” 娄燕婉实在不耐烦再与这弟弟说道理,只冷声道: “你要是还想好好过日子,就给我振作起来,不然我有机会让沐氏回来,她看到你这德行也得被你吓跑!” 听大姐提起沐云书,娄鹤筠那死气沉沉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些反应。 “大姐,你,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能让云书回来?” 见弟弟终于有了感兴趣的事,娄燕婉哼了一声,说道: “现在知道急了?当初怎么就那么死心眼,怎么也不肯碰人家沐氏?你若早与她生个一儿半女的,她怎么舍得离开!” 娄鹤筠确定大姐是在跟她说云书的事,摇了摇头,努力地驱走脑袋里的醉意,拉着娄燕婉道: “以前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是我辜负了她的好,大姐,云书是不是让你给我捎了话?我就知道她不会对我一点情义都没有的!我就知道!” 看着忽然就开心起来的娄鹤筠,娄燕婉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丝不忍。 不忍告诉弟弟沐云书那女人根本就不要他了! 娄燕婉叹了口气,思索片刻后对娄鹤筠道: “你们四年多的夫妻,怎么可能说断就断了!你好好收拾一下,等我把事情处理好带你去见她,不过你得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听我的,知不知道!” “好,我听大姐的,什么都听大姐的,只要再让我看云书一眼也好!” 娄鹤筠立即用袖子抹了脸,把自己脸上的泥水擦掉,好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 “行了,我知道了,这几日不准再喝酒了,不然我也帮不了你!”娄燕婉气道。 “好,不喝了,只要云书能回来,我绝不会再喝了!” 娄燕婉走后,娄鹤筠有些激动地将手中酒坛远远地扔了出去,这才扶着栅栏蹒跚地进了家门。 …… 因为葛老的加入,来保信堂寻医问诊的百姓多了起来,保信堂的生意真正意义上的有了起色。 忙碌了一日,药堂里的众人都没闲着过,等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后,宝珠这才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准备关门,却在门口瞧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吴妈妈?” 宝珠惊讶地唤了一声,实在没想到吴妈妈会变成这个样子。 吴妈妈长相虽然不出众,但之前脸上有肉,看上去颇为和善富态,现在脸颊都凹进去了,脸上还有伤,一看便知过得很不好。 吴妈妈之前对她们态度算是不错,见她这个样子,宝珠于心不忍,便将人唤了进来。 “吴妈妈,你怎么来了?” 吴妈妈眼睛一红,叹气道:“宝珠姑娘,我也是被逼到绝路了,否则我也没有脸过来寻沐娘子!” 两人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宝珠才将吴妈妈迎进了门。 小姐已经回了后院,宝珠便带着吴妈妈穿过了保信堂,来到了后面的院子。 瞧吴妈妈这般狼狈,宝珠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娄家就算将产业都变卖了,也不至于到吃不得喝不得的程度吧!” 吴妈妈叹气道:“宝珠姑娘有所不知,因为二爷不忍处死楚曼娘,已经被娄家除了族,从娄家分到的产业并不多,都被那些讨债的要去了,现在二爷日日喝酒,夫人还要喝药,娄家已经是山穷水尽,全靠我们几个做浆洗维持!”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沐云书的院子,这个时候,沐云书正拿着剪子,修剪着院子里养的花草。 吴妈妈看到这情形有些愣神,一段日子未见,沐娘子好像又变得不一样了。 如今的沐娘子像是一块儿去了粗皮的美玉,美得剔透耀眼,甚至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听到脚步声,沐云书抬起头朝吴妈妈看了过来,眼神中并无惊讶。 “吴妈妈来了。”她淡淡唤了一声,“宝珠,扶吴妈妈坐吧。” 宝珠应了声是,立即拿了个垫子放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让吴妈妈坐了下来。 “可是遇到了难处!” 听到沐娘子的询问,吴妈妈一颗心瞬间陷入挣扎之中。 大姑奶奶如今还是官夫人,她要是不按她说的去做,她的儿女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可她又没办法昧着良心帮大姑奶奶去害沐娘子,毕竟娄家散了的时候,只有沐娘子向她伸出了援手。 站在那里挣扎了好久,吴妈妈咬了咬唇,缓缓跪在了地上。 第一百六十四章 贱命也有二两硬骨头。 看吴妈妈跪下,沐云书也没有说话,只看着她,想听她说些什么。 吴妈妈跪下身的那一刻其实还在犹豫,可看到沐云书那双清澈的眼睛后,忐忑的心好像被瞬间抚平了一样,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 “沐娘子……老奴对不住您!我是被大姑奶奶逼来的!” 吴妈妈将娄燕婉那日去看许氏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捏着衣摆道:“大姑奶奶拿老奴的儿女做要挟,老奴才不得不听了她的话……” 沐云书让宝珠将吴妈妈扶起来,声音和缓地道:“吴妈妈把这件事告诉我,不怕蔡大奶奶报复你?” 吴妈妈当然害怕,否则也不会那么挣扎了,可她总要做出选择。 “老奴愚笨,沐娘子帮了老奴那么多,老奴也没有能力保护好儿女,但经历了这么多,老奴总算是看清了夫人和大姑奶奶的为人,我就算为她们做事,孩子们也未必能得到好结果,最后出了事,出来担责任的只会是老奴,老奴还不如把事情跟您说了,也算是对得起您的恩情!” 吴妈妈说着忍不住流出泪来,她身份低贱,没那么多选择的权利,可贱命也有二两硬骨头。 既然横竖都没好下场,不如按照心意选择一回! 沐云书点了点头,继续问:“她想让你从我这里拿走一样东西?” “是……不过用来做什么,老奴也不清楚!”吴妈妈回道。 吴妈妈不知晓,沐云书却已经猜出来了。 她喝了口茶,将茶盏放到一旁后轻声道:“这次你先拿些药膏回去,把手上的伤涂一涂,天气一日凉过一日,仔细把手冻坏!至于她让你拿的东西,等你再来两次我再交给你!” 吴妈妈惊讶地看着沐云书:“沐娘子,大姑奶奶定是想对您不利的,您为何还要让老奴将东西给她?” 沐云书并没有回答吴妈妈,而是让宝珠帮吴妈妈装了几块点心。 宝珠包好点心交给吴妈妈后对她道:“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只管照我家小姐说的去做!” 吴妈妈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再问,沐娘子是想让娄燕婉以为她的计划很成功,那她就照做便是。 在沐家小院小坐了一会儿,吴妈妈便离开了。 宝珠将人送出门,回来后越想越气,一个劲骂娄家人下作阴损。 “得亏吴妈妈还算有良心,不然这次小姐又不知道要怎么被娄家人算计了!” 翠玉听了后无奈点了一下宝珠的额头。 “小姐怎么可能被娄家人算计呢!若小姐不想被人查出吴妈妈儿女的事,有的是办法的!” 宝珠被翠玉说得头晕:“你的意思是……小姐早就预料到娄家人会利用吴妈妈来对付咱们?” “是不是我不清楚,但小姐绝对有这个防备!” 好在吴妈妈拎得清,不过即便吴妈妈不说实话,也不会影响到结果。 沐云书修剪好盆栽后,将剪刀放到了一旁,这才对翠玉道:“叫你安排的事情可安排下去了?” 翠玉点头,“放心吧小姐,奴婢都办妥了!” 翠玉办事沐云书很放心,想了想她又安顿道:“估计过不了几日娄燕婉就会再次过来,到时候你们记得带孩子们出去走走,别污了孩子们的眼睛。” …… 在吏部上值的蔡弋德这些日子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娄家的事情让他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那东珠的事更是让他心里极不踏实。 他上峰的夫人跟着娄燕婉投了不少银子,可这批货却迟迟未到,他觉着卜大人看他的眼神越来越阴沉了。 好不容易等着散了值,蔡弋德急急忙忙就离开了衙门,生怕撞上几个上峰。 回去的路上,蔡弋德心情也是极为烦躁,坐着轿子,与轿外的长随低语道: “聚宝斋的那批东珠怎么还没有到,娄氏那蠢货不会被人骗了吧!” 长随知道老爷在心烦什么,因为这事老爷没少跟夫人吵架,若不是夫人怀了身孕,老爷估计又会把夫人打得出不了门了。 可他一个做奴才的,哪里懂这些,只能支吾道:“奴才听说聚宝斋背后东家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应不会因着这点银子诓骗夫人吧!” 两人正说话时,轿子突然一歪,蔡弋德的头差点没撞到轿子上。 他本就心烦,暴躁地吼道:“怎么回事!轿子都抬不好么?” 轿夫立即停下轿子赔罪道:“老爷,实在对不住,适才有个疯婆娘突然冲了出来,小的为了躲她才崴了脚!” 蔡弋德掀开轿帘往外看了一眼,的确见到不远处有一男一女在撕扯。 两人看上去应是普通百姓,女人手中抱着个包袱,像是要逃走,男人追上了她,拉住那包袱怒喊道: “你这娘们儿还有没有良心!俺辛辛苦苦在外头挣钱,好不容易攒下这么点银子给我老娘看病,你竟然都要拿去贴补你娘家!你把银子拿走了,俺娘怎么办?你快把银子还俺!” 那妇人死命抱着包袱不撒手,哭道:“当家的,俺也没办法,我弟弟赌钱输了,要是不拿银子救他,那些要债的就会把他打死!你行行好,我就这一个弟弟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啊!” 两人的对话传到蔡弋德耳朵里,让他脸色巨变。 这实在很难不让他联想起自己的夫人娄燕婉。 听说娄家欠了不少外债,他那不争气的小舅子把官也给丢了,如今房子卖了都没能将窟窿补上,一家人挤在城西的一间破院里,破落至极。 娄燕婉迟迟没把货款拿出来,莫不是接济到娘家去了? 还是说生了别的什么私心,想把银子都藏起来?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不断疯长,蔡弋德心绪不宁地朝前面争吵的夫妇看了一眼,对身边长随说道: “你最近注意一下夫人的动向,留意一下她每日都去哪里,接触什么人,回头报给我!” “是,奴才回去就办!” 之后的日子,蔡弋德的小厮就派人盯上了娄燕婉的行踪。 第一百六十五章 让我看看你那奸夫是谁! 其实娄燕婉并不经常出门,每日在府里都是谨小慎微的,但因她怀着身孕,蔡母也没有像从前一样刁难她,毕竟蔡府子嗣凋零,能来这么一个根苗太不容易。 因此蔡母眼不看为净,很少再将娄燕婉招到跟前来。 娄燕婉空下来偶尔会去商会走走,再不就是去西城娘家看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 正当小厮以为是他们家老爷多虑了时,娄燕婉竟在一个下午悄悄出了府,坐着马车匆匆朝城南去了。 小厮跟上后,发现娄燕婉的马车在一个偏僻的巷子停了下来,这里距离蔡府很远,蔡府没有产业在这边,他实在不明白娄燕婉来这里做什么。 见娄燕婉下了马车后进了一个院子,小厮不敢再跟,急忙命人将事情报给了蔡弋德。 蔡弋德本就对娄燕婉生了疑,听到小厮的禀报哪里还能坐得住,急急忙忙就出了门。 等他来到小厮所说的巷子,小厮还在巷子口守着。 看到蔡弋德过来,小厮紧张地唤了声:“大爷!” “大奶奶还在里头?” 蔡弋德眼底布满了血丝,他已经叫人打听过了,这一带全是不挂牌的客栈,房租便宜,人也杂乱,除了下等窑子,这里是京城最见不得光的地方! 他的夫人来这里做什么?这实在没办法不让他多想! 因为来得匆忙,帽子都被他跑歪了去,见小厮点头,便知娄燕婉还在客栈,气得他将幞头摘下来,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仍然觉得不解气,蔡弋德幞头都顾不得去捡,大步朝那客栈的后门冲了过去。 这种客栈后门都不落锁,方便客人出入、逃离,蔡弋德很容易就进了客栈,气势汹汹地冲上回廊,挨个地推开客房的门,寻找娄燕婉的身影。 客栈小二瞧见这情形吓了一跳,怕这位爷惊扰到别的客人,立即上前阻拦道: “这位爷快住手,您这是在找什么?您跟小的说,小的帮你寻!” 蔡弋德一把掀开了那店伙计,“滚开,别拦着老子,小心老子掀了你的店!” 伙计一边阻拦蔡弋德,一边还要向被冲撞的客人道歉,已经急出了一头的汗。 他忙给院子里的其他伙计使了个眼色,叫他们帮忙叫人一起拦住这位爷。 客栈里突然传出了一阵吵闹声,引起了许多客人的注意,因好奇,大家打开了门窗,想看看外头发生了什么。 回廊尽头的一间屋子也开了半扇窗,一个丫鬟将身子探了出来,她朝后院方向张望了一眼,原本平静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她本想快速将窗子关上,可蔡弋德已经发现了她,一脸怒容地朝这边冲了过来。 丫鬟吓傻了,忙对屋子里的人喊道:“大奶奶,不好了,大爷来了!” 娄燕婉闻言脑子也是轰的一声,几乎不知该如何思考,完全呆愣在了原地。 还是丫鬟反应快了一些,忙过来拉了娄燕婉一把,“大奶奶,快想想办法,不能让大爷知道您的事啊!” 娄燕婉这才如梦初醒地点了点头,对丫鬟道:“你,你安顿他们,我去拦住大爷!” 整理了一下头饰,娄燕婉快步走出房间,刚一开门,就瞧见了气势汹汹的蔡弋德。 “夫,夫君,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还有脸问我!” 蔡弋德抡起胳膊就抽了娄燕婉一巴掌,这还不解恨,捏着她的脖子将她按在墙上,怒道: “好啊你,敢背着我来这种地方,你们娄家人真是下贱,一个两个都喜欢偷人,来,让我看看你那奸夫是谁!” “夫君,夫君,您误会了!妾身没有偷人,没做对不起您的事啊!” 娄燕婉一把抱住了蔡弋德的腰身,哭道:“妾身会来这儿,不是您想的那样,夫君息怒啊!” 蔡弋德才不相信娄燕婉的鬼话,他一把扯开娄燕婉,大步进了屋子。 可屋子里的景象却让他皱了下眉,房间里并没有情欲过后的特殊味道,而且很整洁,不太像偷情现场。 进了内室,发现床上坐着一个人,可与他想的完全不同,这人并非男子,而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妇人。 妇人看到他吓得往床的内侧缩了缩,好像害怕蔡弋德走过来,忙用被子将自己裹紧,紧张地道: “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这时娄燕婉急匆匆走过来,拉着蔡弋德对床上的小妇人道:“抱歉,抱歉,夫君是来寻我的,不是有意冒犯,我这就带他离开!” 说着,她挽住了蔡弋德的手臂,拉着他出了门。 蔡弋德满脸疑惑,他是来捉奸的,怎么床上躺了一个女子!莫非娄燕婉好这口? 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这女人一见他进小妾的房间就咬牙切齿,恨不得长在他身上,不可能有这种癖好! 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娄燕婉,除了被他打了个巴掌,将发簪打歪了外,衣衫是整齐的,确实不像是在与人鬼混,这就让他更加疑惑,她不是来鬼混,那是做什么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还不说清楚!”蔡弋德沉声喝道! 娄燕婉揉了揉还肿痛的脸颊,朝里间看了一眼,转了转眼珠才抬头道: “妾,妾身是来寻人的,老爷怎么也来了?” 蔡弋德直接忽略了娄燕婉的问题,皱眉道:“寻人?你来这儿寻什么人?” “妾身……” “快说!” 娄燕婉被吓了一跳,把心一横,开口道:“是,是二弟妹的姘头!” 若不这样说,她夫君绝不会善罢甘休,若被夫君查出了她的秘密,那就遭了! 反正她要去沐云书那里捉奸,不如将这盆脏水扣在沐云书头上! “你说沐云书?她在这里与人厮混?”蔡弋德狐疑地看着娄燕婉,心中不大相信,不由又朝里面看了两眼。 这一眼正好瞧见了衣架上挂着的女子小衣,虽然大了些,还是能确定是女人才会穿的东西。 也就是说床上的那人是女子无疑,并非男扮女装的小白脸。 娄燕婉怕夫君不相信,就将前两日在保信堂看到之事与蔡弋德说了。 “夫君,那女人对不起我弟弟在先,我怎能轻易饶了她!她害的我家声名狼藉,也让您跟着丢了脸,我心中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与人苟且的证据! 听了娄燕婉的讲述,蔡弋德有些动摇了。 如果沐云书外头真的有个野男人,娄燕婉跑来抓奸也不是不可能。 娄燕婉见蔡弋德已经被说动,微微松了口气,再接再厉道: “而且夫君,她从我娘家和咱们家拿走那么多银子怎么能这样算了!我揪住了她的把柄,才能让她把银子给咱们吐出来!” 蔡弋德当然也痛恨沐云书,若非她搞的这出事,岳家的丑事也不会闹得满城风雨,让他跟着丢脸。 如果真像娄燕婉所说,确实应该将那女人抓个现行。 岳家口碑得到反转,他也能好过一点,而且揭发别人的丑事总会让人觉得异常兴奋! 蔡弋德虚了虚眼睛,“那她人呢?可找到了?” 娄燕婉心虚地摇了摇头:“没有,我来了以后寻了许久都没见到人,瞧见一个姑娘进了这屋子便跟了过来,发现认错了人,正要离开夫君您就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 蔡弋德脸色缓和了一些,既然是走错了门,就不好在人家房间继续停留,转身出了屋子。 娄燕婉松了口气,快步跟了出去。 离开房间后,娄燕婉对蔡弋德道:“估计我那弟妹听到风声早就跑了,夫君,咱们也走吧!” 蔡弋德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实在没想到破绽,只能沉着脸点了点头。 回到蔡府时,娄燕婉就瞧见吴妈妈等在蔡府门口,手里捧着什么东西,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 娄燕婉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急忙叫停了马车,下车去见了吴妈妈。 吴妈妈看到娄燕婉后先给她请了个安,然后将手里的一个盒子呈到了娄燕婉面前。 娄燕婉见吴妈妈顺利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高兴地接过木盒道: “我就知道吴妈妈你一定能成,等事情了结了,我定会将你儿女接到我身边,让他们少吃点苦!” 听大姑奶奶居然想让她儿女在她身边伺候,吴妈妈心中更是膈应的不行,伺候这样一个主子,奴才能有什么好命,还不如在庄子上安生呆着。 也不知道大奶奶要怎么对付沐娘子,希望沐娘子不要着了大奶奶的道儿! 吴妈妈心情复杂,脸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只能硬着头皮连连道谢,说若还有用的着她的地方,让娄燕婉尽管开口。 因吴妈妈去了保信堂几次才得手,娄燕婉对她也没起疑心,朝吴妈妈挥了挥手,得意道: “不必了,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咱们就等着沐云书求着咱们回娄家就是!” 说了这话,她就将吴妈妈打发走了,快步回到了蔡弋德身边。 蔡弋德皱眉问道:“那嬷嬷找你何事?” 娄燕婉笑道:“我那弟妹对吴妈妈颇为信任,这几日我叫吴妈妈多与她走动走动,看看能不能找到我弟妹与人苟且的证据!” “找到了?”蔡弋德挑眉问,显然没想到妻子竟聪明了一回。 娄燕婉晃了晃手中的盒子,“夫君就瞧好吧,这回沐云书若不还咱们银子,她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蔡弋德垂眸想了想,“听说她那铺子开的不小,你何时找她对峙,我叫上几个人随你一起去。” 蔡弋德会想要跟着娄燕婉一起,并非担心娄燕婉的安危,而是怕事情又出了什么岔子,连累到蔡府。 夫君能帮忙,娄燕婉高兴还来不及,一边点头一边挽着蔡弋德的手臂回了蔡府。 …… 黄昏的时候红豆和桂花两个小丫头做了一桌子可口的饭菜,就等着忙完各自事情的众人坐下来,热热闹闹地吃一顿饭。 前两日济民堂就已经修好了,今日孩子们已经开始在学堂里读书,除了修逸他们五人,济民堂又收留了十来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现在学堂里读书声郎朗,隔着一条街都能听见。 岑夫子讲到兴起就会押堂,不过孩子们也不着急,就是愁坏了等在外头的宝珠。 她真不知道岑夫子每天为何能说那么多话还不累,更佩服修逸几个小家伙听课都不打瞌睡,换她坐在课堂里,估计早与周公下棋去了! 不过她也挺羡慕修逸几个的,除了跟岑夫子读书,济民堂还招了武学师傅,这些孩子坐得久了,就会被拉出去锻炼体魄。 宝珠其实也想学学功夫,她人不如翠玉机灵,若能懂些拳脚功夫,也能在关键时刻保护小姐。 “宝珠姑娘!” 宝珠正站在济民堂外神游,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呼唤,转过头,正瞧见一张俊俏的脸朝她微笑。 宝珠吓了一跳,红着脸退后了几步,“护,护卫大哥!” 阿泗被宝珠这奇奇怪怪的称呼叫得莞尔,“我叫阿泗,宝珠姑娘若不嫌弃,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阿泗?”宝珠喃喃了一句,又觉不妥,补充道:“阿泗大人!” 阿泗虽然是墨归的长随,但他在皇城卫有职务,称一声大人倒也不为过。 可阿泗却摆了摆手:“可别这么叫,什么大人小人的,外道了不是!” 说着,他朝学堂里看了一眼,“宝珠姑娘是来接修逸他们的吧?对了,上次沐娘子给我们送饭用的竹筐我们还没还,你等一下,我去取来!” 宝珠本想说不必那么麻烦了,一个竹筐而已,可话还没出口,就见小公爷拎着竹筐从后堂走了出来。 竹筐本来不小的,可拎在小公爷手中却像孩童的玩具。 宝珠忙朝小公爷福了一礼:“这点小事您不用亲自来送的!” 说着,她伸手去接,墨归却是没有归还。 他握起大手轻咳了一声:“在庄子上的那几日多谢你们了,祖母让我备了些回礼。” 宝珠了然,原来竹筐里还有小公爷的回礼,可送给她们的东西为何不交给她啊? 两个人站在那里谁也不动,气氛很是诡异。 阿泗无语望天,这宝珠姑娘怎么比他还笨呢!爷显然是想去沐家小院蹭饭啊! 见宝珠完全不理解他家爷的意思,阿泗只能叹气道: “爷,您帮孩子们修桌椅,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吧,也不知附近哪有能吃饭的地儿!” 第一百六十七章 得白白净净,真是不错! 宝珠歪头想了想,指着巷子口的方向,“那边有个包子铺,包子馅很新鲜的,小公爷和阿泗大哥可以过去尝尝!” 阿泗嘴角抽了抽,他真的很想跟爷说,他尽力了。 这时一个团子从阿泗脚底溜到了宝珠身边,撒着娇“哼哼”了两声。 宝珠低头一看,竟然是阿旺,高兴地蹲下身将阿旺抱了起来。 看着阿旺有点没精神的样子,又摸了摸它干瘪瘪的小肚皮,宝珠心疼地道:“莫不是你也饿着?” 阿旺又“哼哼”了两声,然后用小脑袋蹭了蹭宝珠的手臂。 宝珠一颗心都化成了水儿,心里嗔怪小公爷连狗狗都照顾不好,皱着眉头道: “要是小公爷不嫌弃,来我们小院凑合一顿吧!” 墨归:…… 他居然没有一只狗有面子! 而且,宝珠丫头那是什么表情?好像他虐待了阿旺,这狗子可是比他吃得都多! 可看着阿旺那臭屁的样子,他又没了脾气,他还得借这狗子的面子蹭饭去不是! 清了清喉咙,他点头道:“好,那就麻烦宝珠姑娘了!” 没多久学堂也散了学,岑夫子带着几个孩子以及两位刚被请来济民堂的先生一起走了出来。 岑夫子看到宝珠,笑着道:“久等了,久等了!” 宝珠摇了摇头:“先生辛苦,奴婢等一会儿没事的,走吧,小姐已经将饭菜都准备好了!” 见沐娘子叫了这么多人却没有叫他家小公爷,阿泗觉着他家爷的地位不仅仅是排在阿旺之后了…… 众人过了街便来到了沐家小院,院子里的菜香味儿已经飘了出来,让本就饿着肚子的众人更加食指大动。 岑夫子瞧见沐云书,捋着胡须展颜道:“有老有小,有说有笑,有柴有米,有锅有灶!这小院好啊,好啊!” 岑夫子一句话就将沐云书想要的日子勾勒了出来,她双眼含笑地对岑夫子道:“夫子若不嫌弃,以后可以常来!” “那老夫可就不客气了!”他一边笑,一边将身后两位年轻的先生让了出来,向沐云书介绍了一下。 “这两位是张先生和金先生。” 两位先生听说过沐云书的事,却没想到她竟生得如此好颜色,不禁都在心中暗骂娄二爷瞎了眼,面颊微红地跟沐云书抱拳见了礼。 沐云书也听说了这两位先生,他们是岑夫子的学生,在京城小有名气,全是看在岑夫子的面子上才会来济民堂教书,她对两人自然十分尊敬。 “见过两位先生,孩子们顽皮,叫先生们费心了!” 两位年轻人忙不迭地道:“哪里费心,能教到修逸几个这么聪慧懂事的孩子,是我们的荣幸!” 站在最后的墨归看着沐云书落落大方的招呼着客人,眉头轻轻拧了起来。 那两个青年先生好端端的,脸红什么? 莫不是岑夫子带这两个秀才过来另有意图? 这时候,沐云书终于是瞧见了后头跟上来的墨归,见到这男人,她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会跟岑夫子一起过来。 墨归被沐云书那错愕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只能开口道: “我在周围办案,顺便去济民堂看看,碰上孩子们散学,便跟着一起来了,若不方便……” 阿泗听到他家爷这番话,真的很想扶额。 他家爷办事一直雷厉风行,怎么遇到沐娘子就总是退缩呢! 他正想怎么才能帮他家爷找补,就听沐云书笑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小公爷要是不嫌弃,就留下来用饭吧!” 几人说话时,沐乐驰从厨房端着菜走了出来,他本就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瞧见这么多人,边端菜边招呼大家坐下来。 看到妹子和一个男子说话,沐乐驰下意识朝男子看去,很快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是他们来到京都那日,帮妹子解围的那个人。 他已经听说了妹子这几年在京都发生的事情,也知道国公府对妹子的帮助。 微微扬起头看着对面这高大英俊的男子,沐乐驰笑着抱拳道: “小公爷,多谢国公府对我妹子的帮助,我们现在还没什么好回报的,一顿粗茶淡饭,请您别介意!” 兄妹俩的笑容都是那么诚挚,墨归也没再推辞,放柔了声音,“嗯”了一声。 这声“嗯”不由让阿泗抖了抖,他家爷何时用过这种声音说话! 果然好看的人就是有优待啊! 市井里没那么多规矩,而且大奉文人讲究随性洒脱,也就没那么多客气话。 人们围着长桌各自落了坐,沐云书这才注意到尴尬的地方。 大概是墨归的气场太强,没人敢在他周围落座,现在的情况就是岑夫子和葛老的身边挤了一群人,墨归这边却空出一大块空位。 若是开口让大家挪动,反而更添尴尬了。 修逸瞧见这情形,皱起了小小的眉头,揪着修齐几个起了身。 “走,咱们坐到那边去,别挤到夫子他们!” 沐云书发现修逸真的好贴心,不用她说什么,都能知道她因什么发愁。 其他几小只不明所以,但大哥哥开了口,便都抱着饭碗坐到了墨柜一侧,排排坐好。 沐云书本打算带着翠玉几个分席而食,却被兄长拉了过来,将她按到了自己身边。 “你才是这个家的当家人,累了一天,快好好坐下用饭吧!” 沐云书也不是扭捏的性子,将翠玉几人也招呼了过来,一起坐下用饭。 没一会儿,小院的门被叩响,竟是秋水胡同的邻居过来送菜了。 胡同里的邻居都很热心,又因借到沐云书的光,可以让自家孩子去济民堂听先生讲课,对沐云书都非常照顾。 到了饭点,就会有人捧着自家做好的菜来给沐云书加餐。 沐云书当然懂得礼尚往来这个道理,时不时也会让翠玉她们给邻居送些吃的,一来二去就熟络了。 今儿过来的是隔壁刘婶子,婶子瞧今儿沐家小院来了这么多客还挺意外的。 放下饭菜,刘婶子还低声在沐云书耳边说道:“那两位年轻先生生得白白净净,真是不错!” 第一百六十八章 娄燕婉兴师问罪 大婶声音虽小,可墨归就坐在沐云书一侧,将这她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他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朝那两个先生看了过去,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 白白净净有什么好?小白脸办事都不牢靠,娄鹤筠的亏还没吃够么? 沐云书与刘婶子说了会儿话就把人送走了,可没一会儿又来了一位李婶子,一顿饭的工夫,竟跑过来五六个邻居。 这些大娘婶子好像都是故意找借口与沐云书聊天,眼里都是对那两位先生的欣赏和喜欢。 这些人竟没一人多看墨归一眼,就连阿泗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看来爷在秋水胡同这片市场实在是不受欢迎,爷今儿穿得这般体面,孔雀屏算是白开了! 等最后一个邻居起身要走时,衣裙不小心刮到了桌子上,桌上正煮着一壶黄酒,被这妇人一幢,酒水全洒了出来,墨归下意识抓起了沐云书的手腕,带着她退后了几步。 众人反应过来后,都关切朝两人看了过来,沐乐驰更是急道:“可烫到了?” 看着众人瞧过来的眼神,墨归红着耳根将握着沐云书手腕的手轻轻松开了。 这时候他才发现,这女人的手腕原来那般细,他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捏断。 沐云书也觉着手腕有些发烫,可很快她就平复了心情。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小公爷只把她当大夫看,在她面前脱衣裳都脸不红心不跳的,遇到危险拉她一把也只是下意识之举吧。 只是看到墨归红了一片的手腕后,她还是感激地对墨归道:“小公爷,您手上的伤得尽快处理一下,否则会起泡的!” 葛老看到墨归手上的伤不由啧了啧,小公爷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伤涂药,沐娘子还是太不了解小公爷这犟种了! 不料墨归并未拒绝,而是忍痛道:“那就麻烦沐娘子了。” 说完,他还侧过脸,看了那两位先生一眼,眼底竟藏了些得意之色。 只不过沐云书还没动身,沐乐驰就冲了过来,“我妹子不精此道,让在下为小公爷上药吧!除了手还伤到了哪里?身上有没有烫到?” 墨归眼角抽了抽,“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小公爷您别客气,我们保信堂的烫伤膏最好用了,不信你试试!” 沐乐驰还不忘推销铺子里的药品,拉着墨归就往屋子里走。 墨归:…… 只要沐乐驰换一个身份,他都恨不得把这男人打死,就没见过这么会投胎的! 墨归离开后,饭桌上的气氛立即松弛了下来,其实也不是那些邻居看不上墨归,实在这位爷的气场太强大,没人敢直视他。 他一走,众人夹菜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沐云书用了几口饭,想起最近秋水胡同里好像偶尔就能看见皇城卫的人,不由对阿泗问道: “阿泗大哥,你们皇城卫最近是不是在秋水胡同这边办案?” 阿泗想到那些刺杀孩子的凶徒,心情瞬间愤懑起来,可这事不好与沐娘子讲,只能安顿道: “沐娘子不用担心,我们是例行巡查,夜里闭好门户就好,一切有我们呢!” 沐云书知道阿泗这是不好向她吐露太多,但她能猜出是与刺杀孩子们的那些人有关。 可惜这件事她给不出太多的线索,前世这事发生的很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好像自从皇后娘娘病逝,这样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因为与他们这些百姓关系不大,沐云书也没有仔细打听过。 可这一世那些人冲着修逸几个来,就不得不让她担忧。 那些人为何要对孩子们下手呢?她要是知道答案就好了! 众人用过饭,谢过沐云书兄妹两人的招待,纷纷告了辞。 沐云书知道墨归并未吃好,让翠玉又装了一食盒饭菜,让墨归带了回去。 临走前,墨归看了看沐云书,沉哑开口道:“最近好像有人想要寻你麻烦,可需要帮忙?” 沐云书一怔,没想到墨归竟然知道娄燕婉的意图。 许是查案时正巧查到了娄燕婉的消息吧,沐云书还是很感激墨归的好心。 “这件事我可以处理,不必麻烦小公爷!” 墨归隐隐皱了下眉,说好的希望得到他的庇护,怎么什么事都用不着他? 可偏偏他知道小狐狸并非在逞强。 算了,他让巡城士兵多关注秋水胡同的动静就是。 朝沐云书点了下头,墨归抱着对沐云书依依不舍的阿旺离开了。 他还没走几步,就听后头沐乐驰笑着挥手喊道:“小公爷,你手上的伤记得换药,自己换不了就来找我,我手艺不错的!” 墨归:…… 看着小公爷铁青的脸色,阿泗脑补出沐乐驰为小公爷上药时的情形。 想到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的样子,他就感到一阵恶寒。 …… 墨归预料的那个麻烦来得很快,第二日下午,娄燕婉夫妇就带着不少家仆来到了保信堂。 一进门,娄燕婉就对家奴们吩咐道:“去把几个角门都给我堵上,别让人给跑了!” 保信堂里还有客人,见这架势,有人吓得立即跑出了门,有的则惊愣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什么。 在药铺里帮忙的宝珠和翠玉听到声音急忙跑了过来,见是娄燕婉带着一伙人冲了进来,翠玉怒道: “你们要做什么?光天化日带着这么多人冲到我们铺子里来,是要行凶吗?” 宝珠也道:“小姐都说了,我们铺子不欢迎姓娄的,赶紧滚出去!滚远点!” 娄燕婉根本没有听两个丫头的话,只吩咐家仆道:“不必管他们,给我仔仔细细的搜,就算官府来人咱们也占理!” 仆从们朝后面站着的蔡弋德看了一眼,见蔡弋德点头默许,便气势冲冲地往里面闯。 翠玉见拦不住人,气得扯住了娄燕婉,“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再不出去我们就报官了!” 娄燕婉冷笑道:“报官?那你们去报啊!你问问你家主子,她可有脸让官府的人过来!” 推推搡搡间,众人从保信堂进入了沐家院子。 沐云书本在与葛老研究平价玉容脂的方子,就听见院子里吵了起来,很快就提着裙子来到了前院。 瞧见是娄燕婉,她目光一沉,迈步走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地狱无门你非闯进来! 见到这么多人冲进来,沐云书也没有着急,只是沉声对娄燕婉道: “看来蔡大奶奶不光脑子不好使,耳朵也不好使,你可知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听到“私闯民宅”这几个字,娄燕婉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可想到她很快就能拿住沐云书的软肋,心里又有了底气。 “沐氏,你觉得我们私闯民宅,那你就去报官啊,你敢吗?” 她上前一步,咬牙切齿地盯着沐云书: “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竟在这小院里藏野男人,你早就与别人勾搭成奸,却设计害了我弟弟的名声,夺了我们的家产,如今自己在外头逍遥快活,可把我们一家人坑惨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毒妇!” 沐云书听到这话不怒反笑,“蔡大奶奶想象能力不错,怎么不去茶馆给人说书?保不齐还能挣些银两贴补家用!” 沐云书那戏谑的表情让娄燕婉恼火,“你!你还想狡辩,我那日看得清楚,你怕被我捉了奸,慌慌张张把我从保信堂赶走,这一回你休想再抵赖了!” “我们家小姐清清白白,你休要血口喷人!” 宝珠气疯了,冲上去就要扯娄燕婉的嘴,可蔡弋德却从后头走过来,将娄燕婉护在了身后。 蔡弋德摆出一副官架子,目光微沉,仰着下巴看向沐云书,冷道: “沐氏,我夫人说的是真是假,你让我们搜过就知道了!二弟现在真是被害得很惨,他做官时风评很好的,勤奋又爱民,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与人私奔的糊涂事?若不是你故意构陷,我们实在找不出别的原因,你若清白,就让我们好好查一查,否则本官有理由怀疑你是做贼心虚!” 蔡弋德这话不由让沐云书挑了挑眉。 不愧在官场上混迹了几年,确实比娄燕婉老道。 娄鹤筠与人私奔一事与她是否与人私通根本没有因果关系,可叫蔡弋德这么一说,只要他们有证据证明她与人有染,那之前娄家的事情就都成了她所设计的了! 保信堂的伙计们听了这话都大为着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拦还是不该拦。 如果不让这些人搜查,那东家就会被人猜疑,保信堂才刚刚有起色,可经不起舆论的风浪! 院子周围已经围过来不少人,一部分是路过的行人,还有一部分是秋水胡同的邻居。 邻居们也是这般想,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帮忙。 之前对沐云书有过质疑的妇人还扯了一下她婆婆的袖子,低声道: “我就说会与人和离的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娘你还天天给她送菜,现在知道她真面目了吧!” 刘婶子瞪了儿媳一眼:“就你好,一天就知拈酸吃醋!我说一句沐娘子有本事,可把你气得够呛,啥也不懂,给我闭嘴吧你!” 妇人不敢再顶撞,只能暗暗撇了撇嘴,等着看沐云书的笑话。 娄燕婉看着越聚越多的百姓,心中得意。 其实若不是被逼无奈,她也不想出此下策。 娘家突遭变故,她投资的生意也没有任何音讯,若不能在沐云书这里讨些好处,她真不知如何在婆家立足。 怪就怪夫君恰巧在客栈撞见了她,她又在沐云书这里瞧见了陌生男子,所以是老天让她这般做的,不能怪她心狠。 收敛了神色,娄燕婉冷声对沐云书道: “沐氏,我给你一条活路,你现在跟我回娄家,把铺子和银子还给我们,我可以不与你追究,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也不会跟鹤筠提起,只要你改过,还可以跟鹤筠好好过日子!” “做梦!”沐云书只幽幽地吐出了两个字。 娄燕婉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沐云书竟还不肯服软,她虚了虚眼,咬着牙道: “沐云书,你想清楚了!你的丑事被宣扬出去,你这保信堂不会再有人光顾,你娘家也难容下你这伤风败俗的女人,到那时候你再想进我娄家的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蔡弋德也是满脸阴沉地道:“沐氏,你还是识趣点的好,不撕破脸皮,我们还能给你条活路,莫要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闯进来!” 因沐云书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蔡弋德也跟着遭受了不少非议,今日不让这女人长些教训实难平他心头之恨。 不就是一个商户女!他这六品官想对付一个小商女还不是易如反掌! “你们这种没皮没脸的人,到底哪来的脸皮来撕?活路我会走,却用不着你们来给!”沐云书冷道。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蔡弋德给身后仆从递了个眼色:“去搜,有我在,看谁敢拦着!” 前院的声音很快就惊动了后头的人,葛老和沐乐驰也匆匆赶了出来。 瞧见沐乐驰,娄燕婉眼睛一亮,这不就是她前几日见到的那个男子! “你还说没有偷人!”不等沐乐驰开口,娄燕婉就示意下人将沐乐驰给围住了。 “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娄燕婉兴奋地看着沐云书,她还以为会动用自己之后的布置,没想到竟这么顺利地抓住了这个小白脸! 沐云书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娄燕婉,指着沐乐驰道:“你说我的姘头是他?” 声音一出,周围邻居全都笑了出来。 “蔡大奶奶,你捉奸也要调查清楚再来啊,你可知道这位小爷是谁?” “竟然说乐驰是奸夫!娄家人是被逼得犯癔症了吗!” 话音一落,众人又哈哈笑了起来。 蔡弋德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看这些人的意思,这青年众人都认识,沐云书敢把他放在明面儿上,就说明他们不可能是那种关系! 他死死瞪了娄燕婉一眼,这婆娘不是信誓旦旦地说沐云书有姘头?还跑去客栈捉奸,现在又怎么说? 若闹了个乌龙叫他没脸,他一定掐死娄燕婉! 沐乐驰也听明白了这些人的来意,他恼火地掀起衣摆,一脚就踹翻了堵在他面前的人。 “你他娘是不是瞎了!说小爷我是奸夫?你这蠢妇好好看清楚小爷,小爷姓沐,是昭昭的嫡亲哥哥!” 第一百七十章 你没镜子还没有尿么!? 娄燕婉心里咯噔一下,哪里会想到沐云书铺子里的男人是她的哥哥! 沐云书家在陇西,京城根本没有亲人,她怎么想到沐云书刚一和离她哥哥就冒了出来! 看着丈夫那铁青的脸色,娄燕婉心跳得飞快,她知道夫君已经动了怒,这事若办砸,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加的不好过! 好在她没那么蠢,给自己留了后手,悄悄给下人递了个手势,才深呼了一口气,说道: “竟是沐家小爷,那是我看错了,可我不明白,沐氏,你明明住在秋水胡同,为何要跟一个陌生男子一同去城南的客栈?”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与陌生男子一起去客栈? 若是正当关系,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不过这蔡大奶奶空口白牙,并没有多少人相信她。 正当大家准备一起帮忙将蔡弋德夫妇赶走时,蔡家的仆从竟抓着一个男子走了过来。 “大奶奶,这男人刚刚想从角门那边溜走,被我们给拦住了!” 男人穿着素罗对襟衫,头戴青玉发冠,面容勉强算得上周正。 瞧见这人,娄燕婉立即瞪大眼睛道:“是他,就是这个男人,那日我就是见沐氏与这个人一起进了客栈!” 说着,她就去拉扯那将头垂得低低的男子,“你说,你到底与沐氏什么关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沐乐驰脸都气白了,他们家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号人?他们根本就没见过这男人,这娄燕婉分明就是在诬陷他妹子! “放你娘的狗屁!”沐乐驰气得浑身发抖,“你说看见就看见?老子还看见你跟七八个男人鬼混呢!” 为了妹妹,沐乐驰根本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这女人再鬼扯一句,他甚至可能动手打她! 看着沐乐驰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娄燕婉吓得退后了两步,抓着蔡弋德的衣袖道: “夫君,我那日见到的就是这个人,我记得他脖子上的痦子!” 蔡弋德虚了一下眼睛,回忆着那天去客栈的情形,他似乎在人群中也瞧见过这人的身影。 无他,这人脖子上的痦子实在太醒目了。 他瞪着那男人沉声问道:“你说,你为何会在这里?你到底与沐氏有没有关系?你若敢说谎,本官割掉你的舌头!” 男人像是被蔡弋德吓到了一样,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大人饶命啊!小,小人和沐娘子确实有来往,可小人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啊!” 男人飞快地看了沐云书一眼,满脸哀求地道: “云娘,你快与几位大人解释一下,我俩是两情相悦,我没有在这里偷鸡摸狗,你快让大人放了我啊!” 听到男人承认了他与沐云书的关系,娄燕婉眼角眉梢尽显得意之色。 她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就来抓沐云书的奸! 娄燕婉瞪着男人道:“好个两情相悦,你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我,我们……” 男人看了沐云书一眼,眼神里满是犹豫,像是害怕心爱之人被卷入是非之中。 这黏腻腻的眼神让沐乐驰作呕,叫人群中的墨归硬了拳头。 “爷,怎么办?咱们要不要过去帮忙?” 墨归望向沐云书,女子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是秋雨里无法被打掉花瓣的鲜花,想要去呵护,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做。 小狐狸后面有自己的盘算,他贸然出面,反而会坏了她的节奏吧。 感觉到自己胸膛里的心再一次乱了,墨归无奈叹了口气。 “不必管,看着就好。” 另一边,娄燕婉看着男人犹豫不开口,逼问道:“不说是么?不说就把你拖去衙门!” “我说,我说!”男人歉意看向沐云书,“云娘,瞒不住的,咱们在一起两年的事情瞒不住的!” “两年?”沐云书笑着问,“你展开讲讲,我是如何瞧上你的?” 沐乐驰没沐云书这般好耐心,他一拳头打在了男人的脸上,骂道:“叫你胡说八道,就你这样子,我妹子能看上你,你没镜子还没有尿么?” 打了一拳还不解恨,用尽力气又踹了两脚。 “你们这是要杀人灭口么!”娄燕婉见沐乐驰将人打狠了,急忙出声喝止。 蔡弋德也给下人递了个眼色,让人将男子护了下来。 男人被打得狠了,看着沐云书的眼神也变了,忍怒道: “云娘,你,你这是想卸磨杀驴么?我最初对你也没那个意思的,是你说娄二爷几年不在家,让你守了活寡,你受不了这种孤独的滋味,才要与我在一起,我帮你设计了娄二爷,让你顺利和离,你现在就这般对我?” 男人肩膀下垂,眼底的光都暗淡了不少,像是受到了信任之人的背刺,满眼的失望。 沐云书捏着自己手中的帕子,听得津津有味。 “你叫我云娘,我还不知你叫什么!” 她轻声问了一句,随后又道:“算了,你不说我也不在乎,你说我与你在一起两年,除了你这张嘴,可还有别的证据?” 男人被沐云书这态度弄得有些慌乱,这戏他在心中推演了许多次,可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女子遇到这样的事会如此冷静。 可提到证据,他心中又有了底,快速从怀里拿出了一方帕子,在众人面前展示了出来。 “云娘,这是你的贴身之物,咱们若是没关系,我怎么可能有你的贴身之物?” 见男人将证据拿了出来,娄燕婉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了几分。 不用她多说什么,男人手里这帕子与沐云书的帕子不管是布料还是款式,都如出一辙。 说这帕子不是沐云书的都没人会信! 她知道找一个男人过来没办法把沐云书的罪名做实,定然要找到些证据才更有把握。 因此,她用吴妈妈儿女的事要挟吴妈妈来接近沐云书。 沐云书对身边的人那么好,肯定不会对吴妈妈设防,吴妈妈想拿一件沐云书贴身的东西,不算难事。 她也没那么蠢,当然是要把人证物证都准备好才会来捉奸! 沐云书以为只有她会设局么?铁证如山,看她还如何狡辩!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真的好狠的心啊 娄燕婉扬起帕子让众人看清楚上面的云纹标记,厉声对沐云书质问道: “沐氏,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弟弟辛苦养家,你竟然背着他在外头勾三搭四,还与外男里应外合地坏我弟弟名声,你简直罪大恶极,你这样的毒妇就该沉塘!快把我们娄家的银子还回来,不然我把你的丑事全都抖露出去!” 看到这证据,周围邻里也都皱起了眉,刘婶子的儿媳还嫌恶地啐了一口: “娘,你看,我就说这沐娘子是个破鞋,家里的男人不要,非自己跑出来经商,不就是想勾搭男人么!啧啧,不过与夫君分开几年就耐不住寂寞,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刘家儿媳这话惹来了刘婶子的一记白眼。 “你嘴要是刺挠就去墙上蹭蹭!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就胡咧咧,我老刘家可没你这么是非不分的人!” 大家伙也与刘婶子想的一样,没有看到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武断做猜测,毕竟他们跟沐云书相处了一段日子,不太相信她是这种人。 就在众人担忧地看向沐云书时,宝珠和翠玉两个丫头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宝珠一脸玩味地对娄燕婉道:“蔡大奶奶说的证据就是这个?就因为他手里这帕子与我们小姐的一样,你们就说这男人和我家小姐有不正当的关系?” “姑娘家的帕子都是贴身之物,不是亲密之人怎么可能拿得到?”娄燕婉被两个丫头笑得心里发慌,硬着头皮道。 宝珠朝身后的红豆看了一眼,红豆会意,立即朝一间厢房跑了过去,没多久,她就抱着十几个礼盒走了出来。 宝珠将那些精致的礼盒全部打开,里面放着一条条样式精美的手帕,除了颜色与男人手里的不太相同,做工布料并无差别,上面也同样绣着云纹图样。 娄燕婉惊愕地看着这些盒子,脑子有些懵,沐云书存这么多手帕做什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沐云书那清冷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这是我用的帕子没有错,可你拿这个做证据,实在可笑!” “你,你什么意思?”娄燕婉不明所以,但心中越发的没底。 沐云书瞥了一眼那些礼盒,朗声对众人道: “这些,乃是我们保信堂的赠礼,每一位购买玉容脂的顾客都会收到这样的礼物,保信堂已经售出上百瓶玉容脂,拥有这帕子的顾客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这男人说这是我送予他的定情之物,岂不可笑!如若是这样,那来保信堂购买玉容脂的夫人,便都是我心尖上的人了!” 沐云书话音一落,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唯独娄燕婉笑不出来,她甚至觉得有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窜到了头发丝。 沐云书好好的卖玉容脂,送人帕子做什么!吴妈妈这废物,拿回来的竟是这样的东西,简直把她给害惨了! “况且,一件贴身之物又能说明什么?同为女子,蔡大奶奶应知道多少好人家的姑娘因被无赖盯上,叫他们用这种无耻手段毁了清誉!多少气性大的姑娘为证清白丢了性命,你们这些造谣生事者,都是凶手!” 沐云书的声音沉而有力,句句敲打在周围百姓的心上。 谁家没妻没女,谁也不想碰到这种懊糟事! “我们女子活得已经够谨慎的了,难不成以后连帕子、首饰都丢不得?” 有人心酸垂泪。 “以后谁再拿这种事抹黑姑娘家的名声,就该给他一顿棍打,打死了事!” 有人激愤怒吼。 蔡弋德也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他看了一眼群情激愤的众人,瞪着娄燕婉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此事十拿九稳吗!” “妾身……妾身也不清楚这男人怎么回事啊!”这个时候,娄燕婉只能尽量撇清与这件事的关系。 可沐云书等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让落入蛛网的虫儿就这样轻易逃脱。 “蔡大奶奶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让我来告诉你!” 她裙摆轻轻荡起,缓步走到那玉冠男子身边,俯身看着他。 “不向大家介绍一下你的身份么?” 男人本以为拿出帕子这件事就算成了,谁能想到事情与他料想的完全不同。 他下意识朝娄燕婉看了一眼,瞧见娄燕婉那警告的眼神,头皮一紧,头上的冷汗更多了。 别无他法,男人只能咬着牙继续嘴硬道: “云娘,我是谁你还不清楚么?就算这帕子做不得数,可我与你在一起的那么多日子总不是假的,你,你耳后有一颗小痣的,我若不是时常与你亲热,怎么可能知道你有一颗小痣!” “你个王八蛋,你还敢胡言乱语!”沐乐驰气得照着男人胸口就踹了一脚,直把男人踹了一个跟头。 他正想上去再补两脚,想逼他将实情说出来,却见小妹轻轻朝他摇了摇头。 沐乐驰知道小妹这是有话要说,这才忍下了怒火。 男人捂着胸口痛苦呻吟了两声,满眼绝望的喃喃着:“云娘,你真的好狠的心啊……” “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我来替你说好了!” 沐云书眸色转冷,像是对这场游戏失去了耐心。 “你不敢告诉大家你是谁,那让我来猜一猜。” “你双眼游移不定,眼底都是血丝,应是疲惫所致。” “唇角下垂,一紧张双手就紧紧握在一起,没说两句话就出了一身虚汗,是经常紧张焦虑所致。” “除此外,你小手指无法伸直,应是骨节已经断裂。” “你身上这身衣裳也是崭新的,你时不时就去抓领口,显然是穿不惯这料子,许是今天要来此给我做局,特意购买的。” “疲惫、精神紧绷、小手指有伤,谎话连篇,这一切的特征都指向一个答案,你,是个赌徒!” “一个伪装成书生的赌徒,为何跑到我这里来诬陷我?我与你素未谋面,不可能是为了报复,那原因就只有一个,就是被人收买。你这样的人也确实好利用,只要给你银子让你去赌,你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瞧中了我媳妇 沐云书几句话,说得男人心底发寒,身子也不停地抖动起来。 这女人怎么什么都知道?他的确好赌,因为时常输钱,就落下个容易紧张,爱出虚汗的毛病,小手指也是被赌坊的人打残的。 要不是蔡大奶奶许诺他一大笔银子,他也不敢做这种诬陷别人的勾当! 沐云书又抬起头看向蔡弋德:“蔡大人,你夫人说见到我与这男人去客栈私会,是哪月哪日?” 蔡弋德铁青着脸看向娄燕婉,捏着拳头道:“是四日前的下午!” “四日前,”沐云书垂眸思索片刻,“这半个月来,我都未曾离开过秋水胡同,每日下午都在保信堂中整理药材,核对账目,保信堂的伙计、邻居以及我们的坐堂大夫都可以为我做证。” 邻居们回忆着那日的情形,有人开口道:“我想起来了,那日沐娘子熬了饮子给咱们喝,她一个下午都在的!” 这人话音一落,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没错,沐娘子根本没离开保信堂,怎么可能跟人私会去,蔡大奶奶就是血口喷人!她是故意来诬陷沐娘子的!” 娄燕婉听到这些指责,整个人都傻了。 她的恐慌并不是因为没能诬陷成沐云书。 这事成了,她可以拿捏住沐云书,为娄家挣回些名声,不成,大不了就说被人误导,道几句歉离开就是了。 她怕的是沐云书突然提起了客栈的事,若让夫君知道她去客栈的真正目的,后果她都不敢去想! 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娄燕婉咽着口水后退了几步: “看这事闹的,原来竟是一场误会!许是我看花了眼,把人给认错了!我也是关心则乱,觉得你与二弟感情那么深厚,怎么能就这样分开了!所以才瞧谁都像你,这才弄错了!” 说了这话,娄燕婉就走到了蔡弋德身边,拽了一下蔡弋德的衣袖。 “是我没弄清楚,是我的错,夫君,咱们先回吧!” 见娄燕婉急着离开,蔡弋德心中疑虑更甚。 那日,娄燕婉明明信誓旦旦与他说去客栈是抓沐云书的奸,他这才信了她,随她来了保信堂。 可沐云书根本就没有去过客栈,也就是说娄燕婉去客栈的目的并不是沐云书。 那她去客栈做什么? 蔡弋德脾气本就不好,看着周围百姓脸上的讥笑和玩味,他觉得头顶发沉,整个人都散发着叫人耻笑的菜色。 心中的怒火怎么都压不下去,一下子捏住了娄燕婉的手腕,瞪着她质问道: “你那日到底去客栈做什么去了?休要再跟我扯谎,我不是你那么好糊弄的!说,这男人是不是你的姘头?你被我逼的没法子,才故意将偷人的事栽赃到了沐娘子头上!” “不是,夫君,我,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娄燕婉看着蔡弋德那狰狞的面孔,吓得肝胆欲裂,慌忙摇头辩解。 娄燕婉身边的丫头也急忙求饶道:“大爷,您别动怒,您,您仔细大奶奶肚子里的孩子!” 听到孩子,蔡弋德的脸更绿了:“说,这野种到底是不是我的!” 一直站在后头的葛老捋着胡须走上前,打量了娄燕婉两眼,一脸狐疑地道:“孩子?这位夫人怀了身子?” 听到这话,娄燕婉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尽。 怎么可能,这老大夫怎么只瞧了她几眼,就看出了她的秘密,这世上怎么会有医术如此高超之人! 娄燕婉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舔着嘴唇对蔡弋德道: “夫,夫君,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相信我,今天的事是我鲁莽了,是我做得不对,咱们回去吧,这就回去吧!” “回去?”沐云书歪头朝娄燕婉看了过来,琉璃般的眸子好似结了寒霜。 “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我这里当成什么了?” 娄燕婉已经慌得六神无主,眸光闪烁不定,只能跪下身对沐云书哀求道: “弟妹,不,沐娘子,是我错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打扰你,你没有偷人,也没有害我弟弟,都是我想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娄燕婉是真的慌了,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她越是这样,越让蔡弋德起疑。 蔡弋德看着面前那一脸不解的老大夫,问道:“老先生可是看出了什么?” “这……”葛老拈着胡须看着不敢抬头的娄燕婉,“大人还是自己问问您的夫人吧,许是她得了别的什么病,误认为自己怀了身孕!” “你说什么?”蔡弋德震惊地看着葛老,老大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说娄燕婉根本就没有怀孕。 可这怎么可能呢?她明明有了三个月的身子了,怎么可能没有怀孕! 蔡弋德没有休掉娄燕婉,很大部分原因是因她肚子里这个孩子,若这个孩子根本不存在,那他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他“啪”一巴掌就扇在了娄燕婉脸上,愤怒质问道:“你个贱人,居然敢骗我!到底怎么回事?” 沐云书并没有息事宁人的想法,转身看向地上跪着的男人道: “蔡大人想知道怎么回事,不如问问这个赌徒,他既然能被蔡大奶奶拉到这里配合她演戏,一定知道不少事!” 蔡弋德此时哪里还有理智,他盼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到头来竟是一场空,他一定要知道娄燕婉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一把揪起地上男人的衣领,蔡弋德眸子充血,怒吼道: “说,娄燕婉这贱人那日去客栈到底为了什么,你若是不说,我扒了你的皮!” “不,不要,夫君,你别相信他们的话!” 娄燕婉爬过来,拉住蔡弋德,想要把他拉开,可盛怒中的蔡弋德哪里是她能拉得动的,反被蔡弋德一把甩了出去。 赌徒被吓得衣裳都被冷汗打透了,哪里还敢隐瞒,一个劲求饶道: “大人饶命,我说,我说!是,是蔡大奶奶瞧中了我媳妇……” “你鬼扯什么!”蔡弋德耐心都被耗尽了,娄燕婉一个女人,怎么可能看中这赌徒的媳妇! 第一百七十三章 早就滚到一起去了! 蔡弋德正想抡起拳头朝男人打去,男人吓得裤子都湿了半边,急道: “大人,是真的,那日蔡大奶奶去客栈,就是为了见我媳妇!我媳妇怀了身子,这几日身体有些不适,蔡大奶奶害怕孩子出问题,这才过来客栈瞧瞧!” 男人的话说得语无伦次,可大家稍微分析一下,便能想通这事的始末了。 娄燕婉谎称自己怀了身孕,又在客栈里偷偷藏了一个怀孕的小娘子,目的不言而喻。 这是假孕,想要借腹生子啊! 蔡弋德气得瞳孔都在震动,借腹生子,娄燕婉她怎么敢! 赌徒害怕被怪罪,急忙求饶道:“大人息怒,小人所作所为都是听蔡大奶奶的安排,小人没想作恶啊,您放了我吧!” “诬陷了我家小姐就想这么算了?没门,你不把事情经过说清楚,休想踏出这里一步!”翠玉冷和道。 赌徒见事情已经败露,哪里还敢隐瞒,便将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出来。 原来这男人王五,是一个茶馆的伙计,因为同乡喜欢赌钱,被同乡拉去赌了几次银子,就此一发不可收拾,彻底迷上了赌博。 他手气不好,十赌九输,有次被赌坊的人追债,正巧被常来茶馆吃茶的蔡大奶奶给撞见了。 蔡大奶奶给了他一点银子,叫他还赌债,但要他帮她做一件事。 他当时走投无路,哪里会管是什么事,满口答应下来。 后来他才知晓,蔡大奶奶竟是看他长得尚可,想要跟他借种!就是与他做那种事,然后让蔡大奶奶怀上身孕! 这可是惹祸的事情,他没敢同意,这事就揭过了,可后来他越输越多,实在没有办法,就又找上娄燕婉。 他也是走投无路,若是得不到银子,就只能将怀有身孕的妻子卖掉还债了! 不想他将要卖老婆孩子的事情告诉了娄燕婉后,娄燕婉竟改了主意,说是要买下他媳妇腹中的孩儿。 娄燕婉出的银子实在太多,他想着自己反正也养不起妻儿,还不如给孩子找个好去处,便答应了下来。 之后,娄燕婉怕他媳妇出事,就将他媳妇安顿在了一间客栈里,偶尔会过去瞧瞧情况。 前段日子,他又把钱输光了,觉着把妻儿卖得便宜了,便谎称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出了问题,将娄燕婉请了出来,想让她出点银子给媳妇安胎。 让他意外的是,娄燕婉并没有拒绝,但这银子也没那么好拿,她要他扮成沐娘子的姘头,演一出戏。 娄燕婉还给他讲了许多沐娘子的私事,痦子也好,喜好也罢,都是娄燕婉告诉他的。 谁知那日他们正商量这件事的时候,蔡大人居然闯进了客栈,情急之下,他就被蔡大奶奶的丫鬟推进了衣柜里躲了起来。 说完这些,王五咽了咽口水,“蔡大人,小的句句属实,没有一丝隐瞒,小的没偷没抢,都是被逼无奈,您就放过小的吧!” 蔡弋德一张脸早已经气得扭曲,原来那日见到的微胖女子,竟是这赌徒的媳妇。 好一个娄燕婉,这王五说他没有答应借种的事,谁知道娄燕婉有没有找过别人! 又或者王五不敢将实话说出来,其实两个人早就滚到一起去了! 借种,假孕,这女人真是把他骗得好苦啊! 蔡弋德一把掐住了娄燕婉的脖子,手上渐渐加大了力气,怒吼道: “好你个贱人,你还说没有对不起我!居然背着我干了这么多丑事,我掐死你,今日就掐死你!” 蔡弋德大手慢慢缩紧,显然动了杀念,这让娄燕婉不停地挣扎起来。 “夫君……饶命……夫君……” 看着娄燕婉那变得青紫的脸,沐云书眼底浓雾翻涌。 前世的记忆一点点浮现在眼前,让她放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成了拳。 那时,娄燕婉因为怀不上身孕的事情日日跑到娄府垂泪,她见娄燕婉被蔡弋德打得狠了,便费力请了葛老来帮她医治。 葛老发现娄燕婉用多了男女行房事时用的催情秘香,伤了身子,很难怀上身孕,叫她不要过于执着生子一事,顺其自然。 还说这秘香不只对女子有害,多年下来,男人也会伤到根本,所以他们夫妻俩几乎不可能怀上孩子。 娄燕婉身份样貌都一般,全赖这秘香才能将蔡弋德留在身边,没想到竟然反被秘香所害。 她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生怕被蔡弋德休掉,便将蔡弋德无法生育之事宣扬了出去。 只要大家都知道无法生育的人是蔡弋德,蔡家就不能以无所出的罪名休了她。 蔡弋德成了京中笑话后自然是怒不可遏,说什么都要找出这个散播他谣言之人。 娄燕婉怕被蔡弋德发现,竟诓骗蔡弋德说这些谣言是被她散播出去的。 沐云书犹记得那个雨夜,蔡弋德守在娄府门前,见她归府后立即冲上来,将她的头重重撞在了府门外的石狮子上。 他一边磕,一边说她这种嘴碎的妇人就该一头撞死,不该活在这世上。 她想要反抗,想要辩驳,可疼痛感铺天盖地袭来,她什么都做不了,最后无力地晕死在了娄府门口。 新伤加旧疾让她一病不起,虽然后来她想办法揭露了事情的真相,只不过换来了几句不痛不痒的道歉。 若非病入膏肓,日日在病榻上挣扎,她也许还有机会逃离娄家。 娄燕婉为了巴结家暴男毁了她的人生,她怎么会这样轻易就放过他们呢? 娄燕婉在商行遇到的那几位夫人,都是她这几年结交下来的朋友,她特地带几人接近娄燕婉,闲聊时提起生子秘方,引起娄燕婉的注意。 什么借种、借腹生子,都是夫人们随口八卦,却听到了娄燕婉的心里。 她现在还没有查出自己伤了身子,无法有孕一事,为了保住蔡大奶奶这位置,自然是什么方法都肯尝试。 这也是为何娄燕婉怀孕不足一月,就那般肯定自己怀了身子,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遇到了王五的妻子,只能匆忙做起伪装。 至于蔡府为何没有发现,大概是娄燕婉买通了大夫,要么就是求得了特殊的方子,能让自己的脉搏看上去像是怀上了身孕。 第一百七十四章 就喜欢出去偷吃! 沐云书本以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娄燕婉所做之事迟早被蔡弋德知晓,她只要埋下祸根就好。 可娄燕婉又贼心不死,心心念念惦记找她麻烦,那她只能再帮娄燕婉一把了! 娄燕婉的痛呼声将沐云书唤回了神,此时的娄燕婉已经被蔡弋德掐得呼吸都艰难起来。 蔡家仆人知晓自家爷的脾气,从前他教训夫人的时候,他们都低着头不敢出声,这一次自然也不敢上前阻拦。 而沐家的人就更不会帮忙了,沐乐驰还在一旁添油加醋,说娄家真是好传统,莫非偷人的体验比家里好,就喜欢出去偷吃! 沐乐驰的话和百姓的指指点点显然刺激到了蔡弋德,掐着娄燕婉的时候头上青筋都爆了起来。 人群里的阿泗皱眉对墨归道:“爷,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 阿泗不是可怜娄燕婉,他只是怕这样的事吓着沐云书主仆几个。 墨归眸光变化了一瞬,指尖暗暗运力,瞬间弹出一颗石子。 石子飞出,撞到了蔡弋德身边一个盛放盆栽的木架上,木架歪了一下,然后“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蔡弋德被这声响分了神,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几分。 娄燕婉缓了一口气,正想逃开,可很快又被蔡弋德掐住了。 娄燕婉痛苦求饶着:“夫君……我也是为了你……你,你原谅我……” 娄燕婉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蔡弋德更加愤怒了,以这淫妇所做之事,杀她百遍都不为过,他留着她给自己戴绿帽么! 娄燕婉求饶无果,发现蔡弋德是真的要杀了她,慌忙间瞥见地上有一把剪刀,求生欲已经战胜了一切,伸手探到了剪刀,死命就朝蔡弋德脖子上扎了下去。 剪刀直直刺入蔡弋德脖颈,鲜血瞬间从他脖子上流了出来,将衣裳都染红了。 “贱……贱人……”蔡弋德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可嘴里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吐出一些血沫子。 他手上也泄了力气,再没办法将娄燕婉掐死。 众人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后,顿时惊叫起来。 娄燕婉也傻了,将沾满鲜血的剪刀一把丢开,慌张向后爬了几步,“不……不,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 墨归见沐云书仍然怔怔的站在那儿,以为她被吓着了,眉头轻蹙,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了她的面前。 他人一过来,将阳光都挡得严严实实,沐云书哪里还能看见蔡弋德的惨状,小眉头瞬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墨归侧过脸,对周围百姓沉声道:“皇城卫办案,闲杂人等休要靠近,来人,将涉案者带离此处!” 蔡弋德夫妇该死,但不能死在沐家小院里! 他不希望这些肮脏的血弄脏了这个小院! 蔡家的家仆都傻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是该救大爷,还是让皇城卫的人将大爷带走? 惊慌之下,众人也没了主意,见皇城卫的人已经飞快将大爷抬走,他们也只能跟着跑了出去。 被带走的不只有蔡弋德夫妇,还有那个赌徒,这些人走后,小院里竟变得空荡荡的。 墨归有些忧心地看向沐云书,低声问道:“你……可还好?” 那把修剪盆栽的剪刀其实是沐云书故意放在院子里的,她在赌一个概率。 不管娄燕婉和蔡弋德谁拿到剪刀动了手,这两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不想那木架竟然突然倒了下来,让娄燕婉拿到了那把剪刀。 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所有的巧合连在一起,便是人为,这院子有本事将那木架击倒的,也就只有小公爷了。 沐云书嘴角轻扬,像是初升的明月,清爽明亮。 “我很好,多谢!” 她真的很好,并没有别人说的,报仇后的空虚和痛苦,反而觉得心情无比舒畅。 空虚什么?失落什么? 她盘算这么久,终于达成所愿,怎么会空虚呢! 她承认自己不是好人,可这个世上,有几个人有资格做好人! 解决了娄燕婉这个隐患,她才可以安下心与前尘道一句再见! 沐云书的笑容让墨归有些恍神,这女人之前也笑,可那笑容都是淡淡的,很少会达到眼底。 可这一次,她笑得如漫山桃花,灼灼其华。 墨归别过了眼,不敢再看下去,开口道:“之后的事情我们会处理,沐娘子不必担心了。” …… 皇城卫的人很快将蔡弋德抬出了秋水胡同,等到蔡弋德手臂已经抬不起来时,墨归才对下属道:“去请大夫来!” 下属:…… 他们刚刚从药馆里出来啊!小公爷要是早叫大夫过来止血,蔡大人的血也不至于流了一条巷子! 可这人不敢质疑小公爷,立刻照着小公爷的吩咐去做了。 百姓们想知道后面事情怎么处理,好多都跟着去了京兆府衙门。 沐家小院外清静下来,坐在对面茶馆中的男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他的长随见众人散开,低声感叹道:“十三爷,这娄家的事还真是一盆狗血!” 鄂君颜看了自己的长随一眼,淡笑道:“哪个府上不是这样?只不过娄家人贪婪却没脑子。” 长随挠了挠头,其实也不能说那蔡大奶奶没脑子,她哪里会知道自己每走一步,都早就掉进了别人设好的陷阱里。 不说别的,被这种腌臜事逼得跳井的小娘子还少么! 想到蔡大人刚刚那副惨状,不死也活不成了,不由担心道: “十三爷,蔡家之后不会为难沐娘子吧,别刚解决了一个麻烦,又招惹了更大的麻烦来。” 鄂君颜笑道:“恐怕蔡家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混同江匪患一事很快就会传到京城,娄燕婉拉着蔡夫人将大半身家都押在了那批货上,如今北面货船大部分被劫,这批货也打了水漂,蔡家哪有精力去做旁的事。” 长随惊讶地张了张嘴,沐娘子真是个狠人啊,走货的事本就是共同承担风险的,货运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跟商队没关系。 蔡家不仅赔了这笔银子,还连累了卜夫人等人一起赔了银子,自保还来不及,哪里会有心情去为难沐娘子。 而且这事看上去,横竖都怪不到沐娘子身上。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你简直不配活着! 沐娘子利用蔡大奶奶的贪婪,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弄垮了蔡家长房,除了他们家十三爷,长随第一次会用可怕来形容一个人,这人,竟还是个双十年华的女子。 鄂君颜并没有去关注长随在想什么,拿着茶杯轻轻呷了口茶,低声问道: “那几个孩子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长随见爷问到了正事上,忙道:“放心吧,奴才已经叫人伪造了他们的出身,他们现在是安全的!” 中秋夜傩戏表演者行刺之时,鄂君颜也在场。 不仅如此,在他回京后得知沐云书收养了几个孤儿后,就着手调查了那几个孩子的出身。 有两个孩子的身份很好查,都是冀州的农户,其他三兄妹的身世费了好大周折才查到了一点线索。 而这点线索,就是那几个孩子的催命符。 孩子们的生父姓萧,而萧,乃是国姓。 有传言说皇后娘娘的亲子,那在战乱时失踪的大皇子当年并没有死,而是隐居在了冀州。 这个时候,除了皇后,哪方势力都不会想让大皇子出现的,不管沐云书收养的这几个孩子是否是大皇子的骨肉,都不能被人发现他们姓萧! 得知事情已经办妥,鄂君颜轻轻点了点头。 他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 帮昭昭收养的那几个孩子伪造出身,这样他们才不会被各路鬼怪盯上,如此才能过上平静安生的日子。 见她平安,比什么都强! 放下心后,他又朝沐家小院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竟叫他在巷子的角落里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看到这个人,鄂君颜瞬间虚起眼睛,起身下了楼去。 鄂君颜看到的人正是娄鹤筠,他刚刚应是瞧见了事情的全过程,可却没敢露面。 这时,他正失魂落魄地走在阴暗的巷子里,脑袋几乎垂到了胸口,像是生怕被人发现他的脸。 “娄兄,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有人唤自己,娄鹤筠惊得抖了抖,然后僵硬的抬起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来。 看着面前那清风霁月般的男子,娄鹤筠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想要当作不认识地绕开眼前人。 鄂君颜却没有让他就这样离开,他跟上了两步,在一旁笑道:“娄兄可是陪你阿姐一起来捉奸的?” 娄鹤筠被这戏谑的声音戳到了痛处,瞪着鄂君颜道:“我没有!我不知大姐会这么做!我……只是想来看看她过得怎么样!” 鄂君颜点头,“是么?原来娄兄与你阿姐不是一伙儿的,可你阿姐诬陷昭昭的时候,你躲在哪儿?是不是在想,若你阿姐成功把昭昭拉进泥潭,你们就又是一种人,又可以在一起了!” 娄鹤筠呼吸一滞,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他想要反驳的,可他发现鄂君颜说的竟然是事实,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那赌徒说他是云书的相好时,他就猜到这可能是大姐的设计,可他怎么也迈不出阻拦的脚,就像鄂君颜说的,若云书也落入泥泞,他们就不必嫌弃对方,他又可以去拥抱她,陪在她身边了! 娄鹤筠知道这种想法很龌龊,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可没办法,他真的很想让云书回到他身边来! 和离后才发现,沐云书早就闯进了他的心里,他不想去回忆任何与云书有关的事,可那些事却疯狂地往他脑海里钻,让他日日不得安生。 他受不了这种煎熬,所以大姐诬陷云书的时候,他没有走出去澄清,他想,不管云书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嫌弃的。 等到他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不堪时,大姐已经将剪刀刺进了姐夫的身体里,那个时候他只想逃,逃到一个没人能看到他的地方。 娄鹤筠把唇瓣咬出鲜血都没能缓解这种痛苦,红着眼,看向鄂君颜道: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不过是想利用云书羞辱我,我捡了你不要的,最后竟连这别人不要的东西都抓不住,现在你满意了……” 他话还没说完,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拳,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往后栽去,一下子撞到了身后的墙上。 还未等站起身,对面的人又压了过来,喉咙被对方死死锁住,肺子里的空气一下子被卡住,上不来也下不去。 “你……你疯了!” 娄鹤筠艰难从唇瓣里吐出几个字。 阳光洒进鄂君颜的双眼,却没办法给那双笑眼带来半分暖意。 娄鹤筠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鄂君颜,脸上没有笑容的鄂君颜。 “我不忍染指,你却这般糟蹋,娄鹤筠,你真该死!” 鄂君颜说完这话,缓缓松开了娄鹤筠,在他脸上拍了拍。 “可死太容易了,活着才受罪啊,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你咎由自取,你应该好好看看你到底错过了什么!” 空气又回到了娄鹤筠的肺腑,他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眼里已经布满了血丝,他痛苦地抓住了鄂君颜的衣摆,艰难道:“你……你不是因为嫌弃她才退的婚?” “嫌弃?” 鄂君颜觉着娄鹤筠真的是无可救药,可他忽然就意识到了一种可能。 莫非娄鹤筠这蠢货是因为这件事才冷落昭昭的! 他面色平静,可跳动的眼底暴露了他此时此刻有多么的愤怒,娄鹤筠拥有了他最渴望的东西,为什么不知足呢? 深深吸了口气,可仍然没能压抑住心中的怒火,照着娄鹤筠胸口又狠狠打了两拳。 “你这个人渣,你简直不配活着!” 娄鹤筠被打得很痛,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可心里的茫然无措比身体上痛苦千万倍。 错了,一切都错了,从最开始就错了! 他这么多年的纠结,竟然根本不存在,他本应该过得很美满幸福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娄鹤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秋水胡同的,他行尸走肉般地往前走着,也不知道自己想走去哪里。 而鄂君颜也没有在秋水胡同久留,得知昭昭的一切痛苦原来都源于他,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沐云书并不知胡同的角落里刚刚发生了什么,带着几个丫头,心情舒畅地打扫着院子。 “小姐,您说蔡弋德会不会……” 宝珠语气轻快地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还翻了下白眼,做出装死的样子。 第一百七十六章 或许还可以挣扎一下。 看着宝珠俏皮的模样,沐云书不由莞尔,可她也猜不出蔡弋德会是怎样的下场。 这种问题,也只有葛老能回答出来。 老人家用两根手指压了压鼻子下面的胡须,摇头道:“要是及时施救,或许还可以挣扎一下。” 可小公爷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抬走了,失了那么多的血,恐怕这个时候已经到了阎王殿,跟阎王忏悔自己生前的罪行去了。 听蔡弋德很有可能活不成了,沐乐驰心中痛快,“这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翠玉却不这么觉得,大少爷还是太天真了,小姐从前做了那么多好事,也不见老天怜悯,若非她为自己争取,怎么可能让这些恶人得到报应! 所以,还是不要指望老天的好! “不知道官府会如何判娄燕婉,她杀了人,应该要偿命的吧!”翠玉轻声道。 对于娄燕婉动手杀夫一事,众人都挺意外的,大家以为蔡弋德可能会杀掉娄燕婉,却不想事情反了过来。 不过这样正好,因娄燕婉犯错在先,若蔡弋德下手杀人,最多会被免职查办,但娄燕婉动手,则会罪上加罪,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葛老道:“估计很快就能有消息了,咱们等着吧!” 众人打扫的工夫,罗三也带着孩子们回来了。 沐云书不想让孩子们看到这些事,便让罗三在济民堂盯着几个孩子,不管这边发生什么都不让孩子们过来。 孩子们听到吵闹声早就想回来看看,奈何罗三拦得紧,他们怎么央求罗三都不肯松口。 后来听到外面声音小了,罗三心中也担忧,这才带着孩子们跑了回来。 一进门,就见到院子里乱糟糟的,他下意识朝翠玉和沐云书的方向看了过去,见她们安然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地上怎么有这么多血?”修逸蹙紧了小眉头,急急朝沐云书跑了过来,“先生,你受伤了?” 他脸上满是担忧,眼底甚至染了一抹红色。 芊凝也甩着小胳膊扑到了沐云书身边,担心地围着她看了一圈。 其余几个孩子也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沐云书是否受了伤。 沐云书挨个揉了揉几个小脑袋,安抚道:“我没受伤,放心吧,不是我的血!” 听了这话,修逸的眉头一点都没有舒展。 先生虽然没受伤,可这院子里显然发生过打斗,那人流了这么多血,当时一定很凶险吧! 小小少年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他已经吃得够多了,怎么就长不快呢! “摸摸头,吓不着!”芊凝抱住了沐云书的脖子,非常轻柔地在她头上摸了两下,就像沐云书曾经安慰她时一样。 其他几个孩子则挽起袖子,一起加入了收拾院子的行列中。 早点把这吓人的血迹清理干净,就能让先生没那么害怕了吧! 沐乐驰见自己的活儿竟被几个孩子抢去了,瞬间紧张起来。 这几个小不点,惯会争宠,他们一来小妹都不理他了! 朝几个男娃娃屁股上拍了一下,命令道:“去去去,这不是你们孩子干的事儿,都给我一边玩去!” 众人争抢着干活的时候,院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没多久,小院的门就被人叩响了。 还没等宝珠询问是谁,外头的人便沉声道:“是我,墨归。” 宝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墨归是谁,翠玉嗔了她一眼,立即上前开了门,行礼道:“小公爷!” 墨归轻轻点了下头,带着阿泗走了进来,并未让后头的兵卫进门惊扰大家。 沐云书并不诧异墨归会返回,发生这么大的事,官府那边审案定然会寻她前去的,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小公爷可是要带我们去衙门?”她轻声问道。 不知怎地,一跨进这小院,墨归紧绷的心情就会莫名放松下来。 见孩子们在努力地清扫着地上的血迹,走上去接过修逸手里的扫把,开口道: “不急,你们去喝口水,休息一下。” 阿泗眉头跳了跳,不急?他家爷可真敢说,蔡家人已经得到消息赶到了衙门,说什么都要叫府尹大人给他们一个交代。 现在蔡家人正在京兆府闹呢,府尹大人急得胡子都快烧着了,他家爷竟说不急。 不急就不急吧,反正着急的是蔡家人,跟他们也没多少关系。 阿泗想通以后,也帮着大家伙一起整理起院子来。 沐云书本不想劳烦墨归的,她正要上前阻拦,墨归却挽起了袖子,然后对她道:“可有不用的襻搏?” 还不等沐云书答话,小芊凝立即道:“有的,叔叔,我给你拿去!” 说罢,就迈着小短腿跑到沐乐驰面前道:“沐大哥,你那里有不用的襻搏吧,给墨叔叔拿一条!” “哦!”沐乐驰也不觉有什么不妥,挠着头就回屋子取襻搏去了。 墨归:…… 这丫头为什么叫沐乐驰哥哥,叫他叔叔!他没比沐乐驰大几岁啊! 他忍了忍,还是对阿泗道:“改日你与岑夫子说一声,教孩子们好好捋一下辈分,长大了还是说不清辈分,会被人笑话!” 阿泗疑惑,爷最近这闲事管得是越来越宽了,一个称呼而已,用不着这么较真吧! 可见爷一脸严肃的样子,他立即点头应道:“好嘞,奴才记住了!” 有了墨归和阿泗的帮忙,院子很快就被收拾干净了,稍稍休整了一下,沐云书便走过来对墨归道: “小公爷,我们可以走了。” 墨归见沐云书脸色并无不妥,便点头道了声:“好。” 葛老等人都是证人,也不放心沐云书自己去衙门,就都跟着墨归一起去了京兆府,只把翠玉和罗三留下来看着孩子们。 一行人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就这样离开了秋水胡同。 …… 沐云书以为来到衙门会遇到一些麻烦,因为有些不讲道理的人惯会迁怒。 但进了衙门后她才发觉自己可能想多了。 秋水胡同的邻居们早就跟来了,刘婶子等人作为证人,已经将今日在胡同里发生的事情跟府尹大人讲了一遍。 府尹大人叫她上堂,只例行公事一样地询问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见与百姓们说得无异,便没有再追问。 因沐云书也是苦主,府尹大人便允她站在一旁旁听。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要你偿命! 沐云书正好奇蔡弋德到底怎么样了,这时候两位衙役匆匆赶过来朝着府尹大人摇了摇头。 人是抬到京兆府之后才咽气的,死之前嘴里还骂着“贱妇”。 蔡夫人听闻长子就这么没了,瞬间痛哭起来。 被捆在地上的娄燕婉也傻住了,她一个劲儿的摇着头,不敢相信衙役的话,那一剪子她分明没用力气的! 娄燕婉想为自己辩解,奈何嘴里早就被人塞了棉布,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向沐云书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希望沐云书能为她辩解一二,从前蔡弋德打她的时候,这弟媳会为她上药,会安慰她,帮她想办法回击。 可现在,沐云书却只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没有任何感情和温度,任她像一条死鱼般地在地上挣扎。 娄燕婉瞬间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因为在这一刻她才发现,没有人会站在她的背后帮她了! 蔡夫人的哭声越来越大,得知是娄燕婉刺死了她的儿子后,她哪里还顾得上形象,扑到堂上死命朝娄燕婉身上抽打起来。 “你个贱妇,你个贱妇!当初你就是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才嫁到了我们蔡家,为了脸面我才不得已让你进了门,你这个害人精,你害死了我儿,我要你偿命!” 蔡夫人哭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府尹大人敲了好几下惊堂木都未能叫蔡夫人停下,最后还是让衙役上前将蔡夫人拖了下去。 案子已经很明朗了,娄燕婉雇人诬蔑勒索沐云书,被揭穿与人通奸后激愤杀夫,此种行径实在恶劣,府尹大人并未犹豫,直接判了绞立决,冬至日处刑。 而那叫王五的赌徒以同党论处,被判了刺字流放。 娄燕婉当然是不想认罪的,可她根本就没办法挣脱押着她的那些衙役,就像当年没办法挣脱娄家这个枷锁的沐云书一样。 当娄燕婉在认罪书上印下手印后,这场闹剧才算是真正的落了幕。 蔡家并没有就这样消停下来,但这些都跟沐云书没有关系了。 收监的收监,留问的留问,其他人便都被请出了衙门。 瞧着蔡家人将蔡弋德的尸体带走,沐云书也坐回了马车。 天色已经晚了,街道上的灯笼都亮了起来,墨归抿了抿唇,对身边的阿泗道: “一个姑娘家,遇到这种事一定会害怕吧。” 阿泗怔了怔,害怕?谁?沐娘子么! 开什么玩笑! 娄燕婉刺伤蔡弋德的时候他都吓了一跳,可他分明瞧见沐娘子眼睛都没眨动一下! 可见爷那带着威胁意味的眼神看过来,阿泗嘴角抖了抖,立即点头道: “是,肯定害怕,这会儿估计在马车上哭呢,爷,您好人做到底,要不送沐娘子一程吧!” 看着爷微微上扬的嘴角,阿泗仿佛看到了自己马上要飞涨的月钱,甚至觉着自己可以改改名字,不叫阿泗,应该叫懂四儿! 于是他再接再厉道:“谁知道那娄燕婉还有没有同伙,万一在路上打击报复怎么办?” 墨归觉着阿泗的戏有些过了,正想出言叫他不用再说下去,可这时一名皇城卫的干办骑马奔了过来。 看见墨归,李干办急急跳下了马,冲过来禀报道:“指挥使,宫里出了事,官家请您进宫一趟!” 马车离墨归的距离并不远,透过车帘的缝隙,沐云书瞧见墨归皱眉朝她看了过来。 心头莫名的被戳了一下,她忙开口道:“有我大哥在,不会有事的,小公爷自便就好!” 骑在马背上的沐乐驰也点头道:“是啊小公爷,这点小事就不必劳烦您了,我会保护好妹子的!” 墨归仔细看了沐乐驰两眼,转过头对阿泗道:“还是派两个人跟着吧。” 阿泗点了下头,立即去安排了。 沐乐驰:…… 什么意思?他被嫌弃了? 既然是急事就耽误不得,墨归对沐云书安顿了一句“小心”,便掉转马头,带着阿泗策马没入了夜色之中。 小公爷离开后,宝珠忍不住感叹道:“小公爷人真好,这点小事都会亲力亲为,别人都说他是魔刹鬼,奴婢却觉着小公爷面冷心热着呢!” 说着,她又凑到沐云书身边低声道:“小姐,您说怎么那么巧,每次您有危险的时候,小公爷都会赶到?” 沐云书忙堵了宝珠的嘴,然后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轻声道:“别痴了!小公爷这几日在秋水胡同这般办案,凑巧而已!” 宝珠知道这事不能乱说,不由吐了吐舌头捂住了自己的嘴。 可是,真的会有这么多凑巧么? 墨归离开后很快就进了宫,在神武门下了马,匆匆朝仁明殿而去。 到了殿外,就见众人都沉默地站在那里,表情异常凝重。 随墨老夫人一同进宫的纪氏见到墨归后立即迎了上来,关切道:“知许,你过来了!” 她表现得很关心墨归,让周围的皇亲们都觉着她是一个非常称职的继母。 墨归却没理她,直接越过她走到了祖母面前,低声问道:“祖母,皇后娘娘怎么了?怎么会突然病倒了!” 墨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一脸愁容地道:“我听闻前两日娘娘自己在阁楼上坐了一夜,染了风寒,几位太医过来瞧了,说娘娘本就肝郁气滞,阳虚气衰,恐怕……” 听到这声“恐怕”,墨归心口猛地一缩,朝寝殿的方向看了过去。 墨老夫人拍了拍墨归的手臂,“娘娘想见见你,你进去后别让她着急,什么事都先应下吧!” 墨归觉得喉咙发苦,方皇后是她母亲的手帕交,对他如亲侄儿一般疼爱,她从未与谁红过眼,从来都是温柔得体的,这样一个人为何要经历这么多痛苦呢? “孙儿知道了!” 墨归轻轻应了一句,这才卸下佩剑和衣甲,进了殿去。 景德帝穿着一身绛罗公服,一看就是散朝后便来了仁明殿,连衣裳都没有换。 香炉里的香随风飘散在景德帝身周,看不清是青烟的颜色,还是他发鬓已经染了白。 听到脚步声,景德帝抬起头朝来人看了过来,见是墨归,他眉头舒展了一些,轻声道:“你来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臣绝不可能娶她! 见墨归要给自己行礼,景德帝摆了摆手,“行了,省了吧,你去看看皇后吧!” 他和皇后的儿子不在了,皇后把墨归当成自己的半个儿子,如今她病重,景德帝以为也只有墨归能让皇后的心情好一些了。 墨归点了下头,放轻脚步进了内室,便瞧见方皇后躺在榻上蹙眉咳嗽着。 一旁的宫人端着药,想喂她喝下,方皇后只喝了一口就再也喝不下去了。 见有人进门,方皇后费力抬起头看了过来,看到墨归,那瘦削的脸颊瞬间有了淡淡的笑容。 她朝宫人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吧,我跟知许说会儿话!” 墨归见皇后眼底的乌青以及乌发里藏着的银丝,心里钝痛,记忆里的皇后娘娘很美很端庄,这些年因为思念丰益哥和姝儿,竟老成了这个样子。 方皇后身边的常嬷嬷见墨归看着娘娘的白发出神,在墨归身边叹了口气,“娘娘平时怕大家担忧,见人时会将头发特意涂成黑色。” 他们的娘娘会把国母该做的事情做得很妥帖,可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你与他说这些作甚!”方皇后无奈地看了常嬷嬷一眼,让丫鬟将她扶起身,才又对墨归道:“吓着你了吧!” 墨归略略吸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娘娘这个样子也很美!” 方皇后轻轻笑了一下,“原来咱们知许也会说俏皮话,不愁娶不到媳妇,我也放心了!” 墨归皱了皱眉,“娘娘不必操心这些,你只管养好身体!” “为人父母的,惦记的不就是这点事。” 方皇后尽力将嘴角向上牵了牵,让自己的状态看上去好一些,温柔地看向墨归。 “知许,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找了丰益和姝儿这么多年,他们若知晓你这样死心眼,会笑话你的!” 墨归心口微酸,他答应过皇后要将她的儿女带回来的。 “臣不是死心眼……”墨归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臣已经有了大皇子的线索!” 方皇后却只当墨归在哄她,十几年了,姝儿且不说,兵乱时她还小,记不得回家的路,可丰益若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呢? 想到一双儿女,方皇后眼神里强撑起来的光再次暗了下去。 她掩唇猛地咳嗽了一阵,墨归忙倒了杯温水递到了方皇后面前。 咬牙止住咳嗽声,方皇后接过温水喝了一小口,这才又看向半跪在她榻边的墨归道: “别执着了,你还有你的大好前程,人生苦短,寻个喜欢的人与她相伴才是正经事,莫要等到了我这个岁数,才发现空度了一生。” 墨归紧了紧放在身侧的手,轻声道:“娘娘劝臣,可娘娘又何曾放下过?” 如果皇后娘娘真的不在乎,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 “娘娘,你信臣,臣现在还不能跟您说太多,但您要保重身子!”墨归急急说了一句,像是生怕隔墙有耳。 方皇后却是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墨归怕她撑不住才会这般说。 即便很难熬,她也会撑下去,她答应过知许的娘亲,会看着他成家立业的。 只是这孩子实在太倔强了,让她怎么能放心的下。 “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你可中意羲和郡主?”方皇后眉心捏着一抹愁绪,朝着门外看了一眼。 她知道大长公主的心思,知许年少有为,镇国公府手握兵权,羲和嫁给知许是最好的选择。 即便官家已经在位十几年,大长公主在朝中仍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大长公主提出的要求,即便官家也不好驳她的面子。 可官家怎么会愿意看见两家联姻?大长公主的地位已经够高了,在家上镇国公府的兵权,怎么可能叫人不忌惮。 她不在后,官家对镇国公府的信任又能撑到几时? 如今知许是娶也不是,不娶也不是,这事放在她心里许久,总要把孩子叫过来,问问他心思才行! 闻言,墨归的脸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 “臣对羲和郡主没半分心思,她对臣来说就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臣绝不可能娶她!” 方皇后默默点了点头,不管结果如何,先让官家看到知许的态度。 轻轻喘了口气,方皇后眼中的疲惫已经掩饰不住了。 常嬷嬷心疼地走过来,帮方皇后调整了一下背后的凤纹靠垫,轻声问: “娘娘可是累了?要不睡一会儿吧!” 因为伤寒的缘故,方皇后脑袋确实晕晕沉沉,便对墨归道: “好了,我没有事,就是想看看你,你若有中意的姑娘,选个时间来给我瞧瞧,或许我这病也会好的快一些。” 听皇后这般说,墨归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道倩影,心头的暖流竟一下子涌入耳根,把他的耳尖都染红了。 他下意识清了下喉咙,点头道:“会有那么一天。” 这话让常嬷嬷有些意外,从前提到亲事,这位小爷像是火烧了屁股,转身就跑了,今日非但没那么抗拒,竟还露出了几分羞意,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墨归没再多说什么,见皇后乏了,便告了退,皇后也没挽留,让常嬷嬷将墨归送出了屋子。 景德帝见墨归出来,朝他轻轻点了下头,“皇后拿你当半个儿子,你空了,就来陪陪她,太医说她心情要是好起来,许这病就会好了!” 他虽然这样说,嘴角还是下垂的,显然对皇后能好起来这件事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臣遵命。”墨归抱拳应道。 景德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心情说太多的话,摆手让墨归离开了。 常嬷嬷瞧景德帝满脸倦色,走过来道:“官家,娘娘现在已无大碍,您回去歇着吧!” 景德帝透过纱帘往内殿里看了一眼,心情颇为复杂。 两个孩子,哪怕找到一个也好,若姝儿能陪在皇后身边,她何至于此! 因当年入京时没能护好姝儿,皇后是怨他的,景德帝心里清楚。 无奈摇了摇头,景德帝对常嬷嬷道:“照顾好皇后,有事派人通传!” 常嬷嬷应了声是,小心翼翼将官家送出了门。 外头还站着许多贵人,有官家的妃子,还有几位皇子妃,见常嬷嬷出来,都围上来询问情况。 常嬷嬷不管这些人是真情还是假意,都笑着回了,并说娘娘已经无碍。 众人见官家离开,守了一会后也都陆续散了。 余月羲看到墨归离开时便想走了,可母亲不许她总是追在知许哥哥身后跑,说那样会失了身份,她只能忍了下来。 还以为知许哥哥会在宫外等待墨老夫人和纪夫人,不料出了宫后,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叫人问过后才知道,墨归赶着去办案,说今日秋水胡同那边出了件大事,一位朝廷命官被妻子刺杀身亡,事情好像闹得很大。 (本文时代背景以宋为参考,所以皇帝的称呼有时候写了官家,其实是架空文,宝子们不必深究,我乃土狗本狗,大家看一乐呵就好!)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进国公府做妾!? 墨老夫人一听事情发生在秋水胡同,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找人过来问了事情经过。 得知竟然是娄家的人又去保信堂闹事,老夫人的脸都冷了起来,好在听到最后,得知云书丫头和孩子们没事,这才略略放了心。 因为有旁人在,老夫人也不好追问什么,将那人打发了下去。 可这事还是听到了余月羲的耳朵里,瞬间让她的小嘴却是撅得老高。 怎么又是这个沐云书,为何别处不出事,就她那里出事? 莫非真是想接近知许哥哥,进国公府做妾? 虽然她并不认为知许哥哥会看上那弃妇,可万一那女人用下三烂的手段黏上来怎么办? 揣着一肚子怒意回了公主府,大长公主见女儿回来就摔摔打打的,便知她又是在墨知许那里碰了壁。 将捶腿的丫鬟打发下去,大长公主才朝余月羲招了招手,“怎么,进宫没见到小公爷?” “见到了,”余月羲走过来挽住了母亲的手,努着嘴道:“可他太忙了,女儿还没能与他说上句话,他便走了!” 大长公主点了一下余月羲的额头:“好男儿定是日日忙于公务,就算你们成了亲,他也不会只围着你转。” 余月羲听母亲说到成亲二字,俏脸瞬间红了起来,“那不一样,总有在一起的机会。” 看女儿如此恨嫁,大长公主满脸无奈。 “羲和,本宫要提醒你,你是本宫的女儿,是正统皇室,不要这般的没出息!该是你的,只会是你的,你急什么?” “女儿不急,可是别人急啊!” 余月羲委屈地红了眼睛,她听母亲的,一直没有自降身份贴上去,可现在这办法根本没用,知许哥哥还是不肯看她! 而沐云书那个弃妇三天两头弄出点事情来,将知许哥哥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去,她怎么能不急呢! 见女儿话里有话,大长公主从罗汉榻上微微直起了身体。 莫非墨归已经在暗中议亲了? 不应该啊,国公府没道理放着公主府不选,选别家的姑娘,而且她也实在想不出京城里有哪一家会敢与公主府作对。 余月羲瞧母亲这脸色就知她会错了意,忙对母亲道:“母亲,您还记得那个与娄家二爷和离了的娄二奶奶么?” 听到这个人,大长公主身上的戒备瞬间散去,用食指的长甲捋了捋头顶的发,浑不在意地道: “你可真是长进了,莫不是为了那么个女子拈酸吃醋?” 余月羲紧张地道:“母亲,那女人手段厉害着呢,要不怎么会攀上国公府后就急急忙忙地和离了!” “那又如何,知许即便看上她,也顶多收到房里做个妾,一个妾而已,就是奴婢,到了你手里还不是你说的算!” 大长公主有些恨铁不成钢,哪个男人不偷腥啊,驸马已经不错了,不是也收了三五个通房,要是为这么个女子争风吃醋,那以后可要有得闹了。 她拨弄着余月羲发钗上的流苏,眼神毫无波澜: “羲和,你以后会是镇国公夫人,甚至还能站得更高,不要这样小家子气!” “可女儿就是看不上那女人,就是不想让她进国公府的门!” 余月羲也说不上为什么,她觉着知许哥哥看着那女人时的目光有些不一样,她讨厌这种不一样! 大长公主被余月羲摇得头晕,只能宠溺地皱着眉头道: “行了,我以为多大的事,打发这样一个女子还不容易!” 大长公主回忆起沐云书的样貌和谈吐,觉着留这样一个有脸蛋又有点脑子的女人在墨归身边,确实会让女儿不开心,沉吟片刻开口道: “我瞧那女子颇得墨老夫人喜欢,打发她也不能伤了与国公府的和气,这件事便这般办吧。” 她在余月羲耳边低语了几句,余月羲听后眼睛亮了亮,笑着对大长公主道: “对呀,如此一来那女人就没办法缠着知许哥哥了,母亲真是女中诸葛,什么事都难不倒您!” 大长公主嗔了余月羲一眼,“就你嘴贫,叫你多跟着我学学,怎么可能连那样一个女子都对付不了?” 即便被母亲训斥了一句,余月羲的心情还是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抿着嘴唇道: “还是便宜那沐云书了,希望她懂得见好就收,不要得寸进尺才好!” …… 沐云书并不知道她的命运正被人悄无声息地安排着,吃过晚饭后,她便带着孩子们坐在大哥特意扎的兔子灯笼下一起读书。 没多久,阿泗带着几个人送来了许多盆花草,说是小公爷的赔礼,并说有了这些花,便闻不到院子里的血腥气了。 许是怕沐云书拒绝,阿泗放下花就走了,连口茶都没有喝。 道了谢后,沐乐驰带着罗三将那些花一盆一盆地搬进来,摆了满院子。 嗅着秋菊的香气,沐乐驰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凑到沐云书身边道: “小公爷这人真不错!帮百姓收拾坏人,还给咱们送来这么多花,这么一个为百姓做实事的好官,以后谁再说皇城卫是朝廷鹰犬我跟谁急!” 翠玉飞快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她总觉着小公爷不像只是为百姓做事,小公爷好像对她们小姐格外不同。 可这事她可不敢胡乱说,一怕毁了小姐名声,二怕自己想错了,会给小姐添麻烦,想了想,还是把话忍了回去。 沐云书看着这些花,心情复杂,好像麻烦小公爷的事情越来越多了,不知这些人情以后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第一百八十章 扮猪吃老虎 解决了娄燕婉这个麻烦,沐乐驰本该很高兴,可想起一事,他语气有些低落地对沐云书道: “对了,今天事多,忘记告诉你,娘她们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回京了,好像巧芳堂姐和堂姐夫也会一起来京城。” 听说母亲她们要从清河县回来,沐云书怎能不知大哥为何低落。 不知母亲在堂姐那边是否借到了银子,但她知晓,二叔若知道京城保信堂赚钱,定不会放过这块儿肥肉的。 “大哥,你觉得二叔二婶怎么样?” 沐乐驰没想到妹妹突然会问起这个话题,想了想道:“这个……我也不太好说。” 其实他并不太喜欢二叔二婶,但母亲不准他非议长辈。 沐乐驰不明白妹妹为何会提起这个话题,可见妹妹认真地看着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这话不该我一个晚辈说,但我觉着二叔心思颇深,嘴上说帮父亲张罗银子,可他忙活得紧,却根本没拿出银子来。” 沐家没有分家,照理说保信堂出了事,债务应该一起承担。 但开族会时,不知怎地,这责任竟落到了父亲一人头上,说是父亲失察导致,应让父亲一力承担。 重压下父亲只能把责任都扛了下来,这几个月他一直在外奔波,努力地挽回保信堂的信誉和生意,三叔和四叔也一直在倾尽全力帮忙,唯有二叔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什么都没做。 沐云书见大哥并不糊涂,心中庆幸,点头与他商量道: “大哥,我与你想的一样,二叔他们真为沐家好,第一件事不是来京城接手我手上的铺子,他们分明只是想拿走这几间铺子!” 大哥不确定二叔二婶的为人并不奇怪,他不像自己经历过一世,知道二叔会尽量争取到更多的家产后分家出去。 沐乐驰越想越觉着妹妹说得有道理,担忧地道: “可娘亲很信任二叔二婶,一直觉着现在能帮爹爹的只有堂姐夫,你知道娘的脾气,咱们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她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所以咱们不用跟母亲解释什么。” 沐云书已经不再想要得到这份母爱了,不管母亲要做什么,只要她不祸害父亲和大哥就好。 “大哥,他们回来后,万不能让二叔他们知道咱们现在能赚多少银子,只说玉容脂的利润都是国公府和其他几位贵人的就好。” “二叔会信么?” 沐云书笑道:“二叔瞧不起咱们,我若说为了得到国公府庇护,咱们让出了九成的利,他不会怀疑。” 沐乐驰眼睛亮了亮,“小妹,你这是不是就叫扮猪吃老虎?” 沐云书知道想要保信堂做大,不可能只靠她自己,但像二叔这样的蛀虫万留不得。 她已经让罗三寻找合适饲养鸽子和夜莺的庄子,与葛老研究的平价玉容脂也有了眉目,再过两三个月,这批货就能在保信堂售卖,她不能让二叔在这个时候给她添麻烦! 必须要想办法让二叔快些分家出去了,只有除掉这个蛀虫,沐家才会越来越好。 想了想,沐云书对沐乐驰道:“大哥,等会儿我给父亲写封信,你叫人帮忙把信送回陇西去!” 见小妹表情严肃,沐乐驰不敢怠慢,忙道:“好,大哥一定叫人将信送到父亲手上!” …… 娄燕婉一事并没有影响到保信堂的生意,反而因葛老一眼瞧出娄燕婉假孕,让保信堂的名声比从前又响了几分。 从前不愿意与保信堂合作的生药商,也在沐云书的努力说服下,开始同意向保信堂供药,一切都有条不紊地步入正轨。 如今已经入了冬,街上的行人都少了不少,可保信堂门前却一点都不冷清。 这日沐云书忙好手头上的事,便打算叫翠玉他们在院子里支个锅子,让大伙围着锅子煮菜吃。 可就在这时候,竟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进门便说想要见沐云书。 这人竟是中书舍人府上的奴婢,说是为她家夫人来送帖子的。 沐云书努力的想了想,并未想到她与中书舍人家的夫人有什么交集,只能想起这中书舍人貌似姓钱。 送走钱家婢女后,翠玉皱眉走到沐云书身边,无奈叹了口气。 小姐这些日子的应酬实在太多了,她并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这段日子明显又瘦了不少。 好在有葛老帮小姐调理,才不至于让她病倒。 “小姐,这钱府的曲宴您要去么?” 钱家丫鬟说钱夫人很喜欢玉容脂,想要与她认识一下,所以才特地送了请帖过来。 既然选择要将保信堂开起来,再不喜欢应酬也还是要去的。 “去吧,实在闹腾,我在角落里坐着就是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听听琴,看看舞。 冬日里的阳光像是一根根金色丝线,轻巧地缠在各处,可惜,这样喜人的阳光却没办法抚平墨归眉心上那颗大大的愁结。 他坐在案前,将手下搜集来的情报放下,默默叹了口气。 济民堂的那些孩子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近日他派出去的探子又有了新的线索,说大皇子很有可能已经在冀州成婚生子。 因为天灾,许多村落的百姓四处逃难,大皇子落脚的那个村子也在其中。 他们很有可能流落到了京城,所以“桂王余孽”才会刺杀从冀州流落到京城的孩子。 可他派出去的探子查了许多资料,发现这些孩子的父亲没一人与大皇子的情况匹配。 想到皇后娘娘的病情,墨归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 几位皇子都觊觎着储位,“桂王余孽”背后主使也有待细查,在没有办法保护大皇子几人安全的情况下,他不能够将消息泄露出去。 可娘娘的病好像拖不了多久了,他真担心,娘娘到最后都没办法见到念了十几年的骨肉。 阿泗瞧爷面色疲惫,走过来帮他披了件大氅。 “爷,您别着急,现在有了线索,一定能找到大皇子他们的!” 墨归的眸色暗了暗,那些人只选择刺杀流落到京都的孤儿,说明丰益哥很有可能在逃荒时已经遭遇了不测。 这么多年,他和姝儿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何要躲着他,不肯回京呢? 将手中密信点燃,他对阿泗吩咐道: “即便不是这几个孩子,济民堂那边也不能掉以轻心,如果出现陌生人打听济民堂的情况,迅速要报给我!” “是,奴才叫人盯着呢,绝不会出岔子!”阿泗信心十足。 墨归却不知想起了什么,清了下喉咙道:“济民堂的那两个武学师傅好像有些一般。” 阿泗怔了怔,怎么可能?那两个武学师傅虽然比他差了点,教几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他毕竟叫“懂四儿”,爷既然提出质疑,定然是有原因的,想了想,他试探性问道:“爷的意思是想再寻个新的?” 墨归起身道:“这倒不必,查案也乏了,咱们过去瞧瞧。” 阿泗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原来爷是想去秋水胡同了,早说么,找个借口看把爷累的! 走了两步,阿泗忽地想起一件事,“对了爷,中书舍人钱大人府上昨日给沐娘子下了帖子,邀请沐娘子去梅园曲宴,昨个我在济民堂碰到了翠玉姑娘,她向我打听了钱家的事。” 墨归挑眉,“钱大人给沐云书下帖子?” 阿泗忙摇头:“当然不是,是钱夫人,这钱家门风还不错,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奴才就如实答了宝珠姑娘。” “曲宴……”墨归喃喃了一句,心里莫名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阿泗道:“爷这些日子太过劳累了,要不奴才想办法求张帖子,咱们也去听听曲儿,看看舞。” 墨归发现阿泗这小子最近很上道,瞥了他一眼道:“那还不去将其他案子的卷宗都拿过来!” 阿泗瞬间垮了脸,爷这意思是事情都办完才能去参加宴会,那他们岂不是又要埋头办案了! 爷是钢打的,他不是啊! 可阿泗抖了抖唇,始终没能说出反抗的话,心道一物降一物,等爷遇见那个能降住他的人,就知道底层群众有多么痛苦了! …… 没过两日,林氏等人也从清河县起了程。 马车里坐着一众女眷,有林氏、林氏的外甥女林殊玉、沐二婶以及她的长女,沐巧芳。 沐巧芳身边还坐着她八岁的儿子,严礼。 沐二叔和沐巧芳的夫君严守业则坐在马车外赶着马车,一路上颇为安静。 只是这安静只是表象,林氏来了清河县一个多月,想办的事一件没有办成,一颗心已经乱成了一团。 看着一直在哄儿子玩的沐巧芳,林氏忍了好几次,还是没能忍住,轻声道: “巧芳,你和守业到了京城后是不是就有办法筹到银子了?别怪大伯娘多嘴,你大伯那边真的等不及了!” 林氏说话的声音十分温和,甚至有些低声下气。 她来清河县本是想请严守业帮忙筹银子的,可来到这里以后,这个侄女婿日日忙碌,根本没有太多机会与她见面。 通过沐巧芳传了几次话,始终没个准确的消息,她心中七上八下的,一点也不踏实。 沐巧芳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继承了沐家人优质的长相,两条眉毛弯弯的,颇为讨喜。 听大伯母又问起钱的事,她也没有不耐烦,朝外头看了一眼后拉着林氏的手柔声道: “大伯母,我不是与您解释过了,别瞧我们家守业在清河开了三五家铺子,可那就是杂货铺,利润不高的!现在马上又要到年底了,我们还要给伙计们发工钱,结货款,手上真的没什么余钱!不过为了大伯,我们肯定不能袖手旁观,这次进京,守业舍了面子去跟几个老主户收货款,说什么都要凑出些银子给您拿回去,您放心就是!” 听了这话,林氏很是感动,点头道:“那就麻烦你和守业了,撑过这次,大伯母不会亏待你们的!” 沐巧芳笑着点点头,又朝依偎在林氏身边的林殊玉看了一眼,接着道: “还有两个妹妹的亲事,您也不必太着急,姝玉妹妹这般温柔贤惠,要我说与咱们乐驰最合适,大伯母还愁什么?” 林氏转头温柔地看了外甥女一眼,她不是不想让姝玉嫁到沐家来,而是有别的顾虑。 一是觉着自己那儿子不争气,干什么都不行,实在配不上姝玉,另外,她也担心沐家撑不过这次的祸事,实不想让外甥女跟着沐家受苦。 “看乐驰那小子明年能否中举再说吧。” 见林氏不想提这事,沐巧芳很有眼色地转了话题: “是,姝玉表妹的事情好说,我现在愁的是云书的事,真没想到云书竟然会与娄二郎和离……哎,你们不在她身边,她出了事该与我这姐姐商量一下的,我也好给她出出主意!” 第一百八十二章 沐云书到底搞了什么鬼 听沐巧芳提起女儿和离的事,林氏不由皱了一下眉:“她就是个没分寸的,让你们看笑话了!” “大伯母说的哪里话!”沐巧芳忙摇了摇头: “我是云书的姐姐,当然得替她考虑,我与夫君商量过了,清河县的几户人家实在配不上咱们云书,所以夫君这次打算入京寻寻故友,看看能不能帮云书觅得良缘。” 见沐巧芳挂记着,林氏当然很感激:“好,那就全靠你们了!” 坐在一旁的沐二婶暗暗翻了个白眼,显然不太想让女儿帮这个忙。 她觉着随便给沐云书找一户人家就可以了,何必费事的托人打听更好的,人家要是知道沐云书是个弃妇,怎么可能会愿意! 这般想着,沐二婶便阴阳怪气地道:“不是我说,大嫂的眼光也不能太高了,现在这种情况,有个好人家能收留云书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这话也不是随口说的,其实在清河时,巧芳提了两户人家,一个是清河县丞的侄儿,今年三十六,去年死了妻子。另外一个是县里的员外,四十出头,不足的地方就是腿有点瘸。 在她看来,这两人配沐云书都不错了,可林氏却不是很满意。 她也奇了怪了,说林氏在意沐云书,可见面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没有一个好脸色,还不如她对身边这个外甥女亲。 可若说不在意,这婚事却又挑剔起来了。 沐巧芳听母亲这话说得不好听,忙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对林氏道: “我娘是替妹妹着急,她就是这嘴不会说好听的,大伯母别与我娘一般见识!” 说着,她还给沐二婶使了个眼色,叫她别再多话。 几人的对话被车厢外的沐二爷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他与媳妇想的一样,云书丫头那样的,能找个要续弦的就不错了,管他长得如何,身体如何,好歹嫁过去有个容身之所,不必为后半辈子发愁。 不过女婿说了要帮忙,他一个做叔叔的也不会在这种事上多话,他心里惦记的还是京城里的那几家铺子。 沉吟片刻后,沐二爷对着车厢里开口道: “大嫂,我刚刚与守业商量了一下,大哥那边着急用银子,守业就算能帮忙,怕也是杯水车薪。我仔细想了想,现在你们手上最值钱的,也就是云书丫头的那几间铺子了,趁着那铺子还没有被云书折腾的完全垮掉,不如将铺子兑出去,咱们保信堂本也只在陇西一带做生意,京城的门路不熟,别最后让云书将那几家铺子也赔掉,那就糟了!” 坐在沐二爷身边的严守业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 “大伯母,在京城开药铺,是要有名医坐诊的,保信堂怎么可能争得过那么多家老字号?我懂得不多,但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还是有些经验的,云书妹子一个小娘子,没了夫家庇护,如何能撑得起那么几家铺子,趁着年纪还轻,嫁人生子才是正事啊!” 林氏心中没有主意,只知道为夫君筹银子最为要紧,她现在有求于严守业,严守业说什么她都不好意思反驳,犹豫了半晌后点头道: “要是那铺子真的不行,我会想办法让云书兑出去的。” 见已经说动了林氏,沐二爷嘴角向上勾了勾,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云书那丫头还想跟他耍心眼,简直是四两人讲半斤话,不自量力。 他稍稍用点手段,那几家铺子还会是他的,虽然要浪费点银子去收购,但等他接手铺子,好好与镇国公府联络感情,这些铺子必定会在他手里盘活! 这般想着,沐二叔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到达京城了,他想看看,云书丫头将那几家铺子折腾成什么样了! 一行人赶了两日的路,在黄昏时到达了慕霞庄,听庄头说沐云书已经搬进了京城,这才又赶着车朝京城驶去。 来到秋水胡同时已经入了夜,本以为小铺子不好找,却不想一进秋水街就看见了保信堂那随风飘摆的巨大幡子。 京城商铺挂幡子都是很有讲究的,那些没得到商行允许的生药铺是不能够挂这样招摇的幡子的,行有行规,这是逾规! 严守业拧着眉看向林氏,急道:“云书妹子这也太不懂规矩了!未入商行,怎么能挂这样的幡子!” 严守业并不知晓沐云书早已经入了京都十二行,还以为保信堂会是那种一两人就能打理的小铺子。 可马车走近他们才瞧见,这间保信堂的规模,竟不比陇西主店的规模小! 瞧见这样气派的两层铺面,沐二爷夫妇眼睛都绿了。 老爷子还说不偏心,就这么一个铺面,在京城也要上万两了! 要是把这样一间铺子拿到手里,做什么能不赚钱! 林氏也是满脸震惊,她记得老爷子留给云书的这几间铺子没有这么大啊! 沐二爷冷哼了一声:“胡闹,真是胡闹,大嫂,你瞧那幡子上画的是什么?昭姐儿竟然在药铺售卖女子用的胭脂,这不是砸保信堂的招牌么?她这么弄,药铺怎么可能有生意!” 严守业也叹了口气:“看来云书妹子是真的不懂做生意,想一出,是一出,她这样铺子每日不知道要赔多少银子!” 一旁的沐二婶还在火上浇油,叹气道:“昭姐儿帮不上家里也就算了,拿回点嫁妆真是不知怎么祸害好了,哎,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听到会赔银子,林氏一颗心都收缩了一下,现在沐家是真的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了,她记得有好几位身份贵重的人给云书投了银子,云书若把人家的钱都赔光了,那些人定会来找她讨债的! 这般想着,林氏气得手都抖了起来。 正想下车朝铺子走去,竟见铺子里走出了一个客人,那人手里还拿着两包药,显然是刚在药铺抓了药材。 几人均是一愣,没想到这么晚了保信堂竟还有生意。 沐二爷有些尴尬地道:“应该是家里有事,着急抓药的,瞧见保信堂还开着门,这才迫不得已到这边抓了药。” 可他话音刚落,又有几人从铺子里走了出来,这还不算完,竟还有从别处急急忙忙赶来的马车停在了保信堂门口,显然是特地坐车来保信堂抓药的。 沐二爷瞧见这情形,整个人都蒙了,陇西铺子没出事时,也未见有这么多的客人啊! 沐云书到底搞了什么鬼,竟能让这么多人到保信堂抓药?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他不是在做梦吧! 众人在外面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这才停了马车,从正门走进了铺子里。 进了铺子后他们就更加惊讶了,铺子里五六组柜台,十几个伙计,有司药的、整柜的、打杂的,都在脚不沾地地忙碌着手上的事,虽然忙,却不乱,见有客人进门,还会有人跑上前来招呼。 “几位是抓药还是瞧病?瞧病的话今日怕是不行了,您若不急,可以先排个号,我们给您做个记录,估计要约到三日以后了!” 沐二爷嘴巴都快要合不上了,沐云书这铺子不但请到了大夫,竟还这般抢手,看个病都要排到三日以后?他不是在做梦吧!京城人的银子都这么好赚么? 严守业脸上也有些发烧,他刚刚还在说一个女子不可能将铺子开起来,哪能想到沐云书这铺子竟这般红火! 伙计瞧几人呆呆的,不说话,还一直朝四周张望,不由皱起了眉,“几位到底是做什么来的?要是不抓药也不求医就先请吧!” 也不怪这伙计态度不好,因为玉容脂的缘故,有不少居心叵测之人跑来打听方子的事儿,他不得不防备。 沐二爷被伙计喝了一声,脸上挂不住,顿时恼了: “大胆,你这奴才可知我们是谁?我们是你的东家,居然敢对我这般无礼,我看你不用在这里做了!” 没有看到自己想看见的,沐二爷本就一肚子火气,又听这伙计赶他走,脾气一下子就被点了起来。 老爷子的心真是偏到嘎子窝了!他这儿子都没分到这么好的铺子,老爷子却给了沐云书,怪不得沐云书不想把铺子交出来呢! 这里生意这般好,想哄林氏低价售出是不可能了,那他要怎么才能把这铺子拿到手啊? 两人的争吵声引来了旁人的注意,还在铺子里理账的沐云书也听到了声音,与翠玉一起走了出来。 瞧见是母亲与二叔等人回来了,沐云书不由皱了下眉头。 她看了那伙计一眼,安慰道:“这是我母亲和二叔,下次记着了,别认错了。” 伙计惊讶地朝几人看了一眼,真想不到东家竟有这样的亲戚,忙行了一礼,算是给沐二爷赔罪了。 可沐二爷却不满意道:“昭姐儿,这伙计如此没有眼色,还与客人大呼小叫,成何体统!速速辞退吧!” 那伙计闻言脸色就是一白,他家中小妹重病,就靠着他这份工给小妹抓药,东家心肠好,只要他努力干活,抓的药比正常售价要便宜不少,所以他很宝贵这份工,每天都认认真真的做活。 听闻二老爷要辞退他,伙计整个人都懵掉了,差点就跪倒在地上。 沐云书给罗三使了一个眼色,罗三立即将人给捞了起来,并沉声在伙计耳边道:“东家都没发话呢,你怕什么!” 伙计一脸迷茫,来的是东家的长辈,东家会敢不听长辈的话么?为了他让东家为难,他心里也很难过的。 沐云书给了那伙计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对罗三道:“带他下去吧,他如此机警,今日加五文工钱。” 沐二爷听了这话登时恼了,沐云书不听他的话处置伙计,竟然还涨伙计的工钱,那不是在打他的脸么?以后他来铺子哪里还有威信! 没错,他故意小题大做,就是要给铺子里的人敲个警钟,让他们知道他在沐家的分量,以后也好拿捏众人。 可这下马威根本没威风起来,这口气他怎能咽下去! 他深吸了口气看向沐云书,沉声道: “昭姐儿好生厉害,且不说我们这些长辈来了你连声招呼都不打,我发落一个犯了错的伙计你却要奖赏,你这是故意与我为难么?你要知道,保信堂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保信堂,这牌匾是沐家的招牌!” 翠玉在旁听得直紧张,大奉最讲礼仪孝道,二老爷一句不尊长辈压下来,定会叫小姐被人诟病的。 这些虚名看似不打紧,可没准以后就会成为竞争对手打击保信堂的利刃啊! 沐云书平静地道:“二叔真会说笑,你与我铺子里的伙计开句玩笑,我还能当真么?我这里的伙计都是签了雇佣文书的,无大过不可随意辞退,二叔难道是知道他家里困难,想要多赔些遣散银子给他,如果是这样,侄女肯定不会拦着!” 顿了顿,她眸色清冷地接着道:“保信堂虽然不是我一人的,那也不是二叔的,要不咱们将沐家族亲叫到京城开个族会,再商议是否要将这伙计辞退!” “你……”沐二叔再次感受到了沐云书嘴巴的厉害。 先说他是在开玩笑,又说这事是不打紧的小事,他若再纠缠下去,就是无理取闹了。 严守业也没想到这妻妹这般厉害,从前他也听妻子提过这个堂妹,以为是个柔弱没主见的,没想到与想象中完全不同。 不只如此,这妻妹身上的气质也是他所没有见过的,尤其那双眼睛太过透亮,你以为可以一眼看到底,可看到的却只有自己的倒影。 只这一眼,他就知道岳父大人想办的那些事,没那么容易办成! 他立即打起哈哈,笑着道:“没错没错,父亲大人只是与那小伙计开个玩笑,不过以后可不能不问清楚就将客人往外赶,这实在不妥!” “云书,好久不见,姐姐差点没认出你!”为了打圆场,沐巧芳很快走了上来将话题岔开,与沐云书亲热地说起话来。 “前年见你时,你还挺富态的,现在怎么瘦成这样了!哎,那件事我也听说了,你莫要往心里去,有我们这些家人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沐云书略略挑了下眉头。 这个巧芳堂姐与她没什么过结,可她是二叔的女儿,这就不得不让她生出几分防备。 不过她也不会幼稚到将人骂出去,无可无不可地道:“堂姐说的是。” 圆滑如沐巧芳都不知如何接沐云书的话,只能呵呵地笑了两声,然后将身前的胖娃娃推到了沐云书跟前。 “云书,这是你侄儿,礼哥儿!” 看着小孩子,沐云书脸上的笑容稍微真切了一些,叫翠玉拿了把糖过来放在了礼哥儿的手里。 第一百八十四章 四两拨千斤 礼哥儿眼里本来满是期盼的,但看见这个姨母只给了几块糖来打发他,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嘴里嘀咕了一句:“真小气。” 沐巧芳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混小子,说什么呢!” 林氏见沐巧芳打孩子,急道:“巧芳,你跟个孩子发什么脾气,是云书不懂事!” 说着,从钱袋里找出一把银瓜子塞到了孩子手上,“这是你云书姨母给的见面礼!” 收了这一把银瓜子,礼哥儿脸上才有了笑容。 沐巧芳不好意思地道:“大伯母,您也太纵着孩子了,这些日子您没少给他花银子!” 林氏笑着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礼哥儿聪慧,我喜欢还来不及呢,等以后沐家好起来,我会给得更多!” 其实林氏并不是多么喜欢礼哥儿,她是想哄孩子开心,这样就能让严守业高兴地借银子出来。 沐巧芳明白林氏的心思,只是看破未说破,笑呵呵地应了。 林氏做完这些不由瞪了沐云书一眼,嗔怪她不会做事。 沐云书只笑而不语,母亲愿意拿这份银子就拿吧,反正她是不会拿半个子儿出来的。 “小妹,小妹,这么晚了,咱们该关铺子了,铺子越关越晚,再这样下去伙计们会吃不消的!” 沐乐驰一边说,一边从楼上走了下来,这才瞧见铺子里竟来了这么多人。 “母,母亲……” 瞧见那张严肃的脸,沐乐驰心里咯噔一下,怪他跟葛老学医学得太入神,楼下这么大的动静他都没注意到。 他急忙将银针收到了背后,生怕被母亲瞧见。 要是叫母亲知道他没读书跑来学医,怕是会把他关起来十天不给他饭吃! 沐乐驰瞬间出了一身的虚汗,咽着口水与几位长辈打了声招呼。 沐二爷等人并不在意沐乐驰这废物,文不成武不就的,没什么好担心的,连个正眼都没给他,随意“嗯”了一声。 林氏觉得她这些日子没在儿子身边督促,定是又让他玩疯了,气不打一处来地剜了沐乐驰一眼:“回头再与你算账!” 说完这话,她才又看向沐云书,“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收拾房间出来?什么事都要我来叮嘱你么!” 沐云书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很快就将心里那份酸楚驱散开了。 “母亲要留在我这里么?可小院没有多余的房间了!而且怎么能委屈巧芳姐她们住我这小院子,不如去客栈来的方便!” 沐二婶一下就急了,这么多人去客栈住得多花多少银子,他们又不是住一两日就走! 可沐云书明说了“不方便”,她也不好厚着脸皮继续留下来。 在心中盘算片刻,沐二婶笑着道:“既然如此,那还得劳烦云书给我们找一家客栈,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去哪儿住方便。” 她叫沐云书来找客栈,这住客栈的钱自然要沐云书来付。 “姐夫不是经常进京谈生意么?莫非不住在客栈?有别的住处?” 沐云书略微惊讶地朝严守业看了过去,直把严守业看得心底发慌。 他能怎么说?说自己在京城有别的住处?那不是会让人误会他在京城养了外室! 严守业在心中感叹了一句,妻妹果然不是一般人,这四两拨千斤的功夫真是了得! 尴尬地笑了两声,他忙道:“我怎么会有别的住处,大家着急来看堂妹,所以就马不停蹄的来了秋水胡同,既然堂妹这里住不下,那我便带着父亲他们去客栈就是!” 沐二婶怎么也没想到,铺子没要到,反而先浪费了一笔银子,气得她胸口发闷。 沐云书全然没去管二叔二婶那犹如调色盘一样的脸色,“二叔二婶一定累坏了,快去歇着吧,空了我会去看你们,巧芳姐也是,一定要在京城多玩几日再走!” 沐云书言谈间挑不出什么错,沐二叔想留下多了解下铺子的情况都没有办法,只能悻悻地哼了一声,对林氏道: “看来昭姐儿的本事大得很,大哥那边也能应对,我这个做叔叔的是多余操这份心了!” 说罢,他抖了下衣袖,对妻女道:“还留着做什么,碍人的眼么!” 见沐二爷大步离去,林氏满脸的焦急。 让二弟和守业不高兴,那笔银子该怎么办!她这女儿真是会给她找麻烦! 这铺子的生意虽然看上去还不错,但药铺生意利润没那么大,不可能短时间就凑出十万两出来,还是要求亲友们帮衬。 她心中又怒又急,一个没忍住,抬手就要朝沐云书身上打去,只不过巴掌还没有落在沐云书手上,她的手腕就被冲过来的沐乐驰死死地抓住了。 沐乐驰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氏,“母亲,你要干嘛?” 一直没开口的林殊玉也慌忙劝说道:“姨母,您消消气,表姐这里住不下她也没有办法,您别怪表姐!我这里还有些银子,要不大家住客栈的钱我来拿!” 林氏哪里舍得让外甥女拿这份银子,她忍怒看向沐云书说道: “你离家几年,竟养出这样一副冷漠自私的性子,你图自己心里痛快,可曾想过我和你父亲?如果没有沐家,哪有你的这份嫁妆!” “母亲,小妹这般努力赚银子,都是为了父亲!你难道看不见这铺子被她打理得有多好?” 沐乐驰气急了,第一次这般大声的与林氏讲话。 林氏眼睛瞪得更大了,“你这逆子,竟为了她忤逆我!我就知道不能让你们呆在一处!” 她气得胸膛里像是放进了一个风箱,“好,去客栈,你也跟我去客栈,不准你继续住在这里了!明年下场你若不中,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我……” “你若还认我这个娘就给我住口!”林氏冷冷喝断了沐乐驰的话,眼底通红。 沐乐驰不想离开沐家小院,不想离开葛老和孩子们,更不想离开妹妹。 可他知道母亲的性子,他若敢再说一个不字,不知道母亲会说出多么难听的话来。 他颓然地将肩膀塌了下来,捏着拳道:“好,我随你一起,但你不要再骂小妹了,她没有错!” “大哥!”沐云书唤了一声,心里满是不忍。 她想起小时候大哥每次与她亲近,都会被母亲一顿责罚。 心中不由升起淡淡的悲哀,她是不是不配被人疼爱? 瞧见别的母亲拥抱自己孩子的时候,她就会觉得浑身发冷。 自从她出生到现在,没有得到过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努力的去做的更好,甚至想把自己点燃好叫别人瞧见,可这一切显然都是徒劳。 若不是为了爱她如命的父亲和大哥,她真的不想再从母亲这里感受到生而为人的悲哀。 第一百八十五章 捞月之局 虽然会心痛,可沐云书的眼神还是逐渐变得坚毅起来。 即便得不到母爱也没关系,她还有父亲和兄长,还有芊凝那几个小家伙,还有宝珠和翠玉。 人不可能是完整的,少一块儿而已,她好好爱自己便够了! 沐云书也不可能跟母亲兜底,就母亲这种性子,没两句就会让二房将话都套出去,会搅乱她的布置。 她垂眸,掩饰住了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鼻音低声道: “铺子靠着贵人的帮衬刚有了几分起色,怪我没有多余的银子拿出来安顿二叔他们,二叔若因这个生气,不再帮爹爹筹银子,那就是我的错了。” 这话让林氏噎了噎,她骂女儿冷漠,可沐二爷因这点小事跟晚辈计较,又好到哪里去? 因她有求于沐二爷,事事以二房一家的情绪为先,这才失了公允。 林氏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看着女儿那疏离的眼神,心里忽然扭痛了一下,也觉着自己刚刚有些过分了。 可她没办法,一见到这个女儿,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闭了闭眼林氏才咬牙道:“既然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就多学着我如何做,忍一忍掉不了一块肉!” 沐乐驰没有沐云书这般能沉得住气,他见母亲只认为堂姐夫能帮得上父亲,还帮二叔一家这般欺负妹妹,忍不住对母亲道: “娘,其实你不用低三下四地去求二叔!小妹很厉害的,她……” “厉害?你们现在能拿出十万两银子么?”不待沐乐驰把话说完,林氏就喝断了他的话。 沐乐驰急道:“我们现在是不能拿出十万两,可这件事明显是有人在害咱们家,这银子也不能全是咱们来拿,等安抚住百姓后……” “够了,开了一间铺子而已,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不要跟着添乱了!” 林氏疲惫地深吸了一口气,大家都说她这儿子不争气,可她觉着年岁大了,也该懂事一些,没想到竟还是这般异想天开。 沐家这种纯粹的商户,就算有人要害他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只会越斗伤得越重。 看了儿女一眼,她满心的疲惫,没心思再多说什么,拉着身边的外甥女离开了铺子。 出了门,林殊玉拧着一对儿愁眉,轻声对林氏道:“姨母,也许云书姐真的可以帮到姨夫,要是这样,您就不必跟那位堂姐夫借银子了!” 林氏却无奈摇了摇头,“这样的铺子一日进账百两已是不错,何年何月才能凑齐几万两?当年给昭姐儿带走的嫁妆算起来也就几千两,除去花销还能剩下什么?若有旁的办法,我又何尝想去求人!” 林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让外甥女担心,温柔地拍了拍林殊玉的背。 “放心吧,沐家一定会没事的,真要出了什么岔子,我也会好好把你嫁出去,不让你跟我们受苦!” “姨母,您别这么说,我不怕的……” 见外甥女如此乖巧懂事,林氏欣慰地点点头,喃喃道:“会好的,只要等到严守业的这笔银子,一切都能好起来的!” 为了让沐二爷一家消气,沐氏着急的甚至忘了叫上沐乐驰一起离开。 沐乐驰也没有跟上,而是满眼心疼地走到沐云书身边,柔声道:“小妹……你,别不开心好不好……” 他知道母亲很过分,没办法让小妹不去怪罪母亲,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小妹不难过,他真是太没用了! 沐云书却朝沐乐驰弯了弯嘴角,“大哥,我没事,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哪里有时间不开心!” 翠玉在一旁满脸愤懑:“小姐,我瞧二房一家人分明就是还惦记着您的铺子!夫人真是糊涂啊,怎么就看不清二老爷的嘴脸!” “翠玉,你听过捞月局么?”沐云书淡淡道。 “捞月局?”翠玉摇了摇头,她貌似该多读些书了,小姐说的话她好些都听不明白。 沐云书解释道:“捞月,意思就是能看到却碰不到,明明就在眼前,可不管付出多少努力都是徒劳。” “我那堂姐夫就是利用这一点引我母亲入局,他会不断给我母亲希望,让我母亲觉着只有他能帮得到沐家,吊着母亲的胃口,让母亲觉着事情很快就要成功了。” “可途中却总是出现一些小意外,或者小困难,让我母亲不得不等。在这个过程中,母亲为了得到所求,会尽可能拿出一些好处让堂姐夫满意,拿得越多,她就越不甘心放弃,只想从堂姐夫这里把应得的拿回来、” “可堂姐夫许诺的东西,就如同水中月,镜中花,看上去触手可得,却怎么也拿不到,这就是捞月局!我这个堂姐夫,有些手段的!” 翠玉和沐乐驰越听越心惊,想起适才林氏出手就给了礼哥儿一把银瓜子,顿时明白了这捞月局的可怕之处。 “小姐,那咱们快点告诉夫人啊,别让她着了二房的道儿!” 沐乐驰却是摇了摇头,“没用的,母亲谁的话都会信,唯独不会相信我和小妹。而且她花了那么大力气讨好堂姐夫,想让她放弃是不可能的!” “这样也好。”沐云书眉眼莞然,“让二叔他们觉着咱们还着急用银子,也可以让他们放松警惕!” 沐云书这样的笑容让沐乐驰隐隐心疼,他记得小时候祖父对他说过一句话,永远不要羡慕那些自立懂事的孩子,因为你想象不到他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鼻头有些发酸,可沐乐驰还是强忍回了泪水,“都听小妹的,小妹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看着白嫩嫩的青年又红了眼睛,沐云书笑着给了他一个暴栗:“大哥,你这样叫修逸瞧见,又要笑话你拉!” 话音一落,火堂门口叠罗汉一样地露出了几个小脑袋。 几个圆乎乎的糯米丸子一起眨动着眼睛,好像在好奇沐乐驰到底因为什么又在哭鼻子。 小芊凝用短粗短粗的手指头刮了刮自己肉乎乎的小脸蛋,“沐大哥怎么又哭了,芊凝都不哭了!宝珠姐姐说爱哭的人会尿床!” 这甜软可爱的声音瞬间将刚刚的阴霾全部驱散,沐乐驰冲过去一手夹住一个,装作凶巴巴的喊道: “好你们几个小萝卜头,居然学会听墙角,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又一喜讯! 离开保信堂,沐二爷等人很快就在两条街外找到了一家客栈。 住进客栈里,沐二婶一脸愁容地看向沐二爷,“夫君,现在咱们怎么办?我看昭姐儿不可能将铺子交给咱们的!” 沐二爷当然不甘心什么也捞不到,就这么分家出去,眼底里满是阴鸷。 沐二婶见沐二爷不说话,试探道:“我见那药铺里卖面脂,要不咱们雇个人,说是涂他们的面脂伤了脸,这样她那铺子肯定就开不下去了!” 沐二爷白了沐二婶一眼,“愚蠢!把那铺子名声搞臭,咱们接手过来又有什么用!” 沐二婶见自己的意见被丈夫驳回,有些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那你倒是说一个有用的办法!你还说昭姐不可能将铺子开起来,你看人家不是开得很好!” 沐二爷被妻子吵得不耐烦。“我还没出手呢,你急什么!” 他想起女婿刚刚暗中与他说的话,女婿说这几间铺子虽然好,但都是死物,没那么要紧。 要紧的是昭姐手上的人脉。 光靠昭姐,保信堂怎么可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他们也能搭上这条人脉,想做什么做不成! 所以现在不能急,做大事的人要徐徐图之。 沐二爷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觉着他那女婿说得很有道理,慢慢来,他就不信斗不过一个姑娘! 于是次日,这家人就转变了态度,又笑呵呵地来到了保信堂。 沐巧芳拉着沐云书说家常,听说她收养了几个孩子,还让自己的儿子与修逸等人一起玩耍。 聊了许久后,她便问起了国公府的事情,试图打听出沐云书与国公府的关系到底如何。 可惜沐云书话少,嘴巴又紧,聊了好一会儿沐巧芳才打探出一个消息。 就是沐云书机缘巧合地救了中暑的墨老夫人,由此才与镇国公府有了联系。 这关系也看不出是否亲密,那样的贵人能有多在乎一个给了她一壶清水的陌生人? 虽然有些失望,但沐巧芳也并未表现出来,一个劲儿夸沐云书能干。 沐云书被夸赞,也表现得很开心,还说有机会定会带沐巧芳拜访墨老夫人。 这正是沐巧芳想要的,听了这话,她瞬间激动起来,叮嘱沐云书一定要记着带她涨涨世面! 出门时,为了表达自己的亲近之心,她还拿出了一些碎银子递给了修逸几个。 修逸他们本来不想要,但见沐云书朝他们点头,这才把银子收了下来。 沐巧芳走后,宝珠皱眉走过来对沐云书道:“小姐,您怎么能答应带她去见墨老夫人呀!奴婢觉着二房没安什么好心!” 沐云书唇角微扬:“我们宝珠都变得聪明了呢!” 翠玉点了下宝珠的额头:“你能想到的,小姐难道想不到?严姑爷给夫人布下捞……什么来着……” “捞月局!”沐云书忍笑提醒。 “对,捞月局,咱们小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利用他们想得到的东西吊着他们的胃口,好叫他们把之前贪下的全都吐出来!” 宝珠张了张嘴,不由觉得人性怎么这么复杂啊!突然觉着当一个没心没肺的小丫鬟其实挺好的! 没两日,严守业就在距离秋水胡同两条巷子的地方租下了一个院子。 因为离得不远,沐巧芳来秋水胡同更加勤快了。 瞧见沐云书送几个养子去济民堂读书,知晓济民堂里的武学先生很厉害,便趁着几个孩子上学时也将礼哥儿推了进去。 来一个陌生的学生,岑夫子是不太乐意的,毕竟进度不一样,但听闻是沐云书的亲戚,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什么。 转眼来到了梅园曲宴的日子,一清早,宝珠就开始帮沐云书梳洗打扮。 沐云书不喜隆重,宝珠就帮她配了一件月白色衣裙,外头罩了件生色花青罗褙子,简单挽了一个小盘髻,坠了一对儿水晶瓜形耳坠,看上去十分的素净清新。 瞧着眉眼如画的镜中人,宝珠抿唇笑了起来。 “离开娄家,小姐真是变得越来越美了!” 沐云书刮了一下宝珠的鼻子:“少贫嘴!” 不过宝珠提起娄家,她才想起还有这样一家人。 望着窗外被寒风吹动的树枝,沐云书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马上就要到冬至了,娄燕婉也快走到她人生的终点了吧! 宝珠见沐云书有些出神,便猜到小姐一定是想起了曾经不开心的事,笑着对沐云书道: “小姐,您可能还不知道,娄家那边又唱出了一出好戏!” 沐云书转过头,不解问:“怎么?又发生了何事?” “娄凤鸣死了!” 这消息,确实让沐云书有些惊讶。 当初她利用球赛之事想让纪邱与娄凤鸣结怨,可惜两人身份悬殊,娄凤鸣即便被许氏宠坏了,面对纪邱的处处刁难,也没冲动到对纪邱下死手。 这是她计划里未成之事,不过她也明白,不可能事事都会如她的意。 “怎么死的?”沐云书轻声问。 宝珠低声道:“这事说起来有点复杂,听说与党派之争有关系!” 沐云书更加困惑了,娄凤鸣这个小人物,怎么可能跟南北两党参合到一起去! 南北两党,说白了就是三皇子党和七皇子党。 “奴婢也是听说,以纪家为首的京派纨绔一直与南部世族家的公子哥儿们不对付,在马球场上已经发生了好几次冲突,一直是京派纨绔占上风。” 宝珠说得喉咙发干,喝了口温水继续道: “听说有位南方官员,一直在巴结纪家,这官员家的小儿子就被南方公子哥儿们一起排挤,这小公子忍不了这个气,想转过头跟随纪公子,纪公子也不信任他,叫他拿出入伙的诚意,那小公子就在酒楼吃酒时,给南部世族的一位公子酒杯里下了毒药!” 听到这儿,沐云书眸色微变,大致已经猜到了结果。 娄凤鸣已死,那就说明喝下这杯毒酒的人就是娄凤鸣了。 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君颜一直与娄凤鸣混在一处,还帮着娄凤鸣一起打架斗殴,是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天? 她不清楚君颜是如何将事情推进到这个地步,但做局的人如果是君颜,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下毒的人抓到了么?”沐云书想知道鄂君颜有没有受到牵连,便轻声问了一句。 第一百八十七章 梅园曲宴 “奴婢听闻抓凶的过程还挺曲折的,纪家人先冤枉鄂公子是那下毒之人,后来鄂公子抽丝剥茧地找到了证据,衙门根据证据直接找出了凶手,鄂公子这才洗脱了冤屈。” 宝珠的语气里多少带了点对鄂君颜的崇拜之意,沐云书不难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剑拔弩张。 “那这案子怎么判的?” 宝珠努了努嘴:“奴婢听闻官府只是将那凶手给处置了,不过昨日早朝时,好些人一起参奏纪家结党营私,官家最恨拉帮结伙,纪家和七皇子都受到了处置,纪大人升为州牧的调令也取消了!” 闻言,沐云书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出了人命,官家却只取消了纪大人晋升的调令,纪家还真是极尽荣宠。 好在死的不是别人,是罪有应得的娄凤鸣! 不过君颜在参与党争之时竟还帮她除掉了一子,这确实让她很意外。 不知那个渴望逍遥自在的美少年,怎么就长了这样一颗满是黑芝麻馅儿的事业心。 宝珠没有注意到沐云书的出神,还处在得到娄凤鸣死讯的兴奋中。 这娄三爷与小姐的接触虽然不多,但他总是仗着许氏的宠爱,对小姐出言不逊,这样可恶的人死了才好! “真想看看许氏他们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她失去最宝贝的儿子,女儿也要被处刑,估计快疯掉了吧!”宝珠兴奋地道。 沐云书当然也是高兴的,但她对这家人已经没有那么浓厚的兴趣了。 到了赴宴的时间,沐云书便将宝珠留下来看家,带着翠玉坐上马车朝梅园去了。 梅园并不是钱府所有,是可以向贵族提供宴会场地的场所。 梅园不小,大概十几亩的样子,水榭华庭如云,假山奇石罗列,叫人应接不暇。 主宴还没开始,侍者便引着沐云书来到了众夫人休息的地方。 厅堂里已经坐了许多人,个个穿着明艳华丽的衣裳,画着精致的妆容,均在含笑交流着。 作为宴会的主人,钱夫人自然在场,正与几位夫人说着闲话,便见一青衣女子走进了门。 她微微错愕,一时间没认出这位漂亮的娘子是哪家的。 丫鬟在她耳边提醒了一句,钱夫人这才恍然。 “是沐娘子啊,快来这边坐!” 她声音一落,好几人都朝沐云书的方向看了过来,眼神中都带着几分打量。 钱夫人生得颇为富态,皮肤白白的,看上去很容易亲近。 沐云书朝钱夫人见了一礼后走了过来,立即有一个小丫鬟搬了椅子,让沐云书坐到了钱夫人的身边。 钱夫人还没开口,她身边一位头戴水晶团冠的妇人便笑吟吟的看向沐云书。 “你就是沐娘子?样貌也算出挑了!” 这位夫人的话让沐云书有些不舒服,哪有人上来就品头论足的。 妇人可能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言,用团扇遮住嘴笑了笑,转了话题: “听说你不是京城人?现在就自己留在京城么?” 沐云书回道:“我兄长也在京城。” “是读书还是做生意?也与你一起开铺子么?” 听到沐云书的回答,妇人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钱夫人见状,嗔了那妇人一眼,“哎呦,瞧瞧你,一见到个漂亮姑娘就恨不得将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出来!宋夫人,你莫要把我这小友给吓着了!” 说着,她看向沐云书道:“宋夫人就是这么个热情的性子,你别在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拘着!” 沐云书轻轻颔首,并未多答,总觉着今日的气氛不太对劲。 没多久,又有人陆陆续续走进了厅子,钱夫人很有耐心地帮沐云书介绍着这些进门的贵夫人。 有一些沐云书在国公府的马球会上见过一面,但大多都是生面孔,她也不怯场,有人过来打招呼她就大方攀谈两句,惹得那宋夫人更加喜欢。 这时,又有两位夫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沐云书见过,是纪家的人。 她对纪家没什么好印象,只与那夫人轻轻点了下头,并未多聊。 可那位纪五夫人却对沐云书多看了几眼,这眼神意味深长,却没露出半点心思。 人多起来,总有几个会调动气氛的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沐云书趁着这个时候,起身退出了厅子。 出了门,翠玉就皱眉对沐云书道:“小姐,那个宋夫人好奇怪啊,怎么一直在打听您的情况?” 沐云书也觉那宋夫人过于热情,蹙眉道:“一会儿远着些就是了,开宴后咱们稍坐一坐,无旁的事就提前告辞吧!” “那咱们还进去么?要不到回廊上坐一会儿吧!”翠玉提议道。 沐云书回头望了一眼,这种宴席本就随意,已经与钱夫人打了照面,就没必要再坐过去了。 两人缓步走在回廊中,欣赏着梅园里的景色,远远看着几个乐姬在亭子里练舞抚琴,也颇为惬意。 “云书!” 走了一会儿,沐云书竟听到有人在后头唤她,便驻足朝身后望了过去。 很快就瞧见一个穿着八达晕灯笼纹锦缎小袄,头戴桥梁钗的娇俏少女提裙朝她走了过来。 见到这个姑娘,沐云书的眉眼也弯了起来。 “蓉儿!” 这少女是聚宝斋方家的小姐,闺名方蓉,两年前与沐云书在永乐楼相识,当时永乐楼的女掌柜被几个纨绔刁难,沐云书和方四小姐一起为永乐楼掌柜解了围,三人因此而结识。 因为有方蓉和婵娟的帮忙,沐云书的许多计划才能顺利进行,再次见到方蓉,她自然很高兴。 “你怎么也来了!”方蓉上来就亲热地挽住了沐云书的手臂,拉着她坐在了回廊边。 “还未恭喜你逃离魔窟!过几日咱们一定要去永乐楼坐坐,为你庆祝!” 看着方蓉那明媚爽朗的笑容,沐云书的心情也跟着轻快了不少。 前世因为混同江匪患让聚宝斋商队损失惨重,从那以后蓉儿脸上就再没有这样的笑容了。 后来蓉儿为了家族远嫁,她们就很少再有联系,再次听到这个好友的传闻,就是她难产而亡的消息。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娘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好在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因为她的提醒,方蓉派人观察了混同江码头的情况,发现确实有异常后,立即按照她的意思让手下人将消息报给了当地府衙,然后果断与方家家主商议,改变了许多队伍的行进路线。 就算损失了几批货,也没伤到方家的筋骨。 “云书,真的很感谢你!这几日我一直在琢磨你告诉我的那个消息,若不是提前避开那些流匪,方家不知要损失多少钱财!这还是小事,若不是绕了路,那些押运师傅怕是都回不来了!” 那里面可是有她的亲人,所以沐云书这份恩情,她会记一辈子。 沐云书笑笑:“跟我还用这么客气,我也只是听到一点风声,所以给你提个醒儿,还好能帮到你,而且你也帮了我很大的忙不是!” 因为方蓉的关系,她才能让马掌柜帮忙,顺利收购那么多东珠,顺手坑了一下娄燕婉。 方蓉一直以为沐云书的消息是从镇国公府那边听来的,对她的话从没起疑,听沐云书这样说,便嘿嘿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下个月的玉容脂必须先给我拿来两瓶!” “方大小姐开口,我不敢不从!” 与方蓉在一起,沐云书会觉着很轻松,两人亲密地聊了一会儿最近的情况,方蓉便知道了沐云书为何会到这曲宴来。 “你说是钱夫人给你下了帖子?”方蓉将两条英气的眉毛皱到了一起,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翠玉见方大小姐这样子,不由紧张地低声问道:“方小姐可是知道什么?这钱夫人有什么问题吗?” 方蓉忙摇了摇头,“那倒不是,钱夫人为人还是很和善的,不过……” 这一“不过”,可极坏了翠玉,她记得方小姐很爽利一个人,怎么今儿说话吞吞吐吐的! 方蓉瞧了瞧四周,这才凑到沐云书耳边道: “钱夫人人虽然不错,但有个毛病,就是喜欢给人做媒,不过一般说和的都是熟人,请你来也未必是那个意思。” 沐云书与翠玉对视了一眼,瞬间就明白刚刚那个宋夫人为何那般热络了。 钱夫人竟是想给她说媒! 可她与钱夫人根本没有交情,钱夫人为何要这样做? 还有那个宋夫人,是哪个宋家? 方蓉见沐云书脸色不大好,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了云书?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蓉儿,你可知今日赴宴的宋家是哪个宋家?”沐云书也没有瞒着方蓉,向她询问道。 方蓉想了想,问道:“是不是说话速度很快,眉毛淡淡的那位?” 见沐云书点头,方蓉脸色就沉了下去,“是……三春晓的宋家。” 三春晓沐云书当然听说过,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香料铺子,若说介绍婚事,那样的人家应该看不上她的身份才对,可刚刚那宋夫人为何那般热情? 方蓉见沐云书疑惑,便低声对她解释道: “你说的那位宋夫人,应该是宋家四房的那位,她……有个痴傻的儿子,今年应该快三十了,曾经娶过一个的,前两年没了,所以一直在物色儿媳妇。” 方蓉打量了沐云书几眼,“你样貌好,又有能力,她怕是已经把你列为儿媳的候选人了!” 翠玉闻言立即恼了:“怎么可以这样!我们小姐又不是萝卜白菜,凭什么要她来挑选!她瞧上了,我们小姐还瞧不上他们呢!” 沐云书放在身侧的手也紧了紧,因为她无所靠,因此铺子生意越好,她就越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她明白世道艰难,却想不到难题来得这般快! 沐云书想起了纪五夫人的眼神,看来今日来相看她的人家不只是宋家。 纪五夫人的儿子是纪邱的跟班,也是个十足的纨绔,房里舞姬妾室一大堆,甚至还会留宿象姑馆。 他名声不好,所以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到纪家五房。 来了这么一群蛇虫鼠蚁,她与钱夫人无仇无怨,钱夫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见沐云书神色凝重,方蓉安慰道:“你也别急,你若不同意,宋家也不能明抢!” 话虽然这样说,可被这样一户人家惦记上,实在不是好事。 “云书,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告诉我,我会竭尽全力帮你的!” 沐云书朝芳蓉点了点头,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她不能让好友跟着着急。 “放心,如你所说,我不同意,她们也没有办法。” 方蓉鼓起腮帮子:“我要是男儿就好了,那样我就娶了你,一辈子护着你,看哪个小人还敢惦记!” 两人正说笑着,就听见回廊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方蓉转过头,便瞧见一个丫鬟快步朝几人走了过来。 那丫鬟先向几人行了一礼,然后急忙对方蓉道:“小姐,夫人一直寻您呢,让您快过去一趟!” 见丫鬟如此匆忙,方蓉忍不住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丫鬟看了沐云书一眼,有些犹豫要不要说,方蓉便蹙眉道:“云书是自己人,你直说就是!” “是……是大长公主到了,夫人让您过去问安!” 听到大长公主这四个字,沐云书眸色有了些许变化,之前想不通的事情似乎找到了头绪。 她见方蓉有些犹豫,便劝道:“你去吧,咱们改日再聚!” 方蓉也没有旁的办法,只能跟沐云书点了点头,“好,等过几日我去寻你!” 说罢,她便跟着那丫鬟快步离开了回廊。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沐云书对翠玉道:“走吧,咱们去与钱夫人道一声别,这宴会是没必要再呆下去了。” 本以为好好经营铺子,日子就一定能越来越好,看来她还是天真了。 站得越高,风就越急,那些是非她躲不掉。 虽是如此,沐云书也没有害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可以应对。 带着翠玉原路返回,刚绕过假山,却迎面撞上了两个醉醺醺的男子。 看见来人,沐云书脸色就冷了起来,拉着翠玉便要快步绕开两人。 可这两人却并没有避嫌让路,竟还故意堵了上来。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纪邱和纪家五房的纪山。 两人穿的都是窄袖开胯袍,头戴梁冠,一旁簪着一红一粉的花,面泛潮红,一身的酒气。 见到沐云书,纪邱皱起眉道:“小娘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第一百八十九章 鄂君颜的情人! 旁边的纪山一下子来了兴致:“大哥,你见过这位娘子?在哪里?哦,我知道了,定是在杏花楼!要么就是楚腰阁!” 纪山名字里有个山字,长相却不伟岸,尖嘴猴腮的,有些猥琐。 按说纪家年轻一辈的子弟如此不堪,他们早该走下坡路了,奈何纪家不重男儿重女儿,家里出了好几个出色的女子。 镇国公的继室夫人就是这纪邱的姑姑,这暂且不说,纪大人另一个妹妹是当今四妃之一的贤妃。 贤妃的儿子,就是七皇子,储君有力竞争者之一。 因着这层关系,纪氏才一直讨好大长公主,若大长公主府、镇国公府、纪家同时站在七皇子身后,其他的皇子哪里还会有胜算! 可七皇子虽然仁厚,却也糊涂没主见,前世若非因为他,与北丹的战事也不会输得那般惨烈。 墨家军几乎全军覆没,小公爷的祖父、父亲和几位干叔叔接连战死。 墨家的几位夫人面对压境的敌军,没有悲痛也顾不得胆怯,而是披上了夫君的战甲,拼尽最后一分力气护住了身后的城池。 而当时作为燕州州牧的纪大人,跑得比谁都快,回来后却将罪责都怪到了墨家军头上。 还在京城的小公爷见到家人的棺材一个接一个被抬回来,不顾七皇子的反对,执意奔赴战场。 七皇子觉着他身体有疾,不可能赢下次战,极力劝说官家不允墨归出战。 但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官家允了墨归的请求,只是调派不出那么多兵马,让墨归带着墨家军余部先行赶赴战场。 那一战,简直是个奇迹,只有几千人的墨家军却搅乱了对方数十万大军。 北丹首领受到重创,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大奉就此换来几年的太平。 可这太平的代价就是墨家军尸骨永埋边关,没有一人活着回来…… 沐云书若是没有与墨老夫人和墨家的几位夫人相识也就罢了,可知道她们都是那么善良可爱之人,想到这个结局就忍不住悲从中来。 她虽是一个普通百姓,却也知国在,她才会在。 纪家啊,这个大奉第一祸根,到底如何才能把他们连根拔起! 沐云书那冷冽的眸光落在纪家兄弟身上,让纪山惊了一下。 他眼睛亮了亮,对兄长纪邱道:“呦,还是个烈性子,不似暖香楼里那些姑娘无趣,这款我喜欢!” 他说的这些地方一听就是那种风月之地,翠玉哪能容忍对方如此轻贱自家小姐,将沐云书护在身后,气愤地对两人道: “你们休要胡说八道!我们小姐不认识你们,两位公子请自重!” “翠玉,不要理他们,咱们走!” 沐云书不想与这两人纠缠,与癞皮狗讲道理的人脑子定是都被狗吃了。 她如今还是一颗在努力孵化的蛋,没那么蠢会去硬碰这些石头,于是拉上翠玉转身便走。 “站住!” 纪邱却没那么容易放沐云书离开,三两步堵住了沐云书的去路,看着眼前的女子,他眼睛有些迷离,嘴里一个劲儿的嘀咕着: “小爷我一定见过你,一定见过!你是哪个楼里的姑娘?是乐姬?清倌人?还是……” 纪邱越说眼神越暧昧,甚至想伸出手去触碰沐云书的脸。 沐云书眸色一寒,也没有躲避,而是趁着纪邱贴过来的时候用力踹在了他的小腿骨上。 即便沐云书没有功夫,踢在这个地方也足够让纪邱吃一壶了。 纪邱果然陡然变了脸色,酒都清醒了几分,弯着身子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道:“臭婊子……竟敢踢我!” 纪山见大哥被打,一把扯住了挡在沐云书身前的翠玉,用力将人甩到了石柱上。 “翠玉!” 沐云书惊呼了一声,紧张地想要将人拉回来,可纪邱腿上的疼痛已经缓解了,一下子捏住了沐云书的手腕。 “竟敢打我,你好大的胆!”他眼神在沐云书身上游移,终于在记忆里找出了关于沐云书的画面。 “是你!”他想起来了,面前这个气质清冷的美人儿,是马球会那日在半山亭附近见到的那位小娘子。 那时他为了找鄂君颜,被这小娘子骗去了半山亭,回来后人就都不见了。 这女人说不定是鄂君颜的情人! 他与鄂君颜斗了这么久,没有一次真正的讨到便宜,若是能玩一玩他的女人,不知会不会让那总是一脸笑容的男人发疯发狂! 思及此,纪邱已经不去管现在身在何处,将沐云书扯过来,伸手捏住了沐云书的下巴。 “啧啧,鄂君颜那小子还真会享受,你这一款的,小爷我还真没碰过!” “你……你放开……我家小姐!”翠玉被刚刚那一下撞得七荤八素,想站起来去救沐云书,却被一旁的纪山捏住了脖子。 “老实点,不然我就叫所有人都知道,是你们小姐勾搭我们兄弟!” 沐云书知道现在不能喊,把人引过来,坏的是她的名声。 眼底凝上了一层寒霜,她的手缓缓探向腰间,正要去摸藏在腰间的利器,耳边却响起一道破空声。 她只觉脸颊被一股劲风扫过,随后便瞧见面前男人被什么东西击中了额头,踉跄着朝后面倒去。 “大哥!” 纪山被吓了一跳,上前去扶马上就要摔倒的纪邱,只是还没等赶过来,就被忽然闪身过来的人影踹中了心口窝。 那人速度极快,不等纪山爬起来,一掌就劈在了他的后脖颈上。 纪邱也没好多少,那一石头打得他发蒙,踉跄着想爬起来,可还没有站稳,眼窝就猛地挨了一拳,这一拳力度之大叫他的头直直朝地上磕去。 不用看也知道,能挨上这一拳还能保持清醒的人没有几个,纪邱绝不在这个范围之内。 沐云书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慌乱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墨归见她白皙的脸上被掐出的红痕,眼神一暗,忍不住用力踹了纪邱一脚,险些将晕过去的纪邱又踹醒过来。 跟在后面的阿泗忙扶着栏杆跳了过来,对两人道:“主子,那边好像来人了,您快带沐娘子离开吧!翠玉姑娘交给奴才!” 第一百九十章 你嫁我为妻!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沐云书略微皱了一下眉头。 她是有自知之明的,以她的能力想要扶着受伤的翠玉离开而不被人发现,显然不太可能,便点头对阿泗道:“那就拜托了!” 沐云书向来是个行动派,声音落下时人已经走出了几步。 只是没等走远,便瞧见一群舞姬鱼贯从回廊另一头走了过来。 墨归无奈,上前轻轻捏住了沐云书的手腕:“跟我走!” 这种情况沐云书不会为什么男女大防而逞强,只略微思索了一瞬,便朝墨归点了下头。 见沐云书信任他,墨归眼底的光都变得柔软了不少,拉着沐云书快步朝一侧蹊径走去。 他显然对这梅园十分熟悉,绕过几座轩屋和几条青石路,两人从一处月亮门走进了一片梅林。 此时的梅树还是光秃秃的,树枝交错密集,走进林子中很难看清远处的风景。 四周很安静,只偶尔会有几只麻雀扑腾着翅膀,落在枝头上望风。 沐云书不清楚这是哪里,但感觉已经走得很远了,便缓步停了下来等待翠玉他们。 墨归转过头时便看到沐云书也在望着他。 那目光一如既往的清澈,似乎总会先阳光一步,照进他的心底里。 心口微热,心又有些不受控地跳快了两下,墨归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喉咙,才轻声询问道:“可伤着了?” 沐云书没想到小公爷的第一句话竟是在关心她,瓷白的脸颊不知是冻的还是急的,透着淡淡的红晕。 她摇了摇头,耳坠也跟着脑袋轻轻晃动了一下。 阳光照在她的耳坠折射到她白净的脸上,更衬得她如玉的容色像是一座釉色温润的菩萨像,让人想要亲近,又不敢亵渎。 这画面让墨归不由想起他重伤时沐云书救治他的情形。 她总是不慌不忙地做着旁人不敢做的事,胆子真的很大。 若他没猜错,沐云书的身上应是藏了利器,似乎就是在防备这样的情况发生。 意识到这一点,墨归竟觉着心里有些发堵,隐隐皱了一下眉。 她事事妥善,步步自强,遇到事情时脖子挺得比枪还直,可就是这样的她,真是无端地叫人放心不下。 迟疑了片刻,他放缓了声音道了一句:“对不起。” 见沐云书眼神中透出不解,墨归心中再次升起几分无奈。 这女人脑子里全是挣钱养家,对他曾经的猜忌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一时间,他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心中升起了一种淡淡的失落感。 “我之前怀疑过你接近祖母的动机,不管你接不接受原谅,我都要向你道歉。” 沐云书了然,怪不得初见他的那两次,他态度那般冷硬。 墨归眉眼本就生得浓重,这般郑重的看着她,让沐云书莫名有些紧张。 但她还是很认真的回道:“若我处在小公爷的位置,我也不会什么人都相信!” 小公爷身在皇城卫,几次小恩小惠就让他放下戒心,他不知道会死多少回了。 沐云书还不至于因这种事情挂怀,而且她确实是抱着一定的目的去接近墨老夫人的。 除此之外,她知道小公爷的结局,心里对这样一个用血肉守护山河的男儿多少带了点崇敬。 而且小公爷嘴上质疑,却帮了她不少忙,她又不是是非不分,怎么可能去生这份闲气。 “如果因为这个,小公爷不必道歉!” 沐云书的理解让墨归心情复杂,她不记恨,显然因为不在乎。 抿了一下发干的嘴唇,他突然道:“可还想与我合作?” 沐云书一怔,合作的事不是已经心照不宣了,小公爷怎么又提了起来。 不待她开口询问,墨归走近一步,用漆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这一次是我请你合作,你嫁我为妻,我护你一世周全!” 墨归不喜戴冠,与时下喜欢簪花的少年郎不同,他头发上没有任何装饰,用一根木簪简单束起,墨发被风轻轻扬起,更衬得他英气挺拔。 看着这样的墨归,沐云书脸上的红晕越发深了,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怎么会突然要求娶她? 沐云书眼神中的错愕让墨归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还是太着急了么?是不是把她吓着了! 稳了稳心神,他继续道:“我知道有些突然,希望你考虑一下,嫁给我,你便不必再被那些人惦记,而我,也不必再被长辈逼婚。” 听到这句话,沐云书急乱的心跳终于平稳了下来。 原来是这种合作,她帮他占住世子夫人的位置,让他可以安心寻找那个想要找到的人,她则可以依靠国公府的势力保全自己。 怎么听都是对她有利的合作。 可是,她现在的身份,真的有能力站到小公爷的身边去么? 不管墨家多么不想,最后还是会被卷入党争之中,她有能力保住自己,保住墨家么? 她虽然在尽自己所能去改变悲剧重演,可若成为其中一分子,她的责任和境遇就完全不一样了! 看着沐云书垂眸沉思的样子,墨归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他能看出沐云书的犹豫和挣扎。 沉默得越久,墨归紧张得就越厉害,见沐云书要开口,他竟先一步说道: “你也不必着急回复我,可以仔细考虑一下,再想一想有什么要求!” 沐云书眨了眨眼,不可否认,小公爷这条件实在过于诱人了。 不过瞧见他额头上渗出的细汗,便猜出他也是很艰难才作出这个决定的吧。 一个公爵府的世子爷要迎娶她这个二嫁的商女,不知会让他承受多少非议。 沐云书直视着墨归的眼睛,小脸严肃又认真:“好,我会认真考虑!” 这声“好”,让墨归紧绷着的心松弛了下来,嘴角抑制不住轻轻上扬,眼底也浮上了浅浅笑意。 他知道小狐狸在权衡利弊,这不重要,只要她愿意走向他,其他的全都由他来做就好。 即便她只认为这是合作也没关系,若能合作一辈子,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时,两人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沐云书心头一紧,转身朝身后望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酥麻又滚烫。 好在来人并不是旁人,是阿泗和翠玉。 翠玉见到沐云书,小跑着跟上来,“小姐。” 沐云书关切道:“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翠玉摇了摇头:“就是磕到了麻筋儿上,一时间没缓过来,奴婢没事的!” 沐云书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见她确实只是皮外伤这才松了口气。 可翠玉看着沐云书脸颊上的淤痕却是满眼的心疼。 “小姐,您的脸……” 这红痕若被旁人看见,定会引起众人疑惑和猜疑的! 墨归看了一眼沐云书,黑沉沉的眼眸里闪过几分怒意:“你们在前面的亭子等一会儿,我去求些药来。” 至于去哪里求药,墨归并没有说。 沐云书觉着,这会儿前院儿定会因为纪邱被打之事闹起来,那纨绔应不至于直接承认自己调戏女子才被打,但她这个时候出去,很有可能会让众人将她与纪邱被打一事联系起来。 想了想,她点头道:“那就多谢小公爷了!” 见沐云书并未与他客气,墨归弯唇“嗯”了一声,便迈开了长腿,带着阿泗朝梅林外去了。 “奴婢怎么觉着小公爷这样子像是要去打人?”翠玉忍不住低语了一句。 小公爷看上去一向是不太高兴的样子,沐云书并未多想,扶着翠玉走到了梅林中的亭子里。 又检查了一下翠玉受伤的地方,发现只是瘀青了,这才温声道:“还好没事,回去要仔细擦些药膏。” 翠玉并不在乎自己的伤,她现在想想刚才的事情就有些后怕。 “小姐,纪家的两位公子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他们再混账也不该在这样的场合对您动手的!” 沐云书脸色也凝重起来,翠玉说得没错,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钱夫人会请她来这曲宴,绝不是为了玉容脂,而是为了让宋、纪等几位夫人来相看她。 而且这件事她躲不掉,即便不是这次曲宴,也会在其他场合发生。 她又想起了小公爷所说的合作。 既然是合作,两方就要有对等的筹码,否则这合作就会失衡,要么被抛弃,要么被控制。 欠得越多越理亏,还不起的时候很丑陋也很卑微。 她不想看见那个丑陋卑微的自己! 所以不管以后如何,这些麻烦她必须自己来解决。 但这些麻烦要怎么解决呢? 沐云书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枝头上,那清冷的眸子中并没有焦距。 “小姐,你怎么了?”翠玉见沐云书陷入沉默,不由轻轻唤了一声。 沐云书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向翠玉,眼底的冰冷已经悄然散去,又有了自信从容的笑意。 “没什么,有人想要与我玩玩,那我奉陪就是。” 翠玉没太明白沐云书的话,正想追问两句,小公爷已经折返回来。 阿泗没有跟上,而是站在来处把风。 翠玉也很有眼色地站了起来,悄悄地退到了亭子之外。 墨归走上来,将手心摊开,一瓶化瘀膏便出现在了沐云书面前。 沐云书日日与药材打交道,怎能看不出这化瘀膏是宫里的东西,眼底露出了几分意外。 墨归见她没有接,便道:“忘记你自己看不到伤在了哪儿,我来帮你涂吧!” 墨归眼底一片澄澈,沐云书觉得自己若是拒绝,就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合作伙伴了。 小公爷叫她处理伤口的时候,可是大方得很。 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扭捏的,于是带着几分慷慨地扬起了下巴。 墨归被她这样子差点逗笑了,她就像一只无处可躲的小鹌鹑,觉着自己炸毛的时候很勇敢一样。 强压着唇角,墨归从瓷瓶里挖出了一团药膏,涂抹在了沐云书的下巴上。 当他冰凉的手指触碰到那光洁小巧的下巴时,只觉着手指像是爬上了千百只蚂蚁,酥麻又滚烫。 面前的人儿明明抿着唇瓣,他却觉着耳边有她细微的呼吸声,让他心尖都跟着战栗了起来。 僵硬的别过眼睛,墨归才觉着一颗心又跳回了胸膛。 错了,他才像那只炸了毛的鹌鹑,想要让她知道他的心思,却又害怕叫她知道。 原来他也不是讨厌与女子接触,只是曾经的那些都不是她。 将手背到身后,墨归才深呼了一口气:“涂好了,可觉着有些作用?” 沐云书感到下巴冰冰凉凉的,之前的灼烧感很快就消失了,便朝墨归点了点头,“好多了,多谢!” “你不用事事与我道谢!”墨归目光柔软地看着沐云书:“你帮过我,我也帮过你,一直这样道谢太过麻烦。” 也生分。 沐云书也觉着口头上的谢谢太轻了,便道:“小公爷爽快,我也不会让小公爷吃亏……我有一个强筋健骨的方子,回头写来给小公爷送过去。” 她想过了,钱财她暂时还没有积累起来,其他的事情现在还不能说,唯一能拿出手的只有方子。 每个人都希望有个好体魄,这个回礼应是不错的。 听到“强筋健骨”四个字,守在一旁的阿泗肩膀颤抖,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被心仪的女子送这种方子,小公爷今日怕是又要睡不着觉了! 墨归的嘴角的确忍不住抽了抽,他看上去很病弱么? 沐云书并未注意到墨归的脸色,稍坐了一会儿便起了身,“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到前面去了。” 墨归眼底闪过一丝不舍,“你还要露面么?” 沐云书点点头,目光如泉。 既然躲不过,索性就不躲了! 老天爷什么都不管,那她的命运全由她自己决定,她一个光着脚的,还会害怕那些穿着鞋的不成! 墨归见她这样子,便猜到她已经想到了应对的办法,眼底溢出几分无奈。 “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沐云书抬头看了看墨归,沉吟了片刻道:“有的话我会告诉小公爷!” 墨归盯着沐云书看了片刻,这女人从未刻意露出过锋芒,可那耀眼的锋芒也从未在她身上消失过。 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生而坚韧又热烈的蔷薇,有多么的诱人。 “好,那我送你出去。” 墨归并未擅作主张的帮沐云书,她需要时,他在便是。 出了梅园后,沐云书与墨归道了别,宴席已经开始,沐云书缓步从一侧进了园子。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下三滥的事。 这种宴会的热闹不拘于一处,主宴那边表演着歌舞,也有些雅士三五成群地在山石边抚琴听曲。 大长公主所在的轩厅视野很好,正好可以欣赏到园子里的歌舞,又不必与众人呆在一处。 她今日贴了一个珍珠妆,穿着金线绣蝶恋芍药花边的长褙子,慵懒地靠在长榻上听着乐姬们演奏着。 没多久,一个俏丽的姑娘跨进门来,涂了口脂的小嘴被她噘得老高,显然很不高兴。 “你又跑到哪儿去了?刚刚方家小姐过来都没见着你。” 大长公主无奈看了女儿一眼,朝她招手叫她坐到自己跟前来。 余月羲提着裙摆走了过来,郁闷地道:“还不是因为纪家那两个废物!” 听了这话,大长公主瞬间明白,这女儿又擅作主张地背着她做了什么事情! 她皱了皱眉,脸上隐隐露出了几分不悦:“羲和,不要把心思浪费在这种小事上!那种女子还不值得你亲自动手!” 余月羲也害怕母亲生气的样子,不由吐了吐舌头,挽着大长公主的手臂讨好道: “女儿也没做什么,只是想尽快促成那女人的亲事,就……就跟纪家兄弟说,有一倾慕他的姑娘在八角亭那边等着见他一面。” 余月羲最了解纪家兄弟什么德行,被他们盯上的人,怎会有不得手的。 就沐云书那样身份的,嫁入宋家或者纪家做正妻实在便宜她了,若叫人瞧见她与纪家兄弟私会,她就只能被抬进纪家做妾了! 大长公主哪里看不出女儿的心思,“你啊你,实在多此一举!就算嫁给纪五郎做正妻她又能好到哪里去?你若露出破绽被人知晓,反而落了不是!” 怪她平时太纵容这个女儿了,导致稍微不顺她的性子她就不高兴。 她已经给了宋、纪等几家夫人暗示,这几家都非善类,想娶一个没什么依靠的女子进门根本不是难事。 没准儿沐云书见几家有钱有势,还会很高兴有这样的亲事寻上门呢。 至于她会选哪一家都不要紧,选了其中一个就会得罪其他人,不管是她还是她那保信堂,都会不断有麻烦找上门的。 可这么浅显的道理女儿就是不懂,这真的让她很是头疼。 想到女儿刚刚不开心的样子,大长公主脸色又沉了两分:“你这般不高兴,可是要做的事情没有做成?那纪家兄弟怎么了?” 余月羲揪着衣角低声道:“女儿也不知怎么回事,女儿刚刚叫人去找纪家兄弟,却没看见人,只瞧见沐云书好端端坐在钱夫人身边,与那宋夫人聊着天。” 大长公主挑了挑眉头,眼底也闪过一丝意外。 女儿虽骄横,可她要做的事很少有做不成的,既然让纪家兄弟去堵沐云书,一定是寻好了时机。 竟然没办成么? 不过想到沐云书现在正在与宋夫人聊天,大长公主眼底就闪过了一丝不屑。 不过是一个贪图权利富贵的女子,瞧见宋家多金,便急不可耐地贴了上去。 这样的女子就算有点小手段也不足为虑的。 两人说话时,纪氏带着丫鬟疾步走到了轩厅门口,余月羲见到她,红着脸走了过去。 “伯母,您怎么过来了!” 羲和郡主见到小公爷这位继母时,比见到自己亲生母亲还要亲热两分,看得周围的侍女都不由紧张起来。 她们暗暗观察了一下大长公主的脸色,发现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不过想想也是,纪家是大长公主府和镇国公府之间的纽带,大长公主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不悦。 而纪氏想要余月羲嫁到镇国公府来,自然对这个未来儿媳是百般讨好。 与大长公主行礼后,纪氏便拉着余月羲一脸愁容地道: “我刚刚叫五弟妹派人去寻了邱儿他们,两人竟醉倒在一处假山后,邱儿不知被谁打了一拳,眼圈都是青的,问他们是谁,他们也记不起来了。” 兄弟俩记得自己调戏小娘子被人给打了,可那人出手太快了,没等看清脸他们就晕了。 至于那个小娘子,他们也不清楚姓甚名谁,只听羲和郡主说过那是哪个楼里的红人,他们刚被罚过,可不敢对世家小姐动手动脚。 “废……”余月羲想骂两人是废物,可想起这兄弟俩是纪氏的侄儿,便将话忍了回去。 努了努嘴,余月羲气道:“一定是沐云书那女人搞的鬼!不知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弄晕了纪公子他们!” 她骂沐云书下三滥,却忘记自己先做了下三滥的事。 大长公主的眸色沉了沉,她不想亲自出手对付沐云书是一回事,可手心的蚂蚱想跳出手心又是另外一回事。 用手指按了按额头上的珍珠,她淡淡对纪氏道:“墨夫人,你与纪五夫人说,等她家办喜事时,本宫会去讨杯喜酒!” 大长公主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希望纪家五房将那沐娘子收进院子,不要让她再碍大长公主的眼。 纪氏也极为不喜欢那个沐云书,婆母对那女子的态度,比对她这儿媳都要好,若真叫墨归把那女人抬进门做妾,墨老夫人还不得把那女人宠成宝! 若能帮到大长公主,还能解决这个碍眼的玩意儿,何乐而不为! 她脸上堆起笑意:“是,臣妇这就去与我那弟妹商量,那女子出身虽一般,但我家老夫人喜欢,也算是缘分,我瞧她与我们山哥儿也算般配,转眼就要到年关了,这亲事早点定下的好!” “嗯。”大长公主淡淡应了一声,没再说话,显然不想为这样的女子多费心神。 纪氏虽然有点尴尬,却也不敢说什么,给了余月羲一个安抚的眼神,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轩厅。 她很快就找到了纪五夫人,与她说了大长公主的意思。 纪五夫人其实对沐云书没什么感觉,但若让儿子娶了她能让大长公主高兴,她也是愿意做的。 儿子若不喜欢,丢在家里就是了,她们纪家还不差这口饭。 想起儿子伤得不明不白,她心里也有气,虚了虚眼睛对纪氏道: “姐姐放心,这事儿就交给弟妹吧,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去会会那位沐娘子!” 说着,她便带着随侍的丫鬟,朝主园去了。 与此同时,沐云书正与三春晓的宋四夫人聊着天。 第一百九十三章 勾搭在了一块儿! 这位宋夫人是真的很喜欢沐云书,能干又漂亮,正是她理想中儿媳的样子。 她那痴儿也无须娶什么高门大户之女,这媳妇儿只要能把她那儿子照顾妥帖,最好再生个一儿半女,那就圆满了。 而且这沐娘子的手上还有现下炙手可热的玉容脂,若把沐云书娶过来,让三春晓售卖玉容脂,那他们四房在宋家的地位就会更进一步了! 因此,宋夫人看着沐云书的眼神都闪着金光。 “说起来,你们每月售卖的玉容脂实在太少了些,若是我,有多少人来买,我就卖多少瓶,怎么能跟银子过不去!” 宋夫人觉着沐云书还是年轻不懂做生意,语重心长地提醒了一句。 沐云书笑笑,并未与宋夫人理论,只是道:“制作玉容脂的过程太过复杂,药材也不好寻,这些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 她这样说,让周围的夫人觉着这玉容脂更加难得。 宋夫人却觉着是保信堂背后的作坊太小,若叫他们三春晓来办,定能做得更好。 可她也不好意思将话说得太急,便又旁敲侧击地打听了沐云书家里的情况。 说话时,她瞧见了沐云书下巴上有几处红痕,担心是什么皮肤的上隐疾,不由问道: “沐娘子,你这下巴怎么了?是胎记还是……” 沐云书闻言,本平静无波的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尴尬,急忙用手遮掩了一下。 “没,没什么,刚刚走得急,不小心撞了一下。” 见沐云书这躲闪的样子,宋夫人一下子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又仔细瞧了瞧,发现这确实像是伤痕,她想起来了,之前见面时,沐娘子脸上可没这红痕! 这可不像是随意撞了一下,这沐娘子好像隐瞒了什么事! 其他人也被这两人的对话吸引了目光,眼神中透着“关切”。 “呀,这是怎么撞的?这要是破了像就糟了!” “沐娘子是不是有什么麻烦?要是有一定要与我们说呀!看我们能不能帮你解决!” 这些人字字都透着关心,可沐云书知道,关心是假,八卦才是真。 在这个圈子里,别人遇到的窘事,是最能打发无聊时光的乐子! 她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这……还是算了……也许我看错了!” 她这话就像是将蚂蚁窝挪到了人们的心坎里,叫众夫人更加好奇了。 这沐娘子到底瞧见了什么?竟让她慌不择路地将自己的脸都划伤了! 场中舞姬正跳着柔美的绿腰舞,可这时候谁都没有兴趣去欣赏这舞蹈了,正暗自猜测时,几个华服妇人走进了柳风园,为了不影响舞姬表演,从后头的甬路绕了过来。 这几人正是纪氏纪凝珍和她的弟妹纪五夫人等。 几人走到钱夫人身边,随意寒暄了几句,随后就在距离沐云书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纪五夫人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端起了茶盏慢悠悠喝了口茶,这才朝沐云书看了过去。 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颗是否能放进厨房里的白菜。 目光慢慢游移到沐云书的下巴上,纪五夫人目光又冷了几分,还添上了一丝不屑。 收回目光后,她将茶盏放到了一旁,这才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袖,对沐云书道: “你与山儿的事,我已经知晓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藏着掖着的,我也不是那般不开明的人!” 纪五夫人口气淡淡,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施舍之意。 她已经知道纪邱兄弟要调戏的那个小娘子就是沐云书,想必她儿子受伤与这女人也脱不了关系。 她如此说,也算是给沐云书一个台阶,可以不计较伤人之事,但沐云书总要有所表示。 周围几位夫人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纪五夫人这什么意思?这沐娘子莫非已经与她儿子纪五郎好上了? 众人想着纪五夫人口中的藏着掖着,又想到沐云书下巴上的伤,瞬间脑补出了许多画面。 这不就是纨绔贵公子与和离小媳妇的二三事么? 只不过纪家五郎除了家势,真的是没什么长处啊!这沐娘子什么眼光! 宋夫人脸色立即僵住了,她还想着让沐云书做儿子的正妻,没想到这女人竟自甘下贱地与纪五郎那纨绔勾搭在了一块儿! 她刚才的心思估计许多人都瞧见了,想讨这么一个玩意儿回家做媳妇,这不是叫她没脸么! 心中堵着气,看沐云书的眼神瞬间就没了之前的喜爱,甚至带上了几分嫌恶。 沐云书并没有去理会脸色各异的众位夫人,只认真地看向纪五夫人,迟疑地问道:“夫人当真不介意?” 纪五夫人在心中冷哼了一声,她还以为是多么难对付的小娘子,居然还要大长公主特地安顿一声! 她早就说过了,对于这些平民家的女子,纪家只要勾动一下手指,她们就会恨不得爬上来,哪怕毁了自己的名声也在所不惜。 果真又是一个不值钱的! 相比于纪五夫人的清傲,身份地位都更高一些的纪凝珍反而是一脸的笑容。 “沐娘子,其实我纪家家风很严格的,这可不是什么光彩事,不过你的心思我们也能理解,也就不予你计较了,之后也会好好待你,你也不必有旁的顾虑。” 纪凝珍到底做了多年的镇国公夫人,她知道事情不能做绝,不能把沐云书给吓着了。 她和纪五夫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给沐云书一点甜头,不信这女人不心动。 毕竟她们纪家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得来的!跟三春晓的宋家相比,她们更是要钱有钱,要权有权! 纪凝珍知道沐云书不笨,她应该知道怎么选择。 纪五夫人那些说辞也是吓唬吓唬沐云书,得叫她知道被她们纪家看中是福分,莫要妄图在几家中挑选,她们想对付她这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实在是易如反掌! 沐云书听了这话,带着几分惶恐地起身朝纪凝珍福了一礼。 “墨夫人大度,叫晚辈很是惭愧,虽然您与纪五夫人开明,不介意那种事情,可晚辈也知道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两位夫人放心,我绝不会将八角亭看到的事情到处乱说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真够乱的! 沐云书神情郑重,就差指天发誓了,看得众人更加糊涂。 纪凝珍那高挑的柳叶眉都拧到了一起,一脸狐疑地看着沐云书问道: “你在说什么?你看到什么了?” 沐云书也是满脸疑惑,反问道:“就是纪大公子也纪五公子的事情啊!难道两位夫人过来寻我,不是为了这件事么?” 站在人群后的阿泗听了这话,死命地压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沐娘子这招先发制人实在是太狠了! 坐在一旁的夫人们果然又变换了脸色,结合着几人刚刚的对话与沐云书之前的欲言又止,她们心里忽地有了另一番猜测。 这沐娘子莫不是在八角亭那边瞧见了什么不该看到的,逃走时慌乱间才将下巴给撞到了。 而纪五夫人和墨夫人此番过来,好像是故意来敲打沐娘子的,恩威并施,告诉沐娘子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叫她不要出去乱说。 越是这样,众人就越好奇沐云书到底看到了什么。 纪大郎和纪五郎呆在一处能干什么呢? 有那些心思活络的,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不由提起袖子急忙遮住了嘴巴。 传闻纪家五郎可是喜欢去象姑馆的,他既然好男色,不会跟自己的大哥…… 我的天,兄弟两个都能搞在一起,若真是这样,这纪家是真够乱的! 纪五夫人还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实在是叫人发指! 有这样心思的人不止一个,她们甚至觉着纪五夫人过来给儿子相看儿媳,就是为了掩盖家里这丑事。 纪家人平时什么德行他们还是有所耳闻的,不过耳闻毕竟不如亲身经历叫人吃惊! “你,你在浑说什么?”纪五夫人再无法保持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这女人怎么敢反咬一口!她知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纪五夫人眸子闪过一丝狠厉,咬牙道:“我听闻是你给我山儿传了信,约他到八角亭相见,你怎么敢胡乱编排!” 之前她还给这女人留了一层遮羞布,既然她不要,那就不要怪她了! 沐云书眸色转冷,站直了身子看向纪五夫人。 “夫人这话民女就听不懂了,是想牺牲民女来掩盖什么吗?我与纪五公子素不相识,何来传信一说?夫人不如将纪五公子请过来,我们当面对质!” 她最后几个字说得又沉又冷,甚至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让纪五夫人都惊了一下。 不是说就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商女么?她怎么敢在她纪家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就算今日讨了便宜,她就不怕以后么? 她们可是纪家的人啊,京城百姓谁听了不会抖一抖! 纪五夫人还没有被谁这般下过面子,素来是纪家儿郎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这女人哪来的底气说不! “你算什么东西也想叫我儿出来对质!”纪五夫人拍了一下身边的桌子。 “你这女人确实恶毒,你自奔为妇,我儿犹豫要不要许你正妻之位,你竟然用这种手段来诋毁他!我听闻你沐家在陇西的保信堂售卖假药,差点吃死了人,就你这样的人家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我准你一顶小轿已经是便宜你了,竟然还妄想当我儿正妻,实在想得美!” 纪五夫人怎么可能不去调查沐云书就直接过来相看她,只要是个人,就不可能没有弱点! “我劝你还是识相点的好,现在就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就叫你哥哥雇顶轿子把你送到纪家来,之前的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纪五夫人眼里威胁的意味十足,意思是说若沐云书不同意,就会拿她的家人开刀。 与那些背地里做小手脚的阴谋比起来,阳谋更让人窒息。 因为用阳谋的人,手里捏着绝对的权势,她们就是强硬的按着你不得不低头,任你有千般委屈,万般理由,她们都不屑低头看一眼。 沐云书红着眼道:“民女都已经与两位夫人保证过了,不会将看到的事情说出去,为何两位夫人还要咄咄逼人?我在京城虽无什么依靠,可我二叔已经来了京城,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沐家女儿被人如此欺辱!” 纪五夫人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当官的路过她纪家门口都要躬身而过,她们会在意一个破卖药的! 竟敢耍小聪明编排她儿子!她纪家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一脸阴沉走到沐云书身边,在她耳边低声道: “你若真为你二叔好,就老老实实准备嫁入纪府!你伤我儿的事我便不与你计较,你若真跟纪家撕破脸皮,你会后悔一辈子,你忍心让千里迢迢来京城帮你的亲人受苦么?” 纪五夫人在提醒沐云书,纪家想对付他们,就像要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你若懂事,我们就少些麻烦!” “纪五夫人是真的不容民女辩解?执意要逼我入府么?” 纪五夫人的话别人听不到,但沐云书的话众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纪五夫人表情一凝,这与她预想的情形完全不同! 正常情况下,沐云书就算不被纪家权势诱惑,也会为了家人安危妥协的,谁敢跟她纪家对着干! 可这女人是疯了么?软的硬的她都不吃,还毫不客气将事情嚷出来,她就不怕死么! “沐云书,你别给脸不要!”纪五夫人哪受过这样的气,咬着牙警告道。 纪凝珍也没想到沐云书竟敢大庭广众地叫她们纪家人没脸,现在曲乐声都停了下来,许多人都看向这边,她便轻轻拽了一下五弟妹的袖子,叫她不要太着急。 “好了,想来小姑娘面皮薄,你怎么当着她的面问这种事,她怎好意思答应,你既然喜欢沐娘子,咱们与她家人商量促成这喜事便是!” 纪凝珍要比纪五夫人厉害得多,她不直接说威胁,却处处透着威胁。 而且这话挑不出错处,那些忌惮纪家的人看到了纪家的态度,就算对沐云书有意,也会退出这场竞争。 第一百九十五章 果然有转机 本以为这件事就此揭过,不会有人再说什么,可沐云书扬着瓷白的脸,一字一顿地道: “民女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与纪家无意,若执意逼婚,没有喜事,只有丧事!” 她将逼婚二字咬得很重,周围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纪五夫人更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沐云书,她怎么敢将逼婚这两个字说出口的! 虽然事实如此,可这女人不懂得人情世故么? 这世道不就是这样,身份卑贱的人就该给有权有势者下跪,贱民该有贱民的自觉啊! 别说纪凝珍和纪五夫人错愕,就连周围的人也没想到沐云书敢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也不知道她是勇敢,还是愚蠢! 园子里的一座阁楼上,一戴八梁冠的锦衣男子饶有兴致地对身边穿着青罗衫的男子道: “君颜,你觉得这件事结果会是如何?那个沐娘子最后会嫁到哪家去?” 穿着青罗衫的男子就是沐云书小时候的玩伴,鄂君颜。只不过三皇子并不清楚两人还有这一层关系。 他如今与七皇子争得焦灼,不久前鄂君颜刚让七皇子背后的纪家吃了个暗亏,所以现在他很是器重鄂君颜。 鄂君颜并未作声,而是朝柳风园里望了一眼,他眉眼里似乎总是藏着春风,比任何宝石都要神秘漂亮,竟让三皇子都看得呆住了。 他从前不懂什么是君子如玉,但看到鄂君颜,这个词竟然具象了。 半晌后,鄂君颜弯了弯唇角,笑着道:“这些人,她谁都不会要!” 声音柔和,却透着笃定。 三皇子疑惑地挑了挑眉,扁了扁嘴角,显然不认同鄂君颜的话。 “估计君颜你这次要走眼了,胳膊怎么可能拗得过大腿!不对,那小娘子连胳膊都称不上!现在逞一时之气,回去她就知道她给家里带来多大的麻烦了!” 贵族欺男霸女的事还少么?不是大奉的律法不健全,而是这律法实质上保护的是贵族啊! 鄂君颜知道三皇子不会相信他的话,倒也没有与三皇子争辩。 他小时候与昭昭玩双陆棋,几乎就没赢过。 哎,这丫头下棋路数诡谲,看似虚晃一枪,其实另有用意。 想着想着,鄂君颜那白到透明的脸上竟添上了几分落寞,昭昭说她不喜欢算计的,她喜欢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三皇子不知道鄂君颜为何突然不说话了,便顺着他的目光朝柳风园的方向望去,竟愕然发现人群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是……” 三皇子兴奋地道:“这件事果然有转机啊!有意思,有意思!” 三皇子说的那位中年男子此时正面色沉沉地看着场中。 他穿着很寻常的鸦青色斜领交襟半袖褙子,头戴黑色幞头,长相颇为出众,与其他中年文士不同的是,他脸上没有胡须。 见到咄咄逼人的纪五夫人,这人终是没能忍住愤怒,沉声开口道:“光天化日,纪五夫人这是在逼良为妾么!” 他声音与正常男子略微不同,带着一些阴柔。 可他这般柔和的话,却是把纪五夫人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所有人都朝男人看了过来,一些见过男子的,忙朝他问候道:“刑公公!” 这一位正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多年的近侍,刑海,刑公公。 高傲的纪五夫人瞬间就慌了,刑公公怎么会出现在梅园呢? 纪家有一位贤妃,有一位镇国公夫人,在这京城中几乎可以横着走,没什么可怕的。 但在这位公公跟前,她们还是要收敛锋芒的,不为别的,如今皇后娘娘的儿女均已经不在,官家对她情深,皇后娘娘一句话就会影响储君落到谁家。 她们纪家能走多远,还要看七皇子的,若叫皇后娘娘对纪家有了不好的印象,岂不是连累了七皇子! 纪五夫人想到这事情的严重性,牙齿都打起颤来,忙向刑公公解释道: “不,不敢!我们不过是与沐娘子开个玩笑而已!” 刑公公淡淡一笑,更显儒雅。 “奴才可能在宫里呆久了,有些搞不懂什么是玩笑,什么不是玩笑,奴才以为,一个女子一生最要紧的事就是成亲嫁人了,这好像不是能随便拿来开玩笑的事!” 他说话的声音很缓慢,可说出来的话却透着冷意。 说话间,他又朝沐云书看了过来,声音放柔了一些:“您就是沐娘子?” 沐云书朝刑公公行了一礼,态度不卑不亢。 “民女沐云书,见过刑公公!” 刑公公眼底流露出了几分欣赏,这小娘子知道他是宫里来的,却无怯意,胆量确实过人。 其实沐云书见到刑公公也颇为惊讶,因为她让翠玉引来的人并不是刑公公,没想到无心插柳,结果也不错。 她听说过一些刑公公的事,这位公公,曾经可是一位探花郎,被先帝钦点为起居郎。 可他为人过于刚正,不肯按照先帝的意思修改起居录而惹怒了先帝,因此受了宫刑,留在宫里做了宦官。 因他得罪过先帝,又无亲族帮衬,在宫里受尽排挤,后来巧合遇上了当今的皇后娘娘,这才一点点摆脱了困境。 官家继位,这位刑公公就留在了皇后身边。 前世皇后病逝后,刑公公不知因为何事触怒了官家,落了一个被凌迟处死的下场,后来有人抄查了刑公公的住所,才知他竟把这辈子所有的俸禄全都捐给了受灾的百姓。 沐云书想,也许因为皇后娘娘是个很好的人,所以她身边的人也都很好吧。 其实沐云书想找的并不是刑公公,而是酷爱琵琶的谭御史。 她让翠玉花些银子请苗大师来柳风园弹奏琵琶,如此就能将谭御史引来,却不想引来的竟是刑公公。 不过想到小公爷送给她的那瓶化瘀膏,沐云书也就了然了,原来在梅园的那位贵人,是皇后娘娘。 这对她来说反倒是件好事,刑公公显然比谭御史更有震慑力。 瞧见已经面白如纸的纪五夫人,沐云书淡淡勾了勾唇。 对付阳谋,自然也要用阳谋,纪五夫人以势压人,那她便借力打力!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可以伪装,却不要忍! 沐云书眸色渐深,纪家人俯视她时却不知有人也在俯视他们。 纪家的仇人可比她多多了,她将事情闹大,担心怎么收场的只会是纪家! 前世的教训让沐云书知道,可以伪装,却不要忍,忍一时一败涂地,退一步万劫不复! 不是要斗么,那就来吧,反正她尝到过最坏的滋味了,没什么好怕的。 她们毁她现在,那她就废了他们的未来! 沐云书深深朝刑公公行了一礼,口齿清晰地将事情经过与刑公公说了一遍,丝毫没给纪五夫人狡辩的机会。 事情还没完,没一会儿,梅园里的一位侍者捧着一个托盘疾步走到了纪五夫人面前,对她道: “纪五夫人,这是我们在八角亭那边捡到的,奴才们已经打问过了,大家都说这是纪邱公子和纪山公子身上的物件,奴才们没找到两位公子,只能将这些东西还给夫人了!” 众人垂头一看,便见那托盘里放着的竟是绦带上的玉环以及一个纽襻。 这两样都是男子身上的装饰,可什么情况下能把衣裳斜襟处的纽襻扯下来? 众人简直不敢想。 这两样东西更加证实了沐云书所说的话,看来这纪家就是想掩盖纪五郎断袖的事情才逼着沐娘子进门的! 看着众人那异样的眼神,纪五夫人简直要被气吐血了。 事情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的! 可大家什么都没说,她要为儿子辩白岂不是越抹越黑! 而沐云书看到这两样东西却是忍不住笑了笑,会把事情做得这般绝的,只会是小公爷了。 这两样东西,应该是他帮她取化瘀膏时从纪家兄弟身上拿到的。 有了这个证据,这件事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呢,估计纪家人自己都会怀疑,兄弟俩之间是不是真有什么问题! 这时候,一直在人群后侧观望的谭御史也走了上来,他一脸严肃地对纪五夫人道: “纪大人真是好家风,你们纪家如此欺压百姓,不觉有愧皇恩么?这件事,老夫定会上奏官家,让官家定夺!” 说罢,他拱了拱手,转身就出了园子。 “谭大人!”纪五夫人想要劝阻,可脚步一软,没能追上谭御史。 她朝纪凝珍投去求救的目光,纪凝珍却是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惹祸上身,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钱夫人更是一脸的怒容,她本就是被迫才组了这个局,想着叫几家看看,哪家有这个心思,私下去运作便是。 谁料这纪五夫人这般霸道,竟要在宴上就将人定下来。 这下可倒好,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吧,还把她也连累了,看来以后要谨慎与纪家人接触了! 刑公公安抚地朝沐云书点了下头:“奴才既然撞见了,就不会叫沐娘子受委屈,沐娘子放心,天子脚下,没人敢强抢民女!” 有了刑公公这句话,短时间内,纪家绝不敢在明面上报复她。 给她一点喘息的时间,那便够了! 阁楼上的三皇子看到这一幕,惊讶极了。 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这个沐娘子是怎么摆脱困境的。 “这沐娘子的运气也太好了!” 鄂君颜弯唇苦笑,运气好么?昭昭若运气好,怎么会遇上娄鹤筠那样的渣男,怎么会搅进这些是是非非! 这根本就不是运气。 昭昭知道纪五夫人横行惯了,先发制人地控制了舆论导向,从纪五夫人走进柳风园的那一刻,她就开始被昭昭牵着鼻子走了。 如纪五夫人这样的人,即便嚣张霸道,也会顾及一下场合,可昭昭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挑战纪五夫人的底线。 一个有权有势又自负的人,面对这样的挑衅会如何做?当然是要找回面子,以势压人! 其实纪五夫人最先并没有明确表现出要逼婚的意思,但最后所有人的思路都会按照昭昭引导的方向思考,纪五夫人这以势压人的罪名便坐实了! 就算没有刑公公,还有谭御史,就算谭御史不出面,还有很多想找纪家错处的人在。 蚍蜉也许无法撼象,可它能撕开一条口子,有了血腥味儿,就会引来无数对大象感兴趣的人了。 鄂君颜朝三皇子看了一眼,面前这个,不就是其中一位么! 三皇子并不知鄂君颜在想什么,他兴奋地道: “上次的事不过撤了纪大人升迁的调令,不知这次父皇会怎么罚纪家!刑公公将这件事告诉母后,母后也会对纪家有所不满,对七弟之前的好感也会大打折扣吧!” 鄂君颜却是泼来了一盆冷水。 “殿下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现在国库亏空,北面战事不停,有好多事让官家头痛。纪大人教子无方,却有些积攒银钱的偏才,能帮官家解燃眉之急,所以官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重罚纪大人,提得多了,反而会让官家起疑心!” 听了鄂君颜的分析,三皇子惊愣了一下,忙不迭点了点头:“好在有你提醒,本王差点得意忘形了!” 说到这儿,他有些烦躁地将手中茶盏放到了一旁。 “纪老贼的生财之道无非是几个商业巨头都在巴结纪家,另外就是给百姓加了各种杂税,却在父皇那里说是百姓主动捐献,他哪里有什么大才!” 能贪却不让官家戳破的,那就是大才,鄂君颜从不会像纪五夫人那般看低对手。 但他没有与三皇子解释,三皇子说纪大人是老贼,他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皇家啊,就是一片腌臜地。 嘴角依旧噙着淡淡笑容,鄂君颜道:“三皇子最近可听到坊间有一个传言?” 三皇子见鄂君颜忽然转移了话题,好奇地看过来:“什么传言?” “关于东珠的传言,说那东珠乃是东海龙女的泪,有些东珠会在龙女诞辰那日显现出莲纹,拥有这样东珠的人,乃是有仙缘之人,生时多福多寿,死后回归仙班!” 三皇子皱眉摸着下巴:“有这种事?” 当然是别人胡编乱造的,但就是有人相信啊!现在天灾人祸不断,这件事只会越传越广。 “三皇子想积累财帛,不如派人收些东珠,等价格炒高后,便可待价而沽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可惜终究是没这缘分! 三皇子正是缺钱的时候,听到这个提议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忍不住拍了拍鄂君颜的肩膀: “还得是你,外祖父做得最明智之事,就是把你送到了我身边。” 三皇子说的外祖,便是鄂君颜的父亲平南侯,说起来他还要叫鄂君颜一声小舅舅。 但他并非鄂妃的亲生儿子,他生母过世后才认了鄂妃为母妃,所以与鄂君颜并没有血缘关系。 而且鄂君颜乃是平南侯的私生子,这样的身份,怎么配让他叫一声舅父! 鄂君颜也没有因为三皇子的夸奖而高兴,反而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起来。 他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片刻后才让自己镇定了一些。 “这是微臣应该做的!” 三皇子并未在意鄂君颜的异常,收回手用帕子擦了擦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若我能成事,定不会亏待你的!” 如果文能有鄂君颜,武能有墨归,那他就真的如虎添翼了! 镇国公府啊,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 因为刑公公的介入,纪家人自然不敢再为难沐云书,同在梅园的纪家五爷听说了这件事,还特意跑来给沐云书道了歉,称此事是一场误会云云。 有些道歉是不能接受的,因为那些恶人会觉着这一声道歉,就可以抵消他犯下的所有过错,然后继续心安理得的作恶。 沐云书没有与纪家人和解,与刑公公道了谢后便带着翠玉离开了梅园。 钱夫人见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哪里还有心思听曲儿,假作头痛,叫宴席散了。 刑公公回到了倚梅阁,正见常嬷嬷将熬好的药递到了皇后娘娘面前。 “见到人了?”看到刑公公站在门口,方皇后柔声问了一句。 刑公公在门口掸了掸衣裳上的寒气,这才跨进门禀报道: “见到了,不过奴才也没能帮上什么忙,奴才不去,谭御史也不会放任纪家胡作非为的。” “那姑娘可还好,没吓着吧?”方皇后又问。 刑公公回忆了一下沐云书的样子,失笑摇摇头: “没有,反倒是把纪家夫人吓坏了!奴才瞧着是个有趣的妙人儿,那不服输的劲儿叫奴才想起娘娘您年轻的时候。” 闻言,方皇后脸上浮现出一分暖意。 常嬷嬷见皇后娘娘对这沐娘子感兴趣,疑惑道:“娘娘为何不把那姑娘招过来见上一面,也好帮小公爷把把关!” 方皇后眼里流露出了几分失落:“现在见不得。” 常嬷嬷不解,刑公公却是已经想通了娘娘的意思。 娘娘在这个时候召见沐娘子,许多人都会怀疑娘娘的用意。 皇后娘娘身子这般差,护不了沐娘子几日,等娘娘哪日去了,还有谁能护得住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沐娘子? 常嬷嬷想不到这些,只以为皇后娘娘是对小公爷选的这位世子夫人不太满意。 也不怪娘娘不满意,那沐娘子的身份的确低了些。 也不知道到底长了什么本事,竟能让小公爷这棵铁树开了花儿! 常嬷嬷觉着,这沐娘子一定跟后宫里那些妖娆的狐媚子一样,是个胆子大会勾魂儿的,这样的人别说帮不上小公爷,怕是要像今天一样,日日让小公爷帮忙善后! 她为皇后娘娘拿了一个毯子,叹了口气:“小公爷也真是的,竟做一些叫您放心不下的事!” “跟那孩子有什么关系,是我放不下他,是我想走得安心些……” 缓缓躺了下来,方皇后叹了口气:“其实老七与老三比起来,要仁厚一些,对知许也不错,可惜他这外祖家实在不让人省心,也不知以后会如何。” 这些日子鄂妃和贤妃日日来看她,方皇后哪里看不出这些人的心思,不过是想叫她在咽气前跟官家表个态,是更中意三皇子,还是七皇子。 可七皇子虽然仁厚,却是个没主见的,储位交给他,纪家的势力会遍布朝堂,后果难料。 老三倒是比老七聪明些,可聪明得过了头,若是叫多疑善妒的他当上储君,首先要做的就是排除异己。 这两个皇子她都不喜欢,她只喜欢她的丰益和姝儿…… 若是丰益还在,她也就不必为知许担心了。 可能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悲伤,一直窝在方皇后脚边的大橘猫用脑袋蹭了蹭方皇后的腿,似在安慰地“喵”了一声。 看大橘猫神色也是倦倦的,方皇后皱眉将她抱到了自己身边,揉着它的脑袋道: “姝儿最喜欢毛茸茸的东西,本以为她瞧见你能开心,可惜终究是没这缘分!” 大橘又“喵”了一声,似乎在表达自己的遗憾。 看到这一幕,刑公公心中酸楚。 自从皇后娘娘病重后,大橘也病怏怏的,好像知道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一样! 若她们都离开了,貌似这世上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恍神间刑公公就红了眼,害怕娘娘看见惹她难过,强捏了捏拳头将泪意逼了回去。 “娘娘,小公爷刚不是说查到了一些大皇子的消息,您得保重,不然谁能保护两位小主子?” 方皇后虽然思念自己的孩子,但在寻找两人之事上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知许那小子也学会哄我了,见他开朗了一些,我也高兴。” 顿了顿,她又道:“阿海,你准备一下,我想去知许说的那个地方看一看。” 刑公公愣了一下,随后了然地点点头。 小公爷为了让娘娘好起来,陪娘娘说了好一会儿话,而这些话大多都是围绕一个人和一个地方。 秋水胡同的沐家小院儿。 娘娘应该是想微服去那里看一看,亲眼瞧瞧那个令人向往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常嬷嬷见娘娘要出门,担忧地道:“娘娘,外头已经越来越冷了,您要不等好一些再出门吧!” 方皇后现在最怕“等”这个字,摆手道:“不等了,这辈子没肆意过,我想做点想做的事!” 常嬷嬷还要再劝,刑公公已经开口道:“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 梅园的事情当然不会就这样落幕,次日,谭御史便与几名言官一起参了纪家。 这里有没有旁人的推波助澜不得而知,官家正被各种杂事烦得头痛,听了这件事,将纪大人骂得狗血淋头,连贬了两级。 官家的火儿发到了纪大人头上,纪大人只能把火气撒到了家里。 “一群废物!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就知道给我惹事!” 第一百九十八章 血债血偿才行! “一群废物!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就知道给我惹事!” 纪大人摔了家里许多盏名贵的茶杯都没能压下他心里的怒火。 纪五爷吓得瑟瑟发抖,看着大哥道:“要不弟弟想办法把那小娘子给……” “闭嘴!你脑子被驴踢了么!” 纪大人捏着手里的核桃,眼里满是阴鸷:“这个时候她出了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三皇子那边推到咱们头上!” 当官这么久,他还没有如此的窝囊过! 不过,他毕竟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知道一时的起伏不算什么。 “自不量力的小丫头,先让她得意两日!” 等皇后病逝,储君之位也该定下来了,那时候他自不必再如此窝囊了! “沐娘子……”他在口中喃喃着这几个字,这小丫头怕是不知人心有多么险恶,幼稚的以为反抗就能有活路。 那他就慢慢给她上一课吧! 纪府里不消停,镇国公府中也是一片训斥声。 墨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媳纪凝珍,冷声质问道: “谁叫你擅作主张给云书相看亲事?你难道不知道你那侄儿什么德行?” 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被婆母指着鼻子骂,纪凝珍只觉羞辱至极。 可她不敢把不敬表现在脸上,咬着唇哽咽道: “母亲,山儿只是爱玩了一些,他是我侄儿,我知道的,那孩子人品没有问题的!我也是想着云书能干,嫁去我们纪家也许可以让山儿收收心,我还可以照应一二,我是好意呀!” “好意?”墨老夫人眼睛透亮,怎么可能看不出纪氏什么心思。 她是瞧她在意云书丫头,怕云书丫头挡了羲和郡主的道儿! 若不是孙儿说,在云书同意嫁入镇国公府前,不能透出口风坏了云书的名声,她现在就告诉纪氏她的孙媳妇人选了! 纪氏竟然在私底下搞这种龌龊的手段,真是太可恶了! 墨家几位夫人也都是一脸的怒容,墨二夫人冷道: “大嫂,你当我们什么也不知吗?那纪邱纪山两兄弟欺男霸女的事干得还少了?这样的人品你居然都觉得没问题,那什么样才算有问题!” 墨三夫人也道:“不说你那侄儿纪山,你那五弟妹可是出了名的跋扈,给她做儿媳,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你哪里是帮云书,分明是在坑她!” “且你们还不是诚心求娶,竟要逼云书入府做妾!你们纪家到底哪来的脸做这种事!” 墨四夫人差点没克制住心中的怒意,上前与纪凝珍打上一架。 看着这几个妯娌如此数落自己,纪凝珍险些将指甲扣进掌心里。 这几人的夫君不过是老国公爷认下的干儿子,有什么资格来责问她,她可是堂堂镇国公夫人! 那沐云书不就是一个商户女,她算计了又如何,让她进纪家都是便宜了她! 纪凝珍心里虽然恨极了,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来,哭着对众人道: “我也没想到我那弟妹竟那般糊涂,我当时劝过她的,可她没听我的!母亲,我真的是一番好意,我嫁进国公府这么多年,可曾做过什么坏事?你们若生气,罚我就是了,我今日就去佛堂,绝不惹母亲的眼!” 墨家几位夫人最看不得大嫂哭哭唧唧的,说她两句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乎咄咄逼人的人是她们。 墨老夫人也不耐烦看纪凝珍这样子,叹着气道: “你也用不着去佛堂,省得老大回来以为我苛待了你!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与你说清楚,不要再打云书的主意,否则就算老大护着你,我也绝饶不了你!” 墨老夫人说话时很是严肃,似在告诉纪凝珍,她会说到做到。 可纪凝珍却只觉得老夫人在吓唬她而已,老太太难不成为了一个商女休了她这个镇国公夫人? 简直笑话! 她背后可是纪家啊,老夫人不会这般不分轻重的! 心中藏了百种心思,可表面仍然是那副委屈的模样,哽咽着应道:“儿媳知道了。” 打发了纪氏离开,墨老夫人皱眉摇了摇头。 纪氏曾经救过孙儿,因着这份恩情,儿子将她娶为了继室,对她颇为信任爱重,还因孙儿与纪氏不和,经常责骂孙儿。 现在看来,这纪氏真的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后墨家若是交到她手里,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 许多人因为梅园之事烦躁愤怒,当事人沐云书却没受到什么影响。 回来的这两日她都没有与家人提起过这事,沐乐驰是随师傅出诊时才听说的。 知晓妹子被逼婚,沐乐驰鼻子都气歪了,骑着马就急奔回了保信堂,冲到了沐云书的面前。 “小妹,你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与大哥说,我现在就推两车泔水泼到纪家门口!什么货色都敢惦记你,我叫他们好好照照自己!” 看着少年紧紧的捏着拳头,脸都被气紫了的样子,沐云书笑着拍了一下哥哥的脑袋,“意气用事!” 泼泔水有什么用,要让他们血债血偿才行! 若不是纪家,国不会破,墨家不会亡,大奉不会乱。 还有翠玉的仇还没有报,她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 “大哥不用惦记这些事了,你用心学医就好,其他的事有我,我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你们!” 沐乐驰知道纪家的地位,就算自己豁出这条命跟纪家人拼了,估计连纪家的门都冲不进去。 有些颓然地垂下了头,沐乐驰难过地道:“大哥是不是太没用了?要不我去学武吧……” 沐云书无奈翻了个白眼,还不等她说话,一个稚嫩又老成的声音响了起来。 “沐大哥一天一个想法,什么都学不好的!” 沐云书和沐乐驰转头看去,就见修逸带着几个小团子下学走了回来。 芊凝和修齐一左一右地挂在了沐云书腿上,芊凝扬起小脸儿看着沐云书道: “我绝不会让坏人欺负先生,我会保护先生的!阿泗叔教了我一套拳,我打得可好了,一定能打跑大坏蛋!” 沐云书捏了捏芊凝的小脸儿,宠溺道:“好,先生以后就靠你们保护了!” 修齐朝芊凝翻了个白眼:“你站都站不稳,不知道是打坏人还是打自己,大笨蛋!”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不开目光的风情。 “你才是大笨蛋,你也摔跤了!”小芊凝气鼓鼓地瞪着修齐:“小公爷还说你吃得太多了,叫你少吃点,每次跑在最后的就是你!” 被芊凝揭了老底,修齐的脸腾地红了。 “我……我是吃的多了点,但我聪明,坏人骗不了我,咱们俩是瓦罐子和土坯子,一窑的货!我是倒数第一,你是倒数第二!谁也别笑话谁!” 沐云书扶额,小修齐跟阿泗他们混在一起,江湖气是越来越重了,活脱脱一个小油条。 她甚至怀疑他与沉稳老成的修逸是不是亲兄弟。 不过小公爷竟有耐心亲自教导几个小家伙,这还真让她很意外。 忽地想起梅林里与小公爷的对话,心里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只是还不等她多想,修齐就用两只小胖手摇着她的手,软软地道: “先生,我不如修培哥力气大,也不像修逸哥书读得好,但我算数算得好,以后帮你赚多多的银子,有了银子,我就能找好多好多人来保护你,这样可好?” 沐云书看着修齐那犹如黑宝石般明亮的眼睛,心都快化掉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小家伙呢! 不只是修齐可爱,其他几小只也都很可爱,很厉害。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沐云书发现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 最大的修逸就不用说了,因为十分刻苦,各方面都很优秀。 而修培和修明两个,都是练武的好苗子。 小修齐则是脑子最灵光的,经常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鬼点子。 最难得的就是芊凝,与修逸一样,芊凝很好学,不只学夫子教的东西,还会与她一起跟葛老讨教医术,五六岁而已,竟能像模像样的给人摸脉了! 看着几个孩子,沐云书有些恍惚,不知道他们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为了他们几个,为了大哥和父亲,她也会牢牢地守住这个家! “大哥,你不是想帮我么!” 听妹妹突然开口,沐乐驰愣了一愣,头上那缕呆毛都翘了起来。 “啊?小妹你说,你想让我去做什么?” 他表情变得严肃,大有要慷慨赴义的架势。 “一件大事!”沐云书浅笑望向门外,没什么好担心的,即便她只是棋盘里微不足道的一粒子,焉知杀到最后的不会是她! 沐云书的话竟让沐乐驰有些兴奋,歪着头道:“我也能干大事么?干什么!” “大哥帮我打听一个人!”沐云书轻声道。 沐乐驰不解,打听一个人就是大事么?这大事做得也太简单了吧! 可见妹妹眼神坚定,并不像是在哄他,沐乐驰又自信起来。 “好,干它丫的!你告诉我这人的容貌身份,我这便想办法去打听他的情况!” 沐云书之所以将这件事交给大哥,是因为沐乐驰偶尔会与葛老出去义诊,他性格开朗,认识不少流民乞儿。 那人现在的情况应该不太好,大哥会有办法打听到他的消息的。 既然是博弈,自然要叫自己棋盘上的子多起来,即便她这边的都是小卒,焉知不能吃掉对方的老将! 沐云书与沐乐驰讲了她要找的那个人后,沐乐驰便将信息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很快就出了门去。 …… 大概是天冷了,人们连抓药都懒得出门,因而保信堂的生意比前些日子冷清了不少。 天黑得也早,沐云书便叫伙计们准备关掉铺子。 只是还没等关门,铺子里又走进来了两位客人。 走在前面的身材高大,相貌英俊,正是镇国公府的小公爷,墨归。 一进门,他身后的阿泗便对伙计道:“我们来取金创膏。” 墨归将皇城卫金创膏的生意交给了保信堂,来取药也不奇怪,伙计们闻言立即招呼两人到内间小坐。 “奴才去清点下数量!”阿泗是很有眼色的,跟在伙计身后去了。 墨归打了帘子走到偏堂时,正见沐云书在那里认真地分着草药。 女子随意扎了一个流苏髻,发髻间簪了两支没有任何花样的折股钗,简单,却有着一种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风情。 她做什么事都那么认真,生怕浪费每一寸光阴,专注得好像世上再无其他,唯有她眼里的东西。 墨归觉着自己似乎打扰到她了,犹豫着要不要退回去,头却碰到了帘子上的水晶珠,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动。 他下意识去抓那珠子,已然是来不及,反因为手忙脚乱让响声更大了一些。 沐云书抬头时,正好看见高大男人笨拙地去捂珠帘上的珠子,一贯冷沉的眸子里竟染上了几分慌张。 慌张? 这杀神一样的男子怎么可能有这种情绪,沐云书觉着定是自己看花了眼。 “小公爷。”她微微点了下头,算作问候。 “嗯!”墨归也点头回应了一声,然后松开了打成结的珠帘,歉意地道:“这个……让我弄乱了!” 沐云书怔了怔,她怎么觉着小公爷有一些手足无措! 看来男子确实都头疼这些带亮光的东西,他爹爹就是,瞧见卖珠宝首饰的就皱眉头! “我来弄吧!” 放下手里的活儿,沐云书走到墨归身边,然后伸出双臂去解缠在一起的几根珠帘。 她身上系了襻搏,因为抬高了手,衣袖便顺着白嫩光洁的皮肤缓缓滑落,露出纤细的手臂。 墨归就站在她身侧,见到这一幕,心弦又被人拨弄了一下,乱了几拍。 他忙收回目光,往门口处移了几步。 沐云书很快就把帘子弄好了,这才看向墨归问道:“小公爷来可是有事?” 墨归心口一堵,这两日他等得心烦意乱,沐云书却好似已经忘记了他们要谈的事情。 其实沐云书并不是忘记了,只是小公爷提的合作,实在不是小事,她还在考虑是否有必要这样做。 虽然可以避免那些不靠谱的亲事,但对小公爷和镇国公府有想法的人,也会把她当作眼中钉,肉中刺。 她并不害怕,只是这样的麻烦,实在浪费精力。 不过看小公爷的表情,似乎很需要这个合作搭子! “我来取药,顺便看看你!” 沐云书还没开口,墨归便说出了来意,“我有位远亲,身子不大好,想来寻葛老瞧瞧病,你看哪一日方便一些?” 第二百章 又一次亲密接触 沐云书思忖片刻:“既然是小公爷的亲戚,自不能让你们久等,我等会让翠玉看一下,若无急诊,哪一日都可以。” 墨归点了下头,眼底爬上了几分低落:“我这位姨母无儿无女,她听我说起过修逸几个,所以想跟他们坐一坐,可方便?” 沐云书还是第一次看到墨归流露出伤感之色,心里莫名也跟着有些发闷,点头道: “我会与修逸他们说,他们若愿意就没有问题。” 沐云书对墨归还是很信任的,她甚至有些好奇能让墨归这般在意的人会是谁。 只是墨归没有说,她也就没有多问。 正要出门去唤翠玉,却听见墨归低声唤了她一句。 “沐云书!” 沐云书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却险些撞到了跟上来的墨归。 男人身上淡淡皂角味道也跟着他兜头的笼了过来,让沐云书有一瞬间心慌。 这男人怕是不知道自己的腿有多长,他半步就能跨到她面前了,为何要迈一步! 本想后退一点拉开两人的距离,可脚却绊在了门槛上,整个人都朝后面仰了过去。 墨归急忙将人捞住,手掌贴在沐云书腰上的那一刻,似乎有火苗在手心窜开,让他整个人都滚烫起来。 怀里的人因为惊慌瞳孔都放大了几分,就像林子里慌张的鹿儿。 这种每一次呼吸都凝聚着对方气息的感觉,真的让人有些抓狂。 稳了稳心神,墨归才哑着声音开口道:“之前提的事情,还是希望你考虑一下,有什么条件都没关系,只要你说,我就会去办!” 这种事情,他实在不太擅长,只能把自己能做到的事全都让她知晓,让她知道自己的诚意。 “即便你进了国公府,我也不会拘着你,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支持和帮忙!” 这些话像是一颗石子落进了沐云书平静的心湖,不得不说,这条件实在太诱人了。 可是她真的要把自己的命运再次与别人捆绑在一起么? 答案显然是不要! 她不能再随意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任何人! “小公爷……” 没等沐云书将话说出口,大堂那边便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小公爷,有急报!” 阿泗匆忙跑了过来,便看见两人拥在一起的画面。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公爷,那冷峻的眉眼里竟含了一湖的春水,几乎能把人溺毙其中。 天啊,他看到了什么!爷不会把他灭口吧! 脑子里想了许许多多,身子都扭了过去,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又看了几眼。 没办法啊,这可比话本子好看多了! 墨归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手上微一用力,将沐云书带起了身,把人扶稳后才退后了一步。 他也不是在讲究什么礼仪,实在不想让沐云书听到自己此刻的心跳声。 深吸了口气,他才瞪着阿泗道了一句:“说!” 阿泗一怔,从前有急报的时候爷可是不希望身边有任何闲杂人等的,如今竟然不避开沐娘子,可想沐娘子在爷心里的地位有多高了。 想当年他不知道用了多少血与泪,才换来小公爷的信任,哎,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 心里腹诽了一句,阿泗不敢耽搁,忙对墨归道: “是那件事,您叫探子再去查孩子们的身份,他们发现了一些不太对的地方!爷,您还是回去看看的好!” 阿泗说得含糊,墨归却是听懂了。 因为之前翻看卷宗时,他总觉得卷宗的封口有些不太对,担心孩子们的资料被人动过手脚,便又叫人去了冀州。 这件事干系重大,他必须要亲自去调查。 抿了抿唇,墨归看向沐云书道:“我有些急事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若有事可以去寻我祖母,不用一个人撑着,也不用害怕欠我们的……我没想过叫你还!” 他要的,不过是眼前的人安然无恙。 说罢,他深深地看了沐云书一眼,这才带着阿泗快步离开了保信堂。 人已经消失,可沐云书还因为墨归的话怔怔出神。 …… 关于沐云书亲事的事情并没有结束,没多久沐二爷那边也听说了梅园的事,得知沐云书不知天高地厚地得罪了纪家的人,沐二爷又是气又是怕,一个劲儿在正堂里绕着圈圈。 “大嫂,昭姐儿是不是疯了?纪家那样的门第她也敢招惹,居然还向御史告状,知不知那纪家一个小指头就能把咱们按死!” 沐二婶听说这事也是吓了一跳,可她不只是害怕,还有一些嫉妒。 “可不是,那纪家五夫人能看上昭姐儿,也算是她的福气了,纪家啊!昭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真是搞不懂,砸在沐云书头上的好事竟让她给搅黄了!可惜她没有带小女儿进京,纪家要是看中的是她的女儿就好了! 沐二婶继续劝道:“昭姐儿不可能寻到比这更好的亲事了,她眼看二十岁了,再过两年更没人要了,大嫂,你好好去劝一劝昭姐儿吧!” 沐二爷夫妇对于这个消息真的很意外,若沐云书能嫁入纪家,他们甚至想过不再从沐家分家出去。 可林氏却没有沐二爷夫妇这般激动。 她也听到了消息,还听说那纪家五郎似乎是个断袖。 “我看……还是算了吧!” 林氏皱着眉道:“纪家门第虽高,可那纪五郎似乎不是什么良配,昭姐儿嫁过去未必有好日子过!” “大嫂,你糊涂啊!” 沐二婶真是不理解林氏的犹豫:“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儿,就算纪家五郎真的有那种癖好,那又如何,无非就是没有那方面的接触!你也不想想,若人家没问题,怎么可能选昭姐儿!纪家若是肯帮忙,大哥那边的事情很快就会被摆平了!” “大嫂你是不是害怕无人给昭姐养老?” 沐二爷觉着这门亲事也就这个缺点了,便保证道:“这个你不用发愁,不是有礼哥儿呢!叫礼哥儿给他姨母养老送终!” “不是这样的!”林氏被这两人弄得心情十分烦乱,她当然知道纪家有权有势,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逼着女儿嫁过去,她做不出这样的事! “我瞧这些日子纪家那边也没做什么事情,应该是不打算与昭昭计较了,这件事就算了吧!” 沐二爷夫妇见林氏油盐不进,心中很是着急。 怎么能算了呢,大船都停到他们家门口了,他们竟然不上船,这不是脑子漏水了么! 正打算让女儿女婿想办法劝一劝林氏,便见女儿女婿从外头走了进来。 “爹,娘,大伯母!”一进门,严守业就朝几人问候了一声,他生得憨厚,笑起来一脸无害。 林氏淡淡叹了口气,对沐二婶道:“纪家的亲事就不要再提了,我只希望昭昭能找一个像守业这样踏实肯干的孩子!以后能跟夫君过平静的日子!” 沐二婶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林氏还真敢想,她女儿一个弃妇,竟还想找她女婿这样条件的人,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第二百零一章 私定了终身。 被林氏夸赞,沐巧芳心中怎么可能不得意! 其实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很羡慕沐云书,沐云书有疼她的父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父兄都会竭尽全力帮她寻来。 同样是沐家的嫡女,她还年长几岁,却从未感受到家人的重视。 亲事上就更不用说了,因为大伯父与君家家主关系要好,两家人心照不宣地定下了娃娃亲,那君公子何等惊才绝艳,华亭城里哪一户少女没有爱慕过君公子?沐云书怎么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好在这亲事后来生了变故,君小公子离开了陇西,让她那堂妹成了一个笑话! 所以说运气好又如何,不被疼爱,下场就是被抛弃! 那时候她就想,以后一定要寻个疼她的男人,让所有人都羡慕她! 没多久后,她在街上闲逛的时认识了严守业,守业不是本地人,拉了许多京城的新鲜玩意儿来到陇西售卖。 华亭城有风沙,男人们大多都灰头土脸的,很少能见到像严守业这样干净俊朗的年轻人。 她那时弄坏了严守业的花灯,严守业却没要她银子,还送了她一个更漂亮的,说是那一只才配得上她。 她心里甜滋滋的,终于有人眼光好,知道她才是最好的那一个了! 一来二去,她就与守业熟络了,听他说了京城的繁华,还有对未来的畅想。 她觉着那样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于是就情不自禁的跟守业私定了终身。 沐巧芳犹记得这件事曝光后,家里人是怎么对她的。 堂叔们对她是各种嫌弃,一直喜欢装老好人的大伯父说她糊涂,说她轻浮,还说她会被人骗! 他们假惺惺对她说,即便有了心仪之人,也该与家里商量一下,不该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出格又怎样? 她们倒是把沐云书养得越来越规矩,结果呢? 虽然嫁了个读书人,却得不到夫君的心,竟然让自己相公跟大嫂滚到一起去了! 规矩来规矩去的,最后成了个弃妇,就算现在还有人家肯要,却只是想用她来掩盖儿子的怪癖。 估计这堂妹这辈子都体会不到做女人的快乐了! 最让她得意的是,大伯他们从前瞧不起她,现在还不是要来求着她! 瞧见大伯母在她面前客气讨好的样子,沐巧芳心中就觉着爽快! 她坐到了林氏身边,笑着道:“这婚事确实急不得,云书妹妹那么好,之后一定会遇到更合适的人家!” 听沐巧芳这般说,沐二爷夫妇全都惊讶地朝女儿看了过来。 这女儿不帮他们劝说林氏,怎么还帮林氏说话? 他们给女儿使了一下眼色,可沐巧芳却是没有看他们,只亲热地拉着林氏继续聊天。 “对了大伯母,守业今儿出去收账,带回了一千两银子,你先拿回去用,其余的我们再慢慢筹!” 听了这话,林氏眼里流露出了几分失望,一千两现在对于沐家来说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有也总比没有的好,而且巧芳的意思是还会继续筹银子,她心里自然是感激的。 于是她感动地拉起沐巧芳的手,“好孩子,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和守业了,大伯母还是那句话,撑过这一次,沐家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大伯母说的哪里话!” 严守业笑着看过来,“咱们是一家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您再等些日子,我还有笔数目更大的账目没收上来,等这笔钱收回来,一定能让大伯那边轻松一些!” “好!那大伯母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林氏感动得差点流出眼泪,心里甚至生出了几分羞愧。 当年巧芳与严守业在一起的时候,沐家对严守业的态度可是不怎么好。 当初他们觉着严守业这个货郎定是瞧中了沐家的产业,才花言巧语地把巧芳骗了去,她夫君没少给严守业脸色看。 没想到守业这孩子不但没有记仇,沐家出了事还倾力相帮,她们还真是看走了眼啊! 林氏在这边感动,可把沐二爷夫妇给急坏了。 他们不明白女儿女婿这是抽了哪门子疯,竟拿这么多银子去打水漂! 忍了好一会儿,才见女儿与沐氏聊完了天,沐二婶这才连拉带拽的将人带进了屋子里。 一进门,沐二婶就急头白脸的扭了一下沐巧芳的胳膊。 “你疯了?竟然真让守业拿银子出来!你爹不是跟你们说过了,托着林氏就好,没必要真的去帮他们!” 沐巧芳看了一眼门外,揉着胳膊皱眉对沐二婶道:“娘,你这是干什么!这件事是守业安顿我做的,守业自有他的用意!” “什么用意!做冤大头么?”沐二婶翻了一个白眼。 “一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你快想办法去要回来,你都还没孝敬你娘我,竟然把钱给你大伯母,你是不是傻的!” 沐巧芳却是没有动,皱眉对沐二婶道:“母亲,你懂什么!夫君说了,他这样做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钓大鱼?”沐二婶挑了下眉头,一脸不解,“钓什么大鱼!沐家这次赔了那么多银子,眼看就要撑不住了,哪里还有鱼叫咱们钓?” 其实沐巧芳也不知道夫君为何要这样做,但她知道夫君是个有主意的,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可架不住母亲一再追问,只能故作高深地道: “沐家没有,但云书妹妹有啊!夫君说了,叫咱们好好对待大伯母和云书妹妹,要让她们信任咱们,依赖咱们,等完全取得了大伯母的信任,鱼也就上钩了!” 沐二婶听得云里雾里,实在没搞清楚女儿女婿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正想再问问,沐巧芳却是转了话题道: “娘,你们也不想想,就算让云书表妹嫁到纪家,对咱们的帮助也不大啊!堂妹嫁过去又讨不到纪五少爷的欢心,纪家要不了多久就会把堂妹丢到一旁了!” 这话让沐二婶闭上了嘴巴,女儿说得也有道理,沐云书嫁去纪家若能得宠还好,他们能用这层亲戚关系在京城立足,可沐云书若不得宠,出了什么事纪家不可能出面为他们撑腰的! 沐二婶叹了口气:“我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第二百零二章 遇佛上香,遇贼扒光! 这么多年来沐二婶一直占大房的便宜,如今占不到了,心里当然不痛快。 眼看着再不分家就会被大房拖下水,沐二婶怎能不着急! 沐巧芳怎么能看不出母亲在想什么,说道: “这件事你和爹爹就不要管了,我和夫君自有主意!” 见女儿信誓旦旦的模样,沐二婶终是点了点头。 沐巧芳又与父亲通了气,于是二房众人对林氏的态度越发好了。 林氏根本不清楚二房的算计,她只认为二房在尽心尽力帮忙筹银子,想起从前对二房有些误解,心里就越发过意不去。 又隔了半日,沐巧芳提议去看一看沐云书,沐氏点头应了。 沐巧芳这一次没有空手而来,与严守业买了许多礼物,看得宝珠和翠玉惊讶至极。 二房这几只铁公鸡居然肯从身上拔毛了!他们怎么可能不意外呢! 两人跑到沐云书面前通报,沐云书放下手中的书,笑道:“终于来了!” 宝珠不解,怎么瞧着小姐好像等二房的人等了许久了?于是问道:“小姐,您知道她们会来?” 沐云书弯了弯唇角,她让父亲给二叔写信催银子,二叔以为沐家要垮了,当然会着急地想从沐家身上再撕扯下几块肉来。 这一次,她没有再打算将人赶走。 “宝珠、翠玉,你们去割点肉吧,咱们好好招待下我的好二叔!” 宝珠更加疑惑了,二老爷改了态度,小姐怎么也不生二房的气了?难不成要与二房握手言和? 她急道:“小姐,您别看二房拿了不少东西过来,奴婢觉着他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小姐忘记他们之前是怎么羞辱您的?可不能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就原谅了他们!” 沐云书摸了摸宝珠的头,“放心吧,咱们遇佛上香,遇到贼么……便把他们扒光好了!” 听了这句话,宝珠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扒光呀,那岂不是又有好戏看了! 既然小姐已经有了打算,两个丫头就不再多话,高高兴兴提着篮子去逛市集了。 沐云书回到后院的时候,便瞧见众人在小厅里聊着天儿。 林氏、林殊玉以及沐家二房几人都来了,这一次倒是和气,脸上都挂着笑意。 林氏见到沐云书时虽然还是板着一张脸,但到底没有像之前一样,一见面就数落。 沐二叔也一改往态,笑着对沐云书道:“昭姐儿回来了,快坐下喝杯水吧!” 那态度,好像他才是这个院子的主人一样。 这一次沐云书倒是没有怼回去,道了声“好”后,便在沐乐驰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沐二叔见沐云书不搭话,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随后又干笑道: “之前没想到,咱们昭姐儿还是挺能干的!虽然这铺子大部分利润都让给了其他人,但到底是在京城立住了根,说起来已经是难得了!” 这些日子沐二叔当然没有闲着,他想知道沐云书这铺子到底能赚多少银子,于是用了不少手段从沐乐驰和保信堂伙计那里打探出了一些消息。 保信堂确实赚钱,但银子却流不进保信堂的兜子里。 保信堂大概有九成利分给了几位投股的贵人,最后落到沐云书手中的并没有多少。 虽然还是很眼馋,但也平衡了不少。 他在心底里一点也不想承认一个丫头能把铺子撑起来,但为了女婿说的大鱼,还是耐着性子,夸了沐云书几句。 沐云书还没开口,林氏忙道:“二弟莫要抬举她了,不知怎么就误打误撞得了这般机缘,靠着一个方子得了几位夫人的眼,可她这呆头呆脑的性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把人给得罪了,以后会怎样,真说不准!” “母亲!” 沐乐驰虽然知道小妹不想让二房知晓她的能力,可听到母亲这般打压诋毁妹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小妹小时候性子活泼,是母亲说她不懂规矩,想方设法地管教她。 后来妹妹百依百顺,她竟又嫌弃小妹呆头呆脑,为什么他们做什么都不能让母亲开心呢! 可还不等沐乐驰为沐云书说什么,林氏那严厉的眼神又扫了过来。 “你少给我废话!我还没有说你!你已经二十二三岁了,还是一事无成!你看看你姐夫!年纪轻轻就闯出了一番家业,你怎么就不能跟你巧芳姐夫学一学,上进一些!” 沐乐驰被骂得脸色涨红。 可他的确一事无成,实在无从反驳。 他正郁闷的时候,却看到了小妹鼓励的眼神。 沐云书开口道:“每个人擅长的领域都不同,母亲不该将大哥和姐夫放在一起比较,姐夫应该最能体会,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闻言,整个厅堂都尴尬了一瞬,大家显然一直在避讳提起严守业曾经的身份和他与沐巧芳做的那些事,现在却被沐云书又大喇喇的提了出来。 严守业忍不住朝沐云书的方向看了过来。 双十年华的女子是最美好的,褪去了少女的稚嫩,眉眼都已经长开,像极了熟透的诱人桃子。 而且沐云书身上有一种十分特别的气质,说她淡然,她眸子里总会有一种势在必得的坚定,可说她功利心强,却又觉着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值得她在乎的。 这样的女子,会无端让人升起一种征服欲,那种叫她跪在脚边,可怜讨饶的征服欲! “哈哈哈!”严守业用笑声打破了尴尬。 “云书妹子说的没错,一时的困境确实不能代表一辈子,乐驰还小,说不定明年就会中举了,到时候姐夫还要仰仗你呢!” 沐乐驰并没敢让林氏知晓他在学医,所以林氏回来以后,只要见面,他都会装作在读书。 听了严守业的话,他又有些担心,自己若医术学不好,学业也荒废了,以后更加没办法成为妹妹的依靠了! 沐云书笑着道:“说不定的事情就不说了,毕竟一直被人惦记着的滋味不太好,大哥会有压力的!” 她的话说得轻快,没一个脏字,却能把人说得牙根直痒。 第二百零三章 到处都是肮脏的。 沐云书几句话说得沐二爷夫妇脸色都不大好看,但严守业却还是一脸笑容,干干净净的脸上瞧不出一丝恼意,好像根本没听出沐云书话中的讽刺。 他憨笑着搓了搓手,对众人道:“你们继续聊,今儿捞了两条新鲜的鱼来,我叫下人收拾出来,咱们等会儿炖鱼吃!” 见堂姐夫这般随和,沐乐驰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低声对沐云书道:“小妹,姐夫好像与二叔二婶不一样,他也没对咱们做什么不好的事,还给娘拿了不少银子,不像是有坏心思的!他如果真的不想帮咱们,怎么会舍得拿银子出来呢?” 怕沐云书不高兴,沐乐驰立即补充道:“我也不是说就相信了他,只是觉着没必要闹得那么僵,你要是不愿意,大哥还是会听你的!” 看着紧张的沐乐驰,沐云书不由叹了口气。 她知道大哥心软又单纯,别人两句好话就能哄得他掏心掏肺,所以许多事她会与宝珠翠玉说,却没有与大哥商量。 看得透彻也不是一件好事,会觉得这世上到处都是肮脏的。 若可以,她希望自己能护住大哥这份单纯。 于是她粲然一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听大哥的。” 沐乐驰没有做过主,听妹妹这样说还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道:“那我去帮姐夫,有事你派人叫我!” 沐乐驰走后,沐巧芳就笑着过来挽住了沐云书的手臂,“咱们姐妹许久没有好好说话了,走,与堂姐聊一会去!” 她也不容沐云书拒绝,拉着她就走进了暖阁。 坐下后,沐巧芳装作十分亲昵地与沐云书聊着家常,沐云书虽然不感兴趣,但并没有起身离开,偶尔也会笑着应两句。 沐巧芳觉着沐云书的态度有所缓和,心里颇为高兴,觉着这堂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好哄。 是爹他们太心急,这才叫她生了防备。 沐巧芳与沐云书回忆了一会儿小时候的事儿,就想起了修逸几个小家伙,皱着眉头语重心长地道: “云书,不是姐姐说你,你怎么给自己找了这么些麻烦?” 沐云书不知沐巧芳口中的麻烦是什么,疑惑地朝她看了过来。 “就是那几个孩子啊!你如今的状况本来就不好议亲,又收养了这么多拖累,以后可怎么办啊!这几个以后养不养得熟还不一定,你看那个最大的孩子,一看就是个心思深沉的,别最后算计到你头上来!” 沐巧芳满脸担心地压低声音道:“你听说过吃绝户吧,没准那小家伙就是打的这个心思!要不这样吧,我受累些,寻个机会就帮你把这些孩子送走吧!” 听了这些话,沐云书眸色暗了暗,小修逸是比别人心思重,以后的确可能会是个精于谋略之人,可这并不能评判一个人的好坏。 聪明人不是坏人,有些人工与谋事,拙于谋身,而那些小人工于谋人,利己为上。 很显然,修逸几个是前者,而二房一家是后者! 沐巧芳并没有注意到沐云书眼底的寒意,还在继续道: “云书啊,老话说得好,血浓于水,到什么时候,能站在你身边的,都得是我们这些血脉相连的亲人!我爹娘不会说话,你别与他们计较,可他们是真的惦记你,否则也不会听到你这边出了事就千里迢迢赶过来!做人么,要多记着别人的好,没必要揪着一点小事不放,以后你就知道,小心眼爱记仇的人过得都不好!” 如果沐云书没有活过那一辈子,没准真的会被沐巧芳这些话给糊弄住。 即便不喜欢二叔他们,也不会迁怒到堂姐身上。 可惜,她早已经不是那个好糊弄的沐云书了! “话也不能这样说。”沐云书淡淡地开了口。 “即便是血亲也未必就是好的,有那许多父不慈、子不孝的例子,父子尚且如此,还能指望别人么?人品不行,就算是血亲也不能相信!” 若不是沐云书脸上没什么表情,沐巧芳都要怀疑沐云书在暗讽她们了。 好在这些年她也经历了不少事,很快就缓解了这种尴尬: “你说的也对,不过咱们家的人人品都没话说的,尤其你姐夫!听说大伯那边出了事儿,他比我还着急呢!” 沐云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恍然笑道:“怪不得堂姐过得如此舒心,姐夫人的确不错,就是记性差了点。” “记性?”沐巧芳一脸疑惑地看着沐云书,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 “我记得堂姐不吃鱼的,会起疹子,姐夫怎么弄了这么多鱼来?许是忘记了,所以我说姐夫记性不大好!”沐云书随口说道。 可这随口一句话却像是一根刺扎进了沐巧芳的心里,其实刚刚听到夫君说叫下人炖鱼时她就有点在意了,只是没顾得上细想。 被沐云书提起来,她心里就觉得堵得慌。 “哎,你姐夫什么都好,就是太大意了,他平时对我很好的!” 沐云书眼睛落在了沐巧芳手上那对儿银镯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那就好,当年堂姐出嫁时,爹爹没少给堂姐备嫁妆,那会儿堂姐喜欢金色,如今却是变素了,看来人的眼光真的会变呢。” 沐云书的话差点让沐巧芳难以维持脸上的笑容,她的嫁妆大部分都贴补给夫君做生意了,因此穿戴显得普通了些! 不过她并不担心,夫君说过,等日子好起来,他会将她的嫁妆一点点补回来,她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的! 让她心里不舒服的是沐云书提起她的嫁妆是大伯补给她的,当时爹娘嫌弃她找了个货郎,就给她准备了八抬嫁妆,大伯觉着脸上无光,又给她补了十六抬。 她是沐家的女儿,给她不嫁妆不是应该的么!她嫁妆少,丢的是沐家的脸! 还有,沐云书这个被夫家抛弃了的女子,怎么好像是在嘲笑她不被夫君疼爱? 如今谁见到她不夸她几句御夫有术!沐云书有什么资格笑话她! 沐巧芳心里堵着气,也没什么兴致与沐云书聊天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翠玉就跑过来说饭菜做好了,两人这才起了身,一起来到了正堂。 说起来,这还是一家人到京城后吃的第一顿饭,大家围坐在圆桌前,看上去颇为融洽。 只是众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百零四章 迫不及待地将蜡烛给熄灭了 严守业一直是笑呵呵的,拉着沐乐驰说了许多话,言语中流露的全是关心,这一点要比沐巧芳讨喜多了。 沐乐驰竟觉着与这个姐夫聊得颇为投缘,对他的防备又少了几分。 林氏更不用说,她指望着严守业可以帮她,严守业在她这里自然是千好万好。 只有沐巧芳脸色没那么好,她捏着筷子,瞧着碗里夫君夹过来的鱼肉,心情很是复杂。 可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在堂妹面前露出不悦。 夫君只是大意了,她是沐家嫁得最好的女儿,是所有人都艳羡的那一个,她不能让人瞧了笑话! 想起沐云书那夫君背着她与长嫂生下私生女的事,她就觉着自己夫君实在要好上千倍万倍! 沐云书一定是嫉妒她,所以才会说那些话来挑拨他们夫妻两个的关系! 想明白了沐云书的用意,沐巧芳这才好受了一点,又默默地吃起饭来。 “天气凉了,二叔和姐夫不如喝点酒暖暖身子!” 沐云书笑着招来了翠玉,让她去将酒温上。 听到这话,严守业就朝沐云书看了过来。 女子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很是赏心悦目,无论是皮相还是骨相,都比他妻子耐看多了。 当年在陇西遇到的若是这一位,他是不是又可以少奋斗十年! 那个娄鹤筠啊,真是暴殄天物! 这些不能被外人道的心思不断在严守业心底里疯长着,那敦厚的外表差点没有掩盖住他贪婪的眼神。 沐云书抬起头朝严守业看了过来,疑惑地皱起了秀眉,温声问:“姐夫,你怎么了?” 发现自己出了神,严守业捏了捏手里的杯子,憨笑了两声道: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怎么能帮到大伯父!还有堂妹,你这边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与我不必见外!” 沐云书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沐巧芳,应道:“好,那就麻烦姐夫和姐姐了!” 连林氏都没有想到,这顿饭能吃得这般消停。 她做大嫂的,一直与二房住在一起也不合适,便趁着这次机会带着外甥女顺势留在了沐家小院。 又坐了一会儿,二房的人便告辞了,等严守业夫妇回到自己的住处后,沐巧芳终于是没忍住对严守业甩了脸子。 “夫君,你今天怎么带了鱼去,你知道我不吃鱼的!” 严守业宽衣的手一顿,这才想起这茬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责地道:“怪我,怪我,我只看那鱼新鲜便顺手买了来,确实欠考虑了!” 沐巧芳瞧夫君一个劲责罚自己,心一下子就软了,拉住他的手含着几分委屈地道: “好了,也不是大事,又不是特意买给我的,我也没怪罪你!” 严守业环住沐巧芳的腰,将她抱进怀中,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就知道我家娘子最是大度体贴!” 沐巧芳的脸一下子就羞红了,捶着严守业的胸脯道:“干什么呢,没个正经的!” 虽然这样说,可她脸上却是挂着甜蜜的笑,她就说是自己想多了,寻常男人怎么会这般有耐心地哄妻子高兴! 伸出手指在严守业胸前画着圈,沐巧芳柔声问道:“守业,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沐家人长得都不错,沐巧芳也不例外,只不过两人成亲八年有余,严守业对怀里的人早就没了冲动。 但他并没有推开沐巧芳,装作动情地将吻落在沐巧芳脖颈上,呼吸略重地道: “娘子在担心什么?嗯?” 沐巧芳被吻得身子都软了,眼里含着春水,燥热地道:“我……我不是担心,就……就是想知道夫君到底为何要讨好我那云书妹子……” “难道说娘子吃醋了?” 严守业将沐巧芳压在身下,抽开了她腰间的系带,哪里还有白日里的淳厚模样。 他勾着沐巧芳的下巴,笑着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们守不住秘密,万一叫你堂妹瞧出端倪,咱们做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放心吧,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好,事成之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说话时,手上的动作也未停,直把沐巧芳撩拨的俏脸通红。 听了夫君的话,沐巧芳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看来真的是她多虑了! “那这事你要早些办的好,我瞧我那堂妹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儿!别让她把歪主意打到你头上来!” 姐妹两个共侍一夫的并不少见,沐云书如今这样的情况不好再找人家,沐家马上又要败落,那女人最后别赖上他们家守业! 沐巧芳不知道,她在帮严守业褪去外衣时,严守业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幽光。 沐云书看着他的眼神不太对劲么?若是这样,那这件事是不是更好办了? 想到那个如蜜桃一样的女子,严守业的身体竟一下子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将蜡烛给熄灭了。 …… 随后的日子里,二房几人经常会来沐家小院,吃的用的都没少往这边拿。 严守业还会给沐云书捎带些特别的玩意儿,比如一些小零嘴,小摆件,反正都是姑娘家喜欢的。 当然,他送这些东西也没有特意送到沐云书跟前来,每次都是“捎带”,从没坏了规矩。 一来二去的,沐乐驰已经对这个堂姐夫没什么戒心了,几乎在所有人眼里,严守业都是一个非常善良正直的人,每个人看到他时,都是一脸的笑容。 次数多了,就连翠玉和宝珠两个都疑惑了。 宝珠忍不住对沐云书道:“小姐,那严姐夫到底怎么回事呀?您不是说他在给夫人画饼么?可奴婢瞧着他一直在往外掏银子呀!” 翠玉也皱眉道:“奴婢也看不出这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可奴婢总觉着有点不对劲!” 但不对劲在哪儿,翠玉又说不出来。 沐云书一边在练习司药,一边对两个丫头笑道:“他都不急,咱们急什么呢?他在不停的下饵,咱们畅快吃就是了!” 她这姐夫,胃口不小,就是不知他把鱼儿养肥了,自己有没有这本事将鱼儿钓上来! 见小姐心中有数,两个丫头也就不再议论严守业了,反而说起了最近京城里的其他趣事。 这时候罗三从外面赶了回来,天已经很冷,罗三却跑出了一头的汗,水也顾不上喝,进了门就拄着双腿对沐云书道: “主子,打听到了!” 第二百零五章 整个人都沸腾了起来! 见罗三累的满头的汗,沐云书叫翠玉给罗三倒了杯水,“别急,慢慢说!” 罗三歇了一会儿,让自己将气喘匀了些,这才大步走过来低声对沐云书道: “主子,现在关于东珠的传说已经遍布大街小巷,很多人瞧见了商机,开始暗中收购东珠了!咱们要抛售么?” 东珠这玩意与旁的不同,不是现在需要就能马上生产出来,从前这东珠在大奉没有名气,所以在大奉属于稀有的玩意儿。 货源就那么多,现在谁手里有货,谁就能赚银子,得到这个消息罗三当然激动! 加上北面打仗的事已经传入了京城,这东珠无法从混同江那边送到京城来,更显得它珍贵了! 他之前还以为关于东珠的传说是主子放出去的,可问过才知道,这件事并不是主子做的。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主子要放消息出去,怎么可能越过他。 而且能让这消息传播这样广,凭他们几个人是做不到的。 所以罗三现在对沐云书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们如果把存下的那些东珠全部售出,会挣下本金的几倍不止!这绝对是一笔惊人的大买卖! 本以为主子听了后会很高兴的,可罗三却发现主子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乎这一切早在她预料之中。 沐云书放下手中的戥子,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 “先不要动,叫他们去收,你只要将每日珠宝行的行情打听清楚就好!” “不卖么?” 罗三惊讶地问了一句,实在没能理解主子为何完全不急。 有了这笔银子,沐家老爷那边的事情轻松就能解决了,主子到底在等什么? 罗三有点着急地道:“主子,若是镇国公平了匪患,商队便又可以从混同江那边运东珠回京,这东珠的价格可能就又跌下去了!” 也不怪罗三考虑得多,这次数额实在是太大了,罗三生怕有个闪失。 沐云书安抚地看了罗三一眼,“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将东西守好便是,什么时候出手,我会告诉你!” 两三倍么?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 这个神女与东珠的传说就是一个阴谋,因为那些人的推波助澜,后来的东珠可是被炒到了天价! 可这根本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个祸根导致景德帝对商户极其不信任,许多商户锒铛入狱,甚至“珠”连了九族。 后来大奉国力渐衰,周围邻国全来欺辱,焉知不是因为这件事而起。 所以,沐云书谋的,从来不是一时之利,而是一世无忧! 罗三好像从主子的眼睛里看到了燃烧的火苗,不知道为什么,他觉着主子可能在谋划一票惊人的买卖,这让他整个人都沸腾了起来! 从前在娄家的时候,他可从没想过自己会过上这样刺激又充实的日子! “主子放心,奴才豁出命也会守好那批货的!” 这一次,沐云书没有让罗三放轻松,而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要吝啬银子,多雇些人手,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报给我!” “是,奴才知道了!” …… 冬至这日,沐云书收到了方蓉的邀帖,请她去永乐楼一聚。 沐云书也好久没有放松一下,便带着两个丫鬟和几个小不点高高兴兴赴宴去了。 本是想把大哥也带上的,可想到她的好友都是女子,有些不方便,就只能将沐乐驰留在了家里。 沐乐驰想到要与娘亲待在一起,心中泛着苦水儿,一脸的丧气。 坐在马车上的小芊凝瞧见后,伸出小胳膊朝沐乐驰挥手道:“沐大哥,我们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的!” 沐乐驰听到这话,一双桃花眼里绽满了笑意,心道还是小姑娘可爱,他以后成亲,不要儿子,只要女儿! 叉腰做美梦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声呼唤。 “表哥!” 沐乐驰吓了一跳,立即转过了身。 “表,表妹,你怎么出来了!”沐乐驰瞧见来人是林殊玉,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 也不怪沐乐驰尴尬,他知道母亲的心思,若是他学有所成,便会让他娶了表妹。 可惜他考了几次都未中举,所以这件事就一拖再拖。 他心中对表妹是歉疚的,可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想耽搁表妹! 他让母亲给表妹找个好人家,可母亲却总怕别人会亏待了表妹。 如今他娶不娶都是错,看到林殊玉时心情怎么可能不复杂。 林殊玉看到沐乐驰疏离的表情,有些受伤地退后了一步,怯声道:“姨母叫表哥回去读书……” 果然又是这样。 沐乐驰叹了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你也进门吧,你自小身体就不好,外头凉,别吹着了!” 林殊玉乖巧点点头,转身回了院子。 …… 永乐楼算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这酒楼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楼里的掌柜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大家都唤她婵娟娘子。 能在这样一个酒楼里做掌柜,自然是八面玲珑,面面俱到,而这位长袖善舞的婵娟娘子,不过二十出头而已。 带着一众侍女走到萃华阁时,婵娟一只手搭在门边,一只手掐在腰间,笑着对雅间里的人道: “我当你们是不来我这里了,怎么,有了好事就把我这小掌柜给忘了!” 她穿着一件球路纹绛红百迭裙,配了件粉红上襦,如果旁人这般穿,定是显得极为俗气,可穿在她的身上,却只显妩媚撩人。 坐在桌案边的方蓉抬起头看了过来,毛茸茸的狐狸领子让她那张英气的脸庞更具朝气。 见到婵娟,她就笑着调侃道:“忘了谁能忘了你这狐媚子!几天见不着你,我这心里都痒得紧!” 婵娟脸色微红,嗔了方蓉一眼,“这么多孩子在呢,你嘴里真是没个把门儿的!” 几人在一起玩笑惯了,一时间忘记沐云书带了几个小不点过来,方蓉就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芊凝扬起小脸看着方蓉和婵娟,糯糯地开口道:“没关系的,你们说,我们不听!” 她说着,还伸出两只白嫩嫩的小手捂在了耳朵上,样子可爱极了。 方蓉忍不住掐了掐芊凝肉嘟嘟的小脸蛋,嘿嘿笑道: “这几个小家伙怎么能这么可爱呢!瞧见他们几个,我都没那么害怕成亲了!” 第二百零六章 系马垂柳,杯盏莫停。 婵娟也俯身摸了摸几个小家伙的头,看着沐云书道:“你挑男人眼光不怎么样,挑孩子倒是不错!” “你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方蓉无语道。 沐云书并不在乎好友的调侃,能再次与她们在一起说笑,这已经是她最大的满足了! 前世她们三个的结局都不好,蓉儿远嫁,难产而死,而婵娟更是在大奉战败后,成了北丹人的玩物。 这些叫她痛苦的回忆沐云书不敢多想,忍不住用力闭了闭眼睛。 婵娟见她这样子,以为自己玩笑开得过了,不忍地凑过来,用身子撞了撞沐云书的肩膀。 “怎么还为那样的人难过?是我说错了,我喝两杯给美人儿赔罪好不好?” 沐云书被婵娟给逗笑了,拄着下巴点头道:“好,瞧婵娟娘子喝酒,最是赏心悦目了!” “你爱看那还不好说,我天天喝给你看!” 婵娟妩媚一笑,拿起杯子就将酒水一饮而尽,一滴酒水从她洁白的脖颈流了下来,那样子别提有多诱人。 她随意擦了一下下巴上的酒水,这样的动作在她做来竟然不粗俗,还带着一点江湖儿女的豪气。 “依我说娄鹤筠那臭男人根本不值得你难过,他有今日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别再沉溺于曾经,往前看才是!” 沐云书看着婵娟那傲人的胸脯,叹了口气道:“前面都被你挡住了,看不着呀!” 刚饮下一口酒的方蓉“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酒来,实在没想到沐云书也能开出这样的玩笑。 婵娟更是羞红了脸,假装生气地去抓沐云书腰上的软肉,“好哇,连你都开始调笑我,看我饶不饶你!” 几个姑娘瞬间笑作一团,诠释了什么叫真正的好友,无须虚情假意的寒暄。 说了一会儿闲话,婵娟忽地想起一事,对沐云书道:“对了,你那位小姑子,如今也在永乐楼里!” 这个“也”字就有意思了,在这里吃酒是一回事,服侍别人吃酒就又是一回事了。 永乐楼虽然不是秦楼楚馆,但这样的酒楼怎么可能没有舞姬乐姬呢。 沐云书知道婵娟说的是谁,她还能有哪个小姑子,当然是娄晴。 想必娄家还不起债,只能将娄晴卖入了永乐楼。 “你可有什么打算?”婵娟看着沐云书问道:“若是怕她有朝一日找你麻烦,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打发了她!” 一个贱籍女子,她这个永乐楼掌柜还是有能力对付的。 沐云书摇了摇头,“不用,她如今做什么,就让她继续做什么吧!” 婵娟抿了抿唇,还是提醒道:“云书,我知你心肠好,可我还是要跟你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是她在这复杂环境里悟出的道理,有时候一个善念,会把自己逼上绝路。 沐云书笑了,斩草不除根自然是那草还有用。 “不用打压她,她若想出头,也给她一些出头的机会,就是别叫人把她赎走就行!” 好友已经这样说了,婵娟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笑着点头应了下来。 聊了一会儿后,沐云书想起东珠的事情,便对两位好友嘱咐道: “之前叫你们存下的东珠,万不可轻易出手!” 两人一个是聚宝斋的千金,一位是消息灵通的永乐楼掌柜,当然听说了东珠的事,神色也正经起来。 婵娟道:“这个你放心,当初说好的,你开口我们才会动那批东珠,不过云书,你还在等什么?” 方蓉也疑惑道:“是啊,现在还没有到时机么?我听大哥说,许多商家都开始四处收购东珠然后回到京城高价卖出,过了这阵风怕是就卖不到这么好的价格了!” 其实方家现在已经有了争议,有些人提议尽快将手中的货卖出去,是方蓉极力阻拦才没有脱手。 方家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光鲜,方家无人入仕,他们的依靠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可娘娘如今病重,南北两党把他们方家当作一块儿肥肉,对他们虎视眈眈,族老们想用银子或者儿女亲事来安抚住两党,所以方家需要银子,不知道东珠这诱惑能撑到几时! 她害怕自己没办法兑现对好友的承诺,抿着唇道: “云书,我定会听你的,可我怕做不了方家的主,当初走货时,族里也留了一批货,我不知道能不能劝说他们不要动,毕竟这利润实在太诱人了!” 沐云书拄着下巴想了想,“蓉儿,若是方便,能不能让我见一见方伯父,我会想办法说服他!” “这个没问题,可我爹爹是个很固执的人,我怕你去了也是徒劳!”方蓉犯愁地道。 “他会同意的!”沐云书口气里透着笃定:“没人会拿一族的前程开玩笑!” 方蓉吓了一跳,售卖几批货物,怎么与全族的前程扯上关系了! 但她知道沐云书的性格,这样的玩笑,她说不出口的! “好,我知道了,我会跟爹爹说的!” 几人好不容易凑到一起,烦心的事不想多提,便又聊起了各自的趣事。 恰逢此时,故人对坐,系马垂柳,杯盏莫停。 对面酒楼里的酒客隔窗看到这幅画面,都在感叹,原来小娘子们也有这般洒脱友情。 酒过三巡后方蓉直接醉得不省人事,方家的丫鬟只能请了方大少爷过来接人。 见小妹喝得满脸通红,还一个劲说着痴话,方大少爷满头的黑线。 待他看到沐云书和婵娟后,愣了一愣,他以为妹妹口中的好友要比妹妹大上许多,没想到是与她年龄相仿的两个小娘子! 不好意思地朝两人点了下头,他这才将妹妹背了起来。 方蓉还在她哥哥的背上乱喊道:“放下我,我还能再喝十坛!” 婵娟噗呲一声的笑了出来,倚在门边道:“若一直能这样无忧无虑该多好!可我听说方家在给蓉儿议亲了!” 蓉儿若嫁了人,他们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这样见面。 沐云书想起前世蓉儿嫁去了钰谷关的事,也升起了淡淡愁绪,也不知道蓉儿的婚事会不会有变数。 因为要带几个小家伙,沐云书并未喝太多的酒,与婵娟说了会儿话便带着孩子们离开了永乐楼。 回去的路上,正好路过菜市口,今儿是冬至,衙门要对这一季的死刑犯行刑。 第二百零七章 细皮嫩肉的,真是好滋味! 刑场上,七八个绞刑架并排而立,绞刑架下面站着一排囚犯,头上都戴着黑色的布袋,看不清脸。 可沐云书还是在这些人中看到了娄燕婉的身影,她半瘫在地上,已经吓得站不起身来。 裤子有一圈圈的黄色水渍,应该失禁了不止一次。 行刑官瞧了一眼太阳,拿出了一支大象牌,用力扔在了地上,刽子手们立即将囚犯的头套在了绞刑架上的麻绳之中。 娄燕婉没有力气挣扎,她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受到有一条绳子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就要死了么?她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呢? 来不及后悔,脚下就是一空,整个人被腾空吊了起来。 她想用双手去缓解脖子上的痛苦,可双手被捆在了身后,根本没办法动弹。 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原来死亡来临的这一刻会让人这般绝望。 脑海里竟开始浮现出从前的记忆,她人生里最幸福的几年,竟然是沐云书嫁到娄家的那几年。 因为有沐云书的帮衬,她在婆家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因有东西孝敬婆婆,婆母不再三天两头的责骂她。 许是这样的好日子让她生出了妄念,觉得能让沐云书吐出得越多,她就能活得越好! 谁想到她最后竟把自己逼到了绝路。 给她一次机会好不好,如果可以,她绝不会再如此选择。 可不断地乞求并未得到回应,迎来的只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囚犯们在绞刑架上挣扎了一阵子便没了动静,几个尸体就那样荡了一会儿才被人抱了下来。 孩子们都沉沉睡去了,并没有看见这一幕,沐云书放下帘子,眼底无波地叫车夫驶离了此处。 只是她并不知晓,有一个男子一直在注视着她的马车。 男人一身粗衣麻布,满脸的胡茬,估计他就算现在站到沐云书面前,沐云书也未必能认出他来。 他看到马车走远,眼底全是眷恋,低声喃喃着:“云书……你还是在意娄家人的,你来送大姐最后一程,是不是?” 没人回答男人的话,他却是笃定的笑了,“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你那么重情,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忘掉我……” 这时刽子手朝行刑台下面的人群喊道:“认领尸体的快一点,没人认领的明日就扔乱葬岗了!” 这话音一落,人群里有几个百姓默默朝行刑台后侧走去,一个个都垂着脑袋,生怕被人给认出来。 娄鹤筠也收回了不舍的目光,抱着草席,跟着众人去认领尸体了。 他拖着娄燕婉的尸体回到栖身的破院时,竟听到屋子里传出了令人羞耻的欢好声。 娄鹤筠放在身侧的手一下子握成了拳,想要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可最后还是停住了脚步。 将尸体拖拽到一旁,他靠在土墙上呆滞地看着天。 没一会儿,屋子的门被人打开了,一个中年汉子满足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最后还塞给了身后女人一块碎银子。 “不愧从前是官家夫人,这细皮嫩肉的,真是好滋味!” 男人猥琐地拍了一下女人的屁股,在她耳边道:“过两日老子攒够银子再来看你!” 说罢,他大摇大摆地迈出了门。 楚曼娘并不享受这样的日子,可她不想再给别人做浆洗,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 屋子里的许氏日日能听到这种声音,可她动弹不得,只能对天怒吼着:“贱人,贱人!” “贱人?”楚曼娘嗤笑了一声:“我若不犯贱,你们吃什么,喝什么?你能有口气在,都要多谢我!” 这些日子,家里众人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许氏已经没有话语权了,她的话没有一个人听,能做的只有痛苦垂床。 转身间,娄燕婉这才瞧见蹲在墙角的娄鹤筠,脸色倏地变了。 “鹤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娄鹤筠虽然找了活计,可下工后他会在外头喝酒,通常半夜才回来,所以白天见到娄鹤筠,真是把她吓了一跳。 楚曼娘也有想过与娄鹤筠做一对儿平凡的夫妻,可娄鹤筠一直不接受她,她被人用银子诱惑了几次,便咬牙做起了这种买卖。 即便这样,她也不想让娄鹤筠知晓她做的事,只希望娄鹤筠只是刚刚回来。 整理了一下头发,楚曼娘走上去道:“鹤筠……不是你想的那样,刚刚那位大哥是想让我去他家里做厨娘……” 娄鹤筠眼底露出几分嘲弄,“大嫂还真是什么都会!” 说不恨楚曼娘是不可能的,搬来这个破院后,楚曼娘又试图与他亲近过几次,那时候他喝得头昏脑涨,身子又莫名的情不自禁起来。 大概是心底里的抗拒让他清醒了一些,甩手打翻了桌子上的蜡烛,这才注意到那蜡烛带着特殊的味道。 后来他将蜡烛拿出去找人问过,得知这东西里面竟然掺杂着催情的药粉。 这让他意识到多年前在佛堂的那一夜,并非他喝醉了酒才玷污了大嫂,这一切都是楚曼娘的算计! 她把他的妻子算计没了,把他的家算计垮了,把他的前程算计毁了!现在还要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亏他当初还觉着是他对不起她,要用自己的一生来偿还! 被这样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他真是这天底下第一蠢货! “鹤……鹤筠,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害怕!” 楚曼娘冲到娄鹤筠怀中,痛哭道:“你不喜欢我就不去了,你让我怎么办呢?我们还要养活母亲和欣儿,我怎么样都可以,可我不能委屈了欣儿,她是咱们的骨肉啊!” 娄鹤筠捏住了楚曼娘的手腕,将她扯开,一字一句地道:“不要再跟我提欣儿,你不配!是你这个做亲娘的毁了她一生!” 若不是因为欣儿,他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女人! 这话像是踩到了楚曼娘的痛脚,她竭力反驳道:“我没有,欣儿会好起来的,她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娄鹤筠却是不想再与楚曼娘争论,朝屋子里看了一眼,却没有瞧见娄欣儿的身影,皱眉问道: “欣儿去哪了?” 第二百零八章 再见老道士! 楚曼娘局促地咽了下口水,她做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把欣儿留在家里,低声道: “我让风荷和吴妈妈带她出去了。” 娄家的奴仆卖的卖,抵债的抵债,只剩下风荷和吴妈妈。 许氏不是不想将这两人卖出去,而是吴妈妈还要照顾她,她身边不能没有人,所以没将吴妈妈的卖身契拿出来。 而风荷则因为毁了容貌,牙行不肯收,且纵火案判下来后,衙门不许娄家再欺辱贱口丫头,否则会重罚,因此风荷也就留了下来。 被救回来的风荷没有哭闹和怨恨,还将自己存下的体己都偷偷给了楚曼娘。 就是那个时候,楚曼娘心里有了一丁点的悔意。 娄鹤筠没有再问什么,找了许多干柴出来,楚曼娘见状急道:“鹤筠,这些柴是过冬用的,你要拿着这些柴去哪儿?” 之前的几年,他们可从没想过几捆柴都能成为奢侈的东西,可现在见娄鹤筠要将柴拿走,楚曼娘慌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娄鹤筠再次躲开了楚曼娘的触碰,“我救不了大姐,只能送她一程!” 楚曼娘这才注意到地上的草席,吓得脸都白了。 她想起来了,今日是冬至,娄燕婉在今日行刑。 草席子里的,难道是娄燕婉的尸体! 娄鹤筠拿这些柴,是想要将娄燕婉的尸体烧掉么? 楚曼娘心中竟生出几分哀戚,现在的娄家,竟然连一个埋骨之地都没有了么! 屋子里的许氏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她没办法动弹,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啊啊”的痛苦叫声。 她的女儿啊,怎么就这样没了?怎么就没能等到娄家好起来呢! 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场梦而已! 娄鹤筠没有再理会楚曼娘,拖着柴火和草席往外走时,却看见吴妈妈匆匆忙忙跑了回来。 “二爷,不好了!小姐她不见了!” 楚曼娘脑子嗡的一声响,不知道吴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你,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叫小姐不见了!风荷呢?你们把欣儿带到哪里去了?” 楚曼娘有些语无伦次,欣儿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不可以出事! 吴妈妈红着眼睛回道:“我们带着欣儿小姐出去,小姐嚷着要喝糖水,风荷就带她喝了几碗,之后风荷带着小姐去方便,老奴左等右等不见人,去寻时已经不见了她们的踪影!” 楚曼娘脚下一软,差点晕了过去。 很显然,风荷将欣儿给拐跑了! 怪不得风荷不怪她,原来她在等着报复! 本以为吴妈妈跟着不会出事,她不该存着侥幸的,风荷会把欣儿带到何处啊? “鹤筠,快去找,快点去找欣儿好不好!你怎么对我都可以,可欣儿是你的骨肉啊,你不能不管她!” 娄鹤筠唇色也是白的,他对楚曼娘有恨,却没办法将这种恨强加在一个孩子身上。 扔下柴和草席,娄鹤筠飞快朝衙门奔去。 没日没夜地寻了两日,终于在一个破旧的客栈里找到了风荷。 风荷见到娄鹤筠找来一点也不意外,好像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 看着急得双眼通红的楚曼娘,风荷咯咯地笑了起来,报复一个人,得攻击她的弱点才痛快。 她知道自己这容貌走到哪儿都会被人发现,所以根本就没有出城,早把娄欣儿卖给了人贩子。 这个时候,那些人贩子已经离开京城好久了,娄家人不可能再追上。 楚曼娘不把她这个伺候人的丫头当人看,那她就让她最宝贝的女儿也去伺候别人,尝尝被别人折磨,如畜生一样苟延残喘的滋味! 见屋子里只有一人,楚曼娘想要逼问风荷将孩子送到哪里去了,风荷直接端起桌子上的茶壶,将茶壶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没多久,她的腹部就绞痛起来,鼻子和嘴角也流出了血迹。 她死死地盯着楚曼娘,笑着道:“大奶奶,这砒霜可是卖了欣儿小姐的钱换的,好用得紧,这辈子……你都别想知晓你女儿的下落了……呵呵,呵呵呵呵……” 风荷那瘆人的笑声让楚曼娘头皮发麻,她跑过去死命揪住风荷的衣裳,叫她将欣儿的去处说出来,可风荷吐出的,只有大口大口的鲜血而已。 “我的大奶奶……这世上……再没人信任你了吧……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好活……着……” 风荷笑得狰狞,她说得好好活着像是一种诅咒,吓得楚曼娘脸上的血色退得一干二净。 还不待她开口,风荷就已经跌进了她怀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衙役看了,都不由摇摇头,低声感叹道:“自作自受啊!” 自作自受? 楚曼娘不明白,她为自己争取一条出路,到底错在了哪里? 话本子里的忠仆,不都会为主子牺牲的么?凭什么她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啊! 可就算她再恨,再恼,也没办法从风荷这里得到半点线索了。 官衙查了几日也懒得再查,只说人贩子已经逃到北面去了,他们会给下面州府送告示,让他们继续追查。 楚曼娘和娄鹤筠知晓,官府不可能再帮他们寻人了,那些话不过是搪塞之词。 一夜间,楚曼娘老了好几岁,争来争去的,却给欣儿争出这样一个前程。 娄鹤筠也很痛苦,女孩子被卖到人牙子手上会有什么下场?不是为奴为婢,就是沦为玩物。 那是他的女儿,他怎么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即便再不想离开,娄鹤筠还是决定踏上寻找女儿的道路,临行前,他在秋水胡同外面的巷子站了一夜,冻到几乎没了知觉,也没能见到沐云书一面。 绝望几乎将他淹没,直到次日清晨,一缕阳光撕开夜幕照在了他身上,他才缓过了神。 他忽然想起曾经遇到困境时,云书在信中提到的一句话。 她说明天又是一个明天,从前的事情总会过去,也许很快就会有好事来临。 扶着墙壁一点点爬起来,娄鹤筠起身返回了家中。 烧掉了娄燕婉的尸体,将所有能变卖的东西全部变卖,娄家仅剩的几人踏上了北行寻人之路。 许氏并不想离开京城,她始终觉得,只要留下来,就能遇到老仙人说的那个贵人,可不管她说什么,骂什么,娄鹤筠就像是没有了魂儿般,拉着平板车埋头朝前走。 路过一个茶摊歇脚时,竟有一个道士打扮的银发老者缓步朝几人走了过来。 那老者看了娄鹤筠一眼,又看了看平板车上躺着的许氏,疑惑地捋着胡须道:“不该啊,不该啊!” 第二百零九章 福禄尽毁,家破人亡! 许氏听到老道士的询问,抖着不利索的唇瓣,急切问道:“道长可是……可是瞧出了什么?” 她已经记不得当初给儿子看相的那位老仙人长得什么样子了,可老仙人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老仙人说过,他儿子会遇到一位贵人,会因她飞黄腾达,贵不可言! 老道士掐算了一下,摇头叹息:“缘起缘灭,应是如此!施主本有一段良缘,此良缘本可助你仕途平坦,平步青云,可惜……你命中各宫冲克,良缘变为孽缘,也因此福禄尽毁,家破人亡!” “你说什么?”许氏脑子嗡的一声,好像灌入了千斤铁水。 “什么良缘变孽缘?我儿的良缘还未到啊!”许氏急得差点从平板车上坐了起来。 老道士挑了挑眉,又仔细看了一眼几人的面相,喃喃道:“也未必是件坏事,凤困浅滩,焉知不能浴火重生!” “什么凤困浅滩?谁是凤!” 许氏觉得这寒冬里的风一个劲地往她心里头钻,那种彻骨的冷从她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 难不成曾经那个老仙人所说的贵人就是沐云书? 这怎么可能呢!沐云书一介商女,她算是哪门子的贵人!贵人,起码得是公侯府中的小姐啊!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老道士见状失笑道:“原来真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怪道说这世道无常,全无定数,贫道悟了,悟了!” 老道士没有再多说什么,拂尘一扫,笑着大步离开了,只留下娄家几人在原处发呆。 本来脑子还十分清醒的许氏一下子竟变得有些癫狂,她歪着嘴,一个劲儿地喃喃着: “不是的,她是什么贵人……不是的,不是的……” 那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希望破灭了,许氏瞬间没了精神头,唠叨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快到清河县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雪钻进脖颈里,让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可躺在车板上的许氏就那样盯着米粒大小的雪花落在她的眼睛里,一动不动。 吴妈妈见到这情形,心口一紧,忙扑过去察看许氏的鼻息,发现她整个人都已经凉透了。 其实许氏的病已经很重了,娄家败落后,她的饭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更别提药了。 走到这个地步,许氏早就知道不该听信道士的那些话,可不这样,她只会更加痛苦。 吴妈妈其实听到不久前许氏在呼唤娄鹤筠,也许有什么话要对二爷说,可娄鹤筠不想理会许氏,所以没有回头。 连与儿子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许氏走得一定很绝望吧。 走过去将被子盖在了许氏脸上,主仆一场,她也算是送了她最后一程了。 娄鹤筠说不上是什么心情,短短几个月,他失去了母亲、大姐和三弟,唯一的女儿也走失了,他已经麻木得不知道痛苦是什么滋味了。 帮许氏整理遗容时,在她的鞋底找到了吴妈妈的卖身契,娄鹤筠将卖身契交还给了吴妈妈,放她离开了。 之后,他找了一个空旷的地方,把许氏的尸体连同板车一起烧掉了。 …… 沐云书得到这个消息已经是几日后吴妈妈返回京城的事了。 许氏会死沐云书并不奇怪,她的病不控制,就会一直遭受病痛的折磨,死了反而解脱。 只是她没想到,许氏心心念念想休掉她再为娄鹤筠娶一房娇妻,竟然是因为老道士的一句话! 人不信自己,却信那种捕风捉影的东西,也不知她和许氏谁更可悲! 吴妈妈来投奔她,沐云书也没有将人留在自己的身边,而是叫她与她的儿女团聚去了。 虽然是在庄子上干活,可吴妈妈却很开心,不必再做违心的事情,能简单活着就是好事! 安顿好吴妈妈后,翠玉唏嘘地对沐云书说: “小姐,如果许氏早知道那个贵人就是您,她会不会对您好一些,您和二爷……” “没有那么多如果!” 沐云书打断了翠玉的话,“老仙人说的那个贵人也未必就是我,只是如今站在高处的是我,我便成为了对的那一个!” 所以说对错不是别人决定的,而是自己! 即便不是天命所归,也要翻盘给所有人看! 沐云书的话竟听得翠玉心口发热,不知怎么的,她发现她家小姐越来越不一样了,浑身都笼罩着自信坚定的光,让人忍不住仰望和追随。 她点了点头,说道:“小姐,你说的没错!我们一定要做那个一直对的人!” 娄家仅剩的娄二爷已经离开,翠玉也就不担心他来找小姐的麻烦,便也就不再提起他了。 宝珠想到一件开心的事儿,笑呵呵地对沐云书道:“对了小姐,您听说了没有,二老爷昨儿被人打了!” 宝珠说的二老爷就是沐二爷,听说他被打,翠玉惊讶地问道:“怎么回事?他才入京几日怎么就有了仇家?” “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只听说他逛夜集的时候,被人套了麻布袋拖到了暗巷,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揍!” 挨揍不要紧,要紧的是沐二爷根本不清楚自己招惹了谁! 沐二爷不清楚,沐云书却是知道的。 沐五夫人曾经用她的家人要挟她,那时她故意提起了二叔一家。 最近二叔一家与她走得这般近,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关系很融洽,于是纪家把这些“亲人”当成她的把柄,小小地敲打她一下。 既然如此,她不能让纪家人失望,笑着对宝珠道:“二叔竟遇到这种事!回头咱们买些骨头去给二叔补补,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了!” 瞧小姐这样子,宝珠后背莫名有些发寒,总觉着二房要倒霉了。 因为只要小姐笑起来,那些算计她的人,都不会有啥好下场,娄家人就是个例子。 但她并不觉得小姐做得不对,人不为己,还有谁能帮自己? 善良小姐不是没有,但绝对分对谁! …… 这次的事情把沐二叔吓得不轻,那几人打他时是半点都没留手,临了时还对他说让他掂量掂量沐家的分量,是否有与旁人作对的本钱,若还有下一次,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 他这人向来做事谨慎,根本就不可能得罪什么大人物,他脑子不笨,思来想去的,只有可能是沐云书闯的祸。 心中又苦又憋屈,看着守在他身边的女儿女婿急道: “你们到底怎么打算的?叫我们尽量对昭姐好,你看看把老子连累的!” 因为愤怒,他说话时有点着急,直接牵动了伤口,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二百一十章 这么刺激的事情,他喜欢! 沐二婶也是一脸的着急,苦着一张脸对女儿道: “前两日收到你大伯那边的来信,陇西那边的事情没有办好,情况反而越来越糟糕,要我说,还是趁早与他们挑明,断了联系,尽早分家出来,要不然迟早被大房拖累死!” 遭了这样的苦,沐二爷终于动摇了,本来是想把沐云书手里的铺子或者人脉骗到手再分家,可沐云书能结交贵人,也能惹祸,他可不想再遭到如此横祸了! 严守业见状顿时着急起来,“父亲,这事儿未必就跟云书妹子有关系,咱们筹谋了这么久,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沐巧芳也担心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拉着严守业道: “夫君,你一直叫我们取得大伯母的信任,这段时间咱们可没少贴补大伯母他们,可我那堂妹还是那个不冷不热的样子,你的那个计划到底什么时候进行啊?” 严守业皱了皱眉,觉着丈人一家实在太沉不住气了,想谋得一样东西,就是与人心理博弈的一个过程,如此简单就打了退堂鼓,最后的结果一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见严守业抿唇不语,沐二爷一家三口都有些急了。 沐二爷此人虽然有些心机,可胆子并不大,命和铺子比起来,他当然觉着自己的老命更重要。 “罢了罢了,我瞧这些日子,国公府的人都未曾登过门,想必昭姐儿与她们真的只是用银子维系的关系,这条人脉就不要再想了,还是立即与她们断了联系吧!” “不妥!” 见沐二爷已经打了退堂鼓,严守业心中恼火。 还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只会给他拖后腿! 他眸底闪过一丝阴冷,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沐云书那铺子所能赚的银子根本不是岳父看到的那么多,而且他从沐乐驰的表现来看,他对陇西那边的事情,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着急。 他觉着这兄妹俩在掩饰和提防着什么,就是要给岳父一个娄家要败的错觉。 越是这样,就越不能分开,如此一来岳父挨了打还落不着好,不是白挨打了! 可他说的话,这几个蠢人根本没办法理解,如果这个时候闹僵,他筹谋的事全都白费心思了! 深吸了一口气,严守业只能妥协道:“父亲,再给我一点时间!等事情办好,你们是想分家还是断绝关系,小婿绝不再阻拦!” 沐巧芳从未见过丈夫这般着急的模样,想了想,也跟着道:“爹,要不就再等几日吧,总要找个合适的借口啊!” 几日倒也不是等不起,沐二爷忍着痛,沉声道:“几日?” 严守业呻吟了片刻,最后捏着袖子伸出了一只手掌;“五日!” “好,那就给你五日!” 安抚住岳父后,严守业松了口气,可五日的时间对他来说还是有些仓促。 思索了一阵后,他便与几人说要出门一趟,临走前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 沐巧芳见丈夫离开,心里乱糟糟的,前几日沐云书的话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导致她对严守业多少有了一些怀疑。 加上他要做的事情一直没有跟她坦白,她心里就更加不安,等严守业离开后便也跟着回了房间。 掀开帘子,竟见严守业从床下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张数额不小的银票,沐巧芳着急走过来问道: “夫君,你拿银票做什么?” 严守业听见沐巧芳的声音,被惊了一下,心里对这黄脸婆的不满又多了几分。 “你以为什么东西都会平白从天上掉下来么?我不去应酬,怎么可能得到你想要的!你父母一句话,我就要跑断腿,你还想叫我如何?你若不想让我用银子,以后这些事情我不管便是!” 沐巧芳见夫君生气了,态度立即软了下来,“守业,我没旁的意思……” 严守业无奈叹了口气:“我以为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你是信我的,可你爹娘根本就没有接受我!罢了,谁叫当初我一时没能把持住自己,毁了你这个高门小姐!也怪不得你们会怀疑我,不信任我!” 这话让沐巧芳难受极了,夫君一直在为他们筹谋,自己不应该给他添堵的! “守业,是我不好!爹爹是被吓着了,你别与他计较好不好?你要办事银子够不够?我手里还有一些,我给你拿来!” 说着,沐巧芳就朝梳妆台走去。 严守业忙拉住了沐巧芳,将她抱在了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 “好了,你能理解我便好!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等事情办妥,咱们的铺子就会更进一步,到时候你就不必再羡慕旁人,想要什么,我都允你!” 听到夫君这动人的情话,沐巧芳感动得鼻子都酸了,忙帮夫君整理好衣裳,将他送出了门。 严守业出门时,沐云书的马车恰巧走到了路口,罗三瞧见骑马离开的严守业,转身对马车里的沐云书道: “主子,前面好像是严姑爷!这太阳都快落山了,严姑爷是要出去谈生意么?” 沐云书挑起车帘看了一眼前头,低声对罗三道:“罗三,你能否跟上他,不叫他发现?” 罗三一怔,主子这是叫他跟踪严姑爷么?这么刺激的事情,他喜欢! 嘿嘿一笑,罗三道:“主子坐稳了,您瞧好吧!” 马鞭一扬,马车就跟着严守业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京城的夜一如往常的喧闹繁华,路上车马络绎不绝,严守业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一辆马车在跟着自己。 穿过几条街,严守业在一个大户人家的角门处停了下来,与守门的小厮不知说了些什么,小厮进了门,他就一直站在角门外,不知在等什么人。 过了许久,角门里走出了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见到严守业也没有理会他,而是快步进了巷子的深处。 严守业四处看了一眼,没有发现有人在看他,便急匆匆跟着那丫鬟朝巷子深处走去了。 等两人完全不见了踪影,罗三才从马车后面走出来,对沐云书道:“主子,要跟上去么?”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家花不如野花香!? 沐云书坐在马车上,遥遥往那大宅的匾额上看了一眼,灯笼将那牌匾上的字照得清清楚楚,也将她的眼睛照亮了几分。 她这姐夫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这哄女人的本事,真是一流! “别去了,是想长针眼么!” 沐云书身边的宝珠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小姐,您的意思是……严姑爷与刚刚那丫鬟有……有……” “奸情”两个字,宝珠说不出口,但车上的人都能听明白。 翠玉感慨地皱了一下眉:“这严姑爷平时表现得那么宠爱妻子,奴婢还以为他与二房是一条心呢!没想到竟在外头有姘头!这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罗三一脸不解道:“严姑爷好歹也开了几间铺子,也算是个老爷了,他若真喜欢,给那个丫鬟赎了身,带回家做个妾室也没什么吧,干嘛这么偷偷摸摸的!难道说家花不如野花香?” 宝珠狠狠白了罗三一眼,“你们这些臭男人,真是没一个干净的!还都喜欢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呸!不要脸!” 罗三一下子红了脸,忍不住瞟了翠玉一眼,急道:“祖宗们别恼,我这不是开玩笑么!” 他平时与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胡说惯了,忘记车上的几位都是姑娘。 翠玉不甚在意地对宝珠道:“你别逗罗大哥了,你看都把他急出汗了!” 翠玉知晓罗三有时候就是嘴贫了些,其实性格老实得很,于是就说了一句公道话。 宝珠扁了扁嘴看了看红着脸的罗三,叹了口气:“算了,有人护着你,这次饶了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说!” 其实罗三的话虽然糙了点,却不是没有道理,严守业若是喜欢那丫鬟,纳回家就是了,干嘛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呢? 守了好一会儿,两人依旧没有出来,宝珠有些不耐烦地道:“这两人说什么情话能说这么久?” 翠玉红着脸揪了一下宝珠的耳朵,“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 吐槽了宝珠一句,翠玉才看向沐云书问道:“小姐,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把这事告诉二房?” 二老爷日日惦记着小姐手里的铺子,翠玉早就恨他恨得牙痒,之前他还嘲笑小姐没办法栓住夫君的心,与娄鹤筠闹到和离的地步,她倒要看看,二房的人知晓严守业的真面目又会如何! 这严守业也是个令人作呕的,天天装得宠爱妻子又上进,好像天上有地下无的,其实也不过如此!夫人宁可信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人也不相信小姐,还真是让人生气。 沐云书再次看了一下大宅门上的匾额,摇了摇头。 “姐夫今儿出来,估计是二叔被打,着急要从沐家分家出去,这才叫他等不及了。等着吧,要不了几日,我这姐夫就会来找咱们了!” 沐云书说得漫不经心,却让宝珠她们更加困惑,严守业出来找个姘头与小姐什么关系?为何之后要来找小姐? 沐云书并未多说什么,只对罗三吩咐道:“走吧,大哥和修逸他们一定等急了,咱们回家!” 罗三最喜欢听“回家”这两个字,尤其是从主子口中说出来,只要听到这两个字,他就觉得似乎总有一处温暖的地方,能帮他们驱走寒冬的冷意。 朝沐云书点了下头,他很快就跳上马车,赶着车回了秋水胡同。 路过济民堂时,沐云书不由朝那边看了一眼,那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人出现。 “小姐,你在看什么?”宝珠好奇地朝街道上看了一眼,小声问了一句。 沐云书耳根莫名红了一下,她竟然在想,小公爷为何这么多天都没有出现过? 也许是这段日子,总是时不时能见到他的缘故,一时不见让她有些担心。 收起了心神,沐云书摇了摇头:“没什么,咱们走吧!” 而那个好几日都没有出现的墨归,此时正在冀州查案。 他手下查到了几个孩子曾经住过的村子,因为之前的旱灾,村子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这里已经成了一座荒村。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阿旺带着探子们竟在周围的山上发现了一个还活着的老人。 这位老人当初不愿意拖累家人,自己跑到山上等死,让老人没想到的是,他竟在山洞里发现了“水源”。 山洞里的一块岩石上,每天都能滴出一捧水来,靠着这每日的一捧水和山上的野果子、树皮子,老人竟然撑到了现在。 探子们救下这个老人后,不由感叹人性真的很复杂,求死的是他,求生的也是他。 其实老天爷若是能给人一条活路,谁又想死呢! 老人虽然被救了下来,可他太久没与人交流,意识也有些不清楚,说话含含糊糊的,很难沟通。 墨归怕把人逼得紧了,老人受到刺激加重病情便糟了,便让手下将这个老人安顿好,等他清醒一些再问话。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人气的缘故,冀州的冬天要比京城冷一些,李干办几人围着篝火取暖,唯有墨归站在一旁,静静望着京城的方向。 男人生得英俊挺拔,穿着铠甲时总是有一种肃杀之气,尤其他常年不苟言笑,更是让他这人看上去比身上那件银色甲衣还要冷沉。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公爷眉宇间少了几分冷色,眼中也有了暖意,这让跟在他身边的几名干办都十分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小公爷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于是几人凑到一起,小声的嘀咕起来: “你们说小公爷这是怎么了?这次出来我瞧他有些不对劲儿,经常朝着京城的方向出神,难不成在想着什么人?” “小公爷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我看他有时候皱眉,有时候还会勾唇浅笑,咱们的罗刹鬼什么时候会这样啊!” “胡扯,小公爷这身份,这样貌,若真看上哪家姑娘,那姑娘还不尖叫着往小公爷的身上扑!”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嫌弃地看了那干办一眼,瞧他那躁动的样子,好像要扑上去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另一人道:“猴子说的也对,如果小公爷有心上人,他们却没能成亲,一定是有天大的阻碍!” 第二百一十二章 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得到这个结论,众人瞬间唏嘘起来。 看来优秀如小公爷,也会有无法解决的困难。 几人瞬间觉着小公爷的背影都悲凉起来。 那么问题又来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困难会让两人没办法在一起呢? 一人突然发现了一个重点,瞪着眼睛道:“对了,这次阿泗没有跟着小公爷一起出来啊!” 众人一脸恍然状,连连点头道:“没错,阿泗没来!” “难不成……” “若不是……” “真相了……” 众人一个劲用眼神交流着,似乎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难怪小公爷二十好几还不成亲,竟然有这种癖好,可惜了,可惜了啊! 而此时,几人脚边忽然响起一阵狗叫声,声音里隐约还藏着怒意。 阿旺气急败坏地对着几人嚷了一阵儿,小耳朵气得一个竖起来,一个耷拉下去,两只小爪子不断地刨着地面,好像在骂几个蠢货乱点鸳鸯谱! 可在几个干办眼里,这成了精的小家伙一定是也发现了主子的秘密,跟他们吐槽呢! 出神的墨归听到声音,朝这边看了过来,几个干办瞬间觉着身子一紧,带着几分戒备地看向墨归。 这眼看就要就寝了,小公爷不会找个替身以解相思吧!即便对方是小公爷,他们也不想做初一的月亮啊! 几人正紧张时,帐篷里走出一名干办,朝墨归抱拳道:“小公爷,老爷子清醒了一些,您要问话么?” 早些查到线索就能早日回京,墨归当然想尽早回京,“嗯”了一声,便迈步进了帐篷。 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老人已经瘦成了皮包骨,眼睛里像是笼罩着一层灰雾,没有任何神采。 看到有人走过来,他缓缓抬起头,神情呆滞地道:“阿峰?你还活着?” 墨归不清楚老人口中的阿峰是谁,可听到他说“还活着”这几个字时,心中有些发闷,再一次感受到了灾难的残忍。 “老人家,我不是阿峰,不过我可以尽力帮你去找你的家人!”墨归肃容道。 老人家呆愣了一会儿,失望地道:“对啊,阿峰为了保护我们,与流匪同归于尽了……我们说好要帮他照顾小逸他们的……可……可……” 说到这,老人嗓子发苦,实在说不下去了,那没了神采的眼睛变得通红,似在懊悔,也似在难过。 小逸,阿峰? 墨归眉头倏地皱紧,难道老人说的阿峰,是大皇子萧丰益? 丰益哥为了保护百姓,与流匪同归于尽了么? “老人家,您说的那个阿峰他长什么样子?还有你说的小逸,他是不是八九岁的年纪,还有一对五六岁的弟妹?” 老人本来没什么生气,呆愣愣的,微弱的呼吸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停止了。 可听到墨归的话,他直勾勾的朝他看了过来。 “你……你认得小逸和小齐他们?你见过他们?他们还活着?” 老人那干枯的眼睛里竟然有了泪,可这泪分明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喜悦。 “太好了,太好了,老头子我终于有脸下去见阿峰了!” 墨归不知道丰益哥与这些村民之间发生了什么,会叫这老爷子获救以后,没有第一时间询问自己的亲人,想的全都是丰益哥的几个孩子。 可若老人说的阿峰就是丰益哥,那他绝对不是弃父潜逃的叛徒,当年泄露官家行踪的,也绝不是他! 见老人呼吸有些不顺畅,墨归不敢再多问,唤来了大夫,叫他帮老人医治。 老人其实并没有完全恢复神志,他只是凭着执念在与墨归对话。 见墨归起身,他费力地伸了伸手,哑着声音道:“别……别给小齐吃花生,他难受。” 墨归的心又跳快了几分,丰益哥他同样不能吃花生,那几个小家伙,难道真的是丰益哥的孩子! 他拍了一下大夫的肩膀,安顿道:“一定要把老人家治好,我带他去见他想见的人!” …… 冬至过后,天气越发寒冷,天空好像也被冻得青一块儿紫一块的,显得阴沉沉的。 这两日沐云书依旧如往常一样,大半时间用来打理铺子,闲下来也会跟着葛老学习医术,练习司药。 不知为何,司药的时候会让她心情格外宁静,不必再算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还抽出时间去看了二叔,他被打得确实不轻,好在二叔身体不错,大概养个百天就能康复了。 而这几日,严守业依旧如之前一样,总是给沐家小院捎带东西,林氏看他的样子,早比看自己亲儿子还要亲切了。 这日一早,严守业又要去沐家小院,沐巧芳心里酸溜溜的,说什么都想跟着一起过去,严守业没办法,便带着妻儿一起朝沐家小院的方向来了。 几人刚走到保信堂附近时,就被一声有力的马嘶声吸引了注意。 一辆马车停在了保信堂门口,车上没有繁复的装饰,可就是让人觉得与旁的马车不同。 没多久,车厢上的木门被人推开,一个老妈妈扶着一个中年女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中年女子头上戴着帷帽,那帷帽上的纱看上去很厚重,因此旁人完全没办法窥探到妇人的样貌。 沐巧芳瞧见这一幕,担忧地将儿子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低声道: “捂得这么严实,小心有什么不好的病,会传给别人,快离远着些!” 严守业和礼哥儿并不觉着沐巧芳的话失礼,还颇为赞同地退后了一步。 等妇人进了保信堂,沐巧芳几人也从侧门进了沐家小院。 几人并不知,被他们当病人避开的,乃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墨归有急事离开京城,就将这件事交给了阿泗来办,阿泗与沐云书商量好了时间,这才悄悄将方皇后从倚梅阁接了过来。 方皇后不想暴露身份惊到沐云书,并没有带上刑公公,只带来常嬷嬷在身边。 沐云书知晓今日墨归的长辈会来,一直留在铺子里等着,见到阿泗过来传话,她便从偏厅迎了出来。 她今日穿着一件月白色素缎夹衣,外面穿着同色小袄,夹裙上绣着几只彩蝶,行动间,那两只彩蝶似在漫舞,好看得紧。 第二百一十三章 初见 常嬷嬷见到沐云书后愣了一愣。 她想到沐云书的容貌应是不错,不然也不会引起小公爷的注意,可没想到这姑娘的气质与她想象中截然不同。 这姑娘就像是这凛冽冬日里的一支素梅,明艳有之,素雅有之,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气。 只不过这傲气并不流于表面,所以没有羲和郡主身上的那份浮躁。 怪不得刑公公会说,这姑娘身上有皇后娘娘年轻时候的感觉,这种沉稳确实在这个年纪的姑娘身上很难看到。 不过也正因如此,常嬷嬷越发觉着这位沐娘子段位极高,与宫中的鄂妃和贤妃也不遑多让,便暗暗生出了几分警惕。 方皇后与常嬷嬷的感觉却是截然相反,见沐云书朝她迎过来,她竟莫名有些紧张,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亲切感。 也许是太想看到知许心仪的女子会是什么样子,所以才生出这样的感觉吧! 她将帷帽掀开,露出了自己的容貌,微笑着看向沐云书,声音轻柔地问道:“可是云书姑娘?” 沐云书莫名被这声呼唤叫得心口胀胀的,朝着方皇后盈盈福了一礼:“晚辈沐云书,见过音夫人。” 沐云书不清楚应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典雅高贵的夫人,只记得墨归叫她音姨,便如此称呼了。 方皇后名为方锦音,被叫了多年的皇后娘娘,突然有人叫她音夫人,她一时间有些出神。 片刻后,她温柔地伸出手在沐云书手背上拍了拍: “不必拘谨,你可以叫我音姨,知许从前就这么叫。” “音姨。”沐云书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声。 方锦音很喜欢这个有烟火气的称呼,看着沐云书的眼神更柔软了一些。 “嗯!走吧,带我去见见你们这里的大夫!” 沐云书看出了方锦音的憔悴,隐隐有些担心,扶着方锦音来到了葛老的诊室。 保信堂里的人并不知道方锦音的身份,便如寻常客人般招呼着她。 方锦音来到诊室时,葛老刚为另一个病人写好方子,叫那人拿去抓药。 葛老虽然曾在太医院呆过几日,不过他在太医院时官家还没有继位,自然没见过方皇后。 请人摘下帷帽后,葛老便仔细地打量起方锦音的脸色,随后将手搭在了对方的手腕上诊起脉来。 屋子里瞬间变得很安静,每个人都害怕打扰到葛老,过了好一会儿,葛老才收回手,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夫人气机郁滞,情志不畅,肝郁日久,如此下去……不是好事!” 葛老断病,从来都是实事求是,不懂婉转,这一句不是好事就已经能说明方锦音病得有多严重了。 常嬷嬷眸色一暗,虽然娘娘这次出来是借着寻医的借口来看沐娘子,但她也希望民间真的能有神医能治好娘娘的病。 可惜这位老大夫的话与太医院的那些太医说得没有什么区别,娘娘打不开心结,难道他们只能看着她如一支灯芯一样,慢慢燃尽么? 看到常嬷嬷又露出哀色,方锦音拍了拍她的手,“你瞧你,又这个样子,不打紧的,我会慢慢好起来!” 其实她今日很高兴,见到沐云书,她竟忍不住开始幻想她和知许成亲后会是什么样子? 可惜知许说沐娘子对他还没有那个心思,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她们有结果…… 葛老看过太多如方锦音这样的病人,温和,善良,会把温暖带给别人,但却把自己的心泡在寒潭里不肯捞上来。 除非有人能帮她把心捞回来,否则这位夫人的病只会一日重过一日,最多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了。 葛老把该说的又说了一遍,之后开了药方交给了常嬷嬷,常嬷嬷收了药方,扶着方锦音出了诊室。 沐云书留下来了解了一下方锦音的情况,得知这位夫人得的是心病,她不知为何,竟觉着有些难过。 葛老说只有心善的人才会得这种病,她们很难放过自己,会觉得活着的每一天都很累。 心病只能心药医,这位夫人若自己没有求生的念头,旁人做什么都无用。 虽然是头回相见,沐云书竟生出了几分惋惜。 这位音夫人虽然病着,可举手投足间却不失半分仪态,一看便是受尽翰墨之教,知书明理之人。 像她这般的女子竟也有不如意之事,也不知是什么心病竟叫她把自己磋磨至此。 沐云书记得小公爷说过音夫人喜欢孩子,想见一见修逸几个,便带人来到了沐家小院。 方锦音一进院子,就看见院子里堆着的好几个橙黄色的大南瓜,旁边放着几颗菘菜,屋檐下还挂着几串红彤彤的番椒,看上去十分喜人。 看到这一幕,她眉眼都舒展了不少,这些东西比皇宫里那些昂贵的物件温暖多了。 沐云书引着几人进了暖阁,嘱咐翠玉将地龙烧得旺一些。 几人刚坐下,就有个圆团子从院子里跑了过来。 因为穿得多,小圆团子显得更圆了,跨门槛的时候,那小短腿险些没有跨过来,假如摔倒,估计直接就咕噜噜地滚进屋子了。 好在翠玉眼疾手快,一把将小团子给捞了起来,将他扶稳后捏了一下他的小脸蛋儿。 “小祖宗,你小心着点,脸蛋儿刮花了可怎么好!” 修齐吐了吐舌头,一点儿都没有被惊着的样子,反而更关心手里捂着的兔毛手笼。 见手笼没有脏,又高高兴兴朝沐云书跑了过来,结果还没跑到跟前,“啪叽”一声摔到了地上。 小家伙急急忙忙从地上爬起来,完全没有管自己摔伤了没有,看见手笼掉在地上沾到了些尘土,扁了扁嘴,又扁了扁嘴,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沐云书瞧他这样子,无奈又好笑,忙蹲下身抱住小家伙问道:“怎么了,什么东西这么宝贝,看把你哭的!” 修齐一边抽着鼻子上挂着的鼻涕,一边难过地道:“手笼脏了,我们请刘婶子给你做的!不好看了……呜呜呜!” 第二百一十四章 真的是个奇人了! 原来是送给她的礼物。 沐云书心中一软,拿起手笼试了试,“很好看,很暖和!” 修齐止了哭声抬头朝沐云书看了过来,“先,先生喜欢?” 虽然不哭了,却还打着哭嗝儿,样子可爱极了。 “喜欢!” 修齐扭捏地怼了怼两根肉肉的手指,“你喜欢就好!嘿嘿嘿!” “修齐,你个大坏蛋!” 修齐的声音刚落,一个娇嫩嫩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那是我跟刘婶子一起做的,你就知道跑来邀功,讨厌鬼!” 修齐小脸红了红,有些底气不足地对芊凝道:“皮子是我和哥哥们买的,我也有份儿啊!” 其实他就是想第一个拿给先生看么,这样先生最先夸的人就是他了! 没多久,修逸、修培、修明几个也走了过来,修逸板着脸过来揪了一下修齐的耳朵,训道: “芊凝都说要一起给先生一个惊喜,你怎能如此无赖!而且没见先生有客人在,还不赔礼!” 修逸严肃的像个小老头,让刚刚还理直气壮的修齐瞬间蔫了下去。 看了一下里间果然有客人在,不好意思地端正了身子,走过来礼貌地朝客人行了一礼。 “小生不知夫人在这里,惊扰到夫人了,夫人莫怪!” 听一个五六岁的小团子管自己叫“小生”,常嬷嬷和其他两个婢女都险些笑出声来。 这哪里来的这么几个可爱的小团子啊,真的好想抱在怀里捏上两下! 大家都在笑,唯独方锦音没有笑,看着这几个孩子,她神情一阵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丰益带着知许和姝儿在她跟前玩耍的时候。 为何会这样像呢?那个最大的孩子,说话时的神色实在与丰益太像了! “益儿……” 她忍不住唤了一声,人也跟着迈前了几步,直接将修逸揽在了怀里。 “夫人……” 修逸被吓了一跳,第一次在脸上流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样子。 听到修逸的声音,方锦音这才回过神来。 她忘记了,她的丰益已经失踪十多年了,若他还在世,都已经二十七八岁了,怎么可能会是面前这个孩子! 神态虽然很像,可能只是巧合而已。 方锦音心里酸酸的,忍住眼中的泪,笑着对几个孩子道: “抱歉,我认错了人,吓着你们了!” 修逸见这位夫人哭,心里不太舒服,摇摇头道: “没关系,若夫人想念的那个人不在,可以暂时把我当成他,我们也有想念的人,知道想念一个人的滋味不好受!” 这话让方锦音很惊讶,这孩子还不足十岁吧,为什么能说出这样暖心的话! 修逸又看向了沐云书,微笑着对方锦音道: “不过夫人,虽然心里有非常非常想念的人,还是要抬头看看身边的人,先生说,生而有涯,迟早会分别,也迟早会相见,只因分别而悲苦,生生世世皆是悲苦!” 这句话像是一只鼓槌,重重捶在了方锦音的心里。 如果这句话是别人说的,她不太会在意,不过是场面话而已。 可面前的小少年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且他年纪这般小就能如此豁达,确实让人很惊讶。 沐云书也没想到修逸还记得这句话,那时候她们还在慕霞庄,几个小家伙可能是想念家人,躲在角落里抱着哭泣,她便坐在了他们身边,给她们讲了几个故事还有这句话。 她揉了一下修逸的头,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修逸看着沐云书笑了笑,其实他还有些话没有说,他有要用性命守护的人,只能把思念藏在心里,想必爹爹知道他这么坚强,也会以他为傲吧! 沐云书将其他几个孩子也都招了进来,几小只排成了一排给方锦音行了礼。 方锦音忙叫孩子们围着炕桌坐下,又吩咐常嬷嬷去马车上拿点心过来,然后就与孩子们聊起了天。 她好久没有哄过孩子了,本想说些小孩子感兴趣的事儿,比如说推枣核,扎竹马之类的,不想孩子们都不玩这些。 芊凝观察了方锦音一会儿,然后十分礼貌地对方锦音说:“夫人是生病了么,芊凝可否摸一摸您的脉?” 方锦音失笑,豆大的孩子,小手指都没有力气,怎么可能会摸脉呢! 可她也没有拒绝,觉着这是小孩子喜欢玩的游戏,便抬起手臂,由这芊凝去摸。 瞧着小姑娘煞有介事地皱眉冥想,方锦音心都快要被她给萌化了。 怪不得墨老夫人说云书收养的这几个孩子很有趣,果真是如此。 看到这几个孩子,她也能感觉到沐云书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姑娘,否则不可能将几个与她无亲无故的孩子教养得这般好。 她正有些出神时,小芊凝收起了小手手,拧着眉头对方锦音道:“夫人脉弦而涩,是……” 她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朝沐云书看了一眼。 方锦音看出小姑娘的顾虑,笑着道:“没关系,你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 “反正,就是要开心一些,不要总是想着不好的事情!”芊凝歪头郑重道。 不管是方锦音还是她身边的两个婢女,全都惊讶了。 方锦音这病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许多大夫断过,都是如此,只是她们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真的能发现症结! 教养的小女娃都这般厉害,这个沐娘子真的是个奇人了! 几人聊天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沐云书回头去看,竟是沐巧芳拉着她的儿子严礼走了进来。 看见沐云书,她便笑着道:“我听说来客人了,也不知道你一个人能否招待过来,就过来瞧瞧!” 说着话,她就将目光落在了沐云书身边那个身着华服的妇人身上。 这位夫人衣裳样式十分简单,但那料子一看就很昂贵,身份应该不低。 有了这样的认知,沐巧芳就推了儿子一把,叫他与修逸几个一起坐在夫人身边聊天。 沐云书并不喜欢沐巧芳这种不请自来的举动,但当着音姨的面儿把人赶走也很扫兴,便对方锦音介绍道: “这位是我的堂姐,她身边是她的儿子,礼哥儿!” 沐巧芳笑着道:“没错,礼哥儿是云书的亲外甥,他与他姨母关系最好了!礼哥儿,快,给这位夫人问个安!” 礼哥儿显然有些不情愿,不过想到每次娘带他见长辈都能得些赏钱,便忍了不耐烦朝方锦音行了一礼。 过了一会儿,常嬷嬷也折返了回来,不仅带来了一盒子点心,还拿来了一个小木匣。 第二百一十五章 看小爷不弄死你们! 木匣里都是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方锦音说是她的儿女留下的,放着也无用,便想着拿来济民堂送给这些孩子们。 她怕沐云书推辞,便说这些小东西就当做诊金了。 礼哥儿十分高兴,上前就选了一个漂亮的珠子拿在了手里,常嬷嬷皱了一下眉,却也没说什么,见另外几个小家伙不动,便随手从木匣里拿出几样送给了几人。 又坐了一会儿,常嬷嬷便催着方皇后回去了,她觉着这种地方实在不适合娘娘久留。 方锦音其实有些不舍,不管是这几个孩子还是沐云书,都让她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与她们呆在一处,她就觉着很踏实,心也没有那么疲惫了,好像真的可以忘记许多不开心的事情。 可她知道自己着不争气的身体,若是出了什么事,会连累旁人的。 无奈下她只能应了常嬷嬷,依依不舍地告了辞。 出门的时候,几人在门口遇上了前来给沐云书送吃食的林殊玉,见到有客人,她怯怯地退后了几步,没敢上前。 方锦音也没有太注意她,以为是沐家的一个小丫鬟,反倒是常嬷嬷朝她这边多看了一眼。 不是因为林殊玉多么漂亮,而是她脸上带着面纱,实在与众不同。 就是这几眼,让常嬷嬷注意到了林殊玉胸前的玉佩,总觉着那块玉佩有些熟悉。 可她知道自己与沐家人没有来往,不可能与那姑娘认识,便收起了疑惑,跟着方皇后离开了院子。 送走方锦音,沐云书叫几个小家伙去玩了,自己则又打算回药堂去。 林殊玉快步走了过来,将熬好的一碗莲子汤递给了沐云书,轻声道: “表姐,我见你每日都很辛苦,这是我给你熬的汤,你尝尝,看看好喝不好喝?” 看到林殊玉,沐云书心情有些复杂。 她出生时正逢战乱,母亲就把她留在了乡下外祖家,听父亲说,她与表妹林殊玉都是喝姨母的奶张大的。 林殊玉的娘亲与她母亲是同胞姐妹,外祖父就这两个女儿,大女儿外嫁,小女儿就招了婿,所以表妹也姓林。 虽然在乡下,日子也并不安稳,那时候先帝病重,为争夺皇位,各地藩王明争暗斗,乱局持续了好几年,小姨母夫妇就是在那个时候死在了乱军手中。 其实幼时的事她都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后来官家登基,各地的战争也逐渐平息下来,她们才得以安全地回到华亭城。 表妹脸上的伤疤就是在逃命时留下的,外祖母说是她将姝玉表妹推倒了,这才让表妹脸上留了疤。 但在她模糊的记忆里,这件事并不是这样的,可惜那个时候她太小了,根本不懂得表达,并没能为自己证明清白。 母亲本就对她冷淡淡的,得知这件事后更是埋怨她毁了表妹的容貌,时不时就拿这件事来讽刺她几句,说她心思歹毒,为了逃命不顾手足。 她那时才只有三四岁啊,三四岁的孩子哪有那么多心思! 解释了很多次,母亲却从不信她,大概是想要弥补无父无母的表妹,母亲将所有的母爱都给了表妹。 虽然这件事与表妹无关,可她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她没办法毫无芥蒂的面对林殊玉,本能的不想亲近她。 见林殊玉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沐云书只能点头道:“好,放下吧,我一会儿喝!” 林殊玉眼底有些失落,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最后轻声道: “那好吧,表姐,你不要累着了,忙完记得要喝,我先回去了!” 见沐云书朝她点了下头,林殊玉这才乖巧的转身离开。 只不过刚走出不久,她眼底的无辜就荡然无存了! …… 另一边,修逸等几个小不点准备将方锦音送的礼物放回房间,可转过回廊,却被严礼堵住了去处。 严礼年龄与修逸差不多,但沐巧芳好吃好喝的养着,他的块头比修逸大了不少,站在几个孩子面前就跟小山一样。 扫了几个孩子一眼,严礼将琉璃珠子在手里抛玩着,一脚踩在栏杆上,对几个孩子道: “快点把刚刚那位夫人送的东西交出来!你们几个不要脸的,那是给我们沐家的礼物,你们怎么好意思拿!” 其实严礼在济民堂的时候也没少欺负修逸几个,逼他们称呼自己小少爷,还把几个小家伙当奴才使唤。 他还不准几人将事情告诉沐云书,吓唬他们说即便沐云书知晓,也只会站在亲外甥这一边。 修逸他们并不相信这话,但他们知道沐云书每天都很辛苦,不想因为这些事让沐云书烦心,所以每一次都忍了下来。 可这一次小修齐不想将礼物交给严礼,他觉得那位音夫人好亲切,不舍得把她送的礼物交给别人。 鼓了鼓腮帮子,修齐噘嘴道:“这礼物是那位夫人送予我们的,我们不能给你!” 严礼听修齐竟敢反抗,气得一把抓住了修齐的衣领: “小杂种,活腻歪了!什么送给你的,要不是沐家,那夫人认得你是谁?吃白饭的小杂种,给小爷我提鞋都不配,竟然还敢顶撞我!再不拿出来,小爷给你吃拳头!” 小小的孩子脸上满是阴狠,捏着拳头的架势活像个无赖,哪里还有在长辈面前的乖顺样子! 修培气急了,大哥平时叮嘱他们不要惹事,可他实在看不得别人欺辱弟弟,直接冲上去与严礼扭打在了一起。 修培力气很大,但没有严礼个子高,多少有些吃亏,修明便从严礼的背后抱住了他,让修培朝着他的肚子打了两拳。 被几个小不点围殴,严礼气急了,捡起地上的石头就要往修培头上砸。 “住手!” 修逸见状冷声喝止,一把将修培拉了回来。 好在修逸动作快,不然严礼这一下一定会把修培打得头破血流。 “小杂碎,竟敢偷袭小爷,看小爷不弄死你们!” 严礼被打痛了,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气吼吼地再次朝修培扑来。 修逸把弟弟们护在身后,上去捏住了严礼举起来的手腕,冷声道: “我说了,住手!伤了我们,你也没办法跟先生交代!就算你是先生的外甥,可你也看到先生有多么爱护我们了,你真的以为先生会为了你责罚我们吗?” 第二百一十六章 露出了狐狸尾巴 小少年身上瞬间迸发出极大的震慑力,寻常的几句质问,却让严礼觉得他与面前的男孩根本就不是一个年纪。 修逸继续道:“我们不想招惹你,音夫人的礼物我们不能交给你,如果先生问起,我们不知道如何交代。不过我可以把阿泗大人送我那把匕首给你,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如何?” 这会儿严礼也冷静了下来,他一个对上五个有些吃亏,而且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觉着修逸还算是识时务,如果是阿泗大人送的东西肯定也是好的,便冷哼道: “还不滚去给我拿过来!” 修逸抿了抿唇,转身要走,修培不甘心地道:“修逸哥,你那么喜欢那支匕首,怎么能把它送出去!” 修逸安抚地看了修培一眼:“没关系,只要他不再欺负咱们就行!” 可严礼怎么可能不欺负他们,修培实在不明白修逸哥为何要这样做。 修逸没有与他多解释,很快就回屋子拿来了阿泗送给他的匕首,交到了严礼手中。 “东西交给你了,别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严礼兴奋地接过了那匕首,抽拉了几次,然后猛地将匕首拔开,发现竟是把开了刃的利器。 小男孩最喜欢这种东西,当下握着匕首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很是神气。 “这匕首就该是小爷的,给你这种怂货真是糟蹋了!” 修逸护着其他几个孩子退后了几步,点了点头: “夫子说宝剑配英雄,你欺负我们有什么能耐,你拿着这把匕首去惩奸除恶才算厉害!” 严礼撇了撇嘴,将匕首挂在了腰间的红勒帛上,神气的转了两圈,这才满意地扬起下巴道: “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服侍小爷,小爷自不会为难你们!” 他抽出匕首指着修逸道:“今儿的事不许去跟我姨母告状,她要是知道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说罢,他挥着匕首,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回廊。 严礼走后,修逸转过头查看弟弟妹妹们的情况,见他们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芊凝十分不解地看着修逸,眨着眼睛糯糯地道:“修逸哥哥,为什么要把匕首给那个坏蛋啊?” 因为中秋节遇险的事,修逸始终担心会再次出现什么危险,所以买了一把匕首防身。 这匕首并不是阿泗大人送的,他之所以这样说,是想让严礼觉着那匕首很名贵。 至于为何要送严礼匕首,他没有告诉芊凝,只揉着她的头温声道: “这些你们不要管,也不要与先生讲让她担心,我会保护好你们和先生,绝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们!” 小少年的面庞还有些稚嫩,浓密的睫毛和艳红的唇瓣让他看起来十分矜贵,比那自称小爷的严礼更像少爷。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眼神里却酝酿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风暴。 他用睫毛遮住了幽深的眸子,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般思考的动作简直与沐云书如出一辙。 直到太阳落山,严守业一家人也没有离开沐家小院,留下来与沐云书他们一起用了晚饭。 吃饭的时候,严礼狠狠瞪了修逸一眼,警告他不许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 修培几人很生气,可想起修逸哥的提醒,还是忍下火气,默默低头吃起饭来。 沐云书觉着几个小家伙今天有点奇怪,问了几句,小家伙们却什么都没说,便也就安静用起饭来。 又过了一会儿,严守业放下碗筷对林氏道:“对了,大伯母,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林氏因为担心家里的事,眉心都添了几道竖纹,听到严守业的话,她立即朝严守业看了过去,带着几分试探地紧张道:“什么好消息?” “是银子的事情,我有一笔几万两的账目已经谈好了,过些天就可以收上来,等这笔银子收回来,大伯母就能带回去解决大伯父那边的麻烦了!” “可是真的?”林氏有些不可置信,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内宅妇人,当然知晓这些银子对于严守业来说不是小数目,甚至有可能是他全部身家了。 严守业为了帮沐家,竟愿意拿出这么多银子来,她怎么可能不感动。 “守业,你真的愿意拿出这么多银子来帮我们?” “大伯母,您怎么这么问?” 严守业皱起了眉头,似乎对林氏的不信任十分受伤。 “咱们是一家人,我承诺过您的,怎么可能食言呢!” 不光是林氏惊讶,在座的除了沐云书,没有一个人不是诧异的。 沐乐驰甚至有些不忍在隐瞒严守业,家里那边的情况其实已经有了转机。 可小妹之前叮嘱过他的,他都记得,不管心中再如何感动,他还是抿紧了唇瓣,没有把秘密泄露出去。 最先沉不住气的反倒是沐巧芳,她忍不住扯了下严守业的衣袖,咬着牙低声道: “夫君,几万两啊!你……你真的能拿得出来么?别让大伯母空欢喜一场!” 听着两人的对话,沐云书就知晓这件事严守业没有与沐巧芳商量过。 不过想想也是,她这姐夫城府如此之深,二房这几个人定是被他哄得团团转。 严守业就知道沐巧芳会扯他后腿,这也是他不想带沐巧芳一起过来的原因,耐着性子哄道: “我既然说出来,就一定会办到,你不用担心,等我的好消息就是!” 沐巧芳更急了,她夫君真是疯了,说什么放长线钓大鱼,她怎么觉着他们自己才是那条鱼。 几万两啊,他们在清河县这些年都未必赚足了几万两! 正要在说些什么,就见夫君皱着眉头朝她使了个眼色。 她心里火急火燎的,却又不好再询问,只能咬着唇瓣不在发声。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林氏激动得都有些哽咽了,“守业,这一次你真的帮了大忙了,我这就去给你大伯父去信!” “大伯母,您先别急!我还有一件事要跟您说!” 林氏正准备起身,却被严守业拦了下来。 沐云书淡笑,之前只是严守业布下的开胃菜,之后的话,才是他的重点啊! 第二百一十七章 姐夫的狐狸尾巴 众人听了严守业的话全都看了过来,无不好奇他下面要说什么。 林氏甚至有些紧张,害怕严守业要提什么叫她为难的条件,缓缓坐回到椅子上问道: “守业,有什么事你说吧,只要大伯母能做到,一定会应你!” 林氏这话其实在变相的提醒严守业,她能力有限,不要说太过分的要求。 “大伯母严重了,不是什么大事!” 严守业笑笑,朝众人看了一眼,这才接着道: “是这样的,这笔账目是怀安张家赊欠的,怀安与清河不太远,我在怀安也有铺子,张家平时用到的杂物,都在我铺子里面拿,前几天我与张家的管事说了咱们家中的难事,张家管事就把事情报给了张老夫人。” “老夫人仁慈,答应把这几年的账目都结算了,还会多预支一些给我,我觉着这么大的事情,咱们怎么都应该当面感谢一下!” “这是自然!” 林氏认真听完了严守业的话,一点都没有怀疑,有人肯先垫付银子给他,更说明守业这孩子人品贵重,忙表态道: “这点人情世故你大伯母还是懂的,守业,你放心,给张家的礼物大伯母会仔细准备!” “唉,大伯母您又外道了!” 严守业皱起了眉,一脸的不赞同: “我说这话不是想让您准备什么礼物,过几日就是张老夫人的寿辰,我是想与您一起去为张老夫人贺个寿,若咱们亲自登门,更显得有诚意!” 原来是要请他们一起去贺寿。 林氏觉得这并不是难事,思索了片刻就应了下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当然可以,这是应该的!” 严守业朝沐云书的方向看了一眼,“听说张家认识许多商会的人,云书妹子要不要也去看看?” 说这话时,他颇为紧张,因为他实在看不透沐云书的心思。 林氏和沐乐驰对他都已经十分信任了,不会拒绝他的小小要求,但这个堂妹对他依旧是客气又疏离,叫他不敢轻举妄动。 可岳父催得紧,只能试一试了! 这时,林殊玉小声对林氏道:“姐夫说要有诚意,应该是去的人越多,越显得重视,姨母,您说呢?” 听到不爱说话的外甥女开了口,林氏有些意外,琢磨了一下林殊玉的话,觉着也不无道理,便点头道: “那就去吧,你也好久没有出去走走了,你们姐妹俩都去!” “那我也要去!”沐乐驰挺直了身子喊了一声。 上次妹妹去曲宴被人刁难他都没帮上忙,万一这一次又有什么状况该怎么办? 林氏却不满地皱眉道:“你去什么去!这些日子你都落下了多少课业!你还想落榜不成!” “姨母,也不差这一日,表哥想去就叫他去吧,日日关在屋子里读书也不好的!”林殊玉柔声劝了一句。 林氏一向很听外甥女的话,她都这么说了,便板着脸瞪了沐乐驰一眼: “这次是你表妹帮你求情,我便允你一次,回头你若不好好读书,看我饶不饶你!” 能陪在妹妹身边,沐乐驰很高兴,感激地朝林殊玉点了一下头。 林殊玉温柔一笑,没再说什么,静静转过头去用还没有吃完的米饭。 从始至终,林氏都没有问过沐云书的意愿,直接就做了决定。 沐云书也没有推辞,反正她的意见也不重要,于是这件事便就这样说定了。 严守业显然是高兴的,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笑着与众人说了些闲话,等到夜幕降临才带着妻儿离开了沐家小院。 一家三口沉默的坐在马车里,严礼一直摆弄着腰间的那个匕首,严守业和沐巧芳各自想着心事,完全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动作。 马车走了好一会儿,沐巧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怎么都不知道张家的老夫人要办寿宴啊,夫君你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一件像样的衣裳!” 严守业皱眉看了沐巧芳一眼,淡淡道:“你不是要照顾岳父大人,那天就不用去了!” 沐巧芳心里一堵,忽然发现这种场合夫君好像很少带上自己。 她委屈地咬了咬唇,说道:“爹爹有我娘照顾呢,也用不上我什么,你就叫我和礼哥儿一起去吧,我保证不给你添乱!” “你不去才是不添乱!” 说这话的时候,严守业的口气不太好,他从前不会这样没有耐心。 这也怪不得他,看过了娴静大气的沐云书,还有乖巧可人的林殊玉,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妻子就越来越入不得他的眼了。 他将白襕衫的衣领往下扯了扯,因为目的的达成,连伪装都没那么尽心了。 沐巧芳感觉到严守业的不耐烦,心中越发不踏实起来。 “夫君,我不给你添乱就是了,以后你做什么我都不过问好不好?你就带着我和礼哥儿去看看吧!” 严礼听到母亲的话,收起匕首凑了过来,“爹爹要去宴会么?带上礼儿吧!礼儿保证听话!” 去见长辈,说不准又可以收到礼物,严礼自然愿意去。 就算没有礼物,也会有好吃的好玩的,可比在家里有趣多了! 见严守业皱眉不语,严礼耍起了无赖,“爹,我要去!我要去!你不带我我也跟着你!” 严守业有些头疼妻子把儿子宠坏了,不过这是他老严家的根,他也不舍得责骂,思索了一会儿后对沐巧芳道: “这样吧,那日我带着礼哥儿一起去,你就留下照顾岳父大人吧!” “夫君……” “我都把礼哥儿带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巧芳,你最近怎么胡搅蛮缠起来,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我是要去办正事,这件事你不适合在场,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严守业脸色冷了下来,似乎已经处在生气的边缘。 沐巧芳捏了捏拳,她现在嫁妆没剩下多少,爹娘还过来投奔,已经没有底气和资格与夫君生气,只能将苦水咽进了肚子里。 “好……那你少与人喝些酒,明儿我给你裁件衣裳,再给你备一些醒酒药……” 沐巧芳碎碎地念叨着,让严守业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 他朝妻子看了一眼,眼神有片刻的挣扎,可那歉意终究是一闪而过。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可我偏要借风而行 严守业与沐巧芳曾经勾勒的那些理想,可不是随口说说的,那个美好的未来可以没有发妻,却一定要实现! 表情又变得坦然,严守业拍了下沐巧芳的手:“好了,等寿宴过后,你就知道我的筹谋了!” …… 得到严守业的允诺,林氏心中放下了一块儿大石头,愁容都少了不少,这两日经常带着林殊玉出门选衣裳首饰。 宝珠看着那亲如母女的两个人,很是替沐云书难过。 “小姐,夫人到底为何那么喜欢姝玉小姐?奴婢怎么看着她才像是夫人亲生的!” 翠玉拍了一下宝珠的头,“别胡说,叫人听去了又要胡乱编排!” 宝珠也知道这种事不能乱说,可夫人真的太偏心了,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外甥女,难道就因为外甥女没爹没娘? 沐云书其实也不清楚原因,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活一世她最大的感悟就是,爱这东西乞求不来,你越卑微,对方就越不屑一顾。 即便是亲情,也是一样。 “好了,不要说这些闲事了,去做正经事!”沐云书不想谈论这些,便将话题岔开。 “对了,罗三今日回来了吗?东珠的消息打听的怎么样了!” 听沐云书问起这件事,翠玉立即点头道:“刚刚就回来过了,罗大哥说今日东珠价格已经涨到这个数了,他担心那批货的安全,又去雇人手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比了一个八,意思是说东珠的价格翻了八倍。 “其实前几日已经涨到十倍了,但这两天价格又降了下来,那些手里有东珠但还在观望的人都坐不住了!小姐,奴婢怎么觉着这件事的发展越来越奇怪了!” 沐云书笑了笑,翠玉还是比旁人要敏锐的,再锻炼一段时间,她便可以将一些事分给她去做了。 她看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轻声道:“天要刮风,咱们阻止不了,可我偏要借风而行,翠玉,你怕不怕?” 翠玉被沐云书说得紧张了一瞬,但很快就坚定地摇了摇头。 “奴婢只要能在您身边,什么事都不怕!” 沐云书展颜一笑,这笑容让外面肆虐的风声都没那么刺耳了。 这时候一个伙计从门口匆匆走了过来,将一张帖子递到了沐云书的面前。 “东家,是方家派人送来的帖子!” 沐云书知晓方家的人怕是已经坐不住了,接过帖子道:“走吧,咱们去方府!”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主仆几人就坐上马车去了方家,方蓉早在门外等着了,见到沐云书后立即迎了上来。 “云书,你可来了!” 她着急地走过来,将沐云书扶下了车,一脸愁容地道: “这两日东珠的价格回跌,叔叔伯伯们吵着要将货卖出去,我爹爹也已经犹豫了,云书,这可怎么办!” 她时刻记得沐云书与她说过,不管东珠的价格如何浮动,只要她不开口,说什么都不能拿出来。 可这事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所以只能将沐云书请来与爹爹见上一面。 对于方蓉的这份信任,沐云书是开心的,她拉着方蓉安慰道:“别急,我会劝说伯父!” 两人一起来到方家正堂,里面坐着五六个中年男子和两三个妇人,一旁还站着个相貌出众的青年公子。 这个年轻人沐云书见过,是方蓉的兄长方凌。 坐在正堂里的这些人应是方家各房做主的,正中间的大概就是方家如今的家主,方又堂了。 方蓉带着沐云书走进门后,几个男人全都朝沐云书看了过来,均是拧着眉头,一脸的质疑。 如今有一批人在京都收购东珠,价格不断上涨,他们若把之前积压的货物售出,定会稳赚一笔。 可蓉儿丫头却一直不让他们动这批货,现在价格回跌,已经损失了不少,再不出手怕是会损失得更多! 他们想劝说家主快些出手,蓉儿丫头竟与家主说动了这批货会有连累全族的风险! 仔细问过才知,这消息是蓉儿在一位朋友那里听说的,众人还在好奇这位朋友是何方神圣,没想到竟只是一个看上去不足二十的姑娘! 其中一个发量稀疏的胖子上下打量了沐云书一眼,忍怒道: “家主,这就是蓉儿说的那位朋友?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您就因为她的一句话,放着大把的银子不去赚,这不是笑话么!” 另一人立即跟着道:“是啊家主,您这也太儿戏了!这小丫头怕不是同行的细作,想要咱们把货压在手里!咱们千万不能被人愚弄了啊!” 虽然觉得同行不会这么蠢,可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一个小姑娘能懂什么!”一妇人长长叹了口气,“是咱们把蓉儿丫头给惯坏了,让她什么玩笑都敢开!” 方蓉气急,看着那妇人道:“六婶,我没有开玩笑!这批货真的不能动!” “那你倒是说一说,为什么不能动?”妇人冷笑道。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沐云书身上,看似在等她一个答案,但脸上全都透着轻视和不信任。 方家大少爷方凌见众人眼神都不善,走上来劝道: “好了妹妹,别再胡闹了,你快将沐娘子带出去玩会儿吧,这件事你们就不要管了,这不是你们这些小姑娘该参合的!” “我没有胡闹!”方蓉急得眼睛都红了,这些人为什么只会以貌取人! “你们难道忘记了,若不是云书给我通的信,咱们的商队就全都折在混同江了!六婶,那次七哥也跟着商队走了,七哥可以顺利回来,多亏了云书!” 妇人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由朝沐云书多看了几眼。 原来匪患的消息,蓉儿是从这位姑娘这里听说的,她回想起了那段时间等儿子回来时的焦急,态度终于没有那么冷硬,但还是抿唇道: “一码归一码,沐娘子的那个消息确实帮了咱们,可那也是她运气好,正巧从老国公夫人那边听到了些风声,可这生意场上的事情与皇城卫可没有关系,蓉儿丫头,你年纪小,根本不清楚错过这个机会,方家会损失多少银子,别在这里添乱了!” 其他几人对妇人的话都十分认同,一个劲地点着头。 第二百一十九章 逆天改命! 沐云书其实能明白方家人的心思。 人都是这样的,遇到有利益可图的事情谁都不想错过,如集市上降价销售的物件,不管是否有用,总会有一群人围着。 她没有去理会这些人的质疑,平静地看向方家家主,说道:“方家主可否与小女单独聊一聊?” 方又堂皱了下眉头,其实他的心里也偏向于族里的几位兄弟,并不认为一个小丫头能看出什么局势来。 可既然人已经来到他的面前,总要听听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沉吟了片刻,方又堂用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开口道:“我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足够!” 沐云书依旧是那么从容,气势不输方又堂分毫。 这样的沐云书让方又堂有些刮目。 他是方家的掌舵人,别说在方家,就算在商行里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姑娘面对他时,既不谄媚,也不害怕,怎么会这般的坦然? 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方又堂觉着自己已经练就出了一双火眼,可面前这个姑娘他却是看不透的,这让他渐渐将轻视收了起来。 站起身,他对沐云书道:“那沐娘子就随在下去书房一叙吧!” 沐云书福礼道了声“好”,很快随着方又堂去了方家的书房,只留下方家族人在厅堂里面面相觑。 沉默了一会儿,有人开口道:“家主不会真的被那丫头说服吧?” “怎么可能,大哥什么风浪没见过,怎么会被一个小丫头给吓唬住,卖个东珠能连累全族,开什么玩笑!这话也就蓉儿这样的小丫头才会相信!” “没错,咱们等着大哥回来就好,就是大哥平时那么严肃,别把那丫头给吓着了!” “吓着就吓着了,什么谎都敢扯,就该给她一点教训,让她知道不该用这样的手段来拉拢方家!” 方蓉听着族亲们的议论,心中着急,可惜她又没办法去书房看看情况,只能在这儿等着他们。 方凌看着妹妹,一脸不解:“你自小骄纵惯了,从没见你对谁这么信任看重,家中的姐妹你都没一个能玩到一起去的,怎么就对这个小商女有所不同!” 说着,他拍了一下妹妹的头,笑道: “你们这些小姑娘的友谊向来不长久,今儿为一件喜欢的东西打打闹闹,明儿为一个心仪的男子争风吃醋,你现在觉着她是你的好友,过一段时间怕就要哭着叫我帮你收拾她去了!” 听到大哥的调侃,方蓉第一次没有与哥哥吵嘴,而是冷着脸朝他看了过来。 “方凌,我与你的关系,还没有到你能拿云书跟我开玩笑的地步!” “你疯了!” 方凌震惊,她妹妹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他没好气地朝方蓉翻了个白眼: “哼,那我就要看看你们能好到什么程度!看以后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是你大哥我能帮得上你,还是你的那个好朋友能帮得上你!” 方蓉却是没有再理会大哥,只是着急的看向书房的方向。 方凌是京城典型的那种娇贵公子哥儿,相貌不错,觉着自己是方家家主的继承人,生来就与旁人的责任不同,自认眼界高人一等,身上就多少带了点傲气。 听妹妹说这位沐小娘子能帮方家避祸,还是干系全族的大祸,方凌是一点也不相信,能改变方家命运的,只有他! 在他看来,这是小商女要拉拢他们方家的手段,等她与爹爹说完话,就会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有多么冒失和幼稚了! 将手指卡在腰间的銙带上,他与妹妹一起等候着父亲和那个沐小娘子从书房里出来。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边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只是这脚步声有些奇怪,节奏深浅不一,走路之人显然是心事重重。 没多久,方凌就瞧见一片月白色裙摆荡了过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妹妹的那个好友,沐娘子。 她步态端庄,每一步都好像是量出来的一样,不快也不慢,使得那裙裾十分有规则地荡着,像是盛夏池塘里最美的荷叶。 方凌不由怔了怔,他还以为走在前面的会是他的父亲。 再往后头瞧,竟发现他父亲被一个小厮搀扶着向前走,手似乎还捂在胸口上。 方凌惊了,这沐娘子到底与父亲说了什么,竟然把父亲吓成这个样子! 他皱眉疾步走了过去,扶着父亲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这小丫头可是对您不敬?” 谁知方又堂狠狠瞪了方凌一眼,沉声道:“你给我住口,小丫头也是你叫的?快给沐娘子赔罪!” “赔罪?” 方凌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到一炷香的工夫,父亲对这小娘子的态度竟然完全不同了,这小娘子莫非有什么妖术! 他上下打量了沐云书一眼,这姑娘依旧是那般的沉稳淡定,看着他的时候像是看着一个孩子,这让方凌极为不舒服。 “父亲,她到底与您说了什么?那批货真的不能动么?那当初咱们存东珠做什么!” 方又堂想到沐云书刚刚与他说的那些话,深吸了一口气,瞪着儿子道: “这件事你不要再问!等会我会与族亲们说,这段时间,谁都不许打那批货的主意,谁要是私自去倒卖东珠,我会立即将他从方家赶出去,绝不留情!” “父亲?” 方凌整个人都懵了,父亲的语气这般严肃,绝不是在开玩笑! 在厅堂里的那些族亲们听到这话也都傻了眼,他们的家主竟被一个小娘子三言两语给吓唬住了,这到底是为何啊? 沐云书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打算多留,朝方又堂行礼道: “方伯父也不必担心,这批货不会砸到手里,只是时机还未成熟,我们静待良机便是!” 方又堂听了这话,双手都不由抖了抖。 这姑娘怎么能把这么大的事情说得如此云淡风轻?连他都不得不佩服这小娘子身上的这份魄力了! 他从前以为白手起家只是个激励人的话术,现在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能从复杂的局势中看准机会,逆天改命! 第二百二十章 怦然心动 方又堂脸上的轻慢已经荡然无存,抱拳对沐云书道: “多谢沐娘子的提醒,方家再次欠你一个人情,若有用到我方家之处,尽管开口!” 沐云书笑了笑:“会有的,方伯父,咱们的路很长,还会有很多机会!” 不知为什么,方又堂觉着沐云书的这句话,似乎能搅动笼罩在大奉天空上,那死气沉沉的风云! 他一下子笑了起来,点头道:“好,方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沐云书没有再与方又堂客气,行礼后便告了辞。 方蓉高高兴兴追了上来,对方又堂道:“爹爹,我去送云书!” “去吧!”方又堂挥了挥手,又叮嘱道:“记得把沐娘子安全送回家!” 方凌:…… 完了,完了,他爹绝对是中蛊了! 转过头,方又堂就看见自家儿子那写满疑惑的脸,不由叹了口气。 以前觉着自己儿子还挺出息的,现在跟别人家的闺女一比……哎,还是不比了吧,受打击! 他揉了揉发软的腿,走到正堂又与族人叮嘱了一番: “总之谁也不要轻举妄动,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知道我的苦心,都散了吧!” 方家族人虽然很不服气,可他们能走到今日,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团结,家主已经做了决定,他们没有资格再反对。 一人长长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即便是家主,也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咱们一起担着就是,只希望下次有这样的事,家主能记得这次的失误!” 众人也都十分的认同这句话,无不摇头叹息。 沐云书能想到她离开后的情形,换成另外任何一家,这事都怕是做不成。 但方家人不一样,他们每个人都深知自己的家族荣誉感和使命感,如非这样,前世蓉儿也不会在不知钰谷关袁家是什么情况下,就毅然嫁了过去。 安顿好这件事,沐云书也轻松了很多,与方蓉闲聊的工夫,马车竟然就已经回到了秋水胡同。 方蓉也没想到会这样快,她觉着自己还没与云书聊几句呢。 “要不要进来坐坐?等会儿芊凝他们就下学了,这几日他们吵着说想你和婵娟了!”沐云书笑着邀请道。 “几个小人精,真会讨人欢心,明知道他们是想让你开心才这么说,可我还是喜欢他们喜欢的不得了!” 方蓉无奈吐槽了一句,便挽着沐云书的手一起下了车。 早就等在铺子里的沐乐驰瞧见沐云书的马车回来,拿着两串糖葫芦就飞奔下了楼,看到有人从门外跨了进来,他忙不迭将糖葫芦举了过去。 “小妹,给你……的!” 糖葫芦已经举了过去,可回头朝他看过来的人却不是妹妹。 少女穿着一身芙蓉梅花纹的小袄,小袄边缘镶着一圈兔毛,头上戴着帘梳,随着她转头时微微晃动,更显俏丽动人。 沐乐驰愣了一瞬,发现失礼后忙不迭退后了几步。 “抱歉,抱歉,我认错人了!” 方蓉转头看过来时,就看见一个俊美的少年举着糖葫芦看向她。 少年墨发高束,干净又利落,眉眼弯弯,不笑也好像在笑,整个人都透着阳光的味道。 “没……没关系!”方蓉竟变得有些结巴起来,面颊微红地说了一句。 沐云书将沐乐驰手中的糖葫芦接过来塞到方蓉手里,为两人介绍道:“大哥,这是我与你提过的,我的好友,方蓉!” “蓉儿,这是我大哥!” 方蓉一怔,她记得云书说她大哥已经弱冠了,这一见还以为他十七八岁呢! 她不得不感叹,沐家人的基因是真的好! 小妹有朋友在,沐乐驰自然不方便多留,别看他平时喜欢跟孩子们斗嘴,但在男女一事上,被林氏约束得十分守礼,在陌生姑娘面前,是半分轻浮也不敢露的。 于是朝方蓉点了一下头,便借口给两人准备茶点,回后院去了。 沐乐驰离开后,方蓉垂头咬了一口手里红彤彤的糖葫芦,竟觉着比平时吃得都要甜。 可她眼神很快又暗淡了下去,方家的女儿,没有挑选糖葫芦的资格,给的那一支,不管是酸的还是甜的,都要咽下去!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来到了那位张老夫人的寿辰。 怀安距离京城不远,但坐车也要走几个时辰,所以沐家人天还未亮就起来梳洗了。 林氏一边为林殊玉梳头,一边看了几眼她铜镜中的容颜,温声道: “我们的姝玉长大了,以前那么小一只,我总怕风稍微吹大些就把你刮跑了去!好在你健健康康的,又比谁都聪慧漂亮,可能这就是否极泰来吧!” 林殊玉害羞地垂了垂头,“姨母,你就别打趣我了,表姐才是真正的聪慧漂亮,我在她身边,就像个小丫鬟!” 说着,她有些伤感地扶了扶脸颊上那不足一寸的伤痕,拿起面纱戴在了脸上。 林氏见她这样子心酸地叹了口气,“姝玉,其实这伤痕已经不明显了,你不必戴着面纱的,云书哪里有你漂亮!她的聪明也都用不到正经地方,女孩子家当然是善良温柔最重要!” 林殊玉朝林氏笑了笑,对林氏的话不说认同也不说不认同,只拉着她的手道: “好了姨母,表姐比我好,我开心还来不及,你就别说这些了,咱们出门吧,别让表姐和堂姐夫他们等急了!” 外甥女虽然笑着,可林氏能感觉到她淡淡的悲伤。 林殊玉这样谨小慎微的样子叫她心疼,轻轻握住林殊玉的手,林氏点头道: “好,不说这些了,咱们走吧!” 两人一出门便看见了沐云书,她站在发着黄色暖光的灯笼下,穿着一袭枫叶红衣裙,竟然美得有几分不真实。 瞧见打扮一新的女儿,林氏竟有些恼火,她怎能不顾及姝玉的心情穿得这般明艳! 可这话又不好直接说出口,只能用眼睛瞪了沐云书几眼。 沐云书却好似没有看见这盛满怒意的目光,见人出来,就毫无留恋地转身上了马车。 本一直听她管教的女儿再不像从前一样,围着她娘亲娘亲地叫着,这反而让林氏觉着心里一空。 “真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了!”林氏带着些怒意地抱怨了一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挽回她的面子。 沐乐驰左右看了看,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便对林氏道:“娘,你与表妹坐后面那辆马车吧,宽敞!” 林氏咬了咬牙,只能“哼”了一声,拉着外甥女坐到了后头去。 街道上很快就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没多久,几辆马车就消失在了黎明的浓雾之中。 第二百二十一章 金钱的诱惑 快到晌午的时候,马车进了怀安,沐云书掀起车帘看着这热闹的小镇有些出神。 坐了半日的马车,身上全是寒气,宝珠担心沐云书冻着,又往她身上披了件斗篷。 几乎被宝珠裹成了一个粽子,沐云书失笑,“你给我穿这么多,等会我都下不去马车了!” “不打紧,奴婢抱您下去!” 宝珠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胳膊,这些日子她偶尔会去找阿泗大人学功夫,身体结实多了! 所以这一次出门,她让翠玉留下来看家,她则出来保护小姐! 结实没结实沐云书不知道,但宝珠确实又圆了一圈儿。 阿泗每次来济民堂都会给宝珠带零嘴儿,美其名曰说是练功很累,要多吃点才有力气,于是宝珠就真的越来越珠圆玉润了。 沐云书笑着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问道:“对了,那几封信可都送了出去?” 宝珠连连点头,“放心吧小姐,都已经办妥当了,巧芳堂小姐的信是奴婢亲自送到她手上的!” 沐云书“嗯”了一声,不再多言,没过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宝珠便扶着沐云书下了马车。 冬日本应该是萧索的,可张家所在的这条街上贴满了喜气洋洋的红对子,树上都挂着彩绸。 宝珠小声嘀咕道:“知道的是老太君过寿,不知道的还以为娶亲呢!” 沐云书看着朱漆大门上贴着的那红到刺眼的寿字,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 日出这番热闹景象,日落时又不知会是怎么一回事了! 前面的严守业见沐云书等人下了车,提着衣摆,急忙走了过来。 今日他穿着时下流行的莲花纹窄袖袍,头戴垂脚幞头,看上去颇为精神。 沐云书见到严守业后笑了笑:“姐夫今日穿得很精干!” “有么?” 严守业听后很高兴,脸上又浮现出标志性的憨笑,眼尾却若有似无地勾了沐云书一眼,这才朝自己的身上看去。 “确实很精干!”沐乐驰走过来看了姐夫一眼,摸着下巴笑道:“这么看巧芳堂姐的眼光很不错么!” 林氏皱眉瞪了儿子一眼,“你堂姐夫本就很好,哪里像你……” “娘,我就是跟姐夫开个玩笑!”沐乐驰见娘亲又要拿姐夫与自己比较,忙不迭解释了一句。 礼哥儿听得不耐烦,拉着严守业道:“爹爹,别磨蹭了,咱们快进门吧!” 严守业这才拿出请柬交给门口的小厮,带着众人进了张府。 这怀安张家是开镖局起家的,在怀安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今日自是来了不少亲朋,府院里没一处是空着的。 有投壶的,有斗茶的,还请了相扑来表演,四处都是热闹的叫好声。 下人引着沐家一行人到了正堂,就看见一个花甲之年的老妇人坐在正首,笑着与众人说话。 老夫人头上戴着貂毛抹额,穿戴都极为富贵,很瘦,一看就颇为精明。 这老夫人的面相给沐云书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 她很快就在这老夫人的身边找到了答案,因为她看见了一位熟人。 说熟,也只是见过一面,但能让这夫人在她身上花这么多心思,也算是难得了。 随着林氏一起朝张老夫人行了礼,沐云书便朝那妇人看了过去,带着几分惊讶地道:“宋夫人!您也在啊!” 这坐在张老夫人身旁的,正是沐云书在曲宴见到的那位,三春晓的宋四夫人。 沐云书其实知道她为何会在这里,但既然是演戏,自然要走心! “云书!”宋四夫人也是一脸惊诧,走上来拉住沐云书的手,“真的是你!上次曲宴一别,我一直惦记着你,还说忙完这段日子去看看你呢!” 她拉着沐云书走到张老夫人身边,笑着介绍道:“母亲,这就是我与您说的那位沐娘子,您瞧瞧,是不是个清丽脱俗的可人儿!” 这话已经将她的身份交代得很清楚,宋夫人是张老夫人的女儿,这张家,是她的娘家。 张老夫人用那双透着精光的眼睛在沐云书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笑道: “不错,一看就是个有福的,阿沁,你切莫怠慢了几位!” 宋夫人应了声“是”,与张老夫人打了声招呼,便带着沐家几人去了一旁人少一些的花厅。 宋夫人是个人情练达的,几句就了解了沐家几人的身份,与沐氏热络地聊了起来。 说话间,丫鬟给几人上来了茶点,林氏垂头间瞧见茶盏里飘着亮闪闪的金箔,不由吃了一惊。 沐家没出事时,也算是富贵人家了,可与这张、宋两家一比,显然只能称得上是小打小闹。 她吃惊的不是茶盏里撒了金箔,而是这招待客人的茶盏用的竟是名贵的建窑黑釉茶盏,要知这一只盏能在牙行买来十几个丫鬟。 还有刚刚那上茶的丫鬟,身上竟有着淡淡的檀香,连丫鬟的衣裳都会用上等香料熏染,足见这两家有多么富贵了。 宋夫人瞧林氏的神色,满意地勾了下唇角,向林氏展示了这么多,就不信她不动心。 这时候,一个身穿天青色窄袖袍的青年男子大步走了过来,声音轻快地对宋夫人道: “母亲,表哥们在前头玩捶丸,您可想过去看看?” 宋夫人看了那青年男子一眼,笑着放下茶杯对林氏道: “哎,你瞧,这是我那不争气的小儿子,冒冒失失的,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还娶不到媳妇!” 林氏朝那年轻人看了一眼,应该二十岁上下,相貌算不得英俊,但在华丽衣饰的装饰下,也算不错。 刚听宋夫人说过,她这小儿子打理着十几家三春晓,算是很有能力的年轻人了。 宋夫人特意说起儿子未曾婚配的话题,不得不让林氏多了一些想法,不由又多看了宋公子几眼。 “年轻人,自然要有朝气,我倒是羡慕得很!”林氏笑着道。 宋夫人微微弯了弯唇,打发那青年道: “我可不爱看这热闹,还不如陪你林姨母多说一会儿话呢!要不你带着沐家的弟弟妹妹们去玩吧,你们这些年轻人坐不住,在我跟前晃悠叫我头晕!” 第二百二十二章 危险逼近 沐乐驰的确不想坐在这里,便朝沐云书看过来,征求她的意见。 不待沐云书说话,严守业揽住沐乐驰的肩头道: “走走,我瞧前头有投壶的,前个你不是跟我说你最擅长这个,叫姐夫看看你的本事!” 他拉着沐乐驰便走,沐乐驰只能招呼着妹妹一起离开。 几个年轻人都走了,唯有林殊玉依旧拉着林氏的手没有动。 林氏知道外甥女认生,也不好动,就没有叫她跟着一起走。 宋夫人没有在意林氏身边的姑娘,只淡笑着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道: “瞧着这些漂亮的姑娘,我就想起我年轻的时候,还是做姑娘的时候最开心!” 她称沐云书为姑娘,不提她曾结过亲的事儿,让林氏颇为高兴。 “夫人说的是!” 宋夫人喝了口茶,又道:“不过这女子要是嫁对了人,成亲以后也一样过得不错,反正要是哪个姑娘肯嫁我家溪儿,我定拿她当我女儿养着!她家里的事就是我的事,定不会让她劳累!” 宋夫人的暗示太明显了,林氏想听不出来都难。 且宋家家中殷实,男儿还很出色,宋夫人这婆母还这么体贴,林氏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若是平常,林氏定然会怀疑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轮到沐云书头上,可她信任严守业,严守业介绍的人家应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般想着,林氏就笑道:“也不知道哪家女子能有这样的福气给您做儿媳!” 见林氏已经上钩,宋夫人笑意更盛,不再遮掩自己的心思,拉着林氏道: “妹妹,没有旁人在,我也不瞒着你,其实我对你们家云书十分的中意,你可愿意将这个宝贝疙瘩嫁到我们宋家来?” 虽然知道宋夫人话里的意思,却没想到宋夫人竟这样直接地问了出来,还是让习惯了委婉的林氏有些错愕。 “那丫头……哪有您说的那么好!” 林氏习惯性的自谦看在宋夫人眼中却是在拿乔,宋夫人也不着急,扶了扶发钗道: “哎,我是很喜欢云书的,你们家里的情况我也知晓,她和离过的事情我也不介意,只觉着与那孩子投缘!其实我们家老爷还是有些意见的,要不是算命的先生说我儿今年成亲会一生顺遂,我也不会为他着这个急!” 林氏这才明白宋为什么这么直接,竟是急着今年就把亲事给办了! 可距离过年也就一两个月了,这也太仓促了些! 她虽然对那宋公子的样貌和家事还算满意,可还是有些犹豫。 宋夫人见林氏频频皱眉,心里就堵上了一口气。 她已经将姿态放得这般低了,对方竟然还在犹豫,可真是蹬鼻子上脸! 一个二嫁女,能让他们宋家看上聘为正妻,还想怎么样? 要不是不想让大儿孤独终老,她才不会费这心思。 慢悠悠的垂了眼睛,宋夫人接着道: “听说沐家现在有点困难,也许有了聘礼,这困难就迎刃而解了!沐夫人,女儿终究是要嫁的,我是喜欢云书,可她毕竟不是什么大闺女,之前又得罪过纪家,沐夫人觉着她能找到比我们家更好的去处么?”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不客气了,可宋夫人却觉得自己的话十分中肯。 事实也就是这样,若非看在沐云书相貌不错,手里还有玉容脂那方子,这事又能让大长公主高兴,她也不可能选沐云书进门。 林氏心中挣扎,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 “我知宋夫人好心,也觉得这门亲事很好,是我们云书高攀了,可这事我一人做不得主,还要给我家老爷去一封信商议一下,宋夫人可愿意再等等?” 宋夫人神色渐渐冷了下来,那严守业不是说这林氏对沐云书这个女儿不太上心么,她已经许了这么多好处,竟然还不能让她应下来,真是麻烦! “既然如此,那沐夫人就慢慢等吧!” 宋夫人若再多说,就实在掉价了,虚了虚眼睛,她朝身后的婢女招了招手,道: “小薇,天有点冷了,你去叫人将地龙烧得旺一些!” 那叫小薇的丫鬟飞快看了宋夫人一眼,忙应了声“是”,躬身退出了花厅。 只是出了花厅后,小薇并没有按照宋夫人的吩咐去做事,而是朝着人群聚集的花园走了过去。 此时的沐云书与严守业等人正围在投壶场边看着旁人比试,宋公子招呼沐乐驰下场,沐乐驰却是不想从妹妹身边离开。 宋公子倒也没强求,自己下场玩去了,没过多久就轮到了他,竟是要与人比试“盲投”。 观众们当然喜欢更加刺激的玩法,全都叫起了好,宋公子很快就蒙上了眼睛,拿起羽毛箭就往前头的铜壶扔了出去。 第一次掷出的羽毛箭离着铜壶还有很远的距离,众人大笑,起哄道:“宋公子,你这什么水平,这还玩盲投!” “你倒是用点力气啊,差得远着呢!” 宋公子闻言,听话的蓄了力,再次将羽毛箭扔了出去。 没听到箭矢落进铜壶的“咣当”声,反而听到人群里响起了一阵尖叫。 这一次宋公子力气用得太大了,直接将羽毛箭扔出了投壶场,恰好此时有一排小丫鬟端着酒水从这边经过,看到有羽毛箭朝她们飞来,吓得直接将手中托盘都扔了出去。 酒壶碎在地上,酒水四溅,将周围几人的衣裳全都弄湿了。 几个小丫鬟看见自己惹了祸,急得都快哭了,一个劲给几位客人赔礼道歉。 这被酒水洒到的几人,正巧就有沐云书、沐乐驰几个。 严守业掸了掸身上的酒水,对那几个丫鬟道:“没事没事,你们也是不小心的,不怪你们!” 沐乐驰心中有气,可严守业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揪着几个丫鬟不放,只能皱着眉查看妹妹有没有受伤。 这时候,将羽毛箭扔歪的宋公子已经扯下了蒙在眼睛上的绸子,急忙跑了过来,见到几人被酒水弄脏了衣裳,抱歉地道: “对不住,真是对不住,前两天能中的,今日不知怎地就给失手了!没伤到你们吧?” 第二百二十三章 她怕疼! “没事,宋公子别急,就是衣裳沾了些酒水,没什么大碍!” 严守业依旧是那般的谦和有礼,不会让任何人下不来台。 宋公子不放心地道:“这么冷的天,几位穿着湿了的衣裳着了凉,那我就更罪过了!” 他朝四周看了一眼,瞧见一个熟悉的丫鬟,便朝她招了下手: “小薇,你快带着几位客人去客院把衣裙换了吧!” 小薇忙走了过来,默不作声地与那宋公子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朝沐云书等人福身道: “几位贵客随我走吧,老夫人防着这种事情发生,在客院备了衣裳,奴婢带贵人们去换来。” 听到要去换衣,沐乐驰就皱了皱眉。 沐云书看出大哥在担心,低声道:“大哥,这么多人在一起,没关系的!” 沐乐驰也怕妹妹着凉了,想着自己就在附近,不会出什么事,便点头道:“那好吧,请姑娘带路!” 小薇点头,引着众人走在了前头。 这小薇微微耸胯的走路姿态让宝珠觉得很熟悉,恍然发现这不就是那日与严守业密会的宋家丫鬟么? 其实她一直没搞清楚严姑爷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就是帮宋家娶到小姐么? 这对他又能有什么好处,宋家顶多许他些金银,可事情败露,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形象不是全都毁了? 他在这件事上投入了这么多精力和本钱,值得么? 虽然知道小姐有自己的谋算,可宝珠还是忍不住朝沐云书看了一眼。 沐云书发现她们家小宝珠居然在思考,欣慰一笑,低声道:“不怕,咱们见机行事!” 宝珠深吸了口气,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今日她责任重大,绝不可以出半点纰漏! 走到一道月亮门处,男子和女子便分开了,小薇带着几位姑娘朝西院而行,有丫鬟引着沐乐驰等人去了东院换衣。 来到西院后不久,就有府里的丫鬟将崭新的衣裳送了过来。 大部分姑娘只是湿了斗篷,所以换一件斗篷便好,需要换衣裙的则被请到了内间,也用不了多久就走了出来。 沐云书走在后侧,小薇将最后一件十样锦的兔毛斗篷呈到了沐云书面前。 “只剩下最后一件了,请沐娘子莫要嫌弃。” 沐云书看了那丫鬟一眼,道了声“麻烦了”,便将斗篷换在了身上。 宝珠还是第一次看沐云书穿这般娇嫩的颜色,竟然是出奇的好看,低声赞美道: “小姐,这颜色衬得您更白净了呢,比那温室里的花儿还娇!” 沐云书宠溺的捏了捏宝珠的脸,没有说别的,见大家都已经穿戴好,便与众人一起出了门。 其间没有出现任何突发状况,让宝珠默默吐了口气。 沐乐驰早就等候在院外了,见沐云书走出来,也惊讶了一下,然后笑着道: “我妹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个混球!” 严守业的目光也在沐云书身上黏了一瞬,用力捻了下手指,他才道:“快开宴了,咱们回吧,别叫大伯母等急了!” 沐乐驰道了声“好”,便带着沐云书回到了主院。 这边的宴席已经摆好,男客女客分亭而坐,中间隔着供乐姬舞姬表演的场地,这样众人能在一起热闹,也不会失了规矩。 将沐云书送到林氏身边,严守业才带着沐乐驰和礼哥儿去了男席那边。 看到沐云书换了一件衣裳,林氏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你这是怎么搞的?怎么这么会儿的工夫衣裳就换了?” “沐夫人,您别责备云书,我已经听下人说过了,是下人不小心将酒水洒到了她们身上,不怪她!都是我们招待不周!” 宋夫人忙帮沐云书解释了一句,比林氏这个做娘的还要贴心。 林氏是习惯性的看女儿不顺眼,见宋夫人帮忙说情也不好太苛责,便低声埋怨了一句: “还是你自己冒失,若像你表妹稳稳坐在我身边,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以后也不许穿这样轻浮的颜色出门,像什么样子!” 沐云书其实有千百种办法将这话怼回去,可她看了林氏一眼,却觉着实在不想做这么无聊的事。 她是一个人,不可能不对“母亲”这个词抱有幻想,她也曾经想过自己如表妹一般,在自己满身伤痕的时候,能够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舔舐伤口,能够从母亲这里得到温暖。 可每一次靠近,得来的都是冷言冷语,这些朝她正面刺来的刀子,叫她不想再踏前一步。 她怕疼! 宁可顶着一身的伤继续往前走,都不要再把一颗心捧出去,叫人践踏了! 林氏见沐云书不理自己,心中更加恼火,这女儿怎么越管越不听话!她说这些不都是为了她好,她怎么就不懂呢! 气得直咬牙,林氏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觉着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两下。 林殊玉紧张地看了沐云书一眼,才低声对林氏道:“姨母,你不要说表姐了,这是在外面,别叫表姐被人看了笑话!” 林氏见林殊玉如此贴心,不由叹了口气,自己的女儿怎么就不能有姝玉一半懂事! 难道就是因为根不好,所以怎么教都不行? 亏她费心给她挑选人家,就这性子,去哪家能过上好日子? 心里虽然揣着气,但被外甥女哄了一会儿,林氏还是平静了下来,与众人一起用起餐来。 宴席开始后,场中便开始了舞乐表演,张家这种商户没什么忌讳,请来的舞姬都是艳美的胡姬,随意几个动作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席间自是一阵欢声笑语,宋夫人与沐云书几人坐在一处,少不了招呼丫鬟为几人添酒布菜,因为是果酒,林氏也没有拒绝,客气地与宋夫人对饮了几杯。 只是场中舞姬只舞了两个曲子,沐云书就有些昏沉沉的,宋夫人看着俏脸通红的沐云书,不由打趣道: “哎呦,不会是吃醉了吧?我以为这些果子酒不醉人的!” 林氏又皱起了眉头,“既然不胜酒力,为何要贪杯!我教你的分寸呢?”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大事成了一半 宋夫人笑道:“这算什么事!这果酒甜甜的,谁都忍不住多喝几杯,等会儿吹吹风酒气就散了,不打紧的!” 她一面说,一面转过头对身后的丫鬟道:“小薇,你扶着沐娘子去园子里走走,再吩咐下人熬些醒酒汤来!” 小薇福礼道了声“是”,正要走上来,就见林氏朝后头张望了一下,对沐云书道:“宝珠丫头呢?她不是一直跟着你?” 沐云书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也朝后面看了一眼,“她刚说自己肚子不舒服,应该去净房了。” “定是又贪嘴了!” 林氏对宝珠这丫头是十分的不满,每天大大咧咧的,就知道吃,怎么能伺候好主子! 可让她说自己陪着女儿去走走,却又怎么都开不了口,挣扎了一会儿,她只能对宋夫人道:“让您见笑了!” 林氏也不是完全没有防人之心,但她朝男席的方向看了一眼,宋家公子就坐在自己儿子身边吃酒聊天,看样子不会离席,觉着沐云书出去吹吹风不会出什么事,便不再阻拦。 “瞧你说的!” 宋夫人笑嗔了林氏一句,随后便吩咐小薇扶着沐云书离开了。 走在鹅软石铺成的小路上,沐云书揉着太阳穴轻声对小薇道: “就在这附近走走便好,不必走得太远!” 小薇却是笑着道:“这边是风口,太冷了,奴婢带沐娘子去前头避风处站着吧,那边还有老夫人养的鸟儿呢,可有趣了!” 沐云书看了小薇一眼,见她诓骗自己一点都没有心理负担,便也就不再推辞。 两人走到一处水榭,这边果然养了不少鸟儿,有些竟还没有圈在笼子里,它们站在屋檐上歪头听着远处的曲乐声,好不惬意。 沐云书走过去时,就有鸟儿呼啦啦地飞了起来,随后她便觉着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肩头。 “哎呦,这些个没眼睛的!” 小薇气得将那些鸟儿都赶走了,走过来瞧沐云书那已经脏了的衣裳,不好意思地道: “是奴婢的错,要知道这些个没眼色的家伙会弄脏您的衣裳,奴婢决计不会带您过来的!好在客院都备着衣裳,只能为您再换上一件了!” 沐云书弯唇,这个宋夫人可比纪五夫人谨慎多了。 安排这一系列的巧合,等出了事,也没人能怪到她宋家头上! 既然她们不仁,便也怪不得她不义了! 将玩味的目光掩饰起来,沐云书无奈道:“也没别的法子了,总不能穿着这样的衣裳回到宴会去!” 见沐云书丝毫没有怀疑,小薇笑道:“好在客院不远,奴婢这就扶您过去吧!” 已经走过一次的路,再走一次便快了不少,宾客们都在正院,这边就显得格外安静。 将沐云书送进屋子后,小薇就寻了个手炉递给沐云书,“奴婢给您拿衣裳去,您在这里等一会,奴婢很快就会回来!” 沐云书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门外,“那麻烦姑娘快一些,若瞧见我那丫鬟,叫她过来这里寻我!” 小薇笑着应了一声好,快步出了门,只是走到门外后他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窗子边窥伺着沐云书的举动。 沐云书抱着手炉安静的坐在桌子边,没过多久,她就觉着眼皮有些发沉,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她手上的手炉就滑落在了地上,整个人歪倒在桌子边,晕了过去。 看见沐云书晕倒,小薇满意地笑了笑,低声嘀咕道: “听说是个极聪慧谨慎的,也不过如此啊!看来外头的传言也信不得!沐娘子,你也别怪我,谁叫你锋芒太露,才引了这么多麻烦!” 轻声念叨了一句,小薇没有去管屋子里的沐云书,快步朝院外走去。 刚出院子,她就看见了守在外头的严守业和他的儿子严礼。 小薇嗔了严守业一眼,“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严守业低头看了一眼儿子,无奈道:“说陪他解手,我才有机会顺利脱身,那边怎么样?可一切顺利?” 小薇得意点了点头:“你还说她精明,稍有不对就会被她察觉,我瞧着也就是个普通姑娘,早知道这么容易,何苦兜这么大的圈子!” 听小薇这话,严守业就知道事情办得很顺利,这反而让她有点担心。 如果酒水只洒在沐云书自己身上,她是绝对不会独自跟着府上的丫鬟去换衣的。 张家正好有一只特别的鸟儿,喜欢在粉红色的物件上排便,他们便想出这样一个办法,先让沐云书换上十样锦的斗篷,斗篷上熏了特别的香料,嗅时间长了,就会头晕,随后再将沐云书带到养着鸟儿的水榭处,弄脏沐云书的衣裳。 这样下来整件事便像是巧合,叫人查不出错处。 但严守业还是很忐忑,他总觉得这个小姨子十分敏锐,有可能不会踩到他们的圈套里。 如今大事成了一半,他并没有放松下来。 小薇见严守业皱眉不语,着急地道:“你还在想什么?咱们的时间可不多!” 严守业虚了虚眼睛,箭已经在弦上,怎么可能不发,便对小薇道:“宋家大少爷呢?” 小薇指了指旁边的院子:“就在那边呢,我刚给他拿了只鸡,吃完后许是能睡一会儿,我怕被夫人瞧出来,没敢用太大的量,说不上什么时候就醒了,你动作快点吧!” 严守业看了一眼懵懵懂懂的儿子,哄着他道: “礼哥儿,爹跟你玩个守城的游戏,你去守住那个院子,爹没出来之前,不许任何人从那个院子里出来,你若办成了,便是护城有功的英雄,爹奖赏你十两银子,如何?” 宋夫人要算计沐云书,早把这边的下人支开了,小薇虽然给宋大少爷下了迷药,但保险起见,有人守着他更为放心。 他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一刻钟而已,出不了什么事! 礼哥儿本就爱玩,一听还有银子拿,更加高兴起来,“我要二十两!” 严守业没有犹豫:“好,二十两就二十两,但你要守好门,守不好我可罚你!” “知道了爹,咱们快开始吧!” 礼哥儿还是孩子心性,根本不知道爹爹要做什么,很快就跑去了隔壁院子里站着。 第二百二十五章 玷污了清白! 万事俱备,严守业朝沐云书所在的屋子望了一眼,紧张地搓了搓手。 很快,这种紧张就被他的欲望压了下去,那眼中的黑暗甚至可以吞噬一切。 定了定神,他对小薇道:“就按之前咱们商量好的来,去吧!” 小薇却是没有立即离开,她扯了一下严守业的衣袖,目光里隐隐透着担忧,低声道: “你之前说的话可算数?这件事结束后,你真的解决你家里那个,为我赎身,娶我过门?” “你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不信我!我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你若不信我,那咱们干脆不要再继续下去!” 严守业握了握她的手,口气里却透着几分被怀疑的怒意。 “我只是想听你再说一次,你别生气!我这就回主院了,你尽快把事情办好,别误了时辰!” 说罢,小薇便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开了。 严守业没有再看小薇一眼,急不可耐地冲到了屋子前,伸手将房门推开了。 这道门好似他心中被封闭许久的心门,推开那一瞬间,好像真正的他也被解脱了出来。 他实在是伪装的太久了,几乎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紧张又兴奋地踏进房间后,他瞳孔却骤然放大了几分。 沐云书呢?那女人怎么不在这里! 脸色瞬间白了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敲打在他的心脏上,让他本能地停住了呼吸! 人哪去了?难不成手炉中的迷香分量太少,并没有把人迷晕? 如果这样,那沐云书会不会听到了他与小薇的对话? 一时间严守业的心好像掉进了油锅里,又慌又乱,甚至生出了掉头逃跑的心思。 可若找不到沐云书,这件事就功亏一篑了,后果只会比现在还糟糕。 硬着头皮留了下来,他继续往房间内侧走了几步。 外面风很大,像是女人的呜咽声,窗子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树影也在地上不停摇动,让他的心情更加紧张。 因窗子前挡着屏风,内间的光线不太好,严守业只能看见这里有一张拔步床,床上的帷幔垂了下来,看不清帷幔后面的情况。 可仔细听来,发现床上好像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应是有人躺在里头。 严守业皱眉想了想,随后舒了口气。 他已经想通这是怎么回事了,应是他这小姨子沐云书中了迷香后觉着头晕,便进了内间来休息。 他进门发出的声响惊醒了沐云书,让她试图起身,可药效已经发作,这会儿她一定是浑身酥软得动弹不得。 脑子里想着“浑身酥软”四个字,严守业就觉着口干舌燥。 他这小姨子,算得上一个难得的尤物,脸蛋什么的都是次要的,主要是沐云书的性子实在是与众不同。 她坚强、独立且聪慧,而驯服这样的女子,对他来说是很有趣的事情! 这件事马上就要成真,他如何不兴奋! 严守业抬步就想朝拔步床的方向迈去,内室里的人却挣扎着开了口。 “谁?你是谁?” 这声音听上去软绵无力,极为悦耳,不是沐云书又是谁! 她竟然清醒着,还能开口说话,小薇到底是怎么搞的! 事已至此,他也没必要再否认,捏了捏拳,鼓足勇气道:“是我,云书!” 床上的人似乎很惊讶,试图坐起身,可惜都失败了。 严守业见她这样,忙安抚道:“妹子,你别怕,我不是来伤害你的!”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相信对方不会听不出来。 “那你为何要到这里来?”沐云书的声音里带着恐惧,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我……为何动弹不得?你到底想做什么?” “云书妹子这么聪明,应该想到宋夫人的意图了……” 严守业叹了口气,柔声对沐云书解释道:“宋夫人瞧中了你,想要让你过门给她那痴儿做媳妇,怕你不愿意,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她……她想将你迷晕,然后让她那痴儿过来毁了你的清白,如此一来你就不得不嫁与她那痴儿了!” 这种手段屡见不鲜,可就是好用,它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没有女子能从这个死局中逃脱出去。 严守业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听上去似在为沐云书惋惜,可沐云书很快就听到了他向前逼近的脚步声。 “你别动,你怎么知道这些事?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再往前走我就叫人了!快把话跟我说清楚!” “我不过去,你别喊!” 严守业看着床上的人不停的挣扎着,心里也慌得很,急道:“你听我说,姐夫是来帮你的,你别激动!” “帮我?怎么帮我?你会救我离开么?” 沐云书的声音有些发颤,听得人更加心痒难耐。 严守业怎么可能放沐云书离开呢,放她离开,她折腾这么久为了什么! 他放柔了声音,继续哄劝道: “云书,你听姐夫说,你已经被宋家和纪家盯上了,你势单力薄,逃不掉的!最后不是去纪家做妾,就是嫁给这个痴儿,越是挣扎,你的下场只会越惨!你看那些被权贵盯上的女子,哪有一个好下场?” 沐云书悲苦地啜泣了两声:“那……那我怎么办?我不要给人做妾,更不想被人玷污了清白!” “所以我来帮你了!” 严守业激动地道:“我这儿有另外一条出路,你肯信我,以后一定会有好日子!” 听了这话,沐云书止了哭声,轻声问道:“什么出路?请姐夫明示!” 严守业也顾不得绕弯子,“就是你假装嫁给宋家这痴儿,先把他哄住,然后生下一子,稳住在宋家的地位,宋家四房就宋大公子一个嫡子,以后这房的银子还不都落到你的口袋里!” 听了这话,沐云书一点也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气愤了: “你都说他是个痴儿,怎么可能与我恩爱,就算他懂,以后生下个孩子若还是个痴儿该如何?宋家不可能让一个痴儿继承家业的!你这算什么法子,你根本就没想过要帮我!” 第二百二十六章 龌龊的心思 沐云书哭得严守业心都乱了,男人一向对柔弱无助的女子没什么抵抗力,更何况是沐云书这般的美人儿。 “妹子,你别急,我还没有说完!” 他今日极其的有耐心,温声哄道:“谁说你会生下痴儿,这不是有我在么!我帮你生下孩子,咱们的孩子怎么会有傻病!” 沐云书像是被惊住了,竟不再挣扎,隔着帷幔定定朝严守业看了过来。 “你帮我?你……什么意思!” “是,我帮你,我帮你生下一子,帮你在宋家立足,就算你嫁去宋家也不必害怕,我会一直为你撑腰!” 严守业本来没想现在就让沐云书知晓他的心思,准备等沐云书嫁去宋家后,再拿这件事作要挟。 他会在沐云书身上拿走一样信物,然后帮她慢慢回忆起今日发生的一切。 他最了解女人了,只要得到了她的身子,就相当于拿到她的心了。 届时沐云书不管为了颜面还是为了她的未来,都会向他妥协,听他摆布。 其实严守业说的话未必没有真心,他真的会帮沐云书,他们两个联起手来,还愁谋不到宋家的家业么! 他求的,从来不是宋家给的那丁点的赏银! 可惜小薇办事太不妥帖,现在沐云书醒着,他只能哄着她先相信自己。 “云书,实不瞒你,瞧见你第一眼……我便喜欢上你了,可我知道咱们的身份,不敢向你表露,更不敢僭越,只能时不时给你送点小东西,瞧见你高兴,我也就高兴了!” “可后来宋家找上我,让我帮他们算计你,我知道这件事我不同意帮忙,他们也会找别人,那时候你只会更惨!我怎么舍得你被别人折磨,不如我来当这个恶人!” “你根本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痛,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是真心为了你!我答应你,以后不管我的银子还是宋家的银子,都会留给你和咱们的孩子!” “而且那痴儿未必能活多久,等我以后想个办法让他少活几年,他死了,我再想办法把你接回来,那时候咱们就团聚了!” 若不是场合不对,沐云书都要为这姐夫鼓掌了。 她现在是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又当表子,又立牌坊! 明明做了这么恶心的事情,还要把自己树立成深情的好男人,这可真是酒盅里洗澡,真真的小人! 深吸了两口气,沐云书才压抑住愤怒,又哀声对严守业道: “你这样若是被堂姐知道了怎么办?你把我接回身边,堂姐肯定不愿意的!我不想让堂姐为难……” 听沐云书的口气似有些松动,严守业大喜过望。 “这事你不必担心,我有很多办法对付那黄脸婆,其实我根本不喜欢她,当初是她以沐家小姐的身份,非要逼迫我与她在一起!” “明人不说暗话,云书,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你若愿意,两年三年让那女人疯掉也不是没可能的,到时候把她往院子里一关,绝不会碍你的眼!” 严守业知道沐云书不喜欢岳父一家,他把老底都掀给沐云书看了,无非就是想与她上一条船。 沐云书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出路了,他是她最好的选择! 沐云书心中冷笑,前一世她是那个被关进院子里的人,如今竟然换了角色,当真是讽刺。 “你说的,是真的?” 严守业之前只是想安抚住沐云书,可得不到的那股骚动让他心痒难耐,竟指天发誓道: “千真万确,若有一句虚言叫我严守业不得好死,死后无人送终!” 这誓言当真狠毒,不仅咒了自己,还咒了子孙! 可他发觉说出这个誓言后,并没能让沐云书平静下来,反而让床上的她挣扎得更厉害了! 严守业心中有点着急,虽然与小薇商议的时间还充足,但拖下去实在让人不安,遂再也顾不得其他,虚起眼睛朝前走了过去。 “等等,我还想问你最后一件事!” 见有希望叫沐云书妥协,严守业忙道:“你说,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那个小薇是不是你的人?你们是什么关系?她为何会帮你!” 严守业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这不是为了救你我才许诺了她些好处,你放心,一个小丫头而已,事情结束后我会处理好的,你不必担心这些!” 他说“处理”二字时,声音里带着几分狠厉,仿佛一切没有用的东西在他这里都可以被舍弃,被摧毁! “云书,我与你的时间不多,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谈,你放心,我会对你很温柔的!” 他实在没有耐心再说下去,他能等,时间可等不了。 于是一个箭步冲到了拔步床边,激动地将帷幔左右扯开。 帷幔被扬起,将床上的人露了出来,严守业甚至顾不得去看那人的脸,直接俯身将人抱在了怀里。 可下一刻,严守业忽地觉察出有些不对劲,这人身上的味道怎么如此熟悉。 他侧过头朝身下女子看去,眼睛瞬间瞪大,那因激动而泛着潮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尽管光线十分昏暗,他还是认出了面前的人,这人他实在太熟悉了,不是他的妻子沐巧芳又是谁! “巧……巧芳……” 怎么会?刚刚说话的人明明是沐云书,为什么床上的人会变成沐巧芳? 她身体还被人捆着,嘴被严严实实堵住了,所以刚刚那呜咽声不是风声,是巧芳发出的声音! 严守业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巧芳都听到了,那她会不会说出去? 这一刻,严守业并没有担心妻子会因他的话伤心难过,而是怕自己苦心经营的形象毁于一旦! 以妻子的个性,她一定会跟他闹个没完,他不能被这女人拖了后腿! 严守业看着沐巧芳的眼神慢慢变得狠厉,咬着牙逼问道:“你竟然联合你堂妹来设计我!她人呢?藏到哪里去了!” 沐巧芳本用力的挣扎着,脸上是震惊和愤怒,可看到眼中流露出杀意的丈夫,她瞬间就愣在了原地。 若不是他这个眼神,沐巧芳还在欺骗自己,适才丈夫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他只是为了骗沐云书而已! 可现在她开始相信,一旦她碍了丈夫的眼,他就会如他说的那样来对待她! 第二百二十七章 你逃不掉的 眼泪瞬间从眼角滑落下来,沐巧芳只觉着有千百支带刺的利刃在她心上扎来扎去。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她引以为傲的郎情妾意,竟然只是丈夫的表演而已! 他看着自己为他被家人不齿,为他倾尽所有,为他掏心掏肺,有的不是感动,而是得意吧! 更可笑的是,她一个被沼泽吞噬了半个身子的人,竟然一直在嘲笑已经挣脱了泥潭的沐云书! 怪不得沐云书每每看她的眼神,就像是俯视着一只被困在鱼缸中潜水的鱼! 沐巧芳的眼泪并没有让严守业心软,反而让他更为暴躁。 “都叫你不要来坏我的好事,你还有脸哭!” 咬着后槽牙甩了沐巧芳一个巴掌,他飞快跃下了床榻,四处翻找起来。 “沐云书,你在哪儿?别藏了,我知道你在屋子里!你出来,我们谈谈!” “你不与我合作,只有死路一条,你逃不掉的,他们不会放过你!” “我不碰你也行,现在就把你扔到宋大公子的房间里,看你以后怎么办!”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他已经顾不得沐巧芳,现在稳住沐云书才是要紧。 以为弄个沐巧芳过来就能打破他的计划?他有一万种办法让沐巧芳闭嘴! 沐云书一定就在这个房间里,她逃不出去的! 气愤地在房间里寻找了一阵,他终于注意到拔步床后侧的屏风。 捏着拳头正往屏风的方向走,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道“咣当”声。 “严守业,你这个杂碎!畜生!我打死你!现在就打死你!” 严守业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一个人影破门而入,突然朝他冲了过来。 他一下子被人按在了地上,随后脸上就传来了一阵剧痛。 想要挣扎,可那碗大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头上,打得他头晕脑花,叫他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 一下、两下、三下…… 一拳接着一拳,直到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牙齿都被打落了几颗,才有人将骑在他身上的人拉开了。 可这更加恐怖,因为他察觉到有很多人影从外头走了进来。 怎么会这样?他与小薇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到啊! 说好他这边成事以后,叫舞姬们表演《醉胡腾舞》,小薇才会把宋夫人他们引过来,这些人为何现在就来了? 那个被人从严守业身上拖拽开的人,正是沐乐驰。 若不是亲耳听到严守业说出的那些话,他完全不会相信姐夫是这般人面兽心之人! 还说要帮妹妹生子! 畜生,比娄鹤筠还要恶心! 娄鹤筠尚且还会顾及颜面,有那么一点底线,可他这个姐夫是一点底线都没有,坏得彻底,令人发指! 若不是宝珠拦着他,叫他把严守业的话听完,他早就冲进来把他撕了,亏他之前那么信任敬重他! 还有宋家,竟然安得这样的心思,简直可恶! 林氏更是震惊到呆滞,这个被她日日夸赞的侄女婿,竟是打着卖了她女儿的心思来接近她的! 他还要挟云书一起坑害别人,谋取别人的家财,这实在太荒唐,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这件事被他办成了,她的女儿就会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恶妇,只要想到那个后果,林氏就觉得气血上涌,险些晕死过去。 “姨母!”林殊玉紧紧将林氏扶住,在旁安慰道:“您别急,表姐她没有事,她那么聪明,没有被算计到!” 想到女儿没有出事,林氏狂跳的心稍微平缓了一些,但观整件事,女儿显然早有防备,她为何不与自己商量呢?她是她的母亲啊! 沐乐驰这时已经顾不得去教训严守业了,他一把将拉住他的人推开,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屏风后头。 屏风后的人安静的站着,与一屋子震惊慌乱的人相比,身在局中的她却像是戏台上看戏的人。 见小妹头发丝都是齐齐整整的,沐乐驰的心才安定了一些。 “小妹!” 他眼眶微红,极力地克制着对妹妹的心疼,“是大哥不好,大哥太糊涂了,居然会相信这样的人渣,差点又把你推进火坑里!” 看着哥哥像是一只被雨水淋透了的可怜小狗,沐云书像小时候一样摇了摇他的袖子,温声道: “我不会叫自己有事的,你别担心!” 大哥天性善良,这不是错,没必要抛弃本性,但要学会警惕,学会保护自己! 她拉着沐乐驰缓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扫了一眼被大哥打得面目全非的严守业,没有与他浪费一句口舌,只冷冷看着宋夫人沉声道: “宋夫人,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么?” “解释?我想沐娘子误会了,这件事我们也是不知情的!”宋夫人忙辩解道。 沐乐驰挡在了沐云书面前,若非宋夫人是个女人,他的拳头早就不客气地朝她脸上打过去了! “不知情?你当我聋了吗?是你们宋家买通了这个畜生对我妹妹下手,居然还想撇清关系!这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拼了我这条性命,也要讨一个公道!” 说着,他拉着沐云书的手腕大步就朝门外走去。 “等等!” 宋夫人急忙唤了一声,她可不能让沐乐驰把这件事情嚷出去! 适才沐云书的丫鬟说她们小姐在客院出了事,她还以为是小薇得了手,便带人随着沐夫人急急赶了过来。 没想到没看到儿子抱得美人归,竟听见了严守业那番惊人的言论! 想要冲进去制止严守业,可严守业已经把事情说了一半,再进去阻止不过是欲盖弥彰。 而且她也想知道严守业这卑鄙小人究竟打得什么主意,便将他的话听了个完整! 令人震惊的是,这畜生竟然准备里外通吃,强占沐云书,然后让她儿子接盘。 如果不是沐云书揭穿了他,打破了他的计划,她真的会以为儿子出息了,懂得男女之事了! 她就这一个嫡子,一定会将大半家业留给自己的亲子,如果亲子有了孩儿,当然会如珠如宝的宠着! 想到严守业要李代桃僵,用他的孽子来混淆宋家血脉,宋夫人头都要炸开了! 如今的心情简直没办法用愤怒来描述,恨不得把严守业这个王八蛋大卸八块! 这种愤怒早就盖过了被沐乐驰质问的羞恼,她对沐乐驰道: “沐少爷先别动怒,这件事定然是有误会,我们宋家怎么可能做这种龌龊事!是这严守业胡乱攀咬!” 第二百二十八章 反咬一口 宋夫人与沐乐驰解释的时候,下人将一个女子押了过来,直接将人按在了宋夫人的面前。 宋夫人看到那个女子,想也未想,抡起胳膊就朝那女子脸上扇了过去,咬牙切齿的骂道: “贱婢,居然勾结外人设计我宋家,你真是好样的!” “夫人,奴婢没有……奴婢是被冤枉的!” 这跪在宋夫人面前的女子,正是宋夫人身边的丫鬟,小薇。 瘫在地上的小薇身子不停的颤抖着,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 与严守业分开后,她回到主院外等待时机报信,可她这边还没有准备好,沐娘子身边的那个小丫鬟竟然先一步找到了夫人,带着众人离开了主院。 她不知道那丫鬟要将夫人带去何处,只能小心翼翼的跟上,等她发现他们竟然朝客院走去时,已经来不及阻拦了! 她追到院外时,也听到了房间里的对话,瞬间明白自己也不过是严守业的一颗棋子。 眼中蓄满了泪水,小薇心中又怕又悔,一个劲朝宋夫人磕头。 “夫人饶过奴婢吧,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奴婢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清楚?” 将众人引来的宝珠掐着腰,对小薇冷笑了一声。 “你若不清楚会将我家小姐引到这里来!你怕是早就跟严守业那王八蛋勾搭成奸了,严守业为了打动你,没少去宋府找你吧,要不要请你们门房的小厮出来对峙!” 听了这话,小薇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 这丫头怎么会知道得这般清楚,莫非她和严守业的所作所为,早已被沐娘子洞悉了! 那沐娘子岂不是从踏进张府那一刻起,就在静静地看着她们演戏! 她一步步按照他们的计划来,没有露出任何端倪,当他们以为大功告成时,沐娘子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这女人,简直冷静到可怕! 小薇瞬间如坠冰窟,慌得都忘了辩解了。 宋夫人看她那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到自己信任的丫头竟然与别人里应外合来坑骗自己,心中的火气就怎么都压不下来,又左右开弓狠狠打了小薇几个巴掌。 “我宋家到底哪里亏待了你,让你联合外人来陷害我们!” 她深吸了口气,朝沐乐驰看了过来:“沐少爷,这件事宋家也是受害者,全都是这丫头和那严守业搞的鬼,我并不知他们的心思!你别被这两人给蒙骗了!” 为今之计,也只能把责任都推到这丫鬟头上了,好在这背主的贱蹄子也没什么好怜惜的! 小薇怎能听不出宋夫人是想推她出来顶罪,可这样的罪名她怎么能承受得起! “夫人,我……我真的没有与那严官人勾结,您相信我,救救我!” 宋夫人一脚将小薇踹开,朝着身边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还不把她给我拉下去,先打五十板子!狠狠的打,这样背信弃义的丫头,打死了衙门也不会说什么!” “夫人……夫人……” 小薇想要求饶,嘴巴却被人给塞住了,不管她再如何挣扎,宋夫人都没有看她一眼,很快就被人给拖了出去。 宋夫人又看了一眼那被沐乐驰打得没了人形的严守业,对下人道:“把这男人也关起来,等明日交给衙门!” 之所以留严守业一日,自然是要想办法让他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宋夫人就这样把自己摘了出去,沐乐驰显然是不信的,他怒道: “宋夫人好手段,若非你邀请,我们怎么会来张府!你故意遮掩身份,不就是想把小妹诓骗过来!这事我不会就此作罢的,我不可能看着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我妹妹!” 沐乐驰是心软,却不是傻的。 宋夫人皱了皱眉头,她都已经退步了,这沐家小子怎么还胡搅蛮缠!沐家兄妹真是一个样子的倔脾气! 用帕子扫了一下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宋夫人语露轻蔑地道: “沐少爷,这做人啊,要懂得转圜,你信不信,不管你去找谁说理,这件事都不会与我宋家扯上关系,那严守业是你沐家的亲戚,谁知道你们沐家是不是跟他一条心!” “现在事情败露,装得好像很宝贝妹妹一样,哼,没准你们是与这严守业商量好的,准备一起来害我宋家!” 宋夫人越说,口气越冷,她不是在怀疑,而是在警告。 她在警告沐乐驰,如果他没完没了,宋家有本事从施害者变成受害者,沐家得不到任何好处! “你……” “啊!” 沐乐驰气得正想上前撕了宋夫人那丑陋的嘴脸,院子外竟忽然响起了几声惨叫。 听到这个声音,本已经心如死灰的沐巧芳突然挣扎起来,满眼求助地看向沐云书。 沐云书知道沐巧芳有话要说,便走上前扯开了塞在她嘴里的布团。 “礼儿……那是礼儿的声音!” 已经有人朝隔壁院子走了过去,随后外头就响起了一阵惊呼声。 宋夫人这才想起自己的大儿子还在隔壁院子,慌忙推开人群朝门外走去。 沐乐驰不解地朝妹妹看了一眼,他以为这事也是妹妹安排的,却发现妹妹皱着眉头朝自己摇了摇头。 沐云书的计划当然没有到此为止,可这惊叫声确实与她无关。 “咱们也出去看看!” 想了想,沐云书从袖子里抽出匕首,割开了捆住沐巧芳的绳子,随后才与沐乐驰一起走出了房门。 还未走到跟前,她就听见了一声哭喊,是那位宋夫人发出来的。 “我的儿,你怎么受伤了,天啊,怎么这么多血!快来人啊,快叫大夫来!” “娘,好疼,好疼,那个小畜生拿刀刺我,弄死他,你帮我弄死他!” 肥硕的宋大少爷坐在地上捂着还在汩汩流血的腹部,哭得像个孩子。 而被他痛骂的孩子比他还要惨,他靠坐在墙边,身上全是血,身边的血泊里还丢着一把匕首,闪着令人恐惧的寒光。 “礼哥儿!我的礼哥儿!” 落在沐云书后面的沐巧芳此刻已经疯了般地冲到了严礼身边。 严礼脸色惨白地看向沐巧芳,恐慌地嗫嚅道:“娘,娘,我好冷……” “娘在,你别怕,娘不会叫你有事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强迫囚禁 沐巧芳想要将孩子抱起来,可严礼太重了,她根本抱不动,反而牵动了孩子身上的伤口。 “求求你们给我儿子请个大夫!求求你们给他请个大夫来好不好!” 沐巧芳几乎要疯掉了,她知道自己做了很多错事,可她不希望报应在儿子身上,礼哥儿还不到十岁啊! 看到儿子这个样子,沐巧芳心都在滴血,不该那么贪心的,如果没有听爹娘的,叫严守业去算计堂妹,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她错了,她可以接受任何报应,但不要让她的儿子有事好不好! 可宋夫人那冰冷的眸色几乎可以吃人,刀鞘还在严礼的腰间,这件事不用细问也知道与严礼有关。 “不许管她们!”宋夫人咬牙对下人吩咐着。 她不能动手杀人,但却可以不救,这世上可没有哪条律法规定见死必须要救! 被严守业愚弄的气还没消,对方的儿子居然伤了她的儿子,她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宋夫人派人封锁了这边的消息,命人去席上请了大夫过来,又命人扶着宋大公子回了屋子。 大夫很快就赶到了,沐巧芳扑了过去,恳求大夫为礼哥儿止血,可那大夫听了下人的话,不敢与宋家对着干,连忙抱着医箱冲进了屋子。 沐巧芳满眼绝望,只能哭着朝沐云书和沐乐驰的方向爬了过来。 “堂妹,是我们对不起你,求求你们帮礼哥儿寻个大夫吧,再不找大夫他会死的!只要你们愿意帮忙,我可以为你们做牛做马,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沐巧芳是真的慌了,此时她只希望能把礼哥儿救回来,哪怕叫她以死谢罪都可以! 沐乐驰看着礼哥儿越发惨白的唇瓣,心中挣扎。 他恨严守业,恨二房,可这些痛苦应该是严守业来承受,与孩子无关。 即便这个孩子品性恶劣,也罪不至死。 可他害怕自己去救礼哥儿会让妹妹寒心,便朝沐云书看了过来。 沐云书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对礼哥儿,她没有半分怜惜。 她承认自己心狠,但心狠归心狠,却有一个原则,就是不会对孩子下手,谁的错就应该由谁来承受! 在她这里,没有父债子偿的道理。 “大哥,做你想做的,你是大夫,按照你自己的意愿行事!” 沐乐驰心中一暖,妹妹果然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朝妹妹点了点头,他便急忙朝礼哥儿的方向跑了过去。 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礼哥儿并未伤到要害,这算是万幸,可现在必须要及时止血,再这样流下去,礼哥儿还是会出事。 可他手上没有止血的药物,只能先撕开自己的衣摆,将礼哥儿的伤口包扎住。 房间里头的情况要比严礼好一些,宋大少爷虽然被刀划破一道口子,但他身材胖硕,这道口子只伤到了皮肉,算不上严重。 即便这样,还是叫宋夫人心疼的要命。 其实她在儿子身边留了两个人照顾,让这两人协助小薇成事,结果这两人全被小薇给迷晕了。 儿子是最先醒过来的,走出房间后就瞧见了一个男孩在门口堵着,他想要出门,那男孩说什么也不允,还拿出匕首吓唬他。 宋大公子看到那明晃晃的刀根本不懂得害怕,与那孩子争抢了起来,就这样,两人都受了伤。 宋夫人从儿子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拼凑出了真相,简直怒不可遏。 这时候沐乐驰走进来想要跟屋子的大夫拿些止血药,宋夫人冷脸站出来道: “这止血药只够我儿一人所用,不会给那小畜生分出半分,你们别妄想了!” 沐乐驰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夫人: “我刚刚瞧见了宋公子的伤口,伤得并不深,用不着这么多止血药!宋夫人,错是严守业犯的,你要怎么对他我都没有意见,可礼哥儿如果没有这止血药他会死的!” 宋夫人不以为意:“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这都是他们自找的!”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沐乐驰,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严守业坑了她,还让她的宝贝儿子受了伤,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虚了虚眼睛,宋夫人快步走到门前,朝着沐云书和林氏看了过去,沉声道: “之前与你们好商好量,你们还以为自己有拒绝我们的资本!我只不过想叫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一点才用了个迂回的办法!纪夫人说得没错,对待你们这种人,真的是不能太客气了!” 曲宴过后,她与纪家的夫人又见过面,纪家不好再对沐云书下手,但她们却可以。 反正她也想寻个伺候大儿子的女子,又看中了玉容脂的生意,将沐云书娶进门,对他们百利而无一害。 在曲宴与沐云书聊天时,知晓她在京城唯一的亲人就是开杂货铺的堂姐一家,便差人打听了这堂姐一家的情况。 知晓那严守业是开杂货铺的,便以谈生意为由,将他请到了府上。 宋夫人本以为严守业是在她威逼利诱下才同意帮这个忙,没料到这男人竟然有自己的盘算! 事已至此,她也不打算再装下去,沐云书已经踏进了张府,她还能把她放跑了不成! “沐娘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肯嫁到我宋家来,今日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不会追究你沐家,可若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怪不得我了!” “你做的这些事我们还没与你计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想干什么?” 林氏震惊地看着宋夫人,好像他们不允下这门亲事,宋夫人就不会放她们离开一样! “做什么?” 宋夫人眼底露出几分嘲弄,冷冷地看向了沐云书。 “沐娘子是不是觉着自己很聪慧,觉着只要把事情揭露出来,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你明明知道严守业图谋不轨,却任他将这戏唱下去,戏弄别人的滋味是不是很开心?” 看着气急败坏的宋夫人,沐云书唇瓣勾出了一抹冷冷的弧度。 “宋夫人这话有趣,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骗我们来此,我们就必须按照你的计划进入你的圈套,事情没有按照你的料想来,便是旁人的不是?” 她若单纯揭露严守业的狼子野心,谁会相信她呢? 对付跳蚤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人知道它的害处,然后彻底拍死! 第二百三十章 只手遮天 “你!” 宋夫人没想到沐云书竟然还敢顶撞她,她知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处境? 这里是怀安,是张家,他们张家是开镖局的,最不缺的就是练家子,就算沐云书把再多人引过来也没有关系,那些都是她张家的亲友,只会站在张家这边! 沐家在京城无依无靠,他们想将人囚禁在张家,谁能查得到? 沐云书有一句话说对了,有权有势的州官就是可以放火,她不想让百姓点灯,一丁点火星都不能燃烧起来! “别说你那外甥的命捏在我手里,你以为没有我的允许,你们几个能走出张家大门么!这里是张府,刚刚发生了什么,张家说的算!” 宋夫人走到沐云书面前,威胁道: “沐家人借银子不成,便持凶器伤人,差点要了我儿的命,沐娘子若不想被下大狱,最好识时务些!” “其实我真的不懂沐娘子在挣扎什么?莫不是你以为你这条小虾米能翻出什么浪花儿来!莫要给脸不要,乖乖的听话,留在我们宋家,能成为宋家的大少奶奶,你该烧香拜佛了!” 她没有等沐云书答复,而是转头看向身后的下人,吩咐道: “择日不如撞日,也不急着拿婚书,今日就叫沐娘子与我儿先把这堂给拜了,你们去通知主院的宾客,叫大伙也跟着高兴高兴!” “你做梦!” 沐乐驰气急了,拼命将走向妹妹的几个宋家仆人推开,“你们简直无法无天,以为自己是怀安的土皇帝不成!” 宋夫人笑了,这沐家兄妹真是天真。 怀安衙门里的那些官员被她们养的白白胖胖,学的最好的事就是对张家所作所为视而不见,他们是怀安的地头蛇,不是土皇帝又是什么? “你说对了,我们在怀安,就是法,就是天,你又能奈我何?” 昏暗的暮霭将天空中最后一道血色吞噬,好像宋夫人真的可以在怀安只手遮天一般。 宋家的下人很快就将沐云书围住,拉扯着她冷声道:“走吧,沐娘子,大喜的日子,奴婢们得帮你打扮一下!” “今日对我来说是大喜,对你们却未必!”沐云书声音清冷,没有半分的惧意。 “宋夫人,最近张家的镖局赚了不少银子吧?这些银子可以让你们买通许多官员,让你们在怀安作威作福,可你知道么,有时候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你什么意思?” 宋夫人费解于沐云书的话,让她更为惊诧的是沐云书竟然知晓张家近日发了一笔横财,这件事是张家的秘密,沐云书怎么会知道? 不待她将事情想清楚,院外忽然逼近了一阵急快的脚步声。 这些脚步声又沉又稳,明明能听出人数众多,但声音一点也不杂乱,一听便知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没过多久,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疾步而来,这人腿极长,眨眼的工夫就已经来到了众人面前。 不待宋夫人质问来人是谁,这人抬脚就把围在沐云书身边的一个奴仆踹翻在地。 男人衣袍一抖,直接将沐云书裹住,将她护在身边,又是一脚将一个冲过来的仆从踹出两丈远。 “擅动者,杀无赦!” 这声音极其冷肃,惊得在场众人不敢再动弹半分。 瞧见眼前的高大男人,沐云书有些惊诧。 怎么是他?今日来张府的人不该是他啊! 好像感受到身后的人在看着自己,墨归猛然转过了头,眼中冷冽寒意还未收敛,血红的犹如出笼的猛兽,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可怖。 沐云书竟在他身上感觉到了杀意,周围火光在他眼底跳跃,真的好似一尊地狱修罗。 墨归看见沐云书略微放大的瞳孔,极力将自己身上的戾气压下了几分,沉声问道:“受伤了?” 沐云书摇了摇头,她有些恍惚,觉着如果自己点头,小公爷手上的刀就会毫不留情地朝着宋家奴仆挥去。 可即便她摇了头,墨归的脸色也没有好转,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立即有一队穿着皇城卫银甲的兵卫将院子团团围住。 “唰”的一声响,卫兵们齐齐抽出腰间佩剑,架在了那些想要反抗的奴仆身上。 突遭变故,宋夫人整个人都不知所措起来,她认出了墨归,身上就抖得更加厉害了。 皇城卫怎么会突然来怀安啊?这等小事也惊动不了皇城卫啊! 宋夫人抖着唇瓣上前一步,对墨归解释道: “小公爷,您这是做什么?这件事可不是我们的错啊,是沐家小儿伤我儿在先,您莫要抓错人了!” 宋夫人以为墨归搞错了状况,别说宋家与国公府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宋家可是纪党一派,国公夫人是纪家女,因此他们可以说是自己人,小公爷怎么会伤自己人呢! 她转念一想,小公爷怕是办案时路经此地,入府给母亲拜寿,结果听说客院出了事,特地跑来帮她解决。 这么一想,事情就合理起来,宋夫人心下稍安,跑过来指着那地上的匕首,气愤地道: “小公爷来得正好!可以帮我做个见证,这沐家人合起伙来敲诈我宋家,想要骗婚谋我沐家的家产,被我揭穿后竟然伤了我的儿子,您定要把他们押进大牢,狠狠责罚啊!” 那匕首就是沐家人带来的,走到哪都是证据! “你胡说八道!”沐乐驰气疯了,这宋夫人怎能如此颠倒黑白!就因为他们无权无势,就可以任由他们欺辱践踏么! “小公爷,不是这样的,是宋家意图欺辱我妹妹在先,我们来之前都不认识宋家的人,怎么可能要骗她家财!” 宋夫人气愤沐乐驰到这个时候还看不清形势,宋家朝中有人,这是底气,比任何证词都有用! “小公爷,您都不知道这沐家人有多么的下作!那沐娘子与她姐夫勾结,要引诱我儿子,图谋我宋家家业,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把这种人请到府上做客,害我儿受了伤,您快将她们抓起来,不要让这些下作玩意再去坑害别人了!” 事到如今,她也不打算再让沐云书嫁进来了,把她下了大狱,也算是整治了她。 她阴恻恻看向沐云书,一脸得意,似乎在用眼神质问她,是否后悔了之前的决定。 不料小公爷并没有去动沐云书,而是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问道:“你说沐娘子引诱你儿子,图求你宋家家业,想要嫁入你宋家?” 第二百三十一章 小公爷的逆鳞 “是……是的,她与她那姐夫勾结,还准备用两人的杂种来冒充我宋家血脉,我身边的下人都听到了……” 宋夫人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她发觉小公爷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的阴沉,让她有些说不下去。 见宋夫人反咬一口,林氏着急地想与小公爷解释,却被外甥女拉住了衣摆。 林殊玉满脸担忧的在林氏耳边低声劝道: “姨母,没用的,宋家有权有势,小公爷可能就是他们找来的!咱们现在解释什么都没有用,还是低个头,跟宋夫人求个情吧!” “我们没有做错,为何要向他们求情?” 沐乐驰那干净明亮的眼神里满是愤怒,如果向宋家低了头,那小妹受的委屈怎么说? 而且,如果向宋家讨饶,那就是变相承认宋夫人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他绝对不能让小妹背负这样的恶名! 林殊玉有些无奈:“表哥,你冷静点,被下了狱又能换来什么?姨母身子不好,若被抓走身体怎能吃得消?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姨母和沐家想想,不要再意气用事了!” 真相背后若无强权那就不是真相,自不量力的后果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 可沐乐驰就是没法子冷静,他不知道反抗下去的后果会是什么,只知道不反抗会毁掉妹妹一辈子,为了妹妹,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请小公爷明察,这件事根本不是宋夫人说的那个样子,是宋家人与严守业合谋算计我妹妹,我们不同意这门亲事,宋夫人就反过来污蔑我小妹!” 他看了受伤的严礼一眼,接着道: “礼哥儿为何要伤宋大公子我们不清楚,但绝非我们指使,且礼哥儿伤得很重,现在救人要紧,宋夫人却不准我们出去请大夫,也不给我们止血药,她没有动手杀人,可这跟杀人又有什么区别?小公爷,在下知道您是好官,求您明断!” 沐乐驰知道官官相护,可他与墨归有过几面之缘,只希望墨归不要像其他狗官一样,不分是非! 一直抱着礼哥儿哭的沐巧芳此刻也跪行了过来,一个劲的向墨归磕头: “小公爷,求求你救救我儿子,这件事是我夫君的错,我们愿意受罚,只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一旁的宋夫人冷笑了一声,小公爷是什么人?杀人都不眨眼睛的活阎王,怎么会管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孩子! 她该说的也都说了,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她这边,现在就等着小公爷将这些人押走。 墨归果然没有去管沐巧芳,只朝身后的手下说:“把人押起来,一个都不要漏掉!” 阿泗忙走上来,抱拳道了声:“是!” 宋夫人得意地勾了勾唇,等着墨归将沐家人带走,为她儿子出了这口恶气。 可笑着笑着,她嘴角的弧度就僵在了脸上,因为那些皇城卫的人并没有去抓沐云书,反而是朝她走了过来。 “小公爷,你这是干什么?” 宋夫人大惊失色地往后退了几步,但她的挣扎显然无用。 阿泗很快就用皇城卫特制的绳索捆住了宋夫人的双手。 “宋夫人莫要挣扎了,老老实实与我们走,你还能少吃点苦头!” 阿泗在心中冷笑,这个宋夫人,真是什么都敢说,说什么不好,竟然说沐娘子为了宋家权势家产勾搭她那个傻儿子! 这岂不是说他们小公爷连宋家的傻儿子都不如? 他们家爷送到门口沐娘子都不要啊,他家爷真是可怜! “你们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抓我?” 阿泗的话显然没有安抚住宋夫人,甚至叫她更为惊恐。 “我,我可是宋家的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阿泗扯过宋夫人用力往前推去:“抓的就是你宋家和张家之人!否则,你以为我们皇城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阿泗话音一落,其他兵卫立即动起手,很快就将院子里的奴仆控制起来。 墨归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沐巧芳,眼底透着几分阴沉,但还是从怀里摸出了一瓶金疮药扔给了沐乐驰。 “去救人!” 沐乐驰愣了一愣,迅速将瓷瓶接住,然后跑到礼哥儿身边,将药粉倒在了礼哥儿的伤口上。 礼哥儿已经失血过多,晕死了过去,墨归命人拆掉门板,送礼哥儿去附近的医馆。 沐巧芳一个劲磕着头,感激道:“多谢小公爷,多谢小公爷大恩大德!” 墨归只沉冷地看着沐巧芳,“你不该谢我,你要谢你姓沐!” 沐巧芳抬起头时,墨归已经转过头去看沐云书,他脸上还有怒意,但眼神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沐巧芳瞬间就呆愣住了,她性子敏感,习惯去看别人的脸色,刚刚这一眼她竟然在小公爷的眼神里读出了在意! 小公爷是为了堂妹才来到这里的?小公爷救礼哥儿,也是因为她与堂妹是一家人! 沐巧芳的心情格外的复杂,但对沐云书早就没了妒忌。 不仅不妒忌,还有几分感激。 如果不是沐云书,她不会来到这里,如果她不来,谁来救礼哥儿? 皇城卫的人瞧出沐巧芳是那受伤孩子的母亲,便带着她一起去了医馆。 林氏看着皇城卫的人押着人一批批往外走,心中十分的不踏实。 而林殊玉则是紧紧的挽着林氏的胳膊,受惊一样垂着头,只是没人能看见她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 沐云书也是困惑的,来之前,她虽然安排了罗三给官府送了封密信,却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墨归。 见沐云书满眼的疑惑,墨归心中的那口气堵得他越发难受。 他把阿泗留在京城为了什么?就是叫沐云书出了事的时候有个照应。 这女人倒好,放着阿泗不用,舍近求远地给官府送密信! 若不是这案子也归皇城卫来查,这密信辗转被送到皇城卫叫阿泗看见,他都不知她来了怀安! “你就不怕官府的人不来?” 墨归心情很是烦躁,沐云书这一步走得太冒险了! 可沐云书知晓,官府的人一定会来张府的! 正是因为知道这个结果,严守业说要来张家贺寿,她才没有反对。 而之所以会知道这个结果,全赖她前世的一个习惯。 第二百三十二章 点燃欲望 为了掌握更多的信息,沐云书每日都会关注通政使司发派的邸抄,邸抄上皆是大奉境内发生的重大事件。 即便后来缠绵病榻,这个习惯也没有改变,宝珠会寻来娄鹤筠丢掉的邸抄给她,让她来打发时间。 张家老夫人寿辰夜被合族下狱之事她记得很清楚,只不过前世朝廷拿下他们时,对他们所做之事只是怀疑,查了好久才落实了罪名。 沐云书已经知道了她们所犯何罪,给衙门送了一封密信,将之后查出的罪证先一步给了衙门。 这一次证据确凿,张宋两家绝无翻身的可能! 东珠之祸开始了,便先用纪家的走狗祭旗吧! 不过这件事到底还是出现了让沐云书意料之外的事,那就是墨归,她实没料到,今日来的人不是京兆府的人,而是皇城卫的人! 沐云书那满眼错愕的表情,看得墨归心中无奈。 这女人一定是在复盘她的计划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才会在这里看见他! “别想了,跟我离开这里再说!” 因那件十样锦的斗篷熏了特殊的香料,沐云书早将它脱下,现在只穿着普通的袄子,冻得鼻尖儿都是红的。 墨归心口一紧,扯下自己的袍子罩在了她身上,“这是皇城卫公服,每人都有,你穿着就是,你若病倒我无法问话!” 这女人就像是一个刺猬,有人走近就会将自己缩起来,墨归只能用这样的办法叫她无法拒绝。 沐云书一听是为了方便办案,果然穿得心安理得起来,还将袍子又裹紧了几分,让自己更暖和了一些。 出了院子后,众人又惊了一瞬,原来皇城卫的人不只是来抓宋夫人的。 府里到处是举着火把的兵卫,他们将宴席上宾客全都控制住了,分批押出了张府。 看着刚才还热闹的宴席瞬间被惊叫和呼和声代替,沐乐驰略微张着嘴巴,怔怔地看着兵卫们把人从他们身边带走,竟然连今日的老寿星也没有放过。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妹妹一眼,低声问道:“张家这是犯了什么事?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沐云书眸光冰冷,张家犯的事当然严重,他们简直罪大恶极! 由于牵扯的人太多,皇城卫没办法将这些人连夜拉回京城,便将人先带去了怀安府衙。 沐家几人不是疑犯,但也要问话,墨归给几人安排了马车,让她们不必与犯人同行。 马车从众人身边驶离,狼狈的宋夫人抬头间正好看见了掀起车帘,俯视着她的沐云书。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为什么一瞬间他们的地位就颠倒了过来?皇城卫到底因为什么抓捕他们? 直到马车走远,宋夫人也没有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已经看不见宋夫人那精彩的表情,宝珠便将车帘放了下来。 她鼓了鼓腮帮子,低声嘀咕道: “哼,还想将咱们囚禁起来,真是胆大包天,希望小公爷多多收集这两家的罪证,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这么猖狂了!” “宝珠丫头,你知道她们犯了什么错?”沐乐驰看宝珠的样子,好像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宝珠心虚地看了沐云书一眼,连忙摇头道:“奴婢怎么可能知晓!但她们那么嚣张,身上绝对不干净,定是一查一个准儿!” 这话沐乐驰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是不知道宋家的靠山会不会想办法保住他们!” 林氏心里也有些担忧,陇西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宋家如果脱了身,定是又会来找她们麻烦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对沐云书道:“就说不该让你留在京城,这次是运气好,以后又该如何?过些天你就随我回陇西吧!” “回到陇西,这些事就不会发生了么?” 沐云书没有去看林氏,她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车外的风景,语气平静地道: “一味的逃,逃到哪儿,都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沐云书没有动气,可语气里处处透着凌厉。 她这样的态度让林氏更加窝火,她怎能不知女儿是在与她赌气。 气她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可她哪里会知道严守业那般不堪! 她是她的娘,她就不能好好与自己说话么!用得着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打她的脸吗? 好在今日运气好,张家出了事,不然真不知今日该如何收场! 虽是如此,林氏也知道沐云书说的话不假。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躲得过京城的权贵,还有陇西的权贵,沐家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境地了呢?以后要怎么办才好啊! 见母亲和妹妹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尴尬,沐乐驰只能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对了小妹,沐巧芳怎么会在张府?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姐……呸,不对,是那畜生的意图的?” 大哥看不出严守业的心思也不奇怪,若不是她自己经历过一世,也未必会对这个姐夫如此防备。 前世她虽然与这两人没有什么交集,却是知道沐巧芳的结局。 她这堂姐比她的命还要短,就如严守业所说的,先是疯掉,没过几年就香消玉殒了。 而严守业娶了一个商贾家的庶女做续弦,那庶女的娘家外出时遇到山匪,全家都遭了难,钱财全部留给了这个庶女。 沐云书才不信这些都是巧合,在曲宴认识宋夫人后,她特意在宋夫人面前提起了做杂货生意的严守业。 这个时候,严守业应该还没有认识那商贾家的庶女,能结交到更富有的宋家,看到宋家的富贵荣华,严守业心里的欲望怎么可能不被点燃! 虽然猜到严守业会与宋夫人合作,却也没想到他野心如此之大。 瞧见他私会宋家丫鬟,又特意把沐巧芳留在家中,才隐约猜出他的意图。 来之前她叫宝珠给沐巧芳送了封信,信上也没写什么,就是问她想不想知道严守业为何不带她赴宴,想的话便自己来怀安。 宝珠并没有吃坏肚子,而是去府门口等着沐巧芳了。 她若来了,便叫她亲眼看看她丈夫的谋划,若不来,也不要紧,沐巧芳在不在没那么重要。 左不过就是给大哥敲的一次警钟,她不希望大哥生出害人之心,但绝不能轻易就对人掏心掏肺! 不过这些事当然不能与大哥说明,沐云书想了想道: “沐巧芳平素的衣裳首饰都很普通,严守业得了好料子不送给自己的妻子,却往咱们这里送,我不知什么是好人,反正真心疼爱妻子的人,不会这样做!” 第二百三十三章 他来了 沐乐驰回忆了一下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好像的确如小妹所说。 一个人对外人的态度好过自己的枕边人,怎么可能没有旁的心思? 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腿,沐乐驰咬牙道:“这件事二叔二婶肯定也脱不了关系,我要写信给爹,让爹爹将二房逐出沐家!” 沐云书认同地点了点头,二叔也许不清楚严守业的具体计划,但一定知道严守业要对付她,否则二叔被打时就会与他们提分家了,怎会耐着性子等这么久! 发生了这样的事,沐家族老若还不肯将二房除族,那这些糊涂的族亲,不帮也罢! 林氏下意识要去反对,想说这事未必与二房有关,可忽地想到当初她也是信誓旦旦地说严守业能帮到沐家,没想到竟然是现在这个结果。 她知晓女儿在这件事上受委屈了,确实应该让二房给个交代,可看到沐云书那倔强的脸,安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咬着唇瓣默默不语。 林氏偷偷看向沐云书的眼神被林殊玉捕捉到了,她轻轻捏了捏帕子,眼神里的光明灭不定。 抬起手轻遮唇瓣,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林氏的注意力瞬间就被林殊玉吸引了过去。 “怎么咳嗽起来了?可是着了凉?哎,早知道就不叫你跟着出来了,千万别病了才好!” 说着,林氏就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林殊玉裹在了身上。 林殊玉忙摇头道:“没事的姨母,许是呛了一口凉风,我不冷,您快把斗篷穿上!” 听外甥女的口气里满是急切,林氏只能抱紧林殊玉,将斗篷裹在两个人身上,两人紧紧挨在一起,如此就不会冷了。 沐乐驰看着母亲这般关心表妹,暗暗皱了皱眉。 小妹受了惊吓,母亲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表妹咳嗽一下她就如此紧张,如果他是妹妹,也会很难过。 他心疼地看了妹妹一眼,却发现她并没有关注母亲和表妹的互动,只静静地倚在车厢边,不知在想着什么。 沐云书倒也没有想什么,她只是脑袋有些发胀。 拿到小薇递给她的手炉时,虽然闭了气,多少还是吸入了一些迷药。 好在她来之前向葛老讨了提神醒脑的药囊,并无大碍。 马车快要抵达府衙的时候,车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马从马车边疾驰而过,带起的风将车帘都卷了起来。 沐云书下意识朝车外看去,但那马儿已经奔出了很远,她并没有瞧见骑马之人。 鄂君颜也没有看到沐云书,等他来到张家附近时,正看见皇城卫的人押着张府众人前行。 晚了一步么? 鄂君颜握紧了缰绳朝人群中张望,没有在人群里发现沐云书的身影。 这让他紧张的心多少平静了一些。 虽然很少出现在沐云书面前,但他会叫身边的随从定期去保信堂抓药,看一看她的情况。 从随从那里得知昭昭今日来了怀安,鄂君颜就有些不安,因为知晓三春晓的宋夫人乃是张家女,他担心宋夫人会对昭昭不利。 于是马不停蹄的赶到怀安,没想到见到的竟是这一幕。 看样子,昭昭应该是顺利离开了吧。 鄂君颜不由露出了一个苦笑,为什么他的出现不是早一步就是晚一步呢? 当年若他没有早早与昭昭定亲,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不过,不管晚一步还是早一步,只要她无事就好。 鄂君颜收起落寞的眼神,正要扭转马头时,一人骑着马朝他走了过来。 “鄂公子可是前来赴张家寿宴?” 这人声音冷沉,连句寒暄都没有,当真是不客气。 鄂君颜见到来人后抱拳笑道:“并不是,只是途经此地,听说一位故友在此,想要见一见,可惜没有看到她!” 鄂君颜喜欢穿青色的衣裳,总是那般的温润有礼,让人如沐春风。 墨归发觉沐云书似乎也喜欢青色,这颜色好像能给人带来希望。 看了看连骑马时都犹如谪仙临世的鄂君颜,又看了看自己这沉冷肃杀的一袭玄衣,墨归再一次皱紧了眉头。 “那真是可惜了!” 他已经猜到了鄂君颜为谁而来,可就是不想告诉对方沐云书的下落。 鄂君颜一怔,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客气的问一问他要寻的人是谁么? 不待他再次开口,墨归接着道:“墨某有要案在身,不奉陪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鄂君颜不方便继续留在这儿,鄂君颜看了一下狼狈的张府众人,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打扰小公爷办案,先行一步了!” 墨归点了下头:“不送!” 简单说了几句话,鄂君颜就催马离开了此处。 阿泗望着他的背影,骑马来到墨归身边低声道: “爷,鄂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他跟张家这案子也有关?” 这案子可不简单,弄不好张家人都要掉脑袋,现在谁与张家人扯上关系,谁就会有大麻烦! 如果三皇子一派的人也参合进来,那这事就更复杂了! 墨归若有所思的看着鄂君颜远去的背影,摇头道: “鄂君颜如此聪慧,当知这件事一旦查出与他有关,整个平南侯府都会受牵连,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走吧,先把张家的事情查清再说!” “是!”阿泗应了一声后,又见墨归脸色不大好,有些担忧地道: “爷,您连夜赶到怀安,身子怕是吃不消,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奴才定会叫兄弟们审问清楚!” “不用,那几位主犯,我亲自审!” 想到宋夫人说的那些话,墨归眼底寒气聚拢,夹了一下马腹,朝着府衙方向疾驰而去。 因为怀安的一把手和二把手都在张家宴会上,现在都成了囚犯,唯独有个小主簿没有参加宴会,便被墨归传来主持局面。 被抓起来的这些人,随便一个都比小主簿背景深厚,给众人安排牢房时,小主簿吓得腿都直发颤。 将审讯间收拾好后,小主簿衣裳都被冷汗打湿了。 第一批提审的人当然是张家的家主和张家几位主事。 张家主被推进来时,脖子上打着枷项,眼神满是迷茫。 “小公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张家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啊?” 墨归身边的押司冷喝道:“还想狡辩!你们没有犯事,关于东珠的传说是怎么流传出去的?” 竟然是这件事! 张家主脸色一白,心中有些惶惶。 当时他接这个买卖时确实知道不妥,但那些北丹人给的银子太多了,让他实在没有办法拒绝。 张家主不傻,皇城卫都找了过来,说明这件事可能是出了什么纰漏,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承认啊! “小公爷,冤枉啊,什么东珠传说?在下不知道啊!” 第二百三十四章 恐怖如斯 “还敢抵赖?” 皇城卫的人气得揪住了张家主的衣领,怒道: “我们都已经查到了,从今年年初,张家的镖队每到一个地方,就会给当地茶楼的说书先生一些银子,让他们传播东珠的传说,讲得越好,你们奖赏的银子就越丰厚,你还敢说这件事与你们无关?” 张家主没想到皇城卫竟然连这件事也查了出来,这些事他可是叫人匿名去做的,为什么会查到张家身上呢? 觉着小公爷也许是在诈他的口供,张家主深吸了口气,笑着道: “哎呀,小公爷,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们让人传播这事有什么好处?张家可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不信……不信您可以去问问纪大人……” 张家家主觉着今日的事情可能有些麻烦,便将纪大人抬了出来,觉着表露出他们与纪家的关系,小公爷不会不给面子。 他们张家有的是银子,山海填不平,人心还填不平么? 不料墨归听了他的话,却是冷笑了一声,抬手紧了紧手腕上的护臂,淡道: “看来这件事与纪家也有关系,你将同党交代出来,算你一功!” “不,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张家主傻了眼,这小公爷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他什么时候说纪大人是他的同党了! 可还不待他为自己分辩几句,皇城卫的兵卫就抬着几个箱子走了进来。 张家家主看到那几个箱笼后,差点没瘫倒,小公爷怎么把这些银饼子搜出来了? 这银饼子是北丹的货币,是北丹人给他们的酬劳。 这几年北丹与大奉通商,所以大奉境内也会出现这种银饼,只不过数量不会太多。 怕朝廷查出他们暗地里与北丹人有交易,他们没敢将这些银饼子拿出来,而是藏到了张家密室里,想着过了风头再换成银票。 那密室很隐蔽的,怎么就被查出来了呢? “小,小公爷……我,我们可没有勾结外邦!您,您听我解释!” “本司要听的是真相,不是解释!” 其实这件事没有必要再审下去,已经可以确定将东珠那个传说散播出去的背后主谋,就是北丹人! 而张家,就是北丹人的帮凶。 如今想把这件事压下去已经不可能,官府越是介入,只会给这传言增加话题,让它传播的更快更广! 墨归骨结捏得直响,张家为了一己私欲帮北丹人散播流言,根本就不清楚这件事的后果有多么严重! 如果这事情无法逆转,张家、宋家就是大奉的罪人! 深吸了口气,墨归对身后的押司道:“让他把知道的事情全都交代出来,张家主不愿意好好说,你就帮他松松骨!” 墨归的话轻飘飘的,却让张家主直接瘫了下去。 他听说过小公爷的手段,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到他身上。 墨归命手下将众人口供录好,抬步朝牢房外走去。 不料刚走到门口时,一个妇人猛地冲了上来,扶着牢房的栏杆哀求道: “小公爷,我儿受了伤,不能在这里久留的,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们母子先出去好不好?” 墨归听到这个声音,缓缓停下脚步朝那女人看了过去。 这人正是宋夫人,身上那嚣张的气焰终于是收敛了一些。 虽然知道怕了,但也没觉着会是什么大事,毕竟张、宋两府十分的富有,以往不管出了什么事,只要使使银子就能解决了,而且他们还有纪家和大长公主做靠山,不会出事的。 有这样的底气,宋夫人才敢跟墨归谈条件,这牢房里实在不舒服,她是一刻都不想多留! “小公爷,查来查去最后肯定只是一场误会,您行个方便,民妇定会记得您的好的!” 阿泗看宋夫人这有恃无恐的样子气得牙根直痒,这两家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捅了多么大的篓子! 因为这个传说,民间已经有不少人借题发挥,假冒龙女招摇撞骗,还出了个什么真龙教,广收信徒做不法之事! 重要的是,小公爷说北丹人的图谋绝不止这么简单,可能会有更麻烦的事情出现! 这一切的祸根都是因宋、张两家的贪婪而起,她们却浑不在意,还把自己当那需要众人伺候的贵人呢! 阿泗正想骂宋夫人几句,墨归却沉着脸,对阿泗道:“把她押出来!” 宋夫人大喜,以为她这是说动了小公爷,小公爷准备放了她,高兴地要去扶自己的儿子,不料阿泗进来后,直接将宋夫人扯了出去。 墨归瞧见身后的长凳,走过去坐了下来,端起方桌上的茶碗喝了口茶,这才抬起眼皮看着被押过来的宋夫人道: “宋夫人觉着本座抓你是误会?你说说,哪里是误会?” 小公爷虽然是坐着,可那气势却压得宋夫人透不过气,可她还是不太相信墨归能把她怎么样,便硬着头皮道: “小公爷,民妇与您的母亲可是好友,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不信你可以回府问问墨夫人!” “长辈?” 墨归笑了,那笑容却是未达眼底。 他侧过身,将一只脚踩在了长凳之上,手里把玩着那只茶杯,“宋夫人,我想你没太搞清楚状况,本座在审案,审案时哪来的什么长辈!说罢,今日请沐娘子入府,到底是为了什么?” 宋夫人一怔,完全没想到墨归抓她过来问话竟然是为了沐云书,换句话说,她根本就没有把欺辱沐云书一事看得有多严重。 若是因为沐云书,那就不是大事,宋夫人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小公爷!您不要被那沐娘子给欺骗了!她一定与您说我收买了她那姐夫,要让我儿对她行不轨之事,然后逼她嫁入宋家吧?那小娼妇就是胡说八道!” “是她和他那姐夫合谋要害我儿子,好在我提前发现了他们的诡计,这才没叫她得逞!怪不得纪夫人说这女子生性狡诈,我真是差点就着了她的道啊!” “小公爷,您该抓的人是她,是他们沐家那几个混账东西!” 墨归越听,眼神就越冷,之前在张府时,他满心惦记着小狐狸,对张家发生的事情听得不太真切,现在已经能从宋夫人的口中还原了事情的经过。 “行不轨之事?” “碰”的一声响,墨归掌中的茶杯被他捏成了碎片,鲜血从他手心滴落,将那白瓷茶盏的碎片染得通红。 宋夫人被吓了一跳,以为小公爷这是信了她,厌恶沐云书这种无耻行径,忙点头道: “可不是!那沐娘子表面看上去端庄有礼,没想到骨子里竟是这般狗走狐淫之人,从前有人说是她陷害了娄大人我还不信,现在看来那些流言未必是假的!” 第二百三十五章 女鬼偷汉子 听着宋夫人的控诉,阿泗在心里给她点了一根香,这女人怕是不知道他家爷的外号是怎么来的! 看着自家爷不断滴着血的手,阿泗担忧地走过去道: “爷,这事交给奴才审吧,他们做的恶,一件都逃不掉的!” 墨归将手里的瓷器碎片一点点撒在了桌子上,沉声对阿泗道:“说一句假话,就叫她吞一片,直到她肯说真话为止!” 他并没有压抑自己的声音,周围人全都能听得见他说的话,没有一人不是身心俱颤,瞬间惊得抿紧了自己的嘴巴。 宋夫人更是被吓得脸白如纸,她本想说服自己,小公爷口里的那个“她”不是自己,可小公爷身边的随从为何朝她走了过来? “小公爷……您这是为何啊……民妇到底哪里得罪了您?” 阿泗无奈摇了摇头,走上前捏住了宋夫人的下巴,将一片瓷片塞进了宋夫人的嘴里。 然后他一边捂着她的嘴,一边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宋夫人,你得罪的不是我家爷,是沐娘子!你们宋家是个什么东西,就你们这身份地位也想觊觎沐娘子,真是女鬼偷汉子,死不要脸!” 宋夫人痛得“呜呜”直叫,她想把瓷片吐出去,可嘴巴被阿泗死死堵住,根本办不到。 舌头不知道被划破了多少条口子,有血迹从她嘴角流了出来,阿泗才冷漠的将人松开。 “怎么样宋夫人,可想说实话了?” 宋夫人吓得胆寒,她捏着喉咙将瓷片吐了出来,发现吐出来的是一地的血沫子。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不明白墨归对沐云书的心思,这脑子就该扔了。 小公爷居然对沐娘子有意,那沐娘子怎么不说啊? 这样大的喜事,正常人不是早该炫耀出来了么! 不知是吓得还是痛苦的,宋夫人眼底已经是通红一片,颤抖着身子看向墨归,口齿不清晰地道: “小,小公爷……民妇……不知沐娘子是……是您的人……若知晓,民妇绝不敢……让她来宋家的……这件事就算了……我不与她计较就是!” 她怎么能想到一个弃妇居然入了小公爷的眼!既然小公爷想纳她为妾,她们宋家不与小公爷抢人就是! “她不是谁的人,她就是她!”墨归险些被气笑了,甩了一下手上的血,眼里露出几分杀意。 “宋夫人不喜欢睡牢房,那就给她安排一个干净的地方,想到她夫君和父兄的罪证,说出一件便允她坐一会儿!” 墨归没心思再对付这样愚蠢恶毒的妇人,踢开凳子,转身出了牢房。 阿泗叹了口气,若说什么刑罚叫人最痛苦,就是不许人睡觉。 小公爷这意思,是要让宋夫人尝尝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儿了。 阿泗抱臂,看着兵卫将宋夫人架了起来,摇头道:“宋夫人,你可想知小公爷为何不相信你的话?” 宋夫人当然想知道,即便小公爷心仪沐云书,得知她这种品性,也该厌弃她才对啊! 阿泗心肠好,不忍宋夫人一直揣着这个疑问,在她身边低声道: “小公爷应允三媒六礼都没能讨到的人,你竟说她为了你宋家家财,勾搭你儿子!你也真是个人才!沐娘子若想要,小公爷什么给不了?区区一个宋家也敢觊觎我们未来的世子夫人,你说你不是活够了是什么!” 这话阿泗忍了许久,真的是不吐不快,反正这宋、张两家人很难从牢里出去了,让她知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夫人听后一脸呆滞,三媒六礼?她没听错吧,小公爷竟是想求沐云书做正妻! 怪不得小公爷不相信她,沐云书能进国公府做世子夫人,怎么会来算计她儿子! 天啊,她怎么就一脚踢到了这么块儿铁板上! “我给沐娘子……道歉好不好……这位爷,放了我吧……我们没把沐娘子怎么样……” 阿泗朝宋夫人翻了个白眼,要真出了什么事,这宋夫人以为她还能在这里讨饶么! 挥手让兵卫将那被惊住的宋夫人拖走,他调整了一下护臂,扭了扭脖子吐槽道: “最讨厌你们这些找事的人,审你们这些臭虫,小爷我又要劳累几天了!” …… 从牢里出来,墨归便去了衙门后院,沐云书等人就被安顿在了这里。 可能知晓他会过来问话,几人都没有睡。 墨归进门时,便看见沐家人围坐在圆桌左右,林氏和林殊玉挽臂挨在一起,沐云书和沐乐驰则是坐在一旁。 看到这个画面,墨归的眉头又不自觉拧到了一起。 沐云书今日定是受了惊,这沐夫人为何还是那样冷冰冰的?难道她都不担心女儿的安危么? 瞧见墨归一脸寒气走进来,几人都有点害怕,低声跟墨归问了安,房间里便安静了下来。 墨归道:“张家的案子与你们无关,你们不用担心,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我会命人护送你们离开。” 沐乐驰以为小公爷会审问今日发生的事情,却不料他什么都没问,心里有些不踏实地道: “小公爷,今日真的是宋家人的设计,您……” “我知道,事情我已经查清了,我会还你们公道!” 墨归抬手打断了沐乐驰的话,这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他不想反复提起让沐云书难受。 既然没有什么要问的,沐家几人便被安排回到各自房间休息去了。 只是沐云书并没有急着离开。 她看了一眼墨归滴着血的手,询问道:“你的手……还好么?” 墨归抬起手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还在流血。 “小……” 他本想说小事而已,可话到唇边又改了口:“嗯……一只手不太方便!” “我帮小公爷包扎吧!” 想到之前也在夜里为小公爷包扎过,倒也没什么好讲究的,沐云书对宝珠道:“去求些止血药和棉布来!” 宝珠应了声“是”,很快就跑出了屋子,房间里便只剩下了沐云书和墨归两人。 夜色渐浓,八仙桌上的烛火轻轻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映得老长。 第二百三十六章 他真的,退不出去了! 墨归有些不自在的将双手放在双膝上,大概是担心自己的心跳声引起沐云书的注意,他只能开口打破了这憋人的安静。 “你该去寻阿泗的,这样才会万无一失!” 沐云书有些惊讶,她猜到小公爷会问今日的事,却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最重要的是,这口气听起来竟带着几分委屈,难道是在埋怨她将消息给了别人,没有给他么? 她只是想着前一世是京兆府的人查抄的张家,便将密信送到了衙门,差点让小公爷失去了立功的机会,确实不该! “小公爷不想知道我为何会了解张家的事么?” 明人也不必说暗话了,虽然她是匿名给衙门送的信,但墨归既然这样问她,定是猜出那封信出自她手。 她也确实想与墨归聊聊这件事,表情便变得郑重了起来。 墨归看向沐云书那澄澈的眼睛,温声道:“你想说,我自会听!” 对于小公爷的信任,沐云书还是觉得很暖心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大概半年前,我去永乐楼用饭,无意中听到了张家主与几个北丹人的对话,内容大体就是北丹人请张、宋几家帮忙,将东珠的传说在大奉传播出去,他们会支付几家丰厚的报酬!” 这事当然是沐云书编的,她不可能暴露自己两世为人的经历,只能找了一个能让小公爷接受的借口。 墨归认真听着,没有打断,沐云书便松了口气,接着道:“小公爷可听说过商场上有一种手段,叫作做多?” 墨归沉吟片刻,开口道:“是不是看中某一样货物,觉着它的价格会上涨,然后囤积这种货物,等待时机抛售!” 沐云书没想到小公爷居然还懂得这些,便笑着点头道: “没错,差不多就是这样,起初我以为北丹人想将东珠的价格炒起来,然后在大奉赚取一波利润。可后来混同江出了匪患,我才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北丹人的胃口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墨归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他也想过这两件事情有关联,只是还没有触碰到真相。 “怎么说?” “我曾读过一本番外的书,其中有一段记载了一种花差点亡了一个国的奇事!” 沐云书的口气很平淡,却说得墨归心口一紧,态度也变得严肃起来。 “你说的这个故事,与北丹人炒东珠有关?” 沐云书点头:“书上的花名为郁香花,从外邦流入那个国家,因为稀有特别,培育周期很长,深受当地贵族喜爱,花的价格也越炒越高。小公爷可知,一颗郁金香球茎能交易多少货品?” 墨归摇头。 “一颗球茎可以换到八头猪、四头牛、一箱银子、一个院子、一艘船!”沐云书轻声道。 即便是沉稳如墨归,听了这句话也忍不住变了色。 一朵花而已,怎么能有这样的价值?这有点骇人听闻! 他脑子转的很快,立即就联想到了东珠。 最近有人以从前十倍的价格收购东珠,目的应该有两种,一是将价格炒高,其次便是清空大奉的市场。 物以稀为贵,东珠已经没办法从混同江流入大奉境内,他们再将为数不多的东珠收走,等到时机成熟时,就会让东珠价格不断攀升。 大奉的商人会跟风逐利,商场会变得一片混乱,许多头热的人会孤注一掷参与到东珠的生意之中。 而大奉与北丹有通商协议,大奉是没办法阻止北丹人在大奉经商的,如果拒绝,北丹人就有了足够的借口南下。 如不拒绝,届时他们将东珠售入大奉,必会卷走一大笔钱财。 北丹人可以用这些钱财精进武器,囤积粮食,有了足够的底气后直接撕毁和约挑起战事,那时,大奉很难再有反手之力! 墨归越想越是心惊,原来北丹人的目的竟是在此! 而北丹辛苦筹谋之事,竟被沐云书参透了! 他抬头看向沐云书,觉得自己又从新认识了她一次。 他想起沐云书为他剔除腐肉时的果敢冷静。 想起她得知自己错嫁,与命运抗争时的坚韧不屈。 还有她算计一切,却把最柔软的地方毫无保留的交给并无血亲的孩子们。 每次与沐云书相遇,他只想靠近再靠近,他真的,退不出去了! “小公爷?” 沐云书发现墨归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由轻唤了一声。 墨归这才醒过神,羞窘地转过头轻咳了两声。 “你举报了这件事,不知道触动了多少人的利益,就不怕被人盯上?” 这些事绝不是简单的张家和宋家就能促成的,事情复杂,不知道会有多少世家大族与此事有利益牵扯。 他们现在只能看到财路,看不到财路的尽头是死路! 沐云书当然知晓这件事的严重性,可覆巢之下无完卵,她总要搏一搏! “他人之凝目如路边鬼火,不能因害怕不再夜行!小公爷,我不是不怕,是怕也无用!” 听沐云书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墨归只觉着胸腔里的血更热了。 他不由笑了,怕也无用么?若有可能,他觉着这小狐狸会将这些凝视的鬼火抓来下酒! “这件事我会上报官家,我们想办法应对,你尽量不要出头,我不会叫人知晓这封密信出自你手!” 他能怎么样?全力护着便是! 沐云书很少见到墨归笑,没想到他笑起来的时候眼中凌厉散去,犹如夏夜里的湖水,泛着柔和的光。 这种柔和让她不自觉的红了脸,忙将目光别了开去。 这时宝珠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也没注意到两人间奇怪的气氛,将药箱递给了沐云书。 “小姐,药箱拿来了,可还需要别的,奴婢去取!” 不是她不想帮忙,实在对小公爷有着本能的恐惧。 阿泗大人跟她讲了许多小公爷审讯犯人的故事,她害怕她一个包扎不好,会被这位爷砍了手脚! 墨归满意小丫头的懂事,勾唇道:“没事了,让你家小姐帮我就好!” “那奴婢去门口等着!”宝珠狗腿地点了点头,一溜烟跑到门口守门去了。 沐云书想唤住她已然是来不及,只能闭上嘴,随她去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香娇玉嫩的沐昭昭 墨归也是这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经被血液染红了,有些担心沐云书会害怕,便拿起了桌子上的茶壶,走到门口将手上的血渍清洗下去。 沐云书没想到小公爷会这样做,她皱了下眉,起身将干净的帕子浸泡在了温水中,将茶壶接回来道: “坐下吧,我帮你清理!” 墨归弯了弯唇,没有拒绝,迈步坐回了椅子上,听话地将手伸了出来。 他的手很大,沐云书为了清理的仔细些,只能伸出手将他的手扶住。 女子只轻轻的握在了墨归的指尖上,便好像有万千朵桃花在指尖绽放开,让他本能地绷紧了身体。 垂眸时,是女子认真为他擦拭伤口的侧颜,粉嫩圆润的耳垂上挂着一颗精巧的小珠子,更衬得她肌肤胜雪,香娇玉嫩。 手指的温度越来越烫,墨归觉着自己几乎要被点燃了,一种无法言明的情绪几乎将他的胸膛撑破。 “沐昭昭……”他哑声唤了一句。 沐云书微怔,抬起头朝墨归看了过来,可抬头的一瞬间她竟觉着眼前忽地一黑,一不稳就朝前跌倒了过去。 墨归紧张得瞳仁都放大了几分,飞快起身将人捞住,这才稳住她没叫她摔倒。 见沐云书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他忙将大掌覆在了沐云书的额头上,然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热的这么厉害!你生病了?” 怀里的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因为虚弱,眼神都变得迟缓起来,更加娇艳诱人。 女子温热的气息好像一根绳索,紧紧缠绕在墨归心头上,让他呼吸都变得艰难。 勉强稳了稳心神,他才开口道:“病了竟然还撑着!你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么?” “我……就是有点困,没什么大碍的。” 沐云书以为自己是因为迷香的缘故脑子才有点混沌,并没当回事。 甩了甩头,她意图站起身:“帮小公爷包扎好伤口我就去休息,明日就会好了!” 墨归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伤口,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本也不用包扎。 知道这个女人倔强,便不容她挣扎,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快步将她送回房间放在床上。 宝珠瞧见这一幕吓了一跳,急忙跟了上来,护在沐云书身边紧张地道:“小公爷,您……您要做什么?” 墨归没好气的看了宝珠一眼,“你家小姐病了也不知!你好好照看她,我去请大夫!” 宝珠闻言立即看向沐云书,发现小姐好像真的不太舒服。 她伸手探了一下沐云书的额头,随后整个人都慌了起来。 “好热,小姐,您……你发热了,您怎么都不说啊?” 宝珠觉得自己真该死,小姐病了她都没有察觉出来,还让小姐去帮小公爷包扎! 躺下以后,沐云书竟觉着越发的困了,想要去捏宝珠的脸都懒得动了。 她笑着对宝珠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点累!” 不知道是不是将东珠那个秘密说给了信任的人听,绷着的那根弦也终于放松了下来,这反而让她觉着有些累,想要休息一下。 她重生归来时,北丹人已经开始煽动混同江流民落草,造成了混同江匪患,她人微言轻,阻止不了这些事的发生,只能想办法把事情的危害降到最低。 起初也不是没想过早一点将这件事告诉墨归,可她与小公爷认识不久,如何能让他相信自己所说? 不如让事情有了苗头,她再将可能发生的后果告诉小公爷,如此才会引起朝廷重视。 这一次,朝廷提前查出东珠幕后操盘者是北丹人,应该有机会扭转颓势了! 想着想着,她心里渐渐踏实,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连大夫过来为她诊脉都不知道。 大夫看了个大概,对墨归道:“应是染了风寒,还有就是这位娘子许是太累了,歇着才是!小老儿这就去写个方子,回去后要好好给小娘子调理!” 宝珠抹了下眼泪,连连道了几声好,这才将大夫送了出去。 墨归坐在榻边垂头看着睡梦中的沐云书,见她睡着后将自己缩成一团,好像在防备任何人的靠近,剑眉中揉满了无奈。 “怎么才能让你信任我,我想要的,从不是合作!”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墨归的声音,沐云书竟然朝他的方向蹭了过来,一下子挽住了墨归的手,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了他的手臂上。 墨归被扯得弯了身子,整个人朝沐云书倾倒过去,他害怕伤到沐云书,只能控制力气,将身子倾在她的头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了声音,沐云书睡得有些不踏实,把怀里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一些。 “爹爹,我能不能不嫁人……” “能不能不长大……” “我对他们那么好,她们为何要那般对我呢……” 她在梦里断断续续的呢喃着,眼泪啪嗒嗒的往下掉,将墨归的衣袖都哭湿了。 宝珠用力咬着牙才没叫自己哭出声,小姐平时从来没有露出过这般脆弱的一面,她还以为小姐不会因为那些事情难过。 其实她不是不难过,只是将这些事都藏在了心里。 她想将小公爷换过来,墨归却是朝她摆了摆手。 “别扰了她,你去歇着吧!”墨归轻声道。 宝珠怎么可能去歇着,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坐在了桌子边,等主子的传唤。 墨归伸手将沐云书哭湿的头发掖到耳后,目光柔软的低语道: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没人再能欺负你……” 不知过了多久,宝珠从桌子上爬起来,擦了擦流了一桌子的口水,这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朝床榻上看去,正见小公爷站在床边,帮她家小姐掖着被子。 大概是听到她打哈欠的声音,墨归转过头看向她,轻声道: “已经没有昨日那么热了,但还是要按时用药,有事就去前面寻我,寻不到我也可以找阿泗帮忙!” 他不方便在这里久留,便对宝珠安顿了一番。 宝珠觉着小公爷人真好,如此细心温柔,一点也不像阿泗大人说的那么冷酷! 她忙不迭点了点头,“知道了,小公爷放心,我会照顾好我家小姐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你们都大了,要避嫌! 墨归“嗯”了一声,又看了沐云书几眼,这才转身朝门外走去,不过还没等走出门,他又顿了下来,对宝珠道: “不必告诉她我在这里守着她的事,若问起便说我找了大夫便离开了!” 他知晓沐云书的性格,他要她一点点信任他,接受他,绝不能一下子把人给吓跑了! 宝珠也觉得不能让人知晓小公爷在小姐的房间里留了一夜的事,于是忙点头应了。 “奴婢知道了!” 墨归离开后又去审案,安顿了下人来照顾沐家几人。 天亮以后,沐乐驰过来寻沐云书用饭时才得知她生了病,自然是非常着急,忙不迭去查看沐云书的情况。 听宝珠说小公爷已经请大夫来看过,才稍稍安了心。 沐云书这一觉睡了很久,第三日上午时才醒了过来,醒来时瞧见大哥坐在床边,熬得眼睛通红,不由愣了一愣。 她睡着时感觉一直有人在身边照顾,那个人原来是大哥。 “小妹,你终于醒了!” 沐乐驰激动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看着妹妹昏睡了将近两日,他慌得有些不知所措。 见到妹妹终于睁开了眼睛,乱糟糟的心才回归到原位。 一旁的大夫笑着道:“小老儿早说小娘子会无事的,这位公子太紧张了!” 他走上前又检查了一下沐云书的情况,对沐家几人道:“没事了,按时用药便好,只不过平时不要过于操劳了!” “明白!”沐乐驰点头应了下来,这才将老大夫送出了屋子。 林氏看着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沐云书,唇瓣动了几下,最后叹了口气道: “就说你一个姑娘撑不起那么几间铺子,你非要逞强硬撑,病倒了还不是添乱!” 林氏心情烦躁地絮叨着,林殊玉忙拉着她的手低声道: “姨母,别说这些了,表姐她一定饿了,我去给表姐弄些粥来!” 她说着便要起身,林氏立即按住了她道:“哪里用得着你,你也不舒服,还是歇着吧,让宝珠去弄!” 宝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小公爷派来的下人早就在厨房温着粥了,哪里用得着人来熬,夫人对小姐真是不如一个外人关心! 很快就有人将熬好的粥端了进来,沐乐驰立即去扶沐云书起身,想要帮她将粥喝下。 可还不等他去搀扶妹妹,身上就结结实实挨了母亲一巴掌。 “跟你说过多少次!你们都大了,要避嫌!” 林氏有些激动地瞪着沐乐驰,那样子好像沐乐驰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沐乐驰吓了一跳,可随即就气恼起来: “娘,妹妹她病了,这个时候您跟我讲究这个干什么!而且我们是亲兄妹,这世上除了你和爹,小妹是我最亲的人,她病了,我照顾她吃饭,这时候避什么嫌?” “你!”林氏虽然知道儿子没有别的心思,可她还是将粥碗抢了过去。 “你以后会成家,会有妻子,那才是你更亲近的人,让你妻子看到你这样照顾妹妹,她心里会好受么?” 沐乐驰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母亲原来是害怕表妹难过,害怕他对小妹好会让表妹心里不平衡! “娘,这不一样,即便我有了妻子,小妹对我来说也是最重要的人,我……” “大哥!” 一醒来就听到这些争吵,沐云书只觉得头疼。 还不如一直睡着,睡着的时候比现在清净安稳多了。 “我已经好多了,自己来就好!” 林氏本想要亲自喂沐云书的,但看她板着脸朝自己伸过手来,林氏又没办法说出软话,只能冷着脸将粥碗递到了沐云书手中。 沐云书没那么矫情,很快就喝下了一碗粥,身子也暖和了起来,便向沐乐驰询问了一下这两日的情况。 其实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张家的案子还在审,听说又攀咬出几家来,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商户。 再就是严礼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说是救得还算及时,不然那孩子八成会没命,不过现在还不能走动,要在怀安留一段时日。 至于严守业,沐乐驰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听说被皇城卫的人抓了起来,是生是死,会定个什么罪,他也不清楚。 听了这些后沐云书点了点头,她病得不重,便与大哥商量回京城的事。 可沐乐驰担心她风寒没好,怕她在路上加重病情,叫她再休息几日再说。 沐云书不放心家里的几个小家伙,与沐乐驰好说歹说,最后商议休息一日后再启程回京。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沐家几人的商议,墨归也打算次日带着队伍归京。 犯人已经分批押入了京城,留在后头的是要犯,用囚车押送。 如此一来,他们便不必考虑犯人的速度,可以一同回京。 开拔之前,阿泗跑到沐云书的马车边,将一个包裹递给了宝珠。 “我们出门带回来的皮子,这颜色不适合我家爷,爷说留着给你们用。” 宝珠拆开一看,竟然是火狐皮,惊讶得合不拢嘴。 这东西可名贵了,在京城很难买到的。 沐云书也瞧见了,她正要开口拒绝,就听阿泗道: “沐娘子,爷说你帮了大忙,就当爷的回礼,您一直说的合作,不就应该是礼尚往来么?而且路上冷得很,您铺着这个就不会着凉了!” 阿泗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沐云书也不好推辞,微笑道:“那就多谢了!” 宝珠高兴地抱着皮子上了马车,立即铺开垫在了沐云书身下,兴奋地说:“还真是神奇,光看着就觉着暖和多了!” 她觉着小公爷还真是细心,挨在沐云书身边低声道:“小公爷人真好,和以前听说的完全不一样呢!” 沐云书失笑,“严守业也送了不少东西,怎么不见你夸他!” 听到这个名字,宝珠嫌弃地直撇嘴: “小姐,快呸呸呸,提这人脏了您的嘴!那个王八蛋真是太恶心了!也不知道官府会如何惩治他,当时就应该让少爷多打他几拳,打残了才解气!” 看着义愤填膺的宝珠,沐云书只笑,没有说话。 解决了二房这些苍蝇,她也能专心去做以后的事情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人家本来很瘦的! 马车行得很稳,过了晌午便进入了京城。 守门官兵见到是皇城卫的人,特地开了别的通道让车队先行。 墨归绕了路,先将沐家人送回了秋水胡同,临别前他催马来到沐云书马车边,温声道: “我要回宫复命,便不送你了,以后有事先来寻我,我……比别人可靠!” 小公爷的声音里竟透着几分怅然,不由让沐云书挑了挑眉。 小公爷的怅然是从何来?难道是怕她把所知消息交给别人么? 她发觉自己认识的男子都有很强的事业心呢,那她现在算不算小公爷的线人? 不过相较于其他人来说,小公爷眸底也染了暖色,不管怎么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于是她粲然笑道:“嗯,我知道了!” 看到女子明媚的笑容,墨归眸色渐暖,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点了下头,道了声“保重”,这才带着人离开了此处。 早就等在保信堂门口的翠玉瞧见人回来,立即迎了上来。 “小姐,你们怎么才回来?奴婢都恨不得去怀安寻你们了!” 虽然收到了小公爷派人送来的信,可翠玉还是很不安,生怕沐云书出个什么闪失。 沐云书还没下车,翠玉后面又呼啦啦围上来几个圆团子,团子们也都是满脸的担忧。 沐云书早就记挂着几个小家伙,顾不得身上没力气,急忙跳下马车朝孩子们迎了上去。 不管是多么稳重的人,都会为珍视的人奔跑,慢一步,都压不住心中的思念! “先生,先生,先生!” 几个小家伙也一下子扑了过来,像是几只见到娘亲的小麻雀。 许是女孩子比较敏感,看到沐云书脸色不是很好,芊凝红着眼睛担心地道: “先生,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芊凝给你揉揉好不好?” 听芊凝说先生不舒服,又想起沐云书出门这么多天才回来,修齐小脸一下子就白了。 “你,你不会有事吧?你要是有事,我以后赚的银子要给谁花啊,呜呜呜!我不要你有事!” 听了修齐的话,沐云书和宝珠心中一酸,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宝珠捏了捏修齐的脸蛋儿:“放心吧,小姐等着你给赚银子花呢!” “哎呦,宝珠姐姐,你别捏我脸!” 修齐害羞地揉了揉自己的小脸蛋,小声嘀咕道:“我变胖,都是被你们掐的,根本不是真的胖了,人家本来很瘦的!” 听了这话,周围人都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修齐见大家都在笑话他,板起小脸气恼地道: “你们怎么能不相信人家的话,岑夫子都说我从前最俊俏了,只不过年岁长大了一点,所以没有以前那么可爱了而已!” 他说着,还伸出肉肉的小手,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沐云书握起修齐的小手,“我们修齐现在也很可爱,比以前更可爱了!” 听到沐云书的夸奖,小修齐一下子红了脸,捧着自己的小脸蛋想了想,然后凑到了沐云书面前道: “别人不可以掐,不过先生可以,这是先生的特权,谁都没有哦!翠玉姐姐说捏了我的脸蛋会开心,先生试试会不会开心!” 沐云书简直要被这几个娃娃可爱死了,她幸福地捏了捏小修齐的脸,然后挨个摸了摸其他四小只的脑袋,笑着道: “嗯,真的很管用,开心多了!走吧,咱们回家!” “哦,回家喽!” 修齐开心地点了点小脑袋,死死地牵着沐云书的手,好像生怕她再离开。 其他几小只也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沐云书身边,这不由让她鼻子有些发酸,看来这几天她不在家,真的让这几个孩子担心了! 后面下车的沐乐驰也冲了上来,“好呀,你们只惦记你们的先生,都不记挂我,可白叫我担心了好两天!” 几人一起进门的样子,十分的幸福和谐,让落在后面的林氏紧紧皱起了眉。 “在街上就嘻嘻哈哈的,像什么样子!还有那几个孩子,被她都教成了小滑头,油嘴滑舌的,以后怎么可能有出息!” 林氏来了沐家小院后,从没有理会过那几个孩子,林殊玉以为,这是因为林氏对那几个孩子不在乎,并没有将他们视作沐家的一份子。 如今她开始挑这几个孩子的毛病,无非因为这些孩子是表姐重视的,她想得到女儿的关注,才会这样说。 她把所有的陪伴都给了姨母,可还是没办法取代沐云书么? 林殊玉低着头,暗暗捏了捏手帕,嘴上却是道: “我瞧那几个孩子还挺可爱的,以后也是表姐的依靠,他们对表姐关心比什么都强!” 林氏叹了口气,这次的事也让她暂时歇了给沐云书找人家的想法,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竟然连亲人都会做出这么无耻的事,更何况不熟悉的人。 等解决了沐家那边的事情再说其他吧,实在不行,就回乡下找个老实人算了! 她胡乱的想着,没心思回答林殊玉的话,进门后就回房歇着去了。 沐云书的病还未痊愈,她怕过了病气给孩子们,也不敢与他们太亲近,说了几句话后就让几个小的去玩了,只将修逸留了下来。 见沐云书隐隐皱着眉头,修逸有些担心地道:“先生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沐云书将一把银制匕首拿出来,递到了修逸面前,问道:“修逸,这个,可是你的?” 几个孩子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会不关注,之前帮他们整理房间时就看见过这把匕首,那时候她觉着修逸是个有分寸的,有个匕首防身也没什么,就没有问过他。 在张府瞧见这把匕首后,她心里就有了猜测,便从小公爷那边将匕首求了回来,想要问问修逸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到那匕首后,修逸紧张地握起了拳头,他已经猜到,严礼出事了! 沐云书见他不语,轻轻叹了口气。 “你倒是挺会学以致用的!” 她喜欢给孩子们讲故事,有一个故事讲的就是一名铁匠,利用一把匕首,让当时为祸乡里的两个恶霸双双丧命的事。 恶霸逞强斗勇,红眼时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之前他们只是肉搏,顶多受些皮外伤,可有了利器就不同了,有了兵器,势必见血! 因此,修逸会把匕首送给不知天高地厚的严礼,绝不是因为与他关系要好。 第二百四十章 她不会不要他了吧!? 沐云书心中酸涩,她还是忽略了孩子们的事么,如果不是严礼很过分,修逸不会这样做的。 修逸看到沐云书表情低落,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 他没有害怕这件事会被人发现,却害怕先生会对他失望。 先生会不会觉得他太心狠,太坏了……她不会不要他了吧? 巨大的恐慌袭上心头,修逸咬了咬唇瓣看向沐云书,“先生……我错了……您不要生气好不好?” 一向沉稳的小少年竟然手足无措起来,他紧紧捏着拳头看向沐云书,生怕她朝他摇头。 “我没有生气。” 沐云书心情有些复杂,她不是怪修逸心狠,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道理她比谁都懂。 只不过修逸还那么小,他不该把精力用在这样的事上,是她没有保护好他们! “修逸,那个短刀局的故事还有后半段的,铁匠虽然除去了两个恶人,可他也没有顺利逃脱,楚王看破了他的心思,知道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儿子,便逼他入宫铸剑,最后他和她的妻子都死在了楚宫中!” “我想和你说,剑是双刃的,只要拔剑,你就要做好受伤的准备!可我现在不想让你们受伤,你只需要努力的长好你的翅膀,等普通的剑已经没办法伤到你时,再用你的翅膀护住我们,好么?” 听先生并不是要赶走他,修逸含在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沐云书见他哭,心里也很难受,她明白这孩子一直有很重的负担,便走过来擦去了他脸上的泪,温声道: “我说过了,我们是一家人,不管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你要相信我,别再着急长大,可好?” 修逸含着泪扑进了沐云书怀中,用力的点着头:“好,好!” …… 虽然病了几日,可沐云书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休养了五六日便痊愈了。 这期间陇西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保信堂的案子终于有了进展。 收到信后,沐乐驰拉着沐云书兴奋地道:“小妹,你怎么能这么厉害!你不是我小妹,你是我大哥!” 听到儿子满嘴胡话,林氏气得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读信就好好读信,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什么大哥小妹的,说什么呢!” 林殊玉也不解道:“表哥,到底怎么回事啊?保信堂的案子有了进展,你怎么夸起表妹来了?” “他脑子进了水,不然还能为什么!”林氏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想要把信抢过去自己看。 沐乐驰却是没有把信给母亲,努了努嘴不满地道: “当然是因为小妹帮忙,那案子才能破,不然我夸小妹做什么!” 他必须要炫耀一下,不然母亲根本就不清楚他妹妹有多么厉害! 林氏看沐乐驰那自豪的样子,好像这案子是他破的一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混说什么!你妹妹在京城,你爹爹在陇西,她怎么可能帮你爹爹破案!” 林殊玉看了沐云书一眼,柔声对林氏道: “也许姨夫知晓表姐现在一切都好,不必挂念表姐,所以能把心思都放在保信堂上,便寻出了案子的问题吧!姨母,这是喜事,该高兴才是!” 沐云书身后的翠玉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姝玉小姐的话听上去是在捧场,可怎么都有些别扭,好像从前老爷没能经营好铺子,都是因为挂记小姐一样。 沐乐驰脸色也不太好看,声音都沉了几分:“不是表妹说的那样,这事儿,就是小妹的功劳!” 沐乐驰的态度让林殊玉有些受伤,她朝林氏身后退了一步,垂头道: “我……是我说错话了,我没想到表姐这般厉害,困扰姑父这么久的事竟让表姐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林氏根本不相信沐乐驰的话,一把将信夺了过来,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最后忍不住看了沐云书一眼,表情里满是诧异。 “你,你什么时候给你爹爹去的信?”林氏问道。 沐云书平静答道:“我与母亲说我和哥哥能想办法帮助爹爹,母亲却依旧要去寻二房帮忙的时候!” “我!”林氏发觉这女儿总是能用一句话戳住她的肺管子,让她火气蹭蹭钻入脑门儿。 可这件事的确出乎她的意料,若按照信上所说,夫君能找到陷害沐家的凶手,还真的要多亏了女儿给他出的主意。 看着母亲那惊诧的眼神,沐乐驰又挺起了胸膛: “小妹说要挽回保信堂的口碑,光补偿顾客钱财是不够的,他们只会以为这是理所当然,要让他们知道保信堂是被陷害,但却依然会为百姓们着想,这样才能稳住保信堂的名誉!” “妹妹说保信堂的药材被换,与那几个大掌柜和铺货的伙计脱不了干系,但这时候揪出真凶,百姓们也只会以为保信堂故意推出一个替罪羊来了事!” “想要让百姓们相信,就必须让他们一起参与抓凶。于是爹爹按照小妹的主意,对外宣称查到了至关重要的证据,有物证,还有目击证人,等说服目击证人后,定会将犯人绳之以法!” “凶犯得知爹爹找到了证据,如何能坐得住!爹爹趁机卖给他一个破绽,让他知晓目击证人的住所,将真凶引过去,然后再与百姓们一起抓他个正着!” “百姓们参与了破案,再不会质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了!” 林氏不瞎,沐乐驰说的这些她都已经在信上看到了。 那坑害沐家之人竟然是跟了沐家十几年的老管事,他与几个管事负责查货验货,与库房管事喝酒时偷换下了库房的钥匙,将许多名贵药材换成了残次品,从中获取了不少利润。 沐云书的爹爹沐询觉着这件事绝不是那老管事一人能办成的,想让他说出背后的指使,可那老管事被官府抓走后不久竟然在牢里畏罪自尽了。 找到了罪魁祸首,百姓们不再闹事,还十分的感激保信堂给她们银子,让他们瞧病。 这一次虽然亏损了不少银钱,但保信堂这块牌子终于是保住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很好很好的人! 保信堂不必背负骂名,的确是个好消息,林氏的心情很复杂,她不得不承认,这次还真是要多亏了女儿。 可一个小女子脑子里这么多鬼主意,总是让人不安,以后怕是更加不好找婆家了,谁不想娶一个贤妻良母,哪户人家敢娶这样一个精于算计的姑娘? 她叹了口气,皱眉对沐云书道:“小聪明而已,莫要因为这件事得意,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娘?”沐乐驰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氏:“这都不值得炫耀,什么值得炫耀?小妹可是帮咱们家渡过了难关!” 林氏本意也不是想贬低女儿,可她不想标榜这些。 女儿虽然帮沐家摆脱了麻烦,但她终究是个女子,女子要做的事是相夫教子,她又不可能成为沐家的顶梁柱,怎能鼓励她用这些小聪明处事! “身为女子,宁拙毋巧!” “女子,就一定要恭顺谦卑?有巧而不为,是为愚也!” 沐云书也没有期望林氏会夸奖她,只是她不喜欢母亲一出口就要说女子一定要怎么样。 “愚一点有什么不好?你看哪个高门大户的小姐不是被教养得端庄恭谨!前朝的女子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样才被夫君和长辈爱重……” “所以前朝亡了!” 不待林氏说完教训她的话,沐云书便出言打断了她。 她不是觉得端庄恭谨不好,只是觉得她的生活不该被拘束和定义。 母亲觉着她帮父亲捉凶是在耍小聪明,不妥当,若晓得她在东珠一事上的筹谋,怕更是要骂她不知天高地厚了! 可那又如何,只要她认为是对的,必须要做的,就算离经叛道,风险重重,也会义无反顾! 见母亲被小妹给噎住,沐乐驰差点没笑出来,忍不住偷偷给小妹竖了一个大手指! 沐云书没有再与林氏争辩,转身对沐乐驰道: “父亲找到真凶就好,不过我觉着那管事死的蹊跷,还是要叫爹爹小心!” “嗯,我这就给爹爹回信去!”沐乐驰觉着妹妹说得有道理,态度也严肃起来,立即去寻纸笔去了。 林氏见沐云书与她说不上两句话又甩小性子,气闷道: “你们大了,我管不了你们了,可路还长,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沐云书不清楚她现在做这些事以后会不会后悔,但她已经按照母亲的教导走过一次,绝不想再走进那个死胡同了! 没再与林氏多说什么,沐云书带着宝珠转头回了铺子。 林氏恼怒地要跟上去,林殊玉立即拉住了她。 “姨母,您明明是希望表姐好的,怎么就不愿好好说?您这样会让表姐不舒服的!” “她还不舒服!”林氏深吸了口气:“你瞧她对我是个什么态度!知道的我是她娘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来这里打秋风的!” 说着,林氏竟然红了眼眶:“算了,我就知道教不好她,等她闯了祸,就知道自己半斤八两了!” 翠玉扶着沐云书进门后,还能听见院子里林氏的声音。 她真的不明白,夫人为何对别人那般宽容,却唯独不相信小姐,总觉小姐会犯错! 她看着自家小姐,心中隐隐作痛,母亲不爱,曾经的未婚夫不辞而别,选了一个看上去温厚的夫君,还是被背叛,被辜负,小姐的命怎么这般苦! 可就是这样的小姐,仍然努力把所有事情做到最好,努力的护着身边所爱之人,她们家小姐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翠玉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不管其他人怎么样,这辈子,她都会死心塌地地跟着小姐,好好的护着小姐! 沐云书感受到翠玉一直盯着她看,柔声问道:“你怎么了?有心事么?” 翠玉忙摇了摇头,将眼里的泪逼了回去。 “奴婢没事,一时走神了而已!” 她怕沐云书多想,岔开话题道:“对了小姐,您说那管事身后的人,会不会是二老爷?” 沐云书蹙眉摇了摇头,她曾经也猜测这件事是不是与二叔有关,可观察这么久,他发觉这件事没有给二叔带来任何利益,二叔不傻,怎么可能会做对他无利之事。 所以管事的背后不是二房。 “应该不是,毁了沐家和保信堂,对二叔没有好处!” “即便不是二房,以后也断不能再与他们来往,沐家出了事,他们却还惦记着小姐的铺子,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 翠玉已经听宝珠说了怀安的事,得知了严守业的目的,她气得好两天都没吃下饭,恨不得拿筷子在严守业身上戳出几个窟窿。 “等会儿奴婢就去铁匠铺打两杆枪来,他们再敢来一次,奴婢就拿枪把他们戳出去!” 翠玉正说着,小丫头红豆急急跑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沐云书道: “小姐,二老爷和巧芳小姐他们过来了,在门外站着呢,您……您要见他们么?” 这人还真是经不起念叨!怎么说了两句还真把人给念叨来了! 宝珠忍怒道:“他们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么?以为小姐是泥人呢!不让他们一起去吃牢饭已经是小姐仁慈了,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红豆知道翠玉脾气不好,不敢顶撞,怯怯地道:“那……奴婢去把他们赶走?” 翠玉咬牙:“跟伙计们说清楚,不许他们再靠近保信堂半步!” 沐云书也不想再见二房的人,但觉着还是要有个了断,便对红豆道:“你等一下,我与你一起去。” “那奴婢跟您一起去。” 翠玉倒要看看,二房的人还要闹什么幺蛾子! 两人出了门,便瞧见站在门口的二房三人。 沐二爷拄着拐,身上的伤还没好,他想要进门,却被伙计拦住去处,看见沐云书出来,他忙道: “昭姐儿你来的正好,你快把这蠢货打发了,他居然连我都不认识,拦着我不许进门!” 沐二婶也道:“是啊昭昭,我们可是你二叔二婶,你得让下人们都擦亮眼睛,怎么做奴才的连自己主子都不认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打死这丫头给你赔罪 沐云书听这夫妇俩说话,差点没笑出来。 “小黑他们是我铺子里的伙计,不是你家里的奴才,想耍主子的威风就去牙行,慢走,不送!” 沐云书一句话怼得沐二爷夫妇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 “你,你,你这是什么话!” 沐二爷气急,对着周围的百姓道:“你们看看这丫头是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我是她二叔,知道她出了事从陇西赶到京城来看她,她不知感恩就罢了,为了一点小事竟与我这个做叔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们看看她怎么能这般冷心冷肺!” 周围的百姓也围了上来,二房租赁的院子就隔着这里一条街,很多百姓都认识他们,均低声议论了起来。 翠玉气急了,沐二爷就是吃准大家在乎长幼尊卑,用长辈的身份来压小姐! “什么一点小事,小姐差点被你们害惨了!” 沐二爷见一个丫鬟朝他大吼大叫,心中更是恼怒:“这事与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叫严守业那王八蛋去做的,我撑着病体来看她,反而惹了一身不是!昭姐儿,你爹要是知道你这般不明是非,定会失望透顶!” 沐二婶也附和道:“谁说不是,苍蝇不叮无缝蛋,我们巧芳还没怪你,你先倒怪起我们来了!算了,我们也不与你这小孩子计较,快给我们赔句不是,让我们进门,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说!” 沐二婶这话叫外人听不出什么毛病,毕竟大家不清楚严守业的恶行,只以为这家人发生了什么摩擦,便有人好心劝道: “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别伤了和气!” “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就别生气了!” 沐二婶听到这些劝导,心底得意,沐云书想拿严守业的事情踩他们一头,那不可能! 有本事她就把严守业做的那些龌龊事都说出来,就算把这事嚷出来,谁也没办法证明这事与她们二房有关系,反倒会毁了沐云书自己的名声! 沐二婶不屑地哼了一声,扶着沐二爷就要继续往保信堂里走,气得翠玉挽起袖子就想上去揍人。 不过她还没动,沐巧芳就先一步来到了沐二爷夫妇面前。 “爹,娘,你们不是答应我一起来跟堂妹赔罪,你们这是干什么?” 沐二婶气恼地扯了一下沐巧芳,“什么赔罪,咱们也不清楚严守业那畜生的谋算,你怎么把错揽在自己头上?你堂妹心思通透着呢,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与咱们计较的!” 他们过来是想跟严守业的事情撇清关系,若赔罪,那不是承认自己心思不纯! 沐巧芳失望地推开了沐二婶的手,严礼昏迷不醒的时候,她就跟菩萨祈祷过,只要让她儿子醒来,她绝对不会再去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来之前,她早与爹娘说清楚了,告诉他们是因为堂妹的关系,礼哥儿才得了救,她不想再做亏心事了,不想报应到儿子身上! 可爹娘答应的好好的,来了这边后竟又死皮赖脸起来,她太了解自己的爹娘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放弃算计堂妹的念头! 沐巧芳被气的轻轻咳嗽了起来,心里涌入一阵悲哀。 她想起当年出嫁时,爹娘骂她败坏门风,唯有大伯和堂妹心疼地给她补嫁妆。 大伯说,沐家的女儿无论如何都要过得好好的。 她竟然帮着爹娘去坑害唯一善待过自己的人,她真该死! 沐巧芳没有再去理会自己的爹娘,而是面对着沐云书,直直的跪了下去。 “表妹,我不是来求你原谅的,我是来向你赔罪,跟你告别的!” 沐巧芳这一跪惊呆了所有人,就连沐云书也十分的意外。 沐二婶更是上前去拉扯女儿,气道:“你疯了,你这一跪,错得不就成咱们了!” 沐巧芳没有起身,她哽咽道: “本就是咱们的错,不承认别人就看不出来了么?你以为表妹看不出你们是怎么想的?娘,表妹没有与衙门说咱们是严守业的同党,已经是网开一面,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沐巧芳的话说得沐二爷夫妇脸都白了,他们还打算借这大女儿的光,风光地落户京城,谁想到竟是碰了一头的灰。 果然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他们就不该对她有期待! “你,你胡说什么!严守业那畜生做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沐二婶上去就掐了沐巧芳一把,她觉着女儿真是疯了,怎么什么都能承认,他们死不认账沐云书又能怎么办? 她一个小丫头,说他们是严守业的同党衙门就会信么?衙门吃饱了撑的围着沐云书一个小丫头转,什么都听她的? 沐二叔也气得要命,沐巧芳这一跪,把他的脸都跪光了,这岂不是叫他在大房面前矮了一截儿! “你这孽女,竟然往你老子身上扣屎盆子,当初你与严守业混到一起的时候,老子就该掐死你!” 说罢,他抄起拐杖要朝沐巧芳身上打去,可拐杖抬起来后,却被沐云书死死抓住了。 “保信堂门前,不是你撒野闹事的地方!” 沐云书声音透着寒气,她也不是因为沐巧芳三言两语就原谅了她,只因保信堂是救人的药铺,容不得有人在这牌匾下伤人,脏了她祖父留下来的招牌。 沐二爷气恼地道:“昭姐儿,你不是要赔罪么,那我就打死这丫头给你赔罪,若不是她当初不要脸的嫁给严守业,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二叔是在为你出气!” “二叔,你以为你怎么想的我不清楚?家里出了事,你偏要这个时候来京城,无非就是想从我手中拿到铺子再分家出去。为人长辈,当为家中梁柱,二叔不愿撑起沐家门户我不强求,可你跑到我这里偷梁换柱,算什么长辈?” “爹,你的心思瞒不过堂妹的,你不要再白日做梦了!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再继续帮你们谋取堂妹的铺子,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沐巧芳把心一横,将沐二爷的心思都喊了出来,只有这样,她爹才没脸继续纠缠堂妹! 说着,沐巧芳又朝保信堂牌匾的方向磕了一个头,从怀中拿出几张银票放在了石阶上。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世上最折磨人的事 沐巧芳红着眼又朝着牌匾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她终究是辜负了那个庇护她长大的地方。 曾经她也很讨厌爹娘爱财算计的嘴脸,因此才渴望找一个真心对她之人,可到底什么时候起,她也渐渐变成那个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是我错了,我不配做沐家女儿!我手中银子有限,现在只能拿出这么多给大伯应急,云书,我不是叫你原谅我,我只是想为沐家再做点事!” 沐巧芳起身时,额头已经通红一片,可额头上的红却不及她眼底的半分。 “对不起,云书,真的对不起!你放心,以后我绝不会再来打扰你们!” 她又深深朝沐云书鞠了一个躬,也不等沐云书回话,抹了一把眼泪后便转身匆匆走出了人群。 见女儿就这样走了,沐二爷夫妇急得嘴都歪了,这丫头怎么把事实都说出来了,他们以后还怎么见沐家其他人! 这一刻,他们真的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昭姐儿,你可别相信那死丫头的话……” 沐二爷的话还没说完,人群外就响起了一声厉喝。 “是谁在保信堂闹事!” 很快,就有七八个高大男子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沐娘子,可是有人找您麻烦?”带头的人是阿泗,后头是济民堂的几个武学先生。 这几个先生也不是白身,有人在衙门挂职,身上的气质自然与寻常人不同。 宝珠从阿泗身后冒出了一个头,然后拽了一下阿泗的衣袖,低声道: “阿泗大人,这男人可能是严守业的同党,三番四次来找我们小姐麻烦,您快把他抓起来!” 沐二爷听闻面前之人竟是官差,吓得腿都软了。 邪门了,她这侄女竟真的能使唤动官差,京城的官差都这么闲的么? 沐二爷最是胆小,见那几位官爷朝他看来,两条腿不停地打起了摆子。 “不,不是的,我们不是严守业的同党,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侄女……” “看看侄女?”阿泗抱臂,眼底都是讥讽,挠着下巴道: “你称呼沐娘子为侄女,也就是说你就是那严守业的岳丈?那严守业可说都是听你指使,才会与宋家合谋算计沐娘子!” “什么?那畜生竟然这样说!” 沐二爷将手都摇晃出了影子:“诬陷,这绝对是诬陷!我们跟那畜生毫无关系啊!” 此时,百姓们终于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秋水胡同的百姓们比较淳朴,谁家出了矛盾后都劝和不劝分,可那是在大家都没有坏心思的前提下。 阿泗大人竟说这沐家二爷与女婿狼狈为奸的算计沐娘子,那就不是家里的小矛盾了,这是大事,绝不能姑息! 众人很快抄起自己菜篮子里的鸡蛋青菜,气愤地往沐二爷夫妇身上砸了过去,边砸边喊: “臭不要脸的,还以为你是好人,竟然想算计沐娘子的家产,我打死你这个王八蛋!” “还用长辈的身份来欺压沐娘子,谁家有你这样的长辈!” “滚出去,滚出秋水胡同!你们继续住在这里都脏了我们这条街,你们若不走,咱们就日日往你家里泼泔水!让你们身上跟心一样恶臭!” 鸡蛋看似不重,可打在身上也痛得很,按说这些食物对大家来说都很宝贝,可现在他们气得狠了,根本顾不上心疼! 沐二婶被砸了个乌眼青,没忍住心中的火气,对沐云书吼道: “你个死妮子,你怎么能如此对我们!这铺子本就是老爷子偏心才给了你,怎么能怪我们惦记!你口口声声说要保住你祖父留下的牌匾,你个丫头怎么留?沐家眼看就要倒了,你若真想保住老爷子的招牌,就该把这铺子交给我们!你霸占着铺子不放手,最后还不是要关门赔给别……!” “人”字还没说出口,沐二婶嘴巴一歪,就被一颗臭鸡蛋狠狠地砸中。 小修齐站在石阶上,双手掐着腰怒道:“闭上你的臭嘴巴,保信堂不会关门,它会永永远远开下去,开到大奉的所有地方!” 听到声音,沐云书转过了头,便看见大哥带着几个孩子站到了自己的身后。 沐云书弯着唇角对沐二爷夫妇道:“那二叔二婶可要好好活着,要是看不到那一天,可就真的遗憾了!” 沐乐驰也沉着脸道:“叫二婶失望了,沐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你们就算好好活着,也看不见保信堂关门的那一天!” “什么意思?” 不等沐二婶说出嘲讽的话,沐二爷死命扯了一下自己的妻子,叫她住口,随后看向沐乐驰紧张地问道: “驰哥儿,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已经解决了?你是说大哥那边没事了?” 沐乐驰冷笑道:“没错,爹爹已经洗清了冤屈,衙门查清了保信堂假药一案的真相!保信堂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绝不会有二婶说的关门的那一天!” 沐二爷夫妇惊讶地对视了一眼,沐乐驰的性格他们是知道的,这小子从不说谎,所以他说解决了,就一定是解决了! 如果沐家没事了,那他们也不急着从沐家分出来了! 沐二爷瞬间变了脸,抹掉脸上的蛋液,露出谄媚的笑容。 “哎呦,我就说咱们一定能撑过这次危机!没白让我忙活一趟!太好了,太好了,既然这样,那我们过两天就回陇西去!” 说着,他瞪了沐二婶一眼,示意她赔罪。 回到沐家,当然还要巴结大哥,绝不能得罪了大哥这个宝贝女儿。 沐二婶羞得满脸通红,但也知道如何才是对自己更有利的,只能瞟了沐云书两眼,讪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嘴,道: “是二婶糊涂了,我也是一时心急,昭姐儿千万别往心里去!等我们回了陇西,一定在你爹面前好好夸夸你,让你爹他们知道你有多么能干!” 沐乐驰第一次发觉原来二叔二婶这般的厚颜无耻,他冷笑了一声道: “那就祝二叔二婶一帆风顺!” 他没有把给父亲写信将二房除族一事告知两人,世上最折磨人的事,就是满怀希望地去奔赴,结果落得一场空! 他就是想看到二叔二婶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狼狈模样! 第二百四十四章 千刀万剐的滋味儿! 沐云书觉着大哥竟然能忍住心事,不由朝沐乐驰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沐乐驰有些脸红,不过心里得意,头发都跟着翘了起来。 沐二叔夫妇继续留下去也是自讨没脸,在众人气愤的眼神中离开了秋水胡同。 看着两人灰溜溜的背影,沐乐驰咬牙道:“真是混账,亏得爹爹对他们二房那么好!” 垂头间看见地上沐巧芳留下的银票,皱眉拾了起来,“也不知道这沐巧芳是真的变了性子还是装的!” 是装的还是真的都不重要了,反正他们不会再与二房的人来往,这些银子,就算给二房的人一个惩罚吧! 为了什么骨气不要银子,那不能够! 把两人赶跑后,邻里们都有些不好意思,沐云书知晓叔叔婶婶们都没有恶意,笑着道: “今天多谢大家了,不然我真不知又要跟我这二叔费多少口舌!” 她朝人群里一个裹着红色头巾的大娘喊道:“孙大娘,您今儿收的鸡蛋麻烦匀我两筐,给大家伙儿分了去!” 大家一听沐云书还要补偿他们鸡蛋,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几个鸡蛋而已,不当事!” “没错,是我们手痒,这打出去可解气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哈哈笑了出来。 沐乐驰知道远亲不如近邻的理儿,带着几个小家伙就去找孙大娘了。 小修齐一边走还一边掰着手指,小声嘀咕道: “一人分三个,十人三十个,五十六个人是……是一百六十八个,一筐一百个鸡蛋,还能余下三十二个,晚上有好多鸡蛋吃了!” 听到他嘀咕的声音,其他几小只齐齐摇了摇头,原来是惦记着吃鸡蛋,怪不得这么积极! 宝珠却是眨着眼睛兴奋地对小修齐道:“要不晚上奴婢给你们烤鸡蛋吃吧,前几天我吃的烤鸡蛋可香了!” 小修齐扬起肉嘟嘟的小脸,满脸渴望地点了点头。 “烤鸡蛋有什么好吃的!”阿泗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纸包还冒着热情,瞬间就吸引了修齐和宝珠的目光。 “王大娘家的炒栗子,这才好吃,不过我吃的多了,吃不下,你们拿去吧!” 说着,他便不容拒绝地将油纸包塞进宝珠怀里,然后挺着胸膛道: “别浪费了,趁热才好吃,我还有事,回头再瞧你们马步扎得怎么样了!” 宝珠抱着热腾腾的栗子眼睛都快笑没了,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道: “放心吧阿泗大人,绝对浪费不了!” 阿泗嘴角抽了抽,敢情这丫头只听了前半句,后半句完全过滤掉了。 他忍不住弯唇笑了笑,真的很想过去掐一掐这丫头的脸蛋呢! …… 沐巧芳离开秋水胡同后并没有回家,去医馆看了一下儿子,她便起身朝京兆府走去。 一路上,沐巧芳都有点恍惚,这几天的事就像是做梦一样,把她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可其实被困在梦里的只有她自己,沐云书早就给过她提醒,是她一直不愿意相信。 之所以会突然清醒,不只是为给儿子积福,还是为了她自己。 在怀安守在儿子身边的那几日,她因为惊吓和忧虑在医馆里晕了过去。 醒来后大夫与她说,她时常戴着的香囊有问题,里面有几种香料,如兰花、紫荆花这种,不适合一直接触,会让她精神涣散,难以入眠,越来越疲惫。 这香囊是严守业送她的礼物,她宝贝的天天戴着,不承想竟然是她的催命符。 她想起严守业在张府时与沐云书说的话,严守业说他会让她疯掉,然后将她关在院子里自生自灭。 看来严守业不是说说罢了,他早就觉着她是拖累了! 若不是沐云书揭开了严守业的真面目,她早晚有一天会死在严守业手中,她欠沐云书两条命,怎么可能还会心安理得帮爹娘来害她! 来到京兆府后,沐巧芳使了些银子才被批准探监,之后跟着牢头来到了严守业的牢房前。 牢房里的人躺在地上,脸上血肉模糊的,若不是沐巧芳对他太熟悉了,根本没办法从相貌上认出这就是她的夫君。 牢头朝牢房的方向啐了一口,对沐巧芳道:“这是死囚犯,犯的是奸杀罪,原则上是不准探监的,你快着点!” 沐巧芳脸有些发白,她刚刚已经听说了严守业的罪名,说是奸杀了宋四夫人,因此被判了斩立决。 严守业根本不可能碰到宋夫人,这一定是那位小公爷安排的,皇城卫指挥使想要给严守业扣下这个罪名,他不可能洗脱得掉。 那小公爷竟为堂妹下如此狠手,她真的再一次被惊到了,不过路上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得到什么结果,她都能接受。 其实沐巧芳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严守业的罪名确实是墨归的手笔,但宋夫人并非死于墨归之手。 是张家人互相攀咬时,她被她的家人一把推倒,一头撞在了墙壁的钉子上才丢了性命。 宋夫人既然死了,正好便宜了严守业,不然墨归还想给他扣个更大的罪名,叫严守业这人渣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儿! 大概是听到了声响,严守业费力地抬起头,朝门外看了过来。 见到竟是自己的妻子,他眼睛里瞬间燃起了希望,疯狂地朝沐巧芳爬了过来。 “巧,巧芳,你终于来了!” 严守业的声音与从前完全不一样,听上去像是树皮在地上摩擦时发出的声音,估计是许久都没有喝水了。 看到这样的严守业,沐巧芳竟然不觉得心疼,只觉得十分畅快。 果然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万根针! 严守业现在的样子,比吞一万根针还难受吧! 见妻子怔怔看着自己不说话,严守业有些恐慌: “巧芳,那天的话,我都是骗你堂妹的,是为了从她那里帮你们把铺子骗到手才那样说的!我们多年夫妻,你定要信我,快把我救出去!” 他隔着木栏抓着沐巧芳的衣摆,仰着头看着她:“水,巧芳,快去跟他们讨杯水,我太难受了,快给我讨杯水来!” 他说话的口气如从前一样,不是恳求,是指使,底气就是他相信沐巧芳离不开他,他说的事,沐巧芳都会去做。 沐巧芳静静地看着严守业,忽然觉得十分的陌生,她与严守业同床共枕近十年,竟然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他! 一股寒气从脚底钻到心窝,沐巧芳想笑,可嗓子眼早已经被倒灌进去的泪水堵住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不要为这样一个男人守寡 见沐巧芳没有动,严守业皱起了眉。 “巧芳,你不会还在怀疑我吧?我有今天还不都是为了你!若不是想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我何至于做这些事啊!” “更好?”沐巧芳忍着喉咙的刺痛,苦笑道: “你的更好,就是栓在我眼前的肉骨头,让我一个劲的跑,却怎么都吃不到。严守业,别再装了,装了九年你不累么?” “巧芳!”严守业急了,紧紧抱住栏杆,手上的血将木栏都染红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管我我会死的!” “死?” 沐巧芳麻木地看着严守业,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原来你也害怕死呀!” 她眼底透着心酸,她对这个字也非常恐惧,夫君却不知晓呢。 严守业觉着巧芳很奇怪,可能救他的只有巧芳了,他忙抓住她的手,哀声道: “我当然害怕!巧芳,你不知道那些皇城卫的人手段有多么可怕……” “你既然知道死有多么可怕,为何从见到我开始,就没有问过礼哥儿怎么样了?你应该知晓他受了重伤,是你这个做爹的害了他!” “我……”听妻子提起儿子,严守业才恍然想起这件事。 其实对儿子他还是有几分真心的,他也不想让孩子出事,“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哪里知道礼哥儿竟带着匕首!” 他还没埋怨她这个做娘的,为何会给那么大的孩子买这种东西! 不过这话他没问出来,他知道现在不是埋怨妻子的时候。 “巧芳,我不对,是我不好,等我回去后,我们还会有孩子!你先救我出去好不好!” 沐巧芳被严守业的话气笑了,他竟然以为礼哥儿已经没了!而他竟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出来! 她曾觉着自己的夫君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真是讽刺! “严守业,叫你失望了,礼哥儿他没事,我把他救回来了!” 虽然那孩子被惊吓着了,一看到铁器或者亮闪闪的东西就会尿裤子,可他能活着就行,她只要她的儿子活着! 严守业有些尴尬,支吾道:“这,这不是更好,以后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我不会再听你爹娘的,去投机取巧!” “来不及了……” 沐巧芳呢喃了一句,如果他早一些回头,也许会不一样的。 “我并非来救你,我是来与你和离的!” 她不要为这样一个男人守寡,不要死的时候,墓碑上还刻着他的姓氏! “你说什么?” 严守业完全没想到沐巧芳会说出这种话,在他的记忆里,妻子根本离不开他! “巧芳,我不会与你和离的,没有我,你和礼哥儿要靠什么活下去?你莫要说玩笑话了!” 沐巧芳没有理会有些疯癫的严守业,从怀中拿出了一张文书,是她早就写好的放妻书。 见严守业一个劲地摇着头,她一把将严守业的手扯了过来,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指上。 严守业一个不备,整条手臂被沐巧芳拉了出去,脸贴在木栏上,疼痛让他的脸更加的扭曲。 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手被沐巧芳捏着按在了纸上,抽回来时,指腹上的肉都被咬掉了一块儿! 沐巧芳将满是血迹的放妻书收了起来,用袖子擦去了嘴上的血,站起身俯视着严守业呵呵地笑了起来。 “严守业,沐家的女儿不是那么好骗的,我可以全心全意只为你,也可以看你砍头眼睛都不眨一下!下辈子投胎,长点记性,莫要再招惹我们沐家女儿!” 将严守业曾经送她的香囊扔在地上,沐巧芳半分都未留恋,大步踏出了牢门! 严守业后来怎么样了沐巧芳不清楚,她爹娘则是很快就收拾东西回了陇西。 严礼稍微好起来一些后,沐巧芳便带着他回了清河,回去后自是与严家人争了一番家产,这些都是后话了。 …… 宋、张几家入狱后,京城里就有些人心惶惶,众人觉着要有大事发生,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宫里的御书房里,十余位大臣埋头站在龙案前,他们神情各异,却是没有一人敢说话。 景德帝一只手拄在桌案上,一只手死死捏着眉心,烦躁地对众人道: “你们这么多人,就无一人想出对策么?” 话音落下,满室竟比之前还要安静。 景德帝要被气笑了,从前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些人都会吵得不可开交,现在有了正经事,一个个又都缩起脖子装哑巴了! 静默了一会儿,终于有人横移了一步,朝景德帝行了一礼:“官家,臣以为这件事未必如墨指挥使说得那般严重!” 出列的中年文官穿着一身紫袍,留着山羊胡,站在七皇子身后,正是纪大人,纪元柏。 他说话时用余光瞥了一眼站在官家身侧的墨归,眼底藏着几分不满。 他说的事,当然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东珠一事。 张、宋两家可是他的财源,墨归将这两家查办,相当于断了他的一条财路。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他与张、宋两家有走动,若因此事被官家猜忌,那就不妙了! 纪大人表面平静,心里却是烦躁至极,今年也不知道犯了哪方太岁,真是处处不顺啊! 纪元柏话音一落,三皇子身后的鄂侯爷忽地冷笑起来。 “纪大人这话的意思是说张、宋两家勾结外邦制造混乱之事是小事?那以后人人效仿,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律法,那咱们大奉不是乱了套了!” 这平南侯鄂侯爷生得五大三粗,满脸胡须,典型的武将长相。 他也不是多么愤恨宋、张两家勾结北丹人,只因这事能拖纪家下水,他便乐意往井里再落几块大石。 “话也不能这么说!”纪元柏忍气看向平南侯: “前几年咱们与北丹签订了通商条约,张、宋两家不过将此事当作寻常的生意看待,他们是有错,但罪不至死,况且小公爷所说的那个猜测实在骇人听闻,只是生意场上的小手段而已,怎么可能会动摇国本!臣以为,官家不必多虑,若北丹人真打算在东珠上做文章,咱们可以额外加收税款,朝廷也能从中获利!”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三足之争开始了 “纪大人真是慷慨!” 墨归冷冷地开了口:“北丹人吸走大奉百姓的血,你不作为便罢,竟还要与之共饮,嫌百姓们流的血还不够多么!” 墨归今日也穿着朝服,酱紫色掩盖了他身上的几分冷芒,显得更为矜贵挺拔。 “还有,依大奉律,不管是什么生意,只要涉及与外邦合作,都要到各地番馆报备,再到府衙登记留录,可张、宋两家并未将此事上报,纪大人倒是说说,这般遮掩,到底为何?” 纪元柏被墨归怼得脸色铁青,他怎么说也是墨归名义上的舅舅,纪家和国公府是一条船上的,他真不懂这小公爷为何这般蠢地来对付他,让三皇子得意! 见官家的脸色很是难看,纪元柏知晓不能再为这两家说话,只能垂了头,抱拳道: “官家,臣没有别的意思,臣只是想为陛下分忧,毕竟与北丹的合约不能撕毁,大奉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灾,若与北丹撕破脸,怕是很难支撑下去!” “怕它个鸟!实在不行,打就是了,微臣愿作先锋,有微臣在,绝不会放进来一只北丹狗!” 墨四将军气得爆了粗口,他最看不上纪家这畏首畏尾的作态! “墨将军说得轻巧,粮饷怎么办?军备怎么办?为了赈灾,国库已经空虚,混同江匪患还未除,内忧不解,如何去解决外患?” 纪大人之前的话众位大臣未必同意,但这句话却是让众人暗暗点了头。 说白了,他们现在惹不起北丹人! “那就眼看他们在咱们的地盘作威作福!”墨四将军气得直搓手,横也不是,竖也不是,这不是等死么? 这正是景德帝头痛的地方,即便知道北丹人图谋不轨,却也没办法阻止他们进入大奉经商。 而且这种事也禁不完,北丹人总有办法将货物运到大奉,若全方面去搜查,又要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百姓们不明所以,会觉着东珠更为稀有,反而让它价值倍增! 三皇子萧环山看到父皇对纪大人的眼神隐隐藏着怒气,心中甚是高兴。 本一直找不到七弟那边的错处,这件事倒是帮了他一把,想到京中商户许多都与纪家有联系,他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对景德帝鞠躬道: “父皇,儿臣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景德帝以为三儿子有破局之法,心中一喜,看着他时眉头都舒展开来。 “说来朕听听!” 萧环山道:“既然没办法对北丹人动手,那就先来对付京城的商户,炒东珠一事其实避不开这些商人的推波助澜,儿臣觉着,应该请墨指挥使仔细盘查,那些参与倒卖东珠的商户,必须都抓起来仔细审问,没准还能寻出几个细作!” 平南侯也跟着附和道:“臣以为三殿下这主意不错!给这些商人敲了警钟,这东珠的价格也会得到控制,就不会出现墨指挥使所说的,一珠天价的情况了!” “使不得!”纪大人怎么看不出三皇子的意图,他是在削减他背后的势力! “官家,京城这么多商户,抓得完么?挨家的去抓,势必会造成恐慌,请官家三思啊!” 一直苦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七皇子萧正祁,此时也朝景德帝鞠了一躬: “父皇,好些商户都是随波逐流,这案子不好审,百姓们会受到惊吓的!” 他能想到皇城卫在京城里四处抓人的情形,他信任墨归,但难保皇城卫里有人会为一己之私在这案子上做文章,到时候不知道又要出现多少冤假错案了! 萧环山冷哼了一声:“七弟心系百姓,实在难得,可细作不除,大奉会面临更大的危机,那时候就不是盘问几个商户,整个大奉都会陷入战火,七弟,你的一时仁慈,会让大奉后患无穷!” “我……” 虽然知道三哥未必真的为了大奉的将来,更有可能是为了清除异己,可萧正祁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够了!”景德帝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个儿子的对话,吵来吵去也提不出一个行而有效的办法,他实不想听他们争吵下去。 揉了揉眉心,景德帝略显疲惫地道:“先按老三说的去办,京兆府和刑部协助皇城卫共同调查!” 纪元柏虽然不愿,却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触景德帝的霉头,只能随着众臣一起躬身称了声“是”。 从御书房离开后,平南侯带着几个亲信随萧环山一起去了汕王府。 来到书房后,萧环山就忍不住畅快地笑了起来。 “好啊,本王今日实在太高兴了!外祖,你没瞧见纪大人那吃了屎般的模样,他的人一直霸占在京都商行,这一次,本王定要将京都商行换一换血!” 平南侯在奴婢抬上来的炭盆上烤了烤手,得意道:“京派的人也不过尔尔,看来镇国公府还未与纪家拧成一股绳!” 萧环山笑着点头,目光落在了站在后侧的鄂君颜身上: “的确,如君颜所说,老七身后看似人多,却各怀心思,墨归忠于的是母后,纪家想吞下他这颗棋子,未必有这个胃口,不如让他们互相消磨!” 顿了顿,他又赞赏地对鄂君颜道: “这次东珠的事,也多亏了你提醒,没用本王的名义去收售东珠!就是墨归那小子的鼻子太灵了,不然等东珠价格炒上去,这段时间咱们还可以从中捞一笔!” 言语间,萧环山完全没有在乎墨归所说的那个后果,在他看来,即便北丹人会从中捞取一笔银子,那也是平民百姓的钱,与他无关。 他的势力还是比不上老七,所以他很希望乱起来,乱起来他才有机可乘。 鄂君颜面色很是平静,谦逊地抱拳道:“王爷谬赞了,微臣也没想到这件事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平南侯抹了一下自己的胡子,目光落在了鄂君颜身上:“老……” “父亲,我是十三。”鄂君颜见平南侯记不得自己在兄弟中的排行,出声提醒了一句。 “哦,对,十三,你就莫要自谦了,三殿下与老夫夸赞过你多次,你便好好替老夫效忠三殿下就是!” 他这话一出口,鄂君颜身旁两个穿着华服的俊美男子都不由朝他看了过来,眼里带着几分妒恨。 这几人乃是鄂君颜的兄长。 第二百四十七章 方家的恩人 平南侯左右看了一眼,发现鄂君颜在几个兄弟里,穿着最为低调朴素,不由皱了下眉头。 “十三啊,你怎地穿得如此素净?这腰上连块好玉都没有,像什么样子,平南侯府少了你月钱不成?” 平南侯府的中馈由鄂四公子协助侯夫人打理,听父亲这般说,鄂四郎阴沉地看了一眼鄂君颜,走上前一步对平南侯道: “父亲,之前十三弟说他就喜欢素净,儿子就信了十三弟,是儿子糊涂了,回去就给十三弟准备!” 平南侯子嗣众多,且大多数都是私生子,因说是当年四处征战时留下来的孩子,言官也对平南侯没辙,现如今平南侯自己也数不清自己有多少个儿子了。 不过能带在身边的,都是他颇为器重的,鄂君颜也是这两年才露的头角。 其他几位公子没想到这小子在府里不声不响,一进京就抱上了三皇子的大腿,怎可能不嫉妒。 鄂四郎这般说,就是想让父亲和三皇子知晓,他并没有苛待这小子,而是鄂君颜故意引起他们注意,想让父亲误会自己。 如此城府,也许是只养不熟的狼,绝不能轻信! 不料平南侯竟是一脸怒容地对他道: “你十三弟性子温和,他说不要你就不准备了么?滚回去反思,你若做不好事,就把手里的事情交出来,府里有的是人帮你来做!” 这鄂四郎是平南侯比较宠爱的儿子,今日却为了十三子当众下了他脸面,众人便知这鄂君颜在侯爷心中的地位不低,以后可能会有大造化。 “父亲……” 鄂四郎紧张地唤了一声,可还没等说什么,就因平南侯扫过来的眼神禁了声。 平南侯不再理会鄂四郎,只对鄂君颜道:“你需要什么,可以来与本侯说,本侯有的,必会允你!” 平南侯洪钟般的声音灌入鄂君颜耳膜,让他双手握得更紧了。 半晌,他才顺从地朝平南侯作揖道:“是,父亲。” …… 因为衙门对商户的大肆抓捕,京城立即变得人人自危起来。 好多铺子甚至直接关了门,就怕官府找上自己。 罗三将在外头打探到的消息全都告诉了沐云书,有些担忧地道:“主子,衙门不会抓到咱们头上来吧?” 毕竟他们手里存了那么多货,可别被人误会是北丹人的细作才好! “不会。”沐云书笃定地摇了摇头,她已经将事情告知了小公爷,小公爷自有办法保下她们。 而且他们最近一段时间从未参与倒卖东珠,衙门不会查到她们头上。 罗三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幸亏主子高瞻远瞩,没有因为东珠价格疯涨参与到倒卖东珠的队伍中,否则他们这么多货物,朝廷一定会怀疑他们是北丹人的细作! 想到那许多被抓进牢中审问的商人,罗三出了一头的冷汗。 宝珠见街上行人都少了不少,不免叹气道:“也不知这事什么时候才能过去,真是叫人心慌!” 心慌么? 前一世可不止如此,那时参与倒卖东珠的商人不知多少,今日百两收入一颗东珠,明日便数倍售出,这样的利润让所有人都跟着疯狂。 收到东珠的商人绝对不想让东珠压在自己手上,会想尽办法售卖出去,就这样炒来炒去,将一颗不起眼的珠子卖到了天价。 可戏终有落幕之时,当传说中所谓的龙女寿诞来临前,没人愿意看到自己手中的东珠没有仙人赐福,于是商人们开始抛售手中货物,天价东珠瞬间跌下了神坛。 等到龙女寿诞一过,大奉百姓才惊觉自己被愚弄了,可北丹人早就卷着钱财跑了。 景德帝将许多参与倒卖东珠的商户抓起来审问,如现在一般,怀疑他们是北丹人的细作,三皇子和七皇子为争抢储位,互相陷害对方的人,菜市口日日血流成河。 这还不算什么,许多之前有些薄产的百姓想要跟着赌一把,若得到一颗出现莲纹的珠子,定是一夜暴富,便将家产都投入其中,结果落得个倾家荡产的结局。 城外的榕树下,每天不知道吊死多少人。 如果宝珠和罗三他们看到那个情形,才知道什么是真的心慌! 她虽然提前曝光了北丹人的意图,但两位皇子要争得储位,还是会如从前一样,利用此事互相清理对方的人手。 这些参与党争之人大多数都不无辜,沐云书也就不太在意了。 同样收到消息的还有方家众人,听说之前倒卖东珠的商户全都被抓进了大牢,方家众人都瘫坐在椅子上,一脸的震惊。 “竟然被那丫头个说着了!倒卖东珠的人真的都被下狱了!” 方三爷本就胖,听到这个消息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方六婶更是惨白着一张脸不知所措,她丈夫身子不好,大夫说这个冬天要在家里好好养着,如果被抓进大牢,她真不敢想丈夫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那个沐娘子之前救了她的儿子,现在又救了她的丈夫,她那天还那般质疑她! 最主要的是他们说了那么刻薄的话,沐娘子却根本没有计较,还是将消息告诉了家主,保住了她们方家!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竟还不如一个小姑娘豁达,真是……惭愧!” “那天我的话是不是说得重了,哎呀,得找个机会跟人家沐娘子赔罪!” “蓉儿丫头,有空将沐娘子请过来,咱们方家得好好谢谢她!” 方家众人七嘴八舌的表达着心中的感激,唯有方家大少爷方凌心中存疑地皱了皱眉。 他转头看向坐在主位的方又堂,问道:“爹爹,沐娘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她怎会猜到倒卖东珠会惹上祸事?” 方蓉不满地看了一眼自家大哥,“你这是在怀疑我们云书?不管她如何知道的消息,提醒咱们,便是情分,她没义务让你知晓为何会知道这些消息!” 一提起沐娘子,妹妹就母鸡护崽般地跟他炸毛,方凌忍不住朝妹妹翻了个白眼。 “防人之心不可无,妹妹,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有什么目的怎么办?”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万幸,他相信了她! “好了!”方又堂制止了儿子和女儿的争吵,皱眉对众人道: “今日叫你们来,就是要说一说这件事,之前没有发生,我不敢妄言,可如今事情发展与沐娘子说得一般无二,也就没必要瞒着你们了。那日沐娘子登门,与我提了混同江匪患之事,怀疑东珠一事与北丹人有关,让咱们再静等一个月,看看风声。” 他之所以会被说服,就是因为对混同江匪患一事有些了解,知晓混同江匪患很有可能是北丹人煽动的。 想要知道一件事是谁设计的,就要去观察这件事对谁的利益最大,结合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方又堂觉着沐云书的猜测十有八九就是真相。 而如今发生的一切,都佐证了这个猜想。 沐云书是对的,万幸,他相信了她! 听了家主的话,众人了然,想想那些被下狱的商户,不后怕是不可能的。 尤其这件事不光由皇城卫负责,还有刑部和京兆府的人参与,被抓进去后会是怎么回事,那就不好说了。 刑部是三皇子的人,京兆府乃是七皇子的人,有这两方参与,这件事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方又堂不由叹了口气,他堂姐的儿女若还在,哪轮的到这些皇子争来争去! 为了避免被两位皇子拉拢,方家已经够谨小慎微了,这次要是被牵扯进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两位皇子定然会揪住把柄,逼他们上船! 想到这些,方又堂对沐云书的感激就又多了几分,也与女儿一般地看着儿子道: “你小子没这个远见,莫要质疑别人,多听,多看,多学,你还差得远呢!” 方蓉朝方凌吐了吐舌头,晃着脑袋道:“听到了没有,你还差得远呢!略略略!” “可是咱们的货怎么办?” 方凌一脸愁容,“今年生意不好做,我们铺子多,亏损得也多,再赔掉这批货,我真的不敢想方家会面临怎样的困境!” 众人也都是一脸愁容,这次的风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他们的生意必定会受到影响,方家的船大,也正因如此,一旦有了破漏的地方没办法及时修补,那就会越来越危险! 方又堂皱紧了眉头,沐娘子叫他务必撑住,她不会让这批货白白损失,而且还能不受惩罚,平平安安将货物售卖出去。 之前他没太把这话当一回事,现在更觉着这完全不可能实现。 他正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进行时,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老,老爷……刑部和京兆府的人来了!” 方家众人瞬间紧张起来,他们没有倒卖东珠,刑部和京兆府的人为何会来方家? “大哥,怎么办?不会出什么事吧?”方四老爷问道。 方六婶也急忙站起身,“要不我进宫去见一见皇后娘娘,若真出了什么事,娘娘也能帮帮忙!” “不可!”方又堂立即否定了方六婶的提议。 “娘娘身体抱恙,太医说是因忧思而起,你若因为咱们的事情去烦她,让娘娘的病情加重怎么办!” 方六婶抿了抿唇,家主说的不错,若娘娘真的倒下,那方家就再也没有依仗了! 方又堂叹了口气,“看来三皇子和七皇子都不肯放过咱们啊!” 这两方势力来方家,必定是逼着方家站队,可他们方家支持任何一家,都等于背叛了皇后娘娘。 方又堂心中焦急,可一时间也想不出应对的办法。 好在对方没有证据,最多只是把他一个人带走问话。 咬了咬牙,方又堂将身上的家主印解下来交给了方凌: “如果等会刑部和京兆府的人将我带走,你就去寻沐娘子,就说方家愿意全力协助她去做下面的事!” 说着,他看向屋中的族人,郑重道: “我若不在,这几日方家之事暂交凌儿打理,四弟和六弟妹从旁协助,方家不能乱,稳住了,一定会有破局之法的!” 还不待族人们答应,京兆府和刑部的人就已经来到了大堂。 走在前头的官吏朝方又堂作了个揖,“方家主,有个案子需向您问一问情况,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见官差们真的是带人走的,方家人全都围了上来。 方又堂安抚地看了众人一眼:“没关系,我去交代一下情况,你们稳住,莫要乱,一切按我说的来!” 众人也知道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担忧地目送着方又堂离开。 方又堂走后,方蓉立即对方凌道:“大哥,我们去找云书!云书一定有办法救爹爹!” 方凌有些犹豫,他始终对沐云书的能力存疑。 “大哥,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能想到救爹爹的办法?”方蓉急得都要哭了。 方凌表情一滞,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但你也不要太天真,一切听我安排!” 两人来到保信堂时,沐云书和葛老正在研究治疗疫病的方子,听闻方家兄妹来了,沐云书立即迎了出去。 “云书,怎么办啊,我爹爹被衙门的人带走了!” 沐云书还没有走近,方蓉就扑了上去,方凌看着妹妹这没出息的样子不由抽了抽嘴角。 “方伯父也没带走了?”沐云书皱了下眉头,略一思忖便知道八成是两位皇子的意思。 每件事情发生后,都会有不可控的事情出现,方家树大,势必招风。 方凌上前了一步,虽然求到沐云书头上他有点不自在,但还是十分有礼的作揖道: “父亲被带走前与我说,沐娘子上次与他提的事,方家愿意全力配合,沐娘子有什么安排与吩咐在下便好,方凌定会全力而为。” 方蓉有些惊讶地看了大哥一眼,大哥不是一直对云书很不服气么,怎么会说出这番话来? 方凌看到妹妹的眼神心中无奈,现在不是服不服气的时候,爹爹交代他的事情,他肯定要完全服从,方家人只会朝着一处使劲儿,这是方家的家训! 沐云书等的就是方家这句话,笑道:“不是吩咐,是合作,我们一起将这件事办成!只要这件事办成,方伯父定会平安归家!” 第二百四十九章 表妹亲事 方凌皱了下眉,不清楚沐云书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说这种话,现在这种局面,就算他们去找皇后姑母,估计都不一定能确保父亲安全! 可面前这姑娘的目光好似溶洞深处的一汪清池,实在过于澄澈,有一种能安抚人心的魔力。 不知怎地,他那颗浮躁的心竟然慢慢平静下来,竟也没有之前那么担心了。 而且,他既然答应听从差遣,就不会再有其他心思,于是抱拳对沐云书郑重道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沐娘子了!” 沐云书朝方凌点了下头:“好,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准备起来!” 距离过年还有二十余日,时间足够。 方蓉见沐云书竟真的已经有了主意,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 “云书,你说,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现在就去准备。” “木匠,蓉儿,你们一定认得技艺精湛的匠人,麻烦你们去寻几位靠得住的木匠来!”沐云书道。 “木匠?” 方家兄妹对视了一眼,不明白沐云书为何要寻木匠。 不过这事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便立即应承了下来。 “还有其他么?”方凌接着问道。 沐云书正想开口,就听见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人掀开帘子,端着茶盏走了进来。 方蓉见是一位陌生的姑娘,不由好奇地对沐云书问道:“这位是?” 沐云书也没想到林殊玉会出现在这儿,略略皱了下眉,低声对方蓉解释道: “是我表妹!林殊玉。” 林殊玉朝着方蓉兄妹施了一礼,害羞地将托盘放到桌子上。 “表姐,我看你有客人来,翠玉她们都忙着,我闲来无事,便来给你们点碗茶,没打扰到你们吧?” 她声音娇滴滴的,十分无害,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好感。 “不会。”沐云书平淡地回了一句,没有再说其他。 方家兄妹见沐云书这个态度,心中都有些狐疑。 方蓉觉着这姑娘既然知道打扰还过来,实在奇怪。 自林殊玉进门后,三人就没有再开口,林殊玉察觉到自己影响到他们说话了,点好茶后就抱歉地道: “我不知道你们有事情,我实在不会招呼客人,等会儿还是叫宝珠她们过来吧!” 几人都是同龄人,方凌见姑娘受冷待有些受伤的模样,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他正考虑说点什么安慰一下林殊玉,无意间瞧见了林殊玉身前戴着的那块玉佩。 这玉佩上的纹路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思考间,林殊玉已经向几人行礼,退出了房门。 方蓉瞧着她离去的背影,低声对沐云书问道:“你这表妹为何在屋子里还戴着面纱啊?” “蓉儿!”方凌不满地看了妹妹一眼,“怎么能在背后说人长短!” 方蓉吐了下舌头,她只是好奇,没有恶意! 沐云书没有回答方蓉的问话,她现在满心所想都是东珠一事,等脚步声走远,便与方家兄妹俩继续说起之前的话题。 林殊玉送完茶后就回到了林氏的房间,林氏见她表情蔫蔫的,便道: “又去找昭昭说话?她没理你?” 林殊玉立即摇头道:“不是的,表姐她有客人,我是瞧她那么忙,什么都帮不上,心里难受。” “她能忙什么!左不过就是药铺里那点事!” 林氏生怕林殊玉累着,将她招到自己身边,揽着她道: “她是个劳碌命,你不必去管她,我们姝玉不需要做那些,你只要享福就行!” 林殊玉乖巧地抱着林氏的胳膊,“姨母,您对我实在太好了!” 林氏闻言笑了笑,沉吟了片刻后对林殊玉道: “姝玉,之前我怕沐家撑不过去这次的事情,所以一直没有提你和乐驰的婚事,现在已经有了转机,就是要赔些银子,沐家可能要缩减一些用度,不过你放心,总是亏不了你的,你……可愿意……” “姨母!” 还不待林氏将话说完,林殊玉便将林氏的话给打断了。 她红着脸垂着头道:“这件事……不着急的,表哥还要考试,现在提这些叫他分心!” 林氏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让儿子有了功名才能给姝玉一个保障,可姝玉也不小了,儿子若是不中,又该怎么办? 耽误人家姑娘这么多年,又没寻到更好的人家,她心里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能让儿子再刻苦一些,莫要再浪费姝玉的大好年华了! 林氏眼中满是担忧,林殊玉却是满眼的冷意。 这就是她的好姨母,一心惦记着让她嫁给她那个什么都做不好的蠢儿子! 虽然乐驰表哥相貌生得很好,可那有什么用,不管是身份还是地位,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 可她若直接拒绝,便显得她忘恩负义,什么事都叫她来担着,姨母可真会做人! 第二百五十章 重燃希望 是夜,宫墙下的纱灯泛着暖黄色的光,将侍卫们的身影拉得老长,像是巨兽的獠牙,也像是监狱里的栏杆。 墨归在御书房里停留了两个时辰后才出了门,刚一走出殿门,便看见了守在外头的刑公公。 “小公爷!”刑公公给墨归请了安,上前道:“娘娘听闻沐娘子那边出了点事,叫老奴过来问问情况!” 墨归见刑公公一身寒气,便知他在这里守了许久。 为了打听一个情况竟一直在这里等着,墨归对刑公公道:“我去见见娘娘!” “那最好不过!” 皇后把墨归当儿子看待,他去看望皇后娘娘是被特许的,没人会阻拦,刑公公知道皇后娘娘也惦记小公爷,忙点头应了。 来到皇后寝宫时,竟发现娘娘竟然站在屋子门口等着刑公公回信,可想她有多么惦记沐云书。 “天气这么冷,您怎么站在这里!”墨归忙大步迈到方皇后面前,扶着她进了门。 “老奴劝过好几次了,娘娘就是不听!” 常嬷嬷在一旁叹着气,“要老奴说,您既然这般惦记沐娘子和那几个孩子,何不招过来见一见?” 方皇后神情有些落寞,她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好活,总是见云书和那几个孩子,等她猝然离世,岂不给他们徒添烦恼,叫他们伤心! 只要时常能听到他们的消息,她就满足了。 只是前些日子派去打听消息的人说云书与家人去了怀安,好两日都没有回来,她这才着急起来。 说来也是奇怪,不过就见了一面,回来后竟然满脑子都是云书和那几个孩子的笑脸,做梦都是他们,也不知为什么就这么想念。 方皇后没有回答常嬷嬷的话,而是朝墨归看了过来。 “听说你也去了怀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与我说说,云书她现在到底怎么样?” “她……” 墨归脑海里浮现出沐云书的身影,眉头就舒展了一些。 “的确遇到些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就是染了风寒,需要养些日子。她还向臣打听了您的情况,心里惦记着您!” 听到云书竟是病了,方皇后有些紧张地道:“病得重么?要不请太医去瞧瞧?” “保信堂有葛老在,娘娘不必担心!” 墨归知道沐云书病得病不轻,那女人若不是撑不住,她不会允许自己倒下去,让风霜吹到她身后之人。 想到她坚强又倔强的样子,墨归一颗心又软又酸。 可他不想让皇后娘娘也跟着着急,只能说了谎话。 方皇后想起那位老大夫,默默点了点头,那老大夫的医术不亚于太医院里的太医,既然这样她就放心了。 见墨归提到云书时,眼底都透着暖意,方皇后也忍不住弯了眉眼。 “难得见你有这样心平气和的时候!” 墨归一怔,瞥见铜镜里自己那张含着笑意的脸,有些不自在地清了下喉咙,岔开话题道: “对了,娘娘怎么回宫了?您不是在倚梅阁养病?” 常嬷嬷无奈地摇摇头:“还不是因为宫外也没有清净!三皇子和七皇子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知道娘娘在倚梅阁,就带着各自的王妃过来伺候娘娘!还有小公爷您的那位继母,时不时过来提起大殿下的事叫娘娘难过,娘娘这才不得不回来!” 刑公公心里也忍着怒,那些人只为了储位,根本不管娘娘死活,本来去了沐家小院以后,娘娘的精气神眼见好了许多,但与那些闲杂人见了几次,娘娘灯芯里好不容易燃起的火又灭了下去! 墨归也知道若再不给皇后娘娘一些希望,她的身子一定会不停衰败下去,沉吟了片刻后对刑公公道: “公公,我有些事想与娘娘说,你带人到外头等一下!” 刑公公见墨归的脸色凝重,便知是很重要的事情,忙屏退左右,与常嬷嬷一起退出了屋子。 方皇后心里莫名有些紧张:“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墨归看着方皇后,肃容道:“娘娘,是大殿下的事,臣这一次真的查到了大殿下的线索,殿下在冀州的一个村子隐居,并且已经成亲,在那里生下了两儿一女!” 墨归清楚桂王余孽也得到了大殿下的消息,此时将这些事告诉皇后,并不是个好时机。 可娘娘身体每况日下,心里若没个支撑,他真怕她倒下。 “冀州的灾情您也知晓,大殿下带着孩子们逃难时……可能遇到了流匪,与孩子们走散了,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大殿下的去向,但已经有了几个孩子的线索!” “臣这一次去冀州,就是因为查到大殿下曾经落脚的那个村落,我们在村子附近找到了一位老人家,本想带他来见您的,可惜……他没能撑几日,便去了……” 他们寻到的那位老人家听闻几个孩子现在过得很好,当日夜里便含笑离世了,墨归知道孩子们是那老人放不下的心病,因着这块心病才撑到了现在。 老人一直没有离开故土,墨归不舍带老人离开,便将他葬在了村子边,希望有幸存的村里人回家后,可以知道老人一直帮他们守着家呢。 将老人安葬后,墨归便急急返回京城,路经驿站收到阿泗的飞鸽传书,知晓沐云书要去张家寿宴的事情,便撇下李干办等人,日夜不眠地赶到了怀安。 “那老人虽然不在了,但他与臣说了孩子们的名字和特征,基本上可以确定那几个孩子的身份。” 方皇后本以为知许又在哄她,但听到他的叙述,一颗心莫名地提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出于亲人的感应,她竟然觉着知许没有骗她! 见方皇后激动得有些站不稳,墨归忙扶着她坐到了椅子上。 “娘娘……” “我无事……”缓了一会儿后,方皇后才扶着椅子的扶手对墨归道: “他们……现在怎么样?身在何处?是否安全?” 第二百五十一章 满足你 方皇后善良,但这并不代表她愚笨。 知许忍了这么久不将事情告诉她,定然是有顾虑。 “我见过他们是不是……你告诉我,他们是谁?” 望着方皇后迫切的眼睛,墨归沉声道:“他们很好,您也见过的,他们就是……云书收养的那几个孩子。” “是……修逸他们?” 方皇后声音有些发颤,扶着扶手的手握得更紧了,眼泪竟不由自主地涌入了眼眶中。 怪不得,怪不得她看到修逸那孩子有莫名的熟悉感,怪不得她很想与他们亲近! 他们竟然是她的孙儿,是丰益的骨肉! 方皇后觉着自己的心口窝有些发酸,大概是麻木得太久了,忽然有了喜悦和心疼的情绪,便有些不舒服。 可她喜欢这种不舒服,这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娘娘,臣虽然找到了他们,可……臣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那几个孩子的父亲是大殿下,所以……若将他们带回皇宫,臣怕他们会遭到很多人的质疑!” 三皇子和七皇子此时争得正酣,这时将大殿下的孩子推出来,势必会引起两方忌惮。 还有之前刺杀孩子们的桂王余孽,墨归始终觉着,若真是多年前的乱党,实不该对几个无辜的孩子下手,这桂王余孽说不准是哪方势力伪装的。 方皇后怎能不明白墨归的苦心,现在的确不适合暴露他们的身份。 想了想,她点头道:“我知道了,知许,你要好好保护云书和几个孩子,我把他们托付给你了!你放心,本宫会注意自己的身子,若我不在,他们就更没有依靠了!” 她很想知道丰益和孩子们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不肯回到她身边来,但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撑下去,撑到护着孩子们长大的那一天! 见皇后娘娘又燃起了希望,墨归也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方姨,既然找到了丰益哥的孩子们,就能找到姝儿!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们团聚!” 方皇后含泪点了点头,也许这世上真的会有奇迹! “好,我会撑下去,等着见到我的姝儿!” 墨归不好在皇后这里久留,说了几句话后便告退了。 常嬷嬷进门后便看见方皇后怔怔的坐在那里,不知在回忆着什么,眼角眉梢都是暖色。 “娘娘?” 常嬷嬷唤了一声,方皇后才回过了神。 她将身上的衣裳拢了拢,对常嬷嬷道:“去把今日的药端过来吧。” 常嬷嬷惊了一下,娘娘什么时候主动喝过药?每次喝药都是她催促好几遍,然后只浅浅地喝那么一两口。 “还愣着干嘛,快去吧,等我身子好些,年前还想出宫走走!宫里太憋闷了,还是外头好!” 听娘娘这般说,常嬷嬷再没怀疑,忙不迭命人熬药去了! …… 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自然是躲不过大长公主的耳目,她很快就从驸马和一些门客的口中得知了张、宋两家入狱的真相。 她自然没想到,这两家人的胆子这么大,竟敢收北丹人的银子,帮他们做事。 虽然恼恨这两家愚蠢,但也不舍得折损了手中有价值的棋子,还是打算找官家说说情。 余月羲听说要进宫,心中很是欢喜,选了最合心意的花冠,又穿了身灯笼锦的小袄,随着大长公主一起入了宫。 入宫后才知晓官家去了皇后宫里,两人便顺道来看望了皇后。 她听闻皇后已经病入膏肓,这样的人没有价值结交,所以大长公主很少来仁明宫走动。 可今日见了之后却发现,皇后的病似乎不像众人传的那样重,虽然看着气色不太好,但眼神里是有光的,没有众人传的那么颓废。 不过大长公主也没有多在意,终是将死之人,以后这后位还不一定落在谁头上,与皇后随意寒暄了两句,便与官家说起了张、宋两家的事。 “皇兄,宋家的事我听驸马提了一嘴,有传言说您竟要给他们定个勾结外邦的罪名,您说这流言传的,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宋家与驸马有亲,本宫与他们也有些来往,商人么,嗅到银子的味道就走不动了,贪了些财而已,谈不上勾结外邦,皇兄若是生气,罚他们些银子就好了,这既罚了他们,也充盈了国库,岂不是一举两得!” 景德帝就知道他这个堂妹来见他绝没有什么好事,若是其他姐妹敢干涉朝政,他早就落了脸子,可大长公主是先帝唯一的血脉,他无论如何都要给些颜面。 忍下火气,景德帝沉声道: “皇妹,那宋家仗着有些钱财和背景,简直无法无天,你可知道他们居然敢将良家女拐到怀安,打算强抢民女!这样的混账还留他作甚?” 大长公主脸色冷了冷,景德帝说的良家女她当然知道是谁,说起来这事还是她授意的。 “那良家女若没什么想法,怎么会轻易被宋家人拐去怀安?皇兄,宋家能做到今日不易,他们的香料生意遍布各地,没了宋家,朝廷会损失一大笔税收,他们是有用之人,为了一个无用之人处置这些有用之人,不值啊!” 她说“不值”时,眼底还透着轻蔑,似乎对上位者的取舍了然于胸。 一国之君,怎么可能单纯为了所谓的公正去处置别人,更何况是为了沐云书那样一无是处的小女娘。 “要我说,也许是那良家女栽赃陷害,要不本宫叫人把她带走审一审,没准能审出些什么!” “皇妹何苦为难一个小姑娘!” 大长公主话音刚落,方皇后便轻轻开了口。 这让官家和大长公主都十分意外,一向不管闲事的皇后今日竟然为一个陌生人说话,怎能不叫人惊讶! 不过皇后并未给他们深思的机会,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官家,你不是与妾身说,东珠的事情麻烦得很,您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么?妾身就不留您了!” 景德帝知晓皇后在为他解围,便笑着起身道:“那好,朕就不打扰皇后了,你好生养着!” 说着,他又看向大长公主,“皇妹有空可以经常来看看皇后,你们聊,朕就先走了!” 大长公主被这般搪塞过去,心里窝火,还不等起身行礼道别,景德帝竟已经跨出了门。 “皇伯伯!” 比大长公主更着急的竟是余月羲,母亲本来还想提她和知许哥哥的婚事的,皇伯伯走了,便又说不成了! 瞧景德帝跨出房门后,她就忍不住唤了一声。 景德帝有些诧异地转头看过来,“羲和丫头有事?” 景德帝长相温和,两个厚厚的耳垂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余月羲对他也就没那么惧怕,迈步走到景德帝身边道: “我听爹爹和娘亲说了东珠的事情,您可是为这事烦恼?其实月羲有个办法能解决这件事呢!” 这话让景德帝彻底转回了身,多了几分耐心地道:“哦?说来听听!” 余月羲有些羞涩的揪了揪腰上的香囊,“皇伯伯,我若帮了您,可有奖赏?” “羲和,不得无礼!” 大长公主低声呵斥了一句,景德帝却是摆了摆手。 “羲和性子率真,不打紧!” 他负手看着余月羲,笑道:“只要你真的能帮上忙,你的要求,朕自然会满足!” 他当然知道小丫头想求什么,虽然不想促成这门婚事,但比起眼前的麻烦,这事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你若真有办法解决,朕允了你的心思!”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不过拿她当个乐子。 余月羲瞬间高兴起来,忙道: “侄女认得北丹番市行首的千金!北丹到大奉经商的商人,都要听哈仁行首的差遣,只要说服哈仁行首,叫他们不要把东珠卖到大奉来这事不就解决了!” 听了余月羲的话,景德帝的笑意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哈,哈哈。” 他尴尬地笑了两声,捋了下胡子点头道: “嗯,月羲也懂得为朕分忧了,真是不错,不过这种事,你们小孩子就不要劳神参合了!” 北丹人为了这件事下了多少力气?怎么可能听一个小姑娘的安排! 景德帝没有再理会余月羲,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大长公主一眼后转身离开了。 大长公主并不知晓东珠之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见官家如此小题大做,连她的面子都不给,心中十分憋闷。 余月羲回到府后怎么想怎么气恼,皇伯伯怎能如此小看她? 皇伯伯越是不信她,她越是要证明自己,不就是不许他们售卖东珠么,她几句话就能解决了! 等她把这事办成,是不是就为朝廷立了功?到时候知许哥哥也会对她刮目相看吧! 余月羲越想越高兴,衣裳都来不及换,坐着马车就来到了番市。 番市,顾名思义,售卖外邦物件的坊市,对面是京城人流最多的东市,街的这头便是外邦人聚集的番市。 北丹人比较多也比较凶悍,番市的一半地盘都归北丹人所有,管理北丹番市的商人头目叫哈仁朔川,他的女儿叫哈仁娜。 余月羲说的那两个经常巴结她的北丹人,就是这两位。 北丹地处混同江以北,那边盛产皮子、香料和药材,这一带售卖的皆是这些。 还有几户售卖款式新奇的珠宝首饰,摊位边都立着牌子,上面写着:收购东珠,价格详谈。 余月羲瞥了那些牌子一眼,暗暗撇了撇嘴。 黄伯伯是不是弄错了,北丹人自己还在收东珠,怎么会将东珠大量售入大奉? 哈仁朔川的铺子便是个珠宝铺,店里摆放着以玛瑙、水晶、琥珀为主的首饰,与大奉首饰的精致高贵不同,北丹的首饰随性热烈,另有一种美感。 不过余月羲看了一圈,并没在店里看见东珠,也许真的像母亲和门客们所说,皇伯伯有些过于疑神疑鬼了。 听见店里来了人,很快有人迎了出来,来人是个十八九的北丹姑娘,扎着一头的麻花辫,头上还戴着一个鹿皮帽子,透着不属于大奉的野性美。 那姑娘看清来人后愣了一下,随后立即热情地笑了起来。 “羲和郡主!您竟然大驾光临了?” 哈仁娜用不是特别熟练的大奉话招待起余月羲,立即叫来店中伙计给余月羲冲茶。 余月羲漫不经心地四处打量了一圈,看向哈仁娜时,有着上位者看着下人的不屑。 她也没有绕圈子,坐在了一张松木椅上,对哈仁娜道: “你父亲呢?把他寻来,我与他有话说!” “郡主殿下有什么事也可以与哈仁娜说的!喜欢哪款首饰,我可以做主送予您!” 哈仁娜比其他同龄姑娘身上多了几分成熟,不管面对任何人都是游刃有余的。 可余月羲显然不满意她的招待,脸色瞬间就沉了几分。 “我来自然是有极其重要的事,若不叫你父亲过来见我,那就算了,以后你们入城的各种税收和手续,休想叫我母亲帮忙周旋!” “我不是这个意思!”哈仁娜忙拦住了准备离开的余月羲,“郡主大人不要生气,我这就去寻我阿爹!” …… 番市对面街的铺子里,沐云书和方蓉坐在窗边,一直观察着对面的情况。 瞧见余月羲进入番市,方蓉一脸的惊讶。 “羲和郡主怎么来这里了?难不成大长公主府与北丹人也有联系?她不会给咱们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吧?” “不会的,她改变不了什么!” 沐云书已经想到了余月羲的来意,被娇宠着长大的小姑娘,总以为自己有权有势就能做到一切。 估计在北丹人心中,不过拿她当个乐子。 看了一眼对面街上搭起的高台,沐云书对方蓉道: “不用去管她,继续做咱们的事就好,请那些木匠尽快赶工,把我交代他们的东西做好,然后再雇佣些人手,在聚宝斋门前搭一座台子,仿照对面的就好!” 方蓉虽然没有想明白云书具体的用意,但在北丹人对面摆台子,定是要与他们叫板了! 这就对了,北丹人用这种卑鄙手段坑害大奉人,一定要给他们一点教训才行! 沐云书与方蓉安排着下面的计划时,余月羲也从番市里走了出来。 她的马车后面跟着两个人,不停地朝着马车挥手,鞠躬,态度十分恭敬。 余月羲朝后头那对父女俩看了一眼,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商人的骨头还真是轻,她不过吓唬了他们几句,就让他们卑躬屈膝的,哪里像是有图谋的样子! 余月羲身边的婢女小声道:“郡主,哈仁行首送您的那颗东珠好漂亮!他说得没错,只有您的身份才能配的上这样的珠子,您戴出去定会叫别人羡慕死!听说这样一颗东珠,现在能卖到近万两呢!” “万两而已,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皇伯伯也是,几千百两的东西,怎么就能把大奉掏空了!怪不得娘亲说皇伯伯过于谨慎多疑!等我把摆平哈仁父女的事情告诉皇伯伯,他定会惊讶我的本事!” 第二百五十三章 值得敬佩的对手 “郡主,不可妄言啊!”丫鬟见余月羲什么都敢说,紧张的提醒了一句。 “怕什么!我帮皇伯伯探听清楚了情况,他奖赏我还来不及呢!我这就进宫告诉他不必担心这些北丹人!几颗小小东珠而已,怎么可能乱得了大奉,真是危言耸听!” 余月羲自信满满地把玩着手中东珠,想到哈仁娜说佩戴东珠可以心想事成,她脸色微红地将东珠递给了身边的丫鬟: “去找个一等工匠给我打成珠钗,叫他打得漂亮些!” 她要戴着这个发钗去见知许哥哥,他一定会被她惊艳到的! 丫鬟哪敢拒绝,立即接过珠子应了声“是”。 只是余月羲并不知晓,等她的马车拐入另外一条街道后,哈仁父女俩脸上恭敬的样子,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四十来岁的哈仁行首挺起胸膛,抱臂嗤笑了一声。 “哈仁娜,你看到了,这就是大奉人养出的金丝雀,觉着自己一身漂亮羽毛,到处显摆,其实……就是个可怜可笑的小玩意儿!” 哈仁行首的大奉话要比女儿流利多了,哈仁娜笑着点了点头,挽起父亲的手臂道: “之前还担心大奉皇帝猜到了咱们的意图,会想到办法对付咱们!看来他们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哈仁朔川勾唇笑了笑,“景德帝几个皇子各怀心思,大奉就是一盘散沙,就算有聪明人也起不了大作用!” 说到这儿,哈仁朔川想到了什么,脸色冷了两分。 “就是墨家那个小公爷实在难缠,若非他查出咱们与张、宋两家的来往,咱们的事情还能更顺利一些!只这些大奉人自己就可以把东珠炒起来!他们一边炒,咱们一边将货物带入大奉,不知能赚多少银子!” 哈仁娜也赞同地点了点头,阿爹说的没错,若非那个小公爷插手,大奉的商会估计都乱起来了。 现如今他们是没办法再利用那些商户了,只能靠自己将价格炒上去。 不过这件事也不难,龙女传说已深入人心,大奉朝廷能拦得住几个商户,却拦不住千千万万的百姓! 哈仁娜娇俏一笑:“阿爹放心,这些个大奉人蠢得很,女儿已经将东珠的传说编成了童谣,叫人教给大街小巷的孩子们传唱,不信那些迷信的大奉人不动心!” “也不怕大奉官衙出来辟谣,他们越是禁止,百姓就越是逆反,难不成他们因为这个要把百姓抓进监狱么?如果这样,那就更好了,有压迫就有反抗,他们自己就会乱起来!” “再等二十日,等到大奉最热闹的年关,咱们下了这么长时间的网,终于可以一点点拽回来了!” 哈仁朔川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畅快地哈哈笑了起来: “我哈仁家的女儿果然聪明!哪里是大奉这些娇滴滴的小女子能比得了的!等这件事结束后,阿爹定会给你请功!” 哈仁娜欢喜地点了点头,正要随阿爹回去时,余光扫见了对面街上站着的一位女子。 女子梳着流苏髻,左右两侧戴着一对儿戴缀珠金帘梳,穿着一身素雅出尘的生色花青萝衣裙,叫人见之难忘。 尤其她那透亮的目光,即便隔着这么远,还是让人隐隐心惊。 这女子,好像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并且会叫他们所想落空。 哈仁娜心中一紧,立即摇了摇头,她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大奉皇帝都阻止不了的事情,这样一个姑娘怎么可能做到! 她急忙收回目光,转身回了番市。 见哈仁朔川父女离开,方蓉轻声在沐云书耳边嘀咕道: “这父女俩变脸变得还真快,羲和郡主要是瞧见,估计会被气疯!” 沐云书将哈仁娜的样子印在了脑海里,这就是几年后,北丹的哈仁皇后! 是个厉害的女子,值得敬佩的对手,但,她们立场不同,绝不会因为敬佩而手软! 沐云书抬头看了看天,二十日后,能否扭转败局,一切都靠你了! 没几日,关于东珠的童谣在大街小巷流传开来。 内容无非就是宣传东珠多么珍贵,多么有灵气! 有一颗平安顺遂,有两颗多子多福,有三颗长命百岁! 衙门的人可以抓商户,却不能抓孩童,若真对孩子们下手,绝对会引起百姓们的不满。 这些日子缉拿商户已经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又是天灾,又是人祸,很多人都期望真的会有龙女临世,能让他们过上太平日子。 大街小巷里议论的也都是这件事,传着传着,流言变得更加夸张。 有说将死之人佩戴了一串东珠,梦见龙女显灵,结果病情痊愈。 有说多年无子的妇人佩戴了东珠,次月就怀上了身子。 也有说出门做事遇到意外,旁的人都不幸遇难,只有佩戴东珠的那个人侥幸活了下来! 故事很多,多么稀奇的事情都有,让这东珠的价值不断攀升。 之前将家里东珠售出的人如今肠子都悔青了,想要再买回,发现京都的珠宝行早已经没有了货。 方凌见如今一颗普通东珠都已经卖到了上千两,是从前的百倍不止,他心里慌乱极了。 他知道沐云书的想法,她是想与哈勒朔川打价格战,可他们总共就几十箱货,若是卖完了又该如何? 因为方家几个月前,从混同江收购东珠一事被三皇子查到,三皇子以此做文章,暗示父亲为他效力,否则这件事就是父亲私通外邦的罪证,可能会与张、宋两家一同问罪。 他现在早已经不想靠东珠赚钱,他只希望北丹人目的无法得逞,只有这样爹爹才能平安归家。 可沐云书的安排没什么特别之处,他实在担心这件事无法办成。 方蓉大概是瞧出了哥哥的心思,对他道: “大哥,你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不如相信云书,放手一搏!云书说过,做了,不一定会赢,但不做,一定会输!大哥,我不想输!” 方凌有些怔怔地看向妹妹,他从没想过,那个一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妹妹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无奈点了点头:“那就……拼一把吧!” 第二百五十四章 有些战场,未必要见血!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过了半月。 番市和东市两边的台子都已经搭好,两个台子之间只隔了一条街。 墨归来看过几次,阿泗从没见过自家爷这般谨慎,与墨归保证了许多次,说那些工匠师傅都是他精挑细选的,绝不会出什么差错,没人敢动手脚。 墨归见阿泗有些不耐烦,沉声道: “买栗子、邀功你跑得比谁都勤快,我问你两句话,你这般不耐烦!滚去安排人手,有任何纰漏唯你是问!” “明白!”阿泗摸了摸凉飕飕的脖子,立即跑开了。 聚宝斋的举动当然被北丹人看在眼里,眼看最重要的一步计划就要实行,几个北丹商人围在哈仁行首身边,有些担忧地问道: “行首,对面那些大奉猪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为什么学着咱们一起搭台子?” “是啊行首,莫不是走漏了风声,叫他们知晓了咱们的意图?也跟着咱们一起售卖东珠?” 立即有人反驳道:“不会的,我观察过了,咱们已经出了那么高的价格收珠,那聚宝斋一直没有动静,他们手里不可能有货的!若是有货,怎么可能经得住这样的诱惑!” “对对对,就算有百十来颗珠子也无所谓,他与咱们一起售卖不是更好,反能叫价格越炒越高!” 哈勒朔川思索了片刻也点了点头,“管他们做什么,只要影响不到咱们的计划就好!” 众人闻言就放松了下来,哈哈笑道: “行首说的没错,他们阻止不了咱们,大奉皇帝就算知晓是咱们将东珠之事散播出去的又如何?还不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咱们赚银子!” “我就喜欢看这些大奉猪无计可施,被咱们戏耍的样子!等大奉皇帝知晓这一次咱们能捞走多少银子,估计鼻子都会被气歪!” 众人七嘴八舌地畅想着满载而归的情形,唯有哈仁娜十分不安地看向街对面,总觉着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些日子,她在对面的聚宝斋见到好几次那位青衣女子,她似乎是聚宝斋的管事,那台子应就是听从她的意见搭起来的。 这女子到底什么来历,她又想要做什么? 比父亲更为谨慎的哈仁娜差人打听了沐云书的情况,得知她只是聚宝斋千金的好友,没有什么特别的背景,便渐渐打消了疑虑。 几日后,北丹人便开始在城中发派传单,会在腊月二十三这日在番市前售卖东珠。 没多久,朝廷自然也知晓了这件事,大臣们又分成两队,争吵起来。 以平南侯为首的主战派,主张以强硬手段阻止北丹人的动作,撕毁条约,迎战便是! 以纪家为首的保守派则觉着不必大题小做,不过几颗东珠而已,北丹人又能赚得了多少银子,用这些银子换得大奉太平,也是值了! 可谁都能看出来,这些人并非在解决问题,都是在以自身利益出发才提出这样的主张。 平南侯为武将,只有打仗,武将才有用武之地,他们的地位才能超过文官。 而纪家等那些京派安稳惯了,不想冒险,百姓出点血而已,关他们什么事呢? 如此一来,僵持不下,炒得景德帝更加心烦。 他看了一眼一直一言未发的墨归,蹙眉道:“墨指挥使,你说说,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众人听官家询问起墨归,齐刷刷将目光落在了墨归的身上。 一袭紫袍的青年本就是人群里最出众的那一个,众人看向他时的样子,竟有些信众拜神的感觉。 墨归不动声色地扫了众人一眼,那些人的表情他自然都尽收眼底。 “臣以为不必急于动手!”他平静开口道。 这话让众人都异常惊讶,墨家的人居然怂了?他们竟也不支持与北丹人翻脸? 平南侯当即就沉了脸:“小公爷,这件事所能造成的后果可是您说给官家听的,你难道要看着大奉生灵涂炭?” 平南侯身后的几个武将嘲讽道:“小公爷年轻,不敢上战场也是有的!你们墨家军不行,还有我们呢!” “你们留在京城享福就好,我们去守护山河,守护百姓!” 听到这些讥讽,墨归不怒反笑。 “几位大人豪气,你们愿意冲锋陷阵,可想过这样做会至大奉于何地?我们无故撕毁条约,只会叫邻国骂我们无信无义,给他们提供一起谋取大奉的借口!” 能起到约束作用的,从来不是条约本身。 只一个北丹,他们可以拼尽全力应对,就怕国内民心不稳,外又有群狼环伺! “那你说怎么办?”平南侯不想失去这个得到兵权的机会,冷声逼问道。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他们造势,我们借势!有些战场,未必要见血!” 墨归盯着那几个武将,指了指自己的头,“有人用这里,亦可制胜!” 这个人是谁,办法是什么,墨归自然是不会吐露给众人,难保有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坏了大事。 结果如何,让他们自己去看便知。 腊月二十三这日,京城久违地热闹起来。 不只因为快要过年了,还因番市开始售卖他们渴望已久的东珠。 有人是为了送礼,有人为了收藏,还有人真的相信传说,想为自己求份平安。 更多的人则是为了凑热闹,看看这传了这么久的东珠,到底能卖个怎样的价钱。 总之腊月二十三这日一早,东市涌入了许多百姓。 沐云书也早早就起床梳洗,宝珠为她选了一件银白色芙蓉纹绮褶裙,外面衬了件同色及地褙子,还在她眉间点了莲花状花钿。 这花钿就好似一滴朱砂,滴落在刚刚绽放的洁白莲花上,让人觉着清丽到极致也是一种妖媚。 方蓉来接沐云书时,瞧见她这身打扮都不由愣了愣,她认识沐云书时,她一直穿着十分老气的衣裳,脸色也不大好,人也有些臃肿,看上去并不起眼。 没想到离开娄家后,云书竟然犹如脱胎换骨一般,女子果然爱自己的时候才会变得很美! 临近年关,济民堂的先生们也都休了假,几个小家伙一早就跑到沐云书这里来瞧她。 见她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修齐瞬间就挂在了她的腿上,含着眼泪委屈地道: “先生这几天日日出门,都很少与我们说话了,你不喜欢小齐齐了么?你要是不喜欢我我会伤心死的!我不管,你去哪我也要去哪儿,有一刻看不着你,我这心窝窝就痛!呜呜呜!好疼呦!” 第二百五十五章 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肉团子还不及沐云书的腰,说话时一抽一抽的很是可怜。 其他几小只对修齐的无赖十分嗤之以鼻,一个个捂着眼睛不看他,很是嫌弃的样子。 可谁都没有阻拦他,他们虽然嫌弃修齐无赖,却也不想跟沐云书分开。 就在这时,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大手,直接将小修齐拎了起来。 修齐吓得肉胳膊肉腿儿一直扑腾,嘴里大喊:“呀,有妖怪!有妖怪!” 不怪他这般喊,现如今没几个人能轻易把他从地上拎起来,他没看见来人的脸,自然吓得小胳膊小腿到处挥舞。 沐云书和方蓉看见小家伙身后的人,忍笑福身问候道:“小公爷!” 听到这声唤,小修齐立即老实了,他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对这位小公爷还是有那么一丢丢惧怕的。 他教他们功夫的时候,比那几个武学先生还严厉呢! 墨归将娃子抱住,才对沐云书道:“我来接你们,他们想去就跟着吧,我的人就在周围,不会让他们有事!” 方蓉之前就见过这位爷,可从没见过他这样和煦的样子。 她忽地觉着,云书和小公爷站在一起时好像特别登对,再加上这几个漂亮的小娃娃,活脱脱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啊! 方蓉觉着自己完蛋了,以后看话本子,估计都会抑制不住地带入这两人的脸了,哎呦,有点羞怎么办! 沐云书当然不清楚方蓉在想些什么,想着带孩子们去也没什么大碍,便点头对几个小不点道: “好吧,但你们不可以乱跑,知道么?” “明白!” 五个孩子齐齐喊了一声,倒是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齐心! 墨归弯了弯唇角,等几人上了马车后,他便骑马护在一旁,将几人送到了东市的聚宝斋。 下车时,沐云书正巧看见对面高台上站着的哈仁娜。 哈仁娜也看到了沐云书,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眼中没有任何挑衅,只有好奇。 沐云书微笑着还了礼,全了对对手的敬意。 之后,两人各自转身做自己的事,就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墨归将人送到后,将阿泗留了下来,他还有旁的事要做,临走前对沐云书道: “不必担心,我一直都会在!” 这话让沐云书心里一暖,这么久以来,不管她做什么都是一个人,这种有人为她挡住身后疾风的感觉,真的很好。 她朝墨归轻轻颔首,道了声:“好!” 墨归离开后,来到了附近不远处的一间茶楼,茶楼周围有许多商贩,只是这些商贩的身形都比较魁梧,比普通人要强壮不少。 刚进茶楼,就有一个穿着琥珀色裙袄的姑娘扑了过来。 “知许哥哥!” 还没看清对方的脸,墨归眉头已经皱了起来,“郡主有事?” 见墨归见到自己竟后退了几步,余月羲忍不住咬牙揪了揪衣摆。 她今日可是特意打扮过的,不仅戴上了精美的珠钗,还选了一身最合心意的衣裳,为何知许哥哥还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呢! 大家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知许哥哥就没感觉么? 余月羲身边的丫鬟低声提醒道:“郡主,小公爷可能有公务要忙!” 余月羲想到墨归有可能为东珠的事情着急,便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知许哥哥,这件事我已经处理过了,你不必着急!我已经敲打过了哈仁行首,他们要想继续在大奉做生意,不敢乱来的!” 墨归目光落在余月羲头顶的那颗东珠上,淡道:“郡主这般为外邦人说话,看来没少收他们的好处!” 他说话的语气丝毫没有对女子的怜香惜玉,让余月羲瞬间就白了脸。 “不是的,我不是因为收了好处……我真的帮了忙……” 她有点慌乱的辩解着,明明自己做了很了不起的事,为何不管是皇伯伯还是知许哥哥都不屑一顾? 墨归自然没心思与余月羲多说,很快绕开余月羲上了楼去。 余月羲望着墨归离去的背影恨恨咬牙,哈仁行首答应过她,每颗东珠的价格不会标价到千两以上,等一会儿哈仁行首他们售卖东珠时,知许哥哥他们就知道她立了多大的功了! 墨归来到楼上有侍卫把守雅间,便见穿着常服的景德帝坐在窗边喝着茶,观望着两方高台上的情形。 此时,北丹人这边的高台上已经摆放出许多展台,展台里呈放着各色以东珠为主元素打造成的首饰,引得一众百姓围观。 而聚宝斋这边的高台上除了几架铜锣,什么都没有,不禁让人有些摸不清头脑。 景德帝见墨归进门,放下手中茶杯问道:“你说这破局之法,是刚刚进入聚宝斋的白衣小娘子想到的?” “嗯。” 墨归只回了一个音,可景德帝竟然从这个“嗯”字里听出了自豪的意味。 他转头上下打量了墨归一眼,这小子今天破天荒地穿了一身淡青色衣袍,不得不说,是真的人模狗样!不管这小子穿什么,放进人堆里都是最显眼的那个。 这么说来,跟刚刚那小娘子还挺般配的! 景德帝发现自己竟然跑偏了,不由尴尬地转过了头,继续朝窗外看去: “朕且信你一次,今日的事若不能成,你就滚去边城给朕守国门!” 墨归也没有拒绝,只抱拳道了声:“是!” 看戏的不止这一处,各派的人都隐在人群里观看着情况。 没多久,番市那边就响起了爆竹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 爆竹声一落,北丹人的高台上就走出几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她们身上穿着大奉服饰,每个人都佩戴着不同款式的东珠,有珠串、头面、手串还有帽饰。 女子之后又走出一排英俊的男子,东珠作为他们身上的配饰,为几人更添俊雅。 流光溢彩的珠子美得炫目,即便没有特殊寓意,也让高台下的妇人小姐们心动不已。 还未报价,就有人在台下开始询问起心仪之物的价格,其他百姓们也跟着询问起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还好他没有这么蠢的女儿! 景德帝看见激动的百姓们,又看看聚宝斋那边的高台上依然一无所有,有些着急地道: “你不是说那个沐娘子有办法阻止北丹人赚走咱们的银子?她人呢?怎么还不出手?再不出来北丹人的东珠都卖光了!” 墨归还没见景德帝这般着急过,笑着回道:“不会的,他们一件也卖不出去!” 景德帝奇了,看着那些百姓们激动的样子,貌似割肉卖血也想得到一颗东珠,墨归竟然说北丹人一颗都卖不出去? 那他倒要好好看看了! 展示完东珠之后,北丹人并没有急着报价,而是又向众人介绍了东珠的珍贵之处。 哈仁娜站在高台上,将龙女的传说又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之后,便开始介绍东珠的稀有程度。 “东珠只有在混同江、牡丹江、镜泊湖等地捕捞得到,通常数河不得一蚌,聚蚌盈舟不得一珠,因此这珠子格外稀有珍贵。” “因为弥足珍贵,各国皇室都对东珠十分钟爱,大奉的羲和郡主就对我们的东珠情有独钟!用东珠做了许多首饰日常佩戴,既优雅贵气,又能增运增福!” 哈仁娜口才很好,长得又漂亮,她的话很容易被人接受相信。 听了这么多,百姓们更为着急,纷纷叫嚷着什么时候才会开始售卖! 哈仁朔川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满意地捋了捋大鼻子下面的胡须,给手下递了个眼色。 很快就有人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走了上来,上面盛放着一颗漂亮的东珠。 见北丹人只拿出一颗东珠来,有人不解道:“怎么?你们今日就卖这一颗么?” “这位公子别急!之前我也说过了这东珠的特别之处,能得到一颗,是大家的福缘,现在就要看看哪一位与这珠子有缘!” 哈仁娜扫了台下众人一眼,笑着道:“这一颗东珠的底价是三百两!” 听哈仁娜报出价格,茶楼里的余月羲松了口气。 今日她入宫看望贤妃,得知景德帝要出宫,说什么也想跟着过来,景德帝无奈,便让贤妃一起带着她过来了。 此时她站在景德帝身边,邀功地给景德帝揉了揉肩膀。 “皇伯伯,您看,我就说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他们不敢将价格卖得太高的,三百两而已,普通头面也要这个价了,羲和已经为您分了忧,您不用担心的!” 贤妃剥了一瓣橘子递给了景德帝,也笑着道: “是啊官家,知许他们年轻人想得多,把事情考虑得太复杂了,您最近太紧张了,该注意龙体才是,这些小事儿,叫皇儿他们去处理就好了!” 景德帝也没想到北丹人弄了这么大的阵仗,结果并没有像墨归说得那么夸张,莫不是他真的有些草木皆兵了? 还是说羲和郡主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将北丹人给震慑到了? 他正蹙眉思索着,高台下的百姓们已经叫嚷起来。 “三百两我要了,这颗我买了!” “是我的,我先来的!该卖与我才是!” 这样的争吵声不绝于耳,哈仁娜忙向众人解释道: “大家等一等,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这颗珠子的底价为三百两,但若有人喜欢,可以加报价格,哪位报得价格最高,说明这颗珠子就与那人有缘,自然是属于出价最高的那顾客!” 哈仁娜的意思大家很快就听明白了,这东珠的底价为三百两,他们要互相竞价,才能得到这颗珠子。 有人犹豫了片刻,很快就报价道:“我出五百两!” 在没有出事之前,这种品相的东珠最多卖七八十两,要知道这些银子也是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这个价格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但也在很多人眼中不值一提。 立即又有人喊道:“我出六百两!” “七百两!” “八百八十两!” “一千五百两!” “三千两!” 起初还是一百一百的往上加,不知怎地,忽然出现几个财大气粗之人,一下子将价格抬到了几千两。 神奇的是这叫价并没有因为越发离谱而停止,反而好像是争红了眼般,越叫越高! “两万五千两!” 当有人喊出这个价格后,人群才安静了一些。 茶楼里的景德帝听到这个价格,惊得险些站起身来。 两万五千两!两万多两是什么概念?在乡下,一亩良田才几十两银子啊! 他之前也在怀疑墨归说的那种可能,一颗珠子能炒到一个院落的价格,实在夸张,他并没有完全相信。 可真正见到北丹人售卖东珠的手段,景德帝开始相信墨归的话了,甚至有些后怕! 若非墨归查出东珠传说与北丹人有关,那么现在京都那些有钱的商户也会参与炒卖东珠的行列中。 这种东西,除了混同江,大奉境内没有,只能从北丹那边购入,北丹人能卷多少银子离开,他有些不敢去想。 余月羲的脸色也是白的,北丹人怎么能如此戏耍她?她都已经与皇伯伯说了,北丹人不会将东珠卖到千两以上,他们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抬高价格,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她腾地站起身,急道:“我,我去制止他们!” “郡主是要戴着这东珠头饰出现在百姓面前,告诉百姓大奉的皇室真的十分喜爱东珠么?” 余月羲发现自己竟被利用了,想要将钗子拿下来,又怕弄乱了头发让自己变得没那么漂亮。 “我……” “够了!” 景德帝正在火头上,若叫北丹人用这样的方式卖出几千上万颗珠子,岂不真如墨归所说,可以精进兵力,挥师南下了! 看到余月羲头上的珠钗,他就忍不住更加愤怒,哪里还有平时温和的样子。 贤妃见官家动了怒,立即将余月羲唤了过来,忙对景德帝安慰道: “官家别急,这几万两可不是小数目,没有几户人家能拿出得来的,咱们再看看,也许他们也就能卖出这一两颗珠子!” 景德帝当然也没有心情这个时候去理会余月羲,还好他没有这么蠢的女儿! 如今,也只能看看墨归说的那个姑娘,到底能用什么办法解决这件事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来吧,展示 两万五千两的价格出现后,台下就安静了不少,一个北丹人偷偷走到哈仁娜身边低声道:“最后出价的是咱们的人。” 哈仁娜并不意外,她在人群中安排了几个帮忙抬价的百姓,现在大奉人还处在观望状态,肯定不敢当下就报出高价。 不急,等他们习惯且接受了这样的价格,会有人耐不住性子跟着出价的。 哈仁娜弯唇一笑,上前几步对众人道:“两万五千两,可还有出价更高者?若没有,这颗东珠就属于那位公子了!” 她正要宣布结果,却见对面聚宝斋的高台上突然走上来一众人。 这些人手中拿着铜锣,站定后就用力地敲起锣来。 “哐哐哐”的锣声响彻街市,将百姓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 众人回头望去,就见聚宝斋的高台上走出一位白衣女子。 女子长发如墨,肤白如雪,眉间还点着火红的花钿,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同样放着精美的盒子。 她身边另一个姑娘将那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颗莹润漂亮的东珠。 百姓们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位姑娘拿出一颗东珠是什么意思,纷纷朝她投去询问的目光。 沐云书看着众人,粲然一笑,朗声对众人道: “大家好,小女子姓沐,今日有幸与大家相见,这厢有礼了!” 说着她端端正正朝众人行了一礼,惹得众人对这个漂亮的小娘子多了几分好感。 接着,沐云书的玉手指向方蓉托盘中的东珠: “这是我们聚宝斋的东珠,既然那位北丹姑娘说东珠要配有缘人,我们也来凑个热闹,愿意将这颗东珠卖予有缘人!” 百姓们来了兴致,不知道聚宝斋这边又是如何确定有缘人的。 人们正好奇时,就听台上的小娘子清润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不过我们聚宝斋的东珠要不了那么多银子,不要几万两,也不要几千两,我们只收两百五十两!”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什么?两百五十两?我没听错吧?” “一个两万五千两,一个两百五十两!这中间可差着百倍呢!” “不会是假的吧,价格怎么会差这么多?” “你没听说是聚宝斋的货物,聚宝斋的东西怎么能有假,为了几百两的东西砸了招牌,不值当啊!” 聚宝斋售卖的东珠这般便宜,让百姓们全都激动起来,有两百五十两的,谁还会去买两万五千两的! 几个北丹商人见状心中大急,走到哈仁朔川身边用北丹话问道: “行首,这可怎么办?对面出了这么低的价格,那些大奉猪都被对面吸引过去了!” 哈仁朔川死死拧紧了眉头,对面这几人莫非是大奉朝廷派来的,是想用这样的办法阻止他们抬高东珠的价格么? 哼!真是个愚蠢的办法。 对方手中肯定没有多少货物,否则不会采取这样的方式来对付他们,等他们将货物售空,百姓们只会当作没有捡到便宜,继续来买他们的东珠! 他冷冷盯着对面的高台,沉声道:“急什么!让他们卖就是!” 台下百姓已经炸开了锅,纷纷叫嚷着:“卖我,卖我,我出三百两!” “我,我出五百两!” 见百姓们又加起价来,沐云书立即对众人歉意地道: “诸位,对不住,我说这颗珠子售卖二百五十两,自然是一分一毫都不会加的!” “不过我们售卖东珠讲究一个缘法,这颗珠子的有缘人就是之前叫价最高的那位公子!只有那位公子有缘买下!” “当然,我们也不会强求,公子是愿意花两万五千两买对面的东珠,还是花两百五十两买我们的东珠,决定权在公子手上!” 听了这话,北丹人更加恼了,这大奉女子怎么能这般无耻!百姓已经出价,她又出来搅局,这简直没有商德! 这时候他们倒是忘记自己是如何用那些无耻手段,将东珠价格抬高的了。 那位叫价的公子是北丹人雇佣的,他怎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过二百五十两能买到一颗东珠好像很便宜,转手估计就能赚个几千两! 这般想着,他用扇子敲了敲掌心,回道:“不必选择,这两颗珠子我都要了!” “公子若觉得不亏,那便如公子的意!” 沐云书朝他笑了笑,并未出言劝说,当众命人将东珠装好,与那公子银货两讫。 看到这个情形,众人都觉着跟做梦一样,聚宝斋竟然真的以二百五十两的价格卖出了一颗东珠! 若没有这个价格出现,他们也没觉着花两万五千两买一颗东珠有多么不值得,那北丹姑娘都说了,因为珍稀,才会贵重。 可两百五十两的价格一出,就像一地圣洁的白月光上落下了一坨鸟屎,这东珠怎么都不如想象中那么珍贵了! 北丹人见许多百姓的注意力都被聚宝斋吸引了过去,有些担忧地对哈仁朔川道:“行首,咱们该怎么做?” 哈仁朔川虚了虚眼睛,“没关系,咱们继续!” 北丹人也知道没别的办法,忍着怒气继续拍卖起东珠来。 这一次,出价的人就比较谨慎了,毕竟之前有二百五十两就买到东珠的,出价太高,会显得自己特别蠢。 可叫来叫去,第二颗珠子的价格竟然比第一颗还要高,竟然叫到三万两。 但没等众人叫到最后,聚宝斋这边的锣声又响了起来。 百姓们早就在等着这声锣响,听到这声音就立即转过了头。 与之前一样,沐云书命人拿来了一颗东珠,请那位叫价者自己选择。 因为叫价还没有结束,生意就不算达成,顾客自然还有选择的余地。 让众人震惊的是,沐云书并未抬价,仍然出了两百五十两的价格。 而让众人不解的是,那位买主也与之前的公子一样,将两颗珠子都购买了下来。 众人瞧那买主丝毫没有犹豫地与北丹人交易了东珠,不由升了几分质疑。 “这人是傻的么?聚宝斋这边有几百两的东珠,他居然还花几万两去对面买!” “你看他穿的不错,可脚上那双平头鞋好像有些旧了,会不会是北丹人请来抬价的托儿啊?” 第二百五十八章 剑拔弩张 这种怀疑让许多头脑发热的人冷静了很多,热情明显褪去了不少。 北丹人见此情形又急又气,可聚宝斋正常做生意,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他们也无计可施。 蒙脱跑到哈仁朔川身边急道:“行首,对面那大奉女子手段也太脏了!她这样搅和下去,咱们这东珠的价格怕是抬不起来了!” 之所以选择以拍卖的形式售卖东珠,就是想提高东珠的价格,让它显得更为珍贵。 可他们这边一开始拍卖,那边就敲锣,这二百五十两的珍珠一出,谁还会买他们的高价东珠! “有没有出息,这么点事就自乱阵脚!继续,我倒要看看她们能拿出多少东珠来!” 哈仁朔川不相信对面能撑太久,他站起身,笑着对百姓们道: “没想到聚宝斋的东家如此慷慨!有这样的商人,真的是诸位的福气,大家快抢,不然可能会后悔哦!” 他这话的意思是聚宝斋在放福利,并不代表东珠只值这个价钱。 等聚宝斋的福利放完之后,自然是再没有这样的价格了。 哈仁朔川转头对蒙脱低语道:“加快拍卖的速度!” “是!” 于是,这场拍卖就更加热闹起来,叫价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 为了得到聚宝斋那边的东珠,百姓们也参与了进来,如之前一样,每当拍品被叫到几万两时,聚宝斋那边的锣声就会响起。 只不过被沐云书选中的百姓当然不会傻的花几万两购买北丹人的东珠,他们最后都只选择花几百两购买保信堂的珠子。 就这样进行了两个多时辰,北丹人这边竟没有真正卖出去一颗东珠! 起初北丹人还能沉得住气,等着聚宝斋将东珠售空。 可他们算了一下,两个时辰里对面应该卖出了百余颗东珠了,却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这让他们越来越焦急。 当刺耳的锣声再次响起时,那个叫蒙脱的北丹男人终于是被激怒了。 “对面的大奉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若真想售卖东珠,拿出来便是,为何总是抢我们的生意?” 方蓉见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暗暗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北丹人不出来质疑他们! 云书说的这个敲锣的法子真的好用,如果换成她听到这一遍遍挑衅的锣声,早就沉不住气与对方吵起架了! 她跨前一步,冷道:“什么叫抢你们的生意?你们卖你们的,我们卖我们的,这东市和番市多少珠宝商,怎么你们卖得我们卖不得?” 沐云书弯唇道:“这位朋友此言差矣,你我都是想让我们的东珠遇到有缘人,现在怎么又说我们抢你们的生意了?” 她在“生意”二字上加重了口气,让众人知晓,北丹人所说的缘法,不过是商人谋利的一种手段罢了! “你们卖不出东珠,可能是因为你们的东珠与我们大奉人无缘而已!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做各自的生意就是!”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哄笑起来,有人嚷道: “也可以有缘,你们也将东珠卖到一二百两,我们就可以与你们的东珠结缘了!” 百姓们的煽风点火让北丹人更加恼火,他们凑到哈仁朔川身边,焦急地道: “行首,不对劲啊,我怎么觉得那些大奉人手上好像有不少货物,这是想与咱们死磕啊!” “是啊行首,他们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咱们根本没办法将价格提上来!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哈仁朔川脸色比任何人都要难看,这怎么可能呢?对方怎么会有这么多东珠呢? “不对,他们这是在摆迷魂阵呢!就是想让咱们着急!” 不管什么事情,只要着急就会露出破绽,商战更是容不得半点闪失! 沉吟了片刻,哈勒朔川虚了虚眼睛,冷声道:“跟我耍手段,那就让我来探探你们的虚实!” 语落,他大步走到台前,对沐云书等人大声道: “朋友,我们无意冒犯,你们如何做生意是你们的自由,但我听闻有人在普通的珍珠上做些手脚就能冒充神圣贵重的东珠,所以价格很低,我担心百姓们被人愚弄啊!” 他这是在质疑聚宝斋的东珠乃是假货。 其实他心中确实有这样的怀疑,否则大奉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凑出这么多东珠来!要知道这东珠从前在大奉也是很罕见的! 听哈勒朔川这般说,百姓们也都紧张起来。 那几个被北丹人安排在人群中的托儿立即喊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价值几万两的宝贝你们只卖几百两,原来你们的东珠是假的!” “为了赚钱竟然卖给我们假东珠,你们丧不丧良心啊!就不怕遭到龙女的惩罚吗?” “这假东珠不会给我们带来厄运吧?之前买到假东珠的人快退掉吧,小心犯忌讳啊!” “等会他们再敲锣,大家不要理会他们了,花几百两买回一颗假东珠有什么用呀!” 百姓们总是容易听风就是雨,听说聚宝斋的东珠有可能是假,看着沐云书等人的眼神也充满了质疑。 不过听到这些指责,沐云书并未着急,只笑着看向对面的哈勒朔川。 “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适才已经有几位朝奉验了货,聚宝斋怎么可能卖假货?” “那些朝奉都是你们的人,谁知道是不是收了你们的银子!我们的东珠都会展示出来给大家看,你们的东珠若是没问题,何不展示出来给大家看一看,让我们来断定一下真假?” 哈仁朔川之所以这样说,是想看看聚宝斋到底有多少存货。 若只有几百颗,就随他们去闹,这点东西满足不了这个市场。 大奉百姓发现聚宝斋的货物售空,再也买不到东珠,还是会来找她们高价购取! 方凌听到对方想要检查他们的货物,一颗心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这就是他一直所担心的,即便打价格战,他们的货物也撑不了几天,放开了售卖,可能一下子就会被抢空。 打价格战没有货物,等同于打仗时没有箭矢,要是让对方摸清了底细,他们今日做的努力便都白费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场心理博弈! 哈仁朔川见对面的人不是沉默不语,就是一脸紧张,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其他几个北丹人也高兴地道:“行首,您看他们不敢将东珠展示出来,没准售卖的真的是假货!” 哈仁朔川再次催促道:“这位娘子到底有什么顾虑?若能证明你的珠子是真货,我们自然是再无质疑!” 沐云书似乎被众人逼得无可奈何,有些不情愿地吩咐身后的伙计道:“你们去将一部分货物抬上来!” 几个伙计应了一声,立即返回了聚宝斋。 没多久,伙计们每人捧着一个箱子走上高台,将箱子摆放在地上。 这些木箱颇为常见,不算精美,也不是什么特殊木材打制,木箱上还刻着不同的编号。 沐云书指着身后的箱笼对众人道:“货物太多,不方便将所有货箱都搬上来,就先抬上来一部分。” 看着这八九个木箱,北丹人眉头都能夹死一只苍蝇。 哈仁朔川更是紧紧捏住了拳头,这一个箱笼里起码可以装上百颗珠子,聚宝斋哪来的这么多货物? 不可能的!他们有这么多货,之前为何从未拿出来过? 在宋、张两家之事败露之前,绝对不可能有人看透他们的意图! 蒙脱紧张地看向哈仁朔川,低声道:“行首,他们是不是在用空箱子欺骗咱们?” 哈仁朔川此时心里也乱得很,对身边女儿问道:“哈仁娜,你觉得呢?” 哈仁娜发现,事情进展到现在,就是他们与大奉人的一场心理博弈! 那些箱子里真的都是东珠么?相信还是不相信呢? 相信,对方有那么多东珠,且一直盯着他们的行动,他们这次的计划可能要落空了。 可若选择不信,就要证明这些箱子里不是东珠,或者是假的东珠,聚宝斋的人会这样笨,等着被人揭穿么? 蒙脱是个急性子,他本就不服气行首事事都询问一个女子的意见,如今心里的火气已经顶住胸口,再难压下去,不等哈仁娜开口,她便咬牙对沐云书等人喊道: “东珠如此稀有,你们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货物,这些东珠一定有假!你们敢不敢把箱子打开,让我们验一验货?” “你们要怎么验?”沐云书似乎被激得没了退路,面容沉肃地问道。 蒙脱扬起下巴道:“判断珍珠真假,或刀刮,或火烧。用刀刮落的是粉末,未见涂色,且粉末色泽均匀,便是真珠;用火烧后,不变形,不变色乃为真珠。你那东珠是不是做过手脚,用这两个办法一试便知!” 沐云书有些恼怒:“我们好好的珠子,凭什么叫你拿刀刮,拿火烧?损坏的珠子,我们又卖给何人?” 蒙脱哼声道:“若你们的东珠为真,我买下就是!” “说得轻巧,那你要以多少价格赔给我们?” 蒙脱不假思索地回道:“你们一颗珠子售卖二百五十两,大不了我双倍陪给你们!” “双倍?”沐云书笑了,笑中却带着几分冷意。 “你们的一颗珠子要几万甚至几十万两,怎么毁掉我们的一颗珠子就只赔付五百两?是在欺负我们大奉人老实么?你们要赔,那就是另外的价格了!” 她说话时,漆黑的瞳仁里好像揉进了璀璨的光,淡漠却有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风情。 百姓们虽然也担心聚宝斋货物的真假,但北丹人一颗珠子要卖几万两,结果就赔付人家几百两,这确实不太合适! 蒙脱被逼得紧了,涨红着脸怒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哈仁娜觉着事情有些不对,急忙拉了蒙脱一把,喝止道:“蒙脱,冷静点,不要轻举妄动!” 蒙脱却一把将哈仁娜推开,继续道:“若你的珠子是真的,我每颗赔给你一千两!” 沐云书却不满意,缓缓伸出一根洁白手指,“一颗一万两,少一分都不行!” 哈仁娜着急地拉着蒙脱:“蒙脱,不要答应她,她是故意的!看来大奉人手里真的有货,咱们回去从长计议!” 蒙脱却是听不进哈仁娜的劝说。 他觉着对面这大奉女子就是故意试探他,以为叫出一万两的价格他就不敢去查她的货了。 他今日一定要搞清楚对面的东珠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究竟有多少货物! “好!我答应了!” “蒙脱,你疯了!”哈仁娜气急,拽着蒙脱的衣裳不让他擅作主张。 蒙脱出身北丹皇室,这次跟着哈仁朔川出来见世面,本就一身傲气,怎愿意听一个小姑娘摆布。 “咱们筹谋了这么久,绝不能被这个大奉女人给搅黄了,我一定要探清她的底牌!” 他再次甩开哈仁娜,直接从高台跃下,然后穿过人群,跃上了聚宝斋的高台。 上了台后,他便要去打开地上放置的箱子,却被沐云书给拦下了。 “等等!” “怎么?你们怕了?” 沐云书神情淡淡:“怎么可能?既然你说要验货,咱们就定好规矩!” “验货就验货,还有什么规矩?”蒙脱不满的问。 沐云书一字一句地道: “你说我们聚宝斋的货物是假就是假?不能叫你们随意破坏了我们聚宝斋的名声!你既然想验,那便验到底,我们每一箱货,你随意抽取几颗来验,直到将我们所有货物全都验完,如何?” 这话一出,最紧张的不是蒙脱,而是方凌。 沐云书这样做,不是摆明了告诉对方自己有多少货物么? 他正想阻拦,一旁的方蓉拉住了他的袖子,“大哥,云书代表了聚宝斋,她已经说出去的话绝不能反悔,你不要阻拦!” 方蓉声音不大,还是被蒙脱听了个真切。 蒙脱本意就是想过来探探聚宝斋的底儿,巴不得这样做。 虽然会损失一些银子,但没有关系,他知道以后一定会从这些大奉猪身上赚回来! “好,我答应你了!” “口说无凭,我们立个字据吧!我们聚宝斋因你的话受到了百姓们的质疑,因此你若中途放弃,需要赔付我们五十万两损失,当然,若我们的东珠被查出有一颗为假,也会以每颗十万两的价格赔付给你,这规则,你可愿接?”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蒙脱若退回去,估计会被同伴耻笑,也会影响他们商行的口碑。 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他点头应道:“好,依你就是!” 第二百六十章 姑娘好魄力啊! 沐云书点头,笑着让伙计去准备纸笔,很快就拟好了文书,与蒙脱分别按下了指印。 随后,她便让伙计们将木箱打开,露出了里面颗颗圆润饱满的东珠来。 百姓们还没有见过用箱子盛放的珠宝,瞧见那流光溢彩的满箱珠宝,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呼! 看着这几箱东珠,蒙脱的心就忍不住往下沉,无他,以他的经验来看,这几箱东珠不像是假的。 聚宝斋居然有这么多存货,这实在让他太意外了! 如此一来,他们想在京都将东珠价格炒起来,怕是有点困难,恐怕要转战其他府城了! 蒙脱以为对方的货物顶多也就抬出来的这几箱,没有考虑太多,从每个箱子里拿出了一两颗东珠,准备拿出火折子来检验。 沐云书见状却道:“不必这般麻烦!” 说着,她叫伙计拿来了一把铁锤,将一颗东珠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然后抡起锤子,稳准狠地捶在了东珠上。 这番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让百姓们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值钱的东西,就……这么给砸碎了? 这姑娘……好魄力啊! “我怕你将损坏过的东珠再卖给旁人,不如直接一些,让大家看个真切!” 沐云书命人将蒙脱选出来的珠子一颗颗都砸个粉碎,每一锤子下去,都看得人心惊肉跳。 茶楼里的景德帝看得手都有点抖了,他想问问墨归,这姑娘是不是虎? 那可都是银子,怎么跟银子过不去?随便让对方查一查就是了,干嘛要毁掉好好的东珠! 余月羲看到沐云书更是气得直咬牙,怎么又是这个女人,她怎么总是出来抢风头! “皇伯伯,你快叫人将这女人叫下来,别让她在那里哗众取宠了!我们大奉可是礼仪之邦,哪有她这么做生意的,她这种抢人生意的办法简直无耻!” “无耻?” 墨归眸色沉沉地看向余月羲,“这种无耻可换我大奉百姓不受蛊惑,让那些图谋不轨之人无处下手,若这也叫无耻,我倒希望世人皆是这般无耻!” 景德帝没想到墨归会说出这般话,他对墨归的性子还是了解的,这小子平素不爱说话,若真看不惯的,直接动手,绝不废话,对姑娘则是能避则避,没工夫与小姑娘痴缠。 可今日却当众下了羲和郡主的面子,这不由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墨归的话却不无道理,这个沐娘子,的确有点意思! 另一处酒楼的雅间里,方皇后看着那站在高台上的姑娘,眼泪竟莫名地湿润了眼角。 她不明白为何每每看到沐云书,她都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这孩子的背挺得那般的直,似乎可以独自扛下所有。 可她莫名想要将她护进怀里,不想再看着她一个人站在风雨里。 这种心疼的感觉让方皇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一旁的刑公公见状,忙递上了一块帕子。 他心里也是酸酸的,这位沐娘子真的是一位难得的好姑娘。 小公爷已经跟皇后娘娘说了这东珠的来龙去脉,沐娘子手中明明有那么多东珠,如果不用来对付北丹人,她可能会赚到很多很多的银子。 百姓们不清楚这姑娘为大奉做了什么,但他却是清楚的。 而这些风险和困难,她竟然暗暗扛了这么久,怎能不叫人心疼呢! 他看向老天,默默在心中祈祷,希望沐姑娘的计划不会出现纰漏,一切顺利! 高台上,蒙脱已经从箱子里抽选了十颗东珠,虽然赔掉十万两,但知晓了聚宝斋的底牌,他并不觉着亏。 蒙脱正想叫人验货然后离开,沐云书却笑着道:“这位朋友别急,说好了,既然验货,就要验完为止!” 她伸出双手轻轻拍了两下,立即有人又抬出了七八个箱子,放在了之前那些箱子之后。 沐云书轻轻颔首,那些伙计便齐刷刷将箱子打开,又是满满的几箱东珠。 蒙脱的脸色白了白,猛地抬起头看向沐云书。 居然还有,他们居然还有这么多货! 他与沐云书已经拟好了协定,现在掉头就走,他们怕是没办法继续在京都做生意了。 于是蒙脱只能硬着头皮,又每箱随机拿出一颗珠子来检验。 只是珠子刚挑选出来,沐云书再次朝伙计们点了下头,伙计们很快就再次抬出了七八个木箱。 因为台上已经没有位置摆放,伙计们便将之前检验好的木箱合上,又抬回了聚宝斋。 就这样,蒙脱一箱一箱的选珠子,聚宝斋的伙计一箱一箱往出搬,到了最后众人都记不得聚宝斋到底搬出了多少箱东珠。 不过箱子上都刻有编号,再次抬出来的木箱上刻着“京——一百一十”的字样,想必是第一百一十箱货了。 蒙脱已经冷汗涔涔,不断用袖子擦着头上滴下来的汗水。 他已经选出了一百多颗珠子,这就是说要凭空赔付一百多万两给聚宝斋! 这还只是小事,这一箱货一百多颗珠子,聚宝斋一百多箱货物,比他们的货物还要多,他们怎么可能耗得过聚宝斋! 物以稀为贵,这么多东珠出现,他们如何再以稀有这个噱头做宣传? 哈仁朔川和哈仁娜父女也是心惊不已,哈仁娜蹙眉道:“阿爹,快叫蒙脱停手,再这样下去,百姓们就不觉着东珠稀罕了!” 哈仁朔川被女儿的话惊醒,忙叫人过去拦下蒙脱。 这件事是蒙脱挑起的,此时不得不住手,他羞愤得很想立即消失。 沐云书见冲上来的两个北丹人将蒙脱拦下,笑着朝伙计们摆了下手。 她看着一头冷汗,满目赤红的蒙脱道:“这样就停手了么?都说你们北丹人性格坚韧,从不退缩,也不过如此!” “你!”听到这句挑衅,蒙脱差点没被气死。 可身边两个同伴死死地拉着他,生怕他说多错多! “我还在想,若我们京都的货物不够,可以从各地的聚宝斋调货回来让你们检验,毕竟你们检验一颗的价格,已经超出了这一箱东珠的价值!” 沐云书弯了弯唇,北丹人以为这就结束了?当然没有,她还有一份礼物等着他们! 第二百六十一章 溃不成军 沐云书的话让其他两个北丹人气得牙痒,可他们还是捕捉到了另外一个信息,那就是保信堂不只在京都存有东珠,在其他各地还有存货! 这消息简直让几人窒息! 以为万无一失的事情,现在有可能全盘落空,他们怎么可能会有好脸色! 可几个北丹人以为这就完了么?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蒙脱选出的珠子一颗不差地被聚宝斋的伙计们砸个粉碎,这情形令人激动,也令人心疼。 碎掉的珍珠被盛放在一个个托盘中,保信堂的伙计们跳下高台,托着托盘走入了人群里。 一些懂行之人凑上来捻起一点粉末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点头道:“色泽均匀,质地细腻,这是东珠无疑,没有被动过手脚!” 另一个人也附和道:“可惜了,品相比北丹人那边只好不差!” 也有不太懂的人挠着下巴道:“原来这东珠里面是这个样子的啊!好像与我夫人平时用作安神的珍珠粉无甚差别么!” “可不是,还以为这龙女之泪会与旁的珍珠有所不同呢!” 如果不是沐云书,他们可决计不舍得将这东珠砸碎看看里面是什么模样! 听到这些议论声,沐云书表情严肃地开了口:“诸位,请听我一句!” 众人被这声音吸引,纷纷扬起头朝台上的小娘子看来。 小娘子本就清冷素雅,神情严肃时更是宛若剔透的琉璃,好像能映射出所有人内心的欲求。 他们全都噤了声,安静地听沐云书下面要说的话。 沐云书朝众人作了一揖,感谢大家对她的重视,接着道: “小女知晓今日大家来到坊市,多是因听到最近关于龙女的传说,想要求得一珠。” “可大家也看到了,东珠虽然能发出五彩的光泽,但本质上与普通珍珠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内里其实是一样的!若说这是龙女之泪,那其他的珍珠,也该是如此!” “大家也知晓,除了混同江外,大奉境内并无东珠,可混同江一带正经历匪患,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身为江神的龙女为何视而不见?” “拯救混同江百姓的,是守护我们的墨家军,是那些浴血奋战的英雄,是各家不畏生死的儿郎,并非龙女!” “小女不知道这世上是否真的有龙女存在,但若有,怕也是守护其他疆域的神明!我们大奉子民,为何要去求其他神明庇佑?他们又真的可以庇佑我们吗?” 沐云书的话就好像她刚刚击碎珍珠的锤子,重重落在众人心上。 是啊,这东珠好似与其他珍珠并没什么差别,真的像传说的那样会给人带来福运么? 且如沐娘子所说,盛产东珠的江河不在大奉境内,这龙女会舍弃自己的子民,跨越山河来守护他们么? 既然有龙女,也会有其他神明,他们信奉龙女,会不会触怒其他神明呢? 今日发生的一切,已经让百姓们对北丹人产生了质疑,从一开始他们就故意在抬高东珠的价格,但这东珠真的值这个价钱么? 他们好像一直被人引导,莫名对东珠产生了渴求,但若这几万两的东西不能保家镇宅,也根本不是北丹商人说的那么珍贵,那他们岂不是像傻子一样,被人骗走了数万两心血? 一些富户只是庆幸自己没有急着下手,有些准备投机倒把的人更是吓得腿软。 按照这传说发酵的速度,众人对东珠的热情会增而不减,他们本准备从北丹人手里拍下几颗东珠再等待时机反手卖个高价。 可这明显就是一个骗局,聚宝斋有那么多存货,这东西不说遍地都是,也不是那么稀少,若他们真的入手了东珠,许是会赔得倾家荡产啊! 几个北丹人心中大叫不好,能让东珠风靡的根本在于这个传说,若这龙女没办法成为大奉人的信仰,他们的计划就全盘落空了! 他们慌忙对百姓们解释道:“诸位,龙女自然是造福天下百姓,怎么会分彼此!她是天下百姓的神女啊!” “是啊,只要拥有一颗东珠,就是龙女的信徒,她会保佑你们的!” 北丹人正费尽心思劝说百姓,沐云书又冷冷开口道: “信徒?必须要用上万两购买一颗东珠,才能成为龙女的信徒,那些穷苦百姓又该怎么办?难道没有银子,就不配得到神明的庇佑了么?” 人群里不乏过来看热闹的普通百姓,大多数百姓都是没有银子购买这样贵重的东珠的,沐云书的话无疑最能触动他们。 沐云书又道:“我今日损坏了这么多东珠,龙女若是不满,势必降罪于我,可我仍然好好的站在这里!” “并且我相信,曾经守护我们的数万英魂不会允许别人如此愚弄我们大奉人,他们绝不会放过那些图谋不轨之人!” 方蓉立即附和道:“诸位,不要再被什么龙女传说迷惑了,就算真的有龙女,我们大奉的满天神佛会比一个龙女差么?我们的官家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呀!” 这一番话下来,立即颠覆了那龙女在众人心中的形象。 大家这才知晓,沐娘子为何要以敲碎珍珠的做法来证明真假。 她是想给沉溺在虚假希望中的百姓们提个醒儿,让大家知道这传说的背后不知隐藏着多少猫儿腻! 修逸等人一直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几个小的还不太清楚今天发生了什么,可修逸却已经想通了。 看着沐云书的背影,小小的人儿心中说不出的激动。 身边的小修齐忽然哎呦了一声,修逸转头朝弟弟看去,就见小修齐扬起肉肉的小脸,努力的望向天空。 “修齐,怎么了?”他低声对弟弟询问道。 小修齐抬起肉肉的小手,挠了挠脑袋,对哥哥道:“好像,好像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掉了下来!” 修逸闻言皱了皱小眉头,黑漆漆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眨了眨眼睛对弟弟妹妹们低声道:“听着,一会儿我说什么你们跟我说什么。” 几个小家伙虽然懵懂,但他们很听哥哥的话,点头如捣蒜。 第二百六十二章 你又救了我们! 修逸满意笑了笑,将几个小家伙拉到了沐云书身旁,随后就双手合十,朗声说道: “守护大奉的英灵和神仙们,若你们在天有灵,请保佑我们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他话音一落,几个小家伙就跟着大声喊道:“请保佑我们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小修齐还觉着不够,立即补充道:“还有……还有长命百岁,财源广进,越来越漂酿!” 奶呼呼的童音听得大家心都化了,接近年关,大家听到这样的祈福声眉头都不由跟着舒展了,有些人竟也跟着握起手,默默祈祷起来。 没过多久,人群里忽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下……下雪了!大家快看,下雪了!” 众人被这声音吸引,纷纷朝天上看去,就见天空中真的飘洒下冰晶般的雪花。 “是真的!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今年的雨雪很少,入冬后只飘了一次雪,百姓们都害怕来年又会干旱,这突然飘下来的雪花怎么能让他们不兴奋! 最重要的是,瑞雪兆丰年,这个时候下雪,绝对是个好兆头啊! “难不成是守护大奉的神仙听到了咱们的祈祷?因此下了雪来提醒大家?” “是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合!” “太好了,明年不会是灾年,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 看着从天空中缓缓飘落的雪花,百姓们都激动无比,兴奋地欢呼着,谁还去管什么东珠龙女! 沐云书看着那些满脸笑容的百姓,暗暗松了口气,好在这场雪如期而至了! 前一世,北丹人也是在这两日宣传东珠,因为下了雪,这龙女便被传得更为神乎其神。 她知道北丹人蛊惑人心的根本在于龙女这个传说,只有这个传说被击破,所有的阴谋才会跟着一起被粉碎! 这场雪让百姓们欢呼雀跃,却让北丹人如坠冰窟。 哈仁朔川看着那雪花一片片飘洒下来,只觉着一股寒气从脚底窜入四肢百骸,叫他一个不稳,跌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 关于鬼神一说总是会传播得特别快,压下一个传说的就是另一个更加神奇之事。 相信用不了多久,今日大奉人祈神得雪一事就会被所有人知晓。 可这个神,并不是他们编造出来的龙女! 他们不再信奉龙女,对东珠的热情也会消散,就算有人还想要购买东珠,聚宝斋那么多货物,也足够满足大奉百姓的需求了! 他们筹谋了那么久,用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最后却落得一场空,哈仁朔川只觉得天旋地转,胸口一闷,瞬间吐出了一口鲜血。 “阿爹!” 哈仁娜急忙冲到父亲身边,紧张地看着他,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阿爹,输一次而已,只要人还在,我们就有机会翻身!” 哈仁朔川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强撑着点了点头。 这边哈仁朔川被气得吐血,那边景德帝却是高兴得险些鼓起掌来。 这雪下得太及时了,他都险些以为老天有眼,真的看到大奉百姓们的祈祷了! “好啊,好啊!知许,你快快找些人将今日之事传播出去,酒楼茶馆都不要放过!让百姓们知道那什么破龙女,根本就管不了咱们大奉的事!” 墨归心里也是高兴的,立即回道:“是,臣这就去办!” “哦,还要赏!那个沐小娘子这一次立了大功,你去问一问那个小娘子,她想要什么?我瞧她颇合眼缘,只要不过分,要什么朕都会允!” 景德帝从未对人做出过这样的承诺,这让一旁的贤妃和羲和郡主全都皱紧了眉头。 羲和郡主不开心,是因为妒恨,害怕皇伯伯过于抬举沐云书,若知许哥哥想纳她,岂不是要给她一个贵妾的身份? 而贤妃是听到了景德帝的那句“颇和眼缘”,官家已经许久没有纳新人进宫了,他现在四十多岁,正值壮年,想纳几个新人实在正常! 她在想,如果官家纳了这样一个女子入宫,对她来说是利还是弊! 此时,沐云书拿着蒙脱签下的文书,要他兑现承诺。 蒙脱怎么可能将银子拿出来,借口没有这么多现银,转身便逃掉了。 方蓉气愤地想要追上去,沐云书却拦下她道:“没关系,放心,他们赖不掉的!” 现在不管沐云书说什么,方蓉都无比相信,既然她这般说,那她也不急着去找那些北丹人算账了! 想到他们真的粉碎了北丹人的阴谋,方蓉激动地猛地将沐云书拥入了怀里。 “云书,太好了,今日的事情传出去,官家定然知晓方家没有背叛朝廷,爹爹一定能平安回来!太好了,你救了我们,你又救了我们!” 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全都化成了泪水,不断地流了出来。 虽然信任云书,但她还是很怕事情会发生纰漏,今日之前,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有睡一个安稳觉了。 可她知晓,云书比她的压力更大,她需要一步步盘算和推演,心中不知道算计了多少个方案,才会让事情顺利进展到这一步! 什么狗屁龙女,在她心里,云书才是她的神! 方家其他人也都很感激沐云书,但现在场合不对,他们只能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感激。 就连一直不服气沐云书的方凌也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虽然还没搞清楚聚宝斋怎么会突然多出了那么多货物,但他知晓这都是沐云书安排好的。 只是他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沐云书没有将所有的事情说给他听,是对他不够信任吧! 百姓们对东珠的热情已经被彻底熄灭,自然不会继续购买东珠,已经来了东市,便缓缓散开,游起东市来。 方家人命伙计们将箱子收好,都搬回了聚宝斋,然后招呼沐云书等人回铺子里休息。 几人走下高台后,沐云书就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高挑的美人儿,正是哈仁娜。 哈仁娜脸上没有敌意,对沐云书道:“沐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方蓉有点担心地拉了一下沐云书的衣袖,害怕这个北丹女子会对沐云书不利。 第二百六十三章 小公爷什么都学…… 沐云书沉吟了片刻后对方蓉安抚道:“没关系,周围有人保护咱们,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她也很想知道,哈仁娜找她有什么事要说。 于是她朝哈仁娜点了下头,便随她来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 哈仁娜站定后又打量了沐云书几眼,她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将一身白衣穿得这般美艳醉人。 灿如春华,姣如秋月,不外如是。 “沐姑娘,我很喜欢你!” 哈仁娜的话着实让沐云书诧异了一下,她没想到这辈子第一次听人说喜欢,竟是在一个姑娘口中,她们还是对立的关系。 哈仁娜意识到自己表达的可能不太准确,补充道:“就是,很欣赏的那种!” 她知晓大奉与北丹不同,能站在那个高台上的大奉女子,之前不知遇到过多少荆棘,翻越过多少高山。 其他的都不说,她哈仁娜佩服这种勇气! 即便沐云书会叫他们这一次血本无归,这也不妨碍她对面前女子的欣赏。 “你的天地不应该只在于此,你可愿意与我回北丹?我向你保证,我所拥有的,也会有你一份!” 哈仁娜看着沐云书的眼神亮晶晶的,就像是终于看到了同类! 哈仁娜的话越来越让沐云书惊讶,她竟想带她离开? 她刚刚让北丹人损失惨重,可这姑娘却丝毫不介意,她终于明白为何这样一个姑娘,之后会成为北丹的皇后。 虽然被人认同的感觉不错,可她们立场不同,永远不会站到同一个方向。 她轻声道:“抱歉,我不会与你离开!” 哈仁娜似乎早已经预料到沐云书的答案,眼底划过几分失落,但很快便恢复了笑容。 她其实预料到自己带不走她,但还是想争取一下。 “太遗憾了!你要是北丹人,那该多好!” 顿了顿,她突然跨前一步,扶着沐云书的双臂,将脸颊轻轻地贴在了沐云书的脸上。 起身后,她笑着道:“在我们北丹,只有信任的朋友才会行贴面礼,沐云书,希望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沐云书面颊微红,轻轻点了下头,“希望下次见面,不会是这样的情形!” 哈仁娜笑笑,仰着头看向沐云书的身后:“原来有人看得这般紧,看来我是没有机会了!” 她朝沐云书的方向抱了一下拳,转身便走出了胡同,消失在了人群中。 沐云书回头时便瞧见了站在她身后的墨归。 男人今日穿着有些不同,褪去了那一身极具压迫感的玄色,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衫。 他这样穿,竟给他添了几分温雅,像是话本子里走出来的玉面郎君。 “你,什么时候来的?” 沐云书莫名觉着周围暖和了不少,脸蛋都跟着红了起来。 “我说过,我一直都会在!” 墨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沐云书,他的眉眼就忍不住弯起来,阿泗怎么说的来着……哦,他说他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沐昭昭会不会不喜欢他这般不值钱?奈何这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垂不下来。 沐云书见墨归表情有点僵硬,担忧地问道:“怎么?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她眼里都是急色,生怕再出什么纰漏。 见沐云书着急,墨归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抚平她拢起的眉心。 “一切都好,沐昭昭,你做的很好!” 男人的声音轻柔又郑重,瞬间将沐云书紧张的心妥帖地放回了原处。 改写了这个败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此时的她,觉着夕阳的余晖都灿烂无比! 她轻松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脸颊上竟绽放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墨归清楚,沐云书只有真心在笑时,脸上才会露出这个梨涡。 这浅浅的梨涡好似一个漩涡,让他心神都无法克制地坠入了进去。 正愣神的工夫,女子轻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小公爷,庆祝我们,合作成功!” 沐云书抬起手,露出自己的白皙掌心。 这一刻她真的很希望能与小公爷分享自己愉悦的心情。 并且,她也很感激墨归对她的信任,是他顶住了朝廷的压力,没让其他人擅作主张。 也是他派人放出大奉朝廷无计可施的消息,使得北丹人放松警惕! 有这样的后盾,确实让人安心! 墨归弯唇伸出了自己的大手,轻轻拍在对方白嫩的掌心上,只轻轻的一触碰,他的心就猛地跳动了一下。 这击掌的动作他也曾与兄弟们做过,为何感觉天差地别! 他甚至冲动地想要紧紧握住这只手,然后永远都不松开。 但他害怕惊到对面这个如瓷器塑成的人儿,压下心中悸动,飞快地将手背到了身后。 手心滚烫一片,这温度将他耳根都烧红了。 沐云书发现墨归好像有些不自在,关切道:“小公爷可是又受伤了?” 她刚刚与小公爷击掌时并没用多少力气,可小公爷急忙将手收了起来,怕不是弄疼了他! “没有……” 墨归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解释,余光瞥见一旁铺子里挂着的幡子好像被风吹落,朝他们这边掉落下来。 他心中一紧,忙揽住沐云书的腰,护着她后退了几步,两人一个转身就落进了墙角处。 怀里的人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长长的睫毛上落上了几片晶莹的雪花,在眨动间缓缓变成了水珠儿。 这让她眼中蒙上了一层柔软的雾气,是她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显露过的柔软。 墨归倏地将脸凑到了沐云书面前,两人近在咫尺,几乎要触碰到了鼻尖,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随后,男人将温热的脸颊在沐云书冰凉的小脸上轻轻的贴了一下。 脸颊触碰的一瞬,墨归只觉得周身气血翻涌,周围都变得虚幻起来! 他很快就站直了身体,哑着声音道:“沐昭昭,我可以成为那个你最信任的人!” 沐云书只觉那被冷风吹得刺痛的脸忽然就烧了起来,这男人是在跟他行贴面礼么? 小公爷什么都学,会让人很心慌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谢媒礼! 一旁铺子的二楼上,阿泗伸着脖子想要看看巷子里的情形,可惜他所在的这个角度什么都看不见,真是叫他干着急。 他们家爷实在是太规矩了,连小手手都不敢拉,什么时候才能抱得美人归啊! 好在他聪明绝顶,将铺子挂着的幡子拆了下来,总算叫两人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也不知道这时候两人有没有亲亲抱抱,啧啧,这两人在飞雪中抱在一起,那画面想想都让人激动不已呢! 阿泗抱着自己的腰,正得意于自己的机灵,铺子下面忽然有人叫嚷道: “哪个王八蛋把我铺子的幡子拆下来了!讨打是不是!快给我滚出来!” 阿泗听到楼下掌柜的叫嚷声,吓得立即缩回了脖子,急忙翻上屋顶,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墨归听到有人骂骂咧咧地朝巷子里走来,忙拉起沐云书,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巷子。 掌柜的没抓住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他店里的伙计拿着一角碎银和一张纸跑了过来,急忙道:“掌柜的,这是在二楼窗子边发现的。” 掌柜的接过那纸条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谢媒礼! 他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八字,什么谢媒礼,他给谁做媒了? 不过掂了掂那一角银子,刚刚的怒气也都消散了。 墨归带着沐云书离开巷子后,两人才松开了牵在一起的手,看着对方微红的脸,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要回去了,不然蓉儿该担心了!”沐云书道。 墨归想起了方皇后,犹豫着问道:“我那位音姨在附近,她一直惦记你,你可愿陪她坐坐?” 沐云书当然记得那位音夫人,其实她也很担心那位夫人的情况。 “那我与蓉儿他们说一声,叫上修逸几个一起过去!” 墨归点了点头,“好,我在铺子外面等你!” 方蓉本是想与沐云书好好庆祝一番的,知晓她有事要离开很是不舍,只能与她约定改日再见。 方家几位叔叔婶婶也都一个劲对沐云书道:“云书啊,经常来方家做做啊,四婶炖鱼可香了!” “吃什么鱼!我家那位去年去琉球得了块特别漂亮的珊瑚,明儿给你打套头面,你过来咱们瞧瞧做什么款式的!” 方六婶这珊瑚宝贝得很,许多人跟她讨她都没给,如今竟是主动要送给沐云书。 方蓉在旁捂嘴笑道:“六婶儿,你之前不还怀疑我们云书……” “你这孩子!”方六婶气恼地嗔了一眼方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伸出手指点了一下方蓉的脑袋:“叫我小恩人记了我的仇,六婶可饶不了你!” 这话一出,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欢快的笑声,很快就将这几日笼罩在方家众人头顶的乌云给吹散了! 沐云书也是满眼暖意,对付北丹人是必须要做的,很多事她一个人完成不了,她很庆幸自己有机会能选择方家。 方蓉忽然又想起一件要紧事,低声对沐云书道:“云书,那些箱子怎么办?要烧掉么?” 沐云书之前让方蓉请木匠,为的就是这些木箱。 她们手中虽然积累了一些货物,可要吓唬住北丹人,远远不够。 于是她想了个办法,让巧匠做了一些可以灵活拆卸箱盖的木箱。 箱盖上都刻有编号,只要将前面抬回来的木箱快速换上刻有其他编号的箱盖,就会让人误以为这是另外一箱东珠。 因此,只有几十箱货物的他们却造成了有上百箱货物的假象。 其实北丹人并不是一点防备都没有,他们也曾怀疑过抬进保信堂的珍珠是不是换了箱子。 但他们跟在伙计们身后,并没有听到库房里发生倾倒珍珠的声音,也没有在珍珠上发现任何划痕,这才打消了疑虑。 “不急!”沐云书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 “若你们烧掉那些木箱可能会引起北丹人的注意,等他们离开再做打算不迟!” 方蓉急道:“他们会离开么?那他们欠下的银子该怎么办?” 沐云书笑着捏了一下方蓉的鼻子: “放心,我已经将他们的欠条交给了小公爷,我打听过了,那个蒙脱是北丹皇族,若北丹人不赔偿咱们银子,那就是毁约,朝廷之前与他们签订的不平等条约自然也可以不履行!他们搞砸了计划,不敢再生事端,不会赖账的!” 顿了顿,她又道:“收回这些银子后我们平分,应可以补上这批货给方家带来的损失!” “这怎么行!” 方蓉急忙摇了摇头:“这是你的主意,这些银子我们不会与你争的!我们还会将东珠按照之前的价格销售,不会吃亏的!” 方家众人也忙表态道:“是啊,云书,你能帮方家脱险,我们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怎还会占你的便宜!” 沐云书却是知道如果没有方家的帮忙,没有聚宝斋这块招牌,她没办法办成这件事,既然是合作,就不可失了公平。 银子还没拿到手,她也就不与众人说客气话了,想着小公爷还在外头等着,便拉着几个小家伙与方家众人道了别。 酒楼虽然不远,墨归还是准备了马车,没多久就带着几人来到了方皇后所在的酒楼。 方锦音自成为大奉皇后,极少跨出宫墙,后来是她病重,官家体恤才允她出宫养病。 能出来一次自然是费了不少周折,但能见一见沐云书和几个小家伙,她觉得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音祖母!” 方锦音在雅间里等得有些焦急时,就听到了一声脆生生的呼唤。 这声音让她心窝子都暖和了起来,立即站起身朝几人迎了过来。 几个小家伙也像下饺子一样扑腾腾冲到方锦音怀里,叽叽喳喳地道: “音祖母,您好些了么?你好久都没来看小齐齐了!” “音祖母,我和先生给你绣了荷包呢,里面都是静心安神的药材,您戴着一定能早点好起来!” “音祖母,您得多吃点,您太瘦了,女孩子不要这么瘦!” 听着小家伙们的声音,方锦音是又想哭又想笑。 还女孩子,她都四十多岁了,怎么还能是女孩子! 虽然知晓修明和修培不是丰益的骨肉,但这两个孩子非常可爱善良,方锦音并没有区别对待两人,只将五个孩子都当成自己的亲孙儿。 忽然有了这么多无法割舍的亲人,她胸口胀得满满当当的,真的没有时间再去想烦恼的事情了。 挨个问候了一下后,她又抬头看向了沐云书,帮她整理了一下额头上的碎发,柔声道:“孩子,辛苦你了!” (大家放心,温柔的皇后凉凉不会认错自己的孩子的!另外,厚着脸皮求还能看下去的宝儿打些好评,来自顶级I人的卑微!) 第二百六十五章 渣男,呸! 今天的事情若交给朝廷处理,前前后后不知道要牵扯多少麻烦,只要朝廷出面,就变成了两国之间的事,事情就会变得更复杂。 而云书用商人的身份揭露了北丹人的意图,不仅回击了北丹人,还将朝廷和百姓们的损失降到了最低,她真不知该如何夸赞眼前这个姑娘了。 她的父母一定会因有这样的女儿,感到非常的骄傲吧! 方皇后知道,沐云书所做之事不是没有人可以做到,可那些能做到的人不愿意舍弃自己的利益。 绝大多数上位者,只拿大奉当作一盘美味佳肴,用自己手中锋利的刀具,一片片割下盘子里的肉。 她这个皇后虽不会干涉朝政,可一路走来她比旁人见的多得多,深知那种看透也无能为力的无奈和悲哀。 可忽然有一天,她看到了一棵竹笋,头顶压着万物也可破土而出,不知不觉的,她竟有了念想,盼着这棵竹笋可以长成谁也压不弯的绿竹! 就是苦了这个孩子,她在拼命成长时,一定很累吧! 方皇后温柔的目光让沐云书忽地感觉鼻子有些酸,莫名想靠在她的肩膀上休息一会儿。 还有那声“辛苦”,她虽然不觉着自己辛苦,可听到这声安慰,还是觉得很幸福。 人不管到了多大年纪,总想有个怀抱,能让自己肆无忌惮的撒个娇。 沐云书眼圈微红地看着方锦音,略带紧张地问道:“音姨,可以让我抱一抱么?” 方锦音喉咙有些疼痛,心底却生出淡淡的欢喜,她没有回答沐云书的话,而是直接走过去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她像是哄孩子一样,一下一下的顺着沐云书的墨发,柔声道:“不用再担心,你都做到了,你真的很棒!” “嗯!”沐云书将头埋在了方锦音的肩窝上,从未觉着哪一刻这般的安稳。 墨归没想到沐云书竟还有这样主动的时候,到底是之前对她太凶了,还极不上只与她见了两面的音姨。 看到墨归那有些吃味的眼神,方锦音就忍不住笑了笑。 她甚至在想,以后能一直与她们待在一处,那该多好! 从前的方锦音只希望日子过得快些,再快些,那些清冷孤独的时光真的很难熬,最难熬的就是她还要在这样的时光里想念她的丰益和姝儿。 这一刻,她却希望时间过得慢点,再慢点,她生怕时辰一到,她又要坐上马车,回到那个没有几个小家伙,没有知许和云书的牢笼中! 看着两人拥抱,几个孩子们也跟着凑起热闹,一个个扑了上来,将两人紧紧抱在中间。 方锦音此刻还不清楚,她身边的这些人,以后将会成为守护她的铜墙铁壁,会帮她将失去的东西一点点寻回来! 几人说笑时,沐云书忽地朝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没多久木梯上就响起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随后就有一个黑影窜了进来,直接扑进了沐云书的怀里。 后面追上来的阿泗喘着粗气,一脸歉意地看向墨归:“爷,这可不怪奴才,我实在是看不住它!” 阿旺将爪子抱住了沐云书的胳膊,然后伸着脖子“嗷嗷嗷”地朝墨归叫嚷着,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墨归有点不好意思地清了下喉咙,皱眉看着阿旺道:“你凶什么?李干办他们不是把你平安带回来了!” 这话并没能安抚住狗子的情绪,反而让它叫得更加委屈。 好像在说你个负心汉,查案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查完案就把人家丢给别的臭男人! 我以后再也不要跟你出门了,渣男,呸! 叫嚷完,还不忘将头贴在沐云书的身上寻求安慰,茶里茶气的样子,气得墨归想要揪着它的耳朵将它给丢出去! 沐云书瞧小家伙委屈的直抽抽,心疼的不行,有点怀疑小公爷是不是虐待了阿旺。 见沐云书脸色有异,墨归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把它怎么着!” 阿泗也帮忙解释道:“是啊沐娘子,爷出门办差,听说你出了事才急忙往回赶,他日夜赶路带着阿旺不方便,这才将它交给了李干办!” 这话让沐云书一怔,那日小公爷去怀安不是巧合么? 他连夜赶到怀安,竟是为了帮她? 虽然知晓小公爷重诺,答应过会护着她就会做到,可沐云书的脸颊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红。 她揉了揉阿旺的脑袋,劝道:“好了,出去办事辛苦了,等会给你吃肉干可好?” 阿旺斜了墨归一眼,好像也知道不可以得寸进尺,用头蹭了蹭沐云书,然后从嗓子里发出了几声“嗯嗯”的声音。 撒娇狗狗最好命,最后阿旺不仅得到了沐云书的安慰,还有几个小不点的争相投喂。 肚子也圆了,气也顺了,整条狗越发精神了。 这边一片其乐,沐家小院则是冷清无比。 微弱的烛光边,林氏伏在桌案上,紧张的呓语着。 “不……不要,求求你们……不要……” 她头上已布满细细密密的汗水,显然被这噩梦折磨的不轻。 坐在床边刺绣的林殊玉抬起头,神情淡漠地看了林氏一眼,眼神里还带着几分鄙夷。 但很快,她就收起了这样的眼神,看了一下天色,才放下手中活计,走到了林氏身边。 “姨母,姨母您醒醒!” 听到这关切的呼唤声,林氏才从梦境中挣扎着醒了过来。 睁开眼时,她有片刻的怔忡,似乎想明白自己身在何处,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林殊玉贴心地拿出一方帕子帮林氏擦去额头上的汗,心疼地道: “姨母,您又做噩梦了?都叫您先歇着,我来等表姐,您坐在这里会受寒的!” 林氏听到外甥女的关心,轻叹了口气:“我没事,那丫头……还没回来么?” 她看了一眼窗外,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林殊玉暗暗捏了捏手心,从前林氏每一次做噩梦,都许久不想看见沐云书,如今竟然忍不住的关心她。 深吸了口气,林殊玉才拿起一件外衫披在了林氏身上,乖巧地道: “姨母,不会有事的,我听说方家姑娘和小公爷一起来接了表姐,有他们在身边,表姐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第二百六十六章 十二吉祥 林氏略略皱了下眉头,那样的贵人总是叫云书出去做什么?难不成……是想纳云书做妾? 这不行的! 她听闻京城的贵人常常带姬妾应酬,有时高兴,还会互相赠送姬妾,那岂不是沦落成了贵人的玩物? 可如今她的话,女儿一句都不想听,她也不知该如何管束她了。 呆愣间竟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这笑声好像让整个院子都暖和了起来。 林氏一怔,不知不觉间,她竟习惯了有那几个孩子在的时候。 原来是带着几个孩子出去玩了。 轻轻叹了口气,林氏便站起身往屋子外头走。 林殊玉见状急忙问道:“姨母,您干嘛去?” “叫翠玉她们把饭热上,这么晚了,也不知吃了没有!” 林氏口气里带着埋怨,可林殊玉知道她是在关心沐云书。 心底里忽地涌出一股不甘,为什么?为什么那些明明不属于沐云书的东西,她却能轻松得到? …… 方家。 黄昏时,方又堂被送回了方府。 在牢里呆了几日,方又堂脸上的胡子都长了不少,不过因为他的身份和墨归的特殊照拂,并没有吃到太多的苦头。 看见爹爹平安回来,方蓉高兴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抱着方又堂不撒手。 方又堂嫌弃地将女儿推开,用袖子擦了把方蓉脸上的鼻涕,无奈道: “看看你,像什么样子!都哭成花猫了,你就不能学学云书丫头!” 方蓉吐了吐舌头,“我家云书是独一无二的,别人学也学不来!” 方又堂觉着女儿这话太肉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拧着眉头打量了自家闺女一眼,叹气道:“哎,你要是个男娃就好了!” 方蓉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道:“为什么是男娃就好了?爹爹是不是觉着我比大哥能干?” 方又堂朝方蓉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个男娃,凭你和云书丫头这关系,没准能讨她做媳妇,我生不出这样好的女儿,当儿媳妇也不错!” 这话一出,一直用艾草水帮自家老爷扫身子的方夫人都忍不住捶了自家夫君一下。 “这么大的人了,说话没个正经!让兄弟们听见笑话你!” 方又堂撇了撇嘴,“笑话什么?这次要不是我顶住压力,相信了云书丫头,他们都得跟着我吃苦遭罪!” 方蓉忍笑,也不知道当初谁一直在说黄毛丫头不可信,现在尾巴倒是翘得老高! 方又堂心中高兴,接着道:“这次不仅不会受罚,也许还能得赏!你们收拾一下,等会去祠堂给祖宗上一炷香,让他们放心!” 自父亲进门后,一直没有与自己说话,方凌心里有点低落。 不过父亲能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强,不再想其他的,忙叫下人去准备香烛了。 方又堂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裳后便带着夫人和儿女来到了祠堂,方家族人早已等在了这里。 见到方又堂后,自是先一番关心,这才接过下人递过来的香,一起跨进了祠堂。 方又堂站在最前面,恭恭敬敬朝着祖先牌位磕了几个头,低声说道: “多谢祖宗保佑方家顺利渡过一劫,也请祖宗保佑方家的恩人,沐小娘子,让她可以平安喜乐,事事如意!” 念叨完这一句后,他又道:“还有就是保佑我们能寻到皇后娘娘的两个孩子,让娘娘早日康复!” 方锦音是方又堂的堂姐,每次来祠堂上香,他都会求一求这件事。 方家众人也是一样,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谁都不希望方皇后病故。 挨个敬了香,众人依次退下来,准备离开,可此时方凌望着房梁上的旋子彩绘,忽然拉住了父亲的衣袖。 “这……这彩画……” 方又堂眉头都蹙成了一个八字,女儿冒冒失失的,儿子怎么也如此! “什么彩画,这是咱们方家十二吉祥图!” “对,就是十二吉祥图!”方凌连连点头,他终于想明白为何看到那块玉佩这般眼熟了! “父亲,您给我讲过,太祖爷爷当年用他赚到的第一笔银子,雕了十二块吉祥玉佩,送给了自己的子孙,是不是?” 方又堂朝几位叔伯看了一眼,那几位老人都纷纷点了点头。 “其中有两块是不是送给了皇后姑姑当嫁妆?有一块儿是喜象升平的图案?”方凌接着问。 众人只思索了一瞬,又齐刷刷点了点头。 “父亲!”方凌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我……我前几日瞧见了那块玉佩!戴在一个姑娘的身上,那姑娘看年纪,应与姝儿妹妹差不多大!” 方又堂闻言眼睛瞬间瞪得犹如铜铃。 “你,你再说一遍!你看到什么了?” “玉佩,皇后姑姑的玉佩,戴在一个姑娘身上!” 方又堂愣了一愣,随后就是一阵狂喜。 这可真是祖宗显灵,让他们可以躲过祸事,又有了娘娘骨肉的线索! 寻了这么多年,他们还以为那两个孩子早就遭遇不幸了,毕竟走失的时候,兵荒马乱的! 方家其他人也很高兴,忙不迭询问道: “那姑娘现在在哪?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吃苦?” “是啊,你倒是快说,若真的是姝儿,咱们快点把她接回来,娘娘若见了她也许病就好起来了!” 方凌看向方蓉道:“蓉儿,你也见过的,那日我们去见沐姑娘,在保信堂见到了她的表妹,叫林什么来着?” 方蓉也想起了那个戴着面纱的姑娘,皱眉道:“大哥是说林姝玉?” 她记性不错,那姑娘还颇为特别,所以云书跟她介绍了一次她就记住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方蓉对这个结果有些排斥。 她皱眉道:“虽然有了线索,但也不能确定她就是皇后姑姑的女儿,还是要查清楚才行!” 方又堂见女儿突然变得谨慎起来,满意地点了点头,“蓉儿倒是长大了,知道不能急躁了!” 这件事干系重大,的确不能草率地去认亲,沉吟片刻后方又堂才道: “差人打听一下她的情况,先别向她泄露咱们寻她的目的!” 方凌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点头应道:“是,儿子知道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身世之谜 次日,方又堂特地带着几位族亲来到沐家,表达自己的谢意。 林氏还不清楚昨日之事,一下子迎来这么多客人很是意外,以为沐云书又在外头闯了什么祸事,心中忐忑得很。 但方家人进门后,不仅一个劲夸赞女儿,还非常正式地表达了感谢,这让林氏既尴尬又意外。 听了半天,她也没太听懂沐云书是怎么帮了方家的,只知着丫头帮聚宝斋做了桩生意,让方家躲过了一劫。 她也没把这事想得多么严重,便在方家人面前自谦了几句,说沐云书不过是误打误撞,让大家不必放在心上。 方又堂见林氏这迷茫又不在意的样子,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他之前一直以为沐云书能做成这件事,定然有家人的帮衬,现在才发现,这沐夫人对自己女儿所做之事竟是全然不知。 非但不知,还不上心,一个劲试探沐云书会不会惹到什么麻烦,这让方又堂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对沐云书又多了几分怜惜! 林氏出来招待客人,林殊玉自然也在一旁。 她每次见外人,都会特意将玉佩佩戴在外侧,因此方又堂等人很容易就看清了玉佩上雕刻的花纹。 的确是喜象升平! 其实玉佩的料子并不名贵,但却是方家老太爷用他赚到的第一桶金买下的,所以对方家的意义非凡。 方家几位长辈只看了一眼,便能确定林殊玉戴着的那块玉佩,就是他们方家之物! 只是他们不可能当下就询问这玉佩的来历,只旁敲侧击地打听了沐家的情况。 言谈间方家人拼凑出了一个信息,这位林姑娘的父母在兵乱那几年离世了,后来与外祖母一起投奔了林氏,她是林氏带大的。 林殊玉这样的身世,真的很有可能就是当年在入京途中走丢的姝儿公主! 得出这个结论,方又堂莫名生出几分可惜,若他这失散多年的外甥女是云书丫头该多好! 虽然有了线索,方家人也没有将事情说出来,离开沐家后,方又堂便打算叫人先去陇西打听一下情况。 可方凌觉着派人去陇西,这一来一回又要两三个月,不知道皇后姑姑的身体撑不撑得住。 于是他建议父亲将这事先报给官家,也许官家有办法查清林殊玉的身份。 方又堂想到官家是姝儿的父皇,没准记得姝儿的特征,而且查事情方家不在行,的确不如将事情报上去稳妥,因此同意了方凌的提议,换了件衣裳后立即朝皇宫去了。 两人来到宫门时正遇到两位皇子和几位大臣从宫里出来,三皇子萧环山瞧见两人后不由挑了挑眉,对一旁的太监问道: “方家的人怎么入宫了?” 方家有财力,他一直想将其拉拢到自己身边,奈何方又堂与墨归一样,都是又硬又臭的石头,始终都不肯接他抛过去的橄榄枝。 他其实觉着这样的人有点愚蠢,皇后眼看着要不行了,应该赶快选好下一艘船才是明智。 不过蠢人也有蠢人的好处,船漏时,这些蠢人会不顾一切的去挽救,他身边缺的就是这样的人! 萧环山自然没有放弃把这颗棋子捏在手心里,对方家的事情就多关注了一些。 太监听三皇子问话,忙恭敬回复道:“回王爷,听闻是有急事想要见官家一面,奴才也不清楚何事。” “急事?”萧环山摸了摸下巴,转头看向身边的侍从,“本王的手炉好像落在母妃那里了,你去帮本王寻一寻!” 侍从立即明白王爷是想让他趁机打听方家人入宫的目的,连忙应了声是,急急返回了宫中。 没多久,方家父子也被招了进去,在御书房停留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到了夜里,萧环山的随侍返回了汕王府。 萧环山还在与门客们聊天,见到随侍过来,便将目光朝他投了过去。 随侍见鄂君颜等人都在,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萧环山瞧出了他的顾虑,朗声道: “说罢,都是自己人,不必瞒着!” 他特意加重了“自己人”三个字,门客们显然十分受用,这是他从父皇那里学来的御人之道。 既然萧环山这样说,随侍便直截了当地禀报道: “王爷,奴才听说方家好像找到了皇后娘娘失散多年的女儿。” “什么?” 萧环山因为惊讶,袖子扫到了一旁的白瓷茶碗,发出了叮当的脆响。 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知道方家人突然进宫一定有特别的事情,却没想到因为此事! “那大皇子呢?他们可查到了大皇子的消息?” 萧环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萧丰益绝不可以出现,若大哥再次出现,他怕是再没了成为储君的机会! 随侍忙摇头道:“没有,只有姝儿公主的消息,而且也只是有了些线索,还没有确定对方的身份!” 萧环山松了口气,只是姝儿那丫头便无所谓了,他要是对那丫头表现得上点心,没准还能得到父皇和母后的好感! “可打听到姝儿现在身在何处?”萧环山问。 “说是在保信堂沐家,当年走失后被沐家夫人收养了!” “沐家?” 萧环山并没反应过来这沐家是什么来历,但一旁的鄂君颜却是猛地看了过来。 萧环山从未见过鄂君颜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不由挑了挑眉。 “君颜认得沐家人?” 鄂君颜抿唇,他怎么可能不认识沐家人呢! 用长睫掩饰住眼底的惊异,他放下茶杯朝萧环山作了一揖:“陇西也有个保信堂,属下年幼时生活在陇西,与沐家人打过些交道。” 他年少的事不是什么秘密,没必要刻意隐瞒,便如实与萧环山说了。 那侍从忙点头道:“对,就是陇西的保信堂,听说那姝儿公主现在的身份,乃是沐家夫人的外甥女!” 听到这句话,鄂君颜脸色又沉了两分。 沐夫人的外甥女,那不就是林殊玉! 林殊玉是姝儿公主? 这绝不可能! 鄂君颜将拳头捏得死紧,甚至骨结都发出了细微的响声,萧环山发现了他的异常,连着唤了他两声,才将他从震惊中唤回了神。 第二百六十八章 入宫觐见 “君颜,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白成这个样子?好像很不舒服啊!” 萧环山知道鄂君颜有些怪病,但平时他克制得很好,从没有表现出来,今日却有些失态了。 鄂君颜意识到自己失神了,自嘲地轻笑了一下,这才稳了稳心神对萧环山道: “属下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 他将眉头舒展开,又变成平时那温润清雅的样子。 扶袖饮了口茶后,鄂君颜脸上恢复了笑意,对萧环山道:“王爷,也许这件事,咱们可以利用一二。” …… 没过多久,宫中的太监就来到了沐家小院,说是因东珠一事要奖赏沐云书,请沐娘子带着家人入宫听赏。 沐家没有一人不是意外的,林氏越来越糊涂,沐云书怎么就得到官家称赞了?这丫头到底做了什么啊? 林殊玉更是震惊,沐云书怎么如此好命,竟可以让官家都对她另眼相待! 得到这个消息后,她差点没能挤出微笑来祝贺沐云书。 好在她脸上戴着面纱,没叫旁人看出什么异常。 只有沐乐驰真的很惊喜,一个劲地夸赞妹妹。 他这一段时间都在刻苦读书,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知道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护住妹妹。 从前只认为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怎么也学不进去,可现在他知道没有出路,妹妹就会一直被人欺负,所以即便吃力,也要将书中的字一点点刻进脑子里。 他不仅在读书,还偷偷跟葛老学医,两样都没落下,一天最多睡两个时辰,人瘦了好大一圈,衣裳都看着宽大了。 可这样的日子他却觉得很充实,只是错过了妹妹与北丹人斗法,只能在几个小家伙嘴里还原当天发生的事,心里很是遗憾。 沐云书看到大哥轻减了不少,心里有些不踏实,她想起了前世大哥的死因,报丧的人说大哥被母亲关在院子里读书,最后病死在屋子里。 她接受不了再一次失去大哥,只能想着请葛老多注意大哥的身体,别叫他把身子熬坏了。 不敢让宣旨公公等太久,沐家几人很快就梳洗了一番,坐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 林氏简直不敢相信有一天她能来到皇宫,看向沐云书的目光更为复杂。 忍了一路,最后在快要下车时红着脸提醒道: “宫里不像别处,你要注意言行,也,也不必太害怕,若漏了怯反而会叫人不喜!” 这算是林氏对沐云书最温和的时候了,沐云书也不是小孩子,能听出林氏没有恶意,便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竟让林氏有点开心,原来她们两个也能好好说话。 不过她也没忘记自己的外甥女,柔声安抚道:“姝玉,别害怕,没事的,咱们跟着你表姐就好!” 这话本是安慰,却让林殊玉觉得十分刺耳。 在姨母眼里,她永远都只能给沐云书做个陪衬!她守不守礼无所谓,因为没人会关注她,表姐才是那个主角! 可不是这样的,这一切都不该属于沐云书的! 眼中妒意翻涌,可林殊玉还是恭恭敬敬地对林氏道:“姨母,我明白!” 到了宫门口,就有小黄门引着几人入了宫。 因接连下了两日的雪,红墙上积了一片软绵绵的白色,将琉璃顶全都覆盖住了,煞是好看。 可景致再美,几人也没那个心情去欣赏,只跟在领路太监身后,朝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巷深处走去。 景德帝早已经等在温室殿,因知道姑娘家怕冷,特意选了此处来召见沐云书几人。 没多久,景德帝身边的海公公听到了脚步声,忙出去将人迎了进来。 海公公知道这些平民胆子小,怕他们乱了阵脚惊到官家,在一旁提示道:“沐娘子,拜吧!” 沐云书点了下头,带着林氏和兄长几人端端正正朝景德帝行了稽首之礼。 “叩见官家,民女沐云书,恭请福绥!” 海公公略略有些惊讶,眼前的小娘子见到官家后竟然丝毫没有露怯,目光清澈,没有因紧张而四处乱看,这镇定的样子,甚至强过不少嫔妃和大家小姐。 林氏等人也随着沐云书的动作向景德帝问了安,沐乐驰还好,他心思澄净,无杂念也就没有惧意,规矩地行了礼。 林氏却因为害怕出错,紧张得身子都在发抖,问安时声音都是飘的。 林殊玉被林氏影响得也有些紧张,好在她声音小,也不算出了大错。 景德帝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遍,在林殊玉这里停留了一瞬。 他知道这就是方又堂说的那个姑娘,看年纪,的确与姝儿相仿。 只是景德帝并未因此表现出任何兴奋或是激动,被藏在半合着的眼皮后的眸子,很快就转移到了沐云书身上。 那天离得远,看不太真切,离近了看,这姑娘眉眼清丽,柔中又带着一股韧劲,倒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儿。 他又想起她面对北丹人时的冷静沉着,那时这丫头的眼睛里藏着刀子。 看来这民间确实有能人。 “免了吧,沐娘子,东珠一事你做得不错,可想好要什么赏赐了?” 景德帝转动了两下手上的扳指,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其实他有些好奇这样一个寻常百姓会想要得到什么样的赏赐。 是金银还是身份?又或是嫁个如意郎君? 估计是嫁个如意郎君吧,大多数求到他这里的姑娘,都是请求赐婚的。 沐云书闻言,双手交叠,将额头抵在手背上,姿态端正地道: “望官家莫怪民女鲁莽,民女确实有一事相求。” “哦?”景德帝捋了捋胡子,再次笑了出来。 一般的姑娘都会客气委婉几句,这沐娘子倒是直接。 直接点好,他哪里有闲工夫与这些小娘子绕弯子。 “说来听听!” 沐云书回道:“民女想请官家批准保信堂参加明年的正店竞选!” 这个名额是衙门定的,以保信堂的资历,走正常的流程未必可以得到竞选资格,但有官家金口玉言,便万事好说了。 她并没有求官家直接将保信堂批为药行正店,这样名不顺言不正,百姓未必买账,她不要保信堂的牌匾挂出来时,被别人指指点点! 听到沐云书的这个要求,不管是海公公,还是林氏,又或者坐在上首的景德帝,无一不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谁也没想到沐云书求的竟然会是这样一件事。 第二百六十九章 林氏崩溃 林氏心中五味杂陈,她公爹的愿望就是想将保信堂开到大江南北,没想到云书竟一直记着对老爷子的承诺! 她以为这个女儿这几年鲜少与家里联系,早就忘记了这些事情。 沐乐驰对妹妹的做法倒不意外,但他心里苦涩涩的,这些事都应该由他来完成才对! 是他太无能,才会让妹妹如此辛苦,回去以后,他要再加倍努力才行! 没人会为了这种小事来求景德帝,他挑着眉头看着沐云书,再次确定道:“你确定只有这些?” “是!这是民女唯一的请求!”沐云书道。 官家亲口批准的事情,没人再敢动手脚,对她来说,任何赏赐都不如这件事重要! “好!朕允了!” 景德帝已经给了沐云书改口的机会,她没有改口,他也不会再强求。 “北丹人欠你的银子朕帮你讨回来了,回头朕会叫人给你送去,有了这笔银子,要好好经营保信堂,莫要叫朕失望!” “民女谨遵皇命!” 沐云书语气里透着轻快和坚定,景德帝这才发觉,这姑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是另有目的,也不是以退为进,是真心想要求得此事。 他看向海公公,“这小姑娘有几分骨气,你回头给她那保信堂打上一块匾额吧!” 海公公忙恭敬地应了声是。 能得到官家的赏赐是意外之喜,但沐云书并未得意忘形。 她知道这匾额看似是赏赐给她的,其实官家在用这件事告诉天下人,与朝廷一条心的才是正途! 见沐云书不骄不躁地叩了谢,景德帝点了点头,对几人摆了摆手后就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 终于可以离开,沐氏暗暗舒了口气,这才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她忙挽着林殊玉站起身,要随女儿一起退出大殿,却被海公公给拦下了。 “沐夫人留步,官家还有事想要询问你和这位林姑娘,请你们等一会儿再走。” 闻言,林氏一颗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下意识就朝女儿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走在前面的沐云书也听到了海公公的话,转过身礼貌的问道: “公公,不知官家寻民女的母亲要问什么?民女是否能帮得上忙?” 海公公笑着回道:“沐姑娘不必紧张,官家只是想了解一下关于陇西的事情,你已经离开陇西多年,怕是不太清楚,这才留沐夫人多说两句!” 说完这话,他没有再给沐云书阻拦的机会,笑着对林氏道:“沐夫人请吧。” 林氏怎敢拒绝官家的邀请,只能带着林殊玉又返回了殿中。 沐乐驰不放心,跟上了一步,却被侍卫拦了下来。 “公子留步,官家只请了沐夫人,两位请到宫外等候。” 沐云书和沐乐驰心中不解,却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跟着宫人一起出了皇宫。 没有沐云书在,林氏和林殊玉返回大殿后比之前还要紧张,林氏说话都不太流利,行礼时磕磕巴巴的。 官家倒也没有怪罪,百姓看到他这个反应才是常态。 他也没有绕弯子,看着林殊玉身前的玉佩,问道:“林姑娘身上这块玉佩颇为特别,能否与朕讲讲它的来历?” 听到官家问起这块玉佩,林殊玉紧张地伸手将它握了起来。 外祖母说这玉佩一定有不小的来头,所以让她戴在身上,没准能遇到什么机缘。 为了这个机缘,她等了这么多年,难道说真的叫她等到了? 林氏没想到官家问的竟是这件事,她母亲当年带着姝玉和云书回到华亭城时,姝玉身上就有这块玉佩了。 她知道外甥女胆子小,忍住紧张对官家回道:“回官家的话,这玉佩应是姝玉亡父的传家之物。” 林殊玉的父亲是入赘到林家的,他的玉佩会传到女儿这里也没什么稀奇。 谁料她话音一落,林殊玉却立即摇起头来。 “不……不是这样的,姨母,这玉佩并不是林家之物……” 能不能改命就这一次机会了,林殊玉绝对不可能放过! “姝玉?”林氏惊愣了一下,她不明白外甥女为何会反驳她,“这是你外祖母亲口告诉我的,怎么会有假呢?” 林殊玉咬了咬唇,嗫嚅道:“姨母……您别急,您听我解释!”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她盼着这一天已经盼得太久了,便大着胆子朝林氏磕了一个头,咬唇道: “姨母……这玉佩不是林家的,这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我……我其实并非林家的孩子。” 不是林家的孩子? 林氏只觉着脑袋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姝玉到底在说什么啊? 她不是林家的孩子又是谁?她疼了这么多年的外甥女怎么会有假? “你这孩子,你在说什么胡话……” “姨母,官家面前,姝玉怎敢说假话!” 林殊玉眼神里的挣扎渐渐褪去,她不要再做林殊玉,不要再做无父无母只能依附在沐家的表姑娘,廉价到只能等着嫁给沐乐驰那个废物! 制止了林氏的话,她这才回忆着沐云书的样子,朝官家行了一礼,忍着忐忑道: “官家,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民女年幼时正逢八王之乱,我与双亲走失,奶娘带着民女逃难到了陇西,民女的奶娘与林家外祖是远亲,于是便带着我投奔到了林府。” “可惜民女的奶娘在逃难时受了伤,没多久便去了,只能将民女托付给了林家。” 林氏从没有听过这些事,她震惊地看着林殊玉,颤声道:“怎么会是这样,你不是姝玉,那姝玉呢?” 林殊玉垂下了眸子,一脸伤心的样子: “姨母,其实……真正的林姑娘已经不在了,当年乱党攻进县城,林家妹妹和她的爹娘一起……一起被乱党杀害了……外祖母怕您难过,才会对您谎称我是林家的女儿!” 林氏和妹妹感情很好,她其实是林家二老抱养来的。 林家二老多年无子,便与同乡抱养了一个女儿,希望这个女儿可以给她们招来一个儿子。 后来林母还真的怀上了孩子,本来很高兴,结果生下来后发现是个女儿,林父便觉着是林氏给他们添了晦气,对林氏的态度急转直下,动则打骂。 不过林氏和这个妹妹的感情却是很好,林氏受罚,都是妹妹想办法保护她,妹妹总是偷偷给她找吃的,入冬后还把自己的棉衣拆开,将里面的棉花匀给她。 第270大胆,何人叫你冒充公主! 如果没有妹妹,林氏未必可以平安长大,她对妹妹既依赖又感激,后来知道妹妹死在战乱中,她难过了很久,所以她才会将妹妹留下的女儿视若珍宝般的护着。 可现在林殊玉居然告诉她,她并非妹妹的女儿,这让她如何接受!? 林氏此时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温室殿,难过地捂着心口呜咽着哭了起来。 “你怎么可能不是姝玉……你若不是姝玉,那妹妹岂不是没有孩子了……” 林氏这般表现让景德帝明白,她对当年的事情应是毫不知情,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再将她参合进来,掀起眼皮朝海公公看了一眼。 林氏已经哭得失去了体面,海公公走到林氏身边低声道:“沐夫人,老奴带您收拾一下去吧!” 林氏的脑子混乱得很,可她还是本能地去拉林殊玉的手,可这一次林殊玉却没有牵住她。 海公公催促道:“沐夫人,官家还有些事情要与林……要与这位姑娘说,您先去吧!” 林氏见带不走林殊玉,只能伤心的收回了手,随着走过来的太监失魂落魄地退出了大殿。 此时殿内只剩下林殊玉一人,景德帝看她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问道: “你说这些事是你幼时经历的,那时你那么小,怎么可能记得如此清楚?” 官家的相貌其实很慈和,可即便如此,他身上仍然有一种让人透不过气的威压。 林殊玉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的冷汗,可即便紧张,她却从没想过退缩。 “回官家,民女虽然记不清了,可林家外祖母记得很清楚,这些事是她告诉我的,她希望我能记住自己的身世,有机会可以与爹娘相认。” 景德帝微微颔首,“你说是你的奶娘带你去的陇西,可记得那位奶娘姓甚名谁?” “外祖母说,民女那位奶娘姓程。” “既然知道你那乳母的姓氏,为何后来没试着去找找亲人?” “民女那乳母虽然是外祖母的同乡,可外祖母只知道她给京城一个大户人家做乳娘,其他信息一概不知。我们也差人打听过,可能力有限,没什么结果,便只能放弃了。” 提到身世,林殊玉神色里有几分悲戚,明知道自己有个家,可却永远没办法与家人团聚。 这样可怜又落寞的表情,让人看着便不免生出怜惜。 景德帝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的扶手,当年,姝儿的确是与她的乳母一起走失的,也许程氏害怕暴露姝儿的身份会引来乱党,才没有与林家人吐露实情。 玉佩、乳母以及年龄都对得上,这事看起来还真就八九不离十了。 可景德帝依旧如之前一样平静,他略略沉吟片刻,对海公公道: “寻个宫女,去瞧瞧她右臂上可有一块月牙形的伤疤。” 姝儿小时候淘气,去够树上的果子,结果从树上摔了下来。 好在墨知许在底下护着,两个孩子没有大事,但都挂了彩。 姝儿的小胳膊上被利石划开了一个口子,好了后便落下了一个月牙形的伤疤,因此哭了好几天的鼻子。 海公公应了一声,很快就叫人扶着林殊玉去了偏殿。 林殊玉见人走来觉着好像要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可事已至此,她哪里还有反抗的机会。 被宫女带到偏殿检查了一番,没多久就又被带回了大殿。 宫女看向景德帝,回禀道:“回官家,这位姑娘的右臂上的确有一个浅浅的伤疤!” 林殊玉怎么可能听不出官家这是在验她的身,既然外祖母早想过让她顶替这个身世,这些事当然都已经考虑到了。 别说小小伤疤,就是那人有痦子的地方,外祖母都用烧红了的火棍帮她点在同样的位置上。 如果有人问起来痦子怎么不见了,便说有道长看过,不吉利,想办法除掉了。 外祖母不让她用祛疤膏,这些疤痕都还留着,就算验身也不怕的! 她心中窃喜,看来这一关是顺利通过了。 只是还没等她高兴太久,头顶那极具威严的声音就朝她压了过来。 “好大的胆子!是何人叫你冒充公主的?” 因为那对厚重的耳垂,官家笑起来时看着很和善,可他不笑时,让人心惊胆战,好像那些笑容都是假象,谁也不知哪一副面孔才真正属于他。 林殊玉脑子嗡嗡,半晌才反应过来官家说的话。 公主? 她居然是公主!这怎么可能? 恐慌和妒恨一起袭上林殊玉的心头,她本以为苦心换来的人生终于有了曙光,让那女人白白被沐家人宠了这么多年,终于换到她来享受富贵了! 可为何还没有开始她就被揭穿了?她到底哪里出了错? 之前那些话是外祖母一遍又一遍告诉她的,她都记在脑子里,甚至都快将它当成真相了! 一个伤疤就把她打回了原形,她真的好不甘啊! 林殊玉扶着自己的肩膀,眼泪啪嗒嗒落下来,可谁也看不到她那婆娑的泪眼背后,有着怎样的疯狂。 反正她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可怕的,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赌一把? 把心一横,林殊玉匍匐在地上,哽咽道: “官家,民女没有说谎,这些都是外祖母告诉民女的,民女只是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讲了出来,根本没想过要冒充公主啊!” “若民女有这个想法,早就拿着玉佩进京了,怎么会寄人篱下地在沐家过了这么多年!官家若不信,便当民女什么都没有说过,放民女回去吧!” 大殿里回荡着林殊玉的啜泣声,好像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官家没有说话,那不会流露出真实情绪的眼睛,只静静地看着地上那个可怜的少女。 就连了解官家的海公公都迷茫了,他觉着这姑娘很有可能就是姝儿公主,官家到底为何不与她相认呢? 景德帝将身子的重心压在左手臂上,右手不断地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许久都没有开口。 这样的安静让林殊玉越来越紧张,她想不通官家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信了她还是要处置她! 第二百七十一章 你这般胆量也敢冒充公主 林殊玉紧张到终于止住了哭声,才听见头顶的人再次开了口。 “你不是姝儿,不过,这不要紧,朕可以让你成为姝儿!” 景德帝明明就在不远处,声音却像是在天上飘下来。 林殊玉心中惶恐,不由抬起头朝景德帝看过去。 当触碰到景德帝那毫无感情的眼神后,她惊惧地埋下了头。 这一刻她才真正感觉到来自天子的威压,他可以朝你笑,却并不妨碍他言谈间就可以断了你的活路! 这样的气氛太可怕了,林殊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景德帝的话。 是应,还是继续否认?她实在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汗水几乎打湿了林殊玉的衣裳,她也没想出个对策来。 景德帝仿佛已经失去了耐心,幽幽道:“你这般胆量也敢冒充公主,自不量力几个字知不知道怎么写?来人……” “官家!” 林殊玉慌了,官家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感情,他不是在吓唬她,若她不把握住机会,可能真的会小命不保。 她是疯,可以为了目的不计后果,可她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这些事……民女都是听外祖母讲的,民女那时候太小了,什么都记不得了!若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请官家恕罪!” 景德帝冷笑了一声,“你倒是不傻!” 这借口确实不错,成了,她就可以一步登天,不成,不知者不罪,她也不必背负什么。 “朕可以不杀你,你只需要告诉朕,她是否还活着!” 景德帝口中的她,自然是真正的姝儿公主。 林殊玉知道景德帝为何会这般问,因为她刚刚与姨母说,林家姑娘已经死了,她顶替了林家姑娘的身份。 但现在官家已经发现她在说谎,定是猜测当年死的那个小姑娘是姝儿公主。 得出这个结论,林殊玉心中一阵狂跳。 官家刚刚说即便她是冒牌的,也可以让她成为公主,定是觉着她有利用的价值。 可如果她说了真话,让官家知晓姝儿公主还活着,那她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 就算官家肯放过她,她要继续回到沐家去做表小姐,姨母怕是已经对她生了隔阂,若再叫她知晓当年那事的真相,怎么可能还会对她好! 她不想活得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 她要成为公主,就算之后会被揭穿也无所谓,至少她拥有过! 林殊玉伏在地上的手掌渐渐握成了拳,颤声回道: “当年的事情,民女真的记不得了,只知道与我们一起逃难的一个女孩,她,她被乱军射杀了……” 景德帝转动扳指的动作一滞,眼皮将眼中的光遮挡住了大半。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了口: “你既然不知道,那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把那些事情烂到肚子里,从今往后,你便是萧姝玉,是流落在外的姝儿公主,你可能做到?” 林姝玉惊喜万分,似在地狱里走了一遭后重新被捞回到人间。 不对,不只是人间,她会成为公主,尊贵的公主! 那些曾无视她的人,以后都要匍匐在她的脚下! “民女可以做到!民女可以做到!”林殊玉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忙磕头向景德帝表态。 看着有些失态的林殊玉,景德帝略略皱了一下眉头,朝海公公招了招手。 “先找个嬷嬷教她规矩,稍微体面些再接回来给皇后看吧!” 海公公忙应了声是,走过来将林殊玉扶了起来。 “姝儿公主起身吧,老奴送您出去!” 林殊玉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海公公叫的是她,听到海公公又唤了一声“公主”,她才慌忙抬起了头。 她都忘了,她是公主了! “是,是!” 她忙应了海公公的话从地上站起身,小腿还是软的。 海公公扶住林殊玉,低声道:“您是公主殿下,不必与奴才说是!” 他在心里摇了摇头,这姑娘的各方面条件,都配不上她的野心啊! 可官家吩咐的事情,他可不敢有半分怠慢,很快就带着林殊玉离开了温室殿。 等林殊玉也离开后,景德帝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将整张脸都藏在了阴影中,谁也不清楚他此刻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海公公返回了殿中,走到了景德帝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官家,都安排好了!” 景德帝回过神,缓缓点了点头。 “想办法把她那个外祖母也接过来。” “是!” 官家的安排,海公公当然不敢质疑,但他还是有诸多不解,就是官家为何明知道那林姑娘不是姝儿公主,还要给她公主的殊荣。 不过想不通也正常,伺候官家这么多年,到现在他也没办法摸清官家的想法。 想不通就不去想,处在他这个位置,听话才是最好的保命符。 只是今日官家显然想与这老仆多说几句:“想问什么就问,看你憋着朕都替你难受!” 海公公把背弯得更低了,干笑两声道:“老奴……老奴就是不知您是怎么看出那林姑娘……” 是冒充姝儿公主的。 “自作聪明!”景德帝冷笑了一声。 “三岁小孩子手臂上留的疤,怎么会现在还留着痕迹!姝儿那丫头随了方锦音,并非疤痕体质,她那疤痕现在还那般明显,伤口定是用特殊药材处理过。” 海公公的心跳快了几分,官家这是抱着猜疑的态度去看待任何事,所以才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吧! 若今日找到的是真的姝儿公主,不知官家会不会相信她! “这林家姑娘故意弄伤自己来冒充姝儿公主,不会有什么意图吧?”海公公担忧道。 “朕说她冒充公主时,她惊讶得整个人都傻了!想必是真的不清楚自己顶替的是何人。” 景德帝摸着扳指淡道:“胆敢顶替这个身份,说明她的话不会全然是假!” 听官家这么说,海公公也基本上猜出当年事情的经过。 应该除了林姑娘的身份是假,其他都是真的。 程奶娘带着姝儿公主逃到陇西一带后,便投奔了旧识林家,也许是不信任,也许是没来得及,并没有将姝儿公主的真实身份吐露出来。 但林家老太太觉察出姝儿公主的身份不俗,便想要让自己的孙女顶替姝儿公主的身份。 这对他们来说没有丝毫损失,寻到了,就能让林姑娘过上更好的生活,找不到,只是一切照旧而已。 第二百七十二章 官家是不是看上你们表妹了? 海公公就是不知道,姝儿公主是被这家人害死了,还是真如他们所说,死在了乱军手里! 他皱了下眉,犹豫着道:“官家,这样居心叵测之人,真的要迎进宫来么?” 景德帝喝了一口茶,毫不在意地说:“居心叵测?这宫里居心叵测之人还少么?能被人看出来的心思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出来的!” 他一直认为,能挑出错处的人,才是可用之人! “她是不是真的姝儿不要紧,要紧的是朕需要她是!” 景德帝说到这儿后便不再开口,海公公哪里敢追问,伺候景德帝喝完茶后,便起轿送景德帝回了御书房。 林殊玉并没有被送回沐家,而被安排在了京郊的一座别院里。 陪着她一起的还有一名老嬷嬷,专门负责教授皇子公主礼仪的。 林殊玉其实很想回沐家一趟,她想让沐家人知晓她现在的身份! 同样是无父无母的孤女,为何沐云书能顶替沐家嫡女的身份,得到疼她爱她的父兄! 那些本不该属于沐云书的,是她和外祖母让沐云书白白得了这么多年的宠爱! 而她,她只能得到别人几句唏嘘,被叹几声可怜! 姨母甚至觉得让她嫁给她那个废物儿子,对她来说是一种赏赐! 好在这么多年没有白白的忍气吞声,终于让她熬出了头! 她真的很想看看,沐家人得知她的身份后,会不会觉得曾经对她的怜悯和俯视,都十分的可笑! 站在皇家别院里的林殊玉简直想要大笑几声,瞧见一朵开得正旺的月季,眸色一沉,便徒手将那朵花扯了下来。 手被皮刺划出一道口子,血水都滴落在了花瓣上她也浑然未觉,只拿着那朵花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唇边露出了一抹畅快的笑容。 …… 林氏从宫中出来后就魂不守舍的,沐乐驰问过,她才将林殊玉跟她说的话讲给了儿子和女儿。 沐云书和沐乐驰对此都十分的惊讶,沐乐驰不由看向沐云书问道: “小妹,这是真的?表妹不是咱们真正的表妹?” 他之所以这样问沐云书,是因为母亲当年是在林家生下的小妹,而小妹出生没多久,父亲就被乱军抓去给伤兵治伤,母亲担心父亲,将小妹留在了外祖家连夜赶回了华亭城。 之后几方越打越激烈,城里城外都乱得很,他们始终都没能将小妹接回来。 直到林家所在的县城被乱军攻占,父亲担心小妹,与三叔他们一起去了县城,在路上遇到了逃往华亭的外祖母他们。 当时姨父姨母已经不在了,只剩下外祖母带着林殊玉和小妹,谁能想到林殊玉竟然不是姨母的孩子! 可沐乐驰问出口后,又挠了挠头,“我真是傻了,你那时候也就三四岁,能记得什么!” 沐云书确实记不得了,她记得后来爹爹说她可能被吓着了,好一段时间都不爱讲话。 偶尔会念叨“书”这个字,爹爹以为她喜欢看书,就给她寻了好些小孩子看的书。 那时她还没有正经的名字,于是爹爹就给她取名为“云书”。 这些事对她来说真的好久远了,她是一点都想不起在县城里的事了,可当她努力的回忆时,只觉着心口酸酸的,心里莫名有些难过。 沐乐驰见小妹皱眉思索的样子忙担心地道:“我只是随口一问,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等姝玉回来,咱们仔细问问就知道了。” 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沐云书其实也不在意林殊玉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便轻轻点了点头。 可几人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林殊玉的消息,林氏急得团团转,不知道官家到底留林殊玉说什么。 虽然姝玉说她不是妹妹的亲生骨肉,可她们相处了这么多年,林氏不可能对她没有感情,即便气愤她的隐瞒,还是会忍不住的替她担心。 罗三怕几人冻着,将几人先送回了沐家,自己跑回宫外等消息。 直到入夜罗三才跑了回来,将林殊玉被送去皇家别院,近期可能都不会回来的事情与几人说了。 林氏听到这些脑子更乱了,姝玉怎么被送去了皇家别院?官家到底想做什么啊! “你们说……官家是不是看上你们表妹了?想把姝玉迎进宫去?” 听到母亲的这个猜测,沐乐驰差点把喝进去的水全都吐出来。 “娘,官家什么美人没见过,怎么会见了表妹一面就动了这样的心思!” 罗三也抽了抽嘴角,今日官家瞧见了主子和林姑娘,若真会动心思,也是将主子留下吧! 虽然林姑娘相貌尚可,可人就怕站在一起比较,人比人要死人的! 除非官家就喜欢那种总是暗戳戳看人的姑娘,没错,就是暗戳戳,他已经瞧见好几次林姑娘那么看着他们主子了! 沐云书对此也颇为意外,可在她的认知里,官家不会强抢民女,就算看中了林殊玉,也会与她们打招呼商量一下,不可能不声不响将人带走。 应该是有什么事不好现在说清楚,所以还没有派人过来告知。 果然第二日宫中来人告知了林殊玉的情况,说是查清了她的身世,很快就能让她与家人团圆,让沐家人不必为之担心。 除了这个消息,太监还带来了官家赏赐的匾额。 沐云书并没有着急将御赐的匾额挂上去,她要等到保信堂真正成为药行正店时,再风风光光地挂上这块牌匾! 北丹人的银子也被送了过来,不过北丹人没有按照赌约赔付一百六十万两,只凑出了一百万两。 追债时,好多大臣还劝说景德帝莫要将北丹人逼得太紧了,他们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已经很好了。 结果墨归站出来,说谁替北丹人求情,谁就把余下的银子补上,他们又不是债主,凭什么替别人宽容! 听到要掏银子,大臣们这才都住了嘴。 北丹人见大奉朝廷的态度如此强硬,只好用其他东西相抵。 最后到沐云书手上的,是十几个庄子的地契,许多名贵珠宝和布匹,以及一百万两的银票。 第二百七十三章 这生意正不正经? 得到北丹人的银子,沐云书寻到了方又堂,与他商量分银子的事情。 方又堂怎么可能收这笔钱,方家只是打了个下手,聚宝斋因为东珠之事风评不断攀升,已经占足了便宜,怎有脸再分银子。 但沐云书坚持,他也不再推拒,收下了二十万两银票,并记下了这份人情! 有了这笔银子,方家也就不愁周转,能安稳过个好年了。 而这笔银子也让沐云书再没了后顾之忧,有足够底气将保信堂壮大起来,当下就让翠玉给保信堂和庄子上的伙计们加了年终赏钱。 罗三老娘她们都在慕霞庄干活,罗三娘因为肯干,年前她收到了二十两的赏银,看到那大大的银锭子,罗三娘哭了一个晚上。 二十两啊,都能给罗三娶个媳妇了,她在娄府这么多年都没存下二两银,跟着主子半年的工夫,竟然得了这么多银子,她真是想都不敢想。 罗三没想到她娘这么脆弱,因为二十两哭得昏天黑地,哄了半宿才将老娘哄好,这才拿出了沐云书给他的赏银。 罗三娘看着那薄薄一张纸,以为没有她这二十两多,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儿子,叹气道: “咱们主子公平着呢,庄子里规矩定得明明白白,多干多得,少干少得,你就得这么点儿,定然是没有好好干活!” 说着,她没好气地拍了一下罗三的脑袋。 “主子对咱们这么好,你居然还敢偷懒,你要是伺候不好主子,就给我滚回庄子上,就算做做挑粪的活也好,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不给主子办正事!” 瞧老娘气得又抄起鞋底子朝他打来,罗三立即求饶道: “娘,你不识字也不能冤枉人啊,你好好看看这是多少的银票,这上面写着三个字儿,多少两能是三个字儿!” 罗三娘被罗三给说蒙了,放下鞋子掰了掰手指头。 “一两,不对,五两,也不对,十两,这不还是两个字么!” 罗三见老太太这样数能数到明天去,忙提醒道:“一百两,娘,这是一百两的银票!” 罗三说完这话以后就后悔了,因为好不容易稳定了情绪的老娘又哭了起来,还说什么要请木匠雕一个沐云书的雕像,放在家里她天天磕头跪拜才行! 庄子里如罗三家这样的情况不止一处,慕霞庄大部分人家都因为帮沐云书做工,得到了赏钱,能在灾年里得到一笔可观的收入,简直是救了大家伙的命。 许多人甚至想将自己的活契变成死契,这样就可以一直跟着东家干活了! 宝珠瞧这两天庄子上不断有人给小姐送蛋、送肉,笑得眼睛都没了。 有了这些东西,过年可什么都不缺了,而且每天都能做烧肉吃,真的好幸福啊! 沐云书失笑,宝珠的世界里,只要每天都有肉吃就是好事,真的很简单。 过得简单点其实很好,容易满足便容易幸福,她现在便很满足。 只是她会偶尔想起音姨,若她的病能快点好起来,那就更好了! 带着宝珠她们逛市集办年货的时候,她总是想到方锦音,忍不住给她选了许多年礼。 这些年礼当然也少不了镇国公府和方府,那些曾经对她伸出过援手之人,她都会认真的记在心上。 墨家几位夫人收到沐云书送来的年礼和分红时,一个个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墨四将军回家后,瞧见媳妇龇着大牙一张张数银票的样子,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腿一软,快步走到自己夫人身边,苦着脸问道: “我的姑奶奶,你这是又闹的什么妖!哪来的这么多银票,莫不是你又去劫道儿了!” 墨四将军知道自己媳妇的厉害,之前知道西市那边有许多地头蛇骚扰百姓,她带着几个姐妹就把那些地头蛇给揍了,后来抢了几十两回来,让他被同僚好一顿嘲笑。 收拾几个小混混不算什么大事,媳妇开心就好。 可瞧她拿了这么一大把银票,那就不是几个小混混能解决的,估计媳妇是把天都捅出了个窟窿! 墨四将军脑袋有点晕,他想去找他干娘哭一鼻子! 墨四夫人看着夫君那没见识的样子,朝他狠狠翻了个白眼。 “劫什么道儿,老娘……不,本夫人早就不干那种事了!这可都是我跟云书做生意赚的,这是这两个月的分红!” 墨四将军都忘记了玉容脂的事情,拧着眉头道:“做生意能赚这么多银子?这生意正不正经?” 墨四夫人气得起身掐了夫君一把,“你说什么呢,什么不正经!那面脂的生意你不是知道!怎么会不正经!” “面脂?你说那鸟粑粑做成的面脂?” 墨四将军眼睛都瞪圆了,只几个月,那鸟粑粑做成的面脂居然赚了这么多银子! 真嘟假嘟啊! 这比他俸禄还多不少呢,他承认自己当时对媳妇说话太大声了! 墨四将军瞬间笑得谄媚起来,捏着媳妇的肩膀道:“这沐小娘子有一手啊!不过也是我夫人眼光好,这叫慧眼识英才!” 墨四夫人撇了撇嘴,“你想说什么,少废话!” “嘿嘿嘿,为夫前几天看中了一把宝剑……” 不待墨四将军说完,墨四夫人伸手拿了一张银票甩在了他夫君的脸上。 墨四将军接过银票,狗腿子地赞了一句:“夫人潇洒!” 墨四夫人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发现这甩银票的动作真的很舒爽,回头定要分享给几个妯娌! 她从前喜欢沐云书,只是觉着与这姑娘聊得来,现在瞧着她比瞧见自家夫君还亲,墨四夫人都觉着自己变心了! 最悲催的就是墨归了,好不容易盼到沐云书来府里坐了一会儿,便将新做好的天青色长袍换在了身上。 可惜沐云书被几个婶子和阿旺围得严严实实,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让他萌生出了一个想法,他若与云书成亲,绝对要与这几个婶子住得远远的,跟着几个彪悍的婶子抢媳妇,他怕是要头疼了。 阿泗看到爷坐在一旁,一会笑一会儿皱眉的,发现沐娘子来了府上后,墨家没一个人是正常的。 可他却觉着这种不正常真好,他家爷还是笑起来的样子更加帅气! 第二百七十四章 永永远远在一起! 转眼就到了二十九这日,一家人围在院子里写对子,修逸的字现在练得很好,这写对子的活儿就交给了他和沐乐驰。 小修齐也想要凑热闹,可他还是有好多字不会写,于是跟芊凝一起,提笔在红纸上画了许多个小人儿。 这些人有的高,有的矮,有的胖些,有的瘦一些,有的还拄着拐杖。 沐云书见两个小家伙画得认真,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个在画什么?” 小芊凝用那已经被墨汁染黑了的小手挠了挠脑袋,笑着道: “我们在画咱们一家人呀,这个最漂亮的是先生,这个最高的是小公爷,最温柔的是音祖母,最慈祥的是老夫人,最憨的是乐驰叔,偷吃的是宝珠姨姨,教训人的是翠玉姨姨,一直偷笑的是阿泗大人,还有罗三叔,葛爷爷,还有这个,这个皱着眉头的是林祖母!” 小修齐提笔在林氏的“画像”上画了一个笑脸,仰着小脸道: “这样就好了,等我们以后有出息,一定让林祖母高兴起来,我们把大家都画下来,让神仙保佑咱们永永远远在一起!” 因为林殊玉至今没有回来,林氏一直很担心,做什么事都是心不在焉的。 此刻听到孩子们画全家福时居然还将她也画了进去,眼眶不免有些发热。 她并没有亲近过这几个孩子,曾经也害怕他们影响了女儿的婚事,想过把他们送走,没想到这几个小家伙竟然没有生出埋怨。 朝两个小家伙看了一眼,见两人的小脸被墨汁染得黑一块白一块的,嘴角就忍不住往上弯了弯。 回身进屋取了一块儿用温水泡过的汗巾,走过来一把盖在了小芊凝的脸上,带着几分嫌弃地道: “我哪有那么丑,你们给我画好看一点,不然晚上不给你们做糖糕!” 听到有糖糕吃,小芊凝的眼睛瞬间亮了,“那我单独给林祖母画一幅画,一定把您画得漂漂亮亮的!” 林氏将额头顶在了芊凝的额头上,哑着声音道:“好,好。” 院子里面在写对子,修培、修明两个则跟着罗三在外头放爆竹。 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和孩子们的笑声充斥着整条巷子,沐云书第一次觉着这样吵闹的声音很是悦耳。 她正眉眼弯弯地看着一家人忙活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没多久,就有几个穿着棉袍的汉子急匆匆朝她们院子的方向走了过来。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男人的脸被寒风吹得通红,甚至裂开了细微的口子,若他一笑,那些小口子定会裂得更大。 可当他看见院子里站着的姑娘,还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激动地喊道:“昭昭,不认识爹了?” 沐云书早就惊住了,她没想到爹爹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好多年了,她已经好多年都没有看见到爹爹了!能再次见到他,真好! 眼泪早已经夺眶而出,沐云书忍不住冲到了沐询面前,直接将人紧紧抱住。 沐询也是激动欣喜的,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这才拍了一下沐云书的头,笑道: “我的臭丫头,你把爹爹抱得喘不上气了,爹爹身上都是土,快别弄脏了你的衣裳!” “不怕,我不怕!” 沐云书不想松开爹爹,她害怕一松手,这一切都成了一场梦,她爹爹又不见了。 沐询见女儿这个样子,觉着女儿定是因为娄家的事情受了委屈,才会变得这般脆弱,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怒火。 “丫头,别怕,爹爹来了,爹来给你撑腰,以前是爹爹错了,爹瞎了眼才给你选了那么个玩意儿!要是让我再见到他,非,非把他胳膊拧下来不可!” 听了爹爹的话,沐云书忍不住笑了起来。 爹爹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能让他放出这样的狠话,显然是气得狠了。 “都过去了,爹爹,都过去了!” 若是从前,林氏定然会训斥沐云书没有规矩,可今日她看见女儿与夫君的感情这么好,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她走过来看着风尘仆仆的夫君和两个小叔子,便知道他们为了赶路定是一路都没怎么休息,忙招呼几人进了院子,叫罗三帮忙收拾了马车。 一群人呼啦啦进了屋子,沐云书给爹爹和叔叔们倒了温水,这才问起爹爹怎么忽然来了京都。 沐询进京当然是为了沐云书,得知她与娄鹤筠和离,他怎么能不担心! 本来想不管不顾的丢下陇西的事赶过来,但收到了女儿的信,便先将陇西那边的事情处理妥当才上了路。 沐云书觉着爹爹和三叔四叔过来也不错,她如今有资金却没有人手,爹爹来了之后她就可以轻松一些,对保信堂入选正店一事更加有信心了。 沐三叔和沐四叔见到沐云书后也很高兴,都感慨沐云书变了样子,越长越漂亮。 这还是其次,他们是真的没想到,沐云书能将京城的保信堂打理得这般好。 本来以为经过假药一事,保信堂要从头开始了,他们还想安慰沐云书不必担心,他们几个爷们儿定会将这个家再撑起来。 哪承想根本就用不着他们来撑,还似乎抱上了一条大腿呢! 几人兴奋地哈哈直笑,瞬间开始畅想起下一步该将铺子开去哪里。 几人连衣裳都顾不得换,你一句我一句地规划着保信堂的未来。 一家人聊得正酣时,红豆跑过来向沐云书通传道:“小姐,有人送了帖子想来拜访。” 沐云书一怔,不知谁会选今日来沐家做客,便将帖子接了过来。 将帖子打开一看,沐云书眉头都不由挑了起来。 她身后的沐乐驰因为好奇也弯下身子看了一眼,皱眉道:“姝玉?她回来送什么帖子?” 听儿子提起林殊玉,沐询这才发现一直没见这个外甥女。 他知道妻子的身世,所以对妻子宠爱这个外甥女并没什么意见,平时也是尽量让她过得舒服一些,月银什么的,都是与女儿一样的。 可他并不喜欢这个外甥女,一个小小伤疤记了十多年,总自怨自艾地让妻子心疼内疚,好像女儿欠了她条命似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 这亲事……作罢就是! 为了林殊玉这个外甥女,妻子一直冷落昭昭,沐询改变不了妻子,也不可能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只能对女儿更好一些。 不喜欢归不喜欢,但沐询还是意外于林殊玉不在林氏身边,不由问道:“姝玉这是干嘛去了?” 林氏想起林殊玉的身世,心情低落地叹了口气:“这事儿……回头再与你说吧!” 她的心全都扑在了林殊玉身上,话音一落便急急出门迎林殊玉去了。 沐乐驰凑到了沐询身边,低声解释道:“爹,姝玉……好像不是林姨母的女儿,应是寻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沐询很是惊讶,不过须臾后就平静了下来。 那几年那么乱,认错孩子也不稀奇。 如果林殊玉不是林家的女儿,那不就是说不必继续留在沐家,更不必让儿子娶她了! 沐询知道自己萌生出这样的想法很不厚道,可没办法,没有人的心长在正中间,都是偏着的! 父子俩嘀咕了两句,外头便有人走了进来。 这些脚步声很齐整,一听就是经过严格训练的。 沐询等人心里有了数,看来林殊玉的亲生爹娘身份不俗。 这让他们也松了口气,如此一来,林殊玉的后半生也算是有了更好的着落。 等人走近了,众人更是吃了一惊。 若非知晓回来的是林殊玉,他们几乎都认不出进门的姑娘了。 女子穿着球路纹绛红百迭裙,上身是泥金菊花纹缘边绛罗褙子,外头还加了缠枝花草纹金帔坠,头戴缕金银团冠,耳上是水头极好的翡翠耳坠,这样贵气的打扮,的确让林殊玉的容貌气质都提升了不少。 林殊玉瞧见坐在厅堂里的沐询等人,眼里流露出了几分错愕,没想到她这个姨夫也来到了京都。 不对,现在已经不是姨夫了,沐家人可没这个体面做她的亲戚! 大家都来了也好,她很想看看大家知晓她身份后,会如何待她! 简单朝沐询点了下头,算作行礼,林殊玉才道:“沐家主也来了!” 听到林殊玉对自己改了称呼,沐询的浓眉都挑了起来。 林氏也很是尴尬,刚见面时她要去拉林殊玉的手,却被林殊玉下意识地躲开,还称呼她为“林姨母”。 加了一个字,关系一下子就生疏了。 她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怎么只过了几天,这孩子的性子都变了! “习嬷嬷,把本主的礼物赏下去吧,见者有份,别少了谁的!” 林殊玉将脖子挺得笔直,似生怕有人没听清她那句“本主”。 习嬷嬷就是海公公为林殊玉寻来的教习嬷嬷,已经在林殊玉身边呆了几日,今日林殊玉说要来看望曾经照顾她的沐家人,她便跟着一起过来了。 官家虽然还没有接林殊玉进宫,但也没有阻拦她暴露身份,原则上,林殊玉自称“本主”是没有错的。 但在养育她长大的家人面前如此摆谱,习嬷嬷还是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林殊玉的话让屋子更加安静了,会自称“本主”的,不是没有封号的公主,就是没有赐宫的妃嫔。 罗三打听到的消息是林殊玉寻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难道说林殊玉的身份竟然是当朝的公主? 沐家人本是替林殊玉高兴的,但谁也不是傻子,怎能听不出林殊玉语气里的倨傲。 沐询当下就冷哼了一声,朝林殊玉抱了抱拳:“多谢了,不过沐家什么都不缺,林姑娘还是带回去吧!” 说着,他站起身,对儿子和几个弟弟道:“咱们的事还没说完,别吵到客人,咱们回内院说去吧!” 沐乐驰等人当然听沐询的话,纷纷跟在了他的身后。 沐询回头瞧见女儿落在后头,瞪了儿子一眼,等女儿走到身边才又喜笑颜开地朝外走去。 看着原本热热闹闹的厅堂一下子冷清了下来,林殊玉的指甲都几乎嵌进了掌心里。 为什么?为什么与她想的不一样?她如今是公主了,这些人应该对她巴结讨好才对,为何态度竟还不如从前! “姝玉……” 耳边响起一声轻唤,林殊玉转过了头,就见林氏抬手要来拉自己,但最后却将手放下,只紧紧的捏着帕子。 “你……你真的是……是公主么?” 林氏犹豫了好久,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林殊玉问道:“林姨母不想我是公主么?” “不是的!”林氏忙摇了摇头。 “我,我替你高兴!” 她不是不想,只是失落,从前即便天天见面,也有说不完的话,可现在说了这些后,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终究是不一样了。 林殊玉并不在乎林氏的态度,她如今的身份难道还缺人疼爱么? 她今日过来,是想要试探下沐云书,当年的事,除了外祖母,再没有人知道真相。 外祖母不会出卖她,现在唯一的隐患就是沐云书。 虽然知道沐云书不可能对那时候的事情有记忆,可她还是想要试试她的反应。 以及,给沐家人敲个警钟。 林殊玉挺着脖子,扶了扶头上的发冠,转身看着林氏低声道: “林姨母,我知道您一定很惊讶我的身份,我自己也没有想到,那日还要多亏父皇认出了我,也许这就是父女连心吧!” 她在提醒林氏,是景德帝将她认了出来,所以她的身份不可能有假。 退一万步讲,就算景德帝认错,他也不可能承认自己认错了自己的孩子! “您照顾我多年,我很感激,这份情绝对亏不了您的!” 说着,林殊玉走到林氏面前,轻轻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道: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您一下,有些事可以惦记,有些最好不要!若不想让沐家被人说成不轨狡诈之徒,就不要妄想改变什么!” 若她这个公主做不成,定会将事情全都推到沐家头上,毕竟她当初只是个孩子,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 林氏以为外甥女说的是她与乐驰的婚事,有些难过地道: “姝玉,姨母是怕你以后无依无靠,所以才想让你与乐驰成亲,既然你已经寻到家人,你若不想,这亲事……作罢就是!” 第二百七十六章 露出丑陋嘴脸 林殊玉心里冷笑了一声,不作罢难道还让她嫁给一个白身不成? 林氏还真会卖乖。 “我从来也没想过耽搁沐公子,林姨母就莫要再提这事了!” 林殊玉的这些话就像无数细小的冰刺扎入林氏的心肺,让她整颗心都凉透了。 她全心全意地惦记着姝玉,就算知晓她不是妹妹的女儿,还是没办法割舍这份感情,可姝玉寻到亲生父母,第一件事竟是要斩断与沐家的关系。 她那个乖巧善良的外甥女哪里去了?她这个样子,实在比冷淡的女儿丑陋太多! 林氏闭了闭眼,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对林殊玉行了一礼: “民妇知晓了,民妇这里简陋,没什么能招待殿下的,请殿下回吧!” 林殊玉没办法理解林氏的心如死灰,她只觉自己在沐家委屈了这么多年,如今身份转变却没有扬眉吐气的感觉,心中很不畅快。 可习嬷嬷还在身边,林殊玉知道自己还要注意分寸,便叹了口气道: “那我就不打扰林姨母你们家人团聚了!” 简单说了几句话,林殊玉便带着嬷嬷和侍女们离开了,只是来时有林氏急切相迎,走时却无人相送。 林氏在原处呆愣了许久,被丫鬟唤回神后,她迈步出门,眼前忽地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后,她身边已经围满了人。 沐询见妻子虽然醒来,可脸色却很难看,叹了口气道: “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乐驰说了,我知道你难过,可……可那丫头之前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却一直没告诉你,如今寻到家人,又想撇清与咱们的关系,你该知道她对咱们从未有过感情!” 沐询知晓这样的话对妻子来说太过残忍,可不破不立,不让妻子想明白,她始终放不下! 林氏怎会不清楚,因为看清楚,所以才伤心。 自己护着长大的孩子,对自己的亲昵竟然都是装出来的,这实在是太痛,太讽刺了。 “为什么?她哪怕与我解释两句也好,我知她孤苦无依,怎会怪她啊!” “与你解释,你是什么身份?” 沐询冷笑:“她现在怕不是在埋怨咱们对她不够好!我早就与你说过了,不能因为要照顾她而冷落自己的女儿,你看看你这些年为了林殊玉,做了多少伤害昭昭的事情!” 这些话沐询不是没有跟林氏说过,可林氏就是听不进去。 她对昭昭有着莫名的排斥,也不知是不是林殊玉在她身边嚼的舌根! 还有信的事情,他刚刚已经跟昭昭通过气了,这两年昭昭给家里写了不少信,可他们却没收到几封,这事也很蹊跷。 他现在怀疑有可能是林殊玉所为,为的就是让妻子彻底厌弃昭昭,只对她一个人好。 可他现在没有证据,当然不能拿出来乱说。 林氏听到夫君提起女儿,心情复杂地朝屋子里看了一眼。 见沐云书站在几人之后,她心里好受了一点。 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可有些事她没办法解释,也没有勇气去解释。 林殊玉的事情,也算是老天给她的惩罚吧! 怅然叹了口气,林氏仍然抱着一丝希冀地道: “也许,姝玉是有什么苦衷……她,她小的时候与妹妹其实很像的……我去给娘写封信,娘一定会知晓到底怎么回事!” 说着,林氏就要起身去写信,却被沐询按回了床上。 “这事我会去办,你好好养着吧!” 沐询安顿了几句,帮林氏掖好了被子,起身带着众人出了屋子。 沐云书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转过头看向林氏问道: “如果大哥不愿读书,娘你会把大哥关起来,病了也不去理会么?” 林氏惊讶的看向沐云书:“怎么会!你们病了我怎会不管!” “那你会因为置气,不去见他,只叫别人给他送药和吃食么?”沐云书继续问。 林氏想要否认,可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她知道,她会这样做,这种办法是她从养父养母那里学来的。 只要不听话,冷落一阵子,孩子定然就会妥协退步。 沐云书已经在林氏的表情中看出了答案,“那娘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别人不尽心,或是有别的图谋,会害了大哥?” 虽然女儿口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可却忽然有一种窒息感袭上林氏的心头。 若她真这样做了,会不会没等到改变乐驰,就让他出了事? 如果儿子出了事,她又该如何面对! “我……我……” “不管你怎么对大哥,最惦记你的人依旧是他,他是否能登科及第,是否顺从你的意愿去做事,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母亲并没有狠心到不管大哥,可这种带着强制性的母爱,又何尝不是害死大哥的帮凶! 留下这句话,沐云书便转身出了屋子,只留林氏一人呆呆地躺在床上。 …… 另一边,林殊玉回到别院后竟遭到了习嬷嬷的惩罚,原因是她今日态度过于傲慢,失了公主的气度。 林殊玉当然不服,她是公主,公主怎么可能还要低三下四去讨好别人! 习嬷嬷看着林殊玉不由摇了摇头,高贵是骨子里的东西,不是显摆就可以展现出来的! 她知道这种观念很难去解释,只能板着脸对林殊玉道: “老奴是奉官家之命来教导公主的,之后要带殿下回到皇后娘娘身边,可殿下这性子,未必能让娘娘满意,还希望殿下改一改的好!” 林殊玉听到这句指责,瞬间委屈得双眼通红。 皇后娘娘还未见到她,这老奴凭什么说她不能让皇后娘娘满意? 她不是林氏的女儿,可林氏对她比对自己女儿还要亲,讨得一个长辈的欢喜这对她一点都不难! 皇后一定会喜欢她的,她只会心疼她在外流落了这么多年,定会想方设法补偿她! 习嬷嬷本打算让林殊玉抄写佛经,但太阳快落山时,海公公来到了别院,说是要接林殊玉入宫。 这次入宫定是要见皇后娘娘的,习嬷嬷觉着自己怕是接了一个糟糕的差事,不由默默叹了口气。 第二百七十七章 我是姝儿啊! 习嬷嬷猜的没错,景德帝招林殊玉入宫,的确是让她来见方锦音的。 因为有了盼头,方锦音开始配合吃药医病,这几日已经有了起色。 但这件事她并没有让别人知晓,在人前依旧是病怏怏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景德帝几日前就说要给她一个惊喜,方锦音还以为官家查出了修逸他们的事情,忧心了好几天,没想到今日官家竟然带着一个姑娘来见她。 常嬷嬷见有人来,扶着方锦音从紫檀荷花纹小榻上坐起,给她身后放了一个软垫,让她坐着舒服一些。 景德帝用拿着佛珠的手,朝林殊玉招了两下,让她走到方锦音身前来,笑着道; “锦音,你看看这孩子身前的玉佩!” 林殊玉顺从地走到了方锦音面前,脸上带着几分怯意和几分欣喜。 见皇后一脸疑惑,她咬唇朝皇后跪了下去,含着眼泪道:“母后,我……我是姝儿啊!” 听到“姝儿”两个字,方锦音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姝儿? 面前的姑娘是她的姝儿?官家找到他们的姝儿了? 她并没有去看林殊玉身前的玉佩,而是双眼僵直地看向林殊玉的脸,似想在她脸上看到姝儿的影子。 可方锦音发现,她根本没办法从相貌上分辨出这姑娘是不是姝儿。 心中急切,她便又朝姑娘的耳后看去。 姝儿耳后有颗小痣,她记得那小痣的位置。 林殊玉瞧见方锦音的目光,已经猜出了她的意图,忙凑近了一些,好让皇后看得更清楚一点。 方锦音并没有看到那颗小痣,却在相同的位置上看到了一处疤痕。 “这是……” 方锦音的声音有些发颤,一听便知她此时的心情十分的紧张。 林殊玉可怜巴巴地看着方锦音,伸手摸了一下耳后的伤疤,轻声道: “母后是问这处伤疤么?这里有颗痣的,收养我的人家怕这颗痣会影响运道,便给我除掉了,因此才落了一处疤……母后是嫌这里很丑么?对不起,我……不该叫您瞧见的!” 方锦音心里一紧:“除掉了?怎么除掉的?” 林殊玉垂了垂眸:“先是用刀子剜掉,然后用火炙,这样伤口就不会发脓了。肩上和手臂上也是这样处理的,不过那两处好的快一些。” 方锦音倒吸了一口凉气,而这凉气刺得她肺腑隐隐作痛。 “你身上的痣怎么会影响到他们的运道!他们怎么能这么狠心!” 林殊玉红着眼道:“没关系的,我不疼,以后我定会小心,不会叫母后看见难受……” 景德帝在一旁看了林殊玉一眼,不得不说,这丫头别的不行,装可怜的本事的确不一般,若不是他心里有数,怕也会对这丫头心生怜悯了! 两人说话时,常嬷嬷瞧见林殊玉胸前的玉佩,忽地想起为何觉着这姑娘眼熟了。 她在沐家小院见过这个姑娘,当时以为是沐家的丫鬟来着! “小主子之前可是住在沐家?”常嬷嬷忍不住惊问出声。 林殊玉听到沐家这两个字,心中就一阵厌烦,但她还是抿唇点了点头,乖巧地道: “是的,我之前一直寄居在陇西华亭沐家,前些日子才来到京城。” 陇西沐家!方锦音赫然发现,那不就是云书的家? “可是开保信堂的那个沐家?”方锦音压抑着激动,紧张地问道。 景德帝有些不解方锦音为何会了解这个沐家,不由朝她看了过来。 方锦音解释道:“官家忘了,那保信堂的小娘子曾送过臣妾一本《千金药记》,乃是医圣传下来的孤本!” “原来是她!”景德帝恍然,点头道: “没错,就是那个沐家,皇后说的那位沐小娘子朕也见过了,她帮知许办了一件案子,那事情办的漂亮,是个不错的姑娘!” 方锦音知晓景德帝说的案子乃是东珠一事,有景德帝做证,那就是说面前这个姑娘真的是在沐家长大,与云书一起长大! 方锦音心脏飞快跳动起来,心里瞬间生出了一个疯狂的猜测。 其实看见云书第一眼,她就觉着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还偷偷的瞧过她的耳后,可她耳后并没有小痣。 这姑娘说她的小痣被人剜去了,那有没有可能,云书的小痣也被人剜掉了? 她记得姝儿皮肤的自愈能力很好,涂了药膏后未必会留下伤疤! 这想法是荒唐,可她是一个母亲,母亲判断哪个孩子是自己的骨肉,靠的不是证据,是感觉! 这种想法一旦冒出来,完全没有办法熄灭,想到云书身上的小痣有可能被人硬生生剜掉,她呼吸都是痛的。 眼睛瞬间变得通红,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一行行滑落下来。 她怎么这么笨,已经来到她面前的女儿,她却没能认出来! “母后!您别难过,我真的不疼的,能再见到您我就很满足了!” 林殊玉以为方锦音相信了她,因为心疼才会痛哭起来,觉着自己闯过了一关,心中高兴,嘴里说着劝慰的话。 方锦音听到面前姑娘的这声唤,心中升起一阵嫌恶,但她并没有推开林殊玉,点头道: “好,回来就好,这些年苦了你了!” 她接过常嬷嬷递过来的帕子,擦掉了眼泪,抬起头看向景德帝,“官家,您是怎么找到姝儿的?” 景德帝看着方锦音红肿的眼睛,知她应是信了林殊玉的身份,便缓缓将方家人发现玉佩之事和林殊玉幼时的遭遇讲给了她听。 常嬷嬷听得泪眼婆娑,瞧见林殊玉脸上那浅浅的伤痕,心疼地道: “这沐家对殿下也太不上心了,不仅剜了小殿下身上的痣,还叫她们的孩子伤了殿下,让殿下脸上落了疤,殿下这些年不知在沐家吃了多少苦头啊!” 林殊玉摇着头道:“没关系的,这些苦可能都是为了能让我回到父皇和母后身边,只要能回来,吃多少苦我都不怕的!” 瞧见林殊玉这乖巧懂事的样子,常嬷嬷都快心疼死了,一个劲说以后定会让殿下过上好日子! 第二百七十八章 那得多疼啊! 方锦音却暗暗攥紧了身上的被子,她在后宫呆了这么久,怎么会听不出这姑娘是在故意博取她的同情。 沐家人若真不好,怎会白白养了她这么多年! 她不是她的姝儿,但方锦音却不打算现在揭穿她。 她身子还没有养好,现在不是时候将姝儿暴露在众人面前! 要好起来,要赶快好起来!只有她好起来才能庇护住她的姝儿! 方锦音看了一眼景德帝,很快就掩饰住了眼中的失望。 官家不可能认不出姝儿的,所以他是故意寻了个假的姝儿出来,他是想让她开心,还是单纯的不想让她死? 不管怎样都没关系了,老天有眼,真的让她找到姝儿了! 许是太激动了,方锦音忍不住轻咳了起来。 常嬷嬷立即去倒了杯水,林殊玉没用常嬷嬷近身伺候,直接将水接了过去,小心地服侍皇后喝下。 景德帝本还担心皇后未必会很快接受林殊玉,但见两人相处还算融洽,便也放下心来。 “过些日子是你的寿辰,朕想那日向众人宣布姝儿的身份,皇后觉得如何?” 方锦音没有反对,柔声道:“一切听官家安排!” 景德帝笑笑:“那就这样定了,便赐封清河公主吧!” “妾身没有意见!” “一家三口”在一起坐了一会儿,景德帝还有事情没有处理,便让林殊玉留下来陪着方锦音。 方锦音拍了拍林殊玉的手:“去送送你父皇!” “是!”林殊玉也想讨得景德帝的欢心,忙不迭应下,起身送景德帝出了殿门。 两人离开后,方锦音立即看向刑公公,急道:“阿刑,你速速去给知许报个信!你让他问问云书小时候的事!” 刑公公瞬间明白了方锦音的意思,不由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方锦音朝他摇了摇头:“什么也别说,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刑公公知道这事的重要性,不敢耽搁,急忙忙离开了皇后的寝殿。 过了一会儿,常嬷嬷带着林殊玉又折返回来,常嬷嬷以为皇后娘娘一定有许多话要跟姝儿公主讲,便笑着问道: “娘娘,要不我给殿下准备一床被褥,今天晚上就让她陪着您?” 方锦音咳嗽了几声,忙摆手道:“我这身子,别过了病气给她!” “母后,没关系的……” “要是病了,册封那日没办法出席可怎么好!”方锦音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冷了两分。 林殊玉只以为皇后是在关心她,本来打定心思要留下讨好皇后的,可听皇后这般说,她也犹豫了。 册封那日她绝不可以错过的,过了那一日,她才是皇室认可的清河公主! 但她还是要装装样子,怯声道:“母后,我不怕的,姝玉自小就盼着能有娘亲疼爱,可以跟娘亲睡在一起!” 常嬷嬷再次湿了眼眶,没人疼爱的小公主实在太可怜了! 方锦音听知许说过沐家的事,知许说沐夫人从不亲近云书,反而更偏心她身边的外甥女。 这个林殊玉满口谎话,她越发看她不顺眼了。 “你不在乎,可我这做娘的却不能不在乎!常嬷嬷,去把偏殿收拾一下,让姝玉住下吧!” 从前不知剜痣一事,现在知晓,她几乎没办法克制心中的怒恨! 怕这女子继续纠缠,方锦音疲倦地揉了揉额心,“我这身子真是不争气,我乏了,你们退下吧!” 常嬷嬷自然将皇后娘娘的身体摆在第一位,见娘娘真的累了,忙道: “那好,老奴带殿下去偏殿,等您养好了精神,再让殿下过来陪着您!” 林殊玉并没有看出皇后娘娘的异样,顺从地跟着常嬷嬷来到了偏殿。 一路上,她都像踩在云端一样,兴奋得手尖都是麻酥酥的。 皇后根本没有想象中那样难亲近,她就知道,这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以后,皇后会将她放在心尖上,如林氏一样,就算得知与她不是血亲,依旧割舍不下! 看着身后簇拥着的侍女,林殊玉第一次觉着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在活着! …… 其实不用刑公公送信,墨归这边已经查到了消息。 将手上的纸揉成团,他心口像被压上了一块大石。 阿泗也是震惊的,最为惊讶的是,林殊玉那外祖母为了让自己外孙女顶替公主,竟然用剜肉的办法抹去姝儿公主身上的标记! 那得多疼啊! “爷!官家为何会把调查林殊玉的事情交给裴副使?姓裴的能查出来么?要不咱们赶紧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官家吧!” 墨归皱眉沉思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 官家对他并没有那么信任,提携裴副使是对他的牵制。 现在娘娘走失的公主出现,必定会引起众人注意,这公主没准会成为他们争斗的中心。 他怎能让她出来冒这个险,有人喜欢当靶子,就让她去吧! 可他现在很想见见她,克制不住的想。 从座位上站起身,墨归抬步便朝门外走去。 阿泗惊了一下,忙问道:“爷,这么晚了,您要干嘛去?” 墨归抬头看了一眼挂在枝头的月亮,才意识到这个时辰保信堂应该关门了。 他瞧见阿泗腰间的匕首,抽出来便要朝自己的掌心划去。 阿泗惊得一下子抱住了墨归的手,阻拦道: “爷,这招好用,可不能多用啊,用多了沐娘子会觉着您的差事太凶险,害怕与您在一起怎么办!” 墨归眉头更紧了两分,虽然知晓沐昭昭胆子没那么小,可也担心会吓着她。 “你有主意?” 阿泗连忙点了点头,接过匕首,咬着牙朝自己的小臂划了一刀。 捂着不断渗血的伤口,阿泗一脸慷慨,“爷,我受伤就不会叫沐娘子那么担心了,咱们快走吧!” 墨归被阿泗这动作感动到了,抿唇拍了下阿泗的肩膀,认真道:“回头给你涨月钱!” 阿泗眼睛亮了亮,立即表忠心道:“爷,这点小伤无足挂齿……您要涨多少!” 墨归白了阿泗一眼:“回头再说!” 两人不再耽搁,飞快骑上马朝保信堂奔去。 来到保信堂时,铺子果然已经关了门,墨归叫了会儿门后便有伙计提灯走了出来。 第二百七十九章 有你心疼我,我知足! 伙计是见过墨归的,知道他是大官儿,不敢怠慢,又见阿泗大人受了伤,忙跑去后院叫东家去了。 沐云书刚与爹爹他们吃过团圆饭,听闻阿泗受了伤,带着宝珠急急地赶了过来。 这段时间阿泗帮了她们不少忙,她怎会不担心,好在见面后瞧见他只是手臂上被划了条口子,这才松了口气。 正要寻药箱给阿泗包扎,墨归恍然觉察出不对,沐昭昭给阿泗包扎岂不是让这小子占了便宜! 他忙上前一步,扶着即将被沐云书打开的药箱道:“我来吧!” 沐云书一脸疑惑,你能包扎,还这么晚跑这里来干什么? 墨归也发现了漏洞,忍不住转头瞪了阿泗一眼。 阿泗心中委屈,他也没想到沐娘子会亲自为他包扎啊! 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头,阿泗羞窘地开口道:“沐娘子,您,您是不是吃酒了?要不……要不叫宝珠帮我包扎吧!” 沐云书看了一眼耳根通红的阿泗,又看了看急得直伸脖子的宝珠,眼里的错愕瞬间化为恍然。 她忍笑将手里药膏塞在了宝珠手上,“哎,傻丫头,这栗子可不是白吃的!” 嘴上虽然调侃,可她却是为宝珠高兴的。 阿泗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若他能真心对待宝珠,也算是一个好的归宿。 既然看出了阿泗的心思,自然是不能再打扰二人,放好药箱后,沐云书就打起帘子退了出去。 墨归当然也瞧出了阿泗的意图,好样的,亏他刚才还感动了,这小子居然利用他! 见爷居然还站在自己的身边,阿泗心虚地抬头看向他,满脸堆笑地道: “爷,您不是有事与沐娘子说!” 墨归露出贝齿,还了阿泗一个假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月钱,照旧!” 阿泗:…… 现在给爷匕首还来不来得及啊?他还想攒钱讨媳妇呢! 他做人很有底线的,绝不可能为了尊严不要银子! 可惜墨归没给他这个机会,丢下这话就迈出了屋子。 宝珠见阿泗的脸都苦成了包子,气闷地道:“你都受伤了,小公爷怎么还跟你动手啊!是不是拍疼你了?” 阿泗瞬间装作很痛的样子,委屈地叹气道:“没事,习惯了,反正我就是一个跟班,做跟班的哪有人心疼!” 说完这话,阿泗在心里给他家爷磕了无数个响头,对不住了爷,为了我的终身大事,只能先把您给卖了! 见阿泗这低落的样子,宝珠鼻子一酸,“跟班也是人啊!之前还觉着小公爷人不错,他竟这样苛待你,真是太坏了!” 见小丫头都要哭了,阿泗又心疼起来,“也,也没那么夸张,我皮实着呢,没事的!” “流了这么多血还说没事,小公爷怎么就叫你做危险的事情啊!” 说着,宝珠含在眼里的泪竟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这一颗颗泪珠好像砸在了阿泗的心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痕迹。 本是想逗逗这丫头,哪承想把自己逗了进去。 他心疼地伸手拂去宝珠脸颊上的泪珠,笑道:“傻丫头,别哭了,有你心疼我,我知足!” 听到这话,站在门外偷听的墨归和沐云书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墨归虽嫌弃,却不得不佩服阿泗这张嘴。 他垂头,也想将这样的话讲给沐云书,可舌头就好像涂了曼陀罗,完全不听他的使唤。 墨归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嘴角也不由挂上了笑意,这还是他第一次从沐云书脸上看到这样轻松的笑容。 似觉察到头顶的目光,沐云书起了头,见墨归脸上露出揶揄之色,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怕打扰到宝珠两人,她朝墨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他来到了侧厅。 帮墨归倒了水,沐云书弯唇道:“为了手下的幸福,小公爷还真是牺牲良多!” 墨归心中无奈,她能瞧出别人的心思,怎么就看不出他的呢? 他接过沐云书递过来的茶杯,然后看着她的右耳,目光柔软又有些忐忑。 “沐昭昭,你耳后可曾有一颗小痣?或者说,你可记得有人把你这颗痣剜去了?” 说到“剜”字时,墨归觉着有一种窒息感裹挟而来。 沐云书不知道小公爷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她下意识伸手朝耳后摸去,那里应该没有痣的,可莫名有种刺痛感袭遍全身。 这种感觉让她脸都白了几分,呼吸也急促起来。 她掀起了手臂上的衣袖,露出一截白嫩小臂,上面有一处烫伤,虽然很浅,但别处太过光滑平整,那伤疤便无处遁形。 她也不清楚为何会想起这处伤疤来,总觉着有些关联。 “我……没有印象了。” 虽然沐云书记不得了,可墨归看到沐云书手臂上的烫伤后再无怀疑。 那个林家的老太太,实在丧心病狂! 手指被他捏得直响,双眼瞬间像是被血染了一般,墨归不忍见沐云书迷茫又痛苦的样子,伸手捂住了她的双耳。 “不想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耳后的痛感似乎被墨归手心的温度抚平,沐云书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四目相对,两人的脸颊都更加的红了。 “沐昭昭……” “小公爷……” 半晌后,两人竟同时开了口。 墨归将已经红透了的手负到了身后,这才温声道:“我在,你想问什么?” 每次听到他说我在,沐云书就会觉得很踏实。 她深吸了口气,将这些日子压在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我觉得,林殊玉的身世可能有问题!” 她虽然对小时候的事情没什么印象了,可她总觉得林殊玉不太对劲。 如果林殊玉不是林家姨母的骨肉,为何外祖母会对她那么好呢? “我要与你说的,也是这件事!” 墨归之前犹豫过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沐云书,她好不容易有了想要的日子,得知新的身份,又会被搅入各种纷争中,以他对沐云书的了解,她未必会开心。 可最后,他还是决定对她坦白。 她有权利知道真相,如果她不想得到这个身份,他会护着她,若她想要拿回属于她的,他也会帮她抢过来! 一切该由她自己决定! 第二百八十章 不能只有她一人心慌 收敛了神色,墨归郑重道:“那个林殊玉,应该是顶替了你的身份,你,才是大奉的长公主,大帝姬,萧姝儿!” 闻言,沐云书那漆黑的瞳仁不由自主的放大了几分,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她以为被林殊玉顶替了身份的那个小公主已经遭遇了不幸,却不料拥有这样离奇身世的人,竟然是她! 不是没有想过,是觉着这实在荒唐! 这么说来,她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不是大哥的亲妹妹! 扶着桌案的边缘,沐云书缓缓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上,即便坚强,可她眉宇间仍然不可避免地爬上了几分低落。 原来没有一个地方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这种感觉很糟糕! 墨归看出了沐云书的难过,走过来递给了她一块糖果。 “沐昭昭,血缘这东西,没有那么重要,我那几位叔叔婶婶与祖母没有血亲,但他们依旧很孝顺,我祖母也拿她们当亲生儿女一般看待!沐昭昭,你以后只会有更多护着你,爱着你的人,不必为这样的事情难过!” 屋子里没有点蜡烛,借着隔壁的光,沐云书看到了墨归脸上那治愈人心的笑容。 她接过了墨归递过来的糖,拨开口放入了口中,心中的失落竟然像是口中的糖一样,缓缓被化开了。 是啊,她改变不了事实,又有什么好纠结的。 她是幸运的,若不是沐家那个女孩出了事,她可能没有机会活到现在。 林老太害怕爹爹知道她没能护住沐家的那位姑娘,心生恨意,不会如从前一样孝顺她,尊敬她,这才会留下她来顶替沐家女儿的身份吧。 若母亲知晓她的亲生女儿早不在了,不知道心中会是个什么滋味儿。 还有爹爹和大哥,他们一定会很难过吧! “等过了年后,我再将这件事告诉我爹娘吧!” “不急!” 墨归知道沐云书不想隐瞒沐家二老,但涉及了皇家,这事就变得复杂了。 “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想与你说!” 墨归脸色变得郑重,既然已经让昭昭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当然要告诉她即将要面对着什么。 他沉吟了片刻,将几个小家伙的身世也告诉了沐云书。 “我知道你会惊讶,我查到这个线索后,也着实惊到了,不过这世上巧合的事并不少,也许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沐云书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几个小家伙时的情形,若不是想要阻止娄家认下娄欣儿,她不会见到那几个孩子,大概就这样错过了。 也许老天让她重来一次,不是只是叫她拯救自己,还有她的亲人! 墨归又道:“还有你之前见过的音姨,其实……她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你的亲生母亲!” 想起音姨的脸,沐云书心中扭痛了一下。 音姨就是皇后,是她的娘亲? 难怪每次看到她,都会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可她想起皇后娘娘的结局,心里就咯噔一下,瞬间红了眼圈。 因为她记得皇后娘娘会在不久后过世,若音姨就是皇后,那岂不是说她就要死了? “她现在怎么样?她身子可还好?” “你放心,娘娘之前以为她的亲人都不在了,万念俱灰,所以一直不想医病,但现在有了你,有了修逸几个,娘娘已经振作了起来!”墨归安慰道。 沐云书惊讶:“她……知道我的身世了?” “之前不知,但你那表妹去见了她后,她便确定你才是她的骨肉!” 说到这儿,墨归抿了抿唇:“你不要怪娘娘没有第一时间揭穿那位林姑娘,宫中形势复杂,她担心接你们回去,会让你们陷入危险之中!” 沐云书怎会想不通其中关键。 为了获得皇后的支持,汕王党和祁王党用尽了办法。 此时出现了一位嫡公主,两党定然会争相拉拢,拉拢不成定会在皇后最在意的这位公主身上做筏子。 总之,这公主定会成为争斗的中心,所以不相认,才是对她最大的保护。 不只是她,修逸他们也是一样,修逸出现,皇长孙就不再是三皇子的儿子,局势又会发生变化。 汕王党和祁王党也许会暂时停止争斗,选择先除去隐患。 怪不得前段日子京中出现了刺杀孩子的凶徒,原来是奔着修逸几个来的! 想通这些事后,沐云书颔首道:“我明白,我不会让孩子们去冒险!” 至少现在不会!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用任何言语,直接看懂了对方的心思。 他们现在有了共同要守护和争取的东西,她们要护住几个孩子,护住皇后,护住大奉山河! 也许这件事很难,但无所谓,这一世已经是她赚到的,有人并肩而行,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沐云书看着墨归,忽地附身在他脸颊上贴了一下。 起身后,她一手撑着椅子的扶手,眉眼宛然地道:“小公爷,这是回礼,我信你!” 不能只有她一人心慌,她得让小公爷也尝尝这种滋味儿! 一瞬间,墨归觉着自己整个人都炸开了,若不是惊住了,他怕是会忍不住将眼前的人拉进怀里。 失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发烫的脸颊,“这个,可以多多礼尚往来!” 墨归声音不大,见沐云书好像没有听清楚,红着耳根,正准备再说一遍,就听见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昭昭,什么客人抓药抓这么长时间?”人还没过来,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 没多久,沐询便提着灯笼出现在了药堂里。 看到沐询后,墨归腾地一下站起了身,生怕被对方误会自己是登徒子。 可他个子太高了,一起身撞得桌椅一阵响动,让气氛更加尴尬了。 “是晚辈的属下受了伤,这么晚来打扰实在抱歉!” 沐询挑了挑眉,心道这么大的个子,怎么跟人说话还紧张啊! 不过见这小伙子还算客气,便点头道:“谁也不想过年时受伤,你们这些军爷也辛苦了,以后可要小心点!” 墨归能说什么,认真的点头,点头。 第二百八十一章 小棉袄果真是最暖和的! 这时宝珠那边也帮阿泗包扎好了,听到沐询的声音,两人忙起身走了出来。 墨归拿出一锭银子,准备交给沐询,沐询忙摆手道:“今儿就免了,希望你们以后大吉大利,不会再受伤!” 送走墨归两人,沐询对沐云书道:“有爹爹在,以后这种事叫爹来做,这么晚你就别出来忙活了!” 沐云书想起墨归与她讲的事情,心中酸涩,忍不住顿住脚对沐询问道: “爹爹,若……若你有一天发现,我与林殊玉一样,是被错抱了,您……” “傻丫头,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抱错,你别胡思乱想,你就是我沐询的女儿!” 不等沐云书将话说完,就被沐询给打断了,且他语气里隐隐带着慌乱。 “就算弄错了,你也是我的女儿,除非你不想认爹!” “怎么会!”沐云书含泪摇着头:“我是爹爹养大的,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是沐云书,你的女儿沐云书!” 沐询被沐云书这番话说得瞬间湿了眼眶,他的小棉袄果真是最暖和的! 害怕等会被兄弟们瞧见自己红了眼,他忙瞪了瞪眼睛,把眼泪逼了回去。 “这京都怎么比咱们陇西还冷,把我眼泪都冻出来了,不行,爹去洗把脸,你快进屋,别冻着!” 看着爹爹慌忙逃开的背影,沐云书缓缓弯起了唇角。 她相信爹爹的话,有些感情是没办法磨灭的! 小公爷说得对,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无所谓,没有人可以取代爹爹在她心里的位置,这就够了! …… 从保信堂离开,墨归与阿泗骑马朝国公府走去。 这一路,墨归的嘴角一直上扬着,阿泗真担心天气冷,把爷的牙齿给冻掉喽。 哎,不管什么样的人,一旦遇到情情爱爱,脑子都会变得不好使! 阿泗仰天感叹了一句,看着天上明亮的星星,阿泗忍不住嘿嘿笑了一声,宝珠的眼睛,可比这星星还亮呢! 回到国公府后,墨归瞧见阿旺把自己团成一圈,窝在垫子上睡得正香,忍不住将小家伙从垫子上捞了起来,使劲揉搓了一下它的脑袋。 阿旺整条狗都蒙了,正梦见沐云书和几个小娃子喂它小肉干吃,结果美梦一下子就破碎了! 他瞪着狗眼看着眼前龇牙傻乐的男人,气愤地朝他一阵狗刨。 不料男人今天心情特别好,非但不与它计较,还将脸颊朝它凑了过来,一脸的炫耀。 阿旺瞬间嗅到了沐云书的味道,这男人去见云书居然又不带它,还跑过来跟它嘚瑟,它从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这么狗! “嗷嗷嗷!” 阿旺不知道在骂什么,但一定骂得很难听! “犯癔症了是不是!好好的你欺负它做什么!” 一道慈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墨归抬起头,便看见祖母从门外走了进来。 被祖母瞧见自己这幼稚的一面,墨归有些尴尬,忙将阿旺放了下来,起身扶着墨老夫人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祖母,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我的孙媳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进门?” 墨老夫人没好气地朝墨归翻了个白眼:“你这小子,到底靠不靠谱?” 她这孙儿长得虽然人模狗样,但总是摆着一副臭脸,怕是把人家小姑娘吓着了,不敢亲近! “你不行就换我们上,你几个婶婶都要替你急死了!” 墨归失笑,下意识用指背摸了一下脸颊。 沐昭昭也许还没有对他生出情愫,但至少不再抗拒他的靠近。 “应该……就快了!” 墨老夫人见孙儿笑得嘴都合不拢,便知道他肯定刚刚见过云书。 这傻小子,还算有脑子,知道想了就去见见,多见才有机会! “那就好!” 墨归想到沐云书的身世,觉着这件事应该与祖母通个气儿,有祖母在,沐昭昭与方姨见面便方便多了。 而且祖母是有大智慧的人,有她老人家坐镇,他们的胜算也更多一些。 于是他让阿泗在门外守着,将沐云书的身世快速与祖母说了一遍。 墨老夫人听后半晌没回过神来,她哪能想到,云书就是当年走失的姝儿! “你怎么想?” 云书多了这个身份,很多事可能会与从前不一样了,墨老夫人还是想要了解一下孙儿的打算。 墨归黝黑的眸子里露出了几分坚定: “不管她是谁,在我心里她只是沐昭昭,不管她要面对什么,我陪她一起就是!” 墨老夫人看着孙儿,露出了欣慰的目光,能找到一个携手风雨之人,这辈子才无遗憾。 从前,她只想让墨家从皇权之争中抽离出来,可这么多年也没能做到。 既然如此,那便不躲了,他们墨家,永远会是皇后和云书的后盾! “我知道了,过几日我会进宫去看娘娘,到时候就带着云书一起,大家都知道我喜欢那丫头,没人会起疑的!” 墨归眉眼舒展,笑道:“嗯,那就拜托祖母了!” …… 过年总是让人幸福感满满,就算平时过得艰难了些,这两日也会暂时将忧愁抛在脑后。 沐家人更是其乐融融,用过饭后,沐乐驰打算回房读书,却被林氏拦住了。 “这几日就别读了,好好陪陪你爹和叔叔们吧!” 从母亲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沐乐驰意外极了! “娘,你这是正话还是反话?” 林氏被儿子给气笑了,“让你歇会还不好?非得凶你才能听明白?” 沐乐驰傻笑着挠了挠头:“爹他们商量做生意的事,我听不懂,还是去读书吧!” 儿子突然转变反而让林氏有些不舒服,“乐驰……娘从前不是想逼你……” “我知道的娘!” 沐乐驰还了林氏一个微笑:“你是怕我没有出息,撑不起这个家,保护不了妹妹们,我知道的!我可能做不好,但这一次我会努力的!” 林氏捏着指甲,叹了口气:“你妹妹说的对,我不该将希望都压在你身上,我知道你想学医,若想学,就去学吧!” 沐乐驰听母亲竟然答应他学医,激动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母亲的肩膀。 “娘,你说真的?你不反对我学医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这女人为何就是甩不掉呢! “我反对有用么?你还不是偷偷的学?” 儿子这些日子的努力林氏怎会看不见,见他如此辛苦,她真的很担心。 “以后就不要偷偷跟葛老学医了,多睡一会儿,省得你爹和妹妹说我心狠!” 沐乐驰兴奋得头发都翘了起来,一下子将林氏抱了个满怀。 “娘,太好了,您终于不反对我学医了,我向您保证,不会落下课业,一定会考过会试!” 他喜欢学医,但也知道功名对于沐家的重要性,母亲同意他学医,反而让他没了压力,没有那么排斥读书了! 沐乐驰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将林氏抱起来转了一圈,随后就冲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妹妹和葛老他们了。 林氏怔了怔,嘴角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她欠妹妹的不该让孩子们来弥补,若有下辈子,她再做牛做马偿还妹妹吧!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初五。 这个年大家过得都很开心,但那个以为自己一步登天的林殊玉,却没有想象中那般滋润。 皇后因为病着,每日与她说话的时间并不多,没等她亲近,皇后就乏了。 她大多数时候都在跟习嬷嬷学规矩,习嬷嬷很严厉,甚至还会罚她,好几次她想跟皇后诉苦,皇后都因不适将她打发走了。 她虽然当上了公主,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公主的尊荣,怎能叫她不憋屈。 好在初五这日会有许多人进宫探亲,有人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她便可以以清河公主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一大早她便用心打扮了一番,来到皇后身边侍候,好叫来宫里拜访的人瞧见她的善良和孝顺。 最先过来向皇后请安的,是宫里的几位嫔妃,景德帝后宫人数不多,但也有十几位妃嫔。 处在妃位的有三人,分别是三皇子的母妃鄂妃、七皇子的母妃贤妃,以及德妃。 之后便是喜淑仪、茹贵仪、艾充容、乐充媛。 这些人大部分都育有子嗣,所以位分较高,其余还有几个美人和才人,都站在最后侧。 这几日,林殊玉对宫里的情况也有了一些了解,官家和皇后少年夫妻,感情颇深,但其他妃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地位。 除了皇后,官家最信任的便是贤妃,她恭敬和顺,万事做得妥帖,所以皇后病后,协理六宫之权就被官家交到了她手上。 而鄂妃则是最受宠的一个,按照规矩,鄂妃的封号应该是淑妃,可鄂妃不喜欢,官家也没有为难,便以她的姓氏做了封号。 见到鄂妃后,林殊玉也明白她如此肆意的资本,论容貌,她确实称得上是仪态万千。 其他众妃嫔也各有千秋,其中的喜淑仪和茹贵仪竟还与皇后娘娘有几分神似,这不禁叫人感叹,皇后在景德帝心里的地位确实无人能及。 鄂妃没什么耐心,跟皇后请了安后便起身告退了,其余一些嫔妃也陆陆续续离开,只有贤妃留下来,继续陪皇后闲聊。 内容多是围绕林殊玉,林殊玉也终于听到了她想要的夸赞。 不久后,又有人进了宫来,是方家人和镇国公府的人。 林殊玉知晓这些都是皇后的亲友,之后也会成为她的人脉,想到要见到这些人,自然激动不已。 没多久刑公公就引这几人来到殿中,有墨老夫人和方又堂夫妇,后面还跟着沐云书、方凌等人。 见到沐云书竟也在其中,林殊玉瞬间紧张起来。 她怎么也有资格跟过来?这女人为何就是甩不掉呢! 一众人朝皇后行了礼,方锦音忙让常嬷嬷扶起了墨老夫人,笑着道:“老夫人就不必多礼了,都快坐吧!” 说话时,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墨老夫人身后的沐云书,一颗心无法克制地激动起来。 怕被人看出端倪,她忙拿着帕子轻咳了几下,然后用帕子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林殊玉立即为方皇后顺起背来,一旁的贤妃就笑着道: “清河殿下真是孝顺贴心,就算这么多年没见,跟姐姐还是那么亲!不像老七,本宫想见见他,他也是说不上几句话就走了,说的话也都是在问姐姐的身体!” 贤妃不仅夸了林殊玉,还顺带着在皇后面前为儿子刷了好感。 林殊玉羞涩地笑道:“这是我该做的,这些年没能陪在母后身边,是我的不孝!” 方又堂见林殊玉与娘娘相处融洽,也松了口气。 当初他给官家提供线索,也没想到这林姑娘的确就是娘娘的骨肉,既然官家和皇后认下了林殊玉,说明她的身份没什么问题,见她们母女团聚,方又堂自然也很开心。 “我瞧娘娘气色好了不少!可是身子好一些了?”方又堂问。 常嬷嬷忙道:“是啊,小殿下回来后,娘娘也愿意吃药了,太医说娘娘的身子有了起色,这都是小殿下的功劳!” 满屋子的人都在夸赞林殊玉,只有方皇后和墨老夫人知晓,皇后振作起来的动力是来自于沐云书,与这个林殊玉没有半点关系! 除了皇后和墨老夫人,方蓉对林殊玉也没什么好感,顺背就顺背,哪来那么多废话,拍拍背而已,怎么就孝顺了? 不知道是不是瞧见她皱了眉,方皇后忽然朝她看了过来。 “许久不见,蓉儿也长大了!看到你们几个年轻姑娘,我心情都好了不少,来,都坐到我身边来!” 方蓉立即拉起了沐云书的手,走到了方锦音身边,将林殊玉挤到了一旁。 方锦音一左一右地拉起了两个姑娘,眼泪差点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方蓉性子大大咧咧的,以为皇后姑姑是想她了抱着皇后的手臂笑着道: “马上就到您的寿辰了,您可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蓉儿,你别胡闹!”方夫人嗔了女儿一眼,哪有直接问人想要什么生辰礼的! 方蓉吐了吐舌头,送礼物当然要送对方最喜欢的,她又猜不到,当然要问一问才清楚! 方锦音笑着道:“你说她做什么,本宫喜欢她这直来直往的性子!” 说着,她捏了捏方蓉的小鼻子,“本宫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礼物,其他的,蓉儿送什么姑姑都会喜欢。” 大家听了这话,都以为方皇后说的礼物是林殊玉,没人瞧见她与沐云书死死握在一起的手。 这时候,林殊玉悠悠地叹了口气,歉意地对方锦音道: “母后,儿臣可能要叫您失望了……我的体己不多,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件,寿宴那日怕是会给您丢脸了……” 她的表情既着急又愧疚,看着就叫人心疼。 第二百八十三章 算账 常嬷嬷与林殊玉接触了几日,虽没有直接听她说过沐家的不是,但也能感受到她在沐家处处看人脸色,过得谨小慎微。 现在听她连私房都没有,更是感叹不知小殿下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心疼地开口道: “殿下别急,只要是你的心意,娘娘都会喜欢,娘娘知道你这些年在沐家吃了很多苦,怎么会在意这个!” 她一提起沐家,众人就都朝沐云书看了过来。 沐家是做药材生意的,不可能会缺银子花,林殊玉连零用都没有,只能说明沐家人对她毫不上心。 沐云书冷笑了一声,看向林殊玉道: “我若没记错,殿下在沐家时,我母亲每月给殿下十两月钱。一月十两,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两,十年是一千二百两。殿下在我家住了十五年,只月钱就有一千八百两,这还不算年节时的礼物,这些月钱相当于六品官员的俸禄,可能殿下生来命贵,觉着这些月钱实在算不得体己!” 林殊玉本想卖个惨,博取众人的同情,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沐云书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下她的面子! 她现在可是公主啊,她怎敢得罪她! 贤妃见林殊玉脸色不好,忙打圆场道:“既然是月钱,定是平时用掉了,没攒下也不稀奇!” “是呀,没攒下那就没办法了!” 沐云书嘴角挂着浅笑,只是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谁都能听明白,没攒下银子,那是林殊玉自己的事情,怪不得她们沐家! 这些年她吃沐家的,穿沐家的,一朝得势还想踩沐家为她铺路,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每月十两的月钱,在京城的大户人家都是多的,说明沐家一点都没有苛待林殊玉。 方又堂夫妇不由对视了一眼,心里均为林殊玉这种不知满足的行为感到不赞同。 看到众人变化的眼神,林殊玉又急又气,忙低声道: “我对银钱没这么敏感,没想到这些年竟有这么多银子,难怪每次布施,林姨母总是劝我谨慎些,我要是留一点就好了……” 她这话的意思,是在说沐云书斤斤计较,她花多少银子都要算计,而且那些银子都花在了行善上,并没有花在她自己身上! 男子都颇吃林殊玉这套,方凌听后忙点头道: “殿下简单纯善,许是将这些年的积蓄都做了善事,不清楚这些银钱价值多少也有情可原!” 沐云书失笑:“因为不必去赚银子,才不会考虑和计较银钱价值多少!” 用别人赚来的银子去布施,还不知道这些银子的分量,简直可笑! 沐云书的眼神让方凌再次觉得自己像是个无知的孩子,羞得他不由垂下了头。 见沐云书将林殊玉怼得哑口无言,方锦音心情别提多舒畅。 但她并未表现出来,这出头鸟总要帮她家云书挡些麻烦才行。 无奈叹了口气,方锦音语重心长地对林殊玉道: “姝玉,看来沐夫人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本宫感激她,但你也不能什么都不懂,回头再让习嬷嬷好好教教你吧!” 同情没博成,反倒给众人落了个无知的印象,林殊玉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是儿臣说错了,儿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自己刚从民间回来,什么都做不好,被人笑话,让母后失望!” 见林殊玉这泫然欲泣的样子,方蓉的眉头都打成了一个结儿。 这真的是皇后姑姑的女儿么,看似柔弱乖巧,怎么说话总是藏半句,听得人极不痛快! 没人开口接林殊玉的话,贤妃沉吟了片刻笑着道:“殿下放心吧,不会有人笑话您的,不管你送什么,娘娘都会是开心的!” 见贤妃再一次帮她找了台阶,林殊玉感激地朝贤妃看了一眼。 贤妃把话题岔开后就朝沐云书看了过来,她是听说过这个姑娘的,这小娘子让他们纪家吃了几次暗亏。 这事情还真是巧,皇后失散多年的女儿竟然是沐家养大的! 不过看起来,这姝儿公主并不喜欢沐家。 皇后死后,她身后的资源都会落到姝儿公主手中,若她能帮姝儿公主做点什么,那这颗棋子就会为她所用了! 顷刻间贤妃的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摆弄了一下手中的丝绢,看向了沐云书,笑问道: “本宫最近总是能听人提起沐娘子,今日见了,的的确确是个聪慧伶俐的人,怪不得墨老夫人喜欢,本宫也瞧着喜欢!” 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贤妃的相貌没那么出众,却能得到官家的看重,后来几乎成了这后宫最大的赢家,沐云书怎会对她掉以轻心。 她回道:“贤妃娘娘谬赞了!” “你就莫要谦虚了!旁的不说,就说你那玉容脂不知道让多少人惦记着,就连鄂妃妹妹也念叨了好几次!可惜本宫没有机会出宫,没法去你那铺子,你可愿替本宫调制几瓶?你想要什么,本宫都可以与你换!” 贤妃把话说得客气,沐云书若是拒绝,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墨老夫人皱了皱眉,接过话题道:“臣妇那里还有一瓶玉容脂,贤妃娘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先拿去用。” 墨老夫人如此警惕的护着沐云书,这是让贤妃没有想到的,看着沐云书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起来。 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麻烦老夫人了!” 沐云书不相信贤妃只是随意提起玉容脂,可她如此轻易就放弃与她讨要,确实引起了她的困惑。 贤妃没有执着于刚刚的话题,转而又说起了寿宴的事: “姐姐,官家将寿宴交给臣妾来筹办,臣妾愚笨,不知姐姐可有什么特别的愿望?别给姐姐留下什么遗憾才好!” 她柔和的鹅蛋脸上满是关切,可这话听上去却让人有些不是滋味。 这遗憾一语双关,不只是说寿宴,还有皇后余下的日子。 她在提醒皇后,她时日不多了,若有未完成的心愿,要尽快完成! 官家对她如此信任和爱重,皇后想要托孤,她是最好的选择! 条件,当然是皇后帮七皇子得到储位! 第二百八十四章 变成丧宴会不会更隆重一些?! 沐云书深吸了口气,皇后在这样的环境中能撑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 失去了最爱的孩子,皇后之位还日日被这些人惦记,她真的是太苦了! 用力握了握方锦音的手,沐云书笑着道:“娘娘以后还会有很多寿辰,愿望慢慢达成才会觉得有意思!” 沐云书手心的温度给了方锦音极大的力量,她很期待那些日子里会有云书相伴。 其实她也很担心自己的病,生病容易,去病却很难。 一忧心,就不可避免的委顿下来,真怕自己撑不过去。 可看到女儿的笑容,方锦音就又有了信心,别人想要击垮她,她非要好好的活下去! 方锦音眉目间绽开许久都未曾露出过的笑容,对贤妃道: “贤妃妹妹也不必妄自菲薄,若你觉着自己办不好,我会建议官家让其他妹妹协助你,喜淑仪和茹贵仪办事都很妥帖,交给她们我也放心!” 这话让贤妃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龟裂。 她只是客气一下,皇后怎么要把她的权利分到别人手上? 这代掌皇后之权是她手上最大的筹码,绝不可以让宫中其他小蹄子有机可乘! 缓了缓神色,贤妃忙道:“臣妾虽然愚笨,但不能辜负姐姐和官家的信任,这事就不必再辛苦其他妹妹了!” 虽想让儿子获得皇后的支持,可若皇后亡故,她顺利登上后位,儿子照样会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 方锦音若是渐渐好起来,那她可真是没有盼头了! 方皇后的改变让贤妃的心情变得有些糟糕,思考间目光落在了林殊玉身上,片刻后就有了计较。 “要不……让殿下来帮帮臣妾吧,这也可以让殿下对宫里的事情多了解一些!”贤妃笑道。 此举,既能卖皇后一个面子,又可拉拢清河公主,还不必被人分权,实在一举多得! 林殊玉当然是愿意的,若能在皇后寿宴上一展能力,官家就会看到她更多的价值。 说不定那个经常来见沐云书的小公爷也会在场,没准他会改变心意,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能从沐云书那里抢到她在乎的东西,是她最开心的事,她怎能放过这样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越想越激动,林殊玉蹲在了皇后身边,眼露乞求地道: “母后,儿臣也想为您的寿辰出一份力,想跟贤母妃学些东西!” 方锦音抬头看了林殊玉一眼,忍不住笑了笑,这姑娘,还真是着急! 幸好她先一步认识了云书,没有被这女子蒙骗,若以为自己的女儿就是这个样子,怕是会失望透顶了! 压下心中厌烦,方锦音笑着点点头,“你既然有这个心,那就去帮帮你贤母妃吧,不过别给你贤母妃惹麻烦,她每天都很忙的!” “儿臣省得!”林殊玉高兴的应了一声,样子很是乖顺可人。 贤妃道:“既然这样,那臣妾就带小殿下去臣妾那里,商量一下寿宴的细节!” “去吧,你们两个都莫要累到了!”方锦音柔声道。 贤妃应了声“是”,起身朝皇后行了一礼,便打算带着林殊玉离开。 林殊玉也与方锦音告了退,离开时见到方家几人,便又停下了脚步。 她走到方又堂面前,含羞说道:“之前忘记感谢舅舅和凌哥哥,若不是你们帮忙,我没办法跟母后相认,请舅舅和凌哥哥受我一礼!” 方凌见林殊玉要向他行礼,紧张地摆手道:“不要紧的,能找到殿下也是我们一直的愿望,殿下不必客气!” 林殊玉羞涩地朝方凌点了点头,“我们是亲人,那我便不与表哥和舅舅客气了!” 说着,她还多看了方凌一眼,这才转身随着贤妃离开了殿内。 出门后,贤妃主动挽住了林殊玉的手,摘下了一支白玉嵌珠翠玉簪给林殊玉戴在了头上。 打量了一会儿后,这才满意地道: “这才像个样子,你在外面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姐姐应该好好补偿你才是,怎还叫你穿得这般素净!走,到贤母妃那里,贤母妃定会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能可惜了你这好样貌!” 林殊玉并不蠢,她知道贤妃对她好不一定是真正的喜欢她,而是觉着她有价值。 而她需要的,就是被人认同。 皇后离世,贤妃登顶后位的机会最大,皇后半截身子已经入土,其实讨贤妃的欢心,似乎比讨皇后喜欢,更为有利! 林殊玉羞涩一笑:“多谢贤母妃,怪不得父皇倚重您,您真的很好,漂亮又能干,姝玉若能学到您一半本事就足以了!” “这还不简单,以后你常来贤母妃这里就是!你这般聪明漂亮,比旁人好多了,本宫听许多人夸那沐小娘子有胆有谋,可在本宫看来,那个沐小娘子不过是运气好,遇到了很多贵人帮衬,如果这运气落在我们姝玉头上,你会比她做得更好!” “贤母妃就不要打趣我了……我怎能与沐姑娘相比,我只希望别给母后丢丑!”林殊玉垂眸道。 贤妃拍了拍林殊玉的手,“本宫说的是真心话,你放心,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只要你愿意亲近母妃,母妃就会拿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绝不会让你像在沐家那样被冷落,被别的姑娘比下去!” 贤妃说的以后,自然是皇后离世后。 她在拉拢,也是在试探。 林殊玉听懂了贤妃的意思,别的不说,只不被别人比下去这一点,就让她十分的动心。 既然贤妃向她抛来了橄榄枝,她没有不接的道理! “贤母妃对我这般好,以后我定会如七皇兄一般,好好孝顺贤母妃!”林殊玉甜甜地道。 “真乖!” 贤妃揽住林殊玉,嘴角勾出了一丝冷笑。 方锦音啊方锦音,你这一生还真是失败。 看似贵为皇后,其实什么都得不到,好不容易找回了女儿,还不是被她轻易就拉拢了过来! 刚刚竟然还在与她摆皇后的架子,她真的是让她活得太久了! 寿宴么?变成丧宴会不会更隆重一些? 第二百八十五章 抢媳妇的来了 林殊玉和贤妃离开后,殿中的气氛就融洽了很多,只有方凌会偶尔看向门外,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心思,方又堂与众人聊起了从前的趣事,哪里有空理方凌。 在蜀地时,可能是这几人最快乐的日子了,回忆起年轻时,烦恼都是有趣的,可惜入京后大家身份都变了,那些单纯的时光也一去不复返。 方又堂感慨道:“我还记得凌儿与墨知许那小子抢着抱姝儿,因为姝儿从树上掉下来划伤了胳膊,凌儿还跑去跟知许干仗来着!” 墨老夫人也想起了这事,那时候官家还没坐上帝位,他们都在蜀地,这些小娃娃总在一起玩闹,知许的确总是跟方家小子打架。 方夫人捂嘴笑道:“我们凌儿那时候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知许比他高了一头,他竟然都不怕,现在可不行喽,现在看到墨指挥使掉头就跑!” “娘,您就别打趣我了!” 方凌对那时候的事情还是有些记忆的,实在是姝儿妹妹太可爱了,娘亲又总开玩笑说要讨姝儿给他当媳妇,他瞧见墨知许抱着姝儿,就觉着自己的小媳妇被人给抢跑了,当然忍不住要跟墨知许打架! 想到小时候做的那些幼稚的事情,方凌脚趾都快把鞋子抠出个洞来了! 方夫人见儿子害羞,笑意更浓,不禁考虑起儿子的亲事。 方凌其实是定过亲的,可惜要成亲那年,对方姑娘竟然染上了恶疾,突然故去了,方凌的亲事也就被耽搁了。 今年方家逃过一劫,娘娘还找到了女儿,都是喜事,凌儿的婚事也该张罗起来。 方夫人不由将目光落在了沐云书身上。 说起来,自从蓉儿认识了这位沐小娘子,方家就躲过了不少危险,她简直就是方家的福星。 虽然成过亲,那也不要紧,她方家看重的是人品和能力,又不是那些老酸儒,竟计较些没必要的! 生出这个心思后,她看沐云书就越发的顺眼了,竟开始询问起沐云书的喜好来。 听到方夫人的问话,墨老夫人的耳朵瞬间就动了起来,眼里都是警惕。 这方家从前没抢够,长大了又来抢!这可是她的宝贝孙媳妇,可不能被人抢走! 老太太见状不妙,立即装作有些乏累的样子,准备带沐云书离开。 皇后已经一上午没有休息了,常嬷嬷也很担心,见墨老夫人有了去意,便顺势询问方锦音是不是困倦了。 方锦音不舍得与沐云书分开,但她也不能将人留的太久,叫人察觉出端倪就不妙了,只能不舍地对众人道: “本宫最近觉着宫里闷得慌,你们若得空,就常来我这里坐坐!” “只要皇后姑姑高兴,让蓉儿天天来我都愿意!” 方蓉笑得跟花一样,凑到皇后身边道:“那您生辰宴那日,我可否带着云书一起来?” “当然!”方锦音忙应了一声,她谁都可以不见,只想见到她的云书! “好了蓉儿,别缠着你皇后姑姑了!” 方夫人见皇后好不容易有了些精神,不敢打扰她休息,忙将方蓉招呼过来。 道了别后,几人便一起出了宫去。 走到宫门的时候,方夫人拉着沐云书,想请她到家里做客。 可不待沐云书开口,墨老夫人便以家中早就备好饭菜为由,拉着沐云书上了自己的马车。 瞧见镇国公府的马车走远,方夫人一脸不解地道: “墨老夫人今儿怎么了?我瞧她好像不大高兴!” 方又堂皱眉:“有么?你想多了吧!” 方蓉也点头道:“娘,你看错了!” 方夫人不由朝方凌看去,方凌的心思更是没在这上面,直接掉头走了。 方夫人拿这几个心大的人没辙,只能无奈地上了马车。 …… 墨老夫人透过车帘看到方家马车渐渐走远,这才露出了笑脸。 公平竞争什么的,根本不可能!为了能讨回云书这个孙媳妇,她宁可做老无赖! 沐云书看见墨老夫人做贼一样看着车窗缝隙,疑惑道:“老夫人,您在看什么?” 墨老夫人脸色微红地将头收了回来,“没什么,风有点大,我怕吹到你!” 说着,她给黄嬷嬷递了个眼神,让黄嬷嬷将车窗关严实了。 黄嬷嬷跟了老夫人这么多年,哪能看不出老夫人的心思,不由抿嘴偷笑。 马车走动后,墨老夫人才有机会好好与沐云书说会儿话。 看着沐云书的脸,墨老夫人叹了口气,之前觉得这丫头的气质与皇后年轻时候相像,怎能想到她就是娘娘的女儿! 那时候小小的人儿现在居然长这么大了,这日子还真是过得飞快! 墨老夫人想起皇后,不由轻叹了口气: “云书,你也看到了,宫里的形势很复杂,瞧见一块肉,不知道会有多少疯狗扑上来争抢撕咬,这也是娘娘没有接你回宫的原因!” 沐云书知晓墨老夫人口中的这块肉指的是林殊玉,而贤妃,就是疯狗之一。 “我明白的!” 而且,她并不在乎那个位置,她在乎的,只是皇后。 墨老夫人之所以这般喜欢沐云书,就是因为她清醒、通透,不抱怨命运,且会为心里的人留有温度。 能成为她心里的人,是一件幸运又幸福的事! 她揽着沐云书,轻轻顺着她的长发,有些担心地道:“不过经过今日的事,贤妃的心里怕是已经记了你一笔。” 沐云书笑道:“没关系,人的精力有限,她将矛头对准我,就暂时不会去打扰皇后娘娘了!” 墨老夫人恍然,原来这丫头是故意露出锋芒,引得贤妃的注意! 她不禁感叹,若皇后当年有云书这般魄力,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贤妃不是好对付的,当年她可是娘娘的好友,不知怎么就以侧夫人的身份嫁入了王府!起初说是被迫无奈,一直未与官家圆房,后来还不是生下了七皇子!” 墨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摇头,这里头的恩怨她虽不清楚,但却为娘娘感到不平。 “总之你要多加小心,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一定要告诉我们,有老身在,以后你不必一个人扛了,知道么?” 老夫人温暖的手让沐云书觉得格外温馨,她轻轻点头道:“我会!” 第二百八十六章 没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过了初五,沐云书就又忙碌了起来。 有了银子,除了秋水胡同的铺子,其他几间铺子也修整起来,保信堂的影响力也跟着扩大了不少。 之前要求着供应药材的药材商们都主动找上门来,这个年也是迎来送往,一点也没闲着。 除此外,沐云书又选了几个合适的庄子,开始制作平价玉容脂。 好在有沐询和沐家的几个叔叔在,这些事不用全都自己做,总算能让沐云书喘一口气。 不琢磨生意的时候她也没有闲着,还有二十来日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宴,沐云书一直在考虑送娘娘什么礼物好。 方蓉也在犯愁这件事,经常寻沐云书出来逛坊市。 这日两人在玉石铺子里挑选礼物时,忽地听见外面响起了一声厉喝: “你们干什么?为什么一直鬼鬼祟祟跟着这两个小娘子?” 方蓉喜欢看热闹,听见声音就跑了出来,便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追着两个不起眼的男子跑远了。 沐云书看见那个络腮胡子不由一怔,这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思考时,方蓉低声对沐云书道:“云书,那两人好像在跟踪咱们!” “我知道!” “你知道?你早就发现了!”方蓉惊讶! 沐云书笑着道:“不用管他们,咱们继续挑礼物就是!” 两人在坊市里逗留了一会儿便返回了保信堂,走到巷口时正好看见出门透气的沐乐驰。 “小妹,你回来了!” 沐乐驰笑着迎了过来,走到跟前才瞧见方蓉也在,不好意思地打了声招呼;“方姑娘。” 方蓉捏着帕子还礼道:“沐大哥!” “别在外头站着了,快进门吧!” 沐乐驰走在了两个姑娘身后,帮两人挡着风,这才又笑道:“对了小妹,你可知刚刚谁来了?” 沐乐驰看上去很高兴,沐云书实在猜不着到底是谁会让他这般开心,摇头道:“猜不出,大哥你别兜圈子了!” 沐乐驰得意扬了扬下巴:“还有你猜不出来的事,真稀奇!” 方蓉也忍笑道:“没错,我一直以为你是神算子呢!” 瞧这一唱一和的两人,沐云书满脸无奈。 沐乐驰回答道:“是表……不,不能叫表妹了,是清河公主!” 听到这个答案,沐云书和方蓉都皱起了眉头。 方蓉眼里还有着隐隐的失落,她知道沐乐驰与林殊玉曾经定过亲,林殊玉回来一趟让沐大哥这般高兴,看来他心里是没有放下这位表妹。 沐云书太了解大哥了,他才不会因为林殊玉回来高兴,定然是发生了让他高兴的事。 “她过来做什么?”沐云书问。 沐乐驰撇了撇嘴:“谁知道又是怎么想的,跑来找母亲诉苦,说她在宫里不适应,处处被排挤,被看不起!” 林殊玉会这样做,沐云书一点也不意外,可她还是不清楚大哥在高兴什么。 “之后呢?” “没有之后啊,娘没与她说几句话就把她请走了,说是咱们身份不同,她也帮不到公主殿下什么,只能请殿下去寻能帮得上她的人了!” 沐云书失笑,原来林殊玉是被母亲赶出去了,怪不得大哥这么高兴! 不过她真的没想到,母亲会舍得将林殊玉赶走,看来她并没有糊涂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林氏竟从厅堂里走了出来,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 “提那些个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还不招呼客人进门吃饭!” …… 此时,被林氏称作“无关紧要”的那个人,正一脸难过地坐在马车里,默默垂泪。 在外面骑马的方凌看见林殊玉在车里哭,一颗心堵得发慌。 “姝儿,你别难过,他们不懂得珍惜你是他们的损失!” 方凌还不信沐家人对林殊玉无情,可今日瞧见沐夫人那冷淡的样子,便忍不住心疼起姝儿来。 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怎么可以因为没有血缘关系就如此绝情? “他们不想做你的亲人,你还有我们,我……我会像小时候一样,好好保护你!”方凌红着耳根道。 林殊玉扶着车窗,红着眼睛看向方凌:“凌哥哥,谢谢你,没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方凌很想揉揉林殊玉的头,让她别哭了,但担心自己太过孟浪吓到林殊玉,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姝儿,你有我们,还有皇后姑姑,你贵为公主,那些人不值得你为他们难过!” “可……我觉得大家都没那么喜欢我,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就连母后都叫我日日学规矩,凌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云书姐,若能得到母后的喜欢,就算让我跟她换了这身份,我也愿意的!” 林殊玉像是一只被打湿了羽毛的鸟儿,无助又迷茫,惹得方凌更加心疼。 “说什么胡话,这种事怎么可能换呢!沐姑娘有她的长处,可你也有你的优点,姝儿,你没必要跟她比较!” 方凌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复杂,也不知道是说给林殊玉听,还是说给自己。 “皇后姑姑对你严厉了些,那是因为放心不下你,因为有你,姑姑的病情才会有所好转,你怎么还会以为姑姑不喜欢你!莫要多想,好好准备皇后姑姑的生辰宴才是!” 林殊玉轻轻“嗯”了一声,这才将身子靠回车厢上。 放下车帘后,她脸上的难过瞬间荡然无存。 她知道经过上次的事后,沐家人一定不会欢迎她,所以才带着方凌过来。 不就是收买人心么,她想要做的事,不可能做不到! 方凌有一件事说得没错,只要她协助贤妃将生辰宴办好,不管是母后还是其他人,都会对她刮目相看。 母后生辰宴那日是她的起点,也是沐云书的终点,她真的越来越期待了! 可能是太多人期盼皇后生辰宴这日快点来到,日子便过得格外的快,转眼间,二十日便忙忙碌碌的过去了。 皇后的这次生辰宴并未大办,能入宫参宴的人大多是皇亲。 沐家是个特例,被邀请的原因是收养了清河公主,皇后想要当面感谢。 第二百八十七章 分外眼红! 林氏得到入宫的消息后犯了愁,上一次入宫的阴影还在,她心里始终过不去那道坎儿! 沐询却觉着应该去见见皇后,对林氏道:“至少,要将这些年林殊玉在沐家的情况跟娘娘说一下,别造成什么误会才好!” 沐询说话时,特地加重了“误会”两个字,让林氏好好回忆一下这些年林殊玉在她身边做的事。 “她说咱们什么不要紧,可昭昭这么辛苦将保信堂撑了起来,莫要因为某人的几句话,白费了昭昭的努力!你若只图你自己心里舒服,那我就不劝你了,反正为了昭昭,就是阎王殿我也要去闯一闯的!” 这话让林氏心中酸涩,沐询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丈夫,这种好让她难受又愧疚。 “就算要去阎王殿,也是我先去,那边我认识的人多!” 林氏苦笑着叹了口气,从前她不懂,难为自己的时候,何尝不是在难为别人。 她错了,好在身边的人愿意给她改错的机会。 “好了,我去就是,对她,谁能有我了解得更多!” “这才对么!咱也瞧瞧皇宫是个什么样的,老了以后好跟咱们孙子、外孙子吹牛!” 沐询可不知道,多年后他给外孙讲故事时,外孙们最不爱听的,就是皇宫里发生的事儿,每天都能见到的东西,实在是腻歪的很! 知道沐云书他们要入宫赴宴,五小只都是好奇的,可现在沐云书还不敢让修逸几人暴露在众人面前,只能将他们先留下来。 怕孩子们心里难受,沐云书将他们叫过来,安慰道: “我们要入宫给皇后娘娘祝寿,可那个地方规矩太多,现在还不适合带你们去,并不是没有把你们当作家人,明白吗?” 沐询走上前将小修齐和小芊凝一左一右地抱了起来,笑道: “要我说这几个孩子这么听话,不行就一起带过去吧!” 林氏摇头道:“宫里的孩子都是小祖宗,叫他们被欺负了怎么办?” 沐询一怔,觉得妻子说得也不无道理。 孩子们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却没有半点失落。 他们知道沐云书不会把他们丢下,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没有安全感了。 修逸仰着下巴,挺着胸膛道:“姑姑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的!” 知道几个小家伙与自己血脉相连后,沐云书便让他们改了称呼。 几小只更喜欢这个称呼,每天都像小母鸡一样,围着沐云书“姑姑”“姑姑”的叫个不停。 “我们会把家看好,姑姑不用担心我们!” “姑姑放心,我们会乖乖等你回来!” 只有小修齐怼着两根肉乎乎的手指,不好意思地看着沐云书道: “宫里的点心好不好吃呀,姑姑多吃点,把小齐齐的那份也吃回来!” 其他几个孩子鄙视的看了修齐一眼,这馋猫是变着花样跟姑姑讨好吃的呢! 沐询被这几个小家伙萌得哈哈大笑,对修齐道:“沐爷爷今日穿了宽袖袍,你等着,我定会给我们小齐齐偷两块尝尝!” 修齐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抱着沐询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谢谢沐爷爷,沐爷爷最腻害!” 一向严肃的林氏看到这个画面,嘴角也忍不住往上弯了弯,瞪着沐询道:“两块怎么够,芊凝他们怎么办!” “都有都有!你给我打掩护,我多拿几块!” 沐家几个叔叔也凑了上来:“大哥,还有我们呢,也给我们带点尝尝!” 沐询却是朝弟弟们翻了个白眼,“去去去,都快当爷爷的人了,还跟小娃娃抢东西吃,臊不臊得慌!” 被区别对待的几个沐家叔叔,只能蹲在地上哄着孩子们道:“到时候给三爷爷掰一块,三爷爷给你们买笔墨纸砚!” “四爷爷给你们买字帖,都是名家的,买这么厚一摞,怎么样?” 五小只一脸拒绝:我们真的会谢! 华灯初上时,方家和国公府的马车都来到了秋水胡同。 沐云书没想到方家和墨老夫人都会来接她,有些不好意思。 这上谁的马车都不大好,总会让另一方觉得被扫了面子,正有些纠结时,墨归牵着一匹马走了过来,问道: “想不想骑马?” 若骑马,就不必纠结坐谁的车好,小公爷这话实在及时。 林氏觉着姑娘家骑马出行不太雅观,正想制止,可瞧见墨老夫人和方夫人他们都是笑呵呵的,没人觉得不妥,张开的口又缓缓闭上了,最后只吐出了一句:“小心点!” 沐云书骑马,方蓉也不想继续坐马车,于是几个年轻人便一起骑着马,在悬灯结彩的夜市里前行。 路过之处,人们都瞧痴了,觉得这画面比醉乡楼里的舞蹈还要赏心悦目。 墨归看了一眼跟在方蓉身旁的方凌,单手握着缰绳道: “许久未见方公子了,怎么……还这么高!” 方凌的个子其实并不算低,可在墨归面前确实显得有些文弱,小时候方凌挺起胸膛也达不到墨归的鼻子,所以看着墨知许垂头看他的眼神就冒火。 “墨指挥使没听过一句话么,没有脑子,就长个子!在下是生意人,可能动脑子的地方有些多,这才赶不上墨指挥使!” “哦?”墨归挑了挑眉,幽深的瞳孔中透出几分玩味:“若这脑子只长成方公子这种程度,那还不如长个子!” 两人吵嘴的声音不大,但方夫人和墨老夫人都关注着这边,便都偷偷掀起车帘朝后面看来。 两人掀起车帘后,正巧看到了对方的脸,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这俩孩子,从小吵到大,真是冤家!”方夫人扯着嘴角道。 墨老夫人僵硬点点头:“孩子么,吵去吧,回头还不是比谁都要好!” 两人嘴上客气,心里却为自家的崽子加油打气,继续伸着脖子朝后面张望。 不过两人终究是没有吵起来,因为芳蓉一脸鄙夷地看着两人道:“大哥,修逸他们吵架都没这么幼稚!” 方凌闻言脸一红,默默闭住了嘴巴。 他不气,反正现在姝儿妹妹与他的关系更好! 虽然这样想,可心中某个角落还是乱糟糟的,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第二百八十八章 被怜香惜玉了 方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沐云书身上,正见她弯着唇角,安静的欣赏着周围的景致。 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沐姑娘与姝玉妹妹真的是完全不同的姑娘,一个是要抬头仰望的月,一个是要护在手心的花。 他想起了林殊玉的处境,夹了一下马腹,催马来到了沐云书身侧。 “沐姑娘,在下想与你说几句话。” 沐云书收回目光朝方凌看了过来,眼里流露出几分不解。 “方公子但说无妨。” 方凌挺直了腰背,莫名有些紧张。 “倒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说,你们一直照顾姝玉妹妹,我真的很感激,虽然姝玉不是林家的女儿,但她很在乎与你们的感情,其实你们依旧可以继续做亲人,没必要划清界线!这么多年的感情,真若放弃,岂不是在剜姝玉妹妹的肉!” 想到姝玉明明很想哭又咬牙硬撑的样子,方凌忍不住做起了这个和事佬。 沐云书笑了,灯光映在她眼底,更显她眉目如画。 “方公子可觉得我们沐家人蛮不讲理?” 方凌没想到沐云书会问得如此直接,忙摇头道:“不是的……” “那就是与林殊玉划清关系,对我们来说有莫大的好处!” 方凌皱了皱眉,殊玉如今贵为公主,与殊玉断亲,怎会有什么好处! 他嗫嚅:“也没有……” 沐云书移开目光:“那方公子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的感情,沐家为何说割舍就割舍?” 一旁的方蓉忙插话道:“因为不值得!” 这话让方凌堵得发慌,怎么会呢!他落难多年的小公主,怎么就不值得了? 姝玉胆子小,也许她不擅长表达,定是有什么误会! 他想再帮林殊玉解释两句,墨归已经催马从后面挤了上来。 没错,就是挤,他本与沐姑娘并排而行,这男人竟将他挤开,从中间走了过来。 方凌想再与沐云书说话,可是入眼的,只有墨归的身躯,将沐姑娘挡了个严实。 他有些生气,“墨指挥使,路这么宽你不走,为何总是抢在下的路?” 墨归看都没看方凌一眼,“方公子的口气,就跟你缺的心眼一样大!等你能证明这条路是你的,再与我这样说话吧!” 他可不会让这小子知道他认错了人,就让他好好保护他那人面蛇心的小阿妹吧!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了皇宫外,纷纷下了车马,很快就有宫人迎上前,引着众人入了宫去。 宴会设在紫晨殿,从高阔的长廊转入瑶光池,走过观景桥便是紫晨殿了。 瑶光池里飘着无数盏精致的莲花灯,与紫晨殿周围彩灯交映,绚丽得犹如梦境。 走到殿门外时,正瞧见有一众人在池边放着莲花灯。 “墨知许!” 还没等墨归等人靠近,其中一个穿着鲜艳桔色直裰,头戴掐丝金冠的青年男子就朗声唤了一句。 听到这声呼唤,墨归本能地皱紧了眉头,想要当作没听见,可那人已经拉着周围几人走了过来。 墨归侧头在沐云书耳边低声介绍道:“是九皇子。” 见那人如同花蝴蝶般走过来,沐云书感叹,原来这就是以风流闻名的九殿下,萧泽玖,景德帝几个儿子里,最不务正业的一个。 沐云书不由朝萧泽玖看了一眼,男子眼睛圆润明亮,仿若含着月光,看什么东西都是深情款款的,当得起风流二字。 可就是这样一个风流不羁的男子,最后却放弃自由,担起了他一国皇子的责任。 在青州暴发瘟疫之时,他没有弃民于不顾,想尽一切办法控制灾情,最终因操劳过度,染上了瘟疫,怕将病气过给别人,用一把火结束了自己短暂又肆意的一生。 想到九殿下的结局,沐云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一时间忘记了收回自己的目光。 萧泽玖不由朝沐云书看了过来,摸着下巴,一脸好奇地道:“这位姑娘……本王可是在哪里见过你?” 墨归白眼都快要翻上天了,“殿下,这是娘娘的客人,沐娘子。” 萧泽玖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幸会幸会,小娘子可喜欢放花灯,我这里还有好几盏呢!” “九弟,别胡闹了,宴会马上开始了,咱们入殿吧!” 萧泽玖身后的灰衣男子扯了一下他的衣裳,有些局促的提醒了一句。 能叫萧泽玖弟弟的,便是他的皇兄了,沐云书知道九皇子有个双生哥哥,估计就是这位了。 两人长得确实很像,可性子却是天差地别,八皇子萧儒柏拘谨得像根木头,眼神一直落在地上,大概是为了避免与别人目光相撞。 看到这胆小的八皇子,沐云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 这两兄弟的结局都不好,九皇子死于瘟疫,怯懦谨慎的八皇子也未能保全自己。 墨家军覆没后,西夏、东倭等国都开始骚扰大奉,主和派为了换几年太平日子,只能答应给各国进献岁供。 东倭国使臣更是得寸进尺,在京都奸淫掳掠,为非作歹,就是吃定朝廷不敢也没有能力反抗。 一向见事就躲的八皇子这一次没有再躲,提剑当街砍杀了数名东倭使臣。 东倭人因此与朝廷闹了起来,提出了各种无理要求,还要八皇子跪地致歉。 被逼上殿的八皇子走到东倭使臣面前,并未弯下脊背,而是拿出匕首直接刺入了使臣的心窝。 他知晓各路朝臣不会放过他,也未逃走,拿着匕首,自戕于殿前…… 邸抄上的字是冰冷的,可沐云书看到这些描述时,热泪还是无法克制的打湿了眼眶,即便不知这两人是她的哥哥,她也会为他们感到惋惜! 萧泽玖看到这小娘子竟对他们兄弟俩露出了同情的神色,眉头一下子就挑了起来,手中的羽扇摇得是啪啪作响。 他们可是皇子,虽然闲散了些,也不至于叫人同情吧! 最要紧的是,这小娘子同情他也就算了,怎么看到八哥也是一副怜香惜玉的表情! 对,就是怜香惜玉,有一天他竟然也会被人怜惜,这可真是怪事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出风头 “八哥,要不你先进去,既然是母后的客人,我得帮忙好好招待!” 有美人儿在,怎有先走的道理!萧泽玖扯回被八哥拉住的袖子,咧嘴对沐云书笑着道。 看着萧泽玖那欠揍的表情,墨归恨不得将他手里的羽扇拔秃了! 他挡住了萧泽玖的目光,侧头看着沐云书说:“我日日都可以在宫外陪你放花灯,这里风大,咱们先进殿吧!” 沐云书也没想过要去放花灯,便点头道了一声“好”。 于是众人朝两位皇子行了礼,朝大殿缓步走去。 等几人走后,萧泽玖摸着下巴道:“八哥,不对啊,墨知许那小子居然为一个姑娘瞪我!” 萧儒柏见弟弟没个正经的,皱眉道:“要是让贤妃娘娘看见你这样,又要跟父皇说母妃没有教好你了!” 萧泽玖撇了一下嘴,“姓纪的就会玩阴的,本王才不怕,有本事让她当面来说我啊!” 他张开双臂,嘚瑟的朝大殿的方向晃了晃脑袋。 萧儒柏下意识伸手在他后面接着,生怕他那比小女娘还繁复的发饰被他晃悠下来。 “你们在干嘛?” 一道威严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身后响起,萧泽玖瞬间缩了脖子,龇牙朝来人看了过来。 “父皇万安!贤母妃福安!” 声音恭顺谦卑,哪里还有刚才的狂妄。 “两位殿下在说什么?”贤妃人畜无害的鹅蛋脸上满是不解。 两位皇子对视了一眼,把身子鞠得更深了些:“我们是说要等父皇和母妃到了才能进殿,请父皇和母妃先行!” 景德帝知道萧泽玖说的肯定不是这句话,他白了一眼这不着调的儿子,对贤妃道: “你平时也帮喜淑仪管管他们!” 贤妃掀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柔声应道:“官家放心,都是臣妾的孩儿,臣妾会用心的!” 景德帝叹了口气,这两个儿子一个顽劣,一个怯懦,都是叫人不省心的,他没再理会两人,被宫人簇拥着进了大殿。 等景德帝和贤妃走远,萧泽玖翻着白眼学着贤妃的样子,捏着嗓子道:“都是本宫的孩儿!臣妾会用心的!” 用心? 在弘文馆读书的时候,只要他们的座位在七哥之前,太傅都会被穿小鞋儿,他们可不敢指望这女人会对他们视如己出! 萧泽玖暗啐了一口:“要管本王也该是母后管!这女人可真是自己跟自己拜把子,她是老几心里没点数……” 萧儒柏忙捂住了萧泽玖的嘴:“你别给母妃和母后找事了!” 宾客都已到来,见景德帝进殿,全都起身恭迎。 许多人瞧见官家竟带着贤妃一同而来,都在私底下交换了一下眼神。 看着众人艳羡的目光,贤妃嘴角的笑意更浓。 景德帝走到皇后身边,温声道:“皇后怎么先来了?朕还打算派人去接你!” 方锦音朝景德帝身后看了一眼,笑着回道:“臣妾今日觉着有了些精神,便早过来一步,顺便透透气!” 景德帝觉察到方锦音的目光,沉吟片刻道:“贤妃说圣母皇大妃身体不适,朕去瞧了瞧。” 景德帝并非先帝亲生,即位后依然想尊生父为皇考,可此事遭到众臣反对,僵持不下,便只能先尊生母为圣母皇大妃,先帝之妻为母后皇太后。 景德帝刚刚所说的那位,便是他的生母,被他安置在了慈明殿颐养天年。 接圣母皇大妃入宫是不合规矩的,这事纪家出了不少的力,便知这纪家在景德帝这里的地位了。 “是臣妾不孝,母妃不舒服,臣妾应去看望她的!”方锦音道。 景德帝拍了拍方锦音的手:“母妃知道你的身子,她会体谅的。” 贤妃看着景德帝对方锦音满目柔情,暗暗捏紧了帕子。 方锦音生得大气雍容,这些年因病瘦了很多,可穿上凤袍再精心打扮一番后,依旧是满园秀色中最耀眼的牡丹。 不过牡丹也有开败的时候,没了牡丹,月季也是美的! “姐姐近日的气色确实好了不少呢!这多亏官家寻回了清河公主!” 景德帝也觉得皇后有了起色是因为有女儿相伴,不由轻轻点了点头。 他见林殊玉没有伴在皇后左右,问道:“姝玉呢?怎么没见她?” 方锦音还没开口,贤妃就笑道:“殿下为姐姐准备生辰礼,想给娘娘一个惊喜呢!” “她倒是用心!” 景德帝点了点头,就算那丫头是假的,能起到作用也好! “让你这么说,朕有些好奇她给皇后准备了什么礼!” 贤妃继续夸赞道:“殿下不仅孝顺,还很聪慧,懂的也很多!臣妾听殿下说,那东珠的事情就是她提醒沐娘子的,是她从一本番外的书籍里看到了一个故事,又将这事说给了沐娘子,才引起了那沐娘子的注意!说起来,这件事的功劳也有殿下的一份呢!” “哦?有这事?”景德帝眸色沉了沉,当初他问墨知许时,墨知许可是说这件事没有旁人参与。 他不喜欢揽功之人,也不喜欢与他说谎之人! “官家不知道么?”贤妃故作惊讶地叹了一句,又很快朝方锦音看了一眼。 她以为自己的孩子被夸,方锦音会很高兴,不料方锦音竟然没什么表情。 “本宫还没听说过这件事,贤妃倒是比本宫还了解!” 方锦音捏了颗蜜饯放入口中,皱眉道:“好酸!” 蜜饯怎么会酸?景德帝也跟着吃了一颗,更加疑惑了:“朕觉得还好……” 话没说完,他不由笑了,皇后是想跟他说,不管什么事,听别人传达,总会与事实不同。 而且这个林殊玉的确与贤妃走得太近了! 景德帝淡道:“等会将姝玉和那沐小娘子一起叫到朕跟前来,让她们与朕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官家等人坐定后,太常寺教坊之人便奏起乐来,舞姬们也穿着轻盈的舞裙,翩然入场。 大奉人喜欢舞乐,不管什么宴会,这舞蹈自然是少不了的。 几支热场的舞蹈过后,殿外忽然绽放出几簇烟花,绚烂的烟火刚一坠落,大殿中央便出现了一个白衣“仙子”。 第二百九十章 这是有人要谋害皇后啊! 仙子青丝墨染,长袖飘逸,赤足上戴着银圈儿,好像在轻云间漫移。 她的面容被轻纱遮住,更添了几分神秘,许多人的目光被她吸引了去,纷纷议论这仙子是何许人也。 “你不知道么?这位就是皇后娘娘的嫡出公主,流落民间的清河公主!” “竟然是清河殿下!我以为她在民间多年,定然是不懂这些,现在看来也是天生丽质啊!” “这些都是其次,主要是对娘娘的心意,听闻这支舞是殿下为给娘娘庆贺生辰亲自编排的,用了很多心思!” “不愧是娘娘的女儿,才貌双全,还有孝心,不错不错。” 几位世家夫人低声议论着,她们都知晓这位清河公主尚未婚配,若让自家儿郎尚了这位公主,是否会给家族带来更大的利益! 方凌也是满脸的欣慰,他知晓姝玉为了让皇后姑姑开心,下了很多心思,皇后姑姑有这样一个在意她的女儿,一定会早些康复的! 看到席上众人对自己投来欣赏的目光,林殊玉简直觉着自己要飘起来了,舞动剑不由朝下面坐着的沐云书露出了一抹挑衅的笑容。 真的又如何,沐云书没有这个命,今日过后,皇家玉蝶上的清河公主,只会是她! 直起柔软的腰身,她又跳了一段有趣的舞蹈,随后从袖兜中拿出一把花瓣,在席间扬洒。 片片花瓣悠悠飘落,萦绕在林殊玉身周,似梦似幻,好像有淡淡幽香充斥了每个人的鼻尖。 一曲舞毕,林殊玉以为能听到满堂喝彩,可当她收势站定后,竟发现景德帝脸色铁青,许多人亦是如此。 “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将花瓣打扫下去!” 官家还没说话,喜淑仪便瞪着宫人急急吩咐了一句。 见有人出面,沐云书才放下心来,不为别的,因为皇后娘娘有敏癣之症,不可与花粉接触! 不怪众人的眼神从惊艳到质疑,娘娘有敏癣之症不是秘闻,稍微打听一下就会知晓,作为女儿的林殊玉竟然不知! 还在舞蹈中加入了抛洒花瓣的环节,到底是因为孝心给娘娘准备节目,还是单纯地为了展现自己? 不仅如此,林殊玉最后的一段舞蹈动作虽然新奇,但取自外族的招魂舞,多用于祭祀祭奠,怎可在生辰宴上舞蹈,这不是在咒皇后娘娘么! “还不退下!” 林殊玉本以为一曲舞毕后是她的高光时刻,官家会向众人介绍她的身份,可她没有等到这些,反而得到了官家的一顿呵斥。 到底是哪里搞错了?难道她不够惊艳么?! 牙齿都要咬碎了,可林殊玉敢质疑,忍泪与众舞姬一起退了下去。 景德帝不满地看了贤妃一眼:“你到底怎么搞的?怎能让她这般胡来?她不懂,你也不知么?” 贤妃见官家对自己起了疑,吓得立即跪在了地上:“官家,妾身并不知清河殿下在舞蹈中加了这个环节啊!是臣妾的疏忽!” 方锦音白着脸缓了几口气,摆手道:“算了,官家,本宫没事,莫要为难她了!” 这么多宾客在,景德帝也不想将事情闹大,摆手让贤妃站了起来。 为了掩盖这个失误,贤妃立即命人安排教坊表演新排练的傀儡戏,将之前的事揭过了。 林殊玉的出场没有激起任何水花,就算有人还记得,也对她这种无知的行为颇为不满,尤其方家的人。 方又堂与亲族低语道:“无知也就罢了,还不把娘娘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想着自己出风头,不知道把她认回来到底是对是错!” 方夫人也紧紧皱着眉:“那日见她跟贤妃那般亲昵,我就觉着不对,哎,她若真不是个好的,娘娘怕是要伤心了!” 方凌见爹娘对姝玉妹妹生出了不满,急道: “娘,姝玉在沐家长大,很多事不懂也有情可原,她为了练舞讨娘娘欢心都受了伤,并不是不在乎娘娘!” 方夫人朝儿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云书也在沐家长大,她就不可能会犯这样的错!” 方凌觉着,母亲没必要拿姝玉跟沐姑娘比较,姝玉就是姝玉,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他们应该包容她才是,不该处处挑错,这会让姝玉更加自卑难过的。 方凌的心思都放在寻找林殊玉的身影时,那边几个皇子已经陆续站出来向皇后庆贺,并呈上了自己的生辰礼。 三皇子萧环山送的是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六皇子萧茗陆送的是珐琅彩婴戏双连瓶;七皇子萧正祁送的是五福图山玉;八皇子萧儒柏送的是鎏金镶嵌兽形铜盒砚;九皇子萧泽玖送的是海兽葡萄纹镜。 其余的几位小皇子合力写了一幅万寿图,作为生辰礼送予了方锦音。 在众人的祝贺声中,林殊玉闹的那点子不愉快也很快被遮掩了过去。 众人前来贺寿,生辰礼当然也是要向皇后展示的,便有宫人将贺礼一一拿到皇后面前走个过场。 当一个宫人托着一个紫檀木雕成的寿桃走过来时,不小心绊了一下,那托盘中的寿桃便歪倒下来,撞在托盘上后,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宫人都要吓死了,站稳后忙去将那寿桃扶正,谁料被她一拉扯,那裂痕直接断开,让寿桃一分为二。 寿桃忽然裂开,这实在太不吉利,众人看到这一幕一颗心全都跟着提了起来。 可让他们更惊讶的还在后面,这木桃并非实心,中间竟还夹着一张黄纸。 黄纸掉在地上,被一旁的小太监拾了起来。 景德帝面色阴沉地瞪着那小太监道:“打开!” 小太监将那张纸打开后,发现这竟张是用鲜血画成的血咒,一看就是用于诅咒的! 血符中还包着一些碎末,景德帝朝下面的裴太医看了一眼,裴太医立即走上前查看。 片刻后,裴太医大惊失色地对景德帝道:“官家,这……这是用夹竹桃和一品红等制成的香粉啊!” 这两种都是有毒的花卉,而且方皇后还有敏癣之症,更是不可接触这些东西。 若这寿桃被摆在皇后殿中,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有人要谋害皇后啊! 第二百九十一章 开场 贤妃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方皇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方锦音一向多愁善感,若发现有人想谋害她的性命,受惊后定会陷入忧思,不知还能撑几天。 不过她目的也不只是皇后,好戏还在后头。 收敛了神色,贤妃立即走上前,对那宫人喝道: “混账东西,还不把这东西拿远点,别惊到皇后娘娘!” 说着,她朝景德帝和方锦音跪了下来,“是臣妾失职,竟让这腌臜物混了进来,差点害了皇后娘娘,臣妾罪该万死,请官家处罚臣妾吧!” 这种事在宫中并不少见,妃嫔们知道事情不简单,就是不知这一次又是针对谁的,都有些惴惴不安。 只有鄂妃依旧舀着瓷碗里的甜汤,事不关己,她看热闹就好。 艾充容看来贤妃一眼,上前一步,轻声对景德帝道: “官家,贤妃姐姐事多,难免失察,臣妾以为,要处置也该找出那个要害娘娘之人才对!” 随后,她立即对一旁的小太监道:“还不看看这份礼是何人送来的!” 小太监手忙脚乱地从托盘里拿起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这礼物的出处。 “是……是保信堂,沐家!” 小太监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全都朝沐家这边看了过来。 今日的宾客并不多,几乎都是皇亲,有一部分人不知这沐家是何许人也,知晓他们身份的人便低声解释道: “就是养大清河公主的那一家!不过听闻与清河公主的关系一般。” “不会是怕苛待公主的事情曝光,被皇后娘娘报复,便动了歹意吧?” “你这样说也有可能啊,前朝不就有位走失的公主,寻回亲人后,将养父母一家全都屠杀了!这沐家人做贼心虚,所以就先一步下手了!” 这些议论声虽小,但那质疑的眼神还是让沐询几人紧张了起来。 林殊玉看到那块木牌后,更是痛心不已地看向林氏等人。 “姨母,剜痣的事我并没打算计较,还想着咱们可以继续做亲人,你们怎么对我都无所谓,可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林殊玉的话再次让众人哗然,看来他们猜得没错,这位公主真的在沐家吃了不少苦啊! 就连方凌都错愕地朝沐家看了过来。 剜痣?难怪小公爷他们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线索,沐家竟为了不让姝儿寻到亲生父母,将她身上的特征都抹去了! 这也太狠心了!那在他们看不到的时候,沐家人又是怎么对姝儿的? 沐询和林氏对视了一眼,眼里全是震惊。 他们沐家的确送了紫檀木雕,可他们怎会在礼物上动手脚,他们是疯了么? 除了震惊,便是心痛,林殊玉不可能不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质疑他们的后果! 林氏心窝绞痛,这就是她疼了这么多年的外甥女,为了博取同情,竟然颠倒黑白,不惜给他们沐家扣上这样的罪名! 若因为这件事让沐家获罪,她真是万死不辞! 景德帝严肃地看向沐家几人:“说说,这木雕是何意!” 听到官家的质问,林氏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但她害怕事情牵连到丈夫和儿女,站起身硬着头皮道: “回官家,这礼物是民妇自己准备的,但民妇并不知它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更没想过要谋害娘娘,请官家明察!” 沐询怎能看不出妻子的意思,她说这礼物是她准备的,就是想自己担下责任,忙想要起身辩解几句,肩膀却被一旁的人按住了。 沐询回头便看到了女儿镇定的脸,慌乱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沐云书望了那檀木寿桃一眼,起身朝景德帝一揖。 “官家,沐家的礼物的确是紫檀木雕,可我们却没有在这木雕上做任何手脚,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我们没有胆子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贤妃身边的嬷嬷看了一眼裂开的木雕,躬身对景德帝道: “官家,这木雕的裂痕不像是新的,老奴看这切口,似乎是被粘合过,若不是宫人没有端稳托盘,这木雕也不会裂开。” 这鲁嬷嬷是说,只要没有人发现这木雕的秘密,沐家就不会获罪,只是他们运气不好而已! 而且木雕上的裂痕不是新的,说明并非有人在她们入宫后栽赃陷害,这件事就是沐家所为! 余月羲如何能放弃对沐云书落井下石的机会,看着景德帝道: “黄伯伯,这沐云书从前一定没少欺负清河公主,沐家虐待皇室血脉,还敢邀功,如今更是恶毒的想要害死皇后伯母和清河公主殿下,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审问的,该直接拉下去杖毙才是!” 未等沐云书开口,墨归便先一步站起了身。 他沉着抱拳,鸦羽般的长睫半垂,遮住了深冷的眼神。 “官家,据臣所知,沐家人从未虐待过清河公主,沐夫人更是将她视为掌上明珠,若沐家人苛待于她,怎会为她请先生,学习舞乐,一个人有没有吃过苦,看她的双手便知晓了!” 之前被林殊玉误导的众人都不由朝林殊玉的双手看了过去,虽然未看到掌心,但见她手背光滑如玉,一点瑕疵都没有,哪里像是被苛待过的。 墨老夫人也沉声道:“沐家能为寄居的表小姐请先生教习,已是仁义,也从未让她做过苦活累活,沐家只是普通人家,老身不懂,清河殿下是不是对苛待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就连方又堂也站起了身:“官家,草民第一次见到清河公主时,沐夫人一直将她带在身边,衣裳首饰与沐姑娘相比分毫不差,若说沐家人有苛待殿下的嫌疑,草民不信!” 见这么多人都站出来为沐家说话,林殊玉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但她知道这时候不能为自己辩解半分,只咬唇含泪道: “父皇,舅舅他们说的没错,没人虐待过儿臣,儿臣也不相信云书姐姐他们会做出这种事来!” 贤妃皱眉道:“可不是沐家人所为,又是谁在这木雕上做的手脚?这木雕分明就是沐家人带进宫的啊!” 第二百九十二章 第三只雕 见众人被墨老夫人等人说得动摇,贤妃立即将人们的注意力又拉回到事情本身上。 墨归朝贤妃的方向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后对景德帝道: “官家,现在这件事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这礼物本身就是沐家送来,另一种可能就是沐家的生辰礼被人给调包了。紫晨殿外有侍卫把守,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东西处理掉不太可能,不如让人进来寻一寻!” 景德帝正想点头,艾充容犹豫开口道:“官家,臣妾……臣妾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景德帝瞪了艾充容一眼:“怎么?你想让朕求你说么?” 艾充容吓了一跳,忙摇头道:“不是,臣妾……只是想起一件事……开宴前,臣妾瞧见鄂妃姐姐身边的丫鬟,不知抱着什么东西离开了紫晨殿!” 一直看戏的鄂妃神色一凝,原来这事的目的不是那劳什子沐家,竟是冲着她来的! “本宫只是收了份礼物,无处存放,便叫宫人带回宫去了,怎么,艾充容想说是本宫叫人调包的么?” “臣妾怎敢!”艾充容慌乱地向鄂妃告罪道:“臣妾只是将所见说出来而已,鄂妃姐姐千万别误会!” “礼物?”景德帝捕捉到了这个信息,蹙眉问道:“何人送予爱妃礼物?什么礼物?” 鄂妃美艳的眸子里升起几分戾气,忍气撇了沐家人一眼:“腊梅说是沐家人送的礼,臣妾也没打开瞧过。” “鄂妃妹妹竟识得沐娘子么?” 贤妃眼里露出几分意外,随即轻笑道:“前几日本宫跟沐娘子讨几瓶玉容脂都没能讨到,沐娘子竟还为妹妹特地准备了礼物,看来还是妹妹更的人心啊!” 贤妃这话颇有深意,沐家刚得到一点赏识,便急吼吼地去巴结鄂妃,用意在何? 没准这木雕是鄂妃授意沐家所为,除去皇后,鄂妃也有机会问鼎后位的! 墨老夫人瞬间明白那日在皇后宫中,贤妃为何会问云书讨要玉容脂,原来那个时候起,她就在为云书和鄂妃刨坑了! 这一步不仅能惊到皇后娘娘,还会让官家对鄂妃起疑,最后让沐家背锅,真是一箭多雕! 老夫人心中着急,忍不住朝孙儿和沐云书的方向看了一眼,竟发现两人神色如常。 她这才明白两人早有准备,也就暗暗放下心来。 之前苛待沐云书的道理说不通,但联合其他后妃谋害皇后,这个动机便合理多了。 景德帝面色冷沉,命海公公派人去鄂妃宫中将那礼物带回来。 没多久,海公公便急匆匆赶了回来,将拿回来的礼物盛放在景德帝的面前。 不用景德帝吩咐,海公公便将礼盒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件紫檀木雕。 众人发现,这木雕显然比沐家送予皇后的那一件更精致,色泽和雕工都更胜一筹。 沐家在皇后寿宴这日,竟将更好的礼物送给了鄂妃,巴结之意再明显不过! 众人以为沐云书与鄂妃合谋,意图谋害皇后,鄂妃却是以为沐云书与贤妃是一伙的,设计来坑害她。 她气恼得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朝景德帝福了一礼,美眸含着委屈地气道: “官家,这件事与臣妾无关,这礼物是沐家人送予臣妾的,臣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说不定是有人故意要陷害臣妾!” “鄂妃娘娘为何如此笃定,这礼物是民女送予您的?” 沐云书目光清澈平静,可她身上那股子正气莫名透着几分威严。 鄂妃身后的婢女腊梅慌忙道:“是,是奴婢从沐姑娘手中接过的礼物,奴婢不会弄错的!” 鄂妃身边的婢女都出来指认了,沐家巴结鄂妃之事怎会有假! 有人忍不住猜测,这也许是沐家给鄂妃的投名状,也有可能受鄂妃指使,总之沐家与这事是脱不了关系了! 景德帝看着沐云书的眼神满是失望,正想要命人将沐家人带下去严查,却见沐云书又走前一步,沉着地道: “官家,民女从未与鄂妃娘娘身边的女官见过面,更从没有给鄂妃娘娘送过什么礼,民女知道这样说很冒昧,但还是请官家给臣女一个机会,说清事实!” “事实?”景德帝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但沐云书竟然敢用“事实”二字,便沉声道:“你说!” 沐云书也没有绕弯子,直截了当地回道:“之前裂开的木雕并非臣女送给皇后娘娘的,鄂妃娘娘的这一份,才是臣女送给皇后娘娘的生辰礼!” 景德帝虚了虚眼:“你是说有人调换了你的礼物?把你送给皇后娘娘的礼物送给了鄂妃?” “官家英明!”沐云书直白地赞了一句。 景德帝扯了扯嘴角,他并未说相信她,这小娘子竟然赞起他来了! 鄂妃美艳的脸如同刷上了一层青漆:“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本宫陷害你?” 林殊玉也忙道:“表姐,我虽然不明白你要做什么,可你别再胡说了!鄂妃娘娘怎会冤枉你,腊梅姐姐亲眼看见你将礼物交给了她,会不会是你自己搞错了!” 若是沐云书自己将礼物搞错,那这原本要送给皇后的礼物就是送给鄂妃的,那她不是要害皇后,而是要害鄂妃! 不管怎么说,她都没安好心! “民女已经说过了,我从未见过这位腊梅姑娘,被她带走的这份礼物,就是民女要送给皇后娘娘的,而裂开的这件木雕与民女无关!”沐云书重申道。 艾充容嗤笑了一声:“你这女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说这被鄂妃姐姐带走的礼物才是你要送给皇后娘娘的,证据呢,你如何证明?” 众人也不由点头,木雕上没有任何标记,不能只因沐云书几句话就证明这礼物是被调包了! 莫不是沐家看到事情败露,开始跟鄂妃互相甩锅? 林殊玉看到那些质疑的目光落在沐云书身上,险些藏不住眼神中的兴奋。 无论谋害皇后娘娘还是谋害鄂妃,都是重罪,除掉沐云书,她就再无后顾了! 不料此时沐云书竟淡淡的撇了她一眼,然后朝海公公的方向走了过去。 见状,林殊玉忍不住阻止道:“表姐,你要干什么?即便毁了证据,也证明不了你的清白!” 第二百九十三章 她活不成了! 沐云书一双乌黑眼眸不经意扫向林殊玉,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殿下这话说得没道理,民女为何要毁掉送予娘娘的生辰礼?” 见沐云书这般淡定,贤妃紧紧皱紧了眉头。 她叫人动手的时候都检查过的,这木雕上没有任何标记,沐云书到底要如何证明这是送给皇后而非鄂妃的? 景德帝也好奇起来,看了海公公一眼道:“把木雕交给她!” 海公公应了声“是”,便托起木雕交给了沐云书。 沐云书道了声谢,捧着木雕走到了殿中,找了个角度后站定,她这才将木雕拖起,在手心中转动起来。 起初,众人以为这木雕上有什么机关,暗藏了什么玄机,可看着沐云书将那木雕转了好几圈,也并没在木雕上看到什么端倪,不由露出满脸的失望。 “转来转去的,这是在干嘛?” “不会是还没有编排好脱罪的借口,再拖延时间吧!” 就在众人觉着沐云书是故弄玄虚之时,有人忽地开口道:“快看,你们快看地上!” 众人顺着那人的目光朝那白玉石铺成的光洁地面看了过去,竟发现那木雕在地上的影子发生了变化。 梁上的纱灯暖黄色的光,穿过木雕的镂空之处落在地上,竟缓缓的聚成了一个女子的小相。 这影子虽然没有颜色,却栩栩如生,那端庄柔美的模样,分明就是方皇后的侧影! 众人不禁惊呼,没想到这木雕竟藏着这样别出心裁的心思! 方皇后的眼里也露出了惊讶,随后就是感动和欣喜。 她的云书,总是会让她的心窝暖到发烫! “官家,这是臣妾啊!”方皇后含泪哽咽道。 景德帝也惊叹了一瞬,轻轻点了点头。 这生辰礼,实在是有心了。 沐云书怎么可能将能够映出皇后小相的木雕送予鄂妃,看来她的礼物的确被人调换了,并非是想要攀附鄂妃。 景德帝沉着脸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掀起眼皮朝鄂妃看了过去。 鄂妃被景德帝看得后背发凉,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倏地转身看向身后的婢女。 “腊梅,为什么会这样?是你说那礼物是沐娘子送予本宫的,莫非是你在与本宫说谎!” 那腊梅脸上血色退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娘娘,奴婢没有,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不知道你是怎么拿到那木雕的?” 鄂妃气急,抬脚将腊梅踹翻在地。 这时候她哪里会想不通是怎么回事,是有人想借沐云书之手来陷害她! 沐云书若没办法自证,那就是她与沐云书合谋,沐云书若证明了自己的清白,那就成了她栽赃陷害! 横竖她是脱不掉关系的! 想起腊梅带走礼物一事是艾充容提起的,她狠狠朝艾充容瞪了过去。 这女人平时没少在她身边巴结她,没想到竟是没安好心! “是你这贱人想污蔑本宫,说,你是收了谁的好处?” “够了!” 鄂妃伸手就要朝艾充容脸上抓去,却听到一声响亮的拍案声,随后便是景德帝带着怒意的训斥。 “都给朕闭嘴!” 景德帝眉心突突跳,朝其余几个妃嫔的方向看了过去,吓得众人全都垂下了头。 这时,侍卫将一个太监押了过来。 墨归行礼道:“官家,这是登记生辰礼的宫人,到底有没有人调换过生辰礼,他最清楚!” 太监被吓得牙齿打着战:“是,是鄂妃娘娘身边的腊梅姑娘,她说沐娘子的礼物搞错了,便跟奴才将礼物更换了过去!” 如果事情没有败露,他是死也不敢这么说的,只会咬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事已至此,他只能将事情全都推到腊梅身上。 他还不能死,老家的弟弟妹妹没人养活,他还要攒钱给家中的弟弟妹妹! 腊梅已经瘫倒在地上,绝望从骨头缝里散开,像是无数蚊虫钻到了她的耳中。 她知道,她活不成了! 如她们这样的宫女,就是这般可悲,什么忠不忠诚的,她哪有选择的余地,如今她认与不认都不会有好下场,若否认,还会连累到哥哥。 当年哥哥为了养活她们一家,卖掉了自己,净身做了太监,可惜艾充容刚帮她寻到了哥哥,他们还来不及相认,却要与他永别了。 不舍地朝地上匍匐着的太监看了一眼,腊梅惨笑了一声,张开嘴巴,狠狠地咬向了自己的舌头。 只不过她的牙齿还没有落下,一个黑影就冲了过来,直接将她的下巴给卸了下来。 腊梅痛苦地看着墨归,想要向他求饶,可惜合不上下巴,她的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 墨归将两人提起来,丢给了一旁的侍卫,沉声道:“带下去,仔细的审!” 其实不审众人也已经看出了端倪,这事不是鄂妃想利用沐娘子来毒害皇后,就是有人利用沐娘子来陷害鄂妃,总之沐娘子是被人盯上,差点被冤枉! 至于真相如何,他们可不敢妄加揣测,哪一方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唯有没心没肺的萧泽玖抱臂看着那木雕道: “这事有趣,沐娘子住在宫外,那腊梅住在宫内,她是如何知晓沐娘子要送母后木雕的?” 因为准备了相似的礼物,沐家人才不会提前觉察出自己的礼物被调换了。 沐云书没想到,这个时候九皇子会站出来帮她说话,要知道后宫的事情瞬息万变,闭嘴才是最明智的自保办法。 她朝萧泽玖还了一个感谢的笑容,这才又看向了林殊玉。 “民女也想知道,清河殿下已经与我母亲说过,不要妄图攀附您,不知为何这两日又接连到沐家来!” “我……我回沐家当然是想看望你们,表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林殊玉双手紧握,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紧张,其实心中已经歇斯底里了。 这女人为何每次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她怎么就想起送这样一份礼! 她真的好想杀了她,划花她这张让人嫉恨的脸,在她身上捅出一万个窟窿! 第二百九十四章 你这小娘子,有劲儿! 这时,沐询和林氏也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跪了下来。 “官家,草民夫妇收养清河殿下,是以为她是我夫人亡妹的女儿,这些年自问云书有的,也会有殿下一份,可能有大意粗心的时候,但我们真的尽了我们所有的努力!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陛下和殿下莫怪!” 沐询说着,又看向林殊玉:“这次入宫,草民就是想要告诉殿下,沐家绝无攀附的念头,草民可以保证,从今往后,绝不会打扰殿下,殿下不用担心沐家挟恩相报,就当从未在沐家生活过就是!” 林氏红着眼,也将下巴扬了起来,态度坚定地道: “还有殿下想断亲之事,我们沐家绝无二话,以后殿下不必称呼民妇为姨母,民妇担不起,也受不住!” 夫妇两话音一落,众人都窃窃低语起来。 沐家竟当着这么多皇亲的面儿与清河公主断亲,这是得有多么失望啊! 林殊玉更是急得双手发抖,沐家怎么敢当众与她提断亲一事,他们就不怕得罪皇家? 沐云书并未顾及林殊玉那青紫交加的脸色,继续道: “除了断亲一事,还请殿下将从民女这里拿走的书籍还与民女,那些都是民女祖父留给我的遗物,不能交给殿下!” 那些书是之前沐云书外出时,林殊玉在她书房里瞧见的,其中一本上面有密密的札记,她看过后竟发现与东珠有关。 知道官家因这件事才嘉奖了沐云书,她便偷偷将书藏了起来。 不想她还没到官家面前邀功,沐云书竟然直接将事情说了出来! 林殊玉被沐云书堵得难堪至极,咬唇道:“我只是借来看一看,表姐何至于此!” 见林殊玉哭得难过,一向心软的七皇子萧正祁不由低声对景德帝道: “父皇,即便姝玉妹妹去过沐家,也不能确定这件事就与她有关,许是无意中说出去被有心人给听到了,还是查清了再做处置吧!” “你住口!”景德帝一脸不悦地看向萧正祁:“她的身份还未查清,朕何时承认过她是你们的妹妹!” 这话,简直是将林殊玉的面子掀起来,在地上摩擦。 众人也都看明白了,沐家准备什么贺礼只有林殊玉有机会知晓,看来这清河公主是故意卖惨博同情,还对养育自己多年的人家恩将仇报啊! 怪不得官家不想认她了,可怜皇后娘娘这样温柔善良的女子,竟然会生出这样一个不知感恩的东西来! 不过想想官家的话,众人心中也存了疑,也许真的如官家所说,这林殊玉的身份还没有查清吧! 景德帝本也只是想让林殊玉在皇后身边逗个趣,可不是让她来添乱的,这公主之位他能给,也随时可以收回来! 林殊玉觉察到了景德帝冰冷的目光,白着脸跪在地上: “父皇,这件事真的不关儿臣的事,儿臣怎会咒母后,儿臣只希望母后长命百岁!” 听林殊玉提起皇后,景德帝又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裴太医说皇后身子很差,他若现下处置了林殊玉,就会让皇后知道她是假的,刚升起的那点希望也会破灭了。 今日皇后生辰,并不是处置林殊玉的时候,就等到裴副使将林家那老太带到京城再说! 思忖了片刻,景德帝眸色沉冷地看向林殊玉,“看来习嬷嬷没能教好你规矩,学去吧,学不好就不要出来现眼了!” 景德帝不再提林殊玉的身世,转头看向了方锦音,“皇后觉得如何?” 林殊玉以为方皇后会为她说几句好话,可怜巴巴地看向方锦音:“母后……” 不料方锦音只长长地叹了口气,神色疲倦地道:“本宫没能教你,是该好好学一学,还有,等官家查清,你再改口吧!” 她虽然没说什么,已经表达出对林殊玉今日所为十分失望了,甚至当众怀疑起她的身份。 景德帝朝海公公看了一眼,海公公立即带着习嬷嬷将林殊玉扶了起来。 “清……姝玉姑娘,老奴先带您下去休息吧!” 海公公也不管林殊玉愿不愿意,拉扯着狼狈的她便退下了。 林殊玉走后,景德帝不满地看了贤妃一眼。 “宫里已经好久没有办宴,今年这头一遭你就弄成这样,这就是你的本事?” 贤妃心里咯噔一下,她虽然没有露出任何马脚,可官家还是对她起疑了! 忍着心慌和烦躁,贤妃跪在地上道:“臣妾……臣妾甘愿受罚!” 景德帝正想开口,却见皇后握住了他的手腕。 “好了官家,等事情查清再说吧,今日就不要再训斥她们了!” 皇后帮忙说情,贤妃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因为她知晓,官家若现在处罚,只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这件事也会被囫囵糊弄过去。 毕竟能在宫里活这么久的人,都是对官家有用之人。 可现在不罚,这事就要继续查,反而对她不利! 方锦音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为何她感觉方锦音变了! 皇后开了口,景德帝也只能顺着她的心意点了点头。 他皱眉对周围宫人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还用朕再吩咐么?” 众人忙应了声“是”,急急将周围收拾好,又让教坊之人奏起乐来,继续起被打断的生辰宴。 这种事皇室中人已经见怪不怪,后宫若风平浪静,那才奇怪。 别说后宫这种地方,哪个衙门口不是天天的勾心斗角。 不过他们觉悟都很高,事情过去了就没人再提,不会给官家添堵,很快就推杯换盏,热闹起来。 萧泽玖是个坐不住的,呆了一会儿后他便窜到了国公府的席位上,然后侧过身朝沐云书看了过来。 他笑着对沐云书道:“你们沐家人胆子可真大,父皇和母后虽然还没认下那个姝玉姑娘,可已经将她接进了宫,身份就八九不离十了,你们就不怕得罪她招祸!” “若害怕有用,她就不会做今天的事了!” 沐云书淡笑回道:“想要伤害你的人,不会因为你害怕退缩而收手,只会越来越过分!” 萧泽玖眼睛亮了亮,捏着下巴欣赏地道:“你这小娘子,有劲儿!本王就冲你这胆量,敬你!” 他提起银壶给自己和沐云书倒了杯酒,拿着自己的酒盏与沐云书轻轻撞了一下,正要仰头饮下,杯盏却被身边的墨归抢了过去。 墨归斜了他一眼,一口饮下酒盏中的酒。 他太了解这个骚包了,这跟姑娘套近乎的话术竟然不会重样,他也真是佩服! 沐云书并不知小公爷与九皇子关系不错。 她忽地想起一件事,前世的这个时候,九皇子带回了两个私生子,年纪应该跟修齐和芊凝差不多。 可这一世并未听说萧泽玖身边有什么私生子,这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二百九十五章 实在不行兄弟也成啊! 沐云书又看了墨归和萧泽玖一眼,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小公爷一直在寻找大皇子,没理由这一世找到了线索,前一世却没有。 可小家伙们的身份会让他们一直处在危险之中,为了让他们不必日日担惊受怕,也许作为萧泽玖的私生子出现会更为稳妥。 如此一来,皇后娘娘也可以偶尔见到他们! 可既然皇后娘娘已经见到了孩子们,一定会为了他们振作起来,为何还会病逝呢? 沐云书皱眉看向景德帝身后的那群妃嫔,紧紧握起了拳头。 会是谁?是贤妃么? 今日看来,娘亲只是空有一个皇后的身份,这宫里的形势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 官家更像个端水大师,不能说对皇后娘娘无情,只是远没有想象中的深厚! 想着有那么多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娘亲的后背,沐云书握着酒杯的手都轻颤了起来。 “沐姑娘!沐娘子!” 耳边响起了萧泽玖的轻唤,沐云书才回过神来。 “九殿下!” “你脸色不大好,没关系吧?”萧泽玖关切地问。 墨归眉宇间瞬间笼上担忧之色:“哪里不舒服?我去请太医!” 沐云书忙摇头,“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我没事的!” 萧泽玖看到两人的互动,眉头挑得老高。 请太医!至不至于? 他太了解墨归了,除了几个可以亲近的亲人,其余全是陌生人,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还没见他对那个小女娘这般上心! 一把勒住了墨归的脖子,萧泽玖在墨归耳边道: “你小子,这事闹得哪一出?有情况本王居然不知道!” “也没瞒你,你又不瞎!”墨归没好气地道。 见墨归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萧泽玖更是惊奇,“说得也是,本王没瞎,这么好的姑娘以前怎么就没有遇到过呢!” 他又看向沐云书:“姑娘可还有姐妹?实在不行兄弟也成啊!” 萧泽玖这跳脱的性子让沐云书有点哭笑不得,又有些恍惚。 脑海中竟浮现出他一袭红衣,绝望站在火海中的样子。 她忽地又想起一件事,就是萧泽玖死后,并没有落下一个好名声。 这件事的起因还要从纪家说起。 因为萧儒柏和萧泽玖兄弟俩是双生子,自出生起就没有继承储位的资格,但他们的外祖家是武将,所以三、七两党一直想将两人拉拢到自己的阵营。 纪家的办法就是联姻,想将纪家女儿嫁给萧泽玖。 可萧泽玖不愿意与纪家结亲,拒绝了这门亲事,没多久就爆出他奸污良家妇女的事情。 加上私生子一事,萧泽玖风评变得极差,就算最后他为救百姓而死,也有很多人翻她的旧账,把他的好全都抹杀了! 他不该有这样的结局的! 这一回,史书上的黑白不能再让纪家颠倒,她要让娘亲和萧泽玖他们好好活下来! 萧泽玖看见沐云书忽然皱起眉头,露出凶巴巴的模样,忙用羽扇给小娘子扇了扇风。 “想什么不开心的事呢?莫要想了,那个什么林姑娘,一点也不像母后,八成是冒充的!你别担心,父皇有时候就是偏心了点,但他不糊涂!你们沐家已经当众与她撇清了关系,以后查出什么也连累不到你们的,放心好了!” 沐云书莞尔一笑:“多谢九殿下安慰!” 萧泽玖忙摆摆手:“客气了不是,你这朋友我交定了,你就教教我那木雕怎么雕成的就好,回头我也雕几个,送给小红、小兰、小翠、小花……” 话音还没落,萧泽玖脸上就一阵扭曲,忍不住捂着腰回头瞪了一眼墨归。 他无声地用眼神控诉:你掐我干什么! 墨归也无声地用眼神回道:你话太多了! 沐询和林氏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就见萧泽玖和墨归抱在一起的样子。 两人腾地红了脸,他们知道一些贵族玩的花,没想到小公爷也这般放得开。 怪不得墨小公爷一直未成亲,竟然是…… 哎,可惜了,可惜了啊! 皇后看了会歌舞后就有些疲倦了,景德帝侧头对她问道:“皇后可是想回去歇着了?” 对官家的体贴,方锦音笑着回应道:“是有些乏了,要不先叫蓉儿她们陪着臣妾回去,官家与妹妹们再坐会儿,别叫臣妾扫了兴!” 说着,她便朝常嬷嬷招了招手,常嬷嬷很快走过来扶着方锦音站起了身。 “那好吧,朕晚一些去看你!” 官家点了点头,又对常嬷嬷道:“外头风大,给皇后多添件衣裳!” “是!”常嬷嬷一边应着,一边将貂毛手笼套在了方锦音手上,这才搀扶着她离开了席位。 刑公公已经准备好了轿撵,几人出来后,便坐着轿撵离开了紫晨殿。 沐云书的身影已经消失,墨归依旧看着殿外的方向,萧泽玖不由笑了出来。 “风水轮流转,你小子也有今天!” 他贼兮兮笑了一下:“本王也到了成亲的年纪,父皇最近在给我和八哥物色王妃,我觉着都差了那么点意思,要不……” 萧泽玖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墨归塞进了一个果子,后面的话就被堵在了嘴里。 墨归正想起身离开,一阵香风竟忽地袭了过来,闻到这个味道,他眉头都快打成结了。 “知许哥哥!九皇兄!” 余月羲虽然唤了萧泽玖,可眼神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他身上过。 萧泽玖“啧啧”了两声,不由感叹同人不同命! 他还得找话题与小娘子们聊天,墨知许这臭小子往这里一站,就会引来一群狂蜂浪蝶! 不过像羲和表妹这种姑娘,他还是庆幸没有招惹上的,刁蛮任性都是小事,主要那锱铢必较的性子他受不了! 朝墨知许投去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萧泽玖将嘴巴抿住,往后退了几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余月羲红着脸蛋儿扯了扯墨归的袖子,举着酒杯道: “知许哥哥,听闻墨伯伯在混同江打了胜仗呢!估计他很快就能平安回来了,这是可喜可贺的事,咱们喝一杯吧!” 说着,她朝身后的婢女看了一眼,那婢女忙上前一步,提着手中的酒壶,为墨归斟起酒来。 余月羲羞涩地朝墨归眨了眨眼:“知许哥哥,我先干为敬!” 第二百九十六章 溺死在水缸里。 墨归那仿若寒潭的眸子扫了桌子上的酒杯一眼,萧泽玖以为墨归会拒绝,谁料他只是犹豫了一瞬,竟拿起杯子饮了下去! 余月羲瞬间笑开了花,以为墨归终于被她捂热乎了,高兴地又上前了一步。 “知许哥哥,我以前确实有点小气了,你放心,以后你看中的,我不会再阻拦,我会大度的接纳她们,只要你开心就好!” 娘亲叫她要大气一些,铁打的正妻流水的妾,何必计较那些撼动不了她地位的女人。 她也明白了,反正男人都是要纳妾的,她大度一点,还能让知许哥哥开心,之后再收拾那女人也不迟! 她已经将心思都说明白了,知许哥哥知道她肯为了他改变这么多,这回该被她感动了吧! 等着听墨归夸赞的余月羲眼神柔得都快荡出水来了,可墨归却是无语的退后了一步。 “我看中的,为什么要让你接纳?我劝郡主不要在我这里浪费心思了,看不见你,我才会开心!” 说着,他便站起了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殿门。 余月羲差点被墨归的话给气哭了,她很想将酒杯朝墨归的后背砸过去,可她就是下不了手。 她一直在劝自己,没关系的,知许哥哥现在不喜欢她不要紧,那是因为他们接触的少而已。 男人不是最喜欢办那事么!成亲后他食髓滋味,就会喜欢上她了! 看着执拗的余月羲,萧泽玖劝道:“羲和妹妹,强扭的瓜不甜啊!” 余月羲咬唇道:“甜不甜它也是我的瓜!别人别想吃!” 说着,她不再理会萧泽玖,而是对身边婢女道:“还不去看看知许哥哥干什么去了!” …… 另一边,沐云书和方蓉已经陪着方锦音回到了仁明宫,踏进寝殿后,便扶着方锦音坐到了软榻上。 “娘娘,您觉得怎么样?可有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过来?”方蓉见方锦音嘴唇有些泛白,忍不住担忧起来。 沐云书则是伸手探住了方锦音的脉,她的脉依然很虚,但比第一次见时似乎要好上一些。 方锦音见两个姑娘这般着急,笑着安慰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不耐烦继续留在那里而已!” 若非想见云书,按她的意思是不会办这生辰宴的。 方蓉以为方锦音是被那林殊玉给气着了,鼓着腮帮道: “姑姑,那个林殊玉……她,她心思不纯,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你们分别了这么多年,您心里一定很惦记她,可有些人值得,有些人不值得,蓉儿不想你为她难过!” 方锦音眸色柔软地摸了摸方蓉的发顶,这孩子真是想什么就说什么。 她明白,蓉儿是为了她好。 “有我们蓉儿惦记着姑姑,姑姑不会糟蹋自己身子的!”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沐云书,这话也是说给云书听的。 等她再养好一些,她会风风光光将云书接回身边,再不会让她受别人的欺负! 沐云书也挨着方锦音坐了下来,心中是满满的依恋。 “娘娘在宫里,一切都要小心,那些人今日没能如愿,之后还会动手!” 方锦音弯唇笑了笑,这两个孩子,反倒担心起她来了,她从前是有些感情用事,可从今以后都不会了! 提起今日的事,方蓉就满脸的愤然:“怪不得前几日,咱们在外面给姑姑挑选礼物的时候,就觉着有人在跟着咱们!原来是为了今日的事!” 还有那个林殊玉,若真是她将生辰礼的事泄露出去的,她可真该死啊! 沐云书却有些不解,这件事八成是贤妃做的,但以贤妃的性子,应该不会在宴席上揭露此事,若礼物被带回皇后宫中再揭穿,才会更加稳妥。 正当她思索的时候,刑公公从外面走了进来,低声对方锦音禀报道: “娘娘,那宫女的事情已经安顿好了,皇城卫那边会给她留口气,能不能在乱葬岗活下来就靠她自己了!” 方锦音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嗯,处理得干净些,别让人查出来!” “是!”刑公公应了一声后便又退了出去。 沐云书惊讶地看向方锦音,刑公公口里的宫人是谁? 方锦音也没打算瞒着她,柔声道:“是我叫人提前摔了那木雕,只有在宴上揭开此事,官家才不得不查!” 她早就知道有人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以前只是没想管而已。 还有林殊玉的那支舞,是她偶尔提起官家喜欢看花瓣飞舞的样子,林殊玉才会加上了那么一段舞。 那女子处心积虑来害她的云书,她不能让她过得太舒坦! 沐云书一直以为娘亲是个柔软的小白兔,原来白兔急了,是真的会咬人的! “娘娘好厉害!”沐云书弯着眉眼赞了一句。 厉害? 方锦音失笑,到底有多久没有听人这样夸自己了? 还是成亲那会儿,萧郎会这般调笑他。 可后来,承诺此情不移的丈夫,会为了他的“大事”,渐渐把更多人迎到府里,她就变得没有那么厉害,没有那么重要了! 从前她不想与那些人斗,总觉着若去争才能留住那颗心,那份情就是假的,不留也罢。 现在想想自己实在愚了,她的不屑与清高什么都换不来,还会让她身边的人跟着吃亏受苦! 她伸手掖了掖沐云书耳边的发,“我还会更厉害,不会叫你失望的!” 沐云书笑意爬上眉眼,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几人坐了一会儿,常嬷嬷才走进来,说紫晨殿那边的宫宴已经散了。 方锦音不能继续留两人,只能不舍地让常嬷嬷送两人出了宫。 路上,沐云书不由向方蓉打听起萧泽玖的事情。 原来萧儒柏和萧泽玖兄弟俩之所以会十分尊敬皇后,是因为当初喜淑仪生下两人时,有道士说双生子不祥,建议只留一人。 喜淑仪怎会舍得自己冒死生下的孩儿,就这么丧了命,求官家留孩子一命。 可许多见不得喜淑仪得宠的那些妃子,不断制造出一些麻烦,将事情都怪到了双生子头上。 那段时间圣母皇大妃总是心悸,也觉得是双生子的原因,求道士选出那个灾星,准备将他溺死在水缸里。 第二百九十七章 小公爷的心上人 道士起初说那灾星是萧泽玖,抱着他就往水缸里沉,眼见孩子的脸越来越紫,水缸竟突然裂开,水哗啦一下洒了一地。 换了一个水缸,依旧如此,那道士便说可能选错了人,要换成萧儒柏。 这时皇后娘娘带来了一位高僧,高僧说这两位皇子是菩萨殿前的灯芯,是下来度劫的,缺一不可,并非灾星! 因为这高僧的话,这兄弟俩才逃了一劫。 喜淑仪知道那水缸是高僧在暗中用石子打碎的,只是不敢向别人吐露半分。 从此后,恃宠而骄的喜淑仪再不与人争宠,只好好照看自己的两个儿子。 萧儒柏和萧泽玖兄弟俩总听喜淑仪讲起这事,感念皇后的恩情,对皇后很是敬重。 两人也因此养成了截然不同的性子,一个觉得生命来之不易,需要及时行乐,另一个也觉着生命来之不易,需要谨慎小心,安全第一! 方蓉见沐云书对萧泽玖的事情颇感兴趣,忍不住打趣: “你不会是被九殿下那张嘴给虏获了吧!他的话你听听就是了,可别当真,他每天不知与多少姑娘那般说笑!” 沐云书见方蓉误会,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腰:“怎么会,我只是好奇他为何还未成婚!” 萧泽玖已经弱冠了,三皇子在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快满地跑了。 方蓉眨了眨眼,凑到沐云书耳边小声道: “你不知道么?你可知道京城第一美人裴清怜?听闻好几位殿下都心仪裴太医家的姑娘呢!九殿下看着风流,其实是在等那位裴姑娘,我还听说小公爷对那裴姑娘也有意思,裴姑娘为学医离开京城,小公爷还跑去裴家阻拦,与裴大公子打了一架呢!” 听了这话,沐云书心口莫名一闷,忽然觉着有些透不过气来。 小公爷竟有心仪之人!原来这才是他一直没有成亲的原因! 方蓉见沐云书忽然就低落起来,以为她真的对萧泽玖有了好感,忙劝道: “云书,这些事我也是听人胡说的,你也知道,姑娘们凑在一起就喜欢说些有的没的,这事儿未必是真的!说起来,其实九殿下人还是不错的,虽然嘴贫了些,可他身边干净的很,听说连个侍妾都没有呢!” 经历了这么多事,沐云书不会让自己沉沦在不必要的事情上,弯唇点了点头。 “我没事,就是……有点意外!” 沐云书又把心思放在了萧泽玖身上,结合前世和今生的了解,她越发觉着他不会做出奸淫妇女之事! 见云书皱起眉头,方蓉忍不住叹了口气。 喜欢谁不好呢,怎么就喜欢上那个花蝴蝶了! 两人快走到宫门时,一个穿着皇城卫制服的大胡子朝两人走了过来。 方蓉看着那大胡子,忽然拍了下脑门对沐云书道:“云书,这,这好像是那日在市集保护咱们的人!” 李干办嘿嘿笑了一声,不好意思地道: “在下是墨指挥使的手下,姓李,姑娘可以叫我小李!小公爷有些事绊住了,没办法护送姑娘回去,叫小的来与姑娘说一声!” 小李? 方蓉看着这个跟小山一样的大脸男人,这哪里小了,她们叫叔叔都行了! 沐云书也怔怔地眨了眨眼,墨归有事就有事,为何特地派人跑过来跟她们说一下! 不过他竟然一直派人保护她,她感激,就是心情更加烦乱了! “多谢李大哥相告,我们知晓了!”沐云书朝李干办抱了下拳,算作感谢,这才与方蓉继续往宫外走去。 李干办见两人走远,开心地搓了搓手,之前误会小公爷和阿泗是那种关系,叫两人发现后他差点没被小公爷揍死!将功赎罪的机会就是暗中保护沐娘子。 他现在终于明白,未来的“老板娘”不是阿泗,而是沐娘子,他好好表现,争取多刷几次脸,给“老板娘”留下好印象! “小李”觉着自己前途一片光明,一蹦一跳去找墨归复命去了! 出宫后,便见方家、镇国公府和沐家的马车停在一处,正等着她们出来。 沐询正与方又堂聊的火热,看见自家姑娘走过来,分别打趣了几句。 一旁的方凌则是有些魂不守舍的,偶尔就会朝皇宫的方向看上几眼。 方夫人本想让儿子去送沐云书的,可看他这个样子,只能摇头叹了口气,放弃了这个念头。 时辰不早,众人寒暄了几句后就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 沐云书没与爹娘挤一辆车,自己单独坐了一辆。 马车上,她本打算好好想一想对付纪家的事情,可脑子里总是蹦出方蓉的话。 看来小公爷说要娶她,是真的为了合作,并非其他。 就在她心思烦乱之时,马车忽地往下陷了一寸,然后就有个黑影闯了进来。 沐云书一惊,刚想呼救,就见一只大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嘴,然后一张带着恳求的脸朝她凑了过来。 “别喊,是我!” “小公爷?” 看清来人后,沐云书满脸诧异,但她知晓墨归不会伤害她,便朝他点了点头。 墨归觉察到自己的掌心碰触到了沐云书的唇瓣,一股酥麻感袭遍全身。 他咬了咬牙,移开手掌,撑在了沐云书身后的车厢上。 驾车的罗三感觉有人跳上了马车,吓了一大跳,正想停下车看看什么情况,就听沐云书道: “没事,是小公爷要与我说点事,你继续赶车就好!” 罗三不敢违命,应了声“好”,便继续驾起车来。 这车厢本就不大,墨归进来后就变得更为逼仄,两人的距离很近,沐云书这才瞧清墨归脸上带着不自然的陀红。 她伸手附在了他的额头上,瞳孔都不由放大了几分,惊道:“你病了?怎么这么烫?” 墨归握着沐云书的手腕,抿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唇瓣:“不是病,是酒!” “酒?” 沐云书立即去探墨归的脉,发觉他脉搏跳得急快,看这样子,十有八九是用过某种“助兴”的药物了! “有人在你酒水里动了手脚?”沐云书皱眉问。 第二百九十八章 沐昭昭!帮帮我! 墨归看着眼前人儿睫羽轻颤,精致的唇瓣微微阖动,只觉着月色和雪色都不及她半分。 他眼中是隐忍克制的雾气,还透着一点委屈,抿嘴轻轻地点了一下脑袋。 沐云书见墨归眼神越发迷离,脸也越来越烫,急道:“你撑着点,回保信堂我给你寻药!” 可墨归好像有些撑不住了,他身子朝沐云书倾来,额头抵在了沐云书头上,汲取着她身上的一点凉意。 “沐昭昭!帮帮我!” 这话让沐云书脑子嗡的一声,直接从头发丝红到了脚丫子。 帮他?她怎么帮? 这可不在合作的范畴之内! 沐云书脑子都不知该如何思考了,伸出手慌乱地想把墨归推出马车,可男人的胸膛跟铜墙一样,她根本就推不动。 墨归也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那脸红得就更没法看了,可沐昭昭的手抵在他胸膛上,让他脑子里的血都灌进胸膛里,嘴都瓢了起来。 “不是……不是那个帮……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想的哪样? 沐云书有些急恼,推不动墨归,她离开就是,于是松开了手,起身就要往车厢外走。 谁料她刚松开手要起身,那男人竟软倒了下来,脑袋“咣”地一声撞在了车厢上。 墨归忍痛转过头,眼中带着雾气地扯住了沐云书的衣袖。 “沐昭昭,听我解释……我……不想娶旁人,不想与别的女子亲近,不想让其他人睡在我的寝室里……你可愿帮我,嫁予我为妻?” 他知道这手段不厚道,可他等不了了,他怕会有更多的人出现,会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会将她带走。 “沐昭昭,想娶你,不是因为可怜你,同情你……是我……需要你!” 沐云书这才明白墨归所说的帮忙并不是那个意思,应是有人想要亲近他,用了下作的手段,他不堪其扰,所以请她来帮忙。 她的呼吸有些乱,连指尖都染上了绯色。 怪墨归的眼神太过诚挚,如解冻的河面,什么都会在其中消融。 墨归见沐云书仍旧不语,紧张地道: “我说过,不会拘着你,即便成亲,你也还是你,我只会支持你做你想做的事情,你要青山绿水,我帮你扎竹筏,你要万里河山,我会屯粮集兵,你,可懂?” 没人知晓墨归此刻的心里是狂风,是海啸,他不敢表露出来,若叫眼前人知晓他也有惧怕的时候,他担心她更会退缩。 他知道她的心结,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他可以等! 这一刻,沐云书竟觉着不管是青山绿水还是万里河山,竟都有些诱人。 两人在一起未必只有情情爱爱,若真的可以一人砍柴,一人递刀,那的确是件不错的事情。 可,她还是有所顾虑,若帮他避开其他婚事,他要等的那个人回来了又该如何呢? 沐云书不是那种会把心思藏在心里的人,既然合作,就要把所有事情摊开来讲,这样即便会受伤,也有准备。 “也许你该去寻你的心上人,若裴姑娘回来,你又当如何?” 墨归愣住了,本就迷离的眼神变得有些呆滞。 “什么裴姑娘?” 说出这个名字,墨归忽地猜到沐云书说的这个人是谁。 “你说裴太医家的千金?我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他叹了口气,眉宇间满是无奈:“从前虽然能说上几句话,但那是因为她兄长是皇城卫副指挥使,与我……也算是共患过难的。” 说到这,墨归瘫坐在地上,脸上露出一抹自嘲: “我会在冀州九死一生还要感谢他,只有他有可能泄露我的消息!说起来,那时还是你救了我……” 沐云书恍然,原来那段时间墨归被兄弟背刺,怪不得会怀疑她救他的目的。 “你莫不是因为这事才不肯应我?” 墨归心中竟生出几分复杂,沐昭昭这算不算吃醋?是不是对他也并非全然无心! 知晓墨归并无心仪之人,沐云书那有些烦躁的心情的确平静了一些。 可她对成亲这个词还是迷茫的。 “我真的可以不必留在后宅?” “不必,你在哪儿,哪儿就是我们的家!你我成亲,你可以有许多头衔,你先是你沐昭昭,之后可以是萧姝儿,可以是沐行首,可以是小家伙们的沐先生,可以是任何人,最后才是墨夫人!” 墨归的声音暗哑中透着缱绻,每个字都被十分重视的琢磨过,才被他认真说出了口。 他要给她的,不是枷锁,而是携手并进。 沐云书觉着自己心上某些坚硬的东西缓缓裂开了,若不必被束缚,多这样一个头衔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她还是非常谨慎地道:“可我以后要做的事情可能会很危险!” 她不愿让她憎恶之人能继续逍遥的活着,要反抗,就要面对风暴。 墨归笑了,如雪霁初晴。 “沐昭昭,那咱们就一起,让别人去感受这种危险!” 因为药物的作用,墨归眼神是有些迷离的,可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还带着能够灼烧人的温度。 这种温度叫沐云书的心又跳快了几分,“你想好了?是认真的?” 墨归深深地看了沐云书一眼,将她揽入怀里,希望能让自己的温度降下来,这样就能让沐昭昭知道,他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 头贴在她耳畔,他哑着声音道:“千真万确,此生不移!” 可软玉入怀后,墨归后悔了,之前的燥热虽然难受,是可以克制住的,可抱住沐昭昭后,他发现他几乎要失了神志。 还是高估了自己对她的克制力,也许不必喝那杯酒,也能达到这个效果的,真是失算了! 沐云书觉着身前的人简直要烫得裂开了,这是用了多烈的药,才会把人折磨成这样! “你这样不行!会伤了身子的!” 沐云书犯了愁,挑起车帘对罗三道:“罗三,快一点,咱们先一步回保信堂!” 罗三在外头没敢听两人对话,只以为小公爷受伤了,忙点头道:“明白,主子,那您坐稳了!” 说着,他扬了一下缰绳,催促马儿加快了速度。 沐云书放下车帘后,便坐回到墨归身边,将他的衣领解开了一些,然后将手伸到车外,手的温度降低后放在他的脖子和额头上,一遍遍的帮他降温。 第二百九十九章 你这样比那酒的药效还烈! 寒玉般的手心覆在墨归身上,的确会让表面的温度得到缓解,可沐云书并不知这种办法治标不治本,根本遏制不住墨归心中的燥热。 泰山崩于顶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墨指挥使,此时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要他稍微松口气,怕是就会让沐昭昭看到他的不堪! 天杀的,这可真是自作自受! 当沐云书再一次要将手移开,伸向车外时,墨归终是按住了她的手。 他满脸无奈地道:“别动,你,你这样比那酒的药效还烈!” 沐云书只想着帮他降温,不想竟帮了倒忙,瞬间觉得男人脖颈间的温度也烧到了她的脸上。 “那你忍一会,很快就到了!” 她红着脸说了一句,便想将手收回来,可手却被墨归死死地按住了。 墨归深吸了口气:“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答案!” 沐云书看着墨归的眼睛,认真地道:“若你清醒时还这样想,我便应你!” 一句话,让墨归那迷离的眼神中瞬间有了光彩,如同正午的阳光,是无法掩饰的热烈。 他看着沐云书,棱角分明的轮廓变得极其柔和,笑容里好像藏进了万家灯火,温暖又让人沉迷。 他倏地起身将灼热的唇贴在了沐云书的额头上,然后很快退开。 “沐昭昭,应了就不能反悔!” 墨归声音暗哑,但与以往的冷肃不同,欣喜中还带着一丝怯意,似乎真的害怕眼前的人儿又变了心意。 为了不给沐云书反悔的机会,他扯过车厢里的围布挡在身前,然后急忙起身跳出了马车。 沐云书见他就这样离开,惊得忙将身子探出车外去。 “墨归,你干嘛?你中的药还没解!” 听沐昭昭唤他的名字,墨归只觉得自己的气息更加乱了。 “别担心,我很快就会清醒的!” 不敢再去看沐昭昭,墨归咬牙朝她摆了下手,然后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上。 躲到一条暗巷中,他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下,羞耻地靠在了墙壁上。 还好没有叫她瞧见,不然以后沐昭昭想起今日的事,定会觉得他无比猥琐! 都怪阿泗给他出的鬼主意! 月钱……算了,还是给那小子留些份子钱吧! 沐云书并不知墨归这是闹的哪一出,虽担忧,却也无法。 后面的马车很快就追了上来,沐乐驰着急地看着沐云书问道:“小妹,怎么突然把马车赶得这般快?出了什么事?” 罗三为了主子的名声考虑,并没有说实话,借口马儿受了惊,含糊了过去。 一家人见并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继续上了路。 回到沐家小院后,沐询拿出了两大包点心来,孩子们高兴得好像脚上安上了跳板,一个个蹦得老高。 不过这些点心并不是沐询偷来的,而是方锦音吩咐刑公公给几个小家伙带回来的。 小家伙们很懂事,打开点心后,先给沐家几位爷爷一人喂了一块儿,这才开开心心吃了起来。 之后沐家几兄弟就开始缠着沐询讲宫里的事情,觉着大哥真是威风了,竟然进了宫,简直光宗耀祖。 若二哥知道沐家现在会有这样的造化,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沐家人是乐天派,林氏却没那么开心,林殊玉的所作所为让她震惊,若不是云书帮沐家洗脱了冤屈,今晚他们可能就回不来了。 虐待当朝公主会被定个什么罪她不敢想,只觉这么多年的悉心呵护,竟养出了这样一个冷血的东西,实在让人寒心。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心事,沐云书也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不知道墨归今日的话是因为酒意上头,还是认真的,会不会清醒后忘记了,或者后悔了! 沐云书觉着自己疯了,这是一件早晚会知道结果的事情,为何还要浪费心思去猜,去想呢? 可惜人的心有时候就是不受控的。 同样未眠的,还有在宫中的林殊玉。 官家收回了册封的旨意,看来已经对她生出了不满。 就连皇后娘娘都没有帮她说话,她疑惑皇后是不是觉察出了什么! 可这怎么可能呢!时隔这么多年没见,皇后没理由会认出谁才是她的孩子,就算有所怀疑,也总要有证据证明啊! 这世上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只有外祖母了,她已经写信回陇西让那人除掉外祖母,外祖母一死,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事的真相了! 林殊玉反复地安慰自己,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她只要想办法挽回圣心就好! 习嬷嬷罚林殊玉在佛前跪了一晚,林殊玉便想了一晚,第二日眼底都充了血,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怕。 可习嬷嬷并没有让她歇着,继续让她学规矩,学不好竟然还用沾了水的汗巾抽打她的脚心,看不出伤痕,可那滋味异常的痛苦。 林殊玉气急了,她骂习嬷嬷是老刁婆,敢欺辱当朝公主,若父皇母后知道后,一定会扒了她的皮! 习嬷嬷却是叹息了一声,若没人授意,她怎敢这么做,宫里面最不缺的就是公主,缺的是能平安活下去的公主! 调换木雕一事也很快查清了,腊梅和那管事太监都是被艾充容收买,一切都是艾充容的算计。 她也并非想要毒害皇后,只是看不惯鄂妃的嚣张跋扈,这才想借此事整治一下鄂妃。 艾充容算是官家身边的老人了,没有皇子,只生了一位公主。 这位公主小时候在花园里见到鄂妃娘娘时,跪下给鄂妃请安,结果鄂妃没有瞧见,走过去将那孩子的手指给踩断了,因此艾充容就记恨上了鄂妃,才寻了这么个办法来报复。 至于选择沐云书,是无意中听到林殊玉提起了沐家的礼物,沐家又没什么背景,这才利用了他们。 官家还没说要如何处置艾充容,艾充容认下罪责后就服下了一杯毒酒,后来被裴太医救了下来,但嗓子是彻底的哑了。 官家也不想再见到她,便将她送去了冷宫,贤妃主动站出来,将艾充容的女儿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第三百章 男人骗人的嘴! 这事丢脸丢到了宫外,艾充容虽然认了罪,景德帝依旧处罚了许多人。 首先就是让贤妃交出了存放在她那里的凤印,暂时收了她协理六宫之权,让喜淑仪和茹贵仪先协助皇后管理后宫诸事。 参与此事的太监宫女全被罚了板子,腊梅和摔坏木雕的那个宫女皆没有撑住,被人扔去了后山。 那太监虽然熬了过来,可第二日不知因为什么,拖着重伤的身体竟然投了湖,好在路过的刑公公将人救了起来,安抚他活了下去。 这事弄得宫里人心惶惶,就连鄂妃也因为平时太过张扬,被罚静思己过,皇宫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林殊玉知道这件事没有烧到她的头上,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她想的没错,皇后见到她那日高兴得都要哭了,她可是她唯一的女儿和依仗,她不会不认她的。 只要她挽回口碑就好了,挽回了口碑就挽回了皇家的颜面,她还会是清河公主! 林殊玉想起宫宴上的事,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 林氏居然当众与她断亲!若不是她母亲,林氏怎么可能活到现在,本就是沐家欠她的,竟还说她忘恩负义! 不过,也不要紧,她知道林氏的一个秘密,为了这个秘密,林氏会听话的! 她正满眼阴鸷地想着事情的时候,习嬷嬷冷着脸走了过来。 “林姑娘,方公子来看你了!” 方公子?方凌? 林殊玉欣喜地站起身,急急走出了殿门。 看到方凌站在殿门口,林殊玉红着眼朝她走了过来。 这几日她一直在抄佛经,眼睛和手都有些红肿,看上去很是憔悴。 方凌见到她,不由皱了下眉,关切道:“这么冷的天,殿下怎么穿着一件单衣就出来了?” 说着,他解下了斗篷,披在了林殊玉身上。 “我听说了,是艾充容听到了你的话,借机陷害鄂妃娘娘,你虽不该与他们提这些,但也不关你的事,我让母亲跟皇后娘娘求了情,她不会再怪你了!” “凌哥哥,多谢你!”林殊玉含着泪,柔声道了一句。 她拢着斗篷的时候,露出了红肿的手指,让方凌看得极为难受。 姝玉虽然有错,但也不至于罚的这么重,可惜他在宫外,什么都帮不了她。 “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我下次带给你!”方凌心疼地问。 林殊玉摇了摇头:“凌哥哥,我现在只想见一见我姨母,我想跟她解释清楚,让她别怪我!” 说着,林殊玉竟然掩面哭泣起来,“我真是太笨了,什么都做不好,给母后的舞蹈跳不好,姨母误会我也厌弃了我,我该怎么办啊!” 看着这样绝望的林殊玉,方凌有些慌了。 他想要抱住她安慰几句,可这于理不合,他不可以这般唐突! “别哭了,姝玉,我去求我娘亲,让她下次入宫时带沐伯母一起入宫好不好?” 方凌的话终于止住了林殊玉的哭声,她泪眼婆娑地望着方凌问道:“真的可以么?” 方凌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林殊玉开心地用手背拭去了脸上的泪水,然后趁着后面宫人不注意的时候,垫起脚尖在方凌的脸颊边亲了一口。 这一吻让方凌整个人都蒙了,姝儿竟然亲了他,那……那是不是说姝儿心仪他? 亲了方凌后,林殊玉又担忧地垂下了头,捏着衣角道: “抱歉凌哥哥,我……我从没有这样过的,我只是太高兴了,从没有人像你一样,对我这样好!你若在意,我以后绝不会这样冒失的!” 看着面前姑娘像是一个受伤的幼兽,满目的担忧,方凌忙道:“你别多想,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 林殊玉立即又开心的笑了起来:“凌哥哥,你真好!”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冷笑了一声,在众多世家公子中,方凌是最差的一个,无职无权,不过家产还算丰厚。 她先把这个男人攥在手心,最不济,也可以嫁到方家去,这男人这般宠着她,就算以后出了什么事,他也会护着她的! 打定了主意,她眼中水汽更盛,惹得方凌一阵怜惜。 “好了,天气太冷了,你莫要在外头冻坏了,快回去吧,我很快会再来看你!” 林殊玉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朝回走去,将不舍表现得淋漓尽致。 方凌直到目送她进了门,才掉头离开了。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刚才的事,他并不是未经人事的愣头青,可也是第一次被一个姑娘全心全意的依赖着。 是因为他和父亲,姝玉才会回到宫中,他没办法看着自小流落在外的姑娘,回到宫里后依旧无依无靠。 即便她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也该帮她改正,而不是再次丢掉她,不管她! 打定主意,方凌很快回到仁明殿主殿,等候方夫人出来。 等见到方夫人后,他便将林殊玉的情况与方夫人讲了,请她帮忙带沐夫人进宫一趟。 方夫人知道林殊玉在偏殿学习规矩,没想到儿子竟偷偷去看了她。 她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你以为宫里是菜市场,说进就进!若不是你皇后姑姑病着,官家希望有人能多陪她说说话,我们也不可能经常有机会进宫来!” 方凌自是知道这个理儿,可他不想让姝玉失望,哀求道: “娘亲,就一次!你也不想姝玉妹妹一直被人误会,她毕竟是姑姑的骨肉,她与沐家的误会解不开,大家都会以为她是个忘恩负义的姑娘,对皇后姑姑的名声也不好!” 林殊玉名声不好,丢的确实是皇后娘娘的脸,想着请沐夫人进宫,让林殊玉郑重地向她道个歉也是好的。 方夫人并不认为在宫里,林殊玉能把沐夫人怎么样,便无奈答应了下来。 自宫宴那日已经过去了好几日,除了听到宫里发生的一些事,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可宝珠和翠玉敏锐的发现,他们家小姐这几日有点魂不守舍。 这段日子,保信堂其他几家铺子都重新开了张,并在周围几个小县开了店面,每天都会面试掌柜和伙计,宝珠和翠玉以为沐云书太累了,都劝她要多休息一会儿。 只有沐云书自己知道,她若停下来,心情会更加烦躁,因为等待的那个人,始终都没有来! 已经三日了,看来小公爷那日是真的吃多了酒,酒醒后,自己说了什么就全记不得了。 沐云书用切片刀将黄芪切成一片片的,切的好像不是药,而是男人骗人的嘴! 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她还有太多事情要做,总要打起精神,本叫人延迟半个时辰关门,又改回了原来的时间。 第三百零一章 等的那个人 傍晚时,保信堂还真来了几位客人,可惜并不是墨家人,而是许久未见的娄氏族人。 来的是娄家辈分最高的三叔公,不过半年未见,精神矍铄的老头已经是满头白发,身上的衣裳也不再光鲜,袖口被蹭得油亮,一看便只剩下这一件体面衣裳了。 娄鹤筠被除族后,娄家族人并没有帮他分担债务,但从前能从娄家捞的油水都捞不到了,过得自然拮据不少。 今日沐询并不在,去了县里盘账,只有林氏和沐乐驰在家里。 听说娄家人登门,沐乐驰气得从院子里拿起一根锄头就走了出来。 娄家三叔公见这架势,吓得连连闪躲,忙看着沐云书求饶道: “云书,三叔公过来是有好事要与你说,你快快拦住你大哥!” “你们能有什么好事!再不滚我打断你们的腿!”沐乐驰凶神恶煞地道。 就连林氏也沉着脸对娄家人道:“我们没有什么好与你们说的,赶紧离开吧!” 三叔公知晓沐云书曾经在娄家吃了亏,定是不会轻易原谅娄家,可他还是硬着头皮对沐云书道: “老夫真的有好事与你说,是珏哥儿的事!你当初把他记在娄家远亲名下,让他去陇西求学,他前些日子写了信,马上就要回来参加会试了!” 因为怕娄家的事影响到娄珏,沐云书在处理娄家时,特地将他摘了出来,她以为娄珏会再潜心读几年书,没想到今年就会下场。 “所以呢?”沐云书淡道。 三叔公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沐云书如今的改变和这气派的铺子,在心里把许氏和娄鹤筠那两个蠢东西骂了无数遍。 “云书啊,老夫就是想来跟你报个喜,我听说珏哥儿书读得不错,经常得到山长的夸赞,这次下场,中的几率很大!” 歇了口气,三叔公接着道:“三叔公是这样想的,你既然帮了珏哥儿,那就是对咱们娄家还有感情不是!鹤筠那混账是对不起你,我们也知道错了,这不连夜就把他们给除族了!如今害你成为和离妇,我们也心存不忍,三叔公想着,不然你再回到娄家来,虽然你比我那孙儿大了两岁,但还好你这年纪也不耽误生娃,我们是不会嫌弃你的!” 沐云书被三叔公给逗笑了:“这京都比我年纪小的一大把,不嫌弃我我就要嫁?就算要嫁,也选个出众的,你那孙子除了年纪小,还有什么?” 自从保信堂生意越来越好,这种惦记她亲事的无赖就没少出现过,似乎所有人都觉得和离妇就是便宜货,他们肯收留就是施恩了。 “是不是尿太浑了,照不出你自己的样子!你不嫌弃,我还恶心!” 沐云书只是想听听娄珏的情况,知他安好,便全了他前世的记挂之情,他以后会如何,那全是他的事了。 “大哥,打出去吧,不必留手!” 三叔公见沐云书丝毫不动心,急道: “云书,你好好考虑一下,这事你不吃亏的!你资助珏哥儿读书不就是觉得奇货可居,想等珏哥儿出人头地拉扯你一把!你要知道珏哥姓娄!就算改了族谱他也是娄家人!你若不愿嫁,你看我还有个小女儿,要不给你大哥做媳妇如何?” 沐氏虽然一直担心沐云书的亲事,可也从未想过要将就,还是希望女儿能嫁个好人家的。 听到娄家人如此恶心的话,沐氏直接抢过了儿子手里的锄头,毫不留情地朝三叔公身上砸了过去。 三叔公扭胯躲闪了一下,堪堪避开了林氏这一锄头,可他岁数大了,扭动间一下子闪了腰,痛得他脸都白了。 “哎呦,我的腰!你们,你们太过分了!老夫我哪里说得不对,我是为了云书好啊,你们怎能不识好人心!” 他颤抖着手指,指着沐云书道:“等珏哥儿当了大官,你那时后悔就来不及……哎呦!” “了”字还没出口,他身上就又被沐氏抡了两锄头。 这一次他腰痛,没能躲开,结结实实地挨了顿打! “不要脸的,之前的账还没跟你们好好算,你们竟然还敢来占便宜!后悔?我后悔以前没看出你们娄家人这么龌龊卑鄙,后悔把女儿千里迢迢嫁过来给你们当牛做马,后悔没早点打死你们这些不要脸的!” 林氏在发泄,又何尝不是向女儿道歉。 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很久了,她有好多次机会可以对女儿说,可她都没能说出口。 她应该告诉女儿,她的优秀超乎了她的想象和认知。 林氏没有脸面讨得女儿的原谅,只能把情绪全都撒在娄家人身上! 她几乎打红了眼,每一棍子下去,都卯足了力气。 三叔公的二儿子吓得腿都抖了,可他不能让林氏再打下去,再打下去他爹的老命就搭在这了。 娄二忙冲过去拦下林氏手里的锄头,气道:“沐云书,你这毒妇,你就是个克夫的毒妇!你把娄家都坑成什么样了,我倒要看看,哪个男人敢碰你这克夫的二手货!” 沐氏听了这话刚想挥起锄头朝娄二身上抡去,不料娄二竟突然“窟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不知何时闪进来的黑影将他踹翻在地后,抬脚踩在了娄二的脸上。 “你骂谁?” 男人如冰刀一样的声音从头顶袭来,娄二艰难抬起头,就见到一张带着杀意的脸。 男人逆光而立,宛如杀神,他身后很快走进来一位老妇和四个妇人,虽是女子,可这几人的气势却能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那老妇人拄着拐杖走前一步,抬起拐杖就朝娄二的嘴狠狠捶了下去,娄二瞬间满嘴是血,不知道被锤落了多少颗牙齿。 收回拐杖,墨老夫人面色沉冷地对墨归道:“欺负云书的人你还与他费什么话,直接打,打死老身兜着!” 墨四夫人朝身后的阿泗看了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他们丢出去!别脏了保信堂的地儿!” 阿泗忙应了声“是”,撸起袖子就朝娄家两人走了过来。 三叔公惊恐地道:“你们是谁?我们可没惹到几位贵人啊!” 第三百零二章 我有力气! 阿泗摇了摇头,这年头痴心妄想的人怎么这么多呢! 他将两人丢出了保信堂,然后又朝三叔公胸口踹了一脚。 “老不休,差点破坏了我们爷提亲的好日子!这次是几根肋骨,下次再这么不要脸,就把你们的脸扒下来做人皮灯笼!” 说着,他满脸嫌恶地拍了拍自己的靴子,这才转身进了门去。 三叔公看着门外马车上墨家的族徽,惊讶得脸都扭曲了。 “他说什么?提亲?镇国公府小公爷来保信堂提亲,向谁提亲?” 被打落牙齿的娄二也顾不得捂嘴巴了,沐询好像就沐云书这一个女儿。 “三佛公……佛刚刚四不四说沐云书克夫……” 若是这样,他们岂不是咒了国公府的小公爷? 三叔公咽了一口吐沫,感觉自己的魂儿都飞走了,“也许,也许只是请沐家保媒!” 他们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不待从地上爬起来,一个穿着皇城卫制服,满脸胡子的大汉就走了过来。 他捏着拳头看着娄家两人道:“上一个惦记沐娘子的,已经被砍了脑袋,你们是真不怕死啊!这样也好,正不知道杀哪只鸡给猴看,就你们俩了!” 李干办嘿嘿一笑,招呼两个兄弟将两人驾了起来,对兄弟吩咐道: “带着他们游游街,让大家都瞧瞧,以后再有不开眼的,就是这个下场!” 几个兄弟笑着道了声“瞧好吧”,又朝两人踹了一脚。 一人叹道:“真是没脑子,自己啥样没点数!” 另一人却道:“他们可不是没脑子,他们是知道沐娘子的好,才会恬不知耻地凑上来,毕竟他们没旁的本事,只能靠不要脸贴上来,能赖上就是赚到了!” “怪不得好多美人都配了癞蛤蟆,兄弟你通透啊!” 几人根本没去管娄家父子的哀号,扯着他们离开了秋水胡同! 保信堂里,林氏已经叫宝珠她们去给客人上茶去了,让客人瞧见自己如此泼辣的一面,林氏有点不好意思,面对墨家众人颇有些拘谨。 墨老夫人也担心沐夫人嫌弃她们凶悍,悄悄收了收拐杖,省得叫沐夫人看到拐杖上的血,这才堆起笑容对林氏道: “沐夫人莫怕,我们平时不这样的!” 墨归嘴角抽了抽,他祖母怎么比他还紧张啊! 他耳根微红地看了沐云书一眼,装模作样地清了下喉咙,扯着墨老夫人的衣袖道:“祖母,说正事!” 墨老夫人白了孙子一眼,她能不知道说正事!她比孙子还急呢,但总要先给人家留个好印象,不然以为她们成日就喜欢打人,不敢将女儿交给他们怎么办! 她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孙子的手,又堆起笑容对林氏道:“沐夫人,今日老身来,是有件事情想与你商量!” 墨老夫人的笑容让林氏心里突突的,不知道这老太君到底要说什么。 墨四夫人担心在这里说会让沐云书难为情,便道:“要不咱们进去商量吧,进去咱们好好说!” 等会她们五个女人五张嘴,不怕说服不了林氏! 就这样,一群人进了院子,独将沐云书和墨归留在了药堂。 墨归一会儿看看天花板,一会儿看看鞋尖,也不知怎么的就挪到了沐云书身旁。 “宴会第二日就想来的,不过有些事要做,耽搁了,抱歉,让你久等了!” 撅着屁股趴在门口的阿泗撇了撇嘴,他家爷可真能胡扯,明明晚宴那日泡了一晚上的冷水,第二天着凉迷糊了一天啊! 送完茶点的宝珠看到阿泗在门外偷听,急得跑过来要阻止阿泗,阿泗吓得立即拉住她,捂住了她的嘴,小声在她耳边道: “小祖宗别出声,我家爷后半辈子的幸福就在此一举了!” 宝珠闻言,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朝着阿泗点了点头,也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还没听到里面发出什么声音,脚底下竟跑来了几个团子,于是七个圆圆的屁股排成一排,一齐听着门里的动静。 沐云书当然不知道外面有一群偷听的小贼,这两日她等得心焦,以为墨归出了事,结果他只是有事耽搁了。 她也不知道为何觉着心里闷着口气:“不要紧,有事就应该去做正事的,我也没等着!” 说是这样说,她却是又拿出了一捆黄芪,“咔嚓”“咔嚓”地切了起来! 宝珠拧了拧眉头,原来这几日小姐是在等小公爷,小姐怎么口是心非起来了,明明每日都晚了很久才让伙计们关门的! 墨归看着沐云书紧绷着的小脸,失笑道:“自那日与你提了婚事,我唯一的正事就是迎你过门,抱歉,我只是想郑重一些!” 说着,他走过来接过沐云书手里的切药刀,“我来吧,我有力气!” 其实沐云书也觉着自己这气来得有些没来由,那日他说他清醒时会来,也没说会是哪一天。 有些事真的很没道理,见到娄家人时她的情绪都没有这么大波动,可这事的确让她烦乱了好两个晚上。 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调整了情绪,她将切片刀让给了墨归,退到了一边,与他说起了正事。 “我听闻宫宴的事情最后查到了艾充容头上,那宫宴是贤妃筹办,艾充容如何能使唤动那么多宫人?” 墨归道:“贤妃从布置这件事开始,就留了后手的,宫里的事情很难去追究一个真相,难道官家看不出这后面还有问题么?不过是因为朝廷现在有麻烦,冀州灾民返乡一事迟迟推进不下去,而户部和吏部多数是纪家一派的人,贤妃选这个时候动手,其实是想帮官家给祁王党一个定心丸!” 朝堂上的事,沐云书懂的还是不如墨归,不过墨归这样一说沐云书便也就想明白了。 官家救灾的方案中影响到了京派世家的利益,于是他们阴奉阳违,让迫在眉睫的国家大事无法推进。 这些人不干活,是没有看到利益,官家若打压一下汕王党,也许能让祁王党满意地去做事。 可打压汕王党要出师有名,身为汕王养母的鄂妃犯了大错,官家不就可以借题发挥了! 贤妃是摸透了官家的心思,知道他会以国事为重。 且这件事若皇后娘娘没有干预,也不会突然在宴席上被挑起,贤妃只是体贴地给官家想了一个主意,不过牺牲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她而已。 贤妃算计的根本不是这件事,而是圣心,是她肤浅了。 所以说,没有什么信任不信任,端看哪方看上去更有用! 沐云书陷入思索时,忽地听身边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三百零三章 只要是你 沐云书闻声转了头,就见墨归一脸窘迫地看着她,歉意地道: “这东西,好像不是力气大就能切好的……我把黄芪弄脏了……” 见男人的手汩汩流血,还在担心黄芪,沐云书第一次发现原来小公爷有时候竟这么呆! 她皱眉捏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了侧厅,仔细帮墨归处理了伤口后,这才取来白棉布帮他把手指包扎好。 沐云书包扎的时候,墨归垂眸时正好可以看到她的额头,想起那日他在这里落下了一吻,一颗心又燥热了起来。 喉结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一下,他认真看向沐云书道: “我清醒后便回老家寻了祖父,庚帖、礼单都要有族印的,我怕不周全走得太急,路上才想起忘记告诉你一声,不管你有没有等我,我都该告诉你。” 墨归的眼神软得几乎化成了一摊水,看得沐云书也红了耳朵。 “你老家不是在麓州?” 麓州离京城几百里路,他两三天的工夫走了来回,定又是不眠不休。 只为了更正式,小公爷竟特地跑了一趟老家,怪不得他一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竟有了血丝! 沐云书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湖,又泛起了层层涟漪。 “没关系……我也没等太久!” 沐云书的意思是承认她有在等他了,这让墨归的嘴角一下子就扬了上来。 “沐昭昭,我那日虽然中了药,但脑子是清醒的,比任何一刻都清醒,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你不必怀疑!以后有什么疑惑,可以直接问我,只要你问的,我知无不言!” 沐云书闻言就弯唇笑了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墨归觉着,眼前人儿的笑容,让一切花朵都沦为了尘灰。 他无法克制地朝沐云书的额头吻了过去,只是唇瓣还没有碰触到沐云书,门口就响起了“咣当”一声,然后就是接连的几声“哎呦”! 两人吓了一跳,连忙走了出去,就见两个大的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面上,五个小的轱辘辘地滚了进来。 后头还站着叉着腰的翠玉,走过来捏着宝珠的耳朵,气道: “几个小家伙不懂事,你也不懂事?竟然带着孩子们听墙角,真有你的!” 宝珠被拉得龇牙咧嘴,求饶道:“翠玉姐,我错了,我也是瞧阿泗大哥在这里听,一时好奇才凑了过来!” 阿泗看着宝珠被拉扯耳朵有点心疼,可他不好上手帮宝珠,只能抱歉地道: “翠玉姑娘你别生气,下回我一定以身作则,再不敢听墙脚了!” 说着,竟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只烤红薯,献宝似的交给了翠玉。 翠玉接过烤红薯这才松了手,“再有下次,打你们手心!” 宝珠和几小只神同步地揉着耳朵和屁股,不住地点了点头。 阿泗看见墨归那阴沉的脸色,心里给自己点了一根香,他现在关门还来得及么? 好在没多久墨老夫人他们也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热情地对林氏道: “等沐家主回来没有意见,咱们就交换庚帖定婚期,要不了多久咱们就是一家人,沐夫人不必这般客气!” 林氏晕晕乎乎的,虽然听懂了老太太的意思,但还是有点懵懵的,不知这一切是真是假。 等到又过了好一阵,将墨家人都送走以后,林氏才呆呆地看向了沐乐驰。 “墨老夫人的意思,好像是想求娶你妹妹?” 沐乐驰也是震惊的,这种震惊中还夹杂着一些气恼。 原来小公爷屡次帮他们,是惦记上了他妹妹!真是防不胜防啊! “小妹,你是怎么想的,你要是不愿意,就算得罪国公府,我们也会拒了这婚事!” 大哥的反应还是很出乎沐云书意料的,以墨归的身世,去哪家提亲,那家估计都会想也不想的一口应下。 林氏也抿唇朝沐云书看了过来,“你……你大哥说的对,大不了这铺子咱们不开了,你不想成亲,这个亲就不成……你若说一个不字,咱们现在就离开京城!” 沐乐驰的话只是让沐云书意外,林氏的话则让沐云书惊讶。 其实她感受到了林氏的变化,可他们之间有很难究其对错的隔阂,因为养育之恩,沐云书不恨林氏,可还是无法毫无芥蒂地走向她。 想了想,沐云书认真答道:“我没有不愿意,这个亲,可以结。” 既然已经决定,就按照心意去做,没什么好扭捏的。 “你们不用担心,小公爷为人可靠,墨老夫人更是这世上最善良之人,他们会真心待我,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其实沐云书能找到一个可靠之人托付一生,这是件好事,可林氏和沐乐驰还是忍不住的担心,却又不知担心什么。 同样因这件事震惊的可不止沐家。 纪府书房里,几位大人看着坐在中央的纪大人,均是眉头紧锁。 户部侍郎左大人道:“纪公,官家夺了贤妃娘娘的权,这是什么意思?是想借此事敲打咱们吗?” “官家其实一直不满被咱们牵制,咱们会不会把官家逼得太紧了?”太常寺少卿文大人叹气道。 “不牵制,还有咱们的一席之地么!”陈大学士冷着脸道: “冀州的事情棘手得很,官家当知没有咱们,他寸步难行!也是要让官家看看清楚,我们这些扶他上位的老臣并无太大奢求,无非就是保住各家利益,图长、图远!满足咱们,比他大刀阔斧的整治简单得多,而且整治就能达到他的目的么?怕也会像太祖时一样,弄得乌烟瘴气,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 这几位大人当然也明白陈大学士说得有理,但他们一直以为,皇后去世,贤妃会顺理成章登顶后位,到时,祁王一脉的势力定会得到进一步的稳固,不料这个时候官家竟收了贤妃管理六宫之权,这让他们很不安。 纪大人端着茶碗,轻轻抿了口茶,这才敲着桌面缓声道: “急什么!事情在宫宴上被揭露出来,官家总要给皇后一个交代!官家当年被选中做这个皇帝,就是因为先帝看中他情深、重孝!怪就怪在这事出了岔子!” 第三百零四章 倦了、烦了、后悔了! 纪大人捻了捻自己的胡子,眸光渐渐变得冷厉起来。 “那个沐小娘子,还真是能折腾!” 他刚刚得到妹妹纪凝珍送过来的消息,说墨老夫人竟然去沐家提亲了! 这真是让他太意外了,小公爷居然选了一个无权无势的二嫁女做世子夫人,他实在想不透墨家想要做什么! 本来若能撮合羲和郡主嫁入镇国公府,那么大长公主府也会与他们站到一个战线,就因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个沐娘子,把他的这盘棋都给打乱了! 文大人叹道:“这事僵持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咱们总要给官家一个台阶下,他才能走到咱们这边来!” 他们的目的是想要为自己争取更多权益,想要他们力捧之人得到储位,这样他们这些世家才能永远繁荣下去。 不过万事也要一个度,稍微拿捏一下官家,官家会知道他们的重要性,拿捏得太过,也会让官家生出不满。 现在一切都还不稳,还是要发展势力,争取利益,稳扎稳打的好! 纪元柏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 “削减世族子弟荫庇名额的那几项可以视而不见,其他的事情可以按官家心意,慢慢做起来,这样便有条件争取一下冀州防御使的人选。” 文大人点头:“除了冀州防御使,还有九殿下的亲事,喜淑仪的母族实力也不容小觑,若非八殿下和九殿下是双生子,也有能力来争一争那位置!” “这个好说!”纪元柏扭了扭脖子,玩弄着手中佛珠,“我府上正好有适龄女,我也早打算与官家说这事!” 本来想让九殿下主动求娶的,可他试探过几次,九殿下不知道是装疯卖傻还是真的傻,当作不明白地糊弄了过去,现在可不能叫他再糊弄了! 提起婚事,众人又想起适才小厮禀报的那事,文大人担忧地道: “纪公,这镇国公府到底是个什么态度?镇国公可是您的妹夫,怎么这几次行事,小公爷总是与咱们对着干!” 左大人也道:“是啊,放这好端端的羲和郡主不娶,要娶一个商户女,这不荒唐么?大长公主在很多旧臣那边还是很有影响力的,别因着这事,让殿下生出不满!” 若纪家没在中间保这个媒倒也没什么,怪就怪在纪凝珍给羲和郡主太多希望了。 如今爆出小公爷娶个商户女也不娶郡主,这可不就是打大长公主的脸么! 纪元柏的眼神也沉冷了起来,之前只觉得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女娘,顺带脚处理了就是,没想到这女子竟越蹦越欢实! “好了,你们急什么!” 纪元柏打断了众人的议论:“这世上的事,从没个定数,提亲、成亲了又能怎样呢?小公爷年轻气盛,少不了会被迷惑,得不到他会惦念,得到了就会发现,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对于女人来说,最绝望的无非就是男人倦了、烦了、后悔了!且瞧着,这一日不会远!” 左大人点了点头,“纪公说得有理,不过,小公爷年轻有为,我是不忍看他选错了路,我这里有个主意,也许能阻止这荒唐的婚事,纪公听听,看可不可行!” …… 次日早朝,整治冀州的方案仍然没有什么进展,退朝后景德帝只能留下一些老臣,继续商量这事。 祁王一党适时地提出了昨日商量的几个条件,景德帝虽然气愤,但他也知道,想让驴儿干活,就得给驴儿吃草。 两方也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景德帝最终选了几个相对不太重要的事情应允了下来。 比如说萧泽玖的婚事。 几位老臣这边也松了口,但他们不可能破坏自身的利益,也是选了几项无关痛痒的事情开始推进。 景德帝生气,可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能叫人都散了。 临走前,纪元柏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官家,您可还记得北丹的那位蒙脱世子?” 景德帝闻言皱了皱眉,他记得那蒙脱是北丹王的侄儿,随着哈仁朔川来大奉游历,最近似乎要离开大奉了。 不明白纪元柏怎么提起了这个蒙脱,景德帝沉声道:“有屁你就快放!” 纪元柏知道景德帝气不顺,忙道: “是这样的,因为东珠的事情,那蒙脱小世子对沐娘子极为欣赏,知道她那平价玉容脂有治疗冻疮的效果,希望可以请她去北丹,将保信堂开到北丹!他说若官家同意此事,可以用北丹培养的千匹良驹来换,臣以为这条件实在不错,既可以得到良驹,也能修复与北丹的关系,给咱们时间休养生息!” 景德帝虚起眼睛,显然很是惊讶。 北丹人最擅骑射,这很大原因是北丹马驹比大奉的更强壮、更有爆发力。 若能得到北丹良驹慢慢培育,也许能改善大奉的战骑。 只是这个条件让景德帝犹豫了,东珠一事那沐小娘子显然得罪了北丹人,北丹人提出这个要求,更像是想要寻机报复。 将那个沐娘子送到北丹人手里,她八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官家,千匹良驹,实在是笔不错的交易,沐娘子是个心系家国的奇女子,知道能为大奉出力,她不会推辞的,若官家觉得亏待于她,不若封个县主或者女官给她!” 用一个平民女子换千匹良驹,纪元柏觉着景德帝不可能不动心,一脸语重心长地道: “官家,国事为重啊!” 景德帝心情有些烦躁,若正常和亲也就算了,可那沐小娘子刚帮他解决了一个麻烦,他反手就将人送给她的敌人,实在有些阴损了! “你退下吧,朕再考虑考虑!” 纪元柏觉着,官家要用之人,国公府定不敢再争,像他们这种大家族,儿女亲事可以无法带来巨大利益,但绝不能惹祸上身! 左侍郎这办法不错,等这个消息放出去后,镇国公府向沐家提亲一事定会不了了之。 这事也不能多劝,将意思表达清楚后,纪元柏就告退了。 出宫后,纪元柏便让妹妹纪凝珍将消息转达给镇国公老夫人,让老夫人好好想一想这件事的利弊。 第三百零五章 早就惦记上了 墨老夫人午休过后,纪凝珍就来到了福安居给墨老夫人请安。 东拉西扯了一会儿,这才提起了蒙脱所求之事。 “母亲,沐云书这女娘可不简单,显然是冲着咱们国公府的权势来的!那蒙脱世子怎么不带别人走,非要带那沐娘子,说不定两人早有什么首尾!” “幸亏儿媳先一步打听到了这事,一切都还来得及!母亲,小公爷和沐家的亲事就当作没提过吧,咱国公府不至于丢脸,也不会让官家为难!” 墨老夫人被黄嬷嬷扶着起了身,用汗巾擦了擦脸,一个眼神都不想给纪氏。 “丢你的脸了?北丹人请云书,那是云书能耐,他怎么不请你?” 纪氏面皮发烫,婆婆怎么能把她跟一个商户女比! “母亲,这算是什么能耐,只是比别人牙尖嘴利,比大家闺秀更会丢眉扯眼罢了!小公爷的亲事有关镇国公府的未来,从前我以为小公爷只是想纳回来玩玩,也就没去管,他怎么还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这不是疯了么!” “你疯他都不会疯!”墨老夫人无语地道:“这个孙媳妇我中意的很,你再诋毁云书就给我滚出去!” 纪氏知道墨家这几个女人脑子都有毛病,跟正常的世家女不一样,只能耐心地劝道: “母亲,儿媳没有诋毁她,您莫要被那沐娘子的表象给蒙蔽了,哪家大家闺秀日日抛头露面?是我这个做娘亲的不称职,没能帮小公爷把好关,国公爷知道小公爷娶这样一个女子也不会同意的!儿媳就算担上一个恶母的名声,也不能看着小公爷胡闹,毁了祖宗基业啊!” 纪氏一边哭一边说,好像真的很担心继子的未来。 墨老夫人都被她给气笑了:“你快闭嘴吧你!这亲事是老身定下来的,镇国公府的基业是老身和老爷子打下来的,我们想怎么毁就怎么毁,干你何事?你若不愿,就离开墨家,抱你的大腿去!” 纪氏被墨老夫人气得发抖,这婆婆真是油盐不进,什么都不懂,就会跟她耍横! 她是真的在为国公府着想,这老太太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她气急,一时没能维持住平时的端庄,脱口道: “母亲,这是为什么啊?您纵容小公爷也要有个底线,那个沐娘子她到底有什么好?怎么能比得上金枝玉叶的羲和郡主?您执意这样做会让国公府成为笑话,等小公爷腻了的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我看她千好万好,比天上的仙女儿还好,你想等知许后悔,那你就等吧,棺材被虫子磕完了你也等不到!” 纪氏差点没被墨老夫人气得翻白眼。 “儿媳虽然是小公爷的继母,但我一直将他视如己出,不能看着他自断前程啊!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媳不同意那沐氏进门,国公爷也没有回府,这亲事不能作数!” 墨老夫人显然也被纪氏给气着了,用力敲了一下拐杖,冷斥道: “老身不怒,你还没完没了了!当初让我儿娶了你,才是我国公府最大的笑话!要么你就给我闭嘴,要么老身给你一封休书,你选!” 纪氏傻住了,婆婆竟然为了娶沐云书进门竟要休掉她?她一定是老糊涂了! 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想着给夫君和公爹去信,让他们来阻止老太太这荒唐的行为。 好在这亲事才刚被提起来,一时半会儿还定不下来。 谁料她信还没写完,转头就听丫鬟来报,说小公爷和老夫人进宫求官家和皇后赐婚去了! 纪氏简直不敢置信,她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老太太竟然一句都没听进去,这愚蠢的老太太是真的想毁了镇国公府啊! 不过想到皇后那么疼爱小公爷,定不会允许他娶个二嫁妇。 就算皇后应允,官家也不会答应,对于官家来说,答允蒙脱世子的条件,要比将沐云书嫁给小公爷有用多了,官家一向以国事为重,不会答应赐婚的! 纪氏也没全部猜错,景德帝听闻墨归想求娶沐云书时的确十分惊讶。 他是瞧出这小子对沐家那女娘有意思,可也没想到他想娶那女娘做正妻,还要请旨赐婚! 景德帝有些犹豫,看着墨归道:“朕若没记错,那沐娘子刚和离不久!” “回官家,已经半年了!”墨归一脸严肃地回道。 景德帝抽了抽嘴角,记得这么清楚,怕不是人家没和离的时候就惦记上了! 他朝墨归翻了个白眼,“成亲是大事,墨归,你要知道你的身份,不是喜欢谁就可以任性娶回来,你既已为镇国公世子,就要对镇国公府乃至大奉的兴衰负责!这婚事,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景德帝的意思,是让墨归先行退下,可墨归却没有起身。 他朝景德帝跪下磕了一个头,十分郑重地道: “官家,臣已经深思熟虑过才敢来到您面前,臣对沐娘子,始于欢喜,敬于才华,慕于人品!臣是任性,将她与臣绑在一起对她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可臣自私,不想就此错过!” 墨归身旁的墨老夫人也扶着拐杖,打算朝景德帝跪下来。 景德帝哪能受老太君的礼,忙虚扶了一把,“老夫人这是做什么?” “官家,您是看着知许长大的,当知他不是一个冒失的孩子,不管沐娘子是否成过亲,是什么出身,那些又能代表什么呢?墨家要的不是世家的帮衬,我们要的是和乐同心,不管出现什么事都能风雨同舟!能遇一心人,许是修了上百世,臣妇请官家垂怜,莫要因为那些知许不需要的美好,断了他唯一所求!” 墨老夫人的话戳到了景德帝的心,她的意思是权势富贵对于墨归来说,并非他所求的美好,世间万般苦,有那人在,才是甜的…… 景德帝本也没想用沐云书去换千匹良驹,只是有这么一件事,终归会让那小娘子陷入争议。 这大家族真的会迎一个有争议的姑娘进门么?娶进门后,扛不住风言风语又如何?再闹到他这里和离么? 现在墨归这里是说不通了,也许可以听一听那沐小娘子的意思。 沉吟了片刻,景德帝对墨老夫人道:“老夫人莫急,知许的婚事不能儿戏,等朕见见沐娘子再说!” 第三百零六章 诱人的条件 景德帝让海公公传了沐云书进宫,又叫人请墨老夫人和墨归去了偏殿候着。 沐云书被叫进宫后景德帝并没立即接见她,而是看了一会折子,才叫人将沐云书叫了进来。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沐云书身上都是寒气,换做其他人,在又冷又紧张的情况下定是已经打起了摆子,可沐云书依旧站得端端正正,没有半分畏缩。 景德帝不得不承认,这种大大方方的女子的确夺目,他从前也被类似的气质吸引过。 他并没提起赐婚一事,而是说起了蒙脱所求。 “蒙脱世子想以千匹良驹换你将平价玉容脂卖入北丹,你若愿意,朕可以满足你的心愿,让你以县主的身份出使北丹!” 沐云书怔了怔,没想到景德帝招她入宫竟是为了此事。 不过想想她也能理解,她坑了北丹人那么多银子,北丹人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报复她也正常。 千匹良驹,确实是个诱人的条件! 景德帝以为面前的小娘子听到这个消息,会慌张,会求饶,或者会想尽办法让自己得到更多利益,不料这姑娘只淡淡的摇了摇头。 他蹙眉问道:“你不愿意?” 沐云书抬起清澈明亮的眸子:“不是不愿,民女是觉得不值!” “不值?”景德帝失笑,这小女娘,当真自信啊! “你是觉得你比千匹良驹更有价值?” “民女也许不值这千匹良驹,但民女的玉容脂却远超这个价值!” 沐云书肃容道:“官家,臣女以为,北丹人的目的并不在臣女,北丹人兵强马壮,唯有医术是他们的短板,而最让他们痛苦的,就是这难熬的冬天!民女是个商人,在生意场上,先提出要求的那一方就会暴露自己的欲求,蒙脱世子已经赔了百万两银子,还会为了民女再搭上千匹良驹么?就算他想,北丹其他人也不会同意的,他们同意,无非是因为这桩买卖对他们来说非常划算!” 景德帝闻言眸色变了变,摸着扳指的手也停了下来。 看来保信堂那个面脂预防冻疮的效果很好,所以才会让北丹人动了这样的心思! 因这事是蒙脱世子提出来的,且要带走沐云书,他自然而然以为北丹人的目的是报复。 冬日里行兵时最怕的就是冻疮,好好的手脚,可能因为生了冻疮而废掉。 正常的冻疮膏要比保信堂那平价面脂贵了许多,北丹人每年用在这个上面的银子不知有多少,沐云书只是障眼法,若用这办法换走平价玉容脂的方子,这买卖的确是大奉亏了! 景德帝惊讶于沐云书的清醒,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看了沐云书一眼:“你很冷静,你父亲把你教得不错!” 他子女不少,可惜不是为了自身利益跟他耍心眼,就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没一个可以为他解忧的。 景德帝蹙紧了眉头,又朝沐云书看了过去。 “朕问你,你幼时……” 不待景德帝将话问出口,海公公匆忙走了进来。 他在景德帝身边鞠了一躬,低声道:“官家,皇后娘娘想请你去仁明宫一趟!” “皇后身子不适?”景德帝蹙眉道。 “老奴也不清楚,常嬷嬷亲自过来,应该不是小事。” 皇后已经很多年没有主动派人来找景德帝了,景德帝想了想,点头道:“备驾吧!” 说罢,他转身看了沐云书一眼,“这生意既然不值咱们便不做了,你去吧!” 沐云书应了一声“是”,回头间看见了桌案上堆积的厚厚奏折。 先帝丢下这么个烂摊子,竟还有那么多人去争去抢,很难说最后坐在这里的人,到底是不是赢家。 方锦音找景德帝自然是为了沐云书和墨归的亲事。 等官家坐定,常嬷嬷在碳炉里添了些银碳,方锦音才撑着身子对官家道: “官家,知许是子溶临终前托付给我的,这么多年终于遇上喜欢的人,我实不忍拆散,希望官家能够成全。” 方锦音不是没想过把云书的真实身份告诉官家,可当年云书走失以及丰益避而不回之事一直是个谜,她想要看看是不是有人想害她的孩子,所以不敢轻易暴露他们。 景德帝对此事本身也无可无不可,能打破世家与大长公主府连城一脉,他也乐见其成。 思忖了片刻,他道:“朕只是怕他们以后会后悔!” 后悔么? 方锦音淡淡笑了笑:“官家,人就是这样的,不管做了什么选择,最后都会觉得另外一条路也许会更好,但知许不会,这孩子自小一根筋,不会让自己陷入选择的困境,若他做了,那就是他唯一要做的事,没有其他选择!” 景德帝闻言愣神了半晌,最后抿唇点了点头:“那就同老九一起赐婚吧!” “老九?”皇后意外,“官家终于定下泽玖的正妃人选了吗?” 景德帝道:“是纪家的女儿。” “官家与老九说了么?” 萧泽玖是这宫里为数不多能让方锦音上心之人,那孩子的性子她太了解了,看似多情,其实最为重情。 若叫他娶一个他不喜欢之人,怕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官家皱眉道:“朕是他父皇,他的亲事当然朕说了算,已经二十一了,天天无所事事的像什么样子,当然要给他娶个正妃收收心!” 方锦音还是有些担心,“官家起码要给老九一个心理准备,若赐婚那日闹起来,那就不好了!” 景德帝发现今日皇后劝说他的话竟多了起来,她已经好多年都不管这些了。 想了想,他点头道:“那朕派人通知喜淑仪一声,让他们有个准备!” 不过这个决定让景德帝后悔了,萧泽玖知道要娶纪家女,跑到景德帝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什么都不肯成这个亲,给景德帝气个半死。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官家要为墨归和沐云书赐婚一事也很快就传了开来,林殊玉听到这个消息后简直要气疯了。 为什么?她委屈了这么多年才换来了新的人生,为什么这么好的婚事还会落到沐云书头上而不是她? 第三百零七章 林氏的秘密 手中的笔被林殊玉折成两节,断口处刺进她的手指她都浑然未觉。 更让她不安的是皇后和官家对她的态度,生辰宴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可皇后始终对她不冷不热,她什么时候才会被册封为真正的公主啊! 她必须要见林氏一面,必须让林氏挽回她在皇后心中的印象才行! 好在方凌是个重诺守信之人,答应了她会带林氏入宫,果然没多久就将人给带来了。 林氏起初不知道方夫人请她入宫是林殊玉的意思,被带到林殊玉面前她才知晓。 方夫人并不喜欢凑热闹,将林氏带到后,她便借口看望皇后先行退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林殊玉和林氏两人后,林殊玉脸上难过的神情便渐渐消失了。 看到林殊玉变脸如此之快,林氏更加觉得自己从前眼瞎,冷声道:“你到底寻我来想要说什么?” 林殊玉垂头摸着桌子上白瓷茶盏的边缘,勾唇道: “姨母好狠的心,从前您可是对我说,我是您最宝贝的孩子,宁可你自己受伤,也不会让我受委屈!” “是啊,我是得有多蠢才能说出这种话来!”林氏直直地看着林殊玉:“你那时候一定是这样想吧!” 她长长吸了一口气,“可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之前因为你是妹妹的骨肉,后来即便知道你不是的时候我也这样想过,可惜你叫我清醒了,清醒地知道我自己有多蠢,既然你已经不稀罕我的保护,又叫我过来做什么?宫宴上还没说清楚么?” 说到最后时,林氏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若林殊玉单纯只是抛弃了他们这份亲情也就算了,她竟然还打算害沐家,这是她没办法原谅的! 听到林氏歇斯底里的质问,林殊玉眼底也布满了阴鸷。 “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我的伪装不都是跟你学的!林晚娘,你自己造的孽却不敢面对,一直欺骗着姨夫和沐家人,我是你教出来的,你比我又能好到哪去啊?” 林殊玉的话让林氏一下子白了脸,“你……你什么意思?” “装什么傻?” 林殊玉冷笑了一声,将手拄在下巴上,慢悠悠地道: “沐云书并不是姨夫亲生的,你以为我不知晓么?我知道小公爷想求娶沐云书,你说若国公府知晓沐云书是个野种,小公爷还会娶她么?” 林氏愣在原地,整个人像是一棵瞬间枯槁的树木,透着青灰的死气。 她双手颤抖,想掐住林殊玉的脖子,把她的话全部扼在她的喉咙里,可她四肢酸麻,根本没办法使出半分力气。 林殊玉看到林氏的表情,似乎还不解气,继续道: “沐云书不只是野种,恐怕你连她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吧?当年你回家中探亲,结果正好遇到乱军占了县城,林家外公为了保命,把你丢给了乱军,所以沐云书的爹可能是高的,是矮的,是瘦的,是胖的……还有可能是——外公!你生了外公的孩子,是应该叫妹妹,还是女儿啊!哦,我忘了,你是养女,养女没关系的!” 说着林殊玉捂嘴“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像是一片片刀子,一刀刀割着林氏的心。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痛到几乎没办法呼吸。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她终日被那段噩梦缠绕,可却没有将这些事说出去过,林殊玉是如何知晓的? 林殊玉并未打算停下来:“这些年你对沐云书那么差,不就因为她身上的血是脏的!你甚至不愿意她和表哥亲近,是看见他们亲近,就想起了外祖父和你的事吧!你教她循规蹈矩,可她偏要处处出风头,谁叫她的种就是那么下贱呢!被退婚还能找到青年才俊,和离了竟然还能让小公爷求娶,她是有多不知廉耻才能吸引来这么多男人!” “啪”的一声响,林殊玉的脸歪到了一边,嘴角都渗出了一丝血迹。 林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直接抡起胳膊打在了林殊玉的脸上。 “住口,你给我住口,你不配说云书,你不配!” “我不配?本主是金枝玉叶!本主是大奉的清河公主,你怎么有脸说我不配!让你照顾了我这些年,是你的荣幸,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林殊玉捂着自己的脸,有些疯狂地瞪着林氏: “林晚娘,你也不想这些事被人知道吧!若是被人知晓,姨夫会休了你,沐乐驰会厌恶你,沐云书会因为你被万人唾弃嘲笑,不会有人再要她这个贱种!” 她一步步逼近林氏,威胁道: “你若是不想让这些事发生,就去我母后那里去解释,告诉她本主没有忘恩负义,你确实虐待了我,害怕被我揭发才恶人先告状!本主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把本主的形象挽救回来,否则我就把这件事昭告天下,我好不了,你们也别想好过,咱们要死一起死!” 林氏眼中的光瞬间消失了,她机械般地掐住了林殊玉的脖子,喃喃道: “我……我杀了你!杀了你你就不会胡说,我与你同归于尽!” 她一边说,一边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可林殊玉比她年轻,哪里会被她制服住,挣扎着就把桌子上的茶杯打落在了地上。 很快宫人和习嬷嬷就跑了过来,林殊玉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柔弱无助的表情,一个劲向林氏求饶道: “姨母,我错了,您放过我吧,那日宴会我该顺着您说的,您别打我,我以后再不敢违背您的意思,求您放过我吧!” 她这样子,好像林氏经常会这样打她,以至于把她吓得心里都出了毛病。 宫人们忙上前将林氏拉扯开,习嬷嬷这才将林殊玉给扶了起来。 习嬷嬷适才去午休了,几个宫人收了林殊玉的好处在外头候着,没想到竟会发生这一幕。 习嬷嬷也有些不知所措,官家和皇后虽然没有正式认下林殊玉,可她现在毕竟住在仁明宫里,这妇人的眼里的确露出了杀意,她们要怎么向皇后禀报呢? 第三百零八章 夫人请伸手! 习嬷嬷正思索的时候,林殊玉抹着眼泪朝她看了过来:“嬷嬷,这件事千万别告诉母后,我姨母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有癫狂之症,发泄之后就好了!” 林殊玉把借口都安排好了,林氏有病拿她发泄,所以林殊玉在沐家受的委屈,并不是装出来的。 林氏木然地看着林殊玉,发鬓散乱也浑然未觉,只定定地看着她。 她其实很想就这样死掉,她早该死的,若她死了,就没有人能拿这件事攻击云书了。 让她痛苦的不是回忆起了从前,而是林殊玉揭开了她心中最丑陋的地方。 她的确因为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才无法亲近昭昭,才会处处挑剔她,觉得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是她太自私了,她原谅不了自己,可伤害的却是昭昭! 一股腥甜从嗓子里涌出,将她惨白的唇都染红了去。 她这样子,看上去确实不太正常。 宫人进门时,是瞧见林氏掐着林殊玉脖子的,这事她们可不敢隐瞒,忙不迭将此事报给了皇后。 两人被带到皇后跟前,林殊玉被林氏打伤的脸肿得更高,但她没向皇后告状,只说林氏偶尔会躁怒,求皇后不要罚林氏。 她被打还帮林氏求情,看上去确实可怜,连方夫人都有些疑惑之前是不是误会这姑娘了。 方锦音不喜欢林殊玉,当然对她同情不起来,就是不知道她与林氏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氏似乎已经魂不附体,整个人都是游离的状态,她也没有辩解,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她的名声不重要,可将实情说出来,昭昭怎么办?她要如何面对世人? 所以从始至终,她什么都没说,在别人看来就相当于默认了林殊玉的话。 皇后见林氏的状态特别差,怕她会出什么事,便让她先回去了。 林氏走后,她还看了刑公公一眼,示意他盯着林氏一点,别让她在路上出什么事。 刑公公会意,立即出去安排了。 之后,方锦音宽慰了林殊玉几句,叫她可以休息两日,不必再学规矩。 又让常嬷嬷带她下去上了药,这事才平息下来。 晚上的时候,林殊玉身边的宫人借着换恭桶的机会,将一张纸条交给了收恭桶的太监,太监很快就带走了纸条,离开了仁明宫。 几经辗转,这纸条来到了一个嬷嬷手中,她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注意,快步进了殿内。 她将纸条交给了主子,她主子看了看,不由笑了起来。 “方锦音竟生出了这么个玩意儿,她要是知道,不病死也被气死了!” 嬷嬷道:“是啊,这寻回来的公主的确不是什么善类。” “还不是随了方锦音!既然是方锦音的种,那就不能活着,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纸条被送出一段时间后,刑公公返回到了方锦音身边,他自责地叹了口气,对方锦音道: “奴才派人跟了一段时间,可那人在后宫走了一圈,每个殿都去过,甚至还去了圣母皇大妃和皇太后那儿,因着不敢打草惊蛇,奴才实在无法确定那纸条给了谁。” 方锦音早猜到了结果,也知道即便抓来那小太监和宫女,最后得到的也是一具尸体,只能安慰道: “不打紧,再等等,那人终要有下一步动作的!” 刑公公觉着皇后娘娘还是很有先见之明,幸好进宫的是假公主,不然被人盯上的就是真正的姝儿殿下了! 另一边,林氏被送回沐家后,全家人都看出了她的不适,沐乐驰急忙忙就跑过来帮林氏把脉。 看着儿子皱着眉头认真帮她摸脉的样子,林氏喉头发苦,柔声道: “要是早早就让你学医,我儿是不是早就成为一方名医了?是娘拖累了你!” 林氏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沐乐驰惊讶又担心地道: “娘,您怎么说这种话,您到底怎么了?是谁让您动了这么大的气?您跟儿子说,儿子给您出气去!” “没有!”林氏忍回了眼眶里的泪,平复了心情后淡笑道: “就是又瞧见你表……错了,是公主殿下!她向我认错,我听着心烦而已!” “您以后别理她就是!” 沐乐驰心里也不舒服,他虽然对林殊玉没有男女之情,但毕竟是当妹妹一样护着长大的,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都会痛心无比,更何况是人! 沐询不大会安慰人,见妻子不舒服,凑过来悄悄塞给她一样东西。 林氏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一个金镯子,一脸的疑惑。 沐询趁着儿子不注意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从县里回来的时候瞧见了个首饰铺子,寻思你跟昭昭的首饰都太素了,就随便选了两件!” 林氏捏着镯子的手紧了紧,声音微哑地对沐询道:“好看,帮我戴上!” 沐询一怔,妻子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直白地向他表达亲近了,红着脸朝周围家人看了一眼,搓着手道: “得嘞,夫人请伸手!” 沐三叔和沐四叔笑得眼睛都没了,几个小的更是歪着圆圆的脑袋,瞧沐爷爷给林奶奶戴镯子。 镯子戴上后,好像完成了什么大仪式,全家人都笑着鼓起掌来。 沐询红着脸朝众人瞪了一眼,扭着几小只的脑袋道: “去去去,瞧把你们新鲜的,以后讨了媳妇嫁了人,也有这么一出!” 说着,还悄咪咪拿出荷包,从里面倒出一把金锁塞给了几个孩子,“好好收着,玩去吧!” 林氏看着丈夫的动作,知道他喜欢孩子,他要是能看见昭昭的孩子,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她已经能幻想出丈夫带娃时的样子,就像昭昭回到沐家后,丈夫总是变着法儿的哄她开心! 她那时候没有参与,甚至不想让丈夫亲近昭昭,她怕丈夫知道真相后会痛恨她,痛恨昭昭。 可其实她一直都知道,沐询是个善良的人,他不会嫌弃昭昭的…… 林氏呆坐了一会儿才站起了身,看着众人关切的目光,她笑着道: “我没事,快去忙你们的,我帮宝珠她们做饭去!” 即便现在日子好了起来,小院里也没有增加仆人,与寻常百姓家的日子没太大区别。 孩子们都凑了过来,修培和修明帮忙抱柴,修齐和芊凝一起抱起了院子里的南瓜,修逸则是挽起了袖子,帮忙去洗菜,一大家子又忙活了起来。 只有沐云书有些担忧地朝林氏的背影看了一眼,对翠玉道: “你让红豆看着点母亲,我觉得母亲有点不对劲!” 翠玉也觉着今天夫人有点怪怪的,叹了口气道:“怕是真的被表小姐给气着了!小姐别担心,奴婢会留意的!” 第三百零九章 老丈人见女婿 赐婚的圣旨很快就被送到了沐家,沐询与沐乐驰的心情一样,既高兴,又气闷。 就好像自己珍藏的宝贝被一个识货的人给看中了,他开心遇到知音人,却又不放心将宝贝交给别人! 可他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没好气地拉着墨归喝了数坛黄汤。 本想着将准女婿灌醉,套套他的话,看他是不是真心对待他的宝贝女儿,不料他几个兄弟挨个倒在酒桌上,墨归依然坐的笔直! 最后他和沐乐驰也顶着一直转圈的脑袋,抱着墨归的胳膊痛哭流涕。 “你小子比娄家那畜生眼神好!不过你要敢负了我家昭昭,我……我就一把火点了你们国公府!” “两把,爹,还有我!”沐乐驰脸都红成了猴屁股,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算你一个!” 爷俩还击了下掌,好像这事儿已经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了。 墨归眼皮跳了跳,扯着嘴角道:“要不,也算我一个?我个子高,火把扔得远!” 沐询扶着桌案打量着墨归,半晌后点了点头:“不错,你比娄家那畜生眼神好,个子高,比他强!” 墨归觉得能被岳父认同是真不容易,总算自己还有能拿得出手的优点! 准备像沐乐驰一样,也跟岳父大人击一下掌,就见岳父脑袋晃了晃,一掌拍在了他头上! “小子,以后得了便宜可不许卖乖,不然……不然我说算话话……不对,说话算算……” “爹,佛话算发!” “管他的,来,继续喝!” 林氏端着下酒菜走过来时,便见丈夫几人已经是东倒西歪,全都不省人事了。 她走到沐询身边将他身上滑落的外袍拢了拢,无奈叹气道:“喝不了硬喝,以后不知道会不会把自己卖了!” 墨归闻言忙道:“不会的,我会看顾伯父的!” 林氏弯唇笑了笑,拿起了桌上沐询未喝完的酒,对墨归道: “小公爷,我知你是个正直善良之人,我们来到京都后,真的要多谢你的帮忙和照顾!” 见林氏竟然主动向自己敬酒,墨归急忙站起了身,紧张道:“岳母不必这么客气!” 说完这句话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的称呼给喊了出来,瞬间羞窘地红了耳根,只能先喝下一杯酒来缓解此时的尴尬。 林氏笑意更盛,也没去纠正他,继续道: “小公爷放心,我们家门第不高,但绝不会成为国公府的拖累,我会与夫君说,以后不管是沐家之人还是我林家之人,都不会上门打秋风,给国公府添麻烦!” “伯母……” 墨归想说不必这样,林氏却没有让他把话说出来,继续道: “我想让你们过上平静的日子,这个是必须要言明的,不过,我还是有一句话想与小公爷说,既然是您提出要娶我们昭昭过门,想必就已经了解了她的所有,我们是商户,她又嫁过人,这些,你真的不在意么?” 墨归肃容道:“不在意,谁还没有点糟心事,我杀过人,爹不疼,娘不在,还恶名在外,昭昭她一样没有嫌弃!” 听墨归为了叫她放心,竟愿意将自己的痛处揭开,林氏欣慰地点了点头。 “可也许糟心事不止这些,有些事不是她的错,也会怪到她头上,小公爷知道后会埋怨她,生她的气吗?” “我会把污蔑她、诋毁她的人找出来,让他们闭嘴!” 这般血腥的事,却被墨归答得一本正经。 若在以往,林氏早就害怕了,可这一次她只觉心里那块大石头堵得没那么严实了。 “那就好,希望小公爷记着今日的话,昭昭已经吃了不少苦了,我不想她再受伤害!有小公爷保护她,我放心了!那孩子,你对她好一分,她会十分相还,小公爷,希望您别像我一样,负了她的真心!” 说完这话,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悄悄用袖口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才又笑道: “还得麻烦小公爷帮忙,把这几个不争气的扶进屋去,醉成这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 墨归被爹爹和兄长他们拉去吃酒,沐云书当然不会上前,她留在保信堂里看账,只不过偶尔会抬起头瞧瞧后院的动静。 没多久宝珠就咧嘴小跑着来到了沐云书身边,捂嘴将小公爷一人喝倒四人的丰功伟绩讲了一遍。 宝珠一脸崇拜地道:“小公爷可真能喝,他怎么能喝那么多酒都不醉呢?真厉害啊!” 沐云书失笑:“能喝酒有什么厉害的!” “当然厉害,这样以后就没有贱蹄子能灌醉小公爷了!” 她可还记得娄鹤筠是喝多以后才与楚曼娘滚到一起去的! 翠玉朝宝珠翻了个白眼:“那我改明儿问问阿泗大人能不能喝,不能的话,得叫他练一练酒量,以后莫要被哪个小蹄子灌醉了去!” 宝珠脸色微红地道:“阿泗大哥才不会跟小蹄子喝酒!” 翠玉:…… 好吧,是她多嘴了! 两人嬉闹了一会儿就听见有脚步声走近,回头一瞧,正是他们念叨的小公爷。 两人对视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福身告了退,走时还体贴地将门给带上了。 “我也不会与小蹄子喝酒的!” 想了许多开场白,结果一见到沐昭昭,墨归竟脑子一抽,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沐云书一怔,随即弯起了嘴角。 还说没醉,都说起胡话了! 她倒了杯水递给了墨归,点头道:“不错,优良传统继续保持!” 墨归也跟着弯了眉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看到沐昭昭后,酒意竟有些上涌,让他心头都烫了起来。 很快,他又皱了眉,官家实在不靠谱,婚期竟订到了四个月以后,想想这四个月一百二十几天,一千四百多个时辰,他就觉得特别难熬! 沐云书想的却不是这些,有些事还是按照前世发展的轨迹进行着,比如萧泽玖与纪家的亲事。 她听闻萧泽玖如前世一样,拒绝与纪结亲,不知他奸淫妇人之事,是否依旧会发生。 还有冀州的事情,因为那些世家大族从中作梗,许多对百姓有利的方案推进不下去,还有很多真正为民做事的官员含冤入狱,被顶罪砍了脑袋! 以及这次蒙脱的事情,小公爷已经查过了,是左侍郎手下的人去寻的蒙脱,这左侍郎与纪元柏交好,所以这件事定也是纪家属意的。 之前纪家没有太将她放在眼中,可之后就未必了! 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沐家、国公府甚至大奉,这纪家都必须要扳倒才行! 第三百一十章 浅浅一吻 墨归见沐云书走神,走过来揉了一下她的头,“在想什么?” 沐云书扬起脸,看着墨归道:“我说我要除掉纪家,你怎么想?” 墨归先是一怔,随后笑起来,“我不需要怎么想,我只需要知道我要怎么做!” “你真的愿意帮我么?” 沐云书略有些紧张,其实她不该将这个可怕的想法告诉墨归的,他的继母毕竟是纪家的人,他们两府有着无法割断的利益关系。 墨归看出了沐云书眼中的紧张,他收起笑容,认真的看着沐云书的眼睛,说道: “我知道纪家是一颗毒瘤,这些年我尽力清理了许多枝节,可砍掉的枝节会再生出来,且会越生越多,我不是帮你,这是我们要一起面对的,我说过,不管你走向哪一条路,身后交给我就好!” 墨归的话像是吹拂过蔚蓝海面的风,将沐云书眼中的不安全部吹散了。 她唇角弯起,露出浅浅梨涡,灿若朝霞。 墨归觉着沐昭昭这一笑将他的心都笑软了,那嘴角的梨涡更是有一种魔力,好像将他整个心魂都吸了进去。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竟抬手勾起了沐云书的下巴,在她唇上浅浅印了一下。 只不过轻轻一碰,似乎有什么东西咬住了他的心,那日的燥热和酥麻再一次袭遍全身。 安奈着心中躁动,墨归哑声道:“成亲之前,不必考虑那些,危险的事情交给我,我来处理就好!” 沐云书其实也是第一次与人亲吻,此刻也是在故作镇定,其实袖子已经被她捏得皱皱巴巴了。 她脑子懵懵的,点了点头,又补了一句“好”。 墨归莞尔,轻轻地抱了抱沐云书,在她耳边低声道:“好好休息,我有空会来看你!” 时辰已经不早,墨归知道沐昭昭不放心他们,所以一直守着,他习惯了熬夜,可不能让沐昭昭跟着他熬。 不舍地道了别,这才带着阿泗离开了沐家。 有人欢喜有人忧,赐婚一事传出后,余月羲差点疯掉。 本想着等镇国公回京,母亲就可以请皇帝伯伯赐婚了,哪能想到皇帝伯伯竟然会给知许哥哥和沐云书那狐媚子赐婚! 她把屋子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仍不解气,抢了府上护卫的佩刀,要直接冲出去杀了沐云书。 她身边的丫鬟怎能让她胡闹,抱着她不让她出门,她就一鞭一鞭地抽在丫鬟身上,让她们滚开。 动静闹大了,惊动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披着一身寒气来到了余月羲的院子。 一见面,她就狠狠打了余月羲一巴掌,怒斥道: “羲和,你闹够了,为了一个男人,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余月羲本就委屈又难过,听到母亲责骂,再也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母亲,为什么?知许哥哥为何要娶那个下贱的女人!我哪里比不上她!” “你与她相比的那一刻,就已经丢了你自己的身份和颜面!” 大长公主头疼不已,其实她也很不能理解镇国公府的选择。 可她是大奉的大长公主,不可能为了儿女亲事跑去质问墨家人,那岂不是说她的女儿没人要,非要倒贴墨家! 余月羲哭道:“我不要身份,不要颜面!母亲,我只要知许哥哥,我自小就想嫁给他,若不能嫁给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给我住口!”大长公主再次抬起了巴掌,可看着女儿那红肿的眼睛,这巴掌到底是没舍得打下去。 她咬着牙对身后的掌事嬷嬷道:“还不将郡主带回屋子!” 嬷嬷忙应了一声,连哄带拉的将余月羲带回房间,大长公主也迈步跟了上来。 坐定后,她才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开口道: “你啊你,本宫说过你多少次,不要这般着急!你越是着急,男人越看不上你!” 余月羲听到母亲的语气有所缓和,以为还有希望,一下子扑到了大长公主的脚边,哭道: “女儿已经很克制了,已经好久没有主动去找过知许哥哥,可他依旧被那贱女人迷了心智,四个月以后他们就要成亲了,那时候我该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那就让他们成亲!” 大长公主脸色阴沉,镇国公府既然选那样一个女子来打她的脸,那她就看看他们能走多远! “墨知许年轻气盛,只求自己喜欢,不管家族和未来,等遇到事情后,他会后悔的!” 她一边摸着女儿的头,一边笃定地道: “喜欢就能生活在一起么?太幼稚了!你静静在一旁看着,看着生活打他们的脸,等墨知许因为那沐娘子处处被人嘲笑、被人排挤,不管是仕途还是府中都借不上妻子的力,被折磨的心力交瘁时,他就会知道自己选错了!” “那时候,他们没了刚开始的新鲜和刺激,相对时再没了话题,墨知许会厌倦,会反思,会迷茫,那时候他看着你的眼神会生出愧疚,留恋,到那时,你可以俯视他,冷落他,对他不屑一顾,那种滋味难道不好么!嗯?” 听着母亲的话,余月羲渐渐收了泪:“可是……这要等多久,我就要十八岁了,娘亲,要是等太久,我怕知许哥哥会嫌弃我!” 大长公主皱眉,“为什么要等?羲和,你要知道,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永远是得不到的那一个!让他后悔了再来寻你,来追逐你,眼睁睁见你嫁给他人却无能为力,那时候他才会对你刻骨铭心!你若还是放不下他,再给他一个机会就是!” 她的女儿,不需要被世俗观念所束缚! 余月羲猛地摇了摇头:“母亲,我不想嫁给别人!我可以等知许哥哥后悔,您说的对,也许用不着他们成亲,知许哥哥就后悔了,我可以等,我等得起!” 见女儿冥顽不灵,大长公主真的心累,好在她不会继续闹了,闹出去大长公主府实在没脸。 她轻轻地顺着女儿的背,淡道:“你说的没错,也许用不了多久!” 男人的新鲜劲,三五个月都是多的了,她等着镇国公府来求她的那一天! 第三百一十一章 给老爷戴了绿帽 第二日一早,沐云书就听到罗三跟她说了一件大事,蒙脱昨儿半夜被人打了,说是刚从花街离开,就被人按在马车里揍了一顿,然后被扒光了衣裳掉在了城门口。 要不是巡逻士兵瞧见了,那蒙脱八成会被冻死在外头。 蒙脱缓过来后当然不依,从番馆闹到京兆府,非要大奉朝廷给个交代。 京兆府无奈,只能顶着压力寻找有可能作案的人。 这一排查不要紧,发现蒙脱在京都没少干恶心人的事,若要继续查下去,就得把这些事一件件写进卷宗,再将案卷拓写一份送往北丹。 蒙脱在北丹的世子之位也不是那么稳当,出来一趟,要做的事一件没有办成,怎敢再惹一堆事情回去让他父王失望,只好咬牙吃了这个哑巴亏。 宝珠和翠玉觉着有人给嚣张的北丹人一点教训实在是好事,心中颇为畅快,可听到罗三说了第二个消息后,两人就畅快不起来了。 “罗大哥,你说什么?有人在传小姐不是老爷的亲生骨肉?”翠玉惊讶地问道。 罗三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沐云书,主子与小公爷婚事刚定下来,竟出现了这样的传闻,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他害怕主子会因这事不开心。 “只是流言而已,应该很快就会消停了,主子您别担心!”罗三低声宽慰道。 这个时候出现这样的流言,不可能会是巧合,沐云书想知道这流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便蹙眉问道: “不必挂心我,这点事还伤不了我,你只管说他们都是怎么传的!” 罗三挠了挠头,回复道:“也,也没什么,就是说……说老爷在外经商,长年不在家,夫人耐不住寂寞,给老爷戴了绿帽……还有说老爷为做生意巴结官员,不惜将自己的夫人送出去……诸如此类。” 反正说法很多,没一个好听的。 翠玉气得差点将手里的算盘扔出去,“胡说八道,到底是谁这般诋毁小姐!定是见官家给小姐赐了婚,嫉妒的发狂,这才故意在背后编排咱们小姐的坏话!” 沐云书听后眉头皱得更紧,她以为是有人发现了她的身世,可这流言并非在往那个方向引导。 “罗三,你去提些银子,想办法查查这流言是怎么传出来的!”沐云书吩咐道。 “明白了!我这就去!” 只要是沐云书的吩咐,罗三从不敢怠慢,火都顾不得再烤,立即转身出了门去。 虽然很疑惑,但沐云书也没有把太多精力投入到这件事上,除了要准备正店考核,还要筹备将保信堂开到其他州府的事情,便将此事暂时放到了一边。 黄昏的时候,方蓉兄妹找了过来,也是为着外头的那些传言。 沐云书便知道传言并没有平息,还越传越过分了。 见到沐云书,方蓉一脸担忧地走了过来,“云书,外面传的那些到底怎么回事?你可听到了?” 沐云书将笔放在鹿鹤同春笔架之上,转过身提裙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引着两人坐下。 “我听说了一点,至于怎么回事,我现在也无法确定。” “定是哪个小人嫉妒你与小公爷的婚事,这才在背后编排你!让我找出这坏人名声的王八蛋,我定不饶他!” 方蓉一对儿英气的眉毛已经扭成了麻花,咬牙切齿地道: “云书,你可有怀疑的人?你说会不会是羲和郡主?这京都几乎无人不知她爱慕小公爷,因着她的关系,很多想与国公府结亲的人家都打消了这个念头,如今官家为你跟小公爷赐婚,她定是要气到崩溃……” “蓉儿!”陪着方蓉一道而来的方凌忍不住喝止了一声,“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胡说!” “这叫合理怀疑,怎么就胡说了,若像大哥这样,那天底下的案子就不要破了!” 方蓉不满地白了一眼方凌,撇嘴继续道:“我不仅怀疑余月羲,我还怀疑林殊玉呢!她之前也没少污蔑云书!” “你!”方凌听妹妹提起姝玉,立即瞪起了眼,斥责道: “殿下已经不再姓林,你不要这样称呼她,而且我都与你解释过宫宴的事情了,姝玉并未参与其中!” 方凌说话间皱眉看了沐云书一眼,才又对方蓉道: “沐夫人有癫狂之症,姝玉因此受到伤害是事实,这些年她过得实在不易,你们不要再针对她了!而且她在宫里,如何能传出这样的流言来!” “癫狂之症?”沐云书惊讶,母亲什么时候有这种病了,她怎么不知? “方公子为何说我母亲有癫狂之症?” 方凌敛容道:“沐姑娘就不必遮掩了,沐夫人在宫中发病我母亲都瞧见了,后来皇后娘娘询问,沐夫人也没有反驳!我理解沐夫人不想让别人知晓她有这样可怕的病症,但也不能因此而委屈了姝玉!” 方凌的声音越说越冷,听得方蓉大为光火。 “左一个姝玉,右一个姝玉,你莫不是想把她娶进门给我当嫂子?” 方蓉可是听母亲嘀咕过,之前是想为大哥求娶云书的,可还未等行动,就听到官家给小公爷和云书赐了婚。 得到消息的那天他们家人都很低落,要知道换一门亲事就相当于换了一种人生。 大哥错过云书已经够可惜的了,他居然对那个阴沉的林殊玉动了心思,怎能让方蓉不着急,她可不想有这样的大嫂! 方蓉的话把方凌闹了个大红脸,这婚姻之事怎能随口就说! 他心很累,觉着跟这些姑娘说话是真费劲,为什么她们总会带着敌意去看其他姑娘呢! “我只是担心姝玉和沐家的误会越积越深!你少跟我扯乱七八糟的事!” 沐云书想起母亲从宫里回来那日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结合方凌的话,便知道定是林殊玉说了什么刺激到了母亲。 “方公子,我母亲没有什么癫狂之症,她在宫里出了什么事我会搞清楚,不过,还请方公子莫要再做这个好人,我们沐家早已经说过,与林殊玉再没有任何关系,既然没有关系,还谈什么误会不误会?你当我们绝情也好,无情也罢,沐家不想沾那位殿下的边!” 第三百一十二章 我不会让她伤害你! 方凌有些着急地道:“可你们是她唯一惦念的人,不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想起姝玉被沐夫人打得红肿的脸颊以及她脖子上的掐痕,方凌心中就一阵烦乱。 若沐夫人没有生病,那就是故意要伤害姝玉,姝玉可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不再是寄养在沐家的表亲,怎能动辄打骂? 难道因为皇后姑姑病着,他们就不把姝玉这个公主放在眼里么! “宫宴上的事,是姝玉大意所致,这事已经解释过了,我实在想不通姝玉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会让沐夫人下这样重的手!” “方公子这次来,是想为那位殿下讨公道么?那便请您出门直走去京兆府吧!” 沐云书对方凌也没了耐心,在方凌心里,林殊玉是公主,是弱势者,她就应该被宠着,被让着! 她也没有义务帮他看清林殊玉的心思,淡道: “我们躲着毒蛇走,毒蛇因此没有咬到我们,难道毒蛇哭泣就是我们的罪过?抱歉,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实在没时间与方公子讨论你想不通的事,方公子请便吧!” 她的确有事,想要去问问母亲在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管她与母亲之间有多少隔阂,可养育之恩是真的,她不可能放任别人伤害她! 而且,她知道爹爹有多么在乎母亲,就算为了爹爹和大哥,她也要确保母亲安全。 方凌还是第一次被人下逐客令,胀得脸都红了。 方蓉瞪了方凌一眼,叫他别跟着,非要跟来,真是自找不痛快! 她抱歉地走到沐云书身边,拉了拉沐云书的袖子,露出了一个撒娇的表情: “云书,你别生气,我大哥他没被毒蛇咬过,叫他自己被咬一口就知道了!” 沐云书摇摇头,她知道蓉儿是担心她才跑一趟,柔声道: “我怎会与你生气,我只是想去问问母亲这到底怎么回事,回头空了我再去寻你!” 方蓉能看出小公爷对云书的心意,她知道这传言不会影响到两人的婚约。 可商户最害怕的就是负面的传闻,这事影响的不只是云书的婚事,还有保信堂的口碑。 想了想,她道:“那我先走了,你放心,我也会想办法帮你平息!” 能遇到真心为自己着想的朋友不易,沐云书没有拒绝,只笑道:“好,多谢了!” 方蓉不好意思再打扰沐云书,没好气地扯着方凌离开了保信堂。 方凌被拽得直皱眉,他知道有些时候很难与女子讲清楚道理,她们只凭自己的喜恶处事,可这实在偏颇! 就比如沐云书将姝玉比喻成毒蛇,一个不足双十的姑娘,就算有点小心思,也不能将之称为毒蛇啊! 既然无法沟通,那他就不再费这心思,这样薄情的人不交也罢,有他守护姝玉就够了,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方家兄妹离开后,沐云书便回了后院。 在房间里没有见到林氏,她瞬间担心起来,找了好一会儿才在厨房里看到她。 进了门,沐云书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长木桌上放了好几排竹帘子,上面摆放了无数只角子。 红豆在给林氏打下手,看见沐云书进来,揉着手上的面团,对沐云书道: “小姐,夫人知道你和大少爷喜欢吃脍煎角子,一早就起来做角子了,好多种馅儿呢!” 就是有点太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完。好在外头冷着,放地窖里一时半会儿也坏不了。 林氏这样,让沐云书越发觉着不对劲,洗了手走过来准备帮忙,林氏却拦住她道: “没有多少了,别沾了你的手,快出去等着吧!你在这里挡着我做事了!” 林氏尽量学着从前一样,让自己的语气里透着嫌弃,以为沐云书会转身离开,可这一次沐云书并没有走。 她低声问道:“母亲,你那日进宫,林殊玉可是与你说了什么?若她有什么不好的打算,母亲可以告诉我们,我不会让她伤害你!” 林氏闻言呼吸一滞,含在眼眶里的泪差点掉了出来。 连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的心情恢复了平静。 “都跟你说了,因为宫宴的事情,皇上没有赐她封号,她心中着急,就叫我帮她说些好话,我不愿帮她,就跟她争执了几句,是我冲动了,不过好在皇后娘娘心善,没跟我计较!” 林氏见沐云书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无奈道:“我真的没事,只是……只是遗憾自己糊涂了这么多年!” “以后不糊涂就好了,大哥和爹都需要你呢!” 沐云书帮林氏挽了一下袖子,“外面传出一些不太好听的话,许是不想让我嫁入国公府胡乱编排的,这种事以后不会少,咱们想办法解决就是!” 林氏再次压了压酸痛的喉咙,点了点一直垂着的头,低喃道:“会平息下去的……一定会!” 不等沐云书多问几句,沐询也从外头赶了回来,进门瞧见这么多角子也是一脸诧异。 “别大惊小怪,咱们家这么多人,这也不够吃几顿的!” 不待沐询开口,林氏就回答了他想问的。 说着,她便将沐云书和沐询推了出去,“你们就不是干这个活的,快别杵在这儿了,院子里歇着去吧!” 两人就这样被赶了出来,父女俩对视了一眼,均是有些欲言又止。 沐云书一看便知爹爹定然也是听到那些传言了。 两人走到院子里的石桌边,沐询才长长叹了口气。 “昭昭,是爹娘拖累你了,若爹爹有本事,那些人就不敢这样编排你……” “爹爹,做什么说这种话,你莫不是招我给您哭一个!” 沐询看着沐云书,不由笑了出来,女儿只会在他这里露出孩子气的表情,这让他心中很是烫帖。 “不哭不哭,爹怎么舍得我的昭昭哭!” 说着,他想起了什么,笑着露出两排白牙。 “这几日总想起从前的事情,记得第一次见你娘时,我在县城里收药,我不知道那生药铺子的药是泡过水的,若不是你娘提醒,我身上那点钱都被骗光了……可你娘就惨了,因这事差点没被你外公打死!” 第三百一十三章 英雄救美! 沐云书还是第一次听到爹爹说起他和母亲相识的事,难怪沐家和林家并无交集,爹爹却与母亲成了亲。 “后来呢?” 虽然能够猜到一些,但沐云书还是很想听爹爹讲给她听的。 沐询害羞一笑:“自然是英雄救美!” 其实也没有这么曲折,林父要将晚娘卖给生药铺掌柜做小,他没能收到药材,便将所有银子当作聘礼,将晚娘带回了华亭。 本打算给晚娘寻个活计帮她安顿下来,谁料带回家里一收拾,模样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水灵。 聘礼都给了,白捡的媳妇干嘛推出去,于是沐询便将林晚娘领回家里拜了堂。 成亲后,晚娘一个人担起了家里所有的活,他也是慢慢才发觉晚娘从前过得不易…… “昭昭……” 沐询轻唤了一声:“你别恨她,你娘她心里苦,而且,她也明白自己错了!” 沐云书心情有些复杂,那个真正的沐家姑娘已经不在了,她没有资格替她来原谅谁,至于她,也没什么怪不怪的,若她怀着恨会让爹爹和大哥难过,她会选择放下。 今日的晚饭吃的自然是滴酥水晶脍煎角子,把几个小家伙的肚子吃得圆鼓鼓的,听说还能吃上好几顿角子,小家伙们笑得都合不拢嘴儿。 林氏看见大家吃得开心,眼底透着无比柔和的光,如今才发现,其实她是幸运的。 快入夜时墨归来了一趟,也是为了外头的传言。 “我抓了几个传谣的,都是收了陌生人递来的字条和银子才与人胡说,加上咱们的婚事也是新鲜事,所以这事就格外引人关注!” 墨归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怕沐云书担忧,又道: “你不用着急,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祖母不会理会,他们见镇国公府没有反应就不会再传了!” 若这谣言是说给国公府听的,沐云书自是不急,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于是她将林氏入宫与林殊玉发生冲突一事说给了墨归。 “你觉得这事与林殊玉有关?”墨归蹙眉问道。 “我有这样想过,但林殊玉在京都没什么人脉,好像没办法将事情传得这般快!” 而且林殊玉这样做又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呢?顶着这么大的风险,只是不让她嫁入国公府么? 墨归见沐云书沉思的时候,那小脸都被压在脸上的拳头挤变形了,眼底不由充满了笑意。 “别乱想了,等会儿我入宫去打听一下,若是她做的,自不会让她好过!” 沐云书觉着如今不管发生什么事,她的心都不会落到地上,会有人托着,这种感觉真的很踏实。 她从架子上拿下了一个盒子,然后走到墨归面前交给了他。 墨归很意外,这是沐昭昭给他的礼物么? 他欣喜地将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个软枕。 沐云书面颊微红地道:“是药枕,你总到处奔波,要好好休息,不然会把身子累垮的!” 一直当隐形人的阿泗“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沐娘子还是不懂,能让爷累垮的,只有沐娘子自己啊! 沐云书不知阿泗在笑什么,墨归却是知道,他狠狠瞪了阿泗一眼,登时让阿泗闭了嘴。 墨归在保信堂吃了两盘煎角子才离开,走后他便叫人在宫里查了一下林殊玉最近的动向。 查回来的消息说这两日除了方家那位大少爷外,并没有外人与林殊玉接触过。 方凌当然不可能帮林殊玉散布这些谣言,所以这消息并不是林殊玉传出去的。 如此一来,事情反而复杂起来,不是林殊玉还能有谁呢? 墨归自是不可能放过林殊玉这边,留了人继续探查。 没过多久,沐家收到了一张赏梅宴的帖子。 赏梅宴每年都有,不过这一次主要是为了萧泽玖而办。 因他一直没有同意与纪家的婚事,让官家很是头疼,几位嫔妃就出了个主意,让萧泽玖在赏梅宴上选两位合心意的侧妃,正妃侧妃一同入门,总有能叫他满意的。 余月羲自然也收到了请柬,次日一早,她就仔细地打扮了一番。 她也听到外头的传言了,心中甚是高兴。 这样的流言会让知许哥哥觉着很丢人吧,娘亲说的对,男人不爱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再爱,等知许哥哥嫌弃沐云书时,她会像一块臭抹布一样的被丢掉! 怀着这样的心情,她早早就穿戴好,随着大长公主一起入了梅园。 进入闻香阁后,便见几位早来的夫人们正在闲聊着,侍女们用今年收集的梅雪为众人煮了热茶,众女眷在屋子里焚香赏梅,好不惬意。 可余月羲的心思不在这儿,她很想知道墨归会不会来,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来到外头的观景窗边坐下,一直朝窗外瞧着。 几个贵女走过来与她搭话,她本不大想理会,直到听几人说起有关沐云书的传闻,她才有了兴趣。 有位穿着杏色衣裙的姑娘一边剥着核桃,一边低声道:“你们说那沐娘子的身世是真是假呀?” “无风不起浪,我听说那种商户家中一点规矩都没有,有其母必有其女,不然小公爷怎么能看得上她啊!” 从前因有余月羲挡在前头,她们不敢想,如今竟被这样身世背景的女子抢了镇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一个个都憋屈的很。 早知道小公爷不会娶羲和郡主,她们也可以尝试一下,没准这世子夫人的身份就是她们的了! “你是说是她主动勾搭的小公爷?哎,镇国公老夫人怎么能让这种人进门!” “老夫人从不喜欢管闲事,也许还不清楚这外面的传言,不过这次出来,怎么也会听到一些,不知道会不会被那沐娘子给气个好歹!” 听到这些话,余月羲堵在心里的气顺畅了许多,冷声道: “她嫁不嫁的进镇国公府还不一定呢!老夫人只是一时被蒙蔽了,她会清醒的!” 几人聊得正热闹的时候,有人传唱道:“镇国公老夫人到!” 众人闻声吓了一跳,忙起身恭迎。 没多久,便见镇国公老夫人被一个女子搀扶着走了进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逃婚的新郎官。 几个姑娘行礼问了安,这才敢抬起头来,便瞧见老夫人身边的女子并不是丫鬟,而是一个双十年华的美人儿。 女子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薄绒氅,一双白色绣鞋在如意百褶裙下露出了一个尖儿,头上梳着流苏髻,简单插了一支珊瑚簪子,更显肌肤盛雪,眉目清绝。 余月羲看到这张脸,差点没能维持住脸上的笑容,沐云书非但没有被镇国公老夫人厌弃,竟还陪着她一道儿来,老夫人难道没有听到那些传闻? 其他几个姑娘虽然说着沐云书的坏话,可许多都是没见过沐云书的,并不知老夫人身边的人就是沐云书,还以为是哪个刚入京的世家贵女,便都礼貌地见了礼。 镇国公老夫人看了一眼那几个贵女,却没什么好脸色,冷道: “如今这世家礼数教得是真好,人前一个样,人后又是一个样!你们这是故意让云书误会老身生了她的气!老身没被气死,可如你们的意?” 论辈分,镇国公老夫人是在场最高的,她动了怒,没人敢发话。 将沐云书又拉近了几分,墨老夫人中气十足地道: “云书丫头,你可不要听了这些人挑拨,她们都瞧不得镇国公府安宁,生怕我们知许讨了个好媳妇!今日老身把话说清楚,外头传的那些老身一个字也不会信,谁再敢编排你,就是与我们镇国公府作对,找到传谣之人,我镇国公府绝不会善罢!” 墨老夫请沐云书来此,就是想要众人看清楚国公府的态度! 休要再用这种手段折腾,镇国公府不会掉入圈套,更不会姑息! 要是谁敢把她孙媳妇吓跑,她定会与她没完! 那几个贵女得知沐云书的身份后都傻了眼,这沐娘子可跟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们还以为这商户女会是十分艳俗的女子,也许很漂亮,但估计就只会卖弄风情博取男子欢心。 可今日一见,沐云书根本不是传言说的那样,她身上的风情是无须卖弄的,竟有着一种阅尽千帆的淡然。 就好像她此刻看着她们的眼神,不是被冤枉后的恼怒,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不屑,平和得如同黎明初生的露珠儿,衬得她们像一群无礼的碎嘴子! 她们忽然可以理解为什么小公爷会选沐云书而非羲和郡主了。 而且她们也没想到,墨老夫人竟然会把这孙媳护成这个样子。 老夫人非但不觉着那些流言有伤颜面,还不怕得罪众人,当众力挺沐娘子,这哪里像是沐娘子勾搭小公爷,分明是国公府更上心啊! 沐云书被墨老夫人的话说得心里暖暖的,谁还不喜欢被人宠着护着。 “我知道的墨祖母!” 听沐云书唤自己祖母,墨老夫人别提多开心,严肃的脸瞬间被沐云书哄得笑眯眯的,像个老小孩。 墨老夫人对沐云书的喜欢是无原则的,沐云书救过她的命,救过孙儿的命,还是孙儿喜欢的姑娘,就这几点,云书要天上的星星,她都得想办法试上一试! 她要宠的人,定是要放在手心里护着,要让所有人都瞧见,却又伤不着她! “嗯,还是我们云书好,走,陪祖母赏梅去!咱不在这乌烟瘴气的屋子里呆着!” 墨归就在门外,见墨老夫人和沐云书走出来,弯腰对祖母笑着赞道:“祖母威武!” 墨老夫人得意地抿唇笑了笑,人老了就这点好,就算发疯也没人敢计较。 被孙儿孙媳陪着散了会步,她便借口乏了,让年轻人去赏梅,自己则拉着林氏去了一个轩厅歇脚。 墨归便带着沐云书漫步在梅园之中,不知不觉地,竟走到了倚梅阁边的梅林。 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梅花还没有开,如今已经是满园的粉色,将两人完全包裹其中。 看着满枝的红梅,沐云书有点恍惚,第一次来这里时,小公爷说要与她成亲,那时候她没想过这事会成真,还真是事事无常。 沐云书静静赏梅,墨归站在她身后为她挡着风,将柔软的目光落在她的侧颜上,瞧见她发鬓上的花瓣,便伸手要帮她拂去。 只是手还没有碰到沐云书的头发,林子里就响起了一阵轻咳声,转眼便有一个男子从树后绕了出来。 这男子穿着一身海棠色锦袍,头上簪着花儿,若非场合不对,沐云书还以为这是个逃婚的新郎官。 也难怪他们刚刚没有注意到他,穿成这样,实在让人很难分出哪个是梅树,哪个是人。 “要不了几个月两位就成亲了,就不能克制克制,莫要在本王面前成双成对的晃悠!” 墨归没好气地白了萧泽玖一眼,“今日可是为你选妃的,你叫什么苦!” 萧泽玖惆怅地摇了摇头:“你不懂,我这只鸟儿,不属于任何一片天空!” 他转过头笑看着沐云书,拍了拍墨归的肩膀道:“沐娘子,这棵树虽然颇为高大,可你真的要为了它放弃一片林子么?” 沐云书扯了扯嘴角,她真的很难想象萧泽玖这厮正经起来的样子,这么不着调的一个人,最后竟为了百姓放弃生命,也真是令人唏嘘。 见沐云书又用那一副惋惜的表情看着自己,萧泽玖挑眉凑过来问道: “沐姑娘,你为何看着我老叹气?你是不是后悔应了知许的婚事,没事,你跟我说……” 不待他将话说完,脖领子就被墨归提了起来。 “正经点,不然我告诉外头的姑娘,你藏在这里!” 萧泽玖算是被墨归给死死拿捏了,只能将身子直起了一些。 沐云书自己都没觉察到她见到萧泽玖总是叹气,既然萧泽玖提了起来,她还是想提醒几句。 “民女会些相术,九殿下近日恐有一劫,殿下最好莫要与陌生人搭腔,平时的酒水食物都要注意一点,小心有人对殿下不利!” 闻言,萧泽玖那漂亮的桃花眼瞪得老大,“你,你还会看相!怪不得……” 怪不得这姑娘会对他露出可怜的表情! 可萧泽玖脸上并不见惆怅或者担忧,只努了努嘴道: “不知本王会栽在哪个小娘子手里啊!” 第三百一十五章 鬼胎 萧泽玖的态度不是不信,而是不以为然。 沐云书有些无奈,她知道萧泽玖性子洒脱,不在乎名声,可这件事毁的不只是他的名声。 她记得那妇人已经怀有身孕,因为被萧泽玖强占,妇人失了孩子,人也疯癫了。 喜淑仪为了保下萧泽玖,自请去了冷宫,没多久就在冷宫病逝。 萧泽玖一夜白了双鬓,再不穿鲜艳的衣裳,可这些都换不回他的母妃。 可惜沐云书只知道结果,并不知道过程,甚至不清楚萧泽玖到底是不是被人冤枉的。 不管为了什么,她希望可以避免这件事发生,再次出言提醒道: “殿下也许不在乎,但有人在乎着殿下,殿下若出了什么事,喜淑仪会比您更痛苦,更着急!希望殿下保护好自己,也莫要让无辜之人因殿下受累!” 沐云书的话让萧泽玖无意识地收敛了脸上的嬉笑,他真不明白这丫头怎么回事,竟让他莫名觉得自己是重要的,这让他心里乱糟糟的。 “瞧你这小娘子,说得跟我要赴义似的!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你这话,我记着了!” 说着,他伸手左右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发带,对两人笑道:“好了,不说这个,走吧,我在梅园里埋了两坛酒,既然来了,就陪我挖出来喝一杯!” 只不过那日他埋酒的时候,只记得将酒坛子埋在了一朵花一般的云彩下头,现在那云彩在哪儿,他可找不着喽! …… 另一边,林氏陪着墨老夫人小坐了一会儿,便寻了借口离开了轩厅。 沐云书嘱咐过红豆,让她好好跟着林氏,林氏突然离开轩厅,红豆有些担心地问道: “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去?” 林氏并没有答话,而是拿出一张纸,那纸上赫然是梅园的俯视图。 红豆记得这张纸,是前两日有人送来给夫人的,说是今日宴会的俯瞰图,红豆以为夫人怕走错了路,特意请人画的,就没有多问。 林氏盯着那图纸看了一会才对红豆道: “没什么,我要去见一个人,等会儿过去你就在外头守着!” 红豆被林氏说得更紧张了,夫人这是要见谁?怎么还不能被人瞧见! 她急道:“可是夫人,小姐叫我寸步不离的跟着您,你要出了事,小姐会生我的气的!” 林氏回头看了红豆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只是去见一个熟人,能出什么事!放心吧,你家小姐最通事理,不会随便就罚你的!” 红豆知道小姐很好,可她心里不踏实,她想去告诉小姐一声,可夫人没有等她,已经朝前头走去,她只能忙不迭跟了上来。 梅园很大,两人快步走了一刻钟,才从一条石径走到一个偏僻的院落。 林氏停在月亮门处,对红豆道:“你就在这儿等着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守好了,莫要叫旁人进来,听到了么?” 红豆心中没个主意,主子都这样吩咐了,她只能愁眉苦脸地点了点头。 “那夫人,您,您可要快点回来!” 林氏勾了勾唇角,却没有答红豆的话,转身便进了那个院子。 这院子一看便知是梅园最角落的地方,地上的枯树枝没人打扫,还有许多飘在池塘上面,看上去有些萧索。 绕了一个假山,林氏便瞧见了不远处站着的女子。 女子穿着鹅黄色的衣裙,站在池塘边左右张望,不是林殊玉又是谁。 见林氏走过来,林殊玉有些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你怎么才来!” 林氏从前有多宠爱林殊玉,如今就有多恨她,她暗暗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维持表面的镇定。 “总要把人都支开才行!” 林殊玉见林氏朝自己身后张望,冷道:“姨母不必看了,宫婢在西门那边守着,不会有人听到咱们的对话的。” 林氏将目光收了回来,怨毒地盯着林殊玉。 林殊玉嗤笑:“姨母别这么看我,本宫好害怕啊!” “林殊玉,你少装模作样!上次我没有在皇后娘娘面前揭穿你,你为什么还要把那些流言放出去?”林氏怒道。 林殊玉眼底一片冰冷,“林晚娘,我说了,我要你想办法挽回我的名声,让父皇和母后对我改观!你只是什么都不说,这有什么用?” “你承认了?这流言真的是你传出来的?”林氏堪堪稳住发颤的身子,咬牙质问。 林殊玉眸光闪了闪,其实这事并不是她传出去的,听方凌说起外头的传闻,让她着实也惊讶了一阵。 不过这对她来说也没有坏处,也许是有人不想看到沐云书嫁入镇国公府,这才编造了这谣言,这样也好,正好可以帮她拿捏一下林氏。 “姨母,我现在只是给你个教训,别以为攀上了镇国公府就什么也不怕了,国公府现在不知实情,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知道事情真相,知道你被千人枕,万人骑才生下了沐云书,你觉得他们还能顶住压力,继续让沐云书进门吗?” 林氏被说得脸色惨白,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林殊玉勾唇道:“简单,只要你按照我的意思,给外祖母去个信,我就不会再将你的秘密泄露出去!” 林氏蹙眉:“送信?送什么信?” 林殊玉交给了林氏一张纸,林氏看了一遍,眼中是震惊和不解。 这封信是以她的口吻写给她养母林家老夫人的,内容竟是逼迫她养母否认林殊玉的身世,并让云书顶替公主的身份! 若是养母不同意说谎,她就会叫人除掉她! “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何让我写这样一封信?” 林殊玉整理了一下裙摆,嘴角露出几分邪笑。 为什么?自然是为了永绝后患! 只要林氏这封信送到陇西,她自有办法让这封信出现在陇西衙门。 有关当朝公主的身世,衙门怎敢隐瞒,最后这信定会被送到官家面前! 官家那般多疑,看到此信后会怎么想? 他查到这信是林氏送出,必定会以为沐家试图移花接木! 就算以后发现沐云书幼时在林家住过,也不会再相信她才是真正的萧姝儿!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一起死 沐家是林殊玉心里的一个疙瘩,她想安稳留在宫里,沐家就不能不除! 事情爆出以后,外祖母的死也会被算在沐家头上,就算不被砍头,也会被远远流放! 这也怪不得她,她并不知道自己顶替的是公主的身份,既然已经走上了无法回头的路,就不能怪她心狠了! 不过林殊玉当然不会将真实的想法告诉林氏,她轻声哄道: “你知道外祖母一向疼我,知道你们对我不好,她老人家一定会来京城看我的!姨母也知道,老人家不想离开故土,我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你不帮我,也只有外祖母能留在我身边帮我了!” 顿了顿,她又道: “答应我这件事,我不会再与任何人说你的秘密,我做我的公主,沐云书也可以顺利做她的世子夫人,从此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姨母觉得如何?” “真的?你……你真的不会再往出说?” 林氏紧张的捏着帕子,犹豫地往池塘边走了几步。 林殊玉就知道林氏这蠢妇什么都不懂,随便说点什么就能哄她上钩,有些激动地跟上了几步,点头道: “当然!其实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姨母也该体谅我,我无依无靠,不过是想得到父皇和母后的关注和宠爱,我若过得好,自不会忘了姨母!” 林氏咬了咬唇,“好,只要你不再打扰我们,我依你就是!” 听到林氏终于松了口,林殊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除掉沐家,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沐家要怪,就只能怪娶了林晚娘这个灾星! 她正得意的时候,腰间竟是突然一紧,随后被一股大力猛地一带,一下子落入了不远处的池塘里。 她惊慌的挣扎,不可思议地看向死死抱着她的林氏,震惊道: “姨母,你疯了?你杀了我,你就是杀人犯,沐云书休想再嫁入镇国公府!” 林氏眼底一片决绝,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帕子往林殊玉的嘴巴上捂去。 “这个不用你担心,你死了,我也不会活,谁知道是我杀了你还是你杀了我!” 她一边说,一边拼命将林殊玉往池塘深处拖拽,冰冷的池水很快没到了两人的胸口。 林殊玉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林氏要与她同归于尽,她怎么敢呢?她可是看到老鼠都会惊叫害怕的人啊! 她拼命挣扎,想要大声呼救,可林氏的帕子上沾了蒙汗药,让她嗓子发麻,四肢也渐渐失去了力气。 巨大的恐慌袭上心头,林殊玉这才发现林氏不是吓她,是真的想她死! 眼里哪还有什么算计,她用余下的力气死死揪住林氏的衣裳,费力乞求道: “姨母……不要……放了我……放了我吧!” 池水很冷,可林殊玉发觉那刺骨的冷她已经渐渐感受不到了! “放了你?”林氏在林殊玉耳边冷笑,“那你可曾想过放过我呢?” 她的心被林殊玉刺了一刀又一刀,已经不会痛了,所以今天她一点都不害怕,她绝不可能让林殊玉再祸害昭昭! 看见林殊玉眼底的惊恐,林氏只觉得痛快! 她从前不敢做任何坏事,生怕被人责骂,现在才知道原来反抗这么痛快,死前能看到这一幕,这辈子也算值了! “不管你是林殊玉还是谁,别想再害我的家人,即便做鬼,我也会盯着你,一直盯着你!” 林氏手帕上的蒙汗药分量很足,没过多久林殊玉就不再挣扎,而她们也已来到了池塘的深处,口鼻已经没入了水中。 她知道林殊玉说得没错,若有人发现她们的尸体,可能会给沐家和昭昭惹来麻烦,于是她红着眼从林殊玉头上拔下了一根簪子,朝自己的脖子刺了过去。 只有这样,仵作发现她的伤口,才会以为她是受害的那一方。 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连累沐家,连累昭昭! 好在即便她死了,四个月后也是热孝期,没有耽搁昭昭和小公爷的婚事。 这辈子,她没能给昭昭带来什么,只求不再拖累她就好! 她闭上眼睛,手上用足了力气,却没能感受到预想的疼痛。 只是手腕一麻,手上瞬间卸了力,林殊玉那簪子便滑落进了水里! “沐夫人,您快上来,莫要为了那种人做傻事!” 林氏迷茫睁开眼睛,便看见岸上站着一个焦急的小伙子。 是,阿泗! 林氏有些慌,若被人救起来,林殊玉会将她所做之事全都说出来,不可以,她们绝不能活着! 她咬牙拖着林殊玉往更深处沉去,再给她一点时间就好了,她知道只需要半炷香的时间,溺水之人就没救了,再有半柱香,这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林氏满心想把自己拖进更黑暗的池底时,忽地听到岸边传来“扑通”的落水声,没多久便有人朝她们这边游了过来。 下水的是刚刚赶过来的墨归和沐云书,墨归听沐云书说了林氏的反常,便叫阿泗在暗中保护她。 阿泗本想听听林殊玉到底拿什么事情威胁沐夫人,所以一直在暗中没有出面,不想林氏竟然突然对林殊玉发难,竟然抱着林殊玉一起沉了湖。 他怕暴露自己,躲得比较远,等他跑到池塘边时,沐夫人正打算用林殊玉的发簪自尽。 也是在这个时候,墨归和沐云书赶了过来。 沐云书本就不放心林氏,听阿泗派人来送信说林氏独自朝梅园角落的院子去了,两人便急急朝这边赶了过来。 看见林氏没入池水的那一瞬,沐云书什么都顾不得想,只想着跳进池塘里救人。 墨归比她快了一步,没让她往深处去,先一步将人救了上来。 这时西门口的一个宫婢也小跑了过来,见林氏和林殊玉被救上了岸,那宫婢深深皱起眉头,眼底闪过一丝遗憾。 但她很快就掩饰住了这个表情,惊慌呼喊道:“殿下,殿下怎么落水了?殿下!” 她哭着扑到了林殊玉身边,抓住林殊玉的手,慌乱喊道: “殿下,您醒醒,您不能有事啊,你要是出了事,皇后娘娘该怎么办?您快醒醒啊!”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不会让你有事 虽然施救的及时,可林氏还是呛了不少水,此时已经晕了过去。 墨归将人抱了起来,对阿泗和李干办道:“我带伯母去倚梅阁,老李,你去请位太医过来,阿泗,你把林殊玉带上!” 他本不想管林殊玉的,但他觉着林殊玉身边的那个宫婢不太寻常,若将人丢在这里,不知会出什么事,还是一起带走为上。 两人应了声“是”,分别行动起来。 跑去找沐云书的红豆也跑了过来,见沐云书衣裙都湿了,红着眼将自己的外衫披在了沐云书身上。 “小姐……” 红豆想要道歉,她应该对夫人寸步不离的。 沐云书知道这事怪不得红豆,若她不听母亲的话,母亲可能会将她迷晕,自己行动。 宝珠今儿肚子痛没能跟来,看来也不是巧合。 “旁的事先不要提,救母亲要紧!” 沐云书安抚地看了红豆一眼,红豆连连点了点头。 众人很快就来到了倚梅阁,将人带进侧殿,放在了床榻上。 这梅园西侧是皇家园林,方锦音每次来此,都会在倚梅阁休息,听到禀报后她就立即迎了出来。 瞧见沐云书和墨归两人都是湿哒哒的,方锦音急道:“怎么回事?身上怎么全湿透了!这么冷的天受凉了怎么得了!” 她着急地转头看向常嬷嬷:“还不快去寻两身衣裳给他们换上!” 常嬷嬷一怔,皇后娘娘刚刚听到姝玉殿下落水都没这样着急,怎么看见小公爷和沐娘子衣裳湿了反而慌了神! 沐云书忙道:“没事,我已经让我身边的丫鬟去马车上取备用的衣裳了,娘娘不必担心!” 见沐云书脸色比平时白了不少,方锦音怎会不担心,但她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只能叫人多搬几个炭盆进来。 吩咐了这些事后,她才走到林殊玉的床前。 看见林殊玉缓慢起伏的胸膛,她便知道林殊玉还活着,蹙眉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沐夫人和姝玉怎么会掉进池塘里去?” 林殊玉身边的宫婢忙跪下回话道: “回娘娘,殿下与奴婢说沐夫人寻她有事要说,叫奴婢在园外等着,奴婢听到有水声时跑过去,沐夫人和殿下已经落进池塘里了!是奴婢该死,奴婢没有照看好殿下!” 说着,她就砰砰地磕起头来,没多久额头上就一片青紫。 “好了,你先退下吧,回宫再处置你!” 方锦音冷着脸,摆手让宫婢退开,这才又朝墨归和沐云书看了过来。 墨归知道皇后娘娘想问什么,便看向了阿泗:“把你看到的说出来吧!” 阿泗很是犹豫,他看到沐夫人拖着林殊玉跳了池塘,想要同归于尽,可这事怎能当众说出来! 犹豫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卑职只瞧见两人站在池塘边聊天,然后不小心掉进了池塘里,应该就是这样!” 方凌紧张地看着双眼紧闭的林殊玉,捏拳道: “姝玉怎么会与沐夫人走到思枫池那边去!沐夫人不是说不再见姝玉了么,为何还要约姝玉见面?” 这时候老李带着御医急匆匆赶了过来。 方凌见御医进门,忙拉着他走到了林殊玉身边,急切地道:“御医,您快看看殿下怎么样了?” 好在老李聪明,叫梅园的大夫也一起跟了过来,不会耽误林氏的救治。 两位大夫分别给两人诊了脉,林氏这边是因为惊急闭了气,大夫为她施了针,很快就醒转了过来。 可林殊玉这边就没这么顺利了,太医检查了好一会儿才看了皇后一眼,忐忑地道: “皇后娘娘,这位姑娘好像……好像……” 林殊玉并未被正式记入皇室玉蝶,御医不敢像方凌那样称她为殿下,只能唤作姑娘。 方锦音见御医吞吞吐吐的,皱眉道:“好像什么,你直说就是!” “好像中了迷药!她是被迷晕的!”御医咬牙道。 若是被迷晕后推入水中,显然是有人故意谋害,那牵扯就大了! 方凌震惊,姝玉竟然是被迷晕的? 姝玉中了迷药,沐夫人却没有,显然是沐夫人要害她! 方凌即便不懂医,也知若是人没能被救上来,死后是很难被查出之前中了迷药的,只会当失足处理! 为什么?沐夫人为什么这么残忍? “那她现在怎么样?可有生命之忧?”方凌双手微颤地问道。 御医安抚道:“还好救的及时,没有性命之忧,施针后应该就会醒来了!” 方凌松了口气:“那御医快点为殿下施针吧!” 已经醒过来的林氏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眸光渐渐暗淡了下去。 林殊玉竟然没有死,为什么老天不收走这个祸害啊! 沐云书已经换好了衣裳,此时她坐在了林氏床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林氏移动着眼珠儿朝沐云书看了过来,见到女儿的脸,她瞬间就红了眼睛。 她颤抖着嘴唇,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虽然没有声音,沐云书却是读出了林氏的意思。 她说:是娘没有用。 沐云书心口一缩,怎能不明白林氏的意图。 林殊玉定是抓住了母亲的软肋逼迫于她,她这才生了除掉林殊玉的念头。 虽然知道阿泗一直保护母亲,她不会出事,但见她此刻毫无生气的样子,沐云书也觉着胸口发闷。 她低声安慰道:“没事的,一切有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听到沐云书的话,方凌冷笑道:“准世子夫人好大的口气,谋害当朝公主都可以不怕!真不知这底气是何人给的!” “凌儿,你住口,事情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不要胡说八道!” 方夫人心中也很乱,林氏是沐云书的母亲,她真的不希望是林氏要加害殊玉,但事实摆在眼前,林氏的嫌疑实在很大,让她也忍不住怀疑起来。 就在这时,床上的林殊玉突然呕出了一口水,然后轻轻咳嗽了起来。 御医擦了一下汗,松了口气道:“没事了,缓过这口气就好了!” 林殊玉虚弱的睁开眼睛,瞧见方凌那紧张的脸,想起了在思枫池的事情,哭着拉着方凌道: “凌哥哥,救我,救我,姨母要杀了我!” 第三百一十八章 好一个善恶 方凌听到事情与他料想的一样,呼吸一滞,心疼地凑到林殊玉身边安抚道: “你别急,慢慢说,我们都在,不会再让你有危险!” 林殊玉真的被吓着了,她顾不得周围有人在,猛地扑到了方凌怀里。 “凌哥哥,我好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可能蒙汗药的药效还没过,林殊玉的声音嘶哑又软绵绵的,听得方凌更加心疼。 他一下又一下的拍着林殊玉的背,柔声哄着:“不怕,我在,我在!” 方锦音见方凌与林殊玉如此亲昵不由皱了一下眉。 “无事就好,常嬷嬷,你帮姝玉整理一下,等她们用过压惊药咱们就回宫吧。” “皇后娘娘!”方凌满眼不解,姝玉差点被沐夫人害死,为何娘娘只轻飘飘说了一句回宫? 看来姝玉说得没错,她没有养在娘娘身边,娘娘对她并没有太深的感情! 方凌自小被教育,作为家主要有责任感,他们弄丢了姝玉,已经是不负责了,为什么连个公道都不肯给她,要这么残忍的对她! “侄儿请姑姑派人来调查此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姑姑不能为了粉饰太平而息事宁人啊!” 他以为方锦音是不想惹麻烦,毕竟沐娘子很快就会嫁入镇国公府,她的母亲谋害公主,是大罪,势必要受到牵连。 他也不想牵连沐云书,可他看到林殊玉盈满泪水的眼睛,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凌儿,你别胡说,什么杀人偿命,你没听小公爷的护卫说是意外!” 方夫人虽然也觉得不对劲,但她一向听皇后的安排,皇后不想追究,她自然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更何况林氏是云书的娘! 这般想,他便去拉扯方凌,叫他不许再继续说下去。 可方凌显然不想听方夫人的,他躲开了方夫人的手,失望地看着方夫人: “娘,是你们跟我讲做人要分善恶,懂担当,为什么发生了事情后就不是这样了!就因为姝玉没有价值,所以就可以成为你们随意抛弃,不管不顾的那一个么!” “好一个善恶,好一个担当!” 墨归沉冷的眸子朝方凌扫了过来,“方公子只听一人之言,就在心里给人定了罪,什么时候武断也能称之为担当了!” “墨知许!姝玉中了迷药,这是不争的事实,难不成你还想颠倒黑白吗!” 听到两人争吵,林殊玉不停咳嗽起来,方凌这才住了口,紧张地又朝林殊玉看了过来。 林殊玉一边咳,一边朝方凌摇头:“算了,不要再追究了凌哥哥,她是养大我的姨母……就算,就算她要了我的命,我也给得!” 沐云书盯着林殊玉,认真地道:“那你怎么不给?你的确亏欠沐家的,别只嘴上说说却不动,现在就开始偿还吧!” 林殊玉哑然,不想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沐云书竟还能说出这样无礼的话来! 果然攀上了镇国公府就越发狂妄了!她倒要看看,等官家给林氏定了罪,沐云书还怎么嫁入镇国公府,她要看着她跪在地上哭着来求她! 想让人继续调查,这事就不能平息,林殊玉咬了咬牙,颤声道:“好……表姐看不得我活着,我死就是!” 说着,她就猛地往床柱上撞了上去。 方凌大惊,急忙去拦林殊玉,可林殊玉的头还是撞到了床板的棱角上,瞬间红肿一片。 “姝玉!”方凌从后面抱住了林殊玉,见她仍有气息,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忙让御医过来给林殊玉上药,这才双目赤红地看向沐云书道: “姝玉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会善罢的!” 方凌话音刚落,刑公公急急走进了倚梅阁。 他看了方锦音一眼,皱眉禀报道:“娘娘,官家过来了!” 出事以后,方锦音便让刑公公封锁了消息,没有任何人可以来到倚梅阁这边,不想官家竟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刑公公禀报的话音刚落,景德帝已经带着海公公踏进了倚梅阁。 进了门,海公公帮景德帝脱下了身上的大氅,退到一旁,景德则是走到炭盆边烤了烤手。 众人齐齐向景德帝问了安,景德帝摆了下手,看向方锦音问道: “朕过来时,听贤妃她们说有人落水被送到了倚梅阁,怎么回事?” 方凌看着林殊玉苍白的脸,起身撩起衣摆跪在了景德帝面前。 “官家,落水的,是姝玉殿下和沐夫人!” 方凌不提林殊玉,景德帝都快要把这个人给忘了,转身朝林殊玉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殊玉也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看到景德帝,她费力想要坐起身请安,景德帝见状便道:“得了,躺着吧!” 常嬷嬷给景德帝倒了热水,景德帝拿起杯盏喝了一口,才又道:“怎地如此不小心?我瞧着还磕到头了,要不要紧?” 太医们知道这个时候该是他们回话,可他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颤抖着嘴唇朝皇后看了过来。 景德帝发现屋子里的气氛不对劲,可他没那么闲去管张家长李家短的事,不出大错,他不会过问。 “不要紧就好,以后走路小心着些!” 方凌见官家竟这般简单就揭过了此事,心中更是替林殊玉不平。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管姝玉?为何天家这般薄情? “官家!” 方凌怕他不开口,就真的没有人管姝玉了,忍着紧张看向景德帝道: “不是不要紧,是很要紧!求官家给姝玉殿下做主!” “凌儿!”方夫人想要阻拦,方锦音却朝她摇了摇头。 “让他说吧,你现在拦下他,他还会想办法继续,今日就将这件事在这里解决了吧!” 景德帝坐了下来,拧着手上的扳指道:“说吧,朕听着呢!” 方凌谢了恩,便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方凌的描述还算客观,并没有掺杂太多个人情绪,但他着重说了迷药一事,并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官家,当时思枫池只有沐夫人和姝玉殿下,姝玉殿下中了迷药,沐夫人却没有,显然是沐夫人迷晕了殿下,然后将她拖入了水中!请官家明断,给姝玉殿下一个公道!” 第三百一十九章 她应得的 景德帝听了这话,着实有些意外。 沐夫人竟然要杀害林殊玉?这是有多大的仇怨,连自己的命和儿女的前途都不要了! 而且不是说已经断亲了么,怎么又搅和到一起去了! 景德帝当然不可能只听方凌一人之言,便转头看向了墨归。 方凌看到景德帝的目光,忙道:“官家,墨指挥使乃是沐夫人的准女婿,他的话,不足为证!” “方公子这话有趣,身为凌哥哥的你可以为表妹求公道,为何在下不能为未来岳母申辩?” 遇到方凌,墨归就不自觉解封了毒舌的本领,他实在看不惯这个糊涂又眼瞎的小土豆! 听到墨归口中的那句“凌哥哥”,方凌的脸瞬间红透了。 “可我说的是事实,你们只想歪曲事实!” “事实?你可是知道事情原委?”墨归沉声问。 “我……不知……” “那你在事发当场?”墨归再问。 方凌咬牙道:“不再……” 墨归没有丝毫好脸色:“你什么都不知道,怎好意思说你说的是事实?你知道的,只是林殊玉想让你知道的,无知不可怕,蠢而不自知才可怕!” “好了!”景德帝冷声喝止了两人的争吵,沉吟片刻侧头对海公公道: “叫人去查,找找有没有看到事情经过之人!” 随后,他又沉着脸看向林殊玉,“你怎么说?” 林殊玉心中一紧,忙掀开被子从床上站起身,然后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父……” 她想唤景德帝为父皇,可见景德帝面露寒霜,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咬了咬唇,她哽咽着回道:“不敢隐瞒官家,是姨母约我到思枫池,让我……让我……” “让你做什么!”景德帝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姨母叫我让出公主的位置!还逼我给林家外祖母写信,让外祖母将当年投奔林家的女孩说成是表姐!” “你说什么?”景德帝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几分。 林殊玉被景德帝这表情震慑得心口狂跳,可她早就没有退路,只能咬牙继续道: “姨母说只有这样,云书表姐才能配得上小公爷,才不会再有人说表姐的闲话!姨母还说沐家养了我这么多年,我欠沐家的,我应该偿还!我是欠沐家的,可我……可我才刚刚寻到了自己的爹娘,怎想跟爹娘分开!我也想有爹娘疼惜啊!” 见林殊玉涕泪横流的委屈模样,方凌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也捋出了沐夫人杀人的动机。 “你不愿听她所言,所以……所以她就对你下杀手?” 林殊玉一脸悲戚地点着头:“姨母把我推下水,威胁我说若是我不同意,就不会将我救上来,即便我死了,思枫池如此偏僻,也不会有人发现!” 景德帝果然虚起了眸子,虽然还不知林殊玉所说是真是假,但沐家人若想在皇家血脉上做手脚,实在可恶! 方凌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原来沐夫人的目的竟是在此!怪不得她屡次威胁姝玉,竟然是存了让女儿代替姝玉位置的心思! 姝玉之前还替沐夫人遮掩,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若非这一次险些丧了命,怕也不会将事情说出来吧! 他感谢沐云书曾经帮过方家,可一件事归一件事,他不能容忍沐夫人如此歹毒的对待姝玉! 方凌失望地看向沐云书,不知这件事,她是否知情。 “沐娘子,动机和证据皆有,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母亲做出这种事你还要包庇,那你便是同犯!” 听到方凌的话,林殊玉暗自窃喜,她本还想用书信一事让官家对沐云书生疑,结果林氏这蠢货竟给她找了一个更好的理由。 她知道官家不信她,这不要紧,只要官家同样不信任别人,嫡公主这位置便是她的! 天不亡她,老天爷都觉得这是她应得的! “凌哥哥,云书表姐一定也是迫不得已……只有她有一个好的出身才能弥补她与小公爷的差距,我能理解的……” “理解?为了自己的婚事谋害你,这简直丧心病狂,姝玉,你怎么这么傻,竟还为他们说话!” 方凌气急,沐云书做这些就是为了嫁给墨归么?那她从前帮方家,也是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吧! 林氏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听到方凌的质问再也顾不得其他,起身便朝林殊玉的方向扑去。 “林殊玉,你胡说八道!你这个阴沟里的毒虫,事情不是这样的,你怎能恶人先告状!” 林殊玉说她什么都好,她怎么能把云书也牵扯进来! 沐云书第一次见到林氏如此失控的样子,她抱住了林氏的腰,在她耳边安抚道: “母亲,我不会让她冤枉咱们,您冷静一点,交给我!” 听到沐云书的声音,林氏才清醒了一些,她不住地朝沐云书摇着头,慌乱又绝望地道: “不是她说的那样,昭昭,不是的……” 她该怎么办啊?如果说出实情,众人就会知道昭昭的出身,到时昭昭的名声会受损。 可不说,她如何反驳林殊玉的话,官家和皇后娘娘相信了林殊玉该怎么办? “昭昭,我没有逼她做那些事,我没有!” 林殊玉朝林氏含泪道:“姨母,我知道我不该揭发你的,可你用帕子捂住我嘴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您承认了吧,我会替您求情,只要您不再继续逼我,我可以原谅您的!” 方凌急道:“姝玉,这件事绝不能原谅!你原谅她一次,他就会得寸进尺!这种人就该让她得到该有的教训!” “教训?” 沐云书乌黑的眼睛聚起一抹寒芒,如刀般地朝林殊玉和方凌的方向扫了过去。 “林殊玉,你说我母亲威胁你将公主之位让于我,首先,你要先是公主,才能将位置让于我,你是么?” 林殊玉被这话问得白了脸,官家并未承认她的身份,她如今什么都不是。 沐云书这可恶的女人为何总是能戳到她的痛处! “你的身份官家都未查清,母亲怎会贸贸然让我顶替你?如你所说,母亲几次三番威胁你,既然如此,今日你为何还要赴约?你躲在宫里,我母亲如何能找得到你?我母亲见不到你,又怎能威胁你?” 第三百二十章 脱裤子放屁 沐云书又看向方凌,“方公子,若我没有记错,上一次我母亲入宫乃是方夫人邀请,我母亲入宫前并不知要见的人是林殊玉吧!” 方夫人怔愣了一下,连连点头道:“是,我听凌儿说姝玉想念沐夫人,想要见林夫人一面解释宫宴的事情,我一时心软就应了下来!” 沐云书道:“这就是了,我母亲都没有打算再与林殊玉见面,怎会接连威胁她?莫非林姑娘有什么怪癖,就喜欢见虐待自己的人?” 沐云书的话让方凌的心有些乱,他默默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姝玉在想办法接近沐家人,若沐夫人想威胁姝玉,应是她想办法见姝玉才对。 可那迷药又是怎么回事?姝玉分明就是被害者,她不会说谎的! 林殊玉没想到沐云书竟这么快寻到了事情的漏洞,忙开口解释道: “姨母不是这两次才动了心思的,我第一次回沐家的时候,她就有了这个打算,并威胁我说若我不同意,我便再也别想进沐家的门!她还会想办法让我得不到父皇和母后的喜爱!我本就孤苦无依,当然害怕,这才会几次寻找姨母,想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听了林殊玉的解释,方凌长长舒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沐夫人见你在宫宴上吃了亏却还是不肯妥协,这才发怒打了你,是吗?” 林殊玉的眼泪顺着脸颊漱漱而下:“是……就是这样!” 墨归沉声道:“官家,这林姑娘虽然有玉佩,可却没一处与皇后娘娘相像,她自己都没办法明确证明自己的身份,沐夫人威胁她有什么用!?” 一句话,正中要点! 林殊玉唇色比刚刚更白了几分,“小公爷,姨母她主要是想逼我给外祖母去信,因为当年的事情只有外祖母知晓,她想让外祖母说出当年来到林家的那个姑娘是表姐,不是我,毕竟外祖母疼爱我,她会听我的!” 阿泗脱口道:“既然能威胁你,为何不能直接威胁林老夫人?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景德帝瞥了阿泗一眼,阿泗吓得一抖,忙将头垂低了几分:“奴才一时失言,请官家恕罪!” 阿泗话糙理不糙,景德帝也没怪他,只抬眼看向沐云书,问:“还有么?” 沐云书颔首,接着道:“除此外,臣女的母亲若动了杀心,怎会选择在梅园动手?思枫池偏僻,可母亲湿了衣裙,禁军很容易就会排查到母亲的身上,母亲根本无法逃脱!另外,母亲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即便民女不是公主,也不会影响民女与小公爷的婚事,她害了林殊玉不仅断了自己的活路,还会让民女与小公爷的婚事受阻,民女实在想不通母亲杀害林姑娘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墨归也躬身道:“官家,微臣请旨赐婚的那日,就已经与官家言明,不管云书是谁,微臣想娶的只是她!沐夫人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个不一定能得到的头衔谋害林姑娘,这实在荒谬!” 景德帝虚了虚眼,是啊,的确荒谬,那事实又是什么呢? 他阴沉地看向林殊玉,林殊玉瞬间觉得似乎有人将她身上的皮都掀了起来。 “不是的……官家,她想跟我一起死!姨母没想活着离开!” “林姑娘,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是有多大的脸,让我母亲想要与你一起死!那你倒是说一说,我母亲为何要与你一起死?” 沐云书感受到林氏在不停颤抖的手,她死死的拉住了她,让她知道她在身边。 林殊玉一张脸涨得通红,她敢把威胁林氏的事情说出来么?自然是不敢的。 若叫官家和方凌知道她抓住林氏的把柄来威胁林氏,就会暴露她的动机! 一时间她不知该如何辩解,只能看着方凌,默默流着眼泪。 “我,我也不知道姨母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知道她捂住了我的口鼻,托着我往水里沉……我没有说谎,难道我会自己害自己么?” 林殊玉意识到说别的没有用,只能揪住林氏意图谋害她这一点,为自己争取到官家和方凌的同情。 林氏要害她是事实,若林氏不想获罪,会替她想办法开脱的! 于是林殊玉半垂着脸,在方凌看不见的角度,阴恻恻地看向了林氏。 方凌的心被林殊玉哭乱了,情急之下,他看向景德帝道: “官家,是不是沐夫人加害姝玉,审过就知道了,不若让督刑司的人过来调查吧!” 宫人犯错,一般都会送去督刑司,那里审问犯人的招数比皇城卫还要阴毒。 方锦音实在听不下去了,她一直容忍林殊玉待在她身边,是想利用林殊玉引出要加害她孩儿之人。 可那人太过狡猾,竟利用了沐夫人与林殊玉之间的矛盾,借沐夫人之手来除掉林殊玉! 在那人眼里,林殊玉是她的女儿,若她不为林殊玉出头惩治伤害她的人,定会引起那人的猜疑。 她不可能为了林殊玉伤害沐夫人,所以,林殊玉这颗棋子如今已经废掉了! “用不着交什么督刑司,这案,本宫来审!” 方锦音朝墨归看了过去,“本宫差你寻的人,可寻到了?” 墨归点了下头,转身对阿泗道:“去将人带来吧!” 阿泗应了一声,忙转身退了下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带着几个人返回了倚梅阁。 紧跟在阿泗身后的人是沐询,他一进门就将目光落在了林氏身上,急得眼睛都红了,若非阿泗拽了一下他的衣裳,他都忘记了要与官家和皇后请安。 拜见了两人后,沐询来到林氏身边扶住了她,心疼地低语道:“你真是……真是要了我的命啊!” 沐询已经听阿泗说了刚刚的事,好在昭昭心细,一直注意着晚娘的动作,不然真不知会是个什么结果! 他们在一起时可能没有那么轰轰烈烈,可若真失去晚娘,他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活! 沐询走进来后,便有两个兵卫将另外几人也押了上来。 第三百二十一章 程娘子之死 后面被带进来的几人有男有女,其中还有一位年长的妇人。 这妇人大概五十来岁的样子,长着一双吊梢眼,面相有些刻薄,但皮肤保养得不错,看上去应是富贵人家的老妪。 林殊玉看到这位老妇之后,眼里是无法遏制的恐慌。 “外祖母?” 竟然是她的外祖母林老夫人,她怎么没有死,还被带到了京城! 林殊玉再朝林老夫人身边看去,脚底的寒气直接窜到四肢百骸,那几人竟然是陇西德生堂的东家和掌柜! 皇后娘娘让小公爷找这些人进京做什么? “见到官家和皇后娘娘,还不跪下!”阿泗推了几人一把,将几人推了一个趔趄。 几人惊惧地跪了下来,朝景德帝和皇后磕了一个头。 林殊玉忙上前扶住林老夫人,假作关切地道:“外祖母,您怎么来京城了?” 林老夫人胆怯地往身后看了两眼,才颤着声音对林殊玉道: “老身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是几位官爷非押我们到京城来的!” 景德帝已经叫裴副使去陇西办这件事了,结果人却是被墨归手下带回来的,这让景德帝脸色很不好看。 朝堂上无数派别,可没几个真正的纯臣,现在竟连墨知许也开始不听他的差遣了么! 他沉声道:“墨指挥使现在很闲啊!” 方锦音看向景德帝:“是本宫安排他去做的,事关姝儿,官家不会怪本宫僭越吧!” 景德帝知道方锦音对林殊玉的身世起了疑,蹙眉解释道: “锦音,朕只是想查清后再告诉你,没想过要瞒着你!” 方锦音淡淡一笑:“不要紧,我知道官家是想让我有活下去的希望,只有我在,后宫才不会乱!才不会出现一家独大的场面。可官家,有关姝儿的事情,我必须要知道得清清楚楚,什么事我都可以忍,唯独这件不行!” 景德帝放在身侧的手微微缩紧,最后叹了一口气。 他抬眸看向墨归,“查到了什么,说罢!” 这就是不打算与他计较他擅自行动的事情了。 墨归垂眸看了一眼林殊玉身边的老妇: “禀官家,这一位就是沐夫人的养母,林张氏,程姑姑当年从蜀地逃到陇西,投奔的便是她。” 也就是说当年之事的知情人便是这林张氏! 景德帝那宛如寒潭的眸子在林张氏身上上下扫了一遍,将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只吐出了两个字:“讲来!” 林张氏抖了抖,她还不知道林殊玉入宫一事,所以根本不知道官家为何会问她当年的事! 见到皇帝已经够让她害怕的了,又被问起叫她心虚之事,林张氏头上的冷汗将抹额都浸湿了。 林殊玉见林张氏这个反应,便知道她还不清楚自己派人暗害过她,在她耳边轻声道: “外祖母,你不必怕,把当年的事情讲给官家就好,官家圣明,您没做错事,官家不会怪您的!” 她与外祖母已经演练过很多次,若遇到寻亲之人问起当年的事情要如何说。 林殊玉的话让林张氏镇定了一点,她的外孙女也在这里,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是……民妇不敢隐瞒,民妇与那程娘子算是远亲,十几年前,她突然来陇西投奔民妇,还带着一个三岁多的娃娃,我夫君本不想惹麻烦,让民妇将人打发走,可民妇发现程娘子受了重伤,伤口都流了浓水,我若不管,她便活不成了,便将她安顿在我家的柴房里。” 她说话时,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右上方瞟,说得也很慢。 不过没人打断她,她的底气便足了一下,继续道: “那两年世道太乱,民妇给她寻了些药,可惜于事无补,她昏迷了两日后醒过来,将一块玉佩交给了民妇,想让民妇帮那娃娃找家人,可她没有说出任何信息就撒手人寰了,民妇没法,只能将程娘子安葬,把那孩子留了下来!” “你说你将那个孩子留了下来,那她现在身在何处,姓甚名谁?”景德帝沉声道。 阿泗警告道:“说实话,否则你就是欺君!” 林张氏嘴唇瞬间白了,她眼睛往沐云书的方向瞥了一眼,又看向了自己的外孙女,心里有些犹豫。 “外祖母,您说实话,母后不会怪您,她只会感谢您把我养大!” 林殊玉害怕林张氏退缩,急忙在旁低语了一句。 林张氏那已经略微耷拉的眼皮因为震惊瞬间被她撑开了,姝玉刚才说什么?母后!那就是说那孩子的身份是公主! 天啊,她从前可没少让那孩子吃苦头,若让她恢复身份,她还不可劲地报复她! 看着外孙女殷切的眼神,林张氏咬了咬牙,点头道: “回官家,那孩子,就是姝玉啊,民妇的外孙女在兵乱时不幸遇了难,民妇便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外孙养在了身边!” 林张氏知道程娘子服侍的人家非富即贵,没想到竟然是当年的睿亲王府! 她很快就分析出了利弊,让自己的外孙女成为公主,那她以后就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当年可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不料她话音刚落,方锦音就拿起一旁的茶盏,狠狠砸在了地上。 “哗啦”一声响,惊得屋子里的人全都朝她看了过来。 方锦音脸色寒如冰霜,看着林张氏怒道:“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说实话便割了你的舌头!” 方锦音从未发过这样大的火,让景德帝愣了好一会儿。 方凌更是不解,他没听出这林老夫人的话有什么问题,皇后姑姑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姑姑,您这是怎么了,林老夫人照顾姝玉长大,功不可没啊!” 方锦音看都没看方凌一眼,只冷冷盯着林张氏道: “你以为本宫让人把你带到这里,是听你说谎的么?你若不说,本宫来替你说!” 方锦音的脸上仍有病容,可这一刻,她身上的气势早已让人忽视了她的病。 面前这个老妇,就是剜去云书身上小痣之人,她是一个母亲,面对害她孩儿之人,她如何能平静得下来! “知许,既然她不愿好好说,你就将她的罪行讲给大家听!”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三个娃娃的身份 林张氏上京的这一路并未经历过任何审问,她不明白自己哪里露了马脚,一脸慌乱地看向林殊玉。 林殊玉更是心里打鼓,不知道小公爷到底查出了什么,这时候只能闭上嘴巴,见机行事。 墨归很快叫人将一个乞丐带了上来,阿泗怕这乞丐冒犯天颜,带他来时特地让他换了衣裳,可常年生活在苦难中的人,穿上好衣裳也不合身,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林张氏和林殊玉看了这乞丐一眼,皆可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老乞儿,眼中疑惑更深了。 墨归安抚地看了那老乞儿一眼,说道:“老伯,把你之前告诉我的话再说一遍吧!” 老乞丐看到这么多人不由缩了缩肩膀,但还是忍住紧张点了点头。 “小老儿是陇西彰和县人,从前在彰和县西桥一带打更,哦,林家也在西桥那一带,小老儿平时不怎么出门,林老夫人可能不记得我,但小老儿对林家的事……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点的!” 林氏闻言朝那老乞丐看了过来,惊讶地问:“您是……胡伯?” 老乞丐看到林氏,红着眼点了点头。 “是我,晚娘竟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 她在林家的那些年吃不饱穿不暖,除了妹妹会对她好,就是这个平时不怎么见人的胡伯。 知道她被养父打骂,胡伯会偷偷给她塞药膏,她们都是没有能力反抗的人,胡伯这样的善意当然会让她一直记在心里! “我还以为您在战乱时……” 她后来回彰和县时也打听过胡伯,可一直没有消息,便以为他死在了战乱中。 胡伯苦笑,“那时候为了保命,到处乱跑,这些年太平了,便想落叶归根,回到彰和!” 墨归查当年之事,当然会叫人去彰和县调查,只是与林家认识的人要么死在战乱中,要么离开故土不知去处,剩下的几户对当年的事情不太了解,并没查出有用的信息。 后来墨归写信给手下,让他们除夕前在彰和县附近的坟地蹲守,还真让他们等到了几个回乡祭祖的彰和县人,其中一个就是胡伯。 林家的事,胡伯知道不少,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缓缓讲了出来。 林张氏说的那个程娘子,他也知道,程娘子来投奔林家的那一夜,他就在林家附近,只不过没过多久,他就瞧见那程娘子奄奄一息地被丢在了西桥之下。 见到他时,那女人用余下的力气说了“谋财”两字,便咽气了。 胡伯一边回忆一边道:“世道不太平,小老儿知道报官也无用,便找了个地方把那女人给埋了。” “你这老乞丐不要胡说八道!” 林张氏急了,慌忙喝止,她之所以着急,是因为胡伯说得没错。 不过也不完全是谋财,因为兵荒马乱,她那死鬼丈夫已经许久没出去鬼混,看见投奔到他们家来的漂亮娘子就动了歪心思。 他见程娘子病弱,便想霸王硬上弓,结果程娘子殊死反抗,挣扎间被她丈夫磕伤了头,血流不止。 眼见程娘子出气多进气少,她们就抢了她的包袱,连夜将人丢到了西桥。 反正每日乱军奸杀的女子也不少,没人会知晓人是他们杀的,哪会想到竟还有个打更人瞧见了当年发生的事! 阿泗冷冷看了林张氏一眼,拿出了一个木镯子递到了景德帝面前。 “官家,我们的人按照胡伯的提示,找到了埋葬程娘子的地方,挖到了一具骸骨,并在骸骨的手骨上发现了这个!” 这木镯是曾经睿亲王府的身份牌,王府里的奴仆都有一个,所以基本可以确定,被胡伯埋葬的女子,便是姝儿殿下的奶娘,程娘子。 程娘子是林张氏的远亲,他们竟还会如此对待她,怎可能会善待小姝儿。 景德帝忍怒看向林张氏,“那孩子呢?你们把她杀了?” “没有,民妇没有啊!”林张氏吓得连连磕头! 胡伯又道:“她们没有杀那孩子,好像是想等风头过去,将那孩子卖给人牙子。这些小老儿是听小丫说的,小丫说林家夫妻将那孩子关在柴房里,不给吃的,只给口水,很是可怜,小丫就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口粮偷偷分给那孩子一半。” 胡伯口中的小丫,就是林氏留下来的孩子,因为是林氏的孩子,他会看顾一些,偷偷给那孩子塞些粗饼什么的。 景德帝听闻姝儿没有死,蹙眉问道:“之后呢?那个孩子去了哪儿?” 林张氏不知道胡伯还知道多少,她不想让胡伯继续说下去,忙道: “官家您不要相信这满口谎话的老乞儿,民妇没有把那孩子卖给人牙子,她就是姝玉啊……” 林张氏话音未落,阿泗一脸嫌恶地往她嘴里塞了一块抹布,并将她的手反绑了起来。 “没问你话时就闭嘴,再啰嗦拔了你的舌头!” 说着,他又看向胡伯,胡伯被吓了一跳,忙不迭答道: “那孩子后来怎么样小老儿也不清楚,小老儿最后见到她时,是在彰和县外的宝丰寺上。那时候不知道哪路乱军又攻进了彰和县,一路烧杀抢掠,城里的百姓就开始四处奔逃。结果那些乱军一路追杀,只要被他们追上的人全都没了命,小老儿亲眼瞧见晚娘那养父被乱军砍掉了脑袋!” 回忆起那时候的事,胡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我们怕被搜捕的乱军发现,就躲到了宝丰寺上,在那里我瞧见了林老夫人和三个娃娃!” “三个娃娃?” 景德帝疑惑,林家的姑娘和姝儿,只有两个孩子,哪里来的三个娃娃? 胡伯点头道:“一个是林老夫人的亲外孙女,一个是晚娘的闺女小丫,还有就是程娘子带来的那个女娃娃,好像叫……叫姝儿吧!” 景德帝之前以为胡伯说的那个小丫是林家外孙女,没想到居然是林氏的女儿,那不就是沐云书么! 他不由朝沐云书看了过去,她小时候竟也住在彰和县林家! 可三个孩子怎么就剩下两个了,不在的那一个到底是谁?她们真正的身份又都是什么? 第三百二十三章 娘亲好看 “你继续说!” 听到景德帝的指示,胡伯便接着回忆起当年的事情。 “是,那宝丰寺早已经废弃了,我们就藏在主殿的顶楼,当时大家都跟丢了魂一样,全都缩在角落里不敢发出任何动静,生怕被乱军发现。” “我们本打算夜里的时候离开,可太阳还没落山,几个乱军就寻到了宝丰寺。我们当时害怕极了,从正门冲出去是送死,不冲出去,那就是等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候有几个年轻后生突然站了起来,打开了阁楼的后窗,然后从后窗跳了下去,很快就有人接连跳窗逃了,不过我们躲的地方很高,那些人跳下去后都伤了腿脚,逃得十分吃力。” 说到这儿,胡伯那本就不直的脊背又塌了几分。 “我那时站在窗边很犹豫,想自己逃命,可又觉着那几个孩子可怜,放心不下。孩子们实在太小了,跳下去根本活不成!” “可眼见那些乱军已经进了院子,不跳也是死在他们的刀下!小老儿当时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打算抱着一个孩子先跳下去再说,可刚一回头,就瞧见……瞧见林老夫人一脸狰狞地将小丫和姝儿往窗外推!” “我听她嘀咕,说若是这两个孩子掉下去摔不死,那她家小玉跳下去也会没事!” “我吓坏了,急忙就扯住了离我最近的小姝儿,可小丫却是被推出了窗外。” “姝儿拽住了小丫的手,小老儿本想帮忙将小丫拉上来,不料林老夫人却用她头上的木簪死命往我胳膊上戳。” 说到这儿,胡伯将袖子挽起来,露出一块伤疤,眼眶湿润地叹气道: “姝儿小娃太小了,没有力气,半截身子悬在窗外,我看得分明,小丫怕将姝儿也拖下去,就……就自己松开了手……是我没用……没能救下小丫,她摔下去之前,我还听她对姝儿说……” 他往林氏的方向看了一眼,摇头叹息道:“说请姝儿帮她看看她娘亲长什么样子……” 听了胡伯的话,林氏整个人如同木雕一般,一动不动。 她一颗心像是被车轮反复碾压着,又痛又闷。 胡伯在说什么啊?小丫就是云书啊,云书还好好站在她身边,胡伯为何说他没能救下小丫? 她想问问胡伯是怎么回事,可话堵在嗓子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沐云书的心也一阵揪痛,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 姝儿妹妹,我没见过娘亲,以后也见不到了,你帮我看看我娘亲长什么样子,好不好? 这个声音过后,她就觉着眼前出现了一片嫣红,然后整个人就僵直得无法再思考。 墨归看见沐云书那忽然变得苍白的脸,心中一紧,忙扶着她坐到了椅子上。 “怎么了?” “不知道……我,我只觉得心里好痛,好难过!” 沐云书觉得胸口好憋闷,她用力抓着墨归的衣襟,好像一松手就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忍不住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墨归猜测也许是胡伯的话触动了沐昭昭内心深处的记忆,让她这般痛苦,一定不是好的记忆,他看着林家祖孙的目光越发冷狠起来。 景德帝听得也是百感交集,主动对胡伯问道:“那后来呢?你们怎么躲开乱军的?” 胡伯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其实那些人从阁楼上跳下来声响很大,引起了乱军的注意,乱军绕到后院,便瞧见了朝山里奔逃的那些人,许是不想在寺院里杀人,又或见我们都是老弱病残,便朝那些逃走的年轻人追去了。” “我跑下楼想去救小丫,小丫已经没了气息,怕乱军追回来,我只能草草将小丫的尸骨放在了大殿里的佛像之下,因此慢了一步,与众人跑散了!从那以后,小老儿便再没见过林家的人,也不清楚他们怎么样了!” 景德帝也已经听明白了,被推下阁楼的那个孩子,乃是沐夫人的亲生女儿,所以活下来的两个孩子,一个是林家的姑娘,一个则是姝儿! 姝儿还活着! 林氏此时也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望着身边的沐询,哑着声音道: “胡伯记错了对不对?云书明明就在这儿啊,他为什么说云书……云书……” 她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沐询心里更难受,当年他们兄弟被乱军抓了起来,被迫给乱军治伤,另一伙人攻进华亭后,他们才寻机逃了出来。 逃出来后,他便赶往彰和县找孩子,正巧在半路遇到了岳母林张氏。 他第一次见到昭昭时,她整个人呆傻傻的,问什么也不说,显然是被吓着了,待回到家见到晚娘后,这孩子竟然对着晚娘开口喊了一声“娘亲”。 好一段时间,她只会说“娘亲好看”。 原来,这句话竟是说给小丫听的。 亏他因为岳母冒死把孩子送回来,对她百般孝顺,有时候见她做得过分,也念着这份情没有计较。 原来她是怕她害死了晚娘的孩子,晚娘不再养她,才将昭昭带回来! 阿泗虽然已经听胡伯讲了当年之事,可再听依旧气得咬牙切齿。 他抱拳对景德帝道:“官家,奴才还打听到,沐姑娘当年被带到沐家后,一直不说话,林张氏这毒妇就说沐姑娘被妖魔附体了,还找了个道士,说得把她身上的痣剜掉才能回魂!当时沐家主不在家中,沐夫人不同意林张氏就哭闹,后来硬是对沐姑娘动了手!” 沐询附和道:“阿泗大人说的没错,昭昭因那事还病了几天,草民怕她留下疤痕,给昭昭涂抹了好一段时间的祛疤膏,那伤疤才淡了去。” 这也就解释了姝儿身上的小痣为何没在沐云书身上看到。 真相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是林张氏这老妇先用姝儿顶替了林氏女儿的身份,挟恩住在了沐家,后又想让自己的外孙女有个更好的出路,想让林殊玉来顶替姝儿! 不是这世上多奇事,而是人心太复杂! 第三百二十四章 得为她报仇!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唯有方凌仍是一脸不可置信。 “你们什么意思?你们是说姝儿不是姝玉,是沐娘子?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有什么证据!” 他怎么会认错他的小姝儿! 林殊玉则是泪流满面,无辜的双眼中满是绝望。 她看着方凌,苦笑着摇头:“凌哥哥,不要说了,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不做这个公主了,我不争了!” 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无处开口,只能妥协,已经放弃了挣扎,任凭命运揉搓。 这样的她越发让方凌心疼起来,他想起姝玉之前的话,甚至怀疑起这是沐家人的一个阴谋。 设局是沐云书所擅长的,不然怎么会斗得过北丹人呢! 他红着眼睛跪到方锦音面前,“姑姑,证据呢?证据是什么?也许是墨指挥使为了掩盖沐夫人那些不好的传言,才为她的未婚妻想了这样一个办法,沐夫人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的女儿!” “那些事不用掩盖,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告诉大家也无妨!” 沐询突然开了口,他看了林氏一眼,紧紧地握住了林氏的手。 “晚娘,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孩子的错,即便让天下人全都知道,被谴责的人也不该是你和孩子!咱们不要再隐瞒了,你放心,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会与你一起面对!” 林氏木然地看向丈夫:“你……你都知道?” “知道,早就知道,你时常会做噩梦,还会说梦话,那些乱军和你养父就是畜生,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我只恨没能手刃那些畜生!” 晚娘是他的枕边人,林殊玉都知晓的事情他怎会不知,可他不想揭开妻子的伤疤。 他一直清楚云书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只是不知这里面还有曲折。 “晚娘,那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重要,可惜……我与她没有这份父女缘!是咱们欠那孩子的,她不是坏种……胡伯说她很聪明,很善良!她若在天有灵,咱们得让她知道,不管她是什么出身,咱们都是爱她的,得为她报仇!” 这一刻,林氏再也绷不住了,扶在沐询身上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她错了,她一直嫌弃的那个孩子原来早被害死了,她死之前想的都是她,她却供养着杀害她的凶手! 她是这天底下最糟糕的母亲,她没办法原谅自己! 林氏的眼睛忽然猩红一片,竟然流出了两行血泪,她如同鬼魅般地看着林张氏,冲上前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何要杀害我的女儿,为什么?” 林张氏已经被掐得面色青紫,可却没有人阻拦林晚娘。 已经看傻了的林殊玉见林张氏已经喘不上气来,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推开了林晚娘。 “你们才残忍,不知你们从哪里找来的乞丐污蔑外祖母,外祖母可是养你长大的人,你怎能这般对她!” 林殊玉也并非真心护着林张氏,如今她唯一的出路,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情。 林氏转过头又扑向了林殊玉,左右开弓狠狠打在她的脸上。 “我刚刚没能杀了你,现在也不迟,昭昭她并非我亲生,不管你把那些事说给谁听都没办法伤害到她!你不是想听证据么,我拉你去地府,问问我的孩儿就知道了!” 林氏老实了一辈子,现在竟敢在官家面前行凶,可想恨到了什么程度。 墨归知道林氏这个状态伤的是她自己,征求了沐询的意见,得到同意后才上前劈晕了林氏。 林殊玉死里逃生,惊恐地捂着脖子连连后退。 方锦音对景德帝道:“林殊玉和沐夫人落水一事,官家想必也清楚了,这些日子外头在传沐夫人的闲话,应是林殊玉要挟了沐夫人,沐夫人为了云书的名声别无他法,这才选择与她同归于尽。沐夫人的确有错,但本宫能体谅她的心情,若有人想伤害本宫的孩子,本宫也会与她不死不休!” 方锦音没有选择包庇林氏,想让官家信任,那便得将事情全部摊开。 “姑姑,这不可能的!姝玉妹妹根本没有机会把事情传出去!” 方凌仍然不敢相信林殊玉会做出这些事来,与其说信任林殊玉,不如说他害怕自己看走了眼。 当初可是他帮林殊玉将林氏请进宫的,如果真如皇后姑姑所说,那他岂不是帮凶! 方锦音失望地看了方凌一眼,被人蒙蔽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错误! “她没有这个能力,别人就没有了么,宫宴上的事你都忘了么?” 景德帝皱起眉头,阴谋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沐夫人的表情做不得假,她是真的不清楚自己的女儿另有其人。 而且谁又会把自己的命谋划进去呢? 他朝林张氏身后跪着的几人看了过去,沉声问道:“这几人又是怎么回事?” 墨归回道:“他们是陇西另外一家药铺的东家和掌柜,臣之所以会派人去陇西,原本不是为了这个案子,而是保信堂被栽赃售卖假药一案。” 沐云书曾将东珠一事告知给墨归,作为交换,就是请墨归帮忙调查清楚保信堂的这个案子。 墨归将保信堂被人诬陷一事简单与景德帝讲了一下,景德帝听闻最后查到的凶手无端死在牢里,便看向林张氏道: “这事也与她有关?” 墨归点头道:“是林张氏收了德生堂东家的银子,然后收买了保信堂的掌柜,里应外合地换了保信堂的药材,这德生堂东家的小舅子是华亭司法参军,事情败露后,她们把一切罪责推到替罪羊头上,将人吊死在了牢中!” 那德生堂的东家早已经面如土色,慌忙向景德帝磕头道: “官家饶命啊,是这林张氏来寻的草民,她妒恨养女嫁了个好人家,想要毁了保信堂,便与草民提了这合作!一切都是这老婆子主使的,我们只是出了些银子啊!” 德生堂的东家肠子都要悔青了,谁能想到,一直被他看不起的沐询竟然能将这案子捅到官家面前,早知道会这样,他宁愿给沐询当孙子也不敢跟他作对啊! 德生堂的掌柜也跟着磕头,“官家,我们东家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只是从犯啊,主意都是林老夫人出的!” 林张氏本来一直在挣扎,可听了这些话后,她也不再挣扎了,只一脸怨毒地盯着林氏。 第三百二十五章 爬满了恶心的蛆虫 其实看到德生堂掌柜之时,林张氏就已经知道事情不妙了,只不过以为外孙女有了公主的身份就不必忌惮这些事了。 怎料雁过留痕,那些她都已经模糊了的过往还是被查了出来。 可恨忙活了这么多年,最后竟是一场空! 沐询隔开林张氏那毒蛇般阴寒的目光,怒道:“为什么?我们自问对你百依百顺,你为什么还要害我们?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林张氏一双吊梢眼死死朝沐询看了过来,已经干瘪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 为什么?她还想问为什么呢! 凭什么林晚娘这贱种能活下来,她唯一的女儿却死在了战乱中! 林晚娘这个勾搭她丈夫的贱胚子怎么可以这么好命?看着林氏越过越好,她每天都恨得牙痒痒! 她不需要他们假惺惺的孝顺,从德生堂那里拿到一大笔银子,再让姝玉给她养老送终不好么?为何成全林晚娘这小贱人的孝名! 她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把沐云书这贱丫头带回来,当年要是杀了她,这些事就不会被人查出来了! 看着林张氏那阴狠的眼神,阿泗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打得林张氏下垂的脸颊颤了好几下。 “怪不得林殊玉像条毒虫,原来是随了你!你女儿若是在天有灵,定会以有你们这样的亲人而感到可悲!” 景德帝已经将事情了解清楚了,墨归因为帮沐云书调查保信堂的案子,才会派人去陇西,从而调查出林张氏的事情,将林张氏先一步带回了京都。 这样看来,这件事并非故意设计,他的疑虑也去了几分。 想到那个惨死的孩子,景德帝沉沉朝林张氏看了一眼,对海公公道: “其余几人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林张氏……杀害了程娘子和小丫,还设计陷害保信堂连累了不少百姓,实在恶毒至极,罪无可恕……” 景德帝自诩仁君,就算臣子犯了错,大多数情况他都会从轻发落,可这一次他显然不想轻易放过林张氏。 思忖了一瞬,他接着道:“那就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明日带到青云台,让她也感受一下坠楼的绝望吧!” 一旁的海公公听得都惊了一瞬,官家这处置办法对一个接近六十岁的老人来说绝对称得上残忍了。 可谁又会怜惜这个变老了的坏人呢,让她苟活这么多年已经是便宜她了! 很快就有禁军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将林张氏几人拖了下去,林张氏竟没有多害怕,她只是看着林殊玉的方向,挣扎着咕哝道:“她不知……不知……” 林张氏被拖下去后,景德帝将目光又落到了林殊玉身上。 林殊玉一颗心早已经落到了谷底,她知道现在不管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原来皇后从一开始就没有信过她! 她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其实在帝后眼中,她就是个小丑,是个笑话! 她痴痴地笑了起来,笑得眼中都是眼泪。 “老天爷啊,既然没想过要帮我,为何还要让我见到光!她明明什么都有了,为什么不能分给我一点!” 方凌看林殊玉这痴癫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若换做他,怕是也接受不了这个落差。 “官家,那林张氏确实可恨,可姝玉那时候也只是个孩子,这一切应都是那林张氏的主意,姝玉什么都不知道,您饶过她吧!” 方夫人见方凌到现在还在为林殊玉说话,气不打一处来,拉着方凌的衣袖让他不要再管,可方凌却执拗地向景德帝磕了几个头。 “官家,若说有错,我和父亲也有错,当初是我们看到了玉佩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姝玉那时候根本不清楚玉佩的主人是什么身份!不知者不罪,官家您饶她这一次吧!” 其实方凌心中很乱,他到现在也没能接受林殊玉不是姝儿的事实。 可不管真相是怎样的,林殊玉会被送到宫里是因为他,是他给了她希望和欲望,他怎忍心放手不管! 景德帝扫了林殊玉一眼,她不知情么?恐怕未必,至少她知道自己不是姝儿,否则怎会想出这么多办法来折腾! 可当初是他将这女子留下来的,的确不能用欺君之罪来惩治她。 “送去教坊做浆洗吧!” 不待景德帝开口,方锦音便淡淡将惩治办法说了出来。 这便是将林殊玉打入了奴籍,且教坊的浆洗女婢最是辛苦,方凌实在没想到皇后娘娘会罚得如此之重。 “姑姑……” “怎么,你觉得你有错,是想陪她一起去么?”方锦音冷道。 “不是的,娘娘,您别理这混小子,他脑子糊涂了!” 作为一个母亲,方夫人能理解皇后娘娘的愤怒,如果自己女儿被一个人处心积虑的顶替,她下手只会更狠。 林殊玉这个时候缓过神来,听到“教坊”两字整个人都慌乱了。 奴婢?她沐家的少奶奶都不做,怎么可以做奴婢! “皇后娘娘,饶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凌哥哥说的没错,不知者无罪,我没想过要抢云书表姐的位置啊!” 她一边说,一边爬到沐云书身边,哀求道: “表姐,求你帮我说句话好不好,咱们自小一起长大,你知道我的,我没有做过坏事,我只不过想要一个疼我的爹娘啊!” 尽管林殊玉哭得梨花带雨,沐云书对她却没有丝毫的同情。 她之所以会请墨归调查林张氏,就是因为对林殊玉产生了怀疑。 前世大哥的死实在是太蹊跷了,若母亲把大哥关在院子里,能代替母亲去看望大哥的,只有林殊玉和林张氏。 她不是没有做坏事,只是躲在林张氏背后,看着林张氏替她动手而已! 沐云书冷道:“不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母亲给过你无人能及的宠爱,她曾经把你当作过她的全部,你既然丢弃了,那就不要再求过来!” 她从林殊玉手中抽回了衣摆,向后退了一步,生怕被她沾染上分毫! 阿泗见方公子还是一脸不忍的表情,摇头劝道: “方公子,您别被她这可怜的皮囊给骗了,掀开这层皮,里面怕已经爬满了恶心的蛆虫!她若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挟沐夫人?若你觉着这处置不公,我们继续查就是,她现在不认,那就是欺君,到时候处罚只会比这重百倍!” 第三百二十六章 执念消散 阿泗的话让伏在地面上的林殊玉哭声渐渐止住了。 她知道不管怎么说,自己都不可能有好结果了,不由猛地抬起头朝沐云书看了过来,眼神好像淬满了毒液。 “沐云书,你这个贱胚子,你明明与沐家没有关系,你明明是个连爹娘都不知道是谁的小野种,为什么你可以有爹爹和哥哥的宠爱,我却还要做无父无母的表小姐!既然你已经做了沐云书,为何还要跟我抢身份,我恨死你,恨死你了!” 想到要去教坊日复一日地给罪奴洗衣,林殊玉整颗心如同掉进了炉灰里,没了半分念头。 她忽地站起身,竟猛地拔下头上的发簪朝沐云书刺了过去。 不过墨归早有防备,不待林殊玉接近沐云书,她便一脚踹在了她的心窝上,几乎将她踹飞了出去。 林殊玉瞬间呕出一口血,将她下巴都染红了。 她抬起脸,又嗤嗤地笑了起来:“沐云书,你还真是风流呢,小时候青梅护着,和离后竟然还能找到好姻缘!只是可惜了君公子的痴情,你可知道他为何放弃了与你的婚约不辞而别?他是迫不得已的,他的一生,都被你毁了!呵呵,呵呵呵!” “阿泗,还不把她拖下去!” 墨归知道林殊玉口中的君公子是鄂君颜,林殊玉的话让他心里忽地一紧。 他知晓云书如今对他只是信任,没有男女之情,他担心林殊玉要说的事情会让他们的亲事生了变故,忙沉声对阿泗吩咐了一句。 阿泗也从惊讶中回过了神,走过来拉扯林殊玉。 林殊玉盯着沐云书狞笑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位置么?你以为把我拉下来你就能风光无限?你不要太高看自己了,在那些人面前,你就是蝼蚁,没准你死得比我还早!老天不会一直偏心一个人的,我等着看你被那些人戏弄,最后落得个比我还凄惨的下场!” 林殊玉的声音渐渐远去,可却盘旋在每个人的心里。 方凌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他就是再傻也能听明白,林殊玉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她一直在骗他,利用他! 他觉着心有些痛,林殊玉亲他的那一瞬,他真的想过会用自己的一生来保护她,为何一切都是假的…… 正当众人陷入沉默之时,海公公急急走了进来,来到景德帝身边低声道: “官家,圣母皇大妃请您过去一趟!” 皇大妃是景德帝的生母,这个时候来找他,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景德帝皱了下眉,起身对方锦音道:“朕去看看母妃,其余的事,咱们之后再说!” 他说着,朝沐云书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露出了几分犹豫。 方锦音知道官家万事以生母为重,也没有说其他,起身恭送。 景德帝离开以后没多久,林氏也在御医的医治下醒了过来,她双眼无神地环顾了四周,最后看向站在一旁的胡伯。 半晌后,她才鼓起勇气问道:“那孩子……真的不在了么?” 胡伯知道林氏问的是小丫,他不知晚娘原来不清楚这件事,叹着气道: “我回到彰和县时,特地去了一趟宝丰寺,那里的寺庙已经被重新修缮了,老主持修缮寺庙时发现了小丫的尸骨,并为那孩子做了法事超度,我知道进京来见你,便把那孩子的骨灰也带来了!” 阿泗朝一个兵卫看了一眼,那兵卫很快就将一个白色的瓷罐抱了过来,递到了林氏面前。 林氏看着那瓷罐,抱着那瓷罐失声痛哭起来。 沐询抱着林氏,心疼地安慰道:“我们会想着她……你难过,她也不好受!” 沐云书心情也很复杂,找到在暗地里陷害沐家之人是件好事,只可惜小丫永远回不来了。 她也不清楚爹爹会不会与她有隔阂,这个家终究不会像从前一样了吧! 站起身退开,她将空间留给了沐询和林氏,退到了窗边。 墨归感受到沐云书的难过,走到她身边低声道: “很多事是我们左右不了的,你为小丫报了仇,让她娘亲知道她是值得被爱的,她若知晓,一定会很高兴!” “会么?” 不知道为什么,墨归的话让沐云书心口莫名一松,好像有什么一直压在心头的东西慢慢消散了。 一片梅花从窗子的缝隙落在她掌心之上,又被一阵风扬起,带远。 也许,她身上真的有小丫的执念,因着这个执念她才会重生而来,寻出真相。 沐云书抬起头看向蔚蓝的天,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改变不了从前,那就改变未来,她没办法代替小丫活着,但她会珍惜这条被小丫救过的命! 她会好好生活下去,比从前更加努力开心的活着! …… 慈明宫,宫人们小心翼翼地做着手上的活计,大气不敢喘一下,显得宫里格外安静。 皇大妃穿着一身绛紫色锦袍,一只手拿着佛珠,另一只手在修剪着面前的盆栽。 “老王妃,官家来了!” 虽然有了尊号,可她身边伺候惯了的嬷嬷,还是习惯性叫她睿亲王妃,或者左老王妃。 左老王妃闻言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剪子交给了身边的嬷嬷,被人搀扶着走回了罗汉榻边坐了下来。 景德帝进门后掸了掸身上的寒气,这才迈步坐到了母亲身边。 “母妃可是不舒服?怎没宣御医过来?” 左老王妃掀了掀眼皮,那略长的脸因不悦显得更长了几分: “怎地,除了不舒服,就不能让皇帝你过来见见我这个老婆子?” “母妃哪里的话!”景德帝忙解释道:“朕只是担心这些人不上心!” “好了,不必在我面前说这些讨好的话,你现在是皇帝,没必要讨好我这个老婆子!” “母妃……你怎么又说这种话,朕不管是谁,都是您的儿子!” 左老王妃接过嬷嬷递过来的热汤喝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愿意用左家之人?我听闻冀州的事情你推进不下去,手中不就是没有可用之人!你用左家人做了冀州防御使,这些事不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景德帝瞬间明白母妃是为什么叫他过来,左家是母妃的母族,这几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族已经成为了京城新贵。 之前纪元柏和左侍郎他们已经求过此事,可左家推荐的人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胜任此职。 左老王妃语重心长地又劝了一句:“官家,左家是忠于你的,你提拔左家的人有什么好犹豫的?等砍了冀州那几个贪墨赈灾款的官员后,这职位就定下来吧!” 景德帝只觉头痛,老臣他用不动,新人竟也来要挟他,真是处处受制! 他身边怎么就没一个得力之人!只能被牵着鼻子走吗? 第三百二十七章 景德帝的麻烦 冀州那几个官员是景德帝新提拔上来的,他本十分信任,是要委以重任的,结果竟出了贪墨赈灾款一事,真的是让他太失望了! 可若用了左家之人,纪家一派的势力会不断壮大,他怕是更加无法控制他们! 景德帝按了按突突直跳的眉心,心烦得很,耐着性子对左老王妃道:“这件事容朕再考虑一下,母妃就不必再跟着操心了!” “我不替你操心,谁替你操心?你那不争气的皇后么?她若有用,怎会让你这么劳累!生了两个孩子也都是没用的,一个惦记你的位置,另一个也是受不住福的走丢了,这都是老天在提醒你,皇后她实在不配做这个位置!” 提到方锦音,左老王妃就是满脸沉郁之色,“你还糊涂地将贤妃管理六宫的权利给收了去,你这样做,不是寒了那些能为你做事之人的心么!” “母妃!”景德帝眉心的川字更深了,“锦音已经有了起色,她才是六宫之主,这六宫自然该由她来管理!” “皇帝,你这是什么口气!” 左老王妃瞬间就板起了脸:“你是嫌我管得多了是吗?你侍候先帝的时候可没这么不耐烦,看来有人是真的登高就忘了出处!我来京都成全你的孝心,处处为你着想,反倒是我的不是了!那我不管就是,我明儿回蜀地,只要你不怕被世人说嘴就好!” 景德帝疲惫至极,“朕没有不耐烦,母妃不了解现在的情况,这官员不是随意用的!总要等陈景洛那些人的案子审清楚了再说!” 左老王妃只是想帮景德帝解决问题,也不是要逼他,态度又和缓了下来。 “官家心里有数就好,若非当年母妃劝你去给先帝侍疾,你也没有今天的位置,你要相信母妃还是有些远见的,谁都可能害你,唯独我不会!” 他们母子经历了很多,母妃为了他吃了很多苦,景德帝一般情况下不愿惹母妃生气,便道:“儿子知道!” 左老王妃见景德帝服软,心里舒服了不少,便又聊起了其他事。 “对了,我听闻你给墨知许赐婚了,对方不仅是商户出身,还是个二婚头,官家,您是怎么想的?” 景德帝刚想解释,可左老王妃并没有把话头让出来,而是满脸不赞同地道: “我听说了,是墨知许主动来向你求的赐婚,估计是被那小商女给迷了心窍,他年纪轻,不懂事,你怎么也纵容他,赐了这么一桩荒唐的婚事?官家,你要知道,他现在新鲜,觉着那姑娘什么都好,可新鲜劲过去怎么办?国公府会以为咱们皇家是故意羞辱他们,或者想要打压他们,才允了这门亲啊!镇国公可是有兵权在手,若此事让镇国公生了什么误会,心里有了疙瘩,那可是后患无穷!” 左老王妃越说越觉得此事官家处理得不好,沉声道: “还是母妃给你想个办法吧……你现在再下一道给羲和郡主和墨知许赐婚的圣旨,就说……就说身边的太监糊涂,把圣旨搞错了,你是把那个商女给墨知许指做妾室,羲和郡主才是正妻!” “母妃!”景德帝听得眉头都拧到一起了,“君无戏言,我怎可收回圣旨!” 左老王妃不以为意地道:“我知道这样做定会有人说官家两句,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总好过酿成大错!你若怕伤了颜面,杀几个太监顶罪就是,杀几个人就没人再敢说什么了!” “母妃!那些都是伴我多年之人,怎可说杀就杀?再有,那沐云书也不是什么商女,这事我还没来得及与您说!” “莫不是认了哪个官员做干亲?官家,那些都是虚的,再说,就算认了干亲,她身份能高到哪去?还能强过羲和郡主?你成全了羲和郡主的婚事,大长公主那里也会高兴,你不是一直气愤那些守旧的老臣冥顽不灵,不同意你改革旧制!若大长公主出门调和,这些事不就迎刃而解了!” 左老王妃的话终是让景德帝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悦,旧制要改革,但决不能经大长公主之手,什么都要先帝亲女出面,他这个皇帝不管做多久,都像是临时的! “朕的女儿还比不过一个郡主么?”景德帝沉声道。 左老王妃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官家,你糊涂了么?怎可随便认下义女!你这样不是故意在与大长公主打擂,拱她的火儿!” “什么义女!云书是朕亲生的!” 说起这事,景德帝还有些郁闷,皇后早就知道,却一直瞒着他! “亲生的?”左老王妃更加困惑了: “我给你选妃你不要,你怎么……怎么还弄出个私生女来?官家啊,这些事都是要记录在史的,你一点点的瑕疵也会被后人诟病,不行,这私生女你说什么都不能认!” 景德帝听母妃越扯越远,无奈解释道: “不是私生女,后宫里的那些妃子都够叫朕头痛了,朕怎么可能再去外头找女人!她是姝儿,是朕和皇后走丢的姝儿!” 左老王妃知道景德帝不好女色,他会有这么多儿女,多亏了她当年的决断。 先帝因无子才要在皇室中挑选继承人,子嗣定是先帝看重的一项,因此她想了许多办法给儿子后院塞人。 这也是她尤为得意的事情。 不过现在她顾不得得意了,那略微下垂的眼皮被她撑开了不少,皱眉道: “姝儿?我听闻你不是已经寻到了姝儿?怎么又换了人?” 景德帝有些尴尬:“这事说来话长,之前带进宫中的并非真正的姝儿,好在也未曾册封。” “官家,你糊涂啊,即便未曾册封,这事也有很多人知晓,现在你又换了人,不是叫人说你头昏眼花,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得!传出这样糊涂的名声,以后更加无法让大臣信服了!” 景德帝虽然不喜欢母妃说话的态度,可这话却是没错的。 今日他没有表态,也是在犹豫这件事。 当初他以为姝儿已经不在了,又想让皇后振作起来,这才留下了林殊玉。 第三百二十八章 养你一辈子 “云书是朕的嫡公主,没有不认的道理!”景德帝道。 左老王妃微扣的薄唇死死的抿了起来,捏着佛珠想了好一会,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绝不能认!官家,你可想过,你这个时候抬举她是什么后果?大长公主会以为你是故意为此女提了身份来打她的脸!怎么就这么巧,早不寻到晚不寻到,赐婚时才发现了她的身份!” 左老王妃掰开揉碎继续道:“这两年天灾不绝,人祸不断,已经有许多声音说……说官家您不是真龙天子!你现在要做的是把身边的人全都安抚住,舍弃一个嫡公主又有什么要紧!认下她能解决匪患么?能解决冀州官员空缺和赈灾的问题么?官家,你是一国之主,莫要感情用事!你若实在心疼她,那就让她给墨知许做个贵妾,再给个诰命便是!” “母妃,这婚事是墨老夫人亲自来求的,墨知许也许年少,老夫人总不会意气用事!朕已经应允,怎能再改,您就莫要说了!其余的事朕自有主张,母后还是好好养身子,别劳心这些了!” 景德帝站起身,海公公十分有眼色地将斗篷取来披在了景德帝身上。 左老王妃见景德帝不听她把话说完就要走,脸又垮了几分。 “我给你提的意见,哪一个是错的?官家还是好好考虑考虑!且这婚事你也忒着急了,镇国公还未回京,他若不愿又怎么办?” “他不愿跟他儿子说去,与朕何干!”景德帝觉着他当的不是皇帝,是个受气包。 他知道再说下去又要惹母妃不快,便道: “时辰不早了,母妃早点用膳吧,朕还有折子没看,就不陪母妃了!” 说罢,他转身就迈出了屋子。 左老王妃跟上了几步,最后停在了门口。 看着景德帝离去的背影,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个犟种,怎么就不听我的!真是一遇到方锦音的事他就乱了,哪里像个皇帝!可方锦音领他的情么?还不是什么都要我来为他操心!” 鲁嬷嬷整理了一下漏风的帘子,劝道: “王妃您消消气,官家别无他选,最后还是会用咱们左家的人!” 左老王妃强调道:“我不是逼他用左家之人,我是在帮他解决问题!” “是!”鲁嬷嬷笑着点头:“老王妃您是在世女诸葛,官家知道走到今日不能没有您,要不怎会对您如此孝顺呢!” 左老王妃终于有了一些好脸色,点点头道: “他的确也不容易,提拔了个陈景洛还是个巨贪,什么寒门志士,没看过银子的人,最是经不起银子的诱惑,用人,还是要用血脉一体的才行!” 鲁嬷嬷一边点头,一边扶着左老王妃回了身,很快就吩咐下人准备晚膳去了。 景德帝离开仁明宫后,疲惫地捏着眉心,看得海公公直心疼。 “官家,要不要找个御医给您看看?” 景德帝摆了摆手:“不必了,朕这个时候身体不适,朝堂就更乱了!” “那……姝儿殿下的事……”海公公犹豫着问了一句。 “先等一等吧,最近事多,的确容易叫人拿去做筏子,等冀州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再说吧。” 左老王妃的话景德帝虽然不爱听,但有一些的确是事实,他此时的任何欲望,都会成为朝臣拿捏他的办法。 想到这儿,景德帝不由又想到了陈景洛。 一番心血培养出来的人打了他一个大大的耳光,他还能信任谁? 景德帝的确有很多事情还要处理,并没有回梅园,只让海公公传了话。 方锦音对官家的决定一点都不意外,在官家眼中,家事怎会有国事重要呢,更何况她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她并不怪景德帝,只是觉得亏待了云书而已。 好在沐云书并不在意这些,甚至对公主这个称谓并没什么兴趣,毕竟有了这个头衔,就会有更多的约束,怎会有现在这般自在! 方锦音笑着捋着沐云书的发,轻轻点了点头:“也好,在宫外还有知许能保护你,宫里并不安全!” 沐云书有些担心地看向方锦音:“那娘娘你……” “还叫娘娘!叫一声母后!” 沐云书依偎在方锦音的臂弯里,轻声唤了一句:“母后。” 这声“母后”方锦音在梦里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可哪一次都不如现在听得激动。 她破涕为笑,目光柔软地道:“沐夫人是你养母,你如常叫她母亲就是,她也是苦命人,希望她能看开走出来吧!” 其实听说林氏对云书态度不是很好的时候,她是有怨过林氏的,可想到若自己是她,未必会做得比她好,便也就不想再纠结过去了。 母女俩说了一会话后,沐询便过来请辞,方锦音知道这时候沐云书定是担心林氏,便不舍地叫墨归送几人回去了。 胡伯也跟着一起回了保信堂,老爷子孤苦无依,沐云书便请他留下来帮忙看铺子。 胡伯也无处可去,就点头应了下来。 林氏一直是呆傻傻的,一路抱着瓷罐都没说话,回到沐家小院后就直接回了屋子里,没有理会任何人。 沐询见沐云书眉宇间带着愁色,便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担心,你母亲会想开的!” 见爹爹对她的口气依旧如常,沐云书眼里瞬间就聚上了一层雾气。 沐询吓了一跳,慌乱问道:“昭昭,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官家还有什么疑虑,没有认下你?你别急,爹给你想办法,一定能找到证据证明你的身份!” 看着爹爹担心的样子,沐云书眼里的泪再也含不住,直接掉了下来。 她上前抱住了爹爹,哽咽道:“我……我以为您知道我不是您的女儿,知道我占用了小丫的身份,会嫌弃我,不会再要我了!” 沐询一怔,拍着沐云书的脑袋气道: “你这丫头,胡思乱想什么!爹爹不是与你说过了,你是谁的女儿都不要紧,你叫了我一天爹爹,我一辈子都是你爹爹!就算你回不去那红墙里,爹爹也能养你一辈子!” 第三百二十九章 她比任何人都恨你! 沐询最后是用一块糖将沐云书哄好的,父女俩完全没有隔阂,所谓亲人,无非就是你在意又同时在意你的人,如此,有没有血缘又有什么要紧。 沐询其实不太想将今日的事情告诉家里人,但是林氏的反常瞒不了大家,他只能挑挑拣拣地与众人将事情说了。 讲这件事,就绕不过沐云书的身世,可官家现在也没有个明确的态度,沐询便只说有可能被调换了身份,确切的还需要查证。 沐乐驰和沐家两个叔叔听说保信堂的事情都是林张氏搞的鬼,气得牙痒,都说第二天一定要去看行刑! 至于沐云书的身份,几人并未多提,他们与沐询的态度是一样的,感情是真的,没有血缘又如何! 沐乐驰还怕林殊玉与他生分,悄悄地看了她好几眼,见妹妹没好气白了自己一眼,他这才又放心笑了起来。 看着大哥灿烂的笑容,沐云书眉目也舒展了不少,她不由感叹,林殊玉真的不清楚她到底失去了什么。 林张氏在第二日行刑,沐询肯定要去观刑的,本想将林氏留在家里,不料林氏竟也早早就起了身要跟着一起去青云台。 一家人放心不下林氏,又不忍拒绝,便带着她一起出了门。 马车上,沐云书本想劝劝林氏,可她实在不擅长安慰别人,一路都颇为沉默。 最后,竟是林氏先开了口,她目光痴痴地落在沐云书脸上,哑声道: “昭昭,我昨晚……梦到她了!” 沐云书知道,母亲说的这个她定是小丫了。 她神色难得柔软下来,并没有对林氏说那只是梦,而是认真的问道:“小丫说了什么?” 林氏听到沐云书这样问,竟有些激动,可她回忆了半晌却是失落地摇了摇头: “好像说了很多,可我却是什么都没记住,我只记得她最后对我说,让我替她谢谢你!” 说着,她抬起头,含着盈盈的泪看着沐云书:“昭昭……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她的小丫来这世上一遭,不被期待的来,又没名没姓的走,差一点,她连小丫的存在都不知道了! 如果那样,那孩子得有多孤独,多无助啊! 沐云书将手放在林氏的手背上,“我知道小丫对你说了什么,她一定是希望娘亲快快乐乐,漂漂亮亮的活着,你要积福修缘,才能修得来世与她再见,若您继续难过下去,小丫她来世未必会想再见您!” 林氏那暗淡的眸子里有了些神采,“我这样子,会把她吓着么?你说过她想看看我的,我这样狼狈,她不会不喜欢我吧!” 沐云书用手背将林氏脸上的泪轻轻擦去:“小丫很爱笑的,她定也希望母亲日日笑着!” 林氏忙收起了眼泪,将有些散乱的头发掖到了耳后,“好,我不哭,只要是小丫不喜欢的,我都不会做!” 沐云书点头:“小丫定也不喜欢母亲自暴自弃,她没有享受过的生活,你应该替她去享受,有朝一日见到她,好将这些事都讲给她听!” 林氏闻言,缓缓扯起了有些干裂的嘴角。 她怎会听不出昭昭是在哄她呢,可她确实觉得小丫还在她身边,会看到她所做的一切! “我知道了,你们不必担心我,我不会再做傻事的,我的罪孽还没有赎完,哪里有脸去见小丫!我若走了,会让你们难过,我这辈子岂不是只干糊涂事了!” 沐云书知道现在爹爹最担心的就是母亲会想不开,有了她这句话,她的确松了口气。 没多久,一行人就来到了青云台附近。 囚车就停在青云台下面,墨归早就打了招呼,兵卫见到沐家的人过来,便放行让几人走到了囚车边。 听到脚步声,林张氏转过头朝几人看了过来。 她头发散乱,脸上满是脏污,只一夜之间好像变了一个样子。 看清是林氏等人,林张氏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咬牙切齿地道: “林晚娘,你还敢来看我,你状告养母是大不孝!我就知道我养了个畜生!” 林氏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张氏,“能杀了你,为我的小丫报仇,我做畜生又如何!好在我可以看到你这畜生不如之人死在我的面前!” 林张氏恨不得扑上去撕咬林氏。 “没弄垮你们,是老身失手了!想看我后悔流泪的模样么?别做梦了,你们等着,就算我变成厉鬼,也会缠着你们沐家,让你们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不等林张氏将话说完,林氏竟然突然扑上去,用头上的发簪狠狠刺进了林张氏的脸颊。 她用了浑身的力气,发簪直接刺进了皮肉,贯穿了她的脸。 林张氏痛得脸都扭曲了,可她双手被捆住,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林氏疯狂地道: “你来吧,我不怕你,是你自己看不住你的丈夫,是你自己保护不了你的女儿,这与我何干!妹妹的死我比你更难过,可我希望她的亲人可以好好活着,你却只怕我过得比小妹好,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根本不配做小妹的娘亲!你这种人,死了以后也不会有人为你祭奠,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 “你住口,我还有姝玉,老身……一生为她筹谋,有她惦记我这个……外祖母!” 林张氏痛得几乎晕厥,却还强撑着说出这句话来。 沐云书平静地看着林张氏那张故作镇定的脸,冷笑道: “你想多了,你以为你死了林殊玉会伤心难过?没有人比她更想杀了你,她以你与德生堂之间的勾搭做要挟,让德生堂的掌柜将你灭口,若非皇城卫的人先一步找到你,你已经是你那好外孙手中的亡魂了!” “小畜生……你给我住口,老身……老身不会相信你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林张氏目眦欲裂地瞪着沐云书,在囚车里挣扎着,若能离开囚车,她定会扑上来掐住沐云书的喉咙。 沐云书面对这个从前总是咒骂她的外祖母,再没了小时候的惧意,只冷道: “你一生作恶,唯一的一点人性给了林殊玉,结果她将你视为她青云路上的绊脚石,她可能会为你流泪,却不是难过,而是恨你把她连累至此!其实你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恨你!” 第三百三十章 最难看的死状 “小蹄子,你胡说……你胡说!” 林张氏脸上伪装的冷静渐渐瓦解,一个劲低喃着:“不会,姝玉不会!” 守在一旁的衙役摇头道:“德生堂的人都已经招供了,你那外孙女为了活命,把罪行全都推到了你头上,说是你强迫她冒顶身份,她是身不由己,是你害了她一辈子!指挥使本给她个机会让她来看你最后一面,那林殊玉却说再也不想看到你,老太太,你就别自欺欺人了!” 有什么东西在林张氏的眼中崩塌,她拼命摇着头,痛苦地喃喃着: “不会……不会的,姝玉不会恨我,我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为她着想的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啊……” 衙役没有再理会林张氏,朝沐家几人行了一礼:“几位,时辰到了,犯人该上路了!” 沐云书朝衙役点了下头,然后扶着林氏退后了一步。 衙役扯着林张氏从囚车上走下来,林张氏已经没办法行走,尽管她没有哭闹求饶,可她瘫软的身子已经出卖了她心中的恐惧。 衙役只能架着她的胳膊,将她往青云台上拖。 人被拉上高台后,沐云书便瞧见衙役们将一根绳子捆在了林张氏的脚腕上,她正一脸疑惑,耳边就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官家的意思,不能让这老妇这么简单就死了,要她反复经历死亡的恐惧,直到断气!” 沐云书转过头,正撞入墨归柔和的目光中。 “你今日不是有事,怎么也来了?” 墨归宠溺地弯了弯唇,处置林张氏对沐昭昭来说是大事,他当然要陪在她身边! “已经处理好了便赶了过来!” 墨归说得不在意,沐云书却知道他又是熬了夜的,心里竟有些心疼,不过现在也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又想起他刚刚说的话,不由低声问道: “反复经历恐惧是什么意思?” 沐云书正不解时,边就有人喊了行刑,随后便看到衙役将一脸恐惧的林张氏从高台上推了下来。 下面齐齐响起了倒吸凉气的声音,众人本以为林张氏就此结束了她那罪恶的一生,不料竟发现林张氏的身体并未坠落到地面上,而是被脚上的绳子悬挂在了空中。 林张氏早已经面无人色,头上青筋暴起,耳鼻里都已经流出了血迹,眼里也是血红一片,几乎滴出血来。 可很显然,她还活着,还有呼吸。 这样吊了一会儿后,衙役又将她拉回台顶,然后继续之前的动作。 沐询先是很惊讶,很快眼底就露出了几分快意。 “老太太估计腿骨都断裂了,这比五马分尸还痛苦吧!” 沐三叔啐了一口:“大哥,她差点害得咱们家破人亡,实在罪有应得!” “你们看,她囚衣上全是屎黄,这可真是这世上最难看的死状了!” 不仅难看,还可怕。 生不如死的感觉比死亡更加令人恐惧,可惜,没人会可怜她。 听衙役说人已经断气后,墨归便护着沐家人离开了。 大家没有因为看到这残忍的一幕而影响心情,反而畅快的聊着回去后要喝酒庆祝一下。 几人正打算坐马车返回,正遇到一队入京的士兵。 士兵们押着几辆囚车,车里站着许多犯人。 虽然已快入三月,可天气还很冷,那些站在囚车里的犯人只穿了薄薄的囚衣,他们的手脚都已经被冻得青紫,还裂开了狰狞的血口,看上去就很痛。 这些人中还有小孩子,应该是犯事之日的家眷。 即便这样,百姓们看到这些犯人也没有丝毫同情,好多人特地取来了烂菜叶和泔水,不停地往这些囚犯身上泼。 泔水又臭又冷,囚犯们无法反抗,只能瑟瑟地抱在一起。 可其中有一人不闪不避,笔直地站在囚车中,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 无论被多少百姓谩骂,被多少盆泔水泼中,他始终如一棵劲松一样站得笔直。 沐云书看到这个男人,眉头深深锁了起来,对墨归问道: “这些人所犯何事?身后怎么插着红色的明梏?” 一般红色明梏是重罪,这么多重刑犯一起被押解入京的情况并不多。 墨归朝囚车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宇间也藏了一抹愁绪:“冀州建宁知府,陈景洛!” “陈景洛……” 真的是他! 这桩冤案终究是如前世一样发生了。 陈景洛,农户出身,没有任何背景和人脉,只凭手中一支笔闯荡京都,第一次下场便中了探花! 他年轻有为,十分受官家赏识,几年间就爬到了知府之位,很多人都说他前途无量。 可惜没风光几年,他就因为贪墨赈灾款,私自增收苛捐杂税压榨百姓之罪被下了狱,因为情节严重,被判了凌迟! 可几年后竟有百姓呈着万民书敲了登门鼓,为陈景洛击鼓鸣冤。 百姓们说陈景洛是一心为民的好官,天灾时会把自己的公粮拿出来接济百姓,想尽一切办法帮百姓抗灾,他不是贪官,反而后来调任冀州的几名官员才是真正的巨贪! 沐云书眸光沉沉,这样一个好官不能含冤而死,更不能让纪家的势力因此再次壮大! 她,要改写这件事!把纪家拉入泥泞! “案子已经查清了么?很快就会定案吗?”她仰头看着墨归问道。 沐云书对此事的关心让墨归有些意外,他知道沐云书不是一个多事之人。 但她既然问了,他当然不会隐瞒。 “虽然还没定案,但也八九不离十了,这案子是裴副使负责,官家有意成立缉事司,所以这案子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甚了解。”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我与陈景洛有过接触,虽未深交,可我以为他担得起君子二字!” 能被墨归如此称赞的,沐云书还没有见到第二个人,更是不忍陈景洛落得个被千刀万剐的结果。 她筹谋之事,现在可以行动起来了。 想了想,她转头对翠玉道:“翠玉,你晚一点收些破旧的被子送去刑部大牢,就说是陈大人的朋友送的。” 翠玉不解:“小姐,您是可怜这些囚犯穿得太少了么?那为何要送破旧的被子?” “新的被子牢头们瞧见怎会留给犯人!只有别人嫌弃的,才能帮得上他们!”沐云书解释道。 “可……这些人是贪官,他们吸食百姓的血肉,小姐为何要帮他们!” 第三百三十一章 筹谋 翠玉一向是疾恶如仇的,当然对帮助这些剥削百姓的囚犯十分抵触。 这一回沐云书没再对翠玉解释什么,只道:“我有我的目的,你去做就是!” 翠玉见沐云书似乎很在意此事,就没有再质疑,“是,奴婢等会儿就去办!” 囚车已经走远,道路又通畅起来,一行人很快就返回了秋水胡同。 回到家中后,沐云书还记挂着陈景洛之事,便叫住要回去读书的沐乐驰,问道: “大哥,之前请你寻的那个人,可有眉目了?” 之前想对付纪家,是因为纪家的屡次刁难,现在不只是她个人的仇怨,为了陈景洛这个好官,为了萧泽玖,为了墨家,为了大奉,她都要扳倒纪家! 而她之前让大哥寻的那个人,至关重要! 沐乐驰也想起了这件事,那时候纪五夫人刁难妹妹,妹妹回来后便让他帮忙寻一个人。 “有的,前几天就想告诉你了,这些日子一直有事就没来得及与你说!” 他前段时间与师傅一起到西市贫民区那边义诊,请了那边的一些老人帮忙打听,前两天终于是打听出了妹妹要找的那个人。 沐乐驰忙提笔在纸上写了一番,然后将纸张递给了沐云书。 “这个是那人住的地方,不过那边挺乱的,你要是去……” “咳咳……” 沐乐驰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墨归咳嗽了几声。 他不解的朝墨归看了过来,蹙眉道:“小公爷可是病了?” 自从墨归与妹妹定了亲,沐乐驰看着墨归的目光里就透着嫌弃。 这动不动又是受伤,又是生病,妹妹跟着他到底能不能幸福啊! 墨归觉着这大舅子实在不上道,红着耳根道: “我是说大哥最近读书很忙,若是寻人,我可以陪昭昭去!” 沐乐驰眉头皱得更紧,这小子怎这么鸡贼,谁让他叫大哥了! 他正想说自己这点时间还是有的,却听小妹道: “不用你们陪着,人去多了会让人家害怕,没事的,我带着翠玉和罗三去就好了!” 墨归想要再争取一下,沐云书却笑道:“小公爷,我也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墨归眼中透着无奈:“说什么麻烦,你说事就好!” 沐云书弯唇道:“请你帮我寻一个神射手!” 沐乐驰惊讶地挑高了眉头:“小妹,你要神射手做什么?莫不是你要刺杀谁?” 沐云书没好气白了大哥一眼:“大哥,你话本子看多了是不是!” 在皇城中行刺杀之事,哪有那么简单,若是刺杀不成,不知要连累多少无辜! 沐乐驰嘿嘿挠了两下头:“那你要寻个神射手做什么?” “这个,先保密!”沐云书笑道。 “我也不能知道么?” 墨归星星眼,感觉他身后若是有条尾巴都会被他摇起来了。 沐云书扯了扯嘴角,她发现小公爷变了,尤其在爹爹和大哥面前,特别会……撒娇! 感觉就像是被阿旺附身了一样! 沐云书甚至忍不住朝墨归身后看了两眼,确定没有尾巴才道:“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过些日子我会与你说。” 墨归想了想,问道:“你觉得老李如何?他骑射不错!” “老李?” 沐云书想了一下,很快在脑海里找出了那个满脸胡子的大汉。 “嗯,可以的,不过这件事多少有些危险,你可以让他考虑一下,当然,他若是肯帮忙,我绝对不会亏待他!” 墨归点头,“好,那我回去就与他说!” 沐乐驰其实很好奇妹妹寻个神射手要做什么,可妹妹现在不告诉他,他也不好多问,只道: “那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么?” 沐云书笑着将笔递到沐乐驰手中:“大哥现在要做的,就是为你喜欢的事情去努力!其他的事情你不必烦心,等你学有所成,再来庇护我们!” 沐乐驰握着毛笔的手不由紧了紧,是的,他什么都是半吊子,即便帮忙也使不上多少力气,现在他能做的只有拼命提升自己,不说有小公爷的能力,至少也要能挡住一方风雨!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读书了!” 沐乐驰头发微微翘起,又变得激情澎湃,大步就朝后院去了。 沐云书发现自己大哥真的很好哄,这是单纯的人最美好的一面。 沐乐驰走后,墨归才定定看向沐云书,“你可是在谋划对付纪家一事?” 沐云书微怔,她什么都没说,为何小公爷会想到这里? 墨归见她不答,继续道:“你不必否认,你可能不知,你在计划一件事时,眼里会有格外吸引人的光彩!” “小公爷这是在夸我么?”沐云书不禁莞尔,拿起茶壶为墨归倒了杯水。 默了默,她才道:“不是想瞒着你,这件事并非万无一失。”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做?” 为何? “虽然危险,但我实在找不出一个退缩的理由!” 沐云书坐在八仙桌边,用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瓷器般的脸上泛着温和如玉的华光。 墨归看着沐云书,似乎这整个冬天的冰雪,都融化在他的眼底里。 她总是这样,用最随意的口气,说一件十分不易的事。 他忽地起身来到沐云书面前,微微俯身看向她。 沐云书被墨归着忽然的靠近惊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将椅子往后靠。 墨归怕她摔着,忙伸手扶稳了椅子,这样一来,便把沐云书整个环在了自己的身下。 看着女子强作镇定的样子,墨归弯唇笑了。 “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遇到什么风险,我都会在你身边,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 沐云书看着墨归那能驱走一切阴霾的笑容,心不由跳快了几分,眉目宛然地道: “若天真的塌下来,你不扛着也得扛着,谁叫你生得那么高!” 墨归见沐云书竟与他开玩笑,嘴角不由扬得更高了。 “既然我如何都避不开,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从前他只知道办好自己的差事,其实人生并没有什么方向,自从遇到了沐昭昭,他发现他的生活有了目的,也有了意义。 说着,他眸色又暗了几分:“还是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你还是不能信任我?” 第三百三十二章 杀了我啊! “不是不信!”沐云书露出了几分急色:“我只是想要事情稳妥一点再与你说,我做这些事不也都没瞒着你么?” “那说好了,以后危险的事要先告诉我,也许我们两个一起面对,就没那么危险了!” 沐云书被墨归的目光灼得脸颊微红,别过脸轻声道了一声“好”! 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墨归心满意足,这才问道: “你可是想从陈景洛的案子下手?” 沐云书再次惊讶,她今日只是对陈景洛的事情多问了几句,没想到小公爷竟如此敏锐! 既然答应墨归要一起面对,她便没有再隐瞒,“是,陈大人这案子,是个冤案!” 墨归并不意外,其实很多与陈景洛相识之人,都不相信他会贪墨百姓救命的银子,可铁证如山,不是他们说冤案就是冤案的。 可沐昭昭既然要以这个案子下手,就必定有什么重要的线索,他问:“你有证据?” 沐云书摇头,她若有证据,怎会拖到现在。 “我没有证据,但不要紧,为陈大人翻案,不一定非要我们查到证据!” 闻言,墨归轻轻蹙了一下眉头,又很快松开。 “我知道了,就按你想的去办!” …… 是夜,月光透过巴掌大的窗子洒进牢房里,将蜷缩在草席上女子的脸映照出来。 女子半边脸上刻着血淋淋的一个“奴”字,让那张本算得上俏丽的脸变得极其狰狞可怖。 这时,牢房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女子那呆滞的眼神忽然有了焦距,忙朝着牢门的方向爬了几步。 “凌哥哥,是你吗?是你来救我了么?” 声音刚落,她便看见走过来的人穿着一双月白色的绣鞋,显然是个女子。 她失望至极,失魂地退了回来。 沐云书和刑公公走过来时,正见她将脸埋在双臂间,蜷缩在角落里。 刑公公朝牢头看了一眼,牢头很快就将门给打开了,沐云书便与刑公公一起走进了牢房。 林殊玉知道来的人是沐云书,她微微抬起头,眼里充满了怨毒。 “你还来干什么?向我炫耀么?” “有意义么?”沐云书有些无语地道:“你会对一个你从未在意过的人炫耀么?” 这话深深地刺痛了林殊玉,她想要起身朝沐云书扑来,狱卒却先一步将她按在了地上,她那刻着“奴”字的半张脸被死死的压在地上,痛得她身子都抖了起来。 可她还是斜着眼睛看向沐云书,咬着牙道: “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你是想知道君公子的事情吧!呵呵呵,沐云书,你也有没办法知道的事情啊!” 她笑得疯癫,阴毒的眼睛里满是得意。 沐云书蹲下身,捏着她的下巴,逼着林殊玉看向自己。 “我只想知道,君颜离开华亭与你有没有关系?” 林殊玉扯起嘴角道:“你不是很聪明么?怎么连这个也看不出来呢?你在沐家享受着不属于你的宠爱,老天不公,那我就来主持公道,自然不会让你事事如愿!” 沐云书从未想过,君颜离开华亭会与林殊玉有关系,她愤怒地掐住了林殊玉的脖子,怒道:“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林殊玉被掐得脸色涨红,嘴上却仍然没有半句软话: “你掐死我吧,你为了青梅竹马杀了我……小公爷不知道会怎么想?你……是不是对君公子还余情未了啊!小贱人,还真是吃着盆里的,惦记着锅里的!当年你与娄鹤筠订亲的时候,就没有告诉人家你定过亲事的事情,还是我体贴地告诉了他!我得叫娄鹤筠知道,你是个二手货,是被人抛弃过的,是别人不要的!” 沐云书眼底闪过了一丝杀意,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了几分。 难怪她在娄鹤筠面前提起鄂君颜时,娄鹤筠会那般愤怒,竟是林殊玉在背后诋毁! 她与鄂君颜只是口头婚约,没有下过婚书,谈不上退婚,所以根本没必要与娄家交代。 她除了在书斋见过娄鹤筠,再没有主动接触过,又如何告知?这哪里算得上是隐瞒! 且成亲前爹爹也与娄鹤筠说了这事,娄鹤筠依旧与她成了亲,他心中嫌弃,却放不下沐家的帮衬! 娄鹤筠无耻,林殊玉同样可恨! “林殊玉,你真是一条让人恶心的臭虫!你过得不好,便看不得别人好过!不过叫你失望了,我杀你,小公爷只会觉得我杀得好!林殊玉,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活得很好,你还没有资格做我的阻碍!” 说着,她抓起了一把灰土,往林殊玉的脸上揉搓。 “你不是总喜欢留些疤痕讨别人的怜爱么,你放心,这个奴字会陪你一辈子!说,你到底对君颜做了什么!” “我……我不会告诉你……有本事,你去见鄂君颜啊,你去问他啊!” 沐云书怎会不知林殊玉在故伎重施,她想让墨归对她生疑,让她们没了信任,成为怨偶! 刑公公在宫里看过很多女子,那些女子也做过恶事,却没有像林殊玉这样损人不利己的。 这女子,比她那外祖母更加恶心。 他满脸怒容,回头对牢头道:“去拿一罐粗盐来。” 牢头不敢怠慢,很快就捧着一个盐罐子走了进来。 沐云书明白刑公公的意思,道了声“谢”后,她从盐罐子里抓出一把粗盐,死命揉搓在林殊玉刺了字的脸颊上。 牢房里瞬间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林殊玉痛不欲生地在地上打着滚儿,捂着脸颊骂道: “沐云书,你这个贱人,贱人!” 牢头怕林殊玉伤到沐云书,他不清楚沐云书的身份,但人是刑公公带来的,身份怎会低,忙叫手下过去将林殊玉押住。 沐云书见林殊玉还是不肯开口,继续拿着盐巴按在林殊玉的伤口上,让那些粗粝的盐块儿一点点渗进林殊玉的皮肉里。 林殊玉被痛得死去活来,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她虚弱地看着沐云书,低声狞笑道: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你也帮不了他,其实我也没有害他,若是没有我,他还没办法去平南侯府享福呢!哈哈哈哈!沐云书,你是不是很恨我,那就杀了我啊!” 第三百三十三章 更重要的事 沐云书将手中的盐巴一点点的洒在了林殊玉头上,声音如冰冷: “林殊玉,你雇凶杀人,我其实疏通下关系,给你定个重罪,可你放心,我不会叫你死!你会看到我们活得越来越好,而你,只能日复一日地在阴沟里挣扎!” 林殊玉嘶吼了一声,因为表情的牵扯,脸上的伤口被撕得更大,血脓和着盐和泥巴不断往出流,似乎还混合着一股恶臭。 “沐云书,你这贱人,你不可能活得很好,别以为你是公主就了不起,皇后她就是个短命鬼,她根本护不住你!官家只是看上去很疼爱皇后,其实他从未陪皇后过过夜,他对皇后的感情都是假的,更何况你这个没见过面的女儿!你只会给他带来麻烦,耻辱,他连认都不想认你,若他在乎你,怎么会随便找个人来代替你,现在还不册封你!” 刑公公一巴掌打了过去,直把林殊玉打得头昏眼花。 “官家和娘娘的感情,也是你能置喙的!那你就好好看着,看你想象的那些事会不会发生!” 沐云书知道林殊玉就是个疯子,她不想说的,绝不会再多说一个字,也就不想再问了。 且她已经猜出了大概,林殊玉曾经应该也找过君颜说她的坏话,可君颜没有像娄鹤筠一样糊涂,并没有听林殊玉的挑唆。 林殊玉因此怀恨在心,不知道对君颜做了什么,让他不得不离开华亭。 这件事君颜应该不想对任何人提起,不然君颜不会向她隐瞒。 “刑公公,我们走吧!”不想再看到林殊玉,沐云书与刑公公一起迈出了牢房。 刑公公见沐云书脸色不大好,安慰道:“殿下,你不要听那女子的话……你很好,官家怎可能不喜欢你!” “公公,不必安慰我!”沐云书回了刑公公一个笑容: “还有,现在不必叫我殿下,我并不在乎这个身份,我知道林殊玉是个什么人,她擅长挑唆,我不会着了她的道儿!” 她虽然与林殊玉同在沐家长大,但她们并不亲厚,每次与林殊玉见面,她都胆怯的躲在林氏身后,谁能想到她竟是如此善于伪装的毒蛇。 刑公公犹豫道:“那……鄂公子的事情,要不要老奴请人去打听一下?” 沐云书睫羽轻垂,思忖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 君颜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她不该去揭穿和探究,还是那句话,若他有难,若他需要,她会毫不犹豫朝他伸出手! “我们走吧,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沐云书来牢中并不是特意看林殊玉的,而是为着陈景洛大人而来。 墨归本是要陪着她一起,但他是皇城司的人,他无故接触犯人若被传入官家耳中,定会引起官家猜忌,她便没有让墨归陪着。 有银子和刑公公的帮忙,沐云书顺利进了刑部大牢。 牢里黑洞洞的,一进门便有一股霉腐之气迎面扑来,黏腻腻的潮湿感也让人极为不适。 可沐云书并没有嫌弃,只径直朝牢房深处走去。 牢房里本关着不少人,可此时却是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能听到渐渐逼近的脚步声,但没有人发出半点动静。 牢头举着火把走在沐云书身边,带她停在了一间牢房前,指着里面紧闭双目正襟危坐的男子道: “姑娘,他就是陈景洛。” 闻声,陈景洛睁开明亮有神的眼睛,朝沐云书看了一眼,但很快又闭上了,似乎此刻天王老子降临,他都不会在意。 的确是个傲骨铮铮的男儿。 沐云书打量了陈景洛一阵儿,才对狱卒道:“有劳!” 说着,她伸手塞了一个银锭子放在了狱卒手心里。 狱卒暗暗掂了下分量,笑着道:“那小的在外头候着,此处寒气重,姑娘莫要久留!” 说着,他朝沐云书和刑公公行了一礼,将火把插在墙上后退了下去。 沐云书又朝牢房里看了过来,陈景洛所在的牢房是单间,他旁边的牢房里则分别关着三四个人。 其中有白天在囚车上看到的那个小男孩。 众人与白日里穿的一样,依旧是那薄薄的麻布囚衣,寒气四面八方的包裹着几人,冻得他们目光都有些呆滞,可她叫翠玉送来的被子竟扔在地上,没一人去拾起来围在身上。 沐云书觉着那个男孩脸色潮红,怕是已经病了。 这男孩与修逸差不多年纪,就像是她第一次看到修逸时的样子,身上没有二两肉,瘦的可怜。 她没有先与陈景洛说话,而是走到隔壁的牢房前,蹲下身对那男孩道: “孩子,你到姨姨这里来,我给你诊脉!” 不料她话音刚落,那男孩身边的汉子便将男孩护到了身后,冷声对沐云书道: “滚开,少用这种招式来接近我们,不管你们耍什么花招,我们都不会妥协,更不会认罪,赶紧滚吧!” 沐云书忽地明白为什么有被子,这些人却是不用了。 估计曾经有许多人试图诱供,给他们好处让他们指认陈景洛。 可他们宁可忍受这样的折磨都不出卖陈景洛,说明陈大人不但是个好官,还是个极有人格魅力的人。 “大人误会了,我没有恶意,也不是谁派来的,我知道你们是好官,所以特地来看看你们!” 沐云书的话并没有让男人态度缓和:“看完了吧?看完就赶紧滚,回去告诉你主子,别白费力气,就算死,我们也会抬头挺胸,不会向那些奸贼低头!” 刑公公皱了皱眉,有傲骨是好事,可不分好坏那就不是傲骨,是蠢。 “我们娘子是好心,怕这孩子病了才想看看他,白日里看你们穿得少,还特地寻人送了被子进来,你们不知情况怎能一味痛骂!真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黑脸男人冷笑了一声: “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在被子里面夹什么栽赃陷害我们的证据!老子的亲友都会出卖老子,老子与你们素不相识,你说你们是来帮我们的!何其可笑啊!” 听着黑脸男人的话,沐云书心中不是滋味。 他们从前可能也相信过别人,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任何人的接近都会引起他们的强烈排斥。 而她,与他们从前的确没有交集。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不会叫你疼的! “我不是谁派来陷害你们的!” 沐云书从怀里拿出了几瓶冻伤膏,放在牢房门口,接着道: “我有一位朋友从冀州建宁府来,是她告诉我陈大人是位好官,因此我才会想尽我绵薄之力,让几位不至于太受苦!” 黑脸男人接着冷笑:“建宁的每一条街,每个巷子我都熟,你说你那朋友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沐云书哪有这样的朋友,不过她也没有慌,只笑道:“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我并不知她姓名。” 男人露出满脸讥讽,“那些狗贼这次寻的人倒是有些意思,谎话说得像真的一样,脸不红心不跳!” 说着,他蹒跚地走到沐云书面前,费力地弯下腰拾起一瓶冻伤膏,然后用力砸在了牢墙之上。 “我再说一遍,快点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狗东西!谁知道你这药膏里面是不是藏着毒!” 瓷瓶被摔碎,瓷片飞溅,刑公公急忙伸开双臂护住了沐云书,这才没让瓷片划伤她。 沐云书能理解男人憎恨纪党,可不代表可以任由他对着自己发脾气,现在越是客气,怕越会叫他们误会。 她隔着木栏,一把扯住了男人的衣领,将他扯到栏杆上,然后拾起一瓶药膏,用牙齿咬开瓶盖,将药膏用力倒在男人满是冻疮的脸上。 药膏蚀的男人龇牙咧嘴,沐云书一把推开他,冷道: “有毒没毒,你试试便知,你能忍受痛苦,可孩子呢?用个药膏而已,折不断你的风骨!别为了你那可怜的傲气,连累了孩子!” 她将剩下的半瓶药膏又放回到了地上,“我的话信不信由你们,那姑娘姓什么我确实不清楚,不过我知道她写得一手好字,画的画也很生动有趣!” 黑脸男人身后的小孩忽然睁大眼睛看了过来,“童叔叔,这位娘子说得好像是吴……” 不等孩子将话说完,那姓童的男人忙不迭将他嘴巴给捂住了。 他朝孩子摇了摇头,急道:“小风,别听她套咱们的话,现在任何与咱们有关系的人都会有危险,知不知道!” 孩子吓了一跳,用冻得青紫的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后拼命点起头来。 沐云书此次来除了送药膏,其实也是想问一问陈景洛,有没有可以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如果有,她的行动会更顺利一些。 可看这个样子,她也不必再问了,这几人是不会相信她的。 她转过头,朝一直闭目的陈景洛看了过去。 “陈大人,我没办法在这里久留,我只想告诉你,我相信你是清白的,并且会想办法救你离开,你现在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有命在才会有其他!还有,官家也是人,他看到那些证据只会觉得愤怒失望,他身上的压力比任何人都大,凭着现在的证据,不判你们不足以平民愤,所以,你们不要以为他眼盲心瞎,只听信谗言,你要给他继续信任你的机会!” 沐云书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前世提审陈景洛时,陈景洛言辞犀利地痛骂了景德帝,让诸事缠身的景德帝越发愤怒,没有再细审,直接判了重刑。 沐云书算过时间,想要救下陈景洛时间是有些紧迫的,而且这一世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她害怕陈景洛触怒官家,将行刑的时间提前,所以才特地提醒了一句。 沐云书说话的声音清冽,如玉击石,每一个字都往人的心坎里钻。 陈景洛微微蹙眉,睁开眼睛朝沐云书看来,半晌后才用干哑的嗓音回道: “不管你是谁,多谢你带来的药膏,不过,请姑娘不要做无用的事情,这就回吧!” 沐云书怎能听不出陈景洛的意思,他不管她来的目的是什么,对他来说都是无用的,换言之,就算她真的是来相助的,陈景洛也不相信她能帮得上忙。 能说的她都说了,希望对他们有些帮助吧。 狱卒已经在一旁候着,沐云书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与刑公公一起离开了牢房。 沐云书走后,陈景洛将视线落在地上的冻疮膏上,良久才站起身,将那药膏拾了起来。 童捕头听见声音急忙走过来,对陈景洛道: “大人,莫要听这丫头的,她若与吴姑娘是好友,怎么会连吴姑娘姓甚名谁都不清楚,还大言不惭说要帮咱们,我看她就是纪家和左家派来的狗,又想套咱们的话!” 童辉是建宁府的捕头,陈景洛来到建宁时童辉还是个被人排挤的小捕快,同僚失职放跑了犯人,将罪责推给了童辉,是他查出真相,保下了老童。 陈景洛也没想到,这举手之劳,竟换得老童生死相随。 他看着老童那明显消了些肿的左脸,将药瓶递到他手中道: “不管她为何而来,这药膏是有用的,给小风他们涂一些吧,至少让他不会那么受罪!” 童辉看了看陆小风,本玉雪可爱的娃娃如今像个小老头,脸蛋已经不再白嫩,全是细小的裂口。 这孩子是陆防御使留下来的独苗苗,陆大人已经被人害死了,他们却救不了这孩子,还得让他跟着一起受苦! 童辉其实眼窝浅得很,想到这些就忍不住流起眼泪,眼泪流到脸上,更是灼得他龇牙咧嘴。 不过,他确实发现,涂抹了药膏的那一边竟没有那么痛了。 他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点头道:“大人说的对,即便要死,能少遭点罪就是一点,咱们没啥,别苦着小风!” 说着,他拿起药膏,帮陆小风涂抹起来。 小风很痛,却咬着牙,没呼出任何声音,只死死的捏着自己的小拳头。 过了一会儿,他眨着黑黝黝的眼睛看向童辉道:“童叔叔,那个娘子……会不会真的能救咱们……” 童辉看着小风希冀的目光,心里发酸,可他知道,现在所有人都恨不得与他们撇清关系,一个素不相识之人怎么会冒死来救他们! 就算真有人知道他们是被冤枉的,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又有什么本事跟纪党的人斗呢! 他心疼小风,却不想让他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叹气道:“小风别怕,你放心,砍头那天童叔会把你打晕,不会叫你疼的!” 陆小风:…… 童叔你可真是大好人嘞! 第三百三十五章 景德帝的烦恼 御书房。 夜风将廊前的纱灯吹得左右摇晃,忽明忽暗的影子打在桌案上,让批阅奏折的景德帝烦躁不已。 “哗啦”一声响,他将一摞奏折扫落在地,倚在椅子上,用拳头用力敲打着自己的额头。 “官家,您又头疼了?” 海公公着急地走过来,帮景德帝燃了一根凝神香。 清雅的香味飘出,却没能将景德帝心中的郁气一同带走。 “你看看,陈景洛那畜生贪了多少银子!霸占了多少良田!若非天灾要将各地田契重新整合换契书,都不知他竟搜刮了这么多民脂民膏!朕以为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已经够离谱,他竟然翻了几倍不止,还处处哭穷,让朕拨银子建设、整顿,最后竟全他妈进了他的口袋!朕真是瞎了眼,瞎了眼啊!” “官家息怒,息怒啊!”海公公见官家大怒,急忙劝道:“好在现在人已经抓住了……” “抓住有个屁用!听说他剥削的钱财大部分都挥霍了,只查到几万两银子和一些古玩字画,住着最简陋的屋子,藏着最值钱的物件,好一个陈景洛,好一个陈景洛啊!” 海公公知道,官家气愤的不只是陈景洛贪污,这朝廷上下哪有几个官员是干净的,官家是对陈景洛期望太大,希望他可以带领一众新提拔的寒门子弟在朝中立稳脚跟,帮他将权力从各党派手中拿回来。 可陈景洛终究是让官家失望了。 当初官家力排众议起用陈景洛,如今陈景洛大大的打了官家的脸,逼得官家没有其他借口不用世家推荐之人,官家怎能不怒呢。 “官家,要不要再让小公爷去冀州调查一番?”海公公谨慎地提了一句。 景德帝却用力捏着眉心摇头道:“不行,墨知许和陈景洛有交情,墨知许查出的证据如何能让人信服!现在想要安抚住众臣,安抚住百姓,也只能砍了陈景洛那颗脑袋了,除非……” 海公公知道,除非现在有人能帮陈大人翻案,否则官家会继续被世家拿捏,可他知道这显然不可能。 皇权收不到官家手上,以后更是会处处受制。 可惜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 景德帝朝海公公伸出了手,海公公忙走过去将他扶起了身。 “官家,可是要去皇后娘娘那边?” “去什么,去看她给朕摆脸子么?” 景德帝将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没好气地嘟囔道:“已经几日了,朕去见她,她理过朕么?” 景德帝仍然没有好脸色,但海公公看得出,现在官家的气愤与刚刚的不同。 官家给他留了话头,是想让他接话哄哄他的。 海公公沉吟了片刻,斟酌着道: “皇后娘娘很少这样,老奴觉着她是太在乎云书殿下了!” 景德帝冷哼了一声,“你莫要帮她说话,你听她那日说朕什么?她以为朕留下林殊玉,是想让她多活些时日制衡后宫,她把朕想得何其凉薄啊!” 海公公垂着头不敢说话,不光皇后这样想,连他也这样认为的,皇后在一天,便能压制贤妃和鄂妃一日,两党就不敢争得那么明目张胆了。 景德帝也没等海公公回话,走到窗边望着天上的孤月,自顾自地道: “朕只是觉得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并非只想利用她!朕是皇帝,怎可能只为自己的小家着想!” 景德帝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悲凉,“朕知道这么多年,她一直埋怨朕,埋怨朕没有保护好姝儿,也埋怨朕从未帮丰益解释过,可她不知道,丰益的确对朕亮过刀子,因为那是她与朕的儿子,朕才没有处置他,这些方锦音都不知道,只知道一味埋怨朕!” 海公公抖了抖唇瓣,没想到今夜官家会跟她说这么多。 大皇子居然曾对官家亮过刀子?难怪众人说当年乱军能准确无误的找到官家的位置,是大皇子放出的消息,官家从未澄清过这件事,看来也是相信的。 海公公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道:“娘娘不是埋怨官家,娘娘只是丧子心痛,所以这些年一直打不起精神来。” 景德帝眸色沉冷起来,“她心痛,也未必因为丧子!当年为先帝伺疾时,先帝曾夸过丰益,说朕有个好继承人,她必定是想以后这位置定是萧丰益的,结果却落了空,受不了这个打击罢了!” 官家今日说得太多了,让海公公心里突突直跳。 “官家……老奴觉着皇后娘娘她没有这个野心吧……” “没有?”景德帝语带讽刺。 当年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做个睿亲王世子,方锦音嘴上同意,可却在私底下向好友打听京城的情况,为了帮他拉拢人脉,竟将自己的好友送到了他的床上。 虽然后来她与贤妃闹掰,两人不再是好友,可起初不就是想让他借助纪家势力夺下皇位,如此她便可成为皇后了。 可尽管气她心口不一,他始终没有与她红过脸。 给她她想要的皇后之位,日日去看望她,就是让所有人都敬重她!尽管皇儿不在,她依旧是最尊贵的皇后。 可方锦音却不领他这份情,也许真如贤妃所说,方锦音最崇敬的是临朝称制的明孝皇太后,失去了儿子,她希望破灭,就算他一直守着她,也没办法让她有片刻的开怀! 景德帝闭了闭眼,摆手道:“罢了,朕很累,没心思再去哄她,你去给朕拿一颗金丹来!” 海公公有些担忧地道:“官家,您从前都三日才服用一颗,昨日您刚服过,今日还要服用么?” “拿去吧,朕头痛,也就这金丹能让朕宽宽心了!” 官家都如此说了,海公公只能依言行事,从多宝阁的锦盒里拿出一颗丹药,服侍官家服下。 服下金丹后,景德帝又坐回龙案前,收拾好心情继续思考应对之策。 如景德帝一样,深夜还未休息的纪元柏也在书房里考虑着此事。 一旁的左大人转动着手里的核桃,笑着对纪元柏道: “咱们用几万两买下了陈景洛的命,让官家退无可退,实在是划算得很!冀州的那几个要职,必定是咱们的囊中之物,纪兄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几万两,就是从陈家搜查出的贪污款,至于那些土地,他在户部任职,自有办法将田地挂在陈景洛名下,平时田地的产出依旧归他们所有,但上面核查时却可以让陈景洛背锅! 这种栽赃的手段屡见不鲜,可陈景洛就是有苦说不出,谁叫真理掌握在多数人这边,他一个没有背景的穷小子也想与他们作对,真是自不量力!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上刀山,下油锅 纪元柏捋着胡须道:“陈景洛没定罪,老夫始终不放心,总要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纰漏!” 左大人笃定地道:“不必再看,这事不可能出现波折,咱们就静等陈景洛人头落地就是!” 纪元柏却比左大人谨慎不少,之前东珠一事他其实是知晓的,北丹人还许诺事成之后给他分一成利,本以为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谁能想到最后北丹人竟亏得血本无归! “还是再查一查,有动陈景洛这案子的人,一律拦住,入京的人也仔细搜查,凡是携带与冀州有关之物,全部扣下!” 纪元柏狭长的眼睛里露出几分阴狠,这件事就好比他们在与官家掰手腕,处置了陈景洛,他们也就压制住了官家,所以这件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左大人觉得纪元柏有些过于谨慎了,陈景洛若有能力翻案怎么可能等到现在! “纪公,莫要那么紧张!咱们可以想想以后!哦,对了,祁王殿下迎娶侧妃一事还请贤妃娘娘上点心,这婚事一成,咱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左家会支持祁王不可能没有条件,除了渗透势力,还要为以后着想,于是便与纪家商量,将左家女嫁给祁王做侧妃。 如今是侧妃,等祁王登基时就不是侧妃了。 左家自然是看中了未来的后位,才会鼎力相助祁王和纪家的。 纪元柏其实不喜欢左大人这副贪婪的嘴脸,这般容易将心思挂在脸上,实在不是好事。 但既然在同一条船上,他也不好说什么,只点头道:“这个左兄放心,应下你的事,我何时反悔过!” 左大人哈哈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是说不尽的得意,好像这天下已经是左、纪两家的囊中之物了。 笑着笑着,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拧紧了两条淡淡的眉毛。 “纪兄,你听说了皇后亲女之事吧?之前接回来的那个竟然是假的,那与小公爷订婚的女娘才是真正的姝儿公主!我听闻那个沐娘子曾经和你们纪家可是有些摩擦,若小公爷娶了她,会不会影响咱们与镇国公府的关系啊?” 景德帝虽然隐瞒了梅园之事,但有心人想要探听这些消息,并没有那么难。 而且左老王妃已经知道了沐云书的身份,左家的人当然也就知晓了。 纪元柏确实也没想到沐云书竟是一只落了难的凤凰,这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 “一个从民间找回的公主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官家认不认还不一定!官家认下沐云书,就要承认自己认错了亲生女儿,再加上力推的陈景洛是个巨贪,他还有何威信可言?至于镇国公府……” 纪元柏眸色变得幽深,等陈景洛一事过后,纪家的势力定会得到进一步发展,到时候便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镇国公会知道怎么选的! 他语气森森地道:“进了国公府,就要听婆母的话,她若敢挑拨纪家和国公府,自不会让她好过!盼她别像她母亲一样,是个短命鬼吧!” 左大人点了点头,女子嫁人后还不是任由婆母捏扁搓圆,别说官家不敢认她,就算认了她,她若敢告状,朝臣们一句不敬婆母,不重孝道,便会让官家无法插手! “是,还是纪兄想得周全。” 娘们儿的事,让娘们处理就是了,他们没必要沾这个手。 …… 快要入春,可天气依旧很冷,太阳懒懒升起来,像是胡同里大妈摊的玉米面饼子。 沐云书收拾妥当正要出门,便见墨归带着阿泗和李干办来到了保信堂。 一进门,老李就抱拳朝沐云书一笑:“沐娘子,早啊!” 沐云书看着这满脸胡子的大汉,也笑着回道:“李大人早!” “不敢当,不敢当,沐娘子叫我小李子就好!” 老李忙摆手,开玩笑,这可是未来世子夫人,怎么能管他叫大人! 阿泗见老李这副谄媚的样子,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你好好办沐娘子的差,办不好就别回皇城卫了!” 老李拍了拍胸脯:“沐娘子想让俺老李做什么,您尽管吩咐,上刀山,下油锅,老李在所不辞!” 他说得一脸豪气,竟有几分豁出去的感觉。 沐云书也理解,毕竟她之前跟墨归说过,这件事有些危险。 她又仔细地看了老李一眼,才道:“这件事不太容易办,李大哥真的想好了?” 她觉着叫小李子太不礼貌,还是叫李大哥更合适。 男人就不能说不行,老李严肃地道:“想得不能再好了,俺已经安顿了老子娘,沐娘子您就说吧!” 沐云书失笑:“嗯,要办这事,李大哥的确一段时间不能回家,既然李大哥想好了,那等会先把胡子刮了吧。” 老李瞪大了眼,有些不知所措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沐娘子……为何要刮胡子?这美髯俺可留了好几年啊!” 老李捂着胡子的样子,活像洗澡被人偷窥的小媳妇。 墨归和阿泗一左一右地按住了老李的手,架着他走到一把椅子边,将他按了下来。 “宝珠,拿刀子!”墨归吩咐了一句。 宝珠哪敢不听小公爷的吩咐,立即跑去拿了一柄刀子过来交给了阿泗。 老李眼露乞求:“小公爷,留一点好不好,没胡子跟扒了属下有什么区别!” 小公爷没定亲前,阿泗被这几个浑蛋编排成了小公爷的男宠,这个仇他还没报,怎么可能听老李的求救,手上利刃翻飞,很快就将老李的脸剔了个干净。 刮完胡子后,众人都惊了,老李的脸居然小了一半! 瞬间从一个四十多的邋遢大叔,变成了不到三十的英俊青年。 宝珠眼睛亮闪闪的:“李大哥长得还挺好看的,都被胡子遮住了呢!” 阿泗闻言头顶警铃大作,恨不得拾起地上的胡子再给这厮贴回去! 这不错的一张脸挡上干什么? 老李却是满脸哀愁,看着那一团团胡须,差点没掉下泪来。 早知道牺牲这么大,他就不答应了!这比要了他的命还让他难受啊!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脸,抽着鼻子看向沐云书:“沐娘子,这到底什么差事,非得刮胡子啊?” 第三百三十七章 我等你回来! 沐云书也没想到老李这般宝贝这些胡子,看着老李那伤心欲绝的样子,她抱歉地道: “我只是想寻一个生面孔,所以让你刮掉胡子,以免你被人认出来!” 阿泗一笑,拍着老李的肩膀安慰道:“好了老李,多大点事,任务和小命重要!你现在回皇城卫,没人能认得出你,等你完成任务,再把胡子蓄回来就是。” 老李一听沐娘子是为了他安全着想,便也妥协了,看向沐云书道:“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对于老李来说,拿得起放不下的只有筷子!胡子而已,几个月后他又是威风凛凛的美男子! 沐云书见老李不再计较,弯唇道:“接下来……逛青楼。” “什么?” 这句话,老李和阿泗几乎是异口同声问出来的! 阿泗扁了扁嘴,“沐娘子,逛青楼哪里危险了,您怎么不早说?” 早知道这样的美差哪里轮得到老李。 一旁的宝珠听了这话,圆圆的脸蛋瞬间又鼓了一圈儿,阿泗瞥见后立马求生欲满满地改口道:“早说老李早就来了!” 老李则是满头雾水地看着沐云书:“沐娘子,就只是逛青楼?您不是想要个神射手?” 他实在没办法将射箭与逛青楼联系在一起。 沐云书知道老李会诧异,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将所有事都告诉他,那样他可能会表现得不自然。 “先别急,会有你的用武之地,你现在只需要扮成北面入京的药材商人,在无事时去青楼寻寻乐子!等会儿我会给你配几个药包,你回头每天泡上半个时辰,让身上添些药香,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你了!” 说着又让翠玉将准备好的银袋子交给老李,“不用太刻意,每日夜里出现在永乐楼旁边的楚腰阁就好。” 公费逛青楼,还有这好事! 老李瞬间忘记了被刮胡子的悲痛,忙道:“沐娘子放心,我定会表演得毫无痕迹!” “你本色就好,根本不用演!” 阿泗满嘴酸水,看着老李抱着的那一袋银子就来气。 他怎么就接不到这样的好活,媳妇本什么时候才能攒到啊! 因为老李本身就是北方人,也不会出什么破绽,收下药包后他就着急回去准备了。 老李这事只是沐云书计划中的一环,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去做。 墨归也有公务在身,为了能与沐云书多呆一会儿,他便与沐云书一起出了门。 天清气爽,空气里还夹杂着泥土和淡淡花香,两人再次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关系却已大不相同了。 墨归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凝望着沐云书,只觉着这样安静的看着她想事情都是美好的。 沐云书觉察到墨归的目光,有些诧异地问道:“小公爷有事要与我说?” 墨归被抓包也没有收回目光,实在是不舍得。 清了一下嗓子平复了心跳,他才问道:“你……进日可还做那些噩梦?” 他知道她暗中为宜山县的军巡铺捐了几辆水车,又派人去青州给百姓派药,她做这些事不可能没有目的,也记得她对他说过的“梦示”。 他见过沐昭昭做噩梦时的样子,那么恐惧与无助,他只希望她永远不会被那些噩梦困扰,可以安然入眠。 沐云书也明白许多事都瞒不了墨归,他关切的目光让她有些赧然。 说了一个谎,终是要用很多谎话去圆。 “我其实已经很少会做那些梦了,虽不清楚是否有用,做些事总比不做的要好!” 墨归点了点头,他其实去广昭寺问过智清大师,大师说这种事也是一种造化,可万物守恒,拥有的东西,许多时候是用其他代价换来的,她能梦见未发生的灾难,也许需要尝过别人未尝过的苦。 大师还说很多事说不上福祸,端看怎么看待,怎么对待。 无论如何,利用所知广积善缘,总会得到福报的。 墨归其实从前是不信鬼神的,但有了牵挂之人后,心境就变得不一样了。 “以后若再做这种噩梦可以告诉我,我即便帮不了你什么,至少可以陪着你一起面对!”他声音低润,眼里波光缓动。 沐云书没办法将重生一世的事情说出口,也只能用这个借口来解释自己知晓的那些事。 虽然有点愧疚,但心事能有人分享的感觉真好。 她望着墨归,浅笑着点了点头,她也盼着,“噩梦”停止的那一天! 墨归要去福安查个案子,可能要离开几日,马车到了西郊后他便下了车。 阿泗下了马,将马儿的缰绳递到墨归手中,墨归翻身跃上马背,看着沐云书道: “阿泗就留在你身边,万事小心,我会在上巳节前赶回来。” “你也小心!”沐云书嘱咐了一句,顿了顿,又道:“我等你回来!” 这话让墨归那下垂的嘴角一下子就扬了起来,人还没走,他就盼着回来与她见面了。 可即便再不舍,终是要分别,让沐云书几人先行离开,等看不到几人背影,他才夹起马腹,顺着官路疾驰而去。 沐云书这边则是依照沐乐驰查出的地址,带着阿泗和宝珠几人来到了西郊的黄青村。 这里是朝廷安置流民的住处,房子大多都是用泥土和干草垒起来的,好多人家房顶还漏着窟窿,甚至做不到遮风蔽雨。 几人走了一会儿后瞧见一个在门口浣衣的妇人,停下来问道: “婶子,请问吴家是不是在这附近?” 那妇人听沐云书打听吴家,嫌弃地端起水盆,瞟了斜对面一眼道:“不知道,不知道,你们去问别人吧!” 说着,她抱着水盆往自己家里走,边走还边嘀咕着:“竟是找那痨鬼婆的,真是晦气!” 妇人这话明显是知道吴家在哪儿的,阿泗气愤,想要再拉她过来询问,沐云书却拦住了阿泗。 “算了,应该就在这附近,咱们再打听打听。” 顺着妇人刚刚看着的方向,沐云书带着几人走到了对面的巷子,刚拐进巷子里,就见到几个孩子手里拿着泥巴往一个院子里头扔。 第三百三十八章 吃虫子 孩子们嘴里还喊着:“痨鬼婆,丑冬瓜,快滚出我们黄青村!” “痨鬼婆,倒霉鬼,别把你的病传给我们!” 听到这些咒骂声,沐云书几人都皱起了眉,走近一些,又嗅到了一股子刺鼻的腥臭味。 宝珠下意识捂了一下鼻子:“这是药味儿么,怎么这么难闻?” 孩子们听到声音,见是陌生人,吓得立即跑开了。 沐云书几人走过去,就瞧见院里蹲着一个青衣少年。 少年正小心翼翼地拾着地上的药材,拾起来后还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然后将药材放进药包中。 显然是刚刚那几个孩子将药包打翻了,让他不得不将药材重新拾起来。 屋子里响起了一阵咳嗽声,那少年立即抬起头朝屋里看去,“娘,您没事吧?” 屋子里响起了一声疲惫的声音:“没事,别担心,娘没事的!” 少年抬起头后,沐云书几人都惊讶了一下,这少年皮肤黝黑,脸上全是斑点,这样貌实在与他温润的声音很不相称。 少年抬起头后也瞧见了门外站着的几人,脸色瞬间变得警惕又冷淡:“你们找谁?” 说着,他站起了身,戒备地退后了一步。 他转过身后,几人将她的样貌看得更真切了。 其实他五官是很清秀的,若非脸上那些斑点其实可以称得上俊俏,不过他个子不高,甚至比沐云书和宝珠几个姑娘还要矮一点。 沐云书从不是一个以貌取人之人,客气有礼地对少年道:“请问这可是吴家?您可是为飞章斋写话本的吴小公子?” 闻言,少年脸色大变,抱着药包摇头道:“不是不是,你们找错人了!” 话音一落,他便急忙忙冲进了屋子,紧张地将家里的破门关紧了。 这少年的反应让阿泗等人感到奇怪,若真的不是,摇头否认便是了,干嘛要躲起来。 阿泗皱眉对沐云书道:“要不属下直接把他抓出来带走吧,是不是回去一审就知道了!” 沐云书摇摇头:“不,我是来请他帮忙的,不能把他吓着了!” “帮忙?”阿泗狐疑,莫非这小书生写了什么话本子让沐娘子看得入迷,跑到人家家里来问后续来了? 两人说话时,屋子里响起了一阵咳嗽声,随后便有一个妇人开口道: “非衣,外头是什么人啊?是来寻你的么,你怎么不让人家进门啊?” 吴非衣道:“没事娘,我不认识他们,您就别管了,药快熬好了,您准备吃药吧!” 翠玉想起刚刚那几个孩子骂吴家母子是“痨鬼婆”和“矮冬瓜”,有些担心地道: “小姐,那小公子的娘亲不会真得了痨病吧,您……您要不先回吧,有什么事我来办!” 沐云书知道翠玉是担心她过了病气,她知道翠玉是好意,但请人就要有个请人的态度。 且她嗅这方子并不是治疗痨病的,便道:“不打紧,咱们就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几人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可那位吴书生却半点出来的意思都没有。 阿泗等得有些着急,忍不住朝屋子里叫道:“吴公子,我们知道这就是吴家,我们小姐没有恶意,您出来见见行不行?” 听到叫嚷声,吴母担忧地对吴非衣道:“非衣,娘瞧这些人是来找你的,你为什么不见啊?天气凉,不好让人家在外头等着!” 说着,她起身要去开门,吴非衣却是一把拉住了她。 “娘,我给书斋写话本的事谁都没有说过,这些人指不定为什么而来,咱们不能理他们,天气冷,晾他们一会儿应该就走了,您就别管了!” 院子本就不大,里头说什么,外面隐约可以听到,沐云书听吴非衣以为自己有所图谋,正要开口解释,巷子里竟涌来了一伙村民。 村民们气势汹汹,竟是朝吴家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三十几岁的妇人,还没走到吴家门前,她就破口喊道: “痨鬼婆,你这黑了心肝的老婆子,你天天吃那恶心的汤药,把巷子弄得恶臭也就算了,别人骂你的时候我家柱子可是一直护着你,你怎么能给我家柱子吃虫子,你怎么这么恶毒!” 那妇人可没有沐云书几人这般讲道理,也不等吴家的人回话,一脚踹坏了吴家的院门闯了进去。 后面的村民也都挤了进来,一进院子就摔摔打打的,将院子里晾晒的菜干和药材全都推翻了,弄得一地狼藉。 吴非衣见村民们闯进来,气愤地往外推人,怒道: “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滚出去!” 柱子娘气道:“你们这两个晦气鬼,自己吃虫子就算了,还给我家柱子吃,柱子已经吐一日了,你是想害死柱子啊!” 一个村民叫嚣道:“跟他废什么话,赶紧把这晦气的母子赶出黄青村,再不赶他们走,咱们都会跟着倒霉!” “对,赶她走,天天吃那些腥臭的东西恶心死了!谁知道是药还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玩意儿!” 乡亲们越喊越激动,这架势显然不是头一天想要赶走吴家母子了。 吴母听到这些话,急忙掀开被子下了床,喘着粗气对柱子娘解释道: “柱子娘,你误会了,我没有害孩子,我是想帮他……” “帮他给他吃蛰虫?你恶不恶心!” 妇人气得眼睛都红了,平时村子里的人欺负吴婶,她瞧吴婶可怜,从没跟着村里人一起欺负她们孤儿寡母,可吴婶却偷偷给她儿子吃虫子,差点害死柱子,她怎能容忍! 她不由分说推开了吴母,一脚将药炉子踢翻,药炉倒地,“哗啦”一声碎成数片,里面那未熬好的药流了一地。 吴母心疼地想要去拾药材,吴非衣怕她伤到,忙拦下了她。 吴母红着眼圈哽咽道:“这药……这药是非衣好不容易攒到的……” 她一激动,又忍不住咳嗽起来,那些百姓见状全都嫌弃地退后了几步。 一个村民道:“跟她废什么话,把她们的东西都扔出黄青村!” “对,今天一定得把这痨鬼赶出去!” 说着,村民们七手八脚冲上来,抱起屋子里的东西就往外扔。 “都给我住手!” 看着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一通打砸,沐云书冷喝了一声,从人群外挤了进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 他们腿快,还是我的刀快! 沐云书冷眼扫向众人:“不管发生了什么,总要听人讲清楚事情缘由,谁给你们的权利打砸别人的东西?” 翠玉等人也觉得这些村民太过蛮横,护在沐云书身侧,对那些百姓道: “这是官府给他们母子的庇身之所,你们把他们赶走,让他们住到哪里去?” 翠玉话音一落,那些村民眼中竟闪过一道寒光。 “她们母子一来,我们村里倒霉事不断,现在还害得柱子半死不活,我们当然要赶她们出去!” “没错,这房子是官府派下来的,她们手中又没有地契,凭什么说这房子是她们的!” 沐云书皱眉,她大概明白这些村民欺负吴家母子的原因了。 这西郊的黄青村是安置村,外地来的流民大多被安置在这一带,她听闻百姓只要在这里住上两年,就可以到府衙去办地契,还能分到一些薄田过活。 这是官家推行的救民之策,各地较大州府都有这样的安置村。 所以这些人想赶走吴婶不单纯是因为她的病,而是想占有她的房屋! 这房屋虽然破旧,可换了地契也值一些银子! 并且,她听这些村民的口音并不像外地来的灾民,分明就是当地的地头蛇。 她听闻官家推行这个政策时,遭到了许多老臣的反对,因为有几片地并未上报,暗地里都归世家所有,官家的政策让世家就没办法再从这些土地获得利益。 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将真正的流民赶走,让自己人占下这些土地,最后还能名正言顺得到地契,让土地真正的归他们所有。 真是太可恶了! 沐云书眸底寒气翻涌:“他们住在这里,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他们若真做错了事,自有官府来抓,轮不到你们来赶!” 人群里站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听到沐云书这话,那凶恶的眼底便露出了一抹阴鸷。 吴家可是黄青村位置最好的一家,今天这样好的机会,必须得把这房子占下,将这母子俩赶走。 “这是我们村的事情,与你们何干!这痨鬼婆害了我们村里的孩子,没叫她偿命就不错了,你们再多管闲事,休怪我们连你们也一起收拾!” 虽然这小娘子生的溜光水滑,可能来这种地方的,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 这村霸忽地摸着下巴淫笑了两声:“怎地?不想走?你要是往爷被窝里钻,爷给你两间房住也不是不行!来来来,爷带你去家里瞧瞧!” 他话音一落,就哈哈笑了起来,还伸出手要去摸沐云书的脸。 阿泗气急,一拳头就挥了过去,直把那村霸打得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村霸被打了个乌眼青,摸了一下眼睛,痛得龇牙咧嘴。 “竟敢打老子!”村霸狂怒地对村民们喊道: “来人,给我一起打,把这两个男的腿打断,女的留下来咱们玩几天!你们别怕,是她们主动送上门的,官府问起来咱们就说以为是到村里招揽生意的窑姐儿,谁让她们跑到咱们的地盘上撒野!” 其余几个汉子本被阿泗这一拳给惊着了,可听到村霸的话,心中的邪念顿时就战胜了惧意。 平时他们惹事,村霸都能帮他们摆平,头儿都发了话,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且不管这年轻人多么能打,他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不成! “兄弟们,揍他丫的,今儿有这样的便宜送上门,白占谁不占!” 村民们眼露绿光,兴奋地朝沐云书几人扑了上来。 吴母急得身子发抖,对柱子娘解释道: “柱子他娘,我没有要害狗子,你们别伤害这个小娘子!快叫黄老大他们住手!” 柱子娘并不想为难沐云书几人,可她也不相信吴母的解释,今日不管谁拦着,她都要把这害他儿子之人赶出黄青村去。 “我儿吃了你喂他的虫子都已经起不来床了,你这老妖婆还敢说你没伤害他!我们帮你,你居然用巫术害我们!你们给我滚,滚出黄青村去!” 吴母揪着胸前的衣裳,压抑着发痒的喉咙,哽咽道: “柱子娘,不是巫术……我没害柱子!柱子是好孩子,我怎能不知啊!我没有害他……我是不想见他因为口齿不清,被别的娃娃欺负……我给他吃的是药,是在治他的满舌之症啊!” “狗屁!你要是会治病,你自己怎么治不好你自己!” 黄老大不想再让吴母解释,捂着眼睛给村民们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村民们颔首,挽着袖子冲了上去,扔东西的扔东西,砸物件的砸物件,扯着吴家母子就往外拖。 剩下几个则不怀好意地朝沐云书几人走了过来。 “小娘子,既然不走,那就是馋我们的身子了?那就留下来好好乐呵乐呵,咱们必定让你体会到黄青村汉子的热……” “情”字还没出口,宝珠上前甩了那汉子一个巴掌。 “小姐,别跟他们废话了,打就完了!” 沐云书目光沉沉,点头对阿泗道:“不必留手!” 她发现,有的时候,脑子真的不如拳头好用!这也是她没有拒绝将阿泗留在身边的原因。 阿泗扬起嘴角,自信道:“得嘞!您瞧好吧!” 说着,他抬腿踹在了一个村民的肚子上,直把那人踹了一个狗吃屎。 之后又是几拳撂倒一个汉子,出手之快让这些村民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人是多,可都是村里的混混,欺负寻常人还行,怎么可能是练家子的对手。 后面的几个妇人见自家爷们吃了亏,对视了一眼,便朝沐云书的方向扑了上去。 不料刚冲上来,宝珠薅住一人的胳膊,结结实实将那妇人摔在了地上,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妇人的胸上,揪住她头发朝她脸上狠狠打了几巴掌。 “跟我玩阴的,我练了这么久的功夫,正愁没人练手呢!” 黄老大吓得连连后退,瞪着后头的几个村妇道:“去叫人,去抄家伙!” 沐云书眼底寒芒一闪,从袖口里抽出一把匕首,直接冲上去架在了村霸的脖子上。 “去!看他们腿快,还是我的刀快!” 第三百四十章 老子还没仗势欺人呢! 黄老大横行惯了,哪里遇到过比他还横的,还是个看上去十分娴静的小娘子! 匕首的寒气让他打了个寒颤,瞪着眼睛道:“你们怎敢当众行凶!伤了我,我定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阿泗“唰”地抽出腰间软剑,反手在黄老大头顶掠过,吓得黄老大瞬间跪在了地上。 与他的膝盖一起落地的还有他头上的幞巾,幞巾里还裹着他的头发。 黄老大抖着下巴抬起眼睛,正瞧见阿泗亮出了他的腰牌。 阿泗将腰牌怼到了黄老大脸上,蹲下身冷道: “睁大你的狗眼,你叫谁吃不了兜着走呢?老子还没仗势欺人,你小子先抖起来了,谁给你的脸?” 黄老大看着那腰牌,眼里满是狐疑,不是他不怕皇城卫,而是他根本不认识字。 不认字归不认字,但也觉着能戴着这样腰牌的人怕是来头不小,眼睛在眼眶里轱辘了好几圈,才硬着头皮道: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也不能欺负我们小老百姓!那痨鬼婆要害死柱子是事实,我们赶她走是便宜她了,要是叫官府的人来,他们母子得蹲大牢!” 柱子娘的情绪再次被这句话煽动,这痨鬼婆害了她儿子怎么能就这样算了! 她哭着朝吴母扑过去,一边捶打一边骂道:“你们害了我儿子,还找人来打我们,你这鬼婆好黑的心!老娘今天就打死你给我儿报仇!” 吴非衣一直护着她母亲,所以柱子娘扑上去也没能打到吴母,但还是把吴非衣的脖子划出了几条血口子。 沐云书见状,立即让宝珠拦下柱子娘,随后厉声道: “大姐,你冷静点,你被人利用了知不知道!” 柱子娘本还拼命地挣扎着,听到沐云书的话愣了一下,瞪着眼朝她看了过来。 “啥意思?谁利用我?” 沐云书抬眸扫向众人,那眸子光而不耀,静水流深,与每个人相遇的刹那有逆流而过的寒光。 随后,她沉声道:“地鳖虫七枚,盐一两半,以水一大盏同煎五七沸,可治重舌满口不得语,《纲目》中有记载,还有几本医书中都可查到,大姐不信,我可以叫人将书送来,你一看便知。” 柱子娘脑子有瞬间的空白,“吃……吃虫子能治我儿的病?这怎么可能?” “我说了,你不信,我可以将书卷寻过来,这么短的时间,我总不能凭空拓出几本书来吧!” 柱子娘是不认识字的,可见沐云书说得这般信誓旦旦,心中也迟疑了起来。 “可既然是治病……他为何又拉又吐,俺家柱子已经被折腾的没个人样了,难道不是吃虫子中了这痨鬼婆的巫毒?” 沐云书看向吴母:“吴家婶婶,这药你可让柱子吞咽了?” 吴母连连摇头:“没有,只需要含在口中,我并未让他吞咽!” 沐云书点头,又看向柱子娘: “既然没有吞咽,如何中毒?我想你儿子未必是用了这药才腹泻呕吐的,也许有人瞧见吴婶给你儿子治病,想利用这件事来陷害吴婶!你回去问问柱子,除了吴婶,还有没有人给他吃过其他的东西!若是有,吃了什么?要是真的很严重,你该带柱子去瞧大夫,而不是在这里闹事,耽误了孩子的病情!” 柱子娘脸都白了,她见这痨鬼婆天天吃虫子,以为儿子是中了这痨鬼婆的什么邪术才找上门来,若真如这小娘子所言,是有人利用她们娘俩陷害吴婶,那他儿子岂不是很危险? “我……我这就去问!”柱子娘哪里还有心情在这里胡闹,片刻不敢耽搁,转头就往家里跑去。 “罗三,你跟过去看看,孩子情况若是危险,立即送去医馆!”沐云书吩咐道。 “是,主子!”罗三点了下头,朝着柱子娘追了上去。 黄老大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脸色阴晴不定,柱子会病倒,当然是他在背后做的手脚。 意识到今日的事情可能有些难办,黄老大立即换了脸色。 “误会,是误会!原来是柱子娘搞错了,我们是因为气愤才跟着一起过来的!” “误会?” 沐云书冷笑:“一句误会能解决一切,要衙门作甚?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将吴家的东西打的打砸的砸,说句误会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黄老大咬了咬牙:“赔,我们赔还不行!” 反正吴家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等这些人走了,他再找这两人晦气,这几人总不会一直盯着吴家! 这样想着,他才堆起一脸笑容,看向吴非衣道:“丑冬瓜……” 他话刚出口,就感受到了沐云书眼中的寒光,忙改口道: “阿吴……不,吴公子!今日我们损坏的东西,我们都照价赔给你如何?误会一场,你就不要叫你的朋友与我们计较了!” 吴非衣护着她的娘亲,眼神复杂地看了沐云书一眼,这才对黄老大道: “其他东西先不说,你先将我娘的药赔来,我娘一副药三百多文,药炉也被你们踢翻了,都要重新置办,这两样是要紧的,你先赔我!” 黄老大的眼都瞪圆了,他寻思吴家什么都没有,撑死赔个十几文钱,这吴非衣可真敢要。 “你他妈的说什么?三百多文?你怎么不去抢?” 沐云书看了一下地上散落的药渣,冷声道: “这里有麻黄、地龙、牛蒡子、葶苈子、牛黄、羚羊角等,这方子出自《药典》,用于痰热阻肺,咳嗽气喘,胸胁胀痛,吐痰黄稠等症,这些药材三百文已经是便宜了,你是想赖账不成?” 沐云书的话让黄老大和吴家母子都惊讶了,他们没想到沐云书只看几眼,就能分辨出那些药材是什么。 沐云书继续对村民道:“你们说吴婶吃的虫子,就是地龙吧,这东西的确有腥臭味,但这是药材,不是巫术,她也没有得痨病,只是生了病,得不到很好的医治才会咳嗽,你们利用这一点赶他们离开,到底什么居心?” 说着,她抬头看向院子里的村民: “想必大家也有其他州府漂泊到京城的人,大家好好想一想,你们为何会被叫来赶吴家母子离开?他们的今天会不会是你们的明天!” 第三百四十一章 腻歪 沐云书的一番话让许多村民皱起了眉头,吴家母子并非村里第一个被排挤之人,想起被赶走的大多都是外乡人,那些同样从他乡流落到京城的村民,心中都惶惶起来。 有好几人对视了一眼,放下吴家的东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吴家的院子。 黄老大见状气得肺子呼呼作响,可他打不过阿泗,只能想着先脱身后再做打算。 从身上翻出了一块碎银扔给吴非衣,黄老大咬牙道: “这有一两银子,足够赔你的了,别得寸进尺,黄爷我也不是吃素的!” 吴非衣知道沐云书几人走后,姓黄的还会来找她们麻烦,可给娘亲买药要紧,管不了那么多,忙收了银子,瞪着黄老大道: “这是你该赔的,快点滚,别再来我们家了!” 黄老大暗啐了一口,对着身后的几个兄弟道:“咱们走!” 说罢,便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吴家小院。 阿泗抱臂看着这群人离开,对沐云书道:“是不是赔的少了点?要不要再让他们吐出来点?” 吴非衣急忙道:“算了!已经够了!拿回我们损失的就好!” 阿泗知道吴非衣是害怕惹麻烦,当事人不想惹事,他也就没必要乱发好心,便撇嘴道:“便宜他们了!” 转过身瞧见宝珠手背上有一片青紫,急得冲上来两步,紧张道:“怎么弄的,伤这么重!” 宝珠小脸红扑扑的,摇头道:“不疼不疼,就是刚刚那个过肩摔没发挥好,下次可以摔得更重点!” 阿泗从怀里拿出了一小瓶药油,倒在宝珠手背上,一边帮她揉一边笑道: “挺好的,下次抓她大臂,别抓手肘,这样摔的狠!” 一旁的翠玉看着两人聊天,牙齿都要酸掉了,怎么就这么腻歪呀。 沐云书却觉着宝珠和阿泗这样挺好的,不必有什么大风大浪,能相知相伴就很好。 也许在她和墨归成婚前,可以先为他们把婚事办了。 “姑娘,快请进吧!” 听到吴婶的呼唤,沐云书才发觉自己的思绪飘远了,忙转过头朝吴婶看过来。 “好,那我们便不与您客气了!” 说着,她便带着翠玉几人跨进了屋子。 屋子里十分简陋,没什么像样的摆设,被村里人这番折腾,更是凌乱不堪。 吴母有些不好意思,怕沐云书几人伤到脚,忙去拾地上药炉的碎片。 吴非衣担心娘亲受伤,拦下吴母道:“娘,我来!” “我来吧,你去招呼客人!”吴母推了推吴非衣,“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的!” 吴非衣拦不住母亲,就去外头拿了扫把,帮吴母一起整理。 沐云书发现这吴非衣虽然脾气不大好,但是真的很孝顺,他们过得这般苦,还能为母亲买回那么昂贵的药,便知他有多辛苦了。 她正想帮忙,吴非衣却对沐云书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找我来有什么事?” 他的脸本就黑,这样冷冰冰的态度,让她的脸看上去像是一块儿锈迹斑斑的铁疙瘩。 “你怎么说话的?我们小姐刚刚可是救了你!”宝珠哪里能见沐云书受委屈,瞪着眼道。 吴非衣冷哼:“我又没叫你们帮忙!” 宝珠想与吴非衣理论,吴母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吴非衣的脑袋,不悦地道: “你怎能用这样的口气与人讲话!要不是有这位姑娘在,咱们今日定会被黄老大赶出黄青村!” 吴母心里是非常感激沐云书的,因沐云书帮她澄清了痨病一事。 她之前与村里人解释过,可没有人听她的,见到她便恶语相向,还往她们家扔脏东西。 她倒是没什么,就是连累非衣跟着招人白眼,受人排挤。 非衣身边连个朋友都没有,她不希望非衣孤苦一辈子! “好了,你别收拾了,快去烧些水给姑娘喝!”吴母对吴非衣吩咐道。 “娘,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莫要轻信别人!你忘了那位大人是怎么被冤枉的?” 吴非衣看了沐云书一眼,压低声音对吴母道: “你看着是她救了你,没准是她策划的今日之事,故意卖咱们人情来接近咱们!” 吴母眼里露出了几分迟疑,她看着沐云书,觉得这姑娘眸子清亮,并不像坏人,叹气道: “先别说那么多了,不管怎样,进门就是客,快去倒水吧!” 吴非衣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依照母亲说的去做了。 吴母拾起了一个小杌子,用袖子擦了一下,双手递到沐云书面前,柔声道: “姑娘,我这里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你不要嫌弃!” 吴母像大多数的母亲一样,很温柔,沐云书见她也不过四十岁的年纪,可头发却已经花白,也难怪村里人会叫她鬼婆。 她的病是不会让她变成这个样子的,早生华发是肝郁所致,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才会生出这样一头白发来。 沐云书来此并不是了解人家私事的,所以没有开口询问,礼貌地接过小杌子,顺势坐了下来。 “婶子,我来的确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你们,我想知道,你们是否是从冀州建宁而来?” 听到“建宁”两字,吴婶的表情明显变得紧张,下意识朝吴非衣看了过去。 吴非衣脸色更是阴沉,立即否认道:“我们不是建宁人,你找错人了!” “你们不是建宁人,可曾去过建宁?是否认得陈景洛陈大人?”沐云书追问了一句。 “不认识,什么陈景洛,听也没听过!” 吴非衣连水都不烧了,“今日多谢姑娘帮忙,可你要找的人我们不认识,我们也没什么好招待几位的,请几位回吧!” 沐云书见吴非衣这紧张的样子,便知道她定是认识陈景洛,却故作不识。 这种情况她也预料到了,毕竟他们素未谋面,吴非衣不可能对她敞开心扉。 “吴公子,我也不与你绕圈子,我来寻你,是为了陈大人的案子,你应该知晓,他被下了狱,很可能会被处以重刑!” 吴非衣眼神躲闪了一下,故作镇定地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谁定罪与我这个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你也瞧见了,我们连自己都顾不上,哪有心思管其他!” “可即便这样的情况,你依旧在想办法帮陈大人不是么?” 第三百四十二章 赢得一线生机! 沐云书直视着吴非衣:“你将陈大人救民赈灾之事写入了话本子里,还在故事里讽刺了陷害他的贪官……” 沐云书话还没说完,吴非衣吓得一个箭步冲上来,伸手捂住了沐云书的嘴。 阿泗见了这情形,惊得立刻冲了上来,揪住吴非衣的衣领子把他扯到一旁,气道: “你小子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吴非衣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黑黑的脸蛋里透着两抹红晕,羞赧地别过脸道: “我……我不是有意的!” 可她越想,心里越不安,那一册话本子他不久前才送去飞章斋,且嘱咐过掌柜,不能将她的信息泄露给任何人,这姑娘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看着吴非衣那无措又震惊的表情,沐云书不由莞尔,其实这姑娘是个很简单真实的人。 “不要紧,我知道这件事会让吴公子很惊讶,不过我并无恶意,我与吴公子的目的是相同的,想请你跟我合作,不知吴公子是否愿意!” 片刻犹豫后,吴非衣稳住了心神,摇头道:“什么话本子,什么陈大人,姑娘真的认错人了!” 她不可能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承认这件事,谁知道这几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装什么?我们小姐若是没有查清楚,怎么会来找你?” 阿泗见这小矮子油盐不进,有些没了耐心,撸起袖子想把他带回皇城卫去。 吴非衣见阿泗这架势,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瞪着一双毛乎乎的眼睛炸毛地道: “你们威逼我也没有用,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阿泗,别吓他了!” 沐云书心中也颇为无奈,人心这东西最难把控,她没办法很快让吴非衣对她打消疑虑。 沉吟片刻,她认真地看向吴非衣: “吴公子,我知道我们今日来有些冒昧,你不相信我也是正常,合作的事情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不过,我有件事还是要提醒你,关于陈大人之事,你最好不要继续写入话本中了,你这么做,不仅帮不了陈大人,还会给你自己带来很大的麻烦!” “麻烦?” 吴非衣那黝黑的面庞上露出了几分讥讽,看来那些贪官怕她将事情抖露出去,所以找了这么一个人,说些危言耸听的话来让她停手。 若能帮到陈大人,惹上麻烦又有什么可怕的!她只怕这世道不公,好人短命! “你不要再说了,你说的那些,我没一个字是能听懂的!” 她之所以会想到将陈大人的事情写到话本子中,是受到了东珠传说的启发。 只要她写的话本子能传播出去,必定会有人议论,传得多了,就会受到朝廷重视,让官家重新调查! 也许他不如那个智斗北丹人的小娘子,能凭一己之力扭转局面,可他总要试一试才行! “姑娘别开玩笑了,我们这种人能招惹什么大麻烦!你们若想坐下来喝杯水,在下去帮你们准备,若聊其他,那就慢走不送!” 吴非衣态度决然,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沐云书知晓她不管说什么,吴非衣都不可能放下戒心。 无奈摇摇头,沐云书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等就不叨扰了,我姓沐,是保信堂的少东家,吴公子若是改变了主意,可以来秋水胡同的保信堂寻我!” 吴非衣觉着保信堂有些耳熟,但也没有太在意,只认为是那些奸臣名下的产业。 她不想与那些人有半分联系,冷着脸道: “姑娘不必操这份心,药馆应该是济世救人的地方,也被世俗沾染了浊气,这世道还有清明之处么?我与你们没什么好说的,几位,请吧!” 吴母在旁听着,心情很是复杂,她觉着这位沐姑娘不像坏人,可事关陈大人,她不敢多嘴。 现在的状况多说无益,沐云书朝吴婶微微点头,“那晚辈就告辞了!” 说罢,她提起裙摆,带着阿泗几人离开了吴家。 几人走出巷子,吴家母子也没有追出门来,宝珠不解道: “小姐,咱们就这么放弃了么?奴婢感觉那吴公子一定是认识陈大人的!” 阿泗也点头:“是啊,要不属下想办法把他弄到皇城卫审一审,也许能得到帮陈大人翻案的证据!” 沐云书却是摇了摇头:“吴公子虽然认识陈大人,但他的那些故事根本没办法成为证据!” 阿泗一怔,疑惑道:“没有证据?那咱们来寻他做什么?” “自然是看中了她的能力!”沐云书淡道。 “能力?”宝珠挠了挠头:“小姐是说他写的话本子么?” 她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拍了下额头:“我想起来了,我说怎么觉着非衣这名字耳熟!小姐,咱们买过他的话本子吧!” 沐云书之所以知道这位吴非衣,的确是宝珠的功劳。 前世她每月都会让宝珠去书斋选一些书回来,宝珠无意中带回了吴非衣的话本。 而那一册话本,写的正是好官被贪官污蔑入狱,被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事情。 这册书内容很简单,却让她看得入迷,一部分因为陈大人一心为民,可歌可泣,见他被奸人诬陷,本能地替他不平。 还有一部分归功于吴非衣的表达能力,她将这故事写得引人入胜,跌宕起伏,只要读了这故事的人,很难不期待后续。 可也正是这故事的成功,才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 她第二次让宝珠去书斋寻话本的下卷时,宝珠瞧见官兵在书斋将吴非衣抓捕起来,罪名是她的话本中写了大不敬之言。 这当然是欲加之罪,应是那些陷害陈景洛的奸臣发现了这话本,于是派人将吴非衣抓了起来。 吴非衣后来如何她并不知晓,反正直到陈景洛被处刑,那话本的下卷也未问世。 宝珠还说官差在抓捕吴非衣时,扯坏了她的衣裳,才发现吴非衣竟是一个伪装成书生的姑娘。 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女子,竟敢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帮陈景洛申冤,她欣赏且敬佩! 她不希望吴非衣因此丢掉性命,若吴非衣可以信任自己,她有办法用她写话本的能力做一个局,为陈大人赢得一线生机! 第三百四十三章 判了凌迟 阿泗不清楚沐云书寻吴非衣来做什么,但他觉着这个人对沐云书可能很重要,便道: “您若不想吓着她,不行我回去好好与他说,缠他个十天半月,不信他不妥协!” 沐云书摇了摇头:“这倒不必,咱们缠着她,她也未必会信咱们,你叫人注意下黄青村就好,我觉着今天的事,那个黄老大不会善罢!至于吴公子……我想她会来找咱们的!” 阿泗如今丝毫不会质疑沐云书的安排,应道:“好,那就按您的意思办!” …… 另一边,吴非衣与娘亲已经把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吴母的药被踢翻了,吴非衣只能再帮她重新熬来。 药炉不能用,只能在院子里简单支了个火堆,好在家里还有一个砂锅,她便将砂锅架在了火上。 吴母见吴非衣抱着膝盖坐在火堆边怔怔出神,叹着气坐了过来。 她将一张纸条递到吴非衣面前,轻声道:“非衣,这好像是那位姑娘留下来的。” 吴非衣接过来一看,上面写了一行字:小心飞章斋掌柜。 除了这几个字,便是保信堂所在的位置。 吴非衣并未在意,直接将纸条扔到了火堆里,纸条迅速燃烧起来,转眼就成为灰烬,被风吹散。 吴母道:“娘觉着你有防人之心是对的,不过,也不能因此抗拒任何人,这世上总有值得你去相信的人在,就比如陈大人!” 吴非衣抿起唇瓣,满是斑点的脸庞在火光的映照下变得柔和了一些。 “娘,刘掌柜之前很照顾我,我没理由为一个陌生人怀疑曾经帮助过我的人!而且这个沐姑娘是京城保信堂的少东家,怎么会与陈大人相识?” 吴母觉着女儿说得也有道理,她也给不上什么意见,只能心疼地帮吴非衣整理了一下衣裳,叹道: “你一个姑娘在外行走不易,一切都要小心,哎……是娘拖累了你,其实你可以回到……” “娘!”不待吴母说完话,吴非衣立即打断了她:“我哪也不去,这辈子只守在你身边,你在哪,我便在哪!” 吴母那略微凹陷的双眼已经红成了一片,点头道:“好,好,娘不会跟你分开!” 母女俩在火堆边依偎了一会儿,院外匆匆走来一人,吴家母女抬头看去,发现正是下午跑来闹事的柱子娘。 吴非衣警惕地护住了母亲,瞪着柱子娘道:“说了我娘没有害你儿子,你还来干什么?” 柱子娘尴尬地看了吴母一眼,清了清喉咙道: “今天的事,是我误会吴婶了,我过来道歉!柱子跟我说了,你没有害他,而且他觉着自己舌头轻快了不少……” 她说着,将一碗鸡蛋放在了墙头上,“我们也没啥能拿得出手的,这几颗鸡蛋留着补身子,以后我不会再听人挑唆,你们……你们也多加小心吧!” 说完这话,柱子娘转身就走,吴非衣急忙问道:“柱子的病怎么回事,你们查出来了吗?” 柱子娘紧张地看了吴非衣一眼,“没事,是他自己吃坏了肚子,医馆的大夫给喝了药,已经没事了,就这样吧!” 她知道怎么回事,可却不敢招惹那些人,房子再不好也是个容身之处,她可不想被赶出黄青村。 见柱子娘这样害怕,吴非衣也深深皱起了眉头,对母亲道: “娘,姓黄的不敢明目张胆对咱怎么样,但我不在家时你还是要注意一点,尽量不要出门,不能给他们机会伤到您!” 吴母点头道:“娘知道了,你不必担心娘,倒是你,每天要去书斋抄书写话本,回来时那么晚千万要注意安全!” 吴非衣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嗯!没事的娘,有今日那几人的震慑,黄老大他们能安静几天,等我多攒些银子,就带你寻个更好的住处去!” 吴母看着女儿那已经生出茧子的手,心中泛起阵阵苦水。 “好,你不必挂记娘,去做你要做的事情就好!” …… 又过了几日,吴非衣还是没有来寻沐云书,沐云书反倒是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会审时陈景洛的态度如前世一样,在堂上大呼陛下则锐情未久,妄念牵之而去矣。 言辞犀利地痛斥朝廷腐败,世家横行,命官昏聩。 还大骂左老王妃越俎代庖,干涉朝政,任人唯亲,烂了大奉的根基,不管有多少贤名出现,都没办法挽回颓势,大奉将亡矣! 这话传入左老王妃耳中,自然是怒不可遏,问官家证据确凿,为何还要拖延,让官家严惩妖言惑众的陈景洛。 官家本是想要再等一等,可若不惩治辱骂自己生母之人,他颜面何存,无奈下将陈景洛判了凌迟,从犯处以腰斩。 沐云书听闻这个消息后心中满是无奈,尽管提前去见了陈大人,可依旧没有改变他被判凌迟的结果。 这也无法,若陈大人不是这种宁折不弯的性子,也不会为自己心中的清明,豁出一切与世道对抗。 这世上若无他这样的勇士,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好在,最差的结果也就是与前世一样,处刑的时间并未提前。 一个月,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反复在心中推演着事情的可行性,生怕出现任何纰漏。 不知是不是压力太大,沐云书这两日眼皮不停的跳动,这种感觉让她有些烦躁。 马上就是上巳节了,墨归却依旧没有回来,不知道他是否能依照约定,在上巳节返回京城。 …… 上巳节前几日沐云书收到了方蓉的邀帖,请她在上巳节那日去南郊七峰山洛水畔踏青。 宝珠觉着沐云书这几日有些心绪不宁,便道:“小姐,每次这种场合都不消停,要不这次就不要去了吧!” 她觉着小姐可能想等小公爷回来,若是出了门,许会与小公爷走岔。 沐云书却是摇了摇头:“一定要去的,你去给我准备两套春衫吧!” 这次踏青,也是营救陈景洛大人的重要一环,她必须要出门。 宝珠见沐云书态度坚决,不敢再劝,应道:“奴婢知道了,那奴婢给您选衣衫去,定让您穿得美美的!”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不受控因素 沐云书倒不在乎这些,将宝珠之前送来的邸抄整理好,又问:“还有收到其他地方的邸抄么?” “哦,有的,小姐您等一下!” 宝珠放下手里端着的茶壶,快步走到外室的柜子上,取来了几页薄纸,递到了沐云书面前。 这些邸抄并非官府正式发放,而是一些书斋私营,其中收集了各色奇谈和新闻,仅供人们消遣。 宝珠道:“奴婢瞧过了,京城里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宜山县失了火,烧毁了几十户房屋!” 沐云书惊讶地看向宝珠:“几十户?不是几户?” 这场火她是记得的,前世因为宜山县军巡铺的水车老旧,无法灭火,导致这火越烧越旺,毁了小半个县城。 因此,她才会吩咐罗三,悄悄为宜山县以及周围的几个县城捐了几辆水车。 若及时扑救,这火没理由灭不掉,怎会造成了这样大的损失! 提到这场火,沐云书的眼睛跳得更厉害了,她不知道这场火会不会与她有关系。 “还有其他的么?”沐云书心情烦乱,甚至无法集中精神去查看邸抄。 宝珠有些担忧地为沐云书倒了一杯水,“还有就是西郊外这几日似乎有狼出没,好些人家的鸡鸭被叼走了,官府在那边设了陷阱捕狼,让百姓们出行时注意一些。” “西郊?” 提起这个地方,沐云书就想起了吴家母女,她问:“黄老大这几日可有再去为难吴婶?” 宝珠摇了摇头:“没有了,阿泗的人会时不时过去瞧一瞧,这几日那姓黄的很老实,没有再欺负村民!” 沐云书心里想着火灾的事情,听到吴婶他们没事,便也没有多想,收拾了邸抄让宝珠放了回去。 …… 飞章斋。 抄了几本书的吴非衣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见晚霞已经染红了半边天,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这才捧着抄好的书卷寻到了刘掌柜处。 刘掌柜看着吴非衣手里的一摞书卷,笑道:“今日比昨日还多抄了一卷,难为你小子写得又快又好!你等等,我去给你结工钱!” 说着,他接过了吴非衣手里的书,放在了桌案上,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半吊钱,塞进了吴非衣的手里。 吴非衣惊了一下,忙推辞道:“刘大哥,这太多了,说好三十文一册,这哪里要得了您这么多铜板!” 刘掌柜摆了摆手:“客气什么!旁人都没你抄的工整,算是你的奖励,还有你的话本子,卖得也不错,我打算多拓几本来卖,这些就当是我给你分的红了!” 吴非衣要攒钱给母亲买药,犹豫了一会儿便感激地点了点头。 “那就多谢刘大哥了,您放心,我以后会更用心的!” 刘掌柜笑着拍了拍吴非衣的肩膀:“好说,好说,咱们相处的日子还长!” 刘掌柜这话让吴非衣心中升起了几分愧疚,因为沐云书留下的纸条,她无形中对刘掌柜生了提防,这几日都将书本拿回去抄写,想着这次结了工钱就换一家书局,没想到刘掌柜竟如此照顾她。 若能加印话本,那最好不过,吴非衣感激地朝刘掌柜行了一礼,“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将《落井记》的下卷交给您的!” 刘掌柜眼中露出几分狡黠,但很快就被他遮掩了去,点头道: “好好好,若这卷书卖的好,我定会与东家商量,多分些银钱给你,这样你就有银子给你娘抓药医病了!” 听刘掌柜竟还惦记着自己的娘亲,吴非衣心里更加暖和,忙向刘掌柜保证明日会早早来书斋上工。 刘掌柜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这才将吴非衣送走。 返回后,见伙计要将桌案上的书籍摆到展架上去,刘掌柜忙将伙计拦了下来。 “这几本是禁书,可不兴卖出去!” 伙计一怔,他当然知晓这些书是禁书,是不能刻板拓印的,不然书斋也不会雇书生来抄写。 书斋不是一直售卖这种书么?今儿怎么又不兴卖了? 可书斋里掌柜最大,掌柜说的话伙计不敢反驳,于是放下书本就去忙活别的了。 刘掌柜翻了翻吴非衣抄写的书卷,可惜地摇摇头,叹道: “本是个有才华的,可鸡蛋非要往石头上面磕,这就不能怪老哥我心狠了!下次投胎努努力,托生个有权有势的人家吧!” …… 吴非衣并不知道刘掌柜与伙计的对话,用今日赚的钱给娘亲抓了药,高高兴兴地归家去了。 到家后,她将刘掌柜多分了她不少银钱的事情告诉了娘亲,还说明日要早点去书斋,尽快将《落井记》的下卷写出来。 吴母自也是替她高兴的,就是心疼她辛苦。 吴非衣不在乎这些,只要能赚到银子,并将话本卖出去,她辛苦些也是值得的! 正准备给母亲熬药,吴非衣竟发现家里多了几包药,问过才知是前几日那个沐姑娘派人送过来的。 既然刘掌柜是好人,那就说明这位沐姑娘心怀不轨,吴非衣担心着药被动过手脚,蹙眉提醒道: “娘,下次那姑娘再派人来,您就不要再见了,把这药给她扔回去,咱们不占她的便宜!” 吴母倒不是担心沐云书害她,只是不想欠人太多,便点头道: “我知道了,那年轻人把药放下就走了,我也追不上,他下次来我把药给他拿回去就是!” 听了母亲的话,吴非衣才放了心,暖了暖手后又在灶炉边支起桌子,写起字来。 熬了一夜,终是将《落井记》的初稿完成了,她也没有休息,一大早便拿着稿子出了门,朝书斋去了。 来到飞章斋后,她便将初稿交给了刘掌柜,刘掌柜看了一遍,很是满意,说是拿给东家去看,商量要给吴非衣定个什么价钱。 他安顿吴非衣先在书斋里抄书,他去见掌柜,回来再告诉她结果。 上一次也是这个流程,吴非衣并没有怀疑,让掌柜去了。 只是等了大半日掌柜也没有回来,她心里就有点着急。 本想出门看一看,却发现书斋的伙计一直盯着她,一颗心顿时往下坠,生出了不妙的感觉。 第三百四十五章 想要往粪坑里跳。 黄昏将至,书斋里已经没有多少客人,可伙计却比往日多了不少。 吴非衣此刻已经觉察出异常,怎敢再留,收拾了东西便要离开,只是还未等下楼,就被伙计给拦住了去路。 “吴公子这是要去哪?” “我……我晌午还未用饭,这会儿有些饿了,去寻些吃食果腹!”吴非衣强作镇定地解释道。 伙计笑嘻嘻地说:“是小的疏忽了,小的去给您弄点吃的回来,您在上头等一等,莫要着急!” 伙计的笑容让吴非衣更加紧张,这书斋的伙计对他们这些抄书的穷书生从来都没有好脸色的,今日怎地对他这般客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若没有那位沐姑娘的提示,她可能不会这样不安,可心里有了怀疑,便很难说服自己再平静等刘掌柜回来。 “不用劳烦小哥,我自己去对面街买几个包子就好!” 她一边说一边往出走,伙计却是将她堵得严严实实。 那小哥招呼了另一个伙计,让他出去买包子,完全不给吴非衣出门的机会。 吴非衣怕撕破脸后更没机会逃脱,只能道谢返回。 在楼梯口徘徊了一会儿,发现那些伙计时不时就往她所在的方向瞟上一眼,她心里更像是掉了底儿,手脚都变得冰冷发麻。 刘掌柜怕是看出了她故事里映射的人,拿她的手稿去找那些奸贼了! 亏她还以为刘掌柜愿意收她的书稿是深明大义之人,原来是想诱骗她将整卷话本都写出来,拿着话本去邀功! 吴非衣怒极,却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被那些奸贼抓住,她还没有安顿好娘亲! 心思急转间,吴非衣将自己的随身之物放回到桌案上,然后捂着肚子“哎呦”了一声,再次往楼下跑来。 伙计不耐烦地拦住她,问道:“吴公子这是干嘛去?包子一会儿就回来了!” 吴非衣紧咬着牙关,拎着衣摆一脸痛苦地道:“许是着了凉,突然腹痛,小哥儿快让开,在下要去方便一下。” 那伙计却指着后堂道:“院子里有轩厕,吴公子何必出门,小的带你去后堂就是!” 说着,他就不由分说拉着吴非衣去了后院。 吴非衣被带到轩厕,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透过轩厕的门缝,她发现那伙计依旧守在外头,没有离开。 她心里慌得很,正盘算着如何才能从书斋逃离,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另一名伙计跑过来低声问道:“人呢?” 守在院子里的伙计朝轩厕的方向使了个眼色,“放心,在呢!” “那就好,掌柜的已经带人往这边赶了,抓住他咱们都能拿到赏钱!” “嘘,别被他听到了!” “怕什么,咱们俩都在这里守着,那小矮子还能跑了不成?掌柜的马上就到,他跑不了了!” “你说的也对,我听说那小矮子想借话本子讽刺当朝几位大元,他也真是太自不量力了,那几位手眼通天的大人怎么可能让这种东西流传出去,稍微查一下就能查到他头上!” “谁说不是,跟那样的人物对着干,真是嫌弃自己的命太长!” 两人的声音虽低,但也不算完全避讳吴非衣,之所以这样明目张胆,无非是觉着吴非衣听到了也无计可施。 吴非衣双拳紧握,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变得惨白。 就这样失败了么?她不后悔自己选择的路,只是不甘心丝毫没能帮上陈大人! 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沐云书的脸,那姑娘说她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她说她要为陈大人翻案,她真的有这个本事么? 残阳将她头顶的天染得血红,娘亲在家里定是又等得着急了…… 书斋里传来人群的吵嚷声,轩厕外的伙计知道刘掌柜已经返回,便朝着轩厕喊道: “吴公子,别躲了,快出来吧!” “是啊,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别让我们兄弟费力进去捞你!” 两人喊了一通,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眼睛就瞪了起来。 逃了? 不可能的,这轩厕后头可没有路,那小书生逃不走的! 两人不再废话,上前一个个将轩厕的木门踹开,待踹开最后一扇门时,正见吴非衣捂着嘴,想要往粪坑里跳。 他们松了口气,一把扯住了吴非衣的衣襟打算把她往外拉,可这时,两人忽觉背后袭来一阵凉风,然后脖子就是一痛,翻着白眼摔倒在了轩厕前。 吴非衣那黑黝黝的脸都被吓白了,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忙不迭要往粪坑里跳,结果被来人一把给扯了出来。 来人一脸嫌弃地盯着吴非衣,眉头都打成了一个结:“小子,真有你的,这办法也能想得出来!你不嫌臭么!” 这人用汗巾蒙着脸,穿着一身利落的窄袖袍,可偏又是惹眼的大红色,装扮实在奇怪。 吴非衣正不知这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时,就见他身后出现了另外一个人影。 这人他是见过的,是那日陪在沐姑娘身边,一人打倒一群村汉的男子。 “是……是你!”吴非衣声音有些激动。 阿泗见吴非衣还在那里发愣,急道:“还什么是你是我的,没工夫叙旧了,快跟我们离开这儿!” 前面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一听便知来了不少人,阿泗心中一紧,忙叫红衣男子与他一起将吴非衣推上了墙头。 吴非衣手脚有点笨,好在阿泗两人功夫都不错,眨眼间就将她从墙头上弄了下来。 几人也不敢停歇,翻出墙后就是一阵狂奔,拼了命地跑了好几条街。 吴非衣实在跑不动了,拐到一个僻静的胡同后,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扶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 红衣男子倒是没怎么喘,看着吴非衣又皱眉摇了摇头,对阿泗道:“你救这么个小玩意干什么?” “九……” 阿泗刚想唤“九殿下”,想到还有吴非衣在,便改口道: “九爷,这位吴公子是我们沐姑娘的朋友,沐姑娘知道他会遇到麻烦,便叫属下在旁盯着些!” 第三百四十六章 日行一善 沐云书料到吴非衣没有陷入险境是不会相信她的,便叫阿泗守在书斋附近,见机行事。 阿泗这两日一直在隔壁茶楼盯着,见到书斋掌柜要对吴非衣下手,便准备去帮吴非衣脱困。 不料这时竟遇到了来茶馆吃茶的萧泽玖,本想低头避开,却被萧泽玖认了出来。 许是见他没跟在小公爷身边,九殿下很是好奇,非拉着他问东问西,听说他急着要去救人,说什么也要一起跟来。 “还望九爷莫要将这件事说出去,这小公子养家不容易!” 萧泽玖对沐云书为何要救这黑不溜秋的小家伙不感兴趣,只摸着下巴道:“小云云的朋友?小云云什么都好,就是这眼光……” 他“啧”了一声,没好意思把想法说得太直白。 想到这小土豆要去跳粪坑的情形,他再次嫌弃地扯起了嘴角。 “小家伙,下次可别这么想不开,你即便跳下去也逃不走,到时候被粪淹死,实在……” 想想都觉着窝囊! 被人左一个“小家伙”,右一个“小东西”的叫着,本就没什么好脾气的吴非衣虎着一张黑脸朝萧泽玖看了过去。 她抬头的工夫,萧泽玖正扯下脸上的汗巾,挑眉看向她。 男人白面红唇,还生着一双招摇的桃花眼,这样貌让她忍不住红了红耳朵。 好在跑这一路,她的脸本也是红的,不会让人看出端倪。 怎么说这人也救了她一命,吴非衣还是礼貌地道:“多谢公子相救!” 萧泽玖从腰上抽出一把折扇,敲了敲吴非衣的脑袋,笑道:“得了,九爷我日行一善,你也不必感激,爷还有事,回见了!” 阿泗知道这位爷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说帮他救人,想也不想出了手,这会儿定是又觉得没意思,便问也不问就离开了。 他早已习惯九殿下这不按常理办事的脾气,朝着他的背影行礼道:“那九爷慢走!” 萧泽玖抬起拿着折扇的手朝后面摆了摆,大步出了巷子。 只是离开巷子后,他脸上那洒脱的表情瞬间不见,痛苦地龇起牙来。 刚刚他跟着跑什么啊?他堂堂王爷,怎么也跟逃命似的一阵疯奔! 上一次这样跑,还是将父皇玉玺掉在地上的时候! 好久都没这么跑过了,小腿都差点抽了筋,得赶紧找个地方坐下揉揉才行! 萧泽玖走后,阿泗垂头看向吴非衣,蹙眉道: “吴公子,你这回可信了我家姑娘的话?要不是我赶来,你现在已经因私抄禁书的罪名被官府押起来了!你曾经为书斋抄写的那些书卷,全会成为你的罪证!” 涉及文字的事情可大可小,有人若想拿这个做文章,谋逆的罪名也扣得下来! 吴非衣眸色暗了暗,脸上显现出几分颓然:“这世道就不能给好人留条后路么?” “后路没有,朝前的路早就指给你了,是你自己不走!” 阿泗无奈地抖了抖衣襟,“我们姑娘说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也就只能救你这一回,她也不是非找你帮忙不可,以后的路怎么选,你自己决定吧!” 说罢,阿泗也没等吴非衣回话,转身便离开了巷子。 吴非衣依旧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阿泗离去的方向,脑子很是混乱。 那位沐姑娘的人就这样离开了?他们可以用书斋的事情来要挟她的!为何没有这样做? 他们是真的要救陈大人么?她到底该不该再相信别人! 吴非衣费力地从地上站起了身,揉着酸痛的腿,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巷子。 天色已晚,她不敢在城里多作停留,一路绕着小路出了城去。 快要走到黄青村时,竟瞧见柱子娘在村口焦急地四处张望着。 见到她走来,柱子娘眼睛一亮,忙不迭迎了上来。 “阿吴,你可回来了!你娘不见了,你快去找找你娘!” 吴非衣闻言,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尽,慌道:“我娘怎么会不见了?婶子,到底怎么回事?” 柱子娘苦着一张脸道:“我也不清楚,黄昏时我瞧你娘出了门,结果天都黑了也没见你娘回来,这才去你家里看了看,结果发现你家里没有人!” 吴非衣嘱咐过娘亲的,不能让她随便出门,吴非衣实在想不通娘亲怎么会无缘无故离开家。 顾不得跟柱子娘再多说,吴非衣撒腿就往家里跑,可到了家后与柱子娘说得一样,家里根本就没有母亲的踪影。 她脑子嗡嗡作响,比得知刘掌柜派人来抓她时还恐惧百倍,这么晚了,她娘能去哪呢? 吴非衣不敢停下,立即又出门寻人去了。 不到一个时辰,整个村子都被她搅了起来,可村子附近的每个角落她都找过了,始终没有发现母亲的身影。 一日里体会了数次绝望,一次比一次痛苦,吴非衣只觉得身上的力气全部被抽干,呼吸都是乱的。 村民们都出来了,但多数都在冷眼旁观,没几个帮忙的。 看到黄老大倚在墙壁看戏,吴非衣瞬间扑了上去,怒吼道:“是不是你把我娘带走的?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黄老大一脸的幸灾乐祸,挑衅地对吴非衣道: “你有病吧!谁看见我带走你娘了?腿长在她自己身上,是她自己走丢的,你们不会连这个也要怪到俺头上吧!要不你给老子磕几个头,老子考虑考虑帮你找找!” 有村民附和:“是啊,入夜那会儿我瞧你娘自己往村口的方向走了,跟黄老大可没关系!” “听说西郊最近有狼出没,吴婶不会被狼叼到山里去了吧!” “那估计是凶多吉少了,哎,怎么就遇到这种事……” 众人说什么的都有,听得吴非衣越发心寒。 黄老大冷笑着看着吴非衣:“听到没有?还不进山里去找?这会儿没准还能捡回来一条胳膊半条腿什么的,还能留下做个念想!” 这话让吴非衣怒极,挥手就朝黄老大脸上打去,可她个子小,力气也小,打在黄老大身上并未伤到对方分毫,反被黄老大反手给掀翻在了地上。 黄老大恶狠狠啐了她一口,“娘的,上次有人帮你,你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连老子都敢打,真是给你脸了!” 上次被打的仇黄老大还没报,这次吴非衣主动送上来,他怎能罢休,撸起袖子恶狠狠地朝吴非衣面门打去。 吴非衣知道自己躲不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太累了,她护不住娘亲,好在她很快就能追上娘,不会叫娘孤孤单单地走黄泉路的! 只不过,吴非衣预想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耳边却响起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第三百四十七章 走,到爷屋里道歉去! 吴非衣疑惑地睁开了眼,正见黄老大被人踹飞了出去,整个人撞在了土墙上,被摔得面目扭曲。 她转头,便见正回腿的阿泗,以及他身边站着的,披着银白色狐领大氅的女子。 不知道是不是站在月光下的原因,女子周身竟泛着浅浅的光晕,如从虚境而来。 明明不过是双十年华的小娘子,可那带着怒意的观音面却能让人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吴非衣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晚,之后的很多个无法入眠的夜里她都在想,如果不是沐云书,那一晚是不是就是她的终点了…… “又……又是你们……”黄老大靠着墙站起了身,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阿泗没跟他废话,朝几个手下招了招手,沉声道:“与这姓黄的沾亲带故的,全都给我带回皇城卫去!” 皇城卫? 黄老大瞬间白了脸,莫非这些人是皇城卫的人?吴家怎么会与皇城卫扯上关系? 他慌忙退后了一步,扶着身后的土墙结巴道:“官……官爷……我……我们又没有犯事……你们就算是皇城卫的人,也不能动用私刑啊!” “私刑?就你这样的配我们动用私刑?” 阿泗冷道:“别装了,吴婶到底因何走失,你比谁都清楚!为了霸占吴家的房子,你竟意图谋害吴婶性命,畜生不如,还好意思说没有犯事!” 黄老大辩解道:“官爷,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吴婶,吴婶她是自己走失的,与我何干啊?你们别冤枉我啊!” 阿泗走过去,一脚踩在黄老大脸上,扶着膝盖道:“冤枉?你当爷是傻的吗?” 他说着,就朝身后看了一眼,立即有人押着两个汉子走了过来。 与这几人一起走过来的还有宝珠和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妇人,吴非衣看到那个妇人,丢失的魂魄终于又回归到本体。 “娘?”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看清楚来人真的是吴婶后,立即冲了上去。 “娘,你去哪了?你吓死我了!” 吴婶抱住了扑过来的吴非衣,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是娘不好,娘让你担心了!” 吴非衣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哭得狠了,竟打起嗝来,一看就是真的被吓坏了。 宝珠拿了方帕子递给吴非衣安慰道: “吴公子,吴婶没事了,你不必担心,不过也好在我们小姐赶到,要不吴婶就被黄老大害死了!” 听了宝珠的话,吴非衣的心就是一紧,紧张地看着吴婶问道:“娘,这到底怎么回事?” 吴婶颤抖地解释道:“今天村里那些孩子说你在回来的路上被狼给叼了……我起初没相信,可天都黑了也没见你回来,我心里着急,就想去村口看看……可我刚一出村子,就遇到了黄虎他们,他们将我带到山上,想将我推进官府挖的陷阱里去!” 说到这儿,吴婶也后怕地红了眼睛,那捕兽的陷阱深得很,底下全是木刺,真要是被推下去就算当下不死,怕也活不到天亮。 她抖着唇看向沐云书,感激地道:“多亏了沐姑娘带人赶过来,救了娘,不然……” 不然她们母女俩此刻怕是已经天人永别了。 吴非衣哪里想不通黄老大的打算,他叫人将娘亲推进陷阱里,之后可以推脱说是娘亲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因为没有人瞧见他将娘亲带出了村子! 这阴损的小人! 吴非衣恨不得将黄老大扒皮拆骨,拾起地上一块石头,快步朝黄老大冲了上去。 黄老大惊得拼命挣扎,可他双手被阿泗桎梏,根本无法逃离。 他大喊:“你们不能伤我,不能伤我,这些事是有人授意我这样干的,那人可是大人物,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你们要是伤了我,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物?你倒是说说哪里的大人物!”阿泗脚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 黄老大看着石头马上要落在自己头上,吓得裤子都湿了,吼道: “是纪府的管家,这片地可是纪家的,是纪管家让我想办法将那些流民都赶走!纪家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族,你们要是得罪了他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沐云书没想到这私占土地的事情竟也与纪家有关,让阿泗拦下了吴非衣,没让她将那石头砸下来。 “你说的纪家,是如今的门下侍郎纪大人?” “没错!” 黄老大见对方终于变了脸色,心下大松,冷哼道: “怕了吧,还不快松开老子!别以为你们是皇城卫的就了不起,皇城卫的小公爷也与纪家有亲,你再敢伤老子一根头发,回头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黄老大也不想露这张底牌,纪管家敲打过他们,纪家可以帮他们撑腰,可平时不许打着纪家的旗号惹事。 可这一次为了保命他只能将后台摆出来,对方知道他背后的人物是谁,铁定不敢再与他为难了。 黄老大爬起身来瞪着沐云书等人,猖狂地道: “老子之前没跟你们计较,只是不想惹麻烦,管闲事的时候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半斤八两!今日的事,不许说出去半句!再滚过来给老子磕头道个歉,老子就不跟你们追究了,不然,老子定会请小公爷弄死你们!” 得知黄老大身后大有来头,吴非衣心里就是一紧,心如死灰地看着沐云书道: “姑娘,多谢你救了我娘,我不想拖累你,你们赶紧走吧!” “打了我就想走?今儿你们不跪下给老子道歉,别想离开黄青村!” 黄老大抖了抖凉飕飕的裤子,恶狠狠地盯着沐云书。 被扫了威风,他还如何在这一片立足! 反正今儿已经将底牌露出去了,不讨点利息回来,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阿泗差点没被黄老大着张狂的话给气笑了。 他拉谁出来狐假虎威不好,居然搬出他家小公爷! 黄老大见阿泗等人都沉默了,用袖子抹了一把嘴,邪笑着看着沐云书。 “还是那句话,小娘子要是陪爷快活上一晚上,别说一间房子,再给你两间也是使得的!以后爷也可以罩着你们,走,到爷屋里道歉去!” 第三百四十八章 意外收获 黄老大说着,手就朝沐云书伸了过来,只不过还不等她碰到沐云书,沐云书已经拿过了吴非衣手中的石头。 黄老大皱了下眉:“你要干什么?” 沐云书淡淡一笑,没解释半句,拿起石头狠狠砸在了黄老大的头上。 黄老大瞬间被砸了个头破血流,眼前黑一片,红一片,踉跄了几步就“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你……你……” 没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人就已经晕死了过去。 村民都傻了眼,这小娘子到底知不知道纪家是什么人?黄老大已经报出了后台,她竟还敢动手,难道疯了不成? 沐云书将满是血污的石头扔在了地上,沉声对阿泗道: “直接把这些人带到衙门,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报给府尹大人!记得,要把他说过的话与府尹大人说清楚!” “是!我这就去办!” 阿泗也不啰嗦,招呼几个属下将黄老大一干人全都押下,连夜送去了京兆府衙。 黄老大是在京兆府大牢醒来的,从兄弟口中得知他们已经被带到了京兆府,黄老大反而松了口气。 摸着肿痛的额头,低声咒骂道:“草,都说这事是纪家授意的,她竟还敢动手,那小娼妇是疯了么?” 一起被抓来的村民皱眉:“老大,那小娘子会不会不知道纪家和小公爷什么来头?” “咱们办的这些事,纪家定与府尹大人交代过,等明天府尹大人放咱们出去,一定得求纪家帮咱们出了这口恶气,弄死那个小娘们儿!” 黄老大他们想得没错,世家干的这些勾当,京兆府尹的确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京兆府尹最会权衡利弊,怎会为了那些贫民得罪世家。 而且这些事也从未捅到京兆府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承想这鸣冤鼓半夜被人敲响,京兆府周围几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 最离谱的是,击鼓鸣冤的人竟然是皇城卫的人! 他若不管,事情要是传到官家耳里,官家会不会以为他与世家勾结? 一晚上,京兆府尹又添了一把白发,恨不得辞了这官还乡去。 好在京兆府尹还有一个绝招,那就是拖,先将几个村霸收押,然后对阿泗说要搜集证据,等证据齐全,再升堂问案。 沐云书也猜到会是这个结果,想用这件事拉几个世家下水不太可能,最后他们顶多推出来几个小人物顶罪。 所以,她也没有让阿泗去逼京兆府尹,这事可以拖着,等她要做的事情全部完成,这罪状将会成为压垮骆驼的稻草,让那些贪官污吏再也无法翻身! 黄老大等人虽然被官府收押,可黄青村那些外来的百姓还是惶惶不安。 他们已经明白西郊一带根本没有什么野狼,那些陷阱不是给狼准备的,而是给他们这些贱民! 大家心里都觉着很悲哀,天下之大,竟没有他们能容身的地方! 好些人害怕黄老大他们返回后迁怒报复,甚至动了离开这里的念头。 沐云书没有义务向他们保证什么,不过她手里的作坊需要人手,问大家若是愿意,可以签短约到她的庄子里头干活,她提供吃住。 一部分人不想再受颠簸之苦,能有赚钱的活干,还有住处,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忙不迭应了下来。 但大部分人都担心沐云书会被纪家报复,他们若在她手下干活,岂不是会受她连累!便没有接受沐云书的提议。 沐云书并不强求,命罗三等人连夜安顿了投奔她的人,其余的人是去是留就再与她无关了。 打算带吴家母女回秋水胡同时,柱子娘竟带着柱子跪在了沐云书面前。 柱子娘并没有接受短工的活计,沐云书还以为她想要离开,现在见她突然跪到自己面前,颇为不解地问: “大姐?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起来说!” 柱子娘却没有起身,她拉着柱子朝沐云书磕了一个头,目光坚定地道: “求沐娘子收我们为奴,我们娘俩愿意伺候您一辈子,绝无二心!” 柱子娘想要表达一下自己心中的迫切,可她肚子里没有墨水,想来想去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沐云书有些惊讶,“你要卖身为奴?” 柱子娘连连点头,“是,我们实在是没有去处,求沐姑娘成全!” 日子艰难,她其实早就动过卖身的念头,但现在的日子虽难,好歹凑合活着,万一遇到难伺候的主子,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没了命。 可沐姑娘不一样,单看她愿意叫人送柱子去医馆,还帮她们付了药钱这件事,她就知道这是一个极善良正直的人。 再观沐姑娘救吴婶的这件事,她不仅善良,还是个有魄力的,跟着这样的主子,就算会出事,也不会受窝囊气! 错过这个机会怕是再遇不上这样的人,于是柱子娘把心一横,求沐云书收下他们。 其实沐云书身边很缺人手,柱子娘虽然莽撞了些,但他们一家人都是心地纯良之人,确实是值得留下的。 沉吟了片刻,她问道:“你可想好了?身契一换,你们一家便成了贱籍,以后就比别人矮了一截!” 柱子娘已经铁了心,回道:“不怕,就算矮一截也得好好活着,矮一截总比死了强,而且这矮一截也分对谁,在您面前不管矮几节,我们都情愿!” 确定了柱子娘的心意,沐云书也没什么好说的,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你们便跟我回家吧,明日我会叫罗三带你们去换身契!” 见沐云书答应,柱子娘喜极而泣,他们终于再不用为了住处和吃食提心吊胆了! 沐云书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不过能收获几个得力的人,也是不错的。 叫罗三备了马车,一行人在天明之时赶回了秋水胡同。 沐询是晨起才知沐云书出去办事了,见沐云书回来,他又急又气,却不舍得责备女儿半句,只能揪着罗三的耳朵,警告他以后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必须先通知他,不能让云书一个姑娘家跑出去处理。 罗三心里却在吐槽,老爷出去未必有主子处理的好,不过嘴上却不敢说,只恭恭敬敬的应了。 训了罗三,沐询又跑去沐云书耳边唠叨,沐云书知道爹爹是担心她,可她实在有些累,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瞧见女儿这疲惫的样子,沐询那些唠叨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叹着气摇着头给女儿准备早饭去了。 吴非衣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她羡慕,但又觉着沐姑娘值得。 沐云书让宝珠她们去安顿了吴婶等人,唯将吴非衣留下来说话。 第三百四十九章 以恶治恶,以谋算谋 跟着沐云书进了暖阁,吴非衣有点局促,犹豫了好一阵才开口道:“我……我不能卖身为奴的!” 沐云书失笑,“我又没有叫你卖身给我!” “那,那你为何要这般帮我,我实在没什么可报答的!” 吴非衣双颊蔓上了一抹红晕,让她那张脏污的小脸看上去颇为滑稽。 沐云书笑着拿来一条干净的汗巾,沾湿了水后递给了吴非衣,“擦擦脸吧。” 吴非衣一慌,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用,我的脸太脏了,弄脏了你的……” 沐云书并没有等她将话说完,直接展开汗巾帮她擦起脸来。 吴非衣看着眼前认真为她擦脸的姑娘,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要跳出胸膛了。 天啊,这姑娘也太主动了!莫不是因中意她的才华喜欢上她了?可……可她是个女子,没办法回应姑娘的感情啊! 吴非衣紧张地整个身体都靠在了墙壁上,紧紧捏着衣裳,咽了咽口水道:“姑娘……你……到底为何要帮我?” 沐云书擦干净了吴非衣的脸,眼里有一丝异样划过。 “我说过的,我与你的目的一样,我要救下陈大人,还这世道一个公正!” 吴非衣只觉得这话如同鼓槌一样,重重敲在了她的心上。 还这世道一个公正?真的可以么? 那些世家可是连官家都没办法对付的! 沐云书看出了吴非衣眼中的质疑,她不徐不疾地道: “我知这很难,无非便是败了,可我不甘心无作为,吴公子写《落井记》时,不也是这样的想法么?如今多一个人,胜算就不是只多一成了!” 沐云书的声音实在悦耳,莫名让人有种如登灵台般的清净、透彻。 吴非衣,目光从质疑又变得逐渐坚定,看着沐云书道: “好,我加入,姑娘可是想让我将《落井记》全部写完?不过下卷的手稿被刘掌柜拿去了,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重新写来!” 沐云书摇了摇头:“不,我需要的不是《落井记》!” 吴非衣惊讶了,她以为沐云书是看到了她写的话本才来寻她帮忙,既然不用《落井记》,那她还有什么用? “不要《落井记》,但我需要你在上巳节前写出另外一个故事,时间很紧迫,你做得到么?”沐云书问道。 “另外一个故事?”吴非衣肃容道:“说来听听!” 沐云书略一沉吟,将故事的核心讲了出来: “故事很简单,就是一个高门贵女遇到一位贵公子,两人情投意合,心意相通。可惜的是这位贵公子已有妻室,虽然发妻出身贫寒,相貌普通,但公子出于责任,依旧不离不弃!贵女感动于公子的人品,力排众议嫁给了公子,后来帮助公子成就一番事业,成为公子最敬重之人。发妻病重后自动让位,公子便将贵女扶为正室,两人恩爱不移,携手百年!” 听了沐云书的话,吴非衣勃然变色。 “你……你怎么能让我写这种故事!那位发妻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出身不好,就一定要让出自己的夫君么?那公子娶发妻时想什么去了?他既然更看重事业,那就不要将发妻娶回来,他倒是享受了齐人之福,发妻怎么办?” 这些话吴非衣几乎是咆哮出口,沐云书知道这个故事观念扭曲,正直的人都不会苟同,却也没想到吴非衣的反应会这般大。 “我知这故事的主人公都是自私自利的,但我并不是要将这故事传播出去,而是另有用处!” 沐云书敛眉,脸上也没了笑意:“而且,我也要提前与你说清楚,我的手段确实算不得光彩,可我站在黑暗里的目的是想要迎来光明!我要营救陈大人,自是要用到一些非常手段!我可能会以恶治恶,以谋算谋,以杀止杀,甚至以命博命,如果你接受不了,我绝不强求!” 吴非衣只是被刚刚那个故事给激怒了,冷静下来后才知晓沐姑娘是想利用这个故事做文章。 她不是什么清高的人,这世上本就没有纯粹的善恶,沐姑娘眼中的光是她所向往的,她觉得是对的,那就够了! “抱歉,我失礼了……我能接受的,现在就可以动笔开始写!沐姑娘放心,我一定会赶在上巳节前完成!”吴非衣诚恳地道。 两人将话说明白,脸上又都浮现出了笑容。 沐云书点点头:“我会叫翠玉给你和吴婶安排一间屋子,你先在这里住下,以免被那个刘掌柜撞见,这些日子尽量不要出门了,那刘掌柜不知你的住处,应寻不到这里来。” 吴非衣有些不好意思:“好……我也不会白吃白住的,等以后我赚了银子,定会补偿给你!” 沐云书发现吴非衣真的是个正义感和边界感很强的姑娘,若她推辞,也许对吴非衣来说会是一种不尊重。 “好,我记着了!” 不必亏欠太多,这让吴非衣暗暗松了口气,揉了揉手后,立即坐下来开始构思这故事该如何写。 沐云书知道吴非衣一夜未休息,此刻一定很累,可没办法,她来执笔,这个故事才会更加生动,更能蛊惑人心! 唤来翠玉,让她去帮吴非衣弄些吃的来,之后她便把房门关好,留给吴非衣一个安静的空间。 出门来时,正好见几个奶球子扑过来,修齐抱着她的腿,眨着葡萄般的眼睛委屈道: “姑姑,姑姑,你最近好忙啊,都没怎么与我们说话了!” 沐云书捏了捏修齐肉乎乎的脸,歉意地道:“最近事情太多了,姑姑答应你们,忙完这些事,我就带你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几个小家伙眼睛瞬间亮如星辰,那期待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也不是贪玩,而是贪恋沐云书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他们知晓姑姑成亲以后,定要与小公爷住在一起,再之后姑姑会有自己的宝宝,也许就更没有时间来看他们了。 孩子们的眼神太直白,就算是修逸现在也没能做到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沐云书怎能读不出他们心中所想。 看见修明袖子里藏的小木人,沐云书问道:“这是什么?是阿明雕的么?” 第三百五十章 你今天,真好看! 修明红着脸将小木人从袖子里拿了出来,竟然是一个女子的雕像。 虽然还有些稚嫩,但因为用心,还是很生动的。 沐云书惊喜地问道:“这是我么?” 修明点点头,将雕像交到沐云书手中,瓮声瓮气地道:“我……我雕的不好,姑姑不要嫌弃!” 沐云书很喜欢,他揉着修明的脑袋道:“谁说不好,我觉得很像,我很喜欢!” 修齐也一个劲点头:“我也觉着很像姑姑呢!” 小芊凝揪了揪修明的耳朵,嫌弃地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每天都把明哥哥的木雕偷出来抱着睡觉,木雕上都是你的口水!” 修齐一个劲给芊凝眨眼睛,可芊凝还是揭了他的老底,让他十分难为情。 鼓着腮帮子,修齐用鞋子在地上画圈圈,羞涩地道:“你们也抱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不舍得姑姑的!” 修齐这话让沐云书心里酸酸的,本以为她定亲这件事不会给家里带来什么变化,看来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她啊,现在是被人惦念着的! 捏了捏几个小家伙的鼻头,她认真的道:“为什么要不舍得,姑姑又不会与你们分开,在你们长大之前,我在的地方,就是你们的家!” 几个孩子不可思议地看着沐云书,姑姑的意思是说,她成亲还会带着他们这些小拖油瓶么? 好高兴,可是又好担心,小公爷的家人会接受他们么? 沐云书用手指展开一个个拧在一起的小眉头,“这不是你们要担心的事,难道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么?” 修齐掐了掐自己的脸:“我还以为以后很难再见到姑姑了呢,我是在做梦么!” 沐云书看着修齐那肉嘟嘟的小脸,实在喜欢得紧,捧起他的脸蛋,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修齐瞬间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眨着眼睛激动地道:“这是姑姑给我盖的小章章,我们不用跟姑姑分开了,太好了!” 几个孩子笑骂着修齐,纷纷要看他的额头,修齐知道哥哥们是想把他的小章章擦掉,双手捂着脑门儿,撅着圆圆的屁股就逃了。 一边跑还一边笑道:“只有我有小章章,你们都没有,略略略!” 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嬉闹,沐云书一双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回头间正看见站在角落里的柱子和柱子娘,想了想走过去对柱子娘道:“怎么没休息一会儿?” 柱子娘忙回道:“不累的,我……奴婢本想看看有什么活能干的,可一时还不熟悉,怕给大家添了乱!” 沐云书颔首,“你不必紧张,这样吧,你先留下来照顾吴婶,其他人忙的时候你就搭把手,柱子爹就跟着我爹爹,至于柱子,回头与修逸他们一起去学堂,若喜欢读书,那便跟着读,若读不下去,可以给葛老做个药童。” 柱子娘听姑娘居然愿意将柱子送去学堂,眼中的泪竟不自觉就掉了出来。 她这是哪里修来的好福气,居然让她遇上了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 不知道怎么表达心里的感激,柱子娘又要朝沐云书跪下去,沐云书见到后忙不迭拦住了。 “不必这样,你来到我身边,说明我们有缘分,用心做事就好!” 柱子娘忙不迭点头,“我一定会用心,一定会的!” 大概听到了两人的声音,吴婶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身子不好,一夜没睡脸上都是倦色。 沐云书见她出来,忙道:“吴婶,您怎么不睡一会儿?可是不习惯?” 到了新的地方,吴婶跟柱子娘一样,不做些什么就有些不安,她轻咳了两声,对沐云书道: “姑娘,婶子也可以做事的,婶子家里曾也是开医馆的,后来家道中落才流落至此,你若不嫌弃,婶子可以在药堂里做些琐事。” 沐云书想起吴婶给柱子瞧病的事,这才意识到吴婶是懂医的,而且她的方子开的很讲究,可能还是师从名医。 她自己之所以会病得这么重,除了医不自医外,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囊中羞涩,没有银子抓药。 吴非衣一个姑娘家能写出那么一手好字,便知她幼时定是受过良好的教育,不知道吴婶家里到底生了什么变故,才会沦落至此! 多一人帮忙,沐云书求之不得,笑着道:“婶子先将病养好,等你病好了,想要帮忙,我高兴还来不及!” “好,好!” 不管是什么人,价值被认同都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 家里又多了几个人,院子变得更加拥挤起来,沐云书不得不考虑起扩大院子的事情。 不过这事还不着急,她要做的事情很多,一件件来便是。 转眼便来到了上巳节这日,吴非衣熬了两日,终是将《后来居上》这话本子给写好了。 她第一时间将稿子拿给了沐云书,沐云书看过以后,良久都没有开口。 吴非衣紧张地道:“怎么,不行么?这怎么办,现在改还来得及么?” 沐云书眨着清澈如溪的眸子,激动地道: “为何要改?这已经很完美了,我之前也只有四五分的把握,你这本《后来居上》,绝对可以让咱们的胜算再加几成!” “真的么?”听沐云书这般肯定,吴非衣当然很高兴,她真怕自己达不到沐姑娘的要求。 收好书稿,沐云书对吴非衣道:“在家里等我消息!” 这话听得吴非衣耳朵发麻,沐姑娘对她太好了,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她怎么就不是个男子呢,她要是个男子,一定要护住沐姑娘一辈子! 意识到自己想歪了,吴非衣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红着耳尖看向沐云书道: “嗯,我知道了……还有,你今天,真好看!” 沐云书闻言,眼中带着笑意地看向吴非衣:“你也很好看!” 这话让吴非衣一愣,为了保护自己,她不得已将脸涂黑,还在脸上画了斑点,实在与好看这个词没有关系。 这样的相貌在沐姑娘眼中竟是好看的,沐娘子真的是好人呐! 连续伏案两日,她早就忘记自己脸上的伪装已经被沐云书擦掉了。 趁着没人时洗了把脸,吴非衣这才爬到榻上去补眠了。 巳时刚过,方家的马车便到了保信堂外,来接沐云书去洛水畔踏青。 第三百五十一章 少儿不宜的画面 上巳节又称女儿节,年轻男女会在这一日在水边游玩聚会,此时春光正好,沐询便催着女儿出去散散心。 “你们年轻人好好玩一玩,几个小孩子就不要带出去了!” 沐询见小修齐背着个小包袱想要跟上沐云书,立即把他给揪了回来! 小修齐苦着小脸道:“为什么不能带小齐齐出门?因为是女儿节,我们男孩子就不能过了么!” 芊凝几个也是一脸的好奇,忽闪着眼睛不解地望着沐询。 沐询尴尬地清了清喉咙:“不能去就是不能去,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留在家里,你们林奶奶要给你们炸丸子吃!” 今儿外头不知有多少少男少女卿卿我我,他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怎能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形。 那种画面,别看坏了几个小家伙,他可不能让几个孩子跟着一起出去! 听到炸丸子,小修齐耷拉下去的脑袋又扬了起来,立即放下了小包袱,一本正经地摇头道: “什么上巳节,哪有陪着沐爷爷重要,小齐齐最听沐爷爷的话了,爷爷说不去,我们就哪都不去!” 沐询哪能不知道小修齐是看在丸子的面子才留下来,不过这抹了蜜的小嘴儿谁能不喜欢,“哈哈”大笑了一声,在小修齐脸蛋上亲了一口。 “好,我们小齐齐最听话,一会多给你分两个丸子吃!” 将孩子们都哄好后,沐询便叫沐乐驰陪着沐云书出了门,沐乐驰本是不想去凑热闹的,但他不放心小妹,还是换了衣裳跟了出来。 上了车后,方蓉才悄悄将落在沐乐驰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红着脸对沐云书道: “沐大哥真的好刻苦,我见他出门还揣着一本书呢!” 方蓉今日穿得很漂亮,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身上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软烟罗裙,腰上还系着一只锦鲤形状的香囊,很是可爱。 沐云书也觉着大哥似乎从一个极端变成了另一个极端,颇为无奈地道:“别读成书呆子就好!” “怎么会!其实沐大哥很有灵气的,比我大哥不知强了多少!” 少女口气里竟带着几分崇拜,让沐云书颇为意外。 要是大哥知晓有人夸他有灵气,不知道会不会将嘴乐歪了去! 听蓉儿提起方凌,沐云书才意识到自从梅园之事后,就没再听到过他的消息,不由问道: “方大哥怎么样了?今日怎没见他?” 方蓉努了努嘴,一脸气愤地道: “能怎么样!病了呗!之前还不相信林殊玉骗了他,去教坊见了她一面,林殊玉求我哥救她出去,我哥说他现在做不到,林殊玉就疯了一样的脱衣裳,说我哥要玷污她!” 沐云书一怔,没想到方凌和林殊玉竟还有这样的后续。 方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好在那浣衣所的管事都是被小公爷安顿过的,没人相信林殊玉的鬼把戏,我哥的名声这才不至于受损!我哥还以为林殊玉是喜欢他的,若她对我哥有一分真心,我哥怎么都会想办法保她余生过得好一些。” “方大哥可能是真的心动过吧,即便知道真相,想要将一个放进心里的人剔除出去,又谈何容易啊!”沐云书感慨道。 闻言,方蓉下意识看了一下车外,又将手按在了心口上。 其实,她多少也能理解大哥的心情,心里若装着一个人,不论他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好的。 可昨日左老王妃唤了母亲入宫,似乎提起了她的婚事,她知道左老王妃一直不喜欢皇后姑姑,若方家忤逆左老王妃的安排,惹恼了老王妃,皇后姑姑的日子会不好过,老王妃更加不会答应将云书认回皇家了! 云书帮她们家太多了,她不可以再添乱。 沐云书感受到了方蓉略带这悲伤的眼神,温声问道:“怎么了?你好像有心事!” “哪,哪有!”方蓉红着脸盯着自己的脚尖: “我只是……只是想起一位好友,她心里有倾慕之人,但家中已经为她张罗婚事……” 沐云书看向方蓉,她怎么觉着这个好友就是她自己呢?蓉儿竟有倾慕之人,哪个小子这般好命啊! “方舅舅不是迂腐之人,蓉儿,我觉得你应该与方舅舅谈谈!” 方蓉羞得全身都红了,“我都说了,是我的好友,跟我爹爹说什么!” 方蓉就差把有喜欢的人写在脸上了,沐云书忍笑,也不接穿她,点着头道: “那你就让你那位好友与她爹娘认真谈一谈,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情,蓉儿,没人能代替你活一辈子,有些事不要委屈!” 沐云书想到蓉儿前世死于难产,心里就很难过,也不知道方家说的这门亲是否还是前世的那一个,之后要打听一下这户人家才行。 今日路上行人很多,天气还有些冷,可谁也不想埋没了新做的春衫,宁可冷得鼻头发红,也不添上外袍。 两人坐着马车沿着洛水前行,便瞧见好些才子丽人站在河边互送芍药,甚至有大胆的牵手凝望,互述相思。 看到这一幕,方蓉忍不住打趣道:“不知小公爷今日可有准备?对了,今日他怎么不在?” 听方蓉问起墨归,沐云书有点紧张地捏了一下拳头:“他出去办差了,应是还没有回来。” 方蓉发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吐了吐舌头道:“没关系,还有我在,一会儿我定会寻朵最美的芍药给你!” “好!” 沐云书脸上虽然笑着,可心里却有一种空唠唠的感觉,这种感觉她是从未有过的,即便曾经与娄鹤筠一年不见,她也没有这么不安过。 也许是因为小公爷的差事太过危险,她想着,下一次定要将阿泗留在他身边,这样她就会安心一点了。 来到七峰山下,沐乐驰便下了马,走过来搀扶着妹妹和方蓉下了车。 方蓉扶着沐乐驰的手腕,竟没来由紧张起来,慌乱下绣鞋绊在了车板上,整个人朝沐乐驰倾倒过来。 沐乐驰怕方蓉受伤,也顾不得多想,两只手全伸了过去,直接将方蓉接住,抱了下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好像是在互解衣衫 等将人放到地上后,沐乐驰才意识到刚刚的接触有些过于亲密了,忙后退了几步抱歉道: “不是有意要唐突方姑娘,我我我是怕你摔着!” 谁料他抱着方蓉时,两人身上的香囊竟然勾在了一起,沐乐驰往后退,方蓉也被牵引着朝他扑去。 两人再次撞了个满怀,脸红得犹如煮熟的虾子! “沐大哥,抱抱抱歉,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两人慌乱地想将香囊分开,可因着急,那香囊缠的越来越紧了。 最让人尴尬的是,两人此时的动作实在容易被人误解,好像是在互解衣衫。 沐云书见远处有人朝这边看过来,急忙走过来将系着香囊的绳子给扯断了。 沐乐驰得以脱身,忙擦了一下头上的汗。 方蓉看着坏掉的香囊,红着脸道:“我补好以后再还给沐大哥!” 沐乐驰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不打紧,我平时也不戴这个!” 沐乐驰拒绝得太干脆,方蓉怎会看不出他对自己无意。 心里传来一阵刺痛,她这才意识到,喜欢的人心里没有自己,竟会叫人这般难受。 勉强堆起了一个笑容,方蓉才又道:“好……那我们走吧!” 七峰山的兰箬亭边有一个小瀑布,溪水绕亭而流,汇于洛水。 文人雅客喜欢在这里聚会,上巳节更是不管老少,均聚在这里游玩。 不用相约,便可在溪水边看见熟悉的面孔。 溪水东侧是一片花海,竟是种满了芍药,迎风微动,泛起一层涟漪,比这世上任何一匹锦缎都要华美。 花海边围着不少姑娘,均在议论不知是哪位雅士种下这么一片动人的花海。 “会不会是汕王殿下?我听闻殿下每年都会为王妃很用心准备礼物呢!” “也有可能是裴太医,听闻裴大人亡妻的忌日就在这几日!” “我猜是祁王殿下,他与王妃也很恩爱,听说至今身边都没有侧妃!” “说不定是九殿下为心仪姑娘种下的!还是九殿下最懂风情!” 众人细数着京中的伉俪,眼底都是羡慕。 兰箬亭一侧坐着几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听到这些话,几人心思各异地对视了一眼。 “这些个聒噪的,真是会胡说,初禾姐姐不必听她们的!” 一个穿着鹅黄色春衫,肩披湖蓝色绣祥云披帛的少女,娇笑着看向身边的女子道。 说话这人乃是左侍郎的千金,左小翎,被她称作纪姐姐的,就是在与萧泽玖议亲的纪家女,纪初禾。 左、纪两家交好,两家的女儿也常走动,那些个姑娘说九殿下为别的女子种下花海,传到纪初禾耳里,她怎会高兴,于是左小翎便出言安慰了一句。 只不过这句安慰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因为纪初禾与萧泽玖的亲事现在都没有说定,那些人竟还说萧泽玖为心仪之人种花海,纪初禾心里怎能好受! 她酸溜溜地看了左小翎一眼,说道:“我不如妹妹有福气,虽然要给祁王殿下做侧妃,可我祁表哥是个稳重仁厚的,妹妹进了门,以后定会对妹妹不错!” 纪初禾这话让左小翎心中也有些发堵,祁王殿下宠爱祁王妃是天下皆知之事,祁王妃的父亲只是个芝麻绿豆般的小官,可祁王丝毫不介意,她这侧妃一事也没有明确定下来。 不过,她对自己还是有自信的,男子哪有不好色的,只要进了门,她会想办法拴住王爷的心,他日王爷荣登大宝,她最低也是个妃位! 于是她笑了笑,颔首道:“姐姐说的是,有爹爹他们在,我不担心自己进不了祁王府,姐姐也别担心了,姐姐这么美,你们成亲后,九殿下定是会为您收心的!” 纪初禾没有再接这句话,左小翎根本没办法理解她的心情,祁王殿下虽然也说过不想纳侧妃,但却从没有当众拒过婚,并未伤过左小翎的颜面。 可她就不一样了,九殿下为了不娶她,日日跑到御书房与官家哭嚎,许多大臣都知道他抗拒这门亲事不想娶她,她已经成了京城里的笑话! 就算这婚事成了,以后也会有人说是纪家逼迫九殿下才娶了她,若不成,她更是没脸见人!她容貌才情哪一点差,为何会落得这般田地! 心里烦乱的很,纪初禾实在没心情与左小翎再聊下去,胡乱寻了个借口就走出了亭子。 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便顺着溪水漫步起来。 走着走着,她在一处山石边听到了两个姑娘在闲聊,忍不住停下来听了几句。 “你听说了么,那花海好像是祁王送给祁王妃的!” “祁王殿下对王妃真好,天下怎有这样深情的男子!他与九殿下明明是兄弟,九殿下日日在外面胡混,祁王殿下除了公事就是陪在王妃身边,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当然有差距了,祁王殿下以后可是有机会做储君的,一国之君怎能胡作非为!”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祁王妃怎么如此好命,若祁王殿下成为储君,她便是太子妃了,她出身好像还比不上咱们呢,竟有机会成为一国之母,真是叫人羡慕啊!” “一国之母倒也未必,毕竟她帮不了殿下什么,听说殿下要迎娶侧妃了,谁能问鼎那个位置谁又说得准呢!” “你说的也对,其实我也很想进祁王府呢,即便做别人的正妻,也比不上做祁王殿下的妾室,没准以后也能成为四妃之一!” “快别胡说了,这事就咱们两个说说就好,叫人听到可麻烦了!” “瞧我,一见到你就忍不住说多了,走吧,咱们去别处走走!”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渐飘远,纪初禾伸出头朝两人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瞧见两片衣摆拐入了竹林深处。 “小姐,您在看什么?” 纪初禾的丫鬟在她身后轻轻唤了一声。 他听到后收回了目光,只是在转头时瞧见了地上掉落的一本书卷。 纪初禾好奇地走过去将书卷拾了起来,看着封面上的字,她喃喃道:“《后来居上》?” 她的丫鬟也好奇的凑了过来,低声问道:“小姐,这是什么啊?是话本子么?” 纪初禾翻了两页,很快就被书里的内容吸引住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搅乱这脏污不堪的池水! 纪初禾看着看着,激动得有些颤抖,莫名觉着书中的女主人公有她的影子。 而且这书中的女主单名一个“禾”字,竟与她名中的禾字丝毫不差! 她本想将话本子收起来,回头再看,可想着书中的情节,她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住迫切的心情,寻了一个无人的地方,拿出话本子继续读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双眼放光地轻轻抚摸着书页上的名字。 这个名字起得太好了,《后来居上》,这个是后来的后,也可能是帝后的后啊! 这书中的男子不就是祁表哥么,善良又重情,是这天底下难得的好儿郎。 可惜表哥这样的好男儿,竟娶了单妙竹那样家势和样貌都十分平庸的女子! 如果她嫁给表哥做侧妃,她一定也可以与书中的女主一样,从那个不起眼的王妃手里夺得表哥的宠爱,他日表哥荣登大宝,后位定非她莫属! 这样的事情为何要便宜左家呢?她哪里不如左小翎? 那左小翎口口声声说是她的好友,却总是在她面前说起她不想听的,无非就是在炫耀她能嫁去祁王府啊! 想到以后左小翎成了表哥的妃嫔,而她要卑微的向左小翎行礼,她心中就更加不舒服了。 好在这亲事还没有定下来,她得想办法说服父亲换了这亲事才行! 瞧见纪初禾收好话本离开,沐云书几人才从暗中走了出来。 宝珠和翠玉已经将刚刚的衣裳换下,又变成了平时的打扮。 宝珠整理好衣裳,低声对沐云书问道:“小姐,我们说得如何?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吧?” 沐云书赞许地向两个丫头点了点头:“你们做得很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两人听了很是高兴,其实刚刚她们都快紧张死了,生怕没能吸引住纪家小姐的目光。 好在事情很顺利,没有辜负小姐的期望。 “小姐,纪家小姐真的会去调换婚事么?” 沐云书笑道:“现在摆在她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死胡同,一条有无限的可能,你说她会怎么选?” “当然会选有无限可能的那一条!” 翠玉不怀疑纪小姐的选择,小姐准备的那本话本子实在满足了女子对婚姻的所有幻想。 九皇子不喜欢纪小姐,他们如今闹成这样很难成为佳偶,但祁王不一样,祁王是个温和的人,他不懂得拒绝,这便让纪小姐他们觉得她们有机会改变祁王的心。 “可是小姐,纪家当初为何没选择将纪小姐嫁入祁王府呢?他们就不想让自己家的女儿坐上那个位置么?” 沐云书耐心与两人解释:“当然想,可不着急,他们要笼络左家,当然要先卖左家一个好处!” “这个好处……就是后位?”翠玉很快想通了纪家为左家画的这个饼。 沐云书赞赏地点了点头:“没错,可惜左大人还是不如纪大人老谋深算,左家女儿嫁入祁王府,就会知道祁王夫妇的感情有多好,若左家女儿不甘心屈居人下,势必要对没什么背景的祁王妃下手,祁王即便仁厚,也会有逆鳞,左家触碰到他这片逆鳞,他日还会重用左家么?到那时,纪家再安排人到祁王身边,祁王会更喜欢谁?” 翠玉听得一个大睁眼,天啊,简单的一个婚事,竟然处处充满了算计,左家姑娘对王妃下手,祁王一定会恨她,到时候纪家再塞人进来,便可坐享其成了! 纪大人既要利用左家,又要给左家埋下一个大大的隐患,为自己一家独大做准备,当真好算计! 只可惜他这算盘被小姐给打乱了! 纪大人是为了纪家着想,但这个纪家不包括纪初禾,得利之人会是纪家更年轻的姑娘,可能是纪初禾的嫡妹或是堂妹,绝不是她! 纪初禾是一定不会甘心的,只要她不甘心,就会想办法改变命运,势必会搅乱这脏污不堪的池水! 只不过,翠玉还是没能想明白,这件事与营救陈大人有什么关系呢?但她没有再问,她相信小姐一定会将这件事办成! 宝珠眼中也满是兴奋:“那小姐,咱们下一步做什么?是不是该李大哥出场了!” 她实在好奇小姐让李大哥去青楼做什么! “不急,欲速则不达,咱们先看两日戏再说!” 见人已经走远,沐云书道:“咱们也走吧,别让大哥他们等急了!” 适才蓉儿鞋子上的珍珠不见了,沐云书让大哥去帮忙寻找,她这才得以脱身来做这件事。 事情办妥,她便带着宝珠和翠玉两人绕出了竹林。 天气甚好,沐云书寻了一个僻静处坐下吹风,她素净安静的样子反在一众莺莺燕燕中十分显眼,引得不少公子扭头去瞧,挨了身边娇娘好一顿巴掌。 “草儿芳,花儿香,夜里起身贴花黄,只为今日见情郎!” 远处竟有清脆的歌声响起,小调儿哼得婉转动听,让少男少女脸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 这歌声让沐云书的脑海里竟也没来由浮现出一个身影,搞得本来闲淡的情绪都莫名烦躁了几分。 他到底去哪了呢?为何还没有回来?莫非出事了? 就在胡思乱想间,眼见一个绿衣婢女提着裙摆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翠玉低声在沐云书耳边道: “小姐,那个丫头好像是镇国公府的人,奴婢在墨夫人身边见过。” 墨夫人就是墨归的继母纪凝珍,沐云书眸光一暗,顿觉今日的好心情可能要到头了。 果不其然,那个小丫鬟看到沐云书后便不再东张西望,下巴抬高了几分后缓步朝沐云书走了过来。 那丫鬟在沐云书面前站定,草草福了一礼,姿态倨傲地道:“沐娘子果然在这儿呢!” 这丫鬟的话听得翠玉直皱眉头,什么叫果然在这呢?难道小姐定了亲就不能出来踏青了么? 沐云书笑笑:“是啊,姑娘和墨夫人都在这里,我自然也在这里!” 沐云书的话差点没让翠玉笑出来,这墨家的丫头想给小姐下马威,小姐立即奉还回去。 她想拿捏小姐定了亲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那墨夫人这成了亲的妇人又怎么说? 第三百五十四章 真是老糊涂了! 丫鬟果然被噎住了,她是纪凝珍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知道主子不喜欢这个未来儿媳,所以见到沐云书后,态度就傲慢起来。 她以为沐云书会小意逢迎,结果沐云书这蠢的完全没有巴结她,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在就好,我们夫人和几位王妃在山上的静慈庵喝茶,请您过去见见!” 丫鬟嘴上说请,可态度却丝毫不客气。 她相信沐云书不会拒绝,毕竟讨好了未来婆母,她才能在国公府过得舒服一些,她不相信沐云书敢拒绝。 沐云书往山顶的方向看了一眼,隐约间瞧见了静慈庵的庙宇在山林里露出了一角飞檐。 翠玉紧张地拉了拉沐云书的衣角,低声道:“小姐,要不还是别去了吧!奴婢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 沐云书当然也知道她这未来婆母叫她去不会有什么好事,但她注意到了丫鬟提到的另外一个信息——几位王妃也在! 而她,正好想要见一见祁王妃。 沉吟了片刻便点头道:“姑娘带路吧!” 丫鬟一听沐云书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在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冷哼,姿态摆得那般高,还以为她不想讨好婆母呢! 翠玉见沐云书起身要跟上丫鬟,忙唤了声:“小姐!” 沐云书拍了拍翠玉的手,吩咐道:“你在这里等蓉儿和大哥,我若去得久了,你便让她们来静慈庵寻我!” 她知晓纪初禾此刻定然陪在墨夫人身边,她若带上宝珠和翠玉,有可能会被纪初禾瞧出端倪,因此只能留下一人。 翠玉很快就明白了沐云书的意思,点头道:“好,奴婢听您的!” 安顿好了翠玉后,沐云书便带着宝珠跟着丫鬟朝山上去了。 静慈庵内,左老太妃正坐在一间禅房里诵经,她身边的嬷嬷端着茶水进了门,左老王妃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将茶水放在左老王妃身边,仇嬷嬷才轻声道:“老王妃,师太她还有些事情,要晚一些才能过来见您!您若是困倦了,老奴要不带您先去打个盹吧!” 这静慈庵中的明慧师太与左老王妃是旧识,老王妃几次遇到麻烦,都是师太想办法化解的,因此,左老王妃对这明慧师太十分敬重。 这两日左老王妃又觉着身子发沉,睡觉时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便想让师太瞧一瞧是不是又沾染上了不好的东西。 这明慧师太做事有自己的规矩,即便是皇室中人来寻,也不会特别对待,听她不能及时过来相见,左老王妃也不怪罪,寻思了一会儿问道: “老七媳妇和墨夫人她们还在?” 仇嬷嬷回道:“在呢,这会儿在后园摘花煮茶呢,这茶便是墨夫人为您煮的!” 左老王妃点点头,满意道:“镇国公这位续弦我瞧着不错,墨老夫人真是老得花了眼,这么好的儿媳妇上哪找去,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那纪凝珍处处为国公府着想,墨归那小子若是听了她的,娶了羲和,国公府定会代代昌盛!墨老太太放着金尊玉贵的郡主不选,居然选在民间流落多年,还成过一次亲的女子,真是老糊涂了!” 仇嬷嬷知晓老王妃一直瞧不上墨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两人就没少攀比。 并且老王妃也不喜欢皇后娘娘,得知小公爷的未婚妻子是皇后流落在外的女儿,她就更加看不上,甚至一直反对官家将人认回来,怕给皇室抹黑! 仇嬷嬷可不管这些事的对错,只管讨得主子欢心就好,于是笑着奉承道: “您说的是,要说眼光和远见,这世上哪有几人能比得上您,要不怎么这么多个王爷,最后就咱们官家坐到了龙椅上,这都是您的功劳!” 左老王妃最喜欢听这话,耷拉下去的嘴角缓缓勾了起来。 “什么功劳不功劳,说这些做什么,为官家着想是我的分内事,哪有娘亲不为自己儿子打算的!” 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只可惜现在官家翅膀硬了,还有些四六不懂的人在他耳边吹风,让他冷落左家和纪家,哎,要不是陈景洛这件事,他还不知回头呢!” “要不怎么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官家这次吃了亏,定会听您的,不会再胡乱相信别人了!” “希望吧!不过我这两日总觉得不安,希望别再出什么乱子,大奉可经不起折腾了!” 左老王妃说得有些累了,被仇嬷嬷扶着坐下后,手臂就拄在了小桌上,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 “我听闻宜山县又起了大火,也不知道我们到底犯了什么忌讳,竟然让老天爷频频降下灾难!” 仇嬷嬷走过去帮左老王妃捶打着肩膀,安慰道: “老王妃,您也不必想太多,也许见了师太后,所有事就都能迎刃而解了,您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老奴在旁守着您!” 左老王妃觉着仇嬷嬷说得也对,便歪在软枕上闭上了眼睛。 仇嬷嬷又为左老王妃捏了一会腿后,就听见了老王妃细细的鼾声。 “老王妃!”她在一旁轻轻唤了一句,却不见老王妃回应,便知她的确睡着了。 看了看周围,没有看到外人,她飞快拿出了一块玉佩,压在了老王妃的额头上。 孔嬷嬷侍奉了老王妃多年,对老王妃的生活习惯十分了解。 她知道老王妃每日都要午睡,且一旦睡着,不到半个时辰不会醒来。 她在心里嘀咕道:老王妃,这玉佩不会对您身体造成危害,就是会让您睡得不踏实,您莫要怪老奴,老奴也是听左大人的吩咐办事啊! 做完这些,她走到外间对一个宫婢低语了几句,那宫婢闻言点头应了一声,快步朝静慈庵的后园去了。 静慈庵的后园聚了不少人,除了陪左老王妃上山的几位王妃和墨夫人,还有左、纪两家的几位小姐以及羲和郡主。 羲和郡主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出门了,今天若非墨夫人上门去请,大长公主也未必会放她出府。 第三百五十五章 婆媳交锋 余月羲一直在等墨家对这桩婚事后悔,可等了许久都没有传出任何风声,她心情就越来越烦躁。 她好几天都未睡好,所以今日即便施了厚厚的粉,也没办法遮住眼底的乌青,看上去没有半点精神。 宫婢过来时,余月羲蔫蔫地靠在纪凝珍身边,眼圈红肿地低声道: “伯母,您说过只认我这一个儿媳妇的,您不要让知许哥哥娶别人好不好!” 她心里难受,已经顾不得避人,反正天下人都知道她心悦墨知许,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纪凝珍先是看了一眼宫婢,见宫婢朝她点头,她便安下心来,朝宫婢使了个眼色,让她离开了。 之后,她拍着余月羲的手劝慰道:“这事才刚刚开始,郡主急什么!” “可……可黄伯伯都已经给知许哥哥和那女人赐婚了,您又能有什么好办法?” 纪凝珍笑道:“知许是个男子,赐婚了而已,他身边又不是不可以再有女子!” 余月羲脸色一白:“伯母,我……我是绝计不会做妾的!” “你说什么呢!伯母怎么舍得让你做妾!” 纪凝珍无奈地看了余月羲一眼:“这个你不必管,伯母有办法对付那女子!” 见纪凝珍这样说,余月羲心中一喜,“那……我要等多久?” 纪凝珍弯了弯唇角:“这个么,也许今日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 她只为卖余月羲一个人情,不能对她暴露太多,岔开话题道: “好了,再哭就不美了,走,咱们去看初禾她们摘花!” 沐云书被带到静慈庵后园时,正见纪凝珍和余月羲站在廊下,打着扇子看着祁王妃等人在树下摘花。 瞧见她走来,纪凝珍并没有理会,只将沐云书晾在那里。 祁王妃单妙竹见到沐云书,本想走过来招呼一下,纪凝珍却是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王妃今儿是来给贤妃娘娘摘桃花做桃花饼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就累了么?静慈庵的桃花是沾了灵气,也要心诚才行,王妃总是三心二意的可不好!” 纪凝珍是祁王的姨母,单妙竹性子软和,不好意思驳她的面子,虽然已经很累了,还是忍着手臂的酸痛看向沐云书道: “那我回头再与你聊!” 沐云书点头:“王妃请便。” 看到这一幕,宝珠都在替祁王妃生气,堂堂王妃却只能任人差遣拿捏,所有人都欺她善,捏她软,根本就不把她当个王妃看! 祁王妃尚且如此,真不知道小姐嫁入镇国公府,这位墨夫人会怎么对待小姐! 沐云书要比宝珠心平气和得多,也不等纪凝珍招呼,直接走到了纪凝珍面前,福身问候道:“墨夫人,羲和郡主!” 余月羲看到沐云书,差点没忍住冲动上去划花她的脸。 是不是这狐媚子破了相,知许哥哥就瞧不上她了! 纪凝珍则是居高临下地扫了沐云书一眼,漫不经心地扶了扶发钗道:“你来了!” 这爱答不理的样子,就好像唤来了一个府上的婢女。 她指了指院子里捧着篮子的婢女,颐指气使地道:“我那丫头站得累了,你去把她换过来,让她歇会儿!” 宝珠闻言气得拳头都捏了起来,这墨夫人竟让她们家小姐换一个丫鬟休息,还真当她家小姐是墨家的奴仆不成! 见沐云书未动,纪凝珍板着脸道:“愣着作甚?没见大家都忙着!这么点事还用我教你不成?” 对祁王妃,纪凝珍多少还顾及一些颜面,可对沐云书她就没有那么多好脸色了。 端起未来婆婆的谱儿,她不信沐云书敢对她不敬。 那捧着篮子的婢女也走了过来,随意将篮子递到了沐云书手中。 宝珠都要气炸了,墨夫人现在就差遣小姐干下人的活儿,以后进了镇国公府,府里的丫鬟岂不是都能任意作践小姐了。 她想要抢过篮子,帮小姐去做事,沐云书却抬起头,笑着对纪凝珍应了声:“好。” 听了这话,纪凝珍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那就不要跟个木头一样杵在这里,等摘完花后,你记得再把院子打扫一遍!” 沐云书继续点头,“好,小女知道了!” 宝珠见小姐这般乖顺,记得直跺脚,现在顺从,以后就会像祁王妃一样,很难再抬起头来。 国公府门第是高,可她们家小姐也是金枝玉叶,怎能被墨夫人如此作践。 她想拉着沐云书走,沐云书笑着朝她摇了摇头,抬起头看向了纪凝珍。 “小女可以去帮忙,不过我这丫头走了这么久的山路也乏得很,墨夫人能否帮我这丫头揉揉肩,顺便再拿把椅子过来让她坐下!” “你在说什么胡话!” 纪凝珍瞬间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沐云书,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带着沐云书上山的婢女更是表情怪异地看向沐云书,皱眉道:“沐娘子,你怎能让夫人给一个奴婢揉肩!你……” 婢女想问沐云书是不是疯了,可她到底是没问出口。 沐云书沉吟片刻,点头道:“你说的对,走了一路,应该是腿脚不适,不该揉肩,应该揉腿!” 纪凝珍那涨红的脸已经变得青紫,咬牙道:“沐云书,你叫我堂堂国公夫人为一婢子捏腿,你……你有没有教养?” 沐云书不解:“夫人叫小女去帮您的婢女干活,小女以为墨家没有尊卑之分,大家都是平等的!既然夫人能这般吩咐,为何小女这般做就是没有教养?难道夫人是故意针对小女?一定不是,夫人这样有涵养的人,怎会无端刁难为难别人!” 沐云书说得风轻云淡,却气得纪凝珍差点背过气去。 “这怎么能一样?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只是让你帮个忙而已,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借口?” “原来夫人这里并不是没有尊卑,只是你是长辈,所以我就要尊敬你,那山下那么多乞讨的爷爷奶奶,夫人是不是磕着头上山的?您要不为小女示范一下,您是如何敬重长辈的!” 第三百五十六章 老佛祖的五指山 沐云书说得一本正经,丝毫没有气恼的样子,好像只是在与纪凝珍讨论问题。 纪凝珍万没料到沐云书竟丝毫不顾及脸面的拒绝她,气得身子都在发颤。 左小翎等人听到这边的争吵,纷纷提着篮子走了过来。 左、纪两家现在是一体,左小翎现在当然要向着纪家,皱眉看着沐云书冷道: “沐娘子,你怎能如此与墨夫人说话!墨夫人可是你未来的婆母,莫要以为你被官家赐婚就可以目中无人,连未来婆母也敢顶撞,你如此不孝,官家知道定会收回赐婚圣旨的!” “我目中无人也不及左小姐无中生有,我未来的婆母已经仙逝,我如何顶撞于她?” 沐云书扫了左小翎一眼,这就是后来为了争宠,将已经怀孕八个月的祁王妃生生害死的左侧妃。 祁王妃善良温和,不争不抢,甚至处处退让,她最大的期盼就是能看到自己的孩儿降生吧,可这世道何其残忍,恶人得势,好人却只能带着绝望离开。 沐云书掩饰住眼底的幽暗,神情淡漠地道:“左小姐真是厉害,一句话就能做了官家的主,怪道都说左家和纪家惹不起!” 沐云书这话让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一个左家的小姐都能做得了官家的主,这让官家听去,怎么可能不忌惮左家! 左小翎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到了脚底,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你有错在先……” “左小姐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能用‘不是这个意思’来否认,而我只是与墨夫人在探讨问题,却要被扣上不孝无礼之名,这到底是何道理?”沐云书冷道。 “真是一个巧言令色的丫头!” 一道威严又疲惫的声音从一旁响起,众人回头看去,就见仇嬷嬷扶着左老王妃从一侧的石路上走了过来。 左老王妃眼皮下垂,看着沐云书的目光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见到左老王妃,左小翎嘴角弯了弯,眼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不管这沐娘子是谁,以后要嫁给谁,只要让左老王妃不喜,以后就别想有好果子吃! 等众人给老王妃见了礼,纪凝珍则是快步迎了上来,扶着左老王妃道:“老王妃,这里有风,咱们进轩厅里坐吧!” 左老王妃点了点头,被众人簇拥着走进了不远处的轩厅。 进了门后,仇嬷嬷安排众人坐下,唯独没有给沐云书留位置。 左老王妃含怒看了沐云书一眼,觉着自己的额头更疼了。 她记得明慧师太从前就说过,方锦音克她,方锦音病后,她的身体就好了起来。 如今方锦音找回了女儿,她的头就又开始痛了,莫非方锦音这个女儿同样克她? 细细想想,这头痛的毛病的确是知晓方锦音寻到女儿后得的,看来这母女俩真的与她犯冲! 如此想着,她对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孙女就更加喜欢不起来了! 沉着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左老王妃抬眼看着沐云书,道:“你就是沐云书?” 左老王妃这是明知故问,之所以连名带姓地称呼沐云书,就是要叫沐云书知道自己的身份! 有她在,她定不会同意官家将这毫无教养的女子记入玉牒,败坏了皇室的名声! 沐云书端端正正地给左老王妃福了一礼:“民女沐云书,拜见圣母皇大妃!” 她没有避讳自己的姓名,是沐家将她养大,她丝毫不觉着这个姓名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 不过她也将“圣母皇大妃”几个字叫得格外明亮,她不是皇家的人,左老王妃亦不是。 老王妃不喜欢听到这个称呼,这会让她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官家名正言顺的娘亲了! “早就想招你过来见见,今日遇到也好,便现在与你说了吧!” 左老王妃神情淡淡,抿了口茶又道: “知许是国之栋梁,他的婚事不可能儿戏,他祖母一介妇人,只知道一味溺宠纵容,差点害了知许!这件事你也有错,你应有自知之明,怎敢随意应下! 老身与官家商量过了,赐婚可以不收回,不过,内容要改上一改,你为平妻,羲和郡主为正妻,你们一同嫁入镇国公府,共同服侍夫君!明日会有人将重新拟好的圣旨送去沐家,你将之前的圣旨送回即可!” 左老王妃这口气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余月羲听后十分的欣喜。 从前不想让沐云书嫁到镇国公府,可若能嫁给知许哥哥,她愿意忍下这口气。 飞快起身跪在了左老王妃面前,余月羲红着眼睛感激地道:“多谢老王妃赐婚!” 左老王妃弯唇点了点头:“乖,你是个懂事的,起来吧,记得以后要与知许一起,好好为大奉效力!”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沐云书,声音立即沉了下来: “你也一样,得了便宜就不要再卖乖,以后伺候好夫君、主母和公婆,别成日惦记那些不属于你的!命数都是天定的,有如今的命格,说明你没这个福分,安分一些才是正道!” 老王妃这话不仅说沐云书没有嫁墨归的命,还暗指她没有做帝姬的命,敲打她不要折腾,莫要给皇室抹黑。 纪凝珍连连点头,“老王妃说的是,个人有个人的福气,莫要自不量力的与天斗!孙猴子哪能翻得过老佛祖的五指山啊!” 纪凝珍不仅暗指沐云书没有福气,还将老王妃比作了老佛祖,自然是引得老王妃心里一阵舒畅。 她正要将这件事定下,让沐云书退下去,沐云书却仰起头,肃容道:“恕民女不能从命!” “你说什么?”左老王妃眼睛一立,脸上立即显现出几分阴沉。 但她虽然愤怒,却没有像纪凝珍那般外露,只紧紧捏着拐杖看着沐云书道: “你要抗命?人家羲和郡主都能退让,你却还不依不饶,老身没让你做妾,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这一声怒喝极具压迫感,如果是寻常的小女娘可能都被吓哭了,可沐云书却丝毫不为所动。 没有认下这门亲事时,沐云书并不想搅进这些无谓的争斗里,但既然应下,就不可能退缩,除非墨归亲自走到她面前,说他不想娶了,只有这样,她才会放手! 第三百五十七章 小公爷失踪 众人以为老王妃都如此说了,沐云书怎么也得退让一二,不料沐云书脊背笔直,郑重道: “正因民女不敢抗命才不能答应老王妃的提议,这婚事是官家金口所赐,是皇命,民女若不从便是抗旨,民女再无知也知道君无戏言,老王妃就莫要再考验民女了!” 话音一落,就听到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谁也没想到沐云书的态度竟是这般强硬。 纪凝珍更是暗暗咬紧了牙关,真是一个难缠的小蹄子,没想到左老王妃出面她都不妥协,竟然还搬出了官家,莫不是以为官家会庇护她? 深深吸了一口气,纪凝珍才堪堪压住心中怒火,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门口的婢女看到纪凝珍的眼神,立即悄悄退出了门去。 纪凝珍又担忧地看向左老王妃,劝道:“老王妃,这无知的女子不懂大局,莫要跟她计较,您快喝点水消消气,臣妇瞧您脸色不大好,可千万别气着身子!” 左老王妃的确很生气,纪家是从龙之臣,大长公主对朝堂上那些老臣有很深的影响力,难道要因这样个小女子让这两家与官家离心么? 可官家的威严也很重要,她不好给世人留下官家出尔反尔的话柄。 正气闷之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没多久便有几个穿着海清的姑子走了进来。 为首的姑子个子较高,大概五十的年纪,皮肤白净,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看到左老王妃后就打了一个佛礼。 “阿弥陀佛,左老施主,好久不见。” 见到明慧师太,左老王妃脸上那沉郁的表情立即收敛了几分,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师太,可算见到您了!” 慧明师太走近了几步,打量了一会儿左老王妃的脸,眉头就紧紧皱起。 “老王妃可是有难事?贫尼见您印堂黑红,不是什么好迹象。” 左老王妃心中一紧,下意识去摸了一下额头,这几日一直觉着脑袋发沉,果然有不对的地方! “师太,到底哪里不对,您可能瞧出来?” 慧明师太脸色更加严肃:“老王妃,贫尼曾与您说过,您是有大造化的人,您的命运干系着国运,若有人对您不利,影响您的运势,大奉也会灾难频出!” 左老王妃想起近日宜山县的火灾,更是对明慧师太的话深信不疑,眉心的川字又深了几分。 仇嬷嬷忙道:“师太可有化解之法?又或者可寻到这行克老王妃之人?” 纪凝珍也紧张道:“是啊师太,今日出游的时候,我瞧老王妃的气色还不错,怎一会儿工夫,老王妃脸色就差了下去?” 慧明师太对左老王妃道:“自是与行克之人离得越近,受到的影响就越深!以您之前抽的签象上看,这煞星应不在您身边才对!” 之前不在身边,现在却出现了,满屋子里除了沐云书还有谁呢? 左老王妃的目光一下子就定在了沐云书身上。 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怪不得自她知道这女子后,就经常头昏脑胀,事事不顺! 听闻她是这两年才来的京城,而大奉这几年天灾不断,还真如师太所说,这行克之人离她越近,对她的影响就越大! 她的事情还好说,可她不能容忍这女子影响了大奉的国运! 慧明师太顺着左老王妃的目光,也朝沐云书看了过来,端详两眼后,她叹气摇了摇头。 “因果纠缠,终是躲不开啊!” 她说得含糊,可左老王妃如何能听不懂师太的意思。 看来行克她之人,真的是这个孽障! 没有认回就已经惹了这么多麻烦,真不敢想若叫官家认下她,会给大奉带来怎样的祸端! 她本想让沐云书给墨知许做个平妻,怎么说她身上也流着官家的血,可这样的不祥之人如何能留在京都,她简直就是个祸害! 左老王妃正思忖该如何处置沐云书时,一个小比丘尼快步走到了明慧师太身边,一脸愁容地低语道: “师太,不好了,西边池塘里的几条锦鲤不知为何……突然翻白了!” 明慧师太闻言眸里闪过痛色,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叹道:“带贫尼去看看吧!” 左老王妃记得明慧师太曾说那几尾锦鲤很有灵性,已经活了多年,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她一张脸几乎被寒霜笼罩,脑袋顿觉更加昏沉,扶着拐杖站起身道:“老身也过去看看!” 于是众人簇拥着左老王妃,一起来到了静慈庵西侧的池塘附近。 初春的草儿已经在池塘边发出了嫩芽,看上去很有生机,可当众人看见十几条锦鲤一动不动的挤在一起,肚白齐齐翻在水面上时,都不忍再朝那边看过去了。 “这……可真是太可惜了!”纪凝珍哀叹了一句,“怎么突然就……” 左小翎挽着左老王妃的手,也难过地道:“我之前听师太说,这几尾锦鲤是大奉的吉物,这锦鲤出事,不会给咱们大奉招来什么祸事吧?” 纪凝珍身边的嬷嬷白着脸低声对纪凝珍道:“夫人……昨日,昨日老奴听到一个消息,怕您担心,因此一直没敢跟您讲!” 纪凝珍竖起柳眉,急道:“什么事?还不快说!” 那嬷嬷被吼得一抖,忙颤声道: “昨日老奴去见老夫人时,听下人跟老夫人禀报,说小公爷前几日去了宜山县……之后,之后就遇到了火灾,至今没得到小公爷的消息……” 纪凝珍闻言险些晕倒,眼圈瞬间就红肿了起来。 “这样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我!早知道知许出了事,我哪里还能出来踏青!他可是国公府的独苗,这可叫我如何与国公爷交代啊!” 纪凝珍昨日就知道了这件事,只不过那老嬷嬷还没等听到具体细节,就被墨老夫人给打发了。 不管墨知许是否真的出了事,有这么一遭经历,也会觉着犯了忌讳。 再加上今日的事,国公府和左老王妃都会认为沐云书是个灾星! 地位越高的人就越会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沐云书以为有了赐婚就能嫁入镇国公府了?天真! 第三百五十八章 带着圣旨去千佛庵吧 此时,众人看着沐云书的脸色都不大好,有人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你听说了么?这沐娘子之前嫁的那户人家,伤的伤死的死,几乎没留下一个好人!” “这事我也知道,即便那娄二爷有错,也不至于落得那样一个下场,我看就是被灾星缠上,这才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小公爷刚与她定亲就出了事,的确太晦气了,镇国公老夫人要是知道会被这沐娘子所累,定会后悔帮小公爷求了这门亲事吧!” 众人又开始谈论起最近发生的那些不好的事,好像这些事都与沐云书有关。 说话时,他们还不忘往后退了几步,似怕沾染上什么晦气一样。 唯有单妙竹紧张地看着众人道:“你们不要胡说,那娄家人我打过交道,是他们自作自受,怎么能把他们的死怪到云书头上!” 余月羲立即冷笑道:“祁王妃,天下有问题的人家多了,也没见哪家全家都出事的,就连孩子都被拐了去!这怎么可能是巧合啊!” “那是那些人该死!” 宝珠气得手上已经出了一层滑腻腻的冷汗,娄家那一家子出事的确不是巧合,可那是因为他们得到了自己应得的报应,难道他们欺负迫害小姐,小姐不该反击么? 纪凝珍怒道:“你这丫头,好大的戾气!一个小丫头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莫非稍不顺你们的意,你们就不给别人活路了?那我们国公府怎敢留你!” 余月羲附和:“这世上的女子哪有不受委屈的,一点点小事就要闹得家宅不宁,如何能让家族兴盛!” 余月羲这话戳到了左老王妃的心窝里,她最讨厌那些不懂事,会耽误爷们前途的女子。 纪凝珍见左老王妃脸色越发铁青,又道:“老王妃,臣妇真的很担心知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与这煞气有关,您老人家见多识广,求您给我们出出主意吧!” 左老王妃此刻对沐云书是灾星一说已经是深信不疑,她沉声对明慧师太道:“师太可有什么办法?” 明慧师太沉吟了一瞬,蹙眉道:“这位女施主会如此,应是业障深重,唯有消除业障才可逢凶化吉,不若送去千佛庵静修十年,或可化掉身上浊晦之气。” 左老王妃点头,“好,那就依师太说的办吧!” 千佛庵在苦寒的鹤州,大奉最寒冷的地方,一个娇弱女子突然被送去那种地方,还要常伴青灯,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十年。 纪凝珍眼底闪过一丝得色,不愿意做平妻,那便去鹤州等死好了! 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纪凝珍心中高兴,但嘴上却叹道: “也只能如此了,不过既然官家已经将沐娘子许给了我们知许,那她便是我墨家的人,我会叫几个丫鬟去鹤州照顾她,十年后,我们定会把她接回来,不会抛弃她的!” 左老王妃觉着纪凝珍实在心善,拍着她的手道:“你这般仁义,希望她能记得你的好,多为你念几句经!” 她又冷眼看向了沐云书:“你既然不敢抗旨,那便带着圣旨去千佛庵吧!” 官家孝顺,知道沐云书会影响到她的身体,甚至大奉的国运,一定不会反对她的决定。 至于墨老夫人,到底是她孙儿性命重要,还是迎这样一个女子进门重要,她会拎得清的。 墨家不可能让墨知许等沐云书十年,自己就会想办法毁了这亲事,那时就不是官家出尔反尔了! 左老王妃觉着打发了沐云书一人,所有事都顺心了,头竟也没那么痛了,板着脸对沐云书道: “老身说得还不清楚么?还不快回去收拾东西!你快些出发,也好让知许快点逢凶化吉!” 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沐云书身上,沐云书却是没有动。 墨夫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小公爷这才若是出事,就是她煞气所累,若是平安回来,说明让她离开起到了作用。 横竖她是洗脱不掉这煞星的恶名,以后有什么灾难,怕是都会往她的头上推! 沐云书的目光在纪凝珍和明慧师太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池塘里的那几尾锦鲤之上。 “民女不知,老王妃到底以什么理由要送民女去千佛庵,谋害池鱼?还是命中带煞?若民女有错,自有衙门制裁,但也要有真凭实据!” 左老王妃气急,用力敲了一下拐杖:“狂妄小儿,老身给你颜面,你却不留,国法也是人定的,只你命中带煞可影响国运一条,如何处置你都不为过!朝臣也只会支持老身所为!” 左老王妃说得没错,许多老臣对风水命理一说是深信不疑的,不管沐云书是什么出身,如果影响到国运,他们一定会极力劝说官家处置了沐云书。 更何况沐云书还曾得罪过纪家,这事若真闹到朝堂上,她的下场只会更加糟糕。 引着沐云书来静慈庵的丫鬟墨兰也开口道: “沐娘子,您就别狡辩了,奴婢带着您进入静慈庵时,这池里的鱼还无事,这么一会儿鱼儿就死了,不是您煞气所冲又是什么!” 沐云书看着墨兰,平静地问道:“我的煞气若这般厉害,去什么千佛庵,直接去战场好不好!那我们大奉岂不是无往不利?” 墨兰一噎,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沐云书的话了。 沐云书接着道:“这些锦鲤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死,这些鱼儿若真这么重要,应该查一查是否有人给这些鱼儿下了毒!” 闻言,园子里的一个比丘尼忙道:“女施主,您说的我们也想过的,不过贫尼已经用银针查验过了,银针并未变色!” 银针没有变色,说明无人下毒。 沐云书道:“几位小师傅难道不知,大部分的毒都无法用银针测出来!” 沐云书明亮的双眸里渐渐聚拢了黑色的云雾,目光落在了墨兰身上,指着池鱼问道: “墨兰姐姐适才也经过了这里,为何说是我克死了这些锦鲤,而不是你!” 她也未等墨兰回话,给宝珠使了个眼神。 宝珠立即会意,猛地将墨兰拉到池水边,揪住她的头往池水里按。 第三百五十九章 她定是脑子不好使 宝珠此举不仅吓傻了墨兰,也将众人给惊住了,当纪凝珍反应过来命人去救墨兰时,她已经被按头灌了好几口水。 宝珠将墨兰拉起来,一把推倒在地,空气进入墨兰的肺腑,她第一时间不是呼救,而是跪在地上,用手指死命地扣着喉咙。 已经吐出了好几口池水,可墨兰依旧没停,直到吐出了几口胆汁才作罢! 明慧师太看到这一幕,心里就咯噔一下,左老王妃相信鬼神之说,可她不傻,看到墨兰的动作,哪能猜不出这池子被人投了毒。 其实池子里的水是活水,鱼儿中毒后,那些毒药早就被冲散了,这锦鲤又是祥瑞,左老王妃不可能叫人开膛破腹的检查,因此他们才会放心的用锦鲤之死给沐云书扣上个煞星之名。 谁料这沐娘子竟然用这么粗暴的方式,来证明锦鲤是被人投了毒! 这件事是墨夫人出的主意,她身边的丫鬟当然知情,那丫鬟被灌了池水后自然拼了命要将池水吐出来。 如明慧师太所想,左老王妃的确很快就想通了这锦鲤的死因,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不过她倒是没有怀疑明慧师太,只是寒着一张脸,侧头看了一眼纪凝珍。 沐云书是纪凝珍找过来的,她也有明确要赶走沐云书的目的,不难想这事是她所安排。 纪凝珍看到左老王妃的眼神,脑子嗡的一声,刚想开口辩解,却被左老王妃挥手打断: “得了,既然是意外就休要再提!” 左老王妃虽然厌恶纪凝珍利用了自己,可她依旧认为沐云书会克她,不为别的,就因她是方锦音的女儿! 锦鲤之事可以栽赃,宜山县火灾和墨知许出事之事,总不可能也是有人故意陷害! 左老王妃并没有打消送沐云书离开的念头,正打算叫人强行将沐云书带离时,庵内竟快步走进来几人。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风尘仆仆的,他步子走得很急,可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姿容。 自打他一进院子,眼睛就锁定了一个方向,黑漆的眸子盛满光芒,仿若一捧星星碎在了其中。 看到这个人,沐云书的眼眶竟温热起来,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惦记他。 适才纪凝珍说他也许在宜山县出了事,她的心就好像被人紧紧捏住,呼吸都是闷痛的。 墨归甚至顾不得向左老王妃问安,三两步就跨到沐云书面前,声音暗哑地道: “抱歉,我回来晚了,叫你担心了。” 沐云书尽量的弯起嘴角,可眼睛却不受控地泛起了泪光,抿着唇瓣点了点头。 她不敢说话,怕一说话眼泪就掉了出来。 墨归看到沐云书这个样子,心疼极了,若不是有人在一旁,他真的很想将沐云书拥进怀中。 他应该再快一些的,他早些回来,就不会丢她一个人面对这些讨厌的人! “知许哥哥!” 一直蔫蔫的余月羲看见墨归后眼睛里瞬间就有了光,她扑上来拉住了墨归的衣袖,眼泪顺着脸颊漱漱而落。 “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余月羲觉得好,纪凝珍却不这样认为。 墨归这个时候回来,沐云书煞星一说岂不是不攻自破了? 他以为以墨归的性子,回来怎么也要负个伤,可这一次竟然一点彩也未挂,这叫她如何自圆其说! 心里就算再不高兴,她也不敢表现出半分,强扯出一抹笑容,关切地道: “谢天谢地,知许,你可算回来了!你这一次可要好好感谢郡主,这几日我和郡主没少为你在佛前祈祷,这才保得你平安归来啊!” 她这意思是说墨归没有被沐云书克到,都是她和余月羲的功劳。 纪凝珍身边的嬷嬷立即附和:“是啊小公爷,夫人担心您,好几日都没好好用饭了!” 墨归冷笑了一声,这继母装模作样的本事依旧如故啊! 他“唰”地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将余月羲拉着的衣袖瞬间割断,冷道: “墨夫人和郡主这般厉害,不如去千佛庵替天下万民祈祷,有你们两个在,大奉定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知许哥哥……你,你怎么能让我去千佛庵……”余月羲满眼受伤地望着墨归。 墨归退到沐云书身边,眼睛半寸不离开沐云书,脸上有气愤也有委屈。 “我与她说过多次我不是她的哥哥,她定是脑子不好使,要不怎么记不住!” 他说话时眉心都打成了死结,像是在担忧沐云书误会,说得又急又冷。 沐云书被这些人搅乱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小公爷有时候说话真的很气人。 她抿唇点头道:“我知道!” 墨归眼底终于有了暖色,离开几日,他竟然觉着与她分开了好久,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想念一个人是这样的煎熬。 左老王妃看到浓情蜜意的两人,脸色就越发冷沉起来,这两人让她想起了当初的官家与方锦音! 那时候官家也是这般贪恋温柔乡,若非她明智地想了许多办法帮官家成器,他如何能得到帝位! 好男儿就不该沉溺于感情,只知道儿女情长,这辈子都毁了,她惜才,时不忍看到一个好男儿就此毁掉! 左老王妃垂着眼皮,掩住了眼底的薄怒,耐着性子道: “知许,你能顺利回来,多亏你母亲祈祷,祖上庇佑,这才得以逢凶化吉,你要体谅她的苦心,莫要孩子气伤你母亲的心!” “体谅她什么?体谅她诬陷我未过门的妻子命中带煞么?” 墨归那长睫下的眸子满是寒气,阿泗一直在暗中保护着沐云书,所以刚刚庵里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听阿泗说了个大概。 仇嬷嬷见左老王妃脸色不好,立即对墨归劝道:“小公爷,这种事您莫要不信,要有敬畏之心啊!” 纪凝珍这会已经想好了托词,哽咽道: “老王妃,我那丫鬟定是瞧见池里死了那么多鱼,一时害怕才会做出那样的反应!沐娘子命中带煞,可是明慧师太所批,我是担心知许才附和了几句啊!” 第三百六十章 大恩人! 在左老王妃眼中,儿子若不知母亲的苦心,那就是不孝!纪凝珍或许有错,但一切都是为了墨知许的前程着想,墨知许不知感恩便罢,竟还为了一个女子顶撞长辈,良心都被狗吃了! “墨知许,老身知晓你是国公府独苗,被娇惯坏了,稍微不顺你心意,你便接受不了,可你要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你母亲养你到这么大不易,难道她还不如一个你只认识几个月的女子?” 左老王妃脸上的肉越发下垂,喘了一口气继续道:“老身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主动将沐云书送走,今日的事老身可以不再计较!” 墨归眸里的光暗了下去,还带着几分寒意,他将沐云书整个护在了身后,沉声到:“老王妃要如何与臣计较?” 见墨归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左老王妃瞳孔一缩,气道: “那就不要怪老身让满朝文武给你上一课!有碍国运之人,一丁点都马虎不得!” 见左老王妃动了怒,纪凝珍急忙劝道:“小公爷,您就别执迷不悟了!你不信我是为了你好,难道还不信老王妃么!老王妃可是最英明的人!” 余月羲也红着眼道:“知许哥哥,明慧师太说这女人是老王妃的克星,她会影响国运,你忍心见百姓们因各种灾难流离失所吗?” “影响国运?” 墨归眼底露出了深深的讽刺,“云书的确会影响国运,但她带来的是福,不是祸!” 纪凝珍急道:“小公爷,你……你怎么这么倔强!自沐云书来道京城,不是旱灾就是匪祸,如今宜山县还发了火灾,烧了大半个城,你……你怎还能睁眼说瞎话!” 与墨归一同进入静慈庵的几人终于听明白众人在争执什么。 他们对视了一眼,上前给左老王妃请了安。 其中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对左老王妃作揖道:“请老王妃安,微臣乃是宜山县县令,沙谦。” 见宜山县县令竟与墨知许一起入京,左老王妃便知这火灾一定造成了很严重的损失。 她声音冷沉地对沙县令问道:“宜山县因何而起火查出来没有?这场火死了多少人,毁了多少屋子,可有统计?” 沙县令将身子躬得更深了些: “微臣惶恐,虽已经查出这大火是有人蓄意而为,小公爷也帮忙抓到了纵火之人,可审讯时,那人咬舌自尽了,并没有问出幕后指使之人!” 左老王妃有些意外,皱眉道:“你说是人为,不是天灾?” 前几日打过几个干雷,左老王妃还以为这火是天雷所至。 “当然不是!”沙县令回道:“是人祸,不是天灾!” 说着,他不由朝沐云书的方向看了一眼,试探地问道:“请问,您可就是保信堂的那位沐娘子?” 听沙县令询问起沐云书,余月羲顿时兴奋起来:“沙县令,你问沐娘子做什么?是不是找到什么线索能证明火灾与沐云书有关!” 其实话一出口,余月羲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可她现在太希望做实沐云书是灾星一事,这样他们就有名正言顺的借口,将这狐媚子从知许哥哥的身边赶走了! 沙县令并不认识余月羲,听了这话,他脸上顿显不悦地皱了皱眉,回道:“要说有关,也的确有些关系!” 余月羲大喜,激动得差点又掉下眼泪来,拉着左老王妃的衣袖道: “老王妃,您看,这沐云书果然是个灾星,您万不能心慈手软,不能让她留下来祸害大奉!” 左老王妃正要说话,沙县令先一步开了口:“姑娘慎言!您怎么能如此说我们宜山县的大恩人!” 沙县令这话几乎是冷喝出口,若非老王妃在这里,他的态度只会更差。 “大恩人?” 众人听到沙县令对沐云书的称呼,全都惊愣住了。 “沙县令,你在说什么?是不是一场火把你吓得善恶不分了!”余月羲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瞪着沙县令,气得几乎想将他的嘴堵住。 沙县令沉声道:“这场火的确把下官吓坏了,可下官清醒得很!若非沐娘子在年后为宜山县捐了十几辆水车,这场火会烧的更大!损失不可估量啊!沐娘子不是下官一人的恩人,是我们整个宜山县的大恩人,下官知晓小公爷前来见沐娘子,所以特地跟来,想要当面感谢,再去见官家请罪!” 说着,他撩起衣摆就要朝沐云书跪下,沐云书一惊,忙扶了沙县令一把,道: “沙大人不必如此,小女也是顺手而为,当不起您这一跪!” 沙县令却红着眼道:“当得起,当得起!若非有这些水车,许多百姓都会被困在屋子里无法得救,您救了几百口宜山县百姓的命,还有本官的项上人头啊!” 沙县令怎能不知,如果这次火灾后果严重,他躲过了火灾,也躲不过铡刀! 墨归眼中透着缱绻,一脸骄傲地看向沐云书,温声道: “不必谦虚,没有人比你更有这个资格接受他们的谢意!你救了他们,也救了我!” 可沐云书听了这话心里却是一揪,她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听小公爷的意思,他当时定是很危险! 沙县令说完话后,后面的几个官员也纷纷走上来,朝沐云书作了一个揖: “我们也是来感谢沐娘子的,您捐的水车和药材我们都收到了,因为您的药材,我们福安县医署派药时发现了几名得了痢疾的流民,及时将他们控制了起来,这才没有让疾病传播!我们与宜山县相邻,借了人手帮宜山县救火,知道沙县令要入京禀报火灾一事,便顺路过来感谢您!” 沐云书记得墨归是去福安办案,估计回程时想起水车一事,便调头去了宜山,想要安顿一番,结果正好遇上了火灾。 沐云书对于前世的天灾人祸能记下的有限,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做出一些改变。 她被山水围绕,自当用力守护! 沐云书对福安县的县令淡淡笑了笑:“能帮上忙,我所做的就没有白费,大人不必多礼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把我的真心掏给你看 沙县令身后站着的都是这两个县县里的官员,他们以为做了这么多好事的人,定是如左老王妃这般上了年纪的老善人,不想竟然是如此年轻的一个女子。 讽刺的是,左老王妃这些佛家信众,并未做出什么善举,还为了脸面和利益合起伙逼迫一个小娘子,将天灾人祸都怪到一个小娘子头上! 而这小娘子行善不图报,被冤枉也不见委屈失控,怎能不叫他们心生敬佩! 几个官员一字排开,又朝沐云书行了一礼,他们无以为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谢意与敬意! 几位官员的态度让左老王妃脸上火辣辣的,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沐云书竟然歪打正着地救了两县百姓! 左老王妃觉着自己的面子和微信受到了挑衅,本就有些松动的牙,被她咬得更痛了。 宜山县的百姓因为沐云书捐的水车才逃过一劫,如今再以灾星的名义将她送走,官家同意,朝臣同意,百姓也不会同意的! 沐云书是不是灾星不知道,但一定克她! 这时,墨归又朝左老王妃看了过来,问道: “老王妃,沙大人他们的话说得可还清楚?过一会儿微臣要带几位大人入宫面圣,老王妃若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一同前往!” 他又看向纪凝珍:“墨夫人若还有质疑,那便随我一同入宫,顺便带上池子里的那些锦鲤!” 墨归说这话的时候,沐云书又看到了从前那个冷面阎王,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都快忘了小公爷原来的样子。 不过,这样的小公爷竟然让她觉得莫名的心安。 纪凝珍唇瓣都快要被她咬出血了,她若是有胡子,此刻定会被她吹的飞起。 她悲声道:“是我心急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知许,母亲也是因为太紧张你,才误会了沐娘子!” 墨归冷笑:“墨夫人还是不要给天下父母抹黑了,若我母亲在世,她绝不会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不……你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你知道云书很好,可你见不到我好!” “知许,你怎么能这般说母亲!你……你还是不理解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墨家好!” 纪凝珍知道左老王妃在意什么,她只要扮演好一个为继子操碎了心的母亲就不会被老王妃怪罪。 她假做心痛地捂住了心口,呼吸也渐渐加重起来,苦笑道: “之前听说继母难为,我觉着只要用心没什么做不到的,现在我算是知道了,终究是没办法把我的真心掏给你看啊!” 说完这话,纪凝珍抖了抖唇瓣,竟然眼睛一翻晕了过去,她身后的众女眷惊呼了一声,忙上前扶住了她。 纪凝珍这番话并没有打动墨归,却打动了左老王妃,她比谁都能理解做一个母亲的难处。 此时,她已经将墨归划到了糊涂不孝的逆子范畴,若改变不了这犟种,她不敢再让官家用这种人。 毕竟为了一个女子,能与养育自己多年的母亲反目之人,心智能有多坚定?他日若被人贿赂,还不分分钟叛国求荣! 不过这些话她并未说出口,只冷冷对仇嬷嬷道:“走吧,再不回宫,怕有人会指着老身鼻子骂老身糊涂了!” 一般她这样的话一出口,官家会急忙告罪,用承认错误的方式来给她台阶下。 可墨知许只静静的站在那里,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 左老王妃脸皮更烫了几分,忍怒冷哼了一声,拄着拐杖朝静慈庵外走去。 仇嬷嬷急忙跟上,左小翎等人也忙搀扶着纪凝珍离开了此处,唯有单妙竹走到沐云书身边停了下来。 她淡淡叹了口气,担忧地道: “云书,你受委屈了……不过,寻个机会,你还是与老王妃和国公夫人说几句软话吧,你嫁入镇国公府,相处最多的人一定是国公夫人,我怕那时候她会……刁难你!” 沐云书没想到单妙竹会跟她把话说得这般直接,她这样一个软弱的人,自己遇到事情都是能忍则忍,能躲则躲,竟然愿意特地留下来提点她。 有人愿意为了她勇敢,沐云书怎能不动容,只不过她还没有回答单妙竹的话,墨归便先一步开了口。 “祁王妃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云书受这份气,成亲以后,我不会让那女人有机会见到云书!” 单妙竹一怔,随即又笑了起来,只不过笑着笑着,她的表情里就带上了几分没落。 “你们两个真是让人羡慕!不管是我还是王爷,若是能有你们一半勇敢,也不必活得这般窝囊!” 沐云书知道单妙竹在伤感什么,祁王其实是个好人,可若是寻常人被称作好人,算是褒奖,但处在他这个位置,若只有仁善,就只能被人摆布! 她记得祁王妃被害死以后,祁王便生了大病,纪家人怕他病死,想尽一切办法吊着他的命。 他活着不能为自己的心意而活,死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死,也是一个可悲又可怜的人。 “王妃,能否借一步说话?” 沐云书会跟着墨兰来到静慈庵,目的就是想要见单妙竹一面。 单妙竹略略有些诧异,但见众人已经走远,没人在意她,便点头道:“好,那我们去那边的亭子说吧!” 沐云书颔首,又看向了墨归,眼神里带上几分歉意。 墨归弯了弯嘴角,用清润的声音宠溺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说定后,沐云书便与单妙竹来到了一旁的亭子,两人站定,沐云书抬起清亮的眸子看向单妙竹。 “王妃,我听闻祁王殿下要迎娶侧妃,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单妙竹愁眉缓缓聚拢,眼底是化不开的无奈。 “我也不瞒你,我自然是不愿意的,哪个女子会愿意与别人分享夫君呢?可我又能怎么办?王爷始终是要纳侧妃的,我拦不住,我只是觉得这个人是谁都好,为何是左小翎……” 单妙竹眼里泛起一层水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沐云书不解道:“为何不能是左小翎?” 第三百六十二章 又拉到一个盟友 单妙竹捏了捏拳,“云书,我知道我的性格,可我不傻,左家的姑娘怎么可能甘愿屈居人下?且左小翎几次三番挑衅我,我知道她的目的是想取代我!而我被取代只有两种下场,一种被下堂,一种便是……死!云书,人能预见到自己的下场其实是一件很残忍,很可怕的事情,你日日都会担心,醒来的那一天就会迎来结局!” 单妙竹的这番话让沐云书十分的惊讶,她没想到单妙竹原来想得这么通透! 她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没这个能力反抗! 沐云书握住了单妙竹的手,神情郑重:“若给你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王妃可愿意尝试?” 单妙竹眨了眨挂了一层雾气的睫毛,怔怔道:“改变?我哪里有这个资本抗争,我怕……连累我爹娘……” “王妃,你不抗争就可以护住你爹娘么?若真的落得你想象中的那个结局,伯父伯母又该如何?” 沐云书声音温凉如水,让单妙竹无助又烦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目光也变得坚定,抬起头看向沐云书道: “云书,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我只求能保全我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若有一丝希望,我愿意尽力一试!” “有是有一个,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不敢向王妃打包票!” “你放心,云书,成与不成,我都感念你的恩情!”单妙竹双手紧紧握住了沐云书的手,激动地道。 沐云书又拉到一个盟友,嘴角也弯了起来,她也不绕弯子,问道:“王妃与纪家的纪初禾小姐关系如何?” 纪初禾刚刚也在此处,她与她姑姑纪凝珍的关系其实不错的,但适才可能在考虑话本子上的事情,所以一直心不在焉,并未搭几句话。 单妙竹不太明白沐云书为何突然问起纪初禾来,但她也没有藏私,想了想道: “你这般通透,应该能看明白,因我家事不显,她们没一人把我放在眼里,我勉强能与她说上几句话而已!” “能说上几句话就好!下次见面,王妃可以多夸赞纪小姐几句,比如赞她比左家小姐更加温柔体贴,若进入祁王府的人是她而不是左小姐便好了!” 单妙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小巧的嘴巴也跟着张得圆圆的。 如若她这般说,岂不是让纪凝珍动了进祁王府的念想? 可她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键,一山怎能容二虎,若是只有左小翎一个,那左小翎要对付的就是她,可如果纪初禾也想嫁进来,那左小翎首先要对付的就不是她了! 毕竟纪初禾乃是王爷的表妹,不论是亲厚程度还是家势,都会让左小翎有更深的危机感! 而官家不可能让两人同时嫁进祁王府,两人争斗起来,只会是两败俱伤! 单妙竹心中顿生欢喜,这兵不血刃的办法简直妙极了! 怪不得小公爷那棵铁树会在见到沐云书以后开了花,这样聪明又心怀大义的姑娘,谁能不喜欢呢! “我明白了,云书,我明白了!”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没人知道她担惊受怕了多少天! 沐云书发现单妙竹其实很聪慧,这些事不用她深说便一点就通,这让她省了很多力气。 她笑道:“那就盼王妃得偿所愿!” 单妙竹眼睛亮亮地道:“好,我定会尽力而为!” 她并没有询问沐云书帮她的理由,她猜是因为纪家屡次相逼,让云书生出了对付纪家的心思。 她知道自己的能力,斗不过左小翎和她背后的左家,所以,她感激沐云书能给她指一条明路!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这才缓步朝停外走去。 单妙竹看见一直站在原处等待沐云书的人,温声道: “云书,其实,我很羡慕你!你要珍惜这个,一直坚定的站在你身边的人!” 其实王爷对她已经很好了,可王爷还是会为了各种事情叫她忍耐。 她不是不能忍,只是觉得好累好累。 沐云书脸上的笑意更深,靥下现出了浅浅梨涡,比这春光还要耀眼。 “我会的!” 她亦是步伐坚定,朝墨归走了过去。 单妙竹和沙县令等人都是极有眼色的,今日可是上巳节,他们怎能在这里打搅一对儿有情人。 沙县令朝墨归作了个揖,道:“小公爷有事与沐娘子聊,下官和卢兄等人去兰箬亭处等小公爷,时辰还早,小公爷勿急!” 卢县令也哈哈笑道:“对对对,时辰还早,小公爷切勿着急!” 单妙竹弯着眉眼看向两人:“我还要赶回去做桃花饼,就不打扰了!” 她又凑到沐云书耳边轻声道:“有结果我会派人给你送信!” 沐云书点头,又向几人见了礼,几人就先一步下了山。 沐云书和墨归也没有在静慈庵多留,漫步朝山下走去。 行至一处桃花林,沐云书才担忧地问道:“宜山县火灾到底怎么回事,你可受伤了?” 墨归顿了一下,勾起嘴角摇头道:“我无大碍,不过这件事说来话长。” 即便有些复杂,他也没想对沐云书隐瞒,瞧见不远处有一条石凳,拉着她走了过去。 初春天气并不暖和,想了想,墨归竟将自己的衣摆撕下一片,垫在了石凳上。 沐云书刚想阻拦,墨归却道:“不打紧,这身衣裳本也脏了,这样去见官家,他也会觉得我差事办得辛苦!” 这当然是安慰沐云书之言,沐云书心底一暖,也不再拒绝,拉着墨归一起坐了下来。 虽然已经定了亲,可墨归坐在沐云书身边依旧有些紧张。 但这种紧张是甜丝丝的,是那种心跳加速,嘴角会抑制不住上扬的感觉。 暗暗顺了几下呼吸,他的心跳才稍微平稳了一点,与沐云书说起正经事来。 “如沙县令所说,这次火灾不是天灾,而是人为,我赶到宜山县时,大火已经蔓延,我只能尽力集结人手救出受困的百姓。” 沐云书漆黑的瞳仁里满是不解:“宜山县军巡铺的人为何没能及时发现火灾?” “有人在宜山县军巡铺附近的水井里下了巴豆,导致那日巡逻人手出现了空缺!” 沐云书吃惊,看来这纵火之人铁了心要让这火着起来,有了水车,便向军巡铺的铺兵下手了! 可这是为什么?什么深仇大恨,让那人要将一个县都毁了? 第363与她讨杯喜酒喝! 沐云书倒不认为这场火是为坐实她灾星之名放的,因为前一世也有这场火,且比如今更加惨烈。 可惜她没有记下火灾的确切日子,不然也许可以避开这次灾难。 墨归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安慰道:“别担心,虽然烧毁了很多房屋,但百姓们多数都得救了,是你救了他们!” 说话间,墨归的眸色又暗了下来,火灾时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那些水车,宜山县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 也正是有了那些水车,他冲进火海救人时,才能平安逃出来。 “其实我刚刚与左老王妃说了谎,火灾的原因我有些眉目!” 墨归眉宇间笼上了一层冷意,沐云书只瞧他神色,就知这火灾背后隐藏着什么阴谋,不由也跟着呼吸一紧,认真的等着墨归的下文。 墨归害怕沐云书担心,刻意放柔了声: “这事说来话长,那日陈大人的家人被押解入京,我并未在其中见到陈景洛的夫人,陈夫人娘家是福安人,我便想借办案之由去福安打听一下,没有在福安问出什么消息,却在宜山找到了一些线索。” 沐云书一怔,没想到宜山县火灾居然与陈景洛大人的案子有关,忙问:“什么线索?” “救火后,我与沙县令挨家挨户的盘点伤亡人数,在一个老乡那里得知,前不久来到宜山县的一对夫妻竟然不见了,他们家小厮是这场火灾唯一丧命的人,大火应该也是在他们租赁的房子附近燃起来的。” 沐云书蹙眉沉思,半晌后神情凝重地看向墨归:“莫非那对儿夫妻,是陈夫人与别人伪装的?那些人是冲着陈夫人来的?” 墨归一点都不惊讶沐云书这么快就看破里面的门道,轻轻点了点头: “按照老乡的描述猜测,很有这个可能,不过并没有确切证据,因为他们租赁的院子已经全部烧毁,找不出什么线索!” 沐云书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捏成了拳,呼吸也加重了几分: “我大概知道他们为何要放火,他们应该是以为陈夫人手中捏着什么重要的证据,但又一时没能搜查出来,情急下只能将院子全部烧毁!” 为了掩人耳目,那些人索性让大火烧得更旺一些,多一些伤亡,就没人能查出他们的目的了! 这些人为了一己之私,真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一只大手紧紧将她冰冷的手握在其中,墨归侧头朝沐云书看来,目光比春风还要和煦。 “你只按照你的计划进行,陈夫人这边的事情交给我,我们分头行动,一起把纪家这颗毒瘤剔除!” 墨归手心的温度似乎给了沐云书很大的力量,她弯起唇角,朝他点了点头。 墨归淡笑,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支发簪,上面雕着精美的芍药。 将发簪递到沐云书手中,他红着耳根道:“回来的有些匆忙,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沐云书接过来就插在了头上,笑问:“可好看?” 墨归眼底的光更柔了几分,怎么会不好看呢,沐昭昭头上就算插一根筷子,都是令人心动的! “好看!” 沐云书知道墨归还要带着沙县令他们入宫去,不好耽搁他的时间,说了一会话两人便继续朝山下走,来到兰箬亭附近时,竟见有工匠搬了个石碑立在了花海一旁,石碑上写着“云海”二字。 许多姑娘都在疑惑这花海为何取了这样的名字,问工匠是何人让他们立的这石碑。 一工匠回道:“这片地是我们家小公爷的,花也是小公爷亲手为未来世子夫人种的,当然是我们小公爷叫我们立的石碑!” 众人诧异,小公爷?哪个小公爷啊? 安国公?齐国公?可这几家的世子爷不是三四岁,就是三四十岁,怎么想都与花匠描述的那人不符! 有人惊叹道:“莫不是镇国公府的小公爷?那位冷面阎王墨指挥使?” “天啊,他竟然会为未婚妻种花?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看上去那么无情冷酷的小公爷,没想到竟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啊!” 听到这些议论声,沐云书侧头朝墨归看去,就见他的耳朵几乎红得滴出了血。 她不由莞尔,别说这些百姓,她也发觉越与小公爷接触,就越会发现他与想象中的不一样。 “这些花也很好看!” “与你比起来,还差一点!” 两人对视,眼睛又都弯了起来。 寻到方蓉和沐乐驰,沐云书便让墨归与沙县令他们入宫去了,她们也没在七峰山停留太久,很快就坐着马车返回了京城。 回去的时候,方蓉比之前更加沉默了,沐云书也不清楚她和大哥发生了什么,有些事她是不好干预的。 到了沐家时,沐云书邀方蓉晚上在这里用饭,若平时蓉儿一定会欣然答应,可这次她却是拒绝了。 沐云书见她情绪不怎么好,也就没再留她,说了几句话便目送她离开了。 与大哥一起跨进院子后,沐云书便抬头对沐乐驰问道:“大哥,你和蓉儿可是说了什么?” 沐乐驰眨了眨眼睛,他与方姑娘说了不少话,不知道妹妹问的是哪一句啊! 想了好一会,他才道:“倒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她与我说她可能要议亲了,我说等她成亲时定要与她讨杯喜酒喝!” 说着,他拍了一下脑门,懊悔道:“我没提给方姑娘送礼的事,她不会是嫌我小气,所以不高兴了吧!” 沐云书:…… 她已经知道蓉儿喜欢的那个人是谁了,真没想到大哥这个憨憨竟然有人喜欢! 不是大哥不好,只不过大哥这性子完全没有开窍啊! 蓉儿用议亲的事情试探大哥,大哥却一点反应也没有,难怪蓉儿会难过了! 沐云书知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但想到蓉儿失望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对沐乐驰问道: “大哥,要是蓉儿嫁的人对她不好该怎么办?” 沐乐驰愣了愣,这事他从没有想过,想到那个充满朝气的姑娘若像妹妹曾经一样,被婆家磋磨,他心口竟然有些发闷。 “成亲的确是大事,只能请方夫人他们上些心!” 沐云书再次被大哥的迟钝给打败了,不过现在她也不清楚与蓉儿议亲之人的情况,还是不要随便自作主张的好。 无奈地弹了一下沐乐驰的脑门儿,叹道:“大哥原来的机灵劲儿哪里去了,不要读书读傻了才好!” 沐乐驰痛得头发都翘了起来,揉着脑门儿一脸不解:“小妹,傻不傻跟读书有什么关系……” 第三百六十四章 憋屈死了! 另一边,景德帝听闻宜山县火灾没有造成太多人员伤亡,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有太多伤亡,就不会激起民怨。 让他意外的是,其中竟然还有沐云书的功劳,那丫头拿到百万两银子竟还不忘做善事,的确难得! 景德帝莫名地升起了一股自豪感,与大臣们说话时底气都足了,他并未重罚沙县令,只罚了他两年俸禄,还拨了两万两银子给他,让他尽快安顿好百姓。 沙县令以为自己或许能逃得了死罪,乌沙怕是保不住了,没想到官家竟如此宽容,感激地连连叩首谢恩。 墨归并未将陈夫人一事告知景德帝,景德帝命他继续追查纵火一事,叫他一个月内务必查出幕后黑手。 景德帝之所以给墨归施加压力也属无奈,事情堆积到一起,朝廷必须漂亮的解决一个案子才不会让百姓失望。 墨归并没有讨价还价,直接应了下来,景德帝很高兴,打发他去办事,可墨归却没有走。 “臣还有一事要奏!” 听了这话,景德帝心里直突突,生怕又是什么不好的事,皱眉道:“什么事?” 墨归一点不藏着,直接将今日静慈庵发生的事情讲给了景德帝。 末了,他还跪在了地上,对景德帝道: “云书明明做了许多善事,却被人造谣,竟说她是煞星!官家,求您给云书一个公道,臣要为朝廷效力,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她,臣真怕哪一次回身,她就不见了!” 景德帝嘴角抽了抽,这是他能听的么? 他知道今儿上巳节,小伙子会对心仪的姑娘表达心意,可也没有表达到老丈人面前来的啊! 想起那丫头又被人欺负,景德帝心里也怪不是滋味儿。 他之前对沐云书的确没什么感情,可最近他总是想起那丫头小时候的事,想到这些年她在外头受到的苦,如今又没办法将她认回来,景德帝心里既怅然,又歉疚。 “老王妃那里没有恶意的,你迁就一些,至于纪氏……” 景德帝思忖片刻,他不能忤逆母妃,还不能处置一个刁妇么! 他招来海公公,对他道:“你去帮朕传一句话!” 海公公闻言,忙不迭附耳过去,听了景德帝将话说完便应了一声,退出了御书房。 海公公走后,景德帝才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墨归道:“得了,还不起来?要朕扶你不成!” 这小子平时跟一头倔驴一样,遇到沐云书的事情,这膝盖倒是灵巧起来了! 他白了墨归一眼,哼道:“等会帮朕送些赏赐过去,告诉那丫头,别做了好事还闷声不响的!” 墨归知道官家这是在惦记云书,嘴角瞬间就扬了起来,应道:“是,臣定把赏赐带到!” 墨归走后,景德帝还在惊讶之中。 这小子居然笑了!不是,就送个赏赐,怎么比升官还高兴,真是出息! 得亏海公公这时候出去办差了,若他还在,定会感叹小公爷刚刚的表情,像极了当年官家与皇后定亲后的模样。 那时候官家天天龇着两颗牙,生怕别人看不见他有喜事似的。 又说海公公带着官家的口谕很快就来到了镇国公府。 纪凝珍听说海公公为官家传旨而来,忙让墨兰将她从床上扶起,赶到了前厅。 海公公看着纪凝珍的扮相不由挑了挑眉,纪凝珍脸上煞白,额头上还戴着厚重的抹额,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冤枉的人是她。 等纪凝珍等人跪下后,海公公才开口道:“国公夫人,官家让老奴给您带句话。” 纪凝珍忙道:“臣妇洗耳恭听!” 海公公清了清嗓子,学着官家的样子:“国公夫人,你如此关心国运,自是不忍宜山县百姓受苦,朕已经帮你向宜山县百姓许诺,为他们捐五万两银子重建家园!你如此有善心,定也不图名声,朕会以朝廷的名义将这笔银子送往宜山县!另外,朕听闻你在家祈祷几日便能让墨指挥使逢凶化吉,这福气真是世间罕有,不若留在静慈庵为大奉斋戒祈祷一年,好让我大奉可以风调雨顺,不必再受灾难之苦!” 听了这番话,纪凝珍腿软如泥! 官家竟然让她捐出五万两来! 五万两啊!她手上总共也没有几个五万两,这不是挖她的肉么! 不仅挖她的肉,还不让人知道这银子是她捐的,她简直要憋屈死了! 这些事都还是小事,最可怕的是她要去静慈庵斋戒一年! 这一年里大奉不管有任何风吹草动,官家都可能会怪罪她祈福不上心! 这时候她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为何要在墨归面前邀这个功,活活把自己搭了进去! 她要是在静慈庵呆一年,沐云书嫁入国公府都不用给她这个婆婆磕头敬茶,那她就更加没办法拿捏这个儿媳妇了! 纪凝珍气得一阵咳嗽,这回可不是装的,是真的急火攻心,有了几分病气。 海公公可不会管她是否真的病了,只垂头看着她,扬声道:“国公夫人,接旨谢恩吧!” 纪凝珍勉强压下了喉咙里的干痒,抖着唇瓣,红着眼睛道:“海公公,臣妇不是不想为百姓祈福,可臣妇这身子真的不大好……” “墨夫人不必担心,官家都替您想到了,明个儿老奴就为您请个太医过来,帮您瞧好了身子,迟几日再上山也行!” 纪凝珍一噎,急得身子都抖了起来。 不料海公公丝毫没有怜惜,反而急道:“墨夫人,您若是想晕,接了旨再晕!老奴还要回去回话呢!您要不想接旨,也跟老奴直说,老奴得让官家知道您不想拿银子出来救济百姓不是!” 纪凝珍被气得吐血,哪里还敢抗旨,只能咬牙磕头道:“臣妇……臣妇接旨!” 听到纪凝珍的回话,海公公高兴地点了点头,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纪凝珍。 纪凝珍怎会不知道海公公在等什么,他在等她将银子拿出来! 就算再不情愿,纪凝珍还是咬牙找出了一盒银票交给了海公公。 她将这口恶气都算在了沐云书头上,等沐云书进门,她定是要把这笔账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第三百六十五章 神仙般的人物 上巳节很快就过去了,但关于这一日的趣闻却开始慢慢流传开来。 百姓们将兰箬亭花海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人们在羡慕小公爷对未婚妻的感情时,也开始聊起了关于沐云书的事。 大多数人对沐云书并不了解,凑到一起闲聊,这才将她的事情串联到一起。 有人道:“原来小公爷的未婚妻就是保信堂的那位沐娘子啊!我从前还在想是哪家姑娘祖坟冒了青烟,竟然被国公府看上,若是这位娘子那就不奇怪了!” “这话怎么说?” “你们居然不知道么?我曾在东市有幸见过这位娘子的风采,那时候北丹人把咱们大奉人当傻子,想将天价东珠售卖给咱们,是这位娘子粉碎了北丹人的阴谋!” “我还听闻,听说上巳节那日,官家又派下了不少赏赐给那位沐娘子,因她捐了多辆水车给宜山县,才让宜山县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 “还有还有,她还给好几个贫困县捐了不少治疗风寒的药材呢!那些百姓能熬过严冬,多亏了保信堂和沐娘子!” “城外的明月桥也是她出资修建的,得亏沐娘子将这明月桥修好了,不然留在驿站里那些人定然都活不成了!我表弟还在其中呢!” 听了这些是,有人感叹道:“这些事居然都是那位沐娘子做的?从前可一点都没听说过啊!这样菩萨般的人儿,行善不图报,简直可以与裴太医家的千金比肩了!” “没错没错,那位裴小姐也是这般善良,她在京都时,不管是酷暑还是寒冬,都会为穷苦百姓派药,还会为看不起病的穷人免费义诊,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啊!” “裴小姐不仅善良,容貌也是一等一的,不知道与大奉第一美人裴小姐相比,沐娘子相貌如何?” 这话将众人议论的话题又带偏了,竟讨论起上巳节这日出现的美人儿来,说着说着,话题又说道了纪家和左家的小姐身上。 “哦,还有一件趣事你们听说了么?听闻原本要定给九皇子的纪家姑娘反悔了,突然想要嫁入祁王府去,被纪大人骂了一顿,开始在府里闹绝食呢!” “竟然有这事!这高门大户家的小姐竟这般任性?名声不要了么?” “九殿下不娶她,她早就成了笑话,不如为自己的未来争取一次,还要什么名声!” “就是这事儿惹恼了左家,这祁王侧妃的位置可是定给了左家,听闻让纪家姑娘这一闹,左大人和纪大人在朝廷上还吵了几句嘴呢!” 听到茶馆里这些闲话,翠玉借着倒茶的动作,凑近沐云书低声道: “小姐,看来祁王妃那边已经把事情办成了!” 沐云书笑着点点头,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祁王妃的事情她并没有担心过,吴非衣那话本子对纪初禾的冲击力已经够大了,祁王妃只是添一把火。 她们要做的,就是让这把火越烧越旺! 一旁依旧办着男装的吴非衣低声对沐云书询问道: “沐姑娘,你可是想让这两家争斗起来,为陈大人争取一些寻找证据的时间?” 吴非衣自从知道沐云书就是击溃北丹人阴谋的那位沐娘子后,看着沐云书的表情活脱脱一个小迷弟。 成天围着沐云书让她讲东珠的故事,还将自己写出来的东西讲给沐云书听,只要听到沐云书一声夸赞,她就高兴的一晚上睡不着觉! 沐云书也很喜欢这个很有才华的小姑娘,就是这姑娘总是脸红,让她有时候颇为费解。 见吴非衣又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沐云书解释道:“这个证据,不需要我们来找,时机到了,自会浮出水面!” 吴非衣不解,证据怎么可能自己浮出水面呢? 虽然想不通,但也知此刻不是细问的时候,便又道:“那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么?” 沐云书笑道:“这件事成不成,都要看你的!” 吴非衣诧异,她居然这么重要么? 她脸蛋又红了几分,兴奋地看着沐云书道:“你说,还要我办什么事,我一定办好!” “自然还是你的强项,写话本子!” 吴非衣一听是这样的任务,眼睛瞬间亮如星辰: “这个好说,是上次那个故事的续写么?是不是想让纪小姐越发无法自拔?” “是也不是!” 沐云书凑近了吴非衣几分,压低声音道: “还是以纪家姑娘做原型,不过这一次要写她如何一步步成为皇后的事情!” 茶馆人多嘴杂,沐云书不好讲得太细致,只道: “这次我会想办法将话本传播出去,你可以写妖后惑主,为排除异己暗中除掉了不少忠良,最后甚至连盟友都不放过,最后帮助家族青云直上,让家族站到权利的顶峰!记得一定要将这个家族的野心描述出来,知道么?” 吴非衣认真思考着沐云书的话,立即站起身道:“我明白了,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办!” 几人在外头探听了一阵消息后便返回了秋水胡同,吴非衣又听了一遍沐云书的要求,很快就埋头构思起来。 沐云书则命罗三去其他州府请几位会刻板的工匠,确保可以将新的话本子快速成书。 这期间,因为祁王妃的干预,左小翎和纪初禾的矛盾越演越烈,甚至在祁王府的花园里,两人互相拉扯着掉进了池塘。 当时祁王就在附近,慌乱下将离他近一些的纪初禾先救了上来。 这事让左大人极为不满,夜里便跑到纪府质问纪大人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如果纪家最开始就惦记着这侧妃之位,那就不要假惺惺让他左家的女儿嫁入祁王府去。 纪元柏哪里会想到事情竟然发展成这个地步,但又不能向左家道歉,让自己在左家面前矮了一截。 两人最后是不欢而散,心中对对方都生出了几分不满。 左大人离开后,纪元柏发了一通脾气,最后叫人去将纪初禾的头发剪了! 这事都是这个女儿搞出来的,既然她不听自己安排嫁给九皇子,那便去做尼姑好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风靡全城 纪大夫人听闻夫君的决定急得上火,她哪里舍得自己的女儿被送去庵里,只能次日起了个大早,跑到贤妃宫里来求情! 刚进殿门,纪夫人就哭丧着脸,快步朝着正梳妆的贤妃道: “贤妃娘娘,求求您救救初禾吧,她才十七岁啊,这般的年纪送到庵里,以后该怎么活啊?” 贤妃闻言,那张娴静的鹅蛋脸上隐隐闪过一丝怒容。 不久前她刚听闻官家将她姐姐纪凝珍罚去了静慈庵,她想了诸多办法才求得官家开恩,让姐姐在小公爷成亲时回府。 事情还未平息,这纪家竟又出了一个要被送到庵里去的,怎能让她不气! “你们一个个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的女儿教不好,什么事都要来找我,我是帮你们擦屁股的?” 这话实在是难听了,纪夫人瞥了一眼跪在地上为贤妃捶腿的单妙竹,觉着被贤妃下了面子,脸上火辣辣的。 可女儿的未来要紧,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只能低声下气地对贤妃道: “娘娘,是初禾不懂事,可……可都是因为那丫头爱慕祁王殿下才会如此啊,您看既然九皇子也无心娶初禾,要不就叫初禾跟左姑娘一起进祁王府好不好?” 纪夫人就这一个女儿,虽然侧妃的身份有些低了,那也总好过把女儿送去庵里过活。 贤妃是不想管这事的,左家现在还有用,若让左家女和纪家女一起进祁王府,左家定会生出不满,可能也会得罪左老王妃。 她正想打发纪夫人离开时,单妙竹竟犹豫着开了口: “母妃,初禾妹妹那日落进池塘里,王爷救下她时,她衣衫都已经湿透了……” 贤妃闻言,眉头就拧到了一起,“你想说什么?” 单妙竹怯怯道:“臣妾只是觉着,王爷已经瞧了初禾妹妹的身子,初禾妹妹怕是不好再找人家,若是不让初禾妹妹进门,而是将人送去庵里,不知道传出去会不会有人说王爷不负责任?” 纪大夫人没想到单妙竹竟会为自己的女儿说话,不过这时候也不是猜测单妙竹心思的时候,她忙附和道: “是啊娘娘,初禾她是有错,可她只是想嫁给自己的意中人,您要是不成全她,她这辈子就都毁了!” 贤妃并不在意纪初禾这辈子是不是毁了,但她在意自己儿子的名声。 若被人说祁儿毁了姑娘清白,却将人打发到了庵里,官家知道后定会觉着祁儿没有担当! 想了好一会儿,她才没好气地道:“罢了,事已至此,她去庵里也解决不了问题,你们实在愿意将初禾送进祁王府,那就以侍妾的身份送进来吧!” 纪大夫人脸色白了白,祁王明明还有一个侧妃之位,贤妃娘娘却只让她们初禾做侍妾,生生比那左小翎矮了一截,别说女儿,她心里都堵的慌! 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侍妾就侍妾吧,有纪家在,就算是侍妾,初禾也不会受委屈的! 这般想着,纪大夫人便谢了恩,很快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纪初禾。 纪初禾之所以敢这般闹,就是知道母亲宠着她,就算父亲生气,母亲也会想尽办法保住她。 听说母亲争取来的只是侍妾的位置,她还闹了一会儿脾气,不过想到那话本子上的内容,她又平静了下来,只要能进入祁王府,一切都可以慢慢谋划。 纪元柏听说妻子去找贤妃为女儿求了婚事,气得打砸了好几套白瓷杯子,他大骂妻子糊涂,本该先稳住左家,以后他自有办法将纪家女送去祁王府。 纪大夫人也不傻,老爷以后会送纪家女去祁王府,可那些姑娘都不是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那怎么能一样呢! 纪元柏气得想一掌拍死这无知自私的蠢东西,可纪大夫人知道夫君的性子,已经先一步将女儿要进祁王府的消息传了出去,纪元柏不想妥协也没有办法。 好在纪初禾是侍妾,比左家女的地位低上一截,他们这样的退步,应该不会再让左大人计较了。 可谁知,纪左两家还没等将女儿送入祁王府,坊间竟又流传出一个有趣的故事。 这故事说京都有一户姬姓人家,不重视生男儿,只盼着生女儿,因为女儿一朝长成,便可送入宫中侍奉君王。 姬家的女儿也的确天资过人,不仅样貌出众,还天生媚骨,本已经许了人家,但还是制造了巧合与太子相遇,让本克制守礼的太子对她一见倾心。 姬姑娘的好友乃是太子妃,可她为了自己的地位,联合宫中的姑姑一起将太子妃除去,末了,还说太子妃也是踏着别人的鲜血才登上的这位置,这是她恶有恶报! 后来,姬姑娘在姬家的帮衬下顺利当上了太子妃,姬家一跃成为当朝第一世家,将那些曾经瞧不起他们的对手,一一踩进了泥潭! 这姬姑娘后来成为了皇后,她的姑姑成为了太后,姬家两女将朝廷搅得腥风血雨,姬家更是成为百姓闻风丧胆的存在。 这个故事有趣的是并非常见的大团圆结局,太子最后成了傀儡,只能被姬家操控,他与姬后最后都不复相见,但姬后只爱权利,不爱太子,并不在意太子对她的看法。 这以恶女形象为主角写的话本子,一下就风靡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不过这话本子并非是书斋里出售的,而是在一天清晨,突然出现在学堂的轩厕边,茶馆的茶桌上,大户人家的角门处。 有些捡到话本子的人并不识字,但这不要紧,只看上面的配图也能将故事猜的七七八八。 人们越看越兴奋,就忍不住互相交流起来。 “我怎么觉着这话本里说的是纪家!听说纪家很快就要将女儿嫁入祁王府了!” “哪里是嫁,不过是一个侍妾!” “侍妾也是纪家出来的侍妾,我听闻是与左家的姑娘一起入祁王府,感觉与那话本子里讲的故事真的很像啊,纪家那位姑娘不会为了上位,对左家的姑娘……” 这人不敢将话说得太明白,抬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众人见状不由担心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又将脖子缩低了一些。 几人说话的声音变小,隔壁桌便听不太清了。 穿着一身便服的沙县令捋了捋胡子,对这些流言颇为惊奇。 第三百六十七章 妙,真是妙啊! 沙县令本是景德五年的头榜进士,与他同科的人最不济也混了个五六品的京官,他却还在各个小县来回调动。 不是他没有能力,是他实在不愿巴结那些世家。 但他也没有陈景洛那样,明着与世家对着干的勇气,便只能安于现状,十几年一直做个小小县令。 听到这些人的议论,他便知这是有人在背后针对纪家,眼中多了几分兴味。 他身边的随从低声问道:“老爷,您说这话本子是不是左家派人放出来的?他们不满纪家出尔反尔,突然塞人入祁王府,所以弄了这么一招来恶心纪家!” 沙县令眼中有光闪动,他勾唇道:“估计你说的,才是那幕后之人的目的!” 随从满脸不解,老爷这是什么意思?这幕后之人为何要让人误会左家要对付纪家? 沙县令却是继续捋着胡须,笑得开怀:“妙,真是妙啊!让处在统一战线的两人为了同样的目的而争抢起来,狗咬狗的结局会是什么呢?” 经历过许多事的沙县令已经鲜少有这般激动的时候了,他太想知道到底是哪位高人在背后操控着这件事,只利用左纪两家的婚事,就可以瓦解这坚实的同盟,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他真的很想知道,纪左两家分别得知这故事后的反应! 哪里来了这么一个鬼才,用几页故事就能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中,其实这事别人未必想不到,只是想到未必敢做,做了也不一定能做得如此行云流水! 不知这人是不是汕王或是其他皇子身边的人,如果这人的目的是为了惩恶救民,他甚至都有些想要自荐追随了! 与沙县令一样,同样在惊叹这些话本子的还有汕王。 起初他也没看懂近日发生的事情到底目的在何,等鄂君颜帮他分析了一遍后,他才明白这件事是冲着纪、左两家去的。 因为鄂家的支持,汕王表面上的确有与祁王一争储位的资本,但他毕竟不是鄂妃真正的骨肉,朝堂上的亲信也一直被祁王党排挤,实力还是远不如祁王。 若纪、左两家真的会因此事反目,最高兴的人非汕王莫属。 于是汕王命属下去街市上寻回了几本话本,想尽办法送到了景德帝面前。 景德帝看到了这话本之后,第一反应竟是觉得意犹未尽!好看啊。怎么这么好看,这可比奏折好看太多了! 等反应过来这话本子映射的是谁,他脸上才象征性地表现出几分怒意。 景德帝正愁一直被这两家牵着鼻子走,不管纪家是不是话本上说的那样,送上门来的借口,他怎能不把人叫过来敲打一顿! 于是两位大人连夜被传入宫中受训。 纪大人自然是一个劲表达自己的忠心,说那话本子是妖言惑众,故意抹黑他们纪家! 景德帝则说身正影子就不会斜,他们若没有错处,百姓为何会编出这样的话本子来? 当然,景德帝也没办法以一册话本子来定纪家的罪,骂了一通后,便叫两人回去自省了。 若是从前,左大人早就想办法帮纪元柏辩白,可这一次,左大人始终一言未发,只在旁静静地听着官家训斥纪元柏。 两人出了宫后,纪元柏实在没能忍住,沉着脸看向左大人道:“左兄,小儿女的亲事而已,你至于这般与我计较么?” “在纪兄眼中,这不过是小儿女的亲事,可在本官眼里,是我女儿的终身大事!” 左大人眸色冰冷,面对纪元柏时,已然没了平时的客气。 “其实官家也没有冤枉纪兄,纪兄的野心的确不小,让小女先嫁入祁王府来对付祁王妃,然后让纪家女儿坐享其成!我左家满门都是你纪家的驴,卸磨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就该杀了吃肉了?” “你……你怎能这般想我!”纪元柏气急。 “让我不这样想,你别这么做啊!” 宫墙上灯笼发出的光映到左大人脸上,让他的脸更显阴森。 “纪兄,我这一辈或许不如纪家,但下一辈未必!我左家还是有很多杰出后辈的,谁能知道再过几年,这朝堂上的风又会往哪儿刮?左某奉劝纪兄一句,你的算计,莫要再我们身上用太多,没准以后你们还要依附于左家呢!” 说完这话,他也没有再与纪元柏啰嗦,抖了一下衣袖,便坐上自己的轿子。 纪元柏气得眼底冒火,他气左大人与他翻脸,更气他揭开了他最痛的疤! 纪家后辈的确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因此他才会急于稳住纪家的地位,左绪这话简直戳到了他的心窝子! 站在原地吹了好一会儿的风,他才让额头上凸起的青筋平息了回去。 他虽然气愤左绪如此轻易便与他翻脸,可他反过来又在想,左绪刚刚的那番话,并不像早就有了那样的心思,反而像是看到了话本子,才对他有了怀疑。 也就是说,这话本子未必是左绪派人传播出去的!左绪这人是阴损,但不太像是能想到这样招数的人。 若不是左绪,又会是谁呢? 能一夜间弄出这么多话本子的人,财力绝对不俗,纪元柏将有这个实力的对头想了一圈,却始终没有什么头绪。 他挥手招来自己的随从,吩咐道:“去查查,这些话本子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是!”随从应了一声,忙朝轿夫招了下手,让人将轿子抬了过来。 帮纪元柏撩起轿帘后,随从又问道:“老爷,那初禾小姐的事情怎么安排?” 纪元柏坐进轿子,将自己的骨结捏的直响,思忖片刻后才道: “改变也没办法打消左家和官家的怀疑,不如什么都不改变!你记住,只有没实力的人才会去解释,去退步!” 当初左老王妃求他们纪家跟着官家争位时,可不是现在这个态度,如今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皇大妃,左家居然想要骑到他们纪家头上,小事可以忍,大事万不能惯着! 就算他们纪家后背无能者,他也要让左绪知道,有他在,便可保纪家昌盛百年! 吩咐完后,他便让随从放下了轿帘,脑子里又开始合计着话本子的事。 第三百六十八章 得痛,才有感觉! 良久,纪元柏忽地睁开了那双锐利的眼睛。 有银子、有仇怨、心思细腻,这些条件竟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官家那个走失多年的长女——沐云书。 他虽然觉得一个女子不太可能有这般心智,可还是忍不住的怀疑她。 撩起轿帘,纪元柏对轿外的随从问道:“立即去打听一下,上巳节那日初禾遇到了谁,发生了什么?” 他以前可没发现这女儿对祁王有什么心思,似乎是从那一日回来后才变得不对劲的,如果没有人对她说了什么,她怎么会突然就改变了心意! 随从见老爷神情严肃,不敢耽搁,应下后便急忙去办差了。 等纪元柏回到纪府后,随从也将事情打听了回来。 除了纪初禾捡到话本子的事他并不知晓,其余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讲给了纪元柏。 听了随从的禀报后,纪元柏这才知晓纪凝珍诬陷沐云书是煞星,结果反被送去静慈庵的事情。 纪元柏脸上犹如刷上了一层黑漆,冷得吓人。 他手指将桌子敲得“咚咚咚”响,一声比一声用力。 会是这个沐娘子么?这搬看的话,这个沐娘子的确有报复他纪家的动机,可一个小小商女,真的有本事猜透他对左家的心思么? 就在这时,有人破门而入,一个怒气冲冲的男子从外头走了进来。 “父亲,姑母竟因为那个小贱人被送去了静慈庵,未来儿媳竟然逼得婆婆去庵里住,这成何体统!这小贱人她就是个灾星!” 听到儿子的声音,纪元柏微微蹙起了眉头,“你聒噪什么,有没有规矩!” 虽然被父亲吼了一声,但纪邱心中并无怯意,母亲宠爱妹妹,父亲则十分宠爱他。 “父亲,上次我与五弟在梅园被打,全都是因为那个沐娘子!因着她我养了好几个月的伤,现在又逼着大姑母去了静慈庵,她分明就是再与咱们纪家作对!咱们绝不能饶了她!” “你住口吧,不饶?你难道没看到镇国公老夫人和墨知许的态度?若她是普通的小女娘也就罢了,她还是官家失散多年的嫡女,这个时候对她下手,那就是自找麻烦!” 纪元柏虽然很恼恨沐云书屡次出现坏他好事,却也气愤纪凝珍沉不住气,一个要嫁入国公府后宅的女子而已,早晚落到她手心里,为何要这般着急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瞪了一眼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现如今陈景洛的案子要紧,你给我盯紧了所有与他有联系的人,等这个案子过了再说其他!” 纪邱不服气地撇了撇嘴,还有二十几日陈景洛就行刑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父亲就是太小心了! 纪元柏见儿子不说话,凌厉的目光又扫了过去: “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还有,可从那女人口中问出万民血书藏在哪里了?我警告你,这血书可以找不到,但绝不能让它见光!否则你两个叔叔用灾民充作流匪,击杀灾民来挣军功一事就会曝光,咱们整个纪家都会跟着遭殃!” 纪邱被父亲吼得一抖,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多少收敛了一些。 “那女人不肯说,不过儿子觉得那血书八成被大火烧毁了!”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万无一失!”纪元柏怒道。 “知道了,儿子会再想想办法撬开那女人的牙!” 他说这话时,小腹竟变得滚烫起来,这陈夫人嘴巴这般紧,一定会把人伺候的很舒服吧! 想着想着,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沐云书那张清冷的脸,虽然清冷,却比那些浑身骚骨的艳俗玩意儿更有诱惑力。 不得不说,墨知许那小子眼光还是可以的。 他心中的邪火蹭蹭往小腹钻,也顾不得与父亲再说这些,应承了两句就快步出了书房。 他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带上小厮,骑马飞快地冲到了杏花楼。 进了门,他随意扯过一个姑娘,也不等进雅间,直接将人按在后院假山上就发泄了一通。 办完事后,他看着那姑娘的脸,竟揪着姑娘的头发往假山上用力一磕,啐道: “这种货色还跑出来挂牌子,真是污了小爷的眼!” 那姑娘的脸被划出了几道血口,可她半点不敢喊痛,她知道这位爷是谁,曾经因为嫌弃姐妹服侍的不好,竟将那姐妹的胸部割了下来,将人活活痛死。 官府来人,这位爷便诬陷那姐妹行窃,官府查都未查,连一口薄棺都不给,直接将人扔去了乱葬岗! 听说在这位爷手里被磋磨死的女子不计其数,她可不敢惹这位爷生气! 纪邱仍然觉得不太尽兴,收拾好衣裳后便留下姑娘,自己走上了二楼的一间雅间。 他走进来后,老鸨子立即安排了五六个舞女进来表演,纪邱斜倚在罗汉榻上,脑子里竟一直浮现出沐云书的身影。 烦躁地扔掉了手中的瓜子,摆手打发人出去,那些舞女如蒙大赦,一个贴着一个,鱼贯出了门。 纪邱的小厮凑过来,为纪邱捏了捏腿,试探问道:“爷不满意?要不咱们去别家走走!” 纪邱不耐烦地道:“这些娼妇有什么意思,送到嘴边的玩意儿全都是贱货!” 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抬着一双三白眼看向不远处的烛火,竟用手指捏灭了灯芯,他感受到手指上传来的痛,笑着道: “得痛,才有感觉!” 他撵着指肚,阴沉地道:“父亲不是担心这些事是那姓沐的小娘们儿搞得鬼么!你去帮我做点事,我倒要看看,这臭娘们能翻出什么浪花!” 小厮紧张地道:“少爷,老爷不是说先别动她么?要是这时候惹怒了镇国公府和皇后娘娘,会不会给老爷添麻烦啊!” “怕什么!”纪邱瞪着小厮,丝毫没有掩饰眼中的阴鸷。 “小爷我这般智谋,怎会让人抓了错处!我既要占理,还要把那女人踩到尘埃里!到时她名声尽毁,官家不会认她,镇国公府也不会要她,瞧着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被踩在脚下,岂不有趣!” 第三百六十九章 出大事了! 小厮不知道纪邱要做什么,可他不敢忤逆,他已经是少爷身边第五个长随了,他可不想步前几任长随的后尘! 哆哆嗦嗦地跪行到纪邱面前,小厮将耳朵侧了过去,听了纪邱的吩咐,他惊讶地看了纪邱一眼,夸赞道: “少爷智勇双全,这主意真是不错!这事做成,那沐娘子经营的一切全会毁于一旦,看她以后还怎么得意!” 纪邱得意地摇了摇腰间的玉佩,对小厮道:“去吧,事情办成,少不了你的赏!” 小厮喜笑颜开地应了声“是”,很快就离开了杏花楼。 小厮走后,纪邱倚在罗汉椅上,望向窗外的景色。 即便是深夜,长欢街仍然是灯火通明,舞乐声、欢笑声不绝于耳,里面还夹杂着令人气血上涌的喘息声。 纪邱摸着下巴,瞧见对面楚腰阁的生意似乎不错,不知道是不是来了有趣的姑娘,心里多了几分兴致。 本想过去瞧瞧,但此时老鸨又送了几个美人过来,其中一个肌肤胜雪,美艳的脸上写满了抗拒,将纪邱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打发老鸨离开,他扫落了桌子上的果盘,直接将美人按在了其上…… …… 清晨,宝珠拍落身上的露水,轻轻挑起帘子进了沐云书的房间。 沐云书已经醒来了,正倚在榻上看书。 宝珠见房间角落里已经摞起厚厚几摞书,端着水盆走过来,对沐云书道: “小姐,您怎么这么早就起了,起来就看书,仔细伤到眼睛!” 她一边说,一边将浸湿的汗巾递给沐云书,让她在眼睛周围腾一腾。 沐云书展开汗巾放在脸上,温热的感觉让她很舒适,疲惫也被带走了大半。 她一边擦着脸一边道:“这才哪到哪,不能行万里路,总要弥补一下这个遗憾!” 她知道她的见识还不够,想要让修逸几个光明正大的走到人前,她要学的还有太多! “对了,李大哥那边怎么样了?鱼儿可上钩了?” 事情已经渲染的差不多,重头戏应该上场了。 宝珠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阿泗昨儿乔装去见了李大哥,李大哥说纪家的公子并没有去楚腰阁,小姐,怎么办?要不要我们再做点什么?” 沐云书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他迟早会去的,咱们做的太多,反而会露出破绽!” 纪邱那人争强好胜又恣情纵欲,只要是新奇刺激的事情,他都不会放过。 她并不担心纪邱这边,更在意话本子的事发酵的怎么样了。 宝珠知道沐云书心中惦记着这事,忙禀报道: “罗三一直在外头打探,听说纪大人和左大人的关系闹的很僵,昨儿半夜被官家传入了宫中,出了宫后好像还大吵了一架呢!” 沐云书眼底流露出一丝冷芒,用利益维系的关系,定会因为利益而瓦解,她只是放大他们的心魔,加深他们对对方的猜忌而已。 她点头,对宝珠道:“切记让非衣不要出门,飞章斋的掌柜知道非衣的行文风格,也许会猜出这话本子出自她手,万不能叫飞章斋掌柜发现她!” “是,奴婢省得。” 好在飞章斋掌柜并不知道吴非衣住在黄青村,就算猜出了写话本子的人是吴非衣,也无从寻到她这里来。 放下汗巾后,沐云书起身换了衣裳,来到保信堂查看近日的账册。 开分铺、送水车和药材、印话本,这些林林总总已经花掉了不少银子。 赚银子不易,这花银子的确简单。 她还有许多用到银子的地方,她得让保信堂更进一步才行。 思索间,吴婶拿着一张纸缓步走了过来,看到沐云书在看账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中的纸张放到了桌子上,并没有走近。 沐云书放下账本主动询问道:“吴婶寻我可是有事?” 吴婶将那纸张推到沐云书面前,“沐姑娘,这些日子,真的多谢你们照顾,我身子已经好了不少,我和非衣不能一味给你们添麻烦,这是我祖上传下的一个方子,对治疗疤痕有不错的效果,我想把它送给你!” 沐云书惊讶,医药世家的这些方子几乎不会转送他人,这些方子的价值不可估量,吴婶过得那般苦都没有将方子拿出来售卖,不用说这方子对她有多么重要。 她正要拒绝,吴婶先一步开了口: “好姑娘,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将这方子送你,也并非全是报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卖给别人怕是会为我们招祸,还不如将这方子送你!我也不是白给你的,非衣她自小只喜欢读书写字,性子内敛不善表达,她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我想请沐姑娘照看她一二!” 沐云书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这样吧,吴婶,我可以收下这方子,就算你以这方子入股我们保信堂,每年我会分红给您!” 吴婶觉得自己已经占了沐云书太多便宜,如何好意思再贪心的去分人家的利,急得忙想解释自己没有这个意思。 沐云书并没有让吴婶解释,笑道: “您对我直言不讳,我也不与您藏私,您的医术我与葛老都瞧在眼里,葛老说您在某些方面的造诣他都自叹不如,您能留在保信堂帮忙,是我的幸运,您若再客气,就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 这番肺腑之言让吴婶很是动容,她曾经的夫君为了在她们吴家骗走一个方子,不惜害得她家破人亡,如今她竟在一个萍水相逢的姑娘口中听到“自己人”三个字,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可能这就是否极泰来,上苍对她还是存了怜悯,让她在看到那么多丑恶后,终是感受到了这世上还有美好的东西存在。 沐云书的善意让吴婶喉头发紧,哽咽道:“好,好,婶子听你的!” 两人正聊天时,门外竟忽然响起了一阵骚动,宝珠提着衣摆,急匆匆跑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外面跑来好些人,叫咱们赔钱偿命!” 沐云书和吴婶的脸上都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开药铺会遇到百姓闹事也属正常。 秀眉微微聚拢,沐云书对宝珠道:“别急,慢慢说,可是伙计抓错了药?若是咱们的错,咱们万不能推卸责任!” 第三百七十章 杀人偿命 宝珠用力摇了摇头,喘了两口粗气,才道: “不是的,跟咱们铺子没有关系,那些人说他们是什么宜山县的人,说您毁了宜山县,让您给他们一个说法!” 沐家的几位老爷都不在铺子里,宝珠只能将事情先禀报给沐云书。 “宜山县的人?” 沐云书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芒,从桌案后走出,冷道:“我去看看。” 几人还未走出大门,就听到外面刺耳的吵嚷声。 “你们这些黑了心肝的奸商,为了博名声,居然故意坑害我们这些贫苦百姓,你们还是人么!” “杀人偿命,我们县里有人被你们害死,还有那么多人被烧伤,保信堂居然还能得到官家嘉奖,亏不亏心啊!” “把你们那个沽名钓誉的沐娘子叫出来!今儿她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绝不善罢!” 这一声接着一声的怒斥引来了不少百姓的驻足观望。 保信堂的伙计看见人越聚越多,怕影响到保信堂的声誉,怒瞪着那些闹事的百姓喊道: “你们这些刁民讲不讲道理?我们东家为宜山县捐了水车才让宜山县的损失降到了最低,你们不知感恩也就算了,还要倒打一耙,到底是谁没有心肝!” 宜山县百姓听到这话,气得更是咬牙切齿,拿出准备好的石头,使劲往保信堂的门板上砸。 “挨千刀的,拿我们当傻子不成!你们送来水车我们县就着了火,这火说不是你们为了扬名叫人放的有谁信!” “是啊!哪就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你们为了博名声,害得我们家破人亡,还要我们感恩戴德,你们这种丧尽天良的人,就应该下地狱,大家伙千万不要让这沐家给骗了啊!” 宜山县大火的事情是这几日京中的热门话题,行人们听到宜山县百姓的控诉,心中无不震惊。 这些人中还有几个受伤的百姓,那被烧伤的皮肤裸露在外,像是在火堆里烤过的馍馍,发黄、裂开、上面还冒着浓水,看得人胃里一阵不适。 众人听说了宜山县火灾的惨烈,可当亲眼看到这些受伤的人,才切实感受到了灾难给他们带来的痛苦。 许多人脸上都流露出了同情之色,低声为他们叹息。 “你看那个小女孩,脸都被烧毁了,哎,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还有那个老人,那腿都烂掉了吧,这得多痛啊!” “他们怎么说这火是沐娘子放的?不是沐娘子捐了水车才救了他们么?” 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看了看被带动了情绪的路人,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对周围人道: “难不成沐娘子先送了水车,又放了火,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暗地里为百姓做了很多好事?”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啊,闹不好不知会死多少人,沐娘子为了赚名声,居然不顾别人死活,这也……太狠毒了!” “为了一己之私竟然置百姓生死于不顾……这……这太可怕!” 也有持不同意见的人,怒道:“你们别胡说,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不能百姓说什么就是什么!” 最先挑起话题的男人冷哼道:“人家苦主都找上门了,还能有假?而且你们想想,怎么就这样巧,沐娘子这边刚送了水车,那边就起了火,这说不是故意的,谁信啊!” 人群里有几人立即附和道:“有道理啊!这的确太巧合了,就像事先准备好的一样!” “听说这案子是人为而非天灾,还没有查出作案人的目的,让你这么说,这保信堂的沐娘子的确有很大的嫌疑啊!” “她是不是怕自己的身份与小公爷不匹配,才想出这样的办法为自己扬名啊!” 百姓们总是对这种阴谋论的东西很感兴趣,话题很快就传开了。 宜山县百姓的哭喊声也越来越高,丢出去的石头将保信堂的门窗都砸坏了,伙计也被那些飞来的石头砸破了头。 沐云书出来的时候,一块石头直逼她的面门。 宝珠眼疾手快冲上来护在沐云书面前,那石头就砸中了宝珠的后肩。 可她却顾不得自己,忍痛护着沐云书道: “小姐,这些人疯了,您要不先回去吧,别让这些刁民伤到您!” 这时候,林氏和沐乐驰听到吵闹声也急匆匆跑了出来,两人看见那些百姓朝沐云书丢石头,心中大急,快步走过来将沐云书护在了后头。 沐乐驰离着老远就听到了这些刁民的叫嚷声,气得目眦欲裂,朝着众人喊道: “你们放屁!我妹妹好心为你们捐水车,还捐出错处来了?宜山县起火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四虎,去报官,把这些恩将仇报的东西都给我抓起来!” 林氏也急道:“你们休要胡说,你们有什么证据说那大火是我们放的!” 这话并没有安抚住宜山县百姓的情绪,反而让他们更加愤怒。 一个满口黑牙的男人站出来,怒瞪着沐乐驰,喊道: “这还要什么证据?你们若不是为了博名声,为什么偏偏要送水车?去报官吧,就算找官府的人来我们也不怕!老子不信这天底下就没有公道了,能让你们这些无耻小人将黑的说成白的!” “官府来人正好,我要问问青天大老爷,为什么杀人放火的能得到官家褒奖、百姓赞扬!我们这些无辜百姓却要因你们的私心连累得家都没了啊!” “我妹妹因为这场火毁了容貌,以后怎么嫁人!今日你们要是不陪银子给我们,我们就砸了保信堂,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们这丑陋的嘴脸!” 喊完这句话,黑牙男人再次抡起石头,朝沐乐驰的方向砸了过来。 沐乐驰虽然躲过,可那石头还是将铺子的窗子砸了个窟窿。 沐云书看着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百姓,眼底怒意翻涌,回身拿起一个盆栽,大步朝宜山县百姓走去,狠狠砸到了众人面前。 宜山县百姓惊得忙朝后面躲了几步,手中的动作也自然停了下来。 沐云书站在石阶之上,本是初雪化晴般的眸子竟好似渐渐凝聚了一层寒冰。 她也未与这些宜山县的百姓解释,扬声道:“有帮忙将这些聚众闹事者捆起来的乡亲,可到保信堂领赏银五两,制服暴力反抗者,可领赏银十两!” 第三百七十一章 好一招借题发 围观百姓听到沐云书说出的赏银,眼睛顿亮,五两银子啊,够他们赚好两个月了! 孰对孰错自有官老爷决定,他们先把银子赚了再说! 于是有好几个汉子从人群里挤出来,大步朝着宜山县那二三十个闹事者围了过去。 闹事的人虽然多,却不如百姓人多,见百姓们都朝他们围了上来,黑牙男人急忙叫道: “你……你们是想杀人灭口不成,还有没有王法了?别以为有镇国公府撑腰就能胡作非为,今天老子就算豁出命去,也得让所有人知道这人人称颂的沐娘子,到底有着怎样一副丑恶的嘴脸!” 他嘴里虽然这般嚷着,可因为有百姓聚了过来,到底是不敢再扔石头了。 “丑恶?” 沐云书目光如刀般地刮在了黑牙男人身上: “你无凭无据,只靠臆想就来给我沐家定罪,不容我们解释一句就打伤我们的人,砸了我们的铺子,我只是叫大家帮忙阻拦,你竟扯到杀人灭口上,好一盆污水,好一招借题发挥!论丑恶,我何及你们半分!” 那些被宜山县百姓煽动了情绪的人,这时候也皱起了眉头。 宜山县这些人确实有些不对劲,沐娘子只是请大家将他们控制起来,怎么就扯到杀人灭口上了! 而且不管真相如何,总要先询问一二,可他们好像不想听沐娘子解释,只一味在给沐娘子扣罪名! 那黑牙男人见局势竟然被这小娘子三言两语给逆转,暗暗咬了咬牙,瞪眼道: “为博名声放火烧县城的事情你这恶妇都能做得出来,你们与官府勾结,杀了我们灭口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沐云书走到黑牙男人面前,二话不说,挥手打了他一个巴掌。 清脆的响声压住了所有人的哭闹声,打得男人眼睛都直了! 男人大惊,怎能想到这小娘们儿竟敢动手打他,气得眼睛通红,冲上来就想反手打回去,却被一直守在沐云书身后的宝珠和沐乐驰给按住了。 黑牙男人气极:“臭娘们,你凭什么打老子!你能做还不让我们说了么?” “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我花重金帮百姓,却不是要帮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 沐云书一边说,一边甩了甩手,目光扫向黑牙男人身后的那些宜山县人。 “你们说我为博名声,先捐了水车,又放火烧了宜山县,那我问问你们,这火可是我能控制的?如果火势滔天,水车根本起不到作用该如何?” 黑牙男人一怔,正思索着该怎么回答,沐云书清冷的声音又起: “每个县城夜里都有军巡铺巡逻之人,若我叫人纵火,如何避开巡夜之人?也许不等火燃烧起来就被军巡铺的人扑灭,根本用不上水车!” “这……” “抛开这些不谈,我的人万一被军巡铺的人发现,势必会被抓,我非但得不到好名声,还可能有牢狱之灾,就为了几句不痛不痒的感谢,我至于冒如此大的风险?” 沐云书的话字字如刀,好像割在了那些宜山县百姓的喉咙上,让他们顿时哑口。 黑牙男人没想到一个小娘子反应竟如此之快,更没想到她竟有如此骇人的气势,心里不由突突了两下。 可想到那位爷许诺的银子,黑牙男人的眼神又变得阴狠起来。 “军巡铺的铺兵被你们下了巴豆,那日根本无法巡逻!你的人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躲过了军巡铺的人,将火燃起来的!” 百姓们听到这火灾的细节,无不惊讶,纵火之人居然还给军巡铺的铺兵下了巴豆?怪不得他们没能及时将大火扑灭。 火只要燃烧起来,势必要用到水车,如此一来,沐娘子还是无法洗脱嫌疑。 之前在人群里起哄之人又嚷了起来:“沐娘子,你就不要再狡辩了,为了给自己提高身价,顺利嫁进国公府,居然纵火邀功,视人命为草芥,你良心过得去么?” “她要是有良心就不会干出这种事了,镇国公老夫人和小公爷定是被她这种伪善的外表给欺骗了,才会想将她这种蛇蝎妇人迎进门,今天咱们一定要撕开她的伪善,不能让她达成目的!” “大家伙瞧这些宜山县的百姓多可怜啊,可不能为了那几两银子昧着良心为虎作伥,咱们得帮这些老乡讨回公道,不然下一次被害的也许就是咱们!” 听着这些人的叫嚷声,那些帮沐云书将宜山县众人控制起来的百姓也都变得犹豫起来。 街角茶楼里,站在窗口向外张望的纪邱脸上满是得色。 还以为多厉害的小娘子,他不过略施小计,她就毫无办法了! 他会想办法把这案子做实,就算沐云书是皇后失散多年的女儿,也逃不过悠悠众口! 之后再让父亲他们联名让官家惩罚此女,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那时墨归还会娶一个人人喊打的恶妇做妻子么?当然不会!他有一万种方法将沐云书弄到身边,报她之前给他带来的耻辱! 纪邱好似一只盯上了猎物的鬣狗,眼底露出了兴奋激动的光芒。 处理好这件事,父亲定不会再嫌弃他无用了! 沐云书听着人群里那些人的叫嚷声,目光一寸寸在人群中掠过,慢慢移到了不远处的茶楼上。 瞧见茶楼窗边的人影,沐云书虚起了一双美眸,已然知晓今日之事到底是何人安排的。 纪邱也注意到了沐云书望过来的目光,他得意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下意识将身体移进了阴影中。 可这躲避的动作让他觉得无比的羞耻,他居然被一个小娘子给吓着了! 就算让她知晓是他要对付她又如何!这沐娘子与纪家作对的那一天,就应该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沐云书收回目光,又定定看向黑牙男人。 “你怎么知道铺兵被下了巴豆?” 阳光洒在沐云书瓷白的皮肤上,却无法让她的脸显现出一丝暖色。 “据我所知,这种大案在没有被侦破时,案中的细节是不会公之于众的,就怕凶手因这些蛛丝马迹想到脱罪的办法!官府还未抓到纵火之人,不可能将案子的线索告诉百姓,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三百七十二章 逆转 沐云书的声音如玉击石,听得黑牙男人心里咯噔一下。 他怎么忘了这回事!为了将罪名扣在沐云书头上,竟将官府并没有公布的巴豆之事说了出来! 心中涌起一阵恐慌,他忙道:“我……我是猜的,要不然铺兵怎会没能及时将火扑灭!” “又是猜的!”沐云书的声音加重了一分:“若只凭猜测就能给人定罪,这天下岂不大乱!” 沐云书看向黑牙男人身后那被烧得遍体鳞伤的小姑娘,以及其他村民带来的老人和孩子,声音冷沉: “你们口口声声质问我是否有良心,朝廷已经派了优秀的大夫去往宜山县救治受伤的百姓,你们不等大夫医治,竟让受伤的亲人赶两三日的路来到京城,到底是为亲人鸣不平,还是想要讹诈我们保信堂?” 黑牙男人被沐云书质问的连连后退,出了一头的冷汗。 他握着发抖的拳头道:“我……我们就是想讨个公道,为何那么多东西能捐,沐娘子却要捐水车?宜山县是在你捐了水车后才起了大火,怎能叫我们不多想!” “你可知每逢节日,各地会发生多少起火灾?我偶然听闻有一个村落,因为没有救火设施导致整个村子都被火海吞没,想到过年时要放爆竹、挂花灯,很容易走水,这才与家人商议为周围县城捐些水车,这有什么问题?” 沐云书沉静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色,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我见过大火燃烧起来时人有多么的无助,我不想见到一个个无辜的生命被大火吞噬,不想看见大家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家园被大火毁于一旦,不想看到那些铺兵为了救人牺牲在火海里,这也是错么?” 沐云书的话掷地有声,一字字敲在围观众人的心上,让他们心头发胀。 有个老汉泪眼蒙胧的道:“我侄儿就是昌平街军巡铺的铺兵,几年前救火时为了救一个被困的孩子,冲进火海里……再也没出来!” “哎,我们邻居也是铺兵,小伙子之前长得英俊极了,可为了救火脸都烧毁了,至今没能娶到媳妇!可惜啊!” “沐娘子是担忧过年这段时间火灾频发,这才为那些贫困的县城捐了水车!沐娘子未雨绸缪,帮宜山县避免了一场大灾难,他们居然还污蔑沐娘子放火,实在太可恶了!” “何止可恶,就是无耻、卑鄙!你没听沐娘子说么?朝廷的大夫早就去宜山县了,他们不让亲人等着医治,却跑到这里来闹事,不知有何图谋!” “沐娘子救了他们,他们却倒打一耙,简直不要脸!人心不足蛇吞象啊,真是给我们大奉人丢脸!” 这时候吴婶走到了那受伤严重的小姑娘身边,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 片刻后她沉声道:“这姑娘脸上和脖颈处有大面积灼伤,伤口处有很多水泡,沐姑娘,这并非烧伤造成,更像是烫伤!” 她又走到那几个受伤的老人身边,细细查看,这些人身上的伤口也不像火灾所致,更像是被滚烫的热水或者热油泼在身上造成的。 葛老很快也被请了过来,仔细检查了一遍后肯定了吴婶的诊断。 吴婶看着那被毁了半张脸的女孩,心中一阵绞痛,看着那可怜的孩子柔声问道: “姑娘,你告诉婶婶,你这脸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那女孩惊恐地看了黑牙男人一眼,含着眼泪捂着自己的脸,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根本听不出她在说什么。 吴婶看了一下姑娘的喉咙,手都抖了起来,这孩子喉咙也被烫伤了,身上发着高热,情况很是不好。 吴婶又朝那几个老人看去,几个老人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儿媳,惧怕地闭上了嘴巴,躲开了吴婶询问的目光。 一个一脸凶相的妇人急道:“什么烫伤,就是烧伤的!你们不要胡说!” 他们哪里知道烫伤和烧伤还不一样,早知道就把他们家老不死的丢火堆里待一会了! 黑牙男人因为心虚,眼皮不住乱跳,他将吴婶推开,挡在小姑娘面前嚷道: “你们为了推卸责任竟胡说八道!我自己闺女怎么伤的难道我还不清楚!” 男人本来想用女儿这赔钱货捞一笔银子,哪成想竟在这赔钱货身上露了破绽! 他从前讹钱耍无赖从来没有失手过,这次竟失了手,他就说丫头片子就会给他添晦气! 百姓们并不傻,就算这几人极力的遮掩,他们心中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这宜山人定是怕自己的亲人伤的太轻,得不到太多赔付,竟往年迈父母和孩子身上泼热油来讹钱,简直丧心病狂! 他们大奉怎么会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这些人还不如死在火海里! 众人看着这些畜生,眼睛都红了,一个少女拾起地上掉落的石头,用力朝黑牙男人砸了过去,怒喊道: “浑蛋!是你们弄伤了自己的亲人,却要将罪名扣在沐娘子头上,你们还是人么!” 石头飞过去正中黑牙男人的脑袋,瞬间把他打得头破血流。 黑牙男人哎呦一声,捂着脑袋指着少女怒道:“你……你们都是这沐娘子一伙的,帮她颠倒黑白,我……我这就去官府告你们去!” 围观百姓早被这些畜生气得血气上涌,纷纷拾起地上的石头朝男人砸了过去。 “猪狗不如的玩意儿,你去报官啊,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打死你这臭不要脸的,竟能对自己的亲闺女下如此狠手,你还是人不是!” “不对,大家伙别让他跑了,他知道火灾的细节,没准他就是纵火之人!快点把他给抓起来!” 本来已经打算转身逃走的男人,就这样被几个飞扑而来的汉子按倒在地上,惊恐叫道: “你们放开老子,你们有什么资格抓老子!” 那些随黑牙男人一起过来的宜山人看到这一幕,心虚得腿都抖了起来,想要乘人不备离开此处,却被百姓们团团围住。 沐乐驰朗声道:“你们不是要见官么,那我们就带你们去,今儿一个也别想逃!”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几个一直在人群里煽风点火的人,见事情失败,哪里还敢停留,缩着脖子就想要趁乱离开。 这时,人群里竟响起一个奶呼呼的声音:“哥哥姐姐,叔叔婶婶,爷爷奶奶们,你们千万不能让这几个大坏蛋跑了呀,就是他们一直在污蔑我姑姑,快快抓住这几个大坏蛋!” 这男娃娃的声音一落,女娃娃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 “没错,这几个大坏蛋可坏了,他们自己不出头,就在背地里说姑姑坏话,让大家都误会姑姑,大家不要放过他们呀!”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到几个糯米团子一样的娃娃,分别抱着几个男人的大腿不松手。 那几个男人见百姓们齐齐看向他们,头发丝都竖了起来,想要抽腿离开,可腿上挂着的肉团子让他们半步都挪不动! 几人气得咬牙切齿,这哪里来的小地缸成了精,怎么这么沉! 甩不开孩子,那几人就要对孩子们动粗,沐云书眸光一凛,忙对众人喊道: “请大家帮忙抓住这几人,别让他们伤到孩子,等会儿我们保信堂必有重谢!” 一位义士很快冲了上去,在男人的巴掌要落到娃娃身上之前,先一步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随后,义士捏着男人的大手指搬到他的背后,抬脚踹在了他的膝盖窝上,让男人“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义士压着男人啐道:“这小子刚刚一个劲说沐娘子的坏话,我早就觉着他不对劲了!沐娘子这般为咱们百姓着想的义商已不多见,咱们若寒了她的心,以后谁还会因百姓受难出手相帮!” 说着,他看向沐云书,中气十足地道:“沐娘子不必拿谢银给在下,今儿我只为惩奸除恶,必须让这种卑鄙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众人被这义士激得心潮澎湃,一边帮忙压住其他几个煽风点火的男人,一边喊道: “没错,我们不要沐娘子的谢银,能帮沐娘子讨回公道是我们的荣幸!” “沐娘子你不用担心,这些畜生的话我们一个字也不信,有我们在谁也不能冤枉了你!” “走,咱们一起去衙门,一定要让官老爷查出这几人到底是不是纵火贼!” 听到这些话,沐云书眸色渐渐回暖。 其实,她做这些事也并非没有私心,她的确想要积攒民心,为修逸几个讨回身份做准备。 她没奢望过自己所做的事情会得到什么回报,因为回报都在她的盘算之中。 可看到大家的极力袒护,沐云书心窝涌入一股暖流,竟真的为曾经做过那些事情感到骄傲和庆幸。 她知道世间险恶,不是所有的善都会有回应,可总会有许多可爱的人让她觉得所做都是值得的! 茶楼里,纪邱看到这一幕,头上青筋都跳了起来。 他气得将桌子腿都踹断了一节,捏着拳看着被押走的黑牙等人,怒道: “娘的,都是饭桶!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都是干什么吃的!” 小厮急得满头的冷汗,老爷之前吩咐过,不让他家少爷动沐娘子,如今事情没办妥,还可能惹来更大的麻烦,老爷知道后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小厮慌得后背都湿了一片,带着哭腔对纪邱道: “大少爷,这可怎么办?黑牙他们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吧!” 好在黑牙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当初是为了了解宜山县的情况,才叫人找上县里的这几个浑人,但小厮还是担心官府从这几人身上查出什么! 还真让老爷给说着了,真是做多错多,越是耐不住性子想要对付着沐娘子,反而惹了一身骚! “大少爷,要不我们……我们回去跟老爷商量一下该怎么办吧!” 纪邱愤怒地将雅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满脸阴鸷地道:“闭嘴,这点小事找什么父亲!” 他知道很多人都嘲笑他是个无用的二世祖,越是这样,他越想做些什么事来证明自己是可以帮到父亲的! 纪邱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抓住了小厮的衣领道:“左青不是在大理寺任职么!你去找他,叫他想办法将人从京兆府调到大理寺,再暗中把这几人做掉不就结了!” 左青是左绪左大人嫡次子,宜山县大火要掩盖的可不是纪家一家之事,左家若不想被牵连,左青就必须得帮他这个忙! 小厮听到这个吩咐心情复杂,他其实更想问问老爷接下来该怎么做,但他了解大少爷的性子,他残暴又武断,若他不听他命令,必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咽了咽嘴中的苦水,小厮只能应下纪邱的吩咐,快步离开了茶楼。 另一边,沐云书往茶楼的方向看了一眼,对宝珠吩咐道: “你去一趟皇城卫,将事情告诉小公爷,请他务必控制住这几个宜山县的村民,他们应该接触过纵火之人!” 宝珠忙道:“小姐不必担心,小公爷留在您身边保护您的人已经离开了,定是去给小公爷报信去了!” 沐云书微微惊讶了一瞬,随后眉目宛然地点了点头。 墨归真的做到了他所说的,不会干涉她所做的任何事情,只会在关键时候给予她支持。 她从未想过有一个人会如此信任于她,就算从小陪在她身边的宝珠和翠玉,也难免会因为担心而乱了分寸。 这种被人信任和尊重的感觉,真的很好! 众人将黑牙等人押走,却不知要怎么处理重伤的那个小姑娘和几位老人。 毕竟那小姑娘伤得实在太重,这样折腾很有可能会让伤势加重。 大家痛恨黑牙,可却没办法将这恨意施加在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身上。 吴婶见孩子可怜,恳求地看向沐云书道: “沐姑娘,能不能救这孩子一命?你看她喉咙都被烫哑了,定是不想帮她爹爹作恶,才被她爹爹给弄哑了!” 一位双腿被烫伤的老者浑浊的眼睛里缓缓流出泪来,她用虚弱又沙哑的声音说道: “沐娘子……来弟是个好孩子,她不想来的……可她爹是个混账,见她不同意来京城讹银子,就烧了锅热油泼在了孩子身上,还……还往她嘴里头灌了热油!这孩子动不了,硬是被拖到了这里……她真的很可怜……您行行好救救她吧!”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一个都不能少! “沐娘子,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是不想来的,可我们若不听话,就会被儿女丢到山上喂狼去!我们本来打算结伴上山等死,可那些畜生趁我们睡着,往我们身上泼滚烫的热水!我们逃不走,只能被那些孽障拖来了这里!” 其他几个老人面如死灰,回忆起这些事来简直生不如死。 “是我们猪油蒙了心,沐娘子,咱们几个老的是死是活都不要紧,求求您救救来娣吧,这孩子跟她爹不一样,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来娣此时因高热而晕晕沉沉的,但睁开眼睛看着沐云书的时候,澄澈的目光里满是歉意。 她嗫嚅着龟裂的唇瓣,好像一直在反复地重复着:对不起…… 沐云书被这样的眼神刺痛了,真不敢想这小姑娘遭了多少罪! 这天下为何会有这么多如黑牙这般的混账呢? 这些混账觉着自己背后有强大的保护伞,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去做伤天害理的事么? 沐云书觉得自己的心态在不断的发生变化,从前她拼劲一切的反抗更多是为了自己,可如今,她能感觉到如陈大人之流,想要努力去改变这世道的信念! 只愿这世上每一份善意不会被辜负,只愿所有的阴天过后,都会迎来晴天! 她也想为再无黑暗的明天,尽自己的所有努力! 沐云书眼眶微红地看向了沐乐驰,不过没用等沐云书说话,沐乐驰已经读懂了沐云书的意思,很快就安排了人将几个伤者抬到了保信堂。 而另一边,黑牙等人也被送到了京兆府衙门。 京兆府尹见这么多百姓围观此案,不敢怠慢,立即就升堂审理起来。 可黑牙是个嘴硬的,不管府尹大人问什么,他只一口咬定自己孩子身上的伤是烧伤。 他还说自己听闻大火是人为所致,又听老乡们谈论沐娘子有放火的嫌疑,这才带着孩子来讨公道! 京兆府尹得知伤员都留在了保信堂,便打算派人去了解情况,只是人刚派出去,大理寺的人就赶到了。 带头的是大理丞,左家的公子左青,说这案子牵扯重大,请京兆府将此案移交给大理寺。 左家的人来要人,京兆府尹便知晓此事定是又牵扯到了世家的利益。 他官职不低,但想要在京城这种地方安稳过活,新老世家他都不敢得罪。 无奈下,他只能同意下来,命衙役将人移交给了大理寺的人。 百姓们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脸上皆是愤愤之色。 黑牙几个却是满脸得意,京兆府都拿他们没办法,可想这背后的靠山得有多大! 若他能扛过这件事,一定可以拿到不少赏银吧! 可人还没跨出京兆府,就被另一批人给拦下了。 这批人比大理寺的人气势更凶,每一个都身穿玄色甲胄,如同天将临世。 他们一出现,将背后的阳光都遮挡了去,人们瞧不见他们的脸,却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肃杀之气。 为首的男子更是如同插在峰顶的锋利宝剑,通身是让人无法直视的锐利,见到他,这膝盖就忍不住的往下沉。 他只淡淡睥睨了黑牙一眼,对身后的阿泗道:“带回去,一个都不能少!” 听到这毫不客气的话,左青那本就难看的脸色又沉了两分,可他不敢对墨归表现出他的恼火,只能耐着性子对墨归道: “小公爷,百姓闹事而已,哪用得着劳烦您!我等审完之后必定会给苦主一个交代!” 左青并不想给纪邱擦屁股,可陈景洛的案子的确牵扯到了他们左家,为了共同的利益,他不得不这么做! 墨归岿然不动,“若只是百姓闹事,何须你们大理寺出面?” 左青见墨归寸步不让,急道:“墨指挥使,审案是我们大理寺的职责,而皇城卫执掌刺探监察,这等案子不在你们管辖范畴之内,不能因为这几人去保信堂闹事,苦主是您的未婚妻,您就滥用职权,公报私仇吧!” 左青知道这样说定会得罪墨归,可他也没有办法,他不能让任何不利的证据落到墨归手里。 “公报私仇?”墨归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左大人还真说错了,公报私仇这事墨某常干,可这一次还真的不是!官家命在下尽快查出宜山县火灾的真相,与宜山县火灾有关的人证、物证,皇城卫优先收监!” 左青心中大急,还想阻拦,墨归“噌”第一声拔出佩剑,一手反握剑柄,另一手按在剑鞘上,将利刃压在左青脖颈边,垂头道: “左大人若再影响墨某办案,墨某有理由怀疑你与宜山县大火有关!” 左青唇瓣瞬间失去血色,看着百姓们质疑的目光,捏了捏冰凉的手心,只能咬牙道: “怎么会!是下官鲁莽了,墨指挥使请便!” 回手将利剑入鞘,墨归从左青身上收回目光,带着众人大步走出了京兆府。 不知道是不是百姓们的错觉,他们觉着小公爷走后,阳光都耀眼了起来,相信小公爷定会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 有人瞧着墨归的背影,忍不住感叹道:“我此时才发现,小公爷和沐娘子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是啊,一个救民于水火,一个解民于倒悬!若朝廷都是这样的人,我们这些百姓还何惧之有啊!” “希望小公爷能尽快查出真相,别让这些人再有机会害人!” 左青没能将人拦下,自然把消息传到了纪家。 纪元柏听说儿子让宜山县百姓去保信堂门前闹事,结果那些人反被皇城卫抓去,气得血气上涌,差点眼睛一黑,气昏过去。 命人将纪邱叫了回来,刚一见面他就狠狠抡了纪邱一个巴掌。 “蠢材,你这个蠢材!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纪元柏这次是真的气了,将嫡子脸都打肿了,仍然没能将怒火降下分毫。 双手按在腰上,来回在屋子里踱步,纪元柏忍着不住上窜的怒火低吼道: “我叫你暂时不要去动那女人,你是聋了么?她能逼得你姑姑去庵里静修,会是等闲之辈?就你这脑子还想算计人家!老子迟早被你害死!” 第三百七十五章 越演越烈 纪邱被父亲训斥,一脸的不服气,用舌头顶了顶肿痛的脸颊,梗着脖子说道: “这次是那几个村民太蠢材坏了事,他们若是没有说漏巴豆一事,沐云书那臭娘们根本洗脱不了嫌疑!” 纪元柏直想按自己的人中,他精明一世,儿子是半点没有随了他! “你以为那些人是怎么将巴豆之事说出来的?是那沐云书一步步引着他们露出的破绽!” 他如今也发现了,这女子远没有他从前想象的那么简单。 其实儿子这主意也算不得蠢,如果对付寻常人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在于这沐云书的心智绝不是普通人! 聪明还是其次,主要是这女子不管面临任何事都是处变不惊的,就算是宫里的贤妃,遇事都未必有她沉着! 最麻烦的是她背后还有墨归护着,这个时候去动她,实不是明智之举! 纪元柏知道事已至此,再怎么骂儿子也无用,忍怒瞪着纪邱道: “你给我好好想想,咱们的事宜山县那几人到底知道多少?会不会让墨知许查到咱们这里来!” “儿子怎么会那么糊涂!”纪邱一说话,迁痛到了红肿的嘴角,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等疼痛缓解了一点,他才接着道:“父亲放心,与那几人接头之人我都已经叫人做掉了,墨知许再有本事也不可能问出那几人不知道的事情,除非其他世家出卖咱们!” “最好是这样!”纪元柏冷睨了纪邱一眼:“这几日你给我老实一点,别再给我惹麻烦,事情若再出差错,我定要打断你的腿!” 这威胁之话纪邱并不相信,若说父亲与左大人有什么相像的地方,就是一样的护犊子! 左大人是儿女都护着,但他父亲只护他这嫡子。 虽然知道父亲纵着自己,纪邱也不敢在父亲面前太张狂,他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脸,咬牙对纪元柏道: “父亲,那个臭娘们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吗?她……她好像看到我了!” “你说什么?”纪元柏真是被这儿子气得头晕,“孽障,你是生怕墨知许查不出火灾的事情与咱们有关啊!” 纪元柏不怕沐云书报复,那女子再如何有脑子,也不可能撼动纪家这棵渗透了大奉土地的大树。 可那丫头若是将墨知许也掺和进来,那就有些麻烦了! 纪元柏负手而立,手中转动着两个核桃,蹙眉想着对策。 半晌后他沉声道:“还有二十日陈景洛便会行刑,他被判凌迟,如此重罪,官家根本没办法承担错判的责任!” 纪邱怔了怔,很快就明白了父亲的话。 试想百姓如果知道陈景洛是被冤死,还死得那么惨烈,会如何看待官家? 所以只要陈景洛一死,就是皇城卫那边查出了什么,官家为保威胁和颜面,也不可能为陈景洛翻案! 也就是说只要这二十日不出什么纰漏,这件事就算平稳度过了! “父亲放心,这么短的时间,墨知许就算是神仙也查不出什么的!” 纪元柏冷哼了一声:“这些日子你不许再给我惹事!陈景洛夫人那里你也不要再去,以免被人跟上,等事情结束,我会派人解决!” 纪邱急道:“那万民书怎么办?儿子还没逼问出万民书的下落!” 纪元柏将手中的核桃捏的嘎吱直响,板着脸对纪邱道: “咱们找不到,别人也一样找不到,那万民书被藏到哪儿都不要紧,只要它不出现就好!” 纪邱本还想用一些极端的手段来对陈夫人逼供,可父亲不让他再去见那妇人,让他心中郁闷不已。 不过想到二十天也不是太久,只能暂且忍下了心中的想法。 此时,纪家的仆从跑过来禀报道:“老爷,左大人求见!” 纪元柏皱了皱眉,怎能不知老左是为了何事而来! 他忍不住又瞪了纪邱一眼:“你可真会给我丢脸!滚出去,别让我再见到你!” 纪邱缩了缩脖子,正要离开书房,纪元柏瞧见他身后跟着的小厮,冷声道: “知情不报,你这长随也是个没用的,拉下去把腿打断!” 他说得轻飘飘的,好像打断的不是人的腿,而是没有生命的桌椅板凳。 小厮闻言差点尿了裤子,瞬间瘫软在地上,拉着纪邱的衣摆求饶道: “大少爷,救命啊!奴才都是听您吩咐办差,奴才愚蠢,但奴才忠心啊!求您救救奴才吧!” 不料纪邱却嗤笑了一声:“草,忠心的狗多的是,我不差你这一条!” 他扯回了自己的衣摆,对纪元柏拱了拱手:“父亲,儿子告退了!” 话音一落,他就退出了书房,再不管小厮死活。 因为这件事,左大人对纪家更是生出了极大的不满,纪家自己捅马蜂窝还不够,还要让他儿子善后,他儿子正在上升期,万一因这事被连累可怎生是好! 左大人带着陈大学士等人来纪家质问纪元柏,态度比之前更加冷硬。 没出事前,纪元柏可以说是新兴世家的首脑,可因祁王侧妃一事,左绪越发不给他面子,竟然带着人骂上门来,让他本就烦闷的心情更加糟糕。 两人一见面就争执起来,若非还有其他几位大人在场调和,两人险些就动起了手。 两位大人多少还顾及点颜面和身份,可左小翎和纪初禾就没有顾及这么多了。 虽然纪初禾只定了一个侍妾的身份,但左小翎知道纪初禾是祁王表妹,进了祁王府后,祁王定会因为这层身份更加亲近纪初禾。 又想到那个话本子里说,纪家是想要利用她来除去祁王妃好坐享其成,左小翎心中就更加愤懑。 于是在拜见左老王妃之时,她就忍不住在左老王妃面前说了许多关于纪初禾的坏话。 左老王妃因为锦鲤之事,对纪家多少也有些不满,以平心静气为由,让纪初禾在出嫁前,日日入宫抄写经书。 这也便罢了,纪初禾想要嫁入祁王府,这点委屈没什么不能忍的,但老王妃让她抄写的经书太多,以至于她每日都很晚才能回府。 终是在第四日夜里,纪初禾在回府的路上出了事。 第三百七十六章 她真是一点都不嫉妒! 夜里人少,马车便行得快了些,就在马车拐弯时,马儿突然受了惊,开始横冲直撞。 纪初禾被吓得魂飞魄散,可不管她如何呼喊,都没人能从马车里将她救出来。 最后马车撞到了门楼上,直接将纪初禾给甩了出去。 纪初禾还算命大,并未磕到重要部位,不过左手和右腿都摔骨折了,原本定好的亲事就只能推迟。 纪初禾气极了,这事明显就是左家所为,她与左小翎应该一起入祁王府的,凭她与表哥的关系,定会先一步得到表哥的宠爱。 可如今她受了伤,左小翎就可以先她一步进入祁王府,这段日子左小翎可以跟表哥培养感情,那她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纪初禾觉着左家人简直无耻透顶,在纪邱来看望她的时候,抱着哥哥痛斥着左家人有多么狠毒! 纪邱也早就看左家人不顺眼,从前像条狗一样地巴结他父亲,如今在朝廷上有了一席之地,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他无法轻易见到左小翎这个闺阁女子,但左家其他人他还是能见到的。 入夜时他去了长欢街,与经常去永乐楼吃酒的左青遇上,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只是两人身边都有随从,随从们都不可能让自己家爷吃亏,两人只推搡了几下就被人分开了。 左青是正经科举考出来的,对纪邱这种纨绔鄙视得很,若不是两家有利益纠葛,他都懒得与纪邱打交道。 当众嘲讽了纪邱几句,便带着自己的同伴进了永乐楼。 纪邱最厌恶的就是别人瞧不起他,差点没被左青气疯,想带人冲上去揍左青一顿,但身边新来的小厮死活将他给抱住了。 小厮哀求道:“大少爷,不能够啊!您消消气,老爷说过了,这几天不让您惹事,您实在生气,就打奴才一顿吧!” 听小厮搬出父亲,纪邱才冷静了一些,用力吐出了一口黄痰,呸道: “等眼前的事情了了,老子定让左家人跪下来给老子舔屎!” 小厮忙道:“是是是,左家什么玩意儿,爷您大度才不与他们计较!” 纪邱没听小厮的奉承,一把将小厮推开,看了一眼永乐楼旁边的牌匾,沉着脸走了进去。 一旁的茶楼里,一个俊俏青年见到纪邱进了楚腰阁,将皱在一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小……小少爷,刚刚这纪大公子与那左家的公子若是能打起来就好了!” 扮成小厮的宝珠低声对面前的“青年”道。 这青年正是沐云书,她身材本就高挑,脖颈修长笔直,气质舒朗,通身无一丝娇弱之气,她这样打扮,的确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公子。 他用手指摩挲了一下杯子的边缘,弯唇道:“无妨,这个程度已经够了!” 她本来还想着再为这两家加上一把火,不想这两家就像是烧到了火候的瓷器,只要稍微添些柴,整个瓷器就“噼噼啪啪”地裂开了! “余下的,就交给李大哥了!” 宝珠真的很想知道小姐到底交给了李大哥什么任务,她摇了摇沐云书的衣袖,红着脸道: “少爷,要不咱们也去楚腰阁见识见识!奴婢听说里面的姑娘可水灵了,腰只有奴才手腕这么粗,奴才有点好奇!” 沐云书忍笑提起折扇敲了一下宝珠的脑袋:“你听谁胡说,那么细的腰走两步路就断了!” 宝珠急道:“真的,是阿泗告诉奴才的,阿泗跟着小公爷长了很多见识呢!” 听了这话,沐云书脸上笑容一滞,心里竟莫名有些不舒服起来。 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嗔了宝珠一眼道: “今日不能过去,会被认出来的,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宝珠不解:“少爷,咱们小心点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奴婢瞧您真的很像一个翩翩贵公子呢!” 一旁的翠玉无奈白了宝珠一眼,戳了戳她身前如何都掩饰不住的傲人之处道: “瞧不出少爷还瞧不出你么!你一顿吃三四个馒头怕都长这里了!” 宝珠刷地红了脸,用双手环在胸前:“我……我也不想啊!你不知这东西每天练功有多碍事儿!” 翠玉:…… 她真是一点都不嫉妒! 不再搭理宝珠,翠玉压低声音对沐云书道:“少爷,还有十四日陈大人就要行刑了,咱们赶得及么?” 沐云书也紧张地握了握拳,望着楚腰阁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我们拼尽全力就好!” 将一角碎银留在桌面上,沐云书对翠玉两人道:“走吧,明日就会有消息传回来了,我们回去等李大哥的消息!” 回到秋水胡同时,沐云书离着老远,就瞧见巷子口有几个圆乎乎的小东西,撅着屁股不知道在捣鼓着什么。 带宝珠和翠玉走过去,就听见软糯糯的声音在喊道: “嘿呦,嘿呦,哥哥们加把劲呦,嘿呦,嘿呦,刨出个大坑坑呦,嘿呦,嘿呦,让坏蛋们里掉呦,嘿呦,嘿呦,把他们的屁股摔八半呦,嘿呦,嘿呦……” 沐云书听到这声音,嘴角忍不住抽动了起来。 修培和修明竟然拿着小锹子在这里刨土,修齐则是在一旁加油助威。 沐云书走到喊口号的小修齐身边,揪了揪他肉乎乎的小耳朵,问道:“你们几个在干嘛呢?” 修齐见到沐云书,小脸一红,用小手手捂在圆圆的脸蛋上,害羞地道:“哎呦,被姑姑发现了,怎么办!” 沐云书点了一下这小滑头的额头,没好气地道: “你喊那么大声,整条巷子都知道你们在这里搞破坏,我想不知道都难!说吧,你这又是出的什么鬼主意!” 看到修培和修明已经有些红肿的小手,沐云书再次捏了捏修齐肉肉的脸,气道: “你就知道欺负你修明哥和修培哥!” 她将修明和修培两个从土坑里抱了出来,忙将两张小花脸擦干净了些。 修明挠着头,忙道:“姑姑别说修齐,这事是我们要干的,他也要帮忙,可他年纪小,挖不动土,我们才叫他在一边看着!” 第三百七十七章 要一个抱抱 沐云书知道修明和修培这两个孩子性子敦厚,极其宠爱修齐和芊凝这一对弟妹,孩子们能相亲相爱,她当然很高兴。 夸赞了两个孩子一句,又看着一旁怼手指的修齐道: “原来我们小齐齐不是在偷懒,是姑姑错怪你了,姑姑向你道歉!” 修齐那委屈的小表情瞬间荡然无存,头还是低着的,眼睛却朝沐云书的方向看过来,压着嘴角哼哼道: “嗯……姑姑态度诚恳,那……那小齐齐就原谅姑姑了,不过小齐齐心里受伤了,得要一个抱抱,小心心才不会疼!” 沐云书失笑,捏了捏修齐的鼻子,“好,不过你得先告诉姑姑,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刨这么大一个坑,摔到邻居可就不好了!” 修齐将小脑袋摇成了波浪鼓,“不会的,不会的!修明哥哥设计了一个陷阱,平时踩上去不会有事,但触碰那个……那个什么关,人就会掉到陷阱里去!以后若还有坏蛋来欺负姑姑,我们就叫他的屁股摔成八瓣儿!” “阿齐,是机关!”修明忙在一旁提醒道。 “对对对,是鸡冠!” 修齐一边点头,一边用肉肉的手指扣着小下巴,“这名字好奇怪啊,为什么不是龙冠、凤冠,而是鸡冠呢?” 修培扶额,一脸无奈地看着弟弟:“错了错了,这个机关不是那个鸡冠!你,你怎么什么事儿都能想到吃的上去!” 原来这几个孩子这么辛苦,竟是为了自己! 沐云书觉着好笑,又无比心暖,他目光柔软地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头顶,柔声道: “我们家的小少年都长大了,知道想办法保护姑姑了!不过在这里做陷阱还是可能会伤到邻居们的,走吧,咱们一起回去想想办法!” 沐云书左右拉起两个孩子,却发现自己的手不够用,还落下了一个娃娃,正考虑让宝珠和翠玉带上他时,身后竟然走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直接将修齐抱起来道: “什么陷阱,我也想见识一下!” “小公爷!” 宝珠他们朝墨归福身请了安,墨归点头朝几人示意了一下,又笑着看向了沐云书。 沐云书却觉着墨归的笑容有点僵硬,关切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墨归忙摇头,“没事啊!我很好!” 其实墨归说了谎,他本想将动作做得潇洒一些的,可他抱起修齐后就不由自主地咬了一下后槽牙。 老天,谁也没告诉他一个六岁多的小东西居然这么沉!若他身上没功夫,刚刚这腰就闪着了! 小修齐突然被抱起来也很蒙圈,他眨着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墨归道: “墨叔叔,我很沉的,您放我下来吧!” 墨归怎么可能让沐云书看到他不行的一面!摸了摸修齐的脑袋道:“不沉,再来几个你,叔叔也抱得动!” 面不改色地留下阿泗将土坑填平,墨归便与沐云书和孩子们回了沐家小院儿。 进了院子,墨归将小修齐放下,修齐就拉着两人来到了他们的房间。 跑到柜子边,又撅起屁股,吭哧吭哧地翻找起修明的画稿。 “找到了,找到了!” 拿到画稿后,他朝两人跑过来,可因为太急,脚下一划就摔了一个屁股蹲,可小家伙根本没在意,只担心稿子有没有被他扯坏。 修明和修培连忙跑过去将他扶起来,帮他拍去身上的土。 “你怎么总是摔跟头,摔疼了没有?”修培紧张地问。 修明也道:“下次慢着点儿,稿子坏了我再画,你别把自己摔坏喽!” “我扛摔,可稿子不扛摔,还是摔我比较好!” 修齐嘿嘿笑了笑,站起身,屁颠颠地将稿子递到了沐云书的手中。 修明不擅长表达,小修齐就巴巴地为两人讲解着这陷阱的巧思。 两人听着听着,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本以为是小孩子一时兴起的举动,不想修明这陷阱还真的有些门道儿! “这孩子对机关术似乎很有天分,之后我会帮他寻个师父!”墨归道。 沐云书想起修明为她雕刻的小木人,看着修明道:“明儿,你可想学这些?” 修明当然想学,可他知道拜了师父就要离开姑姑去学艺,心中万般纠结。 犹豫良久,他还是摇了摇头,“我……我不想……” 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不想离开家人,任何事情与他的家人比起来,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沐云书看着他那略红的眼尾和耷拉下去的脑袋,已经猜到了他心里所想,看向墨归问道: “小公爷,能否请先生来济民堂呢?我想过了,济民堂里的孩子不可能都有读书的天分,每个人都会有不一样的闪光点,我们办济民堂的目的不只是帮着那些孩子,还要让那些孩子有能力去做有意义的事情才是!” 这件事沐云书并非临时起意,济民堂的孩子慢慢多了起来,光给这些孩子提供一个庇护所,这种事是不长远的!他们现在有能力可以支撑起济民堂,可以后若生了什么变故,这些孩子们又何去何从? 尤其见到那个被烫伤的小姑娘来娣后,她想让这些孩子们拥有能养活自己的能力的想法就越发迫切了。 墨归想了想,点头道:“启蒙师父可以请到保信堂来,不过以后想学到真本事,还是要学会断舍离的!” 沐云书知道这个道理,笑道:“不是断舍离,只是要少一些陪伴,我们是一家人,永远不会舍弃谁,丢下谁!” 听到姑姑是要把师父请到济民堂来,修明的眼睛更红了,他的小心思是被姑姑猜到了么? 很少掉眼泪的修明此时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扑过来抱着沐云书的腰,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默默掉着眼泪。 修明瞬间哭成了小花脸儿,沐云书捏着他的下巴笑道:“瞧瞧,刚刚的土都和成泥儿了!快去洗洗脸去!” 翠玉早就看着几个黝黑的小爪子皱起了眉头,拎着几个小家伙的脖领子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对外面喊道: “万嫂子,快帮我烧几锅水,给这几个泥猴子好好洗个澡!” 第三百七十八章 关于见世面 万嫂子就是柱子娘,听到声音急忙跑出来,瞧见孩子们满身的土,她惊讶道: “我的老天,这几个小耗子是刨洞去了不成?我这就去烧水,你等等!” 芊凝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听到万嫂子叫哥哥们小耗子,乐的捂嘴“咯咯”直笑,“三个小耗子一定去偷油吃了!” 屋子里写字的沐乐驰和修逸则是一脸宠溺的看着几个小家伙,失笑摇头。 就连听到院子里笑声的林氏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走出来帮万嫂子一起忙活。 沐云书隔着窗子看着众人忙碌,眉眼里都是笑意。 若日子能一直如此,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墨归似看出了沐云书的心思,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以后……我们只会越来越好!” 他声音温润,像是山洞里静静流淌的溪水,能抚平人的所有烦躁。 可沐云书脑子里竟想起了宝珠在茶楼说的那句话。 她说阿泗没少跟着小公爷见世面。 阿泗说的见世面就是逛青楼。 嘴里像是吃了一个酸枣,酸酸涩涩的,可她又知道这对男子来说,实在太正常不过! 可是正常就要妥协么?心里有两个小人在交战,搅得沐云书很是心烦。 垂眸点了点头,她淡淡“嗯”了一声,问道:“你来寻我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听到沐云书的口气突然变得疏离,墨归抿了抿唇,负在身后的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 “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老李那边没有太大的问题,纪邱已经上钩了!” 对于这件事,沐云书并没有太大意外。 长欢街上秦楼众多,自要有自己的特色才能招揽住客人,而楚腰阁之前的生意逐渐惨淡,沐云书便借着好友婵娟之口,为楚腰阁的老鸨出了一个主意。 这主意便是选出楼里的花魁,让她不再出来见客,并在楼中举行诗词和射箭比试,能拔得头筹之人,才能成为花魁的入幕之宾,也只有这位得胜者,才能一睹花魁风采。 纪邱好色,又有很强的好胜心,这种事一定会引起他的兴趣。 可老李箭术高超,根本不是纪邱这个纨绔可以比的,越无法见到那位花魁,就会越加让纪邱心里痒痒! 当然,如纪邱这样的纨绔很有可能不受规则控制,但日日去那种风月场所鬼混的人,都是有显赫身份的,纪家再猖狂,纪家之上还有勋爵世家和皇亲贵族,他也只能按规矩办事。 沐云书道:“那左大人那边的事,就拜托小公爷了!” 墨归不喜欢沐云书又与他变得客气起来,忍着烦躁点头道: “之前可能还需要费些心思,不过有了宜山县那几人,事情就好办多了,这事很快就会有结果,你不必忧心!” 话音落下后,两人之间就安静了下来。 墨归很想问问沐昭昭她到底怎么了,可他是一个男子,他怕问出口,会让沐昭昭觉得他小气多疑。 沐云书心中也是堵堵的,她想知道墨归是不是真的经常去那种地方,可她害怕得到不想得到的答案。 她忽然想起墨归曾经对她的承诺,他说不会娶妾,万事以她为重。 不娶妾不是不去风月之地,婵娟说即便再专情的男子,在秦楼楚馆也会有几个红颜知己,累了时他们会去找红颜倾诉,那里是能让他们轻松下来的地方。 虽这世上男人皆是如此,沐云书却不想接受,苦心经营的家却让人觉得疲惫,那这个地方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墨归见沐云书并不想与他说话,心中也一阵怅然。 知道她这段时间太累了,便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好!”沐云书应了一声,起身相送。 将人送出门,沐云书立在门口,终是没能忍住心中的话,问道:“墨知许……你累了的时候,可会去秦楼排解?” 话一出口,沐云书就已经后悔了,这问题实在尴尬! “秦楼?”墨归怔住,一脸疑惑,“已经很累了,为何还要去那种地方?” 是啊,累了不能去,那种地方得有精力才会快活! 沐云书无法控制的气闷起来,一边关门一边道: “没什么,好奇而已,时辰不早,小公爷快去办正经事吧!” 墨归脑子懵懵的,瞧见院子里的人朝他看过来,怎好意思再将门推开询问。 朝众人道了别,他便带着刚返回的阿泗离开了沐家小院。 他还有一些公务未办,等事情做完,回到府中已是深夜。 洗漱后躺在床上却如何都睡不着,于是合衣坐在门廊前,抬头望着月亮,想着心事。 半夜醒来的阿旺,瞧见主人屋子外头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吓得毛都炸了起来,刚想叫唤两声给自己壮壮胆子,就瞧见这影子颇为熟悉。 蹑手蹑脚爬到影子面前,认出这半夜不睡觉的冤家是自己主子,阿旺气急败坏地朝男人“嗷呜嗷呜”叫了半天,像是在骂主子吃饱了撑的,吓狗玩呢! 墨归一把将阿旺捞了过来,大手禁锢住了阿旺的脸,眉头打成了一个结,郁闷道: “她到底什么意思?为何要问我去不去青楼?我不开心的时候只想看到她,去什么青楼!” 阿旺漆黑的狗眼都瞪出了鱼肚白,颤抖着下巴想要逃脱,可半分都动弹不得。 谁能救救它?它一个狗子它懂什么! 主子你嘴呢?你倒是直接问啊? 阿旺很急,可惜它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阿旺被墨归质问了半个晚上,清晨阿泗过来时,阿旺像是见到了救星,叫声都带上了哭腔,且有些沙哑。 阿泗将冲过来的阿旺抱进怀中,不可思议地看向墨归道: “爷……您对阿旺做了什么?” 要知道阿旺从前傲娇的很,从不让他抱的! 墨归白了阿泗一眼,他能对一条狗子做什么! 阿旺没办法帮他解惑,他便想问问阿泗,可上下打量了阿泗一眼,又觉得一个光棍能懂什么,便没有理他,转身进门换衣去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那个方面不行…… 阿泗一头雾水,一边顺着阿旺的毛儿安抚它的情绪,一边走到床边,悄悄观察着墨归。 “爷……您这是怎么了?您这眼圈这么黑,一会儿怎么去见沐娘子?” 墨归下意识看了一下铜镜,担心自己会吓着沐昭昭,可想到她昨日冷淡的模样,一颗心又往下沉了沉。 将铜镜按下,他走到床边退下衣衫,可宽衣的动作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不由让他皱了一下眉头。 阿泗见状忙跑进了屋子,瞧见爷背后的伤口都渗了血,他急道: “爷,您昨日怎么没有换药?你这烧伤很严重的,你不让奴才告诉沐娘子也就算了,您自己怎么也不上心!” 阿泗将阿旺放在地上,跑去将手洗干净后又折返回来。 “您别动,奴才给您把药换了,不然您这伤又化脓了!昨天抱那小胖墩的时候一定牵动了伤口,您瞧您这伤口又流血了!” 他看着墨归身上的伤心里不是滋味儿,一边解着墨归身上的绷带,一边蹙眉道: “沐娘子怎么一天只想着帮别人,却不知道心疼您!您不顾身上的伤也要快一步赶回来见她,她只惦记着帮陈大人翻案,到底是陈大人重要还是您更重要!” 墨归横了阿泗一眼,“是我定好了归期如何能食言!我没告诉她我受伤,就是不想她担心!你不会说话,就少说,我不爱听!” 阿泗见爷条理清晰,头脑清醒,既然不是怪沐娘子不心疼他,那又是在气闷什么?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也一样,他猜不出,便也就不猜了,直接问道: “那爷您为何从昨日见到沐娘子后,就无精打采的?” 墨归抿唇,其实他与沐昭昭好像也没发生什么,就是莫名觉得与她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莫名地被拉远了。 郁闷的是他甚至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这种滋味实在难熬,犹豫良久,他还是看着阿泗问道:“她……她问我是否常去青楼解闷儿,我说没有去过,她看上去不是很高兴,为何?” 阿泗惊得一个大睁眼,急道:“爷!您怎么能说您没有去过那地方呢!哪个男子没去过,您不是叫沐娘子怀疑您……” 他目光朝墨归下身移了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个方面不行……” 墨归俊脸瞬间黑成了锅底,瞪了阿泗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好咧!” 阿泗见爷发怒了,缩着脖子往外走,走到一半想起爷的药还没换完,转头假笑着指了指墨归身上的绷带,意思要不要让他弄完再滚! 墨归却是毫不留情的道:“挺胸、收腹、抬腿、右前方急速前行!” “是!” 阿泗瞬间夹紧身体,掉头跑出了房间。 墨归被阿泗气得出了一头冷汗,因为伤到后背,自己不好换药,只能囫囵抹了抹药膏,将棉布缠在了身上。 弄好后,洗了把脸,脸上的水珠还没擦干,双手支在盆架上,喃喃道:“会是这样么……” …… 沐云书很快就得到了老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如她料想的一样,痴迷酒色的纪邱听说要通过比试才能见到楚腰阁的花魁,一下就来了兴趣。 昨夜与一众欢客比试了许久,最后败给了老李,并没能在楚腰阁见上花魁一面。 纪邱本想借着醉酒耍赖,却被安郡王世子奚落了一番,说纪邱不能凭真本事见到花魁,只能用这些下作手段,莫非是纪家的家风? 纪邱哪能接受如此嘲讽,撂下几句狠话便离开了楚腰阁。 听到罗三的禀报,宝珠有些担心地道:“小姐,那纪大公子受了挫,不会不再去楚腰阁了吧?” 沐云书摇了摇头:“他那人记仇的很,谁叫他没脸,他一定会想办法找回场子!而且我让李大哥只是险胜于他,他定觉得自己有机会赢下李大哥的!” 而且纪邱这人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他天生力气就比常人大一些,所以自认自己在武之一道是佼佼者。 对于纪大人来说,处死陈景洛是一件大事,他不会让儿子在这个档口四处惹事,所以纪邱也没有其他事情好做。 “再吊他两天便可以进入最后一局了!”沐云书手心里也满是冷汗,事情越是到最后,就越出不得差错! 两个丫头早就期待着这一天了,宝珠双手合十,对天祈求道: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您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您千万要保佑我们小姐顺利救下陈大人,不能再让纪家继续猖狂了!” …… 左纪两家之事久居京城热聊榜榜首不下,百姓们聚到一起聊的都是这两家的事情。 虽然到现在也没有查出,纪家那驾车的马儿到底是如何受惊的,但大家都觉得是左家人所为。 “左家小姐也过分了些,为了婚事竟然要害死曾经的好友,这高门大户为了权势利益,真是半点人情都不顾!” “左小姐心狠,那纪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人,放弃九皇子改嫁祁王,不就是奔着以后的权势去的!” “你们听说了没有,纪家大少爷还将左家公子堵在永乐楼打了一顿呢!扬言若再敢欺负他妹妹,就弄死左家人!” “这以后两家小姐都嫁入祁王府,祁王府可就热闹喽!” 听到这些议论声,角落里一袭红衣的俊朗男子显然十分开怀。 纪元柏那老小子还想让他娶他们家女儿,真是长得丑,想得美! 这些年贤妃没少给他母妃下绊子,他就是跟猪拜堂,也不会娶纪家人! 也不知道哪个小天才写的话本子,写得可真是妙,要是能见到这位兄台,他得好好跟他喝两杯才行! 随从看到自家王爷瘫坐在椅子上,没个正形地吃着花生,不由叹气道: “九爷,这纪家没落下好名声,您也没捞着好啊!那纪姑娘宁可与左姑娘挣破头都不嫁您,您以后这亲事可怎么办啊!” 被唤作九爷的男人正是当朝九皇子,萧泽玖。 即便坐姿半点规矩都没有,可这粗俗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有一种肆意的美感。 第三百八十章 心上人 听了小厮的话,萧泽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摇着折扇道: “还真是王爷不急太监急,成亲是凑合的么?难道要像八哥一样,听从父皇安排,然后天天与八嫂争吵,日日被八嫂嫌弃?” 随从无奈:“不是,您不能光看那些坏的不是!” “那你跟我说说,哪还有好的?本王听母妃讲,父皇和母后成婚时很是恩爱,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形!” 随从叹气,“官家和皇后娘娘又不是寻常夫妻,那怎么能一样!奴才知道您在等裴姑娘,可裴姑娘志在救民,您这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随从没说的是,那裴姑娘未必想要嫁给他家爷。 听随从提起“裴姑娘”几个字,萧泽玖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就收敛了起来。 他皱起眉,如春水般的桃花眼中流露出一丝烦躁。 “她志在救民,爷我也没闲着,你少跟爷啰嗦,去给爷提壶酒来!” 随从急道:“爷,奴才记得沐娘子提醒过您,说您这段时间可能有一劫数,切记不能在外头饮酒,您答应过不喝的啊!” “我答应过么?”萧泽玖撇嘴收起折扇,挣扎了一下,叹道: “算了,那就再忍两日,对了,你之前说收到一个密报,纪邱前几日在桂王废宅一带出现过?这两日他可还曾再去过?” 随从摇头,起身给萧泽玖的杯子里添了些水,趁着这个工夫低声道: “回爷,奴才已经叫人在暗中盯着纪大公子了,纪大公子这几日除了上值,就是去长欢街,并没有再去过桂王废宅那边!” 萧泽玖用扇子敲打着桌面,他收到这个密报时,还以为纪家与桂王余孽有关系,他虽然是个闲散王爷,却也容不得逆贼想要颠覆大奉江山。 可惜他没有实权,没办法去搜查荒废的桂王府,也害怕打草惊蛇,只能叫人暗中盯着纪邱。 随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开了口:“哦,说起来,纪大公子确实有点不太对劲!” 萧泽玖挑眉,等着随从的后文,随从忙道:“咱们的人回禀说,这几日纪大公子经常在校场练箭!” “练箭?”萧泽玖摸着下巴,皱眉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继续盯着他,若有异常立即报来!” “是!” 随从其实想问问王爷,要不要将这事告诉墨指挥使,小公爷办案经验丰富,也许能查出更多的线索。 可他也明白王爷的心思,若能立下一功,等裴姑娘回来,王爷才好向官家开口求娶裴姑娘。 随从刚要退开,萧泽玖又道:“听说裴太医被派去宜山医治百姓去了,回头你问问裴太医,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要不你去保信堂订些药材捐过去吧!” 随从一怔,“九爷,裴家也有药铺,您若订购药材,怎么不订裴家的?” 萧泽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和手背,犹豫了一会儿道: “小云云做生意不易,她捐了那么多水车,要不少银子,我这做九哥的帮不了别的,总不能让她亏得太多!” 萧泽玖已经在墨归那里听说了沐云书的身世,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就是当年失踪的那个小雪球!怪不得第一次见到她,他就觉着亲切。 既然是他的妹妹,他当然要照顾,遂摆手对随从道:“快去吧,裴太医心胸宽广,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 随从也只是随口一问,听了爷的吩咐,很快就退出了酒楼。 …… 转眼又过了几日,纪元柏见还有三日就是陈景洛的死期,精神也放松了下来。 墨归虽然将宜山县那几人收监,但好像并没查出什么线索,只要墨归这边没有进展,那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纪元柏放松下来,沐云书却是很紧张。 时机已经成熟,她已经让老李按照约定行事,可她没办法出现在现场,始终担心事情会有披露。 阿泗来报信时瞧见沐云书一直锁着眉头,知道她担心,便安慰道: “沐娘子不必这样紧张,小公爷会在附近盯着,你放心,那边小公爷很熟,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绝不会有什么差错,您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沐云书本也没那么烦躁,听阿泗说墨归对长欢街很熟,她的心情反而不美丽了。 她努力扬起一个笑容,礼貌道:“很熟啊!那很好!瞧我这瞎操心,那你快去吧,别耽搁了正事儿!” 阿泗一脸迷茫,沐娘子虽然在笑,可这笑容也太不走心了! 她之前不是担心爷不行才与爷生气的么?怎么他故意表达出爷很行,沐娘子看上去好像更不高兴了? 这红娘爱谁做谁做吧!他真是太难了! 跟沐云书告了辞,阿泗快马来到长安街,一溜烟地跑进了永乐楼。 墨归正在永乐楼的一间雅间里盯着外头的情况,阿泗走过去,低声禀报道:“爷,我回来了!” 墨归“嗯”了一声,继续盯着下面的动静,阿泗顺着墨归的目光看向后院的一处凉亭,正见几个文人在那里吟诗作对。 没多久,永乐楼的婵娟娘子引着几个舞妓来到凉亭处,让几个舞姬为几位大人助兴。 瞧见其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阿泗诧异道:“咦,那不是娄家的那个庶女?” 说话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感叹道:“这庶女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啧啧,沐娘子还真是记仇啊!” 墨归眸色冰冷,眼中没有半分同情:“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娄家人对昭昭做的事情,比这残忍数倍!” 且婵娟娘子只是不经意地夸赞了左家公子几句,是娄家那庶女自己动了心思,想要在左青面前表现,所有的路都是她自己走出来的,半点怪不得别人! 阿泗觉着脖子有些凉,他没有贬低沐娘子的意思,不过随口一说,他家爷那眼神差点要把他给撕了。 沐娘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跟爷闹脾气,要知道他们两个心情不好,最遭罪的可是他啊! “对了爷,奴才刚才可是在沐娘子面前帮您挽回了形象!” 墨归剑眉微微聚拢,想要装作不在意,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又多什么事?” “沐娘子担心今晚的行动,奴才跟沐娘子说,您对长欢街很熟,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中,叫她不必担心!” 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爷,我是不是很机灵!既展现了您的办事能力,还含蓄地向沐娘子解释了您那方面没有问题!” 阿泗一脸等待夸奖的表情,墨归却是黑着脸朝他瞪了过来。 “含蓄你个头!你那舌头没用就捐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他是个雏儿,不是傻子! 墨归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虽然对谈情说爱没什么经验,却也知道没有女子喜欢听自家夫君对青楼熟悉的! 他是个雏儿,不是傻子! “那她怎么说?” 阿泗有些心虚地道:“沐娘子说这很好……她……她就不用担心了!” 墨归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眼神里爬上了几分低落。 不担心因为不在乎,他还是没办法走进她心里去么! 阿泗顾着盯着凉亭的方向,并没有察觉到自家爷的异样,瞧见娄晴跳着跳着,竟人假摔在了左青身旁,阿泗惊讶地道: “爷,您瞧,那女人果真向左家公子下手了!” 墨归扫了那个方向一眼,一点也不稀奇。 他也查过这个娄家庶女的事情,娄家还没有落败时,她就一直想要攀龙附凤,一边用昭昭的银子来打扮自己,一边又用取笑昭昭的方式来讨好显贵。 可惜她身份太低,始终没有找到愿意娶她的高门,如今婵娟娘子给她机会为世家公子献舞,她自然是不遗余力地去表现。 不过今日的事情,有没有她并不要紧,自己撞上来的苍蝇,哪有不打的道理! “给老李递消息,可以行动了!” “是!” 阿泗跑出去没多久,夜空中就炸响了几簇烟花,身在楚腰阁的老李看到天上这绚烂的烟火,眼中不经意地流露出了兴奋又紧张的神采。 在楚腰阁逛了一个月,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因为这射箭的比试,楚腰阁比从前热闹了许多。 当今朝廷重文轻武,京中子弟行伍的不多,有也不精,此时还真没有人能比得过纪邱。 楚腰阁的老鸨挥着帕子赞道:“纪爷真是神武,看来只有李爷能与您一较高下了!” 纪邱将目光落在了老李身上,他听说这人是北边来的药材商,从前在林子里打猎,所以练就了一手好箭术。 一个低贱的商人也敢与他相提并论,他练了好几日的箭术,不信今日赢不了这贱民! 他二话不说就提起了弓箭,朝着大堂对面射了过去。 对面站着一排婢女,每个人头顶顶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苹果。 羽箭“嗖”的一声飞来,吓得婢女差点晕死过去。 可即便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她也不敢乱动,若因她乱动让这些大爷输了比试,她们的下场只会更惨。 其实之前的比试并没有用到她们这些活靶子,是这位纪爷出现,才让老鸨将死靶子换成她们。 “中了,中了!纪爷好箭法!”老鸨喊了一句,楼里也传出了一些喝彩声! 纪邱得意得很,活靶子可不像死靶子,不仅考验人的箭法,还考验人的心理素质,父亲夸过他,说他最大的长处就是足够心狠,所以用活靶子对他来说,优势更大! 他挑衅地看向老李,抱臂道:“小子,要是怕了就跟爷认输,叫爷一声爷爷,爷爷以后好好教你射箭,如何?” “谁叫谁爷爷还不一定!” 老李也没跟纪邱啰嗦,提起弓箭飞快射出一箭。 楼中众人全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这位李爷这一次是否能赢得了纪家公子。 就连楼上的花魁都忍不住探出头来,紧张地看着楼下的情形。 她从没有对哪个男人这般上心过,这些日子,这位李爷实在把她弄得抓心挠肝的! 这男人费力赢下了比试,却只在她房间里静坐,偶尔摇一摇木床,制造一些声响,除此外就再无其他。 第二日,他就会神清气爽地离开楚腰阁,众人瞧见他的样子,以为对她这个花魁十分满意,于是慕名而来的欢客就越来越多。 她不知道李爷的用意是什么,但她知道李爷是个正人君子,即便不能与他发生什么,春娘子还是希望他能赢过纪家那位公子! 一双玉手紧紧握在门框上,就听到楼下传来“噗”的一声,是利箭穿过什么东西的声音。 “中了,也中了!”老鸨喜笑颜开,欢客们争得越激烈,就说明她们楼里的姑娘越受欢迎,那身价自然也就越高! 众人的叫好声不断,纪邱的脸却冷成了铁。 妈的,这样都没能赢了比试,这让他心中很是气恼。 打成平局,比试当然就要继续,老鸨提高了一点难度,不料两人仍然是不分上下,都是以平局收场。 老鸨犯了难,总不能让春娘子一起侍奉两位公子吧,她愿意,两位爷也不能答应啊! 有看热闹的人提议道:“楼里施展不开,那便去院子里比试,总要分出个高低才行!” “没错,没错,后院开阔,可以去院子比试!” 纪邱走到观景台便朝后园望了一眼,这里的后园与其他妓馆差别不大,青竹掩映中露出几座布置别致的轩亭,亭边还有池塘和假山,若在轩亭里作乐,定然极有情趣。 只不过这样的园子并不适合比试射箭,遮挡物太多了。 他又环视了一下周围,看见除了满目喜庆的红色灯笼外,一颗大树上竟挂着一盏漂亮的美人纱灯。 看着那纱灯,纪邱眼睛一亮,想起先祖皇帝射灯攻城的典故,笑着对老李道: “土包子,瞧见那个纱灯没有?咱们就站在这里,看谁能将那纱灯射灭如何?输了的人,要从对方的胯下钻过去!” 此时已经入夜,射纱灯都困难,想要射灭灯芯更是难上加难,更别提那纱灯距离那么远。 楼中的客人都顾不得寻欢,注意力全被这场比赛吸引了过来。 纪邱此时已经不是单纯想要赢下比试,若他将这纱灯射落,定会在京都扬名! 他自小力气过人,论准头也许他不如那姓李的,但比臂力,那姓李的就未必是他的对手了! 他要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看看,他纪邱绝不是一无是处的二世祖! 老李望向那纱灯,脸上明显露出了难色。 “这么远,如何能射得到?” 纪邱更加自信,扬起头道:“那你是认输了?” 老李朝楼上看了一眼,表情里满是不舍,咬牙道:“比就比,在下这里就没有认输二字!” 第三百八十二章 事发 老李的表情在纪邱看来,就是舍不得将花魁拱手让人,这更加激发了他的斗志。 他勾唇笑了笑,看着老李道:“这次你先来!” 老李没有底气地拿起弓箭,对准纱灯拉满了弓绳,“嗖”地一声响,羽箭离弦而出,朝着纱灯急速飞去。 人们屏气凝神地盯着纱灯,可惜半晌后,纱灯完好无损地挂在那里,羽箭显然没有碰触到纱灯就落在了地上。 他又射了一箭,结果依旧如此。 “该我了!”纪邱得意一笑,弯弓拉箭,瞄着纱灯就将羽箭飞快射出。 众人一瞬不瞬地盯着纱灯,没多久就见那纱灯左右摇摆了一下。 “草,只差一点!” 纪邱气闷地啐了一口,再次抽出三只羽箭,搭弓射出,羽箭劈空而出,箭头似乎在夜空里划出了火星,像是一条毒蛇,朝着它的猎物猛扑而去。 一支箭射中了纱灯,纱灯剧烈摇动后,灯芯被熄灭,另两支箭继续朝前飞去,瞬间就没了踪影。 众人见纪邱命中了纱灯,都发出了一声惊叹,春娘子则是面白如纸,李大哥输了比试,如此一来,今日她要伺候的人,就是这位纪家的公子了! 她虽然刚入长欢街不久,可也听说过纪邱的名字,凡是侍奉过这位公子的,都会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春娘子惧怕得身子都抖了起来,可就在这时,隔壁的永乐楼竟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杀人了!杀人了!” “啊,救命啊!” 楚腰阁里的人伸着脖子朝长乐楼的方向张望,可惜瞧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一阵杂乱无章的哭喊声,还有许多人跑来跑去的声音。 有人好奇跑到了楚腰阁楼顶,便瞧见许多人朝着永乐楼后园的一个轩亭跑过去,似乎有人被刺伤了。 纪邱心里咯噔一下,看着身边的小厮道:“你去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 小厮很快就挤出人群,朝永乐楼方向跑过,不过一刻钟的工夫,他便折返了回来。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永乐楼那边吸引了过去,小厮将纪邱拉到了一旁,紧张地道: “不好了爷,听说在永乐楼吃酒的左公子突然遭到刺客暗杀,伤得很重,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 刺客刺杀? 难不成……是自己刚刚的那一箭? 纪邱的脸瞬间就白了,他是厌恶左家人,可他再蠢也知道如今不是对左家人下手的好时机! 这些日子他们两家矛盾频出,若让左家人知道这箭是他射出去的,绝不相信这是一场巧合! 左大人极其护犊子,若他知晓他杀了左青,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就算父亲会保他,也免不了要吃一顿苦头,而且爹爹警告过他,不能在陈景洛行刑前闹事,他太了解父亲的性格了,若他影响到父亲的大事,父亲绝不会饶他! 不管纪邱的性子再如何阴损,遇到这种突发事情也难免慌了神,小厮还在旁边一个劲问他该如何是好,纪邱听到有人说永乐楼那边报了官,急道:“妈的,先离开再说!” 他不能被人抓到,只要没有抓到他,之后说什么他都不承认! 趁着混乱,纪邱急忙跑出了楚腰阁,骑着马就奔离了长欢街。 见到纪邱逃走,墨归对阿泗吩咐道:“派人跟上!” 言罢,两人也趁乱隐没在了人群中。 此时的永乐楼和楚腰阁已经乱成了一团,没多久京兆府的人和大夫都被请了过来。 衙役到场后便封锁了永乐楼的出入口,听到证人说箭矢是从楚腰阁的方向射过来的,又立即派人封锁了楚腰阁。 大夫赶到轩亭时,左青已经是奄奄一息,羽箭从他左后肩膀射入,直逼他的心脏。 大夫查看了左青的伤口,头上也浸出一层冷汗,这箭若拔不好,很可能会出人命,只能先给左青上了止痛止血的药粉,等左家人到了再做决定。 左绪得到消息后很快就赶到了永乐楼,左大人对付政敌时,再心狠的手段他都不会眨眨眼,可轮到自己儿子受伤,他惊得腿都是软的。 见到儿子已经晕死过去,左绪又急又气,咆哮着对前来调查的官员道:“你们若找不出伤害我儿之人,本官叫你们通通陪葬!” 刚刚赶来的京兆府尹听到这盛满怒意的吼声,心都凉了半截。 他娘的,这京城怎么就没有一日消停的时候! 软声好语地安慰了左大人几句,京兆府尹立即派人去调查事情的前因后果。 事情并不复杂,没多久衙役们就在众人的口供中还原了事情的经过。 与往常一样,左青与一众同僚来永乐楼吃酒,座位也是他通常习惯坐的位置,席间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唯一不同的是今日的舞姬过于热情,总是设法接近左青大人,还与左青大人一起吃了酒。 左大人的那些同僚还说,羽箭飞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听到了声音,急速躲开了,但左青大人不知道为何,没有反应过来。 大夫查看了左青的酒水,发现里面加了一些会令人亢奋的药粉,这种药会让人意乱神迷,反应迟钝,所以才无法躲过那飞来的箭矢。 这么一来,这案子就不像是巧合,而像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又过了一阵,去楚腰阁盘问线索的官差也跑了过来,说射箭之人是一个姓李的药商和纪家的大公子! 听欢客们说,比试是纪家公子提议的,并且让李药商先射的箭,李药商没有射中,他才连发了四箭。 很显然这纪公子是想设计李药商,可惜这姓李的能力不济,没能让他如愿,一气之下他才自己动了手。 “人呢?抓住了没有?”京兆府尹对官差问道。 官差看了脸色阴沉的左绪一眼,颤抖着唇瓣摇头道:“没找到……应该是……逃了……” “废物!”左绪听了两人的对话,已经认定就是纪家要害他儿性命,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血来! “还不去找!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都要把那恶贼给本官找到,本官一定要让他尝到与我儿一样的痛苦,不,是十倍,百倍!” 第三百八十三章 乱其心智 京兆府尹也觉着这案子已经十分明朗,这段时间左家和纪家矛盾不断,纪大公子为给妹妹报仇,要杀了左家之人也不无可能。 京中谁不知道纪家这个纨绔锱铢必较的性子! 不过这一次,这纪大公子居然动了脑子,他有些犯愁地对左绪道: “左大人,就算找到纪大公子,纪大公子也有可能以意外推脱罪名,这事……不太好办啊!” 他先将困难抛出去,若遇到什么阻碍,左家也能帮帮忙。 左大人气得几乎将银牙都咬碎了,瞪着跪在一旁的那群舞姬道: “她们给我儿下了药,这事怎么可能是意外?宫大人,证据如此明显,你可不能徇私舞弊啊!” 左大人此时悲痛大过一切,已经顾不得那纪邱是谁的儿子,伤了他的儿子,他就要他血债血偿! 京兆府尹能说什么?此时只能安抚住左绪的情绪,“左大人放心,本官定会查出真相,给您和左小大人一个交代!” 说着,他立即瞪着几名手下,喝道:“还不将人压下去,严加审问!再派人出去找,务必将疑犯寻到!” 官差们知晓事情紧迫,不敢耽搁,立即调遣人手分路出去寻人。 之后又有人将舞姬们都带了下去,开始询问调查。 左大人见儿子迟迟不醒,急得已经六神无主,在宫大人的提醒下才想起让小厮拿了名帖去请太医。 墨归没有再管永乐楼的事情,而是顺着手下留下的记号,与阿泗一起朝城北而去。 长欢街的吵闹声渐渐远去,阿泗骑马走在墨归身边,低声问道: “爷,那左小大人不会真的死了吧!” 在沐娘子的计划中,只是让左小大人受伤或者受惊,但他们家爷觉得这种程度远远不够,既然要做,就要做的绝一些,要逼得左绪再无退路! 纪邱的那一箭其实并没有射中左青,射中左青的那一箭是他家爷暗中射出的。 爷早已经安排了人手,事情爆发后,便会有人趁乱拾走一支羽箭,这样就算京兆府查起来,也只会以为凶手是纪邱。 要知道一个箭术高手,在知晓左小大人常坐的位置后,绝对可以在楚腰阁的观景台将人射杀! 阿泗虽然觉得自家爷下手狠了一点,可有时候对敌人怜悯,就是对自己残忍! 而且那个左青一点也不无辜,这些年他在大理寺,不知道帮左家和纪家迫害了多少忠臣! 墨归淡道:“死不了,留他口气在,左大人才更加煎熬。” “爷说的没错,左青生死不卜,左大人才更加心慌!” 阿泗想了想,立即笑了起来,看来爷是故意射偏了一些! “这种情况下爷这箭还能射得如此精准,爷您真是威武!” 墨归没心思听阿泗的吹捧,如今寻找纪邱的下落重要。 那小子知道回到纪府会引来纪大人的责骂,一定会找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先躲起来。 而这个安全的地方,极有可能是纪家藏匿陈夫人的地方! 两人朝着京城的西北边疾驰而去,转过西城鼓楼,仍然能看到皇城卫留下的标记,阿泗不禁拧起眉头对墨归道: “小公爷,咱们走的方向,好像是桂王废宅!” 桂王是当年与官家争位争得最激烈的一位王爷,原因是先帝爷身子一直不大好,所以这桂王很小就在宗族里被选出来,住在了宫中。 可后来即便先帝无子,也没有立这位桂王为储君,之后更是直接划了一块偏远贫穷的封地,让桂王去就番。 桂王因此生了反心,得知先帝召景德帝入京,连番设伏,想将景德帝杀死于途中。 当年大皇子和姝儿公主失踪的事情,都与这桂王设伏有关。 姝儿公主是因为伏兵刺杀时,与景德帝和皇后娘娘走散,而大皇子去探路再也未归,许多人说他与桂王勾结,想要害死景德帝,然后与桂王平分这天下。 这罪名虽然荒谬,可大皇子一直没有回来,谁也不知他离开的原因。 而景德帝对大皇子一直有疑心,也从没为大皇子澄清过这事。 帝后之间的关系,也因这件事有了裂痕,表面看上去恩爱,可终究谁也不再相信谁。 墨归瞧着前面的方向,眸色渐深。 查清大皇子失踪一事,是他此生所愿,虽然知道丰益哥已经遭遇了不幸,可他见不得那样一个善良正直之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以后史书上会如何记载他?与逆贼合谋弑父,失败后狼狈遁逃,赧颜苟活? 他绝不能让丰益哥背负这样的骂名! 纪邱竟然躲藏进了桂王府,莫非纪家与桂王有勾结,或者说那些曾经刺杀孩子们的桂王余孽是纪家派出来的? 墨归眸色翻涌,握着缰绳的手又紧了两分,夹起马腹,快速朝桂王府的方向飞驰! 只不过还没有赶到桂王废宅,途中就被皇城卫的人拦了下来,说是官家有事急召他入宫。 墨归没有办法,只能命属下盯紧纪邱,其余事情等他回来再说。 入了宫,墨归便看见左大人跪在殿前,大声哭诉着自己的委屈,希望官家为他儿子做主,严惩真凶。 看到墨归,左大人忙冲上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道: “小公爷,本官知你一向正直,您一定要帮我儿抓到凶手,万不能叫那畜生逃脱啊!” 墨归淡淡看了左大人一眼,“左大人别光着急儿子,也为自己操操心吧!” 墨归的话让左大人愣了一下,他没太明白墨归的意思。 正想开口询问一二,墨归已经收回目光,大步进了御书房。 左大人脑子懵懵的,跪在地上开始盘算起墨归适才的那句提醒。 他为什么要让自己操心?难道纪家不止要对他儿子下手,还要对付他? 他想起他当着纪元柏的面儿,嘲讽纪家没有出色后辈的话,说左家以后定会比纪家兴盛。 难不成,纪元柏那老东西害怕他们左家势力壮大,打算对付他们左家了? 他记得小公爷最近在办宜山县大火一案,前几日纪邱那蠢货还叫了几个村民去保信堂闹事,纪邱找他儿子出面按下此事,可那些人却被皇城卫的人先一步收监了。 难道小公爷在宜山县那几人的口中问出了什么?要不他为何会说出那样一句话来? 第三百八十四章 竟能将他的心思都算透! 左大人越琢磨,心就越是冷的厉害。 也许纪家是故意闹这一出,借着宜山县几人之口,将罪名扣在他左家头上! 当年与纪家合作时,他就应该看出纪元柏就是一头野心勃勃的豺狼! 这些年来,不管他们做什么,纪家一直占大头,之前也有想要背叛纪家的,都被纪元柏用雷霆手段给处理了! 如今他们两家的矛盾已经无法调和,他请官家处置了纪邱,纪元柏更加不会善罢的! 墨归的一句话已经在左绪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不得不琢磨起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御书房内,景德帝也颇为头痛,吃下一颗丹药后,他捏着眉心对墨归道:“这案子你怎么看?” 墨归抬头,脸色不变的作揖道:“臣办案,只看证据,臣听说很多百姓都看到了经过,相信仔细调查,一定可以水落石出!” 这话倒是提醒了景德帝,其实他觉着事情有一点蹊跷,纪大公子设计了这个局,他就不该自己动手,即便可以用意外来推脱,可误杀也是杀,他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墨归说得没错,此事闹得沸沸扬扬,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纪邱射了箭,纪左两家的恩怨也人尽皆知,此时说凶手不是纪邱,百姓们相信么?定会以为他故意袒护纪家人! 他点了点头,将身子往后靠了靠:“此事已经移交到大理寺,案子且由他们来办,不过那纪大公子不知道逃到了哪里,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必须将他找到!” “臣遵命!”顿了顿,他又向官家问道:“官家,什么地方都可以搜查么?” 景德帝以为墨归说的是纪府,见他犹豫的样子不由生出几分不满: “有什么不能搜的?若有人包庇凶手,朕,必当重究!” 墨归领旨退出了御书房,左大人见状立即迎了上去。 “小公爷,官家可同意重责凶手?” 他说着,眼睛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道:“还……还有,你说让本官多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到底何意?还请小公爷明示啊!” 墨归紧抿唇瓣,并不想与左绪多言,“左大人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到底何事,估计用不了多久左大人就能知晓了!至于凶手一说,也不好现在就作定论,也许纪大人能给出充分的理由为纪大公子洗脱罪名!” 左绪脸上的血色已经退到了脚底,身上一阵阵发寒。 充分的理由?何为充分的理由?什么事杀了人都不用偿命? 左大人想来想去,只想出“罪有应得”这四个字。 他的确有自知之明,若纪家出卖他,将他曾经做下的事情上报官家,将宜山县火灾那些事都算在他头上,定会引起百姓激愤。 他们以惩奸除恶为自己开脱,他不仅不能为儿子讨回公道,自己的处境也堪忧! 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冷汗将左大人身上的官服都打湿了,他着急地看向墨归,解释道: “小公爷,不管您查到了什么,您要相信在下,在下对官家是一万个忠心啊!” 他想要再从墨归这里套出一些话来,可墨归不再给他机会,只淡道:“左大人,本官只相信证据!” 说罢,他未再看左大人一眼,大步出了宫去。 离开皇宫,阿泗就凑上来道:“爷,您没见刚刚左大人的脸色,真是青一阵紫一阵,我瞧您再多说几句,他立刻就会把纪元柏那老小子给卖了!” 墨归不可能在宫里说得太多,且他表现得太过明显,左绪回去以后没准会产生怀疑。 他要让左绪着急,将人逼到悬崖边,到时候不管递给对方什么,对方都会牢牢抓住! 阿泗又道:“爷,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去桂王废宅拿人么?可现在就抓住纪大公子的话,左大人会不会就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了!” 他觉得只有一直抓不到人,左大人才会气愤,才会不停胡思乱想! 墨归赞赏地看了阿泗一眼,现在确实不是抓纪邱的好时机,他若很快就将纪邱抓捕归案,也会被人猜测怀疑。 现在的每一步都不能踏错,要抹去他们在这件事中存在的痕迹! “我带人去城中搜查,你现在去桂王废宅那边,先摸清纪邱究竟藏到了哪里!” “是!” …… 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里,纪邱心烦意乱的将桌子上的刑具全部扫落,咬牙切齿地道: “妈的,老子一定是被人下套了,到底是谁要陷害老子!” 虽然已经察觉出事情不对,可他也知道,他现在完全没有为自己洗脱罪名的能力。 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箭是他射出去的,比试的方式也是他选的,他要如何解释? 他想起自己前几日刚在茶楼听到先祖射灯攻城的故事,因此瞧见那纱灯,自然就想到了那样的比试办法,到底是谁!竟能将他的心思都算透! “爷,要不要回去给老爷报个信儿,听听老爷是什么意思?” 跟着纪邱身边的小厮试探着问道。 纪邱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的确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道: “你偷偷回去一趟,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的踪迹!你跟父亲说,我是被人陷害的,让他务必想办法救我!” 小厮得了吩咐,忙应了一声“是”,小心翼翼从密道离开了房间。 等小厮从一个暗巷里走出,疾步朝纪府方向跑去,躲在暗中的两名皇城卫才露出了头来。 一名皇城卫道:“看来这桂王府密道不少,幸好咱们听了指挥使的,没有豁然冲进去,否则未必能抓到人!” 另一人点头:“那就看紧了,等小公爷来后再想办法摸进去,我先跟上这个小厮!” 两人互相点了一下头,很快就分开了。 小厮走后,纪邱无事可做,转而来到了另一个房间。 房间有些潮湿,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正常人都会因这种味道感觉不适,可纪邱却很喜欢这黏腻腻的血腥气。 走到房间尽头,便瞧见一个木架上捆着一个人,这人披头散发,身上满是血污,显然是经历了不少酷刑。 纪邱走过去,捏起那人的下巴,冷道:“陈夫人,好几日没来见你,你可想我!” 第三百八十五章 你……你有孕了?! 这个被纪邱藏在暗室里的人,正是陈景洛的妻子,田氏。 缉捕陈景洛时,官差并没有找到田氏,纪家收到线报,说田氏怀揣一份万民书进京,想要帮陈景洛翻案,他们费了许多波折才在宜山县将田氏找到。 可人虽然找到了,却没有找到万民书,这也是他们迟迟没有杀死田氏的理由。 纪邱知道昨日的事情定会给父亲带来不小的麻烦,他害怕被父亲责骂,如今唯有逼问出万民书的下落,或可让父亲息怒。 于是他死死盯着田氏道:“陈夫人,我劝你识相点,你丈夫还有两日脑袋就会落地,就算你不开口,也救不了他,何必自寻死路!” 陈夫人知道再过不久,夫君就要被处刑,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一颗心像是被磨盘碾过,闷痛无比。 不过,她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仍然是一副木然到极致的表情,整个人被吊在木架上,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 见陈夫人没有反应,纪邱气得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们带回这女人的那几日,好吃好喝的养着她,希望可以以利诱之,让她背叛陈景洛,交出手上的证据,可惜却毫无效果。 昨夜他忍无可忍,将人捆起来用刑逼供,这女人依旧半句话都不肯吐出来。 纪邱心情本就烦躁,见陈夫人油盐不进的样子,双眸充血地怒道: “臭娘们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把万民书的下落告诉我,也许爷还能留你一命,让你在爷身边伺候,否则,爷不介意让你体会一下陈景洛的死法!” 陈景洛被判了凌迟,要受千刀万剐之刑,陈夫人想到夫君满心为国为民,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心中悲愤不已。 她缓缓移动着干涩的眼睛,望向纪邱,随后从喉咙里咳出一口血痰,吐在了纪邱脸上。 “杀了我,别想在我身上问出任何事情!就算我和夫君都不在了,真相也早晚会大白于天下,等你们的所作所为让天下人都知晓,你们这些畜生一样会下地狱,一样不得好死!我和夫君等着你们!” 纪邱本就处在暴走的边缘,被陈夫人啐了一口后,气得直接捏住了陈夫人的脖子。 “贱人,装什么清高,最厌恶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女人,你们不过是我们胯下的玩物,玩物就该有玩物的自觉,装什么贞烈!” 他越说越气愤,瞧着陈夫人那张被血污覆盖,却仍不掩风华的脸,一股欲火直冲心头。 若不是父亲不准他胡来,他早就把这娘们儿给办了! “你对陈景洛死心塌地,不就是因为被他睡过!为何婊子无情?因为婊子被人睡得多了,不会像你们这样钻牛角尖!爷现在就让你尝尝突破禁忌的滋味,那刺激的感觉,你一定终生难忘!我睡了你,便也是你的夫君,你是不是也会像条狗一样的忠诚于我!” 纪邱收回掐在陈夫人脖子上的手,从她的长颈,摸到了她的脸颊。 陈夫人那木然的眼睛终于有了情绪,她眼神盛满了愤怒,急道: “滚开!你这个畜生,你若敢碰我,我……定要与你同归于尽!” 纪邱得意地冷笑起来:“啧啧啧,我好怕啊!现在嘴硬,就怕你等会儿欲罢不能,求着爷宠幸!” 说罢,他揪住陈夫人的衣领,用力扯坏了陈夫人的外衫,露出了里面嫣红色的小衣。 小衣下面,还紧紧缠着几圈白棉布,纪邱见状不由挑起了眉头看向陈夫人,惊讶道:“你……你有孕了?” 草,之前居然没有发现! 陈夫人羞愤欲死,但她也知道,她越是表现的痛苦,纪家这恶魔就越明白她在乎什么。 恐惧与绝望一点点的吞噬着陈夫人的心,可她却仍然强撑着没让自己流出一滴眼泪。 “畜生,你杀了我吧,不管你做什么,都不会在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纪邱整个人贴在陈夫人身上,猥琐地在她耳边笑道: “别这么快下定论,咱们可以试一试,是你的嘴巴硬,还是爷的手段硬!” 他眼中邪光乍泄,挥手叫来看守地牢的护卫,冷笑道: “去寻些猛药来,给牛马配种的那种!弄好后给这娘们儿灌下去,老子最喜欢看贞洁烈妇变荡妇的戏码!” …… 晚霞将地面染成一片血红,不知道是不是陈景洛行刑之日的逼近,城内处处透着紧张的肃杀之气。 沐家小院这两日格外的安静,孩子们虽然不清楚沐云书在做什么,但见一向沉稳的姑姑读书时有些心不在焉,不免都担心了起来。 修逸将吹落在地上的纸张拾起,放回桌案边,看着沐云书问道: “姑姑,您可是在担心那位陈大人的事情?” 沐云书从没有在孩子们面前提起过这事,听修逸问起,不由有些惊讶。 “为什么会这样问?” 修逸帮沐云书倒了一杯水,递到沐云书面前,道:“自从知道这位大人被定罪后,您就一直很忙。” “就因为这个?” “还有那位吴姑姑,小齐他们喜欢看吴姑姑写的故事,她写的很多事情都跟那位陈大人有关,您不会无缘无故带人回家的,所以我猜您最近做的事情一定与陈大人有关!” 小小少年如今越发挺拔,眉宇间的老成之气也越发明显,普通的少年说话时都会兴奋得手舞足蹈,可修逸一只手始终负在身后,像是经历了千帆的智者。 看到修逸这样的成长,沐云书也很欣喜,她轻声问道:“我不瞒你,姑姑的确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情,你可害怕?” 修逸摇摇头:“姑姑不是冲动的人,您要做这件事,就一定有要做的理由!夫子说过,如果有一件事,失败也改变不了去尝试的决心,那就不要考虑结果!” 沐云书怔了怔,这才明白这孩子是在转着弯地安慰她! 不过,小家伙说得的确没错,明知道有风险,明知道此事并不是万无一失,她仍然会抱着一丝希望去努力。 第三百八十六章 困境 帘子被人从外面打起来,正是一直被沐云书藏在沐家小院的吴非衣,一直没有听到消息传来,她心中七上八下地坐不安稳,便跑到沐云书这里询问情况。 “沐姑娘,怎么样?可有收到左大人检举纪家的消息?” 事情发展到现在,她也终于看懂了沐云书的计划。 他们虽然知道纪左两家的罪行,可却没有证据,更没有实力与两家对抗,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左纪两家之间的矛盾激化,让恶狼对付猛虎。 左绪多疑且不甘于屈居纪元柏之下,几次冲突下来,定会觉得纪家像是一根插在他喉咙里的刺,不除就会让他痛不欲生。 再加上墨归的暗示,这几日左大人定是坐立难安。 若想除掉纪家,陈景洛的案子是最好的时机! 两家狼狈为奸,手上不可能没有对方作恶的证据,此时唯有左绪出面,才能扳倒纪家,救下陈景洛!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可还有一日多陈景洛就要被处刑,左绪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动作,这怎能不叫众人着急! 陈大人是吴非衣见过最好的官,她真的不希望他被奸贼害死。 吴非衣愁眉紧锁地道:“是不是哪里出错了,那个左绪不是十分疼爱自己的儿女么,都已经这样了,他怎么还能坐得住!” 沐云书心里也是紧张的,可她知晓,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 纪家和左家一直捆绑在一起,若告发纪家,左家很难撇清关系,左绪在权衡之下,还是没有跨出那一步。 还有一日半的时间,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他跨出那一步呢? 就在这时,阿泗终于赶到了保信堂。 进了门,他立即给自己灌了口水,显然这两日忙得他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 喝了水后,他才回头叮嘱宝珠:“守好门,别让闲杂人过来!” 宝珠明白阿泗是有要紧事要跟小姐禀报,急忙点了点头。 沐云书等阿泗喘匀了气,才问道:“怎么样,左绪那边可有动作了?” 阿泗抿唇,轻轻摇了摇头:“小公爷说,那左老贼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大概是因为与纪家牵扯太深,他在想办法将自己摘出来!” 沐云书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可陈大人没有时间了! “纪邱那边怎么样了?可确定了他的藏身之处?” 阿泗的眉头夹得更紧,他头疼地地方就在这里。 “纪家狗贼太狡猾了,那日纪邱主仆逃到无叶巷附近就没了踪影,我们的人怕被发现,不敢追得太近,只知道纪邱藏在了无叶巷一带。后来发现纪邱的仆从离开了无叶巷回了纪府,可那小厮自从进了纪府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小厮没有离开纪府的原因并不难猜,纪元柏知道这时候定会有人盯着纪家,宁可断了与儿子的联系,也不敢让人查到儿子的藏身之所。 “看来这个地方很重要……他们很有可能将陈夫人藏在了这里!”沐云书猜测道。 阿泗忙点头道:“爷也是这么说的!” “无叶巷……岂不就是桂王废宅那一带?”沐云书思索片刻后问道。 “没错,爷现在带人在城中各处排查,我们想过,若左大人那边还没动静,就带人进入桂王废宅搜查,不过爷说这不是上策,陈夫人若还活着,纪邱发现自己的行踪暴露了,很有可能会先杀人灭口,再想办法从密道脱逃。也许我们可以抓到纪邱,但很难保下陈夫人!” 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对付一个小小的纪邱!若陈夫人死了,抓住纪邱也毫无意义。 沐云书缓步走到桌子边,双手交握抵着下巴,静静冥思。 阿泗说得没错,狗急定会跳墙,若纪邱知道皇城卫的人搜到了他的藏身之处,定不会让陈夫人活下来。 纪家会为了陈夫人放那场大火,说明陈夫人手中有很重要的证据,所以找到纪邱确切的藏身之处,救下陈夫人,至关重要! 阿泗见沐云书皱紧眉头,不由劝道: “沐娘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也尽力了,咱们虽未必可以达成目的,但纪家和左家决裂,就会一直斗下去,迟早会两败俱伤!” 阿泗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的确觉着沐云书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惜给他们的时间实在太少,如今只剩下一天多的时间,翻案的机会实在渺茫。 可沐云书却不这样想,即便到了最后一刻,她都不会放弃。 现在摆在她们面前有两个难题,一是如何能让左大人不再犹豫地站出来指正纪家,二是将陈夫人平安营救出来。 这两件事都要做,两样证据摆在官家和世人面前,才更加稳妥! 她们要如何做,才能在一天之内促成这两件事呢? 沉吟片刻,沐云书看向阿泗问道:“阿泗,你可有办法让我见陈大人一面?” “见陈大人?沐娘子为何要见陈大人?这太危险了!” 阿泗有些犯难,陈大人等人被转押入了大理寺,那边纪家的眼线不少,沐娘子这个时候去见陈大人,若是被纪元柏知晓,以纪元柏的心智,怕是很轻易就会猜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是沐娘子在背后促成的,他不能将沐娘子暴露在危险中!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询问陈大人,阿泗,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陈大人必须救!” 阿泗心情有些复杂,这每天冤死的人不知凡几,沐娘子有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让自己身陷险境么? 可看到沐云书那清澈又坚定的眼神,他也不由被感染,思索了一会后道: “属下有一位朋友在大理寺当值,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他带您混进去!” 沐云书点头,郑重道:“拜托了!” 听到这三个字,阿泗竟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沐娘子真实身份可是当朝的嫡公主啊!可即便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对待别人的态度也从未改变过,她依旧真诚的对待每一个人,这让他如何能不激动呢! 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阿泗忙道:“交给属下!” 言罢,他不再耽搁,很快就去安排这件事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三千三百五十七刀 大理寺大牢内,银灰色的月光笼罩在几个囚犯的脸上,将众人的脸映得更加萧索。 陆小风坐在墙边,悄悄用石头在墙壁上画了一道横线。 画好后,他一遍遍数着墙上横线的数量,最后低落地将小身子蜷成了一团。 童辉看着小风的样子,心疼不已,一把将他拉进怀里,揉着他的脑袋安慰道: “臭小子,都跟你说了不要害怕!没什么好怕的!” 陆小风仰起头看向童辉,哽咽道:“还有一天了,童叔叔,砍头疼不疼?” 童辉心里堵得厉害,扯着嘴角笑道:“嗨,怎么会疼呢,咔嚓一刀下去,还不等感觉到疼咱们就没有知觉了!” 另一个男人也走过来揉了揉陆小风的头,安慰道:“小风不怕,有我们这些叔叔陪着你!” “没错,小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大的疤,没啥好怕的!” “是啊,至少这辈子,咱们没做违背良心的事情,去了阎王那儿,咱们得好好跟他理论理论,为何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些人不是陈景洛的家仆,就是忠于陈景洛的下属,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似在安慰小风,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怕死呢,只不过比起怕死来说,守护心中的信念更加重要! 童辉抹了一把脸,又嘿嘿笑了起来,“希望刽子手把刀磨得快一些,要是下手不利索,让老子受折磨,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他!哈哈,哈哈哈!” 他尬笑了两声,却发觉大家脸色越发不好,这才想起来陈大人要受千刀万剐之苦。 他心里一揪,笑容立即僵在了脸上。 他们一刀就解脱了,可陈大人该怎么办?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啊,这要怎么挨过去? 想着行刑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童辉颓然地坐在地上,两只大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妈的,瞎眼的贼老天,你他妈真是个不分善恶的蠢东西!” 陆小风走到角落里坐着的陈景洛身边,咬着唇瓣道: “陈叔叔……小风能不能替你受刑?小风个子虽小,这身肉剐一千刀应该是没问题的!” 众人听到这话,喉头全都肿痛起来。 若真能帮陈大人分担,他们又何尝不想,可这根本不可能! 陈景洛的老仆扑通一声跪在了陈景洛面前,双手死死地捏着双膝,咬牙颤着声音道: “主子……要不……要不老奴送您一程吧,好过受那千刀万剐之苦!” 众人闻言,全都惊了,陈伯的意思是要动手杀了陈大人么? 可震惊之后,众人又觉得这未尝不是个好办法,这样就能让陈大人免受千刀万剐之苦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陈景洛闻言看向了老仆,目光无悲无喜,看不出半点惧怕。 他轻轻摇了摇头,“这样死算什么?畏罪自尽么?即便死,我陈某人也要堂堂正正站在刑场上,绝不会让自己死得不明不白!陈伯,不要再想这些无谓的事情了!” 他又看向陆小风,伸手拍了拍小风的肩膀。 “好孩子,叔叔唯一的憾事,就是没能护下你,我对不起陆大哥,没能完成他的托付!你莫怕……叔叔会带着你一起去寻你父亲!” 陈伯心中难受,扯着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默默叹了口气。 好在出事之前,他们家夫人因怀了身孕,被主子送到了庄子上静养,到现在没有见人将夫人送进来,夫人应该是逃过一劫了! 能为陈家留个后,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陆小风泪眼汪汪地看着陈景洛,抽着鼻子道: “陈叔叔,您教过小风的,不管做什么事情,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放弃!也许……也许我们还有机会活下去!那天去京兆府大牢看咱们的那位姐姐说过要救咱们的!” 陈景洛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这句话是他教给小风的,可如今他却没有这份心态了。 恶贼当道,这世道已经乱了,那姑娘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救得了他们! 童辉听小风又提起那个女子,拧着眉头对陆小风道: “我早就说过那女人不是什么好人!那次来只是为了套话,她若有本事救咱们出去,怎么一直没有动静!你这孩子,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以后……” 说到这儿,他的话又堵在了喉咙里,还有什么以后? 自己似乎太残忍了些,这孩子不过是想留个希望,既然已经没有以后了,的确不该这样打击他。 可他又怕到了日子,小风等不到他心里的那抹希望会更加痛苦,老人们常说,若是心有执念未能完成,是不得超生的。 童辉心疼地看了小风一眼,叹气道:“好了,不要多想了,你就当那女人从来没有来过!” 他正想安慰小风早些睡下,睡着了就不会害怕了,可这时候,牢房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低声道: “沐娘子,您快一些,您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穿着狱卒衣裳的沐云书朝那班头点了下头,她能顺利进入大牢,是因为这位班头对每日轮值的情况非常了解,夜间轮值时,侧门会有一盏茶的空缺情况,她这才得以跟着班头混进大牢。 她知晓这些义士都是顶着极大的风险帮忙的,心中敬佩,更加不敢浪费时间,行礼后就快步朝大牢深处走去。 牢房中的人见到有人走过来,全都警惕起来。 因为他们已经定了罪,许久都没有人再来找过他们,不知突然有人跑过来有什么目的。 透过牢里微弱的灯光,陆小风先一步看清了来人的样貌,他记性不错,很快就认出了沐云书,惊喜地道: “陈叔叔,这是……那日来看望我们的姐姐!” 陈景洛当然对沐云书有印象,他将浓眉敛起,实在想不透已经这个时候,这姑娘还来这里做什么! 还不待沐云书开口,童辉先沉着脸怒道: “我家大人已经被害成这般,你们还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快点滚,你们的任何歪主意都不会达成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 我觉得我看错了你! 童辉始终觉着沐云书是纪家的人,不然一个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人,为何屡次来牢里见他们! 沐云书根本顾不得跟童辉计较,只看着陈景洛的方向,肃容道: “陈大人,我没有多少时间,我这次来是想问你,可知道陈夫人手中拿的到底是什么证据!这对我十分重要,只有知道这个秘密,我才能将你们救出去!” 听沐云书提起自己的夫人,陈景洛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陈伯颤抖着唇瓣,抬着有些浑浊的眼睛朝沐云书看来,“你……你怎么知道夫人……” “陈伯!”童辉大喝一声,立即制止了陈伯下面的话。 “她果然是来套话的,陈伯,莫要理她!” 沐云书心中焦急,那如水洗过的眸子含了愠色,凌厉地扫向童辉。 “你闭嘴!你以为你在保护陈大人?你在害他!我说过,有警惕之心是好,但要有脑子!不去分析原因只一味怀疑,就是蠢!” 童辉被沐云书噎住,眼中怒意更胜,“演得可真像!你不就是想从我们这里套出夫人的下落么!死了这条心!” “我不用在你们这里知晓陈夫人的下落,我已经知道她身在何处!可我现在救不了她,陈大人,我只想知道陈夫人手中的证据除了万民书,还有什么!” 听到“万民书”三个字,牢中的众人脸色再次变了变,这件事没有外露过,这个女子怎么会知道呢? “你们……你们把我家夫人怎么样了?”陈伯一脸的担忧。 沐云书知道不说清楚,这些人不会信她,快速解释道: “我说过,我是来帮你们的,陈夫人在宜山县落脚时,被纪家的人发现了行踪,纪家人以大火作掩饰,将陈夫人掳走,我们现在只查到陈夫人被困在无叶巷一带,但害怕会影响到陈夫人的安全,不敢大肆搜查!” 那童辉还要接话,沐云书却没有给他机会,瞪了他一眼,接着道: “纪家掳走陈夫人,说明对那证据十分忌惮,没有逼问出结果,他们暂时不会动陈夫人。不过大人您若是被处刑,陈夫人的情况就堪忧了,您被处刑,说明除了陈夫人,无人知晓那证据藏在何处,因此才没人拿着那证据为您翻案,只要将陈夫人灭口,那谁也不会知晓证据藏在何处!陈大人,您救过的吴婶和吴姑娘现在也在我家中,我只有一盏茶的时间,陈夫人和你们大家的性命,都捏在你的手心里!” 沐云书的消息实在让众人太过震惊,他们以为陈夫人逃得了一命,哪承想陈夫人的情况比他们还要糟糕。 陈景洛笔直的背弯了半寸,心中好像灌进一层风沙,原本炯炯的眸子,也似笼上了一层薄雾。 陈伯急得老泪纵横,夫人落在那些畜生手里绝不会有好下场,她还怀着身孕呢,这可怎生是好! 陆小风拉着陈景洛,皱起小小的眉头,急道: “陈叔叔,小风觉得这位姐姐不像坏人!纪家人会找到婶婶,定然是知晓婶婶手中的证据是什么,没必要再让这位姐姐过来问咱们!” 沐云书赞赏的看了那个孩子一眼,这男孩竟然比大人想得还透彻。 不过她没有时间夸赞男孩,望了门口着急的班头一眼,回头看向陈景洛道: “陈大人,我只问你,陈夫人手中的可是行军记录册?” 大奉的军队里会有专门记录行军过程的记录官,不管战役是大是小,是剿匪,还是抗敌,都要将内容记的清清楚楚,然后送往兵部记录在案。 沐云书反复想过什么证据会让纪家如此担心,不惜毁掉一个县城也要将证据销毁,她记得后来有百姓拿着万民书敲响了登闻鼓,可万民书算不得证据,那些百姓也没能帮陈大人翻案,所以纪家找的并不是万民书。 与纪家有关,又与冀州有关,沐云书思来想去,最有可能就是这行军记录册。 纪元柏有好几个兄弟在军中任职,并且参与了冀州剿匪! 陈景洛眼中露出讶异之色,纪家兄弟为冒军功,指民为匪,任意戏耍射杀,记录官不忍这些百姓枉死,一边与纪家人虚与委蛇,一边又偷偷将事实记录下来。 可惜记录官被人出卖,他手上有阴阳两本行军册之事被纪家人知晓,情急下他将行军册托付给了一个校尉,让那校尉想办法将那行军册呈到御前。 为了给校尉争取时间,那记录官引着追兵往反方向逃,被纪三爷生擒。 听闻他最后被削成了人彘,依旧没肯吐口将行军册送去了何处。 可通往京城的几条路都被纪家人堵死,校尉在通关时被人发现了端倪,险些被擒,最后凭借好身手暂时逃脱了追捕,但也暴露了自己。 后来那校尉辗转将行军册送到了他这里,因他一直与世家对着干,有预感纪家要对付他,便提前将妻子和那校尉送到了村子里。 他本想着等他死后,风声就不会那么紧了,到时候夫人再将行军册拿出来,必定可以揭露纪家的所作所为,不成想,那个糊涂的女人,居然冒死跟着来到了京城! 想到纪家人的残忍,陈景洛怎能猜不到妻子会有怎样的下场。 他的心不是铁做的,怎能不痛,他恨不能现在就把纪元柏等人剥骨抽筋。 用力闭了闭眼,陈景洛声音暗哑地道: “这位姑娘,在下不知你要做什么,但不要冒险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做无谓的牺牲……” “陈大人,这话不该在您口中说出来!” 沐云书目光冷冽地打断了陈景洛的话: “你说到底什么是有意义?既然要逆风而上,就要忍着疾风刺骨,我已经站在这里,你与我说无谓,你会让我觉得我看错了你!”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了陈景洛心上,他那放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握成了拳,收起了所有的轻视和怀疑,他认真地看向了沐云书。 面前女子穿着一身狱卒的衣裳,可这衣裳并未掩盖住女子从容高贵的气质。 他见过景德帝,恍惚间,他竟然觉着自己在这姑娘的身上看到了官家的影子! 沉吟了片刻,他道:“没错,内子手里的证据正是行军记录册!” 听到确切的答案,沐云书松了一口气,又道: “陈大人,我最后问您一件事,陈夫人……她是否已经有孕?” 第三百八十九章 初吻 陈景洛没想到面前这姑娘竟然连他夫人有孕一事也知晓,这事与国事无关,犹豫半晌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沐云书心口一紧,看来事情很有可能会是她料想的那样。 “我知道了,大人保重!” 沐云书并没有向陈景洛承诺什么,留下这句话便不再停留,快步跟着班头出了牢房。 见那青竹般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在视线中,几人才回过了神。 童辉紧张地看着陈景洛,急道: “大人,您……您怎么把夫人的消息都告诉了她!且不说她是不是纪家的人,她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救咱们!万一再露出了什么马脚,帮了倒忙,岂不是更糟!” 陆小风却努了努嘴,低声道: “童叔叔,你这话不对,这世上有很多厉害的女子,我娘就曾跟我爹爹上过战场!这位姐姐若是没有点本事,怎么可能混进大理寺大牢来见咱们?是这位姐姐上次留下的棉被和药膏才让咱们熬到了现在,反正小风觉得她很帅气!” 童辉觉得小孩子太天真,太单纯,可惜这孩子没有机会再经历世道的毒打,不然他定要让这傻小子见识一下人心的险恶。 好在那女人也没套出什么有用的话来,他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童辉靠着墙坐在了地面上,还特意将棉被挪开了一些,撇嘴嘀咕道: “还帅气,我看是傻气,若真是冒险跑进来帮咱们,倒是问些有用的,怎么就问了那么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她知道证据是行军册又能怎样?咱们又不知夫人将行军册藏在了何处,真不知道这女人怎么想的!” 陈伯则是跪在地上,朝着孤月默默祈祷: 老天爷,求您开开眼,救救我们夫人吧!我愿意用我这一身老骨头换夫人和小主子平安! 沐云书并不知晓,因为她的到来,搅乱了牢房众人的心情。 她跟着班头从牢房出来便顺着小路,快步朝大理寺侧门方向走去。 此时,轮值的人也从他们身后走过,并未与他们打上照面。 沐云书正要将提起来的心放回原处时,那轮值的侍卫竟然退了回来,看着她的背影喊道: “喂,你站住,你怎么如此眼生?是办什么差的?” 听到这声叫嚷,沐云书冷汗都快要流出来了,只能装作没有听到,继续快步朝前走去。 那侍卫见沐云书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大,顿觉不对劲,提着剑大步追了上来,一边追还一边喊: “站住,没听到么,说你呢!” 他追上沐云书,从身后抓住了她的肩膀,想要逼着她转过身来。 只不过还不等沐云书转过头,后头就响起一声闷响,随后便是有人倒地的声音。 沐云书一怔,正欲转头间就感觉一股熟悉的木香兜头而来,然后耳边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别回头,快走!” 听到这个声音,沐云书那颗悬着的心瞬间安稳下来,牵起了那人伸过来的手,随他大步向前奔去。 班头引着两人从青石路拐出,指着前面道:“在下已经离开太久,不能再送,前面就是出口,两位小心!” 墨归与沐云书齐齐向班头作了一揖,郑重道了声:“多谢!” 此时不是多话的时候,班头点了下头,快速转身而去。 这时,应是有人发现了被墨归击晕的侍卫,大声嚷道:“不好了,有贼混进了大牢!” “快叫人搜捕,这人定是陈景洛的同党,千万不能将人放走!快搜!” 听到这叫嚷声和从四处传来的脚步声,墨归揽住了沐云书的腰,带着她飞快从侧门奔出。 暗巷中停着一匹黑马,墨归将沐云书打横抱起,送到马背上,一边拍打马腹,一边随马而奔,等马儿跑起来时才拉着缰绳,飞身跃上马背。 差役追出来只隐约听到了远去的马蹄声,完全没有见到任何人影。 一差役埋怨道:“你眼花了吧,刚刚从这里逃出来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不见了!” 另一人一脸费解地挠了挠头:“我眼神好使得很,怎么可能花了!真他娘的见鬼了!” 藏在人群后的班头暗暗擦了把头上的冷汗,都说小公爷的功夫好,他如今才真正的见识到啊! 大理寺一带并不如城中热闹,此时夜已深,百姓们都熄了灯,僻静的巷子显得更加昏暗。 沐云书侧坐在马背上,因紧张,一双手死死地抓着墨归的衣襟,根本没有去想自己此时贴在墨归胸前,只想着快些离开这里。 可墨归就没有这般淡定了,怀里的女子温软如玉,身上淡淡的药香从鼻腔钻入心头,将他一颗心紧紧缠绕。 他甚至觉着若能骑着马带她一直前行,也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 没有听见有人追上来,墨归这才放缓了马儿的脚步。 沐云书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才意识到自己紧紧贴在墨归身上,她瞬间直起了身子,红着脸道:“你怎么来……” 话还未说完,人却被墨归又揽了回来,他盯着怀中的人儿,情不自禁垂头吻了下去。 火热的唇瓣贴在沐云书冰凉水嫩的双唇上,他心脏猛然收缩了一下,有一种想将怀中人揉进骨血的冲动。 他紧紧绷着下颚,像是在极力的压抑住体内翻滚的炽热,眼尾都红了起来。 他以为自己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可现在才知道,以前能够克制,是没有遇到这个能叫他发狂的人,与沐昭昭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叫他如此贪婪! 直到自己的胸腔里几乎没了气,他才不舍地将人松开,将额头顶在沐云书额头之上,捧着她的后颈委屈地道: “我对长欢街不熟,以前不熟,以后更不会熟,沐昭昭,我不想从墨归变成小公爷!” 沐云书本就红透了的脸此时越发滚烫,眸子里带着水气,因为刚刚的亲吻,双唇更加鲜艳诱人。 她仰着头望着墨归,竟伸手环住了墨归的脖子,微微抬起身吻了上去。 这一吻让墨归的心犹如掉进了酒坛子里,刚刚克制住的欲望又叫嚣着要喷薄而出。 怕沐云书摔着,他用双手撑在她的腰间,可这样的接触,让他的手掌都几乎燃烧起来。 第三百九十章 命都给你! 不知道多久,沐云书松开了墨归,望着他那迷离的眼睛轻声道: “那你以后若敢出去喝花酒,我打断你的腿!” 墨归闻言,嘴角瞬间扬起,眼睛亮如星辰,哑着声音道:“好!别说腿,命也给你!” 一直未动的马儿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两人的对话,无奈地从鼻子里发出“突突”的两声,忍不住挪动了一下站得僵硬地前腿。 感觉被马儿嫌弃了,两人耳根发烫,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墨归只觉得此时的一颗心被涨得满满的,环着沐云书,踏着夜色缓缓前行。 “以后不要自己冒这个险,我说过,有危险的事情让我来!” 沐云书当然知道墨归说的是她来见陈景洛的事情,虽然冒险,可换成别人,未必能问出她想要知道的! 且她若被发现,还有推托的借口,纪家会怀疑她,但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可若墨归派人来询问,被发现后就会引起纪家的防备,他们救出陈大人的希望就更加渺茫。 “你涉险,我同样担心,放心,我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 想起陈大人告诉她的事情,她忙向墨归道:“对了,陈夫人手中的证据,的确是行军记录册!” 两人之前就商议过此事,如果左青受伤,仍然不能让左大人跨出这一步,就只能冒险试一试最后的办法。 如今这个消息已经确定,那这个办法就稳妥了不少。 听了沐云书的话,墨归眸底聚拢了寒气,这些人连行军记录册都敢动手脚,对国之法度视若无睹,不敢想再过几年,大奉会被祸害成什么样子! “我知道了,交给我便是!” 沐云书弯唇点了点头,不管她做什么事情,他都会帮她兜底,这种奔着同一个目标,相互支持的感觉真的很好。 她无比庆幸这一世自己救下了墨归,有他在,大奉的天就不会塌! 两人商量了之后的计划,墨归便要送沐云书先回保信堂,沐云书想起陈夫人的事情,握住墨归的手腕道: “我刚刚听陈大人说,陈夫人有孕在身!我曾做过一个梦,梦到九皇子醉酒后侵犯了一个有孕的妇人,导致那妇人小产,妇人因此得了失心疯,没多久就病死了。九皇子因此遭人唾骂,险些被贬为庶民,我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梦,我觉得,那位有孕的妇人,很有可能就是陈夫人!” 墨归蹙眉:“所以,你之前才会提醒九殿下要多加防备?” 沐云书点头,她想过萧泽玖是被人陷害,却没想到那个妇人居然是陈大人的夫人! 将事情串联起来,就变得十分清晰了。 前一世,纪家人为销毁证据,放火烧了宜山县,掳走了陈夫人,纪家人为了在陈夫人口中逼出证据,定是对她百般折磨。 后来陈大人含冤而死,没有价值的陈夫人便沦为了纪家父子的玩物。 大概是因萧泽玖拒绝了纪家的亲事,纪邱怀恨在心,便想办法设计他奸污了陈夫人。 想到这个可能,沐云书恨意滔天! 不过,她也想到了一个营救陈夫人的办法。 她在墨归耳边低语了几句,墨归闻言思考了一瞬,轻轻点头道:“可以一试!” 只有一日的时间,他们还有不少事要准备,墨归揉了揉沐云书的发顶,温声道: “你已经把事情铺垫妥当,余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好!”沐云书弯着眉眼笑了笑,“我等你消息!” 看着眼前人那如玉般的面庞,墨归那似水的目光再次灼热,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带着几尽失控的热烈,垂头吻了下来。 这一回,要比之前更为强势,也熟练了一些,可越是纠缠,他就越无法自控。 竭力忍住心中悸动,将人揽进怀中,墨归用下巴摩挲着沐云书的头顶,声音暗哑地道: “我……真的没有去过那种地方,你要信我!” 沐云书之前的确有所怀疑,可现在她却是信的。 即便她没有与人如此亲密过,也知道这几个吻过于生疏。 “不必再说了,我信你!” 见沐云书这般轻易就信了,墨归心中打鼓。 “我……我是不去那种地方,不过……不过我……嗯……我很正常!” 听了这话,沐云书的脸一下子烧红起来,就连马儿都忍不住又打了几个“突突”。 主人这一晚上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它真想把脑袋杵进地缝里!太丢马了,实在太丢马了! 沐云书已经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这话虽让她害羞,可她实在喜欢墨归褪去满身凌厉,蠢萌可爱的样子。 她盯着墨归的唇,点头道:“嗯,就是……下回轻一点儿!” 墨归好不容易聚拢的理智因沐云书一句话轻松塌掉了,看着怀中人不闪不避的清亮目光,不由感叹,这女人到底是仙还是妖。 不管是什么,他的命,算是交在她手中了。 知道时间紧迫,沐云书也不再逗墨归,拍了拍马儿道:“咱们走吧!” 墨归将沐云书送回后,便急急赶往无叶巷,阿泗见到爷回来,急忙迎了上来。 “爷,沐娘子那边还顺利吧?” 他派了人在大理寺外接应,结果发现那些人都被他家爷遣回来了,便知爷不放心沐娘子,自己去接应了。 墨归此时心情很好,连带看阿泗时,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他没有回答阿泗的话,只吩咐道:“你去寻一个与九殿下身形相似之人!” “九殿下?”阿泗一怔,不知道爷为何要寻一个与九殿下相似之人。 犹豫了一会儿,他道:“爷,九殿下本人行不行?” 这回轮到墨归惊讶了,“本人?” 阿泗点头道:“不久前咱们的人在桂王废宅附近发现了几个探子,抓住后逼问才知道是九殿下身边的人,说是听九殿下的吩咐,一直在跟踪纪大公子,不过昨日也是追到这里,便没了纪大公子的踪迹。” 闻言,墨归更加确定沐云书的那个梦,若是没有他们干预,她的那个梦很有可能会成真。 萧泽玖一直派人跟踪纪邱,被纪邱发现后反被纪邱陷害,毁了前途和名声。 可以说因为沐昭昭,萧泽玖悲惨的后半生也会被改写。 墨归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既然昭昭救了萧泽玖,就要让萧泽玖承这份情! 想了想,他点头道:“他在哪儿?我去见他!” 第三百九十一章 好歹毒的心思! 萧泽玖其实并没有想把自己跟踪纪邱的事情告诉墨归,毕竟他做这件事是有私心的。 不过被墨归知晓,他也没什么好隐瞒,便将自己收到密报之事告诉了墨归,并说了自己的打算。 “本王准备借着醉酒进桂王废宅查查线索,我喜欢胡闹的名声在外,即便被人发现,也只会以为本王吃醉了酒,无意闯进来的,不会打草惊蛇!” 他以为墨归会拒绝,毕竟这种事没有叫他这个皇子去涉险的,不料墨归听后竟是点了点头,说道: “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萧泽玖眼角一抽,竟忽然觉着十分没底。 这小子虽然没有八哥那般谨慎,可他做事向来有计划,不该这么爽快就应承他的提议啊!总觉着自己好像被这小子给算计了! 可话已经说了出去,且若是没有墨归,他也打算这么做,摸了摸下巴道: “难得你承认本王一次,事不宜迟,去给本王准备一坛酒!” 墨归依言吩咐人去准备了一坛酒,萧泽玖将酒水洒到身上,又猛灌了两口,正要朝桂王废宅走去时,却被墨归叫了回来。 墨归将他的衣衫扯得凌乱了一些,在他靴子里塞进了一把匕首,又扯下了他的荷包,这才道:“殿下小心!” 萧泽玖白了墨归一眼,既然担心他,怎么连一句阻拦的话都没有! 朝墨归摆了摆手,他便脚步虚浮地向桂王废宅走了过去。 萧泽玖离开没多久,阿泗便将阿旺抱了过来,墨归将萧泽玖的荷包递到了阿旺面前,揉着它的头问:“记住了?” 阿旺轻轻发出“汪”的一声,小尾巴摇起,蓄势待发。 等萧泽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墨归才朝阿旺点了点头:“去吧!” …… 快到五更时,大臣们已经陆陆续续进了宫。 天虽然还没有全亮,但太监们手里的提灯已经将路照得通明。 墨归换上了紫色的官袍,行走在诸位大臣中间,只不过与那些交头接耳的大臣相比,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有人与他打招呼,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直到纪元柏坐着软轿在他身边路过,他脸上的傲色才收敛了一些。 等纪元柏的轿子落定,墨归快步走上前,竟扶着纪元柏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纪元柏因墨归的举动感到诧异,但他这人一向要面子,墨指挥使向他示好,他不可能拒绝。 “纪大人,晚辈有些事想要询问你,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纪元柏以为墨归要询问他儿子纪邱的事情,虽然气愤那小子做了如此蠢事,可他现在只盼着将陈景洛的事情解决,等将这件事熬过去,再想办法了结与左家的事情。 犹豫片刻,他捋须朝墨归点了点头,道:“咱们到石桥边说吧!” 于是两人逆着众臣的方向,朝一侧走去。 路过左绪大人时,墨归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这一眼让左绪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这两日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对付纪家,陷害陈景洛和杀灾民邀功之事,都是纪家牵的头,如果把这件事禀报给官家,纪家必定会受重罚,可他们左家根本摘不清,同样会受到牵连。 他虽然恼恨纪家,恨不得扭下纪老贼的脑袋给儿女报仇,可他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更多的要为自己的家族做打算。 可刚刚小公爷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想把纪家逼上绝路,纪家却不想放过左家么? 他很想知道纪元柏与小公爷在聊什么,眼睛就忍不住地朝两人的方向看去。 待看到墨归一直点着头,似乎与纪元柏聊得很投机,左绪的心沉得就更加厉害。 小公爷虽然是纪元柏名义上的外甥,可两人之前并不亲近,怎么突然就热络起来? 难道纪家要放弃左家,就是因为攀上了墨家? 他满心疑惑之时,就见墨归又凑近了纪元柏几分,好像从纪元柏那里拿到了什么。 墨归将手负到身后时,左绪瞧见他手中竟多了一卷书。 说是书也不太准确,更像是记录什么东西的册子。 他调整了一下角度,费力在卷起的书面上看到了一个“行”字。 行?行什么? 左绪的瞳仁忽然放大了一倍,脑海里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不成是那卷行军记录册? 左绪大骇,察觉墨归朝他这边转过来,吓得急忙调转了头。 纪元柏不是说陈夫人不肯开口?难道他早已经在陈夫人那里逼问出了行军记录册的下落,却没有告诉他? 他既然得到了行军记录册,应该销毁才是,又为何要交给小公爷,他可是皇城卫指挥使! 交给了墨归,不就相当于交给了官家,让官家知道冒功之事? 左绪只觉的耳边嗡嗡作响,双脚犹如被钉在了地上,半分动弹不得。 不为别的,只因纪元柏将行军记录册交出来,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已经想办法将纪家彻底摘出! 纪家摘了出去,这屎盆子就自然而然落到了左家头上! 怪不得纪邱敢对他的青儿下手,纪老贼一点都不急,看来他早就打算废掉左家,如此一来,数年后再无世家可以与纪家抗衡! 这不就是过河拆桥么,纪老贼好歹毒的心思! 左绪心中怒意翻涌,连上朝的时辰到了都不知晓,被同僚推了两下,才反应过来。 随众人进入宣政殿,左绪心里仍像揣进了一只兔子,忐忑不安,知道有人提起陈景洛的名字,他才稍微有了反应。 明日晌午陈景洛就要行刑了,那开口说话之人是提议将处刑的地方换成东市街口。 那里是京都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如此是想给世人敲个警钟,不忠不义、贪赃枉法之徒,最后只会落得陈景洛这般下场! 可让陈景洛死得如此惨烈,之后纪家再把诬陷陈景洛的罪名都扣到左家头上,官家不将他恨入骨髓就奇怪了! 左绪头顶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不知道后面人说了什么,只听到太监喊道:“有事奏来,无事退朝!” 左绪仍然在纠结之时,景德帝已然起身退出了大殿。 第三百九十二章 莫要误了吉时! 众臣也陆陆续续离开了大殿,左绪跟在墨归身后,想要探听一下情况,还未走近,就听小公爷身边的随侍低声在小公爷耳边禀报了几句话。 具体内容他听得不真切,只听那随侍说什么“找血书”、“翻案”、“灭族”等几个词! 难道他们是想找到万民书为陈景洛翻案,那被灭族的,除了他左家还会有谁? 左绪没有再上前与墨归攀谈,直接坐上软轿回了左府。 阿泗用余光扫了一眼左绪消失的方向,对墨归道:“爷,左绪没跟上来!” 墨归神色不变,“他定会去皇城卫打探消息,拨几个兄弟,假做离京去搜集证据!再将永乐楼调查的结果放出去。” 如墨归所料,左绪果然没有贸然行事,先是派人出去打探风声,约了几位大族的家主吃饭,可那些人大多数都找借口推脱了,他不知这些人是不想卷入他们左家与纪家的争斗,只以为他们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故意要避开左家。 再就是儿子左青的案子完全没有进展,纪邱凭空消失,京兆府和大理寺将京都都寻遍了,可依旧没找到人,他觉着这些人八成也是被纪家收买了! 永乐楼乐姬的口供他也看过,永乐楼那女掌柜和其他乐姬都没有问题,唯有那个贴上她儿子的那个舞姬死活不交代是何人指使她接近的青儿。 若这舞姬说出幕后指使,他还未必会信,就这样咬牙不开口,他就越发笃定背后之人不简单。 最后听闻有几批皇城卫急急出了京城办差,左绪的心就更加虚了,待皇城卫手指掌握了更多证据,他们左家是不是真的要被灭族了! 宝贝女儿来见他,左大人都没理,换了身衣裳后就急急出了门。 ……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太阳很快又埋进了山腰。 大牢里,陆小风摊着小手掌坐在窗下,看着手中的光一点点消失,眼中的火苗也几乎熄灭了。 童辉心情也很是复杂,他虽然不相信沐云书,但心里也存了几分希冀。 可众人明日就要行刑,还没有半点消息传来,他就知道他们没了生路! 拍了拍陆小风的脑袋,童辉咧这干裂的唇,笑道:“别难过,你那漂亮姐姐估计……估计也没想到办法……” 他知道陆小风很喜欢那位姑娘,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忍再伤孩子的心,就让他怀揣着一份美好上路吧。 陈伯也难过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夫人怎么样了,那位姑娘没办法救下咱们,能救下夫人也好。” 天越黑,牢中的众人就越焦躁,他们根本无心睡觉,有人在默默流泪,有人在痛骂朝廷,还有人望着巴掌大的窗子发呆。 有一人甚至解下了裤子递到童辉面前,颤抖着声音对童辉说: “童大哥,你帮我一把,我……我不想身首异处!我老娘就我一个儿子,若瞧见我尸身都不是完整的,她会吓着的!” 童辉抖着手接过那条裤子,兄弟平时没求过他什么,可一开口竟是要他结果了他们的性命,这让他如何下得去手! 那青年乞求地看着童辉,“童大哥,求你,求你动手吧,我爹一心想让我出人头地,我最后却死在铡刀之下,这让我如何见他,求你了,别让我死得那么难看!” 他这话让牢里其他人也动了心思,纷纷朝童辉看了过来。 童辉被众人的眼神看得心慌,此时他竟无比渴望那个沐娘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将那裤子拧成了一股绳,双手都拧得通红,正当他要将这绳子套在同伴的脖子上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陈景洛忽地开了口。 “住手!” 他敛眉看向童辉,沉声道:“还有机会,一定还有机会!我们……再等等!” 童辉愣住了,陈大人从来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他说等等,难道也是相信那位姑娘能救他们脱险么? 陈大人见童辉一脸疑惑,又道:“那姑娘能推测出夫人手里的证据是行军记录册,绝不简单!” 他望着已经被黑暗笼罩的夜空,他坚信他们就是那夜幕上的星,也许不足以照料这黑漆漆的夜,可却在黑暗中捅出无数小孔,孔多了,这夜幕早晚会被撕碎,而那位姑娘,也许就是撕碎这黑暗的人。 他愿意等,他做这一切,不就是等那个结局?怎甘心什么结果都看不到,就先闭上了眼睛! “都不许给我有轻生的念头,就算死,也要死的光明正大!” 童辉也甩掉了手里的布绳,对几人道: “没错,砍头又如何?咱们跟着大人那天起,大人就提醒过咱们!现在去死,那跟逃兵有什么区别!黄泉路上,你都会跟我们这帮兄弟走岔!” 青年听了这话,拼命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我……我不想跟大家走岔……我,我不死了,来世我还要跟着大人……” 只是等了一夜,他们也没有等到想见的人到来。 第二日,狱卒早早给几人送了丰盛的饭菜,以为昨夜定会有人扛不住压力自尽,没想到清点了一下人数,竟一个都没少。 狱卒觉着有点不可思议,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有骨气也没用,今日还是要咔嚓一下人头落地,要不怎么说这些人太蠢,别人都争相巴结纪家,就他们自不量力。 见众人将各自的断头饭都吃了,狱卒进门,为大家上了镣铐,推着众人出了牢房。 几人从牢房被拉出来,因接受不了强烈的阳光,全都伸手去遮挡太阳。 只有陈景洛不闪不避,眼中都流出了泪,仍旧直直地望着那阳光。 “走吧,陈大人,莫要误了吉时!” 狱卒推了陈景洛一把,他这才提着镣铐,一步步向前挪去。 许多百姓都知道陈景洛在今日行刑,景德帝是仁君,这些年没人被判过凌迟,陈景洛是第一人,怎能不引起众人的好奇。 待听闻这个知府贪墨了许多赈灾款,还勾结山匪和流民抢劫百姓,孩童抓去吃肉,少女抓去奸淫,百姓们恨不得将这陈景洛扒皮拆骨,觉得他被判凌迟都是轻的。 从大理寺出来,街道两边就已经站满了人,怨愤和怒骂不绝于耳,烂菜叶、臭鸡蛋更是漫天乱飞。 童辉死死地护着陆小风,按着他的耳朵,一个劲嘀咕着: “会有人帮我们洗清冤屈,一定会有人帮我们洗清冤屈……” 第三百九十三章 姑娘,你到底是谁?! 来到东市口,众人发现搭好的行刑台上已经摆好了木墩。 他们的生命会在这木墩上草草结束,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为他们收尸。 童辉伸手抹掉了脸上的蛋液,不由自主地朝人群张望起来。 他在搜寻那道青竹般的影子,哪怕她只能救下一个人,他童辉下辈子都愿意为她做牛做马! 陆小风感觉到童辉那一直在颤抖的手,伸手紧紧的握了上去。 “童叔叔,不怕,咱们……下辈子再见……” 因为陈景洛与其他人处刑的方式不同,差役将他与众人分开,推着他走上了另外一个行刑台。 童辉等人眼中满是担忧,纷纷唤道: “大人……” “大人……” 陈景洛回身朝他们笑了笑,“此生,多谢……” 童辉那一直忍着的泪终是夺眶而出,回道:“大人,来生,再聚!” 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路口,马车的车窗被推开了一个缝隙,露出藏在暗处的半边脸来。 马车里的人头戴垂脚幞头,穿着祥云直裰,下巴上的胡须刚好能遮掩住他的脖子。 捏着自己的胡须,看着即将行刑的陈景洛众人,他眼底满是得色。 若不是不能暴露陈景洛的案子与自己有关,他真想告诉天下人,这就是与他纪家和纪元柏作对的下场! 除掉这个改革派,以后他做事就会方便许多! 他将身子微微向后靠了靠,等待着刽子手行刑。 此刻刽子手喝了口酒,喷在闪着银光的大刀上,随后将犯人按在的木墩上,等待午时的到来。 阳光透过云层,直直照射在众人的脸上,台上有官员喊道:“午时已到……” 躺在木墩上的陆小风死死地闭住了眼睛,可他没有听到官员的后半句话,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急切的马蹄声。 他忍不住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就见一个如天神般的男子,带着数名皇城卫策马而来。 队伍中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他在牢里见到的那位漂亮姐姐。 陆小风眯在一起的眼睛瞬间睁大,忍不住抬起身子对旁边的童辉道:“童叔叔,是那个姐姐,她真的来了!” 童辉也挣扎着抬起了头,看清来人后,他心底竟涌起一阵狂喜。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来救他们的,可这时候能看到她,他就莫名的激动。 墨归率先抵达刑场附近,马儿还没停下,他就飞身下马跃上刑台,拿起手中令牌朗声道: “官家口谕,陈景洛一案发现新的证据,暂缓处刑,立即入宫待审,不得耽误!” 监刑官愣了愣,如何想到这案子还能有变数! 暂缓处刑,这到底为什么? 可监刑官不敢多问,疾步过来跪下道:“微臣,领旨!” 远处的纪元柏看到这一幕,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官家怎么突然下旨暂缓处刑? 他心里顿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忙对车夫喊道:“走,先回府!” 车夫被老爷这急切的声音吓了一跳,正要扬鞭,周围却冲上来数名皇城卫。 其中一人扬声道:“纪大人,现在有证据证明您与挪用赈灾款等案有关,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周围百姓们听到这话,全都震惊了。 “什么意思?那赈灾款不是陈景洛贪墨的么?怎么又查起纪大人来了?” “我听说纪家几位大人是平匪的功臣,怎么又卷进贪污的案子?” “暂缓处置陈大人,又拿下了纪大人,莫非这案子另有隐情?” 百姓们很想知道真相,可惜皇城卫并未对他们解惑,只一瞬不瞬地盯着纪元柏。 纪元柏眼角不受控地跳动起来,看着远处墨归和沐云书的身影,暗暗咬了咬牙。 既是皇命,他就不能拒绝,只能说道:“本官自己会入宫去!” 阿泗也没有阻拦,只命几个手下跟在一旁。 另一边,沐云书等人已将陈景洛几人救了下来,童辉感觉自己跟做梦一样,伸手挥了自己一巴掌,才发现痛得很,绝对不是在做梦。 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童辉哑着声音看着沐云书道:“姑娘,你到底是谁?” 他是真的不解沐云书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将他们救下来的! 就算只是暂缓处刑,那也是有一丝翻案的希望,若真的可以让陈大人沉冤得雪,他童辉愿意用几生几世来报答这姑娘的救命之恩! 沐云书现在没有时间与他们解释自己的身份,而且这也不重要,她只看着几人道: “官家给了复审的机会,但并不是万无一失了,入宫后,切莫为了什么风骨不为自己辩白!” 陈景洛知道这姑娘是在嘲笑他太执拗,经历了这次的事,他忽地看开了一些事情,太刚则折,反而不一定能达到心中所想,还会连累了身边的人。 他叉手朝沐云书行了一礼,郑重道:“受教!” 说罢,他又看了墨归一眼,心知这次他有机会脱险,小公爷定也帮了不少忙,心照不宣地朝他点了下头,这才带着童辉等人上了囚车。 沐云书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叫陈大人几人心安,她还要等罗三的消息,且不好跟着进宫,便挥别了众人。 囚车走后,百姓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沐云书只向众人回了一句话:“因为天理昭昭!” 墨归等人入宫后,景德帝早已经等在了殿中。 同样候在殿内的,还有左侍郎,左绪。 等陈景洛等人被押到,纪元柏和几位涉案大臣也被带到殿内,景德帝才一脸阴沉地瞪着纪元柏,将几册账本全都砸在了他的头上,怒道: “纪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胃口!” 听到景德帝的训斥,纪元柏忙跪在地上:“臣惶恐……” “惶恐?这个词出现在纪大人身上多么可笑!你好好看看!朝廷拨了几百万两赈灾款,竟有大半流入了你的囊中!陈景洛名下田地,租子和收成都归你所有,还有城郊数万亩地,你竟然钻朝廷的空子,将灾民赶走,变公为私,你竟然说你惶恐,若不惶恐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为儿臣做主! 纪元柏知道这次入宫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可却没想到竟这般的严重。 他猛地抬起头朝景德帝看来,就看见景德帝身边,那躬着身子,回过头看向他的左绪。 左绪也是一脸阴沉,一副你不仁,我才不义的表情。 纪元柏一颗心凉了大半截,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蠢货为了一个儿子,居然将他的事情全都捅到了官家面前! 他干的事,他左绪能摘得清么?他怎么会做出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可纪元柏再怎么气愤也于事无补,他翻了几页账本,红着眼对景德帝道: “官家,臣冤枉啊,臣怎么敢贪墨赈灾款,这赈灾款并不经臣之手啊!至于将土地变公为私,那更是没有的事,臣真的对这些事毫不知情!那陈大人名下田地,怎会将收成送到臣这里,臣冤枉啊!” 这些钱是各衙门口层层盘剥,剥下来的银子一部分送到他这里,他从未直接动过手,早就将那些收入的账面做成了经商分红所得,真查起来,顶多是送他钱财之人,将这些来路不正的银子当成生意分红分给他,他并不知这些钱不是生意赚来,对此事毫不知情! 至于城郊土地的事,也不过是他家奴所为,他顶多会担一个治下不严的罪名! 他既然敢做,怎会毫无防备! 左绪没想到纪元柏会如此无耻,他虽有向纪元柏贿赂的名单,可纪元柏如此一问三不知,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别人借着他的名义去做的,他只是站得太高,没办法约束身边所有人的贪念。 如此一来,他反倒将名单上的大人得罪个遍,却独独对纪元柏没有办法! 左绪肠子都气青了,怪不得这老狐狸会让他知晓这名单,原来他早为自己留了后招! 他将这些证据拿出来,已经是没有退路,正犹豫着要不要破釜沉舟,就听纪元柏又道: “官家,可能因为儿女的事情,这些日子左大人对微臣有些不满,这件事是微臣的责任,是微臣教子无方,邱儿那小子太过胆小,得知自己胡闹后伤了人竟然躲了起来,等臣找到那逆子,定会与他一起,向左大人负荆请罪!” 说着,他竟然老泪纵横地朝景德帝磕了一个头,像极了一位为后辈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这样一来,这件事就变成了左绪公报私仇,为了家事,故意栽赃纪元柏。 左大人再一次见识到了纪元柏的无耻,他急道: “纪大人,一码归一码,你儿子畏罪潜逃是一回事,你贪赃枉法是另外一回事……” “左大人,我不知你被谁挑拨,可你发现了这么多的问题,怎么不早拿出来?我还有一事想不明白,你拿这些证据出来,是想说老夫陷害陈大人,其实我曾经也有想不通的地方,户部为何会单为建安多拨出那么多银两,左大人,左侍郎,赈灾款和土地税银都归你户部所管,老夫手再长,如何能将土地挂到陈大人名下?” 纪元柏知晓这一次他不可能干干净净的脱身,必定会折损一些人手,可他不好过,左绪也别想置身事外。 他又看向景德帝,悲声道:“官家,臣族中之人的确与一些大人私下有生意往来,可也不过勉强支撑府内开销,怎可能有数百万两那么多,捉贼拿赃啊,陈大人府中金银是实打实查出来的,官家可以命皇城卫去微臣家中搜一搜,看能否搜出那么多金银来!” 他越说声音越委屈,甚至留下两行清泪: “官家,您的一些举措,臣的确没有第一时间支持,可臣也是为官家考虑,为大奉考虑,许多事不是说变就能变的啊!若官家觉得臣碍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必费这么大周折!” 纪元柏这话,不仅在怀疑左大人联合陈景洛陷害于他,还怀疑景德帝是为了改革才想要除掉他,反倒让景德帝落人口实。 左大人气结,当殿与纪元柏对峙起来,可经过一番争执,他发现纪元柏诡辩的能力高超,自己的思路完全跟不上这老贼,气得他差点吐血。 之前他还在犹豫自己这么做是不是错了,可现在他一点也不后悔了,因为他知道,若不与纪家撕破脸,将来出了事,左家会被这老贼第一个推出来挡箭! 两人的争吵声响彻大殿,听得众人神态各异。 陈景洛等人是一脸的疑惑,不明白这曾经穿一条裤子的两人怎么就突然反目了,景德帝则是听得头疼,只有墨归眼底透着玩味。 那左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得尽量利用纪元柏从左绪身上撕下两块肉才行! 等左绪被逼得面红耳赤之时,墨归才淡定地朝景德帝一揖,道:“官家,臣还有证人!” 景德帝近日有些头痛,听到墨归说还有证据,脸上露出了几分解脱,沉声道: “有何证人?还不快传!” 墨归应了声“是”,转过身给殿外候着的阿泗递了个眼神,阿泗很快就退了下去。 半盏茶后,阿泗带着一人又回到了殿中。 看着被传唤进殿的人,景德帝挑了挑眉头,因这一身狼狈的英俊青年他熟悉的很,那是自己的九儿子萧泽玖! 萧泽玖上了大殿,桃花眼中就蓄满了泪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父皇啊,您要为儿子做主啊!儿子差点就被人给害死了!” 看着老九撒泼的样子,景德帝的头更大了,恨不得将玉玺塞进萧泽玖嘴里。 “别哭了!堂堂皇子像什么样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萧泽玖被吼了一声,委屈吧啦地闭上了张大的嘴巴,但还是抽噎着道: “父皇……纪家想要害儿臣!儿臣只是在外头醉了酒,那纪大公子发现儿臣后,居然将儿子敲晕,拖着儿臣进了一间密室,要……要给儿臣灌……灌那种药,让儿臣去轻薄一个昏迷的……昏迷的妇人!儿臣只是不愿意娶他们纪家女,他们居然敢如此陷害儿臣,儿臣身败名裂,大奉皇室也会跟着蒙羞啊!” 纪元柏闻言登时急了,第一反应是萧泽玖联合左绪来污蔑他们纪家。 “九殿下,您莫要乱说,您做了糊涂事被人发现,也不能因为邱儿不见了,就将这样的罪名扣在他头上!” 第三百九十五章 清平公正 萧泽玖之前绝对有表演的成分,可听了纪元柏这话,那慵懒的桃花眼中瞬间盛满了怒意。 因他知道,若非先与墨归接了头,他说的那些真的会成为事实! “父皇,儿臣昏迷时,迷迷糊糊听见了纪大公子的话,他说若不是儿臣不娶他妹妹,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这些账他都要算在儿臣头上!可是父皇,纪家逼儿臣娶他们的女儿,儿臣就得娶么?不顺着他们的意,他们就将差错全怪到儿臣头上,儿臣委屈啊!” 这话并不是萧泽玖编造出来的,因为纪邱的这句话,他知道自己即便没有帮墨知许作饵,转日也会被纪邱算计! 想到那个结果,萧泽玖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跪得也端正了不少。 “父皇,儿臣没有冤枉纪大公子,知许可以为儿臣作证,且那个妇人已经怀了身孕,被纪邱关在地牢里折磨,若非儿臣出现,那妇人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他好看的眼睛里露出了几分悲悯,正经起来的美男子会无端让人感到心疼。 墨归适时朝官家行了一礼,禀报道:“官家,九殿下说的这位妇人,就是陈景洛大人的妻子,田氏。” 他将搜捕时发觉桂王废宅有异常,随后派人探查桂王废宅,发现九殿下掉落的荷包一事简单地讲给了景德帝。 景德帝知晓墨归身边养了一只很通人性的黄耳,那黄耳顺着荷包的气味寻到老九并不是难事,对墨归的话完全没有怀疑。 陈景洛听到自己的妻子被纪家人囚禁,身子都颤抖了起来,那无喜无悲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提着手上的镣铐就要往纪元柏的方向扑去。 “畜生,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畜生对我夫人做了什么?你们对她做了什么?我要杀了你们这些畜生!” 童辉几人没有见过如此失态的陈大人,他要被凌迟时都没有这样的反应,得知夫人受害,就跟疯魔了一样。 他们当然也是愤怒的,纪家人不仅要糟蹋夫人,还要用她来陷害九皇子,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么? 不过殿内的侍卫不可能让陈景洛在御前动手,他们急忙奔过来,将陈景洛按在了地上。 景德帝的脸色像是被刷上了一层黑漆,纪家囚禁陈景洛的妻子作甚?不用想也知道这里面藏着龌龊! “人呢?还不带上来!” 既然老九被救出来,那纪邱定然也被擒住了。 墨归略略皱了下眉头,朝阿泗点了下头,随后几个皇城卫就带着两人进入了大殿。 只不过一人是被抬进来的,另一人是被扶进来的。 墨归禀报道:“官家,我们赶到时,陈夫人已经撞破了头,昏迷不醒。纪大公子见到我们后殊死反抗,为了擒住他,我们不得不下手重了一些!” 景德帝定眼一看,那被抬着进来的男子的确有些眼熟,这哪里是下手重了一点,墨知许大概只给这个纪大公子留了口气。 不过这样的畜生,打死也不为过! 而另一个被扶着进来的女子头上缠着白布,眼神痴痴傻傻的,景德帝猜测这就是墨归所说的那位陈夫人。 陈景洛见到妻子,声音发颤地唤道:“阿语……阿语……” 可那女子只呆呆盯着自己的鞋尖儿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到有人在唤她,只在嘴里反复呢喃着: “清平公正,清平公正,清平公正……” 见陈夫人痴傻地反复念叨着一句话,景德帝蹙眉问道:“这怎么回事?” 墨归肃容道:“陈夫人应该是在反抗的时候撞破了头,神志有些不清楚,臣救下她后,她就一直这般。不过臣已经请大夫看过,陈夫人身体尚无大碍,腹中的孩儿也无恙。” “陈夫人有了身孕?” 景德帝得知这个消息,更加不寒而栗,若墨归没有找到老九,他真不敢想老九的下场会是怎样! 就算陈夫人清醒后为老九辩白,众人也只会以为是皇家向陈夫人施压,皇室的脸面定会丢尽! 好一个纪家,皇子都不放在眼里,他这个大奉皇帝可曾放在眼里?莫不是以为这天下都是纪家的掌中之物了! 纪元柏见到墨归寻到邱儿和陈夫人后,心里就像漏了一个窟窿,呼呼的往里头灌风。 他不敢去看景德帝如刀般锋利的眼神,强作镇定地道: “官家,冤枉啊!邱儿怎么会囚禁陈夫人!是这个女人发现陈大人获罪,怕受到牵连,自荐枕席求我儿庇护,我这儿子的确糊涂,估计是看陈夫人可怜才收留了她,官家明鉴啊!” “你放屁,我们大人和夫人十分恩爱,你这无耻小人,莫要往我家夫人身上泼脏水!”童辉顾不得自己是在官家面前,愤怒地爆了一句粗口。 陆小风则仰起冷冰冰的小脸,扬声道:“婶婶是拿了证据进京告御状的!官家,这些恶人定是怕婶婶将他们的丑事揭露,才将婶婶抓了起来!” 听到陆小风的声音,景德帝这才发现这些死囚犯中,竟还有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证据?什么证据?” “官家,您休要听他们胡言!”纪元柏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凉风冷得他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臣明白了,他们……他们定是想用装疯这办法来陷害微臣!” 陈夫人已经疯傻,不可能说出证据的下落,纪元柏打定主意不认账! 景德帝没有理会纪元柏,只看向陈景洛等人:“你们说有证据,证据在何处?为何你们不早点呈上来!” 童辉解释道:“禀官家,若证据在我们手上,定是早被纪老贼他们搜去毁掉,所以,只有夫人知晓那证据藏在了哪里!” 陈夫人已经痴傻,不可能将藏匿证据的地方说出来,也就是说墨归他们也没能找到那行军记录册。 得到这个结论,纪元柏松了口气,别的事情他都做好了安排,就算受罚,也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唯有这个行军记录册绝不能被送到官家面前,不然他也不会叫人烧了半个宜山也要毁掉证据! 他跪地哭道:“官家,他们口口声声说有什么证据,却又拿不出来,就是想要诬陷臣啊!微臣从蜀地跟随您到京城,臣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么!” 第三百九十六章 老父亲的骄傲 纪元柏知道官家的担忧,他想用自己的从龙之功,让景德帝认真分析一下局势! 景德帝的心情的确变得复杂起来,一方面,他希望陈景洛是被人冤枉,如此就可以证明他起用寒门士子没有错,可以继续推行改革,终有一日能将皇权收回。 可若没有证据就定从龙之臣的罪,这些能帮他牵制老臣的人,也会与他离心! 景德帝之前难道不想查清真相么?只是怕费心费力却挖不到真相,之后把当前局势挖得一团糟。 他是这大奉之主没有错,可谁也不知道,他这个皇帝做得有多难! 在景德帝面露疲惫和犹豫之时,海公公急急走上殿来,对官家禀报道:“官家,宜山县沙县令求见!” “沙县令?他不是回宜山了么?” 景德帝拧起眉头,他哪有工夫和心情见一个小小县令,正要摆手打发人离开,就听墨归开口道: “官家,沙县令与本案有关,请您准他入殿!” 景德帝并不知宜山县大火也与纪家有关,听墨归说这沙县令是为这案子而来,便对海公公道:“宣他进来吧!” 很快,海公公便带着沙县令走进了大殿,沙县令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怀里死死抱着一个包裹,两人看上去风尘仆仆的,一看就是从别处刚赶到京城。 这小厮正是沐云书的手下,罗三。 进了大殿,他紧张地不敢抬头,随着沙县令跪下后,他就将手中的包袱高高捧起。 沙县令解释道:“官家,陈夫人进京时,曾在宜山县落脚,这包袱里就是她留下的证据!” “陈夫人曾经在宜山县落脚?”景德帝惊讶询问。 沙县令点头:“没错,陈夫人是在宜山县大火之后失踪的,因为她不是本县人,入城的路引也不是她自己的,所以之前我们没能查到失踪之人就是陈大人的夫人!” 这话让景德帝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不用旁人解释,他便隐约猜到了这大火的起因。 “你说这包袱里的,就是她指正纪家的证据?” 沙县令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帝王身上的杀气,壮着胆应道:“是!” 纪家竟为了销毁证据烧了半个城?好狠的心,好大的胆! 但景德帝还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瞪着沙县令到:“你既然得到了证据,为何到今日才呈上来?” 沙县令惭愧地道:“官家,微臣之前并不知晓还有这样一份证据存在,是救了宜山县的那位沐娘子派人前来,微臣才知道宜山县衙门门前的石獬豸下,竟藏着这样一份证据!” 景德帝听得有点糊涂:“这与云书那丫头又有什么关系,她怎么会知晓证据藏在宜山县县衙!” 墨归解释道:“回官家,我们救下九殿下和陈夫人后将人送去了保信堂,云书发现陈夫人手腕上有烧伤,便猜测她极有可能是从宜山县被纪家掳走的,臣在查案中也发现了一些线索,所以我们推测陈夫人手中应该是拿着什么至关重要的证据,但纪家并未寻到,才会放火烧了宜山县!” 景德帝眸光中闪过一丝了然,可很快他又提出了新的疑问: “陈夫人既然已经痴傻,你们是怎么从她口里问出证据的下落?” 墨归回道:“因为陈夫人口中一直在呢喃‘清平公正’四个字!” “清平公正?”景德帝不解,这四个字又不是法咒! “府衙门前的獬豸代表着‘清平公正’,云书听陈夫人反复呢喃这四个字,猜测陈夫人将证据藏在了獬豸之下,便连夜命他身边的小厮去了宜山,请沙大人一起寻找!” 墨归说这话时,眼神里透着得色。 “原来如此!”景德帝看着墨归那臭屁的表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云书丫头脑袋是挺灵光,那还不是因为是他的种! 想到破解迷案的人是自己的女儿,景德帝心情很舒畅,下巴也跟着抬高了几分! “把东西呈上来!” 若能证明陈景洛是被人陷害,那也就能证明他从前的眼光没有错,朝臣们再无法拿这件事来拿捏他,他也有充分的理由来惩治纪家! 景德帝有些激动地朝海公公挥了一下手,海公公立即捧着包裹走到景德帝面前,将包裹当众解开。 打开包裹后,里面的东西就露了出来,最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块血迹斑斑的白布。 海公公吓得唇瓣一抖,但他不敢耽搁,叫宫人一齐过来,将白布展开。 说是白布也不太准确,因为这布已经脏污不堪,展开后,景德帝才发现,这白布上竟写着一个个歪七扭八的名字,这些名字写得都不好看,虽然不好看,但字体天差地别,显然是不同人书写的。 而这些名字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用血写成。 景德帝眼前仿佛出现了成千上万名百姓,他们咬破手指,满含热泪地将自己的名字写在这白布之上,为的就是帮他们爱戴的父母官请愿! 景德帝脑海里瞬间充斥着各种声音: “官家,陈大人是好官,他是被冤枉的!” “官家,您不要错杀了忠臣,求您开眼啊!” “昏君,你若黑白不分,你就是一个昏君……” 景德帝的眼睛似乎被这些血红的字灼伤了,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忍怒问道:“还有么?” 这万民书做不得证据,景德帝觉着纪家不可能为此如此大动干戈,于是便问了一句。 海公公瞧见白布下面还有一本册子,便将那册子捧到了景德帝面前。 景德帝敛眉翻看了几页,脸色巨变,眼角的细纹都因为惊讶被他撑开了。 这一本,正是行军记录册! 册子上详细记载了纪将军等人如何以灾民充作山匪射杀,然后夸大功绩,被原冀州防御使陆恒发现,陆防御使要将他们的恶行揭露,他们就设计杀害了陆恒,并诬陷他与陈景洛勾结山匪,迫害百姓。 里面记载的事情不止这些,一桩比一桩恶劣,一件比一件残忍! 第三百九十七章 地牢女尸 景德帝几乎看到他的子民被这些奸贼当畜生一样戏耍,百姓们见到军队以为得救,哪会想到军队的箭头会指向他们! 这些百姓死前得有多恨他,恨他竟派了这些个畜生去把他们逼上绝路! 还有那位记录官,景德帝能感觉到,他记录这些事情的时候,手都是抖着的,不知道是怕的,还是恨的,也许这两种情绪都有吧! 景德帝看完行军册,见到用来包裹着行军册的麻布上,也有几行用血写下的字。 读了一遍,景德帝才知这些字是陈夫人留下来的,内容是陈夫人发现自己被人追杀,知道凶多吉少,所以来到宜山后,先将证据藏到了县衙前的獬豸之下,若她无法拿回这罪证,希望发现这证据的人,可以将它送到县衙。 之所以放在宜山县县衙之前,是她听闻沙县令是个好官,所以赌下这样一个希望。 看完这些东西,景德帝的目光像是冰锥一样,朝纪元柏飞射而去。 纪家的所作所为实在超越了他的底线,不,这何止是超越,简直令人发指! 这行军记录册一出现,纪元柏就知道大事不妙,可他跟随景德帝多年,知道这个时候哭求辩解都没用,只能咬定自己毫不知情。 一旁的左绪也惊得跪在了地上,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中了小公爷的圈套,可事已至此,他早就没了退路,唯有站在官家这边才能尽量不被牵连! 景德帝没有当下就处置纪元柏等人,而是命人先将人收监,再着皇城卫和大理寺继续调查。 谁都能看出官家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怒,且纪家这事不只是触怒官家这么简单,这事传出去,必定激起民愤。 这滔天的权势在千千万万愤怒的百姓面前,起不到半点作用! 众人在调查时,心里也有了数,心道纪家大厦将倾,竟然只因为九皇子的一次醉酒,这还真的是气数尽了! 贤妃得到消息后,差点晕死过去,昨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让她连一个准备都没有! 想将大嫂叫进来问问情况,竟听闻纪家所有人都被控制了起来,就连祁王也被官家下了禁足令,没有调查清楚纪家的案子,不许他离开祁王府半步。 贤妃又急又恨,这些年她好不容易帮娘家经营到这个地步,这些个不长进的怎么能将这些年的基业瞬间毁于一旦! 她只能寄希望于那些依从于纪家的世家,毕竟纪家倒了,对他们也没有好处! 贤妃不傻,知道这个时候去见官家,定会惹他厌烦,于是她带着丫鬟来到官家上朝的必经之路,朝着福宁宫的方向跪了一夜,只希望这消息传入官家耳朵里,会让官家怜悯一二。 可惜官家早朝时瞧见了她,只冷冷对海公公道: “若有人跪在这里耽误了朕上朝的时辰,直接拉下去打死!” 海公公闻言吓得立即应了声“是”,贤妃娘娘一直被官家爱重,因为生纪家的气,官家连贤妃娘娘的面子都不给了,看来这纪家是真的完了! 不敢多说其他,海公公立即差遣小太监去送回贤妃,免得让官家再次发火。 贤妃自从跟了景德帝,还没有被景德帝如此对待过,手上的护甲都险些被她捏进了掌心里。 不过她这人不管处在什么逆境,都不会轻言放弃,当年官家那么喜欢方锦音,还不是让她找到了机会,留在了官家身边! 她咬牙对婢女道:“你去打听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事无巨细,全都要禀报给本宫!” …… 景德帝本以为上朝后会有一场恶斗,不料朝堂上并没有几人为纪家开脱。 没多久,墨归又在桂王废宅的地牢中挖到了许多具尸骨,有一具还未腐烂,经排查得知,正是护着陈夫人入京的那名校尉。 其余二三十具骸骨,经仵作检查,都是年纪不大的女性,这些女孩生前都经受过非人的折磨,各处骨头都有断裂的痕迹。 在家中的沐云书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拉住了翠玉的手,身上出了一层虚汗。 翠玉也是脸色煞白,回握着沐云书的手颤声道: “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奴婢觉着那个埋着尸体的地方好可怕,只要想起那个地方……奴婢就觉着有人将我的脊柱一寸寸的敲断了!小姐,您说……您说要是您没有带我们离开娄家,奴婢……会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啊!” 前世的那些事沐云书都已经开始模糊了,可听到翠玉的话,她心头刺入了千万根细针,让她呼吸都是痛的。 她的翠玉,前世就是在娄府的一次酒宴上,被娄家人送给了纪元柏父子两,后来她连翠玉的尸骨都没有找到,很有可能就是被埋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 “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再想,那些事永远都不会再发生,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人有事!” 沐云书抹掉翠玉眼角的泪珠,目光柔软又坚定。 翠玉想到纪家那些畜生已经被抓,心也渐渐安稳下来,抱着沐云书用力点头道: “嗯,不会再发生了……我们都会好好的!” 没多久,万民书和行军记录册的事情也不胫而走,百姓们这才得知原来陈景洛大人是被纪家人陷害,他不仅没有贪污过赈灾款,还因为不肯与纪家同流合污才被陷害,这事一下子就激起了千层浪。 百姓们愤怒、懊悔又后怕,他们对陈大人没少谩骂诋毁,甚至在他快要处刑时还用石头丢他。 那时候陈大人一定觉得很悲哀,很绝望吧,若陈大人没有被翻案,他们每一个人手上都沾了陈大人的血! 百姓们自发去了京兆府衙门,叫嚷要求朝廷重判纪家人,还陈大人一个公道! 不过一天的时间,纪家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大门都被愤怒的百姓踹歪了。 因为行军记录册提供了诸多线索,案子调查的很顺利,加上纪家这案子与逆贼桂王也扯上了关系,没一人敢出头阻碍调查。 不出半月,大半涉案人员均被缉拿,陈景洛也终于被无罪释放。 不仅被无罪释放,景德帝还升了他的官,直接将他任命为冀州知州,众人都明白,官家是想让陈景洛积攒功绩,为他日登阁拜相做准备。 第三百九十八章 罪有应得 除了升陈景洛的官,景德帝还追封了陆防御使为忠勇伯、记录官为忠义伯。 忠勇伯已故,爵位由其子继承,于是陆小风成为了大奉朝年纪最小的伯爷。 奖赏过后,就是处罚,戏杀灾民冒领军功的纪三爷等人均被判了斩立决,那些贪污赈灾款的官员也视情节被定了罪,一时间不知有多少官员被牵连。 不过景德帝也清楚这种事不能一竿子打死,朝廷要用人,全都定罪,朝廷就无法运作了,所以那些不算过分的,景德帝只是将人招来敲打恐吓一番,并未重罚,实在令人无法忍受的,才依律判了刑。 大多数官员也是身不由己,如今能保下一命,感激得痛哭流涕,一个劲跟景德帝启誓说生是景德帝的人,死是景德帝的鬼,一定会为景德帝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景德帝心里嫌弃的不行,他要这些个死鬼做什么!但嘴上还是安抚了这些个老油条,说只要他们忠心,他是看得到的,以后有功当奖,有错重罚! 除了这些个官员,那些侵占百姓土地的世族景德帝也没有放过,全部重罚一遍,如黄青村黄老大这种典型,直接拉去菜市口砍头。 那黄老大还在大牢里等着靠山来救,可等来等去却只等到了断头饭。 被拉去刑场时,黄老大被吓得都尿了裤子,软在地上不肯离开,哭着对牢头道: “差爷,差爷!小的……小的四舅可是在国舅爷府上做小管事,求您给他捎个信,说官府可能不知道我的身份,要砍我的头!我是为纪家做事的,您别搞错了!” 外头的事还没有传进牢中,这些犯人不知情也不奇怪。 牢头无奈摇头:“你别着急,你那四舅用不了两天就会去地下找你了,不过我奉劝你,到了地府,可别跟他攀亲戚,那些个畜生估计要永世在地府受罪,你说你认识纪家人,畜生道都轮不到你去投!” 黄老大听得眼都直了,什么意思,他四舅犯事被抓了? 他扯着牢头道:“差爷,到底怎么回事,我四舅是国舅爷的人,他到底招惹谁了?” 牢头嗤笑一声:“还国舅爷,国舅爷是方老爷,纪元柏算哪门子的国舅爷!哼,也不妨告诉你,出事的不是你四舅,正是你口中的国舅爷!” 黄老大脑子嗡嗡作响,纪家完了?这怎么可能啊! 牢头失笑摇摇头,提醒道:“对了,我听你们一直咒骂那个送你们进来的那位小娘子,说她以为借了皇城卫的势,碰了你们这群钉子,以后出去定要让她好看!” 黄老大当然记得那个小娘子,日日都想出去后怎么报仇,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听牢头继续道: “我瞧你们马上就要下去了,也让你们死个明白,那位小娘子就是皇城卫指挥使的未婚妻,谁不知道小公爷对这未婚妻宝贝得紧,就凭你们曾经对沐娘子无礼,小公爷都得捏断你们的脖子,更何况你们还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行了,有这下场,一点也不冤枉,上路去吧!” 黄老大得知了沐云书的身份,双腿瘫软如泥。 完了,真的完了,他怎么一脚就踹到了铁板上! 黄老大被判斩立决,宜山县那几个地痞同样跑不了。 来娣他爹被行刑时一个劲咒骂,说这一切都是来娣那赔钱货给他添的晦气,他做鬼也要缠着那个死丫头,绝不让她好活。 目睹来娣爹诬陷沐云书的百姓听到他口中的话,气得往他头上扔了两块大石头。 “你这畜生休想再欺负来娣,沐娘子已经为她改了名字,她如今叫‘观棋’,等养好了病,就能与别的孩子一起去济民堂读书!” 来娣爹并不知道“观棋”这名字是什么意思,听一个丫头能被送去读书,更是气得目眦欲裂。 他生的赔钱货,应该替他去死才对,怎么可以去读书! 只是他的愤怒再也不能发泄在观棋身上,铡刀一落,那颗脑袋就骨碌碌滚了下来,沾了一脸的灰。 在保信堂养病的观棋,听说父亲被砍了头,懵懂的眼睛里泛起了一层雾气。 她今后,再也不用被那个被她称之为爹爹的男人打骂了么? 因为吴婶调配的药膏效果很好,观棋脸上的伤痕已经没有那么可怕,芊凝很心疼这个可怜的姐姐,跑过来将一个小花环戴在了观棋的头上,笑着道: “观棋姐姐很好看呢,等你的脸恢复好了,咱们一起去读书!” 观棋懵懵的,一边比划,一边用沙哑的声音费力说着:“观棋……不敢……读书,伺候……少爷……小姐!” 修逸听到这话,蹙眉摇了摇头:“观棋,你不是奴婢,姑姑叫你学习本领,是希望你以后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甚至可以去保护别人!” 观棋渴望能有那么一天,可她有些难过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缓缓垂下了头。 孩子们知道观棋是因无法再正常说话而难过,她定是怕这样的自己会辜负姑姑的好意。 修明挠了挠头,笑着道:“观棋,不是所有事情都要开口说话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学手艺?” 修齐也扬起小脸儿道:“观棋姐姐,你可知道姑姑为何要给你取这么名字?” 观棋迷茫的摇了摇头,虽然不清楚,但她觉着这个名字很好听。 芊凝抢先道:“我知道,我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姑姑觉得你是一个善良正直的好姑娘,即便不能再流利的说话,也比那些坏蛋可爱百倍!” “观棋不语真君子”原意并不是这样解释,但放在观棋身上却很合适。 一个连反抗能力都没有的小丫头,哪怕死也要秉持心中善念,这不是真君子,又是什么呢! 观棋从前没有听过这句话,但她知道君子是什么意思,同乡人会称那些有礼貌,有学识的先生为君子,她在沐娘子心里,竟也能被称为君子么! 观棋觉着自己的鼻子酸酸的,弯唇朝着几个孩子重重点了点头:“观棋……会……努力……一定会!” 第三百九十九章 大快人心 宜山县的几个老人,经过保信堂的救治,病情也得到了控制,正好沙县令要返回宜山,便雇了板车,送这些老人返回宜山。 诊费当然是少不了的,行善也要分对谁,这些老人或许无辜,但他们的儿女绝对不无辜,他们总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沙县令先帮忙垫付了银子,打算回去再做清算。 临行前,沙县令又朝沐云书郑重一揖,深深看了沐云书一眼,说道: “感谢您为百姓做的事情,他日若有用得着老沙的地方,沐娘子尽管差遣,老沙定当全力以赴!” 沙县令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心境却完全不一样。 之前只是感谢,现在却多了敬佩,因他在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测出,那个步步筹谋将陈大人解救出来的人,正是这位沐娘子! 他还在小公爷那里得知了沐云书真实的身份,乃是皇后那位走失的嫡公主,大奉的大帝姬! 虽然身份尊贵,但她的处境并不乐观,可就是在这样的困境中,这位帝姬居然可以逆转局面,不仅救下了陈大人,还将无人敢碰的纪家拉下了马,实在难得! 还是那句话,也许她做的事情没有多高明,可她愿意冒着风险去努力、去尝试,这便胜过了绝大多数的人! 这样有胆识又不失真心的一个人,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追随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选择,不惑之年的沙县令终于迎来了自己事业上的春天,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几日后,方蓉找到沐云书,邀她入宫去看望皇后娘娘。 沐云书已经好多日未见到皇后了,心中挂念,便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坐在马车上,沐云书才低声对方蓉问道:“婵娟怎么样?可还有人找她调查纪邱射箭那日的事?” 方蓉掀起车帘看了看四周,见没人靠近才点头安抚道: “放心吧,我前日去见过婵娟了,官府已经不再找她,永乐楼和楚腰阁都开始继续做生意了。” 说着,她撅起粉嫩小嘴埋怨道:“你们可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告诉我,我也可以帮忙的!” 沐云书开始做这件事的时候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步步盘算才有现在的结果,她怎么可能将更多的人牵扯进来。 因她知晓婵娟的好友也是死在纪邱手上,才会加婵娟入伙,将事情定在永乐楼。 “这不是也没瞒着你,只是少一个人知晓就多一份稳妥。”沐云书解释道。 见沐云书如此一本正经的,方蓉笑着道:“我知道你不想我涉险,我怎会不明白!只是真的为你们捏一把汗!” 万一这事不成,定会招来纪家的疯狂报复。 “好在一切都水落石出了!那纪邱也得了应有的报应,真是大快人心!” 陈景洛被中断的处刑,纪邱和纪三爷等人补上了,每人三千多刀,听说观刑百姓一边看,一边吐,虽然非常害怕,但还是想看到这些恶魔痛不欲生的样子。 “只可惜纪元柏那老家伙太狡猾,那些事完全查不出与他有关,官府也没能从纪家搜到赈灾款,官家顾念他从前的功劳,竟然饶了他一条狗命!” 沐云书也听说了这件事,不过官家放了纪元柏一命,不光因为顾念旧情,还因为贤妃和祁王。 她听墨老夫人说,自纪家出事,贤妃就粒米不进,每日只靠喝水支撑,说是以此为兄弟侄儿赎罪。 祁王听说后,也不声不响地学起他母亲,结果坚持了六七日便晕倒在了府中。 贤妃是不是真的粒米未进无人知晓,但祁王的确是在为纪家赎罪,什么都没有吃。 景德帝心疼这个仁善的儿子,没有对纪家赶尽杀绝,只将纪元柏和纪家其他女眷流放燕州,已嫁女子不受牵连。 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沐云书才发觉原来纪家最厉害的,是这个贤妃。 这女人懂得舍弃,对自己也心狠,怪不得当初将凤印都拿到了手中。 不管怎样,纪家倒了,沐云书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了下来,那些由纪家导致的悲剧都将被改写,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方蓉看着沐云书嘴角那轻松的笑容,不由有些痴了:“云书,你笑起来真的是太美了!” 就像是万丈阳光洒进树林里,明媚又耀眼。 沐云书耳根微红,点了一下方蓉的额头,“你也一样啊,对了……你的亲事怎么样了?” 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纪家的事,有些忽略了蓉儿,蓉儿的婚事是她所担心的,便急急问了一句。 方蓉听到沐云书提起她的婚事,表情一滞,心情一下子低落了起来。 但她害怕云书会为她担心,勉强勾起嘴角道: “挺好的,爹娘也问过了,说那袁公子人品不错,身边连一个通房都没有,应该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且有左老王妃牵媒,应该……很快就会定下来了!” 袁公子各方面条件听上去都不错,只是可惜这人并不是她心悦之人。 心悦又能怎么样呢,上巳节那日她表现得已经够明显的了,可沐大哥半点回应都没有,显然只是拿她当妹妹看待。 沐大哥不喜欢她,她嫁给谁都是一样的,而且她也不想让爹娘为难,既然袁公子不差,那就这样吧。 听闻是左老王妃撮合的,沐云书不由蹙了一下眉头。 左老王妃并不喜欢皇后娘娘,怎么会好心帮皇后娘家侄女操心起婚事来了? 正思考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口,两人下了马车,就跟着领路太监一路朝仁明宫走去。 但到了仁明宫后,才知晓皇后娘娘被左老王妃招了过去。 没有见到皇后,两人正考虑要不要出宫,竟有慈明宫的宫人前来传唤。 宫人笑道:“老王妃听闻两位姑娘进了宫,招两位陪她老人家过去说说话!” 沐云书对这个祖母实在没什么好印象,可她不放心皇后娘娘,还是随着宫人一起去了慈明宫。 让沐云书意外的是,官家竟也在此,官家见到自己时,笑容竟比以往都和煦。 第四百章 承认身份 沐云书和方蓉一一朝众人见了礼,景德帝听沐云书唤自己官家,略略愣了一下神。 这是他唯一的嫡女,这些日子,他叫海公公打听了不少关于这丫头的事情,才清楚这些年她经历了很多波折。 尤其得闻娄鹤筠娶了云书后,那畜生竟然与大嫂鬼混在一起,不仅冷落云书多年,还让云书养活那一家老小,他就更是气愤不已,恨不得命人将这畜生找回来,再抽他几百鞭子! 这一次,这丫头误打误撞地发现了行军记录册,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他心里更是对这丫头多了几分怜惜。 “嗯,朕最近事忙,一直没有时间操办你的册封礼,不过以后你不能再叫官家,要叫父皇和母后!” 景德帝尽量的放柔了自己的声音,听得海公公都打了个哆嗦。 官家这嗓子夹的,咽进去的菜都不用嚼,嗓子都能夹断了,这是生怕吓着云书小主子啊! 沐云书对这个称呼太陌生了,她还没有把自己代入到皇帝女儿这个角色里。 她并不是一个圆滑善谈的人,与皇后娘娘,她有一种本能的依赖,可以换出娘亲这个词,可面对官家,父皇这个词就难以出口了。 方锦音瞧出了沐云书的为难,招手唤道:“云书,蓉儿,你们坐到这边来!” 见皇后为她解除尴尬,沐云书笑着点了点头,带着方蓉一起站到了皇后的身边。 左老王妃听景德帝要认回这个女儿有些不满,可纪家的事情多少也影响到了左家,她也没想到,自己的侄儿竟然私下圈了不少地和银子。 虽然她觉得这天下都是他们皇家的,这点东西也不算什么,但皇帝要做样子给别人看,她也不能让官家没面子。 想到沐云书不过是一个女子,官家若想认下她,那她这个做母亲的顺了儿子的意就是。 左老王妃觉着这世上简直没有她这样大度有格局的母亲了,虽然不喜沐云书,也没有再说反对的话,只道: “既然官家和皇后要将女儿认回,那就让她留在宫里好好学规矩吧!” 坐在左老王妃身边的扁鼻妇人笑着道: “要我说,就留在老王妃您身边,跟着您好好学,哪怕只能学个皮毛都终生受用!就像那裴大姑娘,就因经常呆在您身边,各方面都那么出挑,有才情,懂医术还那么心善,嫡公主虽然回来晚了些,能学到您的一两层也是好的!” 这妇人穿着玫红色彩绘描金花草缘边罗衫,盘着同心髻,脸上虽然熬了粉,可还是显得有些发黄,眼白也没有别人透亮,眉心中间还有淡淡的细纹,沐云书第一直觉是这妇人可能肝脾不和。 肝不好的人容易动怒,可这妇人一副笑眯眯,并不像爱生气的样子,沐云书觉着自己想得有些多了,便收回了目光。 方锦音听到妇人的话,淡淡道: “云书已经习惯了宫外的生活,本宫不打算将她接回宫里,再本宫心里,她已经足够优秀了,本宫只盼她开心就好!” 沐云书了解皇后娘亲的性子,通常情况下,她不会以本宫自居,会让她抬出这两个字的人,定是非常生分的,便不由对这妇人的身份好奇起来。 那妇人被皇后驳了面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朝左老王妃看了过去,果见左老王妃的脸色难看了不少。 左老王妃敲了一下拐杖,不满地道:“既然要当这个公主,那就得按规矩来办事,无规矩不成方圆,你想让天下人笑话官家做事如此草率随意么?皇威何在?” 方锦音脸上的柔色缓缓散去,起身拉着沐云书的手道: “这宫中的规矩不是母妃和官家一句话的事情么?官家重视孝道,力排众议将母妃接入宫中,为何不能为了爱护子女再作出一次努力?这样才能让天下人知晓,我们云书有父皇和母后的宠爱,以后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方锦音一向是温顺的,之前左老王妃如何给她气受她都忍,可女子真的是为母则刚,听他们又要给云书立规矩,方锦音便如何都忍不了了。 左老王妃被方锦音气个倒仰,刚想训斥,就见方锦音按着心口深吸了一口气。 “官家,母妃,臣妾有些不适,就先告退了,等臣妾好一些,再来为母妃请安!” 说着,她拉着沐云书和方蓉向左老王妃和官家行了礼,转身就退出了大殿。 左老王妃被气的脸色铁青,极力克制着愤怒看向景德帝道: “官家,你这皇后是不是太猖狂了些?我是她的婆母,她可曾尊重过我!” 景德帝脑壳跳得厉害,原则上,母后皇太后才是皇后的婆母,真论起规矩,皇后是不必向母妃请安的。 自他当了皇帝起,就被夹在规矩和孝道之间,他真的是太疲倦了。 长长叹了口气,景德帝对左老王妃劝道: “母妃,云书那丫头再过两个月就要出嫁了,现在学规矩也来不及,等她出嫁前再让她住进宫来,您若是想让她进宫陪陪您,随时传唤就是!” 见官家竟没有站在自己这边,左老王妃握着拐杖的手又紧了两分。 果然官家与方锦音的关系缓和了一些,就要跟她这个母亲离心! 为了他能登上皇位,她这个做娘的付出了这么多,最后媳妇甩了一下脸子,这逆子魂儿就跟着跑了,她真的是白白操劳了一生! “好好好,老身真是拿块生铁照镜子,看不清楚自己!我有什么资格帮官家管教儿女!罢了,官家去吧,就是以后莫要因那丫头被人戳了脊梁骨,才想起我的提醒来!” 景德帝正想解释,海公公匆匆走过来对官家禀报道:“官家,贤妃娘娘……不大好了!” 景德帝眉头一拧,他听说了贤妃为纪家赎罪不吃东西的事,可即便这样,也没能让他消除对纪家的怒火。 “饿了几天而已,怎么就不大好了?” 海公公回道:“太医说自纪家出事,贤妃娘娘为了赎罪不肯进食,还坚持要跪在佛前祈祷,今儿跪了几个时辰后就晕了过去,情况有些糟糕……” 第四百零一章 苦肉 左老王妃听到贤妃的消息,沉着脸叹了一口气。 纪家那几兄弟真是糊涂啊,她曾经想过,等方锦音病逝,就扶持颇为懂事的贤妃坐上后位,可惜纪家眼界太窄,闹来闹去闹到如今这个局面,又怪得了谁! 虽然对纪家有诸多不满,但左老王妃知晓方锦音不喜欢贤妃,有贤妃在,方锦音就不会痛快。 官家是一国之君,怎可以耽于儿女情长!没了方锦音这个会牵绊官家的女人,官家才能作出一番功绩来! 相较于官家的未来,左老王妃觉得左家和纪家那点小恩怨不算什么,她大气地挥了挥手,对景德帝道: “纪家的事情贤妃并不知情,如何能怪她!贤妃当初跟你也吃了不少苦,你得了这位置,纪家出了不少力,官家,夫妻一场,做人不能太绝情!” 左老王妃身边还有外人在,她把“绝情”二字都说了出来,景德帝还如何拒绝! “母妃教导的是!” 景德帝心情复杂地应了一声,转身看向海公公道:“备驾吧。” 左老王妃对官家的态度很满意,安顿了两句后,便差人送官家离开了慈明宫。 见官家的衣摆消失在门口,左老王妃身边的妇人才回身扶着左老王妃回到了罗汉榻边,叹道: “老王妃英明,好在有您在官家身边提点!哎,官家最近的举措,的确有点太着急了,这些老臣都是与官家一起患难而来,官家着急惩治了纪家,是不是对咱们也有所不满啊!” 听了妇人的话,左老王妃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官家动了纪家,这些从龙之臣果然猜忌起来。 “怎么会!你们袁家当年率先抢下钰谷关,守住了京城后方,让官家可以顺利登基,官家一直记着你们这份功劳,你莫要胡思乱想!若非你们再与方家议亲,官家还说想与你们袁家做亲家呢!” 袁夫人有些受宠若惊,眉心的竖纹瞬间舒展了一些: “朗儿怎能配得上官家的金枝玉叶,我瞧那方姑娘也不错,就是家世薄了一些,不过这不要紧,袁家已有官家宠信,没想过再用姻亲装点门楣!只要那姑娘嫁进来懂礼,明事,守规矩就好!” “当然!女子嫁进夫家,自是要守夫家的规矩,这不算什么条件,那方家丫头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福气,有幸得了这么一门好亲事!” 左老王妃其实不太明白袁家为何看上了方家的姑娘,袁家乃是钰谷的百年大族,不缺银子,不缺地位,却放着名门之女不娶,要娶一个商贾之女,实在让人想不通。 虽然诸多不解,但左老王妃也没有干涉,裴太医说过,方锦音的病切忌忧虑,她知晓方锦音对方蓉那个侄女很是疼爱,若让方蓉那丫头远远嫁出去,定会让方锦音忧心。 扶了扶头上抹额,左老王妃牵起下垂的嘴角,继续道: “袁公子一表人才,袁家家世显赫,方家只有着急结亲的份儿!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听到袁家的喜讯了!” 袁夫人闻言脸上笑意更浓,忙道:“那就借老王妃吉言了!” 另一边,景德帝坐着龙撵,来到了贤妃的宫中。 宫里的人跪了一地,表情都很是难过。 海公公小心为景德帝挑起帘子,请景德帝走进了殿内。 刚转到内殿,景德帝就见已经瘦得脱相的贤妃,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 看到官家进门,贤妃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竟然红了眼,立即要起身给景德帝请安。 景德帝见她这虚弱的样子,本能地走上去按住了她,“免了吧!” 贤妃身边的婢女喜极而泣,朝着景德帝用力磕了几个头。 “官家,您可来了,娘娘……娘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说着,她忙跪行到贤妃榻边,将一个软枕塞到了贤妃身后,激动地道: “娘娘,真的是官家,咱们不是在做梦,官家真的来看您了!” 贤妃扯了扯干裂的唇瓣,哽咽道:“官家,臣妾能再见您一面……无憾了……” 这话让景德帝心口又紧了紧,他或许对贤妃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但贤妃毕竟陪伴了他这么多年,他也不忍心见她病成这个样子。 深吸了口气,景德帝撩起衣摆,坐在了贤妃榻边,蹙眉道: “你何苦这样作践自己,朕若是查清事情与你无关,自不会迁怒你和老七!” 贤妃含泪摇了摇头:“官家不怪罪臣妾,臣妾却不能不怪自己,是臣妾失察,才会让兄弟们闯下滔天大祸,给官家添了那么多麻烦!臣妾真的万死难辞其咎!” 她本就虚弱,说到动情处,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那原本被保养得不错的鹅蛋脸,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加上一脸的菜色,看上去的确可怜。 景德帝确实怪过她,纪家如此猖狂,还不是因为贤妃在宫里得脸,给纪家一种她会登上后位,让儿子成为储君的错觉! 他一直未立储君,也正是不想让这些外家借势而上,野心越养越大! 可见贤妃这个样子,他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见景德帝陷入沉思,贤妃将手放在了景德帝的手心中,嘴角含笑地道: “让官家为臣妾忧心,是臣妾的不是……臣妾当年就不应该留在官家身边的!” 听贤妃提起往事,景德帝眉头皱得更紧,“提这些事做什么!当年的事情是朕连累了你!” 贤妃低落地摇了摇头,缓了两口气,她满眼依恋地看着景德帝,继续道: “官家别这么说,与官家没有关系,是臣妾贪心……官家不知道,当初知道能留在官家身边,臣妾是高兴的,所以臣妾很感激姐姐当时将我留在了那里……” 说到这儿,贤妃轻轻咳嗽起来,瘦削的肩膀一颤一颤,更显单薄。 “朕知晓你的心思,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说了!” “官家,请您让臣妾说完吧,臣妾怕今日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臣妾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官家不是臣妾的,臣妾不该有妄念,若当初臣妾可以舍弃不该有的念头断然离开……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这都是臣妾的错!” (祝大家龙年大吉!) 第四百零二章 当仁不让 贤妃说话时嘴角虽然是扬着的,眼睛却不停的流着泪,这样的她任谁看了都会揪心,景德帝也不免被她带入了回忆。 当年他还是睿亲王世子,娶到了心爱的姑娘,与锦音过了一段如胶似漆的幸福日子。 没多久,锦音就怀上了他的孩子,他有公务在身,无法日日相伴,怕锦音无趣,便让锦音将亲友叫到身边来陪着她。 他记得那时候纪荭与锦音是闺中好友,纪荭时常会来睿亲王府做客,一日府中设宴,他喝了两杯就有些不适,去了一个偏院小憩,竟在那里遇见了纪荭。 纪荭说是锦音引她过去的,将她留下后,锦音便去为她熬醒酒汤了。 那偏院平时锁着,只有锦音和他身边的人有这里的钥匙,既然锦音安排了朋友在这里休息,他便不好留下,不料要出门时却被锦音和几位夫人撞了个正着。 纪荭衣衫有些凌乱,他更是满身酒气,这样的情形,如何能说得清楚! 母妃知晓此事后,立即做主让纪荭进门给他做了侧室,他虽然不愿,却也不能坏了纪荭的名节不负责。 本想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处理了此事,可他在去找锦音商量事情之时,竟听到锦音身边的丫鬟闲聊,说是方锦音故意将纪荭留在偏院,就是为让纪家成为他争位的助力。 没人知道他得闻这个消息时有多么气愤,为了与方锦音怄气,母妃为他安排的几房妾室他都收入了房中,以为这样会让方锦音跟他一样痛苦,结果方锦音对他却是越来越冷漠。 害怕自己误会了她,事后舍了脸面去询问,不料方锦音竟一口承认了下来。 即便这样,他还是不想失去方锦音,她想要的,他都会尽力满足! 只是两个孩子的失踪,让他们的关系再没办法修复到从前了。 很多事情他身不由己,纪荭也是如此,景德帝长叹了一声,拍了拍纪荭的衣袖,安慰道: “当年的事情是个意外,既然过去,就叫它过去吧!朕也不是个称职的夫君,这些年也让你受委屈了!” 景德帝说他是个不称职的夫君并非客套话,他后宫嫔妃不多,留宿后宫的时候更少,也许一两个月才会来贤妃这里一次,贤妃却从来不争不抢,他感到轻松时,多少会有点愧疚。 “你那几个兄弟和侄儿已经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你不必再自责,好好养身体,不要让老七跟着担心,以后多多约束身边的人就是,若再不进食,朕便会以为你要拿自己的身子要挟朕了!” “臣妾不敢!” 贤妃见到景德帝的眼神终于又有了温度,眼中泛着欣喜的泪光: “臣妾没想给官家添乱,更不敢要挟官家……是臣妾愚笨,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赎罪……” “你就算饿死,也帮不了那些被纪家伤害过的人,不如做些有用的!”景德帝蹙眉道。 贤妃慌忙欠起身:“官家说得有理,是臣妾愚钝了,臣妾定会想办法弥补纪家犯下的过错!” 想了想,她忙对身边的婢女道:“去把我的首饰匣子拿过来!” 婢女忙躬身退了出去,没多久就抱着一个精致的首饰匣子快步走到贤妃面前。 贤妃看着景德帝道:“臣妾愿将这些东西折成银两,捐到冀州去,每年的俸银臣妾也愿捐出一半来,臣妾愿意一生茹素来赎这罪孽,希望官家成全!” “娘娘……您身子不好,怎可一生茹素,这太辛苦了……”婢女心疼地劝了一句。 “住口!哪里轮到你多言,我只觉得这些还不够!” 景德帝本也没想过重罚贤妃,若重罚了贤妃,老七也会跟着受牵连。 本想降了贤妃的位分算作惩戒,可见贤妃如此,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沉吟片刻,他对门口候着的海公公道: “老七的禁足也解了吧,纪家的事情与他无关,不过他也有监察不力之失,就罚他两年俸禄,一同捐去冀州吧!” 海公公闻言飞快看了景德帝一眼,很快又垂下了头。 纪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官家只是罚了贤妃和祁王的俸禄,这贤妃娘娘真是把官家的心思摸透了啊! 但他可不敢多嘴,在这宫中,多一句嘴也许就会给自己树一个敌,他还没有活够呢! 于是海公公忙躬身应了声“是”,小步退出了殿外。 …… 方锦音并不知,纪荭又将当年的事情拉出来与官家回忆了一遍。 她对那些事情已经不在乎,如今她在乎的,只有沐云书和修逸几个小家伙。 带着沐云书和方蓉回到仁明宫后,就吩咐常嬷嬷去准备小食点心。 常嬷嬷见皇后娘娘又惹左老王妃生气,想要劝说皇后两句,但见她并不想听自己唠叨,只能叹着气退下了。 常嬷嬷离开后,沐云书才扶着方锦音坐下,帮她倒了一杯温水,问道:“娘亲可乏了?” 方锦音极喜欢听云书唤她娘亲,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她心口都热热的,身体里也好像有了无限的力量。 她满目温柔地摇了摇头,“不累,有你们陪着怎会累呢!” 方蓉依偎在方锦音身边,担忧地道:“我看左老王妃好像不太喜欢云书,皇后姑姑,云书册封的事情,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不会的,谁也不能阻止我认回女儿!”方锦音眸色变得坚硬起来,像极了一个护崽子的母鸡。 沐云书不在乎别人给的名分,但娘亲在乎,她也不会退缩。 “娘亲,我还有一件事想跟您商量!我想带小逸他们回来!” 虽然不知道派人暗杀小逸他们的人是不是纪家人,但纪家已倒,威胁也少了大半,小逸他们是时候走到人前了! 沐云书的声音里带来几分强势:“该他们承担的责任他们要扛起来,属于他们的名分,他们也不会相让,娘亲,他们是大哥的骨肉,是皇孙,我要他们堂堂正正走到人前!” 方锦音听得热泪盈眶,她从前也没想过要为孩子们争抢什么,可她退一分,别人就进一寸,直到将她深爱的孩子都夺走。 好在老天有眼,让她寻回了云书和几个孙儿,既然这是天意,那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为孩子们博一博! 有云书在,她怕什么呢! 第四百零三章 封号昭庆 因沐云书在不久前就已经向方蓉吐露过孩子们的身份,所以她说这句话时,也没有避开蓉儿。 方家和娘亲是一体的,他们将修逸几个带到人前,就算是无心那个位置,也会被搅进旋涡里,索性让方家跟着做好准备! 方蓉已经知晓大殿下很有可能在这次冀州民乱中,为保护百姓而死,他曾经的冤屈还没有洗刷,他的孩子还要偷偷摸摸地活在这世上,方蓉便觉着气愤又委屈。 “皇后姑姑,修逸才是真正的皇长孙,凭什么那几个小家伙只能躲起来!我们不躲了,就算有千难万险,咱们一起面对!” 看着云书与蓉儿鼓励的眼神,方锦音心口发烫,“好,再也不躲了,我一定要你们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 沐云书见娘亲也同意她的想法,心中瞬间觉得无比踏实,可能这就是家人的意义,不管你想要做什么,全心爱你的人都会义无反顾的去支持! 方锦音伸手帮沐云书掖了下耳边的碎发,柔声道:“这件事我会安排,你们不必担心,好好筹备婚事就是!” 云书虽然已经成过一次亲,但在她心中那婚事根本算不得数,想到女儿就要出嫁了,方锦音心里感慨万千。 “我虽想让你在宫中出嫁,但沐家养育你这么多年,也不能怠慢,哪日你将沐夫人带过来,我想跟她商量一下婚礼的细节!” 提起婚事,沐云书难得地露出几分羞涩,弯唇点了点头:“好。” 方蓉打趣道:“云书,你脸怎么红成这样,这都不用打胭脂了,真像树上红透了的仙桃子,别说小公爷,我都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沐云书听方蓉说咬上一口,不由想起那日在大理寺外的事情,脸上的红晕直接蔓延到了脖颈,嗔道: “你这丫头,就知道消遣我,看我饶不饶你!” 两个姑娘在方锦音面前不必再想那些恼人的烦心事,难得地露出小女儿烂漫的一面,嘻嘻哈哈的笑闹起来。 方锦音更是看得笑弯了眼,好像也回到了自己年少的时光。 那时候,她与知许的娘亲卫子溶以及纪荭也是这般,可惜后来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沐云书和方蓉笑了一会儿,就注意到了方锦音眼底的没落,便停了下来。 沐云书知道娘亲的心病还没有痊愈,这种病无法操之过急,想着说些话来分散她的注意力,正好她心里也有一个困惑,便坐到了方锦音身边,问道: “娘亲,刚刚在左老王妃身边的那位夫人是谁啊?我怎么觉得她一直在悄悄打量蓉儿?” 方锦音听沐云书提起袁夫人,思绪果然被拉了回来,叹道: “她是钰谷关袁家的袁二夫人,就是在与蓉儿议亲的那位袁朗袁公子的母亲。” 袁家与方家议亲,方蓉并没有太多关注,袁夫人去方家也没有要见她,只远远看了她一眼。 方夫人还跟方蓉说,袁家真的是顶守规矩的人家,事情没有确定前,不会唐突了姑娘,所以方蓉也没有正式的与这位夫人见过面。 听说竟是袁家的袁二夫人,方蓉本弯着的嘴角缓缓收了起来,淡道: “原来是袁夫人,怪不得我也觉得她的眼神里带着打量!” 沐云书略略皱起了眉,方夫人的这个行为就有些奇怪了。 亲事已经差不多定了下来,袁二夫人却才来了解蓉儿,好像不太在乎娶回去的是谁。 难道是看中了方家的家业才与方家订亲?可袁家这样的大族怎会缺银子? 不管这个袁公子人品和家世如何,蓉儿最终死于难产,这件事一直横亘于沐云书的心头,实在让她放心不下。 可她只知道蓉儿难产的结局,并不知袁家到底如何,也不知那袁公子待蓉儿如何,所以她不能乱说,只能对方锦音道: “娘亲,蓉儿的亲事,还是让舅父舅母慎重考虑一下,钰谷关太远了,蓉儿若有什么事,我们都无法第一时间赶到,她要是被人欺负了该怎么办?” 方锦音也是这个意思,点头道:“我会让你舅舅他们慎重考虑的!” 沐云书和方蓉在宫中陪着方锦音用过了晚膳才出了宫,她们走后不久,景德帝便来到了仁明宫。 见方锦音坐在烛下绣花,景德帝竟觉得一阵恍惚。 皇后近些日子身子养得不错,脸上也有了气色,坐在烛边的样子竟与他们新婚时没有太大的差别。 方锦音听到声音抬起了头,见是景德帝,她眸子里的喜悦淡了不少,起身道了声:“官家,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 她声音里没有意外,但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景德帝心中钝痛,他发现眼前人还是心上人,可心上人的眼里已经再无他了!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撩起衣摆坐在了方锦音对面,摆摆手示意方锦音坐下。 “你惦记云书那丫头,其实不如把她留在宫里陪你……” “不了,”方锦音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景德帝的提议。 这牢笼谁愿意进谁进,她绝不让女儿被束缚在这里! “能偶尔见到她,臣妾就很满足了,她生在民间,在宫里只会让她不自在,臣妾已经让她缺失了多年母爱,没理由找到她后,还要用母爱来困住她!” 这一点,景德帝倒是颇有感触地点了点头,如果母妃也能如锦音一样,他定会轻松许多。 “那就按皇后的意思办吧,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射猎节,就选那一日公布她的身份,皇后可有中意的封号?” 方锦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说道:“云书小字为昭,便唤昭庆吧!” “昭庆……” 景德帝喃喃了一句,他知道这是方锦音想向世人宣告,这女儿失而复得,她有多么的高兴。 他没有什么意见,点头同意道:“那就昭庆吧,朕听着也不错!” 两人定下这件事,又相顾无言,看得一旁的常嬷嬷直着急。 半晌后,还是景德帝先开了口,他看着方锦音手里的绣活,问道:“朕很久未见你绣东西了,在绣什么?” 第四百零四章 让宝宝认你做干娘! 方锦音用手轻轻抚摸在自己的绣品上,眉眼里满是柔色。 “给云书绣的喜被。” 景德帝好奇地伸起脖子看了一眼,“原来是喜被,这山鸡是何寓意啊?” 常嬷嬷听了这话嘴角抽了抽,娘娘是许久不做这种活计了,可官家这眼力也太差了些,这哪里是山鸡,明明是鸳鸯! 她忙给官家倒了杯水,低声提醒道:“官家,这是水里的,寓意一生一世一双人!” 景德帝挑眉,“山鸡会水么?” 常嬷嬷:…… 景德帝说完这话,才反应过来不对,尴尬地笑了笑道: “水里的,那是鸳鸯吧,皇后这鸳鸯绣的特别,很配墨知许何云书那丫头!” 方锦音皱着眉看了看手里的绣品,自己也被自己给逗笑了,看向常嬷嬷道: “你还是给我找个绣样吧,看来我对这个是真的没什么天分!” 方锦音这些日子笑脸多了不少,常嬷嬷也高兴,应道:“您绣什么殿下都会喜欢的,这是您的心意!” 不过,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愿望就有点不切实际了,这世上哪有男子不纳妾的,就算小公爷成了驸马,身边也不可能没有旁人伺候,若真不让驸马纳妾,朝官们又要指责官家教女无方,专横霸道了! 这句打岔倒是让两人之间的尴尬缓和了一些,方锦音也不再那般冷淡,与景德帝聊起了云书的婚礼都要准备些什么。 …… 没有纪家带头搅局,一些政事景德帝便推进的顺畅了不少,阻碍是小了,但又有了新的难题,因被查办的官员太多,朝堂上出现了许多空缺。 这些职位不是不能补上,而是真正有能力,有才干的人太少。 因此,在汕王的建议下,景德帝决定开设恩科,在今年的会试之前,加设一次乡试,并放宽会试入选名额。 此令一出,全大奉的学子都沸腾了,他们知晓自己施展拳脚的时代到来了! 陈景洛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沐云书的相助,知晓沐云书的义兄马上要下场,便带着他去拜访了几位大儒。 沐乐驰好像是终于开了窍,所作文章虽不华丽,但总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也颇受几位大儒赏识。 有了新的老师,沐乐驰一头扎进学问中,完全不理窗外事了。 陈夫人在沐家养了几日,吴婶和葛老日日为她施针,她终是不再痴傻,但依旧是不太敢认人,除了跟吴婶和沐云书亲近,其余人都有些害怕。 沐云书知道陈夫人这是受到创伤所致,需要家人很耐心的陪伴呵护。 她以为陈大人那样有些大男子的男人不会有耐心来哄陈夫人,却不想陈大人每日带着不同的花来看望自己的夫人,当是哄小女孩一样的哄着她,无人的时候还会扮鬼脸逗她。 陈大人从来没有问过陈夫人是否被那些畜生侵犯过,可能他觉着这些并不重要,在他心里,陈夫人就是这世上最纯洁美好的女子,这种纯洁远远超过身体上的纯洁! 官家给陈大人休整的时间并不多,沐云书本想让陈夫人留下来,等养好了病再走,陈夫人却是一脸害羞地摸着肚子道: “云书,多谢你的照顾,有时间来瞧我们好不好?我让宝宝认你做干娘!” 陈景洛已经知道沐云书的身份,不由暗暗笑了笑,谁说他夫人痴傻,认昭庆殿下做干娘,他们可是赚足了便宜! 他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只不过脸上的傲气收敛了不少,弯唇看着墨归道: “可惜吃不上你们的喜酒,他日回京,小公爷定要为我补上!” 墨归淡笑点头:“一醉方休!” “好,一醉方休!” 陈景洛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这般开阔过,他这一生有矢志不渝的爱人,有心照神交的知己,还有一帮生死相随的兄弟,实在无憾了! 说起兄弟,他不由看了躲在一旁的童辉一眼,失笑招手道:“不是说要向殿下郑重道谢,你怎么又躲了?” 童辉站在院子的角落里揪树叶,已经把一根枝条都揪秃了。 听到陈景洛唤他,他那黑黢黢的脸像是被太阳给晒熟了,看不出来怎么红,却是出了一头的汗。 同手同脚地挪了过来,他咽着口水紧张地道:“殿……殿下……老童我……我失礼了,您,您别跟俺一般见识!” 不知道背了多少遍的话终于被他吐了出来,童辉心中轻松了不少,说话也不再那么结巴: “俺老童之前的确过分,您要怎么处罚我都行,要不俺给您表演个顶大缸,要不胸口睡大石也行!” 正跟修齐几个一起玩的陆小风听到了这话,双手把着门框探出了脑袋瓜儿,于是他头顶就多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排小脑袋。 芊凝眨着圆圆的眼睛,一脸不解的道:“什么是胸口睡大石?是要让大石头在胸口睡大觉么?这个我也会!” 她软萌萌的声音听得大家眼睛都弯了,陆小风小脸羞红地解释道: “芊凝妹妹,不是那个睡,是碎了的碎,就是把大石头放在胸膛上,然后“砰”地一声,用锤头敲碎!” 芊凝惊讶地用小手捂住了嘴巴,忽闪着毛茸茸的眼睛,不可思议地道: “天呀,为什么要碎大石头?大石头有什么错!不要碎大石头好不好!” 软萌萌的小姑娘一脸哀求地看着童辉:“叔叔,放过大石头好不好,它好可怜的!” 童辉:…… 好么,在小娃娃眼里,他还不如大石头值得被心疼,呜呜呜,他更可怜! 众人听了这话,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陆小风看着一直苦恼挠头的童叔叔有些于心不忍,便替他向沐云书求情道: “漂亮姐姐,童叔叔当时是太害怕希望落空,不是故意要针对您,这几日他不知道练了多少次跟您道歉的话,做梦说的都是这些,您不要再怪他好不好!” 沐云书很喜欢陆小风这个孩子,不过十岁的年纪,她竟能在他身上看到一个武将的豪气。 拍了拍陆小风的肩膀,她笑着道: “我是芊凝他们的姑姑,你也要叫我姑姑哦!我没有怪童大哥,他对我不熟悉,不信任我也是应该的,不过……” 沐云书的这个不过让童辉心都跟着提了起来,紧张地听着沐云书的下文。 第四百零五章 送别 沐云书转头看向童辉,认真说道:“我只是觉得童大哥的性子不适合做捕快,童大哥可愿意留下护卫孩子们,保护他们的安全?” 童辉怔了怔,要知晓,昭庆殿下的身份可是嫡公主,她的护卫是有品阶的,怎是他一个府城捕快能比的! 他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陈景洛,就见陈景洛笑着点头道:“老童你的确不适合做捕快,不用动脑子的活儿更适合你!” 童辉:…… 他又高兴又受伤是怎么回事? 陈夫人嗔了丈夫一眼,对童辉安慰道:“童大哥,夫君不是嫌弃你,只是希望你有个更好的出路!” 童辉觉着自己的心再次被捅了一刀,“嫂子,你还不如不安慰我!” 童辉其实很不舍得陈大人,可人生就是这样,在你没有价值,没有本事的时候去追随,就算对方不认为你是巴结,你充其量也只能当个打手。 一个遇到事情只能干着急,却什么都帮不上忙的人。 童辉不想再陷入那种无助中,且他也真的很想报答沐云书的恩情,于是单膝跪地,朝沐云书抱拳道: “若殿下不弃,童辉愿意誓死追随!” 沐云书忙将童辉扶起,笑道:“那以后就要童大哥费心了!” 她身边缺一个功夫好的人,去外面找那些不知底细的,她实在不放心,童辉愿意留下就再好不过了! 知道陈大人夫妇要离开京城,吴婶和吴非衣也出来相送。 陈景洛已经知道沐云书救他出狱的过程,知晓吴非衣为帮他差点被奸人所害,感激地朝两人一揖。 “婶子,非衣,多谢你们相助,若非有你们,陈某现在已经是一抹游魂了!” 吴婶忙道:“陈大人不要这样说,当初我们沦落建宁,若非有您庇护,我们哪里能活到现在!” 她们并不是建宁人,因吴家突遭劫难才会流落到建宁,那时候她们母女已经饿得奄奄一息,有几个流民见非衣年龄小,竟动了杀人煮食的念头,若非遇到出城视察民情的陈大人,她们早就不在这人世了,所以非衣想帮陈大人翻案,她一点都没有反对。 吴非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陈大人不用这样,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若不是云书想出的办法,左大人也不会倒戈,这案子也不会这么容易了解!” 陈夫人手中的证据是一方面,左家与纪家反目,也让本来抱成团的几大家族出现了裂痕,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不再互相包庇,案子查起来也顺利了很多。 陈大人当然知晓沐云书为了救他付出了多少努力,只是大恩不言谢,记在心里就好! 他知晓吴婶母女处境不好,有些担心的问道: “那吴婶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你们想找的人可找到了?若没有找到,可愿与我去冀州?” 听到这句话,吴非衣忽地捏紧了拳头,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她们不是找不到那个人,而是还没有办法为外祖一家报仇雪恨! 想到那个人,吴非衣眼眶都不自觉红了起来,怕被大家察觉出自己的异样,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朝陈景洛摇了摇头: “多谢大人好意,我想跟娘亲留在京城,我现在能在济民堂教孩子们读书写字,娘亲也能在保信堂行医,我们过得很好,大人不用担心!” 陈景洛觉着这样的安排的确要好过于跟他去冀州,便道: “我记得,你说你家人都已经亡故,从今以后,陈某便是你的义兄,若有事情你写信与我,可好?” 吴非衣抓着衣角的手紧了紧,含泪朝陈景洛点了点头:“知道了,大哥!” 陈夫人笑着将一朵花别在了吴非衣发鬓边,柔声道:“以后莫要弄得这样黑,不好看,不好给我找妹婿……” 吴非衣惊了一跳,下意识捂住了陈夫人的嘴,“大嫂,找弟妹这事不着急,我……我得先立业,再成家!” 吴非衣现在仍然是男子打扮,她并不知道大家早就知晓她是女儿身,还在极力的掩饰着。 陈景洛失笑摇摇头,这傻义妹,大家只是见她不想以女儿身示人,才没有揭穿她,估计只有她自己把自己当成男子了。 为给陈大人夫妇送行,沐云书让罗三和柱子爹去买了好酒好肉回来,太阳还没到山腰,沐家院子里的烟囱就冒起了烟,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沐家几个叔叔就跟做梦一样,谁能想到他们有一日竟能跟这些朝廷命官同席呢,这事儿放在年前,他们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沐三叔本就是个自来熟的,大着胆子与陈景洛攀谈起来,还提起将保信堂开到冀州的想法。 大灾过后恐有大疫,改善冀州的医疗条件的确是首当其冲的大事,陈景洛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便与沐三叔仔细地聊了起来。 不出一个时辰,沐三叔就决定与陈景洛同赴冀州,要将保信堂的牌子打到冀州去! 酒桌上,他激动地对众人道: “等保信堂拿到了正店的资格,咱们就能培养优秀的大夫送往冀州,用不了几年,大家一提起药馆,便会第一时间想起咱们保信堂,我沐三这辈子也算没白活了!” “三哥,你先跟陈大人向东而去,再过两个月弟弟我便去岭南,云书给咱们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咱们一定要让保信堂遍地开花!” 看着干劲十足的叔叔们,沐云书也笑弯了眼。 这一晚,隔着几条街的人家都能听到沐家小院里传出的笑声,奇怪的是他们并不觉着这笑声吵闹,反而觉得特别舒心。 可惜相聚总是短暂的,两日后便到了陈景洛启程的日子。 他没什么亲人,更没太多行李,一辆马车就装下了他们所有的东西。 陈伯看着那简陋的马车感叹万分,主子如今也是三品大元了,谁能想到这马车和许多必备品竟都是沐家帮忙筹措的,实在有点寒酸了。 可等马车出了城,陈伯就惊住了,城外竟站着上千名百姓,他们见陈大人的马车出来,纷纷朝陈大人挥手,喊道: “陈大人,我们来为您送行!” “您为百姓做的事,我们都记在心里,山高路远,您万要保重!” 第四百零六章 大奉第一美人 陈伯听着这左一声,右一声的大人,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这一刻他才清楚,他们家大人是富有的!这就是他们大人一直坚持信仰的意义吧! 马车里的陈夫人也幸福地朝着陈景洛笑了笑,与陈景洛一起向百姓们挥手道别。 陈景洛在人群里看见了沐云书等人的身影,遥遥抱了抱拳,在嘴里喃喃了一句。 因为相隔太远,沐云书他们听不到陈景洛的声音,骑在罗三肩上的小修齐好奇的问道: “姑姑,陈大人好像在跟咱们说话,可惜小齐齐没听见!” 陆小风红着眼睛,扁起嘴,一副忍哭的模样道:“陈叔叔一定是让我们多保重!” 修逸挺直身子,目光盯着远处,声音平静地说: “陈大人说,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陈大人是叫咱们不必为他担心,他会一如既往的坚持,终会守得云开见月明,咱们也是一样!” 陆小风有些惊讶地看向这个比他还小上一两岁的男孩,赞叹道:“你懂得还挺多!” 修逸被小伙伴夸奖,竟傲娇地抬了抬小下巴,握拳轻咳了两声,道: “你想学的话可以经常来我们这边做客,咱们一起读书习武!” 陆小风的父兄都已经不在,祖父和外祖家倒是有亲人,但他与那些人并不熟悉,陆家出事,他们都躲远了。 能经常见到修逸和芊凝他们,他当然很高兴,瞬间就扫去了跟陈叔叔分别的阴霾,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真的可以吗?那我教你习武,你教我读书!” “嗯,可以。”修逸说得一本正经。 在一旁听两个孩子聊天的沐云书不由莞尔,她怎么在两个男孩子身上看到了青梅竹马的感觉? 不过,修逸能有一个这样的玩伴,她也替他高兴! 瞧见陈景洛的马车已经远去,众人便打算转头返回,只是还没走几步,就听到百姓们议论道: “你们看远处官路上那几辆马车,车上挂着的族徽,可是裴家的族徽?” “没错没错,就是裴家的马车,看来是裴太医医治好了宜山县百姓,返回京城了!” “裴太医的医术真的很高明,听闻他没到宜山时,好多百姓的伤都发了脓,他去了之后便将那些人的病都医好了!” “不只是裴太医的功劳,裴姑娘也赶到了宜山,听闻裴姑娘不辞辛苦地亲自为百姓治病,宜山百姓的病情才得到了控制,裴姑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裴姑娘医术这么高明么?” “那当然,裴姑娘乃是吴神医的关门弟子,那治疗烫伤的药膏就是吴神医传下来的方子,吴神医一直不收徒,临终前竟收下了裴姑娘,可见裴姑娘有多么优秀!裴姑娘不愧是大奉第一美人,人美,心也美啊!” “不知道裴姑娘有没有跟裴太医一起回京,好想一睹这裴姑娘的风采!也不知谁有幸能娶到这样一位姑娘!那真是祖上积德了!” “说起来,我以前还以为小公爷一直未娶妻是为了等裴姑娘呢,不想小公爷今年竟订下了婚事,真是可惜了!” “你胡说什么!小公爷和昭庆殿下好好的,咱们那位民间公主也不错,莫要乱点鸳鸯谱!” “不错是不错,就是嫁过人,总觉得差点意思……” 景德帝已经在朝堂上正式宣布要认回沐云书一事,所以百姓们也都知晓了沐云书就是当年流落在外的那位帝姬。 这事当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家在震惊的同时也在感慨,若当年娄家人知晓沐云书的真实身份,会不会肠子都悔青了! 宝珠听到人们的议论声,气得捏着拳头就想冲上去抡那人一拳头,却被翠玉拦住了。 宝珠不满道:“你拦着我做什么!他们在背后谈论小姐,还不让我给他们点教训?还有,明明咱们保信堂也给宜山百姓送了药膏,凭什么功劳都被那裴家给抢去了!” 翠玉点了一下宝珠的额头:“他们也没说什么过分的,你冲过去揍人,不是要叫人议论咱们小姐得势就张狂?好了,都要成亲的人了,能不能稳重一点!” 就在前两日,阿泗拿着他积攒的老婆本跑到沐云书跟前,向宝珠提了亲,沐云书也应了下来。 阿泗着急娶媳妇,婚期就定在一个月后,所以宝珠现在是准嫁娘,再过不久就要嫁人了。 听翠玉提起成亲的事,宝珠立即红了脸:“谁说成了亲就要稳重了,小姐和阿泗都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翠玉被酸得牙疼,朝宝珠翻了个白眼:“你再酸我,添妆没有了!” 百姓们的几句闲谈并没有引起沐云书的多大注意,墨归与她解释过与那位裴姑娘的关系,所以她并不在意。 沐云书的心情没有受到影响,但却发现一旁的吴非衣忽然变得非常沉默,她眉头一直紧紧锁在一起,眼底也不自觉凝聚了一层寒霜,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她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阿吴,你怎么了?” 吴非衣听到沐云书的呼唤,这才回过了神,“没,没什么,就是……有些担心嫂嫂!” 陈夫人怀着身孕上路,的确让人担心,沐云书安慰道: “陈夫人的身体已经被吴婶调理得很好了,有陈大人在旁照顾,你就别担心了!有机会,我们去冀州看望她如何?” 吴非衣不想让沐云书担心自己,点头道:“当然好!” 众人随着人流缓缓往城内走去,沐云书却发现吴非衣总是频频回头,也不知道在张望什么。 但她没有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秘密,阿吴不想说便有她不说的理由。 与此同时,通往京城的官路上有一队车马正缓缓前行,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厢里坐着一位衣着素雅的漂亮姑娘。 姑娘大概十七八岁,头戴白角团冠,穿着月白色绉纱褙子,衬得那本就淡雅的脸庞更加出尘。 此时的她正静静地垂眸阅读着手中的书卷,翻动书卷的样子十分优雅,像是对镜练习过无数次一样。 第四百零七章 仙女下凡 女子旁边坐着一个丫鬟,正举着团扇,遮住了外头照射在女子脸上的阳光。 丫鬟擦了擦头上的汗,轻声道:“小姐,乏了就歇会吧,仔细伤到眼睛!” 这女子正是裴太医的千金,裴淸怜。 她有些烦躁地皱了一下眉头,叹气道: “吴家留下的这半卷书里,有调理鄂妃娘娘不孕之症的针法,可惜这书爹爹只得了半卷,针法并不完整,要是能找到下半卷就好了!” 还有那烫伤膏,这残卷缺失的那部分,正是药膏最重要的调制方式,她调制的药膏竟还不如保信堂送来的那些好用,这怎么可以! 医术是她达成愿望的依仗,她必须要更进一步才行! 丫鬟最了解她家小姐的想法,在一旁弱弱地安慰道: “小姐,您已经是大奉第一才女了,不管是样貌还是才能,这大奉找不出第二个比你优秀之人,奴婢一路上不知道听到多少百姓夸赞您,您想要的那个位置一定会是您的,您不必把自己逼得这般紧!” 裴淸怜闻言,清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理所当然的傲色,不过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抿了抿唇瓣道: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胡说,什么第一才女,要知道人外有人!我听闻官家寻到了失散多年的嫡公主,那位公主也很优秀,你这话被人听去,只会叫人以为我太过自负!” “那位平民公主怎能跟您比!不过因她养父家里经商,家中有些闲银,花钱买了一些名声罢了!” 丫鬟不以为意地努了努嘴,说到最后还叹了口气:“听说她还嫁过一次人,小公爷也真是的,等不到您也不能如此随意凑合啊……” “兰月,住口!” 裴淸怜喝止了丫鬟的话,但口气里并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 她望着远处即将隐没山腰的夕阳,下巴微微扬起,莫名带着几分鄙睨。 “小公爷一直敬重皇后娘娘,那位嫡公主是皇后娘娘的骨肉,小公爷为完成娘娘的心愿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小公爷已经够苦了,以后这样的话你莫要再提!” 裴淸怜理所当然的认为,墨归会迎娶皇后娘娘失散多年的女儿是被帝后逼迫,她和小公爷是一样的人,不可能对凡夫俗子动心。 她的丫鬟兰月同样这般想,于是不由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世上也就她们小姐能配上小公爷那样的人中龙凤,得知小公爷被迫与别人成婚,小姐心中定也不舒服,便不敢再提小公爷。 但她对那位从民间找到的帝姬还是很好奇,笑着道: “小姐,奴婢听说,如果一个人生得一般,就会被人夸做可爱讨喜,如果可爱讨喜也谈不上,就会被夸做心地善良!咱们一路而来,听到关于那位帝姬的传言都是她如菩萨一般的心善,看来她是真找不到什么优点,只能通过这个博取百姓的好感了!” “官家想要认回这位民间的公主,当然要让她得到众人的认同。” 裴淸怜并没有质疑兰月的话,似乎在她脑海中,已经大体能勾勒出昭庆帝姬的形象了。 大概是个很善于用可怜博取同情的女子,不然也不会让官家都心软地为她赐婚。 “好了兰月,不要再议论旁人,她与我们没有关系……知许他德才兼备,该有很好的前途,只盼她不要太扯知许的后腿就好!” 兰月能听出自家小姐口气中的怅然,可惜她家小姐心怀大志,而小公爷只想着寻找大皇子,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离京城越来越近,兰月不再提小公爷的事情,而是惊喜地道; “小姐,您看,城外站着许多百姓,应该都是得知了您救治宜山百姓的事情,特地来迎接您的!” 裴淸怜掀起美眸,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看到外面的百姓,嘴角噙着一抹淡笑。 要不怎么说纪家人愚蠢,民心啊,就是低投入高回报的生意,只要为这些没见识的百姓投入一点点心意,他们就会对你感激涕零! 纪家人就是不懂这些,所以才会一败涂地! 听着车外百姓们的一声声感谢,裴淸怜特意撩起车帘,对车夫道:“慢点走,别惊到百姓们!” 车夫闻言忙道:“小姐放心,奴才有分寸!” 路旁百姓听到这话,心中更加激动了,都在低声赞叹着: “那位善良的的姑娘就是裴姑娘吗?果然生得跟仙女儿一样!” “裴姑娘绝对是仙女儿转世,今儿有幸能见她一面,叫俺少活几年都行了!” “哎,人和人的差距怎就能这么大呢,你们看,裴姑娘掀个帘子的动作都那么美,见了她,再看我家那媳妇,实在太倒胃口了!” 兰月听了这话,心里也很得意,她们家小姐这两年出落的越发动人,有人说她在小姐身边待久了,也好像染了仙气儿。 她不禁在暗想,小公爷再见到她们小姐,会不会后悔这么快定了亲事呢? 露了一脸的裴淸怜又很快坐回到了马车里,脸上那和煦的笑容很快就散了去。 竟有人拿她与他们的妻子比较,当真是令人厌恶! …… 后面发生的事情沐云书等人并不知晓,送别陈大人后,沐云书等人就回了城。 只是回去的路上,沐云书也变得有些沉默,翠玉就在一旁低声问道: “小姐,您是不是在担心小公爷呀?他前日明明说会来送陈大人和三老爷他们的,今日怎地没见人?” 沐云书的确有些担心墨归,他向来说到做到的,说好了却没有来,定是被很重要的事情耽搁了。 正思索时,身后响起一阵嘈杂,沐云书等人回头看去,就见一队车马从城门的方向哒哒地驶来。 看见马车上挂着的裴字族徽,翠玉低声在沐云书耳边道:“小姐,这是裴家裴太医的马车。” 沐云书对这个裴家多少是有些了解的,不为别的,因为裴家的和盛堂是药行中的龙头,裴太医更是稳坐药行行首一位,在京城极受人敬重。 前世青州的瘟疫最后就是裴家解决的,可沐云书对裴家的印象却并不怎么好。 第四百零八章 负心汉 沐云书还记得那场瘟疫又多么可怕,无数繁华县城因为那场瘟疫,最后成为一座座鬼城。 为了遏止瘟疫蔓延,不知牺牲了多少官员和良医,萧泽玖也死在了那场瘟疫中。 就在事态几乎到了无法控制的时候,裴家站了出来,神奇的是,他们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将疫情控制了下来! 在恐慌中挣扎的百姓得知有生的希望,不知对裴家多么感激,几乎将裴家人奉若神明。 可这些日子,沐云书跟着吴婶学医,她深刻地明白医术一门有多么深奥,若不是早就已经专研出了控制疫病的方法,不可能那么快就能找到症结,将疫情扑灭。 所以,有一种可能就是裴家一直在等,等事态恶化到官家都束手无策时才出面救场,这样官家和百姓才能记得裴家的好,历史也会浓墨重彩的记下裴家一笔。 不过事情是否真的如她猜测的这般,她无从查证,这些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她会想办法提醒官家,重视几个受灾大州的防疫工作,能不能防住,就看天意了! 翠玉看到裴家马车,想到百姓们的传言,担忧地道: “小姐,听闻小公爷跟裴家那位裴姑娘是旧识,小公爷不会是知晓这位裴姑娘回京,想要见她一面,因此忘记了要送陈大人的事情吧?” 不是翠玉多想,娄鹤筠实在给她带来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当初娄鹤筠在齐州任职,本就难得与小姐见上一次,好不容易休假回京,却仍是连面儿都见不到,如今想想,定是去见他的心上人楚曼娘了! 翠玉是真的害怕小姐从一个火坑里跳进另一个火坑去。 宝珠立即摇头道:“不会的,小公爷要是去见故友,定会跟小姐说明的,小公爷不是那样的人!” 翠玉也不希望小公爷是那样的人,她一脸严肃地道:“可人心隔着肚皮!” 两个丫头虽然也有吵闹的时候,可都是玩闹,这一次两人竟真的有点斗气的意思。 沐云书一左一右拉住了两人的手,开口道:“好了,我见到小公爷自会问个明白,不要在外头谈论这种事了!” 两人也意识到在外头拌嘴实在不妥,乖巧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众人并没有在外面停留太久,很快就返回了沐家,沐云书担心墨归,便让罗三去国公府问问情况。 罗三没多久就折返了回来,对沐云书道:“主子,阿泗大人说小公爷有差事在身,所以今日才没能赴约,叫您莫要担心!” 沐云书也猜测墨归是因为公事耽搁了,但见罗三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躲闪,便不由皱了眉头。 “阿罗,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罗三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自己骗不过主子,捏着衣角紧张地道: “主子,您,您别多想……奴才也没瞒您什么……就是……就是阿泗大人跟奴才说这事的时候……表情有点奇怪!奴才说想等小公爷回来再走,阿泗大人却是不许,找了诸多借口让奴才先回来了,奴才就觉着有点不太对劲……” 翠玉闻言立即道:“阿泗为何不想让罗大哥留下等小公爷啊?难不成是怕他知道小公爷去做什么了?不行,奴婢去问个明白!” “好了翠玉!我说过了,我会亲自问他的!” 在没有得到墨归正面的回答,她不会再乱想,他们答应过彼此,不要猜忌! 翠玉这才发现自己可能有点太紧张了,若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却因她让小姐和小公爷生了嫌隙,那她就罪过了! “是奴婢欠考虑了!” 她了解小姐的性格,路是要走的,走错了,转头就好!但不能没有出发,就开始担心这条路是不是想走的那一条! 而且她的小姐,不会选错路的! …… 吴婶和吴非衣如今有了工钱,不好意思继续留在沐家,就在沐家旁边租下了一个小屋。 吴非衣虽无功名,但写了一手好字,岑夫子就留她在济民堂教孩子们写字。 今日学堂休沐,吴非衣随沐云书送走了陈大人后,回到了母亲租下的小屋中。 吴婶正准备去保信堂,见吴非衣魂不守舍地迈进屋子,担忧地问道:“非衣,你怎么了?可是病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吴婶上前去探吴非衣的额头,吴非衣拉住吴婶的手腕,哑着声音道: “娘,我……我今天见到那个人了,他回京了,百姓们都在夸他,他真是好不风光啊!” 说着,她圆圆的眼睛里竟蔓上了一层雾气,眼眶也变得通红,似乎在极力的克制着要夺眶而出的泪。 吴婶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她知道女儿说的那个他是谁。 她的手微微颤抖,头也跟着垂了下来,半晌后才故作镇定地开口道: “他是人人敬仰的裴太医,当然风光了……” “可他裴深就是个欺世盗名的畜生!他当年就是看中了外祖父的神医之名在与您成亲,为了求娶您,他想方设法的讨好您,还在外祖家门前跪了两日两夜,外祖父以为他是真心的,终于被他打动,让他入赘到了吴家,还将自己的医术都传给了他,可他呢?他竟背着您在京城偷偷养了外室,儿子竟比我年纪还要大!” 这都不算什么,令人发指的是,裴深入了太医院后,生怕别人知晓他是吴家入赘女婿,向人介绍他那外室才是正妻。 后来娘亲知晓他身边还有个外室,想要寻他理论,他竟然拿出娘亲与人有染的证据反咬一口。 说娘亲因他在外做官,不甘寂寞,早与旁人厮混在一起。 而他这个大男人在外拼事业,找一个知心人照顾起居又有什么错?更何况娘亲生不出男儿,他是想为吴家留后才会这样做! 娘亲顿时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所有人都指责娘亲不懂事,不守妇道。 外祖父被气得吐血,可他担心裴深休弃了娘亲后,她和娘亲再没人照顾,便以吴家祖传的医书作为条件,换裴深答应永不休妻。 裴深装作对母亲深情的样子,满口答应下来,还让那外室的两个孩子给外祖父磕了头,保证说外室就是外室,永远不会登堂入室,他立即将人送回京城去。 可他带着外室回京没多久,一伙山匪就冲入了外祖家,他们一家八十几口人全都死在了马匪的刀下! 外祖母将她和娘亲藏在暗格里,她们才逃得一命,可外祖母的血却是顺着暗格的缝隙流了她一脸,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的绝望。 第四百零九章 传人 吴非衣和母亲从暗格出来后,吴家已经成了人间炼狱,外公、外祖母、小姨,还有她身边的下人全都倒在血泊里,没了气息。 这些人都是她的至亲,吴非衣仿若看到前一日他们还对着自己笑。 她的小姨才刚刚嫁人啊,肚子里还怀着宝宝,为了救下她和娘亲,已经藏好的小姨故意推倒了烛台,将那些马匪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那一刻,吴非衣觉着自己的血液都凝成了冰,一点点刺进自己的肉中,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痛,只期望一切都是梦境,都是假的…… 可惜,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亲人并没有回到她的身边。 当地府衙来查案,发现吴家钱财都不在了,便断定是马匪所为,说县衙没能力对付那些马匪,只道了几句节哀就草草结案了。 可马匪为何要连外祖父的医书也带走?还对吴家如此熟悉!分明就是有人蓄意为之! 回忆起往事,吴非衣的喉咙都灼烧了起来,痛苦地看着吴婶道: “娘,你没听到那些百姓们说什么,他们竟说那外室生的女儿是外祖父的关门弟子!她好生不要脸啊!外祖父何时传过她医术?裴深不承认自己是吴家倒插门的女婿,还把祖父交给他的半卷医书给了他外室的女儿,抬举她成了外祖父的弟子,受百姓的爱戴和追捧!外祖父在天有灵,怎么会瞑目,娘,我真恨不得杀了他们!” 吴非衣的一声声控诉好像一只大手,将吴婶的一颗心反复揉搓,她比女儿还要痛恨那个男人,若非她引狼入室,怎会害家人惨死! 将吴非衣紧紧抱进怀里,吴婶双眼红肿地道:“非衣,娘知道你愤怒,娘又何尝不恨,娘恨不得将那负心汉扒皮拆骨!” 可恨又有什么用呢!她们怀疑那些马匪是裴深找来的,可她们哪来的证据? 裴深现在是左老王妃和官家身边的红人,在京城口碑极好,谁又会相信她们的话呢! 若是让裴深知晓她们还活着,定会想方设法从她这里得到医书的另外半卷,他决不能让那畜生得偿所愿! “非衣,娘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你外祖父他们用命救下你,也是希望你能平安地活下去!娘不想你再去找裴家,娘不是怕事,但娘不想给昭庆殿下惹麻烦,你懂娘的意思么?” 吴非衣听母亲提起沐云书,嘴唇轻颤了两下。 是殿下救了她们母女,给了她们一个容身之所,若她执意复仇,定是会给殿下惹来麻烦。 殿下就要跟小公爷成亲了,好不容易有片刻安稳,她怎能拖累她! 吴婶见吴非衣的情绪平复了一些,拍着她的背柔声道: “云书很聪慧,娘准备代替你外祖父收她为徒,将另外半部医书传给她,不会让你外祖一生心血尽数落入那畜生手中!若云书的保信堂可以胜过裴深的和盛堂,让裴深无法再用你外祖的名声招摇,也算是为咱们吴家报仇了!” 吴非衣紧紧地抱着吴婶的腰,将头埋在她腰间痛哭起来。 “我明白……我明白……” 虽然明白,但吴非衣并没有放弃为外祖一家报仇的念头,等安顿好母亲后,她就想办法获取参加科考的资格,若能考中,她定会为外祖一家报仇雪恨! 傍晚的时候沐云书来看过吴非衣,虽见她眼睛有些红,但人已经有了精神,便知道她没事了,正想带两人去沐家用饭,吴婶却拿着一个包裹走到了她面前,温声道: “殿下,我有一件东西想要送予你!” “吴婶,我跟您学医,把您当作老师看待,您还像从前一样,唤我云书或者昭昭就好!” 沐云书虽然没有向吴婶行过拜师礼,但吴婶教了她许多东西,在她心里吴婶就是她的老师。 吴婶心中感动,含泪点头道:“好,那我便不与你客气了。” 说着,她将手中包裹打开,露出里面几卷书,最上面的一卷写着《吴氏针法》。 看到这几个字,沐云书忽地想到了什么,那一向沉稳的眸子都被她睁大了几分。 “《吴氏针法》?鹤林吴氏?吴婶,你们是鹤林吴氏之人?” 也难怪沐云书会激动,南霍北吴,这是大奉的两大杏林世家。 不过吴老神医早就隐世了,没想到吴婶和非衣竟是鹤林吴氏之人! 听沐云书提起自己的家族,吴婶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几分骄傲。 “是的,我父亲就是吴家针的十六代传人,吴思白,我乃是吴家长女,吴忱君!” 吴家遭难之事并未传入京中,所以沐云书不明白吴婶这般出身,为何会沦落至此。 吴忱君瞧出了沐云书的困惑,神情低落地解释道:“我知道你定然很意外,我和非衣变成这般,是因我吴家突遭劫难……” 对于那件事,她不想多提,只认真的看着沐云书:“云书,有一件事我想要拜托你!” 沐云书以为吴婶要拜托的事情与她家中变故有关,这段时间,她在吴婶这里受益匪浅,吴婶有事她不会袖手旁观,几乎没有犹豫地道:“您说,我在听!” 这简单的一句话,让吴忱君的眼眶更红,她点了点头,开口道: “你可愿与我一起学习吴氏针法?” 沐云书完全没有想到吴婶拜托她的竟会是这样一件事,忙道:“能跟您学医,我当然求之不得!” 沐云书担忧的那些事情已经解决了大半,正想要专研她喜欢的医术,能正式跟吴婶学医,她是真心高兴。 吴忱君看着沐云书,眼里也满是笑意。 父亲啊,您没找到的徒儿我帮您找到了,您可满意? 此时忽然起了一阵风,将吴忱君手中的书卷吹开了一页,就好像吴老神医迫不及待翻开书卷,想要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给沐云书一般。 感受到这股暖风,吴忱君眼中的热泪差点落了下来。 她抬手将眼角的泪水拭去,从脖子上解下了一条链子,起身戴在了沐云书身上。 沐云书疑惑地看了一眼那小木牌,问道:“这是?” 第四百一十章 活宝 “是我吴家的信物,算是保平安的!婶子没什么好送你的,希望你别嫌弃。” 吴忱君怕沐云书会有负担,所以并没有告诉沐云书,这木牌乃是吴氏针法传人的信物,她要沐云书成为吴家针法的第十七代传人! 沐云书起身就要朝吴忱君行拜师礼,吴忱君却是拦住了她。 “你我不必以师徒相称,我能教给你的也不多,等会我会将父亲留下的书卷和手札交给你,你仔细研读,相信用不了多久,你的医术就会超越我!当然,光有悟性也不行的,还要勤学苦练!” 既然将吴家的木牌传给了沐云书,就相当于代替父亲收了这个徒儿,吴忱君自然不能再受沐云书的拜师礼。 沐云书以为吴婶是想考验她是否有吃苦学医的决心,便道:“我不会让吴婶失望的!” 吴忱君当然不会失望,沐云书悟性本就出色,又很好学,再过不久坐堂都不成问题,她只觉自己为父亲捡到了一个宝! 她也没有耽误,立即拉着沐云书讲起了吴氏针法的各种行针手法来。 沐云书上手的速度比吴忱君想象得还要快,这让她惊讶又感叹,也许冥冥中早就注定了沐云书与吴家针法的缘分! …… 次日,沐云书依旧没有得到墨归的消息,实在放心不下,便打算带上翠玉,去一趟镇国公府。 几个孩子听闻沐云书要去镇国公府,呼啦啦地围了上来,修齐抱着沐云书撒娇道: “小齐齐想墨老夫人了,姑姑能不能带着小齐齐去看看墨老夫人啊!” 芊凝也点着头,可怜巴巴地道:“我们好久都没有见过墨祖祖了,真的好想她呢!” 瞧着几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沐云书怎忍心拒绝,便点头道:“好吧,那就一起去,不过要乖乖听话哦,尤其小齐!” 修齐立即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拍着小胸脯道:“姑姑放心,小齐齐是天底下最听话的孩子!” 修逸摇头捏了一下修齐的耳朵,一本正经地道:“撒谎可不好哦!” 修齐红了脸,挠着圆圆的脑袋道: “好吧,逸哥哥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算数!最最听话的是芊凝,然后是修明哥和修培哥,最后能轮到我了吧?我只是偶偶尔尔才会有一点点淘气,不过我保证,去了国公府一定不淘气,会跟芊凝一样听话!” “好!” 看着几个孩子,沐云书的心情就格外的轻松,揉了揉几个小脑袋,她便吩咐罗三去准备马车了。 没过多久,几人坐着马车来到了镇国公府。 守门小厮一瞧是沐云书,连通传都省了,直接安排人引着沐云书几人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正与几位墨夫人打叶子牌,听闻沐云书来了,牌都顾不得打,忙让黄嬷嬷将人给迎了进来。 几个小家伙并没有仗着老夫人的宠爱不守规矩,进了门就齐齐朝老夫人行了一礼。 老夫人喜欢得跟什么似得,挨个将孩子们揽过来稀罕了一遍。 “每次叫你们来,都说功课忙,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修齐偷瞄了沐云书一眼,凑到老夫人耳边低声道: “墨祖祖,昨儿小公爷答应姑姑要一起送陈大人的,结果没有来,我姑姑心里惦记的很,便想过来问一问!” 小家伙说话声音虽然小,可屋子安静,沐云书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她刷地红了耳根,没想到这孩子竟说得这般直接! 芊凝瞧见沐云书害羞,捂嘴偷笑起来,也扒在老夫人耳边道: “我们要是不来,姑姑定不好意思直接询问,可能见不到小公爷就会回去了,所以我们就跟着一起来了哦!” 听了孩子们的话,墨老夫人和墨家几位夫人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哎呦,真是几个活宝,瞧这心操的!”墨四夫人捂着肚子道。 “不错不错,就该这样,宝贝们有功,当赏!”墨三夫人立即在自己面前抓了一把银瓜子,塞在了几个孩子手上。 墨二夫人则问道:“那知许呢?到底去哪了?这两日好像的确没见着他!” 墨老夫人想了想,便对黄嬷嬷道:“你去瞧瞧,看人在不在,在的话不管在干什么,都给我把人给叫过来!” 黄嬷嬷嘴角抽了抽,这小公爷和昭庆殿下还没成亲呢,老夫人就偏心成这样,成亲以后小公爷的地位更加堪忧了! 不过她可不敢不顺着老太太,她不去,老太太定会自己找过去的! 黄嬷嬷离开没多久便折返了回来,不过她并没有带回墨归,只将阿泗带了过来。 阿泗瞧见沐云书,表情显然有些不自然,扯着嘴角朝沐云书请了安。 墨老夫人眼睛何等锐利,一下子就看出了阿泗的异样,沉下脸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那小子去哪了?” “回老夫人,爷……爷他真的有公务在身!” “胡说,要真有要紧的公务,你怎么还在府里?”墨老夫人瞪眼道。 阿泗一下子被问住了,脸上泛起了难色,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将真话说出来。 这时候,一个团子从门外窜了进来,撒欢般地绕着沐云书跑了几圈,小尾巴都摇出了影子。 见是阿旺,沐云书伸手就要去抱它,小家伙却朝后面退了好几步。 沐云书不解,看着阿旺问道:“你有事要告诉我?” “旺!”阿旺应了一声,原地转了个圈,然后朝着门外的方向退了几步。 沐云书恍然,“阿旺,你可是要带我去找什么?” 阿旺闻言,又“旺”了一声,似在回应沐云书的话。 墨家几位夫人觉着新奇,对墨老夫人道:“干娘,不知道这小家伙要带云书去哪,要不咱们也跟着去看看吧!” 墨老夫人也顾不得询问墨归的去处,想了想便扶着拐杖起身道:“走,一起去瞧瞧!” 于是众人跟着狗子一起出了院子。 阿旺跑得很快,可后面有人跟着,它窜出老远后眨眼又窜了回来,然后蹲在地上伸着舌头等待几人。 墨四夫人看着阿旺领的方向,忍不住对墨老夫人道:“干娘,这不是去知许的院子么?” 第四百一十一章 独处 阿泗见阿旺是将几人往小公爷的院子里面带,眼皮就是一跳,着急地扑上去想要抓住它。 可阿旺见他跑过来,嗖地一下又跑远了,阿泗只能紧张地拦在沐云书几人面前道: “老夫人,小公爷院子里没什么好看的……您……您看今日这天气多好,要不您带殿下去花房赏花去吧!” 到了这个时候,墨老夫人哪里看不出阿泗心里有鬼,她怒瞪了阿泗一眼,提起拐杖朝他腿上敲了一下。 “让开!这院子老身今儿进定了,我倒是要瞧瞧,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墨老夫人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阿泗怎还敢拦,只能缩了缩脖子,给众人让出一条路来。 晨光正好,院子里没有旁的下人,此刻很是安静。 沐云书跟着墨老夫人他们走进墨竹轩,就嗅到了院子里独特的木香,这是小公爷身上特有的味道。 此时窗子也半开着,窗前放着几盆草药,让朴素的院子多了些生机。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院子里的脚步声,屋子里传来了一道男子的声音。 “阿泗,怎么去了那么久?快帮我把夜壶拿来!”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墨归。 阿泗看到沐云书那惊讶的表情,也不知道该先捂眼睛还是捂耳朵。 爷啊爷,你就不能忍一忍,这回脸可丢大发了! 知道瞒不住了,阿泗凑到墨老夫人身边低声道: “老夫人,您别怪爷说谎,他也是迫不得已!” “啰嗦,说正题!”墨老夫人瞪眼道。 阿泗迫于老夫人的威压,偷看了沐云书一眼,这才吞吐道: “爷……哎,爷他去宜山时受了伤,怕你们担心,一直忍着没说,本也无事,可前日与陈大人他们喝酒伤势复发了,昨日高热昏睡了一天,奴才这才说了谎……” 墨老夫人闻言心口一紧,“现在怎么样了?” 阿泗忙道:“老夫人放心,爷已经醒来了,大夫说好好养着应无大碍。” 墨老夫人闻言,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些,不由白了阿泗一眼。 “这有什么好瞒的,越瞒越让人担心!” 臭小子还不如阿旺机灵,难不成脑子被阿旺给偷吃了! 墨老夫人都要被自己的孙儿给蠢哭了,这小子如今能讨到媳妇,真是多亏佛祖保佑。 她正打算回头跟沐云书说两句话,就见身后的小修齐一直跟她眨着眼睛。 墨老夫人脑袋灵光一闪,瞬间就明白了小家伙的意思。 她伸手捂住了心窝子,皱着眉头道:“哎呦,听那小子病了,老身这心口也不舒服起来!” 小修齐立即扶住了墨老夫人,小小的眉头都拧到了一块儿,急道: “墨祖祖,你要不要紧,小齐齐扶着您回去休息吧!” 黄嬷嬷也一脸的担忧,“怎么突然心口疼了,老奴这就给您叫大夫去!” 墨老夫人连忙拉住了黄嬷嬷:“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大夫就不用叫了,你们扶我回去歇着就好!” 说着,她又看向了沐云书,安顿道:“云书啊,你帮我看看那小子伤得怎么样,若是不重,帮我教训他几句,真是个叫人不省心的!” 沐云书担心墨老夫人,正要去探老夫人的脉,就见墨老夫人转了身,朝着小修齐挤了挤左眼。 一老一小好像得逞了一件大事,嘴角都挂着狡黠! 沐云书:…… 她再迟钝也看出墨老夫人是故意给她留下与小公爷独处的空间,不由失笑着摇了摇头。 一群人呼啦啦地来,又呼啦啦地走了,就连阿泗也被阿旺扯着裤腿拖出了院子。 阿泗瞪着阿旺,气闷地小声道:“别拽别拽,你这样显得我多不懂事儿!你明不明白啥叫好事多磨,傻狗,就知道抢功劳!” 一人一狗一边斗嘴,一边退出了院子,就连翠玉也红着脸道: “小姐,天太热了,奴婢在这里吹吹风,您要是有事唤奴婢就是!” 知道小公爷是因为受伤才爽约,翠玉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怎舍得破坏小姐和小公爷独处的时光。 “阿泗,你磨蹭什么呢?” 听到屋里传来的声音,沐云书无奈瞧了眼躲出墨竹轩的众人,只能自己提着裙摆进了屋子。 在门外她还不觉得什么,可进了门她便不由红了脸。 不为别的,只因墨归正打着赤身趴在床榻上,虽不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可心境多少有些不同。 从前只觉得墨归很高,但他是那种修长身材,算不得魁梧。 如今再看,那露在外头的双臂结实有力,肩宽窄腰,真是没有半两余肉。 这样的小公爷无疑是赏心悦目的,但他背上的伤却叫人触目惊心。 那大片的伤口如熔岩般黑红交错,血肉模糊地裂成了无数小块儿。 沐云书实在没办法想象这得有多疼,要知道宜山县大火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伤口半点愈合的迹象都没有,想也知道他当时伤得多么严重! 受了这样重的伤竟还连夜赶回京城来见她,日日奔波于陈大人的案子,怎会不病倒呢! 这个傻瓜! 沐云书只觉得又气又心疼,他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呢! 墨归听到有人进来,却迟迟没有走过来,抿起唇瓣正要训斥阿泗两句,可抬起头后训斥的话瞬间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是烧糊涂了么?阿泗再怎么眉清目秀,也没有沐昭昭好看啊,眼前的人怎么这么像昭昭! “你来怎么了?” 墨归一时紧张,牙齿都绊在了舌头上,话都说得颠三倒四的! 想到自己刚刚跟昭昭要夜壶,他更是恨不得将阿泗塞到夜壶里去! “我不来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沐云书走到墨归身边,他身上的伤便更加清晰了。 不止有伤,她发觉墨归竟还发着高热,估计昨日已经昏睡了一天,要不按照他这性子,只要能撑着,昨日怎么也会出门的。 不管沐云书的心有多么的坚硬,此时还是不由红了眼睛。 她板着脸挽起袖子抓过墨归的手腕,帮他诊起脉来,越诊,心就越是提了半分。 墨归没见过沐云书如此生气的样子,他张着干裂的唇瓣,忙道: “我不是有意骗你,我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累了……” “闭嘴,不许说话!”沐云书瞪了墨归一眼,她的心本就乱,听墨归说话,她心就更加乱的厉害。 第四百一十二章 美人计 墨归被训了一句,眼里反有了浓浓暖色,嘴角也不自觉向上翘了翘。 “好,遵命!” 见墨归都这个样子还有心情逗她,沐云书伸出手指敲了一下墨归的脑袋。 “你知不知道你的情况很严重!若是伤口继续恶化,高热不退,你会有生命危险的!” 想到墨归前世的结局,沐云书一颗心就不由抖了抖,前世他若没有因为在办案时受伤,落下残疾,也许最后不会战死在沙场上! 墨归却是弯着唇瓣,撑起身子看向沐云书:“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会多加小心!” 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他想起了昨日的梦,梦里,他在调查冀州粮草案身受重伤,并没有遇见昭昭,虽然侥幸留下了一条命,可身子却是残了。 那时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通过阿泗了解外面发生的事情。 而那些事,也与如今全然相反,东珠的事情并没有得到控制,大奉商人因炒东珠倾家荡产,京城里变得人心惶惶。 皇后娘娘没能撑到找到昭昭的那日,陈景洛也没能沉冤昭雪,朝廷被新旧两股势力把持,官家只能用丹药来麻痹自己。 大奉陷入内忧外患之中,北丹瞧准时机挥兵南下,纪元柏弃城而逃,却把罪名甩在了墨家军头上。 父亲和几位叔叔接连战死,祖母竟带着婶婶们毅然顶上,墨家最后只剩下他一个废人! 墨归知道,如果不是沐昭昭,这一切真的可能成为事实! 他忍不住反手握住了沐云书的手,眼神无比的认真:“昭昭,我好不容易遇见你,怎么舍得让自己出事!” 沐云书心中的气都被墨归这柔软的眼神给看没了。 从前,她并不认为自己是个以貌取人之人,可现在她才知道,这美貌的杀伤力有多么厉害,绝对可以使刀枪棍棒都穿不透的心,化成一滩春水! “那你也不该瞒我!”沐云书红着脸颊地看着墨归背后的伤,眼底都是担忧之色。 “早知你伤得这般重,那日送别宴,叔叔他们敬你酒你就不该喝!若不是喝了酒,伤口也不会恶化!” 墨归笑道:“难道大家高兴,也是我馋了!” 沐云书怎能不知道墨归是不想扫她家人的兴,心中又暖又有些酸,挽起袖子道: “可是该换药了?你躺好,我为你上药!” 她快步走到盆架边一遍又一遍的净了手,换了水后,拿着干净的汗巾清理掉墨归背上脏污的血迹,这才将药膏在墨归背上轻轻涂开。 冰凉的手指在墨归后背移动,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袭遍墨归全身,让他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沐云书见他头上都鼓起了青筋,不由问道:“很痛么?我轻一点?” 墨归咬着后槽牙,勉强扯起嘴角道:“没事,不痛,忍得了!” 不痛? 沐云书不信,墨归都痛出一层薄汗了! 她知道这种伤涂上药膏后定是火辣辣的疼,便用手掌轻轻在墨归背上扇动了两下。 墨归以为这阵风是沐云书吹来的,脑海里那根紧绷的弦差点就被沐云书给吹断了! 他回身抓住沐云书的手,一个反身把人扑在床上,用结实的肩臂将人禁锢在身下,目光灼热的盯着沐云书,满脸无奈道: “我是病了,不是废了,你再这样我会失控!成亲那日,你怎样对我都可以,今天不行!” 沐云书突然被扑倒,脑子还有些懵,听了墨归的话,俏脸瞬间变得通红。 “你……我……我又没对你怎么样,你浑说什么!” 这男人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叫怎么对他都行!她能对他怎么样? 看着怀里粉嫩的小刺猬又炸起刺来,墨归眼底笑意更浓,俯身在沐云书唇瓣上落下了一吻。 他正贪婪的想要加深这个吻时,门口处传来“当”的一声响,似乎是铜器落地的声音。 两人慌忙撑起身子朝外看来,就见阿泗正慌忙拾起掉在地上的夜壶。 感受到头顶那尖刀般的眼神,阿泗恨不得钻进阿旺的狗窝里去! 这能怪他吗?是爷刚刚想要夜壶的啊,他怕爷憋坏了,这才急急忙忙送过来,谁知道会碰到这种事! 阿泗啊阿泗,懂事是做不成了,没准会变成“废泗”! 拎着夜壶,他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委屈地朝墨归挤了挤眼睛,好像在回道: 奴才在外头听您说什么忍不了的……以为您是这个意思…… 墨归恨不得在阿泗身上瞪出个窟窿,那眼神似乎在说他还年轻,不至于这么一会儿都忍不了! 阿泗又眨了眨眼睛,硬着头皮道:“那……奴才来都来了,爷你要不要方便一下?” 墨归皮笑肉不笑地道:“阿泗,要不你婚期再推一年吧,你不是说想多攒些银子?” 阿泗闻言,立即抱起夜壶,眨眼就消失在了门口。 守在院外的墨老夫人见阿泗匆匆跑出来,脸上便绽放出了花儿般满意的笑容。 这小子,还没蠢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墨四夫人笑着挽起墨老夫人的手,“干娘,知许这是不是就叫欲情故纵?” “不对,这妥妥的是苦肉计!”墨三夫人反驳道。 墨二夫人则是捂嘴笑道:“再加上一项美人计,知许那模样,那身材,换谁谁都得迷糊!” 墨老夫人举起团扇挨个地打了一下几个没正经的儿媳,佯怒道: “胡说什么,教坏了孩子们!” 几个儿媳笑眯了眼,“没事的,小家伙们听不懂!” 修齐一脸不服气,掐着腰道:“夫人们不要小瞧人哦,我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们是希望姑姑快点跟小公爷成亲,然后给墨祖祖生个重孙孙!” 墨四夫人捏着修齐的肉脸脸,笑骂道:“你这小人精,以后得骗多少个媳妇回来呦!” 几人正说笑着,石头路上匆匆走来了一个下人,下人向黄嬷嬷禀报了一句,黄嬷嬷皱眉点了点头,这才来到墨老夫人身边道: “老夫人,有客求见。” 说着,她将下人递上来的拜帖交给了墨老夫人。 墨老夫人将拜帖打开一看,那对儿慈眉就不由自主地凑到了一起。 一旁的墨四夫人也看到了拜帖上的名字,不解地道:“裴夫人和裴大姑娘?她们来做什么?” 第四百一十三章 说和 墨家其他两位夫人看到这拜帖也是满脸的不解。 从前这位裴姑娘也偶尔会来府上做客,不过那时裴副使与知许还是好兄弟,裴副使会带妹妹来拜访纪氏和老夫人,可知许上次负伤后,已经不再与裴副使来往,他母亲和妹妹怎又来了? 可人已经到了门口,不见也不好,墨老夫人思索了片刻后对黄嬷嬷道:“将人请到前院的花厅去吧!” 她又看了几个孩子一眼,对墨二夫人道:“带孩子们去园子里玩,仔细别磕碰着!” 墨二夫人知晓,在皇后娘娘没将几个孩子带到官家面前时,不好让他们被更多的人注意到,忙不迭道: “儿媳会照顾好孩子们,干娘放心吧!” 墨老夫人点了点头,让黄嬷嬷帮她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拄着拐杖朝前院缓步而去。 与此同时,裴夫人和裴淸怜也被国公府的下人请到了国公府客院的花厅。 兰月见下人竟然没带她们进二门,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 她站在裴淸怜身后,努着嘴道:“小姐,国公府的下人怎么如此没有眼色,这几日您去哪家拜访不是把您奉为座上宾,国公府竟只把咱们请到了客院,是不是没有瞧清拜帖上的名字?” 兰月并没有吹嘘,裴淸怜回到京城后确实十分受欢迎。 不为别的,就因裴淸怜是吴老神医的弟子。 那些高门贵女平时有不舒服的地方,不好意思去请别的大夫,因为许多病症不方便与大夫讲,而裴姑娘就不一样了,她是女子,医术又好,那些贵女们的确都争相与裴淸怜结交。 裴夫人拿着团扇扇了扇身上的香风,脸上也露出了几分不满。 “清怜,母亲觉着你没必要特地来拜访墨老夫人,如今谁不是主动往咱们家送拜帖,没准等两日墨家就会登门了!” 裴夫人大概三十五六的年纪,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很年轻,加上穿着石榴花的螺纹褙子,皮肤更是白嫩透亮的不像话。 母女俩生得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裴夫人眼中无时无刻不含着魅色,那作态实在少了几分当家主母的端庄。 裴淸怜看着自己的母亲不由皱了一下眉,“我与娘说了许多次,即便得势也不到招摇之时,我们现在还差得远呢,高台要一点点的垒,莫非娘还想落回从前的境地去?” 被女儿教训了一句,裴夫人脸色僵硬了一瞬,这才又扶了扶头上的金发钗,让自己看上去端庄一些。 她的确不想回到从前的日子,因老爷在鹤林有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就只能带着两个孩子偷偷摸摸在京城生活。 虽然京城的人都不知道老爷曾经入赘过吴家,以为她是老爷的正妻,可老爷害怕吴家那边听到风声,几乎不准她出门。 后来老爷在太医院混出了些名堂,这才有底气要离开吴家,她们也才有了出来见光的机会! 如今她是堂堂正正的裴夫人了,怎愿意再过当年那种不敢见光的日子! “你这孩子,这么紧张做什么,娘知道分寸的!” 见母亲始终脱不掉这外室的艳俗气,裴淸怜也懒得再说话,静静喝起茶来。 没多久,就有下人走进来,先是朝裴家母女福了一礼,随后转身打起了帘子,将墨老夫人迎了进来。 见墨老夫人进门,裴淸怜立即放下了茶杯,朝墨老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裴夫人也忙不迭站了起来,笑着问候道:“老夫人福安!好久没见您了,您身子可好?” 墨老夫人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还算硬朗,叫你费心了,快坐吧!” 裴淸怜并没有着急坐下,而是轻移莲步,走过来扶着墨老夫人先坐在了主位上,这才规规矩矩地坐到了一旁的梨花木椅上。 这一番动作,看得黄嬷嬷不由感叹,怪不得都说裴姑娘是京城第一美人,每个动作都透着雅气,的确赏心悦目。 只不过美是美得很,她总觉着缺了点温度,尤其裴姑娘看人的时候,是一种俯视的姿态,就像……像仙子在睥睨为琐事奔波的凡人,带着一点怜悯和嘲弄。 黄嬷嬷活了六十来岁,见得东西实在太多了,看到这位裴姑娘后就忍不住多想了一些。 扶着老夫人坐下后,她就赶紧收回了目光,没有让人瞧出她的心思。 几人并没有多熟悉,老夫人也没急着开口,十分自然地端起了茶杯,轻轻啜了口茶。 裴淸怜没有让裴夫人说话,先一步道: “突然造访,请老夫人勿怪,今日主要是想来看望您,离家许久,其实一直挂记着家中亲友长辈,瞧您身子康健,小女便放心了!” 裴淸怜话说得老练漂亮,姿态完全不像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看上去比她的母亲还要得体一些。 墨老夫人放下茶杯,慈和地道: “裴姑娘有心了,那这次回京就多留些日子,有空多来我这里坐坐!” “老夫人像从前一样唤我清怜就好,我一直把您当作自己的祖母,一定会经常来瞧您!” 说着,裴淸怜竟又站起了身,朝墨老夫人行了一礼,脸上带着几分赧然地道; “其实……今日清怜和母亲来国公府,还有另外一件事,我听闻我哥哥与知许哥闹了误会,我知道两人都是倔脾气,自我离京后,两人就没有再说过话,可他们曾经是过命的兄弟,墨祖母,清怜实在不忍他们因为一点小事断了多年的感情,这才想着过来将这误会解开!” 听了这话,墨老夫人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 孙儿的事情,她并不怎么过问,知许从前似乎与裴家小子的关系的确不错,可她相信孙儿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不可能无端与谁断了往来。 而且,这姑娘的话说得也有些奇怪,就好像因她不在,知许才与裴家公子闹僵一般。 知许就要与云书成亲了,老夫人可不想孙儿突然冒出一个“红粉知己”,沉吟了片刻,她道: “裴公子已经成家,知许也马上要成婚了,他们不是小孩子,定能分得清哪个更重要,若真是误会,就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吧,也许打上几架,两人又会好得跟什么似的!” 第四百一十四章 都听你的! 黄嬷嬷也笑着附和道:“是啊,就像咱们小公爷跟九殿下,真是从小吵到大呢,吵得官家都懒得给他们做和事佬了,两人还不是对方一有事,就先冲到前头去!裴姑娘别担心,若是真感情,吵不散的!” 两位长辈没有半句指责和怀疑,可听到墨知许就要成亲了,裴淸怜心里就隐隐有些不舒服。 本想着借机请墨老夫人劝一劝小公爷,不料老夫人竟是个太极高手,竟连说和的机会都不给,三言两语就将话又送了回来! 不过,裴淸怜也不急,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朋友和敌人,真心不如有用! 人最害怕的是什么?是病魔,是死亡,他日墨家定有用得着裴家的地方,裴家已经给出了台阶,不下,那便算了。 裴淸怜淡笑道:“老夫人说的是,哥哥糊涂,不过希望知许哥别生裴家的气,清怜依旧拿知许哥当兄长一般看待!” 裴夫人一直插不上嘴,听了女儿的话忙附和道: “没错,兄弟俩打架,过几日就好了,咱们两家可别断了往来,小公爷平时办案太过凶险,以后若是受伤,尽管给我们裴府送信,我家老爷不在,清怜也会第一时间赶到!” 这话听上去亲近,可黄嬷嬷怎么都觉着这裴夫人巴不得小公爷生病,那样他们就只能求到裴家了! 裴淸怜也皱眉给了她母亲一个眼色,事情是这么个事情,可这话却不能这样直白说出来! 裴夫人看到女儿递过来的眼神有些讪讪,拿着团扇堆笑道: “我的意思是说无病无灾的最好,不过有咱们这层关系在,有事也不必怕!” 墨老夫人但笑不语,又拿起茶碗抿了口茶。 裴淸怜不想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便转了话题,聊起了其他事情。 另一边,沐云书也帮墨归上好了药,并熬了药看着他喝下。 吃完药后,墨归眼皮就有些发沉,沐云书知道有她在,墨归不会听话休息,便道: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好好养病,不许再胡闹了!” 墨归见沐云书一本正经教训他的样子,弯着眉眼道:“知道了,都听你的!” 墨归的话说得很慢,可沐云书的心却不由跳快了几分,她不由勾起了墨归的下巴在他脸上印了一吻:“听话就好!” 半晌,墨归才从这一吻中回过神来,望着那倩影从窗前缓步走过,他的嘴角差点扬就到了耳根处。 阿泗进来时,就看见自家爷趴在床上傻笑的样子,走过来低声道: “爷,别看了,殿下都走了!” 听到阿泗的声音,墨归收了收嘴角,瞪了阿泗一眼,“扶爷起来!” 阿泗一怔,急道:“爷,您不是答应了殿下要好好养伤么!您再折腾,这伤势真的会加重的,还有两个月您就要成亲了,您也不想成亲时还受着伤,那洞房时可怎么办?能见得却碰不得的滋味可不好受……” 阿泗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一条汗巾给堵住了。 墨归一脸的无语,忍怒道:“哪来这么多废话?我叫你扶我起来方便!” 阿泗嘴角抽了抽,原来爷不是听到裴姑娘过来想去见一见,而是想去方便,他差点误会爷了! 不过,爷不是说不着急么,爷怎么就不能做到殿下在与不在一个样?爷真虚伪! 黄嬷嬷在墨竹轩外留了下人候着,见沐云书离开墨竹轩,下人便引着沐云书去了国公府落枫园,几位墨夫人正带着孩子们在那边玩耍。 瞧见孩子们蹲在池塘边挖泥巴,捏泥人,几位墨夫人还在一旁点评哪个泥人捏得好,沐云书的眉眼越发弯了。 翠玉在沐云书身边笑着道:“小姐是不是在想,您与小公爷成亲后的生活会是个什么样子?” 沐云书红着脸揪了一下翠玉的耳朵:“你怎么也贫起来了!” 翠玉弯着嘴角,谁不喜欢快快乐乐的啊,只是从前没有这个氛围而已。 沐云书站在亭子里看着众人,柔声对翠玉道:“对了,你表哥那边可回信了?他可愿意来京城?” 闻言,翠玉嘴角上的笑僵了一瞬,眼底爬上了几分低落。 “表哥……要与我退亲,不过没关系,这样也好,奴婢本就想守着小姐过一辈子!” “退亲?”沐云书惊讶的朝翠玉看了过来,“为什么?” 她记得翠玉与老家的表哥感情不错的,说好等翠玉到了二十,两人就成婚,所以她离开娄家后,就让翠玉给他表哥去了信,想着等他表哥入京后,就给他一个管事或者掌柜的差事慢慢培养,可她实在没想到,对方竟然要与翠玉退婚! 前世翠玉的表哥得闻翠玉的死讯,还跳湖殉了情,这一世一切都好了起来,为何他要退婚呢? 翠玉垂下头,咬着唇瓣道:“我那表姨母只知道您与娄二爷和离了,以为没办法跟权贵攀上关系,便急吼吼与我家退了亲!这样也好,早看清他们是这样的人也省了不少麻烦,奴婢以后就踏踏实实留在小姐身边就好!” 沐云书这才明白,为何翠玉会变得谨慎警惕起来。 她并没有过多的安慰翠玉,所有的安慰在面对这种事上都显得很虚伪和苍白,她只握紧了翠玉的手,对她道: “我的翠玉值得更好的!” 孩子们玩了一会儿,见太阳开始西沉,便一一站起了身,回到了沐云书身边。 沐云书拿着帕子帮孩子们擦掉脸上的污渍,笑问道:“不再玩一会儿吗?” 孩子们对视了一眼,一齐摇起了小脑袋。 修逸挺着脊背道:“业精于勤而荒于嬉,我们该回去读书了!” 小修齐努着嘴,煞有介事地道:“这泥巴也没那么好玩儿,玩了一会就觉得空虚得很,我要回去读书了!” 这话瞬间逗笑了众人,大家全都忍不住在他脸上掐了一下。 “还空虚,你可知空虚是什么意思!” “你这小鬼头是捏得不如修明捏得好看,这才觉得没意思吧!” 修齐立即鼓起小肚子,辩白道:“我真的要回去读书,我还要监督乐驰叔读书呢!” 第四百一十五章 花落谁家 墨二夫人她们虽然不舍沐云书离开,但想起沐家的公子没两日就要参加乡试了,沐云书定是忙得很,便没有太客气的挽留。 听下人说前面的客人刚走,几位夫人就带着沐云书去与墨老夫人辞行。 只不过出了垂花门没多久,正巧碰见了从客院那边出来的裴夫人母女。 裴夫人不太喜欢跟这些武将夫人打交道,觉着她们粗鄙,带着裴淸怜简单与几人见了礼,没有说几句话便离开了。 等裴夫人走远,墨四夫人用袖子遮住了鼻子,眉头都打成了一个结儿。 “这裴夫人身上是熏了二斤香么?呛得我头痛!还有,你看她瞧咱们是什么眼神?好像咱们入不得她的眼似的!” 沐云书问道:“裴夫人?可是去宜山为百姓治病的那位裴太医的妻女?” “没错,正是!” 见沐云书不认识裴家母女,墨四夫人忍不住八卦道: “云书也听说了那位裴姑娘吧?就是大家都在传的那位京城第一美人儿!她父亲就是太医院左院判裴太医,兄长是皇城卫副指挥使,家世倒也说不上多出众,但这位姑娘自己很争气,拜在了鹤林吴老神医门下,成了吴老神医唯一的弟子,听闻吴老神医还将吴家针法都传给了她! 说着,她感慨的咂了咂舌:“咱们的六殿下和九殿下都心仪这位姑娘,这裴姑娘也早就到了成亲的年纪,却迟迟未嫁人,也不知道以后会花落谁家……” 墨二夫人见四弟妹说得兴起,不由拉了拉她的衣袖,摇头道: “好了,你忘了干娘说过,祸从口出,少说几句别人家的事!” 墨四夫人吐了吐舌头,“我又没跟别人说,咱们一家人怕什么!再说,我又没说瞎话!” 听墨四夫人说她们是一家人,沐云书嘴角不由挽起了一丝笑意。 她倒是不关心谁喜欢这位裴姑娘,她在意的是吴老神医亲传弟子一说。 吴婶说吴老神医没有收过弟子的,相较于陌生的裴姑娘,她当然更加相信共患过难的吴婶。 沐云书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忧,为了吴婶和非衣的安全,也许她回去该问一问裴家的事情。 裴淸怜出了镇国公府,同样满怀心事地回身望了一眼,低声对裴夫人问道: “娘,几位墨夫人身边的那位是哪家的姑娘?” 裴夫人除了专研如何笼络夫君的心,对其他事都不怎么上心,拿出铜镜照了照自己的脸,不在意地道: “没见过,怕是来国公府打秋风的远亲吧!” 兰月低声对裴淸怜道:“依奴婢看,可能是墨老夫人给小公爷寻的妾室也说不定,那个昭庆公主可能入不得小公爷的眼,老夫人总要对小公爷弥补一二!” “打秋风的?” 裴淸怜觉得不太像,那样的气质,怎么会是来打秋风的呢? 不过小公爷定亲消息一出,好多人家想将自己家的庶女嫁入镇国公府为妾倒是真的。 这姑娘她从前没有见过,也许真的是那几位夫人的远房亲戚。 得出这个结论后她不由摇了摇头,这些个女子,费尽心思只为一个妾室的位置,还真是可怜。 裴淸怜淡漠的收回视线,没有再关注后面的情况。 裴夫人上了马车后,就懒得再坐得那么端正,扭着腰身斜倚在马车上,摇着团扇叹气道: “要我说今儿就多余来这一趟,咱们给国公府面子,国公府却拿起乔来!小公爷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儿出卖了他?他将我儿打得好两天下不来床,我还没找他理论呢!” 兰月凑到裴淸怜身边低声道:“可惜今日没能见到小公爷,奴婢觉着,小公爷若是见到小姐亲自来说和,定不会再与少爷置气!” 这话倒是让裴夫人颇为认同,她的女儿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就算是百炼钢,见到她女儿也会化成绕指柔! 寻思了一会儿,她握着裴淸怜的手笑道:“兰月说的没错,过些日子便是涉猎节,总有机会见上小公爷一面,到时候你帮你哥哥把这误会解开就好了!” 想到能见到墨归,裴淸怜一颗心就感觉到一阵酥麻。 望了一眼国公府的牌匾,她脑海里就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墨归的样子。 墨知许,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一定不好受吧,为了成长而舍弃本心的滋味很痛苦,你是不是也与我一样? …… 另一边,沐云书与孩子们陪着墨老夫人小坐了一会儿,这才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路上,小修齐一直盯着沐云书的脸看个不停。 沐云书捏了一下修齐的小鼻子,问道:“我脸上难道发了芽长了花儿?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小修齐挠了挠圆圆的脑袋,认真地道: “姑姑,是不是人长大了,就喜欢说违心的话?” 沐云书没想到小家伙居然跟她探讨这么深奥的问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反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修齐努了努粉嫩嫩的小嘴巴,皱眉道:“因为我总是听到大人们说谎呀,就比如墨夫人她们说刚刚那位姑娘是京城第一美人,可我觉着她没有姑姑好看!” 沐云书失笑,但她并没有自谦地反驳孩子的话,而是道: “这个……不能说墨夫人她们说谎,每个人的喜好不同,你以为的,未必是大家以为的!” 这时修逸清了清喉咙,红着小脸道:“我也觉着她不如姑姑好看!小齐说得……很客观!” 芊凝、修培和修明全都举起了小手,“没错没错,我也这么觉得!” “他们没有说谎,那就是眼睛有问题!”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观点,直到下车还在讨论,大人们是眼神不好还是喜欢说谎,又或者是没有了自己的主见,习惯性盲从于别人的观点。 修逸甚至觉得这件事很值得探讨,下了车就带着弟弟妹妹们找岑夫子破题去了。 沐云书则是去了吴婶那边,将今日见到裴姑娘的事情说给了吴婶。 吴婶听沐云书问起裴淸怜的事,犹豫了半晌后还是没有将裴深对吴家所做之事告诉沐云书。 第四百一十六章 馅饼还是陷阱 吴婶不想将沐云书搅入他们的恩怨中,她只想让沐云书将父亲的医术发扬光大。 最后,她只对沐云书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不必在意外头说的那些事,咱们好好学医便是!” 沐云书见吴婶不想与自己多说什么,便也没有再追问,只潜心的跟着吴婶继续学习。 几日后便到了今年加设的乡试,沐云书已经托人将沐乐驰的考籍调入了京城,沐乐驰直接在京城参考即可。 本是沐乐驰参加考试,可众人表现得比他还要紧张,送沐乐驰出门前,林氏反复地询问着: “考篮里的东西可带全了?要不要多带一支笔,干粮也多带一些吧,还有你妹妹给你准备的药,你是不是都拿出去了?” 看着把东西拿出来又放回去,放回去又拿出来的母亲,沐乐驰哭笑不得。 “娘,你再折腾,这米都熟了!放心吧,小妹都已经帮我查看好了,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小妹么?” 林氏嗔了儿子一眼,“什么都靠云书,你怎么不让云书帮你去考试!” 说是这么说,林氏到底将东西都放回了篮子里,将篮子递给了罗三,道: “这几日乐驰就交给你照顾了,考不下来不要紧,身子更重要,撑不住你就把他背出来,不丢人!” 林氏如今的性子完全变了,沐乐驰偶尔还会怀念那个总是训斥他能不能长进些的娘亲。 她无奈地对林氏道:“娘,九天而已,你儿子我没那么弱,你们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修逸帮着林氏将沐乐驰的东西收拾好,看着沐乐驰也是满脸的不放心,操心地道: “乐驰叔,你已经是大人了,万事尽力而为,但不要逞强,也不要紧张,这些天你已经很努力了,如果运气好的话是有机会榜上提名的,所以你平常心就好,不要让我担心,知不知道?” 沐乐驰和沐询同时抽了嘴角。 沐询心道:臭小子,这好像是我这个做爹的台词,怎么被你这个小不点给抢去说了! 沐乐驰更是忍不住给了修逸一个小暴栗,“你也知道你管我叫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叔!” 众人的紧张都被这几句玩笑给驱散了,瞧见时辰不早,不敢再耽搁,忙送沐乐驰出了门。 一边走,沐云书一边对沐乐驰道: “大哥,给你准备的药都在罗三那儿,考场里不准带有字迹的纸,所以不同的药丸我放在了不同颜色的瓷瓶中,你记好,别弄错了!” “知道了小妹,我记着了!” 沐乐驰并不认为他能用上这些药丸,但他不忍辜负小妹的心意,便笑着应下了沐云书的话。 沐云书又将一件加了薄棉的大氅递给了沐乐驰,“这个你也拿着,夜里若是冷了,可以把这个盖在身上。” 现在已经快进入五月了,哪里会用上这样厚的大氅,可沐乐驰见大氅绣着蟾宫折桂图,见那略有些粗糙的针脚,以为是妹妹亲手为他缝制的,哪忍心拒绝,感动地道: “好看,不冷我也会披着!” 沐云书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告诉大哥,这大氅是蓉儿熬了好几个晚上绣出来的,这时候与大哥说这些事,只会让他分心。 众人将沐乐驰送到贡院门口才离开,离开后沐云书并没有随家人回秋水胡同,而是来到了街角的一间茶楼。 到了约定好的雅间时,就见方蓉坐在窗边,朝着贡院的方向张望,沐云书走进来笑道: “早知道你这般担心,就叫你跟我们一起去送大哥了!” 方蓉听到声音吓了一跳,见是沐云书,这才红着脸嗔了一眼她,“我哪有担心了,我只是瞧今日天气好,在瞧风景!” 沐云书见方蓉扶着茶杯的手裹满了纱布,怎能猜不到这定是为了帮大哥绣大氅弄伤的。 方蓉感受到了沐云书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你别多想,母亲让我学针线,我这才拿那大氅练一练手!” 像是怕沐云书追问,她立即站起身挽住沐云书的手臂道:“好了,说好陪我散散心,咱们不说这个了!” 沐云书也没有揭穿蓉儿的小心思,两人喝了杯茶就从茶楼里走了出来。 沐云书一直记挂着方蓉的亲事,皇后娘亲已经招方夫人入宫聊了这件事,也不知道方夫人考虑得如何了。 沐云书见方蓉走路时一直心不在焉,便问道:“怎么了?与袁家的事情说得不顺利么?” 方蓉听到“袁家”二字,那原本没有半分忧愁的脸上就流露出了几分沉郁。 “其实我娘也不想让我嫁那么远,皇后娘娘跟我娘说了这事后,我娘就想拒绝了这门亲事,可……可小姑姑却说娘亲糊涂,说我这样的姑娘能说到这门亲,是天上掉了馅饼,若是错过这门亲事再找不到好亲事,所以父亲和娘亲都很犹豫!” 方蓉说的这个小姑姑沐云书也知晓,乃是方又堂的嫡亲妹妹,她夫君是谷京路盐铁转运使,夫家也是钰谷人,之前一直在钰谷关伺候公婆,近日才回到了京城。 沐云书皱眉道:“蓉儿,你很好,即便嫁入袁家,也是他们家占了便宜!还有,这天下没有平白掉馅饼的事情,那馅饼下面也许是陷阱!这是你自己的亲事,你自己要有主意,以后的日子,谁也没办法替你去过!” 沐云书的话让方蓉瞬间酸了鼻子,她也不想嫁去什么袁家,就算错过又怎么样呢,谁说有钱有势就是她需要的亲事? 之前她还有些迷茫,可沐云书的话让她瞬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等沐大哥考完之后,她就请爹爹去沐家提亲,就算沐大哥不同意也没有关系,至少她为自己的幸福争取过。 她含泪看向沐云书,点头道:“我知道了,回去我就与母亲商量,这几日就正式拒绝了这门亲,我不舍得离开你们,才不要嫁到那么远去!” 沐云书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即便她并没有查到那袁公子有什么劣迹,但想到蓉儿嫁给他会死于难产,还是不放心将蓉儿交给他。 而且,这袁家寻了这么多人想促成这门亲事,她总觉着里面有什么不妥。 第四百一十七章 以身相许 方蓉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沐云书也就不再多言,两人瞧见街边卖木簪的摊子,高高兴兴地走了过去。 方蓉拿起一根云纹木簪在沐云书头上比量了一下,觉着很是漂亮,当下拿出了一角碎银,将木簪插到了沐云书的头上。 她正满脸笑意地打量着沐云书时,不知从哪里突然飞过来一只蹴鞠,落在了街道的正中央。 两人正想着哪家孩子这般顽皮,将蹴鞠丢在街上,街上那么多车马,这实在危险。 还不待她们作出反应,就见两个四五岁的娃娃急急从胡同里跑了出来,直直朝街道奔了过去,似乎是想将那蹴鞠给捡回来。 驾车的车把式突然瞧见两个孩子,急得立即扯住了缰绳,让马车偏离了原来行驶的方向。 马车虽然躲过了两个娃娃,但马车遮挡了其他人的视线,后面驰马的人并没有看见前面的孩子,骑马的速度丝毫未减。 那马儿冲上来,定会踏伤这两个奶团子,沐云书和方蓉看得出了一头冷汗,她们顾不得考虑,提裙就冲了上去,将那两个孩子扑在了怀里。 马儿在方蓉的头顶传出一阵嘶鸣,方蓉觉着自己的心都卡在了嗓子里,以为自己势必会被那马儿撞伤,不料这时竟突然冲出了一个人影,直接将那马儿撞偏了去。 随后,方蓉就觉着身体一轻,竟被人抱了起来,那人快步将她送到路边,关切问道:“姑娘可受伤了?” 马儿被撞偏后险些摔倒,好在骑马的男子骑术不错,很快就恢复了平衡,逼停了马儿。 瞧见路中间的两个姑娘和两个孩子,那人后怕地白了脸,感激地对救下方蓉的男子道: “多谢兄台出手相救,不然在下今日就要闯下大祸了!” 路人也看着男子鼓起掌来,叫好道:“英雄好身手!” “多亏了这位英雄,不然那小娘子可就惨了!” “你们瞧,这英雄生得真俊俏,与那小娘子还挺登对的!” “哈哈哈,小娘子你还不快谢谢这位公子,戏文里不是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定当以身相许么!” 百姓们的叫嚷声让方蓉皱紧了眉头,她忙从男人怀中挣脱下来,退后了几步才看清了男人的样貌。 男子大概二十一二岁,生得儒雅俊秀,穿着一身白色直裰,头上戴着白玉梁冠,脚上蹬着的也是白色长靴,这样一身纤尘不染的打扮,让方蓉都有些担心自己会将这公子的衣裳弄脏了! “小女无事,多谢这位公子相救!” 白衣男子朝方蓉点了下头,抱拳道:“小事而已,姑娘不必挂怀!” 救命恩人生得如此俊俏,又温和有礼,若是别的姑娘,早就羞红了脸。 可方蓉自小与方又堂见识了很多事,不是被束在后宅的小女儿,当然不会这般轻易被虏获,只客气地朝男子点了点头。 这时候两个孩子的父母急匆匆跑了过来,瞧见孩子无事,朝着沐云书和方蓉几人感激地道: “多谢几位恩人救命之恩,请问恩人尊姓大名,小的定要去广昭寺给恩人们立个长生牌!” 方蓉救人是下意识之举,并没想过要得到什么感谢,而且想到百姓们刚刚起哄的话,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便对孩子的父母道: “我们也没能帮上什么忙,老乡要感谢就感谢这位公子吧!” 她正打算拉着沐云书离开,那救人的公子却朗声唤道: “姑娘慢走,不若留下姓名,今日之事若姑娘介意,在下可对此事负责!” 这话一出,百姓们又是一阵叫好声。 “这公子担心姑娘名声受损主动说要负责,真是难得的君子啊!” “我瞧这公子衣着不俗,生得也是仪表堂堂,姑娘也是俏丽可爱,这不就是天赐的良缘么!” “这不成亲都无法收场啊,姑娘,遇到这样的郎君就嫁了吧!” 沐云书起初也没有多想,可见那些百姓胡乱起哄,那个救人的公子却没有任何作为,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 见蓉儿想要争执辩白,沐云书忙朝她摇了摇头。 这种事越吵就会吸引来越多人的注意,离开才是上策。 方蓉也明白了沐云书的用意,忍气瞪了众人一眼,快步跟着沐云书朝马车的方向走开了。 百姓们见看不到热闹,满脸的失望,不由在两人身后指指点点。 “这两个姑娘怎如此无礼,公子救了她们,连一句正式的道谢都没有,也不知道谁家教出来的,如此没规矩!” “这公子一表人才,说对那姑娘负责已经是便宜她了,真是不知好歹!” 只不过百姓们的议论声并没有拦下沐云书和方蓉的脚步,不久后两人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一个小厮模样的男人此时走到了那救人的公子身边,低声道: “三少爷,那方姑娘好像没有被您打动呢!咱们是不是失败了?” 被唤作三少爷的男人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荷包,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冷笑道: “没关系,既然定了是她,她就跑不了!” 说着,他将那香囊扔给了小厮道:“去将我今日救了方家千金的事情传出去,越快越好,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借口拒绝我们袁家!” “是,三公子!” 沐云书跟方蓉回到马车上后,方蓉气鼓鼓地道: “这怎么什么事都能碰到,我根本不认识他,他说对我负责我就要嫁给他?不嫁就是我不知好歹,这是什么道理!” 方蓉气得心口发堵,可见沐云书一直没有说话,委屈地看向沐云书道: “云书,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知感恩……我……” “不是的!”沐云书回过神,朝方蓉摇头道: “蓉儿,你没有错,那公子救了你,咱们可以用其他方式来还他这份人情,没理由一提到女子还恩就要用亲事去还,我们又不是赔礼的物件!” 方蓉连连点头,她想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只是一时间没想得这么通透。 沐云书又道:“这事好像不太对劲,蓉儿,不瞒你说,我之前叫阿泗帮忙查过与你议亲的袁三公子,我记得阿泗与我说过,那位公子极爱白色,阿泗所形容的,与刚刚那位公子很像。” 第四百一十八章 千里姻缘一线牵! 听沐云书这般说,方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云书,你说刚刚那人就是袁三公子,袁朗?居然这么巧!” “是啊,这太巧了!” 因为钰谷关很远,阿泗能打探到的消息也很有限,只知道这位袁三公子品貌都不错,能文能武,钰谷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想要嫁他为妻。 这样一个寻不到缺点的人,婚事竟拖到了现在,实在叫人费解。 更令人不解的是蓉儿与这位袁三公子之前并无交集,袁家却一心想讨蓉儿回去做媳妇,今日还出了这档子事情,真是叫人摸不清头脑。 两人已经没有心思再散心,沐云书便送方蓉先回了方府。 回到方家后,方蓉就将今日的事情与方夫人说了。 方夫人倒没怎么多想,只以为是巧合,觉着两个孩子太敏感了。 她还感叹道:“那孩子竟主动说要对你负责么?这缘分都能写进话本里去了!” 方蓉见母亲对那袁朗竟然还颇为满意,气得一下子就哭了起来。 “娘,怎么连您也这样说!按你们这样想,我和云书还救了那两个小娃娃呢,那我们是不是跟那两个小娃娃也有缘分!” 方夫人闻言嗔了方蓉一眼,“你怎么什么浑话都能说出口!人家只是说可以对你负责,又没强求,你以为你是什么宝贝疙瘩!” 嘴上虽然骂着,但方夫人其实也不舍得女儿远嫁,便没好气地道: “得了,回头我会和你爹好好商量一下,看如何拒绝又不伤了两家体面,不过你也不许过分,怎么说人家也是好心救了你,咱们得好好答谢一下人家的救命之恩才行!” 方夫人始终觉着袁公子救下方蓉是巧合,便更加难以开口拒绝这门亲,正烦躁于该找个什么借口,不料袁三公子马下救了方蓉的事情竟然在京城传扬了开来。 英雄救美的事情总是传得特别快,百姓们对此津津乐道,说两家估计马上就要结亲了,都等着两家办喜事好在路边接喜钱。 方夫人听说此事后整个人都蒙了,出事那天云书提醒过她,要尽快做决定,以免多生事端,那时她还不以为意,觉着两个姑娘想得太多,哪承想事情转眼就不受控了! 她瞬间后悔起来,寻思多备些礼物去袁家答谢再道歉,不料她还没出门,袁家的人就先一步上了门。 与袁夫人一道而来的还有方家的姑奶奶,方锦诗,她是方蓉的亲姑姑。 一进门,方锦诗就笑呵呵地对方夫人道: “嫂嫂,这可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我就说咱家蓉儿与袁三公子有缘,人海茫茫的,竟叫他们两个给撞见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这话让方夫人很是尴尬,可方家手足一向十分和睦,方夫人即便不高兴,也不好意思与这个小姑子红脸,只能讪笑着先将人迎进了花厅。 等人进了门后,方夫人才发现袁二夫人竟还抬了蒙着红布的礼物,很像是聘礼,这一路而来,不知被多少人瞧见了,这不是要逼婚么? 方夫人心里暗暗生了几分恼意,正想开口,却见袁夫人直接将一本册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袁二夫人笑着道:“这亲事我们本也不急,只是没想到出了前日那档子事,我家朗儿说他救方姑娘的时候一时情急,当众将人给抱了起来!我儿担心这事会让方姑娘的声誉受损,便当众应承会对方姑娘负责!朗儿既然已经应承了,我这个做娘的如何还能拦着,怕方姑娘等得急了,便张罗了这些聘礼过来,有不周全的地方,希望方夫人不要介意!” 袁二夫人话说得客气,可却气得方夫人将袖子里的手捏得直响。 她怎么觉着这袁二夫人让儿子娶她家蓉儿,像是在施舍! 且她若不同意这门亲事,好像她们方家不明事理,以后蓉儿定是再难说亲了。 她正气闷地想着要如何拒绝,小姑子方锦诗却笑着对袁二夫人道: “袁二夫人客气了,我嫂子怎么会介意,她高兴还来不及呢!说起来咱们朗哥儿真是个正人君子,救了我们蓉儿不说,还为了她的名声当众承诺要娶她,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儿郎!” 她越说越兴奋,不由拉起了方夫人的手,叮嘱道: “嫂嫂,这个女婿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你可要好好教育蓉儿,等她嫁过去后,定要用心相夫教子,孝顺公婆!” 方夫人不满袁夫人大张旗鼓地上门提亲,更不满小姑子自作主张替她应了这亲事,气得将方锦诗拉到了一旁,冷声道: “锦诗,这亲事我们还在考虑,何时就应了下来?你刚刚那样说,我们还如何拒绝?” 方锦诗惊讶地看着方夫人,一脸不解地道: “嫂嫂,你什么意思?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推了这婚事不成?袁家是多么好的人家,袁三公子是多么好的女婿,他们愿意娶蓉儿,是蓉儿的造化,你可别耽误了蓉儿!” 她转头朝袁夫人赔了一个笑脸,又皱眉扯了一下方夫人的袖子道: “人家把聘礼和庚帖都带来了,如此有诚意,嫂嫂你可莫要糊涂地伤了两家和气!你若拒绝这门亲,让袁公子的脸面往哪里放?你可别叫咱们方家落下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方锦诗的话将方夫人噎得心口发堵,可一时间又想不到反驳的办法,急得直捏帕子。 方锦诗也没管嫂子的脸色,走过去招呼袁夫人坐下,笑着对袁夫人道: “袁夫人勿怪,我嫂嫂是太高兴了,跟我夸赞朗哥儿呢,还说朗哥儿救了蓉儿的命,以后定会让蓉儿好好伺候朗哥儿!还有,方家会给蓉儿准备丰厚的嫁妆,这是嫁妆,也是方家对袁家的谢意,以后蓉儿的,就是朗哥儿的,他们小两口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袁夫人满意地向方锦诗点了点头:“都说方家虽是商贾,但极懂恩义,重规矩,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能讨方家的女儿做媳妇我们也很高兴,方夫人将女儿交给我们,别的不敢说,我定会把她教导成世家媳妇的典范!” 第四百一十九章 逼婚 袁夫人要讨他们家姑娘进门,说的不是会好好相待,而是让蓉儿成为世家妇的典范。这不就是要蓉儿去袁家学规矩? 方夫人也做过儿媳,当然知晓要做一个被婆母称赞的儿媳,那就要日日忍受委屈,蓉儿性子洒脱,如何能吃得了这份苦? 她心中恼怒,再顾不得什么和气脸面,扯着嘴角走到主位上坐下来,对袁夫人道: “袁夫人有所不知,我就蓉儿这一个女儿,她是否出色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只想她快快乐乐地在我身边生活!袁三公子的恩情我们记着,改日定会备上重礼去袁家答谢,不过可万别说什么负责任的话,他们本也没发生什么不是么!” 闻言,袁夫人和方锦诗嘴角的笑容全都僵住了。 袁夫人还没说什么,方锦诗就急得黑了脸,她实没想到事情已经推进到这般,她这大嫂还好意思拒绝这亲事! “大嫂,你……你这是什么话,你这可是在耽搁孩子!” 她看了袁夫人一眼,忙又道:“抱都抱过了,怎能说没发生什么?这事儿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蓉儿不嫁朗哥儿,谁还会娶?那时她可就要在你身边做一辈子老姑娘了,大嫂你可莫要糊涂!” 袁夫人放下了茶碗,脸上虽然还有笑容,但那笑容却未达眼底。 “是我鲁莽了,没想到我儿救人还救出了错处,方夫人,蓉儿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是已经有了心上人,还是有什么不能与外人道的隐疾?” 方夫人脸都白了,袁夫人的意思是若蓉儿拒绝了这亲事,不是蓉儿不检点,与别的男子有了首尾,就是蓉儿身子有隐疾,没脸嫁娶袁家。 她知晓,如果她拒绝,不止袁夫人这样想,那些议论袁公子与蓉儿亲事的百姓也会这样想。 在他们看来,方家没有理由拒绝袁家,若拒绝了,就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她是觉着袁家有些过分,可不应这门亲,蓉儿会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以后还怎么嫁人! 这个时候,她才觉察出袁三公子救了蓉儿的事情有些蹊跷,并不是云书多想了! 方夫人气得心都在滴血,却想不出什么应对的办法,还是作陪的方六婶开了口,对袁夫人笑道: “袁夫人说笑了,我们只是觉着有些突然,且今儿也不是什么好日子,这么着急交换庚帖,大家肯定也奇怪咱们两家对这亲事怎么这么着急!是方家着急还是袁家着急,就不知道百姓会如何猜了!” 方六婶的话让袁夫人脸上淡然的笑容出现了几分龟裂,她暗暗捏了捏自己的衣袖,复又点起了头。 “瞧我,只顾着急定下这门亲,的确失了周全!那好,我今日回去就叫人去瞧日子,定会选个十全十美的日子再来提亲,绝不让方姑娘受半点委屈!” 袁夫人怕再坐下去,方家又想出什么借口拒绝这门亲,忙起身道: “我便不叨扰了,方夫人若再想到什么要求,可以差人去袁家提,我们袁家诚意十足,一定会尽全力叫您满意的!” 说完这话,她就浅浅朝众人点了下头,也未等方家人相送,带着下人便走出了花厅。 方锦诗见状立即起了身,先是不满地朝几个嫂嫂看了一眼,随后才追上去送袁夫人出门。 等脚步声远了,方夫人才一脸愁容地坐到了椅子上。 原来觉得这亲事还不错,可现在却是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儿。 六弟妹的话只能让这事儿缓上一时,等袁夫人再来,她就完全没有借口再回绝这亲事了! 方夫人正犯愁的时候,方锦诗沉着脸折返了回来。 坐回椅子上掸了掸身上的灰,她才抬着下巴含怒道: “大嫂到底什么意思?你可知为了给蓉儿寻这门亲事,我费了多少心思!你一句不舍得糟蹋了我的心思不说,以后让我如何面对袁夫人?现在许多人都知道袁、方两家要结亲,左老王妃都说咱们两家能结秦晋之好是件喜事,你现在拒绝,不是打左老王妃的脸么?你又不是不晓得老王妃不喜欢皇后堂姐,你这样做,只会让老王妃更加不喜方家!” 方夫人之前没有拒绝这门亲事,也是觉得袁家门第不错,可她说的是考虑一二,可没有一口应下! 没有与小姑子红过脸的方夫人也难得地露出了几分怒容。 她冷声道:“前几日皇后娘娘寻过我,是娘娘让我仔细考虑蓉儿的事,不想蓉儿嫁去钰谷关!我知道蓉儿的亲事你费心了,可那袁二夫人明显不是真的喜爱我们蓉儿,不能因为咱们的脸面就毁了她一生的幸福吧!” “大嫂,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毁了蓉儿一生的幸福?你知不知有人排着队想嫁给袁三公子,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也不看看蓉儿是个什么条件,诗词不懂,女红不精,大大咧咧的一点也不温柔贤惠,你还想让她找什么样的?新科状元不成!别说新科状元,就是个普通的进士及第,都未必能看得上蓉儿!” 方锦诗数落了方蓉几句,越说越委屈,咬着牙道: “你们现在日子好了,不舍将女儿远嫁,当初可有想过我的感受?我就想嫁那么远么?我还不是为了方家才嫁的!怎地,你们的女儿都是宝贝疙瘩,就我一个大冤种?之前两家可以高高兴兴的把亲事办了,你再闹下去,这亲事还得结,但袁家对方家生出了不满,最后遭罪的还是蓉儿!我懒得与你们这些无知的浪费口舌,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她也未等方夫人开口,甩了帕子起身就离开了方家。 方锦诗离开后,方家几位妇人全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们也不喜欢袁夫人的态度,可方锦诗说得没错,若没有袁公子救蓉儿的事情,这婚事还能拒绝,现在再拒绝,外面的人定会用肮脏的心思来揣测方家! 最重要的是,她们的确不想让左老王妃与皇后娘娘之间再生嫌隙。 苦想了半晌,几人也没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方六婶便道:“要不……请云书来问问,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第四百二十章 亲事背后的猫腻 听方六婶提起沐云书,方夫人抬起了头,心中莫名燃起了一丝希望。 “你说的对,还没到认命的时候,我这就去找云书想想办法!” 简单换了身衣裳,方夫人便坐着马车来到了沐家。 沐云书正在与吴婶学医,听到方夫人来拜访,便让吴婶先回去歇了,与林氏一起将方夫人迎进了门。 方夫人没有绕圈子,一见面就拉住了沐云书的手,含泪将今日的事情说了。 “云书,这事都怪我,你说那袁家公子救了蓉儿的事情不简单,我还笑你多心了,我……我可真是太糊涂了!” 方夫人越说越难过,一脸愁苦地捶着胸口道: “我早该拒绝了这门亲的,是我丢不下袁家的门第,又舍不得蓉儿远嫁,一直纠结到现在,这才惹下这么大的麻烦!云书,我瞧那袁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蓉儿不嫁,他们可能不会善罢,可蓉儿嫁了,我又怕她以后吃苦受委屈,这可怎生是好!” 林氏将自己带入到方夫人的角色,想到昭昭远嫁京城吃的那些苦,心就跟着抽痛了起来,也急道: “按说结亲是结两姓之好,你们已经委婉的拒绝了,这袁家为何还要执意求娶?实在有些蹊跷啊!” 这话让方夫人瞬间睁大了眼睛,“晚娘,你不说我都没有想到这一点,不是我觉得自己女儿不好,那袁家公子那么好,实在没必要在蓉儿身上费那么多心思!他们到底图什么啊?” 这是沐云书最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她本以为袁家着急给袁三公子办亲事,可能是为了遮掩外室、小妾之类的荒唐事,可她叫阿泗查过袁三公子,这些事并不存在,那袁家又是为了什么呢? 沉吟了半晌,沐云书看向方夫人道:“舅母,您说锦诗姨母为了这件事跟您吵了一架,锦诗姨母与袁家很熟么?” 方锦诗是方又堂的嫡亲妹妹,便是方锦音的堂妹,论下来,沐云书的确要称她为姨母。 方夫人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锦诗夫家虽然是钰谷关人,但我之前也没听说两家多么亲近!” “这就奇怪了,我听舅母的意思,锦诗姨母似乎对这门亲事比袁家人还上心,说起来,这亲事成与不成,与锦诗姨母关系不大吧!” 沐云书手指轻轻敲击着木椅的扶手,是在发问,也是在努力地寻找着答案。 她之前没有在袁三公子身上查到什么问题,也许应该改变一下思路,去查一查其他的人。 “舅母,退一万步讲,这亲事咱们不应,他们袁家也拿咱们没有办法!不若您带着蓉儿先去广昭寺小住几日,袁夫人寻不到你,也无法提亲,这几日,我想办法查一查袁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查到原因,也许就能找出更好的应对之策了!” 沐云书的声音如冰玉相击,干净清冽,明明不是软语安慰,却让方夫人无比的心安。 她激动的点着头道:“好,云书,就按你说的办,我今晚就带蓉儿去广昭寺!你若有什么需要,与你舅舅说就是,他定会想办法做到!” 若是去调查方锦诗,那就不能再用方家的人,以免叫她发现生出防备。 不过为了叫舅母心安,沐云书也没有拒绝,应下后便与林氏一起送走了方夫人。 方夫人离开后,沐云书就寻来了罗三,打算让他去码头雇几个人扮成货郎,跟在方锦诗和袁夫人身边,看看能不能在她们身上找到线索。 罗三正打算离开,竟在门口碰到了墨归。 袁朗在街上救下方蓉的事情已经在京城传开了,阿泗得到消息自不敢对墨归隐瞒,很快就将事情告知给了墨归。 知道那日沐云书与方蓉是一起出的门,墨归怎还能坐得住,也顾不得身上的伤,急急出门来见沐云书了。 一见面,他就扶着沐云书的肩膀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拧着眉头道: “出门怎么没有带童辉?可有被马儿伤到?” 沐云书难得见到墨归如此紧张的时候,眉眼瞬间就弯了起来。 “那马儿不是冲着我来的,放心,我没有受伤!” 说到受伤,沐云书立即想起了墨归背上的伤口,又敛眉道:“不是叫你好好养伤,不要乱动?坐下让我瞧瞧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 与葛老和吴婶学了这么久,沐云书大小也是一位大夫了,伸手就要去检查墨归背后的伤。 想到那日沐云书为自己上药时的情形,墨归立即按住了衣襟,红着耳根摆手道: “我答应过你会好好养伤,怎会乱来,你放心就是!” 上次昭昭走后,府医过来给他诊了脉,说他火气太旺,叫他控制欲望,注意降火。 庸医啊庸医,这种事要是能控制住,他还是男人否! 避免再被阿泗那傻小子笑话,墨归急忙拉住了沐云书的手腕,一本正经地道:“我没事,咱们说正事!” 沐云书挑了一下眉头,她给他瞧病,怎么就不是正事了? 不过蓉儿的事情的确很要紧,见墨归脸色确实不错,便也就没有再坚持。 她帮墨归倒了杯水,蹙眉道:“蓉儿的事情估计你也听说了,舅母刚刚来寻过我,她说本想为蓉儿推了这门亲,可袁家却很是不满,我现在怀疑,那日我和蓉儿遇到的事到底是意外还是袁家特意安排!” “你是觉得袁家以这种方式逼迫方家同意嫁女?” 墨归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虽然与方蓉没什么交情,但他知晓方蓉对于昭昭来说很重要,既然如此,他就不会坐视不管。 沐云书点头:“现在也只是猜测,我只是想不通,袁家和方锦诗想要促成这门亲事,到底存了什么目的?” 最让她无法释怀的是蓉儿前世死于难产的这件事,她真的害怕这门亲事是一场阴谋。 墨归仿佛看出了沐云书的心事,温声道:“若是阴谋,他们定有所图,我们想办法诱出他们的目的就是!” 第四百二十一章 年纪不小,可以自己纾解下 墨归的眼睛里似乎闪着星辰,看得沐云书心口发烫。 她从不知道,原来心意相通是这样踏实又温暖的感觉。 墨归拉着沐云书的手,轻轻在她手臂上摩挲着,“不用怕,你所担心的事情,我都会与你一起面对,一起解决!” 沐云书性子沉稳,并没有那么容易被触动,可墨归的话总是能将她的心暖暖地包裹起来。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如今做事只想依从本心,不再考虑什么矜持不矜持的,伸手便捧住了墨归的脸,俯身便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了柔软的一吻。 这一吻让男人愣住,深邃的眸底瞬间蕴上星火,在沐云书要离开时拉住了她的手腕,将人直接拉进他的怀里,如千万次在梦里梦到的那般,吻住了那鲜嫩的樱瓣。 滚烫的气息瞬间将沐云书覆盖,她只觉温柔的轻吻逐渐变为缱绻交缠,天地间的纷纷攘攘似乎在这一刻全都停滞,门外是春风拂柳,门内春色更是撩人。 而墨归则是越吻越觉口干舌燥,明明唇瓣那么鲜嫩,可他所汲取的,并不是灭火的水,而是加火的柴。 肺腑里憋胀得不行,知道此时应该停下来了,可身体竟然不受控制,如何拼命克制,却依旧停不下来。 直到发觉一双手用力地抵住他的胸膛,他才惊觉自己失了神志,忙侧过头,将头埋在了怀中人的肩上,似生怕心尖上的人看到他眼中的情欲,会觉着他孟浪。 可即便只是抱着,心中那火苗依旧无法被平息,搅得他的呼吸越发重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墨归咬了一下后槽牙,将唇瓣贴在沐云书耳边,哑着声音道: “别动,一会儿就好!” 男人身上的木香在沐云书鼻尖萦绕,她调整了气息,转过头时,正见到男人用那红了眼尾的眼睛望向她。 腿边被什么硬物顶得有些痛,沐云书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当然知晓这是什么! 虽明白,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涨红着脸竟张开贝齿咬在了墨归的肩膀上,觉着也许男人吃了痛,脑子就会清醒些。 不料男人的肩膀太过坚实,也不知道先痛的是对方的肩膀,还是自己的牙。 墨归看着那如幼虎般奶凶可爱的人儿,眼底一片柔软地将手腕凑到了沐云书面前。 “这里好咬一点,你留个章,我这个人以后就都是你的了!” 沐云书没想到能在墨归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她也没有客气,握住墨归的手腕竟真的咬了上去。 可到最后,她终是没忍心用太大的力气,松开墨归的手臂望着他道: “既是我的,我就不会让你受到分毫伤害!我要星,要月,要你完好无损!” 这话让墨归的眸色越发深了,他想再次吻下去,可他知道自己已经处在失控的边缘,决不能再踏前一步了! 沐云书感受到墨归越发坚硬得像一块石头,忙不迭从他身上站了起来。 墨归嗓子干的厉害,倒了杯水一口就灌了下去,他正将第二杯水喝到口中时,就见沐云书转过头,一本正经地对他道: “我在书里读过,那个……是正常反应,你年纪不小了,可以……自己纾解一下,别伤了身子!” 听到这话,墨归“噗”地一声把口中的水喷出了大半,将衣裳都弄湿了。 沐云书忍笑,叫这男人从前总是逗弄她,现在总算是能欺负回去了! 调查跟踪的事情皇城卫的人自是更加专业,两人商量后,墨归决定先让人去调查一下袁二夫人和方锦诗,看看她们是否有异常之处,找出袁家想与方家结亲的目的,再做下一步打算。 这件事刻不容缓,墨归便没有多留,叫上正躲在角落与宝珠聊天的阿泗离开了保信堂。 出了门后,墨归看着一直在傻乐的阿泗,摇头道:“又偷吃什么了?嘴角怎么那么红!” 阿泗下意识舔了一下嘴角,发现是辣油混合着宝珠的甜香味儿,想着刚刚投喂宝珠时,见她嘴角蹭到了辣油,忍不住吻了上去,他整个人几乎都飘了起来。 不舍得将那辣油擦掉,羞赧地看了墨归一眼,才发觉他家爷嘴角也是一片通红。 “爷,您出门还涂口脂了?没涂匀,我帮您擦擦吧!” 说着,他欠欠地伸出手去给墨归擦嘴角。 墨归伸出大手直接按在了阿泗的脸上,将他的脸都按变形了,嫌弃地道:“闲的,管好你自己得了!” 随后,他轻轻抿了一下唇瓣,扬着那高高翘起的嘴角,翻身跃上了马背。 因用了沐云书和吴婶调配的药膏,墨归背上的伤得到了控制,化脓的地方很快就结了一层痂,这伤便算好得差不多了。 他本就是个躺不下的人,伤一好便又回到了皇城卫上职,兄弟们见他回来都颇为惊讶,因他们去探望墨归时,是瞧见了墨归伤得有多重的。 几个押官见指挥使大人一脸春风地查阅着最近交上来的卷宗,都跟见了鬼一样。 “你们发现了没有,指挥使近来越发的不一样了,从前这罗刹鬼什么时候笑过!” “你懂什么!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再过不久小公爷就要成亲了,他当然高兴!” 有人有不同的意见,努嘴道:“也未必因为成亲而高兴,我可是听说,裴姑娘回京后去镇国公府拜访过,能被第一美人探望,小公爷是因为这事高兴吧!” 裴清怜在京城是有不少狂热的倾慕者的,简直比楼里的名妓还要受人追捧。 这些倾慕裴淸怜的青年人自知配不上心里的白月光,就希望那些出色的人与自己的品位一样,于是就出现了不少“墨莲”党。 “裴姑娘去看望过小公爷么?怪不得小公爷的伤好得如此快!之前我还遗憾小公爷要迎娶的人不是裴姑娘,你们说裴姑娘回京,小公爷的亲事会不会生变啊?不知道第一美人和公主殿下,小公爷会选哪一个?” “两个其实都不错,但还是裴姑娘的才貌更胜一筹,裴姑娘不仅懂得医术,骑射和棋艺也是一绝,这么一比,咱们那民间公主的确普通了一些啊!” 第四百二十二章 越发扑朔 几人正小声议论时,一人皱着眉头从一旁走了过来,冷喝道:“你们嘀咕什么呢?” “李提举!” “李提举!” 来人正是已经从干办擢升为提举的老李。 老李其实听到了几人的对话,知道他们误会小公爷与裴副使的妹妹有关系,但他并没有去和几人解释。 开玩笑,小公爷的心腹多了,以后哪还有他立功的机会! 要不是他先跟昭庆殿下混了个脸熟,怎么有机会参与纪家的案子,也不可能从一个从七品的干办,一跃成为六品提举! 这些个肤浅的玩意儿,根本就不知道殿下的优秀,就让这些傻子误会去吧! 在心里偷着笑的李提举高高地扬起了下巴,蹙眉对几个押官道: “都没事干了么?成天抱怨衙门不给涨工钱,你们好好办差了么?没事多学学我!要不是我舍生忘死地跟着小公爷办案,能有今天么?都给我该干嘛干嘛去!” 押官们受教地朝老李作了一揖,连忙转身办差去了。 老李笑着去摸脸上的胡须,结果发现胡子还没有长出来,失望地搓了搓脸,这才转身跨进了墨归的办公间。 从怀里拿出了一摞纸张放在了墨归面前,老李禀报道:“小公爷,派出去监视袁夫人和方家姑奶奶的察子回信了!” 察子是皇城卫中的便衣,为了减少曝光平时不回衙门,终日混迹于市井,老里就是从察子混上来的,手下有几个可靠的兄弟。 墨归翻阅了一下袁二夫人和方锦诗的行程记录以及社会关系,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眉头就皱了起来。 两人的行动轨迹十分简单,袁二夫人就如她与方夫人说的那般,去寺里求了吉日,并与家人张罗着聘礼,准备去方家下聘。 而方锦诗自那日从方家离开后,再没怎么出过家门。 她们没有与外人联系,墨归也很难推测出她们要促成这婚事的目的。 “方锦诗远嫁多年,回京后可曾拜访过什么故友?”墨归放下手中纸张,对老李询问道。 老李摇了摇头,“除了与袁家联系过,没见这方家的姑奶奶拜访过别家,说来她这人也挺奇怪的,并不怎么与人走动,察子说方锦诗的亲闺女派人来寻她,她三两句话把人支走了,连女儿都没见!” 事出反常必有妖,方锦诗不喜欢与别人接触没什么奇怪,可一个不愿意与人接触的人,却强硬地干涉外甥女的婚事,这不符合常理! “你说她的女儿来寻过她?” 墨归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对老李道:“你去查一下她的女儿!” “知道您会问起这个,属下已经查过了,不过属下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查到她的女儿名叫孟萱,去年嫁给了威明将军江浩,不过小两口成婚不久,江浩便随国公爷去了混同江,只留孟萱一人在家侍奉婆母。” “方锦诗的女儿是江浩的媳妇?” 墨归略略惊讶了一瞬,江浩他是认得的,父兄都死在了十几年前的八王之乱中,江家只剩下江浩与他瞎了眼的老母。 为了撑起江家,江浩很是努力,年纪轻轻就中了武状元,颇受官家赏识,还赐了江家一块“忠义之家”的牌匾,这次江浩在混同江立功回来,定是会被加官进爵的。 方锦诗只有这一个女儿,女儿嫁回京城,母女分别一年,按说她应该十分想念才对,为何要拒绝与女儿相见呢?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墨归抬起眸子看向老李,吩咐道:“加派一些人手去查一查孟萱,事无巨细都要禀报给我!” “是!属下这就去办!” …… 绿绦被清风扬起,似想挥走周身叽喳的鸟儿,那烦躁的心情就好比坐在镜子前的贤妃娘娘。 身子虽是养回来了,可贤妃眼角添了不少细纹,脖颈上的肉也松弛了不少,看着这样的自己,她忍不住抄起了手边的粉盒,用力朝铜镜砸了过去。 为何会这样?方锦音病了那么多年,最近只是好了一点,容颜竟有逆生之势,她只是病了一场,怎么如何都养不回来了? 铜镜被铁盒砸出了一个坑来,让贤妃在铜镜里的样子越发扭曲。 贤妃身边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娘娘迁怒。 也难怪娘娘会生气,在这场夺嫡之战中,祁王殿下的胜面最大,可眨眼之间,纪家毁了,那些曾经支持祁王殿下的官员竟开始动摇,动不动就进宫向娘娘请安的诰命也都不见了。 官家虽然没有降贤妃的位份,但到底没有从前那么信任了,除了病重时来见过一次,至今再未来过。 再这样下去,这储君的位置,真的是悬了。 一个宫婢战战兢兢地蹲下身将掉在地上的粉盒拾了起来,放在了梳妆柜上,贤妃转过身看了她一眼,沉声道: “袁家和方家的婚事怎么样了?” 宫婢小心翼翼地回道:“奴婢听闻方家本来想拒绝这门亲事,但袁三公子恰巧在街上救了方姑娘一命,如今都在传他们十分有缘分,也都知两家在议亲,这亲事应是八九不离十了!” 闻言,贤妃脸上总是有了一点快意。 方锦音懂得用煽风点火这一招,她又何尝不会借刀杀人! 纪家突然落败让她措手不及,她叫人去查了一下,表面上,纪家是因为那行军记录册曝光而获罪,可就算没有这个证据,左家的反水也足够让纪家陷入险境。 可以说是左家提供的证据加上那行军记录册,才让纪家没有半点翻身的机会。 左家本来会成为祁儿的臂膀,现在却与纪家做了仇,这一切的起因就是两家女儿的亲事。 让两家产生矛盾的是突然在坊间出现的话本子,话本子的源头她并没有查出来,但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数。 她本以为这件事是鄂妃那边的手笔,可那陈大人的夫人是沐云书所救,她想来想去,觉着这件事更有可能是皇后设计的。 她知道方锦音恨她夺走了官家的信任,所以即便方锦音的儿子已经不在,她仍然要用手段毁了她纪家,毁了她的祁儿! 毒妇,方锦音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毒妇! 第四百二十三章 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虽然失去了娘家,但贤妃并没有气馁! 她和方锦音之间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她遭受的一切,早晚会十倍奉还回去! 方锦音以为寻到了一个女儿就可以翻盘了么?休想!一个市井中找回来的女儿,如何与她的祁儿相比,就算没有娘家助力,她依旧会将儿子送到储位上! 深吸了一口气,贤妃一边揉着眼角的细纹,一边对宫婢道: “那蠢妇还在外头跪着呢?” 宫婢知道贤妃娘娘说的蠢妇乃是祁王妃,她朝宫院里的石头路上看了一眼,低声回道: “是,娘娘,王妃还在院子里跪着呢!” 提起这个儿媳妇,贤妃就更加气闷! 这个蠢妇,若不是她总是夸赞纪初禾,怎会让那丫头生出想要嫁给祁儿的念头,如果不是纪初禾非要嫁给祁儿,事情也不会发展成如今这个样子! 这一切都是这蠢妇惹的祸! 当年单妙竹救了在外办差的老七,她想让老七在官家面前留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这才同意老七娶了这个县官的女儿。 如今想来,她最大的失误就是答应了老七娶他想娶的女子! 在眼角上又熬了一些粉,贤妃才冷冷对宫婢道:“叫她给我滚进来!” 有人承受娘娘的怒意,宫婢们暗暗松了口气,快步退出了寝殿,看到跪在石头路上的祁王妃,宫婢忙不迭走了过去。 春日的太阳不烈,却也照得祁王妃脑袋发晕,整个人向前倾斜着,像是随时会栽倒在地上。 宫婢见她这样子,在心里默默替她叹了口气,但不敢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轻声对祁王妃道: “王妃,娘娘唤您进去呢!” 听到这话,单妙竹眼窝一热,险些哭了出来,没人知晓跪在这里两个时辰有多么痛苦。 她正准备扶着地面站起来时,站在一旁的嬷嬷清了清喉咙,冷冷地道: “王妃,注意仪态!您是王妃,跪有跪样,站更要有个站样!您要是学不好这规矩,等会娘娘训好话后,您还是要回来跪着!” 闻言,单妙竹脸色就是一白。 她一点都不怀疑嬷嬷的话,她知道纪家败了,母妃心中有气没处撒,就只能出在她的头上。 而她,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膝盖颤得不成样子,单妙竹忍着如刀扎般锥心刺骨的痛,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撑着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抖着干裂的唇瓣,她虚弱地道:“妾身牢记嬷嬷教导!” 那嬷嬷并没给单妙竹好脸色,整理了一下衣裳提醒道: “娘娘罚您也是为了您好,祁王殿下近日身子不好,王妃若真心疼殿下,应知道回去后怎么与殿下说!” 单妙竹知晓嬷嬷在警告她不许跟王爷告状,其实她也没想过要告诉王爷,因为她知道说了也没有用。 在王爷心里,她的母妃温柔善良,他并不相信母妃会苛待她,只会认为她太过计较。 勉强扯起嘴角,单妙竹朝着嬷嬷点了点头道:“是我不小心磕伤了,小伤而已,我定不会叫王爷瞧见担心的!” 嬷嬷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朝宫婢使了一个眼色,才叫宫婢带着单妙竹进了贤妃的寝殿。 贤妃此时已经回到了贵妃榻上,她斜依在榻边,等着单妙竹朝她行礼。 膝盖的疼痛已经让单妙竹出了一身的冷汗,湿漉漉的头发黏在她的脸颊边,让她那本就不算出众的外表看上去更加狼狈。 可看到贤妃冷漠的眼神,她只能忍着剧痛一点点地跪在了地面上,朝贤妃行了一个叩拜礼。 贤妃淡道:“你可知本宫为何要罚你?” 单妙竹不敢抬头,恭敬回道:“儿媳有太多不足的地方,不管因为什么,母妃罚我都是对的!” “你是在说本宫无事找事难为你?” 贤妃冷笑着盯着单妙竹:“本宫问你,你为何要帮初禾排挤左小翎?可是有人教你这样做?” 兄长让祁儿娶左家女为侧妃的心思她怎会不懂,他是想让左家女先与单妙竹相斗,之后纪家渔翁得利。 这两日她一直在想,莫非单妙竹瞧出了纪家的意图,于是故意向初禾示好,挑起了两家的对立? 可她与这儿媳相处这么久,实在没瞧出她有这个脑子。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教她这样做,如果这人是方锦音,那她就得让官家知道,那个看上去与世无争的皇后,背后其实是个操控人心的高手! 官家始终放不下方锦音,是因他觉得大皇子谋逆一事与皇后无关,若叫他知晓方锦音心思这般深沉,还会那般信任方锦音么?那份情迟早会变成恨的! 单妙竹被贤妃问得一颗心咚咚直跳,纪家的落败她的确逃不掉干系,可她一点也不后悔听了云书的话,如果她不这样做,最后被左、纪两家逼死的人就会是她! 而且,纪家看上去是王爷的助力,其实是王爷的拖累,王爷和纪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就算他日被纪家推上高位,也会成为贤妃娘娘和纪家手中的傀儡。 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王爷,她都不后悔踏出这一步! 咬唇挣扎了一会儿,单妙竹硬着头皮摇头道: “儿媳不懂母妃的意思,儿媳以为初禾妹妹是纪家的人,所以才对她亲近了一些,完全没有想那么多!事情会发展到后来那个地步,实非儿媳所愿,更没有人教儿媳这样做,请母妃明察!” 看着单妙竹慌张的样子,贤妃抿唇收回了目光。 “量你也不敢!” 她是怀疑单妙竹,但她了解单妙竹懦弱的性子,没脑子也没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单妙竹是否被人指点才做下这些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如今还有用。 “本宫想让你离开祁儿,有无数种办法,你一个县官之女,能嫁给我儿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若还想当这个祁王妃,就给本宫老老实实的,再敢动什么小心思害了祁儿,本宫定不会轻饶了你!” 单妙竹忍泪捏了捏拳,恭敬地道:“是,儿媳知晓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雪烟 贤妃没有再多说什么,侧身朝宫婢看了一眼,宫婢会意退了出去,没多久就端着一个托盘折返回来。 贤妃指了一下托盘上的香囊对单妙竹道:“你身上的香料我不喜欢,以后进宫佩戴这个!” 单妙竹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询问,便双手将香囊接了过来。 贤妃又道:“听闻皇后娘娘近日在为昭庆殿下准备嫁妆,本宫身子不好,也帮不上什么忙,你绣工不错,没事去给仁明宫那边帮帮忙,也算你这做嫂子的尽了一份心!” 贤妃的要求单妙竹怎敢拒绝,好在皇后娘娘并不难接触,单妙竹便一口应了下来。 安顿了这两件事,贤妃便不想再搭理单妙竹,挥手让她退下了。 …… 另一边,沐云书也被传进了宫中。 不过今日叫她来的不是皇后娘娘,而是景德帝。 此时景德帝正与几位阁老议事,海公公便让沐云书先在偏殿候着。 宝珠见海公公退出了殿外,低声对沐云书询问道:“小姐,官家叫您进宫到底什么事啊?” 沐云书也不清楚,难道是查到了话本子的事是她在背后操作的?要责罚于她么? 她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不用猜,一会儿就知道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侧窗边竟然闪过了一道橘色的影子,两人吓了一跳,不由朝影子的方向看了过去,竟瞧见窗子前的烛台边站着一只毛茸茸的橘猫。 这橘猫眼睛是淡蓝色的,站在那里歪头瞧着沐云书,高傲中透着几分慵懒。 沐云书记得她好像在皇后娘娘那里见过这只橘猫,便柔声唤道:“雪烟?你是不是叫雪烟?” 橘猫将两只雪白的爪子向前伸了伸,抖了一下身上的毛,这才从烛台上跳下来,缓步走到了沐云书的身边,用头蹭了一下沐云书的裙摆。 沐云书弯下腰将它抱起,它就懒懒地窝在沐云书怀里,享受着沐云书的抚摸。 宝珠惊讶地道:“小姐,它怎好像认得你一样?” 沐云书笑着道:“大概我身上有娘亲的味道,让它很有安全感!” 因为阿旺,宝珠相信小动物都很有灵性,所以一点也不怀疑沐云书的话,不过她瞧雪烟有些没精神的样子,蹙眉问道: “小姐,这猫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奴婢瞧它刚刚跳下烛台时有点费力,走路的动作也很慢。” 沐云书也瞧出雪烟有些病怏怏的,便将它抱在怀里检查了一遍。 因为前世她身边有阿旺,所以在卧床的那段日子里,她阅读了好多关于医治动物疾病的医书,那时还有些一知半解,但通过不断的学习,如今她已将那些知识融汇得差不多了。 见雪烟毛色暗淡,腹部硬邦邦的,精神也萎靡不振,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雪烟本任由沐云书摆弄,可没过多久,它忽地从沐云书怀里挣脱,然后跑到墙角干呕了起来。 见雪烟腿都在发颤,沐云书皱眉对宝珠道:“我刚刚瞧见殿外的墙角边有几株狗尾巴草,你去拔过来!” 宝珠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去!” 在殿外候着的小太监见宝珠急忙忙走出偏殿,一脸困惑,正要询问宝珠要去做什么,就见宝珠跑到红墙边拔了几根草又跑回了偏殿里。 小太监不由摇了摇头,这民间来的公主的确不如宫里教养出来的懂规矩。 坐了这么一会儿就不耐烦了,要知道在宫里的必修课,就是要学会如何规规矩矩的等待! 小太监瞧宝珠只是拔了两根草就没有去管,继续如一个木头人一样地站在殿外。 宝珠拿到狗尾巴草后就将几根嫩草交给了沐云书。 沐云书将草揉碎,又对宝珠道:“我记得你身上时常会带着小肉干?今日可带了?” 宝珠从不会缺零食,尤其认识阿泗以后,身上总会被阿泗挂上不同的零食袋子。 她红着脸将腰上的荷包解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小包小肉干交给了沐云书。 “阿泗哥昨个儿还问奴婢想不想吃小鱼干来着,早知道奴婢就要点小鱼干了!” “知道你阿泗哥好,别再换着法的夸他了!” 沐云书笑着接过肉干,撕碎后与狗尾巴草搅和在了一起。 宝珠的脸更红了,扭捏地道:“奴婢哪有夸他,奴婢就是突然想起他了而已!” 沐云书打趣道:“你一定对突然这个词有什么误解,一天想起一次还勉强能称作突然,一刻钟想起一次,那就不叫突然!” “小姐……奴婢……奴婢哪有一刻钟想起他一次……” 沐云书见宝珠羞得直跺脚,没有再逗她,将雪烟抱过来,喂了它一些掺着狗尾巴草的肉干。 雪烟没什么精神,但还是勉强吃了一些,沐云书见它吃不下也没强求,收拾了肉干后就抱起雪烟,帮它揉起腹部来。 又过了一会儿,海公公走了进来,对沐云书行礼道:“殿下,官家这会儿空了,传您过去呢!” 沐云书笑着应道:“有劳了!” 不能抱着雪烟一起过去,她便将雪烟放在了地上,揉了揉小家伙的头道:“下次进宫再来看你!” “喵!” 雪烟似乎听懂了沐云书的话,用头蹭着沐云书的手,乖巧地应了一声。 海公公惊讶地看着雪烟,没想到这小家伙竟还有这么乖顺的一面! 说起来,这橘猫还与昭庆殿下有些渊源,当初皇后娘娘在入京途中痛失一对儿女,官家不忍皇后日日消沉,便抱了一只小白猫来哄皇后娘娘开心。 他还记得当时那雪团子就巴掌大小,皇后娘娘给它取名叫雪烟,谁料到这雪团子长大竟变成了橘色,不过也很漂亮就是了。 这两年皇后病重,这猫儿的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海公公知道官家比皇后还喜欢这只猫儿,若雪烟不行了,官家肯定会非常伤心。 听闻裴太医那位医术高超的女儿回到了京城,他便向官家推荐,让裴姑娘来照料这只猫儿。 不过这小家伙性子傲得很,除了皇后,谁都没法亲近它,裴姑娘给它吃药也需要许多个小太监帮忙,没想到这小家伙竟与昭庆殿下这么亲近! 不过海公公也没有多想,动物这东西本就很难捉摸,许是这几日裴姑娘的药对了症,雪烟舒服了些,这才变得乖顺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尽量满足你 海公公叫宫人拿了帕子给沐云书净了手,才带着沐云书去见了景德帝。 景德帝正在看奏折,听到脚步声也没将奏折合上,而是从奏折上抬起一双眼睛朝沐云书看了一眼,道:“来了?” 海公公听出官家的口气里带着一点不高兴,这不高兴也不像是在生气,更像是在……撒娇。 就好像是在计较他不召殿下过来,殿下不会主动来看他一样。 海公公怕沐云书紧张,不会讨官家欢心,忙接话道:“是,官家,殿下已经来了一会儿了!” 景德帝瞪了海公公一眼,他好不容易跟闺女说一句话,这老太监怎越活越没眼色! “朕问你了?滚一边去!” 海公公讪讪地笑了笑,给了沐云书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不料沐云书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露出怯意,朝他点了下头后便对景德帝行礼道:“官家福安。” 听沐云书仍然叫自己官家,景德帝嘴角都耷拉了下去。 父皇这两个字就这么烫嘴么?这丫头怎么就不愿意开口呢?是还在怪他没有第一时间承认她的身份么?他也是有苦衷的啊! “安!”景德帝拉长声音应了一句,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坐吧!” 海公公以为沐云书会不敢,正要提点一句,便见沐云书大大方方地走到了椅子边坐了下来。 他愣了一下,这位殿下真的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官家的那些子女见了官家多少都有些惶恐,没一个如沐云书这般自然的,感觉父女两见面紧张的不是昭庆殿下,而是官家呢! 景德帝将奏折放在了桌面上,捏着扳指看着沐云书道:“你就不好奇朕为何叫你来?” “好奇,但民女知道,官家想说的时候会说的!” “你倒是沉得住气!”景德帝哼了一声,小声嘀咕着:“这一点倒是随了我!” 他握拳清了一下喉咙,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木盒道: “这是给你的,你看看可有哪里不满意,现在叫人改动还来得及!” 海公公忙快步走过去将桌面上的木盒拿了起来,然后盛到了沐云书面前。 沐云书起身将木盒打开,便见到里面放着一张地契和一张图纸。 海公公笑着道:“殿下快展开看看,这是官家特地为您选的公主府,就在镇国公府后侧,绕几条街就是秋水胡同儿!这图纸是公主府的布局图,知道您的身份后,官家就在为您准备这公主府了!您瞧,这园子里还特地打了千秋,跟您小时候在睿亲王府玩的一样!” 景德帝一边竖着耳朵听海公公的介绍,一边紧张地观察着女儿的神色。 他可是第一次为儿女准备礼物,这丫头还不快点夸夸他! 沐云书的确没想到官家竟还给她准备了一座府邸,这宅子很大,不亚于镇国公府,她能够看出,每一个院子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其中在竹林边还有一个叫“锦音阁”的地方,她似乎瞧见了他们一家四口在那院子里嬉戏笑闹的画面。 她用如葱的手指抚摸着图纸上的那个院子,眼睛里不自觉地有了湿意。 “你这丫头,害羞什么,喜欢就喜欢,用不着这么感动!” 景德帝听不到女儿夸赞自己,只能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沐云书没怎么与景德帝接触过,竟不知道这爹爹竟还有点子搞笑在身上。 其实作为女儿,她并不怨父亲弄丢了自己,毕竟这不是他的意愿。 官家知道她的身份,没有第一时间相认的事情她也能理解,官家不是先帝的亲生儿子,他用十几年也没能真正的掌握皇权,反而一直被各方势力掣肘,他也是身不由己。 虽然体谅,却很难做到没有隔阂。 皇后娘亲会病成那个样子,官家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官家一直不相信大皇兄没有背叛他,表面上看上去不在乎这件事,可他越躲避,就越说明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了大皇兄想要害他! 他不相信大皇兄,也就是不相信皇后娘亲,娘亲那般看重感情,怎能不失望呢! 还有修逸几个,官家现在还不清楚修逸几个的身份,不知道他会否接受这几个孩子! 景德帝见沐云书陷入了沉默,又轻了一下嗓子道:“怎么?有不喜欢的地方?” 闻言,沐云书回过了神,摇头道:“我很喜欢!多谢……” “父皇”两个字还没等说出口,一个小太监带着一位嬷嬷走了进来。 这嬷嬷正是左老王妃身边的仇嬷嬷,她瞥了沐云书一眼,然后对景德帝行礼道: “官家,老王妃身子有些不适,请您过去一趟!” 这宫中其他嫔妃想见官家,用这一招未必有用,但左老王妃却是屡试不爽。 景德帝已经将礼物送给了沐云书,也没有其他要交代的,便起身对沐云书道: “行了,没事多进宫来陪陪你母后,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就是,朕能办到的,都会尽量满足你!” “知道了,父皇!” 景德帝从沐云书身边走过,没准备地听到了这声父皇,有些惊讶地转过了头,脸上那笑意想掩饰都掩饰不住。 他借着捋胡须的动作遮住了上扬的嘴角,觉着女儿叫父皇就是比儿子叫上去好听! 招来海公公道:“再去尚衣署给昭儿裁几件衣裳,别朕说一件你们动一点,这事还用朕唠叨么?” 海公公扯了扯嘴角,这种事官家不发话,谁敢自作主张啊! 知道官家疼爱殿下,海公公忙应道:“是,官家放心吧,老奴这就去办!” 景德帝满意点头,这才出了殿门,坐上龙撵后竟瞧见雪烟跳到了墙头上晒太阳。 景德帝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指着雪烟对海公公道:“那是雪烟?它许久都没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了!” 海公公也颇为惊讶,“的确是雪烟,老奴刚刚还瞧它跟昭庆殿下讨吃食,好像比前些日子精神了不少!” 景德帝显然很高兴,不由赞道:“看来这裴姑娘有些本事,她风评也不错,你说朕讨她做儿媳如何?” 第四百二十六章 名垂青史 这种事海公公可不敢置喙,官家看中的儿媳,嫁的那个儿子定然是以后储君的人选! 他忙垂下头,用万能句式回道:“官家圣明!官家的决断自然是对的!” 景德帝只是有这样一个想法,但还没想好要将裴淸怜指给哪个儿子,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来到慈明宫时,正巧见到裴太医带着裴淸怜在为老王妃施针,得闻左老王妃的头痛病又犯了,景德帝关切道: “怎么头又痛了?前些日子不是好些了么?” 仇嬷嬷忙道:“前些日子裴太医一直在帮老王妃调理,老王妃这病才得到了控制,裴太医去了一趟宜山,老王妃的病就又加重了,今儿痛得险些站不起来,好在老奴去请太医时,遇到了刚进宫的裴姑娘,不然老王妃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 景德帝听闻又是这裴姑娘帮的忙,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你帮朕医好了雪烟,又救了太后,是功,当赏,可想要个什么赏赐?” 裴淸怜闻言就是一怔,她知道雪烟是官家和皇后养的那只橘猫,可那橘猫很抵触生人,她还没能有机会仔细检查过猫儿的病症,还寻思那猫儿实在不听话,喂它一些迷药再抓过来检查,不想官家竟说她医好了那猫儿。 许是那猫儿本也没什么问题,官家是关心才会担忧吧。 裴淸怜并没有把一个小畜生太当回事,也就没有反驳官家的话,淡笑道: “民女学医就是为了治病救人,这是民女的本分,怎敢再受官家赏赐,民女只求左老王妃能快些好起来!” 这话让景德帝和左老王妃都很满意,觉着裴淸怜十分识大体。 景德帝想了想,对裴淸怜道:“你医术不错,人也纯良聪慧,朕就封你为七品女医士,盼你精进医术,可以让更多人远离病痛,如何?” 宫中也有女官,但女医士还是第一个,且景德帝对裴淸怜的期望明显很高,这谁都听得出来。 裴淸怜心中激动,立即跪下接旨道:“臣女必不辜负官家期望!” 站在一旁的裴太医暗暗弯了弯唇,有个算命先生说他这个女儿是大福之像,他会借此女之势大富大贵! 这算命先生果然没有骗他,不枉他费尽心思摆脱了吴忱君和吴家! 若吴家依旧骑在他头上,清怜就是见不得光的外室之女,怎会有现在的前程! 吴忱君母女已经不在,他以后只会是裴深裴太医,而不是入赘到吴家的吴裴深! 等帮左老王妃行过针后,裴深父女不再打扰官家和老王妃说话,识趣地退出了慈明宫。 路上,裴深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夸赞道:“送你离开一段时间果然能让你的名声更胜从前,你也没叫为父失望,没有枉费为父为你做的那些事!” 裴淸怜知道父亲说的是他抛弃妻女之事,这件事是她最不想提起的事情,只因她是外室女,就要背负这些不堪,老天实在不公。 “父亲,过去的那些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我会努力,先医人,再医世,就算弥补了之前的过错了!” 裴淸怜指的医世可不是行医的医,她有野心,也觉着自己有能力,她要如吕后、刘后一般,成为人人称赞的奇女子,名垂青史。 而这样的她,不能有污点,所以吴家母女是为了大奉的将来牺牲,不是为了她! 裴深笑着道:“是了,是父亲失言了,为父什么都没有做过!” 裴淸怜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朝慈明宫的方向看了一眼,蹙眉道: “老王妃的头痛病我也只能用止痛的方式暂时压制,父亲还是要赶紧寻到另外半部医书才是!” 裴深叹了口气,“为父已经派人去与马匪接了头,可惜马匪并没有在吴家搜到那半本医书,不过你也别急,现在所有人都知晓你是吴老神医的徒儿,吴家已经灭了门,我会想办法让吴家的宅子过到你名下,到时候挖地三尺,父亲也会帮你将剩下的半本医书寻到!” 听到“灭门”二字,裴淸怜眸色丝毫没有改变,淡道:“以后我会为师父立碑,为他供奉香火,他老人家看到我能用他的医书救助更多的人,也可以安息了!” 父女两没有再说吴家的事,裴深想起官家养的那只猫儿,便又叮嘱道: “对了,官家很喜欢那只叫雪烟的猫儿,你既然能治好它,就上些心!” 听父亲提起那猫儿,裴淸怜不由皱起了眉头,淡淡道: “女儿知道了,不过父亲也不必担心,一个供官家消遣的畜生而已,治好了是它的造化,治不好官家也不会怪罪。” 她是不会承认自己还没有查出那猫儿的病症的,反正她查不出,别人也一样查不出,治不好! 裴淸怜并不知晓,她没有查清的病症已经被沐云书查了出来。 猫儿生性喜欢干净,经常舔舐自己的毛发,便会在肠胃里积堵下自己的毛发,这是毛球症。 这种病在猫儿身上并不少见,但大奉贵族养猫的经验不多,大夫们没有专门了解过猫儿的习性,这才查不出它的病症。 沐云书喂给雪烟的狗尾巴草,可以帮它将那些毛发排泄出来。 她之所以会了解,也是在祖父留下的那些书籍里看到的,沐云书自己也没有想到,前世躺在病榻上读书的那几年,竟然成为了她今生最宝贵的财富。 景德帝离开后,沐云书又留下来观察了小家伙一会儿,见它排出了一些堵塞物,她也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因天色已经不早,沐云书便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声道:“等我回去用小麦草给你配一些食物回来,这些天不许乱吃东西哦!” “喵~!” 雪烟再次用头蹭了蹭沐云书的手,软软地应了一声。 “真乖!”沐云书赞了一句,这才带着宝珠离开了皇宫。 刚刚踏出宫门,她便遇见了同样刚从宫里出来的祁王妃,单妙竹。 奇怪的是单妙竹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主动说话,就好像不认识她一般。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不是意外 这时,祁王府的下人赶着马车过来,单妙竹扶着车厢正准备登上马车却突然顿住了脚。 “我的簪子呢?”她摸了摸发髻,转身看向婢女绿屏,紧张地道: “那金簪是王爷送我的,绿屏,你快去路上查一查,应该掉在了明庆殿外的长廊边,你快去帮我找回来!” 绿屏朝单妙竹头上看了一眼,果然见她头上少了一支发簪,虽然不耐烦,但周围有人看着,她不好拒绝主子的吩咐,只能皱眉道了声“是”,转头朝宫门去了。 沐云书也没有去跟单妙竹打招呼,上了马车后很快就离开御街。 但她并没有返回秋水胡同,而是让柱子爹将马车赶到了明露街的一间茶楼附近。 在茶楼的雅间里等了一会儿,雅间的门就轻轻被人推开了,走进来一个纤细的身影,不是单妙竹又是谁。 单妙竹见到沐云书,笑道:“我就知道你能听懂我的意思。” 听了祁王妃的话,宝珠这才恍然,祁王妃刚刚叫婢女去明庆殿查看掉落的发簪,原来是给小姐留的暗语,怪不得祁王妃会用“查”这个字,又提到了明庆殿,是想让小姐来明露街的茶馆等她! 还好小姐反应快,换作她早就回家了! “我见你故意不理我,就知道你有事情,这才多关注了一二!” 沐云书起身将单妙竹迎了进来,见她走路有些艰难,蹙眉道:“你怎么了?腿受伤了?” “就是跪了一会儿,不打紧的!” 单妙竹笑了笑,她在京城没有朋友,在贤妃面前受了委屈也不敢与王爷说,能有一人关心她,她真的很开心。 沐云书见她唇色发白,脸色也不太好,并不像没有事的样子,便叫宝珠遮了窗子,俯身为她检查起来。 掀起了单妙竹的裙摆,沐云书的瞳孔就是一缩,她双腿已经紫到发黑,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若是再跪久些,这双腿说不准就废了! “贤妃罚的?” 单妙竹忙用裙摆遮住了受伤的双腿道:“没关系的,从前也总是这样,忍忍就过去了!” “贤妃经常罚你?你没有与祁王殿下说过这些事么?” 沐云书并不觉得忍可以解决问题,忍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 可她听闻祁王是很疼爱妻子的,怎会允许贤妃这般作践自己的王妃? 单妙竹眸色暗了暗,叹气道:“没用的,夫妻间的事情,有时候不是有嘴就能解决!” 她也曾天真的以为,她与王爷真心爱着对方,不管什么困难都能撑过去。 可惜改变一段感情的因素太多了。 她揉了揉自己已经肿得不像样子的膝盖,扯着嘴角哀声道: “我本是一颗没有价值的棋子,就不该出现在这棋盘上,不管我怎么躲,怕都躲不过要被吃掉的命运……” 今日贤妃会对她说那些话,说明已经怀疑她了,之所以没有动她,定是想要利用她做什么。 躲过了侧妃之争,却躲不过以后千千万万种算计,她真的好累。 看着单妙竹那聚满泪水的眼睛,沐云书在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以为一味的讨好和妥协可以换来平静的生活,殊不知需要讨好的人,就没有将你放在心上。 她握着单妙竹的手,轻声安慰道: “你是大奉的祁王妃,怎会是一颗没有用的棋子?既然上了棋盘,谁知道哪一颗会战到最后?你要知道,前一次危机你不是躲掉的,是你通过自己的谋算避开的,你反吞掉了想要吃掉你的两颗子!焉知你以后不会吃得更多!” 沐云书的声音不大,却奇妙地止住了单妙竹眼中的泪。 是啊,她现在没办法离开这棋盘,那就拼尽一切力量去拼的一条出路,从前她孤立无援,现在有云书帮她,闯过一关也许就能闯过第二关! 她握住沐云书的手,擦了擦脸上的泪,道:“瞧我,光顾着跟你诉苦,忘记了说正事!我在母妃那里听到一件事,寻思提醒你一下,这才叫你来茶馆等我。” 沐云书以为单妙竹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要向自己求助,没想到她竟是冒险来帮她的。 她感激地回握了一下单妙竹,认真道:“什么事,你说。” “母妃今日罚我在宫外跪着,我听她与宫人提起了袁家和方家的亲事,按理说,这两家的婚事与母妃没有关系,母妃如此关注,这背后定有什么问题!所以我想让你提醒一下方家,对这婚事要慎重一些!” 单妙竹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本事,就是耳力极好,即便她跪在院子里,也能隐约听到贤妃与宫婢的对话。 不过这个本事她没有与任何人说过,若是被人知晓她有这本事,她怕只会死得更快! 若是旁人,她可能不会将听到的事情说出来,可沐云书帮过她,也可能是她在宫里唯一的依靠,所以她才冒险将事情吐露给了沐云书。 “母妃还说,从前埋下的棋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她不好过,害她的人也别想好过!” 单妙竹知道纪家会沦落至此,有沐云书的手笔,但她并不觉着是沐云书害了纪家,纪家是罪有应得。 可她不这样觉得,贤妃却未必,所以贤妃指的害了她的人,很有可能与云书有关。 “贤妃!” 沐云书知道这门亲事不简单,但的确没想到这幕后操纵之人竟是贤妃。 这样看来,前世蓉儿的死更不像是一场意外了! 可方锦诗和袁家为何要帮贤妃?他们害死蓉儿的目的又是什么? 虽然发现了诸多线索,可沐云书依旧是没办法将事情连成一条清晰的线,不过她还是很感谢单妙竹能将这些事告诉她。 “我知道了,我会让舅舅舅母他们好好考虑这婚事,七嫂,这件事你先不要跟别人提起,以免惹火烧身!” 沐云书的这声“七嫂”让单妙竹鼻子发酸,她与沐云书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可她只有在沐云书这里能体会到信任与尊重。 这声嫂子,她会记一辈子。 “放心,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 第四百二十八章 你不信我? 两人说话时,沐云书忽地嗅到单妙竹身上有种不同寻常的香气,看着她腰间的香囊,她蹙眉问道: “你这香囊的香味很特别,能让我瞧瞧么?” 单妙竹垂头看了一眼,将香囊从身上解下来交给沐云书道:“这是刚刚母妃送与我的,她说我之前的香囊她闻着不习惯,让我换掉。” 沐云书拿过香囊仔细闻了闻,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七嫂,这香囊以后莫要戴了!” 单妙竹脸色一白,瞬间就明白香囊有问题。 贤妃果然不想留下她! 将颤抖的手用力握成了拳,单妙竹红着眼睛对沐云书道:“云书,你告诉我,这个戴久了会怎样?” 若是寻常人,是很难嗅出这香囊里的门道的,但沐云书终日与药材打交道,所以对药香非常敏感。 “这香囊里混合了少量的黄花曼陀罗,这种花有剧毒,会叫人精神模糊,产生幻觉,若误食甚至会致命!” “会叫人精神模糊,产生幻觉?怪不得……怪不得她会让我替她拜见皇后娘娘……” 单妙竹想起贤妃将这香囊交给她后,让她去皇后娘娘那边多走动走动。 看来贤妃是想借她之手来害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害的是心病,这香味定会让她病情加重。 她就说贤妃为何没有过分追究她,原来是想榨干她身上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沐云书也想通了贤妃的用意,贤妃是想用这种办法让皇后娘亲的病情恶化! 这女人一面在父皇面前卖惨装柔弱,暗地里却用尽手段至皇后娘亲于死地,真是可恶至极! 沐云书忍怒怼单妙竹道:“七嫂,这件事你就当作不知道,回头我会帮你将香料换掉,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单妙竹含泪点了点头,“好,云书,我听你的!” 她将身边的绿屏支走,绿屏必定会起疑,所以她不敢在外面久留,将事情告诉给沐云书后就坐上马车回了祁王府。 沐云书并没有着急离开茶馆,而是思考着单妙竹与她说的那些话。 贤妃指的曾经布下的棋到底是什么呢?与贤妃一样的痛苦,那就是方家会如纪家一样出事,可为何与袁家结亲,方家就会出事呢? 虽有很多事还想不通,但沐云书知道,顺着不合常理的地方去查,定能查出一些眉目来。 让宝珠给墨归送了信,沐云书这才回了沐家。 …… 单妙竹回到祁王府后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与其他王妃不同,她身边并没有太多的婢女,陪她从单家嫁来的两个丫鬟,一个因为偷窃被杖毙,另一个爬了王爷的床,成了通房。 她知道那个偷窃的丫鬟是被冤枉的,可她没有本事帮她翻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贤妃留下来的人打死。 别人或羡慕、或嘲笑她这只山雀变成了凤凰,可她却怀念起做山雀的时光。 没多久,被她支走的绿屏也回来了,与她一道而来的还有祁王萧正祁。 因纪家的事情,萧正祁瘦了一大圈,他本就是兄弟里看上去最文弱的,如今那长衫罩在他身上,就像架在了衣架上一样,空空荡荡的。 看到院子里的单妙竹,他眼中的担忧才散了去,一边咳嗽一边朝单妙竹走过来道: “绿屏说你不见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事,原来你是先回来了!咳咳……咳咳咳……” 绿屏以为单妙竹先一步回府是去找王爷告贤妃娘娘的状,所以回到王府后没有回来见单妙竹,而是去直接寻了祁王。 见单妙竹并没有先见祁王,绿屏这才放了心,走到萧正祁面前,关切地帮萧正祁拢了一下衣裳。 “王妃先回来也不知会奴婢一声,奴婢知道您有气,你吓着奴婢没什么,王爷这般心疼您,您惊着王爷就不好了!” 从前的单妙竹一定会抬起头跟萧正祁解释几句,可她刚想开口,想到每次解释都是徒劳,便又闭上了嘴,继续揉起膝盖。 萧正祁见单妙竹脸色不好,问道:“竹儿,你的腿怎么了?” 还不等单妙竹开口,那绿屏竟抽泣着朝萧正祁跪了下来。 “王爷,是奴婢的不是,您罚奴婢吧!” 萧正祁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扶着绿屏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起来说!” 绿屏美眸里含着泪珠儿,含情脉脉地望着萧正祁道: “是这样的,王妃今日入宫,竟在贤妃娘娘面前埋怨官家凉薄,说官家对纪家赶尽杀绝,一点没顾念王爷您的感受!娘娘觉得王妃说的不对,罚王妃自省,王妃竟然跑到院子里去跪着,奴婢怎么劝王妃都不起来,好像故意跟娘娘置气似的,最后硬是将自己伤成这个样子!” 她一边抽泣,一边埋怨地看着单妙竹:“王妃,娘娘并没有要重罚您,您这般作践自己,王爷心疼不说,还会错怪娘娘!娘娘现在心里已经够苦了,您这样会坏了娘娘的名声!” 听着绿屏这些无中生有的话,单妙竹紧紧捏住了手里的帕子。 她现在已经明白贤妃罚她时为何不避人,有人看到她们婆媳不和,她害皇后娘娘病重,贤妃才能撇清关系。 也就是说,从她进门的那日起,贤妃就没打算让她一直坐在祁王妃的位置上。 单妙竹咬着牙关朝萧正祁看过去,问道:“王爷相信?” 萧正祁想着自己温柔善良的母妃,又看了看单妙竹,眉心瞬间聚成了一个疙瘩。 “竹儿,父皇不是你能议论的,母妃责备你并没有错!我知道母妃可能有时候对你要求多了一点,可母妃没有恶意,她是希望你能配得上祁王妃这个身份!咳咳……纪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母妃很难过,她态度若是没那么好,你要体谅一些,莫要耍小脾气!” 这话像是一把尖刀刺在了单妙竹的心口。 耍小脾气?成为这个祁王妃后,她什么时候还有自己的脾气? 她做所有事情之前,都要考虑其他人的脸面与感受,这府上的婢女都能骑到她头上来教育她,她连自己都没有了,哪里还有脾气! 从前遇到这样的事,她还会为自己辩解几句,可现在她只是看着萧正祁问道:“我没有说过父皇的不是,王爷不信我?” 第四百二十九章 如果她死了…… “竹儿,你不要无理取闹!” 萧正祁很是疲惫,母妃从不是乱发脾气的人,若不是竹儿做错事,母妃不会责骂她。 纪家的事情已经折磨的他抬不起头,他自诩正直仁厚,可几个舅舅背着他犯下那么多恶行,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皇和百姓。 他都这般痛苦,母妃只会比他还要煎熬,捏了捏眉心,萧正祁冷道: “母妃因为自责而郁郁寡欢,若与你说话时口气重些,你做儿媳的该体谅,她说你,是为了你好!你是王妃,不是市井妇人,不可以随意议论父皇和朝政!母妃能答应我们的婚事,已经比许多母亲都开明了,你该念着她的好,而不是耍这些小心思叫我心疼,这里不是县城,你该懂事了!” 单妙竹深吸了一口气,苦笑一点点爬上嘴角。 她就知道,不管她说什么,最后依旧会是这个结果。 她这个县官的女儿能成为王妃是何其幸运的事,所以所有人都认为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还不了他们赏赐的恩德。 可王爷忘了,当年她拒绝过这门亲事,是他说非她不娶,是他说会帮她顶下所有困难的。 可现在拼命坚持的人,只有她! “懂事?若有一天我被人害死,王爷还会觉得我不懂事么?” “你胡说什么?谁会害你!” 萧正祁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你是堂堂祁王妃,谁会害你!你不要将人想得那么复杂,那么龌龊!” 绿屏趁机道:“王妃不会是想说贤妃娘娘想要害您吧?当初左家小姐和初禾小姐哪个不比您出身好,可娘娘都尊重了王爷的想法,只让王爷立她们为侧妃,娘娘已经做到如此,您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叫王爷只围着你转么?” 单妙竹没有理会绿屏,只盯着萧正祁,见他任凭绿屏这女婢对自己呼和都没有制止的意思,她的心如同被荆条反复鞭挞,传来阵阵闷痛。 她很想将腰间的荷包砸向萧正祁,让他看看他那温柔善良的母妃不仅要她死,还要害皇后娘娘! 可她捏着香囊的手抖了又抖,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知道,即便将香囊的事情说出来,王爷也只会认为她在污蔑他善良可怜的母妃! 想到她与云书说方家婚事的事情时,云书连一句疑问都没有,完全相信她所说的话,单妙竹就觉得讽刺。 这个说会护着她一生的人,对她的了解和信任还不及那个与她相识没多久的姑娘。 单妙竹闭了闭眼,心也跟着冷了下去。 深吸了一口气,她淡淡道:“是我错了,我一直达不到母妃的期望,心中有气才会这般,是我的错,请王爷责罚吧!” 萧正祁一副如他所料的表情,语气里透着几分责备地道: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是母妃!我不求你像母妃一样贤惠大度,只求你能如普通媳妇一样孝顺明理就好,莫要以为做了王妃就可以骄纵,竹儿,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许是这话说得有些急了,萧正祁按住胸口又咳嗽了起来,绿屏忙扶住了萧正祁,关切道: “王爷,您的病还没有养好,再生气定会伤了身子的!您身子不好,最痛心的可是贤妃娘娘,为了娘娘,您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啊!” 萧正祁缓了一会儿才止住了咳声,见单妙竹垂眸不语,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他心里也堵得慌。 他已经够谦让她,爱护她了,那么多人说她不好,他都不介意,想尽办法护住她正妃的位置,为什么竹儿还是不满足呢? 绿屏心疼地拍着萧正祁的背,对单妙竹埋怨道: “王妃,王爷感念您救命之恩,所以一直对您不离不弃,您已经是这天底下最幸运的女子了,要懂得惜福才是!”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单妙竹,眼里满是挑衅。 绿屏知道单妙竹委屈也不敢说出口,府里府外都没人给她撑腰,她若想继续做这个祁王妃,就只能忍下去。 萧正祁眼中满是失望:“我以为你可以做好这个王妃,也许是我错了,罢了,我很累,你好好反省,想清楚再去给母妃道歉吧!” 说了这话,他便转身迈出了院子。 绿屏见萧正祁离开,很快就跟了上去,在旁关切地道:“王爷您消消气,贤妃娘娘说只要您开心,她受点气没什么的,您能体谅娘娘就好……” 单妙竹看着萧正祁离开的背影,缓缓坐了下来,她几番面对生死都未曾说过累了,可王爷面对几句挑唆就觉着倦了,他们到底谁变了? 也许真的只有她死了,他才会相信她从未变过吧…… …… 保信堂。 夜幕已至,伙计见最后一个客人离开后,便拿着锁子准备关门。 沐云书忙道:“这锁子有些上锈了,等会我叫宝珠换个锁子过来,您先回去歇着吧!” 伙计反复看了那锁头一眼,挠头道:“小姐,这点锈没事的,擦一擦就好了!” 沐询听到这对话,从鼻子发出了一声冷哼,负手走过来拍了伙计一下道: “你怎么年纪轻轻就老糊涂了!看不出这丫头要等人?还擦一擦,你擦多亮她都得想办法把锁头打开!” 沐云书见爹爹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留,顿时红了脸:“爹爹!我是有正经事!” “正经事就让他正经时间来,半夜过来,像什么样子?”沐询撇了撇嘴,一副被老鹰叼走了小鸡的气愤模样。 “咱们这是有个铺子,没有铺子他就是夜闯深闺的登徒子,就算他是小公爷,我也要把他的腿打折!” 越是临近女儿的婚期,沐询就越是烦躁,看墨归都不顺眼起来。 林氏听到了前院的声音,挑着帘子进来,就听到沐询在那气愤地吐槽。 她瞪了沐询一眼,走过来一把揪住了沐询的耳朵道: “你没听昭昭说她与小公爷是有正事要说,你什么也不懂,休要参合!你莫不是像吴姐说的那样,得了七七之症,上了岁数就喜欢无端发火?” 第四百三十章 着什么急呀! 沐询被夫人捏得耳朵痛,只能乖乖跟着回了后院,他一边歪着头向后院退,一边还不忘瞪着眼睛对翠玉叮嘱道: “你盯着他们,只能说正经事,就算再着急,也要成亲以后再说其他的,知不知道!” 墨归进门的时候,正见林氏将沐询推到了后院,他不解道:“这是怎么了?” 翠玉忍笑帮墨归倒了杯水,“老爷刚刚跟小姐说,上巳节那日,六婶家的准女婿带着她家姑娘钻了小树林,被六婶发现后狠狠揍了一顿,差点没能结成亲,小公爷,您说那准姑爷怎么这么糊涂,都快成真姑爷了,着什么急呀!” 墨归含在嘴里的水险些又喷了出去,他怎么觉着这话是在敲打他? 呛得咳嗽了好几下,他才红着耳根看了沐云书一眼,道: “急是肯定急的,不过那小子的确不对,再急也要学会尊重,我就不会这样!” 这话落下,门口传来了一阵窸窣声。 “听到了没有?这回放心了?” “哼,希望他忍得住才行!” “你不信小公爷还不信昭昭!真是懒得理你!” “哎,我不是不信,这不是担心么……好了好了,我不管了还不成么!” 这话音一落,门口那两片衣摆才消失不见了。 沐询夫妇离开,翠玉也招呼伙计退了下去,留墨归跟沐云书在屋子里说话。 有了刚刚那个插曲,一天都在惦记沐云书那软绵唇瓣的墨归,此刻确实不好意思再上前了。 老丈人说得没错,他的定力在昭昭这里,的确不堪一击。 沐云书可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惦记着方家的事,见人都离开后她便问道: “怎么样,可在方锦诗那边查出了什么线索?” 她已经将单妙竹与她说的消息派人告诉了墨归,这件事既然有贤妃的参与,那就绝不是小事。 拒绝亲事不能完全杜绝隐患,一定要查出他们的目的才好应对。 墨归起初只觉得这是一件小案子,可越查他就越觉得事情的复杂性超过了他的想象。 他肃容道:“我们在方锦诗身上并没有查出什么,她很少出门与人见面,只偶尔回一趟方家,劝方家人应下袁家的亲事。” “她怎么这么着急?难道有人抓住了她的把柄在催她?有人来找过她么?”沐云书问。 墨归发现沐云书总是能在复杂的线索中准确地找出疑点,他点了点头,拿出了一张纸放在了桌面上。 “有,她的女儿来寻过她,不过她没有与女儿相见,我觉得可疑,便叫人跟了她女儿两日,发现了这个线索。” 沐云书将那张纸从桌面上拿了起来,仔细地看了一遍,低声念道: “菟丝子、桑寄生、阿胶、党参、白术、杜仲、枸杞子……这是……保胎的方子!” 沐云书拧眉:“她女儿怀孕了?” 墨归点头,“她女儿身边的婢女去药铺抓了这个方子,我问过了大夫,的确是安胎的方子。” 沐云书不解:“方锦诗女儿怀孕是好事啊,她为何不与女儿相见?这事与袁家的亲事有关?” “怀孕是好事,可她在这个时候怀孕就未必是好事了!” 墨归见沐云书一脸的不解,便道:“方锦诗的女儿名为孟萱,她的夫君是威明将军江浩,早在年前就随我父亲去了混同江,现在还没有回来,她现在还未曾显怀,江浩已经离开许久,那孩子绝不会是江浩的!” 沐云书震惊,“你是说……孟萱所怀的孩子不是她夫君的!” 与沐云书谈论这种事,墨归多少有些窘迫,他轻咳了一声道: “现在看来就是这样,方锦诗不见孟萱,应是怕孟萱的事情被人撞破,可她越躲,才越是叫人起疑!” 虽然查到了方锦诗的秘密,但沐云书还是有很多事情想不通,她道: “莫非这就是贤妃所说的那步棋?可……这丑闻的确能让方家名声受到影响,但还不至于如纪家一样倾覆啊!还有这跟蓉儿的婚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墨归给了沐云书一个别急的眼神,徐徐道: “还不止这样,我的人还查到江浩的母亲患有眼疾,之前本也不严重,可这两年眼睛越发看不清了,我叫人想办法将江母所用之药的药渣拿了回来,你看看是不是有不对的地方!” 说着,他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打开后放在了桌面上。 沐云书仔细辨认了一会,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若我想的没错,江夫人的眼疾是痰热蕴结所起,治她的病要以清热化痰为主,可这方子里的黄连被换成了大补的药材,治不了江夫人的眼疾,还会让她病情加重!” 孟萱会这样做,目的不言而喻,江夫人眼睛不好,就很难发现孟萱与旁人私会的事,更不会发现孟萱与人珠胎暗结。 听沐云书说这方子无法治疗眼疾,墨归半点都不惊讶,他收回带着冷意的目光,说道: “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太清楚,江家满门忠烈,本有资格封爵,但因为江浩相信大皇子并未谋逆,在朝堂几次得罪了其他党派,因此一直被打压。就算如此,江将军也一直坚定着自己内心的想法,他敬重大皇子和皇后娘娘,相信他们的人品,因而娶了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可孟萱却在他离家时做出这种事,还换了江夫人的药,让她病情加重,你说江浩若是知晓孟萱做的这些事,心中会作何感想?那些曾经相信大皇子的臣子,得闻这事后又会如何看待皇后娘娘?” 沐云书心中咯噔一下,这可真是杀人诛心,有什么事是让曾经信任尊敬自己的部下与自己反目更让人心痛的! 江将军定会恨上方家,恨上皇后娘亲! 梳理出这些事,沐云书的眉头就紧紧锁了起来。 她忽地又想起一事,前世蓉儿就是死在八个月以后,若那孟萱怀上身孕不久,她生产时正是蓉儿出事的时候! 怎么会这样巧? 难道这就是方锦诗着急促成两家亲事的原因? 她想让蓉儿成亲后怀上身孕,然后联合袁家偷梁换柱,结果被蓉儿发现,所以才害死了蓉儿? 第四百三十一章 真正目的 墨归见沐云书眼睛忽地变得亮晶晶的,便问道:“可是想到什么?” 沐云书回道:“我刚刚在想,这孟萱的身子应该不太好,才会用上这个保胎的方子,她若是打掉腹中这个孩子,她以后可能会无法生育,所以我想方锦诗想要让蓉儿赶紧成亲,这样就能让孟萱将孩子生下来,记在蓉儿的名下!” 墨归思索了片刻,觉得这个猜测有一定的道理,但他又提出了一个疑点: “可方蓉何时能怀上身孕是没办法控制的,方锦诗若想让孟萱将孩子记在方蓉的名下并不容易,这件事无法越过方蓉和袁家!” “没办法越过蓉儿和袁家?” 沐云书喃喃了一句,恍然道:“是啊,方锦诗没办法越过蓉儿和袁家,所以袁家才会帮她!” 墨归的话一下子点醒了沐云书,因为脑子里一直记着蓉儿前世是因难产而死,所以她一直陷入了一个误区,就是认定了蓉儿死于难产。 可钰谷关山高水远,那未必就是蓉儿真正的死因! 若方锦诗促成这婚事的目的,就是想将孟萱的孩子记在蓉儿名下,那等蓉儿成亲后,她就不会再对方家隐瞒这件事,蓉儿为了帮孟萱这个表姐遮掩丑事,只能迫不得已对外宣称自己怀了身孕! 所以,蓉儿根本就不是死于难产! 袁家又为何参与到这件事中来? 沐云书脸色急变,捏着一旁的茶杯道:“难不成,与那孟萱有染之人,就是与蓉儿议亲的袁三公子,袁朗?” 这样就能解释为何袁家要为袁朗求娶蓉儿了! 蓉儿与孟萱是表姐妹,孟萱的孩子与蓉儿会有几分相像,如此一来,就算将孩子抱给蓉儿,旁人也不会怀疑那孩子的身份! 蓉儿起初是想帮孟萱遮掩,但并不知与孟萱苟且之人就是自己的夫君! 以蓉儿的性子,发现后自不会忍下去,定会与袁家闹起来。 袁家怕败露后毁了名声,便将蓉儿灭了口,谎称她因为难产而死! 钰谷关离京城很远,方家就算派人去钰谷调查,蓉儿的尸身也早就下葬了,根本没办法查出问题。 从此,孟萱的孩子可以成为袁家嫡子,不仅会得到袁家的呵护,方家也会因为他是蓉儿唯一的骨肉,对他万般疼爱。 孟萱和袁朗的丑事也会被成功掩埋,唯有蓉儿会成为一抹冤魂,真是好一招瞒天过海! 沐云书脑子越发清晰,前世皇后娘亲早逝,贤妃并没有用到孟萱这步棋,所以没有干涉这件事的发展。 前世混同江之战打了多年,江浩将军也不知有没有活着回京,蓉儿一死,就成全了孟萱和袁朗。 可这一世的发展有些不同,贤妃为了报复,一定不会让事情不了了之! 若如前世一般,袁家和方锦诗合谋害死蓉儿,舅舅方又堂知道爱女被害死,怎会善罢,可他揭露此事,就会暴露出孟萱背夫生子一事,不仅会让方家颜面尽失,还会惹怒江家。 这时候,皇后娘亲就要作出一个选择,若将事情揭露,不让蓉儿死得不明不白,那江家就会知道真相。 若想隐瞒江家,不让江家寒心,那就要让方家忍下这口气! 不管怎么选,皇后娘亲都会失去她在意的人,对于一个重视感情的人,有什么事比众叛亲离更让她痛苦! 再加上祁王妃的那个香囊,皇后娘亲的病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这才是贤妃真正的目的! 沐云书气得手都抖了起来,墨老夫人说皇后娘亲曾经把贤妃当作最好的朋友,她竟然这般对皇后娘亲,沐云书第一次有了手刃一个人的冲动! 沐云书想到的事情墨归同样想到了,他拉住沐云书的手,柔声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我已经查过,袁朗是近日才进京的,他和孟萱没有交集,孟萱的孩子应该不是袁朗的!” “不是袁朗的?” 若孩子不是袁朗的,袁家就没有理由参与其中,也没有理由害死蓉儿!所以沐云书刚刚的那些猜测几乎全被推翻了! “不是袁朗又是谁?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墨归见沐云书的眉头都拧到了一起,站起身,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双眉,温声道: “虽然不是袁朗,你也不用着急,既然知道这婚事的背后操控者是贤妃就好办多了,袁家不是被贤妃捏住了把柄,就是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也有利可图,我会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沐云书迎上墨归犹如星辰的眸子,烦躁的心缓缓平静了下来,“好!” 墨归将沐云书圈在怀里,捧着沐云书的脸,用额头抵住了沐云书的脸颊。 沐云书脸一红,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墨归很想吻下去,可想起翠玉的话,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心中的欲望。 他目光缱绻地在沐云书脸上流连许久,才道:“这次不行,我可不想被泰山大人打断腿!” 沐云书发现自己竟然自然地闭上了眼睛,腾地羞红了脸,嗔着墨归道:“那你还不快走,我都听见爹爹在磨刀了!” “耳朵这么灵?我不信!” 墨归正要凑近沐云书一些,就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咳嗽声和跺脚声。 “哎呦,这晚上的月亮是真好看,怎么这么圆啊!” 沐询将孩子们全都叫了出来,站在院子里“赏月”。 只不过他的脸虽然望着天上的月亮,眼睛却一个劲往铺子的方向瞟。 小修齐揪了揪沐询的衣摆,眨着圆圆的眼睛道:“沐爷爷,今天的月亮明明是弯的,您是不是糊涂了!” 芊凝摇着小脑袋瓜,粉嫩嫩的脸蛋上写满了无奈: “你傻呀,沐爷爷根本没有看月亮,怎么会知道月亮是不是圆的,沐爷爷叫咱们出来不是赏月,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听到监督大队到了,墨归只能不舍地退后了两步。 等成了亲,泰山大人不会天天带着孩子们看星星,看月亮吧,那他定要把这几个小家伙的院子弄得远一些才行! 第四百三十二章 珠胎暗结 沐云书并不打算对方家隐瞒方锦诗的事情,这件事的后果太严重了,不管她们如何解决,方家一定会受到牵连,她必须要让方家有个心理准备。 用过早饭后,她便坐着马车去了方家。 马车上,翠玉见沐云书一直揉着手腕,心疼得皱紧了一双秀眉。 小姐每日要忙的事情很多,还要抽出时间跟吴婶学医,为了练习针法,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身子都轻减了。 她拉过沐云书的手腕,慢慢揉搓着,叹气道:“还以为日子会清闲下来,没想到事情越来越多,您这样下去,奴婢真的担心您累垮了!” 虽然有些疲惫,但沐云书却觉得现在的日子十分充实,她捏了一下翠玉嫩生生的脸道: “我有分寸,累不垮的,而且有你们帮着我,好些事也不用我费心了,等事情闲下来,我就给你找个好婆家,叫你过舒坦平静的少奶奶日子!” 翠玉紧张地摇起头:“小姐,奴婢不想去过什么平静日子,更不想嫁人,奴婢只想这一辈子就在你身边伺候!” 沐云书知道翠玉受了青梅的伤,她派回陇西查问这件事的人还没有回信,便也没有再劝。 反正有她在,自不会委屈了她。 翠玉也不想再说这件事,便沉默了下来,马车驶过贡院附近时,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朝贡院的方向张望了一会儿。 贡院外站着许多士兵,一个个面无表情,翠玉紧张地退回来,对沐云书道: “奴婢都不知原来科考这么累,每天都有人被抬着出来,也不知道大少爷考得怎么样了!” 沐乐驰已经考了六天了,家人每天都会来贡院附近走走,生怕沐乐驰有什么事情他们照顾不到。 六天都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这个时候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说明沐乐驰还能撑下去! 同样在为沐乐驰担忧的还有方蓉,偷偷在菩萨面前拜了拜,她才从佛堂里走出来。 方夫人不解地看了女儿一眼,“从前也不见你这般虔诚,这是在求什么?” 方蓉扶着方夫人走在回廊里,红着脸道:“没什么,就是求您和父亲身体康健,咱们一家平安顺遂!” 方夫人点了一下方蓉的额头,这丫头什么时候会这般惦记她,她才不信呢! 但方蓉的婚事一直搅得她心神不宁,她也没心情再追究其他。 她已经带着蓉儿在广昭寺住了三日,再多留就实在说不过去了,今儿一早收到了沐家小厮的传信,便急急慌慌地赶回了方家。 “我这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也不知道云书查到了什么事要与咱们说!”方夫人拧着眉头道。 两人穿过园子,便来到了正院,一般方家有什么大事,家人都会在这里一起商议。 方蓉提着裙摆,跟方夫人跨进月亮门,对方夫人安抚道: “娘亲别急,一会儿见到云书自然就知道了!” 方夫人就算心急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与方蓉一起进了议事厅。 今日,方又堂和方家几个主事的叔伯也被留了下来,早早就等在了议事厅。 方四叔见方蓉母女过来,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起身道:“大嫂,这到底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竟把咱们大家伙全叫来了!” 五叔公扶着拐杖皱眉道:“我听说与蓉儿丫头的亲事有关,其实袁家这亲事不错,虽然远了一点,但那是钰谷的名门望族,你们若怕蓉儿丫头嫁过去吃亏,多给她带些嫁妆就是,嫁妆是女子的底气,一个姑娘家,莫要挑来挑去挑花了眼,折腾的全家不得安宁!” 另一个长辈也道:“是啊,且这婚事不是锦诗做得媒?她总不会害自己的侄女!这亲事差不多就应下了吧,别得罪了袁家!” 方家人虽然心齐,但毕竟每个人的性格不同,五叔公就觉着一个女儿的亲事而已,没必要如此紧张,哪里至于开上一个族会! 方又堂还没有开口,久没出门的方凌先转头看向了五叔公。 “叔公,这么快就忘记了东珠的事情么?不管什么事,叔公等了解后再提自己的意见吧,那时叔公仍然觉得没必要参与,抬腿离开便是!” 一个大家族的家主并不是好当的,方又堂也是沉淀了许久才得到了族中人的认可。 方凌经历了林殊玉一事之后本来颓废了一阵子,可他在消沉之时,听妹妹说沐云书要为陈景洛大人翻案,他那时候觉得沐云书异想天开,现在才发现是自己蠢了。 别人都在不停的向前走,只有他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事情,将自己困在了原地。 如今,他不再惧怕别人耀眼,谁也不是生来就发光。 听到方凌的声音,五叔公愣了一下,恍惚间竟从方凌身上看到了方又堂的影子。 他本也就是有些不耐烦,没有什么恶意,便退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方家下人就将沐云书迎进了议事厅,方夫人见到沐云书忙迎了上去。 “云书,你可来了!” 她想起官家已经承认了沐云书的身份,只差了一个册封礼,便要朝沐云书福身行礼,忙被沐云书给拦了下来。 “舅母,我们之间就不用这些虚礼了,您快坐吧!” 方夫人已经与沐云书很熟,也就没与她客套,拉着她坐到了方又堂的身边,这才道: “你说发现了这亲事的不妥之处,到底是什么事?那袁家小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沐云书方家众人急切的眼神,沉声道:“现在查出的,不是袁家有问题,而是咱们方家!” “咱们方家?”方夫人更疑惑了,急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造我们蓉儿的谣?” “现在与蓉儿无关,问题出在锦诗姨母身上!” 这件事虽然难以启齿,但干系着蓉儿、方家甚至皇后娘亲的未来,沐云书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五一十将查到的事情告诉了方家众人。 “云书,你说什么?孟萱趁着江将军在外打仗时,竟与人珠胎暗结!” 听了沐云书的话,沉稳的方又堂都被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疯了么?江家对她那般好,她怎么能做出如此混账的事情!” 第四百三十三章 应对 方又堂几乎要气晕过去,他现在还没有想到这件事与女儿的亲事有什么关系,只想着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该如何面对江浩将军! 还是方夫人更加敏锐一些,孟萱与人珠胎暗结,方锦诗不管自己的女儿,却来给他们蓉儿介绍婚事,这怎么想都不对劲! “云书,方锦诗是不是要利用蓉儿这婚事帮孟萱遮掩什么?我脑子笨,你快帮我分析一下!” 沐云书还没开口,方六婶忽然变了脸色,紧张地道: “我记得锦诗之前说过,叫咱们不必担心蓉儿嫁那么远,她对钰谷很熟,等蓉儿成亲,会带着孟萱陪蓉儿回钰谷住上一段时间!” 闻言,方夫人恍然道:“那她可是想利用蓉儿成亲这个借口,将孟萱带出京城,让她回钰谷偷偷生下孩子?” 得到这个结论,方家众人皆是又急又气,若以后事发,方家包庇方锦诗的罪名算是坐实了,江家不知会如何痛恨方家给他们带来的羞辱! “混账,简直是混账!她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方又堂一口银牙都要被咬碎了,方家最重视家风,这事传出去,方家还有何颜面在京城立足啊! “恐怕这事没有这么简单!” 众人还未消化沐云书的话给他们带来的冲击,方凌又冷冷地开了口。 “锦诗姑姑想借蓉儿的婚事,将孟萱带回钰谷关,这事我能理解,可袁家怎么回事?他们为何会对这亲事如此上心?” 他实在想不通,锦诗姑姑是想遮掩孟萱的肚子,袁家又是为了什么? 这话让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越发觉着这看上去光鲜的亲事背后,不知暗藏着多少龌龊! 袁家这般帮着方锦诗,莫不是早就知道方锦诗的目的? 想到这儿,方夫人瞳孔微缩,白着脸道:“等等……孟萱肚子里的孩子莫不是袁三郎的?” 她下意识朝沐云书看了过去,若不是云书帮忙查到了这些,她真不知女儿嫁过去后,会受多少委屈! 沐云书虽然想要阻止这场婚事,但她也不能误导方家人,摇头道: “这件事我已经请小公爷在帮忙调查,不过小公爷说袁朗是最近一段时间才进京的,没有查出与孟萱有过交集,孟萱的孩子应该与他无关!” “没有查出也不一定就不是!”方夫人实在想不出比这更合理的解释了,孩子即便不是袁三郎的,袁家也定没安好心! 她气得眼圈通红,死死地拉着方蓉的手,咬牙道: “她们做出的丑事,竟然想用我女儿去遮掩,莫不是还想让我女儿当那野种的便宜娘?不行,这亲决不能结,袁家人再来,我定要将他们打出去!” 方家其他人也都是满心的愤愤,可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方六婶叹了口气,犯愁道:“大嫂,可若与孟萱有染之人不是那袁三公子,咱们要拿什么理由拒绝这亲事?” 另一个婶娘连连点头道:“是啊,难道要将孟萱的事情说出去么?要是说出去,方家的女儿都会受到影响,咱们又如何面对江家那边?弄不好,方家就会成为京城的笑话,事后若是查不出袁家与孟萱的事情有关系,他们若依旧要求蓉儿过门,那咱们就更没有推脱的理由了!” 方又堂心情更加的烦躁,他不仅愁方蓉的亲事,还在愁如何能不让江家动怒,体面地解决孟萱之事。 他已经知道修逸几个的身份,那是大皇子的亲生骨肉,若想让他们走出来,被满朝文武认同,就必须有人支持拥护。 若没发生这样的事,江浩将军等人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这三个孩子背后,可这件事解决不好,别说拥护,这些人可能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三小只认祖归宗! “不若……马上找一个合适的人家,这两日就将蓉儿的亲事定下来,蓉儿已经定了亲,袁家总不会再相逼!” 方凌蹙紧眉头,徐徐开口道:“至于江家的事情,我们将锦诗姑姑叫回来问问清楚,若真的是孟萱的错,咱们一起去江家负荆请罪,绝不包庇和姑息,不管江家原不原谅,把方家的态度摆清楚就是!” 众人思索了一会儿,觉着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都点头认同了方凌的提议。 只是方夫人有些迟疑第道:“可……哪能这般快就给蓉儿选门合适的亲事啊?” 方凌看了妹妹一眼,见她红着脸想要说话,却又不好意思开口,无奈地看着母亲道: “我心中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方夫人一愣,忙问道:“是哪家,凌儿你快说!” 方凌看向沐云书道:“就是云书表妹的兄长,乐驰兄弟,若非锦诗姑姑一直写信撮合蓉儿与袁家的亲事,其实我早想与父亲母亲提这件事!” 闻言,方又堂和方夫人对视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 方又堂有些迟疑地捋须道:“乐驰那孩子我见过几次,人品样貌的确没得说,但……咱们家出了事才寻上门去,会不会太没诚意?” 方夫人之前一直想着袁家的事情,所以根本就没有考虑别家,如今被方凌提起来,她也觉着很好。 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女儿,就见女儿小脸都红成了柿子,眉眼间终于有了小女儿提及婚事时的羞意,瞬间就明白了女儿这段日子的反常。 天!她这个做娘的居然没有看出女儿有了意中人,怪不得提起袁家来提亲,蓉儿一脸的愁容,当时她还以为蓉儿不想嫁那么远去! 也难怪着丫头对她总是欲言又止,她不想嫁去袁家,又怕影响家族前程,可心中又放不下那份喜欢,真的是难为她的蓉儿了! 方夫人将女儿揽进怀里,心中是五味杂陈,有的时候,将女儿养得太懂事也不好,她根本就不会为自己考虑。 “我这就去沐家说,总要将我的诚意表达出来!” 方又堂犹豫了一会儿,虽然点了头,但还是对方夫人道:“不管沐家答应还是拒绝,那都是人家的权利,你不要用人情来逼迫,更不能软磨硬泡!” “我省得,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第四百三十四章 恬不知耻 方夫人心中气闷,若不是方锦诗,他们何须这么匆匆忙忙地去沐家提亲!希望沐家不要误会了她们才好! 她半刻都不想再等,对方蓉道:“傻丫头,还不快去打扮,咱们这就去沐家!” 只是众人还未起身,一个小厮疾步跑进来禀报道: “老爷,锦诗姑奶奶回来了,说要见您和夫人呢!” “她还有脸过来!”听到方锦诗不请自来,方又堂怒拍了一下桌子,气道: “你去把她给我带过来!我要好好问问她,为何要如此害她的亲侄女!” “等等!”方凌忙唤住了转身要走的小厮,皱着眉道: “父亲,孟萱的事咱们要问,但还是不要将云书表妹牵扯进来!不如先让蓉儿和云书去偏厅歇着吧。” 方又堂赞赏地看了儿子一眼,云书帮他们查出了孟萱的事情,他们不能让她再惹事上身,这个时候云书还是不要出面的好。 既然是舅舅的安排,沐云书也没有拒绝,不过她和方蓉也没有走太远,她们都想知道,方锦诗这个时候过来想要做什么。 …… 今日与方锦诗一道过来的还有孟萱,见传信的小厮走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孟萱有些着急地道: “娘,舅舅怎么还不叫人迎咱们进去?” 方锦诗看着自己沉不住气的女儿,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没想带孟萱过来的,可这丫头三天两头派人来问方蓉婚事的情况,她安抚不住,只能将人给带来了。 “你急什么?都说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那舅母一直想让方蓉嫁个高门,我给她介绍了这样一门好亲事,她根本没理由拒绝!你好好等着随我们回钰谷就是,怎么就这样沉不住气!” 孟萱咬了咬唇瓣,看这方锦诗道:“可女儿听说上次您与袁夫人来提亲,舅母似乎不太愿意,这事一日没定下来,女儿心里就一日不踏实!再拖下去,将军要是回来了怎么办?我这肚子……” “你给我住口!” 方锦诗没好气地嗔了孟萱一眼:“你要怪谁?还不是怪你自己!那年射猎节上,江浩不过赞了方蓉骑术不错,你就心中不忿,总是跑到人家江浩面前献殷勤,如今婚事成了,你又嫌弃人家长年不在京城,竟……哎,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 方锦诗越说越气,恨不得打孟萱一巴掌。 可想到她肚子里孩子的生父,她终究是没舍得下手。 “一会儿你表现的跟方蓉亲近些,那方蓉是个蠢的,把她哄到钰谷,什么事都好说了!” 孟萱挽住了方锦诗的手臂,撒娇道:“我就说还是母亲有办法,什么难事在您面前都能迎刃而解!若当年嫁给官家的人是您,定能笼络住官家的心,哪会让那些个妃嫔生下那么多皇子!” “萱儿!”见女儿有些口没遮拦,方锦诗立即瞪了她一眼。 虽然如此,但方锦诗心里是受用的。 想到自己的这个安排,她越发觉着满意,既不会叫人察觉萱儿的事情,还能给孩子找个好去处,大嫂心疼女儿,定会给女儿许多嫁妆,到时候这些嫁妆都会归她外孙所有! 这孩子的爹爹知晓他将孩子安排得这么好,也会很满意的! 两人说话时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便止住了声音。 没多久,一个小厮疾步走了过来,对两人躬身道:“姑奶奶,萱小姐,请跟奴才来吧!” 见小厮来请,方锦诗扶了扶发钗,拉着孟萱起身随那小厮进了二门。 只是小厮并没有带着两人去方夫人的院子,而是朝着议事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等方锦诗带着孟萱跨进议事堂后,便发现方家主事的人竟来了大半。 她略略惊讶了一瞬,随后很快就了然了,袁家是名门望族,这些亲戚定是羡慕她帮蓉儿丫头定了一门这么好的亲事,所以听她来了,都想过来巴结一二! 被她耍得团团转还不知道,真是一群蠢家伙! 方锦诗心里瞧不上这些一身铜臭味儿的亲戚,但她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来,瞧见方又堂下手边有个空位,以为是给她留着的,便带着孟萱走过去,十分自然地坐了下来。 “大哥,我今儿就是来问问,蓉儿丫头的嫁妆什么的准备得怎么样了,别袁家再来时,咱们还是乱糟糟的,平白叫人看了笑话!不过大嫂第一次嫁女儿,还是那样一户好人家,心里激动也是有的,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在我眼里,蓉儿丫头就跟我的亲闺女一样,我定会帮蓉儿丫头将这亲事办得风风光光!” 众人见方锦诗说话时半点负罪感都没有,脸色全都沉了下来。 方锦诗感觉到堂中的气氛不大好,不由朝众人扫了一眼。 方六婶见她望过来,便冷道:“锦诗,你怎么这么着急,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说嫁妆是不是太早了?要不咱们先聊聊别的,你跟我们说说,你与袁家到底是如何走得这般近的!” 小厮之所以慢了许久才去请方锦诗,就是因方家众人刚刚商议了一下要如何应对方锦诗。 袁家的亲事不能应,但他们想要知道袁家与他们结亲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众人没有直接揭穿方锦诗,想从她这里将话先套出来。 方锦诗以为这六弟妹也想攀上袁家的关系,扬起下巴道: “我夫君是京古路的盐铁转运使,我们与袁家交好有什么好奇怪!我早就与你们说,经商不是长久之计,想让方家真正兴盛,定要让方家子弟入仕才行,趁着皇后娘娘还在,给凌哥儿谋份好差事,你们却怕给娘娘招祸迟迟不动,好好的一手牌打成这个样子,只能怪你们目光短浅!” 孟萱见众人全都皱着眉,觉着母亲的话可能有些过分了,便在后面拉了拉母亲的衣袖,笑着对众人道: “不过以后就好了,蓉儿妹妹嫁去袁家,袁家定会帮衬方家,就算皇后姨母不在了,有我们帮衬,方家也会越来越好!” 说着,她朝方夫人甜甜一笑:“我听说蓉儿恋家,害怕嫁那么远去,这个不要紧,我已经与母亲商量过了,等蓉儿出嫁时,我会跟娘亲一起送她回钰谷,反正我们家将军也不在京城,我回钰谷探亲,再陪蓉儿住上一段日子,等蓉儿习惯了那边的生活,我再回京就是!” 第四百三十五章 逼问 孟萱觉着自己这般体贴,定会让方又堂夫妇好一阵感谢,可她并没有听到期待的夸奖,反见到舅舅舅母眼中似乎压抑着愤怒。 孟萱不明白方又堂夫妇为何没有想象中的高兴,有些紧张地看了母亲一眼。 方锦诗对众人的反应也有些出乎意料,但她并不觉得方家人有能力查出她的意图。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她抬起头看向嫂子方夫人道: “大嫂,我瞧你跟大哥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蓉儿还在为不想远嫁而闹脾气?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惯着孩子了!自古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了他们做主!这一点,她该跟我们萱儿学学才是!” 方夫人气得肺腑生疼,让蓉儿学孟萱?简直在侮辱她家蓉儿! 孟萱说要陪着蓉儿去钰谷关,果然与她们料想的那般,就是想通过蓉儿的亲事为她遮丑!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恬不知耻的混账东西! 不待方夫人开口,方又堂就冷哼了一声:“是我们不想与袁家结亲,你总是扯到蓉儿身上做什么?” 方锦诗不可思议地看向方又堂,若说女儿家重感情舍不得家人她还能理解,大哥这又是为了什么! “大哥,你糊涂了不成?这么好的亲事你为何不应?再说大嫂前些日子已经与袁夫人说好了,等袁夫人寻个合适的日子就来提亲,你们怎能出尔反尔?” 方又堂冷道:“她是来提亲,又不是来迎亲,她来我就要应么?” 方凌整理了一下衣摆,看了孟萱一眼,淡道:“姑姑,其实不是蓉儿不想远嫁,而是爹娘不舍得蓉儿,要不这样,萱表姐不用陪蓉儿去钰谷,她留在京城陪着我娘,每日陪我娘听听曲,逛逛街,也许我娘就没有那么想念蓉儿了!” “这不可能!” 方锦诗想也没想就回绝了方凌的话,说完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着急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捏着帕子擦了一下嘴角上的茶汤,道: “大嫂不还有你这儿子陪着呢么!萱儿与蓉儿年纪相仿,当然要去陪着蓉儿,且她正好可以回钰谷探亲……” 方又堂看着妹妹还在满口胡言,“砰”地一声拍响了桌子。 “方锦诗,你把我们都当成了傻子不成?你给我说实话,到底为什么一定要促成蓉儿与袁三郎的这门亲!你若有一句假话,休怪我不留情面,与你断亲绝义!” 方锦诗的反应足以证明她心中怀着鬼胎,方家众人也都不再掩饰,皆朝着方锦诗母女怒视而来。 方锦诗看着众人的目光,手指一麻,这才意识到今日兄长的火气是冲着她来的。 难道兄长发现了她的目的?这怎么可能呢?她并没有在方家人面前露出什么马脚啊! “大哥,你……你到底怎么了?我当然是因为这门亲事不错,才惦记着咱们蓉儿……你可莫要狗咬吕洞宾啊!” 说着,她还委屈地红了眼睛,“我一心为方家,你们却怀疑我,真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见方锦诗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这里做戏,知道他们无论怎么给她台阶下,他这妹妹也不会领情,方又堂没了耐心,瞪着方锦诗喝道: “狗咬吕洞宾?我看你才是那条狗!咱们母亲去的早,你大嫂进门后一直对你疼爱有加,你不记得她的好就罢了,蓉儿是你大嫂的心头肉,为了孟萱那点丑事,你居然想搭上蓉儿的一辈子,你还是人不是?” “什……什么丑事,我不知道大哥你在说什么!” 方夫人就知道方锦诗不会承认,想着沐云书刚刚教给她的办法,看了一旁的丫鬟一眼,那丫鬟会意,暗暗朝着方夫人点了点头。 就在方锦诗被方又堂问得心中发慌之时,那丫头急忙忙走到孟萱身边,紧张地道: “萱小姐,真是抱歉,您刚刚喝的这碗茶是给大夫人煮的红花桂圆汤,奴婢上错了!” 她说着,捧起那茶碗看了一眼,见里面的茶汤都已经被喝了大半,只能道: “夫人最近体寒,红花加得有些重,萱小姐喝了可能会上火,奴婢去给您点一碗去火的春茶吧!” 孟萱刚刚喝了一口茶汤,只觉得甜甜的,便将那碗茶汤都喝了下去,哪能想到竟然是用红花和桂圆熬的! 她就算不懂医,也知道孕妇人喝不得红花,脚上顿时一软,差点瘫倒下去。 哪里还能顾得了那么多,孟萱惊恐地拉着方锦诗的手就哭道: “娘,娘,快,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我不能没有这个孩子,求求您快让舅舅将大夫请过来!” 方锦诗的脸也是惨白如纸,一边慌张于女儿就这样将孩子的事情说了出来,一边又担心女儿的肚子。 冷汗都出了一额头,她咬着牙看向方又堂道:“大哥,你没瞧见萱儿不舒服么?还不叫人去请大夫!” 听着妹妹这理所当然的口气,方又堂心中更加失望。 他并没有让下人离开议事厅,而是冷冷看着方锦诗道: “萱儿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能没有这个孩子?她有了身孕?” “大哥,你可别胡说,江将军离开京城已经半年有余,萱儿怎会怀上身孕?你莫要给你外甥女抹黑!” 方锦诗第一反应就是否认,这事太丢脸了,就算是家人,她也不能让他们知道! “好,你不说是吧!”方又堂指着方锦诗的手都被气得发抖: “一碗红花汤而已,我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忍一忍就好了!” 方锦诗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是凉飕飕的,怎么就这么巧,怎么就让萱儿喝了一碗煮了红花的茶汤! 萱儿身子本就不好,这碗茶汤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孩子! 看着女儿记得满头的汗,她终于顾不得再装腔作势,咬着唇瓣对方又堂道: “大哥,什么事咱们之后再说,先给萱儿叫大夫好不好?” 方夫人没有方又堂那么好说话,起身厉喝道:“你不说实话,谁也别想出这个门,凌儿,去关门!” 第四百三十六章 威压 “大嫂,你想害死萱儿不成?” 方锦诗见方凌真的走过去叫下人将大门关上,脑海里瞬间发出了一声嗡鸣。 这个时候她还有什么看不懂的,看来大嫂她们全都知道了,知道她们想利用方蓉的亲事,遮掩萱儿肚子的事情! 既然知道了,那就是故意给萱儿喝下红花,她们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啊! 方锦诗脸色变了又变,捏着帕子死死看向方又堂,眼睛都瞪出了血丝来: “是,萱儿是有身孕了,那又如何?她又没有杀人放火,不过是让你们帮她遮掩一二,你是萱儿的舅舅,怎么就不能可怜可怜她!” “可怜她?那谁来可怜我的蓉儿?她有什么错,要为了你的女儿嫁到钰谷关去!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传出去后,别人会如何看待方家!” 方夫人气得肺子都在呼呼作响,血液似乎堵在了太阳穴处,让那里疯狂地跳个不停。 方锦诗却不以为意地冷哼了一声道:“所以才不能叫事情传出去!蓉儿是方家的女儿,为了家族的名声,作出一点牺牲又怎么了?再说,嫁给袁三公子也不算让她吃亏!等萱儿生下孩子,养在她名下,她不必经历生育之苦,连孩儿都有了,以后这孩子就是蓉儿的依仗,也算是我们萱儿对她的弥补了!” “你还要不要脸!”方又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帮孟萱掩盖怀孕的丑事已经够令人愤怒的了,没想到他这妹妹竟还打着这样的主意。 “你今日必须给我交代清楚,孟萱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袁家对这件事知道多少,是不是已经同意你们想将孩子记在蓉儿名下之事?他们为何会同意,你们到底许了袁家什么好处?” 听兄长问起萱儿孩子的生父,方锦诗非但没感觉到羞愧,脸上还露出了几分得意。 但她见女儿朝她摇了摇头,知道不能将那人的身份泄露出去,心里失望极了,就算那人再怎么优秀,跟女儿的关系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早知道女儿能得到那人的青眼,就不急着让女儿嫁人了! 她叹了口气道:“既然话说开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们了,这孩子的生父你们就别问了,反正保护萱儿这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为了你们好!袁家的事情你们也不必多问,乖乖将蓉儿嫁过去做三少奶奶就是!好好抚养这个孩子长大,没准还能沾上孩子的光,让这孩子以后给她请个诰命什么的,她这辈子也没白活了!要知道方蓉能有这样的机缘,都是靠着我们萱儿!” 方又堂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会如此的无耻,“这诰命你爱给谁请给谁请,我们蓉儿不稀罕!孟萱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都不重要了,今日你必须与我去江家,将孟萱所做之事告诉江夫人,是否要原谅孟萱,全由江夫人定夺!” “不要!我……我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孟萱尖叫了一声,一个劲摇着脑袋,摇得发髻都松散了。 “母亲,不可以的,这事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这孩子肯定也要不成了啊!” 方锦诗被女儿哭得心里乱糟糟的,但她并不相信方又堂真的会将这件事告诉江家。 曝光萱儿的事情,对方家半点好处都没有,她不相信大哥会这么糊涂! “大哥,萱儿可是你的亲外甥女啊!你这是要把她往死里逼!你好好想想,这事不是赔罪就能解决的,江家……江家不会原谅萱儿的,萱儿毁了,方家也落不得好!你现在只是舍了一个女儿而已,就能将事情摆平,为什么要这样执拗啊!” “那你怎么不舍你的女儿!明明是你女儿造的孽,为何要让我的蓉儿受委屈!”方夫人怒道。 方锦诗擦了擦孟萱脸上的泪,在她耳边低声道了一句“别怕”,才又仰起头梗着脖子对方夫人道: “人和人怎么能比!反正我是不会去江家道歉的,这事若叫皇后娘娘知晓,她也不会同意大哥的做法!大哥不是最在意皇后娘娘的声誉么?萱儿和江浩的婚事可是皇后娘娘做的主,你将这事戳破,要让江家如何看待皇后娘娘!” 方锦诗说得理直气壮,像是把利弊已经在心里分析了无数次了!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尤其到了他们这种身份,若是能做出一点点牺牲保住全族的荣誉,那一点牺牲就是值得的! 方锦诗越说越觉得拿捏住了方又堂,冷道: “你就算不为皇后娘娘考虑,也要为昭庆殿下考虑,马上就是殿下的册封礼了,大哥,你信我,娘娘和殿下绝不会想让方家这个时候出事!乖乖拿出蓉儿丫头的庚帖送去袁家,这绝对是大哥最好的选择!” “我竟不知,有人竟可以代表我和母后!” 方锦诗话音刚落,就见偏厅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女子缓步从偏厅走了出来。 女子面若瓷玉,眸若星河,乌黑的发简单挽在头顶,如同月光下的玉雕,让人有一种不敢亵渎的感觉。 被那双清冷的眼睛扫过,方锦诗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她还没有见过沐云书,不知眼前之人就是她刚刚说的昭庆殿下,不由露出了一脸的错愕。 沐云书没有去理方锦诗,只看向方又堂道: “舅舅,你应该了解母后,她绝不会为了自己的名声去包庇任何恶行!而我,更不会为了这样的事毁了蓉儿的一辈子!” “你……你是皇后娘娘寻到的那个女儿?” 听了沐云书的话,方锦诗终于明白了沐云书的身份。 她也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个民间公主的传言,知道她相貌尚可,可没想到她竟有这样清绝的气质,不由垂头看了自己女儿一眼。 孟萱曾在保信堂外远远见过沐云书一次,见母亲朝她露出求证的表情,便朝母亲点了点头。 方锦诗尴尬地捏了捏拳头,不过她也并没有多么慌张。 好听的话谁不会说,这昭庆殿下现在不在意,是因为她还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我劝殿下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满,你现在不在乎,以后可未必!” 第四百三十七章 舍女儿,还是舍儿子! 想到方家朝中无势,皇后身子不好,方锦诗对沐云书升起的那一点敬畏,很快就消失了。 又观察了女儿一会儿,发现她虽然满脸泪痕,却看不出哪里有不舒服的样子,便知那茶汤不过是大哥用来诈她们的! “你们想去江家道歉就去吧,你们出了这个门,我就说……就说萱儿被方凌轻薄了!” 怨愤地扫了众人一眼,方锦诗最后将目光钉在了方凌身上: “你们不是想知道萱儿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么?我告诉你们,就是方凌的!不想让我们母女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你们自己合计,到底是舍女儿,还是舍儿子!” 方夫人闻言,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无赖,你……你简直就是无赖!” 方锦诗若真的这样做,他们方家就是百口莫辩,孟萱这个样子从方家走出去,谁会相信凌儿的清白,凌儿会被她毁了的! 且他们将这母女留得越久,就越是说不清了! 方锦诗没有管众人愤怒的脸色,扶着孟萱站起了身,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安抚道: “萱儿,不用害怕,你舅舅只是吓唬咱们而已,他不会不管你的!” 沐云书清亮的眸子扫向方锦诗,眼里一点温度也无,居高临下地道: “孟夫人这是打算跟方家闹到底了?” 方锦诗冷哼了一声:“我这怎么是闹,我寻了一个最妥帖的办法,大哥却糊涂的不肯接受,我只能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闻言,沐云书笑了笑,可那笑容却未达眼底。 整理了一下臂弯上的披帛,她淡道: “孟夫人,造谣实在不是高明的手段,不如我请舅舅叫来几人,把这事情做实,省得你给别人描述时说不出细节,可好?” “你……什么意思?” “孟夫人如此聪明,怎会听不懂?你不是想要玉石俱焚,那咱们就焚个彻底!” 说着,沐云书看向方凌道:“凌表哥,你觉得如何?” 方凌面无表情地看了方锦诗一眼,点了点头:“好,就这样做,姑姑既然要往我头上泼脏水,这盆脏水我怎能白受!” 看着两人那凌厉的目光,方锦诗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这真的是方锦音的女儿?那样软弱可欺的一个人怎么会生出这样可怕的一个女儿! 沐云书从未说过自己是好人,她做事一向是以眼还眼,甚至会十倍百倍相还,敢动她在意的人,也是一样! 她逼近了方锦诗一步:“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就如你说的,赌上所有斗个鱼死网破,要么,你现在就滚回家去,从此以后不准再打蓉儿亲事的主意!” 不打方蓉亲事的主意,那萱儿的肚子该怎么办? 方锦诗动了动唇瓣,可看着沐云书那如刀般冷冽的眼神,嘴里的话又被她咽了下去。 她不打方蓉的主意,可袁家那边未必,先忍下来,等袁家那边促成这事再说! 又上下看了沐云书几眼,方锦诗只能不情不愿地扶着孟萱站了起来,咬着牙道: “殿下,我这样做可都是为了你好,你迟早会知道我们的苦心的,你在民间生活这么多年,不懂事我不跟你计较,等你想通了再来寻我就是!” “滚出去!” 沐云书很少这样发火,如今她才发现,这世上有很多人是听不懂人话的! 方锦诗被骂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本想叮嘱方又堂不要将萱儿的事情吐露出去,可看到方家众人的眼神,还是心虚地将话给咽了回去。 孟萱还不知道自己喝得并不是红花,依旧捂着肚子,哀戚地看着方锦诗:“娘……我的肚子怎么办……娘……” 方锦诗气道:“住口吧你!回去再教训你!” 两人互相搀扶着快步出了院门,方夫人紧张地走过来对沐云书道: “云书,就这样算了么?她们不会再来算计蓉儿了么?” 沐云书蹙眉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不过现在也不是揭穿她们的好时机,现在押着她去见江夫人,可能会吓着江夫人,还是要找个机会先见一见江夫人才是!” 方凌点头:“云书说的有道理!孟萱虽然可恶,但我们不能自以为是地将事情曝光,要把如何处置这件事的权利交给江家。” 方又堂发现儿子最近真的长进了不少,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长大了,保护你妹妹和方家的事情,以后就交给你了!” 方凌想到沐云书刚刚瞬间充满杀气的果决样子,道:“父亲就别夸我了,我还差得远,不过,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顿了顿,他皱紧眉头道:“我会找机会去拜访江夫人,可我还是很担心袁家那边,听孟萱的意思,她那孩子的生父身份不俗,不像是袁三郎,既然如此,袁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找不出原因,我心中实在不安!” 沐云书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而且她还在孟萱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孟萱说,如果蓉儿愿意嫁去袁家,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是蓉儿的依仗,且是唯一的依仗。 她似乎找到了袁家的目的,不过还需要求证一下! 见沐云书垂眸静思,方凌便知她应是有了主意。 “云书表妹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沐云书也没有隐瞒方凌,朝他点了一下头。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轻易让方锦诗母女两个离开。 想了想,她轻声道:“这事要等我大哥回来才能办成,到时还需要凌表哥帮忙才行!” 方凌道:“我这不叫帮忙,只是出些力,总之不管什么事,你吩咐就是!” 沐云书觉得如今与方凌相处很舒服,可能很多人真的需要经历一些事才会蜕变,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变得与以前不同了! “好,我不会与表哥客气!” 另一边,方锦诗已经带着孟萱坐上了马车。 看着一身狼狈的女儿,方锦诗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叫你不要总是来寻我,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让你舅舅知道了咱们的目的,好好的一件事被你办毁了!” 孟萱哭道:“娘,这事怎么怪我……换做谁也会心急的啊,再说你我是母女,我们不走动,旁人照样会起疑,我做事小心得很,未必是从我这里露出的风声!” 第四百三十八章 想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死丫头,你这是怀疑我喽!” 方锦诗真的要被气死:“要不是你,我怎会与你舅舅闹得这么僵!” 方家每月都会往孟府送不少好东西,看刚刚大哥那气愤的样子,怕是真的不想认她这个妹妹了! 孟萱拉了拉母亲的衣袖,撒娇道:“母亲,舅舅是一时气愤而已,等以后他得到了那人的帮衬,他就不会再生我的气了!” 说起这事,方锦诗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肚子里的,真的是那个人的孩子?” 被母亲质疑,孟萱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娘!我怎会骗你呢?你也不想想,若不是那人,怎能请得动袁家帮忙啊!” 方锦诗抿唇道:“我瞧袁家也不是为了帮咱们,他们也有自己的目的!” “甭管他们有什么目的,他能找到袁家来做这件事,您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孟萱不满地嘀咕道。 见女儿娇嗔的模样,方锦诗也就没有再质疑。 男人最抗拒不了的就是娇滴滴的姑娘,也许女儿就是这一点被那人瞧中了。 她叹了口气道:“那你与他说说,让袁家快些说服老王妃指婚,这婚事成了,你舅舅就算怪咱们,也会顺势帮咱们的!” 孟萱紧张地问:“舅舅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江家么?” “你不会想想办法,带你婆母去庄子上走些日子?方家不就是用这办法来躲袁家的么!你别告诉旁人你去了哪个庄子,你舅舅又没有通天眼,见不到江家的人他也没办法!” 孟萱欣喜地点了点头:“娘亲,还是您厉害,没有您我可怎么办啊!” “你啊,就只是长了张好嘴!”方锦诗无奈地嗔了一句。 孟萱红着脸道:“他也是这般说的!” 摸着自己还十分平坦的小腹,孟萱叹了口气: “不是说武将的命都是别在裤腰上的么?江浩的运气怎么这么好,没有在混同江出事,竟还立了功,他要是回不来就好了!” 方锦诗立即拍了一下孟萱的头,骂道: “你糊涂啊你,江浩若是牺牲了,你便守了寡,你的事情若被曝出去,你就是被沉塘旁人也不会为你说一句话的!你现在就把你婆母哄好,叫她答应你回钰谷送亲,旁的事不许再做,知不知道?” “我省得,都听娘的!” 孟萱哄了方锦诗一句,马车转入了江家的巷子,两人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 方家几人此时已经随着沐云书来到了沐家。 沐询夫妇见方家来了这么多人,还有些奇怪,迎着众人来到了正堂便立即吩咐红豆他们去准备茶点。 方又堂坐下后便拉住了沐询的手腕,言辞恳切地道: “老哥,兄弟我今日来,是为给小女提亲的,我知道这实在是冒失了,可方家现在出了点难事,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方又堂丝毫没有绕圈子,将方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沐询夫妇。 “我知道我们这样做不太妥当,因为避祸才找上老哥,不过我们是真心喜欢乐驰那孩子!” 方夫人也道:“这事怪我,我家小姑子给我来信,我见袁家不错,的确动了结亲的心思!可议亲、议亲,当然是要了解后再商议下一步的事情,我若知道袁家别有用心,决计不会答应与她们家议亲的!” 她又看了方蓉一眼,眼中都是无奈:“我这丫头以为我属意这门亲事,自己不愿意也不忍心与我提,闹到现在这个地步,是我的责任……” 想到若非云书惦记着蓉儿的事情,揭穿了方锦诗母女的心思,被蒙在鼓里的她恐怕就要将蓉儿嫁去钰谷关了。 蓉儿在那边一个亲友都没有,被孟家和袁家合伙算计,以后的日子不知道要怎么过! 方夫人觉着自己心上的肉被人一片片的刮了下来,红着眼睛看向沐询夫妇道: “如我们老爷所说的,我们这次来的确很是唐突,可我们的诚意是十足的,蓉儿你们也知道,她虽然没有旁的姑娘娴静温柔,但她有她的优点,我只希望两位认真的考虑一下!” 沐询夫妇的确没想到方家是来提亲的,他们对视了一眼,都不由笑了起来。 方夫人有些错愕,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就见林氏竟站起了身,二话没说就走出了正堂。 林氏就这么离开,方夫人以为林氏不乐意这门亲事,一颗心瞬间沉了沉。 她不自觉地红了眼睛,正想着还能用什么办法为女儿争取一下,就见林氏竟捧着一个木盒折返了回来。 林氏缓步走到方夫人面前,将那盒子轻轻打开,露出了里面精致的荷包。 方夫人觉着这荷包的款式有些眼熟,不由朝方蓉看了过去,就见方蓉漂亮的双眼上霎时笼上了一层雾气。 “这是……我的荷包?” 是荷包是上巳节那日,她不小心挂到了沐乐驰身上的那一个,本已经弄坏了,她以为早就被沐大哥丢掉了,不想他竟想办法将这荷包补好,还镶上许多漂亮的珍珠。 林氏将那荷包拿了出来,目光温柔地看着方蓉。 “参加科考前,那傻小子就与我说,若这几日你们与袁家的亲事未成,他又能中举,就请我和他爹爹去方家提亲!” 林氏叹了口气,“乐驰觉着袁家公子各方面的条件都比他优秀,觉着自己若不能中举,完全没有与袁三公子竞争的资格,这段时间他没日没夜的读书,也是想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听到沐乐驰的努力竟也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己,方蓉眼中的泪终是含不住了,大颗大颗地掉了出来。 方又堂夫妇也很是动容,沐乐驰见方蓉有好的亲事,可以做到不打扰,只拼命提升自己,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这样坦荡真诚的小伙子,去哪里找啊! 再看那袁家公子,初遇蓉儿,就向天下人叫嚷要对蓉儿负责,他只顾自己的好名声,哪里顾及过蓉儿的感受。 夫妇俩越是对比,越是觉得沐乐驰难得,庆幸没有让女儿失掉这么好的姻缘!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不如想办法埋了她! 方夫人不由在心中感慨,守规矩的会错失机会,不要脸的反处处得便宜,这世道真是乱了! 好在这老天没有瞎眼,没让坏人奸计得逞! 转念,她又想到这事并不是老天在帮忙,而是多亏了云书,心中对沐云书的感激更加难以言表。 但她没有对沐云书说什么,以后的路还长,方家永远会站在云书的身后。 整理了一下心情,方夫人才温声对林氏道: “乐驰这孩子也太要强了些!我们看中的是他这个人,科考又不代表所有,他们能幸福平安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方又堂心中高兴,朗声笑道:“有上进心是好事,不过我夫人说的对,一次的成败不代表什么,这个女婿,我方又堂认定了!” 沐询眼底也堆着笑意,论家世,沐家与方家的确差了不少,能讨方蓉这姑娘做儿媳,他是满意的,遂捋须道: “那方兄晚上留下来,咱们好好喝两杯?” 方又堂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两杯怎么能行,要不醉不归才好!” 两家在心里都已经认下了这门亲,但现在还不是商议细节的时候,怎么也要等袁家的事情顺利解决了再说。 于是众人心照不宣地不再去提这事,高高兴兴地聊起了家常。 沐云书也没想到自家大哥居然还有这份心思,她之前还以为大哥没有开窍呢! 想到蓉儿以后会变成自己的嫂嫂,沐云书不由感叹着缘分真的很奇妙! 她看着一脸娇羞的方蓉,不由低声打趣道:“恭喜嫂嫂心想事成!” 方蓉暗暗掐了一下沐云书的腰,跺脚道:“你这么早叫什么,改口得给红包的!” 沐云书“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都惦记着给改口红包了,她们两个到底谁更急一些! 见蓉儿这般开心,沐云书渐渐收拢了手指。 与命运博弈的确很累,但能改变她所爱之人的命运,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晚上,沐云书将吴婶和吴非衣也请了过来,大家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 方又堂和沐询喝到高兴时,两人竟指天指地要拜把子,方夫人和林氏眼中全是无奈和嫌弃,一个揪胡子,一个揪耳朵,这才将两人给分开。 方蓉也是第一次见到父亲这般开心,她不由对沐云书感叹道: “你家这个院子真是神奇,只要一跨进来,什么烦恼都会忘掉,一家人和和乐乐,真的好幸福!” 沐云书笑着道:“我家不是很快就会成为你家了么!” 方蓉脸色羞红,竟一下子抱住了沐云书:“云书,谢谢你……若不是有你,即便我家不应这门亲,怕也会被姑姑逼着应下,母亲对姑姑那么好……她为何要这样对我!” “有时间埋怨她,不如想办法埋了她!”沐云书敛起眉头道:“蓉儿,还不是伤感的时候,我们还没赢呢!” …… 事情虽然很多,沐云书也没有忘记给雪烟做猫草丸,将弄好的猫草丸放进瓷罐后,沐云书就约上了方蓉,一同进了宫。 路上,两人先去拜见景德帝,只是景德帝在与朝臣议政,不方便相见,沐云书便将猫草丸交给了海公公。 海公公听闻这是猫儿吃的小零嘴儿,猫儿吃后会舒服一些,不由好奇地闻了闻。 “呦,好像有肉味儿呢,闻的奴才都想来一颗尝尝了!” 沐云书失笑,“公公想吃什么零嘴儿,下回我入宫,定给您捎些来!” 海公公脸上笑意更浓,他发现这个殿下很有意思,瞧上去清清冷冷的,实际上比谁都有人情味儿! 在这深宫中,他多久没有闻到这人情的味道了! 海公公也没拒绝,连连点头道:“感情好啊,那老奴就却之不恭了!” 沐云书本想瞧瞧雪烟,可小家伙这会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与海公公简单说了一会儿话,便与方蓉朝仁明殿去了。 海公公在殿外守了一会儿,他徒弟见他捧着个瓷罐子,走过来不解道:“师父,您手里这是什么好东西?” 海公公白了徒弟一眼:“天天就惦记好东西,你过来这里守着,我去看看雪烟小主子!” 听师父管一直猫叫主子,小太监忍笑道:“师父,是不是得官家欢心的,都是主子!” 海公公用拂尘握柄敲了徒弟的脑袋一下,“肤浅,有欢心未必够的,自己慢慢悟吧!” 海公公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捧着瓷瓶离开了。 小太监在后面是一脸的崇拜,果然师父就是师父,说的话他一点都听不懂,真厉害啊! 离开后的海公公暗暗松了口气,他就随口那么一叫,哪来那么多道理,好在对待徒弟他有“悟”字一诀,这话一出,绝对不会让他在徒弟面前跌份儿! 抱着瓷罐子,海公公就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其实刚刚他没跟昭庆殿下说实话,雪烟并不是自己跑出去玩了,而是被送去了太医院让裴女官照顾。 他怕跟殿下说雪烟生了病,会让殿下担心,便没有提这事儿。 来到太医院后才知道裴女官去给左老王妃请脉去了,一个留职的小医士就带着海公公去了后院。 见到雪烟蔫巴巴地卧在院子里的一个笼子里,海公公眉头都打了结! “怎么把雪烟关着?咱家怎觉着它更不舒服了!” 见海公公脸色不好,那小医士惧怕地缩了下脖子,“禀公公,这小家伙到处乱跑,我们想给它喂药实在费劲儿,便让它先留在笼子里,等将病养好了,再让它出来!” “喵~!” 雪烟应是认出了海公公的声音,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这一声听得海公公心里极不是滋味。 他无儿无女,雪烟这小家伙对官家和娘娘意义不同,对他又何尝不是! 心疼地走过去,摸了摸雪烟的头,他问道:“你们确定这是给它瞧病?这样能治好它?” 小医士心虚得紧,这小家伙简直就是个祖宗,他们和裴女官要抱它检查,这小家伙又抓又挠,根本近不了身,裴女官说这样的性子就要熬一熬,就跟熬鹰一样,等它乖顺些就好给它瞧病了! 裴女官是官家亲封的女官,又是吴老神医的徒儿,裴院判的女儿,他们这些小医士自然是听她的。 裴女官还说,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在熬这猫的性子,宠物的病十有八九都来自于主人的溺爱,让海公公和官家他们知道了,不仅会生气,还会妨碍他们给雪烟瞧病! 小医士的确也经历过许多医患之间的矛盾,觉着裴女官说得在理,便没有将实情告诉海公公。 犹豫了一会儿,他小声回道:“海公公放心,这在治疗中都是正常的反应!” 海公公虽然担心雪烟,但他对毒药还认识几味,治病救人的事情他就一窍不通了。 寻思那裴女官口碑那么好,定不会为难一个小动物,海公公脸色就稍稍缓和了一些,将手里的瓷罐子打开,倒出了几颗猫草丸。 将猫草丸捧在手心里,凑到了雪烟面前道:“小心肝,咱家知道治病最痛苦了,你且忍几日,等你好些了咱家就接你回去!” 那小医士本想阻拦的,因为裴女官说过,要让着猫儿听话是不能喂食的。 可他担心阻拦海公公会让海公公不高兴,又想着这猫儿倔强的很,给它吃也未必会吃,便收回了要劝说的话。 只是让小医士没有想到的是,那猫儿只歪着脑袋看了海公公一会儿,便将圆乎乎的脑袋埋进了海公公的手心里。 第四百四十章 我妹子厉害了! 海公公感受到雪烟的舌头将猫草丸卷走,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看来小家伙还有精神吃东西,从前喂它食物,它也大概率不会理会的。 “慢点,慢点,我这里还有一瓶呢!” 老头像是哄孙子一样,哄着雪烟将最后一颗吃了,怕雪烟一口气吃得太多,便没有再喂,而是将瓷罐交到了小医士手里。 “这是昭庆殿下给雪烟做的零嘴儿,你每日给它喂上几颗,对雪烟上点心,咱家每日都会过来瞧的!” 小医士接过瓷罐,连连点头:“明白,给小的八个脑袋,小的也不敢不上心!” 小医士并未说谎,不过上心和善待区别可就大了。 海公公还有许多事要做,不可能一直盯着这边,安顿了几句后便不舍地离开了太医院。 小医士看着海公公的背影,暗暗捏了把汗。 裴女官不许他给猫儿喂东西,海公公还给猫儿带了零嘴儿过来,这东西到底该不该给猫儿吃呢? 他正苦恼时,便见院子里又走进来几人,正是从慈明宫回来的裴女官。 她身边还站着一位俊美的华服男子,小医士一见那人的脸,连忙出来请安道:“参见九殿下!” 萧泽玖今日穿了一件枫叶红的窄袖袍,头上戴着白玉冠,平时懒得整理的头发都被他一丝不苟地束到了头顶,没了平日的慵懒,显得精神了不少。 他脸上都是笑容,看上去心情很好,摆手对那小医士道:“免礼免礼,以后会常见,这礼就免了吧!” 小医士知道九殿下是来寻裴女官的,不敢在这里久留,打了招呼就要告退。 裴淸怜瞧见小医士手里的瓷罐,美眸里带上几分不解道:“我没瞧过这瓷罐,哪里来的?” 小医士忙赞道:“裴女官真是安世默识,这的确不是咱太医院的东西,是海公公刚刚拿来的!” “海公公拿来的?里面是什么?” 听说海公公过来了,裴淸怜多了几分重视,又朝小医士走进了一步。 小医士便将那瓷罐给打开了,如实道:“说是给那只猫儿配的零嘴儿!” 裴淸怜还没瞧清楚瓷罐里的东西,听说是给里面那只猫儿配的食物,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 “不是说过了,那猫儿性子太烈,不配合医治,要把它性子先驯服了才行!胡乱喂它吃的,咱们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小医士被说得满面羞红,嗫嚅道:“可……可海公公亲自带来的,下官见海公公对那小家伙在意得紧,不敢阻拦啊!” 裴淸怜深吸了口气,脸上带上了几分不悦:“给人瞧病,最怕有这些无知的人参与,他不懂,你还不懂么?到底还想不想将那猫儿的病治好!” 小医士被吼得心里委屈,其实这猫儿的病还没查清,他见猫儿这两日被关着,状态一日不如一日,寻思叫它吃点东西也好,谁想到竟会惹来这一顿责骂。 都说太医院的活不好干,他是真的体会到了。 裴淸怜见小医士低头不语,冷道:“还不去把这些东西倒掉!” 小医士紧张道:“可……下官听海公公说,这是昭庆殿下做给那小猫儿的,倒掉是不是不太妥当?” “昭庆殿下?” 裴淸怜还没想起这位殿下是谁,萧泽玖便挑眉道:“你说这是云书做的!她还会做这些?我妹子厉害了!” 听了萧泽玖的话,裴淸怜暗暗皱了一下眉头。 她想起这个昭庆殿下是谁了,是皇后娘娘找回来的那个女儿,墨知许的未婚妻子。 见九殿下竟也对这位帝姬如此在意,裴淸怜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儿。 “昭庆殿下不懂,我不怪她,不过以后不许再给雪烟乱喂吃食了,它抗拒,抓伤了你也不好!” 小医士忙道:“其实也……没有,刚刚那小家伙乖顺得很,吃了好几颗这零嘴呢!” “它吃了?” 这话让裴淸怜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她一直想给那猫儿瞧病,猫儿却不配合,想给猫儿喂迷药,将迷药放入肉中那猫儿都不吃,怎地旁人随意送了些东西过来,那猫儿就吃了! 飞快地看了萧泽玖一眼,见他神色没什么变化,裴淸怜才肃容道: “许是咱们这两天的办法起了作用,叫它乖顺了不少,既然这样,那就更不能乱给它喂东西,你将这瓷罐拿走吧,我等会儿去瞧瞧那猫儿!” 萧泽玖如海公公一样,并不懂给小动物瞧病的事情,不过他知道人生病了也不能乱吃东西,便没有质疑裴淸怜的做法。 不过皇妹辛苦做的东西就这样被扔掉,他觉着怪可惜的,对身边的随侍使了个眼色。 随侍了解他家爷的意思,跟着小医士一起退了下去。 随侍走后,萧泽玖抱臂对裴淸怜道:“你可真够狠心的,离开这么久,回来也不知见一见我,我可是听说你回京后将有交情没交情的人都拜访了一遍!” 萧泽玖声音里带着调侃,但他眼神里不同于平时的光,是很难被他压抑住的。 裴淸怜怎能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但她只能当作看不懂。 “殿下知道的,我事情太多了,前两日已经去瞧过了喜娘娘,娘娘说您挺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萧泽玖怎能看不出裴淸怜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他心中酸涩,眼里的光都暗了许多。 “哪里好了,我险些就被人逼婚了!好在我意志坚定,还有皇妹帮我,不然你都不知道我会有多惨!” 萧泽玖试图卖卖可怜,不过他也真的是逃过一劫,纪家的事情若是没有被曝光,他现在可就成了奸污妇人的罪人了! 那时候,清怜更不会看他一眼了吧! 裴淸怜颦眉道:“那件事我也听说了,不是知许哥救出的殿下,殿下怎么说有皇妹帮您?” 萧泽玖见到裴淸怜一时高兴,忘了知许叮嘱过,不能让别人知道纪家的事情与云书有关系,以免给她招祸。 他心虚地摸了一下鼻子,笑道:“知许马上就会是我妹夫,他说他是瞧我妹子的面子才救了我,我能平安,当然要多谢我皇妹!” 裴淸怜太了解萧泽玖了,他一心虚的时候就喜欢摸鼻子,所以,这件事他对她说了谎。 她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九殿下从前从没对她说过谎的,为何这件事要骗她? 虽然不舒服,但想到萧泽玖说的那个借口也是假的,墨知许与九殿下关系很好,怎会看昭庆殿下的面子才救下九殿下,她心里竟也没那么难受了。 “殿下不想说就算了,何必哄我呢!我只是因为担心问问而已。”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不知好歹的畜生 萧泽玖被裴淸怜这话说得愧疚不已,可这件事他实在不能多说,便岔开话题道: “射猎节就要到了,你喜欢什么?我去给你打来!鹿肉吃腻了,猎只猞猁好不好?” 裴淸怜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如何听不出萧泽玖在转移话题,她淡淡抿了一下唇,眉眼中满是傲意与疏离。 “我对这个没什么兴趣,殿下不用费心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殿下若是没事的话就请回吧!” 听裴淸怜赶自己离开,萧泽玖瞬间被巨大的失落笼罩起来。 可他不想让裴淸怜瞧出他的失落,就算再喜欢裴淸怜,他心里也是有一点小骄傲的。 勉强勾起了嘴角,他道:“我……我其实也不是很闲,只是惦记才过来瞧瞧,你若有事就叫兰月给我传信,不管多忙我都会来!” 裴淸怜还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表情,淡道:“那就不送殿下了。” 萧泽玖尴尬地笑了几声,用手比划了两下依旧没有找到多留一会儿的借口,只能点了点头: “好……好,那我就先走了,射猎节那日再见!” 裴淸怜轻轻颔首,没有回答萧泽玖的话便转身进了门去。 萧泽玖看着裴淸怜的背影,桃花眼里像是染上了秋的萧瑟,连他的随从回来他都没有察觉。 “九爷,九爷!” 听随从唤了两声,萧泽玖才回过神来,带着随从离开了太医院。 出了太医院的门,随从才对萧泽玖禀报道: “九爷,刚刚那小医士本想将昭庆殿下的瓷罐丢了,奴才觉着可惜就要了回来,要奴才给昭庆殿下送回去么?” 萧泽玖想了想,摇头道:“算了,皇妹知晓她的心意扑了个空,心里会不舒服的,你先拿去母妃那里,等雪烟好起来再拿给雪烟吃!” 随从觉着这样也好,便应道:“是,奴才知道了!” 另一边,兰月见萧泽玖离开,轻轻叹了口气,对自家小姐低声道: “九殿下对您真的不错呢,小姐您真的不考虑九殿下么?” 裴淸怜板起脸道:“兰月,你话多了!这不是你该议论的!” 兰月红着脸连忙道歉道:“是,奴婢只是有些可惜,小姐您别生气!” 她知道小姐为何不考虑九殿下,因为九殿下有一个孪生哥哥,所以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储君。 小姐连小公爷那样的男子都没跟,怎会跟这样一个闲散王爷! 且九皇子那么喜欢小姐,只要小姐回头,他都会在,小姐也不必着急! 最不济,还有这样一个人等着小姐呢,所以小姐也从来没有直接拒绝九殿下的好意。 裴淸怜心中想的与兰月差不多,她望着窗外叹了口气,心想如果当年喜淑仪听从左老王妃的,狠心舍掉一个儿子,如今也许能得到得更多。 这可能就是命中注定他们没有这个造化吧。 裴淸怜也没有在萧泽玖身上多浪费心思,想到那猫儿的事情,提起衣摆便朝后院去了。 雪烟吃了猫草丸,有了一点精神,懒洋洋卧在笼子里舔着自己的小爪子,可能听到了脚步声,它舔舐的动作就顿住了,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裴淸怜缓步走到雪烟身边,冷道:“知道挨饿的滋味儿不好受了吧,不想受苦,以后就要学乖,叫我好好给你医病,知不知道!” 兰月忙附和着:“你这小畜生,能叫我家小姐给你医病,不知道哪一世修来的福气,我家小姐是为了你好,你懂事一点!” 说着,她便将笼子的门打开一个缝,伸手去拎雪烟的尾巴。 雪烟感受到了危险,全身的毛瞬间炸了起来,弓起身子,飞快朝兰月的手臂挠了一爪子,从喉咙里发出凶狠的低吼。 兰月手腕被挠出了三道血痕,惊得惨叫了一声,迅速收回了手。 雪烟看准时机想从笼子里逃脱,可一旁的裴淸怜眼疾手快地将笼子给关上了。 笼子卡住了雪烟的一条腿她也没管,只将锁子死死锁住。 雪烟发出“嗷嗷”的两声惨叫,用尽全身力气才将爪子从缝隙中收回。 它顾不得舔舐伤口,只龇着牙,举着另一支爪子,防备有人再次靠近它。 裴清怜见猫儿如此抗拒的模样,秀眉紧锁道:“畜生就是畜生,真是不知好歹!” 见兰月的手臂都流出血来,裴淸怜沉声道:“它既不屈服,再晾它两日就是!这回叫人盯紧了,莫要再喂它东西吃了!” 兰月好不容易养出了一双白嫩小手,被猫儿抓伤不知道能不能养好,恨恨地剜了雪烟一眼,道: “放心吧小姐,奴婢就不信治不了这个小畜生了!” …… 另一边,沐云书和方蓉来到仁明宫时,方锦音正坐在窗边认真地绣着花。 柔和的春光洒在她的侧脸上,模糊了她的轮廓,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听到声音,方锦音抬起头看过来,见是沐云书,眼睛瞬间就弯成了月牙。 “我听外头有喜鹊在叫,就知你今日会来!” 闻言,沐云书心中一涩,她入宫来见皇后娘亲是一件多寻常的事情,可在皇后娘亲看来,这竟然是一件值得期盼的喜事。 走近些,发现娘亲在绣喜被,如葱的手指看上去有些红肿,沐云书皱眉道: “这些翠玉她们都在帮我张罗,娘亲不要太辛苦了!” 常嬷嬷端着茶水走进来,叹着气道:“老奴也说这些事不必娘娘亲自来,我们都能做,可娘娘就是不听,说什么她亲自做的心意不一样!” 方锦音嗔了常嬷嬷一眼,“你不要在云书面前告我的状,我身子好多了,这点事我还是做得来的,以后,我还要给我的小外孙做衣裳呢!” 常嬷嬷看了一下皇后娘娘绣的喜被,扯了一下嘴角,她不由想起从前娘娘给官家绣鞋子,将绣针忘在鞋子里的事了! 官家被扎了脚,走路都没办法正常走,可官家竟说那一针把他体内的毒血都放出去了,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想起那个时候官家和娘娘的感情,常嬷嬷就叹了口气。 又想起昨日官家过来与娘娘商量的事情,常嬷嬷朝方蓉看了一眼,将倒好的温水端给了方蓉道: “两位小主不能时常进宫,好在官家情深,会常来咱们仁明宫,叫外头人知道咱们娘娘虽然体弱,但却不是随便能被人轻贱的!” 沐云书觉察到常嬷嬷的口气里带着情绪,便朝她看了过来。 “嬷嬷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可是有人欺负娘亲了?你直说无妨!” 第四百四十二章 又酸又甜的小诗 常嬷嬷抿了一下唇,没有去看皇后娘娘制止的眼神,朝沐云书欠了欠身。 “殿下别怪老奴多嘴,昨日官家来寻娘娘商议方姑娘的亲事,说左老王妃想为方姑娘和袁三公子指婚,这是多么好的一桩亲事啊,促成这门亲,也许老王妃对娘娘的态度也会改变一些,您为何要让娘娘推拒这门亲事啊?” 沐云书知道袁家想求得赐婚,官家十有八九会与皇后娘亲商议一下,所以早就跟娘亲商量过,不要轻易应下此事。 沐云书还没有开口回答常嬷嬷的话,方蓉听说袁家真的求到了官家这里,唇色瞬间变得煞白。 紧张地捏着衣摆,方蓉看向常嬷嬷道:“那……官家是什么态度?” 官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但常嬷嬷知道他定也是想促成此事的,因为左老王妃叫官家做的事情,官家若是没有推进,老王妃会变着法子提醒官家。 娘娘与官家的关系眼看着好了一些,可不能再因这事生了嫌隙! 常嬷嬷道:“官家当然很头疼,袁家是钰谷第一世家,袁公子品貌皆很是出众,且袁公子当众救美的事情也传得人尽皆知,官家当然想做顺水人情,成全了袁家!老奴昨日在旁瞧着,娘娘说不想让方小主嫁得那么远时,官家既惊讶,又无奈,好像咱们娘娘十分不懂事,他又不知该如何责备一样,只叫娘娘再认真考虑一下!” 常嬷嬷眼神里也满是无奈,看着沐云书道: “老奴知道殿下与方小主感情好,可你们的身份摆在那里,容不得你们任性,钰谷若算远,那些和亲的小主岂不是更可怜?你们该为官家和娘娘分忧才是,这也是你们这身份的责任!” 虽然常嬷嬷的口气并不太好,但沐云书并没有与她翻脸,她知道常嬷嬷是忠于娘亲才会这么说。 但她也没有与常嬷嬷解释太多,有些人总是会好心办坏事,这种人最要防备。 想了想,她只淡淡道:“我就是在为父皇分忧才会叫娘亲阻止,过些日子父皇就会知晓,没有帮袁家指婚,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了!” 常嬷嬷愣了愣,脸上的无奈更深了几分。 昭庆殿下是不是有些飘了!换了个身份而已,莫非以为自己能通神了不成! 一件婚事而已,有什么好让官家庆幸的! 年纪小,就是想得简单,娘娘又这般纵着,真是叫人担心啊! 沐云书没有再理会常嬷嬷,只帮皇后整理着桌子上的绣线,又将翻出来的花样子放回了一旁的盒子里,瞧见有的花样子旁边还提着小诗,不由朝方锦音看了过来: “这些花样子可是娘亲描的?这几首小诗写得挺有趣的!” 方锦音抬头瞧着沐云书手上纸张,脸上竟染上了两抹红晕。 “这是你父皇画的,他啊,觉着我绣得丑,画了好些花样子给我,我放在盒子里都忘记了!” 当年她说练习好绣工,将那些花色都绣出来的,可惜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发生,她再没心情打开这个盒子。 如今这些花样子还在,她和官家却没有过成曾经想象的样子,也许这就是物是人非吧。 这些竟是父皇写的? 这又酸又甜的文风,还真是叫人意想不到呢! 沐云书整理这些东西的时候,常嬷嬷又叹了口气,官家已经多少年没给皇后娘娘送这些小玩意了! 不仅没有礼物送过来,前两日岭南送来的名贵兰花竟都搬去了贤妃娘娘那边。 不过因为贤妃和祁王因绝食病了几日,官家心软,连纪家的事情都不再追究了。 娘娘寻回昭庆殿下,殿下不帮着娘娘夺回官家的宠爱,还给娘娘添乱,这可真是寻回了一个冤家! 只不过她几次想插口再劝说几句,母女两个丝毫没有给她插嘴的机会,常嬷嬷即便着急,也是懂得规矩的,只能讪讪地退到了一边。 沐云书和方蓉陪着方锦音用了午饭才离开,常嬷嬷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方锦音道: “娘娘,您真的要由着殿下她们吗?她们小孩子心性,官家赐个婚怎么会后悔,后悔的只会是方家,别介方小主以后的婚事不如这一桩,再怨上您和殿下!” 方锦音拢起那犹如远黛般的长眉,眼也未抬地道: “嬷嬷是想叫我为了讨好左老王妃和官家,不顾蓉儿的意愿么?本宫已经做了决定,你便不要再说了,嬷嬷实在看不惯,不如本宫送你去庄子里荣养,如此便眼不见为净了!” 见娘娘动了怒,常嬷嬷心上一揪,立即跪了下来。 “是老奴失言了……您的病都好多了,官家来咱们仁明宫却不留宿,老奴是怕您和官家好不容易消除的隔阂再因这事生出来!” 方锦音苦笑,“那隔阂摆在那里,不解决怎么可能消除呢?” 常嬷嬷知道帝后之间的矛盾除了左老王妃的挑拨,就是贤妃娘娘和大皇子的事情。 大皇子是否谋逆她不敢乱说,但贤妃的事情她是知道一点的。 抬起头跪前了两步,常嬷嬷试探道:“娘娘,当年的确是您让贤妃留在那个小院的,可那是事出有因,您和官家是因这件事才生了嫌隙,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要不要跟官家解释一下那件事啊!” “常嬷嬷,你越说越过分了!” 方锦音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脸上的柔和瞬间被冷意代替。 “本宫说了,这件事烂到肚子里去,就算死也不许再提,你若做不到,现在就出宫去吧!” 常嬷嬷脸色一白,慌忙摇头道:“不不不,娘娘就是老奴这辈子唯一的牵挂,老奴哪里都不去,老奴记住了,再也不提这事了!” “算了,你起来吧。” 常嬷嬷已经上了年纪,方锦音从未罚过她,见她红着眼的恐慌样子,她轻叹了一口气道: “云书是个有主见的,她要做的事情自有她的主意,我不希望在你口中再听到质疑她的话,云书是我的底线,莫要触碰它!” 常嬷嬷惊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昭庆殿下在皇后娘娘心里的位置有多重要。 她不敢再劝什么,只希望昭庆殿下不会辜负娘娘的这份爱重才好! 第四百四十三章 将蛋叮出一个缝来! 还有两日,朝廷加设的乡贡便结束了,这时候沐家人没心思想别的,都在等沐乐驰考试结束,平安归来。 方蓉也是一样,许是得不到消息在家里坐立难安,她偶尔会到距离贡院不远的镜穆湖散散心。 这日,她让丫鬟带上了针线匣子,来到镜穆湖边的水榭里安静的绣着帕子,水榭外竟走来了一个男子。 一般水榭中若是坐了人,陌生人就不会靠近了,方蓉听见脚步声就蹙起眉头,正打算收拾东西离开,那人竟笑着朝方蓉作了一揖。 “方姑娘,你我真是有缘,没想到京城这么大,我们竟然又见面了!” 方蓉抬起头才看清了来人的脸,这人生得眉目端正,皮肤很白,就是脸上微微透着些油光。 这个样貌还是很好认的,主要是对方这一身素白锦袍实在让方蓉难忘。 这正是那日在街上救了她的那位袁三公子,袁朗。 瞧见袁朗,方蓉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冷道:“这位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小女并不认识你!公子若想在这水榭中赏景,那小女离开就是!” 说着,她收拾起手中的针线,生怕与袁朗多呆一会儿。 袁朗也不恼,淡笑着看着方蓉:“方姑娘不必这么着急,袁某不是无礼之人!袁某只是不清楚自己到底做得哪里不好,叫姑娘如此排斥!” 袁朗以为他那日救下方蓉后,这亲事已经成了大半,不想这方姑娘非但没有钟情于他,还拒绝了他母亲的提亲。 方家那日的态度母亲如何能看不懂,虽然说叫他们寻个正式的时间再上门,但他们知晓,这定然是方家的拖延之法,方家是想要寻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回绝这门亲事。 所以这两日他们没有再上方家的门,也在想一个无法让对方拒绝的理由。 他想过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方蓉自己同意,还是想从方蓉这里寻一寻突破口。 若非已经知道了孟萱的事情,方蓉还真的以为袁朗这般谦和守礼,乃是一个谦谦公子,求娶她没有旁的目的。 “袁公子说笑了,我们不过匆匆见过两面,和谈排斥?你我毕竟男女有别,小女不希望被别人传出什么闲话!” 她一边说,一边收拾石桌上的针线匣子,因为太着急,一不小心竟将匣子给弄翻了。 袁朗忙撩起衣摆蹲下身,帮方蓉拾起地上掉落的针线,无奈道: “方姑娘是不是听了什么人的挑唆?姑娘这般慌张,可是怕袁某欺负于你?” “什么挑唆,公子多心了!” 方蓉显然不想与袁朗多说什么,拾好针线后,瞧见不远处还有一方帕子,起身要去拾来,却被袁朗抢先了一步。 拾起帕子后,袁朗发现帕子上还绣着图案和几行小字,不由笑道: “这可是方姑娘绣的?姑娘这绣工……还挺别致的!” 方蓉脸一红,忙道:“打发时间绣来玩的,叫公子见笑了,请公子还给我吧!” “方姑娘不必自谦,在下倒是觉着挺有趣的!” 袁朗眸光闪了闪,作势要将帕子交还给方蓉,只不过还不等方蓉将帕子接过去,他便将手松开了。 今日天气晴好,但在水边还是有风的,他的手刚一松开,那帕子就随风扬起,在天空中打了个旋儿,竟朝水面飘去了。 方蓉一惊,扶着栏杆要去抓那帕子,可还是晚了一步。 袁朗也奔至水榭边,看着那落入湖中的手帕,满脸歉意地对方蓉道:“真是对不住,是我的责任,在下这就下湖给你取回来!” 并没有半点迟疑,话音一落他便去解身上的衣袍。 方蓉见他在解自己的腰带,急得俏脸通红,忙退后了几步道:“算了,一个帕子而已,不要了就是,不必麻烦公子了!” 说着,她带着丫鬟匆忙将其余的东西收拾好,朝袁朗欠了欠身,抱着东西便离开了水榭。 看着方蓉离去的背影,袁朗脸上的急色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撵了一下鬓边的头发,她转身对随从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寻一根竹竿来!” 随从闻言拍了一下头,笑道:“还是三爷您聪明,小的差点就真的以为您要跳下湖去拾那帕子了!” 袁朗弯了弯唇角,不是他聪明,是这些姑娘太蠢了! 随从手脚很麻利,很快就找来竹竿将那掉入湖中的帕子挑了出来。 袁朗将帕子上的水捏干,看着那绣帕笑道: “我就说,这世上哪有没缝的蛋,就算没有缝儿,我也能叮出它一个来!方蓉……将嫁妆乖乖准备好,等着嫁到我们袁家来吧!” 距离水榭十几丈开外的一颗大树边,一个小丫鬟看到袁朗将帕子收了起来,忙收回视线,蹑手蹑脚地朝着前头停着的马车跑了去。 上了马车后,丫鬟才对方蓉禀报道:“小姐,昭庆殿下简直神了,果然如殿下预料的那样,咱们走后,那袁三公子就命身边的小厮将那手帕从湖里捞了出来!” 说着,她又有些着急地道:“小姐,那装模作样的混账东西也不知道要拿您的帕子做什么!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也不做,静等就是!” 方蓉捏着拳头,目光落到湖边的方向:“云书这样安排,就有她的道理,我们不要自作主张。” 丫鬟也觉着有道理,于是不再多言,吩咐车夫带着她们返回了方府。 沐云书得到这个消息后,一点都不惊讶,袁三郎会设计英雄救美的桥段,如何能舍得那方帕子,先让他得意两日吧。 今日是乡贡的最后一日,墨归也早早赶来了沐家,听到方家人带来的消息,他喝了口茶,笑道: “那袁朗怕以为自己是捕蝉的螳螂,殊不知早就被你的网给困住了!” 宝珠捂嘴道:“小公爷说我家小姐是蜘蛛精么?” 墨归愣了一下,看向沐云书后轻咳了一声,“没见过蜘蛛精,但想也没有你家小姐好看!” 这话说完,他脖子已经红了大半,还不好意思地避开了沐云书的目光。 第四百四十四章 恩同再造! 宝珠在一旁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小公爷这情话说得一点都不熟练,还得多练习才是!” 沐云书无奈拍了宝珠的额头一下,红着耳根道:“你这丫头,听阿泗说还听不够?快去叫童大哥准备马车,咱们去接大哥了!” 昨夜已经考完了最后一场,考生们今日巳时就可以离开考场了,沐家众人早早就起了床,准备一起去贡院将沐乐驰接回来。 为图个吉利,众人有的抱着竹笋,有的捧着发糕,几小只的衣裳绣着五颜六色的锦鲤,这队伍只要出现在街上,没人不知这是去接考生的。 沐询甚至还让柱子娘烧了一锅艾草水,准备提着桶水去接儿子。 林氏瞧见后,忙将水给倒了,无奈地瞪着沐询道:“考试又不是蹲大牢,拿什么艾草水!你拎这个,还不如披一面旗子去!” 沐询不解,“披旗子有什么说法么?” 修逸抽了抽嘴角,在旁道:“不会是……旗开得胜吧……” 沐询嫌弃的摇摇头:“牵强!不好,不好,还不如拎两只鸡崽子过去!” 这回轮到林氏费解了,但她没有去看沐询,而是直接看向了修逸,知道定能从这个小大人这里听到答案。 修逸伸出小手,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大概是……手到擒来……” 林氏撇了撇嘴,显然有些嫌弃,“还说我牵强,你这也没好到哪里去!” 众人都以为她不会同意沐询的提议,谁料她竟接着道:“拎一只就行了,怪显眼的,别让人笑话!” 几个小娃娃闻言,齐齐用小手拍了一下额头。 他们这是去贡院接人,一只也很丢人好么! 修培怼了怼手指,试探问道:“林奶奶,以后换我们去考试的时候,能不能不弄这些?” 林氏点了一下修培的脑袋,嗔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丢人有什么要紧,考中了大家都会羡慕咱们!” 修培鼓了鼓腮帮子,可是考不中,那就是双倍丢人啊! 想一想乐驰叔叔瞧见他们的样子,修培都替乐驰叔叔捏了把汗! 虽然家里已经乱成一团,可沐云书却笑得眉眼弯弯,笑道: “都拿着吧,阿泗帮大哥备了马车,放在马车里都装得下!” 林氏高兴极了,还是昭昭能体谅她的心情! 众人怕去得晚了,不敢磨蹭,将东西搬上车后就出发了。 沐云书看着墨归后背上那个比几小只都大上一圈的锦鲤,笑问道:“你也要随我们一起去么?” 墨归并不觉得这锦鲤有什么不好,理所当然地道:“大舅子的人生大事,我当然要参与!” 说着,他翻身跃上马背,将大大的锦鲤展示给众人,走在最前头给大家开路。 一行人来到贡院时,发现这里早就堵满了人,大家衣服上绣得不是喜鹊,就是锦鲤,发冠都是此类的形状,总之是怎么显眼怎么来,沐家人走过来反没那么显眼了。 等贡院里响起了几声锣响,众人便知道要开龙门放考生了,一个个脖子都伸得老长。 没多久,大门就吱嘎嘎地被衙差推了开,那些贡生也都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这些人全是一脸菜色,被自家小厮搀扶着,甚至还有被小厮背在身上的,平时的体面是半点都瞧不出来了。 看着这些人的模样,林氏紧张地握紧了沐询的手,“夫君,你可瞧见乐驰了?我怎么还没瞧见他呀,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呸呸呸!”沐询立即皱起了眉,双手合十拜天道:“愚妻口误,仙神莫怪,保佑我儿,平安无事!” 中不中举都没那么重要了,看着出来的那些人像得了场大病,沐询只要乐驰平安就好! 就在这时,骑在墨归脖子上的修齐脆脆地喊道:“出来了,乐驰叔出来了!” 众人顺着肉团所指的方向望去,果见一个熟悉的俊朗身影,从贡院大步走了出来。 与旁人不同的是,他看上去很是精神,别人像是多留一刻都会咽气,他却像是还能再战九天九夜一样! “少爷,老爷他们来了,还有小公爷和小姐,几个团子也来了!” 从沐乐驰身后走出来的罗三,一眼就瞧见了沐云书等人,高兴地朝众人挥起手来。 沐乐驰当然瞧见了家人,快步就朝着家人的方向跑了过去。 一个汉子瞧见沐乐驰如此精神,一脸的不可思议,他陪弟弟考了多年,还没见过有人出了号子,还能活蹦乱跳的! 他不由对弟弟问道:“那个书生怎么一点事都没有?不会在号子里睡了九日,一题也未答吧!” 汉子的弟弟朝着沐乐驰的方向看了一眼,正瞧见沐乐驰转头朝他看过来,他便正了正衣帽,端正地朝沐乐驰作了一揖。 汉子惊讶道:“阿弟,你这是做什么?做什么要拜那书生?” “哥,前两日夜里变天,若不是乐驰兄分了药给我们,我这次怕又考不完三场了!” 听了这话,那汉子心中一紧,这世上竟还有如此纯善之人?要知道考场上少一个对手,上榜的机会就大上一分啊! 若弟弟这次能考中,那这位公子对他们家就是恩同再造啊!他也忙不迭跟着弟弟朝沐乐驰行了一礼。 不止这兄弟两人在朝沐乐驰作揖,人群里有人朝沐乐驰喊道: “乐驰兄,多谢你的药,等放了榜,咱们一起喝酒去!” “还有我,也带上我,乐驰兄,帮我向昭庆殿下道谢!” “不用等放榜,明儿就来我家,我娘说会给你准备一桌好菜,还有……也替我谢谢昭庆殿下!” “乐驰兄,你身后的就是昭庆殿下么?殿下的药救了小生半条命,请受小生一拜!” 听到这些感谢声,沐乐驰头上的毛儿都骄傲地翘了起来,可见他们目光全都落在了自家小妹身上,忙不迭挡在沐云书面前,对众人摆手道: “不必客气,大家都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咱们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说着,他不等众人凑上来,拉着家人急急地挤出了人群。 林氏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都在感谢自家儿子,便问道:“怎么回事,他们怎么都在谢你和昭昭?” 第四百四十五章 撞进了心坎里 见家人都好奇地朝自己看过来,沐乐驰摸了摸脸上的青胡茬,笑道: “还不是因为小妹有先见之明,帮我带了那么多药丸,不然我可能还不如他们呢!” 回忆起缩在号房里考试的这几日,沐乐驰不由打了个寒颤,对家人解释道: “我抽中的号房正好在茅厕附近,那边味道实在不怎么样,我见小妹给我准备了清心醒脑的丹丸,便将药丸分给了隔壁几个号子的兄弟!” 想起给众人分药丸时的情形,沐乐驰感慨道: “你们不知道,有一个考生还以为我要害他,不要我的药丸不说,还向巡视官举报了我!好在巡视官公正,寻来了大夫证明咱们的药丸没有问题,这才叫我安心继续作答!我虽没事,那个举报我的书生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他号房的位置比我还差,考了三日就受不住了,又是拉又是吐的,第四天都没撑到就被人拖走了,其余几人都是用了小妹给我的药丸才坚持下来,怎能不感谢几句!” 听儿子竟然在茅厕边呆了九日,林氏又是心疼,又是嫌弃。 “我说你身上怎么有种怪怪的味道,看来你爹的艾草水也没白准备,回去好好洗个澡!” 沐询则是咂了咂嘴,拍着沐乐驰的肩膀道:“这次若考不中那便算了,好好帮爹和你妹妹打理保信堂……” “成绩还没出来,说什么丧气话!” 林氏现在觉着沐乐驰能不能考中,都不重要了,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 她不想儿子有心理负担,岔开话题道:“你当初还觉着你妹子准备的那些多余,现在知道什么叫有备无患了吧!” “是啊,要不是小妹,那个被抬出去的恐怕就是我了!” 沐乐驰笑着朝沐云书作了一揖:“小诸葛请受我一礼!” 沐云书看着自家大哥如此精神,眼中也盛满了笑意,瞧见大哥手里还拎着考篮,伸手道:“要谢以后好好谢吧,今日你最大,考篮我帮你提!” 罗三背上的行李也被众人分担了去,他伸了伸腿脚,叹道: “这号房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又小又冷,还什么味都有,说起来还好小姐给少爷带了一件大氅,不然这几个晚上,不知道要怎么挨过去!” “是啊,旁人都得了风寒,我有这大氅和药丸才撑过来,小妹,哥哥就不再谢了,回头哥哥带你去永乐楼吃顿好的!”沐乐驰笑着道。 沐云书闻言,故意收起笑容,装出高深的模样:“这个谢我可不能受!” “为什么不能受?”沐乐驰一脸不解。 “因这大氅不是我送给大哥的啊!”说着,沐云书便朝街边茶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沐乐驰顺着沐云书的视线看了过去,竟瞧见茶楼窗边站着一个俏丽的身影,这个身影很熟悉,在他梦里出现过,不用太仔细看他也能认出那个人是谁。 是那个看着糖葫芦,眼睛会变亮的可爱姑娘。 那身影见他望过去,慌张地转了头,正好撞到了旁边的窗楞上,沐乐驰只觉得这一下撞进了他的心坎,撞得他又苏又痛,下意识朝那茶楼的方向迈了一步! 沐云书扯了一下沐乐驰的衣摆,“大哥,不着急道谢,等你们以后成了亲,再好好谢过吧!” 听妹妹打趣他,沐乐驰便知道爹娘定是将他想要求娶方姑娘的事情说出来了,俊脸瞬间红成了柿子,既欣喜,又有点心虚。 方家会同意这门亲么?比起那位袁三公子,他似乎太过于平常了! 见那身影躲进茶楼里,沐乐驰才移开了视线,羞窘地道:“那……那你帮我谢谢她!” 见大哥紧张地都快同手同脚了,沐云书忍笑没有再逗他,点头道:“好,我会帮你问问她,刚刚撞得疼不疼!” 两人的婚事还没定下来,也就只能这样匆匆见上一面,等回到家后,沐乐驰脑子里仍满是方蓉的样子,终是忍不住低声向墨归询问了方家与袁家的亲事。 长辈们去张罗饭菜,墨归便与沐乐驰坐到了正厅里歇着,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讲给了沐乐驰。 得知方蓉的亲事竟然是一场骗局,沐乐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比在考场上刚刚出来时还不如。 “那孟夫人可是方姑娘的姑姑,她怎可以如此作践方姑娘!” 墨归对沐乐驰的反应一点也不惊讶,就算素不相识的人听闻此事,也会为方蓉感到不平。 “你先莫急,方家已经与方锦诗摊了牌,方锦诗这些日子不敢再搞鬼,前日孟萱已经带着江夫人去了城外的庄子,我已命人在暗中盯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孟萱给江夫人换的要,他也命药铺掌柜暗中换了方子,他也给父亲去了信,父亲的队伍已经抵达了盛平,等江将军回京,他们自会将事情告知江将军! “如今唯一要解决的是袁家一事,除了要拒绝这门亲事,我和昭昭还有另外一件事比较担心。” 沐乐驰皱眉沉吟了片刻,问道:“可是在担心袁家的目的?” “没错!”墨归点了下头:“若这个目的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他们为达目的,定会不依不饶!” 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他们不能一直陷在危险中! 这时,沐云书端着茶盘走了进来,将一杯茶递到了沐乐驰面前: “我如今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但还要大哥帮忙去证实,这件事旁人做不了,大哥可愿出这份力?” 沐乐驰接过茶杯,红着耳尖小声嘀咕道:“明知故问,就算你不叫我去,我也要想办法帮方姑娘解除这个危机!” 见大哥突然扬起下巴,变得极有担当的样子,沐云书笑着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听了沐云书的话,沐乐驰惊讶得手都抖了一下,差点将手中杯子扔到了地上。 他忙将杯子扶稳,瞪着眼睛看着沐云书道: “小妹,你是说那袁三公子……他……他不能生育,所以才会同意孟萱将孩子换给袁家,他这一房有后,才有继承袁家家业的资格?” 第四百四十六章 奇怪的病症 沐云书之所以会怀疑袁朗无法生育,是因为孟萱那日一时激动下说出来的话。 她说若蓉儿帮她掩饰肚子,那她的孩子会成为蓉儿的依仗,且是唯一的依仗。 可即便蓉儿答应帮孟萱遮瞒,也不妨碍蓉儿有自己的宝宝,为何孟萱会觉得这孩子会是蓉儿唯一的依仗? 若是唯一,那就说明袁家不会让蓉儿生下自己的孩子,可哪有人家不想子孙繁盛?这实在有悖常理!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袁朗身体有恙,无法繁育子嗣! 沐云书是女子,不方便靠近袁朗,想要查到袁朗是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只能让沐乐驰去接近袁朗。 “我现在也没办法确定,所以要大哥去查一下才行!” 沐乐驰眼中隐忍着滔天的怒意,手指都被他捏得嘎嘎直响,若方姑娘真被骗到钰谷,会过上怎样凄凉的日子。 “败类,竟为了一己之私骗人家姑娘一辈子,真是畜生不如!” 他起身在屋子里绕了几圈,才勉强压住心中的愤怒,回身看着沐云书道: “我知道了,只要给我一个接近袁朗的机会,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看那畜生还如何伪装!” 这个机会并没有让大家等太久,因查到袁朗喜欢与几个友人在郊外射猎,方凌请了一群京中好友去郊外骑射,同时给袁朗下了帖子。 袁朗以为这个未来大舅子想要见一见他,并没有拒绝,直接收下了邀帖。 到了日子,方凌早早就叫上沐乐驰出了门,方夫人则带着方蓉在沐家小院等消息。 两人走后,方蓉有些紧张地对沐云书道:“云书,我这心里有些不踏实,也不知道大哥他们是否能顺利达成目的” 她本想跟着去的,但有怕给袁朗可乘之机,只能留了下来。 沐云书安抚地看了一眼方蓉道:“放心吧,关系着你的终身,我大哥和凌表哥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事情办成,咱们静等就是!” 方夫人也拍了拍女儿的手,道:“你哥哥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你要相信你哥哥和乐驰!” 方蓉不是不相信大哥和沐大哥,她只是心里紧张,听了娘亲和沐云书的话,她便乖乖回到屋子里,一边陪着沐云书练习针法,一边等两人回来。 只是这一等就从白天等到了日落。 方蓉见天色越来越暗,一颗心乱得更加厉害,忍不住对沐云书道: “不会出了什么事吧?我的眼皮怎么一直在跳!” “你眼皮跳是因为太过紧张了,就算有事,你着急也没有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沐云书正与吴婶学习针法,她一边说,一边将一根银针稳稳刺入铜人内,一旁的吴婶看了一眼那银针没入的长度和角度,眼中满是赞叹。 云书真的很有学医的天赋,且不只有天赋这么简单,这姑娘做什么事情都特别专注,她只要去学,就会达到一种忘我的境界,而这种认真,会让她比旁人更有悟性,所以进步也是神速的。 不出半年,云书的针法一定会强过她,可惜父亲没有机会见云书一面,如果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徒儿,估计棺材板儿都能被他老人家笑起来吧! 见沐云书的眼睛熬得有些红,吴婶心疼地道: “好了云书,练了一天了,休息一会儿吧,我也惦记乐驰他们,要不叫童大人去无波亭那边迎一迎?” 沐云书觉得也好,正要点头,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没多久,宝珠打起帘子对屋里的几人道: “小姐,大少爷和方公子回来了,现在在正堂那边呢!” 沐云书和方蓉对视了一眼,急忙站起了身。 吴婶虽然与沐云书已经很亲近,但也知道有些事要避嫌,忙道:“你们快去吧,这里我来收拾!” 沐云书也没有与吴婶客气,朝吴婶道了声谢便带着方蓉去了正堂。 方夫人和林氏也从另一边走来,几人一起进了屋子,便见方凌和沐乐驰一脸凝重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两人身上都是酒气,脸也是通红一片,显然在外头吃了不少的酒。 沐云书见两人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开口问道:“怎么了?可是事情办的不顺利,没能找到机会接近袁朗?” “不是,他起初是很警惕,但众人猎了东西回来围在一起烤肉吃酒,我与方大哥坐在他身边连番敬酒,他也就放下了防备。” 沐乐驰一脸失望,握着拳头叹气道:“许……许是我医术不精,我……实在没能诊出他有不孕或是不举之症!” 这话他本不该在妹妹面前说的,但他们是学医的,若什么都忌讳,医术就无法精进,便坦荡地说了出来。 本还想着袁朗要是有类似这种病症,他便会劝袁朗不要再纠缠方姑娘,对方要是不听,他就将他的病症曝光出来,看他还有什么脸面求娶方姑娘! 可他没有查出袁朗有此类病症,就不能胡说!想找出根源,帮方家摆脱袁家这门亲事的计划也就失败了! 大哥跟葛老学习了那么久,沐云书是相信他的能力的,大哥没能查出袁朗身子有问题,不会是大哥的医术不精,很有可能是她考虑的方向出了问题。 见众人都有些灰心,沐云书道:“没关系的,只要袁家别有目的,就一定会露出破绽,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众人也觉着沐云书说得有理,皆又打起了精神来。 沐乐驰沉默了半晌,又抬起头看向沐云书道: “对了,我虽然没在他身上查到咱们怀疑的那些病症,但袁朗的身体也不是十分康健,他脏腑本虚,气血下坠,结聚于末,且面色少华,舌淡苔薄,应是有比较严重的痔瘻。” 沐云书挑了一下眉头,略略有些惊讶。 不是这病多稀奇,只不过这种病症多发于久坐、孕妇和上了些年纪的人身上,袁家是武将世家,袁朗走的也是武路,并不会常坐在案前,所以他这痔瘻得的就有些奇怪。 第四百四十七章 活埋 这病症虽然奇怪,可沐云书一时间并没整理出什么头绪,便道: “我知道了,我回头问一问吴婶,也许能从吴婶那里得到些线索!” 官家那边不点头,这亲事也无法达成,实在不行便让大哥和蓉儿先定亲,蓉儿定了亲,袁朗总不会再打蓉儿的主意。 不过这只是下下之策,总要查出袁家的目的,就算蓉儿避开,方家还有其他的姑娘,要彻底杜绝后患才行!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罗三拿着几张帖子走了进来。 “大少爷,这些都是与您同场的那几位贡生送来的帖子,您看您要赴约么?” 沐乐驰喜欢交友,且他就算再单纯,也知道走了科举这条路,这些人以后都会是他的人脉,想了想便点头道: “都收下吧,安排一下时间,我会去一一拜访!” 罗三应了声“好”,本该退下去的,但他看着手里的一张帖子,有些欲言又止。 沐云书与罗三相处久了,知道他有话要说却又不好意思开口,便道: “罗三,这帖子可是有什么不妥?屋子里的都不是外人,你直说就是!” 沐云书已经这样说,罗三便红着脖子吞吐道: “也……也没什么……就是……这个蔡相公酒局大少爷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这个蔡相公可是有什么不妥?”沐云书不解地问道。 罗三挠着头红着脸道:“倒也没什么……就是奴才发现,考试那几日,这个蔡相公的号房里总会有些特殊的声音,他那书童去茅厕时也总是扶着腰,还有那蔡相公看大少爷的眼神有点奇怪,所以……奴才寻思提醒一句,看大少爷要不要……要不要与这位蔡相公相交。” 方蓉没听明白罗三的意思,歪着脑袋一脸疑惑:“特殊的声音?什么特殊的声音?是有老鼠么?” 方夫人则是与林氏对视了一眼,瞬间就涨红了脸,恨不得捂住方蓉的耳朵。 方夫人啐了一口:“号房是什么地方,他们怎么敢!真是有辱斯文!” 林氏则起身将蔡家递来的帖子拿了过去,气愤地撕成了两半: “这种恣纵逸乐之人,没的带坏了乐驰,不去不去,以后也不能与这种人打交道!” 林氏知道许多贵公子身边的书童都是用来帮他们纾解欲望的,她也不是厌恶这蔡相公与小厮有什么,而是厌恶他们不分场合的胡来!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可不想让乐驰这张白纸沾染上这种龌龊的东西! 沐云书和沐乐驰起初也没太听懂,可见了林氏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 两人齐齐抬起了头,眼中有拨云见日般的光彩。 “原来是这样!” 沐云书感叹了一句,结合之前调查出的线索和袁朗的病症,她终于明白这个袁朗身上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了! 怪不得袁朗身边没有任何姬妾,他不是洁身自好,而是他碰不得女子! 袁家这种有头有脸的大族,怎能让会断了袁家香火之人继承家业!袁朗需要有个妻子和孩子为自己掩饰,这便可以解释他为何会答应孟萱一起诓骗蓉儿了! 沐云书也终于想通了前世蓉儿的死因,她并不是发现了袁朗和孟萱的奸情,而是发现袁朗并不喜欢女子,而袁朗为了不让蓉儿将秘密暴露出去,便将蓉儿害死,谎称她是难产而死。 他有了孟萱的孩子做自己的继承人,假装对蓉儿深情就可以不再另娶,至此,没人会知道袁朗的那些龌龊事,他依旧会是那个清风霁月,被万人称赞的好男儿! 沐乐驰忽地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气道:“是我糊涂了,我……我怎么没听出君颜的暗示!” “大哥见到君颜了?他与你说了什么?” 在陇西时,君颜和大哥就是好友,沐云书并不惊讶两人有来往,而是奇怪的是君颜会给大哥什么暗示。 沐乐驰皱眉解释道:“今日射猎,君颜和他的庶兄鄂四郎也在场,君颜说那鄂四郎与袁公子感情甚笃,常在一起打马球、玩蹴鞠,还说以后大家可以一起常聚!我当时并没往别的方面想,如今想来,君颜定是在提醒我鄂四郎与袁朗的关系不一般!” 方凌也终于明白了两人在怀疑什么,他顿时瞪大了眼睛,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们……你们说袁朗那小子……他是……是断袖?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袁朗会有那种病症,他不仅是断袖,还是下面的那一个! 他并不是对断袖有偏见,而是痛恨袁朗并不喜欢女子,竟还要千方百计将妹妹娶回钰谷,为他遮掩! 方凌气得起身在屋子里踱了几步,这事真是越查越让人不寒而栗! 袁朗这种癖好是不可能瞒住妹妹的,所以妹妹被骗去钰谷,结果就只有死路一条! 方凌能想通的道理,方夫人又怎会想不通,她后怕的一把抱住了方蓉,吓得嘴唇直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蓉儿,我的蓉儿,杀千刀的,你放心,娘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嫁到袁家去,绝不!” 方蓉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心口闷痛,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了一个叫她怛然失色的画面。 画面里的她被两个男人捆住了手脚,丢进了棺材里,任凭她如何拼命挣扎求饶,那两人依旧不为所动,狞笑着将棺材钉得严严实实。 她只想去见爹娘兄长最后一面,用手指挖着木棺的盖子,可直到双手挖得血肉模糊,也没能让那棺材露出半分空隙。 这个令人绝望的画面惊得方蓉险些软倒在地,扶着方夫人不住地干呕了起来。 众人被方蓉的样子惊到了,纷纷围了上来,沐云书忙上前查看了方蓉的情况,蹙眉道: “蓉儿,你看着我,没事的,我们不会让袁朗得逞,你不会有事的!” 方蓉深吸了两口气,却仍然无法驱散肺子里憋胀的感觉,她一下子扑到了沐云书身上,死死地将她抱住,哭着道: “我相信,我相信,有你在我就不怕!” 话是这样说,可方蓉的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看得所有人都心疼不已,沐云书哄着她平复了情绪,才敢让方夫人和方凌带着她离开。 第四百四十八章 她是萧家血脉 天气转暖,京都的百姓渐渐摆脱了去年旱灾带来的阴霾,继续为更好的日子奔波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也总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比如左老王妃的身子。 自从官家认下沐云书,她的身子就一直不大爽利,夜里经常做噩梦,梦见无数树枝缠绕在她的脖子上,让她无法呼吸。 她心情不好,便总是头痛,裴清怜施针后能帮她缓解一二,但次日便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景德帝挂记左老王妃,散了朝就会过来看看,今日恰巧碰见贤妃也在,就不免先将目光落在了贤妃身上。 贤妃发现景德帝注意到她,心里一阵窃喜,她就知道这么多年,她早已走进了官家的心,官家是在意她的。 悄悄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贤妃站起身,柔柔朝景德帝福了一礼,“官家,您来了!” 景德帝朝贤妃点了点头,叹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贤妃眼角都生了皱纹,朕还一直以为你只有三十出头呢!上了岁数,再穿桃红色就不好看了,以后这料子就赏给你儿媳妇穿吧,老七媳妇适合这颜色!” 说着,他还咂了咂嘴,这宫里好像只有锦音不挑衣裳,即便已经过了四十,可穿什么都是优雅得体的。 贤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她病了一场,眼角的确生了细纹,那些宫婢还说不明显,官家这不是一眼就瞧了出来! 她心中堵得发苦,可脸上却不敢表现出半分,只能勉强牵起嘴角道:“官家说的是,臣妾以后定会注意!” 也没问贤妃恢复的怎么样了,景德帝点了点头便走到了左老王妃身边,询问道: “母妃今日觉着如何了?昨夜依旧做了那种噩梦吗?” 左老王妃看到景德帝后,并未给他好脸色,冷哼道: “你不是不信那母女俩克我,还管我作甚?” 因她梦见被树枝缠绕脖子,而沐云书的姓氏中有“木”字,便觉着那些树枝代表的就是沐云书。 官家无奈道:“母妃,朕与你说过许多次,昭庆她不姓沐,姓萧,她是咱们萧家血脉,那树枝怎么可能代表的是昭庆!”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官家既然觉着老身没事,那就莫要来看老身了!” 左老王妃怄气地转过身子,不再去看景德帝,但嗓子里却是哼出十分不适地呻吟声,好像忍受着很大的痛苦一样。 孔嬷嬷看了景德帝一眼,低声叹道: “官家,也难怪老王妃不舒服,老王妃平时从没请您做过什么,您前几日罚了左大人,老王妃都没有出面求情,只与您提了袁家小子和方姑娘的亲事,您连这个也不帮忙,老王妃怎能不伤心!” 提到这事,景德帝瞬间拧起了眉头,手指不知觉地转动起了拇指上的扳指。 “不是朕不允,是方家不太中意这门亲事,朕总不能强人所难!” 左老王妃冷笑道:“是方家不愿,还是那方锦音故意与我作对?这么好的亲事,方家为何不应?实在没有道理!你那皇后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只要是我提出来的,她就要反对!” 景德帝其实也不能理解皇后的做法,可他不想去逼皇后做她不愿做的事情。 左老王妃见景德帝没有回话,咬牙道:“你是皇帝,如今竟连这么点威严都无,以后怎么能震慑住百官,你的意思,旁人就不该有半点质疑,这才是皇帝该有的样子!” 贤妃看了景德帝一眼,低低地叹了口气:“姐姐确实糊涂了,臣妾听说那袁公子人品极好,是袁家这一辈中极有出息的一个!姐姐若真爱重方姑娘,哪怕见上一面再做决定也是好的!” 听贤妃帮着自己说话,左老王妃看她便顺眼了一些,指了一下后面的椅子,对贤妃道: “你大病了一场,刚有起色,就别在那站着了,坐下说话吧!” 贤妃忙道:“臣妾不累,老王妃能让臣妾侍奉在旁,那就是抬举臣妾了,且臣妾能帮官家和姐姐分忧,也算是有点作用!” 贤妃这话是变相在提醒景德帝,左老王妃生病,方锦音却没有过来侍疾,而她病还没好就来照顾老王妃,她与方锦音哪个贤惠孝顺,一比便知! 谁料景德帝竟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只点头道:“贤妃既然已经康复,由她来照顾母妃朕也放心!” 听景德帝将话题带偏,左老王妃气得咳嗽了起来,孔嬷嬷忙上前为左老王妃顺气。 左老王妃给了孔嬷嬷一个眼色,孔嬷嬷会意,忙道: “官家,老王妃这也是心病啊,袁夫人已经求了老王妃几次,老王妃也应了,这事卡在这里,这不是让人瞧老王妃的笑话么?” 贤妃给景德帝倒了杯茶,恭敬地递到了景德帝面前。 “官家,臣妾听老七媳妇说,方姑娘和袁公子很有缘分,袁公子还救过方姑娘一次,许多人都传他们郎才女貌呢!我看方姑娘自己未必不愿意,只是碍于姐姐和昭庆殿下的面子,哪个少女不喜欢英俊儿郎啊,方姑娘怎么可能不想嫁给袁公子!” 顿了顿她又叹道:“臣妾也明白昭庆殿下的心思,她在京中没有根基,定是不想让与她交好的方姑娘远嫁钰谷,这会淡了她与方家的情分,但因着这一点私欲毁了方姑娘的好亲事,实在不该啊!” 景德帝皱眉坐在了罗汉榻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昭庆真的是因为这个才阻拦方家丫头的亲事么?看来权利场真的是个大染缸,她才刚刚被认回皇室,就想着为自己培养人脉了么? 心情瞬间变得烦躁起来,又听母妃接连的唉声叹气,景德帝眉心都有了褶皱。 “裴女官呢?今日怎么没来给母妃施针?”景德帝冷声问道。 孔嬷嬷回道:“来了的,可中途有医士过来传话,说是您之前养的那只猫儿不行了……” 还不等孔嬷嬷将话说完,景德帝腾地一下从罗汉榻上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雪烟不行了?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 第四百四十九章 小家伙怕是不行了 孔嬷嬷没想到景德帝会对一个小畜生如此上心,惊慌道: “老奴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只听裴女官提过一嘴,好像是昭庆殿下为了接近雪烟,不知道给它喂了什么,这两日那猫儿就一直病殃殃的,什么东西都不吃了!” 景德帝倏地冷了脸,一股难言的失望从心底划过。 他还以为那孩子心思澄澈,从没有对他献媚讨好,实际是摸透了人心,在用别的手段来攻略他啊! 看来作为帝王,是不可能得到正常的父女情了! “母妃休息一下,朕……去看看那小家伙!” 深吸了口气,景德帝便提起衣摆朝殿外去了。 左老王妃唤住景德帝的声音还没出口,景德帝的衣摆已经消失在门口,气得左老王妃差点背过气去。 “这……这算什么事!在皇帝心中,我竟还不如一个小畜生重要么?” 孔嬷嬷和贤妃也没想到官家竟这般的在乎那只猫儿,皆围到了老王妃身边,劝着她消气。 贤妃帮老王妃端了杯热汤过来,半跪在罗汉榻边,将茶碗捧到老王妃面前道: “母妃消消气,官家重情才会如此,想着一个生命就要没了,任谁心里也不舒服!” 孔嬷嬷埋怨道:“可不是,这昭庆殿下也真是糊涂,那猫儿本就病着,她怎能乱喂食物!官家那么长情的性子,雪烟若是没了,不知又要伤神多久!” 左老王妃是不满景德帝丢下她去看一只小畜生,可听了孔嬷嬷和贤妃的话,也开始担心起景德帝来。 “我都说那丫头就是克星,煞神,官家就是不听,遇了劫又能怪得了谁!” 贤妃眼底闪过一丝幽光,叹道:“哎,也许经历了这件事,官家就不会再惯着昭庆殿下了,有时候纵容并不是一件好事。” 左老王妃因为纪家的事情,对贤妃已经冷淡了不少,但见贤妃乖顺,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也就没有再刁难她。 接过贤妃递来的茶,左老王妃发现茶杯还烫着,贤妃给她敬茶时定是一直忍着痛,态度就又缓和了两分。 “行了,你也别跪着了,坐下说话吧!” 她吹了一口茶汤,道:“你们说的也没错,所谓吃一堑长一智,那猫儿若真出了事,也算给官家提个醒儿了!” “是,是!”孔嬷嬷忙附和着:“出了这事,袁家的亲事,官家定也不会再纵着皇后那边胡来了!” 听着左老王妃和孔嬷嬷的对话,贤妃暗暗勾了勾嘴角。 左老王妃以为袁二夫人三番五次的来拜访她,是因为敬重她,其实不然,这袁家二房,一直是她的人! 纪家出事,她折了许多支持祁儿的人手,好在她手里还捏着一些人的把柄,才能让这些人继续为她所用。 她知晓方锦音不愿侄女远嫁,所以才让袁夫人求到左老王妃这里来,简单的一步棋,就能激化左老王妃和方锦音之间的矛盾,何乐而不为! 等方蓉成亲后,她再想办法让袁家曝光孟萱的丑事,方家和方锦音就会彻底成为大奉最大的笑话! 方锦音,你让我纪家沦落至此,我怎会叫你好过! 不过这几天发生的事,的确有一点是超出贤妃的意料的,那就是那个刚回到京城的女医官,裴淸怜。 她安插再官家身边的小太监说,官家对这位女医官很是看重,夸她有博施济众的赤子之心! 她还听闻官家问海公公,将裴淸怜许给哪个儿子合适。 如今纪家已倒,再帮不上祁儿,她必须要给祁儿物色一个更好的帮手,这个裴淸怜就在合适不过! 听闻老九和老六都对这个裴淸怜有意,这样的姑娘绝不会愿意屈居人妾,那单妙竹就实在显得有些多余了! 她正思索时,瞧见左老王妃抬起手指了指一旁的痰盂,她不敢让左老王妃看出她心中的盘算,忙止住了思考,忍着恶心双手将痰盂捧到了左老王妃面前。 孔嬷嬷则是一边给老王妃揉着腿,一边对左老王妃道: “您不忍方家姑娘错失良缘,仁明宫那边却不领情,您就不该管她!老奴听闻那方姑娘和袁公子情投意合,还互赠了信物,仁明宫那位若还拦着,说不准那方姑娘会跟袁三公子私奔了去!” 左老王妃闻言,揉着额头的手顿了顿,挑起了略微松弛的眉毛,道: “他们竟互赠了信物?既已经如此,方锦音还有什么可阻拦的?” 贤妃怕这件事老王妃会撒手不管,忙附和道:“是啊,这事我也听妙竹说过,妙竹与那方家小姐是有些交情的!” 左老王妃沉着脸将身子扭回了一些,对孔嬷嬷道: “你去将袁夫人叫过来,若这件事属实,老身定要给这对儿有情人做主,那女人再敢拦着,老身就叫世人瞧瞧她伪善的嘴脸!” “是,老奴这就去传!”孔嬷嬷应了一声,急忙退了下去。 贤妃见目的已经达成,陪了老王妃一会儿后便想离开,左老王妃却道: “你就在这儿,等会若官家回来,也能做个见证!” 贤妃见无法从这件事中脱身,只能点头道:“是,臣妾听母妃的!” …… 另一边,景德帝来到太医院时,果见雪烟猥在笼子的角落,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 海公公今日不当值,就提前来了一步,瞧见雪烟的样子,不停在一旁抹着眼泪,见景德帝过来,他扁了扁嘴,都忘了给景德帝请安,哽咽道: “官家,小家伙怕是不行了,要不让老奴带回去吧,最后的日子,老奴想瞧着它!” 景德帝心里本就难受,瞧海公公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 “什么最后的日子?就确定医不了了么,昭庆到底给它吃了什么?” 海公公闻言,心里一突突,忙不迭跪了下来。 “官家,不关昭庆殿下的事,是老奴,那小零嘴儿是老奴喂给雪烟的!” 看着毫不犹豫跪倒在地的海公公,景德帝眼睛瞬间虚了起来。 好一个昭庆啊,海公公这样的老油条居然会帮她揽罪,看来他真的小瞧了这个女儿! 第四百五十章 恐水症 海公公觉察到了景德帝变冷的目光,自责地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他一时着急,忘记官家虽然仁善却也多疑。 他为昭庆殿下解释,会让官家以为是殿下收买了他! 苦着脸,海公公忐忑地解释道:“官家,那零嘴儿真的是老奴喂的,昭庆殿下前些日子进宫瞧见雪烟,喜欢得紧,回去后就给雪烟做了零嘴儿送进宫来,老奴没告诉殿下雪烟在太医院,殿下便将那小零嘴交给了老奴!老奴来看雪烟时,就喂了它三……四……五六颗而已……当时还好好的,老奴觉着也未必是吃那零嘴儿吃的……” 海公公的声音越说越弱,因他用余光瞧见景德帝一直在转动手里的扳指。 这是官家的习惯动作,高兴和心烦都会快速转动这个扳指,雪烟出事,官家不可能高兴,所以他现在的心情定然差到了极致。 一旁的医士已经吓得腿软,怕官家怪罪到他头上,跪在地上道: “官家,我们真的不敢给雪烟小主子乱吃东西,裴女官都警告过我们的!” 他们不只是没有乱喂东西,而是什么都没有喂,可他不敢跟官家说,他们为了让着猫儿变得乖顺,一直在熬这猫儿的性子,所以真话他就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相较于这个小医士,裴淸怜就要镇定得多,因她的确不觉得自己有责任。 熬这猫的性子,是为了给它瞧病,海公公喂过猫儿食物的之后两天,她们都没有让这猫儿进食,她见猫儿也饿得差不多了,就让兰月去喂那小畜生,结果这猫儿非但不吃,还将食物打翻了。 裴淸怜忍怒叹了口气,“官家,这猫儿如今不肯进食,还十分暴躁,不准人接近,恕臣女直言,我们最怕的就是不懂医理之人干预治疗!” 她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沐云书给雪烟送的零嘴儿,影响了她给雪烟医治。 景德帝走近了雪烟一步,雪烟竟警惕地竖起了耳朵,即便很虚弱,依旧做出了防备的姿态,这让景德帝很受伤。 “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躲什么?是不认识朕了么?” 海公公怕景德帝生气,忙道:“官家,雪烟应是不舒服,不是故意针对您!” “用你啰嗦?”景德帝瞪了海公公一眼: “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东西,用你来喂雪烟食物?你喂给它的东西呢?还不拿来叫太医院查查怎么回事!” “老奴,老奴将那些零嘴交给……”海公公朝几个跪在地上的医士看了一眼,指着其中一个道:“交给这位医士了!” 那医士抖了两下,忙道:“禀官家!裴女官说不能给雪烟小主子乱吃东西,那零嘴……那零嘴就被微臣丢掉了!” 跟在景德帝身边的另外一个公公忙上前一步道: “官家,奴才今儿瞧见昭庆殿下好像去了仁明宫,要不要奴才去问问,这零嘴儿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让朕送你去么?” 那太监本想表现一下,却招来了景德帝的怒骂,佝着背忙道:“是,是,奴才这就去办!” 这时,裴淸怜略略蹙了一下眉头,撩起衣摆跪在了地上,对景德帝道: “官家,没能医好雪烟也是臣女的失职,臣女……愿领罚谢罪。” 她虽然跪着,可脊背却是笔直的,景德帝知道有能力的人身上都带着几分清傲。 他觉得这事与裴女官也没有关系,前些日子雪烟的确是有了好转,是海公公那个蠢东西好心办了坏事,才累得雪烟会变成这般。 长长叹了口气,景德帝摆手道:“罢了,你尽力就是,若救不回,也是她的命数。” 当初因为昭庆走失才将它抱回来,如今竟也因昭庆加重了病情,也许它觉得使命完成了,就要弃他而去了吧。 裴淸怜皱在一起的眉头放松了一些,好在,官家是英明的,知道连她都救不了,那就是这畜生的命数到了。 景德帝本想再摸摸雪烟,可不知为何,他竟觉得雪烟看他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冷意。 一旁的小医士见官家伸了手,忙紧张地道:“官家,这猫凶恶得很,您还是莫要接触它了,仔细它伤了您!” 雪烟伴了景德帝多年,他不信雪烟连他也伤,正想再跨前一步,就听裴淸怜阻拦道: “官家且慢……其实并非臣女医治不好它,而是雪烟这病着实难办!” “难办?什么意思?” “官家可知有种病叫恐水症,得了这种病症的动物会易怒,敏感,甚至不能分辨主人!若被这样的动物抓伤,有可能会被传染上同样的疾病,雪烟现在到底什么病症还不清楚,您还是等它有了起色,再与它亲近为妙!” 裴淸怜不想让景德帝发现雪烟受伤的爪子,情急下便说出了这种病症。 恐水症是会传人的,若雪烟得的是这种病,官家就不会轻易靠近它了。 且若猫儿得的是恐水症,那就不是食物的问题,她也算帮了那位昭庆殿下一次。 人还是比畜生重要的,裴淸怜为自己找到了正当的借口,口气便更加从容了,对景德帝道:“官家,保重龙体为妙!” 海公公愣了一下,有些无措地看向裴淸怜。 若是别的病症,这小家伙还有一丝希望,可若得了恐水症,那是半分希望也没有了。 他颤声道:“这……怎么可能呢?这小家伙怎会得上那种病,它之前还好好的呀!” 裴淸怜眸色稍冷,显然不喜欢有人质疑她。 “这种病本就存在潜伏阶段,之前好好的,突然发病也是有的!雪烟现在的症状与恐水症极其相似,海公公能保证雪烟得的不是这种病么?若官家被伤到,公公能付得起这个责任么?” 裴淸怜的质问一声冷过一声,惊得海公公出了一头的冷汗。 官家若被伤了,他有几百条命也赔不了。 可雪烟怎么可能得上那种怪病呢? “老奴并非要官家冒险……老奴只是想知道,裴女官如何断定雪烟得的……得的是恐水症?” 第四百五十一章 痛苦的选择 被海公公这么一问,裴淸怜若再反口,那就会显得她医术不精,于是她淡淡道: “不久前我让医士给雪烟倒了碗水,刚放到雪烟面前,它就暴躁地将那碗水给打翻了,所以,臣女大致已经能断定雪烟得的就是恐水症!” 看到地上那破碎的瓷碗,海公公心口一缩,差点没有跌倒。 他这把年纪,还是听说过一些奇病的,知道这恐水症是极其可怕的病症,不仅无法治愈,还会传染。 若雪烟得了这种病,岂不是…… 海公公想都不敢往下想,可裴淸怜却将海公公惧怕的事情直接说了出来。 “为了不将它的病症过给旁人,若这猫儿没有起色,臣女建议……尽快给它一个了断!” 听闻竟要处死雪烟,海公公六神无主地朝景德帝看了一眼,前几日小家伙在他手心里刁食的可爱样子还历历在目,现在裴女官竟说要处死小家伙,这让他怎么受得了! “雪烟已经病成这样了,能不能……能不能叫它好好的去?” 裴淸怜柳眉微颦,无奈道:“公公,多留它一日,旁人就多一分危险,一时心软会后患无穷,臣女可以再观察它一日,可若它依旧如此暴躁,还请官家早做决断!” 景德帝看着那窝在笼子里,警惕地微微弓起身子的雪烟,重重叹了口气。 他与海公公一样,心里有万般不舍,可这些医士照顾雪烟时,很有可能会被它抓伤,他不可能为了一只猫儿,置更多人的安危于不顾! 况且他太了解海公公这个老东西了,他可能会为了最后一丝希望去接近雪烟,这老东西若是被抓伤,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这老东西了! 景德帝心里难受,双手扶着腰间的蹀躞,抬头看了看天,半晌才对裴淸怜道: “那你……再给它瞧瞧,若明日还不见好,就……就替朕送送它吧!” 说完这话,他不敢再看雪烟一眼,大步朝太医院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喝道:“海大富,你这老东西还不给朕滚过来!” 海公公很想去抱抱雪烟,可被景德帝唤了一句,他只能不舍地看了雪烟一眼。 不知为何,他竟在小家伙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失望,那琉璃般的眼珠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没有乞求,也没有愤怒,只是慢慢失去了原来温度。 “老东西,你还在磨蹭什么!” 听到官家的怒吼声,海公公用力捏了捏手中的拂尘,转身跟上了景德帝,他想求景德帝让自己留下来,可话却被景德帝冰冷的目光吓了回去,终是没敢再吐出口。 随景德帝行至御花园时,海公公还在向后张望着,希望能像从前一样,一回头就见到雪烟在树头躲懒。 他心不在焉,连龙撵停下都没注意,险些就撞到了龙撵上。 回过头才瞧见龙撵前头站着一个清丽的身影,正是面带急色的昭庆殿下。 见到沐云书,景德帝脸上半分笑容也没有,虽然知道雪烟的病可能与她无关,但他现在心情极差,免不了迁怒于沐云书。 冷哼了一声,他道:“朕看你现在真是忙的很,自己的亲事还不够你忙的,还要参合方家的亲事,这些都不说,竟还有闲心给雪烟送零嘴儿,你到底还想管什么?” 那公公来询问零嘴的配方时,沐云书就已经猜到官家对她生了误会。 她蹙眉朝景德帝行了一礼,淡道:“官家觉得我想从一只猫儿身上得到什么?” 景德帝被噎了一下,心里越发堵得慌,她是不能在猫儿身上图什么,但可以通过雪烟得到海公公那老东西的好感啊! 他的子女们哪个没有变着法的讨好这个老东西,就是因为这老东西没那么容易被收买,他才一直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也因这个女儿看起来无欲无求,他才对她十分愧疚,对她也比旁的子女多了几分好感。 可这种愧疚和好感是因虚伪的表演而起,他便觉得自己是被愚弄了!他厌恶这种被愚弄的感觉! 沐云书感受到了景德帝身上的冷意,但她脸上并无惧色,只加快语速解释道: “官家,首先,我喂给雪烟的食物没有问题,只是小麦草混合了肉末,不会让雪烟生病,若我想要害雪烟,那没有被吃完的食物很快就会被查到,我怎么会用这样蠢的办法来害雪烟!” 景德帝冷道:“朕没说它的病是你害的,可它病着,你怎能胡乱喂食物给它,你的无知也有可能害了它,知不知道!” “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雪烟之前是生了病,是毛球症,我喂给它的猫草丸就是治疗这种病症的,我上次瞧见雪烟时,它状态还不错,不可能这么快就出事了,我想见见雪烟,请官家应允!” 景德帝没有听过什么毛球症,而且他也不清楚沐云书懂医,本让沐云书去看看雪烟也没什么,但想到恐水症会传染,他虽生气,却还是会担心沐云书会被抓伤。 沉吟了片刻,他沉声道:“你那小吃食没有问题便算了,有时间多陪陪你母后,她便不会舍不得侄女远嫁了!以后也莫要将心思用在没用的地方,回去吧!” 没心情与沐云书多言语,景德帝朝抬轿太监摆了下手,几人便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 景德帝这个态度完全没能让沐云书放下心来,虽然与雪烟只见过几次,但这些年雪烟代替她陪在皇后娘亲身边,她感觉自己与雪烟之间,也有着奇妙的羁绊。 她正想迈步追上景德帝,后面的海公公停了下来,红着眼睛对沐云书道: “殿下,官家他现在心情不好,您就不要去触他的霉头了,雪烟它……它得了不太好的病,老奴知晓这事与您无关,等官家消了气,老奴会再跟官家解释……” 海公公边说边抬起衣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您……您就听官家的话,别去看那小家伙了,徒惹伤怀……官家不让您去见,也是为了保护你啊……” 海公公这样说,沐云书就更放心不下了,急道:“海公公,雪烟它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见它是保护我?” 第四百五十二章 骑虎难下 海公公犹豫了一会儿,寻思即便不告诉昭庆殿下,她也能在别处打听到,便叹了口气,如实道: “雪烟它……可能是害了恐水之症!” “恐水症?” 沐云书的长眉瞬间敛起,雪烟之前的确有呕吐的情况,但排出毛球后就会舒服很多,也没有出现流口水,畏光畏水、焦虑不安等症状,怎么会是恐水病! “这病是谁断的?现在又要如何医治雪烟?” 海公公还没有见过沐云书这般冷肃的样子,想到雪烟刚刚的情况,艰难地答道: “是……是裴女官诊断出的,她说恐水症是治不好的,若明日没有好转,她……她会叫人射杀了雪烟,以免它将病过给旁人!” 听裴女官竟然要这样处置雪烟,沐云书觉得好像有一只大手,死死捏住了自己的心脏。 “我会查清雪烟是否真的得了恐水之症,多谢海公公相告!” 说了这话,沐云书便朝海公公点了一下头,转身快步朝着太医院去了。 海公公想喊住沐云书,但又不能离开官家身边,他顿时懊悔起自己将雪烟的事情告诉给了昭庆殿下。 为难地朝左右张望了一下,拍了一下大腿后朝着龙撵追了过去。 景德帝一只竖着耳朵,听脚步声过来,他就侧脸瞥了海公公一眼:“慌什么!” 海公公弓着身子对景德帝急道:“官家,昭庆殿下她……她朝太医院去了……” 景德帝的脸顿时像是刷上了一层黑漆:“胡闹!她去太医院作甚?” “殿下说她要查清雪烟是不是真的得了恐水病!” 景德帝眼睛都瞪圆了,眼中除了愤怒,还隐隐透着担忧。 “添乱,裴女官都束手无策,她以为自己是在世华佗不成!” 实在不是景德帝糊涂,一个是备受世人推崇的女医官,一个是被药铺商人养大的寻常女子,任谁都会更相信前者的断定。 海公公心中更急:“官家,怎……怎么办?要不要奴才去拦下殿下?” 若雪烟得的真的是恐水症,昭庆殿下被雪烟抓伤那可就糟了! 这时,走在景德帝身侧的一个掌扇太监低声道: “官家,恕奴才多嘴,恐水病咱们虽没见过,却也听过多么可怕,奴才胆子小,知道以后还要伺候官家,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上前,昭庆殿下那么贴心,怎么会伤了自己叫您和皇后娘娘担心呢!” 这太监的话听上去像是在夸赞沐云书,可细想就不由让人联想出许多。 沐云书不蠢,怎会明知道恐水病危险,还要冒险去看雪烟! 景德帝发现自己是关心则乱了,深吸一口气,冷声道: “算了,她定是想叫我不再怨她而摆个样子,她不会敢去接近雪烟的!不管她,回文德殿!” …… 景德帝离开太医院后,医士和留职的太医都松了口气。 若是太医院没有治好猫儿,官家定会迁怒太医院,但若这猫儿得了可怕的不治之症,官家就不会为难太医院了。 几人都不能确定雪烟是不是真的得了恐水症,但此时只有咬定此事,他们才不会受牵连,便全都心照不宣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着猫儿真的得了恐水症。 有一个中年太医甚至对裴淸怜道:“裴女官,既然已经断定是恐水症,避免夜长梦多,还是尽快处置了吧!” 他这个夜长梦多包含着太多意思,裴淸怜怎能听不出来。 裴淸怜刚刚只是卖弄学识,提出了这种可能,如今却是骑虎难下了。 这猫儿只有人靠近的时候才会作出攻击的姿态,无人靠近时,它是很安静的,这一点便与恐水症不符。 可现在说不是,官家以为她误诊了,会让官家对她的信任大打折扣。 她正犹豫时,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转过头,便看见了一位穿着石青色衣裙的女子,快步走了过来。 带着湿意的风轻轻将女子的发扬起,露出了她饱满的额头和含着冷意的长眉。 明明生了一张温润柔和的脸,可此刻她却给人一种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她的清冷之感。 裴淸怜想起自己是见过这个女子的,就在镇国公府,她应该是镇国公府那几位夫人的远房亲戚。 裴淸怜满脸的狐疑,不明白这女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对于这个样貌不俗,想要给墨归做妾的姑娘,裴淸怜本能地有些不喜,敛眉道:“太医院不可擅闯,姑娘要寻哪位!” 裴淸怜正想让医士将人请出去,一位常给皇后娘娘请脉的太医认出了沐云书,忙从后面走出来,行礼道: “昭庆殿下,您怎么来了?” “昭庆殿下?” 裴淸怜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握了起来,她如何也没想到,这姑娘竟然就是小公爷的未婚妻子! 不是说一直养在民间?陇西那种地方,怎么会养出这样的气质和容色! 与墨知许定亲的人竟然就是她!她并不是一个粗鄙丑陋的女子,怎么会这样? 就连她身后的兰月都愣了一下,实在没想到那个被百姓夸赞心善的昭庆殿下竟有这样的样貌和气质。 她家小姐与这位殿下站在一起,竟都显得没有那么出众了。 沐云书没有心情与众人寒暄,简单点了下头,道:“我来见雪烟,海公公说它得了重病,我想看看它!” 众人闻言,全都不由朝裴淸怜看了过来。 裴淸怜睫羽轻颤,微扬着下巴,冷道:“海公公与您说雪烟得了病,可曾告诉您它得的是恐水症?” 沐云书点头:“我知,所以我来……” 还不等她将话说完,裴淸怜就打断道: “既然知道,殿下就不该过来!您若为了一时稀奇过来看看,被猫儿伤到臣女们可担待不起,这病非同小可,殿下若想逗弄猫儿,还是再选一只吧!” 样貌不错也没什么用,以色侍人,能好几时?她不愿与这些后宅的绣花枕头多费口舌。 其他的医士们也以为沐云书是好奇患了恐水症的动物会是什么样子,这才急匆匆跑来太医院看热闹,不由全都蹙紧了眉头。 “殿下,这不是看热闹的时候,殿下请回吧!” “是啊殿下,那猫儿很凶很吓人的,伤到您就不好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听你的 见这些人齐齐将她往外赶,沐云书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道: “我知道什么是恐水症,这种病多发于食肉的动物身上,如黄耳、猫、狼、狐狸等,之所以叫恐水症,是因最明显的病症就是怕水,若人不幸被染上,多在一两个月时病发,这种病无法治愈,最后会死于心肺或其他脏器衰竭。” 听沐云书说得头头是道,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是不惊讶的。 有几个医士虽然听过恐水症,可这种病离皇宫太远了,他们没有具体了解过,知道的还不如沐云书多,看着沐云书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惊讶。 可裴淸怜并不认为这些是沐云书原本就知道的,只以为是她来时打听了一下,才有了这样的了解。 一个被丢弃太久的公主,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博得众人目光,她能理解沐云书的动机,但并不代表她会如旁人一样捧着沐云书。 “既然殿下知道这很危险,就该明白,我们是不可能让殿下随意接触雪烟的,殿下请回吧!” “你们是不能,还是不敢!” 沐云书已经解释了自己的来意,可这些人仍是一味阻拦,她终是没能压抑心中的怒意,冷喝道: “我要见雪烟,便是要查看它是否真的得了这恐水症,若它没有得这种病,你们便不能伤害它!” “殿下什么意思?是不信我的诊断么?” 已经许久没有人质疑过裴淸怜了,听沐云书竟要再次查证,裴淸怜敏感地升起了几分羞恼。 一个十分崇拜裴淸怜的医士,见心中女人被质疑,硬着头皮上前了一步,道: “昭庆殿下,裴女官可是吴老神医的关门弟子!她怎么可能会诊错呢?裴女官是为了您好,求您就不要难为我们了!” 之前那个巴结裴淸怜的太医也不敢让沐云书去查,裴淸怜跟官家说猫儿得了恐水症时,他为了减少麻烦,可没有反驳,若真查出雪烟的病不是恐水症,他也有麻烦。 且官家明明知道恐水症危险,也没有阻拦这位殿下过来看猫儿,想必对这位殿下不怎么在意,于是他也皱着眉头道: “殿下莫要任性,您的一次任性,可能会叫我们半个太医院的人陪葬,请殿下怜悯一二吧!” 沐云书见这个太医眼神飘忽,双唇内扣,就知道他这人心思极深,不是她讲道理就能说通的。 她一点不怀疑,若她不管,雪烟真的会被这些人当作恐水症处置。 既然道理说不通,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她冷冷开口道:“我怜悯你们,谁来怜悯雪烟?都给我让开!” 沐云书话音一落,宝珠便走上来一把将那挡路的太医给推开了。 推完之后,她还抱拳捏响了手指,好像谁敢靠前,她的拳头就会毫不留情地朝那人挥过去! 宝珠虽然只学了些粗浅的功夫,可阿泗跟她讲过,对战时最重要的是气势,有足够压倒对方的气势,对方便不敢轻易动手了。 那文弱的太医果然被唬住了,见沐云书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只跺脚急道:“殿下,您不能擅闯啊殿下!” 裴淸怜心里也是乱的,她没想到这个昭庆殿下竟然是这般鲁莽的性子,看着身后的医士道: “殿下不知危险,你们也不知么?还不快拦下殿下!” 医士在太医院里是最末端的存在,更别提这个皇宫里,他们本就没有主见,听裴淸怜这一喝,立即紧张地朝沐云书追了过去。 一人正想去拉沐云书的衣袖时,他身后竟忽然冲过来一个人影。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黑影已经捏住了医士的手腕,朝着他的后腰猛踹了一脚,将那医士直接踹出一丈有余。 这人没发一言,只冷冷扫了周围人一眼,所有人感受到这人的目光后,都吓得缩起了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下,后面冲上来的人更是悄悄地退了回去。 他们可不傻,小公爷的功夫谁人不知?他十岁就能拉起一石之弓,被小公爷踹上一脚,十天八个月的甭想从床上爬起来! 众人里,只有裴淸怜是抬着头的,看到墨归的那一刻,积在她眉心上的霜雪瞬间化开了。 她们好久没见了,又好像没有分开太久,墨知许不会知道,其实,她很想念他! 他应该是知晓她在太医院,听闻雪烟患了恐水症,担心她会出事,才急匆匆赶了过来! 裴淸怜眼中有了柔色,正要跨前一步与墨归说话,不料墨归却大步走到了沐云书身边,急道:“他们可有伤到你?” 周围的医士们脸颊都抽动了起来,腹诽道:小公爷这什么眼神啊!昭庆殿下好好的站在那里,哪像受了伤的样子,你可别讹我们啊! 沐云书见到墨归,身上的戾气也收敛了一些,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不过不清楚雪烟怎么样了!” “我陪你去找它!”墨归没有半点犹豫,抬起长腿就要与沐云书一起往院子里走。 裴淸怜见墨归竟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觉得喉咙都苦了起来。 他是因为哥哥的事情还在怨他们裴家,还是因为她离开了京城,与她赌气? 她也不想的,可她背负着太多责任,怎能耽于儿女情长! 裴淸怜心情很是复杂,但见墨归真的朝内院去了,她急忙提裙拦在了两人面前。 “知许哥,你不能过去,你也听说了吧,那猫儿可能害了恐水病,你千万不能被它抓伤了!” 裴淸怜的眸光中仍藏着傲色,可语气却与刚刚完全不同了。 沐云书挑了挑眉,朝墨归看了过去,不是知许哥哥就是知许哥,这男人还真是招蜂引蝶呢! 看到沐云书的眼神,墨归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趴了下去,让他的昭昭生气了,若这裴姑娘不是女子,他真是恨不得给她一脚。 他也不去看裴淸怜,只对沐云书道:“你想把雪烟带走?” “嗯,雪烟得的应该不是恐水病,我想将它带回去。”见对方眼里只能映出自己的影子,沐云书没有在意旁的,点头回应道。 “听你的!” 只简单一句话,墨归便将自己的立场毫无遮掩地摆给了众人看。 第四百五十四章 你有什么资格与她论轻重?! 有些人听说过小公爷对昭庆殿下极好,可那也只是听说,都觉得其中有夸大的成分。 可听到这柔得能掐出水来的声音,众人的脑子都麻了,谁能抵挡住小公爷这三个字的魅力啊! 裴淸怜自认为跟墨归很熟,可她从没有见过墨归这样温柔的时候,不过她始终不相信墨归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喜欢上另一个女子,她承认昭庆公主样貌尚可,但她认识的小公爷没有那么浅薄,绝不是以貌取人之人! 所以,裴淸怜料定墨归的温柔是装出来的,这样想着,她心里才好受了不少。 虽然不开心,可裴淸怜是不会让自己失了体面的,她依旧把背挺得笔直,略微扬起如玉般的下巴,沉声道: “小公爷,殿下不知轻重,你怎么也跟她胡闹?你这不是在宠殿下,而是在害她!她如何能确定雪烟没有恐水病,她若被抓伤,谁能付得起这个责任?” “不知轻重?”墨归极不喜欢裴淸怜用这几个字来形容昭昭,冷道: “她要知哪门子的轻重?裴女官是不是不清楚女医官的品级?到底哪来的资格与昭昭论轻重?” 墨归的嘴巴一向不饶人,更从不会跟与他无关之人讲什么风度,说完这话,他便与沐云书一起朝关着雪烟的笼子走了过去。 沐云书此刻的注意全放在了雪烟身上,小家伙隔着笼子喵喵的叫着,能看出它有些不安,但今日阳光很好,它并没有出现畏光、畏风的现象,也没有抽搐等症状,更没有与野犬接触过,所以它会患上恐水病的可能微乎其微。 沐云书要去摸雪烟的头,小家伙却躲开了,它这个样子,更像是受到了惊吓后的反应。 墨归伸手打开了笼子,雪烟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去攻击墨归,而是瞧准空隙,奋力要冲出牢笼,但它速度再快,却没有快过墨归,直接被墨归揽住了腹部,禁锢在了怀中。 小家伙急得“嗷嗷”直叫,伸着爪子不停挣扎,裴淸怜急道: “小公爷,你看,我没有骗你,这猫真的很凶恶,你还是将它送回去吧!” 沐云书发现墨归握住雪烟的前腿后,它挣扎得明显比之前要激烈不少,走过去检查了一下雪烟的爪子,蹙眉道:“它爪子好像受伤了!” 怕弄疼雪烟,墨归手上的力气轻了一些,将它受伤的那只爪子放了出来,然后轻轻挠着雪烟的下巴,低声哄道: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不会伤害你,你不必怕!” 他虽然没有养过猫,但身边有阿旺,对动物要比旁人了解的更多,雪烟这种情况,明显是受到惊吓才会变得过于敏感机警。 起初雪烟还在不停挣扎,但动物都有灵性,许是记得沐云书身上熟悉的味道让它有了安全感,也可能是被墨归的绝对实力所镇压,知道全力挣扎也逃脱不掉,便没有之前那么抗拒了。 且它许久都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太多的力气,挣扎了一会儿后便微喘气着停了下来。 见小家伙安静了一点,沐云书揉着它的头道:“我带你回仁明殿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仁明殿”三个字,雪烟终于有了反应,从嗓子里发出了微弱的“喵喵”声。 沐云书朝墨归点了下头,两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太医院。 从始至终,墨归都没有多看裴淸怜一眼,裴淸怜怎么都没想到,她与墨归重逢的第一面会是这么的不美好! 那姓何的中年太医见墨归和沐云书带走了雪烟,心中慌的不行,走到裴淸怜身边道: “裴女官,现在可怎么办是好?你……你怎么就跟官家说了恐水症!” 他也知道这猫儿得的未必是恐水症,之前是想卖裴淸怜人情才顺着她说了一句,他在太医院混久了,当然知道只要将医不好的病说得夸大些,就不会受到惩罚。 且不过是只猫儿而已,尽快将这猫儿处置了就没人能查出问题来,他也就没有反驳裴淸怜。 谁想到,昭庆殿下和小公爷竟然突然来到了太医院,他们用恐水病也没能吓唬住两人,他现在就怕昭庆殿下真的有办法证明这猫儿得的不是恐水病! 听何太医带着埋怨的口气,裴淸怜气得暗暗咬紧了银牙。 这些老油条遇到麻烦的差事就躲开,如今出了点差错,又将责任推到了她身上,她当时若不说点什么,难道要看着那凶恶的猫儿伤了官家么? 她紧绷着下巴,双手交叠在身前,眼神又恢复了那种不落于地面的冷傲。 “我那时也只是说那猫儿有可能害了恐水症,还要再观察,也没有下论断,是昭庆殿下不分青红皂白地将猫儿带走了!我的责任,我会去负,自不会牵连你们,何太医不必这般见风使舵!” 何太医尴尬地扁了扁嘴:“这……这怎么是见风使舵,咱们同在太医院做事,那猫儿被误诊,你我都逃不了干系,裴女官,还是想想怎么应对才是啊!” 裴淸怜身边的兰月低声道:“小姐,昭庆殿下又不懂医,如何能查出那猫儿得了什么病!这两日那猫儿无论我们给它喂什么,它都不吃,只要它不肯喝水,就……就没办法排除它得的不是恐水正啊!” 何太医想了想,觉得这丫头说得也有道理,只能期盼那猫儿继续发狂,抓伤几个人才好! 太医院那边乱成一团时,沐云书何墨归已经带着雪烟回到了仁明宫。 沐云书收到消息离开后,方锦音便一直紧张地在殿外徘徊,瞧见两人回来,疾步就迎了上去。 “云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正问话时,就瞧见了沐云书怀中的雪烟,见它蔫耷耷的,又瘦又脏,心口就是一缩,颤声问道: “雪烟它怎么了?它怎么变成这样?” 沐云书在路上已经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雪烟的情况,还抱着它在水池边走了一会儿,见雪烟的情绪没有任何变化,所以她已经可以肯定,小家伙的病与恐水症完全没有关系。 第四百五十五章 所以是他错怪了那丫头么? 太医院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沐云书怕皇后娘亲被惊着,就没有与她提起,只揉着雪烟的脑袋道: “没事的,小家伙的手腕受伤了,养上一段日子就会好了,不必担心!” 应该是看到了最熟悉的人,雪烟竟从鼻子里发出了委屈的哼唧声。 方锦音要伸手去抱它,它还是有一点点抗拒,但看到墨归犀利的眼神,伸出去的小爪子立刻又窝了回来,垂着头放弃了抵抗。 被方锦音抱回怀中后,它还将脑袋埋到了方锦音的臂弯里,像是在生闷气一样。 雪烟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方锦音抚摸着它那失去了光泽的毛发,心疼地道: “官家不是说叫太医给它医病去了?它怎么比之前还不如?” 雪烟之前不是在仁明宫,就是在景德帝身边,方锦音最近这些日子没见它,也向景德帝打听过,听闻是给它瞧病去了,就没有再多问,怎能想再见时会是这个样子! 宝珠想起刚刚那个女官的傲慢模样,忍不住努嘴道:“皇后娘娘,太医院哪里是给雪烟医病,是想要了雪烟的命还差不多!” 宝珠这边在为雪烟的遭遇鸣不平,文德殿那边,海公公则是站在殿外,一直伸着脖子朝外张望着。 终于等到派去给小公爷报信的徒弟回来,他急吼吼地迎过去询问情况。 得知沐云书和墨归竟将雪烟带离了太医院,海公公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心里更乱了。 景德帝虽然坐在案前,也没能看进去手中的书卷,见海公公愁眉苦脸的样子,他气道: “你这老东西,肚子里到底憋了什么话,憋不住就放出来,叫朕听听!” 海公公抖了抖唇瓣,还是如实答道:“是……是殿下她……” “她怎么了?被雪烟吓着了?” 景德帝吹着胡子嘲讽道:“瞧她刚刚的样子,朕还以为她有多喜欢雪烟,还不是怕雪烟发狂伤到她……” “官家……不是的,殿下不是被雪烟吓着了,她……她是将雪烟抱走了!” “什么?” 景德帝为了装得不在意,眼睛一直没有从手上的书卷移开过,听了这话,他瞬间将书卷扣在了桌子上,急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你……你是说那倒霉丫头去抱雪烟了?她是要气死朕不成!” 不就激了她两句,怎么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到底是聪明还是傻的,怎么能这样感情用事啊!她难道不知道恐水病有多么可怕! “你这个老家伙舌头租出去了?她把雪烟抱哪儿去了,你倒是说啊!她伤没伤到?伤到了能不能治?你不是给墨知许传信了么?那小子怎么不护着昭庆?他是木头么!” 海公公被景德帝这一连串的问话问得更加结巴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回答! “好,好像是去仁明殿了……” “什么?去皇后那里了?” 景德帝被气得脑仁疼,这丫头怎能置她娘亲的安危于不顾呢,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又急又怒,起身就朝殿外大步走去。 海公公急忙叫人去安排龙撵,景德帝推了他一把气道:“还撵什么撵,快走几步什么都有了!” 于是,殿外的宫人们就瞧见景德帝一步并作两步地朝仁明宫急行而去,他们甚至还没等弯腰行礼,抬头时人已经走得老远。 转到仁明宫前,景德帝正打算带海公公跨进殿内,竟见一旁的路上走来了几人。 他没有打算理会,正要迈入仁明宫,站在最前面的女子竟朗声道: “臣女拜见官家,臣女失职,没能拦下昭庆殿下,请官家责罚!” 景德帝蹙眉回身看去,这才瞧清那女子是裴女官。 这是她今日第二次请罚了,景德帝此刻心烦意乱,冷道:“昭庆带走雪烟的事情朕已经听说了,这事不怪你,你回吧!” 何太医也跟着裴淸怜一起来了,见景德帝没有怪责裴淸怜,觉得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反正那猫儿不吃不喝又那么暴躁,没人能确定它到底是不是得了恐水症,官家一定不会让这样一个隐患留在皇后娘娘身边的。 所以,不如不承认他们误诊,将那小畜生要回来处死了就是! 这般想着,何太医上前一步道: “官家,您还是劝劝昭庆殿下吧,那猫儿虽然没有伤到殿下,但并不代表它没有危险!微臣知道殿下心疼雪烟,可到底是雪烟更重要,还是娘娘的安危更重要啊!” 景德帝也是气在这里,但他不只担心皇后,也担心沐云书。 海公公见何太医这是要将责任都推到昭庆殿下头上,心里不高兴,小声对景德帝道: “官家,昭庆殿下不是那样鲁莽的人,也许……她能断定雪烟得的不是恐水症才会这样做。” 海公公没有说这句话之前,裴淸怜一直沉默着,可听了这话,她便不由朝海公公看了过来。 “海公公,事关官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太医院您也看到了,我们喂给那猫儿的水都被它打翻了,病症如此明显,臣女实在不敢拿官家和皇后娘娘的安危冒险!” 这一点裴淸怜没有说谎,这两天在太医院,不管谁来喂雪烟食物和水,都会被雪烟打翻。 只要雪烟不喝水,那就无法证明它没有染病,昭庆殿下从太医院带走雪烟的行为就是愚蠢鲁莽的! 何太医也连忙附和道:“裴女官说得没错,只不喝水这一点,就无法排除它的病症,更何况它还伤人!听闻得了恐水症的人会全身疼痛,身子都不听自己的使唤,没一个能被救活的!官家啊,臣等真的很担心您和皇后娘娘的安危,您还是劝劝殿下,让她将雪烟交给我们吧!” 景德帝听得脸色都变了,瞪着何太医骂道:“既然这么危险,昭庆去抱雪烟的时候,你可曾提醒过她?” 何太医一怔,他以为景德帝不在乎昭庆殿下是否会受伤,根本没有去想这个问题,有些慌乱地道: “殿……殿下她是知道这病症有多危险的……她还给我们讲来着……” “她知道还去接近雪烟?” 景德帝心里越发乱了,他以为昭庆接近雪烟是为了收买海公公的心,可收买海公公那老东西,哪有她自身的安危重要! 所以是他错怪了那丫头么? 第四百五十六章 吃软不吃硬 不管因为什么,景德帝还是气愤于那丫头的冲动,更担心皇后的安全,瞪着何太医骂道: “她知道是她的事,你们怎么不拦着?你们这么多人,还拦不住一个姑娘?” 何太医更懵了,重点是他们不拦着么?重点是昭庆殿下明知猫儿危险,还要将猫儿带走吧?官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讲理了! “官家,我们想拦,可如何能拦得住小公爷啊!昭庆殿下过来后,小公爷也来了,两三下就把我们的人撂倒了,我们真的拦不住啊!”何太医委屈地道。 景德帝这才想起海公公悄悄给墨归传了信的事情,墨归一向沉着冷静,遇到昭庆的事竟也犯起蠢来,让他怎么放心将更重要的差事交给他! 景德帝也顾不得再骂何太医,提着衣摆转身跨进了仁明宫。 海公公等人也跟着走了进来,众人都以为仁明宫会是鸡飞狗跳的,可不想宫院里竟是格外的安静。 几个扫撒的宫婢见到景德帝走来,急忙停住了手中的活计给景德帝请了安,景德帝哪有心情看着她们行礼,忙摆手打断了几人的动作,问道: “朕听闻昭庆过来了,人呢?”他朝四周张望了一眼,没有见到人让他有些不安。 那几个宫婢闻言忙道:“殿下和娘娘在后殿呢!奴婢引官家过去吧!” 景德帝点了下头,便跟着宫婢朝后殿走去,一路上,他都在想见到沐云书后要如何处罚她,甚至在想沐云书这般不顾皇后的安危,闯了祸只知躲到仁明宫,实在不适合留在皇后身边,以后不能让她再接近皇后了! 他脸色阴得都快下起雨来,转过回廊时,正好看见方锦音倚在美人靠上,侧着身子,眉眼含笑地看着前方。 景德帝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皇后露出这样的笑容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见一对璧人围在一只猫儿身边,安静地看着那猫儿喝水。 喝水? 景德帝以为自己看错了,又虚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发现那喝水的大橘猫正是雪烟。 应是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雪烟喝到一半抬起头朝景德帝看了一眼,随后又冷傲地将头埋进水盆中“咕噜咕噜”地喝起水来。 不只是景德帝惊住了,他身后的几人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何太医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这猫儿在太医院明明什么都不吃,为什么被昭庆殿下抱回来后就开始喝水了? 他们之前也以为猫儿与他们不熟才会这般,还叫了一个平时喂养猫儿的小太监过来给它喂食,结果依旧是如此,他便以为不管谁喂这猫儿食物,它都不会吃呢! 何太医不知,不管是动物还是人,很多都是吃软不吃硬的,越是想让它听话,它宁可饿死自己也不会顺从。 但它能感受到善意,只要给它们足够的安全感,它们依旧会保持傲娇的性子,却会将最柔软的地方袒露给对它好的那个人。 这个道理浅显,却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明白,何太医不懂,裴淸怜亦是满眼震惊。 雪烟喝饱以后,还用湿润的舌头舔了舔那只没受伤的爪子,然后用爪子给自己洗起脸来。 海公公看着雪烟安然无事,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迈着小碎步就走到了院子里,哽咽道: “小祖宗,你可吓死咱家了,你生别人的气不肯亲近便罢,怎地连我也凶?你跟咱家一样,老糊涂了不成?说你老糊涂也不对,你还知道殿下对你好,她去你就跟,你啊你,酸死咱家吧!” 海公公插科打诨地说了一段话,可听在景德帝耳里却觉着这都是老东西的肺腑之言。 瞧见雪烟右爪上还缠着绷带,瞬间明白小东西在太医院可能是吃了苦头。 他沉下了脸,斜着眼睛朝何太医看了过去,何太医被这眼神吓得腿都软了,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哀声道: “官家恕罪啊……这……这雪烟小主子在太医院的时候,真的是半滴水都不喝,臣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啊!” 裴淸怜则是抿紧了嘴角,对于何太医的做法十分不齿。 她朝景德帝福了礼,说道:“官家,医之一门,从来就没有什么是绝对的,臣女之前便说了,是担心有万分之一的意外,所以才想将雪烟留在太医院查看,若在太医院能查出它无事,臣女自也会将雪烟平安送回!” 何太医连忙附和道:“对对对,就是这样,如果雪烟小主子没事,臣等绝对不会对它怎么样!” 裴淸怜转眸看向了沐云书,挺着背淡道:“且臣女还有一事不明,臣女学医多年,仍无法直接断定雪烟是否得了恐水症,为何昭庆殿下如此笃定雪烟得的不是恐水症?” 何太医闻言,飞快地看了裴淸怜一眼,他平时真的小看了这个裴女官,她这句话问得水平很高啊! 昭庆殿下不懂医,却能咬定雪烟的病不是恐水症,直接将雪烟接回仁明宫,那只能说明一点,就是她早就知道雪烟会出现这种症状。 换个思路去想,也许是昭庆殿下故意让雪烟得上这种病症,然后再不顾安危地去太医院相救,它救下雪烟,官家自然会对她刮目相看,以后也会更加宠爱一些! 想到这一层,何太医都不知道是裴淸怜思维敏捷,还是昭庆殿下心思深沉了! 能在这宫里行走的女子,果然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之前他站了裴女官这一边,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站下去,想到海公公曾拿昭庆殿下给的零嘴喂过雪烟,便低声道: “官家,雪烟的行为的确反常,不然借给臣等几个胆子,臣等也不敢乱下诊断!之前雪烟不爱吃东西,昭庆殿下做的零嘴它竟吃了,不知……不知这零嘴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得猫儿的喜欢,让它……让它吃下后就不再想吃旁的东西了……” 景德帝听懂了何太医话里的深意,他是说雪烟是吃了能让它上瘾的食物,吃不到才会绝食,这样,猫儿就只会亲近于喂给它这种食物的人。 第四百五十七章 聪明的过头了! 帝王也是人,怎会没有心,他们是怕自己的情感被人利用,景德帝就是极其厌恶别人利用他感情的一个人。 他倏地皱紧了眉头,看着裴淸怜问道:“可有什么东西能让猫儿上瘾?” 裴淸怜看了何太医一眼,暗暗抿紧了唇瓣。 她刚刚的问话是想让官家知道,昭庆殿下虽然救了雪烟,可她不懂医理,这种行为是误打误撞,真正的医者是不能靠直觉的,所以昭庆殿下贸然将雪烟从太医院带走就是错了。 可何太医的话显然把事情带偏了。 裴淸怜犹豫了,要否认何太医的话么? 其实何太医说得也没有错,那零嘴已经被医士丢掉,谁知道那零嘴儿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哑巴了?朕在问你话呢?” 听到景德帝冷冽地呵斥声,裴淸怜涨红着脸道: “当然会有,就像五石散会让人上瘾,自然也有能让猫狗为之着迷的稀奇玩意儿,但雪烟是不是吃了这种东西,臣女不敢妄断!” 景德帝沉默了,他将目光落到沐云书身上,恍惚间竟看到了自己的长子萧丰益。 那孩子平时看上去最谦和孝顺,没有人不说他的好,他也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长子。 可丰益被先帝夸赞了一句后就变了,他有了私心,有了欲望,对他这个父皇的好也再不是发自内心,而是另有打算和图谋!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晌午,丰益趁他熟睡时悄悄亮出了刀子,那一刻他真的希望自己没有醒来,也希望自己是误会了他,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小子为何连回来谢罪的勇气都没有呢? 这个女儿,莫非也与她兄长一样的表里不一,为何他真心想要疼爱的人,却总要在他心窝里捅刀子! 母妃一直劝他不要亲近这个女儿,莫非……是对的? 景德帝心中钝痛,目光凌厉地朝沐云书看了过去,语气变得冰冷起来: “你到底给雪烟吃了什么?别的朕不想追究,你给它吃的东西有没有毒?你知不知道雪烟对你母后来说很重要,你聪明的有点过头了!” 沐云书一直觉得官家其实是很在意皇后娘亲的,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不是不可调节,可这一刻她才体谅到娘亲这些年的痛苦。 原来被自己在乎的人猜忌质疑,那种感觉是如此的憋闷。 怪不得人们想要得到读心的能力,因为即便再亲近的人,也没办法完全让对方了解自己。 虽然不舒服,但沐云书还是认真地回答道: “在御花园时,民女已经与官家解释过了,那零嘴只是肉末混合了小麦草,是帮助雪烟排出体内异物的,并不能让猫儿上瘾,更不会伤害到雪烟!官家若是不信,民女家中还存了一些,可以带来给太医院查看。” “可……可殿下带来的未必就是给雪烟吃的那些啊!可惜之前给雪烟吃的那零嘴被扔掉了,怎就这么巧呢?” 何太医在景德帝身边低声念叨了一句,景德帝便开始转动起手上的扳指,沉默着没有回应沐云书的话。 方锦音了解景德帝,知道官家这是在怀疑云书,没准又联想起了丰益的事,眼中的温度不由凉了几分。 人都以为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可这样的福气,她真的消受不起。 睫毛一寸寸垂落下去,她起身叫来了常嬷嬷,对她道:“你去将温着的羊奶拿来。” 常嬷嬷应了声“是”,很快就去小厨房端出了一碗羊奶来。 方锦音接过羊奶先是自己喝了一口,然后走到雪烟身边,将剩下的羊奶倒给了雪烟,揉着雪烟的头温声道: “喝吧,好让大家看看,让你上瘾的是云书的零嘴儿,还是她这个人!” 如果雪烟喝了羊奶,就说明不是云书那零嘴让雪烟上了瘾,除了那零嘴不接受任何食物。 众人都明白了皇后的用意,见羊奶被摆到雪烟面前后,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裴淸怜觉得自己对这种无聊的事情并不在意,这小畜生宁愿饿死也无法被驯服,分明就是不通人性,未必会吃皇后娘娘给它的食物! 她也不需要在意这个结果,她只是提出了一种可能,又没有故意要陷害谁,她心里无愧! 虽然这般想,可她眼睛却没办法从雪烟身上移开,见它盯着那碗羊奶不动,一颗心竟然紧张地咚咚跳动了起来。 不只她一个人紧张,在场没有一人不紧张,只是有人希望雪烟不动,有人则希望它去喝上几口,只要几口就好。 可等了好一会儿,雪烟只警惕地匍匐在奶碗一旁,一动也未动,完全没有去喝羊奶的意思。 海公公急得满头大汗,想走上前劝几句,却被方锦音摇头制止了。 雪烟现在不动,自有它的想法,方锦音不想强迫雪烟去做它不想做的事情。 她也没有失望,只看向裴淸怜道: “云书说得了恐水病的猫儿不仅怕水,还畏风、畏光,这几个症状雪烟一样都不占,裴女官,现在是不是已经可以确定它得的不是恐水症了?” 裴淸怜暗暗捏了一下拳头,不太情愿地点头道:“是,雪烟既然开始饮水,精神也恢复了正常,应不是恐水症!” “那就好!” 方锦音温柔地看了一眼雪烟: “既然已经知道雪烟得的不是恐水病,那就不必如此紧张了,还请官家和裴女官回吧,雪烟留在本宫这里,就没人能利用它来接近官家了!” 方锦音虽然善良柔和,可她也是骄傲的,有些情感若需要不断的解释去维系,那它就失去了原来的纯粹。 景德帝讨厌被利用,方锦音又何尝不讨厌被怀疑,这种怀疑让她感到无比疲惫,她了解这种痛苦,所以更不想让云书在不断的自证中消耗自己! 看着方锦音冷淡的态度,景德帝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他如此紧张地赶过来,还不是因为担心她? 他只是合理怀疑,若不是真的经历过背叛,他也不想怀疑自己的儿女,尤其是与她生的儿女! 第四百五十八章 还要大夫作甚!? 暗暗捏了捏拳,景德帝气道:“雪烟留在皇后这里,朕就瞧不见它了么?” “那……官家可以少来仁明宫,如此便眼不见为净了!”方锦音声音无波地回道。 说这话时,她并非一点都不难受,只是她不允许任何人瞧低她的女儿! 她的云书,绝不会为了讨好官家,收买海公公而做出伤害雪烟的事情,既然官家害怕云书利用雪烟来讨好他,那他们远离官家就是! “呵呵!”景德帝叉腰笑了一声,不过这笑声里带了些自嘲和苦涩,他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对方锦音道: “好好好,是朕太闲了,你既然不想叫朕来,朕不来就是!” 他转头看了裴淸怜和何太医一眼,冷道:“还不快走?还等人送你们不成?” 裴淸怜许久没有被这般训斥过了,自她被誉为大奉第一才女后,哪个见了她不称赞几句! 官家虽然没有因她误诊的事情责骂她,但终究是存了气,这叫她脸上火辣辣的。 好在那猫儿并没有动那羊奶,咬了一下牙后,她便朝方锦音的方向福了一礼,然后跟在景德帝身后朝殿外走去。 正当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中,院子里又传来了“呼咚”“呼咚”的声音。 海公公眼睛一亮,激动地低声对景德帝道:“官家,老奴认得这声音,是雪烟喝水的声音,它定是在吃那碗羊奶!官家,小家伙吃了,它吃了!” 他们在的时候小家伙没动,许是因为觉着不安全! 景德帝又不聋,他怎么能听不出来,可这时却是不好意思再回头。 “说不定瞧朕转了身,那丫头又偷偷喂了雪烟什么特殊的玩意来引诱它!” “官家!” 海公公心中大急,他知道官家作为帝王,怕旁人只为了权利地位接近自己,但他觉着官家这次真的是过分谨慎了。 莫非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大皇子呀,您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海公公想要再劝景德帝几句,可景德帝已经快步走出了很远,他也只能低头跟了上去。 出了仁明宫,景德帝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回头扫了何太医和裴淸怜一眼,沉声道: “朕知医之一学博大精深,作为大夫,你们更该对生命有敬畏之心,你们因为万分之一的危险而趋利避害,那将天下所有生病之人除去岂不省事,还要大夫作甚?” 景德帝虽然没有打消对沐云书的怀疑,但对裴淸怜和何太医同样生出了不满。 若裴女官没有找到办法证实雪烟没有得恐水症,小家伙岂不是要被冤死? 想到这儿,景德帝脸色又黑了两分,看了裴淸怜一眼,道: “裴女官的医术还是要继续精进,昭庆虽然鲁莽,但她一直在寻找万分之一的可能来救雪烟,而不是因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就处死一条性命,你要记着,大夫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 景德帝的训斥就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了裴淸怜身上,让她无比的难堪。 官家这般说,就是在维护昭庆殿下了! 可她并不觉得官家说得有道理,她的做法是防患于未然,难道要为了一个患病的小畜生,置宫中贵人的安危于不顾么? 医人与医世一样,都必须要有当弃则弃,当断则断的魄力才行! 裴淸怜觉得,也许这就是大奉的发展一直停滞不前的原因,她要慢慢改变官家这种想法才行! 景德帝想到左老王妃的头疼症只有裴淸怜能够遏制,便没有重罚两人,扣了两人两个月俸禄,便叫两人退回去自省,他则心情郁结地回到了文德殿。 坐到龙案边的太师椅上,景德帝捏着自己的眉心,对跟进来的海公公道: “昭庆的意思,是她做的那个零嘴儿,能治雪烟之前得的病?” 说完后,他也不等海公公回答,自己便摇了摇头,“她又没学过医,哪里懂这些!算了,都要嫁人了,朕也懒得与她计较,以后不见就是!” 他斜了海公公一眼,气道:“只要她不会为了拉拢你这老东西,继续做糊涂事就好!” 海公公扯了扯嘴角,官家心里想相信昭庆殿下,却又不敢相信,还真是拧巴! 早知道那日他就不将那零嘴交给太医院的医士了,现在若能找出来叫人验一验,官家就不会再怀疑殿下了! 可他现在不敢替昭庆殿下说半句话,生怕犯了官家的忌讳,只能将劝说的话又憋回了心里。 …… 裴淸怜被景德帝训斥了一顿,心情很是糟糕,回到太医院也无心做事,切药时竟伤到了手,萧泽玖恰巧在这个时候跨进了门,正见裴淸怜捂着血流不止的手站在那里,急得三两步就跨了过去。 “怎么切到手了?我去给你找布包扎!” 他急得将柜子上的药箱全都抽开了,却没有发现包扎用的棉布,最后还是兰月将东西找了过来,帮裴淸怜涂了止血的药。 萧泽玖瞧着裴淸怜的伤口,眼里写满了心疼,可惜他不会包扎,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裴淸怜并没有呼痛,她不屑用这种办法来博得别人的同情。 等兰月帮她包扎好后,她只叹了口气道: “弄成这个样子怕是无法做事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给老王妃施针!” 听主子这样说,兰月不由心中一动,其实没办法给老王妃施针也好,老王妃难受,就会越发依赖小姐了。 但九殿下在这里,兰月当然不会这样说,想了想,她叹气道: “老王妃仁厚,定会体谅小姐的,小姐定是还在担心雪烟的事情吧,要不是如此,小姐也不会分神!” 听兰月提起雪烟,萧泽玖忙道:“哦,对了,雪烟是怎么回事?我听旁人说,你诊出它得了恐水症,它留在太医院,你会不会有危险?要不我去求父皇,让父皇换位大夫医治它吧!” 他这次过来,正是因为听到了雪烟患病的事情,清怜负责医治那个小家伙,他怎能放心得下,这才匆匆赶了过来。 裴淸怜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恐水症的事竟然这么快就传了出去,这件事后她的名声势必会受到影响,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第四百五十九章 多疼爱她一二! 裴淸怜实在没有想通这件事她到底错在了哪一步,心情越发烦躁起来。 将握紧的手放到了桌面下,她挺直了身子淡道: “九殿下不必担心,昭庆殿下已经证明了雪烟得的并非恐水症。” 闻言,萧泽玖那紧绷着的心瞬间就松弛了下来,眼中的高兴溢于言表。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雪烟没事,你也就不会有事!没想到我皇妹竟还有这个本事,厉害了!” 见萧泽玖虽然惊讶,却丝毫不怀疑沐云书是否有这个能力,裴淸怜闭在一起的唇瓣抿得更紧了一些。 那位殿下就那般好么?所有人都这样喜欢她! 裴淸怜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看了萧泽玖一眼,问道: “臣女听说皇后娘娘是年后才寻回的昭庆殿下,怎么九殿下好像跟昭庆殿下很熟悉一样,你们从前就认识么?” 萧泽玖没有觉察出裴淸怜的异常,他跟皇妹倒也没有多么熟悉,可血缘这东西很神奇,她在母后生辰那日见到昭庆后,就觉着好像与那丫头认识了很久一样。 而且要不是皇妹,他怎能躲过陈夫人那一劫,现在也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与心上人聊天了。 他当然不会跟裴淸怜提纪家和陈夫人的事情,想了想便道: “我这个皇妹这些年在民间吃了不少苦,她当年走失,虽然侥幸被沐家收养,但她那位养母对昭昭的爱很畸形,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是很窒息,等以后你们熟了,我会慢慢讲给你听!她吃了那么多的苦,我这做皇兄的,当然要多疼爱她一二!” 萧泽玖只是说着,眉眼里已经满是藏不住的宠溺。 因为吃了苦,就要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么? 裴淸怜不喜欢那些靠可怜博取别人同情的女子,想起墨归护着昭庆殿下的样子,默默地垂下了长睫。 墨知许应该与九殿下一样,对昭庆殿下的情感大多是因为可怜吧。 皇后娘娘与墨知许的娘亲是好友,他在乎皇后娘娘,当然要帮皇后娘娘照顾她的女儿! 有的人还真是天生好命啊! 萧泽玖并没有注意到裴淸怜走了神,十分有兴致地继续道: “不过有墨知许那小子在,也轮不上我们护着!你不知道那小子有多在乎昭庆!我还以为那小子这辈子都不会被情所困,没想到啊,他终是体会到我的心情了,这世上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呢!” 提到这两个人,萧泽玖眼底都染上了幸福的笑意,以前他总被墨知许欺负,现在也抓住了那小子的软肋,墨知许再敢仗着功夫好欺负他,他就跟皇妹告状,定要让皇妹帮他好好管教管教那小子! 只不过墨归比他运气好,皇妹与他心意相通,而他的心上人似乎还不能接受他! 萧泽玖脸上的笑容刺痛了裴淸怜的眼睛,她转过头,咬着牙淡道: “小公爷的确重情,为了还皇后娘娘的照拂之恩,他自会为了昭庆殿下赴汤蹈火!” 萧泽玖眨了眨眼睛,觉得裴淸怜这话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他正要解释一句,裴淸怜便接着道: “殿下们要照顾的人,我自然也会帮忙照顾,不过雪烟的事情,昭庆殿下可能对我生了误会,希望有机会能与她解释一二吧!” “是说为雪烟错诊了病症的事情么?这个你不用担心,哪位大夫没有误诊过,没出事就好,昭庆不会怪你的!” 萧泽玖觉着裴淸怜自小就比旁人独立懂事,而昭庆也是个十分有主见的姑娘,其实这两人有些地方很相像,没准儿可以成为要好的朋友。 这般想着,他笑道:“你用不着担心,这也是不打不相识,以后你们相处久了就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了,改日我来做东,叫你们一起聚聚,你们两个很像,一定会很投缘的!” 听萧泽玖说自己与那位民间公主相像,裴淸怜眼中本能地闪过了一丝不悦。 她是靠不断的努力才有了今日的声名,与那些靠着身世获得一切的人如何能一样呢! 本想拒绝萧泽玖的邀请,可想到他请了昭庆殿下,定也会请来墨知许,拒绝的话就没有再说出口。 “有机会再说吧!” 裴淸怜随口回了一句,却让萧泽玖变得激动起来,一双桃花眼瞬间变得亮晶晶的。 “会的,一定会有机会的,这件事交给我就是!” 说完这话,他立即就站起了身:“我这就去趟仁明宫,正好有些日子没有给母后请安了,听说母后的身子也有了起色,昭庆回来后,好像每件事都有了好转呢,你说我这皇妹是不是个福星?” 裴淸怜眉心跳了跳,扯起唇角道:“殿下知道的,我是大夫,从不信鬼神之说,我只信我自己!” 萧泽玖知道裴淸怜不像别的姑娘那般喜欢逢迎,并没有计较她的话,转头看着兰月道: “那你照顾好你家小姐,她手受了伤,别让她着了水!反正现在也不用照顾雪烟,不行就与院判告个假,先回去歇着吧!” 兰月福身道:“是,奴婢记下了!” 萧泽玖正打算离开时,他身边的随从低声道: “九爷,既然雪烟被接回了仁明宫,上次那个零嘴儿要不要也一起送过去?” 萧泽玖这才想起那猫草丸的事,用折扇敲了一下额头道:“你不说我都忘记了,那就先去母妃那儿将那瓷罐拿上!” 裴淸怜听了这话倏地转身朝萧泽玖看了过来:“九哥,你说的是什么瓷罐?” 听到这声“九哥”,萧泽玖觉着自己的耳朵都苏了,裴淸怜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唤过他了。 他粲然一笑,回道:“就是海公公那日带来的零嘴儿,我觉着扔了可惜,就让阿斗拾了回来,送去了母妃那边!” 裴淸怜转眸看向萧泽玖身后的随从阿斗,阿斗莫名觉着这目光带着点寒意,不由低下了头去。 裴淸怜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缓和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才道: “怪不得我让贺医士去帮忙寻找,贺医士却没能将那瓷罐找到!” 萧泽玖不解:“你叫人去寻那瓷罐了?寻它做什么?” 第四百六十章 透过她,想念你…… 裴淸怜寻它回来,当然是想要查一查那零嘴到底是用什么做的,若它有害,她会第一时间告知官家,若无害…… 她现在也没想好,若那零嘴没有问题,她该怎么做,可私心里,她不想让萧泽玖将那零嘴送回到昭庆殿下手上! 裴淸怜放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握成了拳,指甲都陷进了手心中,挣扎了片刻后才道: “是这样的,官家怀疑那零嘴儿里混合了能叫猫儿上瘾的东西,想叫我们太医院查一查,我这才叫贺医士将扔掉的瓷罐捡回来。” “叫猫儿上瘾的东西?那会伤害到雪烟的身体么?如果会的话应该不可能,昭庆不会伤害雪烟!” 见萧泽玖说得如此笃定,裴淸怜淡淡道: “臣女也不希望查出什么来,但还是要用事实说话,所以麻烦殿下将那瓷罐送到太医院来吧,我查过之后自然会给昭庆殿下一个公道!” 萧泽玖也知道口说无凭,要是可以查清真相,父皇就不会误会昭庆了。 想了想,他点头道:“好,那我这就让阿斗将瓷罐取来!” 阿斗知道只要是裴姑娘的请求,他家爷就没有不应的,没敢多问半句,应了一声后便快步离开了太医院。 也就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阿斗就冲冲折返了回来,将从喜淑仪那里取回来的瓷罐交到了裴淸怜手上。 裴淸怜接过瓷瓶,打开盖子倒出了几颗,放在鼻前闻了闻,萧泽玖紧张地问道:“怎么样?有问题么?” 裴淸怜眼底划过一丝失望,嘴上却道:“殿下太着急了,现在还看不出什么,等会儿我会仔细查查,可能需要点时间。” 萧泽玖知道裴淸怜做事严谨,便点头道:“那你检查就是,万不能叫人冤枉了我皇妹!” “我知道了!” 裴淸怜平静地应了一声,抿了抿唇瓣又道: “这件事,殿下先不要跟别人提起,你也说怕有人会冤枉昭庆殿下,这宫里环境复杂,要是叫有心人知道这零嘴儿在我这里,我担心会出什么披露。” 萧泽玖当然知道这宫里形势复杂,不说别人,母后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贤妃和鄂妃那边都会知晓,这猫草丸的事的确不能乱说。 “那我要不要告诉昭庆一声?” “九殿下,您现在告诉昭庆殿下,万一昭庆殿下身边的人不可信怎么办?” 兰月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的脸色,觉着她家小姐定然不想让九殿下将事情告知昭庆殿下,便道: “若这零嘴儿真没什么问题,我家小姐定会告知官家和皇后娘娘,这样就没人有机会在这件事上动手脚!退一万步讲,就算这零嘴儿真的有问题,您这般在意昭庆殿下,我家小姐也会看在您的面子上,先找您商议对策的!” 萧泽玖觉着这样的确稳妥一点,思忖了一会儿便道:“好,那就交给你了!” 裴淸怜将瓷罐合上,起身道:“好,那我便去忙了,殿下自便吧!” 萧泽玖不太明白为何清怜对他总是忽冷忽热的,他还想与她多说几句话,但见她又要去做事了,也不好再留,站起身道: “那我去看母后了,你手受了伤,自己多仔细些,有事叫兰月去寻我!” 萧泽玖见裴淸怜只朝他点了下头,他只能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带着阿斗离开了太医院。 裴淸怜看着萧泽玖远去的背影,捏着瓷瓶的手紧了又紧。 兰月走到门边见人走远了,快步返回裴淸怜的身边,低声道:“小姐,您……您是不是想往这零嘴儿里添些东西呀?” 裴淸怜瞬间冷了脸,看着兰月呵斥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会做那么龌龊的事情!” 兰月吓得忙低下头,认错道:“是奴婢失言了,奴婢只是见官家今日因昭庆殿下责备了您,心里气不过……官家明明将雪烟交给了您,要不是那位昭庆殿下总来参合,怎会出这样的事,没准儿您早就将雪烟治好了!她自己来太医院闹事不说,竟还给小公爷传了信,好像咱们怎么欺负她了似的!” 裴淸怜并没有再训斥兰月,只道:“殿下是小公爷的未婚妻,小公爷自要宠她护她!” 兰月最了解她家小姐的心思,凑到裴淸怜身边低声道: “小姐,你有没有发现,那位昭庆殿下的气质与您有几分相像呢!您说小公爷在看昭庆殿下的时候,会不会透着她,想着的是……” “兰月!” 裴淸怜打断了兰月的想象,同时打断的也是自己不断沉沦的心。 见到墨知许后,她的心就变得乱糟糟的,她不能让自己被任何人乱了心智! “行了,这件事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你去把西偏房第三排书阁上的医书给我拿过来!” 兰月本来还想跟裴淸怜八卦几句的,见小姐不想再听也就止住了话头,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取!” 说着,她整理了一下裙摆,退出了屋子。 只不过她还没走出多远,便想起忘记问裴淸怜要拿哪一本,回头要进门询问时,竟见裴淸怜站在桌边,将手中的瓷罐打开,把里面的药丸一颗颗地倒进了丢弃废物的木桶中。 兰月惊讶地捂着嘴巴躲到了一旁,没敢让裴淸怜发现自己。 她太了解自家小姐的性格了,她不容许任何人瞧见她不好的一面。 小姐应该是发现那药丸没有什么问题,所以才会倒掉吧! 看来小姐不打算将药丸没有问题的事情告诉官家了!或者说她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只要官家不知道,心里就会对昭庆殿下一直有一根刺,就算九殿下问起,小姐也会对九殿下说药丸不太对劲,但不想让官家对昭庆殿下产生不好的印象,所以悄悄将这药丸处理了! 兰月知道她家小姐厉害,但也没想到小姐做事时连她都避着,这等心思,那昭庆殿下怎能斗得过呢,昭庆殿下真的要庆幸,她家小姐的心思不在小公爷身上! 担心被小姐发现,兰月不敢多作停留,蹑手蹑脚地朝西偏房去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同心 日落时分,宫门口驶出了一辆黑漆马车,马车走的很慢,哒哒的踏进了一片金黄中。 马车内的两人面对面坐着,虽然安静,可两人却不觉得这样的气氛尴尬,甚至想着若能这样一直坐下去,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拐出了御街,墨归柔声问道:“今日在太医院,你没有受伤吧?” 男人眼中的关切是不加掩饰的,将沐云书心中低落的情绪驱赶了大半,她弯唇道: “他们还没来得及拦下我你就到了,我哪有机会受伤!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来了?” “是海公公叫人给我送的信,他担心你去太医院会出事!” 顿了顿,墨归又道:“不过官家若不想让他给我送信,定会拦着他,所以……这其实也是官家的意思!” 想到景德帝的态度,沐云书心中有些五味杂陈,这世上的情感,真的不是用爱与不爱就能概括的。 觉察出了沐云书的低落,墨归握住了她的手,哄道: “官家与娘娘之间的问题有一部分出在大皇子身上,你放心,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将当年的事情查清楚,还大皇子一个清白!” 听墨归提起了大皇兄,沐云书想到一事,开口问道: “对了,你最近一直在查桂王和纪家的事,是否查到纪家与桂王有勾结?当年向桂王泄露官家行踪的,是不是纪家的人?” 墨归剑眉微微聚拢,抿唇摇了摇头:“我们查了许久,纪邱会发现桂王废宅有密室应该是个巧合,纪家……应该与桂王没有往来。” 如果能查出纪家与桂王有勾结,或可证明当年是纪家陷害了大皇子,可墨归顺着这条线索并没有查到有效的证据,虽然不甘,也只能暂时舍弃了这个方向。 沐云书明白查案不能感情用事,可她觉着这件事还是有些蹊跷,她道: “纪邱虽然是纨绔,但桂王废宅的密室也不是随意就能被发现的,你说会不会是障眼法,有人想利用纪家遮掩什么?” 墨归静静地凝视着沐云书,眉宇间光华流转,似要将眼前人绕进眼底深处,仔细珍藏。 他弯起了唇角:“咱们想到了一处去,我已经让老李去调查曾与纪邱来往较深的一些人,希望可以发现一些线索!” 顿了顿,他又道:“虽然在纪家那边没有查到什么,不过我们终于找到了丰益哥在冀州认识的朋友,在他那里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沐云书闻言有些紧张地道:“大皇兄他……真的不在了么?” 墨归深吸了口气,抿紧唇瓣点了点头。 “已经可以确定,那个带领灾民对抗流匪之人就是丰益哥,为了护住几个村子的老弱妇孺,他们拼死拖住了那些要抢杀孩童的恶匪,死在了流匪手中……他的妻子本可以带着孩子们逃走的,可她放不下丰益哥,将孩子们交托给旁人便返回去寻找丰益哥,也……未能幸免……” 沐云书虽然对这个大哥没有记忆,可听到他的死讯还是觉得心口闷闷的,孩子们可能早就有预感吧,所以他们很少说起爹爹和娘亲的事情,就是害怕难过。 可几个小家伙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哭湿了枕头,他们还那么小,怎么能不想爹娘呢! “大皇兄他为了百姓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我实在不相信他能做出弑父的事情,可他若没有向桂王泄露官家的行踪,为什么不回京与官家解释?莫不是像话本子说的那样,他受了伤,失去了记忆,所以才没有回来!” 墨归失笑:“怎么会,皇室的下一辈正是修字辈,如果丰益哥失去了记忆,不会给修逸他们取这样的名字……其实,我还查出了一个线索,就是丰益哥在几年前应是回过京城一次,至于他来京城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大皇兄回过京城?” 沐云书有些惊讶,大皇兄不会无缘无故回到京城来,若能查出他的目的,也许能还原当年发生的事情! 她知道给大皇兄平反是墨归的执念,这也是她很想查清的事,她回握住墨归的手,说道: “慢慢来,我相信这件事定会水落石出的!” 这话让墨归瞬间弯了眉眼,只有在昭昭面前,他才会觉着自己所做的事是有意义的! 他不想让昭昭为了那些不可挽回的事情而伤感,转了话题道: “明日东街蹴鞠场有烟火,我接你去看!” 沐云书略略怔了一下,随后很快就想到这烟火与何事有关,不由笑道: “白日焰火,一定很热闹,看的人会很多吧!” 墨归勾唇:“当然,一簇焰火上千两,自不能糟蹋了这些银子!” …… 这一夜,景德帝睡得极不踏实,他梦见自己疼爱的皇儿拿着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后来皇儿的脸又变成了昭庆的样子,她满脸狰狞,对他道: “你为何这么多疑,这么糊涂?” 他觉着脖子一凉,便从榻上惊坐起来,被冷汗打湿的衣裳被风一吹,冷得他打了个激灵。 海公公听到声音慌忙走了进来,见到景德帝满头冷汗,忙拿着帕子将他头上的汗珠擦掉。 “官家,您这是做噩梦了?奴才给您换床被子吧,您可别着凉了!” 景德帝回过神来,发现是一场梦,悄悄地松了口气,他朝海公公摆了摆手,掀起被子道:“什么时辰了?替朕更衣吧!” 海公公回身看了一下一旁的漏刻,心疼地道:“官家,您还能再睡一会儿,身子要紧,您不必如此苦着自己!” “朕这般老天还频降灾难,再懈怠,朕愧对先帝对朕的信任,何颜去见他!” 说着,他摸了摸空荡荡的床榻,自嘲道:“当了这个皇帝,安寝时都要一人,躺着也是冷冰冰,空荡荡的,还是起来的好!” 海公公默默叹了口气,左老王妃担心官家身体,私下不许妃嫔们留宿官家的寝殿,正好官家也不喜欢让那些妃嫔留下来,因此现在妃嫔不在福宁宫留宿就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可官家还是孤独的吧,有时候心中烦躁,都不知道该与谁倾诉。 第四百六十二章 白日焰火 海公公见景德帝眼底带着乌青,心疼地扶着他坐到了案前,拿起梳子慢慢的为他梳理头发,梳着梳着,竟见官家的鬓角处又多了一撮白发,他皱了下眉头,想用一旁的黑发将那撮白发遮挡住。 景德帝发现海公公的动作迟钝了一下,掀开眼皮朝铜镜里看了过去,没有看见海公公,却看见了自己鬓角的白发。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母妃的白发都不如朕的多!” 海公公下意识回道:“昭庆殿下说,两鬓生华发有可能是肝肾阴虚所致,她叫您对国事不要过分操劳,要多关注一下自己的身体……” 说到一半时,海公公才想起来,官家本就怀疑昭庆殿下在收买他,他怎就不长记性地又提起了昭庆殿下啊! 他忙抱着梳子,佝着身子道:“官家,是老奴失言了,这事是许久前殿下与老奴说的,老奴瞧见您头上的华发,就不由想了起来,实在没有旁的意思啊!” 景德帝斜了海公公一眼,冷哼了一声:“她还知道我这白发是操劳所致?” 海公公见景德帝问起,便试探地点了点头:“是啊,殿下的铺子里有大夫,许是关心您的身子,特意请教了大夫!” 景德帝挑了一下眉头,“还算她有心,对了,她给雪烟做的那个猫……猫什么丸?” “猫草丸!” “对,猫草丸,太医院那边找到了没有?” 海公公失望地摇了摇头:“说是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景德帝淡道:“太医院就那么大的地方,这点东西居然找不到了?” 话说到这儿,景德帝就没再开口,闭上了眼睛,让海公公帮他篦发。 在皇宫里丢掉的东西,一般很少有找不回来的情况,除非是有人不想让它被找回来。 如此一来,官家心中的那点怀疑非但不会打消,可能还会加重几分。 海公公瞧景德帝沉着脸,不敢继续这个话题,帮景德帝把头发束好后又想起了一事,一边服侍景德帝穿上了公服,一边道: “官家,昨夜左老王妃身边的孔嬷嬷来过,说是请你今日散朝后去一趟慈明宫,有要紧事要与您说!” 景德帝闻言,额角又突突跳了起来,母妃的事情要不要紧不清楚,但一定很麻烦! “估计又是方家和袁家的亲事!” 海公公将直角幞头拿了过来,帮景德帝戴好,低声道:“老奴……老奴听闻孔嬷嬷还给仁明宫那边送了信,老王妃好像也唤了皇后娘娘过去!” 景德帝瞬间皱紧了眉头,“母妃还叫了皇后?” 他知道母妃不喜皇后,并不想让两人过多接触,可想到皇后昨日对他那冷淡疏离的样子,心里又委屈起来,赌气道: “既然是她方家的事情,那就让她自己解决,她若有合理的借口说服母妃,也省得朕为难!” 说是这样说,可景德帝就是口嫌体正直,还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上朝时走了几次神,等到无人再奏事,他便匆匆散了朝,连公服都未换,坐着龙撵就朝慈明宫去了。 行至半路,竟瞧见天边忽地响起了几声巨响,惊得他瞬间朝发出声响的方向忘了过去。 抬轿太监也吓了一跳,忙停了下来。 因为是白日,那焰火看不出色彩,像一朵朵盛发的雪莲,在几声巨响之后,花瓣便一瓣瓣的落尽了。 这白日焰火虽然没有夜晚的绚烂,却也别有一种美感,叫人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 等了一会儿,没见再有焰火升起,景德帝才狐疑地看向海公公道: “青天白日,不年不节的,城里怎么放起焰火来了?” 海公公眼里也满是诧异,摇头道,奴才也不清楚,看样子是东街蹴鞠场那边放出来的,今日好像是有比赛,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哪一队助兴! 景德帝叹道:“我们那会儿踢蹴鞠,就在巷子里头乱踢,现在不仅建了场子,竟还有焰火看,真是让人羡慕!” 海公公笑道:“那还不都是因为官家将咱们大奉治理得好,大家富足安稳,才有闲情去踢蹴鞠啊!” 海公公这话是发自肺腑的,官家虽然没有做出太大的功绩,但经历了战乱和各种灾难的大奉百姓能有如今的安稳日子,真的要多亏官家! 这话听得景德帝也颇为高兴,便对海公公道: “去瞧瞧是谁办的比赛,这般隆重,若有踢得好的也留意一二,下次万朝会可以与那些外邦人好好比一比!” “是,奴才这就派人去问问!” 被这白日焰火吸引了目光的不只有景德帝,慈明宫中,左老王妃听到声音也疑惑地朝窗外望了望。 孔嬷嬷没等老王妃询问,忙道:“老王妃莫惊,是焰火!” 左老王妃按了按太阳穴:“焰火?这大白天的,放什么焰火,真是浪费!” 贤妃帮左老王妃焚好了香,挑着帘子走进来道: “谁说不是,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估计是不懂得焰火在白日里看不到色彩,上千两银子只听了个响,真真是个蠢的!” 听到这句打趣,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左老王妃更是嗔了贤妃一眼道: “你啊你,病刚好,这嘴就像是树上的鸟儿一样乱叫,真是半点都装不得文静!” 她说着,便扫了一眼站在她榻边的方锦音一眼,谁都能听出,老王妃是在嘲讽方锦音装柔弱,装文静! 方锦音来了之后便一直在一旁捧着茶碗,左老王妃也不接,只将她亮在一边。 她的手都已经趟红了,可左老王妃是长辈,又是官家的生母,她不能做出任何不敬的举动。 左老王妃见方锦音像一个木头一样的杵在那里,冷道: “皇后站的累了,便去取凤印,将那赐婚懿旨补妥帖了吧,今日就将这懿旨送去方家,也叫你那侄女高兴高兴!” 左老王妃将方锦音招过来前就已经准备好了赐婚懿旨,她虽然是官家的生母,但却没有赐婚的权利,只能将方锦音招过来,打算逼着她在懿旨上落了印,将此事落定。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不该棒打鸳鸯 左老王妃逼着方锦音下懿旨,方锦音却是没有应,她虽不清楚袁朗的事情,但云书说过这门亲事结不得,蓉儿也不想远嫁,她便顶着压力回绝了左老王妃。 左老王妃觉着方锦音就是在与自己对着干,两人僵持在了这里,谁也没有让步。 听老王妃又叫自己去取凤印,方锦音只将目光落在那已经被烫得红肿的手指上,淡淡道: “母妃说笑了,母妃拟的懿旨,臣妾怎么敢代替您落印!” 听了方锦音这不咸不淡的话,左老王妃被气得差点破了功。 她虽被官家奉为圣母皇大妃,可这皇大妃终究不是皇太后,并没有赐婚的权利。 而方锦音这话不就是故意打她的脸,说她拟了懿旨也做不得数! 她气得眼底都红了,瞪着方锦音道:“好,好的很!作为一国之后,你竟如此自私自利!你不愿成全你那侄女,那便请官家来下旨,老身就不信官家会当着我的面儿,由着你糟蹋了这金玉良缘!” 贤妃坐在左老王妃身边,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站着的方锦音,叹道: “姐姐,您这是何必?老王妃真的是为了您和方家好,袁家是百年世家,那袁公子各方面条件都那么出众,老王妃怎会害您?” 她这话听上去是在劝说,实际上却暗藏着挑唆。 她将方锦音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原因,归结于她对老王妃的不信任,以为老王妃会害她,左老王妃听了这话怎能不恼! 左老王妃的脸色果然又沉了两分,对贤妃道:“你不必再劝她,她糊涂犯蠢,官家却不糊涂!” 她斜了皇后一眼,皇后不同意也好,正好让官家过来看看皇后的气度,为了自己的私欲接连耍小性子,怎配这国母之位! 看了一眼方锦音手中端着的茶碗,她冷冷对孔嬷嬷道: “喝凉茶老身会胃寒,皇后不懂这些,你还不帮她添些热的来!” 孔嬷嬷怎能听不出左老王妃的意思,忙不迭接过了方锦音手中的茶杯,拿去换了一杯更烫的过来。 方锦音接过茶碗便朝左老王妃递了过去,左老王妃却道:“老身这会子不想喝,你先端着吧!” 说完便转过头,与贤妃聊起了旁的。 贤妃看着身为皇后的方锦音,只能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嘴角暗暗地勾起。 她真的很想对方锦音说,这点苦头只是个开始,等这亲事敲定,会有不断的惊喜朝方锦音涌来! 贤妃正得意地畅想着未来时,外头响起了一声通传。 “官家驾到!” 听到这个声音,贤妃急忙站起了身,准备福身迎景德帝进门,回头见方锦音还端着茶,便走过去要接下方锦音手中的茶碗。 “姐姐,我帮您将茶碗放到一旁去。” 常嬷嬷怎能不知,贤妃是担心官家看到皇后娘娘吃了苦头,故意帮左老王妃遮掩,皱了一下眉走上来道: “娘娘,交给老奴吧!” 贤妃伸手去接却落了个空,茶杯直接被孔嬷嬷接了过去,而恰巧在这时,景德帝迈进了屋子,正见常嬷嬷接过一只冒着热气的茶碗。 至于从哪里接来的,他并没看清,但见贤妃捏着发红的手指,还将手指放在了耳垂上凉了一下,自然觉着常嬷嬷是从贤妃这里将茶碗接过去的。 她们三人站着的姿势,就像是贤妃捧着热茶在皇后身边伺候,听到通传声,常嬷嬷才将热茶接了过去。 贤妃转身瞧见景德帝,眼底还露出了一丝慌乱和委屈,忙将双手藏在了袖子里,然后朝景德帝福身道: “官家,您来了!” 方锦音只看了贤妃一眼,也一同福身朝景德帝问了安。 景德帝皱了一下眉,眼底隐隐有了一丝不悦,但也没说什么,朝两人点了一下头后便走到了左老王妃面前道: “母妃今日气色瞧着不错,可是头疼的没那么厉害了?” 左老王妃扶了扶抹额,冷哼了一声道:“托祖宗的福,这才没被某些蠢材气死!” 她说的蠢材,自然是方锦音。 深吸了一口气,老王妃又道: “官家,袁家有意讨方家姑娘做媳妇的事情官家也知道了,懿旨我都准备好了,不过让皇后落个印,这点事她都不愿!她不把我放在眼中不要紧,我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亲事,袁家当年也是从龙功臣,他们从没求过咱们什么,怎么能连这点小事都不允!” 老王妃越说越气,两腮都咬出了凹痕。 “这么点事拉扯了这么久也不像话,传出去叫人以为两家孩子有什么问题!老身今日将你们叫过来,就是让你们将这件事定下来,官家,拟旨吧!” 左老王妃这一次完全没给两人留下商量的余地,直接让官家拟旨赐婚。 官家向来孝顺,他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让老王妃不高兴。 捏着扳指看向方锦音,他淡道:“方蓉是你的侄女,这亲事由你安排是最妥当的,皇后为何不愿?” 景德帝这话是给方锦音留了台阶的,以为她说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如此就不会让老王妃恼怒,也可再商议一二。 可方锦音只是环视了众人一眼,然后掀起裙摆,跪在了景德帝面前道: “臣妾与官家说过了,是臣妾不舍得侄女远嫁,还请袁家另寻良配!” 一国之后竟然跪下拒婚,这让景德帝又气又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锦音竟然这般任性,难道真是如母妃所说,只因这婚事是母妃牵线,所以皇后才一再拒绝? 这又不是小孩子做游戏,因为不喜欢就拒绝! 左老王妃没想到方锦音当着景德帝的面儿仍这般倔强,气得肺子呼呼作响,只对景德帝道: “官家,你告诉她,这事由不得她!这婚事不仅对方家有益,也能帮朝廷稳住袁家,最重要的是两个年轻人情投意合,早就交换了信物,如今只有她一人反对,为了赌气,她竟然连亲侄女的终身幸福都不顾,她何其残忍啊!” “交换了信物?” 景德帝眉头锁得更紧,他之前也听说了坊间的传言,说是袁三公子英雄救美,在马蹄下救了方家姑娘一命,莫非两人因此生了情愫? 若是如此,那的确不该棒打鸳鸯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私奔 贤妃见老王妃看了自己一眼,知她是想让自己帮忙说话,忙道: “是……昨日母妃将袁二夫人招来问话,臣妾也在,袁二夫人的确说这两个孩子都很中意对方,方姑娘经常会出现在袁三公子去过的地方,当然,两人也没有做出格的事情,小女儿的心思我能懂,毕竟臣妾也是从那个年岁过来的……” 说着,她可惜地叹了口气,看向方锦音道:“有情人若不能在一起,那真是叫人遗憾,姐姐……您……您就成全了这对儿年轻人吧!” 方锦音不清楚袁三郎的为人,但她了解蓉儿的秉性,她若真的喜欢袁三郎,会坦坦荡荡地告诉她,不会一边与袁三郎私会,还一边希望她拒绝了这门亲! 她瓷白的脸因气恼被染上了一抹绯红,捏着拳看向贤妃道: “贤妃莫要乱说,姑娘家的声誉最为要紧,蓉儿从未与本宫说过她中意袁三公子,她也绝不可能私下与袁三公子相会!” 贤妃像是被方锦音的态度吓到了,急道: “姐姐别恼,我只是将从袁二夫人那里听到的事说了出来,袁二夫人说有人瞧见他们两个私下在湖边的水榭见面,这才知道两个孩子是情意相投的,不然也不会执意这门亲事……” 见贤妃那生怕惹恼了皇后的样子,景德帝敛眉对方锦音道: “你凶她作甚?她也只是将自己听到的说了出来,又不是她让方蓉去见袁三郎的!” 几日来堆积的情绪终是让景德帝发泄了一句不满,他这样的态度让常嬷嬷都紧张了起来。 官家之前与皇后娘娘怄气,大多数是沉默不语,像这样的训斥十分少见,看来这次的亲事真的是让官家动怒了! 昭庆殿下也真是的,为何非要让娘娘拒绝这门亲,现在把官家惹恼了可怎生是好! 她不由着急地看了方锦音一眼,低声劝道:“娘娘,官家和老王妃也是为了方姑娘好,不然……您就应了这门亲吧!” 方锦音冷道:“蓉儿她非皇室女,没有义务为皇室结亲,本宫说她未曾与袁三公子私下相会,就是没有!本宫不懂,我已经将态度摆明,为何袁家还要如此执着!” 左老王妃怒拍了一下桌子:“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方家不愿这么亲事,是我非要逼迫你们?这对老身有什么好处!你不信你那侄女与袁三公子私会是吧?好好好,来人,去将袁夫人请过来!” 孔嬷嬷闻言,立即应了声“是”,退下去打发人去请袁二夫人。 袁二夫人早早就候在了殿外,没多久便被请了进来,见到景德帝立即福身行礼道: “臣妇见过官家,老王妃,皇后娘娘,贤妃娘娘!” 景德帝朝她摆了下手:“行了,不必多礼了!” 袁二夫人这才站起身,缓步来到了左老王妃身边。 左老王妃看了她一眼,半句寒暄的话都没有,直接问道: “昨日你说方家姑娘是心悦你家三郎的,奈何方家不知什么原因,就是不愿成全,于是方姑娘总是找机会与你家三郎相见,可有此事?” 袁二夫人飞快看了景德帝一眼,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 “其实……其实臣妇清楚方家不太中意我们袁家,也不是我们袁家死皮赖脸非要贴上去,我们只是不忍拆散这对儿有情人!” 她说着,便咬了咬唇瓣,朝方锦音跪了下去,略有些哽咽地道: “皇后娘娘,若我们袁家之前做得哪里不对,还请您多体谅,或者有什么误会,我们也可以解释,万不能因为咱们的一些想法,耽搁了两个孩子啊!” 方锦音没想到袁夫人上来就卖惨,她可以与人讲道理,可对付这种泼皮却有些拉不下脸来。 放在身前的手紧了紧,她蹙眉道:“本宫并没有对袁家有什么不满,但并非没有不满就要结亲!本宫已经说过了,钰谷太远,本宫不想蓉儿嫁过去无依无靠的,袁夫人还是另觅佳媳吧!” “皇后娘娘!”袁二夫人着急地抬起头,急声道: “怎会无依无靠呢!只要蓉儿姑娘一心一意地对待我们朗儿,我们都是她的依靠!其实也不是我们袁家非求不可,是蓉儿姑娘喜欢我们朗儿,还送了朗儿信物,说若亲事不成,就算私奔,也会随我们朗儿去钰谷!臣妇怎么能毁了蓉儿姑娘的名声,知道他们情投意合,这才斗胆请老王妃赐婚的!” 这话让方锦音气得眼前发黑,这袁二夫人怎能如此无耻! 蓉儿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最了解不过,她会为了方家的名声委屈自己一辈子,根本不会为了一个男子,抛下所有与他私奔! 这些话若是传出去,蓉儿以后还如何做人! 方锦音的病虽然好了不少,可去病如抽丝,不可能完全好起来。 她一生气,全身都变得冰冷起来,心跳得极快,手上也出了一层滑腻腻的冷汗。 捂住胸口,她忍着不适艰难地道:“不可能的……蓉儿不可能送袁公子什么信物!” 袁夫人还没说话,左老王妃就冷笑道: “信物老身都看过了,也叫人比对过了绣工,查过了布料,绝对出自方姑娘之手!依老身的意思,这样轻浮的姑娘,袁家能收下做个妾室已是不错,袁家竟还舍下面子低声下气的求娶,都是为了姑娘家的名声,这样的人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官家,你说呢!” 景德帝听得已经是一脸铁青,他是了解母妃的,母妃说查过,那这个信物就不会出错。 都已经这般了,锦音为什么还要阻拦,与他怄气就这么重要么! 可他见方锦音的脸色实在不好,斟酌了片刻后对方锦音道: “你若实在舍不得,不若将两个孩子留在京城,朕会给袁三公子派一个合适的差事!” 这话让屋子里的众人都惊讶了一瞬,他们实在没想到,景德帝会为了方皇后妥协成这个样子! 贤妃嘴里酸得厉害,为什么啊,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官家竟还会帮方锦音着想,她全心全意地跟了他这么多年,怎么就分不来他对方锦音的半点欢心啊! 第四百六十五章 登闻鼓被敲响 贤妃的掌心都被指甲都戳出了血痕,她这才勉强忍下心中的不适,朝袁二夫人看了过去。 “这也是个好主意,袁二夫人,要不就让小两口在京城成亲,以后留在京城,您觉着如何?” 如何?当然不行! 袁二夫人急得呼吸都顿住了,她家朗儿是碰不得女子的,若留在京城,成亲后方姑娘发现她家朗儿的秘密,定会跑回娘家将他儿的事情说出来! 丢脸是一方面,这事被曝光,他儿就再无继承袁家家主的资格,前程也都跟着毁了! 只有将方蓉骗回钰谷,然后用孟萱的事情做要挟,这样才更稳妥一些,若方蓉仍然不愿意听话,给她配几副药,让她早些香消玉殒就是,是万不能让她回到京城来的! 袁二夫人与贤妃对视了一眼,飞快在心中盘算了一下,皱眉道: “官家,不是臣妇不想让朗儿留在京城,实在是公爹上了年岁,不想让子孙走得太远,害怕有一日他身子有什么不适,瞧不见孙儿最后一面!要不……先让朗哥儿孝敬他祖父几年,之后再搬回京城来,您看如何?” 袁二夫人的要求不算过分,大奉十分重视孝道,景德帝没理由阻止袁三郎尽孝。 他记得袁老将军年事已高,便看向方锦音道:“再过几年倒也不迟,皇后以为呢?” 景德帝觉得众人都做出了退步,方锦音总该考虑一下,却见她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 景德帝再好的耐心也被磨没了,他愠声道: “你舍不得方蓉,朕答应以后会想办法让他们回到京城来,你还要怎样?” 常嬷嬷被景德帝的脸色惊到了,忙扶着方锦音的衣袖低声道: “娘娘,您就应了吧,昭庆殿下和蓉儿小姐都是姑娘家,她们懂什么!官家这样的安排已经是最妥当的了,您莫要由着她们胡闹,惹恼了官家!” 方锦音寒着脸扶开了常嬷嬷的手,“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蓉儿好,可你们真的有问过她的心意么?只凭一件信物就说她与袁三郎有情,可曾问过她本人?” 景德帝皱眉道:“既然如此,那就将方姑娘招过来问问清楚!” 左老王妃却道:“招过来有什么用,有她这个姑姑在上头压着,那方姑娘如何敢说实话!” 袁夫人趁机道:“是啊官家,方姑娘若是有办法说服家人,也……也不会想到要与朗儿私奔了!且她一个姑娘家,如何好意思在您面前承认自己的心思啊!” 左老王妃见景德帝仍然没有应下为方蓉赐婚,急言相逼道: “官家,你还在犹豫什么?你是不信老身还是不信袁家?你将这婚事定下来,等多年后他们夫妻美满,子孙满堂,某些蠢材自会知道自己险些害了方家姑娘!” 袁夫人急急表态道:“官家,我们一定会对方姑娘生下的孩儿非常好的!方姑娘的嫁妆,定全留给她的孩子,想要什么聘礼,方家只管提,只要我们袁家能拿得出,为了两个孩子的幸福,我们就没有不应的!” “官家,昭庆殿下现在没有成婚,这才不舍得方姑娘离开,等她嫁入镇国公府,有了自己的家,哪还有心思在意方姑娘,若因她的不舍将方姑娘绑在京城,是不是对方姑娘太不公平了?” 贤妃也在一旁低声劝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劝景德帝同意为这门亲事指婚,让景德帝有些烦躁。 又听常嬷嬷说皇后之所以拒绝这门亲事,皆因昭庆的阻拦,心中越发愤怒。 他倏地站起了身,对海公公道:“去拿笔墨来!” 海公公惊了一下,官家这意思是要亲自拟旨赐婚了!皇后娘娘这样反对这门亲事,官家却要赐婚,这圣旨若真的赐下去,帝后之间的嫌隙怕是再也无法修复了! 海公公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无意识地开始维护沐云书了,他紧张地看着景德帝低声道:“官家,要不再……” 考虑两个字还没出口,左老王妃那骇人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海公公只觉着脖子凉飕飕的,无奈下只能抱着拂尘,道了声:“奴才遵旨。” 他缩着脖子转了身,轻抬脚步朝殿外走去,刚行至殿门处,竟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咚咚”的击鼓声,鼓声十分急促,明明离得很远,却依然能听得这般清晰,足见击鼓之人有多么的着急。 海公公愣了一愣,躬着身子看着景德帝道:“官家,这……好像是登闻鼓的声音!” “登闻鼓?” 这登闻鼓外悬于御街东侧,百姓遇冤案或有急奏时,可击鼓奏报。 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接近登闻鼓的,这登闻鼓有专门的官吏看守,有无理取闹者,当场便会被乱棍打死。 前朝登闻鼓的声音响起,皇帝不管在做什么,都必须停下手中之事,整冠上朝,如今倒是没有那么严苛,但也必须尽快受理。 这急奏定是要比给袁家赐婚重要,景德帝一脸严肃地站起了身,看着海公公道:“去打听一下怎么回事!” 海公公忙不迭应了一声,小跑着就朝殿外走去,刚跨出殿门,竟见几个官员急匆匆朝慈明宫赶来,为首的正是看管登闻鼓的刘大人,见到海公公后,他忙道: “海公公,官家可在慈明宫?” “在的,刘大人,瞧您走得满头大汗,这是出了什么大事?登闻鼓已经好多年没有被敲响过了,难道边城有急奏?” 登闻鼓不只用作为百姓申冤,若有军事上的急报无法及时上达天听,也可以敲响登闻鼓奏报。 海公公见刘大人走得如此着急,以为是出了紧急的战事,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刘大人用衣袖抹了一下头上的汗,脚步未停地对海公公道: “倒不是战事,但也很麻烦,是有人在东街蹴鞠场打起来了,本来是小恩怨,可参与的人有些多,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两方人越打越凶,一边的人被堵到登闻鼓处,实在扛不住揍,只能爬上高台敲响了登闻鼓,下官实在是解决不了,只能过来请示官家!” “打架?还是打群架?” 海公公脑子有些懵,这种事已经鲜有在京城发生了,还是东街蹴鞠场。 他忽地想起今日东街那边燃放焰火的事情,不由问道:“这事可与那焰火有关系?” 刘大人苦着脸连连点头:“海公公,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就是那焰火引起来的!” 第四百六十六章 暗房里的春光 竟与刚刚那焰火有关? 海公公满腹的疑惑,可此时也来不及仔细询问太多细节,便先一步走回内殿,向景德帝禀报了刘大人的来意。 景德帝一听鼓声是因打架引起的,抖了一下衣摆走到外殿亲自向刘大人问道: “居然敢在御街闹事,打架的人是谁,因何事打架?这些人眼里可还有王法!都给朕抓起来严办!” 突然横生枝节,袁二夫人比景德帝还要气愤。 眼看着婚事就要办妥了,是谁这么讨厌,非要在这个时候生事! 她紧张地看了左老王妃一眼,低声道: “老王妃,官家有正事要办,要不就请官家下一道口谕吧,就算是口谕,也是对朗儿和方姑娘莫大的恩典了!” 左老王妃抿了抿略微褶皱的嘴唇,扶着孔嬷嬷的手,带着众人也来到了外殿。 瞧了一眼躬着身子的刘大人,左老王妃端起架子道:“官家有政务要忙,为袁三公子和方姑娘赐了婚就去忙吧!” 景德帝还没有说什么,刘大人却是忽地抬起了头,朝左老王妃和袁二夫人等人看了过来。 踌躇了片刻,刘大人吞吐道:“官家……这……这恐怕不行!” 刘大人的反应让众人十分的不解,景德帝负手看着刘大人,皱眉道: “什么不行?袁家和方家的亲事与你何干?” 刘大人眉头跳了跳,忙道:“官家勿怪,这亲事跟臣怎会有关!可……可御街斗殴一事,却与袁三公子有关系……” 袁夫人闻言只觉得耳边响起了一道惊雷,震得她脑子都有些发麻。 与她家朗儿有关系?怎么会与她家朗儿有关系,她家朗儿从不惹是生非的! 她咽了一下口水,紧张地道:“刘大人,您,您是不是弄错了,又或者着闹事之人与我家朗儿重了姓名,我家朗儿怎会与别人打起来!” 刘大人抽了抽嘴角,其实他之前说是斗殴,也不完全准确,袁三公子那一方根本就没什么机会还手,如今被打得站都站不起来了,若不是他们介入,真不知还有没有命在。 他这个模样,还成什么亲,还是先好好治病保命要紧! “袁夫人,下官已经核实了许多遍,那与人斗殴的……正是袁三公子,他现在就在太医院,袁二夫人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瞧一瞧!” “怎么会打起来的?与我儿打架的人是谁?” 刘大人确认她儿子也参与其中,袁二夫人再没了侥幸心理,一颗心被怒气涨得满满的。 哪来的混账居然敢与她钰谷袁家的人作对,即便被他儿逼得去敲了登闻鼓,她也决不能轻饶了那些人! 这般想着,她便咬唇看向景德帝道:“官家,我们朗儿绝不是肆意妄为之人,就算把人打得不轻,定也是那人做得太过分了!还请官家不要因为敲登闻鼓那人伤得严重,就轻饶了他,这登闻鼓是为百姓申冤而设,怎能容他随意敲响!” 袁家是武将世家,袁朗的功夫也不错,且她袁家有权有势,袁夫人压根就没想过被堵在登闻鼓前,被迫敲了登闻鼓之人会是他的儿子。 且这鼓声打断了她的好事,她怎能不气,咬着牙对景德帝道: “官家,这随意敲响登闻鼓之人就是在藐视天威,您万不能心慈,纵容了这些人啊!” “袁二夫人……” 刘大人愣了一下,想要提醒袁二夫人一声,袁二夫人却咬着牙朝他看了过来,若不是这小官拦不下那敲鼓的蠢货,怎会打断了官家的赐婚!连个登门鼓都看不住,当真是个废物! 袁夫人这冷厉的眼神让刘大人的心里瞬间升起了几分恼火,要不是他见袁朗都快要被打得没气了,怎会允许他去敲登闻鼓! 他一番好心,竟还招了冷眼,早知道就不该管那袁三公子! 这般想着,他不由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没有再阻止袁二夫人对景德帝的劝说。 因为打架而敲登闻鼓确实不成体统,景德帝脸色冷沉地对刘大人道: “朕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一五一十给朕讲来,若有半点偏袒隐瞒,朕唯你是问!” 景德帝已经这么说了,刘大人哪里还敢遮掩,忙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今日那焰火,并不是故意燃放的,是有人撞翻了烛台,不小心将放在蹴鞠场库房中的焰火点燃,这才有了那一簇簇的白日焰火。 事情也因这事而起,赛场上的比赛刚进行到一半,众人就听到了这巨响声,惊得停下了比赛,一起查看这巨响的来源,结果就将几乎不着寸缕的袁三公子和鄂四公子给堵在了仓库前。 两人脸上都泛着不自然的潮红,袁三郎身上还有羞人的齿痕和青紫,不用想也知道这两人在库房里做了什么。 许是动作太过激烈,将灯台打翻都不知道,直接引爆了焰火。 这事发展到这也没什么,只不过叫京城里的少爷小姐,老爷夫人们瞧了一幅活春宫。 可不巧的是,今日方家公子和小公爷等人都在东街蹴鞠场,方家公子瞧见这一幕,当场就恼了,骂袁三公子一面向他家妹妹求亲,一面又与男人胡搞在一起,实在荒淫无耻! 他们方家本觉着钰谷太远,不想应这门亲事,奈何袁家逼得太紧,他们不想让皇后娘娘为难,本想着实在不行,就应了这门亲,结果袁三郎竟是这种货色,方大公子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急怒下方大公子朝袁三公子动了手,两人厮打在一起,众人就拉起架来。 结果当时的人太多了,拉扯间又伤到了鄂四郎,袁三公子瞬间火了,下了狠手朝方公子狠狠打了一拳。 就这样你来我往,帮着袁三公子的人与帮着方公子的人在推搡间也生了摩擦,场面顿时就混乱了起来。 小公爷自然是帮着方公子的,有他的参与,那袁三郎还能讨到便宜?想逃跑都跑不了,被小公爷和方公子等人一路追到了御街,堵在了悬挂登闻鼓的衙院。 袁三公子实在受不住打,为了保命也顾不得丢人,爬到登闻鼓前用尽余力朝鼓面敲了起来。 刘大人本想要阻止的,可当时也只有敲响登闻鼓才能让打得不可开交的众人清醒一些,他害怕闹出人命,便没有阻拦袁三公子。 现在斗殴的人被禁军控制了起来,他才敢匆匆跑进宫向官家报信。 第四百六十七章 阴阳不调 袁二夫人听了这些话,整个人几乎石化了,她家朗儿与那鄂四郎私会竟然被人给发现了?还不着寸缕地被人追打到御街,被迫敲响了登闻鼓? 这简直就是在诠释什么是光屁股磨磨,转着圈的丢人! 她还让官家重罚那敲鼓之人,何曾想到,那敲鼓之人就是她的朗儿! 袁二夫人觉着自己像是一只躺在沙漠里的鱼,尽管用尽全力的去呼吸,依旧憋胀得她透不过气。 脑子乱嗡嗡的,好像有无数只昆虫在里面爬来爬去。 为何会这样?朗儿光着身子敲了登闻鼓,怕是全京城的人都会被那鼓声给吸引来。 想到那么多人瞧见她家朗儿的狼狈样子,袁二夫人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去! 他们马上就要成功了,她朗儿的事怎么就被曝光了出来! 公爹那么保守的人,若知道朗儿碰不得女子,定会彻底厌弃了他们二房吧! 他儿的前程,袁家的家主之位都没了,她甚至不知官家会不会因此动怒! 袁二夫人恐慌地看向景德帝,果见景德帝已经是一脸的阴云。 景德帝捏着扳指看着跪在地上的刘大人,沉声道:“你说袁三公子与那鄂四公子……在蹴鞠场的仓库里……欢好?” 刘大人见皇后娘娘和左老王妃等人都在,被问起这个话题,心里很是尴尬。 若袁二夫人没有瞪他那一眼,刘大人可能会含糊过去,可他心里头气不过,便如实道: “是的官家,微臣刚刚已经请了太医过去,太医说两人刚行完那事,泄了身子,如今外伤加上惊吓,不容轻视,微臣就自作主张,将两人送去了太医院!” 听儿子竟然伤得这般重,袁二夫人又紧张起来。 “官家,三郎做了这样的糊涂事,的确该罚,等他好起来,臣妇定会好好教训他!可……可三郎他品性一直很好,怕是入了京城,被乱花迷了眼睛,一时好奇才会被人勾搭做了这样的荒唐事啊!” 她捏了捏拳,“咕咚”一声跪在了景德帝面前,含着眼泪道: “官家,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求您给朗儿一次改过的机会,他会这样,就是因为没有成亲,若成了亲,就会知道阴阳才会协调,臣妇保证,他成了亲后绝不会再做这种事,朗儿真的是一时糊涂,求官家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袁二夫人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她知道这件事一定会给官家留下很不好的印象,可京城好南风的公子哥并不少,若把此事归结成袁朗的一时冲动,就不会让官家那么愤怒了。 最主要的是,她不能让官家发现,他们求娶方蓉的目的是遮掩袁朗的癖好,若让官家知道这是她们的设计,官家还不得扒了她和朗儿的皮! 此时,左老王妃和贤妃的脸色也极其的难看,左老王妃怎会想到那高高大大的袁三公子,竟然会与男子苟且,还被人当众发现! 她看着袁二夫人,已经察觉自己好像是被她给利用了,可事已至此,她若什么都不说,官家怕是会以为她故意帮袁家遮掩! 气得血气都冲上了脑门,脑子痛得都快裂开了,左老王妃只能按着额心道: “袁三公子的确荒唐,可那方家小子也不该将此事闹得这般大!竟敢在御街打人,置朝廷法度于何地?简直太不像话,该将这些闹事者抓到大理寺,好好关几天才是!” 顿了顿,她又道:“要我说,好南风也不是什么大事,浪子回头金不换,袁三公子若真能改过,定会比谁都疼媳妇!”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贤妃没有想到的,她气愤于袁家三郎不争气,在关键时刻扯后腿,她也不想将自己搅入这件事中,可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让方锦音和方家躲过此劫! 叹了口气,她低声对景德帝道:“官家,母妃说得也有道理,袁公子有错,但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否定了他这个人,方姑娘既然心悦袁公子,应该会包容和体谅他吧,而且……袁公子真的会那么糊涂么?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 袁二夫人听到这声误会,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忙附和道:“是啊官家,仓库的爆竹怎会这样巧就燃了起来,这事蹊跷啊!” 刘大人闻言便道:“官家,微臣已经了解过了,那焰火要避光避火,所以放在了没有窗子的仓库中,袁三公子和鄂四公子可能是为了避开众人的视线,因此来到了这个库房中。库房太暗,他们就用火折子将桌案上的烛台点燃了……这才一不小心把存放在这里的焰火给点燃了!说起来还真是万幸,幸亏人们发现得早,几个会功夫的汉子及时将房顶瓦盖击碎,没让焰火将库房点燃,要不今日袁公子他们可就闯出大祸了!” 刘大人的话已经解释了这事并非栽赃,且两人没做过那事,太医怎会做出那样的诊断! 景德帝垂下头,朝袁二夫人和她身后的婢女看了一眼,见那婢女手里还拿着方蓉送给袁三郎的“信物”,朝那木盒的方向指了指,沉声对海公公道: “把那盒子给朕拿过来!” 海公公闻言忙小步走了上去,接过了婢女手中的木盒,呈到了景德帝面前。 景德帝掀开那木盒,发现里面放着一方帕子,拧紧眉头道:“这就是你说的,方蓉送给你儿子的信物?” 袁二夫人被这充满寒气的声音吓了一个激灵,硬着头皮道: “是,是的,上面是方姑娘亲自绣下的小诗和花样,那小诗是朗儿写给方姑娘的,方姑娘就将这诗句绣了下来,送给了朗儿!” 事已至此,她只能靠这帕子赖上方蓉,方蓉与男子私相授受,以后再难嫁出去,官家若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快些赐婚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她只能不知羞耻地道:“官家,两个孩子真的是郎有情,妾有意!为了表达我袁家的诚心,今日方公子殴打我儿之事我们就不追究了,聘礼也会双倍奉上,只求官家再给我儿一个机会,再给这对儿有情人一个机会吧!” 第四百六十八章 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脸! 袁二夫人求情时,景德帝已经将那帕子缓缓展开,瞧清了上面绣的图案和一首小诗。 图案是一株并蒂莲,寓意有情人恩爱幸福,未出阁的姑娘一般不会绣这种花样。 景德帝眉头皱得死紧,难道方家丫头真的钟情于这个袁三郎?还私下为他绣了帕子? 他刚想将帕子扔到一边去,眼睛却因扫到上面那首小诗而陡然放大了几分! 他沉声道:“你说这诗是袁三郎写给方姑娘,方姑娘又绣出来,送与袁三郎的定情之物?” 这声音像是冰刀一般地割了过来,惊得袁夫人头都不敢抬得太高。 她已经叫人查过了,并没有在任何诗集上见过这首诗作,这诗作的水平也寻常,不会出自名家之手,应该是那个方姑娘的思春之作。 不过这小诗的内容是以男子的视角描述的,这也不足为奇,姑娘家羞于被人发现自己的心思,用男子口吻作诗也是常事。 因此她才会说这诗作是她家朗儿写给方蓉的,那小诗虽不如何出彩,却是情真意切,也能说明他家朗儿和方姑娘是情投意合的。 想着这样的东西方蓉不可能拿去给别人看,就算方家人瞧见过也不要紧,他们没有证据证明,这小诗不是朗儿写给方蓉的! 可官家这恼火的声音是怎么回事?难道官家瞧出了什么?这怎么可能呢! “朕,问你话呢!” 袁二夫人惊疑不定地跪在地上,又不敢不答,只能心虚地道:“是……臣妇听朗儿身边的人是这么说的……” 景德帝虚起了眼睛,那温厚的气质瞬间荡然无存! “怪不得皇后不应这门亲,将侄女嫁到你这样的人家去,她的心得疼死!” 景德帝说着,竟顾不得当场还有外官在,抬脚就朝袁二夫人的肩膀踹了一脚,骂道: “也还好朕没有赐婚,不然朕如今岂不是要被天下人笑话!” 皇后的侄女,也是他的侄女,将侄女许配给一个断袖,还隆重的赐婚,那些史官可不是吃干饭的,他不仅现在会被人诟病,以后也会被人议论谴责! 景德帝这一脚用了大力气,直接将袁二夫人踹翻在地。 众人全都变了脸色,不知道景德帝为何突然生气,左老王妃急道:“官家,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景德帝将帕子丢在了袁二夫人身上,指着袁二夫人的鼻子道: “她不知用什么旁门左道偷来了方家的东西,居然说是方姑娘送予她儿的定情信物,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脸!” 袁二夫人慌了,莫非这诗是名人所作,只是她没有查到,所以官家看到后才会这样愤怒? 这般想着,她连忙撑起身子朝景德帝扣头道: “官家息怒,那诗……那诗朗儿可能是借鉴了一些,可他对方姑娘的心意是真的啊!” 景德帝见袁二夫人依旧满口胡话,气得恨不能掐断她的脖子。 双手捏在蹀躞上,他又朝袁夫人踹了一脚,骂道: “满口胡话的毒妇!这小诗乃是朕当年写给皇后的,从未外传过,你那儿子如何知晓!不知用什么腌臜手段得到了方姑娘的东西,竟敢说是方姑娘赠与你那龌龊小儿的,你还要脸不要?你还想追究方家?你袁家骗亲在先,还想把朕也拉下水,叫朕背上糊涂的骂名,你真该死!” 景德帝的骂声一声高过一声,震得袁夫人等人全都傻了眼。 那帕子上的小诗居然是官家写给皇后娘娘的? 袁二夫人竟拿着官家写给皇后娘娘的小诗,说那是她儿写给方姑娘的定情之诗,这不是一脚踢到了铁板上,官家怎能不动怒! 这定情之物是假的,袁家求亲的举动就越发可疑,加上蹴鞠场发生的事情,袁家有再多的借口,景德帝也不会相信他们求娶方蓉,不是阴谋! 贤妃想通了这些后不由捏紧了拳头,她知道,她的谋划失败了。 等了那么久,非但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反而让官家对方锦音多了怜惜,她怎么能甘心! 咬了咬牙根,她低声道:“可是……官家写给娘娘的小诗,怎么会出现在袁二夫人手中啊?” 官家写给皇后的诗,自然是在皇后手中保存,贤妃是想将景德帝的视线转移到皇后身上,让他以为这一切都是皇后的算计。 方锦音将目光移向贤妃,冷冷道: “本宫这些日子在帮云书绣嫁妆,翻出了许多压在箱子里的花样。蓉儿要帮我绣,在那些绣样中拿走了几张练习,本宫并不知她将写着小诗的那一张也带走了,贤妃是在怀疑本宫故意设局诱骗袁夫人和袁公子么?” 方锦音之前受了委屈,通常会选择沉默,不想失了皇后的气度,也觉着争吵没什么意思。可今日她是半点也忍不了,她若再忍,何人为她的云书和家人撑腰? 贤妃从没见过方锦音双眼充血的气愤模样,一时间被吓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捏紧帕子道: “姐姐,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够了,不管你是不是这个意思,你让别人听出了这个意思,那这就是你的意思,本宫不想听你解释!”方锦音咬牙呵斥道。 看着这样的方锦音,景德帝也愣了一下,倒不是被方锦音的失态给惊到,而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鲜活的皇后了。 从前的皇后,情绪稳定的像一个木头人,可她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他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见她怒吼出声,他反而高兴,也想起写那些小诗时的心情。 他记得那些小诗被皇后放进了箱笼里,前几日她拿花样子出来,他还见到了那个盒子,怎会怀疑方锦音的话,看着袁夫人的眼神就越发阴沉了。 方锦音此时也终于明白云书为何不让她应下这门亲事,袁家想要求娶蓉儿,分明就是想要遮掩袁三郎的断袖之癖。 袁家用这种手段娶亲,说明袁朗的问题很严重,夫妻之事上连敷衍都做不到,所以才会骗婚。 第四百六十九章 把自己算进了泥潭里! 嫁给这样一个男子,方锦音不敢想蓉儿会受多少委屈! 她也明白了云书为何没有事先将事情告诉她,若她清楚那帕子是怎么回事,官家也许会认为这一切是她的设计,如果她不知情,官家就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云书面面俱到地护着她和蓉儿,她怎能再为了体面忍下去! 冷冷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袁夫人,她怒道:“为了算计我们蓉儿,袁夫人真是辛苦了!” 方锦音的眸子像是被流云遮掩住,心疼、愤怒还掺杂着失望,她的嘴角依旧弯着,笑容却虚无又苍白。 这样的方锦音让景德帝看得揪心,夫妻多年,他们之间虽然有隔阂,但也是了解的,这样的表情,锦音是装不出来的,她也不屑于这样伪装。 他温声道:“皇后,你……你莫要动怒,小心身子!” 常嬷嬷立即扶住了方锦音,低声安慰道:“娘娘,官家自有决断,不会委屈方小主的,您息怒啊!” 她心中也是震惊的,这时才明白昭庆殿下为何会说,官家会庆幸自己没有给方姑娘和袁公子赐婚! 若官家前些日子听了老王妃的话,给两人赐了婚,今日袁公子的事情曝了出来,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官家! 她刚刚还在帮老王妃劝皇后娘娘,她真是差点帮了倒忙,害了方小主和皇后娘娘! 常嬷嬷心里自责的要命,可现在也不是赔罪的时候,她现在能做的,只有让皇后娘娘不要因为这件事加重病情。 一旁的贤妃看到景德帝担心方锦音的眼神都要碎掉了,脖子像是爬上了一条巨蟒,缠绕得她无法呼吸。 所有的设计在这一刻功亏于溃,袁家二房这颗棋子也彻底废掉,她手上的棋子不多了,再这样下去她还如何翻盘? 眼底的阴毒险些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她只能垂下头用力闭了闭眼。 她要忍,方锦音斗不过她的,她有儿子,方锦音的儿子却不在了,她的祁儿终有一天会得到太子之位,那时候她再找方锦音清算! “是臣妾说错了,姐姐您莫怪,早知道是这样,臣妾说什么也不会劝官家赐婚的!” 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红了眼圈,贤妃又沉痛地看向袁二夫人道: “袁二夫人,你糊涂啊!本宫知道你定是听说方家姑娘品貌出众,寻思只要将她取回去,定能让袁公子收心,可你怎么能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你差点毁了方姑娘的清白,也叫老王妃跟着你难做人!” 贤妃明着训斥袁二夫人,实则却是在帮她开脱。 袁二夫人怎能听不出来,这个时候,她如何为自己辩白,都无法平息官家和皇后的怒火,不如老实承认,把过错揽在自己头上,没准官家会知晓她为人母亲的难处,体谅则个。 这般想着,她便痛哭道:“官家,臣妇知罪,都是臣妇的错,臣妇……臣妇见方姑娘活泼开朗,十分惹人喜欢,觉着朗儿若是娶了她,一定会中意她,如此就能变回正常的男子了!官家啊,臣妇只是想让儿子幸福,瞧见好姑娘怕他失了良缘,这才动了歪心思,臣妇是鬼迷心窍了,这都是臣妇的主意,求您莫要怪罪朗儿!” 袁夫人觉着她把罪责揽下来,觉得官家定会看在她只是一介妇人,从轻处置,不料景德帝瞥了她一眼,冷道: “你瞧见好的就要给你儿子寻来,你看朕的龙椅怎么样?你与朕说那帕子是方姑娘送给袁朗的定情之物,可有想过,这是欺君!” 这句话景德帝说得平静,却让袁二夫人瞬间软了腿脚,差点晕倒过去。 惨白着一张脸,袁二夫人不知所措地朝景德帝磕着头,求饶道: “官……官家饶命,官家饶命!臣妇真的是一时糊涂,没有想那么多啊!求官家看在我公爹当年拼死护住钰谷关的份儿上,饶了臣妇吧!” 袁二夫人将额头都磕得青紫,景德帝却没有作声,袁二夫人没办法,只能继续磕头求饶。 直到地面见了血,景德帝才道:“不要提袁老将军,你这样的人,简直把袁老将军的脸都丢光了!” 说着,他朝海公公望了过去:“叫人送她回钰谷,把她所做之事一五一十讲给袁老将军,让老将军自己管教他的后辈吧!” 听到官家这样的处置,贤妃心都揪了起来。 这处罚跟要了袁二夫人的命有什么分别! 袁老将军是什么人?他性子执拗刻板,最重颜面,知道孙子在外头丢了这么大的脸,不知要怎么处罚他! 袁老将军之前有多么喜爱这个孙儿,以后就会有多么厌恶这个孙儿,袁家二房甭想再出头。 袁老将军连自己的孙儿都未必容得下,如何能容下被官家差人送回钰谷的袁二夫人! 袁二夫人回到钰谷的那一刻,整个钰谷都会打听她为何被官家送回来,袁老将军定恨不得将这儿媳千刀万剐。 一封休书怕是她最好的结局了,因这事被休回家去,她娘家怕也不敢接受她,不用想也知道她的后半生会有多么惨淡。 贤妃都能想到的事情袁二夫人怎会想不到,她知道公爹好面子,才不敢让公爹知晓朗儿的癖好,以为听了贤妃的谋划,既能让儿子与心爱的男子逍遥,又能找个女子帮儿子遮掩,实在是两全其美,谁曾想算来算去,竟把自己算进了泥潭里! 想到回到钰谷,公爹为正门风有可能会要了她的命,袁二夫人急火攻心,连求饶的话都没说出口,一下子就晕死了过去。 景德帝懒得看这女人一眼,摆手叫海公公带人处置了,这才又看向刘大人道: “袁家用龌龊手段骗婚在先,那袁三郎没什么大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那袁三郎被打成那样,怎么可能没事!可刘大人心里明镜,官家这是想要保方家和小公爷等人,所以故意这般说。 有了官家的指示,刘大人心里就踏实下来,朝景德帝行礼道: “是,臣知道该怎么做了,官家放心,臣定会将之后的事处理妥当!” 景德帝朝刘大人点了点头:“去吧……” 正想挥手叫刘大人离开,景德帝又想起一事,“等一下,一会你见到墨知许,把他给朕叫去御书房!” “是,微臣这就去!” 第四百七十章 应是比孟母齐名的奇女子 刘大人走后,景德帝又负手朝左老王妃看了过来。 “母妃觉着朕的处置可还妥当?” 这话让左老王妃脸色瞬间涨红起来,一旁的孔嬷嬷见状忙道: “官家,这事老王妃也不知情啊,老王妃是被袁二夫人给利用了,她是一片好心,您可不能错怪了老王妃,寒了她的心!” “你跟他说这些作甚!你跟他解释,他也不会信的!” 左老王妃半垂着头,心里压抑着火气。 她承认自己帮忙撮合这婚事是有私心的,方锦音舍不得侄女远嫁,她非要打发她喜欢的人走得远远的,可她是没想到这婚事的背后竟还藏着这么多猫儿腻! 她倒不是怪袁家算计方家,而是怪她们没能将事情办好,让她丢了如此大的脸! 袁家三郎赤身敲打登闻鼓,这样的奇闻不知道会被传多久,百姓们会由这事编出各种故事,她在这故事里扮演的角色绝不会是正面的,如今她就算想帮袁家遮掩,都无计可施了! 她当年可是帮官家在乱局中夺下了帝位,应是比孟母齐名的奇女子,这八卦怕是会将她从前的功绩全都抹灭了,她怎能不气啊! 这一次,左老王妃没办法再用孝道压着景德帝服从她,景德帝也没有开口宽慰左老王妃。 老王妃只觉着自己的儿子似乎在慢慢的远离她,这让她越发烦躁不安,一个劲地揉着头。 方锦音见这婚事再无促成的可能,也就放下心来,她无心再留,朝左老王妃和景德帝福礼后便道: “方家女儿福薄,受不得天恩,还请官家和老王妃应允,从今以后方家女儿可以自己婚配。” 景德帝讪讪地扯了下嘴角,今日他的确差点冲动,害了方家姑娘,捋了下胡须道: “这点小事不必求,就依皇后的意思吧。” 方锦音谢道:“多谢官家恩典,臣妾身子有些不适,就不留下给官家和母妃添乱了,臣妾告退!” 说着,她礼数周全地朝两人行了一礼,转身便朝殿外走去。 方锦音离开时,景德帝瞧见她手指似乎有一片红肿,正想询问两句,身后竟响起了瓷器落地的碎裂声。 他转过头,便看见贤妃扶着额头,软倒在了她身边的嬷嬷怀里,那嬷嬷焦急地道: “娘娘,没事吧?您别吓老奴啊!” 景德帝见贤妃脸色苍白,便蹙眉对一旁的宫婢道:“还看着作甚?还不去请太医来!” 贤妃虚弱地喘息了两下,扶着嬷嬷的手望着景德帝道: “臣妾没事的,官家去忙正事吧,不必担心臣妾!” “娘娘,您就别撑着了,太医说您根本就没有恢复好,适才又站了那么久,定是又累着了!” 今日之事景德帝多少对贤妃生了一些怨气,若非她连番在旁啰嗦,他也不会与皇后置气,要为方家姑娘赐婚。 可见她这副病容,处罚的话就没有说出口,只淡淡道: “身子既然没有养好,就不要跑出来给旁人添乱,最后不知是你伺候母妃还是母妃伺候你!没的摔倒了,还以为母妃虐待你!” 贤妃没能换来景德帝的关心,反而得了一顿冷嘲,气得她差点真的晕死过去。 可她又能怎么样呢,只能装作羞愧地低下头道:“是臣妾疏忽了,臣妾之后定会养好身子再来伺候母妃!” 景德帝并没有留下等太医过来,向左老王妃告了安后便离开了慈明宫。 走到殿门处时,海公公要扶着景德帝上龙撵,景德帝却挥手道:“罢了,朕想走走!” 做得久了,脑子发胀,有些事就没办法捋清楚。 海公公知道景德帝此时心情不佳,不敢多劝,道了声“是”,便抄着袖子小步跟在了景德帝身后。 拐至花园处,景德帝放慢了脚步对海公公道:“朕……刚刚瞧见皇后手指通红,不知是不是受伤了,回头你送些药膏过去吧!” “老奴遵旨!”顿了顿,海公公又一脸恍然地道: “皇后娘娘手指被烫伤了,莫非刚刚捧着热茶的人是皇后娘娘?老奴一进门,瞧见贤妃娘娘捏手指,还以为是皇后娘娘在处罚贤妃娘娘呢!还是官家英明,一眼就看破了玄机!” 景德帝瞥了海公公一眼:“老东西,休要绕弯子给朕灌迷魂汤,你在心里一定在骂朕糊涂!” “哎呦官家,您可冤枉老奴了,老奴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景德帝也没有跟海公公计较,若这老东西遇事只会装糊涂,他也不会这样信任他。 想到信任这个词,景德帝不由皱紧了眉头,他现在有些看不懂贤妃了,从前她事事妥帖,什么事都会替旁人着想,大家都说她担得起这个“贤”字。 可今日的贤妃几次帮着那个袁二夫人说话,就不得不让他多心了。 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景德帝对海公公道: “回头差人再去敲打一下贤妃,纪家不在了,朕体谅她,不想与她计较,若再多管闲事,她那封号便也跟着改一改,也别叫贤妃了,闲淑媛,闲美人都不错!” 海公公惊了一下,“闲美人”,是在怪贤妃娘娘多管闲事么?这也太讽刺了。 贤妃娘娘若是听到这话,不知道会气闷成什么样子! 当年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官家因醉酒回院子小憩,结果贤妃恰巧也在那里,两人要离开时被宾客堵个正着,官家没办法,又得闻这事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一时赌气,便将贤妃纳进了门。 官家觉着对贤妃有亏,对她颇为照拂,不算宠爱,却很是信任,纪家的事便可瞧出官家对贤妃有多宽容。 可惜贤妃娘娘不满足啊,官家的确对皇后娘娘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可也正因为如此,才表明官家对皇后娘娘比旁人都在乎。 贤妃娘娘总是奢求那些不属于她的,不知这份信任会维持多久! 海公公觉着宫里面怕是要不消停了,不过他竟隐隐有些期待,不破不立,总要经历一些风雨才能见到飞虹,没准他这把老骨头,还能瞧见大奉的另一番光景呢! 第四百七十一章 干柴烈火地滚在了一起。 景德帝也没与海公公聊太多,很快就回到了御书房。 墨归早就侯在了殿门口,景德帝见他衣着整齐,半点瞧不出打过架的样子,只有手指的关节处缠了两圈绷带。 他脑海里竟浮现出他将那袁家公子按在地上,挥舞拳头的情形,不由自主地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瞪了墨归一眼,沉声道: “本事了,他们打架你不阻拦便罢,竟也跟着胡闹,你是七八岁的小娃么?” 墨归没有为自己辩驳半句,抱拳道:“臣知罪,任凭官家处罚!” 墨归认错认得如此快,让景德帝都没来得及准备训斥他的话。 朝墨归翻了个白眼,景德帝负手坐到案前,道:“朕只问你,袁三公子的事情,是不是你和昭庆设计好的?” 偷个情竟然能将焰火点燃,景德帝不信袁三郎他们那么蠢! 墨归虽然作抱拳行礼状,但他身姿十分挺拔,尽管被景德帝怀疑,他也没有半点畏缩。 沉吟片刻,他回道:“官家圣明,臣做什么都逃不过官家慧眼!” 景德帝气得直瞪眼,闹出这么大的事,这小子竟还如此理直气壮,他是不是太惯着他了! “胡闹!你既然知晓那袁三郎有断袖之癖,为何不早与朕说,朕若知晓,难道还会糊涂地给方家丫头赐婚么?” 他用力拍了一下桌案,声音也变得冷厉起来:“这是你的主意,还是昭庆的主意?她将事情闹成这样,是想打朕的脸么?” 墨归丝毫没有被景德帝的愤怒震慑到,他皱了皱眉,平静地回道: “官家,臣与昭昭都没有要瞒着您的想法,我们之前也并不知袁三郎的癖好,只知道他求娶方姑娘的动机不纯,所以昭昭才会请皇后娘娘阻止这门亲事,若昭昭想要与您对着干,就不会请皇后娘娘劝说您了!” 景德帝看了看墨归的表情,见他眸光坚定,没有半分杂色,感觉他不像是在撒谎。 可他们既然不知道袁三郎的癖好,又如何知道他动机不纯,这让他越发不解起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仔细讲来!”景德帝肃容道。 “是!” 墨归正了正神色,回道: “袁三公子救下方姑娘后,不顾方姑娘的意愿便当众说要对方姑娘负责,之后大张旗鼓去方家求亲,还找了左老王妃和方家的姑奶奶说媒,昭昭觉得方家姑奶奶如此上心这门亲事有些蹊跷,臣便帮忙多留意了一二。” 墨归并没有隐瞒他与沐云书做的那些事,从调查方锦诗开始,将发现孟萱背着离家的夫君珠胎暗结等事全都讲了出来。 只不过他们虽然查清了方锦诗的目的,却没有查到袁家的目的,因此他们才不敢贸然将这件事告诉官家,以免袁家有防备,最后让官家难做。 至于今日东街蹴鞠场之事,的确是他们给袁朗设的陷阱,因云书从一些零散的线索中推断出了一种可能,就是袁朗无法碰触女子,才会与方锦诗合作,诱骗方蓉嫁去钰谷关。 为了证实这个猜测,他们分别给袁三郎和与他十分亲近的鄂四郎送了消息,以对方的名义约他们去蹴鞠场的仓库相见,若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收到纸条后定会疑惑不解,可他们没有露出半点质疑之色,急匆匆便跑去赴约。 应该是忍了许久的缘故,两人来到幽暗的仓库,借着微弱的烛火瞧见墙壁上悬挂着的春宫图后,再没能克制心中的欲望,干柴烈火地滚在了一起。 墨归等人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两人在里头发出的声音,尽数落进了他们的耳里。 证实了袁朗的确为了骗婚才求娶方蓉,墨归怎能就这样叫两人轻易离开,于是便点燃了焰火,引来了众人,便有了后来的事情。 听了这些话,景德帝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孟萱和袁三郎自己做下无耻之事,竟想要赔上方家丫头的一生为他们遮掩,简直混账! 他甚至想称赞墨归和方公子等人打得好,这种满腹脏污的畜生,当街打死也不为过! 墨归看了一眼满面怒容的景德帝,接着道: “官家,那袁三公子不仅要算计方姑娘的婚事,他与那鄂四郎私会时说,若方姑娘成亲后不听话,他就会想办法让方姑娘永远说不出话来,等方姑娘离世后,他会与世人说自己放不下亡妻,不会再娶,那样,他就可以与鄂四郎永远逍遥地在一起了!” 闻言,景德帝愤怒地拿起一旁的茶杯,狠狠砸在了地上,对海公公道: “海大富,你现在就去把那畜生丢出太医院,朕的太医不给禽兽医病!” 袁朗还没有对方姑娘下手,就算是官家也不能因他一句话而定他的罪,但官家下旨不许太医给袁朗治病,旁的大夫就更不敢给他医治了。 海公公默默摇了摇头,袁三公子啊,能不能撑过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因为墨归完全没有对景德帝隐瞒,景德帝虽然气他自作主张,但也知道对付袁朗这种人,是要用些非常手段才能惩治的。 这件事传到袁老将军那边,袁老将军也会因羞愧收敛一些傲慢的态度,对他来说,并没有坏处。 虽是如此,却也不能太纵容墨归胡闹,他冷着脸敲了敲桌案道: “去领二十……三十板子,另外十板是你替昭庆受的,她知情不报,与你一起胡闹,也该受些教训!” 这惩罚说清也清,说重也重,端看打板子的人如何下手。 景德帝将此事归为胡闹,下头的人自然不敢对墨归下手太重。 墨归弯了弯唇,单膝跪地道:“臣,领罚!” 景德帝还没见过领罚也会如此开心的,是因自己能替昭庆受罚而高兴吧,臭小子知道护媳妇,还算不错! 他又想起了孟萱的那个孩子,蹙眉问道:“可查到那孩子的生父是谁了?你们打算要如何解决这件事?事关皇后声誉,你要谨慎一些!” “昭昭准备等江浩将军回来,将这件事的处置权交给江浩将军,臣也觉得这样最为妥当!”墨归道。 景德帝哼了一声,“昭庆说什么你都觉得对!” 虽然打趣了一句,但景德帝也没有反对,点了点头道:“那就等江浩回来再说罢!” 第四百七十二章 是墨刑、宫刑还是流放? 了解了事情始末,景德帝捏了捏眉心,便打发墨归下去了,他也没有完全相信墨归,差人出去查探了一圈,得到的答案与墨归说的基本吻合,这才不做他想。 招来海公公,他沉声道:“朕记得那个方锦诗的夫君是京谷路盐铁转运使吧!” 海公公答道:“官家记性真好,方家那位姑奶奶正是嫁去了孟家!” 景德帝点头:“孟大人在这位置上也呆的挺久了,是该调动调动了,宁古知府前日上书说患了重疾,想要告老还乡,朕正愁没有合适的人选,若江将军归京后,孟家不能给江大人一个妥善的交代,那便让孟大人去宁古吹吹冷风,清醒一下脑袋!他们夫妻恩爱,朕准他携妻上任!” 海公公嘴角抽了抽,那位方家姑奶奶之前一定觉着是她本事,才会帮夫君谋到盐铁转运使这样的肥缺吧!她根本不知道,官家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才提携了这个连襟。 方锦诗不知感恩,竟还要坑害皇后娘娘喜爱的侄女,并且纵容女儿做出那等丑事,官家怎会轻易饶了她! 宁古可是极寒之地,前任知府是犯了错才被调去那里的,希望孟大人夫妇别犯糊涂,让自己在那种地方度过后半辈子! 将事情都吩咐下去,景德帝也没能静下心去处理国事,想去仁明宫看看皇后,却又不知去了以后要说些什么,将后宫之人想了一遍,他才起身对海公公道: “许久没去喜淑仪那里了,朕去看看她!” 海公公怔了怔,官家竟主动说去后宫,这可真是少见。 虽然有点惊讶,但海公公并没有多问,只道:“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 另一边,禁军已经将围堵在御街周围的百姓驱散,可这样大的热闹,百姓怎会放过,堵在东街的各个茶馆里,等待后续。 很快就有人跑进了一间茶馆,朗声道:“处置下来了,处置下来了!” 听到这话,百姓呼啦啦地围了上去,询问道: “怎么样?怎么处置的?官家可给那骗婚的衣冠禽兽判了刑?是墨刑、宫刑还是流放?” “他那玩意也用不着,宫刑都便宜他了!” “你说的没错,不如换成打板子,就往那畜生屁股上打,看他以后还如何做这种下流之事!” 百姓们得闻袁家公子光个身子敲登闻鼓,全都跑过来看热闹,起初只是当个笑话看,毕竟哪个高门大户里还没点见不得光的事。 可后来众人发现这个敲鼓的袁三公子,正是近日向方家提亲的那位,便越聊越觉着愤怒。 前些日子这袁三公子在马蹄下救下了方姑娘,在对方屡次拒绝的情况下,还当众说要对人家负责,三番四次向方姑娘提亲,当时他们还觉着袁三公子是个有担当的真男人,现在想想真是讽刺啊! 有几位秦楼里的姑娘还爆料说,那袁公子之前与友人一同来秦楼里消遣,她们那些人碰他哪里他就擦哪里,之前她们还以为这袁公子是嫌弃她们,如今才知道,他根本就碰不得女子! 碰不得女子还要娶人家姑娘,不就是想让人家姑娘为他遮掩么! 他们之前还说两人般配,真是差点害了人家方姑娘一辈子啊! 百姓们觉得他们都这样生气,官家肯定不能轻饶了那袁三郎,毕竟方家姑娘可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 于是着急地看着打探到消息的那个人,催促道:“大哥,到底什么结果,你倒是说啊!” 那汉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将水一饮而下,才道:“官家没有惩罚袁三郎,只罚了小公爷和方公子等人二十大板。” 他并不知墨归还要替沐云书受十板子,所以只说了二十这个数。 可即便这样,百姓们也炸了锅,气愤地直拍桌子。 楼上雅间里,一身粉衣的方蓉听到这处置,紧张地捏紧了拳头。 “二十大板?即便这样,官家还是要偏袒袁家么?云书,大哥他们会不会伤得很重?” 小公爷本就有伤在身,他大哥和乐驰哥都没有习过武,这二十板子下来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住,方蓉真的很担心。 沐云书朝楼下的汉子看了过去,秀眉也微微颦起,小诗的事情是她设计的,袁家安排了那场“英雄救美”,便是急于促成这门亲事,没理由放过这样好的“信物”。 她听说袁夫人今日早早就进了宫去,只要袁夫人将这帕子拿给左老王妃看,左老王妃就会拿给官家,让官家尽快做个决断。 她不知道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连累了墨归和大哥他们受了处罚,更紧张于官家是否仍然要促成这门亲事。 浓浓的失望涌上心头,她忘记了一点,他们虽然揭露了袁家的真面目,但官家是皇帝,他做事不一定看对错,只看利弊。 也许,他会为了维护左老王妃和袁家的脸面,按下此事。 “我进宫一趟!”沐云书心中有些乱,竟发觉自己有些惧怕见到那样不分黑白的官家。 其实她与景德帝也没有太多的接触,可能是瞧见他桌子上批不完的奏折,看到不该出现在他两鬓的白发,看到他那么忙碌,竟还为自己准备礼物,她终对这个给了她血肉的男人,生出了感情。 有了感情,就会有期待,就会不想站到他的对立面去,可即便这样,她也不会让他毁掉蓉儿,她认为牺牲就是妥协,绝不是什么大局观! 收拾了一下心情,沐云书提起衣摆便要朝楼下走去,却听那打探回消息的汉子喘匀了气,继续对众人道: “你们别急,我,我还没说完呢,官家虽然没有处置袁三郎,但已经派人将他送回了府去,并下旨不许太医为他诊治!官家处罚小公爷他们,也是因为他们知法犯法,没有起到表率作用,但念几人情有可原,便小惩大诫,命他们不准再犯,并没怪罪他们打了袁三公子!” 众人听了这话,齐齐吐出了一口浊气。 第四百七十三章 给我银子都不能够! 官家虽没有明着处罚袁朗,但不让太医给袁三郎瞧病,比直接处罚他还要让人痛快。 现在哪个不要命的大夫敢接袁三郎的诊?想他被揍得骨头都断了,却没有大夫给他瞧病,痛都要痛死他了! “官家英明啊,我还以为他会包庇袁家呢!” “你说什么呢,咱们官家可是仁善之君,怎会包庇那些作恶之人!” 听众人全在称赞官家,沐云书竟觉着与有荣焉,那悬着的一颗心也缓缓落了下来,眼底也有了笑意。 看来在官家眼里,大局依旧是百姓和正义,这便够了! 楼下的人还在继续说着袁家的事情,方蓉听到袁夫人已经被人送返钰谷关,高兴得都红了眼睛。 袁夫人不在,就不可能再与方家谈婚论嫁,这门亲事绝不可能成了! 她哽咽道:“云书,我……我不必嫁到钰谷了,不必嫁到钰谷了!” 这几日她经常做那个被埋在棺材里的梦,甚至觉得那是真实发生过的,或者她要是嫁给袁朗,那就是她的结局。 想到不必死在那半点光都透不进来的棺材里,方蓉真的觉着自己又重新活了回来。 感谢云书的话她已经说得太多了,她此刻只想让云书知道她的喜悦。 沐云书当然也是高兴的,有人说命数是天定的,挣扎无用,她们就是要劈开一道光,然后,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虽然知道了结果,但两人还是很担心墨归几人的情况,便立即赶到宫门口,等着接几人出来。 在马车里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她们才瞧见墨归等人被禁军搀扶着走出了宫门。 还不等两人迎上去,一个穿着女官服饰的美貌女子带着侍女从宫内追了出来。 那女子手里握着几个瓷瓶,快步走到墨归身边,将手中的瓷瓶递到了墨归面前,温声道: “小公爷,这是疗伤用的,你们拿回去涂抹,伤口会好的快一些!” 搀扶墨归的禁军见裴女官竟亲自为小公爷送药膏出来,眼里的羡慕简直要溢出来了。 有裴女官这样的红颜知己,小公爷真是好福气啊! 他以为墨归会欣然收下那药膏,谁料墨归只淡道:“不必,有人会为我准备!” 裴淸怜还没有被人拒绝过,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她以为墨归是见周围人多,怕有人说她闲话,便道: “小公爷不必多想,这是太医院的药,定会比寻常的药好用一些!” 墨归厌烦地皱了一下眉头,毫不客气地道: “太医院连猫儿是不是得了恐水症都判断不出,裴女官怎好意思说你们调配的药更好用?” 两人说话的时候,沐云书和方蓉也下了马车,听到脚步声,裴淸怜和墨归都转头看了过来。 裴淸怜看见沐云书后,粉唇瞬间抿紧,难怪墨知许对她会是那样的态度,应是这昭庆殿下善妒,墨知许怕给她带来麻烦吧! 看到同样穿着一身素色的沐云书,裴淸怜忽地想起兰月说这位公主与自己相像的那句话。 心里无端地生出了几分恼意,她低头遮住了眼神,浅浅朝沐云书行了一礼,又对小公爷道: “其实小公爷不必怕我劳累,不过小公爷不用也罢,等有时间,我会去府上问诊!” 她也不给墨归拒绝的机会,淡淡对沐云书道:“太医院繁忙,臣女便少陪了,殿下快送小公爷他们回吧!” 说着,她又朝几人行了一礼,转身返回了宫中。 虽然只是简单的打了个照面,方蓉却是皱了眉头,这裴女官的话为什么听着让人那么不舒服呢! 可送墨归等人出来的几位禁军却全都看直了眼睛,裴淸怜的身影消失在路上,他们都没舍得将目光收回来。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完美的姑娘啊,不仅美貌与才华于一身,还如此善良温柔,他们现在都恨不得扭断自己的胳膊,这样就能让裴女官给他们瞧病了! 墨归见沐云书皱着眉有些不开心的样子,沉吟片刻对阿泗道: “回头跟国公府守门的小厮交代一声,谢绝一切探病问诊的,赖着不走的,一律视作细作,押去皇城卫审问!” 阿泗嘴角抽了抽,暗暗给他家爷竖了个大拇指。 前两日墨老夫人用冷水给小公爷沏了一杯茶,他当时还不知是什么意思,现在算是想明白了。 裴女官就是那茶,小公爷便是水,但凡小公爷有些温度,那茶就会无孔不入的散开,到时候昭庆殿下定会嫌弃小公爷不干净了,以殿下这性子,抬手将茶水泼掉也是有可能的! 老夫人就这么随意点拨一下,小公爷就悟了,要不怎么说他家爷悟性好呢! 他笑着应道:“是,爷修养的时候,奴才保证一只母蚊子都不会给您放进去!” 阿泗虽然在回复墨归的话,眼睛却看着沐云书,惹得沐云书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她看来,裴淸怜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姑娘,只要她不介入她的生活,她也没有闲情关注她。 她看着墨归道:“还有心情说笑,看来伤得不重,白叫我和蓉儿担心了!” 听到沐云书说她担心,墨归抑制不住地弯起了眉眼:“没事的,他们就是做做样子,与抓痒无意!” 后头的沐乐驰苦着脸,捂着腰道:“抓痒?这痒抓得我也就几天下不来床!早知道还要受罚,我该多踹那孙子两脚!” 听沐乐驰竟说好几日都下不来床,方蓉眼底满是紧张:“伤得这么重,那快回去吧,我和云书帮你们上药!” 这话音一落,墨归立即朝身后两个男人看了过来。 居然还想让云书帮他们上药?长本事了! 他也没什么夸张的动作,但那眼神却如同刀子一样,沐乐驰两人瞬间觉着脖子凉飕飕的,忙摆手道: “不必,不必,没那么严重,我们自己上药就好了!” “没错,我说笑的,怎能让你们姑娘家帮我们上药!” 方凌忽然觉着,当初他认错了姝儿也是一件好事,跟墨归这小子抢姝儿,他估计天天都得挂彩! 想到这儿,他忽地释然的笑了笑,他放不下的,是那个被他牵在手里的小奶娃,并不是现在的昭庆公主,往后的每一天都会不一样,他没必要纠结从前! 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方凌揽着沐乐驰的肩膀道:“我们可以互相帮忙!” 这话却让沐乐驰狠狠打了一个激灵,想起他们守在仓库听到的那些污言秽语,沐乐驰立即推开了方凌,严词拒绝道: “还是我自己来吧,你们都离我远着些!” 方凌哈哈笑道:“客气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沐乐驰将手都晃出了影子,脸上的表情比挨板子时还要难看:“给我银子都不能够!这事儿没的商量!” 第四百七十四章 变了一个人 几人笑闹在一起,沐云书和方蓉弯着眉眼瞧着他们,只觉着头顶的山被他们合力移开,天是蓝的,风是清的,一切都很是美好。 待他们正要登上马车时,迎面又走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停在宫门口,一个婢女扶着一名穿着杏色衣裙的女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见到这个女子,沐云书不由停下了脚步。 方蓉也回头看了过来,惊讶地低声道:“是祁王妃……她的气色好像不太好!” 祁王妃样貌的确不算出挑,但样子温和,看多了便觉着很舒服,后来用了保信堂的玉容脂,肤色好了不少,整个人的精神头也足了起来。 可今日再见,方蓉竟觉得她好像憔悴了许多,连之前的精神头都没有了。 见到这样的单妙竹,沐云书本舒朗的眉倏地皱了起来,低声对方蓉道: “你们先上车等我一下,我与祁王妃说两句话就来!” 方蓉心情复杂,祁王妃是贤妃的儿媳妇,她怕祁王妃会帮贤妃对付云书,便嘱咐道: “那你小心,她说什么,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也许是贤妃又生的主意!” 已经爬上马车的方凌挑起车帘,远远看了单妙竹一眼。 其实他很久前就见过祁王妃,那时候她还没有嫁入祁王府,在她父亲治理的县城中为百姓派粥。 印象里,她是个极爱笑的女子,可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却与他印象里的那个人无法重合了。 “我之前遇见过祁王妃几次,她父亲是个好官,那样规矩的人应该不会教出太差的女儿,不过蓉儿说得也对,有防备总是好的!” 墨归并没有像两人一样劝说沐云书小心,他知道沐云书自己有分寸,只温声道:“想去就去吧,我们在车上等你!” 沐云书点了一下头,带着宝珠快步朝单妙竹的方向走了过去。 单妙竹见到她,嘴角向上弯了弯,这样的动作竟导致她的唇瓣裂开了一些小口子。 但她并没有因为疼痛让自己的表情有什么变化,因为她不想让沐云书替她担心。 她温声道:“还真是巧,竟在这里遇见你了!我听闻了袁家的事,没想到袁三郎竟是那样的人,大家都在说他被打,是罪有应得……”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说这么长的话,说到最后,她喉咙就干痒起来,她咽了一下口水,才堪堪忍住,没让自己咳嗽出来。 沐云书哪能看不出她的异样,拉着她走远了几步。 绿屏见两人离开,想要跟上,宝珠却笑着冲到了绿屏面前,指着她的发簪笑道: “姐姐,你这发簪真好看,在哪里买的?” 绿屏的视线被挡住,忍怒扶了一下发簪道:“这可不是买的,是王爷赏我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的!”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虽然她与宝珠同为奴婢,可她早晚会成为王爷的妾室,怎么可能与宝珠这样的奴才称姐道妹,说不准宝珠的主子以后还要叫她一声小嫂嫂! 可宝珠却好像看不出绿屏的嫌弃,只拉着她问东问西,让她没有办法去打扰小姐跟祁王妃说话! 沐云书将单妙竹拉远后为她诊了脉,察看了一番便皱眉道: “先不说别的,我叫人给你送去的香囊,你没有换么?你的脉象怎么这么虚?” 单妙竹苦笑着垂下了眸子,低声道:“我若好好的,母妃定会想旁的办法对付我,与其日日担惊受怕,不如知晓自己得了什么病,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看到这样的祁王妃沐云书有些心疼,她经历过类似的遭遇,所以很能体谅她的苦楚。 不过单妙竹嫁的是皇家,情形比她那时还要复杂许多。 “你不能这样作践自己,总有办法应对的!” 单妙竹朝绿屏的方向看了一眼,忽地拉住了沐云书的手,轻声道: “云书,能遇见你,我真的很满足,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处境,他们都觉得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云书……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我爹爹是个老实人,若他和娘亲遇到了麻烦,你能不能帮帮他们!” 她说得很急,似乎生怕以后再没机会与沐云书交代了一样。 这件事单妙竹之前也拜托过她,想来她定是又感受到了危险才会旧事重提。 沐云书想要安抚她一句,却听绿屏那边朗声唤道: “王妃,贤妃娘娘今日险些晕了过去,不知怎么样了,咱们有空再与昭庆殿下叙旧好不好?先入宫看望娘娘要紧!” 单妙竹捏了捏帕子,轻咳了两声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她虽在与绿屏说话,眼睛却是看着沐云书的,沐云书只能点头道: “我应了,不过你别太悲观,只要人在,没什么不能改变的!” 听了沐云书的话,单妙竹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她点头:“我懂,我会保重的!” 她之前最放心不下的是她的爹娘,云书答应看顾她的爹娘,她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了。 “快回吧,有空再寻你闲聊,我去了!” 单妙竹朝沐云书挥了挥手,这才提裙走回到绿屏身边。 沐云书也带着宝珠回到了马车上,墨归见她一直皱着眉头,知道祁王妃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便道: “你若担心她,回头可以去祁王府瞧瞧她!” 那黄花曼陀罗虽不至于致命,但沐云书还是很担心单妙竹,想到现在蓉儿的事情也解决了,除了准备正店的事情也没有什么需要她操心的,便朝墨归点了点头。 …… 另一边,景德帝已经带着海公公来到了喜鸾宫。 喜淑仪正在廊下逗弄着鸟儿,听到脚步声走近,她气恼地道: “这些小家伙胆子小,叫你们走路轻着点,怎么就是不听?这是本宫这两年修生养性,换做从前,定要拉你们去打……” “板子”这词还没说出口,她就瞧见一片绛红色的衣摆荡进了她的视野里。 衣摆下是一双绣着龙纹的皂靴,喜淑仪惊了一下,回头便看见了景德帝那嫌弃的眼神。 她讪讪笑了笑,朝景德帝福礼道:“官家万福,您来了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臣妾这灰头土脸的别惊到了您!” 景德帝“哼”了一声,“你这脾气不是挺大的,还怕惊到朕?” “那不是从前么,臣妾现在哪里还有脾气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要了他的命 喜淑仪年少时的确很跋扈,娘家得力,自己又貌美,得了官家的恩宠眼睛就长到了头顶上,谁都不放在眼里。 那时候的她总是想把后宫嫔妃都斗下去,独得官家恩宠,现在想想,还真是可笑。 能抢来的早晚会被别人抢走!什么恩宠,现在看来还不如笼子里的八哥有趣! 她的位份不高,但也不低,还有两个不会搅入皇权斗争中的儿子,这宫里没人比她快活,她还生哪门子的气! 喜淑仪挪动了一下略有些发福的身子,朝景德帝做了个请的手势,“官家快进殿吧,臣妾给您点茶去!” 看着没什么烦忧事的喜淑仪,景德帝的心情也松快了一些,负手走进殿中道: “少给朕放些盐,上次你琢磨的那东西差点把朕齁死!” 喜淑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上次那茶她是想给皇后娘娘做的,听说吃糖会叫人心情好,又有人说想要甜,要加盐,她就放了一把盐巴进去。 担心不好喝,就先给官家送了一碗,结果晚上就被官家下旨训斥了一番! 不过,她还是庆幸的,齁到官家总比齁到皇后娘娘好! “嘿嘿”笑了两声,喜淑仪这才道:“不会不会,臣妾这次定自己先试过了再给您喝!” 听了这话,景德帝本能地抬起腿想要离开这里,喜淑仪是不会让他不开心,可她会要他的命啊! “你去弄,朕盯着你!” 他怕喜淑仪又往茶里放乱七八糟的东西,便走到她身边,盯着她鼓弄那些茶具。 喜淑仪也没有阻拦,一会打开这个瓷瓶看看,一会又拿起另外一个瓷瓶瞧瞧,好像对这些东西并不熟悉的样子,看得景德帝出了一身冷汗。 “得了,别弄了,喝了你点的茶,朕不知明儿能不能爬起来上早朝!” “官家,臣妾这些佐料可都是稀奇玩意儿,臣妾的金刚和牡丹吃了都没事儿呢!” 景德帝撇了一下嘴,回头看了一眼廊下的那几只鹦鹉道:“只能说你养的那些玩意命硬!” 说话时,他瞧见喜淑仪将一个瓷瓶放到了一边,好奇地问道: “你手里的那是什么?什么好东西还藏着掖着,又想留给皇后是不是?” 他这个妃子对皇后可比对他上心多了,说起来年轻那会儿,喜淑仪最喜欢找皇后的麻烦,后来皇后救了她的儿子,她一下子就变了态度。 不仅不再争宠,还时常研究好吃的给皇后送去,不过这些吃食味道都一言难尽,所以到底是不是报恩,还真不好说! 喜淑仪将那瓷瓶放好,笑着道:“官家别打趣臣妾了,臣妾的好东西,不都是您赏的,怎会跟您藏着掖着!只不过刚刚那一瓶不是给人吃的,臣妾怕搞混了,这才放起来!” 不是给人吃的? 景德帝瞧见院子里的那些鹦鹉,以为是鹦鹉的口粮,便也没有多问。 但喜淑仪打开瓶盖时,海公公扫到了里面药丸似的东西,莫名觉着眼熟。 他想要问问,可又担心官家嫌他话多,只能蹙着眉头苦思起来。 景德帝回头时,正好见到海公公那已经皱到一起的脸,沉声道:“想什么呢?” 海公公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喜淑仪道:“喜娘娘,老奴能否看看这瓷瓶里的东西?” 喜淑仪怔了怔,叫宫婢将瓷瓶拿了过来,交到了海公公手上,海公公打开瓷瓶倒出来两颗,惊讶地道: “这东西娘娘是哪里得来的?” 喜淑仪眨巴眨巴眼睛,回道:“这个呀,是老九身边的人送过来的,说是昭庆殿下为雪烟做的零嘴儿!” 景德帝闻言立即看了过来,“是昭庆给雪烟做的那零嘴?这东西老九怎么得到的?怎么还送到你这里来了?” 喜淑仪坐到了椅子上,还往上挪了挪自己的身体,将瓷瓶盖好道: “雪烟不是病了,被送去了太医院?那位裴女官不准雪烟乱吃东西,命医士将这零嘴儿丢掉,恰巧那日老九也在,就命他身边的人将这零嘴捡回来送到了臣妾这里!” 景德帝挑了挑眉,怪不得太医院的人找不到这零嘴了,竟是被老九捡回来送到了喜淑仪这儿。 可喜淑仪一向跟皇后要好,会不会是她想帮昭庆,故意这样说? 景德帝怀疑地看着喜淑仪,发现喜淑仪同样一脸困惑地看着他,这让他不由翻了个白眼。 他都忘了,这女人最不擅长伪装,之前偷偷在宫里烤肉被他抓住,结巴的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海公公皱眉道:“不对呀,老奴记得那一瓶猫草丸还剩下挺多的,怎么就这么点了?” 喜淑仪道:“哦,不是说要让太医院的人瞧瞧,这猫草丸里都混了些什么,另外半瓶送去太医院了!” “送去太医院了?”景德帝眼睛虚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日啊!” “那你怎么还留了这些!”景德帝追问。 喜淑仪有点委屈,他感觉官家在审犯人,忍着怒气道: “官家,太医院查看着猫草丸有一两颗就够了,若这猫草丸没什么问题,岂不都叫他们糟蹋了!” 景德帝忘了,喜淑仪有喜欢囤东西的毛病,要不也不会有这么多瓶瓶罐罐,这两年她把自己养的也越发像松鼠了! 这样看来,这小半瓶猫草丸,的确是被太医院医士丢掉的那些。 既然已经送去了太医院,太医院的人为何没有禀报结果呢! 景德帝扭动着扳指,眉头渐渐地聚拢在了一起。 海公公忍不住道:“官家,会不会是太医院那边知道自己下错了诊断,害怕受罚,所以才不敢将猫草丸的事情报上来?” 其实这事也不难想通,猫草丸若是有问题,官家就不会太怪罪太医院误诊一事,反正已经报过没能寻到猫草丸,他们按下不报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这样,那他就完完全全的冤枉昭庆了! 景德帝神色复杂地皱紧了眉头道:“海大富,叫人去宫外寻个大夫,最好是给猫狗瞧病的,让他看看这猫草丸到底有没有问题!” 海公公行礼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第四百七十六章 叫她伤心了 景德帝也无心留在喜鸾宫,起身对喜淑仪道:“得了,朕也没什么事,你也不必老在宫里拘着,没事可以去找皇后聊聊天!” 喜淑仪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饱满的脸蛋瞬间有了光泽,“真的可以么?老王妃她不会怪罪我们吧?” 他们这些嫔妃要是太亲近皇后,或乱了左老王妃立的规矩,左老王妃就会想办法惩治她们,因此她们只能将自己圈在院子里。 景德帝哼了一声:“皇后身子渐渐好起来了,后宫的事自也会慢慢管起来,你有空就帮一帮她,你做正事,母妃怎会怪你!” 有了景德帝的话,喜淑仪就不再担心,欣然道:“官家英明,臣妾恭送官家!” 景德帝罢了一下手,很快就返回了福宁宫。 大概等了一个时辰,海公公将一位老大夫带进了殿中,听海公公说这是城郊的老兽医,专门给鸡鸭牛羊治病的,景德帝便将那猫草丸交到大夫手里,问道: “可能分辨出这是用什么做的?” 老兽医有些紧张地将猫草丸撵开,仔细查看了良久才抖着声音道: “回官家,这小丸里头主要就是鸡肉和小麦草,有少量调理肠道的草药,不过非常少,可以忽略不计!” 听到这话,海公公那紧张的心终于松弛了下来。 这大夫的话与昭庆殿下说得无异,殿下她没有说谎! 景德帝靠在椅子上,半晌没有开口。 得到这个结果,他也松了口气,其实他心里还是偏向于相信那丫头的,只是他实在害怕再次被至亲算计…… 想起了昭庆那失望的眼神,景德帝心口有些酸涩,他是不是叫那丫头伤心了? 捏着眉心朝大夫摆了摆手,海公公很有眼色地将大夫带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海公公返回殿内,见景德帝一脸疲惫之色,走过去帮他揉着肩膀道: “官家,您要是累了,就先歇着吧!” 袁家的事让景德帝浪费了大半日的时间,看着案上那些还没处理的奏折,他摇头道: “看了一日的热闹,有什么好累的,不歇了!” 海公公知道劝不动景德帝,只能道:“那……老奴叫人给您熬些粥来暖暖胃,您半日没吃东西了!” “去吧!”景德帝点头,又道:“给皇后也送些,熬红豆粥,她爱喝这一口!” 海公公知道这是官家在向皇后娘娘示好,笑着道:“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海公公刚离开不久,很快又有人快步走了进来,景德帝皱眉道: “老东西,熬个粥都不会了么?” 进来的并不是海公公,而是一个守门的小太监,听了官家的话,他忙道:“官家,是奴才,外头有人来报,说裴女官求见!” “裴女官?” 景德帝脸色不大好看,他之前对这个裴女官的印象不错,可雪烟的事着裴女官处理的实在欠妥,让他颇为失望。 没有上报猫草丸的事,也不知是她的主意还是何太医的主意,景德帝皱眉想了想道:“叫她进来。” 小太监忙应了声“是”,出门引着裴淸怜走进了殿中。 进门后,裴淸怜便端正地给景德帝行了一礼。 她眉宇间锁着一分凝重,看似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但却没有急躁地开口,景德帝见状便询问道: “裴女官来寻朕何事?” 裴淸怜闻言,才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瓷瓶,对景德帝道: “官家,是关于猫草丸的事情,之前被医士丢掉的猫草丸是被九殿下拾走了,近日我们才找回这猫草丸,所以臣女特来向官家禀报这事!” “哦!” 景德帝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盯着裴淸怜道:“那你们可曾查看了?这猫草丸是否有问题?” 景德帝的眼神晦暗不明,看得裴淸怜竟莫名紧张起来。 她紧紧捏了捏手中的瓷瓶,似乎在犹豫要怎么开口,殿中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景德帝的目光也是越来越沉,他在想,若裴淸怜是来污蔑昭庆的,他要如何处置她? 半晌后裴淸怜竟然缓缓跪在了地面上,略扬着下巴回道: “回官家,这猫草丸……没有任何问题,的确如昭庆殿下所说,是小麦草混合了晾干的肉类,这些东西不会叫猫儿上瘾,雪烟会出现那些症状,与猫草丸无关!是臣女推测有误,请官家责罚!” 听了这话,景德帝捏着扳指的手缓缓松开了。 裴女官并没有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而说谎,看来这姑娘只是有些较真而已。 “你们是何时找到的这猫草丸?为何现在才过来禀报?”景德帝沉声询问。 裴淸怜眼里流露出了几分为难,最后双手伏地,将额头抵在手背上,说道: “是……是臣女要多查几次,才肯将这猫草丸拿到御前来,这才耽搁了,官家,此事与旁人无关,臣女愿一力承担责罚!” 景德帝敛眉摸了一下胡子,“可是有人阻拦你将这猫草丸拿出来?” 闻言,裴淸怜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和惊慌,好像谎话被大人揭穿的小孩子。 “没有的……官家,真的是臣女的过失!” 见裴淸怜这个反应,景德帝已经在猜测,那阻拦裴淸怜将猫草丸拿出来的人,就是何太医那个老油条! 宫里的人若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这何太医总是不在,以为他看不出他的心思,人心,最怕日久! 他沉声道:“这太医院真是越来越乌糟了!过些日子是药行正店审核,太医院的御医也该一起好好审核一遍!那些混吃等死的,全该革职查办!” 听裴淸怜说猫草丸无事时,景德帝的火气已经消了大半,便也就没有再责骂她。 “得了,你还年轻,难免有出错的时候,不过以后不可再妄下论断,若再有下次,不管你是谁的女儿,谁的徒弟,朕都不会再姑息了!” 这些算不得责备的话,听到裴淸怜耳中却极为刺耳,她不该承受这些的,官家定是没有之前那么看重她了,她必须要改变自己在官家心中的形象才行!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东施效颦 景德帝没有那么多时间对裴淸怜说教,摆手让裴淸怜退下了。 裴淸怜退出大殿后,等着外面的兰月立即迎了上来。 “小姐,官家没责罚您吧!” 裴淸怜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过分暴露眸中的冷意,淡淡道: “官家仁厚,怎会因为这点小事降罪于我!” 兰月松了口气,不过她并不觉着这是件小事,只是这事没酿成严重的后果,官家又那么繁忙,没太多时间将心思放在这里就是了。 她朝四周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跟上来,低声向裴淸怜道:“小姐,好在贤妃娘娘给咱们递了消息,告知咱们官家找到了猫草丸,还叫了大夫进宫查看,否则……” 闻言,裴淸怜倏地看向了兰月,冷道:“否则什么?我本也是要将猫草丸的事禀报给官家的!” 兰月被自家小姐眼中的冷意给吓到了,忙赔罪道: “奴婢说错了,小姐您别恼!奴婢只是想说贤妃娘娘人真好,而且她好像很喜欢您呢!” 裴淸怜回头朝福宁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尽管有许多宫人侍卫守在左右,这大殿依旧显得十分清冷。 她知贤妃定是有眼线在官家身边,否则不会知道官家发现了猫草丸的事。 这一次的确多亏了贤妃,若不是贤妃差人给她送信,她是不会将猫草丸的事告知官家的。 官家若查到是她知情不报,不知会如何想她! 因为一只猫儿,她反复被官家训斥,心中真的很恼火。 不,不是猫儿,而是那个处处学她的昭庆公主! 不仅打扮学她,竟还学着给猫儿治起了病! 她定是想着学着她的样子,就能得到众人的关注和宠爱,东施效颦罢了! 兰月见裴淸怜一直沉默不语,担忧地唤了一声:“小姐?” 裴淸怜被唤回了神,沉声道:“贤妃贤名在外,人品自不必说!不过她给咱们送消息的事万不能让旁人知晓,会给娘娘添麻烦,知道么?” 裴淸怜虽然这样说,但兰月根本没有在她脸上看出任何感激或者敬畏。 难道小姐并不打算接下贤妃抛过来的橄榄枝么?小姐中意的,到底是哪位皇子呢? 兰月心里虽有疑惑,却也不敢问出口,只能垂头道: “是。小姐放心,奴婢绝不会乱说的!” …… 袁家的事情虽然已经解决了,但方家众人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多少。 此时,大家都坐在议事堂中,沐云书和墨归也在这里。 方又堂坐在主位上,震惊地看着沐云书等人道:“你们说袁二夫人之所以会选中蓉儿,不只因为孟萱的关系,还为了得到蓉儿的一件嫁妆?” 方凌因为受伤没有落座,扶着椅子一脸凝重地回道: “是,那袁三郎与鄂四郎在一起时,什么话都说,他想与鄂四郎长相守,允诺他等孟萱的孩子生下后,定会想办法将蓉儿除去!还说蓉儿不在,蓉儿的嫁妆就是他们的,一定可以找到大皇子的那件东西,说不定他们可以凭借那件东西飞黄腾达!” 这事墨归等人都在库房外听得清楚,袁朗会想要娶方蓉过门,的确不只是想让方蓉帮他们掩盖丑事这一个原因。 只要让人嫁到钰谷,方蓉势必会带上嫁妆,而她的嫁妆中,应是有大皇子留下的一件东西。 至于这物件是什么,他们便猜不出来了,所以墨归向景德帝禀报时,其他都如实说了,只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事关重大,墨归才忍着伤痛来到了方家,听方凌将事情跟方又堂诉说了一遍后,他便问道: “方伯伯可记得,大殿下留下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大殿下留下的?” 方又堂和方夫人越发迷茫了,蓉儿的嫁妆里怎会有大皇子的东西?且什么东西这般重要,找到就能让人飞黄腾达? 见舅父毫无头绪的样子,沐云书便问道: “舅舅,皇后娘亲的呢?也许那物件儿被娘亲送到了方家来也说不定!袁三郎既然认定那件东西会被放在蓉儿的嫁妆里,也许是被娘亲送给了蓉儿!” 这样一分析,众人便没有那么困惑了。 方又堂点头道:“云书说的对,有这个可能,皇后娘娘的确送过蓉儿很多东西,我这就派人去找找!” “老爷,先等等!”方夫人急忙唤住了方又堂,道:“你,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年发生的那事儿?咱们府上遭了贼的事!” 方又堂和方凌等人都想起了这事,脸上的表情更加惊讶了。 方凌皱眉道:“爹……难道那个小贼是奔着这物件来的?” 墨归听闻方家曾经失窃过,与沐云书对视了一眼,急问道:“方家曾经遭过贼?你们丢了何物?” 方凌叹气道:“就是因为核查了一遍,没发现丢失任何东西,这才没有外传!” 墨归心中一动,声音加快了几分:“这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有些年头了……得有八九年了吧……”方凌不确定地道。 这时方蓉忙开了口:“是景德七年夏天发生的事!库房里放了好些皇后姑姑送给我的礼物,我听闻库房的门锁被人撬开,很是担心,所以记得很清楚!” “景德七年的夏天……”墨归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他查出丰益哥回京的那一年,也是景德七年的夏天! 沐云书瞬间读懂了墨归的表情,紧张地问: “方家没有丢东西,但那个小贼潜入库房不可能没有目的,你是不是认为……那个曾潜入方家库房的人,是大皇兄?” 墨归毫不惊讶于沐云书的敏锐,他也没有打算向她隐瞒,点头道: “我与你说过大殿下回过京城,这两件事的时间是吻合的。” “你们说潜入库房的人是大殿下!” 方又堂眼睛都瞪成了铜铃:“他既然回来了,为何不现身啊?殿下难道不知我们和娘娘都很惦记他!” 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不明白萧丰益为何宁愿背负弑父通敌的罪名,也不愿意出面解释一句! 方夫人也长长叹了口气,“夫君,你问这个有什么用,小公爷要是知道,也不会一查就查了这么多年!现在要紧的,是看看那样东西是不是还在,若能找到,也许我们就能知道答案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等成了亲,你再帮我看! 方又堂觉着妻子说得也有道理,连忙招来了管事,让他将库房钥匙和账册交了上来。 之后,众人便随着方又堂来到了库房,将皇后娘娘这些年赏赐下来的东西一一寻了出来。 与上次清点的结果一样,皇后赏赐下来的东西全都完好无损,一样都没有少。 众人以为又要无功而返时,沐云书发现了一个装着名家画卷的盒子有些不太一样,她将盒子拿起来,反复端详了一阵,说道: “这盒子里面的深度好像与外面的深度差了不少!” 墨归接过盒子用手指比了一下,里面的深度不足一指长,但外面却长出了一指,这样的深度差足可以在盒子底部藏一些东西! 他抽出匕首,沿着盒子的边缘撬了两下,果然发现了缝隙,说明上面一层是可以被取下来的。 众人都紧张了起来,这盒子里面放着的会是什么?他们是不是很快就能揭开当年的谜团了? 可当墨归将盒子撬开后,众人全都露出了无比失望的表情。 这盒子的确存在夹层,可惜夹层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墨归可能经历了太多失望,所以表情要比旁人淡定很多,他看着那木盒道: “这盒子应该被人打开过,否则我不可能这般轻易将它撬开!” 方凌忙道:“会不会是大殿下打开的?他那次返京,就是为了将这件东西带走?” 如此一来,众人就更好奇这夹层里藏着的东西是什么了! 沉默了一会儿,墨归对众人道:“先不要将事情泄露出去,袁家想要得到这件东西,说明除了大殿下,还有人知晓这东西的存在,我们且等着,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方又堂忙点了点头,郑重道:“小公爷放心,我们绝不会泄露半句出去!” 两人说话时,沐云书一直在观察那个木盒,她从里面发现了一截比发丝还要细的丝线,捏着袖子指着那丝线道: “你们看,这……可是蚕丝?” “蚕丝?” 方夫人不用沐云书提醒,忙叫人拿来了一匹蚕丝,众人反复比对了好一会儿,都认为这就是蚕丝无疑。 难道这暗格里曾经放着的是一件衣裳?也不对,这暗格的大小是放不下一件衣裳的。 那蚕丝还能用来做什么呢? “没准是一封写在蚕丝上的书信!”沐云书蹙眉道。 墨归也觉着有这个可能,可是问题又来了,这封用蚕丝写的书信,是写给谁的呢?大皇子为何要将它藏在这个木盒里? 沐云书和墨归面对面站着,一起皱眉冥思着,没过多久,两人齐齐松了眉头,朝对方看了过来。 “圣旨!” “是圣旨!” 此言一出两人的思路瞬间开阔了不少,心跳都跟着加快了几分。 一般的圣旨都是由蚕丝制成的,大小刚好可以放进这个暗格之中! 方又堂拍了一下手,恍然道:“是了,若这里藏的是圣旨,袁家费这么大的力气非要娶蓉儿回去,也就说得通了!” 可圣旨上面会写什么呢?为何袁朗会说他拿到以后就能飞黄腾达? 虽然还有诸多想不通的地方,但这件事终于是有了进展,众人还是很激动的。 他们都相信萧丰益的人品,也许这圣旨就是为大皇子翻案的关键! “若是能证实大殿下之前是被冤枉的,娘娘的心结也就能彻底打开了!”方夫人红着眼睛,激动得有些哽咽。 方又堂也点了点头:“不止是为了娘娘,修逸他们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到人前,不必再被人指指点点!官家也不会再怀疑皇后娘娘和云书了!” 在没有进一步的线索前,其他人不敢妄动,以免惊动那在暗中想要对付他们的人。 傍晚时,墨归将沐云书送回了沐家,分别前,沐云书有些担心地看着墨归道: “你今天受了罚,还随我东奔西跑了这么久,身上的伤可还受得住?要不进来我帮你瞧瞧吧!” 凭心讲,对墨归来说,那板子打得的确不重,可即便不重,也肯定伤了皮肉,坐下时火辣辣的痛。 想到自己伤到的那处,墨归轻咳了一声,看着沐云书道: “挨板子是常事,等成了亲,你再帮我看!” 沐云书这才想起墨归他们是挨了臀杖,俏脸红了红,对墨归道: “我怎么听你把挨板子说得这么光荣!不是有人想帮你瞧,你不如找她去!” 说这,她便站起了身,要朝马车外走去。 墨归一急,抓住沐云书的手腕,下意识往自己的方向一带,便将沐云书整个人都带入了怀里。 看着怀中人又惊又怒的眼神,墨归大掌拖着沐云书的脑袋,将她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肩头。 心头一片满足,他暖暖地笑了笑:“谁也不给瞧,只有你能!” 沐云书被他说得脸更红了,忍不住抬手垂在了他的胸口上,却把自己的手硌得生疼。 她嗔道:“还是打少了,下次打得痛些,看你还有没有心思贫!” 沐云书正要起身时,车外传来了一阵甜甜的呼喊声: “姑姑,姑姑,你可算回来了,怎么出去这么久,小齐齐想你想得肚子都在叫姑姑了!” 声音一落,马车就是一沉,然后就有一个圆圆的脑袋扒进了车缝里。 修齐还没瞧清车里面的画面,眼睛就被一只玉手给遮住了,随后他就被沐云书抱起来,送下了马车。 修齐整个人都是懵懵的,看着脸已经红成了柿子的沐云书道: “姑姑,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车里很闷么?小公爷也真是的,这么热为什么不打开车帘,到底会不会照顾人,真是让人很头疼,很操心啊!” 沐云书看着修齐这副小大人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点了一下他的额头道: “心眼还没长全,还学会操心了!” 她知道墨归起身不便,便对赶车的阿泗道:“快送你家爷回去上药吧,小伤也要用心养着!” 阿泗笑道:“好勒,殿下放心吧,老夫人说了,以后爷的身子就不是他自己的了,属下绝不让他再胡乱糟蹋!” 第四百七十九章 男色误人 听阿泗这臭小子居然敢打趣自己,墨归掀起车帘道: “忘了在御街时你也没少动手,要不我大义灭亲,送你也去受二十板子!” 阿泗当下就苦了脸:“别介呀,爷,您知道的,属下的婚期没几天了,捂着屁股拜堂,那可太丢人了!” 沐云书忍笑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们快走吧!” 墨归也知道不能久留,若沐伯伯出来瞧见他又受伤,定会再次担心他到底能不能照顾好昭昭! 他轻“嗯”了一声,不舍地道:“我走了,有了消息,我会给你送信!” 沐云书知道墨归说的是大皇兄的事情,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虽然已经道了好一会儿的别,两人的目光还是没有从对方身上移开,直到阿泗调转马头,车子拐出了巷子,沐云书才收回了视线。 修齐看着沐云书,撅着小嘴摇头叹道:“男色误人,男色误人啊!” …… 御街的事情闹得很大,但仍有一些人不知内情。 次日早朝,还是有好几个老臣上书参奏墨归等人在御街行凶。 这些老臣本就对为官家办事的皇城卫不满,现在终于找到了惩治墨归的理由,他们怎会放过,言辞激烈地痛斥墨归知法犯法,仗势欺人,无视朝廷法度,请求官家处置他。 除了抨击墨归,他们还怒斥了官家,说都是官家的纵容,才会纵得墨指挥使如此嚣张,先帝在位时,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官家也该反思己身,才能杜绝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 景德帝今日上朝本不想再提这事,可看这那些只要揪到他一点错处,就不断咄咄相逼的元老们,他心中的愤怒再也控制不住,直接摔了奏折,指着那些老臣骂了起来。 景德帝半点都没有为袁三郎遮掩,将他为掩盖自己的丑事,如何骗婚、欺君,还要与情郎合谋除掉妻子之事全都讲了出来。 这下子,那些不知情的朝臣也都知道了袁三郎和鄂四郎的丑事,朝堂上瞬间哗然起来。 站在一旁的鄂侯爷脸都要绿了,与袁三郎厮混的,正是他的庶子,官家给他脸面,没有提他的儿子,谁料这事又被这些老臣给翻了出来,气得他眼睛都冒起火来。 那些老臣哪里知道,之前风评一向不错的袁三郎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旁的不说,只欺君一条,官家就可让皇城卫狠狠处置那袁三郎了! 他们自诩正义,结果却帮那么个玩意儿抱不平,旁人还不得觉着他们与那袁三郎是一路货色! 几个老臣臊得满脸通红,心里对袁家也生出了埋怨,低下头,再不敢多言了。 既然说到了袁朗的事情,景德帝就不能含糊过去,袁朗和鄂四郎自然是不可能再入朝为官,除此外,今后的士族子弟,即便是荫袭的官职,也要经过严格的考核才可入职。 这样一来,朝廷就不会被世族垄断,景德帝早想要实施这个措施,可总是被几个大族合力驳回,袁家的事情总是有了一点作用! 众人果然不敢在这个时候说个不字,若他们提出异议,岂不是说他们会像袁家一样,大族最重脸面,决不能被袁家连累毁了名声! 虽然众人不再说话,景德帝的训斥声却没有停下来,除了次责袁家、鄂家教子无方,他还把太医院骂了一遍。 说他们不知精进医术,遇事只知道推诿,那么高的俸禄结果养了一群酒囊饭袋!险些让他冤枉了真正要帮雪烟的昭庆! 太医院的事情给景德帝提了一个醒儿,给皇家治病的太医都敢耍心思,民间的药馆可能会存在更多的问题! 他已经派人查过了,稳坐药行正店的几家铺子,不仅售卖的草药要比旁的铺子昂贵,收的诊费也是高的离谱,且未必就真的比旁的药铺好多少。 一个行业就已经出现了这么多问题,旁的自不用提。 于是景德帝下令,今年所有的正店都要从新参与评选! 药行要从新评选正店,裴家的和盛堂也不例外,裴深裴院判得到这个消息气得午饭都没吃下去。 太医院院判虽然只是从五品,但有了天子近臣这层身份,他在药行可以说是说一不二,行首一职更是无法被人撼动,每次的正店审核,都要经过他这一关,可想每年灰色收入会有多少。 这也是为何那些大夫明知道太医一行危险,还要削尖了脑袋往太医院里挤,只要是人,就难以抗拒明和利的诱惑。 而今年正店的考核,官家要从新指派官员监审,甚至和盛堂也要同别的铺子一起接受考核,他在这一行再不会像前两年一样,拥有着绝对的权威。 而这件事的导因竟是自己女儿的误诊,这更是让他十分的气闷。 裴深回到家中后,裴夫人就如同软蛇一样贴了上来,身上的香粉味儿直冲裴深的天灵盖。 从前,裴深是极吃只一套的,他的原配妻子吴氏太过无趣,哪里有她这位表妹懂风情,可摆脱了吴家,真正将表妹扶为正室,他又觉着当家主母这样有些不成体统! 将裴夫人推开,裴深皱眉道:“青天白日的,你这是做什么?” 裴夫人勾着裴深的脖子,撒娇道:“老爷,你成日在外头忙,已经好久没跟妾身好好说说话了,妾身这不是想你了么!” 看夫人这把年纪还在撒娇,裴深抓着自己的腰带,冷着脸道:“我今日还有事,你莫要添乱!清怜呢?你可见到她了?” “父亲,您寻我?” 裴深说话时,裴淸怜正巧走到了门口。 见女儿过来,裴夫人只能悻悻地帮裴深整理了一下衣裳,退到了一旁。 裴深本是想责备裴淸怜几句,雪烟虽然只是只猫儿,那也是官家和皇后的猫儿,若不是她没能将事情处理妥当,怎会造成现在的结果! 可看到裴淸怜那张清贵的脸,裴深训斥的话又卡在了喉咙里。 她这个女儿从小就聪慧漂亮,算命先生说他女儿会有大福气,他还要指望这个女儿! 他缓和了神色,叹了口气道:“你可听说了和盛堂也要参加正店考核的事情?” 第四百八十章 带您去一个地方! 今日的太医院因为这事都炸开了锅,裴淸怜自然是听说了。 她抿了抿唇,眼底闪过几分不屑:“那又如何,父亲是觉着咱们和盛堂会失去正店的资格?” 裴深道:“失去资格倒不至于,和盛堂虽然不如那些老店有资历,但有为父和你在,那些考评应该不在话下!只不过京城中卧虎藏龙,对待这次考核,你还是要认真一些!” “我知道了父亲!”裴淸怜眼中流露出了些许不耐烦,她已经将五老神医那半本医书看了多遍,怎是那些寻常大夫能比的! “有这次比试也是好事,女儿必会让众人看到我的能力!” 裴深眸光一亮,觉得女儿说得也有道理,捋须道: “也好,也许经过这次比试,和盛堂在药行的地位再也无人能撼动,以后不会有人再称呼你为吴老神医的徒儿,而是裴神医!” 裴淸怜知道父亲被吴家压了许多年,不喜欢听人称颂吴老神医,她又何尝不是! 他父亲在外养外室的事被吴家发现后,父亲曾带她们回过吴家,还让她给吴老神医磕了头,让她叫吴老神医祖父。 可那老头儿说什么也不认她,还说她心高气傲,不是学医的料! 裴淸怜想到那些过往,就觉得很羞耻,她一定要证明自己,并且摆脱吴老神医徒儿的这个头衔! “对了爹爹,昭庆殿下养父开的那个保信堂,是不是也会参加正店评选?” 裴深点头道:“他们的资格是官家亲自赐下来的!不过你不必把精力放在他们身上,为父听闻保信堂只有两位大夫,其中一位还是个老妇人,应该只会写些偏方糊弄人!” 裴淸怜却有些担心地道:“可昭庆殿下是官家的女儿,若她利用这层关系暗中操作呢?女儿觉着,这个昭庆公主总是想压女儿一头,似乎怕女儿夺去了她的风头!” 裴深拧紧了眉头沉思起来,昭庆殿下是官家的女儿,其实与清怜是没什么利益冲突的,巧就巧在那昭庆殿下的养父也是开药馆的,百姓们就不禁会将清怜和那位昭庆殿下放在一起比较。 现在当然是喜欢她女儿的人要多一些,毕竟他女儿各个方面都很优秀,而那位公主只占了身份这一层。 如果比试时,清怜轻易将保信堂淘汰,那百姓们就会更加直观地感受到,和盛堂的实力和她女儿的能力了! 裴深在心中算计了一番,勾着嘴角道: “官家如此大动干戈,定不会给任何人行方!如果给昭庆殿下行方便,岂不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你好好准备就是,为父想办法在考核时将和盛堂和保信堂分到一组,让他们早些见到自己的不足!” 裴深的话正合裴淸怜的心意,她笑着道:“放心吧爹爹,有些东西只是暂时失去了,再次回来时,就没有人能从咱们这里把它拿走!” 裴深最喜欢这个女儿的自信,不像他另外一个女儿,总是带着几分木讷和执拗! 不对,那个女儿姓吴,不算是他的女儿,清怜才是他裴家的人! 之前的郁气一扫而空,他朗笑着拍了拍裴淸怜的肩膀道:“你说的对,为父就看你的了!” …… 景德帝得知了猫草丸的作用后,自知误会了沐云书,心中有些内疚,想要招她过来说说话,却又担心那丫头又管他叫官家,他不知要如何缓和他们的关系。 正有些犯愁时,竟听海公公进来禀报道:“官家,皇后娘娘求见!” “皇后?” 景德帝很是意外,锦音已经多久没有主动来找过他了?他还以为经历了雪烟的事,皇后对他会更加冷淡! 他搓着手站起身道:“她在哪?殿外还是仁明宫?要是在仁明宫就叫她别动了,朕去看她!” 海公公忙道:“就在殿外,您别急,老奴这就将娘娘请进来!” 景德帝一听也对,急躁就失了风度,忙道:“去吧,去吧,朕在这里等她!” 说着,他便又坐在了案前,还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怕自己看上去太过刻意,便拿起一本奏折观看起来。 方锦音进门时,正见景德帝坐得笔直地看着手中的奏折,好像下一刻就要朗诵出来一般。 她轻声道:“官家在忙么?不若臣妾晚些再过来吧!” 闻言,景德帝不由有些懊悔,自己是不是装得过了些! 清了清喉咙,他放下奏折道:“没关系,也处理得差不多了,你说你的!” 方锦音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官家若是有空,臣妾想带您去一个地方!” 去一个地方? 景德帝好奇地朝方锦音看了过来:“你说罢,去何处!” “秋水胡同!” 景德帝并不知秋水胡同是何处,但他知晓定是在宫外。 如果陪皇后出去一趟,能让她不再因雪烟的事情有怨气,他倒是愿意做这件事。 “朕也许久没有出宫走走了,皇后就陪朕走一趟吧!” 闻言,方锦音有些复杂地看了景德帝一眼,出宫若是官家提出来的,就没有人能挑她的错处,官家的这种体贴真的会让她很温暖。 可一旦牵扯到丰益的事情,他就会像是变了一个人,不是她狠心的不想向前,而是这个芥蒂不除,她们永远没有办法真正的靠近对方。 深吸了口气,方锦音道:“多谢官家!” 既然应承下来,景德帝就没有耽搁,换了一身常服,便带着方锦音坐着马车出了宫去。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挂在城墙上,整个京城被镀上了一层暖红色。 看着马车外那些步履匆忙的人,景德帝不由道:“这些人似乎都很急啊!” 方锦音透过车帘的缝隙望了出去,弯唇道:“因他们知晓,那无数道炊烟里,有一道是为他们燃起的。” 这话竟是让景德帝的眼里多出了几分向往,专为一人而留的炊烟啊,想想就觉着温馨呢。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秋水胡同,景德帝瞧见了保信堂的招牌,才知道皇后竟是带他来看昭庆的。 不过方锦音并没有让刑公公将马车停到保信堂门口,而是绕到了一旁的胡同里,停在了沐家小院外。 第四百八十一章 了解 扶着帝后下了车,刑公公上前扣了门,宝珠恰巧在院子里晾衣裳,听到扣门声忙跑了过来。 门被“吱嘎”一声打开,宝珠一下子愣住了,她随沐云书入过宫,当然是见过官家和皇后的,但她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两人。 忍不住揉了一下眼睛,还将脸往前凑了两分,这动作惹的帝后都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方锦音柔声道:“别张扬,我们就是过来看看!” 宝珠点头如捣蒜,若是让街坊们知道官家和皇后娘娘来了,那这胡同里还不得乱了套! 沐询每日都在其他几间铺子间走动,林氏带着沐乐驰去了方府,今日只有沐云书在店中,将两人请进了门,宝珠便吩咐红豆去请沐云书了。 红豆走后,宝珠要引两人去正堂,方锦音却道:“不忙,我想去云书的屋子看看。” 皇后娘娘是小姐的生母,去她屋子也没什么,宝珠想了想便点头引着两人朝沐云书的院子走去。 沐家小院不大,甚至有些拥挤,景德帝听闻沐家做了不少好事,以为他们会十分富足,不想竟是住在这样的院子里。 见到景德帝的表情,方锦音已经猜出他所想,弯唇道:“他们的富足不是在表面。” 景德帝以为沐家是怕露富,便不再多想,随着宝珠穿过甬道来到了后面的一座小院。 小院还不足他寝殿大,不过布置的十分温馨,宝珠指着西面的屋子对两人道: “官家,皇后娘娘,我们小姐就住在这里!” 景德帝点了下头,也没用海公公探路,自己打着帘子进了屋子。 进门后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眼里露出了几分惊讶。 他的惊讶不是因为这屋子如何简单朴素,而是因为这屋子里竟放着许多书籍。 景德帝走到桌案前拿起了一本,发现竟是关于动物的杂记。 杂记上还做了许多笔记,说明读书之人并非看个热闹,而是认真的做了研究。 此类的书还有好几本,还有一些兽医手札,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淘弄来的。 景德帝向宝珠问道:“这些书都是那丫头看的?” 宝珠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回官家,不止这些呢,奴婢今早搬走许多了!” “她看这些书做什么?”景德帝又问。 宝珠道:“小姐从前就喜欢看书啊,不过看这些是为了雪烟!虽然猫草丸能治好雪烟的病,但小姐还是担心有什么疏忽,想要了解的更多一点!” 景德帝这才想起来,昭庆说雪烟得的是什么毛球症,那猫草丸就能治疗它的病。 他还是有些疑惑,皱眉道:“昭庆怎么知道猫草丸对症?她之前见过雪烟?” 宝珠连连点头道:“是啊官家,您招小姐入宫那日,小姐在偏殿遇上了雪烟,小姐让奴婢给它喂了猫尾巴草,后来雪烟就排出了不少毛发,所以小姐才会知道雪烟并非得了恐水症!哦,对了,在偏殿守门的小太监也可以作证的!” “那……她会治雪烟的病,怎么不提前与朕说?” 宝珠懵懵懂懂地挠了挠头:“小姐给雪烟瞧病,为何要告诉官家?雪烟得的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治好便好了呀!小姐说您那么繁忙,不必特意打扰您!” 这话怎能不让景德帝动容,他接触的所有人,都是在变着法的在他面前表现、邀功,昭庆本也可以这样做的,她却因他繁忙,不忍打扰,所以对此事只字未提! 他朝海公公看了一眼,海公公也是一脸迷茫,显然对沐云书帮雪烟治病一事毫不知情,也不知猫草丸的具体作用。 如果沐云书想要拉拢海公公,这事定不会向海公公隐瞒,那丫头可能是为了避嫌,才没有与海公公多嘴,景德帝终于明白,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海公公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恍然道:“若是这样,雪烟那日有了起色,莫不是被昭庆殿下瞧好的!怪不得雪烟被带去太医院后那般抗拒!是老奴的失职,要是老奴早点发现,也就不会闹出这样的乌龙了,更不会让雪烟吃了那么多苦头!” 海公公能想明白的事情,景德帝又怎会想不通,心中不免对太医院又多了几分不满。 可太医院也不知昭庆为雪烟治疗一事,并没有故意隐瞒,倒也不能全怪他们。 朝方锦音看了一眼,景德帝握拳轻咳了一声,“是朕……错怪昭庆了,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朕会问清楚再下论断。” 方锦音眉头舒展开来:“有官家这句话,臣妾就放心了!” 见皇后没有怨他,景德帝心情竟有些小雀跃,走到桌案边,翻弄起了沐云书看的那些书来。 景德帝有些意外,他以为这一摞摞书卷应大部分都是小女儿家爱看的闲书,不料其中大部分是医书,还有一些兵法和游记。 他笑道:“倒是挺爱读书,也不知道读懂了几分!” 喜欢读书的人不少,但能读懂书中深意并合理运用的人并不多,朝堂上有许多这样的老顽固,希望那丫头不会读愚了去! 走到桌案另一侧,他竟发现了一摞手稿,拿起一看,竟是一本话本子,名字叫做《帝姬风华》。 景德帝不由来了兴致,接连读了几页,正看得起劲时,门外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景德帝莫名有些心虚,下意识将话本子藏在了衣袖中。 沐云书走进门时,正好看见景德帝藏话本子的动作,忍不住就弯起了嘴角。 “那是我好友写着玩的,官家喜欢的话拿回去看就是了。” 景德帝偷看女儿的东西被发现,女儿也不知道帮他遮掩还直接拆穿了他,不由让他老了红了一红。 “每日看这么多书,眼睛竟还这么好使!” 海公公笑道:“这点是随了官家,您每日批阅那么多奏折,眼睛依旧清亮,什么事都逃不过您的法眼呢!” 景德帝嗔了海公公一眼,随后收敛了笑容,朝沐云书看了过来。 当年的小姝儿竟一眨眼就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他真的错过了很多,作为父亲,他是不称职的。 “朕……是来给你道歉的,猫草丸的事朕错怪了你,还有袁家和方家的亲事,好在你机警,不然朕便害了方姑娘!” 第四百八十二章 一次次震惊 沐云书刚刚见到景德帝时,虽然惊讶,但心中并没什么波澜。 但听到他向自己道歉,一股酸意竟冲到了鼻尖,喉咙也苦涩了起来。 她无法否认,她是在乎的,在乎官家对她的看法,她会因他的误解而难过,同样会因他是一个好皇帝而自豪,因他几句温暖的话而感动。 只是她并不想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微微扬起头,不让人看见她眼底的情绪,清了一下喉咙道: “雪烟的事我也有疏忽的地方,我应与海公公说明雪烟的症状!至于袁家的事情也怪不得您,佛祖神通广大,却也顾及不了众生,您能站在正义的这一方揭露袁家的丑行,已经叫我们很感激了!百姓都在夸赞你,听到那些夸赞,我会发自内心的高兴。” 景德帝每日不知会听到多少奉承讨好的话,可他觉着那些话都不及沐云书这一句让他欢喜。 他在女儿眼中,是一个维护正义的好皇帝么?有些骄傲是怎么回事啊! 他按住直往上翘的胡子,佯装不悦地道:“哼,话说的漂亮,心里不知道在怎么骂朕吧!不然怎么左一句官家,右一句官家的叫!” 看着景德帝有些幼稚的样子,方锦音都不由弯起了嘴角,她朝沐云书点了点头,沐云书才红着脸道: “那……父皇和母后可愿留下来吃顿便饭?” 看着女儿这害羞又傲娇的样子,景德帝喜欢得不行,感觉这女儿的性子其实更像自己。 他叉腰道:“好啊,正合朕意!” 沐云书只是客气一下,皇帝怎会轻易在外头用饭,哪承想景德帝竟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方锦音对海公公道:“你去帮宝珠他们准备一下,让云书陪我们走走!” 海公公忙应了声“是”,带着宝珠退了下去,沐云书也带着两人走出了院子。 瞧见对面屋子似乎挂着许多字画,里面还放着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景德帝好奇地问道:“这是谁住的屋子?” 听景德帝问起,沐云书便朝方锦音看了过去。 方锦音眸光平静地朝沐云书点了点头,她知道这是修逸几个的屋子,是时候让官家见一见孩子们了。 沐云书明白了娘亲的意思,也没什么好犹豫的,总要有这么一天,便对道:“是孩子们的屋子,父皇想进来看看么?” 景德帝听说沐云书收养了几个孩子,也好奇她收养的孩子会被她教成什么样子,便负手跨进了房间。 这间屋子大且明亮,采光要比沐云书的那间好不少,昭庆竟把更好的屋子让给几个孩子住,对这几个孩子还真是疼爱呢! 屋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了五张小桌案,不过桌案上放置的东西却是迥然不同,景德帝走到第一张桌案边,随手拿起案上放着的一篇文章,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惊讶。 这字写得刚劲有力,不知下了多少辛苦,怎可能是一个孩子写出来的! 还有这纸上的内容,是一篇策论,文章稚嫩了一些,但景德帝还是能从这字里行间中,读出做文章之人的思路十分开阔,见解也很是独到,绝对是一个可造之才。 他不由看着沐云书道:“这是你那位义兄写的文章?” 他知晓沐家长子在读书,若这文章是他所写,倒可以好好培养一下。 沐云书摇了摇头,“这文章是修逸写的。” “修逸?是你收养的孩子?他今年多大?”景德帝压抑着心中的惊讶,问道。 “今年九岁。” “九岁?”景德帝心中的惊讶转为了震惊,就算能写出这般有见地的文章,实在难得! 他的皇长孙也八九岁了,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在园子里扑蝴蝶吧!他的皇长孙要是有这点本事,他没准会看在孙子的面子上,立老三为太子! 景德帝心中有些激动,对沐云书道:“好好教他们,万不能成了方仲永!” 话虽然简单,却足以听出景德帝对修逸的期待。 放下策论,景德帝又走到了另一个桌案边,桌案上放着医书和手札,手札上写的是一些观察记录,记录了植物和动物的生长变化,很是有趣。 这手札上的字与刚刚那副字比起来逊色了不少,景德帝舒了口气,觉着九岁孩子能写出这样的字也算不错了,怎能个个都那么妖孽! 看完了手札,他又好奇地拿起了一旁的木头小人,不知道碰到了何处,那小人的“肚子”竟忽地打开了,从里面射出了一根木棍。 景德帝一惊,差点将那小人丢掉,发现射出来的木棍并没有危险,他急跳的心才平缓了下来。 但这木棍换成银针,触碰到机关的人绝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拿着那木人,他转头对沐云书道:“你别告诉朕,这些小玩意也是那几个孩子做出来的!” 沐云书脸上的骄傲是不加掩饰的,点头道:“没错,都是他们自己鼓弄出来的!” 景德帝挑了挑眉,她觉着这女儿没有实事求是,孩子们可能动了手,不过大部分应该是先生帮忙做的。 济民堂的先生倒是不错,留在济民堂有些屈才了! 虽然觉着沐云书的话言过其实,但景德帝也没有拆女儿的台,谁还没点虚荣心呢! 将木偶放下,景德帝走到剩下的两张桌案边,发现其中一张桌案被做成了小型沙盘,沙盘上似乎是两军在对战,景德帝竟在这小小的沙盘里,看到了颇为成熟的部署。 而另一张书案与其他都不一样,上面放着不少零嘴,还有一个大大的瓷罐。 景德帝拿起瓷罐轻轻摇了一下,里面响起了清脆的“当当”声,他挑眉问道:“是铜板?一个小娃娃竟有这么多铜板?” 他有些不赞同地看着沐云书道:“你给他们这么多银钱,他们就不知节俭了,孩子不能过分娇宠,会将他们宠坏的!” 沐云书摇头道:“这铜板不是儿臣给他们的,是小修齐自己赚的!” “自己赚的?” 景德帝失笑,八九岁的孩子若都能赚这么多铜板,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吃苦受穷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星星之火 这些铜板竟是一个小孩子赚来的?景德帝显然不相信沐云书的话,将瓷罐放下后道: “朕知你收养他们,定是希望他们能够成才,不过也急不得,揠苗助长便不好了!叫他们好好读书,大奉需要人才,朕等着他们为国效力!” 沐云书也没有着急与景德帝解释,她想让景德帝自己发现几个孩子的长处,并认可他们! 说话间,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欢快的笑声,沐云书听到声音便笑着道:“是几个小家伙散学了!” “哦?带过来叫朕瞧瞧!” 景德帝尽管不相信几个小家伙有昭庆说的那般厉害,但还是很好奇,想亲眼看到昭庆收养的是一群什么样的娃娃。 沐云书很快就将几个孩子带了进来,景德帝穿着便服,几小只不认识他,看着他时,脸上的表情都是呆萌萌的。 但他们很有礼貌,回过神后就给景德帝行了一礼,齐声道了一句:“大人好!” 脆嫩嫩的声音喊得景德帝心都酥了,再看到几个孩子的脸,他完全没能掩饰住脸上的错愕。 不是说是九岁的孩子么?这几个孩子没一个到了九岁吧! 不仅如此,这里面还有一个粉粉嫩嫩的女娃娃,娃娃生得唇红齿白,头上扎着双丫髻,与旁边那男娃娃站在一起,活脱脱一对儿金童玉女! 另外两个稍大一点的孩子也不错,眼神清澈,脊背笔直,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却已经像个小小男子汉了! 目光一一在四个孩子身上打量了一遍,他笑着点头道:“好,好,你们也好!” 景德帝扶着腰间蹀躞,心里来了兴致,指了指窗边的那几个桌案,对几小只道: “听说这是你们的书案,朕……真是好奇,这书案是你们哪一个的?” 芊凝歪着小脑袋道:“那大人不如猜一猜,猜对了,有奖励哦!” “还有奖励!”景德帝朗笑了一声,点头道:“好好好,那我就猜一猜!” 他捋须朝几个娃娃看了一眼,见修明的手上有些茧子和伤口,指着那放着木偶的书案道: “你这伤口可是刻刀留下的?以后要小心,别伤了这双巧手!” 景德帝没见到几个孩子时,真的以为这些小玩意都是先生帮他们做的,可修明手上的伤痕是骗不了人的,不管有没有先生帮他,他自己定也下了不少苦功,他看着修明的眼神里满是赞赏。 “小小年纪就能下苦功专研,我盼着你以后能成为大奉第一匠师!” 修明被景德帝夸得心血澎湃,用力点了下头道:“是,大人,我定会努力的!” 景德帝拍了拍修明的肩膀,目光又移到了修培身上:“那个沙盘是你的?” 修培有些害羞,他不像明哥哥手那么巧,读书也赶不上逸哥哥一半,更是没有弟弟妹妹聪慧。 不过姑姑总是鼓励他,说他有自己的长处,还请了阿泗大人教他练武,让他觉着自己也不算太差。 后来小公爷还送了他一个沙盘,他真的很喜欢这个沙盘,原来战争不是靠发达的四肢就能取胜,还要靠谋略! 修培也扬起了小脸,目光坚定地道:“我想成为一名将军,虽然现在还有很多不足,但我一定会努力的!” 这一次,换做景德帝被感染到,他从修培的眼神里看到了燃烧的火苗,这火苗能让人燃起斗志,大有燎原之势! 若他的那些臣子都有这样的斗志,大奉如何还会被邻国欺压? 他都有些期待这些孩子快点长大了,点头鼓励道:“说得好,有志者,事竟成!你的愿望定会达成!”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小修齐发现了自己书案上的零嘴儿,不由急得直挠小脸儿。 要是被这位大人瞧见他桌子上的零嘴儿,一准会猜到这张书案是谁的。 于是趁着几人不注意的时候,小修齐挪动圆圆的小身体,想过去将零嘴儿藏起来。 瞧见小娃娃撅着小屁股将油纸包塞进书案下面,景德帝被逗得哈哈直笑。 “别藏了,我早就看见了!” 修齐闻言吓了一跳,抬头时正好磕到了桌案上,他挪动着小腿爬了出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揉着脑袋瓜叹气道: “失算了,失算了,下次可不能把零嘴放在书案上,真是太容易暴露了!” 听着这充满稚气,却不像孩子说出来的话,景德帝脸上的笑意更深。 他指着修齐道:“好一个小机灵鬼儿,你藏零嘴儿,怎么不知藏铜板?这么多铜板放在外头,不怕丢了么?” 修齐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圆溜溜的脑袋:“不怕呀,钱财乃身外之物,丢了再赚呗!” 景德帝见着孩子对银钱这般不在乎,不由皱起了眉头,说教道: “大人们赚银子很辛苦的,给你的铜板要省着用,不能随意糟蹋!” 修齐托起小下巴,认真地思考起来,半晌后扬起小脑瓜道: “大家都觉着赚银子很辛苦么?我能让大家没那么辛苦就能赚到银子就好了!” 他小小声地怼着手指盘算着:“嗯,下回不能只帮刘奶奶卖鸡蛋,我得想想,怎么才能让更多人主动来买她的鸡蛋!” 景德帝嘴角抽了抽,这孩子到底是机灵还是傻的,怎么感觉他能帮大人赚到银子似得。 他语重心长地看着修齐道:“你现在还小,不知道赚银子辛苦我能理解,以后多听多看,就知道这些银子来之不易了!” 修齐听了这话,竟抱起了瓷罐走到了景德帝面前,认真地道: “大人是不是很缺银子?大人缺银子的话,小齐齐把这些送给您吧!祖母和姑姑能带您来见我们,说明您一定是对她们很重要的人!您对她们重要,就对我们很重要,您以后要是有什么麻烦,尽管告诉我们,小齐齐会想办法帮你赚银子!” 沐云书也没想到修齐会这么大方,把自己赚来的银子全都送了出来。 惊讶的同时,她又觉得很欣慰,只要是她在乎的人,小家伙们就会全心对待,拥有这样的偏爱谁能不欢喜呢! 第四百八十四章 他死了! “这些铜板的确是修齐帮胡同里那些婶子们卖东西赚的!” 沐云书揉了揉修齐的发顶,对景德帝解释道: “修齐总有一些办法,能叫婶子们在集市上很快将自家的东西卖出去,这些银子就是他自己赚的,他早就知道我们的辛苦,所以会帮胡同里的街坊多赚点零用!” 景德帝接过瓷罐,掂量着瓷罐的重量,心中震惊不已。 六七岁的小团子竟有这般本事?这怎么可能! 不过看着修齐可爱的样子,他又释然了,定是那些买主们瞧着小团子太过可爱,所以才被他吸引了过来,因此生意才会好于别人家。 不管怎么说,这么大的孩子愿意帮街坊去卖东西,还有帮天下穷人脱贫的志向,他都应该鼓励。 瞧着几个孩子越发喜欢,他道:“好小子,有志向,这心意我领了,我等着你兑现今日的诺言!” 景德帝已经猜中了三个,才发现面前只有四个娃娃,芊凝看上去只有六岁,别说策论,那放着医书的书案也不可能是她的。 这么小的女娃娃,怎么可能看得懂那么深奥的东西,还做了观察笔记,这女娃娃不知道会不会写字! 他敛眉对沐云书道:“虽是女娃娃,也该让她读书明理,回头给这小娃娃也准备一张书案吧!” 芊凝歪着两个小发揪看着景德帝道:“我有读书习字呀,大人没有看到我写的字么?” 小姑娘跑到自己的书案边,将她缝好的手札拿起来递到了景德帝面前,认真地道: “我会写字的,虽然没有哥哥们写的好,可以后就不一定了,我会认真练习超越他们的!” 得知这笔记竟是一个六岁的女娃娃写的,景德帝觉得,今日的自己就像是刚进城的土财主,看什么都是大惊小怪的! “这笔记朕看了,只是没想到是你写的!” 不说那些医书这小娃娃能不能看得懂,她能写出这样的字,就已经胜过大多数男孩子了!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皇后说的话,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的确是富足的! 他真诚地夸赞道:“你们都很好,很优秀,以后要继续努力!” 孩子们被夸赞怎会不高兴呢,觉着自己没有给姑姑丢脸,一个个把小胸脯都挺的高高的,齐齐应了声“是”。 景德帝看着最后那张书案,好奇道:“这个孩子呢?怎么没与你们一起回来?” “逸哥哥在与岑夫子讨论策论的题目!”芊凝道。 修齐捂嘴偷笑:“岑夫子辩不过逸哥哥,便又把他留堂了!不过他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夫子竟然辩不过学生么? 景德帝想了想那文章中的内容,越发期待见到这位小少年了。 而修逸也的确没在学堂耽搁太久,背着小书包,在几人说话时走进了院子。 他穿着一身鸦青色长袍,料子是以舒适为主的棉布,没有任何繁复的花纹,可即便这样,也掩盖不住小少年通身的矜贵儒雅。 他年纪明明不大,却有着一双阅尽千帆的深邃眼睛,景德帝看清他的长相后,瞳孔不由震动了两下。 他双腿微软地向后倒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博古架上,嘴里喃喃道:“丰……丰益……” 修逸之前因为太过瘦弱,看不出与大皇子生得相像,但这大半年被沐云书养的极好,个子也长了起来,身上便多少能看出些大皇子的影子。 加上景德帝总是会梦到长子刺杀他时的情形,看到神似长子的修逸,一时间竟恍惚了起来。 方锦音走到景德帝身边,解释道:“官家,这孩子……不是丰益!” 景德帝回过了神,是,怎会是丰益,丰益早就长大成人了! 可这双眼睛,真的是与丰益很相像。 “他是……” 方锦音深吸了一口气,福身回道: “臣妾请官家来这里,不只是想让官家见见云书,还想让您看看这几个孩子,他们……是丰益的骨肉!” 景德帝的眼睛猛地一虚,心里涌出了无数个念头。 这几个孩子竟然是萧丰益的骨肉?丰益那小子勾结桂王刺杀他,失败后畏罪潜逃至今没有给他一个解释,莫不是皇后早就知道他藏在了哪里,就等风平浪静后再把人带回来? 他眼里的怒意已经将笑容吞没,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欺瞒,眼神也从温和变得凌厉起来。 “那孽障怎不来见朕,推这些孩子出来就想叫朕心软么?躲在孩子后头算什么男人?” 景德帝甚至觉着今日的一切都是方锦音故意让他看到的,孩子们的确可爱,可那也无法抵消萧丰益那孽障做下的混账事! “他若有骨气,滚到朕面前来认罪受罚,这点勇气都没有,那就永远也别出现在朕的面前!” 他气得额头突突直跳,甚至害怕自己看见这几个孩子会心软,甩袖便要离开此处。 方锦音含泪在后喊道:“官家,丰益他……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景德帝冷笑,“是外面太逍遥快活了,不想回来认罪吧!” 方锦音咬牙忍着心疼,一字一顿地道:“他已经……不在了……官家,丰益已经不在了……” 作为一个母亲,要面对自己的孩子已经不在人世这个事实,实在艰难,说完这句话后,方锦音觉得自己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干了。 景德帝没有回头,但他抖动的肩膀还是能让人看出他的情绪并不是毫无波澜。 沐云书扶住了方锦音,让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才红着眼圈对景德帝道: “父皇,大皇兄是为救灾民而死,他遇到危险没有躲在任何人的身后,他一直都记得自己肩上的责任,他不是孬种!” “他既然死都不怕,怎么就不敢回京给朕一个交代!” 景德帝的声音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肩膀也一点点地塌了下来。 皇后一定是在与他开玩笑,那孽障是想逃避罪责,才会谎称自己已经不在了! 即便这样认为,景德帝还是觉得胸口有撕裂般的疼痛,憋在胸里的闷气如何也呼不出来,景德帝朝前迈了一步,却忽觉眼前一黑,直接朝前栽倒了去。 第四百八十五章 夜谈 景德帝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了福宁宫里。 海公公紧张的在屋子里转圈圈,见景德帝睁开眼,他激动地跑上前道:“官家,您可醒了,您吓死老奴了……” 海公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景德帝微颤的声音打断了。 “去把墨知许给朕叫来!朕……朕要知道那逆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海公公应了一声,只不过还未等转身,景德帝却又叫住了他: “等等……不要去叫墨知许,去把裴副使叫来!” 海公公愣了愣,知道官家这是对小公爷生了戒心。 若没有小公爷在暗中调查,居住在宫中的皇后怎可能知道大皇子的消息! 之前官家也得到过皇城卫的密报,说是大皇子在冀州出现过,还与百姓抗击流匪,官家以为这是大皇子挨不住苦日子,想要回京了,于是给自己找点功劳,这样才不至于被罚得太重。 他一直在等大皇子回来请罪,结果等到的却是这样一个消息…… 海公公正愣神的工夫,景德帝又低语道: “墨知许那小子与萧丰益情同手足,为了维护萧丰益,他未必会跟朕说实话,没准……没准还会配合萧丰益,给朕来个为民而死又死里逃生的戏码!朕不想看他们演戏……朕……要听实情!” 海公公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官家这会儿期待的是大皇子的死讯,还是皇后娘娘他们在说谎。 不管是哪一种,他心里都是心疼官家的,没一个正常的父亲,想要与自己的儿子反目,更何况是自己最疼爱的长子! 海公公弓着身子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寻裴副使……对了,皇后娘娘一直守在外头,要不要老奴将娘娘带进来?” “不必了!” 景德帝沉吟了片刻,神情冷淡地摇了摇头。 皇后跟孩子们很熟,这事不知瞒了他多久,且他听闻昭庆收养这几个孩子时,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怎么这样巧就将几个孩子养在了身边? 他越想,越觉得心里面满是窟窿,觉得所有人都在瞒着他。 撑着身子起身,望了殿外一眼,他沉声道: “天都黑了,让她回去歇着吧!还有,别把朕晕倒的事情传出去,尤其是老王妃那边!” 官家平时好说话,可上来脾气时,谁都劝不了!海公公心头着急,却也只能道: “是,那您好好歇着,老奴会让小扣子在外面候着,您有事就招呼他!” 说着,海公公朝一旁站着的太医点了下头,示意他跟上自己,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寝殿。 外殿此时鸦雀无声,方锦音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见海公公和太医出来才抬起了眼。 太医跟方锦音禀报了一下景德帝的情况,大体是说景德帝是因心情波动太大,才突然晕厥,之后要好好休息才能调理过来。 方锦音了解后便吩咐太医去熬药了,正准备进去看看景德帝,却听海公公有些为难地道: “娘娘,官家叫您别担心,说天色已晚,怕您劳累,请您……先回去歇着!” 方锦音眸色一暗,怎能不知官家这是不想与她沟通,才会打发她离开。 她准备将孩子们的事情告诉官家时,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可她不想再逃避了,不想再让孩子们有名无姓的活着! 沉默了片刻,方锦音看着海公公道: “本宫知道了,还请公公帮本宫稍句话……丰益的事情与孩子们无关,与云书更没有关系,云书会与几个小家伙相遇,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他们吃了不少苦,官家若想听他们的事,本宫愿将来龙去脉仔细讲给官家听!” 在海公公的认知里,方皇后是个话很少的人,不会主动去争取,就算遇到委屈也不愿解释半句,今日还是他第一次听皇后娘娘说出这样软和的话。 “娘娘放心,这话老奴肯定带到!” 顿了顿,海公公又道:“官家的心就像那琉璃瓶子,通透着呢……” 他想说若裴副使查出来的消息与皇后娘娘说的一致,官家心肠如此柔软的一个人,怎会为难几个孩子。 可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屋里的咳嗽声。 海公公吓了一跳,知道自己话说得太多了,惹了官家不悦,忙收住了话头,引着方锦音离开了福宁宫。 …… 仲夏的夜早就没了凉意,大了一圈的月亮像是贴在了屋檐上,将屋顶上的小少年完全笼罩在了月色中。 沐云书读过书就来到院子里舒展筋骨,便瞧见了屋顶上那个落寞的小背影,走到屋子边,顺着梯子也爬了上去。 听到瓦片响动,修逸转过了头,正瞧见沐云书一脸关切的看着他。 “姑姑!”他忙收起低落的表情,有些惊讶地唤了一声。 沐云书朝四周望了一眼,星星点点的暖黄色灯火将黑暗晕染开,也不知道哪里是天上,哪里是人间。 她不由感叹了一句:“这里很漂亮啊,怪不得你总喜欢到这里来!” 夜风将沐云书的发丝轻轻吹起,露出了她含着暖意的眼睛。 修逸心中的寒意瞬间就被沐云书的声音驱散了,他想爹娘了,可姑姑没有揭穿他,只静静陪在他身边,姑姑可能不知道,他所有的坚强,都来自于她。 抬头望向远方,他轻声道:“姑姑……官家……可是不想认我们?” 修逸比别的孩子都要敏锐,即便沐云书没有告诉他今日的那位大人是谁,他也猜出了大人的身份。 沐云书并没有向他隐瞒过大皇兄的事情,所以修逸是知道自己身世的,只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很少提起这个话题。 “你很担心官家会不认你们么?”沐云书轻声问道。 修逸闻言愣了愣,随后摇了摇头: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们会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并不需要什么身份!可我……可我担心我们的存在会影响到祖母,祖母身子不好,还要为我们操心……还有姑姑,你好不容易得到了官家的认可,我不想我们的出现,叫官家对你也疏远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霸气护嫂 听着小小的孩子竟然操心这,担心那的,沐云书不由伸手给了他一个暴栗。 “你不是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可才存在的,我也不是!” 她表情变得严肃,望着那阑珊的灯火道: “我和小公爷想查出当年那事的真相,是认为如你爹爹这样一心为百姓的人,不该承受不白之冤,真相更不应该被掩盖,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认可!” 说起这件事,沐云书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锦盒的事情她已经问过了皇后娘亲,可娘亲并不知锦盒还有夹层,更不知里面有可能藏着一卷圣旨。 她也问过了修逸几个,结果依旧是让她失望的,孩子们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他们只知道大皇兄是他们娘亲在河里捡到的,那时候他受了伤,几乎奄奄一息。 嫂嫂以为大皇兄是个被猛兽伤到的猎户,好心将他带回了村子。 大皇兄好起来后,没有银子付医药钱,只能留下来给嫂嫂干活,这一留,就留了十来年。 与普通农户一样,他们过着简单平静的日子,不同的就是,大皇兄比村里的其他汉子都要好看,几个村子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往他们村子里跑。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嫂嫂从不过问大皇兄的过去,大概是害怕问过之后,这个突然来到她身边的男人,同样会突然消失。 如果没有天灾,他们一家人可能会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可惜老天就是喜欢戏耍人! 大皇兄回京城的那一年,应该是嫂嫂生下修逸的那一年,大皇兄为何会在这个时间回京,将那卷圣旨带走呢? 修逸看着陷入沉思的沐云书,知道自己低落的情绪给姑姑增加负担了,轻声道: “姑姑,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我一直记得你告诉我的话,我会将自己该做的事做到最好,那些不配影响到我情绪的事情,我不会再放任何精力上去!”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天上没有一颗星辰能及得上他。 看着脸庞仍未脱稚气,眼神却无比坚定的修逸,沐云书不由笑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被安抚的那个人已经换成了她! 虽然圣旨一事毫无进展,她也并不气馁,世上发生的事情一定会留下痕迹,她不信他们找不出答案! 且她们的生活也不只是寻找答案,她不可以被一件事困住不前! 揉着修逸的脑袋,沐云书菀然笑道:“月亮也晒够了,你这小人精快点休息去吧,睡的太晚会不长个子的!” 小少年红了耳朵:“姑姑,你站在梯子上我怎么下去!” …… 和景德帝的这次见面,只给几个孩子心里带来了小小的波澜,很快,他们就如往常一样,继续快乐的读书和生活。 几天过去,景德帝依旧没有给出任何态度,沐云书等人也似乎将这件事遗忘了,将精力投入到更多的事情当中。 这两日沐云书去祁王府看望过单妙竹,她气色依旧不大好,但并没有如之前那般委顿。 为她诊了脉,沐云书多少放心了一些,她的症状缓解了不少,应是没有再继续接触黄花曼陀罗了。 问过才知道,原来是那个监视她的婢女被祁王收了房,她这才有了一丝喘息。 祁王纳绿屏不可能是迫不得已,即便改变了单妙竹被侧妃左小翎害死的命运,单妙竹和祁王还是走到了这样的局面,沐云书的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好在单妙竹还算想得开,似乎并没有因这件事受到什么影响。 见沐云书在为她担心,单妙竹解释道: “我前几日身子不好,绿屏帮我去服侍王爷便被王爷收了房。如今有人帮我照顾王爷,我落得个清闲,对我来说是喜事,你应为我高兴才是,怎还犯起愁来?” 沐云书虽然不能接受情感上的瑕疵,但毕竟每个人的处境都不相同,她不好多做评价。 “我旁的不管,只希望你身子无碍!身体是自己的,别人没办法替你珍惜,只有你自己可以!” 沐云书的声音太过真挚,听得单妙竹鼻尖都有些酸了。 旁人不是埋怨她做得不够好,就是劝她想办法讨好王爷,哪有人会真正为她的身体考虑。 不想叫沐云书看到她微红的眼睛,单妙竹忙转身给沐云书端了一杯茶,笑道: “我懂,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若有空给我送几本非衣写的话本子,如今有裴女官帮母妃调理身体,我也不必日日入宫为母妃侍疾,还有绿屏照顾王爷,我也消闲下来,终于能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了!” 袁家的事情没有成功,沐云书觉得贤妃应是将精力转移到了别的事情上,暂时没有时间来管单妙竹。 这也算是件好事,起码七嫂在短时间内不会再受贤妃的磋磨。 但沐云书还是谨慎地提醒她要警惕一些,叫她有事要给自己送信。 沐云书的嘱咐单妙竹都一一应了,还将她的方子仔细收好,她知道沐云书有很多事情要忙,也没多留,聊了一会天,便不舍地将沐云书送出了王府。 走到王府大门时,正好遇见了回府的祁王,他身边还跟着换上了一身华服的绿屏。 绿屏瞧见单妙竹,竟往祁王身后缩了缩,怯声道:“见过王妃,见过昭庆殿下……” 沐云书见绿屏这个样子不由皱了一下眉。 那日在皇宫外时,这丫鬟趾高气昂的很,如今站在祁王身边,竟变得柔弱起来,好像很怕单妙竹一样,还不是做给祁王看的! 她厌恶这种竞争,可这样的竞争就是无处不在! 扫了绿屏一眼,沐云书才与祁王见了礼:“王妃的身子不大好,我来瞧瞧她,殿下有时间要多陪陪她才是!” 祁王抿紧唇瓣朝单妙竹看了一眼,眼神没什么温度,还带着些不耐烦。 “皇妹说笑了,王妃身子不适,该去找府医才对!寻本王又有何用,本王又不是大夫?” 祁王的语气并不友善,对此,沐云书并不奇怪。 贤妃视皇后娘亲和她为眼中钉,怎会在祁王面前说她们的好话。 第四百八十七章 喜事连连 沐云书并不在乎祁王对他是什么看法,可祁王对单妙竹的态度实在让她气愤。 七嫂是他费尽心思求娶回来的,只是经历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波折,他便生了怀疑和埋怨,往后余生又该如何? “皇兄既然叫我一声皇妹,那我便不与皇兄说客套话了,如果大夫可以解决所有事,那天下女子都嫁大夫好了!皇兄不是大夫,总是嫂嫂的丈夫,不会治病,莫不是连陪伴和关心也不会了?” 她朝着祁王身后的绿屏看了一眼,淡漠地道:“看来也不是不会,只是都给了新人罢了!” 说是新人,绿屏的身份充其量是个贱妾,放着生病的正妃不管,却将一个贱妾带在身边,这岂不是在宠妾灭妻? 绿屏闻言忙紧张地道:“殿下莫怪,王爷见奴婢首饰旧了,这才带奴婢去添置一套头面,王爷也给王妃带了礼物回来的,怎能说王爷不惦记王妃呢?王妃哪一次说不舒服,王爷不是比谁都急,只不过每次府医瞧过都说没什么大碍,王爷那么忙,哪有那么多时间守着王妃啊……” 沐云书连眼神都没给绿屏一个,只看着祁王道: “嫂嫂不舒服,府医瞧过了却说没事,那只能说明祁王府府医无能!既然无能,就该换一个再来瞧过,直到治好为止!” 祁王被这话说得脸色涨红,祁王府的府医是宫里拨出来的太医,医术怎会不好? 妙竹生病挑拨他和母妃已经不是一两次了,这次更是离谱,竟写信对岳父岳母说,母妃会对他们不利,叫他们小心! 若不是绿屏截下了那封信,他竟不知妙竹在外头竟如此诋毁母妃! 绿屏还告诉他,王妃经常与旁人说贤妃娘娘总是罚她,昭庆估计应是听到了这样的话,才会为她鸣不平! 父皇也应是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对母妃产生了不满,最近对母妃很是疏远。 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与妙竹有关,他对她时常装病诋毁母妃的举动都厌烦无比,只觉得自己从前喜欢的那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再也不见了! 不想在大庭广众下与两个女子纠缠,祁王冷道: “皇妹恢复了身份,威风得很!不过祁王府的家事不劳皇妹操心,皇妹还是操心别的大事去吧!本王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说着,他便片刻不停地带着绿屏进了府门。 绿屏追上祁王,见他脸色不好,在旁劝道: “王爷,您消消气,您不是一直担心王妃,奴婢瞧王妃气色好了不少,身子应该快好起来了,这是喜事!” 这话并没有平息祁王的怒气,反而让他更为烦躁。 妙竹看到别人就有说有笑,见到他就是一副愁容,他哪有那么多心情去哄她! “你不必再为她说话,现在既然有人为她瞧病,以后就不必让府医过去了!” 听了这话,绿屏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贤妃娘娘不喜欢王妃,但又拗不过王爷,只能叫王爷娶了王妃。 不得不说,娘娘这个以退为进的办法真的很厉害,娘娘的妥协会让王爷愧疚,之后只要让王爷瞧见王妃的不值得,就会慢慢厌弃王妃了。 回头朝门外看了一眼,绿屏追上祁王低声道:“奴婢觉着,让王妃静一静也好,知道用这种办法拿捏不了您,王妃以后就不敢再装病了!” 祁王不悦地看了绿屏一眼,“妙竹虽然做得不对,也不是你能置喙的!” 绿屏惊了一下,委屈的提裙跪了下来:“王爷,是奴婢失言了,奴婢只是心疼您,想让王妃早些看到您的为难,是奴婢错了!” 看绿屏哭着朝自己磕头,祁王的心瞬间又软了下来。 “行了,你是从母妃身边过来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以后长些记性就是!” 他有些疲惫,不想再与绿屏说这事,转身朝主院去了。 府门外的单妙竹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对于祁王的冷漠,她也没表现出太多悲伤,怕沐云书为她着急,还安慰沐云书道: “你别为我担心,我以后尽量不生病,王爷就不会怀疑我了!至于绿屏的事……我已经看开了,哪有男子不纳妾的,我每一个都要伤心,怎能伤心得过来!你说的对,什么都不比自己的身子重要!” 两人感情的事沐云书也无法介入,见单妙竹眼底的笑意不假,她便点头道: “好,你若有事便来寻我,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收到信就会赶过来!” 这一刻,单妙竹觉得心里暖和的很,弯唇道:“好妹子,多谢你挂记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与单妙竹分别后,沐云书便坐上了回家的马车,翠玉坐在沐云书身边叹气道: “都说祁王妃好福气,可奴婢觉得嫁给有钱有势的王爷,未必就是福气!” 沐云书淡道:“与钱和势无关,端看是不是对的那个人!” 两人的感情问题只能他们自己化解,沐云书现在只担心单妙竹的安危。 祁王倒不至于对单妙竹怎么样,她只是担心贤妃那边不消停。 “叫红豆她们常出来打听一下皇嫂的情况,有事及时报给我!” 翠玉觉不敢马虎,回道:“放心吧小姐,奴婢定会留意的!” 没多久,加设的乡试终于放了榜,沐乐驰的名字赫然写在榜单中间的位置。 名次虽然不算显眼,但能够榜上有名,已经能让绝大多数的学子羡慕了,沐询塞给报信的小吏一大锭银子,在秋水胡同放了大半日的爆竹! 沐乐驰中举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去方家提亲,而方家也早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了,沐家人一来,两家便交换了庚帖,这门亲事也就算过了明路。 这喜事很快就传了出去,大家都在说方家小姐躲过了袁家的算计,以后定会与如意郎君美满一生,只有方锦诗听到这个消息后,满脸的怨毒。 将茶杯用力拍在了桌子上,方锦事咬着牙道: “怪不得之前说什么也不同意袁家的亲事,方蓉那丫头怕是早就跟别人有了首尾!一个举人而已,看把他们高兴的,大哥宁愿将女儿嫁个没用的举子,也不帮咱们,脑子真是被驴踢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这顶绿帽他不戴也得戴! 因为没能算计成娘家,方锦诗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喋喋不休地骂了起来。 以为袁家有左老王妃帮忙,兄长即便发现她的目的,最后也会迫于压力将方蓉嫁到钰谷去,哪成想那袁三郎竟这般靠不住,自己便掀了自己的老底,丢了这么大的人! 现在那袁三郎还卧在病榻上,算是指望不上了,没了袁家帮忙,她女儿这肚子该怎么办呢! 孟萱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心慌地咬着指甲。 “娘,袁朗那蠢货没能将蓉儿表妹娶回钰谷,那……那我可怎么办?再等下去,将军就要回来了!” 这两天她已经哭得没了眼泪,她有孕的事情虽然还没有传出,但方家已经给她下了通牒,若她不主动向江家承认错误,他们就会代她认错! 可她如果主动承认背着将军偷人,依将军的性子,绝对不会原谅她! 到时候她就会像袁朗一样,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不要变成那样,那她的后半生就都毁了! 她紧紧地捏着裙摆,哭道:“都怪那个多管闲事的昭庆殿下!若不是她,现在我便可以随方蓉回钰谷了!娘,我好怕啊,将军若是休了我,那位爷也不会娶我的,我该怎么办?” 方锦诗也是烦躁得脑仁痛,她以为就算被方家揭穿,他们也不敢让皇后知晓,就算皇后知道了,也会为了她和方家的名声将此事按下,谁料皇后并没有帮她们,还差人来叫她们道歉。 她想进宫说服皇后,好好给她分析一下利弊,可皇后居然不见她,即便她有再多理由,见不到皇后也派不上半点用场。 深吸了一口气,她沉声道:“还能怎么办!现在只能看那位大人是否愿意出手干涉了!他若帮忙,官家定会看在他的份儿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时候我再寻个借口将你送走,让你避开江浩就是!” 孟萱止住了哭声,觉得母亲说得也有道理,官家不声张,皇后娘娘也不敢怎样,就算最后瞒不住江浩,只要有官家压着,这顶绿帽他不戴也得戴! “可……那位爷已经许久没来寻过女儿了,现在这种情况,女儿也不敢擅作主张地去寻他,娘,您快帮女儿想想办法吧!” “好了,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你怀着那位爷的骨肉,他怎会不管!有这层保护伞,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方锦诗虽然烦躁,却没有多少恐惧。 “行了,官家说要给你爹降职的话,也就是吓唬吓唬咱们,做个面子而已!事情真抖露出来,第一个着急的就是官家!过些日子西秦使臣来到大奉,唯有那位爷能够接见,官家还要依仗那位爷,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他出丑的!” 这事孟萱也有耳闻,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那位爷对官家有用,得官家器重,皇后娘娘她们逼她承认错误,是不知哪位爷的身份,等他们知晓,不管心里多么不满,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想到那些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孟萱心情舒畅了许多,抿唇道: “是我沉不住气了,出了这么大的事,爷不可能不知道,咱们就等着爷来处理就好了!” 方锦诗点头道:“我会想法子提醒他一下,这事也不能拖得太久,省得那不知轻重的沐云书真的将事情告诉江家!” …… 孟萱的事情沐云书并没有忘记,但她也没有贸贸然去见江母,江母身体不好,她担心将事情告诉她,会让老人家有个闪失,所以与皇后娘娘商议了一下,决定等江将军回京后,直接将事情告知江浩将军。 因为加设了恩科,朝廷事多,今年的正店审核就延迟到了夏末,虽然被延迟,沐云书还是觉得很紧迫,保信堂是他们一大家子的依仗,她必须要让保信堂在这次审核中脱颖而出。 往年考核的内容都是由户部和太医院来定,今年太医院不能参与,考核内容便皆由户部来定。 药材质量、医术、司药准确率都在考核范围之内,沐云书不敢有半点马虎,除了精进自己的能力外,还要叮嘱保信堂的所有人,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半点差错。 裴深裴太医对他的和盛堂虽然自信满满,但该准备的,也都在积极准备着,为了稳固自己行首的身份,裴深还召集了各药行的东家,准备在永乐楼开个药行大会。 沐询出了门,帖子就被送到了沐云书手上,听闻各药馆的东家都在,她也不好搞特殊,便带着宝珠赴了会。 来到永乐楼她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行业大会,分明就是裴太医宣示地位的一场演讲,他让众人在审核中不要妄图弄虚作假,一切听由朝廷安排,认真参加审核! 这些在沐云书看来都是虚话,朝廷早就贴了公告,何须他再复述一遍! 且她在场中寻了许久也未寻到自己的位置,便打算带着宝珠先一步离开。 只不过她刚在人群里转了身,坐在大堂主位的裴深就注意到了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起身道: “微臣未见昭庆殿下来此,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众人本就都注视着裴深,听到他的话,便纷纷顺着他的目光朝沐云书看了过来。 沐云书略略皱了一下眉头,裴太医刚刚分明看见了她,可他那时候不打招呼,等她站了许久要离开时才唤住她,她不信这裴太医没有别的目的! 不过也无所谓,她倒想看看这裴太医要与她说什么,努力了这么久,她不是为了站出来给人欺负的! 众人审视的目光掀不起她半分波澜,转身站定,淡淡道: “裴大人言重了,既然来到这里,就是药铺东家的身份,这里没有昭庆帝姬,只有保信堂的少东家!” 她语气不徐不疾,却莫名有一种从上至下的压迫感,让许多人瞬间收敛了脸上的轻视。 不过还是有很多人眼底透着愤然,一个坐在裴深身边的中年男人冷笑了一声,道: “可不敢,您是保信堂的少东家,也是昭庆帝姬,这身份谁敢质疑!咱们不敢置疑,也不敢相争,您这样的身份,多余来此,等着通过就是了!” 这东家对拥有帝姬身份的沐云书并不如何忌惮,一个没有实权的女子而已,前朝一位帝姬与驸马生了口角,不小心伤到了婆母,于是被众臣弹劾,还不是被拉去杖责。 要他说大奉朝就是对女子太过宽容了,这些女人就该滚回家伺候夫君公婆,就不该允许他们抛头露面,现在还要抢他们的正店名额,实在令人讨厌! 第四百八十九章 发疯撞飞所有人 沐云书眉尾微挑,怎会还看不懂这些人在忌惮什么! 他们以为她会利用身份的便利得到正店的名额,名额就那么几个,保信堂得了名额,就有其他药馆会从正店里被踢除,这些正店的东家当然会对她生出不满。 她也明白裴深为何会叫住她了,裴太医特地唤出她的身份,就是想给她树敌。 有了这些人的猜疑,即便保信堂成为正店,也会被人说是利用了她身份之便,正店牌匾挂的是名不正言不顺。 考核时,他们更是会被人合力排挤,难度可想而知! 沐云书侧过脸,朝那说话的东家看了过去,“不敢?我瞧你敢得很!公平选拔是官家下的旨意,保信堂如众多药馆一样,没有任何便利可言,绝不会因为本宫是帝姬就有什么特殊,你是在质疑本宫的人品,还是官家的旨意?” 那东家愣了愣,没想到一个姑娘家的态度居然这般强硬,不是说自小在陇西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么?这哪里是一个好欺负的小娘子? 他蠕动了一下嘴唇,正要解释,沐云书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你们若觉得我这身份有便利可图,那是不是你们铺子的正店资格就是这么来的?” 沐云书扫了坐在上首的几位东家一眼,冷道: “靳爷,若本宫没记错,您的妹妹是三皇兄的侧妃,三皇兄可比本宫更受器重,你们华仁堂从前可借了三皇兄的力才成为正店的?” 靳爷被点名,被吓出了一头冷汗,这位殿下是疯了么,她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沐云书敢说,靳爷却不敢应,忙起身解释道:“怎么可能,殿下明察,华仁堂从未借三皇子之名,干过任何暗箱操作之事啊!” 沐云书并未接他的话,而是转头看向体型微胖的武东家: “你们有没有暗箱操作本宫不知,武爷定然不会,武爷的叔父可是太傅,武太傅怎会允许族人做这种龌龊事!” 武东家能说什么,擦了下手心上的汗,起身抱拳道:“是,是,武家家规甚严,绝不可仗势胡为,殿下的眼睛是雪亮的!” 沐云书最后才将目光落在那出言挑衅她的男人身上,笑道: “本宫是不是失言了?李爷一向会做生意,将广安馆的股送给了许多朝中大人,您最后这么多靠山,莫要给本宫穿小鞋才是!” 这话听上去是在开玩笑,却听得李东家心底发寒。 他与别人不同,旁人的靠山不是血缘,便是姻亲关系,他则是靠银子拉拢。 昭庆殿下这话若是传出去,那些大人不敢再收他贿赂照拂他便糟了! 此刻他无比后悔多了那句嘴,真是搬起石头打了自己的脚! 他忙站起身,心虚地道:“殿下说的哪里话,鄙人……鄙人是听许多人说保信堂的药材上乘,大夫医术高超,司药师也从未犯过错,所以才说保信堂不必参加考核……玩笑话,玩笑话,殿下千万别与鄙人计较!” 看着李东家瞬间变了嘴脸,沐云书肃容道: “本宫不喜欢开玩笑!这场比试靠的是真材实料,真才实学,我们保信堂是不是凭真本事参加考核,比试的那一天大家便知道了,也请诸位对得起悬壶济世的药行行徽,莫要将心思用在没用的事情上!” 一些没什么背景的东家听了这话,忍不住喝了声“好”! 若这场考核真能做到公平公正,他们就算评不上,心里也会有些奔头! 有人不由偷偷地竖起了拇指,低声道:“这位帝姬好气度,面对这么多男子,她竟然丝毫不惧,那些话实在骂得痛快!” “可不是,那些人这些年没少干违反行规之事,他们刁难殿下,不就是怕殿下分走他们一杯羹!” “我现在有点期待那场考核了,我们铺子是没什么指望了,保信堂这一年来做了不少善事,也从未排挤过同行,我倒是希望保信堂可以挤入正店,咱们药行也该换换血了!” 这些声音虽然不大,却隐约传到了裴深的耳朵里。 今日他本是想给沐云书一个下马威的,哪想到却让她抖了一下威风,甚至盖过了他这行首的风头。 用力捏了捏椅子的扶手,裴深这才忍下怒意,道: “殿下说得极是,官家下过旨,这考核一视同仁,没人能得到便利!想要被评为正店哪那么容易,不说旁的,只医术这一项就无法蒙混过关!若是无法通过考核,背后的东家是谁都没用!” 他这话听上去是顺着沐云书的话往下说,实则却是故意说给沐云书听。 保信堂有些根基却不多,是靠着养颜的方子才有了些名气。 可药馆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怎么可能只买养颜的方子,所以不管沐云书什么身份,铺子的实力不行,照样无法通过考核! 只有不自信的人才会被挑衅激怒,沐云书只淡笑道: “那诸位,咱们就考核场上再见,希望大家都能发挥出应有的实力,不负为医、为商的初衷!” 撂下这话,沐云书便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开了大厅。 裴深看着沐云书离去的背影,暗暗咬了咬牙。 一旁的李东家有些担忧地凑到了裴深身边,低声道:“裴大人,这昭庆殿下是不是请到了什么高人坐镇?怎么如此从容!” 裴深不屑道:“什么高人本官没有见过?” 太医院资历深的几位会成为考核时的评判人,其他有些本事的,要么醉心医术,不会参与这样的比试,要么被他请到了和盛堂,哪里还有什么高人! 除非……有吴家的人出现! 不过这就更不可能了,他那岳父早就死在了马匪手里,吴家人绝不可能再出现。 “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而已,到时被淘汰,就会乖乖回去嫁人生子了!” 李爷笑着附和道:“大人说的对,这位殿下就是头顶生目,脚底长手,眼高手低罢了,我还挺想看看保信堂被淘汰时,她会不会当众哭鼻子!” 说着,他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裴深并没有跟着笑,只看着一旁的田爷道: “劳烦田爷让您女婿多去户部走动走动,务必请户部那些大人提高一下考核题目的难度,不要让人有机会浑水摸鱼!” 几个男人都知道裴深是想给昭庆帝姬上一课,让她知道药行正店这杯羹,不是谁想喝就能喝的。 众人皆勾唇冷笑,觉着帝姬丢丑的时候,一定很好玩! 第四百九十章 了解 沐乐驰和方蓉的亲事定下来,宝珠的婚事也临近了。 这两天,沐云书除了准备正店的事情,就是在帮宝珠筹备嫁妆。 宝珠的亲人不在京城,沐云书这里就是她的娘家,将宝珠的屋子布置一新,又在院子里挂满了红色灯笼,沐云书还觉着不满意,又让罗三去买了几捆爆竹,等着她成婚那日燃放。 宝珠看着小姐为她准备的几箱子嫁妆,眼眶红了又红,就算是普通官员嫁女儿,也未必有这样的排场! 见这么晚小姐还在核对单子上有没有遗漏,宝珠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袖子道: “小姐,您给我准备得太多了,奴婢就算嫁人也还是会回来服侍您的,您不必给我带这么多嫁妆!” 放下手中的单子,沐云书笑着拉着宝珠坐到了小榻上,看着她圆润饱满的脸蛋,不由出了神。 她的宝珠,是前一世陪她走到最后的人,除了病痛,只有她陪她熬着。 宝珠被娄家人丢进井中的声音犹在耳边回荡,失去宝珠时那种撕裂般的恐惧,让她觉着现在的美好都有些不真实。 “不多,给你准备多少都不多!” 沐云书的眼眶不自觉的有些红了,可嘴角里却盛满了笑意。 “我的宝珠,值得最好的!” 沐云书这个样子,看得宝珠酸涩无比,她猛地扑到沐云书身上,哽咽道: “小姐,要不宝珠不嫁人了,我自梳头发,一直陪着您!” 沐云书差点被宝珠撞个趔趄,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宝珠的鼻子,道: “你被阿泗养得这么好,我这里快养不起你了!别说胡话,阿泗很好,把你交给他我也放心!” “小姐,你可别听宝珠的,您若真不让她嫁,她比现在哭得还凶呢!” 翠玉听到两人的对话,笑着走了进来。 宝珠羞红了脸,可她嘴笨说不过翠玉,只能站起身来抓翠玉的痒。 “你这妮子一天就知道打趣我,看我今日饶不饶你!” 不待宝珠扑上来,翠玉忙将手里的盒子推了过去,“好宝珠,我错了,看在我这添妆的份儿上,饶了我吧!” 看着那硕大的木匣,宝珠一下子愣住了,“这……不是你攒首饰的那个匣子?怎么给我了!” “傻了?除了给你还能给谁!” 翠玉身边没有亲人,唯一的亲事也告吹了,她已经想好要永远守在沐云书身边,便将从前攒下成亲用的首饰全拿来给宝珠添妆了。 “有我守着小姐呢,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新娘子!以后生了娃娃,认我做干娘就好!” 这话弄的宝珠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背过身用袖子抹起了眼泪。 她这边还没哭完,那边门口又冒出一串儿小脑袋瓜。 不过几个小脑袋也没着急探进来,最下面的那个还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声道: “别挤,别挤,宝珠姑姑抹眼泪呢,姑娘家哭的时候不好哄,咱们等会儿再进去!” 修齐虽然压着声音,可屋子本就不大,屋子里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宝珠又破涕为笑,转过头看着门口道:“谁说奴婢哭了,我这是眼里进了沙子,小祖宗们快进来吧,别把门给挤坏喽!” 几个小娃娃被发现还有点不好意思,排排站后鱼贯跨进了门。 他们也各自带来了礼物,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但都是他们的心意。 没多久,林氏、吴婶等人也过来送了添妆,小小的屋子瞬间就被欢声笑语给填满了。 沐家小院外站着一个身穿枣红色锦袍的中年男子,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相貌依旧俊朗,那对厚厚的耳垂让他看上去既慈和又威严。 他望着那其乐融融的小院,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一个丫鬟成亲,那丫头竟费这么多的心思,海大富,你说她图什么?” 男人正是微服出宫的景德帝,他身边站着同样换上了便服的海公公。 听到官家发问,海公公沉吟了一会儿,才道: “这个老奴也说不上来,不过老奴觉得殿下做事,未必要图点什么,她为雪烟治病,也没图什么不是!” 大皇子的事,裴副使那边还没有查出结果,小公爷虽然送来了几个证人,可官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看见尸体,他说什么都不相信大皇子真的不在了。 官家虽然对大皇子的事耿耿于怀,可海公公知道,他心里还是惦记昭庆殿下和几个孩子的。 这几天晚上,官家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今日实在熬不住,就带着他出了宫,走走转转竟来到了秋水胡同。 这里有七八条交叉的胡同,生活着京城中最普通的百姓。 他们在胡同里漫步时,就听到了百姓们坐在自家门口闲谈,话题很丰富,有骂自家相公的,有骂官的,还有说八卦的,他们在一旁听得起劲时,竟听到百姓聊起了修逸那几个孩子。 有人说自家汉子吃醉了酒,芊凝给配了解酒汤,喝上吐过就好了! 还有的说家里桌椅都是修明帮着修理的,手艺不比请来的木匠差。 说的最多的,就是修齐,那小家伙鬼点子多,让他们家里的鸡蛋青菜很快就在市集上卖了出去,还有大户人家主动找上门,叫他们直接往府上送菜,这让他们的日子比从前轻松了不少。 修逸就更别说,众人都说他会成为大奉朝年龄最小的状元郎! 不止这些,海公公和官家还遇见了济民堂的岑夫子。 那夫子并不知道官家的身份,见官家气度不凡,便与官家闲聊起来。 官家以为,孩子们的本领都是这个老先生教授的,询问之下才知道,是孩子们自身刻苦,又有天赋,再加上昭庆引导得好,这才越发的出类拔萃。 这岑夫子本是想还乡的,越与孩子们相处,便不想与他们分开,回了儿子要为他养老的信,守在了济民堂里。 景德帝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岑夫子聊起了孩子们的往事,岑夫子便像倒豆子一样,将从前发生的那些事都讲了出来。 他们这才知几个孩子竟是被拐到京城的,若不是被昭庆遇见,孩子们没准会被人贩子折磨死。 而昭庆会遇到他们,说是巧合,也不是巧合,是娄家人想让昭庆收养娄鹤筠的私生女,找上了那人牙子要做戏给她看,而几个孩子恰巧也在那人牙子手上。 第四百九十一章 花会成花,树会成树! 岑夫子晚上喝了点酒,想起娄家做的那些混账事,指天骂了许久。 骂着骂着,他就更心疼起昭庆殿下来,他没见过这样坚韧的小女子,自己从泥潭中挣扎出来不说,还要带上孩子们。 不仅撑起了保信堂,还撑起了济民堂,现在济民堂已经收养了不少孩子,这些孩子大部分是被遗弃的,有的甚至是残疾的。 这济民堂看似不大,可每月的花销却是庞大的,虽有一些好心人支持,可那也是杯水车薪。 可昭庆殿下从没有缩减过孩子们的任何用度,送银子过来时,也从未皱过一次眉头,她还在想办法让这些孩子以后具备生存下去的能力。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济民堂已经从娄家偏院那小屋子,变成了有百十来号学生的大学堂,教书先生都来了二十来人。 现在孩子们都称他为院长,他真是没想到,自己这个老秀才居然还能成为一院之长! 得知昭庆殿下是官家走失的嫡长女时,岑夫子无比吃惊,可他并不觉得昭庆殿下幸运,只心疼她经历了那么多不该经历的磨难! 在他们心里,像沐云书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帝姬的称谓! 景德帝还在济民堂见到了观棋,那个被父亲烧伤了脸和喉咙的宜山县姑娘。 是沐云书将她留下来,给她治好了病,还为她取了名字。 观棋说,济民堂里的所有孩子都称沐云书为姑姑,他们都是她收养的孩子。 这些事在景德帝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发现对这个女儿越是了解,他就越发觉得骄傲和愧疚。 她不仅救了修逸那几个孩子,这上百个孩子都因她而获得了新生,那丫头,是好样的! 从小院里收回视线,景德帝对海公公道: “皇后有一句话是对的,萧丰益的事情与昭庆无关,孩子们……也不该因为萧丰益的错受牵连,他们是无辜的!” 景德帝有些后悔自己把对长子的情绪,发泄在昭庆和孩子们身上,声音软了许多: “回头将给昭庆准备的垂肩花冠送来,册封那日要体面一点!” 海公公见官家不再生昭庆殿下的气,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忙应道:“是,老奴明儿早早就差人送来!” 顿了顿,他又试探着问道:“那……那几个小主子……” 景德帝叹了口气,小家伙们虽然没错,但毕竟是萧丰益的孩子,那修逸比老三家的儿子要大上半岁,若上了玉牒,便是他的嫡长孙,这就涉及到了封爵等事情。 到时,定是会有许多人出面反对,母妃就会是其中一个,老三定也会想办法阻挠,可能还会有人主张将孩子们定为逆臣之子。 那几个孩子都很优秀,若被扣上这样的帽子,一辈子都无法翻身了。 除非,这几个孩子能立下令人无法质疑的功劳,可他们还那么小,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景德帝犹豫了良久,半晌后才开口道:“就让昭庆先养在身边吧!” 海公公知道官家有官家的难处,养在昭庆殿下身边,那就算不得逆贼之子,以后也可以靠自己的努力闯出一片天。 他笑着道:“官家英明,皇后娘娘若知晓您的安排,定也会高兴的!” 景德帝傲娇地哼了一声,“她还是不信任朕,拖了这么久才与朕说,朕怎会不生疑!” 话虽这样说,但景德帝多少也能明白方锦音为何要瞒他,她是担心他会因萧丰益的事情迁怒昭庆,想让他对昭庆有了更深的了解,这才敢带他来见孩子们。 离开前,景德帝再次朝那充满烟火气的小院看了一眼,对海公公道:“你去叫人将那几个孩子的籍帐改一改。” 海公公一怔,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弓着身子道:“官家是想让孩子们改成萧姓?” 景德帝白了海公公一眼:“不然呢?他们本就姓萧!” “是,是奴才愚笨了!”海公公讨好地笑了笑,又道: “不过官家,老奴听闻那两个叫修明和修培的孩子,与其他几个小主子不是亲兄弟的……” 他怕官家不知道这事,便出言提醒了一句。 景德帝道:“你瞧他们那相亲相爱的劲儿,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只要他们走正途,朕便顺应老天的安排,赐予他们萧姓又如何!” 海公公发现官家真的是越来越豁达了,可能与心情好也有关系,他忙道:“是,老奴受教了!” …… 次日,沐云书就收到了宫中送来的册封礼,送赏赐过来的,正是海公公的徒弟小扣子。 他眼睛不大,笑起来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儿,对沐云书恭敬地道: “这些礼物是官家早就准备好了的,昨日看过还觉着不够,又让师父填了许多,奴才还没瞧过官家对谁这般上心过,殿下在官家心中啊,那可真是头一份儿!” 小扣子要比海公公热情嘴甜,沐云书朝她笑了笑,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 父皇表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其实他一直在让步,一个上位者能做到这般,已是不易。 小扣子又将改好的籍帐拿出来交给了沐云书,接着道:“师父说有了姓,小主子们就不是无根的浮萍了!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 沐云书愣了愣,很快就惊喜地接过了籍帐,翻开后果见孩子们的名字前都有了“萧”这个姓氏。 父皇愿意走向他们,她心里真的很高兴,她知道父皇面前压着各种高山险阻,她会带着孩子们劈开荆棘,走到他面前去! 将籍帐贴在了胸口上,沐云书一时间竟有些哽咽,点头道:“多谢了,我会叫孩子们努力的!” 小扣子没想到,昭庆帝姬见到那么多贵重的赏赐都没什么反应,反见了这与她无关的籍帐这般开心。 小扣子不理解也不敢多问,又安顿了几句册封那日的事儿,便告辞回宫了。 沐云书迫不及待地将籍帐的事情告诉给了修逸几个,孩子们都高兴地手舞足蹈,在院子里一遍遍地喊着对方的名字。 萧修逸!萧修明!萧修培!萧修齐!萧芊凝! 有了姓便有了根,沐云书相信,只要给他们时间,花会成花,树会成树! 第四百九十二章 黏人精 射猎节前两日,宫里来人接沐云书入了宫,虽然官家早有旨意,不会将沐云书拘在宫中,但必要的流程还是要走一遍,该学的礼仪也要学一学。 入宫对沐云书来说,最开心的是能多陪一陪皇后娘亲,她还在仁明宫见到了雪烟,小家伙已经恢复了精气神,见到沐云书后,竟主动凑了过来,抬起下巴让她来摸。 常嬷嬷见状笑道:“这小家伙平时都不挨我们的边儿,殿下来了竟主动凑过来,这可真是奇了!” 常嬷嬷话音刚落,雪烟就傲娇地“喵”了一声,竟躺在地上,给沐云书露出了它柔软的肚皮。 那骚包的姿势好像在说,来,小云云,本王就给你摸! 虽然是入宫学礼仪的,景德帝派来的教习嬷嬷也都很温和,沐云书做得不标准的地方,他们都会耐心指正,沐云书的记性又好,没多久就将所有流程都记熟了。 嬷嬷们对此都无比惊讶,就是住在宫里的那些小主,也未必有沐云书做得这般好,不得不说,有些东西确实是骨子里带来的。 方锦音却觉得这种能力不会是与生俱来,而是云书经历的太多了,这才练就了宠辱不惊的心态。 云书没有那么强烈的得失感,处事也就会变得沉稳大气,可人要被锤炼多久才会有这样的心态呢?看着沐云书把一切都做得很好,她真的又高兴,又心酸。 教习嬷嬷将该教的都教了,便早早地向景德帝复命去了,景德帝见嬷嬷们没留多久就返回来,以为昭庆太难教,嬷嬷们无从下手,就只能放弃。 他也没报太大的期待,之所以将册封的日子选在射猎节,就是不想把此事办得太正式,以免让朝中那些老古董挑剔昭庆的错处。 这般想着,他便摆手让嬷嬷们退下了,叹气道:“学不会就学不会吧,只要不出大错就好!” 虽然这样说,心里还是有些惦记,害怕自己的闺女被人指指点点。 合上奏折活动了一下肩膀,景德帝这才想起招了墨归入宫来,看了一眼门外问道: “墨知许人呢?叫他去打探大秦使者的事情,打探的怎么样了?” 海公公闻言不由抽了抽嘴角,硬着头皮道:“您……您刚刚与几位阁老议事,小公爷便……便朝仁明宫去了!” 海公公说得心虚极了,这样的事,怕只有小公爷敢做! 景德帝瞬间瞪圆了眼睛,气道:“越来越不像话了,朕招他来,他竟跑去仁明宫,眼里还有朕没有?” 海公公无奈道:“官家,现在只怕除了昭庆殿下,小公爷眼里谁都装不下喽!老奴瞧着他应是带了什么新鲜玩意回来,等不及给殿下送过去!” “出息!” 景德帝嫌弃的撇了撇嘴,“他哪里是想送礼物,他是想见昭庆!这么黏人,以后还怎么出去办差!” 海公公笑着道:“老奴瞧昭庆殿下那性子,是不会让小公爷不务正业的,粘人点也好,粘人才会更快更好地为官家办好差事,早点回来见殿下!” 景德帝挑了一下眉头:“老东西,越来越会说话了,得了,快点把那小子给朕叫回来,没两个月就要成亲了,总是见面成何体统!” 被景德帝说成黏人精的墨归,此时正隔着一道院门,与沐云书对视而立。 他那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像是化进了一整季的冰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灼灼。 一旁的常嬷嬷见两人不说话,只傻站着,不由打趣道: “哎呦,小公爷是被施了定身咒不成,快回神了,别把我们殿下盯出个窟窿来!” 墨归闻言面色微红地将手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这才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布包,递到了沐云书的面前。 “是什么?”沐云书好奇地将布包接了过来,问道。 墨归弯唇道:“打开看看!” 沐云书笑着点了一下头,打开布包后,发现里面竟放着一把梳子。 梳子上有十分漂亮的祥云图案,做工很是精细,背面还刻着一行小字,写着“白首不离”。 “云梳”意为云书,白首不离“云梳”,便是要与她白首不离。 沐云书实没想到,从前如百炼钢般冷硬的小公爷,竟还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被人满心惦记的感觉怎能让她不动容,握着那漂亮的梳子,她眉眼弯弯地道:“好看,我很喜欢!” 沐云书的一声喜欢,让墨归再难掩饰脸上的笑容,不管见她多少次,那颗心依旧会为她怦然。 “鹿城风景不错,有机会带你同去!” 除了华庭和京城,沐云书并没有去过太多的地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让她颇为向往。 正要高兴地应下时,竟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两人回头看去,便见海公公快步走了过来。 瞧见墨归,海公公擦了擦头上的汗,无奈道:“小公爷呦,官家正等着您呢!快随老奴复命去吧!” 回复墨归的话没有说出口,沐云书心中莫名有些空唠唠的,这感觉稍纵即逝,她也并未多想,知道父皇这么着急唤墨归定是有重要的事,便道: “快去吧,我这里不用担心,一切都挺好的!” 墨归虽然想念沐云书,可他心里还是有分寸的,又深深看了沐云书一眼,这才“嗯”了一声,告别了沐云书随着海公公朝御书房走去。 快要走到御书房时,竟在长廊里遇见了裴淸怜。 见墨归走来的方向,裴淸怜已经猜出他是从何处而来。 男人脸上有些尘灰,可这丝毫不影响他俊美的容颜。 刚一回京就赶来见沐云书?裴淸怜不相信墨归这样冰冷的性子,会这么惦记一个人! 垂下长睫,遮掩住心中的烦躁,裴淸怜福身朝墨归行了一礼。 “小公爷可是从昭庆殿下那边来?听闻殿下在学规矩,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可以帮忙……” “不必了!” 不待裴淸怜将话说完,墨归就利落的拒绝了,并打量了她一眼,蹙眉道:“她要学的,是帝姬之礼,你如何能帮得上?” 第四百九十三章 少看一眼能死是怎么着? 裴淸怜的仪态一直被人夸赞,她又觉着沐云书在模仿她,定会想向她学习。 她不想与墨归闹得太僵,这才主动说要去帮忙教导。 可小公爷竟又提出她和昭庆帝姬身份上的差异,这实在让她有些难堪。 她咬了咬牙,挺直身体淡道:“若贬低我能叫小公爷心中畅快些,清怜不会计较!” 这话听得后面的海公公不由扬了一下眉头。 什么情况?他怎么觉着裴女官暗指小公爷在与她置气,态度才这么冷淡? 墨归无语道:“我的畅快不畅快,与女官从无关系!” 若不是对方是个女子,他差点就把“有病”两字说出口了,实在不想与裴家人纠缠,他不再等裴淸怜开口,侧身便绕过了裴淸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裴淸怜只觉似有一阵风从身边刮过,刮得她心口生痛。 这男人为何这般小气呢?他们不能成为眷侣,也能成为朋友,一起携手得到更多的权利啊! 兰月见自家小姐脸色不大好,低声劝慰道: “奴婢听闻,那两个教习嬷嬷在仁明宫呆了一日便离开了,宁可让昭庆殿下出丑也不用您帮忙,小公爷真是糊涂!” 裴淸怜收回视线,出丑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人总要经历一些事,才会对自己有个清晰的认知。 “走吧,既然不干我们的事,就不必去管了!” 兰月知道,她家小姐其实是很在意别人看低她的身份的,一边走一边笑着哄道: “小公爷刚刚那话应该是无意的,老爷前两日虽然受了责罚,但官家还是很看重大少爷的,给了大少爷重要的差事,还成立了缉查卫,升大少爷为缉查卫指挥使!大少爷在官家心中的地位,应该可以与小公爷比肩了!我听很多人都说,咱们大少爷前途无限呢!” 若小姐真可以成为未来的太子妃,区区一个昭庆帝姬,如何能与她家小姐相比! 兰月的话多少取悦了裴淸怜,她朝仁明宫的方向望了一眼,想到以后会住在那里俯瞰一切,烦躁的心情便纾解了不少。 “莫要胡说了,老王妃要等急了,快些走吧!” 墨归回到御书房时,景德帝的脸都快沉到地上去了。 他重重哼了一声,训道:“长本事了,你是回来复命,还是回来赴约的?都快成亲了,少看一眼能死是怎么着?” 墨归一脸真诚地道:“没试过,不敢试,怕试过之后就没机会再给官家复命了!” 景德帝闻言眼睛瞬间就瞪了起来,看着墨归险些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这意思,是少看一眼真的会死喽?他从前怎么不知这小子竟还是个情种! 不过转念一想,这小子心心念念的人是自己的闺女,自己女儿能驯服这样一头倔驴,他竟还有些小窃喜。 心中怒火消了大半,他才斜了墨归一眼,道: “脑袋还能用不能?让你办的差事没办砸了吧?” 提到差事,墨归就变得郑重起来,上前将刺探到的情报呈到了景德帝面前。 “回官家,我们的探子得到消息,大秦应是想与北丹结盟,破我北防,不过北丹在混同江一战没能讨到便宜,又因东珠一事损失了不少银子,这些事让他们内政上出现了矛盾,新王党都反对继续扩张,所以两国并没有顺利达成盟约!” 谈起正事,景德帝也瞬间严肃下来,他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在考虑大秦使者转道来大奉的目的。 “大秦与北丹联盟失败,莫不是想来拉拢朕?” 大奉挨过了天灾和内乱,有了复苏的迹象,所以大秦打算放弃北丹,与大奉联盟! “倒也未必!” 墨归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完全没有犹豫地泼了下来。 大奉存在的问题太多了,挨过天灾并不代表繁荣昌盛,与兵强马壮的北丹相比,他们绝不会是大秦联盟的首选! 见墨归脸色凝重,景德帝皱眉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墨归走到墙上悬挂的舆图前,为景德帝分析道: “从地理位置上看,大秦与北丹结盟才能攻守自如!北丹此事出了些麻烦,对大秦来说更是有利无弊,他们可以通过联盟掏空北丹,等踏平大奉后,杀个回马枪,如此,北丹很难招架!” 景德帝震惊,大秦是想将大奉和北丹全都吞下么?真是好大的胃口! 他虚起眼睛,也想到了大秦此行的目的,只要他们的使臣处处压大奉一头,让北丹知道大奉只是虚假繁荣,只要他们联手,大奉就会不堪一击,早就觊觎大奉的北丹定会再次动心! 离大奉使臣入京还有些时日,景德帝扭着扳指道: “他们想压咱们,还得看他们压不压得动!让三衙五卫四营全都操练起来,朕不信我们在自己的地盘,还能被那些蛮子欺负了!” 这事非同小可,景德帝立即又召见了几位信得过的大臣商议对策,其中还有他的胞弟,睿亲王。 睿亲王会一些大秦语,身份又尊贵,所以接待大秦使者的任务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虽然大秦使者还要走一两个月,但景德帝还是叫众人早早准备起来! …… 忙碌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转眼就来到了射猎节,这日休朝,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禁军便护送着皇室众人去往了南郊围场。 这样热闹的日子,随行的官员自不会少,扎好营后,品阶低的大臣都候在了主营之外。 景德帝坐在主营之内,身边是皇后、左老王妃以及几位位份高的妃嫔。 下面则是一众皇子以及王公重臣。 左老王妃脸色不大好,她一直反对景德帝为沐云书举办册封礼,可袁家的事让她和官家之间有了嫌隙,这时候她也不好再过多干涉官家的决定。 好在沐云书只是个女子,等嫁入镇国公府后她就不会常见到她,便忍下了这口气,没有再阻拦。 一旁的贤妃则没有左老王妃这般情绪外露,她脸上是谦和温柔的笑容,可没人注意到她紧咬在一起的牙关。 第四百九十四章 受封 贤妃怎么可能不生气呢,袁家的事她计划了那么久,以为可以报了纪家之仇,谁料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竟还让方锦音的女儿风光受封,她恨得牙根都要咬断了! 不过,她这人唯一学不会的事情就是认输,且她手中还捏着孟萱的事,虽然无法再利用袁家,也可在江家头上做做文章。 江浩将军那样的暴脾气,若知道孟萱趁他在外拼命时,耐不住寂寞,与人有了收尾,而皇后为不让这事曝光,教唆孟萱换掉江母的药,那时会怎样呢?她真的很期待呢! 贤妃在心中冷笑,她倒要看看那昭庆帝姬会有多风光。 尚衣局精心准备的十二单衣有十余斤重,加上官家赏赐的垂肩花冠,咱们的昭庆帝姬别摔倒在殿前才是! 她只是没有方锦音幸运而已,可运气不会一直都在方锦音那一边! 对于这场册封,众人都揣着不同的心思,只不过在这种场合中全都换上了同样的面孔,看不出谁是真正的欢喜,这便是权力场的常态。 坐定后,景德帝先如常作了开场白,鼓励了一番最近勤勉做事的官员,让他们今日好好放松。 随后话锋一转,便说起了册封的事情。 “想必众爱卿也都知晓了,上天垂爱,让朕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姝儿,朕很高兴,便想让众卿一起分享朕的喜悦!” 众人都知道,今日官家会为那民间寻回的公主册封,并没有多少意外,可表情依旧精彩。 最懂人情世故的三皇子汕王率先站起身,恭贺道: “儿臣恭喜父皇母后与皇妹团聚!父皇能寻回皇妹,是上苍保佑,相信我大奉以后一定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汕王把话说得如此漂亮,别人也不甘落后,这才陆续道起贺来。 景德帝颇为满意,笑着点了点头,继续道: “朕是一国之君,也是一位父亲,知道昭庆在民间吃了不少苦时,朕这心里头极不是滋味儿,是朕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到责任,才让她经历了那么多挫折,朕现在就如千万个宠爱女儿的父亲一样,只盼她余生顺遂,无病无灾!” 景德帝这番话耐人寻味,摆明了对沐云书十分爱护,同时也在提醒众人,他这个女儿是从民间找回来的,不要对她吹毛求疵! 有几个老臣对视了一眼,瞬间就冷下了脸,想是那昭庆帝姬上不了台面,官家怕他们挑毛病,便给那帝姬找了这样一个借口。 可一国帝姬受万众瞩目,怎能无规无矩?那皇室在百姓眼中还哪来的威仪! 这几个老臣本就喜欢挑官家的不是,听了这话,有人便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道: “官家,臣知道官家爱女心切,但也不能因此过于纵容子女,学习礼仪的苦都吃不了,如何有资格接受百姓供养?” “没错,一个小女子能受多少苦?那些苦能吃得,学礼仪又有何难?” “臣建议官家,让教习嬷嬷仔细教导过殿下之后再册封不迟,臣是为皇室颜面着想,请官家三思!” “臣,复议!” 这些老臣自认刚正,对景德帝说话很少留情面。 景德帝以为册封礼而已,应不会有那么多争议,之前的铺垫就是想让众人多包容一些,哪想到这些老顽固这也要管。 正忍不住想要发火的时候,方锦音却按住了他的手背,温声道: “官家,宣昭庆入帐吧,她是否有资格受封,诸位一看便知!” 景德帝不由紧张地捏了一下拳,这些老东西的嘴就像淬了毒一样,一个姑娘家未必能承受得住他们的抨击。 可如今也是避无可避,深吸了口气,他才朝海公公点了点头。 海公公立即抱着拂尘上前了一步,朗声道:“宣,昭庆帝姬入帐受封!” 账外有人传唱了一遍,没过多久,便有几人从账外缓步走了进来。 因为阳光太过刺眼,众人转身时并没有看清来人的长相,等适应了阳光以后,才瞧见一个穿着繁重礼服的女子,从阳光中缓缓走了进来。 这一刻,众人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忽地明白诗词里的那些美人,到底是生了何种样貌。 女子乌发如墨,头戴玉质垂肩花冠,显得她皮肤白皙娇嫩。本生了一张柔和的脸,却有着一双凌厉的眼睛,透亮到似乎能看穿人心。 厚重的礼服半点没压住她矜贵的气质,她每一步,长长的衣摆才挪动一寸,那种从容,好似这世上,没人配影响到她! 有人想要挑她的错处,可哪里挑得出来,如果这样的仪态叫上不得台面,那他们都得回炉重造! 之前那几个老臣瞬间哑口,目光下意识朝大长公主的方向看了过去。 是大长公主说一国帝姬要有一国帝姬的样子,让他们劝诫官家不可因宠爱失了规矩。 他们也乐得挑错,似乎只有跟官家对着干,才能显示他们的风骨。 可这一次,几人好像挥起巴掌打了自己的脸,他们再挑错,那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了! 几人臊红了老脸,哪好意思再触碰景德帝的眼神,忙将头都埋了下去。 景德帝还是第一次在这几个元老这里扬起头来,得意得差点拍起大腿。 方锦音也骄傲地弯起了嘴角,云书并不是入宫后才学的礼仪,而是知晓有册封礼后,便查阅了不少资料,寻找时间练习。 她知道云书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和官家,云书不想因她的关系,叫人有任何机会嘲笑她与官家! 心口烫烫的,烧得方锦音喉咙都有些痛了,她不想用懂事来形容自己的女儿,因为不知道要遇到多少自私凉薄的人,才会让云书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正当帝后心怀喜悦地看着沐云书朝他们走来时,地面上竟忽然滚过来一个圆圆的果子。 众人瞧着那果子滚到了昭庆帝姬脚边,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昭庆帝姬被这果子滑倒,怕是头顶的玉冠都会被摔碎了去!即便没有被滑倒,也会被乱了节奏,出丑是避免不了的了! 不管她打扮得多么端庄得体,在册封之时出了纰漏,都会沦为笑柄。 第495姓名之争 众人的眼睛全都盯上了那滚过来的果子,景德帝甚至紧张地微微欠起了身,想要出言提醒,可就在这时,沐云书脚上的天水碧罗鞋,已经不偏不倚地踩在了那圆果之上。 只是,她并未像众人料想的那样被那果子滑倒,而是目不斜视地将那果子踩得粉碎。 汁水飞溅,但除了弄脏了她的鞋底外,对她没有丝毫的影响,反倒是惊得众人出了一身冷汗。 始作俑者看到这一幕,气得想将面前整盘的果子都掀翻在地,羲和郡主看到沐云书被册封,真的好不甘心啊! 本以为知许哥哥会因为沐云书低下的身份而厌弃她,可沐云书现在竟成为了帝姬,身份还高她一头,那花冠她都没有戴过,她真是恨不得将那花冠扯下来,摔个粉碎! 只是还不待她有其他动作,许多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了过来,那果子分明是从她这边滚出去的,她想抵赖也不能够。 大长公主本想纠沐云书的错处,结果丢丑的竟是自己的女儿,怎能不让她难堪! 狠狠瞪了余月羲一眼,警告她不许再有小动作,她这才看向景德帝,忍怒朝他欠了欠身。 大长公主已经做出这般姿态,景德帝也不好再计较,只是对着大长公主也没了往日温和的笑,淡淡将目光收了回来。 当他看到沐云书走近后,脸上的笑容又绽放出来,眼底都是欣慰与欣喜! 等沐云书向景德帝和方锦音行了烦琐的叩礼后,海公公才拿出册封圣旨,将上面的内容朗声宣读出来。 “鸾书光赉,彰淑范以扬徽;象服增崇,端内则以持身。载稽令典,用涣恩纶。资尔萧云书,乃朕之皇长女也。天资清懿,性与贤明。能修《关雎》之德,克奉壶教之礼。宜登显秩,以表令仪。封号昭庆,赐之金册。徽章载茂,永绥后禄。钦哉!” 那昂扬的声音落下,就像尘埃落到了地面上,满眼皆是清明。 不料这时又有一位老臣站了起来,他朝景德帝长鞠一礼,朗声道: “官家寻回亲女,可喜可贺,可臣以为,昭庆殿下不可姓回萧姓!” 景德帝没想到会在姓名上出现争议,瞪着那老臣从牙缝里吐出了两个字:“何故?” “官家,生恩不及养恩大,殿下被沐家收养多年,不能因她是帝姬便忘了这份恩情!” 景德帝冷道:“云书本就姓萧,改回本姓怎能说她就是忘记了养父母的恩情?张大人莫要危言耸听!” 那张大人并没有因为景德帝的愤怒生出惧意,仰头道: “官家此言差矣,就如官家一般,您已经记在先帝名下,便与瑞清王一支再无关系,难道受着养父母的好处,心却要向着生身父母么?这至养父母于何地?帝姬的身份已是对殿下作出弥补了,但这姓氏,万不能改!这是对她养父母的尊重!” 听着老臣又将先帝抬出来,景德帝气得肺子呼呼作响,若他执意让云书姓回萧姓,就会有人说他对先帝不敬,欲用此事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任何负面的言论都会带来不小的麻烦,他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可认回女儿的事情他都无法做主,这让景德帝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其他几位元老闻言又站起来附和,景德帝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冲上了额头。 正当景德帝处在暴怒的边缘时,沐云书缓缓转过身,朝那位张大人看了过去。 她的个子明明不及张大人高,可张大人却莫名觉得自己矮了这女子一截儿。 张大人挺直了腰脊,朗声道:“昭庆殿下想姓回萧姓,无非因为帝姬这出身要优于沐家女,倘若你本是沐家女,却被皇家错抱,定不会想要姓回沐姓!臣知道人性是趋利避害的,所以并不反对殿下恢复帝姬的身份,但殿下换回萧姓,那就是辜负养恩,就是私德有亏,臣就是触怒官家,也要直谏到底!” 沐云书被这一番歪理气笑了,冷道:“张大人好口才,将没有发生的事情扣在本宫头上,是想让天下人以为,本宫和父皇忘恩负义么?” 张大人一怔,没想到沐云书竟敢当众反驳他,年轻人遇到这种事,早会乱了分寸吧! 可他也没被沐云书的一句话吓唬住,淡淡道:“微臣只是就事论事……” “就的什么事?论得又是什么事?” 阳光照在沐云书的眼底,却没能让那双眼睛染上半分暖意,她声音微扬地道: “张大人,本宫恢复帝姬的身份,就是趋利避害?敢问那些与父母走失的孩子,只要父母家境优渥,他们是不是就不能与父母团聚,因为这样就会被你定义为贪慕虚荣!本是纯粹的亲情,因为你的一句话变得不纯粹了,到底要拥有怎样一双肮脏的眼睛,才会看什么都是算计!” 张大人顿时被说得满面涨红,急道:“臣……臣说了,并非反对殿下受封,殿下何须这般疾言厉色,臣只是说不改姓氏,是给你那养父母一个交代!” 面对张大人的咄咄逼人,沐云书依旧没有半分波澜。 “张大人的无理取闹就是刚正,我的据理力争反而成了疾言厉色,张大人,不是颠倒黑白,就是风骨!” 她整理了一下手臂上的披帛,继续道: “不论姓萧还是姓沐,我对父皇母后和养父养母的感情不会变,更不会此消彼长!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评判一个人是否知恩重孝,要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本宫以后会供养我的养父母,与他们的感情不会发生任何改变,他们需要的是真挚的感情,而不是一个姓氏!本可以和乐的一件事,就因为张大人的自以为是让我们生了嫌隙,张大人到底是故意挑拨,还是无事找事!” 景德帝简直想为自己的女儿鼓掌了,他已经多久没有见到这些老家伙吃瘪了! 这时候,萧泽玖也站了起来,笑着道:“父皇,皇妹是萧家血脉,没理由不姓回萧姓!孝敬养父母的办法有很多种,为何非要选这一种?” 第四百九十六章 你脑子进水了? 张大人正要辩白,萧泽玖立即堵上了他的嘴: “张大人莫要再举皇祖父和父皇的例子,这两件事的性质本就不同,如何能混为一谈?皇妹当年是走失的,非父皇母后所愿,想必沐家二老也能体谅!” 张大人一噎,不想九皇子竟也出面帮昭庆帝姬说话,下意识朝大长公主瞥去,却见大长公主正在垂头喝茶,完全没有理会他。 座位上的三皇子见状垂眸思索了片刻,然后站起身躬身道: “父皇,儿臣倒是有个主意,皇妹自然是要以萧云书的名字上玉牒,不过平素亲友已经习惯唤她为沐云书,如常这般称呼,儿臣觉着倒也无妨。” 沐云书已经成为帝姬,何人还会直呼她的姓名,汕王这样说,不过是给张大人一个台阶下。 张大人是大长公主的人,大长公主没有指示,他也不好再争辩下去,便顺坡下驴道: “臣只是提醒殿下不可忘记养恩,汕王殿下的办法倒也可以给沐家夫妇一个交代……臣,臣没有异议!” 看着张大人变脸比变天还快,景德帝不由冷笑了一声。 看向沐云书,他轻声问道:“昭庆,你觉得如何?” 其实沐云书并不在乎姓什么,她只是不允许有人利用她来对付父皇,且她却是习惯了沐云书这个名字,便道: “儿臣没有意见!不过,儿臣也要提醒张大人一句,莫要学那些市井小民一样,没有搞清楚状况就来乱起哄!” 张大人觉得自己的脸面被沐云书在地面上反复摩擦,想要回怼,又觉得失了体面,只能硬生生忍了下来。 景德帝舒心一笑,又朝众臣看了一眼,见再无一人提出异议,这才宣布礼成! 随后众人又开始道贺,只是真心还是假意就不得而知了。 萧泽玖转头看了下脸色都未变一下的墨归,奇道:“你这小子平时不是很紧张皇妹,她被人挤兑,你怎么半句话都不为他说?” 墨归朝沐云书的方向望了过去,眼中似乎镌刻进满天星辰,举着茶杯傲然道: “小鱼小虾而已,昭昭一人就可应对,我无须添乱!” 他言语间皆是对沐云书的信任,萧泽玖似乎明白了墨归的用意,道: “也对,得让那些老家伙知道昭庆是不好惹的,叫他们不敢轻易招惹她!” 这场册封让许多人心里发堵,但也有真心为沐云书高兴的,单妙竹就是其中一个。 她坐在祁王身边,没有走上去与沐云书攀谈,只遥遥地朝她点了下头。 祁王并没有注意到单妙竹的动作,他此时正照顾着他的侍妾绿屏。 按规矩,绿屏的身份是不能坐在祁王身边的,可就在前两日,她被查出有了身孕,老王妃特许她坐在了这里。 景德帝子嗣不少,可几个儿子却没什么子女缘,现在只有三皇子生下一个儿子,其余的皇子要么单着,要么生的是女儿,老王妃自然重视绿屏肚子里的这个从孙。 吃了祁王递过来的一颗葡萄,绿屏朝满脸笑容的单妙竹看了过去,巧笑道: “真是恭喜王妃了,您与昭庆殿下交好是对的,官家真的很宠爱殿下呢!” 她声音并不大,正好可以让单妙竹和祁王听到。 祁王当下就皱了眉头,因为昭庆受父皇重视,单妙竹便竭力讨好她,而纪家倒了台,她就不把母妃看在眼中,对他也越发冷淡么? 当年妙竹嫁给他,到底是看中了他的身份,还是他这个人? 眸色沉了沉,萧正祁声音微凉地对单妙竹道: “人要懂得自知,你想攀附人家,先看看自己有什么是能让人家入眼,愿意让你攀附的!莫要被人耍笑却不自知!” 单妙竹知道王爷对她的感情已经不似从前了,可听到这样嘲讽的话,她心口还是酸疼酸疼的。 她握着酒杯,轻声道:“在王爷眼中,臣妾怕只配当一个小丑,不过在皇妹那里,臣妾觉得自己是个人,皇妹耍没耍臣妾不重要,别说耍笑,她要臣妾的命,我也给得!” 祁王从未听单妙竹说过这样的疯话,果然与昭庆处久了,觉着自己有了依仗,什么话都敢往出说了! 他不想在此处与单妙竹争吵,冷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她了。 而另一边,沐云书的册封礼也已经结束,教坊司的人入帐跳了几只舞后,景德帝便让众人散了场,准备下午入围场狩猎。 等众人退去,景德帝的嘴角还是高高扬起的,看得贤妃指甲都戳进了掌心里。 走上前,贤妃笑着对沐云书道:“殿下今日真是给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呢!见殿下这处变不惊的样子,臣妾恍惚间以为自己瞧见了大皇子!” 贤妃怎会不知道景德帝身上的逆鳞是什么,她知这样说会惹来官家不悦,但只要让官家想起大皇子萧丰益,对皇后母女两的喜爱就会淡一分。 虽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只要方锦音过得不好,她心里就会畅快一点! 谁料景德帝听到大皇子这三个字时,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冷下脸,反而眼神如刀地朝她看了过来。 “眼神不好就寻太医看一看,昭庆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可能会像男子,脑子进水了么?” 后面的海公公暗暗摇了摇头,贤妃娘娘怎么变得如此没分寸了? 官家这两日已说服了自己,不再将大皇子与昭庆殿下联系在一起,贤妃娘娘这个时候提出来,不是扫官家的兴! 官家不会迁怒殿下,只会觉得贤妃娘娘不懂事! 被训斥的贤妃面色羞红,忙福身要道歉,可景德帝压根没给她这个机会,扶袖带着皇后和沐云书等人就离开了大帐。 贤妃眼底微红地看着众人离开,没有注意到左老王妃从她身后走过来。 老王妃看了贤妃一眼,冷哼了一声:“没了纪家,你的聪明和格局也都丢了么?一个帝姬而已,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好好培养老七,什么都有了!” 老王妃并不是看中祁王,她只是不想让贤妃就此委顿,贤妃若没了心气,就没人给方锦音添堵了! 贤妃忙应道:“是,臣妾谨记母妃教诲!” 贤妃也知自己应该将注意力放在儿子身上,等老王妃离开后,她捏着帕子思索了一阵,转头对身边的嬷嬷低声道: “你去找绿屏,叫她去办一件事。” 嬷嬷将耳朵凑到了贤妃身边,一边听贤妃的吩咐,一边点着头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贤妃吩咐完后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年她扫清了那么多障碍,不差沐云书这一个,慢慢来,她耗得起! 第四百九十七章 皇兄 离开大帐后,沐云书与墨归才有机会说了几句话。 但墨归要保护景德帝,不能在沐云书身边久留,安顿了几句后,他便不舍的离开了。 沐云书则被宫人们簇拥着,来到了皇后休息的帐篷里更衣。 摘下那玉质花冠,沐云书才觉着自己的脖子没有那么酸痛了。 其实整个过程并没有众人看到的那么轻松,只不过她知道,自己的每一步都关乎母后和父皇的颜面,无论如何,她都要撑下来。 换上了方便走动的窄袖锦袍,沐云书整个人轻松了不少,方锦音满眼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感觉自己荒芜的心被云书一点点的填满,再没有那么冰冷了。 常嬷嬷帮沐云书梳好头发,笑着道:“殿下穿袍子,竟英气得很,要是男子,不知要迷倒多少闺阁女子了!” 她心里有些遗憾,若昭庆殿下是个男儿就好了,那样也许有机会争一争太子之位! 常嬷嬷也不是渴望权利,只是担心权利落入旁人之手后,会对皇后娘娘不利。 几人说话的时候,帐外走进来了一个婢女,福礼道:“娘娘,殿下,外面有人求见!” 沐云书已经换好了衣裳,常嬷嬷便将帐帘掀了起来,她转头瞧见来人,眼底露出了几分惊讶。 方锦音也向外看了一眼,发现竟是几位皇子以及宗室里的几个年轻人,便笑着对沐云书道: “去玩吧,你这个年纪,应该好好享受时光。” 女儿稳重得叫她心疼,方锦音还是希望女儿可以卸下身上的担子,好好享受生活。 沐云书怎会看不出娘亲的心思,笑着应了声“好”,嘱托常嬷嬷照顾好娘亲,便带着宝珠出了帐篷。 待她走出帐篷后,萧泽玖就笑着迎了上来,“皇妹好生俊俏,差点把你九哥我都要比下去了!” 几位皇兄里,沐云书与萧泽玖算是相对熟悉的,对他这洒脱的性格也颇为喜欢,弯起眉眼道: “那不还是差一点,下次我尽力差得少些!” 几个兄弟都不喜欢萧泽玖这般跳脱的性子,听到皇妹竟然捧自己的场,萧泽玖那桃花眼里像是流进了正午时的溪水,满是金灿灿的光。 “之前没有机会带你好好见过几位兄长,来来,九哥来为你介绍!” 沐云书顺着萧泽玖看过去的方向,瞧见了他身后的几人。 其实这些人她大多都是见过的,只不过从前没有过多的接触。 站在最前面的是汕王萧环山,他样貌是俊美的,但下巴略尖,看上去有些精明。 他身边站着美艳高贵个女子,是汕王妃,沐云书曾见过这位王妃,一眼便认出了她,朝两人行礼道: “见过三皇兄,三皇嫂!” 萧环山脸上仍是那般礼貌的笑容,“皇妹不必多礼,之前便想与皇妹好好说说话,一直没有机会,以后定要常来三皇兄这里走动!” 说着,他便回身看了妻子一眼。 汕王妃出身望族,对沐云书这种曾靠经商糊口的女子多少有些轻视,加之沐云书与单妙竹走得很近,汕王和祁王又是竞争的关系,她对沐云书便更没什么好感了。 只是夫君给她递了眼神,她也不好不说话,便勉为其难地扯了扯嘴角,带着几分傲慢地道: “是啊,皇妹以后也别只往七弟妹那里走动,也来瞧瞧三嫂,你七嫂能给你的,三嫂也少不了你的!” 这话听得所有人都皱了眉,这意思不就是在说单妙竹许了沐云书好处,沐云书才会与祁王那边走得近。 汕王忙打了个哈哈:“是啊,皇妹来我们这儿,我们定会好好招待你!” 沐云书不信萧环山听不出汕王妃话中的意思,他没有解释,应是在敲打祁王。 之前,她还没有那么强烈地感受到皇子间的明争暗斗,现在她不得不进入这个圈子,才知道皇城里的风,从未停止过! 众人都在装傻,沐云书也但笑不语,这种时候,一定不要轻易显露自己的立场。 汕王夫妇见沐云书只笑不说话,反倒有些没趣,只能自己给自己打了圆场,又说笑了几句。 众人表面上还是颇为和谐的,只有祁王的脸黑成了碳。 他自认自己做事光明磊落,如今却被三哥嘲讽私下拉拢皇妹,这让他情何以堪! 萧正祁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堆起笑脸与众人周旋,看了单妙竹一眼,冷道: “绿竹路上就有些不舒服,王妃随本王去看看她吧,有皇兄皇弟陪着皇妹,不差咱们!” 单妙竹不好当众驳萧正祁的面子,只能歉意地看了沐云书一眼,“皇妹,那我和王爷就少陪了,咱们改日再聚!” 沐云书知道萧正祁对单妙竹的冷淡与自己多少有些原因,便也不好再留,点头道:“好,七嫂慢走!” 等祁王夫妇走远后,萧泽玖才摇头低语道: “七哥最近怎么了?对七嫂的态度怎么这么差,难道这就是喜欢的时候什么都是对的,不喜欢便会越看越厌烦!” 他身边的八皇子萧儒柏闻言皱眉道:“老九,慎言!七哥七嫂夫妻俩之间的事情,不是你能随意置喙的!” 萧儒柏刚被封为鲁王,可他这一身朴素的行头却不像一个王爷。 明明与萧泽玖共用了一张脸,可他看起来就要成熟许多。 责备了萧泽玖,他又朝沐云书礼貌地道: “皇妹莫要听你九哥胡说,还有,我们兄弟给皇妹准备了一份册封礼,回头会差人给皇妹送到府上去!” 萧儒柏的态度十分的客气,客气中还带着疏离,似乎并不想亲近沐云书,所以连礼物都是与人合送,好像生怕与沐云书产生瓜葛。 沐云书看着这一身儒衫打扮的八皇兄,心里不由升起了几分疑惑。 她并不记得自己做过得罪这位皇兄的事情,甚至她们从前是没有交集的。 正不解时,又听萧泽玖笑着道:“六哥腿脚不便,今日没有来,小十留在宫里陪着他母妃,咱们兄弟几个就都在这里了,昭庆,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皇兄们!” 第四百九十八章 暗藏杀机 沐云书知道自己有九位皇兄,其中二皇兄和五皇兄夭折,四皇兄死在了八王之乱,六皇兄则是在入京时伤到了腿,走路有些跛,所以父皇看似子女不少,留下来的也没有几人。 不管以后如何,现在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沐云书正要应下萧泽玖的话,却听汕王妃道: “老九,你又说大话了,皇妹有小公爷护着,哪里用得着咱们!” 汕王妃可不想有一个给她们添麻烦的皇妹,今天的情况她也看明白了,沐云书已经把大长公主和老王妃得罪了个遍,对她夫君夺嫡帮助不大,她可不想与无用之人相交。 “知许也不是万能的,他每日的差事那么危险,以后是他护着皇妹,还是皇妹护着他还说不定呢!” 萧泽玖感受到了三嫂对皇妹的轻慢,也知道老三夫妇两个不是好相与的,想了想便岔开话题对沐云书道: “瞧我这记性,本想给你介绍一个人,急着过来看你便忘记知与她一声,不若你随皇兄去见她可好?” 汕王夫妇见萧泽玖要带沐云书离开,并不打算跟随,两人过来就是做个面子,于是汕王笑道: “那皇妹随老九去玩吧,我们就不作陪了!” 汕王妃则是抬手扶着发钗淡淡地扯了下嘴角,连句挽留的话都没愿多说。 萧泽玖又看向锁着眉头,心事重重的八哥,说道:“八哥若是惦记八嫂,也不必陪着我们,去寻八嫂就是!” 心事被弟弟揭穿,萧儒柏无奈嗔了萧泽玖一眼道:“我不喜热闹,你们去玩吧,切记……” 他的话还没说完,萧泽玖就打断道:“切记安全第一么!知道了!八哥,你有时候真是比父皇还啰嗦!” 与皇兄、皇嫂告了辞,沐云书才随萧泽玖往大营外侧的帐篷走去。 萧泽玖回头看着八哥疲惫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沐云书看出萧泽玖似有心事,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想起八皇兄对自己戒备的眼神,低声询问道: “九哥,八皇兄是有什么麻烦吗?” 听沐云书称呼自己为九哥,萧泽玖眉眼瞬间就弯了起来。 “倒也没什么,八哥与八嫂不和也不是什么秘闻了,今日出门估计又拌了嘴,八哥这才没什么精神!” 沐云书听说过她这八嫂出身望族,祖父是三朝元老,叔父正是大长公主的驸马,家世极为显赫。 不像祁王夫妇,门不当户不对,这一对儿身份十分匹配,沐云书不清楚,这样不存在任何压力的两人,到底为何依旧过不到一起去。 是因为心情不好,她才在萧儒柏身上感受到了淡淡的疏离么? 沐云书发现人心真的是很难捉摸,既然捉摸不透,索性就不再多想,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去。 萧泽玖显然也不想多提这位嫂子,想到要给沐云书介绍的那人,他眼中又盛满了光彩。 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了一个大帐边,远远就瞧见帐边围了许多青年人,萧泽玖见状皱紧了眉头,那表情就像自己家的宝贝被人惦记了一样。 沐云书从前虽然没有随驾参加过射猎节,却也知这大帐是医帐,在活动中受伤之人会被送到这里来医治。 众人才刚刚进入围场,就有这么多人跑来医帐瞧病,这些年轻人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沐云书已经猜出了萧泽玖带她来见的人是谁,停下脚步,略略皱起了眉头。 “九哥想要带我见的那位朋友,可是裴女官?” 萧泽玖的想法很简单,他想要让他在乎之人成为朋友,便笑道: “正是,有件事皇妹恐怕不知,猫草丸的事情,是清怜帮忙向父皇解释的。你交给海公公的猫草丸被我收了起来,我听闻父皇对那猫草丸可能生了些误会,便叫清怜帮忙查证,清怜查出猫草丸没有任何问题,如实向父皇禀明了此事,还了你一个清白!” 沐云书闻言挑了一下眉头,她的确不知猫草丸还有这样的后续。 跟随在沐云书身后的宝珠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地小声道: “九殿下是想让我们殿下感谢裴女官么?可当初质疑猫草丸有问题的,也是裴女官啊!” 宝珠可是记得雪烟出事那日,那个裴女官是何等傲慢,先是咬定雪烟得了恐水病,之后又说猫草丸有问题,惹得官家对她家殿下有了猜忌。 如今她只是说了句实话,就要让她们殿下感恩戴德么?怎么想都觉着憋着一口气呢! 萧泽玖并没有亲身经历过猫草丸的事,他自认了解裴淸怜,知道她是个十分较真的人,耐下性子帮她辩解道: “你们可能对清怜有些误解,她醉心医术,所以涉及治病救人的事她就会很执拗,她怀疑猫草丸有问题,只是想求证,并非针对皇妹,你看,她查清后不是第一时间去父皇面前解释了么!” 萧泽玖眼底有着化不开的柔色,语气中竟带着几分恳求地道: “看在她不惜被父皇责备,也没有隐藏真相的份儿上,皇妹就莫要再计较从前了,可好?” 沐云书听蓉儿说过,萧泽玖一直未娶,是在等这位大奉第一才女,她还以为传言多少不实,可萧泽玖对裴淸怜的爱慕都写在了脸上,半点掺不得假。 沐云书不由垂下了眸子,不去看萧泽玖那带着几分迫切的眼神。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在很多时候是冷的,在她心里,雪烟比裴淸怜重要太多,若她和裴淸怜和解,雪烟遭过的那些罪又算什么? “看样子裴女官很忙,我们还是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沐云书多少还是顾及了萧泽玖的感受,委婉拒绝了一句便转了身。 萧泽玖正要追上来,却见迎面跑过来一个身穿黄衣的俏丽女子,笑着向沐云书招手道: “云书,我寻你好一阵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见到方蓉,沐云书眼底才有了真正的笑意:“我随九哥随便走走,也正准备去寻你呢!” “我们去骑马吧,我盼着这日盼了好多天了!” 了却了袁家的事,方蓉又变回了那个如阳光般灿烂的姑娘,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 她这个样子让沐云书的心情也好了起来,正准备迎上去,却无意中发现,方蓉身后有一个骑马的男子似乎在尾随着她。 男人离她们有些距离,可沐云书依旧能感受到他眼里的恨意,好像蓉儿笑的越灿烂,他眼底的杀气就会越浓。 沐云书心里顿时升起不太好的预感,走上前拉过方蓉,想带她离开此处,可那骑马的男人见状竟用力夹了一下马腹,毫无征兆地朝她们疾驰而来。 第四百九十九章 为爱疯魔 急促的马蹄声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可谁都想不到竟会有人在这种地方行凶。 萧泽玖见烈马向沐云书冲去时,惊得脸都白了,急忙喊道:“皇妹,小心!” 可那马儿的速度极快,眨眼已经逼近到了沐云书和方蓉的身边,眼见马蹄高高抬起,欲朝沐云书两人重重落下,一直在后面保护沐云书的童辉童侍卫冲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将烈马撞歪了去。 与此同时,斜刺里忽然射出一支长箭,直直射中了马儿的腹部,马儿吃痛,蹄子扬得更高,直接将马背上的人掀翻在地。 宝珠也护着沐云书和方蓉避开了几步,没叫那骏马伤到两人。 骑马的男子被摔得嘴角都渗出了血迹,见自己没能伤到沐云书和方蓉分毫,愤恨地垂了一下地面,想要起身朝两人扑过去,可萧泽玖哪能让他伤到沐云书,带人与童辉一起,将那男子直接压在了地上。 男子被压得动弹不得,却依旧死死的盯着沐云书和方蓉两人,那眼神好像恨不得将两人剥皮拆骨。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童辉狠狠朝男子的腹部踹了一脚,怒道:“竟敢谋害当朝公主,你活得不耐烦了?” 那男子丝毫没有惧怕,瞪着猩红的双眼看着沐云书道: “她们是杀人凶手,我要她们血债血偿有什么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两个蠢妇!” 惊魂稍定的沐云书这才看清了男子的脸。 这男人生得颇为出众,但沐云书并没有在记忆中寻到与之相仿的脸,也就是说,她不认识这个人。 她握着方蓉冰凉的手,朝方蓉投去询问的眼神,却见方蓉也是一脸迷茫地朝自己摇了摇头。 可男人眼底的恨意不似作假,沐云书敛眉看向男人道: “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杀人凶手,我们到底害了谁?” 这话似乎触碰到了男人心中最痛的地方,他嘶吼道: “臭娘们儿,装什么无辜!若不是方家这贱人不愿意嫁给阿朗,阿朗怎么会死!” 袁朗死了? 沐云书有些意外,但表情上没什么变化,在她看来,袁朗死不足惜! 她冷漠的眼神瞬间激怒了男人,那男人更加痛苦的吼道: “你们知不知道,阿朗是被活活痛死的,他是被活活痛死的!就因为阿朗不喜欢女子,你们就毁了他,女人本就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方家这贱人不就是贪恋鱼水之欢才不愿嫁给阿朗,这般下贱怎么不去青楼做婊子?” 这歇斯底里的怒吼声惹得许多人朝沐云书和方蓉看了过来,气得方蓉瞬间红了眼。 男人死死盯着方蓉,不依不饶地继续吼道:“你只不过无法享受床笫之乐,却断送了阿朗的一条性命,你不是不守妇道的毒妇是什么!” “你住口,我……我不是因为你说的那样才不嫁,是,是袁家骗婚在先!” 对于这种事,姑娘家是难以启齿的,方蓉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看着人们异样的目光,气得整个人都抖动了起来。 男人冷笑道:“阿朗何时骗过婚,他是真心要娶你过门!他虽然不能给你男女之爱,可你也能成为袁家的少奶奶啊!是你这不安分的毒妇害死了他,我要替阿朗报仇!” 男人的一番话终于让沐云书想起了他的身份,她眸色渐渐冷了下去,走上前,毫不留情地甩了男人一个巴掌。 巴掌声十分响亮,打的男人有片刻的呆怔。 沐云书嫌恶地甩了一下手腕,冷道:“你是鄂府四公子吧?那日你拼命捂着脸,本宫险些没有认出你来!” 周围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想起,与那袁朗在仓库中私会的,正是鄂家的四公子。 鄂四郎被揭穿身份后脸色白了白,可对沐云书两人的恨意还是胜过了紧张,哈哈痴笑了两声道: “是又怎样?我今日豁出性命,也要叫世人知道是你们害了阿朗!他本该有大好的前程,能为大奉效力,只因我们的感情异于常人,你们就容不下我们,竟然要了他的命!你们才是阴险卑鄙的那一个!还阿朗的命来!” 鄂四郎叫嚷的声音太大,将医帐里的人都惊动了。 裴淸怜穿着女医官的月白色衣裙站在帐边,与帐外的那些青年男子一起朝这边看了过来。 她身后的丫鬟兰月叹了口气,在裴淸怜耳边轻声道: “小姐,袁公子竟然……竟然不在了么?这位鄂四公子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他与那袁公子相爱有什么错,何至于毁了人家的一生,还要了他的性命!这对儿有情人真是可怜啊……” 裴淸怜眼中也闪过几分同情,缓步朝萧泽玖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见侍卫要拖着鄂四公子离开,对萧泽玖和沐云书福了一礼,道: “两位殿下,这鄂四公子也是个痴情人,定是痛失爱人才叫他疯魔,不若饶他一次吧!” 许多人听了裴淸怜的话,都难掩眼神中的倾慕,纷纷议论道: “裴姑娘说的不错,这世上难得有情人,这鄂四郎是为情疯魔了,他也很可怜啊!” “是啊,袁朗和鄂四郎虽然犯了错,可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是真的,竟让人有些羡慕,他也没有伤到昭庆殿下和那位方姑娘,就放过他吧!” 见裴淸怜向自己求情,萧泽玖有些为难,下意识朝沐云书的方向看了过去,想要征求她的意见。 沐云书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悲悯之色,若她点了这个头,那明日满京都传的都会是袁朗与这鄂四郎爱情故事。 人们会美化他们的感情,忽略他们为了自己的幸福,要断送一个女子的一生! 她冷道:“鄂四郎与袁朗若真的有情,就不该惧怕世俗的眼光,冲破险阻在一起,而不是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幸福之上!” 沐云书又将冷厉的目光扫向鄂四郎,沉声道: “袁朗用卑劣的手段逼婚在先,方家多次拒绝,可袁家却如苍蝇般地盯住不放!行苟且之事的人是你和袁朗,怎么在你口中,揭穿龌龊的人却成了有罪之人,这何其可笑!” 第五百章 慷他人之慨! 沐云书抬起头,看向那些为鄂四郎说情的人,眉梢透着一股慑人的寒意。 “袁朗是骗婚不成自食恶果,我不知他到底哪里值得可怜?难不成在你们看来,我们女子不乖乖被人欺辱就是错么?你们同情他,是不是这种事情也没少做!” 众人被沐云书的眼神看得脸上有些发烫,他们险些忘了,袁朗是为了遮掩自己的丑事才要娶方姑娘过门,若不是他想算计方姑娘,也不会落下凄惨离世的结局。 众人正面面相觑时,沐云书的声音再次扬起: “你们的理智被狗吃了么?鄂四郎为爱疯魔是他的事情,可蓉儿本就是受害者,鄂四郎因蓉儿没有被他们算计成而报复,这就恶意行凶!我今日放了他,难保明日他又打着为爱复仇的幌子来伤害蓉儿!本宫不是圣母娘娘,没有以德报怨的胸怀,他为情人复仇是有情可原,那以后旁人纷纷效仿,又置大奉律法于何地?” 沐云书的声音铿锵有力,让众人又开始重新审视这位刚刚被册封的帝姬。 之前的轻慢全都收敛了起来,有几人甚至垂下头,歉意地道: “是我们想的浅薄了,既是行凶,就该依法处置,殿下做得没错。” “殿下勿怪,我们……我们一时昏了头,忘了这两个禽兽之前的所作所为,不该为他们求情的!” 裴淸怜见那些倾慕他的青年竟然纷纷朝沐云书赔罪,眼底闪过一丝难堪。 这些男儿的背脊,何时会为别的女子所弯? 深深吸了口气,裴淸怜脸上换上一副悲悯的神情道: “人死债消,臣女只是觉得冤冤相报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殿下,袁公子已经赔了性命,这件事到此结束不好么?” 其实裴淸怜没必要参与到这件事中,她只是不甘心! 她已经听说沐云书在受封时表现得很出色,许多人都在称赞这个帝姬气度不凡,可这昭庆帝姬是在学她,她怎能允许一个偷窃者取代她在众人心中的位置。 不,她们是不同的,她有包容天下的格局与气度,只这一点,沐云书就学不来! 裴淸怜以为她的规劝会让方蓉有所反思,谁料这姑娘竟变得更加激愤,嘶声朝裴淸怜喊道: “谁稀罕那畜生的命!袁朗会有今日的下场,不是我的报复,是他自己造下的孽!若是可以,我宁愿从没与这人有过交集!裴女官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白做了好人,可经历过我方家被算计时的痛苦?” 裴淸怜曾经在方蓉心里的印象是很不错的,两人虽然没有什么交情,可方蓉也颇为崇拜这个有才有貌又善良的女子。 可今日她竟以清高的语气,叫她们放过一个凶手,方蓉曾经对裴淸怜的那些好感瞬间荡然无存。 听方蓉说自己白做好人,裴淸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她扬着下巴,含着委屈地看向萧泽玖。 “我只是觉得这位鄂四公子是一时冲动,他痛失了爱人,做事难免过激了一些,若将他交到大理寺,他这条命怕也留不成了,好在殿下和方姑娘并未受伤,为何不能给他一个反省的机会……” “受到伤害的人不是你,裴女官有什么资格慷他人之慨?又站在什么立场去心疼一个有罪之人?” 沐云书不假辞色的打断了裴淸怜的话,实在不想听这些劝人向善的矫情话。 “同情一个恶人不是善良,而是帮凶!” 她不再给裴淸怜劝说的机会,直接对童辉道:“童侍卫,把人拉下去,务必请大理寺依法处置!” 童辉闻言没有片刻犹豫,大步踏上前朝鄂四郎肚子狠狠踢了一脚,趁着他痛得张开了嘴,将一团麻布塞到了他嘴里,这才扯着他对沐云书道: “殿下放心,属下不只会将他交给大理寺,还会请人去查是何人将他放入围场的!袁家的事情虽然没有追究他,可他也没有资格进入围场才对,不知道是谁帮了这个疯子!” 童辉从前不愧是捕快,到底比旁人多了一些心思。 鄂四郎此举显然是豁出了自己的性命,若没人在后面煽动和帮忙,沐云书也是不信的。 她朝羽箭射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似乎射中马儿的箭是凭空而来的一般。 看来宫里的水,比她想象中还要深! 收回视线,她朝童辉点了点头:“按你说的去办!” 童辉抱拳应了声“是”,拖着鄂四郎便离开了。 沐云书也无意多留,她与这个裴女官实在是不投机,对萧泽玖点了下头道: “蓉儿刚刚崴到了脚,我带她去包扎一下,少陪了!” 见皇妹扶着方姑娘离开,萧泽玖心情有些复杂,他是想让皇妹与清怜成为朋友的,可刚刚的事情似乎让两人有了更深的芥蒂。 他有些无奈地看了裴淸怜一眼,叹道: “清怜,你不该帮那鄂四郎求情的,袁家为讨方姑娘过门,用了不少卑劣的手段,不能因他与鄂四郎是真情,就不追究他们曾做的恶,这对方姑娘不公平!” 听萧泽玖竟也站在沐云书那一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指责自己,裴淸怜差点没能维持住脸上得体的笑容。 可即便这样,她的脊背还是挺得笔直,淡淡道: “殿下觉得是清怜的错,那就是吧……鄂四郎是平南侯十分看重的儿子,我只是担心处置了鄂四郎,会让鄂侯爷对昭庆殿下心生不满!这事又无法放到明面上去讲,只能我来做这个不讨好的人!” 因为鄂侯爷有二十来个儿子,萧泽玖差点忘了这鄂四郎是平南侯府的公子。 虽然只是个庶子,可与平南侯府扯上关系,的确有点麻烦。 原来清怜竟是在为云书着想,萧泽玖歉意地看着她,温声道: “原来你考虑的是这些,是我错怪你了!不过鄂四郎当众行凶,没什么好辩驳的,就算是平南侯也不能指黑为白,拿这事为难皇妹……我多留意些就是,不会让那老匹夫欺负皇妹的!” 萧泽玖这左一口皇妹,右一口皇妹,听得裴淸怜极为刺耳。 看来是她小瞧了那位昭庆帝姬,她倒是有些笼络人心的手段。 可她不过是一个女子,笼络这些人要做什么? 第五百零一章 掌中之物 裴淸怜总觉着沐云书对她来说,是个潜在的危急,不过今日的事也没有萧泽玖想的那么简单。 纪家出了事,祁王实力大减,如今汕王的呼声最高,平南侯是汕王的外祖,自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侯府出事。 谁在这时候与侯府作对,平南侯定会视他为眼中钉,沐云书只顾出风头,根本不懂皇权背后暗藏的汹涌! 是她有些心急了,要不了多久就是药行正店的选拔,那时,她自会让众人看到普通女子与她的差距! 收敛了心神,裴淸怜的声音难得温软了一些:“有玖哥哥护着昭庆殿下,我也就不担心了!” 她虽然不打算嫁给萧泽玖,但也不允许掌中之物溜出手心。 萧泽玖见裴淸怜朝自己笑,眉眼也跟着舒展开来,高兴地道: “你放心,你的好意我会向昭庆解释,绝不会叫她误会你!” …… 鄂四郎的出现实在有些突然,沐云书和方蓉虽然没有受伤,但方蓉的确在躲闪时崴到了脚,沐云书怎敢再让她去骑马,便扶着她来到了一个营帐里休息。 为了不让皇后娘亲着急,她并没有让宫人上报此事,这事也就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帮方蓉上好了药,沐云书见她眼睛还是红红的,担心地询问道: “蓉儿,你可是还伤到了别处?” 方蓉拼命摇了摇头,带着哭腔道: “云书,为何那么无耻的人还会有人可怜?他们相爱,就可以以相爱之名祸害别人么?那旁人的性命算什么?” 沐云书这才知道,蓉儿还没有从刚刚的愤怒中平复下来。 “我们没必要去理解他们,谁伤害我们,反击回去就是了!” 方蓉发现云书总是能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有力量的话,她不由觉着自己跟那些人生气好不值得。 本已经释然,可想起那个裴淸怜,她又觉着心口憋上了一口气,鼓着腮帮子道: “我从前以为裴姑娘是个值得被人尊敬的女子,不想她今日竟会为鄂四郎说话,还话里话外暗指咱们没有度量,好像只有她的胸怀可容万物一般,亏我从前还那么喜欢她,真是看错她了!” “既不投机,不相交就是,何必为了不值得的人动气,伤肝会变丑的!”沐云书笑着安慰道。 方蓉已经定了亲,就要做新娘子了,可不想自己变丑,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念了两句清心咒。 可是想到裴淸怜与萧泽玖的关系,她又叹道: “我瞧九殿下对裴女官用情至深,她若以后成了你的嫂嫂,不会挑拨你与九殿下的关系吧?” 这些皇子里,只有萧泽玖是真心接纳云书这个皇妹的,若九皇子也跟云书离心,云书在这皇室中会很难自处。 沐云书倒是不觉得裴淸怜会嫁给萧泽玖,她看萧泽玖的眼神,还不如看墨归热烈。 想了想,她道:“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就不必为它耗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不过说起嫂嫂,她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了单妙竹的身影。 七嫂与祁王的关系似乎越来越差了,之前有祁王的庇护,祁王府的丫鬟婆子都没少欺负七嫂,现在绿屏有了身孕,她在祁王府的处境怕是更糟糕了。 见沐云书皱着眉头,一副十分忧心的样子,方蓉不由轻声问道:“云书,你在想什么?” 沐云书回过神,看着方蓉道:“你崴了脚,我们就不去骑马了,我想去看看七嫂。” “去看祁王妃?” 方蓉也听说祁王侍妾怀上身孕的消息,一般情况下,正妻未孕,妾室是要一直服用避子汤的,不能乱了嫡庶。可祁王妃嫁入祁王府已经多年,这规矩自也不必再守。 眼见侍妾怀上了庶长子,祁王妃心里定然不是滋味,方蓉能理解这样的心情,便点头道:“好,我陪你一同去!” 沐云书陪方蓉休息了一会儿,见方蓉真的没什么大碍,两人这才离开了帐子。 来到祁王妃休息的地方,却被告知祁王妃并不在帐内,祁王随驾进入围场后,屏夫人觉着帐子里太闷,要出去透透气,祁王妃只能陪着她一起去了。 得了这个消息,方蓉眉头都打成了一个结儿,不悦道:“这屏夫人好大的架子,出去透气竟还要王妃陪着!” 沐云书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也没办法,绿屏这胎是祁王府第一个孩子,若绿屏出事,所有人都会怪罪七嫂照顾不周。” 听了沐云书的话,方蓉脸上多了几分了然,绿屏若出事,怕不只会怪祁王妃照顾不周,还会有很多人怀疑是祁王妃因嫉妒对绿屏下手! 想到这儿,两人眼中都露出了几分担忧。 绿屏若出事,单妙竹不在身边会被诟病,若在绿屏身边更是脱不了干系! 虽然七嫂一直在说她会照顾好自己,可沐云书还是很担心她。 敛起眉头,沐云书对方蓉道:“我们去找找,无事最好,若有事,咱们在旁边也不会叫人诬陷了七嫂!” 方蓉用力点了点头,云书要帮的人,她自不会袖手旁观。 现在还没有出事,两人不能胡乱张扬,只叫了身边的人一起跟着在附近寻找。 而她们要找的人,已经走到了西林边的镜月湖附近。 太阳悬在空中,在碧绿的湖面上洒上了一层金光,明明是很赏心悦目的景色,可单妙竹却没有心情去欣赏。 她停住了脚步,对绿屏唤道:“我们已经走了很远了,你走太久怕是会伤到胎气,还是回去歇着吧!” 绿屏闻声停了下来,转过身笑道:“这才走多远,王妃怎地如此娇气?” 她摸了摸自己并不明显的肚子,讥笑道:“怪不得连小世子都不愿钻到王妃的肚子里去呢!” 两人身边除了祁王府的几个下人,再无旁人,绿屏将两个丫鬟支去探路,对着单妙竹也懒得再装恭顺,姿态变得傲慢起来。 绿屏的父亲也是个县官,但她没有单妙竹好运气,能遇上在外办差的祁王殿下,就此麻雀变了凤凰。 许是觉得单妙竹从前与她一样,都是一只麻雀,所以面对这个王妃,她心里没有半分敬意。 且她是贤妃娘娘派过来的人,知道单妙竹这王妃之位做不久的,在她面前也就没有费心伪装,只要她将贤妃娘娘嘱咐的事情办妥,以后再不必向这个王妃卑躬屈膝了。 第五百零二章 若有下辈子…… 对于这样的冷嘲热讽,单妙竹已经习惯了,她不想与绿屏争执,绿屏肚子里有王爷的骨肉,吵到最后,错的人只会是她。 可她心里并不好受,照顾一个怀了夫君骨肉的女子,她的心只要还会跳动,就会感觉到痛。 “你既然这么宝贝这个孩子,就不要再乱走了!我也乏了,实没力气陪你走下去,你若不听我的,我也没办法,反正出了事是你自己痛苦!” 落下这话,单妙竹便转了身,打算折返回去。 绿屏见单妙竹要走,急忙跨前了一步,喊道: “王妃,王爷可是叫您好好照顾妾身,你把妾身带到这里来就要独自回去,你让妾身怎么办啊?” 单妙竹气愤地转过头来,看着悠闲摆弄着枝条的绿屏,怒道: “是你自己要来这里,怎么是我带你来的?你想爬王爷的床,我随了你的愿,也会护你安稳生下孩子,你还想怎么样?” 绿屏从树枝上揪下来两片叶子,一点点的撕碎,洒进了湖水中,冷笑道: “王妃生气了呢,真是少见,妾身还以为王妃什么都能忍呢!” 她缓步朝单妙竹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低声道: “可惜许多事不是忍忍就能过去的,王妃,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不该出现在王爷身边!你占了不该占的位置,当然要为此付出代价!” 单妙竹觉得绿屏的眼神有些不对,下意识退后了几步,冷道: “我配不配做这个王妃,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回不回去随你,我不奉陪了!” 说着,她便转身要离开,可还不等她踏出几步,手腕却被绿屏死死的握住了。 绿屏盯着单妙竹,抖着声音道:“单妙竹,你猖狂什么啊,你虽然嫁给了王爷,可贤妃娘娘没有一日承认过你的身份!要不是你,王爷会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做正妃,纪家出事的时候也不至于无人相帮!你几乎断了王爷成为储君的希望,你知不知道!我不会让你成为王爷的障碍,为了王爷,我什么事都可以做!” 想到贤妃娘娘交给她的那张纸条,绿屏抖动的声音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除掉单妙竹,贤妃娘娘便会允她侧妃的位置,若王爷能娶到帮他成为储君的王妃,王爷登基后,她以后就会是后宫的四妃之一,也会成为像贤妃娘娘一样的人! 想到那样的未来,绿屏再没什么好顾虑的,假作慌张地看向身后的两个仆从,惊叫道: “王妃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奴婢若有冒犯的地方求您海涵,奴婢知错了,求您放过奴婢吧!” 嘴里这样喊着,可她手上却使了大力气,猛地拖着单妙竹跳入了湖水里。 单妙竹本就瘦弱,又不会浮水,落入湖水中只顾得上拼命挣扎,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力。 两人身边的下人有两个被绿屏支走了,剩下的两人也不会浮水,急得在岸边团团转,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此时的绿屏已经托着单妙竹来到了湖水深处,她是会水的,却装作自己不会水,扯着单妙竹拼命挣扎。 她一边断断续续地喊着“王妃饶命啊”,一边扯着单妙竹的头发往水里按去。 下人看到这情形,只以为两人在互相拉扯,根本瞧不出绿屏在加害王妃。 慌了神的下人只能朝着周围大声呼救,希望进入林子里狩猎的爷们儿们能听到她们的呼喊,循着声音找过来! 两人在湖水里挣扎了好一会儿,单妙竹渐渐没了力气,身子也开始往下沉。 湖水不断往她的鼻腔和喉咙里冲击,压得她透不过气,她觉得自己好累,若留在这片湖水中,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也许王爷会以为她恶毒的想要害他的孩子,从而记恨她一辈子,不过她不用再看到王爷那冷淡的眼神,不用再为自己辩白一句,也就不会那么累了。 单妙竹缓缓地放弃了挣扎,透过清澈的湖水,望着蓝蓝的天空,脑海里竟浮现出了沐云书的样子。 她嘴角漫上了一丝苦笑,她跟云书说过要撑过去的,可她却没有做到,云书若看到她这个样子,定会恨铁不成钢吧! 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定要想办法成为像云书一样坚强的姑娘,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就在她意识逐渐模糊之时,竟听到耳边不断地回荡着自己的名字,莫非是鬼差来带她走了?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应还是不该应。 她好像被鬼差从湖水中捞了上来,肺子里再没了那种憋闷的感觉,让她觉着死亡也没有那么可怕。 “祁王妃!祁王妃!” 将单妙竹救起来的人并不是什么鬼差,而是一个相貌俊朗的青年男子。 他将单妙竹送到岸边,沐云书和方蓉早已焦急地候在那里。 “大哥,祁王妃怎么样?她……她可还有气?” 方蓉忐忑地看着自己的兄长,生怕方凌说出他们都不想听到的话。 从湖中救下单妙竹的男子正是方凌,他本已经随驾进入了围场,可离开后发现自己拿错了弓,这才折返回了营帐。 返回时,正好遇上了寻人的沐云书和方蓉,见她们一脸的急切,便也跟着寻起人来。 在林子里听到祁王府下人的呼救声,他们便急匆匆赶了过来,瞧见祁王妃整个人沉入湖水中,方凌顾不得多想,带着下人直接跳入湖水中救人。 当他与小厮分别将祁王妃和屏夫人救上了岸,祁王府的下人竟然全都围在了屏夫人身旁,生怕那屏夫人有半点闪失,反将真正的王妃晾在了一旁,丝毫不在意祁王妃的死活。 看着脸色惨白的祁王妃,方凌心里无端生出了一丝恼怒,顾不得回答方蓉的话,对着祁王府的下人吼道: “你们的王妃在这里,她现在危在旦夕,你们不去叫大夫,通知王爷,愣在这里做什么?” 那两个下人被方凌吼了一句才回过了神,她们是要叫大夫,要是屏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什么闪失,她们可担待不起! 这般想着,其中一人便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慌忙朝大营的方向跑了过去。 第五百零三章 危在旦夕 方凌没心思去拧身上湿哒哒的水,遣走下人后便按照沐云书的指示将单妙竹平放在地上,沐云书则俯身查看起两人的情况。 两人似乎都陷入了昏迷,不过绿屏的脉搏虽然跳得急促,却仍算强劲,但单妙竹的情况却很不好,沐云书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呼吸。 看着已经面无人色的单妙竹,沐云书心里咯噔一下,急切地唤道: “七嫂,你醒一醒,快醒醒!” 方蓉见单妙竹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吓得声音都抖了起来,哽咽道:“怎么会这样……祁王妃她不会……” “别说丧气话!”方凌急忙喝断了方蓉,似生怕晦气的话会应验一样。 沐云书见单妙竹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顾不了那么许多,依照着从书中看来的法子,用发簪刺激着她的穴位后开始不断按压起她的心肺…… 沐云书在为单妙竹施救之时,两人落水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祁王府的下人骑马进了林子,寻到了正陪着景德帝狩猎的祁王,将此事告知了他。 “屏儿落了水?” 听到怀着身孕的绿屏落了水,祁王震惊得失了神,片刻后竟问道:“可……可与王妃有关?” 下人嗫嚅道:“这个奴才不清楚,只听说是王妃带着屏夫人出去透风才出的事……” 祁王捏着长弓的关节都变白了,愤怒地道: “她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屏儿的!为什么总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母妃之前劝他不要留下绿屏的孩子,怕会让妙竹心生嫉妒,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他心里还是相信妙竹的,这才将绿屏交给了她,想让母妃知道她不是那种人。 可她做了什么?这种害人性命的事情也做得出来!她可还有心! 祁王和下人的对话让景德帝对单妙竹也生出了一些不满,老七夫妻感情是不错的,老七不太可能冤枉妻子,定是了解到了什么才会直接怀疑到单妙竹头上。 没想到他那个柔柔弱弱的七儿媳,竟是个容不下人的,他沉着脸对前来禀报的宫人道: “寻个太医过去照顾那个绿屏,叫他想尽办法保住她肚子里的那块肉!” 兴致被打断,景德帝心情显然不大好,看着祁王道: “你也回吧,好好料理府里的事,别再生出旁的麻烦!” 祁王听父皇说话的语气有些冷淡,心里更加难受,后宅的事情都处理不好,何以处理天下事?父皇定是对他失望了! 他从前执拗的认为妙竹不会拖他的后腿,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他不敢直视景德帝的目光,甚至觉着周围兄弟们的眼光都充满了戏谑,硬着头皮应了声“是”,这才与王府下人一同回了营地。 向宫人询问了两人休息的地方,祁王想也未想,直接选择先去看了绿屏。 进入帐子时,正见一位太医在给绿屏诊脉,周围站着祁王府的几个婢女。 祁王疾步走上前,紧张地对那太医问道: “太医,屏儿怎么样?她肚子里的孩子可保得住?” 太医捋须叹了口气:“王爷勿急,屏夫人受了惊吓,的确有小产的迹象,不过微臣会尽我所能保下这个孩子的!” 此时的绿屏已经苏醒,见到祁王过来,她瞬间哭成了泪人儿,挣扎着向他伸出手道: “王爷,真的是你么?妾身好怕,妾身好怕再也见不到您了!” 绿屏很小就在贤妃身边侍候,也算是陪了祁王多年,他对她怎会没有半点感情。 见她这般虚弱恐慌的样子,祁王的心揪痛了一下,坐到她身边,软语安慰道: “没事了,有本王在,你不会再有事!” 顿了顿,他又问道:“你们怎么会落进湖里去?到底怎么回事!” 绿屏紧紧握着祁王的手,带着几分犹豫地哽咽道: “王爷……王妃说我怀着身子,总是闷在帐子里不好,于是便带我出去透透气……是我不小心滑入了湖里,跟王妃没有关系,您不要生王妃的气!” 绿屏太了解祁王了,她若直接说是单妙竹害了她,祁王未必会信,反而这样遮遮掩掩的才会让祁王生疑。 祁王闻言沉着脸朝一旁的下人看了过去,那几个下人全都埋下了头,只敢低声应道: “回王爷,屏夫人说的没错……就是王妃带着屏夫人出去散步,结果就走到了湖边出了意外……” 祁王眸色一暗,难过地闭了闭眼。 若跟她没有关系,绿屏怎么会走到湖边去? 他怒瞪着那几个婢女道:“与王妃没关系,那就是跟你们有关系!屏儿落入湖中你们为何没有及时相救?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那几个婢女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其中一个哆哆嗦嗦的解释道: “奴婢,奴婢和婵儿去探路了,明玉姐姐她们不会浮水,只能喊人过来救人!好在,好在昭庆殿下他们及时赶了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抬起头看了绿屏一眼,见到绿屏微微朝她点了下头,便埋下头继续道: “奴婢们当时也慌了,见昭庆殿下一直在对王妃施救,便急忙跑回营地请了太医……夫人若早些得到救治,可能不会受到这么大的惊吓,是奴婢们的失职,奴婢们以后会多加小心的!” 婢女的话音一落,绿屏的咳嗽声就响了起来,虚弱地倚在祁王身边看着他道: “王爷,您别怪明玉她们,多亏了她们叫太医来,不然妾身不知还能不能看到您!妾身贱命一条,是死是活倒是没什么,就是害怕小公子出事!好在沾了王爷的福气,妾身现在好端端的,您就当为妾身积福,不要怪她们了好不好?” 这些话并没能安抚住祁王的情绪,婢女的意思他听明白了,是昭庆发现了落入湖水的两人,可昭庆只救了妙竹,并未管怀着身孕的屏儿! 难道绿屏的命就不是命? 他甚至觉着妙竹敢这么对屏儿,定也有昭庆的支持,不然昭庆怎么会这样巧也在西林! 因为纪家曾经为难过她,她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打击报复么? 还是因为母后不喜欢母妃,所以只要是与母妃沾边的人,仁明宫就不会放过? 第五百零四章 如此肮脏 祁王越想越多,越想越怒,愤然起身对绿屏道:“你好生歇着,本王去看看单妙竹!” 连句王妃都没有唤,祁王起身便大步踏出了帐子。 他没有看到,身后的绿屏悄然勾起了嘴角,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祁王来到单妙竹所在的帐子时,竟发现里面站了不少人。 有昭庆,有母后身边的常嬷嬷,还有方家姑娘。 是心虚的知道会被他责备,所以找来这么多人为她撑腰么? 祁王冷笑了一声,还没有见到人便冷呵道:“单妙竹,你还有脸躲,看看你干的好事!” 他丝毫没有顾及单妙竹的颜面,进来就是一顿斥责。 守在单妙竹身边的沐云书听到这声怒吼,皱眉朝祁王看了过来。 她掖了一下单妙竹的被角,不悦道:“皇嫂她现在很虚弱,七皇兄不要大呼小叫的,会惊到她!” 祁王被气笑了:“她害怕被惊到?那她有没有想过屏儿,有没有想过屏儿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被惊到?不要以为装作不舒服本王就不会追究,从前本王就是对她太过纵容,让她连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单妙竹现在只能算暂时脱离了危险,可她肺中呛进了不少的水,身上一直在发热,人也浑浑噩噩,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情况并不乐观。 沐云书没想到,祁王回来后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有的只是猜忌和指责,若七嫂听到了这些话,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前世七嫂被左小翎等人害死,祁王心痛到大病不起,难不成一定要等到失去后,才懂得离开的人有多么珍贵么? 她心疼得心口发堵,气愤地道: “祁王殿下,你哪只眼睛看到七嫂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她被绿屏拉进湖中,险些丢了性命,你不问她现在怎么样了,竟为一个侍妾如此怀疑她、羞辱她,你可还记得她是你立誓相护相守的妻子!” 祁王被沐云书逼问得满脸涨红,可他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单妙竹,见她双目紧闭,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完全不似绿屏那样惊恐狼狈,根本不信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且绿屏为何要拉她入水?绿屏怀着身孕,她难道不知落水后会小产,那可是他的长子,绿屏何苦要这样做! 就算单妙竹不在了,绿屏也不可能被抬为正妃,她没有伤害单妙竹的理由! 可这毕竟是祁王府的家丑,他实在不想跟沐云书争辩,便沉着脸对沐云书道: “祁王府的事情与皇妹没有关系,皇妹为何总是喜欢多管闲事?帮单妙竹害死本王的孩子,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给本王让开,本王要带王妃回府!” 单妙竹还发着低热,沐云书怎放心让祁王这样带她离开,她气道: “祁王殿下心是瞎的,眼睛也看不见了么?七嫂这个样子如何能回王府?她刚刚险些丢了性命,祁王殿下可知她现在求生的意志很薄弱,随时都可能出事,你这样伤害她,不信任她,叫她如何撑得下去?” 沐云书从未生过这样大的气,她觉着自己似乎在对牛弹琴。 她在救单妙竹的时候其实是很凶险的,她能感觉到,妙竹没有那么强烈的求生欲望,若非她一直在旁提起她的父母,她很有可能不愿再睁开眼睛了。 沐云书想起单妙竹小心翼翼关心着每一个人的样子,心中酸楚无比,这样一个只会把苦往自己肚子里咽的姑娘,为何会被她心爱之人这般误解呢? 她甚至有种冲动,想要揪住祁王的领子,狠狠给他一巴掌,好将他打醒! 可惜沐云书解释这么多,祁王依旧不相信她的话。 单妙竹怎么会有求死的念头,她从小县城来,现在成为了祁王妃,过着人人羡慕的日子,落了一次水竟然要求死,说出去,不管谁听到都会觉得荒谬可笑吧! 而且当年单妙竹可是在河水中救下他的,她应该是会浮水的,既然会浮水,落入湖中就不会有什么大事,怎会有昭庆说得那么夸张。 她现在这气若游丝的样子,怕又是装出来的,装病对她来说是最拿手的事,不过是想让他心软,不再与她计较罢了! 祁王不耐烦再听沐云书说下去,一把将沐云书推开,对身后下人喊道: “把王妃叫醒,她若还要装睡,那就将她扛回府去,让她在秋瑟院好好反省!” 盛怒中他用了大力气,沐云书怎经得住他这一拉扯,整个人被撞到桌角上,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她顾不得管自己,急忙站起身,张开双臂拦在祁王面前,怒道: “七嫂没有装病,你是听不懂么?我不会让你把她带走,你再踏前一步,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方蓉和宝珠等人也走上前来,用身体将单妙竹护得严严实实,好似祁王若动了单妙竹一根头发,她们真的会与他拼命一样。 随祁王一起过来的还有贤妃身边的一个嬷嬷,看着王爷和昭庆殿下僵持在这里,那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贤妃娘娘的意思,是不想让单妙竹这没用的女人继续占着祁王妃的位置,祁王若休妻,会有损他的声誉,唯有单妙竹死了,这位置才会空出来。 所以,她不能让昭庆殿下将祁王妃留下来医好她,心中有了算计,便看着单妙竹嚷道: “王妃,您可是醒着?老奴瞧您眨眼了!屏夫人她没有大事,您别怕,王爷那么疼您,您起来给王爷认个错,快随王爷回府吧,不要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让王爷难堪!” 闻声,祁王忙朝单妙竹看了过去,却并没见她将眼睛睁开。 不过她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眼角还有一窝浅浅的泪水。 见状,祁王更加确信单妙竹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她是醒着的,却不敢面对他,除了因为心虚还有什么? 她差点害死了屏儿和他的孩子,还想诬陷屏儿伤了她,她的心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肮脏了! 愤怒几乎将祁王的理智淹没,他瞪着沐云书道:“她是我的妻,我让她如何她就该如何,你让开!” “你也知道她是你的妻,你可做到了为人丈夫的责任!”沐云书冷道。 见沐云书寸步不让,他竟真的将手扬了起来,欲朝沐云书的方向落下去。 只不过手还没有触碰到沐云书,他的手腕就被人死死的抓住了。 祁王回头看到冲过来阻拦他的人,眼里的气愤更深了几分,怒道:“你也帮着她们来拦我?” 第五百零五章 可给了她单纯的底气? 祁王之所以这么愤怒,是因为拦着他的人是他认为的朋友。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对方,一字一顿地道:“墨知许,连你也是非不分了么?” 急忙赶回来的人,正是墨归。 他身上还带着林间的潮气,因听闻祁王妃出了事,心中挂念起沐云书,便寻了借口脱身赶了回来。 一进门,他就看见祁王对着昭昭发飙,不管是谁,只要伤害到昭昭,他都不会容他! 墨归眉宇间寒气逼人,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将祁王的手一把甩开。 沐云书看到墨归,忍着怒气道:“七嫂病得真的很严重,我并不是在无理取闹!” 见沐云书好端端站在自己身后,墨归的目光也柔软下来,回身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才道:“我信你!” 墨归不是一个毫无原则的人,可他却不问因由地说信她,这种信任让沐云书面对祁王时的无力感瞬间消失了。 墨归没有给祁王接近祁王妃的机会,淡淡道: “我来时已经询问过太医,祁王妃的情况的确不宜挪动,到底是屏夫人拉王妃下水,还是王妃推屏夫人下水,这个我会派人去查!不过现在要紧的并不是问责,而是确保两人无碍,王妃这里有昭昭守着,殿下若不放心屏夫人,该去守着她才是!” 有昭庆的参与,墨知许怎会公正地将调查结果拿出来。 祁王冷笑道:“墨知许,我只问你,是不是执意偏帮她们!” “是!” 墨归回答的毫不犹豫:“偏也好,正也好,只要有人站在昭昭的对立面,那就是我墨某的敌人!” 墨归不再与祁王解释,他只直截了当地表明了他的立场。 “我选的,就是最好的!”看了昏睡的单妙竹一眼,他又道:“我不像祁王殿下,花尽心思求来,却容旁人随意怀疑轻贱!” 被墨归嘲讽,祁王气得面色铁青:“你以为我想怀疑她,是她失了从前的单纯……” “你想让王妃单纯,可给了她单纯的底气?”墨归打断道。 祁王被噎得哑口无言,只能呵呵地冷笑起来。 说到底,无非是纪家倒了,他没了依仗,所以给不了这个底气。 就连她也欺他软弱,以为害了他的孩子,他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他看着单妙竹一直颤抖着睫毛却不肯起来面对他,咬牙沉声道: “她若求死,还算她有些良知,莫要在你们身后躲几日,知道无事又回来寻本王才好!” 说罢,他重重抖了一下衣摆,转身离开了大帐。 在祁王转身的那一瞬,窝在单妙竹眼角的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湿了她半边的发鬓。 沐云书俯身轻声唤了几声她的名字,可单妙竹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方蓉见单妙竹这个样子,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儿,对沐云书道: “祁王妃怎么哭了?可是发了什么噩梦?” 沐云书心中微酸,叹气道:“吴婶与我说过,有些人昏迷后是能听到外界声音的,她虽然能听到,感受到,可却无法醒来。” 方蓉一惊,急道:“那岂不是说祁王刚刚说的那些话,王妃都听到了?那她得多难过啊!” 祁王最后甚至希望王妃真的去寻死,祁王妃听到这话,不会放弃醒过来吧! 墨归也没想到单妙竹的情况竟这般糟糕,蹙眉道: “他说的应该是气话,纪家出事以后,他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许多曾依从他的人都在远离他,所以才会这么敏感。” 方蓉撇了撇嘴,不满地道:“小公爷还是莫要替祁王说话了,他在外面受了气,就将自己的敏感都用在了最爱他的人身上,我们向他解释了那么多他都听不进去,其实他……” “蓉儿!” 沐云书知道方蓉想说什么,祁王陷入现在这样的处境,怕是很多时候也在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娶一个能够帮得上他的妻子吧。 他羞于面对这样的自己,所以私心里希望是七嫂变了,这样他的埋怨才会名正言顺。 她能猜到祁王的心思,却不能让蓉儿当着七嫂的面儿说出来,这对七嫂来说太残酷了。 方蓉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蹲在单妙竹的身边轻声道: “祁王妃,你快点醒来吧,你千万不要拿自己的命与祁王殿下赌气!” 沐云书抬手擦去了单妙竹眼角的泪痕,握起单妙竹的手道: “蓉儿说的没错,七嫂,你答应过我会撑下去的,只要你想,没有什么事熬不过来,不要让亲者痛,仇者快!” 几人虽然很期盼单妙竹醒来,可单妙竹始终都没有睁开眼睛。 墨归知道沐云书着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安慰道: “会没事的,祁王妃是个明白人,她知道你有多惦记她,她不会舍得让你伤心!” 墨归现在反而有些心疼昭昭,他知道她这人不会轻易向人敞开心扉,可她若真的将一个人放在心里,会豁出一切来帮她! 帮助祁王妃,就相当于与祁王和屏夫人背后之人作对,他不忍见她拼尽全力站在最前面护住所有人,却也知道,因为她是这个样子,才让他心动着迷。 沐云书现在只盼单妙竹能坚强一些,不要用自己的生命去证明无谓的东西,道: “屏夫人怀着身孕,原则上她不该用孩子的安危来陷害七嫂,除非有比孩子对她来说更大的诱惑!” 而单妙竹无钱无权,唯有王妃这个位置会被人惦记,就算单妙竹出了事,绿屏也没有资格成为王妃,她只可能是为别人效力。 这个人也不太难猜,最不想让妙竹做祁王妃的人,不是那个钟情于祁王的女子,而是祁王的好母亲,贤妃! 沐云书觉着无论如何都要还七嫂一个公道,这些年,她实在受了太多委屈了。 “湖边的事,还麻烦你叫人查一查,我不想七嫂平白受冤枉!” 她知道这个时候未必能查到有价值的线索,但还是要试一试。 墨归不假思索的应道:“放心,我会去查,只不过现在就算将证据摆在祁王面前,他也未必会信我!” 沐云书明白,祁王现在已经钻了牛角尖,得想办法让他清醒起来才行。 第五百零六章 无法承受的疼痛 秋嬷嬷想让裴淸怜去治疗单妙竹可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她只是知道王妃若醒来了,祁王殿下对她假装昏迷一事定会深信不疑,以后绝不会再亲近她,这正是贤妃娘娘所期待的! 而裴淸怜欠着贤妃娘娘一个人情,当初猫草丸的事情,可是贤妃娘娘给她送的信,这是人情,也是把柄,相信裴女官会帮这个忙。 不过贤妃让嬷嬷去寻裴淸怜,倒不是这个目的,她只是想让裴淸怜帮忙照顾绿屏,如此,祁儿就能与她有更多机会接触了。 犹豫了一会儿,贤妃才悠悠地道:“若她愿意自然最好,若不愿也不必强求,让她生了怨气反而不好。” 秋嬷嬷知道贤妃很看重裴女官,想要让她成为未来的祁王妃,所以不想得罪了她,于是忙应道: “是,娘娘放心,老奴定不会将事情办砸!” 秋嬷嬷很快就寻到了医帐,叫人将裴淸怜请了过来。 她先请裴淸怜帮忙照顾屏夫人,等裴淸怜应了,才委婉地提起了为祁王妃医治之事。 听说祁王妃落入湖水后昏迷不醒,裴淸怜也很意外,可她并没有急着应下嬷嬷的请求。 她并不蠢,若她能唤醒祁王妃当然是好事,可若唤不醒,那她的处境就会很尴尬。 并且,她也不想卷入祁王府的家事中,在她看来,祁王就是扶不起的阿斗,没有让她投入精力的价值。 沉吟了片刻,她给秋嬷嬷出了一个主意。 许多昏迷之人在受到刺激的情况下会苏醒过来,这种刺激包括心理上,也包括身体上。 说白了,就是让祁王妃感到足够的疼痛,受到那种她无法承受的疼痛后,也许就会苏醒,不过,会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那就未可知了。 她也与秋嬷嬷说得很清楚,这种事只是有可能,并非绝对。 即便这样,秋嬷嬷也很高兴,若这个办法奏效,不必请裴女官出面,他们也可以让祁王妃醒过来。 于是她忙谢过了裴淸怜,赶紧回去向贤妃复了命。 傍晚时,狩猎的队伍才返回营地。 这次猎到的猎物不少,景德帝颇为高兴,命人堆起了篝火将猎物烤了,让众人一起分享猎来的食物。 没在人群中见到沐云书的身影,他便寻了海公公问了缘由,这才知祁王府那个落水的侍妾没有事,反而是祁王妃一直处在昏迷中,昭庆则一直留在她身边照料。 景德帝没想到,会照顾祁王妃的竟会是昭庆! 那个祁王妃家世普通,人也不太机灵,她的那些妯娌都不怎么与她走动,没想到昭庆竟然会与她交好! 他不由叹道:“这丫头,真是别人不喜欢做什么,她就要去做什么!” 一旁的海公公也是这样觉得,应道:“殿下这是比别人活得更真诚,她瞧人,可不瞧这人外头有什么,而是瞧他心里有什么!” “老东西,你看得倒是透!” 景德帝显然对海公公的话很受用,他的女儿,没被这权利的乱花迷了眼睛。 能被昭庆护着,那她那七儿媳应也不是一无是处,沉吟了片刻,他对海公公问道: “朕听闻墨知许去查了两人落湖的事情,结果怎么样了?” 这种事官家从前不会多问的,若这些杂事官家都要管,那可真是要把官家累死了。 可今日他竟是问了许多,可能这就叫爱屋及乌吧! 海公公忙道:“回官家,小公爷没有找到目击者,祁王府的下人只说两人是不小心掉入湖中的!不过……” 景德帝挑了挑眉头,知道这老东西还有下文,肃容道:“不过什么?有话直说!” “小公爷觉着两人不太可能是失足落入湖里,湖水很平静,可方公子他们将人救上来时,两人已经被卷到了湖水深处!” 若两人都不会浮水,怎会那么快脱离岸边! 也就是说,这事不是祁王妃想要加害夫君宠妾,就是那宠妾要谋害王妃! 景德帝捋了捋胡子,朝那些推杯换盏的大臣看了一眼。 不管结果是什么,对皇家而言,这都不是光彩的事。 敲了敲桌子,他沉声对海公公道:“既然是失足,就不要再张扬了,让人将祁王妃护送回府,妥善照顾着!” 官家这是不想让事情闹大,海公公明白官家的顾虑,皇室若丑闻频出,刚刚稳定的局面势必又会有所动摇,为了大奉的安危,官家走的每一步都不能大意。 海公公只能默默替祁王妃惋惜了一声,应道:“是,奴才定会让下面的人管好嘴!” 海公公要退下时,景德帝又唤住了他: “你把墨知许给朕找来,朕有事要与他说,还有,叫习嬷嬷跟着去祁王府照看,莫要再生出什么乱子!” 海公公一愣,习嬷嬷年轻时曾在御书房伺候,是官家信得过的人,他没想到官家竟然将习嬷嬷派去了祁王府,也不知官家是何用意。 他也不敢妄自揣测,忙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祁王从沐云书那里离开后,就回到了绿屏身边。 不久前,贤妃派了人过来询问绿屏的情况,顺便将太医的话转述给了祁王。 这让祁王本就没有消下去的火气又重新涌上心口。 “墨知许也帮她骗本王,她真是好大的能耐啊!” 墨归刚与他说太医觉得单妙竹情况凶险,可母妃的人仔细询问过太医,太医给的答案却是无法确定单妙竹的情况,这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又派人去太医那边问了一遍,得到的答案与母妃身边的人说得一致,他的心就越发的凉。 除了母妃,这世上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与他讲真话,都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家伙,他真是看错了墨知许! 绿屏看出了祁王的愤怒,捂着肚子依偎在祁王肩头,柔声道: “王爷,您别太着急了,这位太医医治不了王妃,等回府后,咱们好好让府医瞧瞧,实在不行,民间还有许多奇人,总有办法让王妃醒过来的!” “谁说本王担心她,请什么奇人,本王倒要瞧瞧,这一次她能装多久!” 祁王的声音比那镜月湖中的水冷多了,绿屏只遗憾单妙竹不在这里,若是听到王爷这句话,她人不死心也总该死了! 第五百零七章 这才是真实的他。 绿屏知道这次计划未必会成功,不过在祁王府后院伺候的,几乎都是贤妃娘娘的人,即便单妙竹侥幸活下来,她也会让祁王认为是祁王妃推她下的水。 只要王爷对王妃的感情不在,她也算将娘娘吩咐的事情做成了一半。 想到秋嬷嬷刚刚过来时暗示她的话,绿屏又低声啜泣道: “奴婢只觉得对不住王妃,若知她不想让奴婢亲近您,给奴婢一万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去伺候您的!奴婢以为您有了孩子,王妃也会高兴,是奴婢太蠢了,没能瞧出王妃的心思……可这孩子是无辜的,这是王爷的骨肉,妾身好怕会失去他……” 祁王见不得一个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女子落泪,抬手抚去绿屏脸上的泪珠儿,想要向她许诺什么,可尝试了两次,终是没能说出口。 绿屏顺势握住了祁王的手,软语道: “王爷不必心疼绿屏,您有那么多大事要做,还要为妾身分神,妾身实在过意不去!” 祁王笑得无奈,没了纪家的支持,他在朝堂上说什么都会被人反驳,还能做什么大事! 不过不给他添乱的道理绿屏都懂,妙竹却不懂,他对她的确不该心软了! “别说傻话,你进了我祁王府的门,就是我的家人,我怎会不管你!” 绿屏泪眼婆娑地望着祁王:“妾身自幼就伺候王爷,只盼王爷万事顺遂,能给王爷留下一个孩儿已经是妾身莫大的福分,只要这孩子平安出生,王妃醒来后想要如何对待妾身,妾身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见绿屏退让到这个地步,祁王终是将没能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她若敢再对你不利,就没有资格再做这祁王妃!你不必多想,本王不会让她伤害到你分毫!” “王爷……” 绿屏环住了祁王的腰,将头埋进了他的怀中,似在感动的偷偷啜泣,可没人能看到,她眼里半滴眼泪都无。 没过多久,祁王就收到景德帝命他护送祁王妃回城养病的消息。 想到这么多人知道他后宅出了乱子,祁王哪还有脸留下去,让随从收拾了东西便来到了沐云书这里,欲将祁王妃接走。 天色已晚,大多数人都回了营帐休息,四周很安静。 祁王坐在高高的马背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沐云书,冷声道: “让她回祁王府休养是父皇的意思,本王的话皇妹不听,父皇的话也不听了么?” 祁王萧正祁本是一个谦和有礼的男子,如今说话时,眉宇间却带着隐隐戾气,似乎这世上的人都负了他一般。 也许,这才是真实的他。 他一直被贤妃捧着护着,以为自己的一切是因自己的贤名而得来,等到树倒猢狲散时,他便把所有的责任怪到别人头上,完全看不到自己的优柔和不足。 最可悲的是,良心和权势他一个都放不下,到头来,只会一个都捞不到! 方蓉见祁王不顾祁王妃依旧在昏睡,执意要将人带走,急道: “祁王殿下,就不能等王妃醒过来,情况稳定些再走么?” 祁王朝帐内看了一眼,沉声道:“祁王府也有大夫,难不成她只有留在这里才会醒来,在别处就不愿意醒过来?” 听着这带着几分尖酸的话,方蓉气得拳头都颤了起来。 她还想要劝祁王留下祁王妃,沐云书却淡淡开了口。 “既然七皇兄想将七嫂接回那就接吧!不过还望七皇兄好好照顾七嫂,若七嫂再出什么事,我怕最后悔的人会是七皇兄你!” 这话莫名让祁王心口一缩,可旋即,他又黑着脸道: “皇妹多虑了,只要她自己不折腾,就不会再闹出这样的笑话!” 他不想再与沐云书多说,命人将单妙竹抬了出来,随便指了一辆马车,便让下人将单妙竹安顿在那辆马车中。 那马车还不及屏夫人乘坐的舒适宽敞,沐云书容忍他将七嫂接走,怎还能容忍他如此作践七嫂,直接上前割断了套马的绳索,冷眼看着萧正祁道: “七嫂是你的王妃,王妃要坐在侍妾后头,七皇兄这是想为了宠妾乱了尊卑么?” 坐在马车上的绿屏听了这话,掀起了车帘怯声道: “殿下莫怪,我们王爷只是心疼我怀着身子又落了水,没有旁的意思!” 沐云书冷眼朝绿屏扫了过去: “你怀了身子就不是妾了吗?就你落了水,七嫂就没有落水?” 绿屏被吓得脸都白了,看着萧正祁,忍泪道:“是妾身的错,妾身这就把车让给王妃!” “让?”沐云书脸上带着笑,眸子里却闪着寒芒。 “你一个爬床的侍妾,也敢用让这个字!” 见绿屏默默垂泪,萧正祁越发觉得沐云书得势便变得嚣张跋扈。 他不忍心见绿屏受委屈,便蹙眉道:“单妙竹犯了错,即便她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也不能偏袒她……” “若我听到的消息没错,屏夫人对外宣称是自己失足落的水,皇兄倒是说说,七嫂到底何错之有?” 为了不让这件事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众人已经统一了口径,说是两人失足落水。 若萧正祁再用这事责罚单妙竹,那就是在告诉世人,这事的真相被她们掩盖了! 萧正祁最不喜招惹是非,被沐云书这样一怼,他一口浊气差点没吐出来,死死捏着缰绳忍了许久,才看向绿屏道: “你先委屈一下……” 萧正祁正要让绿屏下车,沐云书却淡淡道: “侍妾坐过的马车,我替七嫂嫌脏!宝珠,去准备一辆车驾来,将七嫂稳妥地送回府去!”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众人转过头,正瞧见一个高大英挺的男子,驾着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朝他们行了过来。 驾车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墨归。 单手拉紧缰绳,将马车停在了沐云书面前。 “用这辆车送祁王妃吧!” 沐云书朝那马车看了一眼,发现竟是墨老夫人的车驾。 墨老夫人从不亲近任何皇子,这是镇国公府的处事原则,可现在为了给她撑腰,竟当众送出车驾,愿意陪她趟浑水,她心里怎能不感动。 第五百零八章 定力几乎为零 朝墨归点了一下头,沐云书道:“又叫老夫人费心了,替我谢谢她老人家!” 这话,更是打了萧正祁的脸,费心的事都是旁人做的,他这个夫君又做了什么! 沐云书不想让人看七嫂的笑话,命宝珠等人将单妙竹妥善安顿在了马车上。 可从始至终,萧正祁都没有向单妙竹的方向看一眼,好像他狠心一点,才能让单妙竹长点记性一样! 等一切准备就绪后,萧正祁半分都没有停留,用力夹了马腹,带着众人离开了营地。 祁王府的车马很快消失在了视线里,方蓉心中极不踏实,走到沐云书身边,轻声问道: “让祁王妃这样跟他们回去么?她现在还没有苏醒,回到祁王府会不会很危险?” 墨归道:“现在这种情况,那些要对王妃不利的人,反而不希望她会出事。” 这个道理也不难想,祁王妃若真的出了事,祁王可能会因错怪她而愧疚一辈子,对方要杀的不是单妙竹,是祁王爱着单妙竹的那颗心! 墨归看了眼里盛着担忧的慕云书,温声道: “你已经将祁王妃从鬼门关拉回阎王殿,是否要醒来,端看祁王妃自己意愿,你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她一世,你要给她自己站起来的机会!” 沐云书知道墨归说得有理,且让七嫂回到王府,让萧正祁亲眼看到她的情况,才能叫他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至于七嫂的安危,她回去后会多去祁王府探望,祁王就是再不待见她,也无法将她拒之门外! 方蓉也明白了墨归的苦心,对沐云书道: “祁王妃会醒过来的,放心吧,你已经与她说了,用牺牲自己性命的方式去惩罚别人有多不值得,她会想通的!” 说着,她便挽住了沐云书的手臂,打算与她一同返回帐子,可还不等转身,她就瞧见了沐云书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墨归比方蓉发现得还要快,吓得脸都白了:“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沐云书扶了扶手臂蹙眉回忆了一下,忍着痛,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地道: “应该磕碰了一下,没什么大碍的,你们别担心!” “磕碰了一下?是祁王推的那一下么?我当时瞧你磕到了桌子上,就知道你一定受伤了!” 方蓉刚刚消下去的气又涌上了心头,谁说祁王温和仁善?分明就是个四六不懂的妈宝男! “快进帐子,我给你瞧瞧,别伤到骨头才好!” 几人返回帐中后,方蓉便着急地掀起了沐云书的袖子,都没注意到小公爷也跟在后面。 墨归刚想转头,便瞧见沐云书瓷白的手臂上有着一片黑紫,想要转开的头就再也转不开了。 伤成这个样子,她之前却连眉头也未皱一下,一直在想办法救治祁王妃,为她讨公道。 怕是任何能让她装入心里的事情,都要比她自己重要。 可她不清楚,在他心里,没有事情可以越过她去! 眉头几乎打成了一个死结儿,墨归捏了捏拳头,已经开始盘算要如何与萧正祁讨回这笔帐了! 方蓉也是心疼的紧,想到手上没有药膏,忙起身道: “我去给你请太医过来!” 沐云书不想为这点事情大惊小怪,要是让皇后娘亲知道她受伤,她又要心疼了。 于是她忙拦下方蓉道:“不必了,这点伤过两日就好了,我自己就能瞧!” “这怎么行!不涂药膏你还得疼好两日,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方蓉本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说了,就立马跑出去做了。 等方蓉离开后,墨归才向沐云书靠近了一些,抬着深如古井般的眸子看着沐云书,道: “下一次,能不能也顾着自己一些?” 有他这份惦记,沐云书的心情就好了许多,十分配合地点头道: “刚刚只顾着生气,才没有注意到,以后会小心的!” 看着沐云书忽闪着眼睛,一脸真诚地看着自己,墨归胸里的闷气怎还留得住。 他无奈地蹲下身子,从腰间拿出随身携带的药膏,温声道:“我给你上药。” 沐云书挑了挑眉,他手上有药膏,蓉儿去寻药膏他怎么不拦着? 小心思被发现,墨归也不害羞,一本正经地从瓷瓶里挖出药膏,小心地涂在了沐云书的手臂上。 可涂着涂着,他耳根竟莫名红了。 抬起头时,见沐云书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他抬起手捂住了沐云书的眼睛,哑声道: “晚上好好休息,什么都不必想,将事情交给明天!” 墨归手心灼热的温度让沐云书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竟真的觉得有些困乏,遂点头道了声“好”。 看着沐云书像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墨归眼底笑意更浓。 起身后,他才对后面的宝珠安顿道:“照顾好你家殿下!” 一直忍着没有出声的宝珠忙点了点头,“小公爷放心,奴婢寸步都不敢离的!” 沐云书知道送七嫂回祁王府是父皇的意思,祁王离开后,墨归定是要向父皇复命,便没有再留他。 送走了墨归,宝珠忍笑在沐云书耳边低声道: “主子,您没瞧见,小公爷给您涂药膏的时候,脖根儿都红了,没想到小公爷也会害羞呢!” 看来小公爷的定力,在她家小姐面前几乎为零!她有点担心两人成了亲后,主子能不能招架住小公爷这头饿狼! 不行不行,她得提前帮主子做些准备才行! 沐云书回忆起刚刚的情形,脸上也染上了一层红晕。 交出去的心被妥善安放的感觉真的很好! 方蓉回来后发现沐云书的手臂已经上好了药,在心里朝墨归翻了许多个白眼! 她倒不是怕白跑一趟,只是觉着小公爷争宠争得有点不磊落! 不过都是为了云书好,她也就不再计较了。 在营帐里休息了一夜,次日上午,众人拔营返回了京城。 沐云书已被册封,景德帝便让她搬入公主府居住。 沐家小院虽然温馨,但还是太逼仄了,他不希望让沐云书在那里出嫁。 沐云书并未拒绝,帝姬这个身份的确让她意外了许久,可她也从未觉得自己不配。 既然被命运选中,她便欣然接受,同时,也会承担起这个身份的责任。 第五百零九章 昭庆府 虽是要移府,可沐云书当然不会一个人住进公主府去,她已经与帝后商量过了,依旧想要与沐家人生活在一起。 并且,她不想让自己的家叫什么公主府,这并不像家的名字,会让爹爹他们住得不踏实。 方锦音本就是个豁达的,沐询夫妇养了云书这么多年,云书该对他们尽孝。 她不介意他们一起生活,有人能替她照顾云书,反叫她安心,所以她一点也没有犹豫地应了沐云书的请求。 景德帝也没有反对,女儿有情有义,他也是欣慰的。 至于府邸换个名字的事也不是不行,就是不知该取什么名字合适。 最后帝后商议了一下,决定就以沐云书的封号为名,将新居赐名为“昭庆府”。 沐云书觉得这个名字不错,高高兴兴的接受了。 沐家人并不多,搬家不费什么力气,就是孩子们零零碎碎的东西不少,再就是沐云书的书有些多。 可这些都不用沐家人操心,阿泗叫了皇城卫的兄弟帮忙,不到半日就将小院腾空了,连院子里的辣椒和大蒜都被他们挂在肩上搬到了昭庆府去。 街上的人瞧见这情形都傻了眼,那些凶神恶煞的皇城卫竟还有这样的一面,真是稀奇! 沐氏转身看着住了半年的小院,心中竟升起万般不舍。 她觉得,在这小院里的日子,是她这一生中最幸福的。 沐询瞧出了妻子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以后只会更好,乐驰和昭昭会成家,几个小家伙会长大,你会有孙子和外孙,咱们家会加入更多的人,咱们只会越来越幸福!” 听着沐询说的那些事,沐氏心里早已经被期待填满。 她希望看到云书和乐驰成家生子,希望看到几个小家伙长大成人。 抹了一把眼睛上的热泪,沐氏嗔道:“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说,快扶我上马车吧,去了那边还有好多事情要安顿呢!” 除了沐询夫妇和沐乐驰,沐云书还将吴婶母女带入了昭庆府。 她与吴婶虽无师徒之名,但在她心里,吴婶就是她的老师!吴婶在京城无依无靠,她怎放心让她们住在外面。 非衣书读的很好,完全不亚于男子,沐云书特意请示了景德帝,将昭庆府的长史名额定给了吴非衣,命她执管府中政令。 这简直让吴非衣欢喜得不知该如何表达对沐云书的感激。 有了这份差事,她便能护着母亲好好在京城生活下去,甚至有朝一日可以找到裴深的把柄,替外祖一家报血海深仇! 除了安排了吴非衣的差事,沐云书还将罗三和翠玉提为了府里的内、外两管事,宝珠不喜欢理事,沐云书便让她成亲后,再回到她身边做事。 宫里也赏下来不少人,但沐云书不习惯让这些人伺候,便让翠玉给她们分派了活计,只将一直带着身边的红豆和桂花留在了院子里。 两个从娄家一路跟来的小丫头简直跟做梦一样,当初她们离开时,娄家下人没少嘲笑她们,说她们跟错了人,以后定会落个被主子发卖的下场。 可她们非但没有被发卖,还成了公主府里的大丫头,她们觉得自家的祖坟上一定是冒青烟了,有空一定要回去看一看! 换了府邸,但生活如旧,孩子们每日仍然会去济民堂读书,保信堂也照常做着生意。 唯一不同的,就是送拜贴的多了起来,帝姬虽然没有实权,可那些别有用心的各方势力,都想借着沐云书这个身份,窥探一下官家的心意。 因此,竟有不少人送了乔迁礼来,沐云书都叫翠玉一一记录在册,以作之后回礼之用。 这日,翠玉见到礼单上的一个名字后,眉头就拧了起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礼单呈到了沐云书面前。 沐云书瞧见礼单上的字也有些讶异,喃喃道:“鄂君颜……” 上次在茶楼与君颜匆匆见了一面,沐云书就再没有见过他。 虽然未曾相见,但她这边但凡有些大事小情,君颜的礼从未缺席过。 翠玉知道君颜公子是大少爷的好友,送礼也没什么,但他现在是鄂家人,不知道会否因为鄂四郎的事,对小姐做出不利的事情来。 沐云书却没有这层担忧,她总觉着那日射中鄂四郎马儿的人,是君颜。 君颜不想出面,她也就没有去询问,她知道君颜做事定有他的目的。 将礼单合上,沐云书对翠玉道: “不必担心,君颜若想帮他庶兄出气,就不会将袁朗和他庶兄的事情告诉大哥了!” 不过她知道君颜在为汕王效力,只希望她们永远都不要站到对立面才好! 翠玉见主子信任君颜公子,便也就放下心来。 其实她心里是有些遗憾的,君颜公子当年若没有执意退婚离开陇西,他和主子如今也会很美满吧! 可这世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主子已经遇到了那个无可替代的人,希望君颜公子也能觅得良人,拥有自己美满的人生! 抱着礼单,翠玉点头道:“奴婢知道了,会注意着各家的消息还礼回去,不会让人挑出咱们半点错处!” 看着越发干练的翠玉,沐云书很是欣慰,这丫头成长的比她想象中还要快,有她和罗三在,她一点都不用操心府里的事。 翠玉离开后不久,沐询又来了沐云书的院子。 面对改变了身份的女儿,若说沐询的心境完全没有变化是不可能的。 不过女儿早就与他们夫妻长谈过,她们之间也许没有血缘,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是一家人。 昭昭为让他们如从前一样,没有让他们去看她受封,她想告诉他们,这个家里没有什么帝姬,有的,只有他们的女儿! 沐询知道,如果没有昭昭,这个家会散掉,他不希望这个家散掉,所以就算有人说他死皮赖脸,他也想赖在女儿身边,亲自送她出嫁。 走到沐云书身边,沐询才笑道:“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第五百一十章 这福气不享要遭天谴! “爹爹!” 沐云书听到声音抬起头,见是爹爹,满眼笑意地道: “没什么,新院子可住得习惯?床若是硬的话,我叫红豆她们给您和母亲再做两床软和的被子!” 沐询见女儿对自己的态度丝毫未变,心中烫帖无比。 这是他的福气,这福气不享要遭天谴! “这可都是皇后娘娘叫人打的床,怎么可能不舒服!你啊,不用为我和你母亲操心,我们不知道有多自在!” 他一边说,一边被沐云书扶着进了门,坐在了桌案旁。 看见桌子上的医书,他心里更加感慨,这丫头,是真的好学,若她是个男儿,那几位皇子定会忌惮她吧! 沐云书给沐询添了杯茶,又问:“那大哥呢?我瞧他又开始备考了,其实不用这样着急参加会试,我怕他身子吃不消!” 大哥过了恩科,就要立刻参加会试了,在号子里那九日的疲累还没彻底缓过来,要是这次不中,不知道会不会受打击! 谈论起儿子,沐询眼里透着嫌弃:“吃不消?我瞧那小子比谁都有精神!” 见爹爹打趣大哥,沐云书不由莞尔。 也是,大哥还想着高中后迎娶美人归呢,怎敢懈怠! 人这一生不能只有情爱,可没有情爱,哪来的动力,蓉儿就是大哥的动力。 当然,还有她和家人。 “那也要小心身子,到时候又要熬九日,别累垮了才好!” “你大哥心里有数的,就由他去吧!” 沐询并不担心儿子,不过有一件事的确是他忧心的,就是保信堂的正店选拔。 昭昭与他说过,想要通过保信堂培养一些优秀的大夫送往青州,可如果保信堂无法成为正店,即便他们有葛老和吴妹子那么优秀的大夫,这件事也无法促成。 虽然不清楚昭昭为何如此在乎青州这个地方,但既然是昭昭要做的事情,他就没有不支持的。 只不过他近日去了几次商行,发现药行的几位东家都在排挤保信堂,明里暗里的给保信堂使绊子。 京城这种地方,商官一体,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根本不会忌惮昭昭的身份,他有些担心陇西保信堂的事情会在京城重演。 有了心事,沐询眉宇间不由笼上了一片愁云,试探道: “昭昭啊,你马上就要成亲了,正店的事情其实不必那么急,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咱们慢慢来!” 听爹爹提起正店的事情,沐云书竟变得郑重起来。 这件事,她没有办法慢慢来。 虽然陈大人上任后,冀州的流民大多都返乡了,并未造成太大混乱,流入青州的人数也不多,但青州的瘟疫未必就不会爆发。 前世,九皇兄死在了那场瘟疫中,父皇也因丧子和过多操劳患了重疾,还有许多百姓在这场瘟疫中家破人亡。 她既然窥得天机,自无法视而不见。 所以,她必须带着保信堂跻身正店的行列,如此在灾难真的爆发时,百姓们才能相信保信堂,与保信堂齐心对抗瘟疫。 “爹爹,正店一事,我不会退,只会竭尽所能!我将保信堂这块牌匾立起来,就要完成祖父济世的愿望,总看着退路,前面的路怎么能看得清!” 沐云书声音坚定,一双美眸中似乎射出了即将出鞘的剑光。 她这个样子,竟让沐询莫名有些激动。 是啊,旁人都觉得他们不行那又怎样?他们偏要将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 他从前知道昭昭是个能干的,可现在才发现,能干的人不一定成事,能干再加上强大的心智,才是制胜的关键。 而他的昭昭,有着一颗比男儿还要强大的内心! 沐询眼底的骄傲都要溢出来了,拍了一下大腿道: “爹知道了,咱们不看退路,干就是了,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努力,不信不成!” 见爹爹眼睛的皱纹都是向上扬起的,沐云书眼里也满是笑意。 “嗯,我也不信咱们不成!” 关于正店审核,该安排的,两人早已经安排下去,现在只要等待考核便好。 越是在这个时候,沐询越担心出纰漏,在沐云书这里坐了一会儿,便急忙起身去视察铺子了。 沐询走后,沐云书没有再继续看书,她心中挂记着七嫂,便请上了吴婶,打算去祁王府看望单妙竹。 其实昨日她们就已经去过了祁王府,单妙竹依旧没有醒来,萧正祁命人将她送到王府很偏僻的一个院子,只拨了个府医照顾便不再管了。 到了这时候,萧正祁竟还执拗的认为七嫂在骗他,沐云书真不知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祁王不管单妙竹,她却不会不管,回京后便带着吴婶去看望了单妙竹。 吴婶的想法与沐云书一样,单妙竹一直没有醒来,与她自己的意志有关,现在虽无大碍,但拖下去却很凶险。 可现在也别无他法,除了针灸治疗,便是言语上的一些鼓励了。 因此哪怕再忙,沐云书都会抽出时间去祁王府看一看,有她镇着,祁王府那些宵小也不敢胡来! …… 贤妃宫中。 响亮的瓷器碎裂声从殿内响起,惊得外面候着的几个婢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你说的是真的?沐云书收养的那几个孩子,真的是大皇子的骨肉?” 贤妃看着向她禀报消息的秋嬷嬷,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狰狞的可怕。 秋嬷嬷瑟缩了一下,知道贤妃绝对不想听到这个消息,可她不敢跟贤妃说谎,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贤妃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神情变得恍惚起来。 “方锦音的儿子明明都已经遭到官家厌弃,明明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蹦出来这么多孙儿!为什么?” 贤妃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毒,整张脸都有些扭曲了。 “怪不得那女人撑了这么久还不死,原来是又有了希望!” 秋嬷嬷吓了一跳,忙紧张地做了个捂嘴的手势:“娘娘,慎言啊,要是被外头听到,那就不妙了!” 在外头人看来,她们娘娘是温婉贤惠的,这恶毒的嘶吼声传出去,她们娘娘还怎么立足! 第五百一十一章 嫉妒使人发疯 贤妃真的很嫉妒方锦音,这口气憋在心里,憋得她几乎要发疯。 消息说大皇子不仅留下了几个孩子,那几个孩子还十分的聪明伶俐,官家见后非但没有因大皇子的事情迁怒他们,还允许他们姓回了萧姓,这是不是说官家还计划着将他们带回皇室? 三皇子出身低微,老六有残疾,老八老九是双生子,注定无缘储位,唯有她的祁儿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方锦音一直藏着这个皇长孙,是想等她家祁儿和老三斗得两败俱伤,再将储位捞回去么? 这女人的心机居然这般深沉,她真的小看了她! 又将桌子上的碗碟扫落在地,贤妃咬着牙道: “我不会叫方锦音得逞的,我自小就比她优秀,怎能事事都输给她!储位一定是我儿的,一定是我儿的!” 秋嬷嬷想劝贤妃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纪家倒了以后,娘娘是越发沉不住气了。 不过也怪不得娘娘,官家最近却是对娘娘冷淡了许多,有时候她都在担心,官家是不是发现了当年那事的真相! 秋嬷嬷知道只有贤妃好,她才能好,忙叫宫人过来收拾了地上的碎片,给贤妃添了杯水,轻声道: “娘娘,您也别太着急了,官家既然让那几个孩子养在了昭庆府,未必有认回来的心思!就算官家想认,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咱们不还有方锦诗和孟萱那张牌,出好这张牌,定会让仁明宫那边颜面尽失,没人会帮他们扶持皇长孙上位的!那皇长孙背后除了昭庆殿下,还有什么?难不成那皇长孙还想靠着一个帝姬上位?” 昭庆帝姬虽然要与小公爷成婚了,可墨家在储君一事上向来是不站队的,怎可能因为一个人,坏了百年规矩! 秋嬷嬷的话终于让贤妃放松了一些,大皇子不翻案,那几个皇孙就别想出头,是她心急了。 用丝帕擦掉了手上的茶水,她按了按太阳穴,倚在床榻上幽幽道: “阿秋,你知道的,当年先遇上官家的,是本宫!” 秋嬷嬷想起当年的事情,也跟着叹了口气。 当年贤妃娘娘、皇后娘娘以及小公爷的娘亲乃是手帕交,一起踏春时,遇到了还是睿亲王世子的官家和镇国公。 她们主儿对官家一见倾心,谁想那次踏青,官家竟看中了皇后娘娘,镇国公则爱慕上了卫夫人,只有她们主儿没人理睬。 主儿以为是官家没有看到她,几次寻机会在官家面前出现,可惜官家仍然没有注意到她。 她们主儿在家中行二,上有漂亮嫡姐,下有可爱小妹,总是被人忽视,所以她极其讨厌被人比下去。 从那时起,她便生了与皇后娘娘较量的心思,她要让官家知道,她才是值得被喜爱的那一个! 算计多年,娘娘虽然已经贵为四妃之一,可娘娘自己知道,她还是争不过皇后在官家心里的位置。 既然自己争不过,那就比儿子,皇后娘娘的儿子犯了大错,而她的儿子孝顺善良,深的官家宠爱,所以是贤妃娘娘胜了一筹。 若纪家没有出事,这储君的位置应该是祁王殿下的,可现在不但纪家成了过街老鼠,皇后还找回了女儿和皇孙,这让贤妃娘娘如何能接受得了! “娘娘不必气馁,当年舅老爷都觉得您不可能有机会嫁给官家,您不还是做到了!” 秋嬷嬷不敢说别的,只能为贤妃打气道: “等祁王殿下娶了裴女官,咱们就拉拢到了裴指挥使,裴指挥使可是睿亲王的女婿,如此一来,咱们与睿亲王府也就搭上了关系,用不了多久,失去的人脉又会慢慢找回来,何愁祁王殿下得不到那位置!” 贤妃握着秋嬷嬷的手,缓缓的顺匀了呼吸。 “对,我们还有希望,祁儿那么像官家,官家定会把储位传给祁儿的!” 虚起眼睛沉吟了片刻,贤妃又问道:“对了,消息说大皇子是救流民而死?” 秋嬷嬷看了一眼窗外,见没人靠近才低声应道: “是,不过没有寻到尸首,官家还没有完全相信,差了裴指挥使在暗中调查!” “你差人将这件事传出去,定要将大皇子救民之事说得详尽一些!” 秋嬷嬷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娘娘,这是为何?若叫人都知道大皇子的功绩,那几个孩子岂不更有机会回到皇室了?” 贤妃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想回到皇室?做梦!别问那么多,照我的吩咐去做,一定要把这事宣扬起来!” 秋嬷嬷看到了贤妃眼中的狠意,虽不解却也不敢再多问,忙道:“是,老奴今日就叫人去办!” 贤妃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问道:“给江浩将军的信可送出去了?” “已经送出去了,娘娘放心,也就这两日,江浩将军就能知道孟萱的事情了!” 贤妃满意地弯起了嘴角,“那就好,本宫就坐等江浩与方锦音反目!若江浩能为我所用,别说方锦音只找回几个皇孙,就算大皇子回来了也没用!现在万事俱备,只剩下单妙竹这个碍事的蠢东西了!” 秋嬷嬷道:“其实娘娘您不必太在意祁王妃,她若醒来,必遭祁王殿下厌弃,若醒不来也是好事,就算祁王殿下会伤心一阵儿,过些日子也终会淡去,再娶个美人儿,更是要不了多久就会把祁王妃忘在脑后的!” 这话贤妃是认同的,若不是因为单妙竹身边出现了一个麻烦的沐云书,她早想办法送她归西了! 用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她道:“我听说官家招皇子和大臣们商议秦国使臣觐见的事情,祁儿可还在宫中?” “应该是在的,要不老奴派人去瞧瞧?” 秋嬷嬷知道贤妃这是想请祁王殿下过来,便贴心的问了一句。 贤妃点头:“去吧,别惊动旁人,悄悄请过来就是!” 秋嬷嬷离开也就半个时辰,祁王便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一进门,他就看出贤妃脸色不好,关切询问道:“母妃是哪里不舒服么?脸色怎么这样差?” 第五百一十二章 好脏的手段 贤妃脸色差并不是假的,是因得知方锦音寻回了几个孙儿给气的。 但她不能把这件事告诉萧正祁,她不能破坏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形象。 秋嬷嬷瞧出了贤妃的心思,解围道:“娘娘还不是因为担心祁王妃给急的!听说王妃现在还没醒,娘娘惦记的连饭都吃不下了!” 萧正祁丝毫没有怀疑秋嬷嬷的话,母妃就是这样心软的一个人。 母妃身子本就不好,还要为他操心,他心中生出几分愧疚,安慰道: “您别急,儿臣问过府医了,府医说她脉象是平稳的,应该……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 萧正祁虽然没有去看过单妙竹,但并没有阻止大夫看望,他还派人从大夫那边探了话,大夫说单妙竹魂在神失,恐怕是有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才无法醒来。 大夫的话说得含蓄,却让萧正祁生了误会。 他以为单妙竹害怕面对的事情,是推绿屏下水一事,她是不知该如何脱罪。 因此他更是强起脾气来,半步都不曾跨进单妙竹的院子,想让她早些看清自己的过错,自己起来面对! “你也莫要再怪她,她说不定是受了谁的挑唆才做了蠢事!” 贤妃弯唇点了点头,拍着萧正祁的手背道: “哎,其实绿屏的孩子没了便没了,从前本宫是担心皇家子嗣单薄,会让百姓说皇家福薄,如今听说你父皇已经找回了你大皇兄的几个孩子,说明皇家并没有被上苍厌弃,母妃这心里头也就没那么着急了!” 萧正祁眼中满是惊讶,“父皇找回了大皇兄的孩子!什么时候的事情?” 贤妃装作懊悔地皱了一下眉,“你父皇没有与你们说么?那是本宫失言了,你父皇许是想让昭庆殿下先照看着,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带到众人前吧!” 大皇兄的几个孩子居然养在昭庆身边?他似乎明白这位皇妹为何一直搅和他与妙竹之间的事了! 储位啊,谁能抵抗的了储位的诱惑! 沐云书明明另有目的,却骂他薄情寡义,现如今父皇对他都颇有微词,这皇妹真的是好脏的手段! 贤妃看到儿子眼底燃起的怒火,心中终于高兴起来。 她这个儿子,性子就是太软和了,男人没有野心怎么能行,而激发男人斗志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心里有恨! 不过对付沐云书和单妙竹这些小事,倒是不必儿子出手,想了想,贤妃又开口道: “既然妙竹没事,那我也就放心了,我听闻大秦使者过两个月就会到达京都,大家都在说大秦使者来者不善,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祁儿,我听闻齐州有一位郑先生,曾经在大秦住过一段日子,不若你去齐州将这位先生请回京城来,也许能帮你父皇分忧!” 萧正祁闻言泛起了犹豫,去齐州最快也要十几日才能返回,他有些担心府里的情况。 可今日父皇与大家商讨这事时,众人多少都给出了一些建议,他却因为心烦意乱,被父皇问话时什么都没说上来。 他不知道该答应母妃还是拒绝,一时间竟僵在了原地。 儿子这优柔的性子让贤妃也头痛,叹气道: “你可是不放心妙竹?母妃说一句不该说的,就算你留下来又能做什么?你离开一段时间,也能让她好好冷静一下!知道这种幼稚的手段没办法拿捏你,以后也就学乖了,什么事能比家国大事更重要?祁儿,你拎清些啊!” 贤妃心里并非系着家国,只不过是想用这个借口,把儿子支开一段时间。 听母妃如此说,祁王也没有拒绝的理由,点头道:“那……儿臣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就出发!” 贤妃不想让儿子多留这一晚,悄悄看了秋嬷嬷一眼。 秋嬷嬷会意,马上接话道:“殿下,下个月就是娘娘的生辰了,殿下不如早去早回,别误了娘娘的生辰才是!” 祁王一向孝顺,秋嬷嬷已经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停留一晚。 “那……儿臣这就走一趟,母妃这些日子可要保重身体!” 贤妃脸上挂满了笑容,“不必担心母妃,好男儿当然要把国事放在前头,你父皇知道你如此上进,定会很欣慰的!” 母子两个又说了一会话,萧正祁才告辞出了宫,儿子走后,贤妃撵了撵手指,对秋嬷嬷道: “对了,本宫听闻裴女官近日在西庙那边义诊?可有此事?” “没错,今年官家整顿了药行,裴家的和盛堂也要参加正店选拔,裴女官此举,是想为和盛堂造声势吧!” 贤妃笑了笑,“咱们昭庆殿下的那个什么保信堂,也参加了选拔吧!” 要争储位,银子是不能少的,若让保信堂跻身正店之列,岂不是让他们争储的筹码又多一分! 这般想着,贤妃从一个匣子里拿出了几张银票,交给秋嬷嬷道: “找人把沐云书救了单妙竹一命的事情传出去,传得越夸张越好!” 秋嬷嬷愣了愣,随即她就明白了贤妃娘娘的意图。 正店选拔是要进行比试的,户部会派人检查药堂里药材的品质,还会对药堂大夫的医术、司药师的准确程度进行考核。 百姓们知道祁王妃因昭庆殿下的救治而起死回生,保信堂定会被推到风口浪尖,到时候保信堂要是无法通过考核,那之前被捧得有多高,之后摔得就会有多惨。 到时候大家都会以为沐云书为博名声,夸大其词,都会开始质疑她的人品。 昭庆殿下的风评毁了,她教养出的孩子更加无法得到众人的认可,想回到皇室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秋嬷嬷很佩服贤妃娘娘的心机,但她还是有所顾虑,轻声问道: “可保信堂要是通过了考核……那该怎么办?” 贤妃嗤笑了一声,完全不认为秋嬷嬷说的这种事情会发生。 保信堂里就那么一两个大夫,如何能比得过有裴太医坐镇的和盛堂! “那你就想办法让保信堂早些与和盛堂交锋,被和盛堂淘汰,也省得昭庆殿下提心吊胆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他怎么配! 调整比赛场次也不是难事,与户部的人说一声,户部的人应该不会为这种小事驳娘娘的面子。 这般想着,秋嬷嬷也笑得满脸灿烂:“是,奴婢这就去办,娘娘您就等着瞧好戏吧!” …… 沐云书救了祁王妃的事情很快就不胫而走,许多人都觉着这是沐云书为保信堂造势的一种手段。 西庙旁,等着裴女官义诊的百姓已经排成了长龙,把街道都堵得水泄不通,可众人等了一两个时辰也未见裴女官踪影,只能三五个聚在一起地说些闲话。 “你们听说昭庆殿下救下了祁王妃的事么?听说祁王妃当时都没了呼吸,昭庆殿下也不知道如何施救的,竟然让祁王妃起死回生了,你们说神奇不神奇?” “没有呼吸不就是死了么!把死人救活?这牛裴女官都不敢这样吹啊!” “我还听说,昭庆殿下被册封那日,与裴女官生了些不愉快,因此才想要排挤裴家的和盛堂!” “她已经是帝姬了,为何还要与旁人抢饭碗?有了权利就可以这么欺负人么?药堂是给百姓医病的地方,怎可儿戏!” “不过倒也不用太过担心,听闻这次选拔严格的很,不管什么身份都别想钻空子!待到那日,到底哪家药堂的大夫医术高超,哪家药堂药材品质更胜一筹,咱们就可一目了然了!” 这事让百姓们都兴奋起来,官家整顿商行,受益的是百姓,她们可不希望还有人通过不光彩的手段上位。 大多数人都是更看好裴家的和盛堂的,毕竟裴深和裴淸怜的名声在外,让他们先入为主了。 但也有些明白人,对这些人的话不太苟同。 刚被调回京城的沙县令,看见百姓排队就医的这一幕,拧着眉头摇了摇头。 宜山火灾后,这位裴女官也去过宜山救治百姓,当时也是这样,说是为百姓治疗,宣传做得人尽皆知。 可百姓们拖着伤痛来瞧病时,才发现想让裴女官瞧病,需要排很长的队。 千呼万唤后,裴女官才姗姗前来,可不到半个时辰,她便又寻借口离开了。 若不是昭庆殿下之前送来的那些药膏效果很好,百姓们怎么可能康复得那么快。 可因为裴家会造声势,这功劳全都归在了裴女官和和盛堂头上! 他与友人澄清过两次,却是白费口舌,他们只觉裴女官医术高超,她来到之后百姓们才好了起来,这自然是她的功劳! 有人甚至认为他是没有巴结成裴家,因此故意抹黑。 他此次入京,并非升迁,而是停职被稽查司调查。 缉查司的指挥使是裴太医长子,他思来想去,只有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惹了口舌之祸。 沙县令站在路旁感慨时,他的小厮低声叹道: “老爷,没想到这裴女官和和盛堂如此受百姓拥戴,要奴才说,您也就别执拗了,缉查司再传您,您就说之前的话是酒后胡言!不然……我怕缉查司随便给您扣个罪名,您可就百口莫辩了!” 老爷上头无人,而稽查司的裴指挥使可是背靠着睿亲王府。 睿亲王是官家的亲弟弟,左老王妃的小儿子,这种皇亲贵族,想要玩死一个小小县令,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大人实在没必要因为几句话,将裴家得罪个彻底! 可左右逢源了半辈子的沙县令,这一次却没有点这个头。 之前陈大人的案子让他久久难忘,这世上总要留下一些讲真话的人,假话讲得多了,他都不清楚自己是人还是鬼了! 倘若这朝廷连一个讲几句真话的人都容不下,那他还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呢? 沙谦看着前头长长的队伍,却依旧不见裴女官出现,冷笑道: “裴家这哪里是义诊,只是想壮大声势,让更多人知道他们在这里行善罢了!在他们眼里,名声比治病救人重要得多,他们不是大夫,只是商人!” 小厮闻言吓得脸都白了,“老爷啊,您就少说两句吧,您看这些百姓如此崇拜裴女官,根本不会相信宜山百姓并非她所救治!老爷您这实话只会招惹一身是非,还是算了吧!” 小厮知道让老爷继续在这里看下去,只会越来越愤怒,只能无奈将人带出了人群。 另一边,也有一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含着一脸怒意地朝秋水胡同的方向走去。 这人,正是外出采买的宝珠。 回到保信堂后,她立即找到了正与葛老和吴婶说话的沐云书,气鼓鼓地道: “主子,和盛堂那些人实在太过分了!” 听到和盛堂的名字,吴婶面色一紧,藏在袖子里的拳头也握了起来。 来到京都这么久,她怎能不知道和盛堂是她那好夫君,裴深的产业! 当年裴深说他吃用都是吴家的,实在抬不起头,想在京城开了铺面赚些银子,也能让父亲高看一眼。 她怕裴深因为入赘的身份觉着委屈,拿了自己的银子给他,让他拿去京城开铺子,开的那一间,便是和盛堂。 谁能想到,裴深竟将她出银子开起来的铺子,交给他偷偷养着的外室打理,还用赚来的银子养他与旁人生的一对子女。 有了权势后,裴深便想要摘掉赘婿这顶帽子,竟与马匪合谋害死了她全家! 她真是恨不得将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活活掐死,这种人,怎配做药行行首! 吴婶气得身子微微抖动,沐云书怎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伸手握住了吴婶冰冷的手,她眉头就是一紧,担心的道:“吴婶,您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冷?” 吴婶回过神来,听到沐云书关切的声音,眼里的冰冷又渐渐化开了去。 “我没事!没事的!” 吴家的事,吴婶并不想将沐云书搅进来。 云书对她和非衣那么好,她不想让云书认为,她们是想让她帮忙报仇,才接近她,将医术传给她! 并且,裴深深得左老王妃看重,他的那个私生子又成了睿亲王的乘龙快婿,她怎能给云书招惹这样的麻烦! 第五百一十四章 我要亲手杀了那女人! 沐云书看出了吴婶心中有事,许是葛老也在旁边,吴婶不方便说,正考虑要不要带吴婶去一旁说话,吴婶却是先开口岔开了话题。 看着鼻子都有些被气歪的宝珠,吴婶将一方帕子递了过去: “什么事把你气成这个样子,快缓口气,慢慢说!” 因为走得急,宝珠出了一头的汗,此时也顾不得擦,咬着牙根儿道: “奴婢和柱子娘去市集采买,竟听到许多人都在议论咱们保信堂!” 沐云书挑了挑眉,大概想到裴太医他们要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保信堂了。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想要听听对方是如何抹黑她们的,便道:“外头的人都在议论咱们什么?” 宝珠咬了咬唇,似乎那些话都不好开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 “他们说……说咱们的炮药师傅往药材里头撒尿,咱们的药材都是药渣子,还说……还说葛老当年是因为诊错了病才会被赶出太医院,医术根本不行,而吴婶……就是个神婆,要不怎么给人瞧病时,还戴着面纱!定是害怕被仇家认出来,报复她!” 谣言这东西,就像是春末的柳絮,风一吹就散开了,现在怕是满城都在谈论这些事,怪不得今日保信堂的生意冷淡了许多。 葛老脸色难看地拍了一下桌子,骂道: “下作!实在下作!我们的炮药师傅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他们哪只眼睛看到的,过来与老夫理论理论!” 老爷子脾气本就不好,被这样一气,胡子都翘了起来,甚至想冲出去将那些造谣的人全都找出来。 沐云书拦下葛老道:“您先别急,若您真生气,就着了他们的道儿了!” 葛老有些不解地看向沐云书道:“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沐云书给葛老递了杯茶,让他消消气,说道: “他们只传这些无根无据的谣言,却没有找上门来,不过就是想要激怒我们,我们若是将时间和精力都用在澄清这些事上,乱了阵脚的我们还如何应对考核?行医最忌心浮气躁,我们若是因此在考核时出了纰漏,便会被无限放大,到那时谣言也成了事实,保信堂不仅无法跻身正店,还会失掉百姓的信任,那时咱们怕在京城立足的可能都没有了。” 葛老只醉心医术,对于行商之术并不了解,哪里想过对方的招数这么阴损。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既然是谣言,就不好找源头,对方就是想搅乱他们的心智,让他们在考核时失手。 虽是如此,几人还是有些担心,若让谣言继续发酵下去,对保信堂也不是一件好事。 沐云书看出了几人的顾虑,抬起清亮的眸子看向几人道: “现在唯有赢下考核,才能打破这些谣言,葛老、吴婶,旁的不用多想,我们只要在考核时用力一搏便是!” 葛老和吴婶早就把保信堂当成了自己的家,自会竭尽所能,忙道: “我们不会被那些谣言干扰,你放心就是!” 沐云书对两位长辈的能力是有信心的,现在就只等考核开始了! 几人说话的时候,翠玉走了上来,轻声向沐云书禀报道:“主子,我们把江老夫人接过来了!” 江老夫人就是江浩将军的母亲,孟萱的婆母。 因孟萱不想让自己的丑事被江老夫人知晓,在她的汤药里做了文章,导致老夫人的眼疾越来越严重。 袁家未能算计成蓉儿的婚事,孟萱也就没有借口回到钰谷关产子,她前些日子躲回了孟家,将江老夫人送到了庄子里就不管了。 好在墨归一直派人盯着江老夫人这边的情况,沐云书知道江老夫人眼疾越发严重,便将人接到了保信堂医治。 听闻江老夫人过来,沐云书便止了话题,与吴婶一起下了楼来。 江老夫人见到一个素色身影朝她走来,笑着道:“可是云书姑娘?老身今日来早了些,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你!” 沐云书走过来扶着江老夫人进了一侧的屋子,回道:“不会,我们开药堂,就是为了给人瞧病,怎会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她让江老夫人坐到了椅子上,检查了她的眼底,询问了一些事情后才面露喜色地道: “您现在能瞧见影子,说明已经有了起色,应该用不了多久,您就能瞧得更清楚些了,不过可能恢复不到与正常人一样,您还是要有些心理准备!” 能感受到光亮,江老夫人已经很开心了,更何况现在她还能看到人模糊的轮廓,很多事情都能自己来做,不必生活在无助又可怕的黑暗里,她怎能不开心呢! 握住沐云书的手,她感激地道:“这还要什么准备,我高兴得不能再高兴了!等浩儿回来,我都能瞧清他瘦了还是胖了,他可再也哄不了我了!” 沐云书也听说镇国公的队伍已经到了怀安县附近,应该会在那里驻扎,然后等待传唤入京。 想到母子两很快就会团聚,沐云书也替他们高兴。 只是孟萱的事到底是一个疙瘩,不知道这个心结江浩能不能解得开。 被沐云书担心的人,此时正坐在营帐里,读着京城送过来的书信。 起初,他还以为是家书,急不可待地将书信拆开,咧着嘴读着上面的文字。 但当他看到自己的妻子背着自己与人暗通款曲,还怀上了孩子,他的脸就像是被刷上了一层绿漆。 再往后看,他瞪起来的眼睛几乎都要裂开了,妻子不仅背着他偷人,竟还害她母亲眼疾加重,亏他曾经那般的宠爱她! 江浩被气得几乎无法思考,提起一旁的长枪,踢开帐帘就往外冲。 他的副将瞧见他一副要杀人的架势,吓得忙冲上去拦住了他。 “将军,您这是要干嘛去?” “你让开,我要回京,我要亲手杀了那女人!” “回京?” 副将脸都白了,官家的旨意还没下达,他们这些将士无召怎可入京! “将军,使不得啊,触犯军令可是要掉脑袋的啊,您这次立了功,前途无量,可不能因为一时冲动毁了自己啊!” 第五百一十五章 让你的魂儿先回京都去! 别的士兵听到声音也围了过来,听说江浩要回京,纷纷上前劝阻,江浩火气正盛,谁拦他,他便将那人一把推开,营地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你们在干什么?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都欠练了是不是,统统滚去校场给我跑三十圈!” 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营帐附近,看着扭在一起的众人怒吼出声。 男人生得本就严肃,这极具压迫感的怒吼声顿时让场面安静下来。 之前拦着江浩的副将扶着腰间佩刀,大步跑到了满脸怒容的男人面前,抱拳禀报道: “国公爷,您快劝劝江将军吧,他不知道怎么了,非要返回京城去,兄弟们正劝他呢!” 被唤作国公爷的,正是大奉朝赫赫有名的武将,镇国公——墨惜言。 他生着一张不怒自威的国字脸,浓眉鹰眼,好像看谁一眼,那人身上就会被叼下来一块肉般。 因此,那副将与他说话时,头都不敢抬,生怕国公爷一怒之下把他也给处置了! 镇国公闻言朝江浩看了过去,拧着眉头怒道: “你疯了?滚过来,若是没有合理的解释,本帅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让你的魂儿先回京都去!” 这话让众人全都缩了缩脖子,悄悄给江浩让出了一条路来。 江浩虽然愤怒,可到底没敢在国公爷面前造次,拖着长枪走过来,然后跪在了镇国公的面前。 “国公爷……属下……属下也是没有办法!” 他把心一横,将怀中的书信拿了出来,呈到了镇国公面前。 “国公爷,属下……实在不放心母亲安危,爹爹兄长他们早逝,这些年母亲过得不易,那女人竟还如此对待她,属下若不回去,岂不成了不孝不义之人,不管您之后如何处置都好,属下都必须赶回去见我母亲!” 镇国公一目十行地将手中书信看完,神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江浩家中竟然出了这样的丑事!怪不得他竟不顾军规也要回京。 可就算情有可原,军规也不能为他而改,镇国公沉吟了片刻,沉声道: “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在营中闹事,去领二十军棍!领完后给本帅跑一趟,本帅正有本折子要送入京城,你送到后立即返回,不得有误!” 江浩怎能不知这是国公爷的关照,感激地抱拳道:“末将领命!” 见江浩眉头都不皱一下地起身领罚去了,镇国公不由叹了口气。 京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真是从未停歇过,不知他离京这么久,镇国公府有没有生出什么乱子。 他只知道母亲给知许寻了门亲事,对方竟是皇后娘娘失散多年的女儿。 他知道那个倔驴一样的儿子十分敬重皇后,怕是因此才会应下这门亲。 可他前几日收到了夫人纪氏的家书,信上写着未来儿媳不仅成过一次亲,心思还十分深沉,这段时间挑起了许多是非。 旁的都好说,只心思深沉这一点他便不太喜欢,他真怕这女子进门后将镇国公府闹得鸡犬不宁! 回京后,他定要先看看这个儿媳,若不是知许的良配,他就算拼了这一身军功,也非要将这门亲事退掉不可! 另一边,江浩领完军杖,半分也没歇,快马加鞭地赶回了京都。 将折子送到了尚书台,他便急急地返回了家中。 可江老夫人近日住在庄子上,他并未在家中看见母亲,想要外出寻找母亲时,正好遇见了返回江府孟萱。 孟萱是回来取衣物和银子的,见到江浩的那一刹那,她惊得转头就要逃,被江浩一个箭步揪住了衣领。 “孟萱,你要去哪?我母亲呢?” 孟萱身边的丫鬟都惊得失了神,反应过来后才上前阻拦道:“将军,您快放开夫人,您这样会伤到夫人的!” 这两个丫鬟都是孟府过来的陪嫁丫鬟,都知道孟萱有身孕的事情,怎敢让江浩如此粗暴地对待孟萱。 这个时候,孟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了。 她提了提掉落到臂弯上的披帛,用笑容将惊慌的神色掩去,装作惊喜地道: “夫君!真的是你?你真是吓了妾身一跳,妾身还以为家里遭了贼呢!妾身听闻官家还没有召你们入京,你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孟萱并不知江浩已经知道了她有孕的事情,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盖住了小腹,尽量表现得如从前一样温婉。 可江浩见到孟萱刚刚那惊慌的表情时,就已经料定信上所言非虚,哪里能与孟萱表演什么夫妻情深。 他捏着孟萱的手腕,冷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将我母亲送到哪里去了?” 江浩的表情几乎要吃人,看得孟萱一阵心虚,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她试探着去拉江浩的手,柔声道: “夫君,你离开这么久,就只惦记母亲么?妾身也很想念你啊!母亲身子不爽利,妾身送她去庄子上静养了,你还怕妾身没有好好照顾母亲不成?你这样会吓到妾身的!” “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江浩一把甩开了孟萱伸过来的手,“你以为你做得那些丑事能瞒天过海?孟萱,你偷人,我虽恨你,但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伤害我母亲!你知道她是我这世上唯一的至亲!” 这话如天雷般轰入了孟萱耳朵里,她不知道江浩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慌忙看了一眼身后还没关紧的江府大门,她忙瞪了丫鬟一眼道:“还不去将门关上!” 说罢,她又走过来去拉江浩的手,“夫君,有什么事咱们进去说……” “你还知道要脸面!你既然知道丢脸,为何还要做这种事?我现在不与你算账,你先把我母亲送回来!” 孟萱发现江浩是真的什么都知道了,那颗悬着的心反而踏实了下来。 她不必在他面前演戏,这对她来说轻松了不少。 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她扬着下巴对江浩道:“你非要在这里说这件事么?江浩,给我难堪,你会后悔的!” 第五百一十六章 一颗被人玩弄的棋子 孟萱理直气壮地撂下一句话,转身就朝正堂迈步而去。 江家门户不低,可人口单薄,院子就显得有些萧索,大大的厅堂里,只站着孟萱一人,仆妇小厮都不敢上前来听主人家的乱事。 江浩咬着牙跟了上来,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刚要开口,孟萱却朝江浩翻了个白眼,从一旁的桌案上拿起了一只茶杯呷了口茶。 “江浩,你敢动我一下,我皇后姑姑定不会饶了你!” “皇后娘娘若知道你做下这等丑事,绝不会容你!”江浩怒道。 “我说你天真,你就是不信!你以为皇后娘娘为何对你好?不过是因你一直相信和拥护大皇子!可我是她的侄女啊,真遇到事情,她只会选择维护我!实话告诉你,我的事情皇后姑姑早就知晓了,就等着你回来将事情告诉你,还会当着你的面儿责罚我,不过,这些都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因为皇后姑姑知道你一定会顾及情面,将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江浩不可置信地看着孟萱,拳头都被他捏得青紫,似乎皇后娘娘对孟萱的维护,比孟萱的背叛更让江浩心疼。 半晌后,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艰难问道:“皇后娘娘知道这件事?” 孟萱想要听的就是这句询问,她忽地收起了刚刚的不可一世,捂着脸哭了起来。 “你……你以为我想做这种事,你不在府中,江府只有我和母亲,谁人为我们撑腰?有人想用我做筹码去拉拢权贵,我哪里有拒绝的资本,出了事,你们只知道怪我这个弱女子,连一句解释都不给我,我……我的命怎地这么苦啊!” 这些话并不是孟萱一时间想出来的,而是经人指点,才想出来的对策。 如果她的丑事注定会闹得人尽皆知,那就把这事的原罪扣在皇后身上。 她不过是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在上位者的圈子里,被姑母随意支配供人玩弄,就算事情泄露出去,大家也只会觉着她可怜而已。 孟萱的话比她背夫偷人更让江浩震惊。 他身子抖了抖,觉着心里像是漏了一个窟窿,呼呼的往里面灌风,死命摇着头道: “你休要抹黑皇后娘娘,娘娘不是那种人,她为何要利用你去拉拢别人?” “为什么?你还不知道么?”孟萱嗤笑一声: “皇后姑姑找回了自己的女儿和亲孙儿,这些事当然是为自己的孙儿筹谋!” “本来她要安排我给蓉儿妹妹送嫁,这样就不会让你知道我的事情,你还会如从前一样尊敬她,拥护她,谁能想到袁三郎突然出了事,蓉儿妹妹的婚事告吹,我也就无法离开京城了!” 说着,孟萱忽地站起身,抬起江浩的大手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想杀我就杀吧,反正我也没脸活着了,我保护不了我自己,又怪得了谁!” 一行清泪从孟萱眼角滚落,让江浩握在她脖子上的手,如何都捏不下去了。 皇后娘娘真的会为推孙儿上位,将自己的侄女推出去拉拢人脉么?皇后娘娘居然是这样的人? 他信任娘娘和大皇子的人品才死心追随,难道这些年他的信任与坚持都是一场笑话? 倏地,江浩又想起了母亲的病,捏着孟萱的脖子怒道: “那你为何要害母亲,她把你当成亲闺女一样!为了与旁人私会,你就给母亲下毒么?” 孟萱干咳了两下,急道:“我……我哪里懂得什么毒不毒的,那些药……都是昭庆殿下给我的啊!她说她可以治好母亲,我才信的,我也没想到母亲的病会加重……要是母亲能瞧见,没准还能护着我些,我怎会害她啊!” 她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恐慌,照着宫里来的那位嬷嬷说的,一字不差地说给了江浩。 江浩皱眉问道:“昭庆殿下?就是皇后找回的那位帝姬?小公爷的未婚妻子?” 孟萱连连点头:“没错,她养父母是开药堂的,所以我才信任她……” 江浩将孟萱推开,他没有说是否相信孟萱,只急声问道:“其他的我不管,你先告诉我母亲在哪!” 江浩既然这样说,就说明他已经被自己说动了。 孟萱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是不显,忙回道:“京中环境不适合母亲养病,我便送她去了东郊的庄子……” 不待孟萱将话说完,江浩已经转身朝大门走去。 伸手将大门拉开,他又侧过身子,冷冷看向孟萱:“孟萱,莫要让我知晓你在骗我,你知道我的脾气!” 孟萱的脸色白了一下,她当然知道,否则之前也不会那么担心被江浩知晓她的事情。 这男人就是一根筋,会誓死守卫他要守护的人,倘若与他成为敌人,他也会与对方不死不休! 她跌坐在地面上,正在考虑如何回答,江浩已经甩上了大门踏出了江府。 孟萱深深吐出了一口浊气,孟萱并不知江母的眼疾已被沐云书好,所以没有阻拦江浩去寻江母,扶着椅子站起了身,对远处的丫鬟瞪眼道: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给我母亲送信,将江浩回来的事情告诉她!” 丫鬟抖了抖,忙道:“是,奴婢这就去孟府!” 另一边,江浩快马加鞭地赶到了东郊庄子上,见到了将近一年未见的母亲。 他跨进院子时,江老夫人正坐在石桌前,面前放着一个大大的簸箕,好像在从簸箕里挑拣着什么。 江浩愣住了,他离京时,母亲的眼睛就不大好了,信上又说母亲眼疾加重,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现在怎么会在这里做这种活呢? “老夫人,您看谁回来了!” 老仆的一声呼唤将江母手上的动作打断,她转过头,便看见一个壮硕的身影站在院子口儿。 这个身影她日夜惦记,虽然好久都没有瞧见了,但却是刻在了脑子里,不可能忘记。 江老夫人浑浊的眼睛瞬间涌上了一层薄雾,嗫嚅着双唇道: “浩儿?你……你怎么回来了!” 母亲竟然认出了自己,江浩不可置信地跑到母亲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道:“娘,您……您看得见我?” 第五百一十七章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听到儿子熟悉的声音,江老夫人更加确定自己没有做梦,握住儿子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哽咽道: “我儿……还是那么壮实,这眉心上的疤……也好看!” 她没有心疼儿子受伤,让儿子练武,就是为了保家卫国的,即便心再疼,她也不能让儿子看到自己的脆弱,不然儿子上战场时会因为惦记她而变得怯懦! 江浩抚摸了一下自己眉头上的疤,一颗心跳得更加快了,母亲连这个也能看到,她的眼睛真的可以看见了! 可是信上说母亲不仅看不见,身体还变得很差,这到底怎么回事? 转过头,江浩正好看清了簸箕里的东西,是豆子,红色的豆子里掺杂了零星的绿色豆子,旁边放着的小碗中,正是母亲挑拣出来的绿色豆子。 江母虽然还看不太清儿子脸上的表情,可她能感觉到儿子的情绪。 看着那些被自己捡出来的豆子,江老夫人笑道: “这是昭庆殿下给我开的方子,我长年瞧不见东西,手不太听眼睛的话,这样练习几次,手就听使唤多了!” “昭庆殿下?” 江浩见到母亲的喜悦被这个名字冲淡了许多,孟萱说她给母亲吃的药,正是出自那位殿下之手,是她害母亲病情加重,可现在的情况,好像与他了解的有些不同! 江老夫人看着儿子呆愣在原地,拉着他坐在石凳上仔细打量。 “我没听说镇国公的队伍回京的消息,浩儿,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江浩并不擅长说谎,犹豫了一瞬,还是如实回道: “儿子这一趟回京,是为帮国公爷送信,我心中惦记您……便跑过来看看!” 江老夫人的表情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她夫君和长子都是军中武将,她最了解军中的规矩。 气呼呼地瞪了江浩一眼,然后立即将人拉了起来。 “大禹治水时三过家门都不入,难道他不惦记自己的家人?你在军中,就要守军中的规矩,旁人若像你一般,因为惦记家里的事情都偷偷往家里跑,那这队伍岂不成了一团散沙?上行下效,将来你若带着这样一支队伍出去打仗,怎么可能打退敌人!” 江老夫人说得激动,气得声音都有些抖。 “我再想见你,也不想你是偷跑回来见我的,你现在就给我回去,现在就走!” 江浩见母亲动了怒,急忙站起了身。 他不顾触犯军规也要赶回来,是担心母亲的身体,见她无恙,江浩那颗不安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至于旁的,等正式回京再处理也不迟。 “儿子知错了,母亲莫要生气,儿子这就回去了!” 江老夫人有些不舍,可脸上依旧是那副严肃的表情。 江浩知道自己不走,母亲不会原谅他,跪下朝母亲磕了一个头,道: “儿子不能好好照顾娘,娘你自己要保重,儿子回了,您等儿子回来对您尽孝!” 说罢,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大步走出了院子。 哗啦啦的铠甲声越来越远,江老夫人这才扭过头看了一眼儿子的背影。 见人消失在视线里,她才幽幽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一旁的老仆见江老夫人满脸不舍的样子,上前劝道:“老夫人,您这样想将军,应该留他一晚再让他走的!” 江母却摇了摇头:“我栓着他只会害了他!” “那家里的这些事?” 老仆说的自然是孟萱那摊子事。 孟萱虽然一直防着江老夫人,江老夫人多少还是有些怀疑的,后来又听昭庆殿下说了事情原委,她才知道这个儿媳竟然如此心狠。 老仆知道江老夫人心里难过,除了将军,老夫人其他的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所以她将嫁进江家的少夫人,当成自己亲生孩子一样看待。 可少夫人竟然下毒要害老夫人,只是害怕老夫人发现她的丑事! 老仆叹了口气,对江老夫人道:“您为何不将实情告诉将军?老奴瞧将军就是为了这事来的!难道您还想原谅少夫人么?” 江老夫人抿起略微褶皱的嘴唇,坐在石凳上继续挑拣起豆子。 她不说,并不是原谅了孟萱,而是答应了昭庆殿下。 殿下请她先不要搬回京城,不要将眼疾已好的事情泄露出去,她虽然不懂殿下用意,但既然答应,就会照做。 “不要问了,等浩儿再次回来,那些解不开的事情都会一一解开!” 怀着重重疑问的不只有江家老仆,还有江浩。 天色已晚,他策马上了官路,正要朝怀安的方向奔去,却被一个人拦在了十里坡附近。 这人似乎在这里等了许久,拦下江浩后,他抱拳对江浩道: “江将军,在下有笔交易,不知道你想不想谈!” 江浩并没有见过这人,看上去像是高官府上的门客,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勒住了马,与那人走到了十里亭中。 “不知阁下姓甚名谁,要与在下谈什么交易?” 那男人笑着道:“鄙人的姓名不重要,只是为主子传个话,贵夫人的事情相信将军都已经知晓了,皇后对您不仁,您又何须对她有义呢?我们主子说了,只要您愿意帮她个忙,以后高官厚禄,自是不在话下!” 江浩神情一变,沉声问道:“那封信,是你们主子写给我的?” 男人笑得神秘,“江将军是个明白人,我们主子也是不想让将军一直被不值得的人利用!” 江浩捏了捏拳,他当然知道对方说的不值得的人是谁。 “你想让我背叛皇后娘娘!” “将军,别说得那么难听!” 男人不甚苟同地摇了摇头:“您这不是背叛,江家终于的是大奉不是么?皇后娘娘想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小儿上储位,这是在毁我大奉基业啊!您能眼睁睁看着您父兄打下来的大奉江山,毁在一个自私无知的妇人手上么?” 男人的话让江浩的脸色变了又变,显然有些动摇。 男人很高兴,有了仇恨和欲望,说服江浩为贤妃娘娘所用就不是难事! 于是他再接再厉地与江浩分析了一下现在的形势,大奉现在虽然撑过了去年的旱灾,但国库并不充盈,百姓无银子,民心便不稳,官家又迟迟不立储,大奉实则危机四伏。 只有定下储君之位,风雨飘摇的大奉才能安稳一些,而最适合储君的人选,唯有祁王! 男人知道这些忠臣看中的并非名利,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起来。 他说了一会儿,江浩突然打断道:“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第五百一十八章 血肉模糊! 听了江浩的询问,男人眼睛一亮,凑上前一步,低声道:“简单……” 两人在十里亭内交谈,不远处的山坡上,阿泗看着两人急道: “爷,那男人曾经是纪家的幕僚,他找江将军绝对没什么好事,咱们一会儿要不要拦下他?” 墨归盯着亭中的两人,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似乎早已经料到了这一幕。 “蛇还没有完全出洞,急什么?” 阿泗一怔,这才知道爷放任事态发展,是想钓出一直在幕后布局之人! 现在这个人已经锁定,就要看她下一步的动作了! 阿泗将露出的头往后缩了缩,低声道:“贤妃娘娘还真不简单,袁家和江家的那些龌龊事,她怎么全都知晓?” 若非如此,也不会让她搅出这些事来! 墨归用手摩挲着剑柄,淡道:“也不稀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一句物以类聚便提醒了阿泗,京都贵族各有各的圈子,纪邱和纪山兄弟也好南风,所以知道袁朗的秘密并不稀奇。 至于孟萱的事,应该是孟萱的姘头与贤妃有些关联,只可惜他们现在也没有找到那个人是谁。 看到十里亭中,江浩从纪家幕僚手中接过了什么,阿泗紧张地道: “爷,江将军不会真的被纪家人说服了吧?” 墨归眸色不变,只看着江浩与男人分开,然后骑上马绝尘而去,才喃喃开口: “这般轻易被人利用,也不堪大任!看他自己如何选择了!” 权利之争就是这样的残酷,搅进去的人善良也好,忠诚也罢,没办法挣脱就只会变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江浩回京的事情除了惊动了孟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方锦诗见女婿没有找来,暗暗送了一口气,觉着江浩定然是相信了女儿的说辞,心里对贤妃娘娘无比的感激。 幸亏贤妃娘娘教了他们这个破局的办法,不然江浩那小子不知要如何跟他们闹腾! 沐云书也收到了江浩回京的消息,她与墨归的态度一样,并不如何惊讶,只等着潜伏在暗中的那条毒蛇,完完全全的爬出洞来。 贤妃没有让沐云书失望,支走了萧正祁后,她便立即叫秋嬷嬷给绿屏去了消息,让她尽快解决了单妙竹的事。 绿屏知道不按照贤妃娘娘说的做,她会失去娘娘的庇护,于是寻了王府没有外客的一日,装作自己腹痛,让府里下人调查是何人在她吃食里做了手脚。 绿屏怀着祁王的孩子,祁王府的下人怎敢怠慢,仔仔细细盘查起来,连沐云书留在祁王妃身边的嬷嬷,也被管事叫了过去。 绿屏便趁着这个时候潜进了单妙竹的屋子,见单妙竹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绿屏眼中闪过一丝嫉恨。 她俯视着单妙竹,冷声道:“王妃,装够了没有?你以为你这样王爷就会多看你一眼?真是痴心妄想,王爷已经离府去办差了,他走的时候甚至连询问都未曾询问你一句!” 见单妙竹没有反应,绿屏坐在了榻边,朝身后的婢女招了一下手,那婢女立即拿来了一把绣花针。 绿屏冷眼看着单妙竹,继续道: “早就与你说过了,没有这个命,就莫要惦记不属于你的!还记得你刚嫁入王府时的事么?我不过在给你梳头的时候弄痛了你,王爷竟然狠狠责罚了我,怎么说我也陪了王爷多年啊!他居然因为这点小事来骂我,叫我在众丫头面前没脸,我当时就在想,你这个麻雀能飞上枝头,那我也可以,即便我飞不上去,也不能让你这只麻雀过上与我们不一样的日子!” 绿屏一边说,一边示意丫鬟脱了单妙竹的鞋袜,然后拿起托盘里的一根银针狠狠朝单妙竹的脚趾上刺了进去。 粉红的指尖瞬间变得青紫,针尖刺进透明的指甲里,将指甲都挤得变了形。 绿屏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还喃喃道:“昭庆殿下还说救你逃过了鬼门关,她若真有本事,怎么没把你救醒?还是妾身来帮帮王妃吧!” 瞧着单妙竹雪白的脚趾上渗出血迹来,绿屏并未停手,再次将另一根绣花针刺进了单妙竹的小脚指中。 单妙竹眉头微微动了一下,但并没有睁开眼,绿屏气恼地要再去拿绣花针,一旁的婢女急忙道: “夫人,昭庆殿下留下的那位老嬷嬷好像回来了,这事不能让她瞧见,咱们还是先走吧!” “昭庆殿下倒是把单妙竹看得紧,可又能怎么样呢!在贤妃娘娘面前,她还是太嫩了!今儿我就要她知道知道,什么叫无能为力的痛苦!” 绿屏却没有动,只冷冷盯着院门的方向,对侍女道: “去,把下人都招呼来,把那个偷偷虐待王妃的老仆给本夫人抓起来!” 侍女愣了一下后便明白了绿屏的意思,怪不得绿屏能得贤妃娘娘青眼,她比旁人胆子都要大! 她不敢停留,应了一声“是”后便快步离开了,没过多久,这侍女就带着祁王府的下人,将熙嬷嬷围在了院门口。 熙嬷嬷看着冲上来的丫鬟仆妇震惊不已,挣扎着喊道: “你们想干什么?我是昭庆殿下派来照顾祁王妃的,你们不得对我无礼!” 绿屏缓缓从院子里走出来,站在熙嬷嬷面前,伸手扇了她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她很是畅快,好像把沐云书之前给她受过的气,全都还了回去! “好一个刁奴,借着昭庆殿下的名头胡作非为,竟敢在暗中伤害王妃!” 熙嬷嬷一惊,忙否认道:“什么伤害王妃!老奴怎会伤害王妃?老奴是来保护王妃的!” “保护?” 绿屏冷笑:“要不是本夫人惦记王妃过来瞧瞧,哪里会知道她身上竟有那么多细小的针孔!你这刁奴,到底为何这样做,是不是想要等王爷回来之后陷害于我?你处心积虑在王府挑拨是非,到底是何居心?” “老奴没有,老奴冤枉啊!” 第五百一十九章 俊俏的小土豆 熙嬷嬷气得脸都白了,她一心照顾王妃,何时伤害过王妃,这位屏夫人明显就是在污蔑她! “放开我,我要见昭庆殿下,我要见……” 熙嬷嬷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又结结实实挨了绿屏一巴掌。 “这几日只有你在贴身伺候王妃,还想狡辩!你见昭庆殿下也没用,你做下这种恶事,昭庆殿下也保不住你!” 绿屏抬起下巴看着府里的下人,怒声吩咐道: “把这刁奴给我关到柴房里去,好好查一查她到底为何伤害王妃!等查清楚后,再去禀报昭庆殿下!” 熙嬷嬷想要推开祁王府的下人,奈何对方的人数太多了,她根本反抗不得,索性也就不再挣扎。 站稳后,她怒视着绿屏,冷冷道:“屏夫人,你这般冤枉老奴,你一定会后悔的!” 绿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我倒要好好看看,你这位老仆要怎么让本夫人后悔!” 说完这话后,她便不想再与这老嬷嬷周旋,挥手叫下人将人拖走了。 等人离开后,绿屏才又侧过身对侍女道:“将那老嬷嬷关进柴房,但门不必关得太严,要给她逃脱的机会!” 侍女惊讶道:“夫人这是要放掉那位嬷嬷?这是为何?” 绿屏回头朝单妙竹所在的屋子望了一眼,勾唇道: “总要有人承担杀害王妃的罪名!不是那位熙嬷嬷?难道是你?” 侍女吓得瑟缩了一下,忙摇头道:“屏夫人莫要说笑了,您吩咐怎么办,奴婢一定照做!” 绿屏眼底闪过一丝阴鸷,沉声道: “你去将王妃的几件贵重物件放到那嬷嬷的行囊里,到时候就说我们发现这个婆子总是贼兮兮的,便偷偷查了她,不想她居然趁着王妃昏迷,将王妃的贵重物件全都窃走了,被咱们拿住后做贼心虚地逃出了王府,走前还想要带走脏物,结果失手打翻了烛台,将王妃的院子给点燃了,可怜我们的王妃,没能从这大火中逃出来……” 侍女听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爬王爷的床的。 有屏夫人这样的侍妾,王妃就算熬过这一次,怕也撑不了多久! “奴婢记……记住了,现在就去安排!” “等等!” 婢女转头要走时,绿屏又唤住了她。 “记得在那老嬷嬷的行囊里再放上几包迷药!可不能让王爷以为咱们的王妃真的是昏迷不醒,她只是听了昭庆殿下的主意,吃了迷药装作昏睡,结果自食了恶果,真的在大火中醒不来了!” 沐云书是如何羞辱她的,她记得清楚,让她多管闲事,那这盆脏水她就好好受着吧! 觉着自己的安排十分妥帖,绿屏这才笑着离开了院子。 …… 保信堂。 吴婶整陪着沐云书练习针法,见沐云书将银针稳稳地刺进穴位,与要求的分毫不差,她眼中的欣赏几乎要溢了出来。 “你现在的针法完全不亚于我,当年我达到你这种程度,可是练习了好多年!” 沐云书没有太多自谦,只笑着道:“那是因为老师教的好!” 吴婶叹了口气,还是很遗憾没能让父亲教导云书,说不定云书会超越父亲! “哪里是我教得好?你比旁人多用了十倍的心思,就算老师平庸,你也会摸索出一条正确的路来!” 一旁的吴非衣看着两个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女人,失笑道: “娘,殿下,你们就不要互相吹捧了,听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虽然沐云书等人早就知道吴非衣是个女子,但她依然作儒生的打扮,并未穿回女装。 吴非衣现在的目标很简单,就是多赚些银子,将母亲妥善安顿好,然后寻到裴深害死外祖的证据,替外祖一家报仇! 在此之前,她会好好为殿下做事,尽量报答她的恩情。 吴婶转头嗔了女儿一眼:“你啊,与殿下混熟了,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沐云书反而喜欢这种自在的相处,非衣也好,蓉儿也好,都是她的朋友,朋友间说话还要那么谨慎,那便不是朋友了! “我们吴先生也很厉害啊,现在很多茶楼都在说你的话本子,以后不是吴先生,应该是吴大家了!” “吴大家是哪位?本王也想拜见一下!” 一道慵懒恣意地声音从楼梯上响起,很快就有一个穿着松散红色直裰的男子走了上来。 走到楼梯口处,他倚在楼梯扶手上朝这边看了过来,眼睛落在吴非衣身上后,他惊讶地瞪大了一双桃花眼,点着手中的折扇道: “这……这不是墙都翻不过去的那个小土豆么?” 吴非衣见到萧泽玖也惊讶了一下,她想起当初被飞章斋掌柜囚在店里时,是这位公子和小公爷的属下救了她。 她因为个子小翻不过墙去,是这位公子帮了她的忙。 那次之后她们没有再见过面,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相遇。 本来是高兴的事,可听到对方叫自己小土豆,还把那么难为情的过往大咧咧地说了出来,吴非衣俊秀的脸庞瞬间被臊得通红。 “公子慎言,在下不是什么小土豆!” 吴非衣认真起来的样子憨憨的,惹得萧泽玖大笑起来。 “是本王失言了,先生的个子是被才华耽误的,本王给先生赔礼了!” 萧泽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洒脱,没有王爷的架子,知道自己的话让对方不舒服,他便立即认了错。 见萧泽玖这么快与自己致歉,吴非衣红着脸朝他拱了拱手,“殿下言重了……殿下救过在下,这份恩在下记着!” 萧泽玖又多看了吴非衣几眼,越发觉着这位小公子有趣。 个子不高,脾气和口气都不小,而且……他怎么好像没有之前那么黑了?脸上的麻子也不见了! 这么一看,还挺俊俏的! 他摆了摆折扇,走上前拍了一下吴非衣的肩膀: “吴先生不用这样客气,你与我皇妹交好,那就是我的朋友,本王最喜欢听书,哪天咱们一起去茶楼听书可好?” 第五百二十章 害命 吴非衣被萧泽玖揽住了肩膀,有些难为情,可她现在是男子打扮,若跟九皇子解释,那场面只会更尴尬,只能慌忙点头道: “承蒙殿下看得起,若有吩咐,自当相陪!” 萧泽玖被这拘谨的小伙子逗笑了,正要再说什么,却听沐云书问道:“九哥怎么来保信堂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萧泽玖的注意力被沐云书引了过去,吴非衣这才有机会从他的臂弯里脱身,忙不迭快步退到了沐云书身后。 萧泽玖用折扇戳了戳自己的头,咧唇道: “倒也没什么……九哥是为狩猎节那日的不愉快向你道歉来的!清怜她不知道袁家的事,那天的言语有些不当,你莫要放在心上!” 听到“清怜”这两个字,吴非衣的眉头比沐云书皱得更紧。 她也认识一个叫清怜的女子,是她父亲的私生女! 她将外祖的医书占为己有,还对外宣称是外祖传给她的,自称是外祖的亲传弟子,不知道借此赚了多少名声,敛了多少财! 沐云书也不太想听到裴淸怜的名字,声音都凉了几度: “九哥若是说她的事,便不必说了,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实没时间纠结她言语当还是不当!误会便是恶意的揣测,不是话没有说清,而是从心里便不认同。我的朋友,我自己会选,常能出现误会的,那就不是一路人!” 萧泽玖心里也明白关于处置鄂四郎的事,清怜做得不对,可他还是不想让皇妹和清怜生出更多矛盾来。 听沐云书说她有很多事要做,萧泽玖便想到保信堂也在竞争药行正店的事,忙道: “皇妹可是在担心考核时的比试?这事清怜也与我说过,若比试时保信堂和和盛堂遇上,她定会顾及你的颜面的!” 顾及她的颜面?也就是说要让着她了! 沐云书差点被气笑了,“你叫她大可不必!考核是凭本事入选,她这样说,我们若胜了,岂不胜之不武?众人还以为我用身份来压她!” 萧泽玖并不清楚保信堂对沐云书意味着什么,见她生气,他也有些下不来面子。 一旁的吴非衣见萧泽玖如此偏袒裴淸怜,对他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冷笑道: “裴家会顾及殿下的颜面?她们裴家不在背后做手脚就不错了!都是一群卑鄙小人!” “吴先生为何恶语伤人!” 萧泽玖脸色沉了沉,清怜也许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可他不信她们会用手段取胜,清怜救过她母妃,还救了许多贫苦的百姓,如果连她都不是纯粹的,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 “说人耍手段,你要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那就是污蔑!本王念你不了解裴家,不与你计较,盼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冒失!” 萧泽玖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很少动怒,可说这话时,他脸上没了半分笑意,极为严肃。 吴非衣本就是个不畏强权的人,不然也不会豁出性命去为陈大人翻案。 “不了解?” 吴非衣在心里冷笑,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裴家那群人面兽心的畜生了! “九殿下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他们若想公平竞争,外头就不会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传言,不信您就且看看,裴家早晚还会使出别的花招来!” “你……” “好了!” 萧泽玖正想再与吴非衣理论,沐云书便打断了他的话。 “我再与九哥说一遍,这个和事老九哥就莫要再做了,若无旁的事,九哥请回吧,我一会儿还要去看七嫂,没有时间与九哥说这些!” 喜欢撞南墙的人就让他去撞吧,她尊重别人的选择。 就在这时,楼梯上的木板又“咚咚”地响了起来,阿泗快步冲上楼来,也顾不得行礼问安,急声道: “殿下,祁王府那边有动静了,屏夫人想要害死祁王妃!” 闻言,众人的表情皆是一沉,沐云书哪里还顾得上与萧泽玖说裴淸怜的事情,快步走上前道: “我们去祁王府!” 人命关天,萧泽玖怎能坐视不管,想了想,也跟上前道:“皇妹,我跟你一起去!” 吴婶不放心沐云书,对吴非衣道:“非衣,你跟着殿下,千万要护着殿下,不能让她受伤!” 吴非衣当然不会让沐云书一个人去祁王府,应道:“娘,你放心,我会护着殿下的!” 也顾不得说太多,几人忙快马加鞭地朝祁王府奔去。 还没有到祁王府,几人就瞧见滚滚的浓烟从祁王府的方向冒出,萧泽玖脸色一凝,忙对身后侍从道: “祁王府八成是走水了,快去军巡铺,叫他们来灭火!” 侍从应了一声,立即勒马朝军巡铺的方向奔去。 等众人来到祁王府时,祁王府已经乱成了一团,许多人提着水桶到处乱跑,却没有几人是真正在扑火的。 看着浓烟是从单妙竹所住的院子那边滚来的,沐云书虽然心里有数,可还是难免紧张地看了阿泗一眼。 阿泗会意,立即低声禀报道:“殿下放心,人已经安顿好了!” 沐云书心下稍安,并没有多说什么,依旧带着人往单妙竹院子的方向疾步而去。 还未到院子跟前,甬路上就匆匆走过来几人,看到沐云书等人,为首的女子立即捏着帕子哭道: “两位殿下,你们可来了!王妃的院子走了水,现在人都进不去,王妃还在里头,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萧泽玖并没有听到刚刚沐云书与阿泗的对话,闻言急得瞪起了眼睛。 “七嫂还在里头?你们这些下人是干什么吃的?走水了怎么不第一时间救人?还有七嫂的院子里怎么会走水的!” 皇室中许多人都瞧不起单妙竹的出身,但萧泽玖没有,他始终记得七嫂对所有人都是客气有礼的,有一次母妃惹了左老王妃不快,被罚抄经书,七嫂还偷偷帮他送被子给母亲。 他实不忍七嫂就这样没了,抢过下人手里的一桶水,哗啦一下淋在了自己身上,想也未想就要往院子里头冲去。 第五百二十一章 这一巴掌,打你谎话连篇! 沐云书忙拉住了萧泽玖,“九哥,火那么大,你冲不进去的!你先等一等!”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萧泽玖使了个眼色,“等军巡铺的人来再救七嫂!” 闻言,绿屏暗暗撇了撇藏在阴影中的嘴角,她还以为这位昭庆殿下有多么在意王妃,看来也不过是装个样子! 她当然也不希望萧泽玖去救人,于是哭哭啼啼地道: “是啊九殿下,这火……这火实在是太大了,都怪妾身没有帮王爷守好门户,我不该害怕别人说我不怀好意,便不敢派人来照看王妃,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的错啊!” 她哭声悲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个妾室多么敬重自家王妃。 萧泽玖虽然被拦了下来,可心中十分不踏实,看着那浓烟越滚越厉,他瞪着绿屏道: “这火到底怎么燃起来的?这样的烟不可能是无故失火,尔等刁奴,可是趁本王七哥不在,想着筏子作践我七嫂?” 沐云书转头看了萧泽玖一眼,她发现九哥的脑子并不糊涂,可不知为何一遇到裴淸怜的事情,他就失了判断。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她也朝绿屏逼近了几步,冷道:“还不快说!” 沐云书凌厉的气势让绿屏心尖一抖,缩着脖子忐忑地道: “两位殿下明鉴,妾身也没想到……没想到熙嬷嬷会做出这种事来!妾身不过是发现她手脚不干净,惩治了她一番,谁料这刁奴竟仗着是您送来的人,不服妾身的惩罚,还扬言会叫妾身后悔!妾身要是知道她竟然敢用这种方式来报复,哪里敢招惹她!妾身是真的后悔了,即便发现这老奴偷了王妃的物件,也不该罚她的!都是妾身的错!” 若不是场合不对,沐云书都要为绿屏鼓掌了,胆子大,有野心,怪不得不甘屈居人下。 “你是说这火是熙嬷嬷放的?”沐云书冷冷问。 绿屏跪在地上,将头埋了下去,颤着声音道:“妾身知道殿下会动怒,可妾身不能说假话啊!” 萧泽玖不可置信地看了沐云书一眼,是皇妹的人害死了七嫂?怎么会是这样? 他急声对绿屏问道:“你可有证据?” 绿屏忙不迭看向身后下人,让下人将熙嬷嬷的细软拿了过来,又对萧泽玖道: “下人都可以为妾身作证,妾身本已经将那老奴关在了柴房,可那老奴竟偷跑了出来,不知是因收拾赃物的时候太慌张,打翻了烛台,还是故意泄愤,她竟将王妃的院子给点燃了,若不是下人在她逃跑时抓住了她,妾身也不敢相信她竟有这样的胆子!” 绿屏并不怕熙嬷嬷不承认,昭庆殿下身边的嬷嬷,八成是与她一起从陇西过来的沐家奴才,一个下等奴才,有谁会相信她的话! 把她带过来,她怕只会叫嚷让昭庆殿下救她,这样更好,更能证明是昭庆殿下纵得奴才无法无天,这才惹下如此大的祸事! 下人领命,很快就将熙嬷嬷押了过来,嬷嬷头发散乱,形容很是狼狈,她看着前面滚来的浓烟,心中又急又怒,看到沐云书后忙道: “殿下,是这个恶妇要害祁王妃!她诬陷老奴伤了王妃,将老奴关了起来,老奴怕她对王妃不利,想要给您报信才从柴房里跑了出来!殿下,旁的先不说,先救救王妃啊!” 熙嬷嬷也没有想到,那没关紧的柴房门,竟是屏夫人的圈套! 真不敢想象,若是没有昭庆殿下的看顾,祁王妃会被这贱妾欺负成什么样! 她恨得牙根直痒,可最关心的并不是自己的处境,而是祁王妃。 “人赃并获,熙嬷嬷居然还能倒打一耙,还真是有恃无恐!” 绿屏做出一副悲愤交加的样子,怒视着熙嬷嬷,暗讽她在证据面前还在抵赖,就是仗着沐云书的势,欺负她这个弱女子! “九殿下,求您明察,下人是在府外抓到熙嬷嬷的,许多百姓都瞧见了,皆可为妾身作证啊!” 萧泽玖皱紧了眉,若说相信,他当然是更相信皇妹的,皇妹怎会派一个信不过的人来照顾七嫂! 可熙嬷嬷的行囊已经被拿过来了,里面全是贵重的珠宝首饰,就算叫大理寺或是京兆府的人来查,这些证据也只会对这位老嬷嬷不利。 绿屏指着下人带过来的赃物哭道:“九殿下,妾身还在这嬷嬷的行囊里发现了迷药,已经用了大半,她不仅偷窃了王妃的物件,还不知用这迷药做了什么恶事,也不知道王妃一直昏迷不醒,与这迷药有没有关系!” 院子里倒了火油,估计这会儿王妃已经烧成了黑炭,就算大夫想查,也查不出什么! 这些证据都对她有利,不管谁来查,都不会相信一个老奴的话而不相信她这个王府夫人! 沐云书看着惺惺作态的绿屏,走上去,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你谎话连篇!” 话音一落,又是一巴掌接了上去:“这一巴掌,打你阴毒害主!” 接连又是两声响,沐云书怒视着绿屏,冷道:“这些是替我自己打的,谁给你的胆子陷害本宫!” 绿屏瞬间被打懵了,脸颊都肿了起来,她怎能想到,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昭庆殿下竟还敢动她,她可是怀了祁王殿下的骨肉啊! 她满眼委屈地看向沐云书,捂着自己的脸颊哭道: “妾身怎敢陷害殿下,这件事关乎王妃性命,就算殿下打死妾身,妾身也不敢隐瞒真相!” 她这样子,好像是沐云书恼羞成怒,想要用身份逼她改口一样。 “不敢隐瞒真相?” 沐云书冷眸从绿屏脸上扫过,拿着帕子擦了擦手。 “你要好好记着你现在说的话,然后一字不差地讲给你家王爷!” 绿屏脑子有些懵,不明白沐云书为何会提起她家王爷。 王爷去了齐州,半月后才能赶回来,到时候案子已经落定,王爷只会相信官府调查出来的结果,就算有气,那也会算在沐云书头上! 她正疑惑时,竟听到回廊的方向响起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心下一慌,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出现在不远处。 第五百二十二章 自掘坟墓! 男子虽瘦,但眉目俊朗,相貌不俗,不是萧正祁又是谁! “王爷?” 王爷不是被贤妃娘娘支开了么?为何会出现在府里? 绿屏心中无比震惊,可她还是很快就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 就算王爷在这里也没有关系,王爷早与昭庆殿下生了嫌隙,怎会相信她的一个下人,而不相信她! 绿屏悄悄扯了一下自己的发髻,让头发松散一些,噙着一双泪眼,直直朝萧正祁拜了下去。 “王爷……妾身无能……是妾身没能照顾好王妃!” 只不过这次萧正祁没有像绿屏料想的那样,温柔的安慰她,扶她起身,只是死死的盯着她,眼底还有让她看不懂的怒意。 是了,王爷定是在生昭庆殿下的气,她只要静静等着王爷为她出头就好! 绿屏心中隐隐有着得意,这些算计人的手段,她可都是从贤妃娘娘那里学来的,贤妃娘娘可以身居高位,没理由她会失败! 与萧正祁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人,一个是身穿玄色皇城司公服的墨归,另一个是一身总领太监服饰的海公公。 两人的眉宇间也带着冷意,他们走出来后,让刚刚还有些嘈杂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萧泽玖不明白墨归和海公公怎么与七哥在一处,走上前对墨归问道: “知许,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跟七哥和海公公一起过来了?” 墨归淡道:“没什么,奉官家命,帮你七哥擦亮眼睛!” 奉父皇的命? 萧泽玖还没捋清思绪,那边海公公已经抱着拂尘上前了一步,看着地上跪着的绿屏道: “屏夫人是吧?是你说熙嬷嬷盗窃,还纵火害人?” 绿屏觉着海公公的声音阴森森的,让她莫名觉得脊背发凉。 “公公明鉴,绿屏不敢说谎,府里的人都可以作证的!” 虽然害怕,绿屏还是硬着头皮将话说了出来。 官家跟前的人来了更好,看到这些铁证,多少会对昭庆殿下生出几分猜忌! 她除掉了单妙竹,还将烂摊子推到了昭庆殿下的头上,贤妃娘娘一定会很满意吧! “公公,王妃可怜,您一定要重重惩治这个害死王妃的恶奴,为……” “啪”的一声巨响在绿屏耳边响起,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声音全被这耳光声吞没了。 绿屏觉得脸颊几乎失去了知觉,只感觉嘴角有冰凉的液体滑落了下来,下意识抬手抹了一下,竟然是鲜红的血迹。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前些日子还对她温柔体贴的祁王,颤着声音唤道:“王爷……” “你给我住口!” 萧正祁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怒道:“恶奴?你也好意思称别人是恶奴,哪一个奴才有你心肠歹毒!” 绿屏脑子嗡的一声响,王爷的这个反应,是知道这些事都是她安排的么? 可为什么?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 她跪行到萧正祁脚边,抱着他的腿哀声道: “王爷,您是听了谁的挑唆么?妾身陪了您那么久,您难道不相信妾身,却相信那个恶奴……” “闭嘴!” 萧正祁一脚踹在了绿屏胸口,完全没有顾及她有孕在身。 他瞪着猩红的眼睛看着绿屏道:“恶奴?你可知熙嬷嬷是什么人?” 一个老嬷嬷能是什么人? 绿屏不由朝沐云书的方向看了一眼,沐云书留下的,自然是她身边伺候的下人。 这时候海公公缓步走到了熙嬷嬷身边,冷眼扫了押着熙嬷嬷的几个下人一眼。 那几个下人吓得一抖,忙松开了对熙嬷嬷的束缚。 海公公这才弓着身子扶着熙嬷嬷起了身,关切道:“熙嬷嬷,受惊了!” 见海公公对这个老嬷嬷如此恭敬,绿屏惊得险些跌坐在地上。 海公公可是总领太监,贤妃娘娘都要给几分颜面的人,他为何对这个老奴这般客气? 熙嬷嬷起身后沉着脸将衣裳的褶皱掸了掸,沉声回答了绿屏的疑惑: “老奴不才,侥幸伺候过官家几年,让官家颇为信任,这才被派到王府伺候王妃!老身素闻祁王殿下宅心仁厚,想着在祁王府养老也不错,哪里想到波云诡谲的地方老奴活得好好的,竟在这王府里险些毁了名声丧了命!” 海公公之所以这般敬重这位老嬷嬷,是因这老嬷嬷乃是景德帝的乳娘,绿屏之所以不认识这位嬷嬷,是因官家登基后,这位嬷嬷并未跟着入宫侍候,留在了蜀地养老。 后来嬷嬷的儿子有了出息,熙嬷嬷也跟着入了京,这才与官家有了再次相见的机会。 官家曾想要越规提拔熙嬷嬷的儿子,但熙嬷嬷不想让官家被人诟病,拒绝了官家的好意,只说不管身居何位,他们全家只会一心一意地效忠官家。 祁王妃出事后,景德帝起初并没想要干预,是看到沐云书对单妙竹的维护,才想派一个嬷嬷过去照看。 最初定的人选是习嬷嬷,是在沐云书和墨归的建议下,才换成了众人都不熟悉,他又十分信任的熙嬷嬷。 一个连高官厚禄都不接受的人,怎会去窃取祁王妃那仨瓜俩枣?熙嬷嬷的身份让绿屏的谎言不攻自破。 熙嬷嬷的话臊得祁王抬不起头来,鞠躬道:“是本王的错,嬷嬷勿怪,本王会去父皇那里请罚!” 绿屏此时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熙嬷嬷不是昭庆殿下的人,居然是官家身边的人! 官家暗中派人来照顾王妃,目的不言而喻,她居然栽赃陷害了官家的人,岂不是在自掘坟墓! 意识到这一点,绿屏瞬间犹如一棵枯槁的树木,脸色透着青灰的死气,仿佛随时会枯朽一般,风一吹就成了木渣儿。 她揪着萧正祁的衣摆,颤着声音道:“王爷……屏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些赃物是下人查出来的!屏儿也只是担心有人会对王妃不利……” 绿屏还想挣扎一下,可祁王已经不想再听她的话,从她手中抽走了自己的衣摆,冷道: “你到底为何要害妙竹?害了她对你有什么好处?” 第五百二十三章 打着算盘说话,算数得很! “妾身没有……妾身怎敢对王妃不利啊!” 熙嬷嬷见绿屏到现在还在嘴硬,冷哼一声道:“你不敢?你想要陷害老奴,然后挑拨祁王殿下和昭庆殿下的关系,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朝着萧正祁福了一礼,接着道: “殿下,您的这位夫人趁着您不在府里,将老奴支开,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折磨王妃,就是想让王妃醒来,坐实王妃装晕的罪名!因为老奴提前返回,她一计不成便立即生了更恶毒的计策,老奴真是不知,那些没人帮衬的日子里,王妃是怎么过来的!” 说到这儿,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怪道昭庆殿下说王妃是自己不愿意醒来,没人理解,没人信任,醒来又有什么盼头啊!” 熙嬷嬷的话像是布满荆棘的藤条,紧紧缠在萧正祁的心上。 是这样的么?是他没有给妙竹希望,所以她连他的王妃都不想做了吗? 他想起自己一气之下叫她不要再醒来的话,脚步虚浮地踉跄了几步。 可萧正祁的痛和悔在沐云书眼里是那么的可笑,当初哪怕他多用一份心思去查一查,多分一点关注在七嫂身上,也不会纵得绿屏如此胆大。 她尤不解气地看着萧正祁,冷道: “绿屏的手段并不高明,依仗的就是七皇兄您对七嫂的漠视,以及这全府上下的帮衬。一个侍妾居然能让府中所有下人都听她的,七皇兄还是好好想一想,她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吧!” 沐云书的话再次让萧正祁心口一缩,有一个不好的猜测在他心底萌生,可他完全没有办法去直视那个想法,那样他的天会塌! 肩膀无力地垂落下来,显得两条袖子空荡荡的,他转头看了绿屏一眼,对身后随侍沉声道: “把她关起来,仔细审问!” “王爷……王爷……” 绿屏觉得自己的声音都丢了,想要求饶,可嗓子里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她还怀着身孕,王爷又那么心软,若是平时王爷最多罚她禁足,可王爷却让人审问她,她不敢相信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绿屏只不过是贤妃的一根枪,沐云书并未把她放在眼里,等人将绿屏拖走后,她看向墨归问道: “七嫂现在情况可好?” 墨归知道沐云书定然担心这个,温声道:“我带你去看她!” 单妙竹落湖昏迷后,沐云书和墨归就知道贤妃那边不会善罢,所以早就与熙嬷嬷商量好,若祁王府有异动,便放消息出来给他们。 屏夫人假装腹痛,派人搜查王府时,熙嬷嬷就已经觉着不对劲了,先一步放了消息出来,所以墨归的人才可及时将祁王妃救下来。 熙嬷嬷和海公公此时也很惦记祁王妃,便随着墨归和沐云书一起朝王府的偏院走去。 而萧正祁的双腿却像是灌了铅,想要挪动,可脚步却如何都迈不出去。 萧泽玖走到萧正祁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七哥,去看看吧,我怕你不去会后悔!” 后悔? 萧正祁紧紧握住了拳头,他发现自己不管做什么事,似乎都在后悔! 萧泽玖没有再劝什么,随着众人一起走了,吴非衣侧过头时,正好见萧泽玖满脸的烟灰,想是他刚刚着急救人时不小心蹭到的,便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以作提醒。 萧泽玖没理解吴非衣的意思,见她指着自己的脸,便不由俯身凑了过去,并未见到她脸上有什么,还用手指擦了一下。 这一下,反将吴非衣的脸给弄出了一道黑印儿。 吴非衣像是被点了穴一样,瞬间绷紧了身体,瞪圆了眼,惊道:“殿下做什么?在下是在提醒您脸上有灰!” 原来是在提醒他! 萧泽玖有些尴尬地用手指蹭了一下鼻子,“误会误会,我以为你让我瞧你的脸!” 不过这小子也真是有趣,碰他一下,他便僵成了木头,呆呆的,真是好玩儿! 抬起袖子又在吴非衣脸上抹了一把,笑道:“喂,你之前说的赌约,我应了!” “赌约?” 吴非衣顾不得在意萧泽玖的动作,蹙眉想着自己跟这位殿下到底立了什么赌约。 萧泽玖见他记不得了,正色提醒道:“就是裴家的事,如果他们没有给保信堂下绊子,光明正大的参加考核,你要向本王、向裴家道歉!” 提起裴家,吴非衣身子再次紧绷起来。 要她向裴家道歉?做梦!她恨不得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可半晌后,她还是点了点头:“我应了,可若殿下输了呢?” 萧泽玖忽地抿紧了唇瓣,良久才道:“我会……揭发他们!” 这话萧泽玖说的极其艰难,像是心底里最纯净美好的地方,有了腐臭的味道。 不过很快他又笑了起来:“本王不会输,你还是提前准备好致歉词吧!” 说罢,他大步朝前而去,提起袖子擦了一下脸颊,已然忘记这袖子擦过吴非衣的脸。 吴非衣讨厌与裴家交好的人,可想起萧泽玖刚刚奋不顾身要去救祁王妃的样子,她的心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九殿下并不是坏人,她不想他被蒙蔽。 吴非衣也知道这赌约是九殿下随口开的玩笑,可她却当了真,沉声道:“希望事实摆到九殿下面前时,九殿下不要食言!” 萧泽玖不在意地朝身后摆了摆手:“放下,你九殿下向来打着算盘说话,算数得很!” 吴非衣扯了扯嘴角,这人说话没个正行,哪里像算数的样子! 众人来到单妙竹所在的房间时,单妙竹依旧沉睡着,沐云书要将单妙竹带回自己府中照料,萧正祁想要反对,却发现自己找不出任何理由。 熙嬷嬷还要回宫复命,将一把绣花针放在了萧正祁的手心里,淡淡道: “王爷,屏夫人将这东西刺进王妃的脚趾里,若不是老奴回的早,王妃不知要遭多少罪!老奴听闻祁王妃是您顶着压力求回来的,可之后您却将您顶不住的压力全都丢给了王妃,她一直用单薄的身子撑着,可她也有撑不住的时候,压垮他的不是别人,是您抽走了她的支柱啊!” 第五百二十四章 过一会儿就不会再痛了! 熙嬷嬷将话点到即止,随后便与沐云书等人一起离开了祁王府。 祁王刚刚没敢多看单妙竹一眼,此时却怔怔地看着手心里的绣花针。 那锋利的针尖轻轻的刺到了他的手心上,痛得他微微皱起了眉。 只刺一下就这样痛,他不敢想整根针刺进脚趾里会有多痛。 萧正祁扶着桌案跌坐在椅子上,难道妙竹真的不想再醒来了么?可是为什么?他们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迷茫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看了一眼手中的绣花针,伸手递给侍从道: “绿屏怎么给王妃用的,就怎么用到她身上,一根……别留!” 侍从呼吸一滞,自家王爷什么时候下过这样重的责罚! 可他不敢忤逆,忙接过绣花针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 另一边,贤妃收到消息,得知绿屏的事情办砸了,惊得将手中的汤碗都跌落在了地上。 “祁儿不是去齐州了?怎么又回了王府?”她急得声音都破了音,厉声对秋嬷嬷询问道。 秋嬷嬷颤抖着声音回道:“好像……好像是被小公爷给拦了回来,具体的老奴也不清楚,只打听到这些!” 贤妃死死地捏了捏拳:“墨知许!沐云书!又是他们!” 这两人竟然不声不响地将熙嬷嬷送去了祁王府,想到绿屏做得一切都被熙嬷嬷看在眼里,贤妃手脚上的温度退了个一干二净。 “绿屏留不得了,你想办法让旁人知道绿屏与单妙竹有过节,这才不管不顾地想要害单妙竹的命,万不能让人查到本宫这里来!” 秋嬷嬷点了点头,踌躇着道:“就是不知祁王殿下怎么想……” 祁王府上下都在帮绿屏作证,而那些奴才大多都是贤妃娘娘挑选的。 贤妃最怕的,也是失了儿子的心,她不喜欢单妙竹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有任何一个人,在祁儿心中的地位超过她! 她与别人抢了一辈子官家,始终落于下风,她怎么能忍受这个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男人,也被别人抢走! 所以她在祁儿面前扮演着这天下最好的母亲,让他依赖自己,信任自己,离不开自己。 她真的是全心全意地在为祁儿考虑,终有一天祁儿会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深吸了一口气,贤妃故作镇定地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祁儿最孝顺,最信任本宫,他不会多想的!” 这话虽然说给秋嬷嬷,却像是在安慰自己。 秋嬷嬷看着贤妃娘娘眼底的黑青,知她自得到皇后娘娘寻回孙儿的消息后,就焦躁得夜不能寐,低声劝道: “娘娘,要不然之后的布置再等一等,现在未必是好时机!” 贤妃一听到“等”这个字,眼刀就朝秋嬷嬷飞了过来。 “等?本宫等了二十余年了,再等本宫就要躺在棺材板里了!今日的事定会让官家对祁儿生出不满,本宫不能等到官家彻底厌弃我们母子!” 打定了主意,贤妃便朝秋嬷嬷摆了摆手:“去吧,先将绿屏的事情处理了!” …… 是夜,柴房因没有窗子显得幽暗无比,躺在柴房里的绿屏除了许久能听到打更人的敲锣声,什么都听不见,看不到。 深夜时又有锣声响起,惊得她睁开了眼,竟发现一束月光从门口处照了进来,很快就有一个人影将那束本就不明亮的光遮挡住了。 “屏夫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绿屏眼底瞬间涌出几分希冀,“春香,可是贤妃娘娘那边有了信,让你来救我?” 她就知道,她对贤妃娘娘如此忠诚,娘娘定会给她寻一条活路! 被叫春香的是祁王府内的侍女,她走近了几步,蹲下身子点头道: “娘娘那么疼你,自然舍不得你送命,不过……” “不过什么?”绿屏顾不得脚上的疼痛,忙不迭爬起来,抓住了春香的手道: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去做!” “娘娘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祁王殿下知道,是你在服侍王妃时受了虐待和委屈,这才怀了不甘,生了报复之心!王爷知道你有苦处,也许会心软饶了你这次!” 绿屏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她明白贤妃娘娘的意思,是想让她将罪责顶下来,可她谋害皇子妃,王爷真的会放过她么? 春香见绿屏迟疑,叹了口气道: “夫人还在犹豫什么?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你不愿揽罪也脱不了干系,下场只会比这更凄惨!你肚子里还有王爷的孩子,王爷知道你有情可原,不看僧面,还要顾及着孩子啊!” 绿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觉得这是一道保命符,半晌后终是点了点头道: “我听娘娘的,只是王爷他不愿意来见我,我就算有满腹委屈,也无法说给他听啊!” 春香指了指绿屏的衣裳,“夫人不如写下来,奴婢会想办法去交给王爷,这段时间你可能会受些苦,但事情久了,就没人会再记得这件事了!” 绿屏终于被春香说服,除下外衫,发现柴房里没有笔墨,只能用被扎的血肉模糊的手指,在外衫上写下了春香教给她的那些话。 写完后,她才含住手指,将衣衫交给了春香。 春香看后并没说什么,将那外衫放在一旁,然后从袖子里翻出了一个蜜丸,递到绿屏面前。 “夫人,这是保胎药,柴房阴冷,对您身子不好,您要记得,有这孩子,才有您的活路。” 绿屏下意识要去接,可她心里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扶着肚子道: “我身子倒还康健,应是用不上这个!” 春香却没有收回去,猛地上前一步,捏住了绿屏的下巴,将那蜜丸用力塞进了绿屏的嘴巴里。 绿屏这些日子养尊处优,哪里有婢女的力气大,再加上猝不及防,还不待挣扎,那蜜丸已经被春香塞入了她的喉咙里。 春香死死捂住了绿屏的嘴巴,将她整个人压在地上,低声在她耳边道: “夫人,你别怕,春香送你!贤妃娘娘赏赐的东西,药效自然是快得很,你且忍忍,过一会儿就不会再痛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小冤家 绿屏满眼惊恐,她不想死,哪怕不做什么人上人,让她苟且活着也好! 春香见她挣扎得狠了,气道: “夫人怎么如此不懂事!你一个婢女,娘娘让你享受了这么多天的舒服日子,已经是恩赐了,莫不是你以为除掉了王妃,你还有什么用?不过提前几日上路而已!” 既然是别人的刀,出鞘那日就该知道迟早有废掉的那一日! 绿屏这才知道自己做得那些青云梦都是虚幻,她主动站出来要帮贤妃娘娘除掉祁王妃的那一刻,就已经逃不过一死了。 腹内一阵疼痛袭来,让她整个人直接瘫倒在了地上,绿屏惨笑了一声,张着满是污血的嘴,费力地哑声道: “娘娘断臂自保……不知道她还有多少条臂膀可以断,转告娘娘,绿屏在下面等着……伺候……娘娘……” 用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绿屏便断了气息。 春香见她还瞪着眼睛,心中也有些发虚,忙收拾了一下周围,制造出绿屏畏罪自尽的假象,然后将血衣铺在地上,快步离开了柴房。 次日清晨,绿屏服毒自尽的消息就传到了萧正祁耳中,见到绿屏写的血书,萧正祁什么都没有说,只叫人将那血衣丢进了炉灶中。 随后又叫来长随吩咐道:“将绿屏的死讯报去宫里吧。” 长随应了声是,又问:“是不是要与贤妃娘娘那边也说一声?” 听长随这样问,萧正祁半晌没有说话,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下人,淡淡道:“不必了,母妃会知道的!” 这案子涉及到亲王的家事,绿屏已经服毒自尽,大理寺那边也不敢过深的调查,抓了几个听绿屏差遣的奴才后便将案子结了。 沐云书收到消息,完全没有感到意外,贤妃若是这样轻易让人捏住把柄,她也不可能混到如今这个位置。 这日,沐云书如常帮单妙竹施了针,又在她身边与她说了一会儿话,宝珠便跑过来报: “主子,方姑娘来看望祁王妃了!” 这两日倒有不少人来她这里看望七嫂,不过真心的不多,都是想要探听祁王府上之事的。 之前纪家虽倒,但官家喜爱祁王,所以许多人觉着祁王还是储位的有力竞争者。 可近日官家对祁王的态度越发冷淡,众人都在猜测祁王是不是做了让官家厌弃的事情,若是这样,他们手上的舵自然是不会再朝祁王那边转去。 沐云书并不想让这些人打扰到七嫂,大多都婉拒了,不过她知道蓉儿与旁人不同,便对宝珠道: “你带她直接过来这边吧!” 宝珠退下后,房门口就探进来几个小脑袋,沐云书瞧见几个孩子,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 几小只得到允许,轻手轻脚地跨了进来,将手中采来的花儿放在了窗边,才又凑到了床榻边来。 芊凝看着瘦得脸颊都凹陷下去的单妙竹,心疼地抬起小手摸了摸她的脸。 “妙竹婶婶,你要快点醒来呀,害你的坏人已经不在了,你不必怕,以后我们保护你呀!” “我们不仅保护你,还会带你去吃好多好吃的,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能吃多痛苦啊!婶婶快点醒来,这世上还有很多好玩的事情等着你呢!” 修齐也捧着小脸,一脸急色地道。 修逸则一脸严肃地看向沐云书,问道:“妙竹婶婶昏睡了这么久,实在有些危险,姑姑可有想过……将妙竹婶婶送进宫里,让太医院的人照料?” 少年眉头皱得紧紧的,他已经长大了,比弟弟妹妹要明白更多的事情,七皇婶要是在昭庆府出事,会给姑姑带来很多的麻烦。 保信堂会被人质疑,祁王可能会怨恨姑姑,就连七皇婶的家人也会有微词。 沐云书怎会不知修逸在为她着想,将七嫂送走会少招惹不少麻烦,可相比较那些麻烦,她更愿七嫂活着! “我不会送她走,她一日不醒来,我照顾她一日,一年不醒来,我照顾她一年!我只想叫她知道,有人在乎她的死活!” 沐云书之前以为单妙竹只是对萧正祁绝望才不愿睁开眼睛,后来阿泗在单妙竹房中查出了几封家书,才知她与家人提过想要和离的事,却遭到了家人的强烈反对。 单妙竹的父亲认为,女子出嫁从夫是一辈子的事情,若是和离就是不忠,他不要这样不忠的女儿。 而她的哥哥嫂嫂们,则为了祁王带来的富贵荣华,不准她离开王府。 前无去路,后无退路,任谁的心都会失去温度吧! 可就算全世界都抛弃她,她却不会,也许她不愿意放手的不是单妙竹,而是曾经深陷泥潭的自己! 沐云书并不知道,当她说完这句话时,单妙竹放在身侧的手轻轻的动了动,似乎也在努力的抓向那只,想要将她拉出深渊的手。 修逸知道姑姑的个性,她做出的决定没有人能够改变,便抿紧了嘴唇,没有再劝。 他想起了小公爷与他说的一句话:人不要怕惹麻烦,要怕就怕没有解决麻烦的本领! 所以,她要学很多很多的本领,这样才能帮姑姑解决掉所有麻烦! 这时,宝珠也将方蓉带进了屋子,后面竟还跟着萧泽玖和吴非衣。 方蓉揉着太阳穴走到沐云书身边,满脸无奈地道: “云书,你快说说九殿下和非衣吧,他们一进门就开始吵,吵得我头都痛了!” 能把蓉儿都吵烦,沐云书不由挑眉朝两人看了过去。 两人脸上依旧带着怒容,还朝着对方翻了个白眼,沐云书竟没察觉,这两人居然这般熟了! 非衣的性子其实是有些腼腆的,沐云书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竟能让她与九哥吵起来,便问道: “你们两个怎么了?有事先进来说!” 两人闻言便一起抬腿要跨进门槛,结果门有些狭窄,让两人撞到了一起,他们便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瞪了对方一眼。 “九殿下说话不算话,外面对我们昭庆殿下的风言风语已经传成这个样子了,你却还不信这是裴家传的,你这分明就是偏袒!” 吴非衣眼睛瞪得溜圆,因为身高不够,还把脖子伸长了不少。 第五百二十六章 请封奉天女! 萧泽玖脸色也没好到哪去,抱臂道: “吴公子说传言出自裴家,证据呢?大奉药行关乎民生大计,不知多少人觊觎正店位置,你怎知不是其他竞争对手给皇妹下的绊子?” “九哥……” 沐云书唤了一声,想要问清楚外面又传出了什么,可萧泽玖完全没有听到她的呼唤,继续与吴非衣争执道: “总之没有真凭实据,休想说服我!你恶意揣测,那就是栽赃!” 吴非衣忍怒道:“传言说我们殿下是借救祁王妃一事扬名,可祁王妃一直未醒,说明保信堂能力堪忧!可九殿下知道情况不是这样的,别人都把祁王妃当作烫手山芋,只有我们殿下是真的想救她!” “非衣……” 沐云书又去唤吴非衣,吴非衣也没有听到,继续气呼呼地道: “况且祁王妃的病一直没有对外传,只有在太医院任职的裴太医和裴女官知道些细节,这话不是他们传出来的,还会是谁?” 若不是事关裴家,吴非衣也不会这么激动,他们实在是太无耻了,一直在给保信堂和昭庆殿下制造舆论压力! 口碑就是药堂的命脉,百姓们又总是会被谣言迷惑,吴非衣真的很担心保信堂会被流言击垮! 萧泽玖依旧没有听进去,他知道流言可恨,可他刚认识清怜的时,就知道她有一个想让天下百姓脱离病痛的愿望,她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怎会允许家人用这种卑鄙手段赢得考核! 没有证据,他不会相信任何猜测! 萧泽玖的声音逐渐冷硬起来:“清怜最近一直在为百姓义诊,治好了许多连吴老神医都束手无策的不治之症,以她的本事,何必要传这些谣言?” 听萧泽玖提起外祖,吴非衣更是气愤不已。 裴淸怜在给人医病的时候,竟说他外祖的方子存在不少问题,在她的改进下才有了更好的效果,于是她将外祖的医书重新拓了板,竟恬不知耻地添上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百姓们都在传裴淸怜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医术已经超过了吴老神医,甚至想要为她修庙建寺,请封奉天女! 那样无耻的人,怎配做神女! 吴非衣紧紧捏着拳道: “殿下也说是不治之症,怎么可能会轻易治好?吴老神医的医术她怕是半分都没有领略到,那些都是她抬举自己的手段罢了!她和她父亲一样,都是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你闭嘴……” “够了!” 两道喝止声同时扬起,两人回头时,便看到沐云书和修逸同款无奈的表情。 芊凝也撅着小嘴,不满地道: “好了,九叔叔,吴先生,你们不要吵了!七婶婶还在休息,你们吵得她没办法好好养病,她没办法好好养病,就没办法快些醒来了!” 被小孩子教训,两人的脸颊都不由红了一红,撇过头,没有再去看对方。 芊凝摸着单妙竹的手,甜甜地安抚着:“七婶婶不要怕,芊凝不准他们吵到你!他们若是再吵,芊凝就把他们赶出去!” 两人终于住了口后,修逸揉了揉芊凝的脑袋,温声道: “凝儿,你知道这世上什么事情最拦不得吗?” 芊凝眨了眨毛茸茸的眼睛,一脸不解地道:“芊凝不知,大哥哥快告诉我吧!” 修逸挺了挺小小的胸膛,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地道: “就是骗子骗傻子的时候,最拦不得!” 修齐和修培几个对视了一眼,不解地挠着头问:“为什么?傻子那么可怜,怎么能让骗子去骗他?” 修逸有意无意地看了萧泽玖一眼,继续道: “你拦他们的时候就会发现,不仅得罪了骗子,还得罪了傻子,到时候傻子只会帮着骗子一起来对付你!” 沐云书在一旁听的失笑,这小少年,什么时候学会了含沙射影! 萧泽玖也反应了过来,发现这些个小东西不愧是皇妹和墨知许带出来的,嘴巴居然这么厉害,他想回怼回去都不能够,若他回嘴,岂不是承认自己是那个被骗的傻子了! 本是来看看七嫂的,现在也没那个心情了,看向沐云书道: “我说过,裴家若用卑劣的手段对付你,我也不会答应,算了,你好生照看七嫂,我有事先走一步!” 说罢,他收回了迈进门的长腿,看着吴非衣摇了摇头,转身大步而去。 吴非衣瞧出萧泽玖最后那个眼神满是无奈,好像她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听不进人话。 她心里顿时憋住了一口气,九皇子想要证据是吧,她一定会找出证据来的! 萧泽玖走后,屋子里便安静下来,方蓉也终于有机会与沐云书说几句话。 她今日来除了看望单妙竹,也是为着保信堂参选正店一事来的。 “云书,外头的那些声音对你们实在不利,爹爹说若你们这次考核失利,保信堂很难再翻身,不若我们寻寻关系,探一下户部那边的口风可好?只要知道考核那天会出什么题,咱们也好应对一些!” “不行!”沐云书不假思索地回绝了这个提议。 “几大药堂在户部皆有人脉,咱们去寻户部的人,怎么能避得过他们的耳目?他们也许就等着咱们顶不住压力,去寻捷径,这样咱们岂不是送了把柄给他们!” 方蓉表情一滞,她还是想得太少了,完全不及云书周全,怪道爹爹总说她浮躁。 见蓉儿一脸担忧,沐云书反过来安慰道: “蓉儿,我们会赢!不需要去找户部疏通,不过……倒是可以提防些旁人!” 一直吴非衣闻言心念一动,上前一步道:“殿下,这事交给我吧,我面生,去查这些事没人会察觉!” 沐云书并没有拒绝,她可不是因为清高才不去贿赂,是为了赢的万无一失! “好,若人手不够,你可以去罗三那边调几个机灵的帮忙,万事安全第一,千万小心!” 有机会调查裴深,吴非衣心中激动不已,重重的点了一下头:“我会的!” 第五百二十七章 入虎穴 吴非衣和母亲的生活安稳下来后,就一直在暗中打探关于裴家的事情,知道裴深在梦仙居包了一个雅阁,不当值的时候,他会邀人去那里坐坐。 那些对保信堂不利的传言,裴家可以雇人传播出去,但想要贿赂户部的大人,定是要裴深亲自出面才行! 因此吴非衣叫人守在了梦仙居附近,盯着裴深的举动,不想没过多久,她竟真的收到了裴深与人在那里见面的消息,很快就赶到了梦仙居。 可裴深所包下的雅阁在楼梯的拐角处,隔壁并没有房间,她根本没办法探听到裴深与人在屋子里密谋什么。 吴非衣正苦恼时,楼下走上来一个小二,手中拖着酒菜,瞧见吴非衣站在门口,他狐疑的皱起了眉,正要开口询问,吴非衣却立马迎了过来! 看着那小二,吴非衣清了一下喉咙道:“等你们许久了,怎么才来,我家裴爷都生气了!” 小二以为吴非衣是裴太医的随从,忙赔笑道: “肉都是现切的,酒也是热过的,所以耽搁了些工夫……” 吴非衣接过了小二手里的托盘:“行了,东西交给我吧,与你们的人说,我家爷今日在谈要紧事,莫要过来打扰!” 小二被吴非衣唬住,连连应道:“是,是,小的明白了!” 正想转头时,肩上搭着的汗巾竟被人从后面抽走了,他惊讶地转过头,“这是……” 吴非衣拿着汗巾道:“茶水翻了,我正寻不到东西来擦,借你这个用用!” “好说,好说!”小二以为吴非衣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就是在寻汗巾,便没有多想,快步下了楼去。 等小二离开后,吴非衣将绣有梦仙居标志的汗巾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抹了一把墙灰,将脸色涂暗了些,这才低着头敲响了房门。 听到门内叫了一声“进”,吴非衣轻手轻脚地将门打开,后退着进了雅间。 裴深几人朝她看来时,只见到她弓着身子的背影,她身上的短打布衣与小二也很相似,几人便未作他想,继续谈着刚刚的事。 裴深提起茶壶,给对面的大人倒了杯茶,低声道: “楚大人,在下与您说的事,您考虑的如何了?这件事其实很简单,您并不需要担什么风险,您觉得如何?” 对面的楚大人一直皱着眉头,迟疑道: “裴太医,这事可不是小事,怎能说没有风险呢!本官已经安排第一轮比试让你们两家对上,再换了题目……” 他顿了顿,看了一下四周,见进来的小二一直垂着头布菜,并没往他们的方向看,才又轻声道: “换了题目要是被人发现,本官可担待不起啊,你也知道那边也不是好惹的!” 裴深急声劝道:“他们发现又能如何,只是提高了一下题目的难度,不只是他们的题目难,我们也一样!您只是不想让实力不足的人浑水摸鱼,即便有人发现,也挑不出您的错来!” 见对方还是有些犹豫,裴深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想要塞到楚大人手中,可手刚抬起来,余光便瞥见了一直在弯腰摆弄菜盘的吴非衣。 他皱了一下眉,声音冷沉地对吴非衣道:“这么点东西,你怎么摆了这么久?” 裴深突然开口,吴非衣的心猛地跳快了几分,险些将酒壶弄倒了去。 “小的……小的是新人,手脚慢了些,请大人勿怪,小的这就退下去!” 裴深与吴非衣虽然是父女,但裴深在吴非衣很小时就来到了京城,很少回到鹤林,与这个女儿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最后一次相见,还是两年前被吴氏发现他养外室时,那时候他顾着让吴氏接纳清怜他们,想从岳父手里骗到吴氏针法,完全没有关注自己唯一的嫡女。 且两年前吴非衣身量还未张开,个子更矮,裴深一时间并没将眼前这少年与自己的嫡女联系起来。 但他看到这个伙计时,心情就莫名有些烦躁,冷声道: “与你们掌柜的说,以后莫要让你们这些不懂事的过来伺候!” 吴非衣一直没敢抬头,此时冷汗都已经流了出来,闻言忙道:“是,是!” 她抱着空托盘一步步退到了门口,正要转身,裴深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等等!” 他虚起眼睛看着吴非衣,总觉着这伙计有些熟悉,“你把头抬起来!” 听了这话,吴非衣的心不由往下沉了沉。 她想起了那个谣言,说外祖的死,是因为她与母亲不满外公将医书传给了没有血缘的裴淸怜,这才引来了马匪,害死了外祖一家。 会传播这个谣言的,只会是裴深,如果让他知道她和母亲还活着,并且进了京城,裴深定会想方设法将她们的罪名坐实! 该怎么办?她想揪住裴深的把柄,想要帮助昭庆殿下,她是不是太冲动了? 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脱身的办法,可心跳得太快了,几乎让她无法思考。 裴深见她不动,心中更加疑惑,竟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本官让你将头抬起来,你是聋了么?” 雅间并不大,裴深三两步就走到了吴非衣面前,伸手就去抬她的下巴。 吴非衣的脸被迫地抬了起来,裴深正想仔细打量她时,雅间的门竟嘎吱一声响了起来。 裴深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瞧见迈进来的人,他忙松开了吴非衣,惊讶的退后两步朝来人行礼道: “参见九殿下!” 萧泽玖穿得依旧显眼醒目,进门后,他有意无意地跨前了一步,挡住了吴非衣半个身子。 “裴太医无须多礼!是本王打扰了!” 瞧见一旁的楚大人,他故作惊讶地道: “本王听闻梦仙居的醋鱼不错,便过来尝尝,听店家说裴太医也在,就不请自来了,没想到这么巧竟还遇见了楚大人!” 楚大人本还在想用什么借口遮掩他与裴太医相见之事,听了萧泽玖的话忙道: “是,是,在下也是冲着醋鱼而来,听闻裴太医在此,便过来讨几杯酒喝!” 两人说话的时候,裴深又朝吴非衣的方向看了过去…… 第五百二十八章 酒后乱性 “本王正愁无人相陪,相逢不如偶遇,今日本王做东,好好与两位大人吃他个痛快!” 萧泽玖瞬间开心起来,拉着裴深便朝酒桌走去。 萧泽玖不务正业的名声众人皆知,楚大人听萧泽玖邀他喝酒也并未多想,他觉着自己若是拒绝,反显得与裴太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能勉强扯起嘴角道: “好一个相逢不如偶遇,那下官就陪殿下品一品这里的酒!” 萧泽玖笑着道了声好,这才看向吴非衣道: “你这伙计,怎么半点长进都没有,上次来你就呆头呆脑的,还不下去准备酒水来!” 吴非衣悄悄地擦了一下手心里的冷汗,躬身应道:“是,小的这就去准备,几位大人慢等!” 说罢,她忙不迭转头退出了雅间。 出门后,吴非衣觉着自己的小腿都在抖,若不是九皇子帮她解围,今日她势必会暴露。 虽然不满九殿下偏执地信任裴淸怜,但她还是感激他帮自己的这个忙。 深吸了口气,吴非衣才充作裴家的小厮,下楼吩咐店里的伙计给雅间准备了酒菜,然后悄悄的离开了梦仙居。 只不过她并没有走远,一直在不远处的茶馆等几人出来,她想知道九殿下对两人见面有什么看法,是否探听到了更有用的信息! 她等了很久,黄昏的时候几人才陆续从酒楼离开,见楚大人和裴深的车轿都已经走远,吴非衣才敢出现在萧泽玖面前。 走近了吴非衣才发现,萧泽玖满身的酒气,定是喝了不少的黄汤。 萧泽玖垂头朝吴非衣看过来,扯着嘴角笑道:“呦,还在呢!” 说着,他将手臂搭在了吴非衣的肩膀上,带着几分疲惫地道:“让本王靠靠,本王有些晕!” 吴非衣心里抓狂,要不是知道这男人对她那白莲庶妹情根深种,她真要以为他好南风了! 可她能怎么样呢,若不是为了帮自己,九殿下也不会与裴深他们喝这么多酒,只能认命地扛着他向前走。 “殿下现在亲眼所见,总该相信我没有污蔑裴家了吧!裴深那老王八竟然要收买户部的人偷换考核题目,这不是背地里做手脚又是什么?” 萧泽玖刚刚还扬着的嘴角,因为吴非衣的话一寸寸地垂落下来。 吴非衣没有听到回复,便仰头朝萧泽玖看了过去,正见他双眼无神地看着地面,那表情像是要碎掉了一样。 吴非衣的心也莫名跟着揪了一下,好看的人难过,的确让人招架不住。 就那么喜欢裴淸怜么?喜欢到没有原则了吗? 两人沉默地向前走着,良久后萧泽玖才道:“本王不否认裴太医有错,我们的赌约,你赢了一半!” “一半?”吴非衣拧起眉头,“为什么是一半?” “你之前的意思是说清怜也参与了这些腌臜,可……本王知她不会!不过本王会履行诺言,若楚大人真的敢换题,本王定会揭发他们!” 萧泽玖说这话时,表情是严肃的,吴非衣想要骂他执拗,可想到他那么信任裴家,却发现裴家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心里定十分的不好受吧。 叹了口气,吴非衣道:“昭庆殿下说的对,你想撞南墙就撞吧,你今日救了在下,你撞疼的时候,在下陪你哭就是了!” 萧泽玖朝吴非衣翻了个大白眼,用臂弯夹住吴非衣的脖子道: “你小子说话怎么总是能戳到本王的肺管子!本王坚强着呢,怎么会哭!倒是你,为什么不敢让裴太医瞧你的脸?你身上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 说着,他将脸朝吴非衣凑近了几分,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吴非衣的脸。 眉毛——浓淡适宜,眼睛——大而明亮,鼻子——精巧挺拔,嘴巴—— 啧啧,他还是第一次瞧见男子的嘴巴这般粉嫩! 萧泽玖身上的酒气将吴非衣都熏醉了,她红着脸挣扎道:“殿下,你要勒死在下了!” 萧泽玖看了一会儿,竟拧着眉头喃喃道: “非衣……上非下衣,不就是一个裴字!你不会与裴家有什么渊源吧?莫非你是裴太医的私生子,因为被抛弃才因爱生恨,一直对裴家不满?” 吴非衣的名字的确就是一个裴字,被萧泽玖说中,她的心不由狂跳起来。 可她不是什么私生子,被萧泽玖当成心头宝的那一个才是! 想到被背叛的母亲和枉死的外祖,吴非衣怒气上涌,抬起脚狠狠踩在了萧泽玖的靴子上。 萧泽玖的脸由红转白,忍了两下终是没忍住,松开了吴非衣,原地跳了起来。 “小土豆,你疯了,本王救了你,你就这么报答本王?” 萧泽玖那双桃花眼被痛意蒙上了一层雾气,看上去竟像是被雨水淋得无家可归的大狗狗。 吴非衣也觉着自己刚刚用的力气有些大了,不知者不怪,九殿下不知内情,她不该这么对他。 有些内疚地伸出了一只手臂,低声道:“在下不是什么私生子,请殿下以后不要胡乱猜测了!” 萧泽玖这才意识到私生子并不是什么好词,尤其对于想求功名的书生来说,更加可耻。 “本王口误,你也踩了本王,就算扯平了!” 说着,他十分娴熟地搭住了吴非衣伸过来的手臂,借着她的力,一瘸一拐的向前走。 “本王现在不想回府,你陪本王再喝几杯吧!” 见吴非衣想要拒绝,萧泽玖立即道:“你在那偷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消息吧?你就不想知道本王有没有套出更有价值的信息来?” 一句话,立即说服了吴非衣,她只能不情不愿地拖着萧泽玖朝一家酒馆走去。 这一喝,两人竟是一夜未归。 沐云书和墨归找过来时,两人勾肩搭背地躺在酒馆客房的床榻上,睡得四仰八叉。 听到有人呼唤,萧泽玖才慢慢清醒过来。 垂头瞧见吴非衣躺在自己的怀中,他脸上写满了迷茫,显然对昨夜的事情断片了! 他用手腕敲了敲自己的头,脑海里竟浮现出自己抱着吴非衣痛哭的画面,画面中的自己好像有点不堪入目…… 第五百二十九章 醒来 萧泽玖脑子嗡嗡的响,但他脑海里还是拼凑出了一些画面,画面里他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一个劲再问吴非衣他该怎么办! 天啊!他怎么能哭成那个样子!他昨日才与这小子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掉脑袋的时候都不能哭! 迷茫间,萧泽玖瞧见墨归一脸玩味地看着他,忙解释道: “你们别误会,本王和那小子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 墨归眉头挑得更高,善解人意第点了点头道:“我懂!” “你懂什么?”萧泽玖咬了咬后槽牙,他居然在墨归脸上看到了违和的善解人意! 墨归轻笑:“九殿下想让我懂什么,我就懂什么!” 阿泗欠欠地走了上来,补充道:“这题卑职会!当然是懂事了!” 然后,他做了一个封住嘴巴的动作:“懂事的第一条,非礼勿言!九殿下放心,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 沐云书见这两人逗弄萧泽玖,无奈地上前将吴非衣扶起来,对萧泽玖问道: “九哥,你怎么会跟非衣在一起?” 萧泽玖不能说因为心里失落,才拉着吴非衣喝酒,只能红着脸道: “我去梦仙居用饭,正好遇上了!” 见吴非衣依旧不省人事,萧泽玖不由有些愧疚,挠了挠下巴,不好意思地对沐云书道: “那个……这小子喝的有点多,可能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沐云书真是佩服这两人,前几日还吵得不可开交,今日竟在一起喝得昏天黑地! 她知道宿醉的滋味一定不舒服,忙让宝珠去准备了马蹄汤来给吴非衣解酒。 解酒的同时,沐云书也从萧泽玖那里得知了裴深收买户部楚大人,想要更换考题之事。 将昨日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后,萧泽玖还补充道: “换题的事情,定是裴太医一人的意思,这件事我会告诉父皇,不会让裴太医如愿!” 他以为皇妹会很生气,不料沐云书竟淡然地道:“不必!” “不必?” 萧泽玖扶着脑袋惊讶地朝墨归看了过去,他想不通皇妹的意思,只能试着从墨归这里得到答案。 墨归侧头看了一眼认真在为吴非衣施针的沐云书,心里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裴家要换题,无非是想要换一个对他们更有利的题目,而裴淸怜一直以吴氏针法传人的身份自居,定是想将题目换成针术。 昭昭就是想用她们自以为擅长之事来击败她们,似乎这天下一切的麻烦,对昭昭来说,都是淬火! 墨归看着沐云书的目光柔得能掐出水来,点头道:“且让他们先得意着!” 这话竟让萧泽玖觉着心底发寒,先得意着,那得意之后是什么? 只不过他并不认为裴家会输了比试,清怜可是吴老神医的亲传弟子! “你们真的决定不阻拦他们更换题目?” 沐云书想起裴淸怜胡乱更改吴老神医医方的事情,眸色越发沉冷。 “九哥不必再说,我自有主意!” 萧泽玖只觉得皇妹有些盲目自信了,但皇妹已经这样说,他也不好再劝,便无奈点头道: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他扶着床榻站起了身,看了吴非衣一眼道:“以后少让这小子出去喝酒,酒量实在不敢恭维!” 主要喝醉了还抱着他喊外祖,说她好想他,他有那么老么! 也不知道这小子的外祖怎么了! 一夜宿醉并没让萧泽玖心情好起来,他还是很想知道,裴家用尽手段来对付保信堂,清怜到底知不知道。 于是连衣裳也未换,便与沐云书等人告了辞。 小厮扶着萧泽玖离开后,吴非衣也清醒了过来,先是迷茫了好一会儿,她才隐约记起了昨日的事。 她刚想将裴深要做的事告诉沐云书,沐云书便笑着道:“不必说了,九哥都已经告诉我了!” 听沐云书提起萧泽玖,吴非衣便想起昨晚与那人一起喝酒的事,耳根不由红了红。 九殿下看似风流,不想竟然是个大哭包!竟然说裴淸怜是他心中的灯,若灯灭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为了不让他哭,她一口气喝了一坛子酒,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完全记不得了,见大家的反应,应该没有出什么不该出的事吧! 既然九殿下已经将事情说清楚了,吴非衣便没有再多言,随着沐云书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刚行至街口,驾车的童侍卫就惊讶地对马车里的沐云书道: “殿下,前头好像是翠玉姑娘!” 沐云书掀开车帘瞧了瞧,果见翠玉一脸急切地朝马车这边望来。 看到主子的马车,翠玉快跑过来,又急又喜地道:“主子,祁……祁王妃她醒过来了!” “太好了!” 这话让沐云书的脸上也露出了欣喜,扶着车帘对童辉道:“童侍卫,咱们快一些赶回去!” 说着,又看向车外骑马的墨归:“我先去看看七嫂的情况,见国公爷的事我听你的安排!” 景德帝已经下旨招镇国公回京了,墨老夫人的意思是想等镇国公回府后,请她去国公府用顿便饭。 其实墨归并不是特地来说这件事的,只是两人婚期将近,祖母和皇后那边都不准他们经常见面,他只能寻了这么个借口过来与她呆一会儿。 听闻祁王妃醒来,墨归也高兴地道:“祁王妃醒来是好事,我陪你一起过去!” 阿泗在一旁看着自家爷脸上那不值钱的笑容,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他家爷哪里是认为七王妃醒来是好事,怕是能多与昭庆殿下呆一会儿才是好事! 沐云书并未拒绝墨归的提议,很快,回府的众人便一起来到了单妙竹的屋子。 几个孩子和吴婶都围在单妙竹身边,见沐云书进门,芊凝高兴地飞扑过来,抱住沐云书道: “姑姑,七婶婶醒了,七婶婶没事了!” 沐云书将目光落在了床榻上的女子身上,就见面色有些苍白的单妙竹,正弯着唇角看着自己。 她眼圈莫名就红了,能见到七嫂睁眼,真是太好了。 她快步走过去,握住了单妙竹的手,温声道:“你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第五百三十章 我舍不得你,所以回来了! 单妙竹轻轻摇了摇头,哑着声音道:“我很好,你一直叫我醒过来,我都听见了,我舍不得你,所以回来了!” 这话让墨归听得直挑眉,他家昭昭似乎太过抢手了! 墨归并不知,单妙竹的这句话完全出自真心,这些日子她虽然无法醒来,但却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 她知道是云书在竭尽全力地护着她,哪怕遭到别人的质疑,她都不曾动过将她推出去的念头。 云书不愿放弃她,她怎忍心自己放弃自己!更不能让自己连累到云书! 所以,她拼命的让自己睁开眼睛,一次不行她就是两次,终是让她又瞧见了大家的笑脸! “还有我们呢,我们也舍不得婶婶!”芊凝在一旁甜甜地唤了一声。 虽然与祁王妃相处的不多,但几个小家伙都觉得祁王妃对他们特别的温柔,所以真心实意地不希望她出事。 单妙竹从来没有被这么多关心她的人包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下来,点着头道: “我知道,我知道,婶婶答应你们,以后定不会让你们担心了!” 单妙竹能平安无事,众人都很开心,但墨归不得不打破这令人愉悦的气氛。 “王妃醒来的消息可要告知祁王殿下?” 他知道祁王妃现在一定不想听到祁王的名字,但这个话题避不开,迟早要解决! 单妙竹半垂着眸子,用力地抓紧了身上的被子,说出了一个她考虑了许久的决定: “我……要与王爷和离!” 从前,她不敢做这个决定,她害怕父亲责怪,害怕不被家人接受,也不舍得离开萧正祁。 死过一次后她才发现,她害怕的那些事情,是真的不值得,即便以后会生活的很辛苦,也不会比留在王府更加糟糕! 紧张的表情慢慢平静下来,她扯着干裂的嘴唇看向墨归: “小公爷,麻烦您将我的意思告知王爷,等我好些后,会亲自去向官家请旨!” “你考虑清楚了?”墨归再次郑重地问了一句。 “嗯!”单妙竹毫不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墨归道:“我知道了,不过王妃也要做好准备,不管是祁王殿下还是官家,都未必会准你这请求!” 单妙竹蹙眉想了想,“我落湖之前,听绿屏说我挡了贤妃娘娘的路,虽然不知绿屏指的是什么,但贤妃娘娘如此着急,也许会同意我的提议。” 单妙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墨归便道:“好,那我现在就去一趟祁王府!” 虽然遗憾没与沐云书说上几句话又要分开,但墨归知道沐云书在乎单妙竹的事情,便没再耽搁,道了别后带着阿泗离开了昭庆府。 只不过墨归并不是在祁王府找到的萧正祁,而是在城西的一家酒馆里。 见到萧正祁后,他也没有寒暄,直接将单妙竹醒来并想要离开祁王府的消息告知了他。 得闻单妙竹醒来,萧正祁脸上的欣喜还未等绽放,就被后面的消息惊得呆住了。 “你说妙竹要与本王和离?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一个劲喃喃着这句话,不敢相信妙竹醒来后第一件事竟是要离开他! 何至于,他们何至于此? 可他了解墨归的性子,他不可能拿这种事与他开玩笑! “她定是怪我误会了她,与我置气……本王之前的确有错,这次就不与她计较,你叫她在皇妹那里住两日就回府吧,莫要再闹小脾气了!本……本王现在就入宫将她醒来的好消息告诉母妃,现在就去!” 萧正祁像是生怕在墨归口中听到让他无法面对的话,落下这话,便匆匆与墨归道了别。 看着萧正祁离去的背影,阿泗皱眉道: “祁王妃醒过来,不管怎样,祁王殿下不是应该先去见见王妃么?而且这消息对贤妃娘娘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祁王殿下想让贤妃高兴,可能要失望了!” 与阿泗猜想的不错,贤妃听闻单妙竹竟然安然醒来,指甲都要捏断了。 想让她醒的时候她不醒,不想让她醒来,她竟恢复了意识,为何老天非要与她作对! 可心中再不高兴,面对着自己的儿子,她也没有让自己表现出来。 缓了缓僵硬的表情,贤妃才对萧正祁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醒来就好,我这些日子的斋饭总算没有白吃!” 萧正祁神色复杂地看向贤妃,半晌后轻声道: “母妃,妙竹有不懂事的地方,你多担待,儿子知道自己没用,不过……做一个亲王也没什么不好的!儿子依旧会尽力办好差事,不叫父皇和母妃失望!” 萧正祁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恳求,让贤妃的心紧紧揪成了一团。 千防万防,还是让祁儿生了疑,祁儿这话的意思,是不想她为难单妙竹,不想再去争那位置! 这怎么可以,什么叫没用?有她在,她定会帮他谋得那个位置!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贤妃帮萧正祁整理了一下衣襟,克制着心里的怒意,温声道: “绿屏的事是妙竹受委屈了,母妃心疼她还来不及,怎会怪她!你啊,好好替你父皇做事就好,莫要胡思乱想,不管是亲王还是什么,只要你开心就好!” 贤妃的话让萧正祁的眸子恢复了一些神采,他就知道母妃在意他,不会那么执着那个位置! 他们不再争抢,也就不会再招来祸事,他将妙竹接回来,也许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是,妙竹知道您惦记她,定会很高兴,儿臣明日就将她接回府……” “倒也不必那么急!”贤妃忙打断了萧正祁的话,若单妙竹回府,祁儿的心就又扑在她身上了! 沉吟了片刻,她笑着道:“我这里有些东西想送给妙竹,我叫人收拾一下,你明儿进宫取上这些东西去接妙竹,她见你这么重视她,会高兴的!” 萧正祁想起妙竹要与他和离的话,也觉得要拿些东西哄她高兴才行,便感激地道:“还是母妃想的周全!” 母子两又坐了一会儿,贤妃便让萧正祁回了,等他走后,她立即招来了秋嬷嬷道: “秋嬷嬷,裴女官的事等不了了,你今夜就去安排,明日本宫就要看到结果!” 第五百三十一章 违禁之物 秋嬷嬷被贤妃那狰狞的表情吓得一缩,忐忑地道:“娘娘,现在动手,事后裴女官不会对咱们心生埋怨吧?” “裴女官是个聪明人,与咱们坐上了同一条船,她还有什么好埋怨的?要埋怨,也是埋怨害了她的人!” 为了儿子,贤妃别无选择,既然已经没有退路,那就拉上方锦音一起站在崖边,看谁先掉下去吧! …… 明日便是考核的日子,沐云书不敢懈怠,用过午饭便与吴婶继续练习起针法来。 中途休息时,吴婶轻轻抚摸着她父亲留下来的医书,脸色有些怅然。 除了这本吴氏针法,她父亲还有几本医书传世,现在竟都附上了裴淸怜的名字,还被删改了一些方子,她连父亲专研了一辈子的成果都保不住,真是无能又不孝! 沐云书看着吴婶红肿的眼睛,知道她这几日一直在为医书的事情伤心气愤,握着她的手郑重道: “婶子,你放心,我会为吴家针法正名,会让那些无耻之人的名字从吴老神医的书上消失!” 这句话让吴婶的心跟着颤了起来,她双手回握住了沐云书,将父亲的艺术传给云书,是她这辈子做得唯一正确的选择! “我信你,我信你,云书,让他们看一看真正的吴氏针法,让她们知道,一门学问,不是靠小聪明就可以不负责任的发表言论的!” 沐云书鲜少见吴婶这般激动,她的眼睛里不只有怒,还有恨。 这种眼神,她在非衣身上也瞧见过。 其实沐云书一直不明白,裴家到底是怎么拿到吴老神医另外半本医书的! 从前她觉得这是吴婶的私事,没有越界询问,可现在她与吴婶学医,已经把她当成亲人,便想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于是她轻声问道:“婶子,你和裴家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他们到底是怎么得到吴老神医那半卷书的?” 沐云书的询问让吴婶瞬间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脸上的血色都退了下去。 她与裴家的仇恨不共戴天,可她始终不想将云书牵扯进来。 可若不让云书知晓,以后裴深发现了她们母女的踪迹,不可能放过她们,她还是会给云书招惹来麻烦。 她犹豫了半晌,捏着拳道:“裴深……裴深那老贼……” 吴婶的话还没说完,门口的帘子就哗啦啦响了起来。 翠玉一脸急切地看着沐云书道:“主子,不好了,宫里出大事了!” 吴婶知道轻重缓急,翠玉向来稳重,她这么着急,想来宫里的事情一定很严重,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向翠玉问道: “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翠玉缓了口气,才道:“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刑公公被抓起来了,罪名是……罪名是谋害祁王殿下!” 沐云书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刑公公谋害祁王?这怎么可能! 她心念急转,想起了上辈子刑公公的结局,他是犯了重罪被处死的,她以为今生母后的命运改变,刑公公的命运也会跟着改变,不想还是会有这一劫难! 刑公公谋害祁王,这罪名最后定会落到皇后娘亲的头上,这事的确有些糟糕! 顾不得多想,她提裙便往外走,对翠玉道:“翠玉,让童侍卫备车,我现在就进宫去!” 说着,她看向吴婶道:“婶子,旁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吴婶忙道:“那些事不急,以后我会说给你听,你快进宫去吧!” 沐云书点了一下头,快步走出了院子。 坐上马车后,沐云书一直在想,刑公公怎么就与祁王搅到了一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马车快到御街的时候,车速缓了下来,童辉转头对沐云书道:“殿下,是小公爷!” 沐云书掀起车帘,便瞧见了墨归骑马等在路边,应该是知道她会着急,特地守在这里。 看到墨归的那一刻,她那烦躁的心便缓缓放松了下来,望着他问道:“事情可严重?” 事情是否严重,端看祁王的情况,沐云书很想知道刑公公到底把祁王怎么了! 墨归脸上也闪过一丝凝重,但他还是对沐云书安抚道:“你别急,事情有些复杂,进宫我慢慢告诉你!” 沐云书点了一下头,等马车到了宫门后,便与墨归一起进了宫。 晌午的日头很大,墨归怕她晒到,侧了侧身子,为她挡住了阳光。 见墨归没有轻易开口,沐云书便知道事情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等路上已经不见闲杂人,她才急声问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七皇兄可是伤得很严重?确定是刑公公动的手么?” “不是受伤,是下药,祁王殿下的情况确实不太好!”墨归沉声道。 “中了药?中了什么药?” 沐云书觉得中药这个词有些奇怪,刑公公若是要毒害祁王,大可以用中毒这个词,而不是中药。 墨归看着沐云书,耳根微红地道:“是……媚药。” 沐云书更加惊讶了,刑公公怎么可能会给祁王用那种药呢! 墨归知道沐云书心中疑惑,解答道: “受害的不只是祁王,还有裴女官,不过裴女官发觉不舒服先一步离开了,两人并没能发生什么,也正因为如此,祁王的情况才有些严重。” 中了那种药不能及时缓解,定是会伤到身子,看来祁王那边不乐观。 可是祁王出事,怎么牵扯到了刑公公?这般想着沐云书便直接问了出来: “怎么怀疑到刑公公头上去的?这跟刑公公有什么关系!” 墨归解释道:“祁王是在太医院西药房出的事,事发不久,就有人在附近遇上了行为鬼祟的刑公公,后来有人发现了晕倒的祁王,便将刑公公给擒住了!” “那刑公公没有为自己辩解么?我觉得这事未必是他做的!” 在沐云书印象里,刑公公是个磊落坦荡之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谏言被先帝处以宫刑。 墨归蹙眉摇了摇头:“这也是最麻烦的,刑公公除了不肯承认给祁王用了药,其他什么都不肯说!” 还有一件更糟糕的事情,墨归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沐云书坦白道: “那些人在刑公公身上,还搜出了违禁之物。” 第五百三十二章 逆鳞 “违禁之物?”沐云书不由停下了脚步:“是什么?” 墨归清了一下喉咙,深吸了一口气才低声道:“玉茎。” 沐云书惊讶得瞳孔都放大了几分,她不是小孩子,怎可能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她也没想过要在墨归面前装懵懂,语带愠怒地道:“不可能,定是有人陷害刑公公!” 给祁王下药的事她还无法这么果决地下这样的判断,可听到这个违禁物,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她知道宫中的污糟事不比各个后宅里的少,许多见不到皇上的妃嫔,会让身边的太监用一些玩意儿帮她们排解寂寞,这些玩意儿都是宫里的违禁之物。 刑公公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从他身上找出这种东西,不管真相如何,众人都会以为,刑公公与皇后娘亲私下里行令人不齿之事! 可她太了解皇后娘亲了,她绝不可能与刑公公做这种事! 怪不得前世父皇会对刑公公处以极刑,这是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母后怎么样?父皇可是怀疑上了母后?”沐云书含怒道。 方锦音也是沐云书的逆鳞,那人千不该,万不该用这种方式作践她! 墨归当然理解沐云书的心情,语气略有些沉重地道: “事情暂时被压了下来,官家下了死令,不许知情的人外传,现在旁人只清楚刑公公给祁王下药一事,不过左老王妃那边还是收到了消息,一直在怂恿官家废后!” 废后?大奉朝的皇后被废后会移居冷宫,那里就是宫里的牢笼,她怎能让皇后娘亲去那里生活! “我去见父皇!” 墨归知道沐云书现在一定很急,拦下了她快行的脚步,双手捂住她的双耳,看着她的眼睛让她平静下来。 “别急,万事还有我,我不会让方姨被诬陷!” 墨归低沉沁润的声音传入沐云书的耳廓,让她那充满戾气的眸子终于恢复了平静。 她的确太急了,若是与父皇争执起来,事情就会闹大,事情闹得越大,对皇后娘亲的名声就越不利! 事情的突破口其实在刑公公身上,只有他将实情说出来,才有机会拼凑出真相! 沐云书知道父皇可能不会让墨归来查这个案子,沉思了一会后道: “那我去见见母后,也许她能知道些什么!” 墨归的想法与沐云书一致,他这才松开了沐云书,与她一起朝仁明宫走去。 仁明宫外多了一些面生的侍卫,看到两人本打算阻拦,但触碰到墨归那没有温度的眼神,那侍卫终是没有勇气相拦,让两人入了宫院。 常嬷嬷瞧见沐云书来,抹着眼角迎了上来:“殿下,您总算来了!” “娘亲怎么样?他们可曾为难娘亲?”沐云书急声问道。 常嬷嬷摇了摇头,急得一直绞动着手里的帕子: “现在倒还好,可能那边一直在顾着救治祁王殿下,只是皇后娘娘想去看一看祁王殿下,却被左老王妃和官家拒绝了,您也瞧见了,外头多了不少侍卫,这是变相将皇后娘娘软禁了!”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进了方锦音的寝殿,方锦音坐在窗边绣着花,看到沐云书和墨归过来,才停下了手中动作,柔声道: “我听闻明日就是正店大比了,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进宫了!” 其实方锦音知道两人为何而来,顿了顿,她有些不自在地道: “你们别为我担心,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官家不可能因此废了我!我也相信阿刑,他不会害祁王!你为我担心,耽误明日的事可怎么好!” 沐云书从不相信一句“清者自清”就能解决问题,光相信没有用,要找出答案才行! “考核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娘亲,我也相信刑公公,可他为何不愿意将真相说出来?您可知他怎么会出现在太医院?” 闻言,方锦音下意识看了墨归一眼,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 “这件事你们不必插手,去做你们要做的事,你父皇没有那么糊涂,他会查清楚真相的!” 沐云书还没等再问些什么,两个侍卫大步踏进殿内,单膝跪在外殿对沐云书道: “昭庆殿下,官家有令,皇后娘娘近日身子不适,需要静养,官家请您专心备嫁,无事就莫要进宫了!” 沐云书眉头皱紧,这是有人瞧见她入了宫,特地给父皇报了信! 她回眸怒视着那两个侍卫:“那本宫去见父皇!” 两个侍卫为难地道:“官家在处理政务,不方便见您,您还是请回吧!” 方锦音知道女儿在为自己担心,拉着她的手道: “你且先回去,好好赢下明日的比试,这边的事你不必急,他们找不到更进一步的证据,短时间内不会把我怎么样!听娘亲的话,娘亲为了你和修逸他们,也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沐云书虽然着急,也知道皇后娘亲说的没错,废后是大事,父皇不可能在一两日之内做下决定。 她要做的,是静下心来想破局之法。 不想皇后娘亲着急,她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暂时离开了仁明宫,走时安顿了常嬷嬷一定要护着娘亲安全。 常嬷嬷连声应了,只是悄悄地看了墨归几眼,有些欲言又止。 方锦音轻咳了两声,常嬷嬷便没再多言,送着两人离开了仁明宫。 与皇后娘亲分开后,沐云书心中的疑惑更多了,她觉着皇后娘亲和常嬷嬷今日看着墨归的眼神有些不太对。 难道这件事与小公爷有关? 想要开口询问时,他们竟在出宫的路上遇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是裴女官和鲜少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六皇子,洛王。 早已经入了夏,裴淸怜身上竟披着大氅,面色苍白,好像受到了惊吓,由身边的侍女搀扶着缓步而行。 她身边的洛王似乎很关心她,一直小心地护在她身旁。 两人见长廊的拐角处有人走来,都下意识转过了头,洛王看清来人的样貌,脸上顿时笼上了一层寒霜。 他拖着有些跛的脚,朝沐云书的方向走了过来,怒声道: “你这女子,怎能如此卑鄙龌龊!在民间没学些好事,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来害人!” 第五百三十三章 生米煮成熟饭 墨归眸色一沉,将沐云书护在了身后,冷声对洛王道: “洛王殿下发癫就去别处!嘴巴要是不舒服,打自己两拳就好了!” 墨归这架势,好像洛王再敢羞辱沐云书一句,他的拳头就会不客气的招呼上去。 洛王气结,怒道:“墨知许!你怎敢这样与本王说话!” 在几个兄弟中,洛王的脾气是最差的,本就有些阴晴不定,见墨归对他毫无敬畏地样子,火气瞬间就爆发了出来。 “本王是亲王,你不过是我萧家的奴才,莫要以为得我父皇的宠就无法无天,你纵容沐云书做下这种事情,害得七皇弟只剩下半条命,父皇绝不会饶了你们!” 瞧见两人争执,裴淸怜抿着唇瓣上前了一步,脸上虽有憔悴,但她依旧将背挺得笔直。 她朝几人行了一礼,才缓缓起身对洛王道: “洛王殿下,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臣女以为这件事未必与昭庆殿下有关!” “清怜,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帮这恶女说话?” 洛王拧起一对儿粗短的眉毛,眼底满是疼惜。 沐云书没闲心看两人表演,冷道: “洛王殿下说我害了七皇兄,证据呢?你急着往本宫身上泼脏水,是何居心?” “沐云书,你怎能倒打一耙?” 洛王死死咬着牙关道: “因明日就要进行药行正店选拔,你怕无法赢过和盛堂,于是你便差使刑公公来害清怜,是也不是?” 洛王虽是询问,语气却十分笃定,好像已经将沐云书的心思看个透彻。 裴淸怜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脸色又白了几分,捏着身上的大氅,淡道: “洛王殿下,算了,事情的确还没有查实……” 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看着沐云书道: “不过殿下,不知道您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再多的把戏在实力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心思还是要用到正途上才好!我想老天是公平的,不会辜负用实力说话的人!” 沐云书简直被气笑了,裴淸怜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句话的。 她直视着裴淸怜道:“原来裴女官明白这个道理,那为何还会恬不知耻地自称自己是吴氏针法的传人?” 这话让裴淸怜的脸色瞬间僵住,瞳孔都放大了几分。 什么意思?沐云书怎会说她自称吴氏针法的传人,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会的,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臣女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沐云书走到裴淸怜身边,冷眼看着她: “老天公不公平本宫不清楚,本宫只知道,它若不公,本宫定会想办法拨乱反正!裴女官的话,本宫奉还给你,心思还是用在正途上为好!” 洛王见沐云书气势汹汹,以为她要伤害裴淸怜,伸手就要去拉她,可手腕却被墨归一把抓住,整个身子不受控地被甩到了一边。 裴淸怜忍怒道:“殿下说臣女什么都好,怎能质疑臣女的人品?” 墨归垂眸看着裴淸怜,语气森寒地道: “麻袋成精了么?装什么装!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给谁听?你是骡子是马,明日考核便知晓了!” 墨归的话几乎让裴淸怜维持不住脸上的清傲,咬着牙,依旧仰着下巴道: “清怜不知小公爷是不是听信了对清怜不好的传言,才对我有偏见……” “你想多了,我根本不想听到关于你的传言!我只是单纯的看不惯你,不管你做什么,以后莫要再往昭昭身上贴,晦气!” 沐云书本是一腔怒意,听到墨归的“晦气”二字,嘴角都忍不住勾了起来。 这男人不会轻易怼人,但他认真怼人的时候是真能把人气疯。 裴淸怜果然被气得发抖,用尽所有力气才维持住自己淡然的样子。 她失望地摇了摇头,好像墨归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样子,垂眸道: “既然说不通,那就等真相还臣女一个公道!洛王殿下,我们走吧!” 说着,她便挺直了腰身,大步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洛王回头看了墨归和沐云书一眼,冷哼道: “清怜心善,不与你们计较,可你们也莫要心存侥幸!想一箭双雕除掉七弟又害了清怜,只会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父皇不会认回那逆贼之子,有清怜在,你的那什么狗屁保信堂也赢不了和盛堂!” 扔下这句话,洛王便拖着自己的跛脚,朝裴淸怜追了上去。 墨归见沐云书皱着双眉,轻轻揉了揉她的眉心:“莫气,不值!” 沐云书抬起头对墨归问道:“洛王的腿可是当年桂王伏击父皇时伤的?” 墨归点了点头:“不只他的腿,还有他一母同胞的二哥,也死在了回京的途中。” “所以,他认为是大皇兄出卖了父皇,才害的他伤了腿脚,落了残疾?” 沐云书终于明白洛王对她的敌意源自何处,虽然明白,却没想过要理解。 不过洛王的话倒是提醒了她,这件事表面看起来,受害者的确是萧正祁和裴淸怜。 事情若是成功,官家会认为祁王荒唐,厌弃于他,作为皇长孙的修逸就多了一分争位的可能。 而裴淸怜被污了清白,如何还能参加明日的考核?裴淸怜不在,不被看好的保信堂才有挣扎的机会。 可这些都建立在刑公公没有被人发现的基础上。 刑公公被抓,皇后娘亲和她便成了嫌疑人,事情发展到现在,受益者又是谁? 皇后娘亲被父皇怀疑,贤妃便有机会借此事翻身,而祁王是“受害者”,也会得到父皇的同情。 所以这件事很有可能是贤妃使的苦肉计! 沐云书抬起头想将自己的猜想说给墨归,却见墨归一直看着她,并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只一个眼神,她便知道自己不用多言了。 墨归温声道:“我也觉得是贤妃,只是中间出了些差错,不然裴淸怜与祁王怕是已经生米煮成……” 说到这儿,他突然意识到不该用这些话污了昭昭的耳朵,便用轻咳声代替了后面两个字。 沐云书恍然,“她竟还惦记着裴家?怪不得,怪不得她那么着急对七嫂下手!” “只可惜她惦记也没用,反而毁了自己的儿子!” 沐云书轻轻皱起眉头道:“是啊!贤妃怎么会让祁王出事呢?这里面到底还藏着什么猫儿腻!” 第五百三十四章 息肌香 “这样的差错只会让贤妃比咱们还着急!” 墨归勾唇将沐云书的双眉舒展开,温声道: “现在只要搞清楚刑公公为何出现在那里,事情就会清晰起来,我会想办法见刑公公一面,你好好准备明日的比试就是,旁的有我!” 有墨归这句话,沐云书就踏实许多,颔首道:“好,那宫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了!” 从前,她很害怕麻烦小公爷,她怕自己还不起。 现在她不再抗拒他的好,她还有一辈子可以慢慢还! 因为没办法见到景德帝,沐云书只能暂时出了宫,而景德帝此时正被贤妃和左老王妃哭得头痛欲裂。 贤妃伏在萧正祁的榻边,哭得六神无主,一遍遍的喊着“祁儿”。 可萧正祁虚弱得根本没办法回复她,扶着床榻,竟呕出了一口血来。 左老王妃看到祁王的样子,怒得直拍桌子,看着景德帝道: “官家,方锦音居然下这么狠的手,她是想要了正祁的命啊!老身听闻她寻回了萧丰益那孽障的孩子,可萧丰益是逆臣,她居然还敢觊觎储位!这毒妇把正祁害成这个样子,怎担得起后位,你还不下旨废了她,还在等什么!” 景德帝心烦意乱的用拳头垂着额头,“母妃,废后之事怎可草率!” “已经人赃并获,怎还叫草率?正祁他是你的儿子,他的命都快没了!” 左老王妃话音一落,萧正祁又呕了一口血,贤妃吓得去捂他的嘴,好像生怕他将身体里的血都呕出来似的。 她看着手上儿子吐出来的鲜血,颤抖着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拉住了一旁的太医,急道:“祁儿现在到底怎么样?你到底能不能治好他!” 那太医抖了抖下巴,忐忑地道:“回娘娘的话,祁王殿下上次的病还未好,他身子亏空,心思沉重,这样的身子哪里经得起那种猛药!臣……臣只能尽力医治了!” “猛药……” 巨大的恐慌从贤妃骨缝里蔓开,让她克制不住的颤抖着。 那药是她命秋嬷嬷动的手,祁儿若与裴女官有了肌肤之亲,裴女官为保住名声,只能嫁入祁王府。 而害了他们的皇后不仅会被官家厌恶,还会遭到裴家记恨,这是多好的一步棋! 可为何事情与她计划得不一样,祁儿为何会成这个样子? 是方锦音,定是方锦音在她不清楚的地方又动了什么手脚! 她扑到景德帝面前,痛哭道: “官家,臣妾知道皇后娘娘不喜欢臣妾,可她怎么对臣妾都好,为何要这样对祁儿?臣妾求您给祁儿讨个公道,求求您了!” 景德帝本就烦躁,被贤妃这哭嚎声弄得更加头疼。 私心里,他是不相信锦音会做出这种事的,可那个刑公公什么都不说,实在让他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候,海公公弯着腰,悄悄地走到了景德帝身边,低声道:“官家,小公爷求见!” “墨知许?” 景德帝皱了一下眉,本是不想见他的,但也不想面对左老王妃和贤妃。 沉吟了片刻,他才道:“让他滚去御书房等朕!” 左老王妃无法阻拦景德帝,只能道: “官家,如此淫乱宫闱之事你都不追究,以后这后宫得乱成什么样子?你一向公正,老身等你的处置!” 景德帝捏紧了手上的扳指,点头道:“母妃放心,朕会秉公处理的!” 贤妃闻言,握着萧正祁的手喃喃道:“祁儿,你听到了吗?你父皇会为你做主,会为你做主,你不会白白出事的!” 贤妃并不知,祁王的情况之所以会如此严重,都是她心心念念的理想儿媳,裴淸怜的功劳。 今日裴淸怜被人引到药库,见祁王也在,说是为贤妃娘娘取药,她便觉察到有些不对。 又见药库里燃着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药库里是不准燃香的,那香的来历绝对不正常,想到贤妃明里暗里的试探她是否想进祁王府,祁王妃又出了事,她便觉着这事可能是贤妃的算计! 可惜贤妃将自己儿子都算计了进去,却没有算到她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好招惹的。 发现那香不对后,裴淸怜便故意将香炉打翻,然后借口寻人去收拾,快步离开了药库。 萧正祁觉着不必那么麻烦,便亲手将香灰收拾了,这才吸入了大量的息肌香。 兰月挑了帘子进来,见裴淸怜正垂眸思索着什么,放缓了脚步,低声禀报道: “小姐,老爷已经将洛王殿下送走了,九殿下也来过,奴婢说您累了,便打发他离开了,他好像很着急呢!” 兰月是真的佩服自家小姐,两位皇子都对小姐情有独钟,用文人的话说,小姐就是他们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白月光。 听闻萧泽玖来过,裴淸怜只淡淡的“哦”了一声,这些被她攥在手心里的蚂蚱,让她提不起半分兴趣。 倒是墨知许,他怎可几次三番落她的面子! “宫里头没有传出处置的结果么?”裴淸怜沉声问。 兰月摇了摇头,“还没有,只是将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位刑公公收监了!真是想不到皇后娘娘看上去那么端庄,竟会指使身边的人做这种事!” 皇后娘娘? 裴淸怜冷笑了一声,贤妃这是贼喊捉贼而已,不过受害的是她的儿子,没人会怀疑到她头上。 贤妃错就错在什么都想要,既想陷害方皇后,又想让她委身祁王,可她是那么好算计的么! 心中虽然有怒气,但裴淸怜并不打算将猜测说出来,她只要扮演一个受害者的角色,坐山观虎斗就好了! 兰月见小姐不说话,也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对了小姐,明日大比,您要选哪身衣裳?” 裴淸怜想到今日沐云书那高傲的姿态,轻轻咬了咬唇瓣,冷声道: “选左老王妃赏得那身软烟罗吧!” 兰月忙不迭点了点头,“那料子最衬小姐了,明日小姐定会大放异彩!一定要让众人看看,小姐您的容貌气度,就是别人想学也学不到半分的!” 这话让裴淸怜愉悦了不少,侧头道:“将今日的事挑挑拣拣的也传出去一些,贤妃这局不能白设!” 兰月立即笑着道:“是,明日保信堂落败,口碑也会毁了,看他们还如何在商行立足!” 第五百三十五章 大比开始 沐云书回府后,众人都对宫里的事情十分关心,都赶过来向询问沐云书情况。 这件事大家了解后也帮不上什么忙,沐云书便没有说得太多,只叫大家不必太过担心。 至于萧正祁的情况,沐云书并没有向单妙竹隐瞒,她有知情的权利,更有选择的权利。 不过单妙竹的回答让沐云书颇为惊讶,她没想到她会这样选择。 单妙竹知晓萧正祁情况危急,并未如从前一样的心软,而是淡淡对沐云书道: “云书,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明白了一个理儿,好多事情的发生并不是偶然,王爷这一劫,是他自己选出来的,我回到他身边,也不会让他避开这些,我与他缘分已尽,只盼他早些康复吧!” 沐云书尊重祁王妃的选择,便也就不再多说,安顿她早些休息便离开了她的屋子。 入夜时,沐乐驰和几个小家伙出现在沐云书的门口,沐乐驰进门后,沐云书竟发现他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银盒。 “这是?”沐云书不解地看着几人,问道。 沐乐驰笑着将银盒交到了沐云书手上,道:“几个小家伙将攒的私房钱全都交给了我,让我给你打了一套银针。” 沐云书打开盒子,瞧见里面做工精细的银针,眉眼不自觉就弯了起来。 虽然麻烦事不少,但站在她身后支持她的人也很多,为了这些人,为了她自己,她不会让任何事情阻挡她的脚步! “我很喜欢,不过,以后你们的月例银子要攒起来,不要都用在我身上!” 即便现在日子好了,几个小家伙还是很节俭,但他们却舍得将所有银子都拿出来给她做礼物,她怎能不感动呢! 修逸道:“也不只有我们出了银子,还有乐驰叔,他说男子汉手上的银子就是给家人用的,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修逸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沐云书,心里更是暖乎乎的。 这时,修齐脆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他扬着肉嘟嘟的小脸道: “姑姑不用担心,我以后会赚好多好多银子,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芊凝撇了撇嘴:“你就知道吹牛!姑姑自己就能赚好多好多银子,哪里用得到你!” “姑姑用不用得到是一回事,我给不给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哪里在吹牛,你等着瞧就是!” 两小只又进入了日常斗嘴的模式,听得众人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最后芊凝叉着腰对修齐道:“你就知道欺负我,明日我不叫小风哥教你推枣核了!” 芊凝说的小风哥,就是跟陈景洛大人一起被救下来的陆小风,现在已经是陆小侯爷了。 几个孩子经常在一起玩耍,颇有些青梅竹马的意思。 沐云书觉着这样很美好,并没有拦着她们相处,她们一切的努力,不就是想让后辈们能幸福成长么! 与孩子们说了一会儿话,她心情也放松了不少,事情要一件件解决,要害她们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沐乐驰拍了一下沐云书的肩膀,郑重地道: “你做的努力,大哥都看在眼里,大哥相信你,一定会赢得考核!” “我们也相信!” 几小只齐刷刷喊了一声,让沐云书的鼻子都莫名地酸了起来。 “主子,还有我们!”翠玉和宝珠也走了过来,宝珠还凑到了沐云书耳边低声道:“还有小公爷!” 沐云书俏脸微红了一下,然后给了宝珠一个暴栗。 “数你贫,以后不准与阿泗在房顶上嗑瓜子了!” 虽然打趣了宝珠一句,但沐云书心里已是满满当当的,明日这场硬仗,她定要让保信堂正店的招牌,稳稳的挂在药堂之上! 屋顶上,阿泗笑着对自家爷道:“爷,您放心了吧!殿下的心智坚韧着呢!” 说着,他还抓了一把宝珠亲自炒的瓜子塞进了嘴里,表情极为满足。 墨归白了阿泗一眼,他能不知昭昭的性子?但了解和担心并不冲突。 不忍打扰到沐云书休息,墨归带着阿泗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昭庆府,走在暗巷里,他才对阿泗吩咐道: “把派去盯着裴家的人叫回来,我今夜要审!” 阿泗有些担忧地道:“爷,您有好几日没歇着了,要不属下去办吧!” 大秦使者进京以及江浩将军那边的事爷都要盯着,爷要是累垮了还怎么成婚! 墨归却并不觉得自己累,有些事他不亲自去做,始终不放心。 “去吧,莫要耽搁了明日的事!” 明日有什么事?自然是保信堂参加正店大比的事,爷这是不想错过关于殿下每一个重要的时刻! 阿泗笑道:“得嘞,属下也想看看,那自以为是的裴女官,是怎么被殿下收拾的!” …… 次日,天刚大亮,东街鼓楼前就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大家都知道药行正店的考核在这里举行。 第一场参加考核的两方还没有入场,众人就伸着脖子往场内张望,好像生怕错过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喂,你们说这次正店考核,会不会大换血?我瞧着真的很正式,很严格啊!” “兄台天真了不是,这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圈子,哪有那么容易打破的!” “也不尽然啊,灾情后,有几家新铺子势头很猛,也颇受百姓们的认可,还是很有可能中选的!我记得其中有一家叫什么来着……对了,是保信堂!” 这话一出,说话的男子立即遭到了周围青年人的鄙夷。 “保信堂?你难道没听说么?保信堂为了赢得比试,一直在私下搞小动作,抹黑竞争对手和盛堂!” “可不是抹黑那么简单,在下昨日又听到一个秘闻,那位昭庆殿下为了赢得比试,竟然收买了宫中的内侍加害裴女官!幸得宫人发现的早,才没叫裴女官出了事!” “此话当真?昭庆殿下怎能如此卑鄙?可……可是在下听闻昭庆殿下很善良的,这些事不会是谣言吧!” “你又没见过昭庆殿下,怎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善良?再说,人是会变的!而且谁知道她之前是不是装的!” 第五百三十六章 看到的是她的才华,而不是样貌 几人的对话引起了周围人的兴趣,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议论: “还是裴女官的品貌更胜一筹,若这昭庆殿下和裴女官只能相信一个,在下当然相信咱们的大奉第一才女!” “我还听说过一事,说是这位昭庆殿下处处在效仿裴女官,不只是衣着打扮相似,人家裴女官学医,她竟也跟着开药堂!” “裴女官可是许多人心中的神女,女子么,心性小,好攀比,昭庆殿下定是觉着,裴女官这样能得到更多人的喜爱,便事事都要跟着模仿学习,可裴女官的本事岂是她一朝一夕能学得来的!” 同样站在人群中的陆小风听着几个青年的对话,早已经气得面色涨红,拧着眉头对几个青年怒喝道: “你们休要胡说,昭庆殿下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那个什么裴女官,有什么值得殿下模仿的!” 几个男子看着这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纷纷摇了摇头: “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懂什么?等会你见到了裴女官的风采,便知道我们有没有说谎了!” 众人正议论之时,远处有人喊道:“来了来了!和盛堂的人入场了!” “那个穿着银白色衣裙的女子,是裴女官么?这气质,这样貌,真是名不虚传啊!” “这算什么!裴女官曾说她的样貌是最拿不出手的,她希望大家看到的是她的才华,而不是样貌!” “今日就能看见了,我有些激动是怎么回事!真是太期待了!” 又有人喊道:“保信堂的人也来了,咦,你们看,那位红衣的姑娘是谁?这容色不亚于裴女官啊!” 陆小风看着那将头发利落束在脑后的女子,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兴奋地道: “是昭庆殿下!那是昭庆殿下!”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那个一身红衣的冷艳女子竟然就是昭庆殿下? 不是说她喜欢学裴女官,穿着素色衣裙么?这哪里模仿了分毫! 并且,昭庆殿下的这身红衣利落简单,并不张扬,可就是让人不自觉会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众人惊觉,这样的气质和样貌,好像的确用不着模仿别人啊! 看着众人惊讶的表情,陆小风得意极了,他怎允许自己崇拜的昭庆殿下被这些凡夫俗子亵渎! 小少年朝众人冷笑一声,才扬着下巴傲娇地道: “昭庆殿下一直努力让保信堂成为造福一方百姓的药堂,能一剂药治好病人的方子,她绝不允许药堂开两副!你们不关心事实,只一味以讹传讹,等会儿睁大你们的狗眼给本小爷看清楚了,到底谁真的有本事,谁又是沽名钓誉的那一个!” 场内,考核官已经落座,准备开始第一项考核。 考核的规则其实很简单,参加考核的药堂两两相比,三轮考核后,胜出者进入下一轮,失败者则立即淘汰。 最后留下十二家各项条件都符合要求的药堂,成为京都药行新的十二正店。 这次的三轮考核比的是药材质量、药堂大夫的医术以及司药师的准确度,胜两场以上的一方,则为胜出方。 三日前,户部已经派人去各个药堂将抽查的药材取回封存,并请了几位行业泰斗作为大比的考核官。 没有太多的废话,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明大人很快就宣布考核开始了,而第一组的对手,便是和盛堂和保信堂。 这是昨日便已经抽好的次序,百姓们听闻这两家药堂对上,都觉得保信堂没什么胜算,赌局更是达到了一赔十的局面。 此时,户部官员们将从两个药堂抽选来的药材打乱,然后呈到了考核官面前。 瞧着那些跟药材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师傅,将送来的药材反复查看,站在高楼上的阿泗心都快提起来了。 “这些老家伙最好不要昧着良心办事,否则我定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墨归冷冷勾了勾唇角,淡道:“看吧,今天的好戏,可有的瞧!” 考核官们查看了大概有两炷香的时间,然后将药才放下,示意明大人可以公布第一轮的结果了。 官吏纷纷将早封好的药堂名字撕开,便有人唱票道: “我们一共在双方药堂中选出了二十种药材,和盛堂十九种为上乘,另外一种也符合标准!保信堂……” 他顿了顿,看着竹简上统计出的数字,继续道: “保信堂,十六种药材上乘,三种为中等,一种次等,所以药材品质这一轮比试,和盛堂胜出!” 话音一落,有人欢喜有人忧,一些将赌注押在保信堂身上,想要大捞一笔的人竟忍不住扯着脖子怒骂道: “连最基本的药材你们都无法保证,还有什么脸参加正店选拔!” “你们是不是故意想把老子的钱都坑了去!你们要是输了,老子第一个去砸保信堂的招牌!” 这几人的话音一起,许多人都跟着起哄,明大人用力敲了几下锣,台下的声音才平息了一些。 裴淸怜遥遥朝沐云书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屑。 这才只是一局而已,等她们赢下三局,她真的很想看看,这位昭庆殿下会不会无地自容到想要钻到地缝里去! 而保信堂这边,沐询听到官吏读出的结果,气得眼睛都瞪圆了。 他急道:“这怎么可能!保信堂的所有药材我都亲自检查过,怎么可能出现次等药材! 那几个考核官显然收了裴家的贿赂才会信口胡言,他们只说了一个结果,却把保信堂这么多年来的经营全毁了! “不行,我要去找他们理论!” 沐云书将激动的沐询按住,朝他摇了摇头。 “爹爹莫急,您现在上去,只会让众人觉得咱们输不起才恼羞成怒!” 沐询看着表情依旧平静,但眼底透着杀气的女儿,心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 他了解女儿,昭昭这么说,定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既然如此,那他就先忍一忍! 下一轮,是大夫医术的考核,由考核官现场抽题。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上场 户部的楚大人负责这一轮的选题事宜,他不动声色地朝裴家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从众多题签里拿出了一题,朗声读到:“闻香识药!” 听到这道题,藏在人群一角的萧泽玖轻轻松了口气,不是针法,看来裴家还是有些良知的! 萧泽玖轻松了些,站在沐云书身后的吴非衣却是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她依旧是男子打扮,因为穿的朴素,并不起眼,看上去像是保信堂的伙计。 见楚大人读出的题目与她料想的不同,她疑惑地对沐云书低声道: “怎么会不是针法?殿下,我那日真的探听出他们想要换题!” 沐云书安抚地看了吴非衣一眼:“别急,他们总不能一下子就把狐狸尾巴露出来!” 吴非衣还有些不解,沐云书便对一旁的葛老道:“葛老,交给您了!” 葛老站起身,郑重朝沐云书点了点头:“殿下放心,这一局交给老夫吧!” 说罢,他抖了一下衣摆,挺胸朝高台中央走了过去。 和盛堂这边走出来的,也是他们用了多年的坐堂大夫,这位大夫与葛老年龄相仿,见到葛老后扯着唇角拱了拱手。 “师弟,你太医院混不下去,怎么选了这么个容身的地方?要不要我与东家说一声,让师弟来和盛堂?你医术尚可,我们东家会收留你的,平时我们忙的时候,你也可以帮着打打杂不是!” 这老大夫说话极为狂妄,听得葛老一脸的怒容。 若是平时,这暴脾气的小老头早就抄起鞋底打上去了,可他知道今日不行,让保信堂成为正店,不只是殿下的理想,也是他的! “说那么多废话嘴巴不累么?你若是不敢比就换人来,鬼叫什么!” 和盛堂的老大夫被葛老噎了一下,冷哼道:“我是在为师弟考虑,省得保信堂落败,师弟以后没地方去!” “不必你这个老东西操心,保信堂绝不会输!” 两人互相给了对方一个冷眼便不再说话,两个官吏分别端着一碗汤药来到了两人面前,将汤药递给了他们。 闻香识药,顾名思义,就是通过嗅觉来分辨汤药里含有的药材,哪一方辨别出的药材居多,哪方便赢得此局。 葛老接过汤药,闭上眼睛在鼻端嗅了一会儿,全场人都跟着屏住了呼吸。 很快,他便将药碗放回原处,提起桌案上的笔,将方子写了出来。 和盛堂的老大夫没想到葛老动作如此之快,他知道这方子里有九味药材,可他现在只能判断出六七种。 他不能输,输了以后就没办法在和盛堂混下去了,于是涨红着脸浅尝了一口,这才将药碗放回。 等他流着冷汗将答案写出来交给考核官手上时,葛老早已胸有成竹的站在了一旁。 考核官校对了一下两人的答案,宣布道: “保信堂的作答是:羌活、苍术、白芷、生地、黄芩、川芎、细辛、甘草、防风。此方为九味羌活汤,用于治四时外感、表实无汗!” 台下有许多同行观赛,闻言,都在小声嘀咕着: “原来是九味羌活汤!防风可不好尝出来,葛老竟然只闻了闻就知是九味羌活汤,怕是把所有的药材和方子都烂熟于心了!” “是啊,这本事,怕是无时无刻不在与药材和病患打交道,不管结果如何,葛老的能力在下是佩服的!” 众人议论之时,和盛堂的答案也公布了出来,也是这九味药,但旁的就没有多写了。 虽然如此,可此局的规则只要求将药材写出即可,和盛堂迟了一步,也算做到了,便算是双方打成了平手。 而考核的要求是每一局必须有一方胜出,若为平手,便要继续抽题比试。 且已经参加笔试的大夫不可再次下场,药堂里不可能只有一个大夫,定是综合能力更优者胜出,所以下一局比试,葛老不能再上场了。 吴非衣此时也终于明白了裴家的目的,这就好比田忌赛马,对方不确定是否能赢得医术精湛的葛老,所以用了一个简单的题目和下等的马打平了这一局,让葛老不能再出手! “真是卑鄙!”吴非衣暗骂了一声,咬牙朝沐云书看去,却见沐云书面色平静,好像早已经料到了对方的目的。 她眼神清冷,但眼尾却轻轻上扬,似乎在笑看着对方卖力的折腾。 考核官宣布双方打成平手后,楚大人很快又抽出了一题,朗声道:“此题为用针灸治疗痛痹之症!” 听到这关于针法的题目还是出现在了比试中,萧泽玖的目光瞬间就暗淡了下去。 他一直在注意清怜的表情,听到这个题目,清怜竟然一点都不意外,所以,她是知道题目的! 裴淸怜知道题目,百姓们却不知,再次在下面议论起来: “啧啧,保信堂实在倒霉了些,出别的题目,没准还能挣扎一下,可针术……哎,不如提早认输吧!” “是啊,谁不知道裴女官是吴老神医的亲传弟子!吴老神医一生未收徒,只收了这么一个徒儿,便可知裴女官的资质有多好!” “葛老已经无法再上场,保信堂其他几位大夫怎能与裴女官相比,他们已经输了一局,这局其实真的没必要再比下去了!” 众人都不看好保信堂,就连微服出宫的景德帝都叹了口气,对海公公道: “朕知道昭庆很想为保信堂拿下正店的资格……可着实力……哎,老东西,你说莫非祁王和裴淸怜的事,真的与她和锦音有关?” 海公公不知道该怎么劝,想了想,抬头道: “官家,这些事奴才不懂,不敢妄言,但老奴觉着,昭庆殿下若真的用手段害人,那她之前的那些努力,不都成了笑话?” 景德帝瞥了海公公一眼,烦躁的心情得到了些许安慰。 “今日是来看考核的,旁的事先不提了!” 海公公弯腰应了声“是”,然后便安静地站在景德帝身边,朝比试场上望去。 此时,裴淸怜已经在众人的欢呼下站在了场中,她的脖子依旧如白鹅般挺得笔直,似乎胜券已经握在了她的手中。 保信堂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众人便全都将目光投向了保信堂的方向,本是想要嘲讽几句,可下一刻,众人的脸上全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第五百三十八章 大家都疯了 见到沐云书站起身,场上再次掀起一阵哗然,众人实在没有想到,保信堂出赛的人,竟然会是她! “是……是昭庆殿下?难道她要亲自下场与裴女官比试?” “昭庆殿下会医术么?没听说过啊!” “不会是想出风头才站出来的吧?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位殿下可太蠢了,她出来不是出风头,而是出丑!” 那些花了大把银子押保信堂获胜的赌徒,见到出面的竟是沐云书,更是气急败坏地嚷道: “这是正店大比,保信堂怎能如此儿戏?你们保信堂没人了么?换人,换个大夫来比!” “我们可是在保信堂身上押了许多银子,你们是想害我们倾家荡产不成!” “换人,换人,换人!” 这些起哄的人也顾不得沐云书的身份,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银子,有人叫嚷,他们就跟着一起喊起来了。 萧泽玖见这些人叫喊的话越来越难听,心里也跟着担心起来。 要是从前,他当然是希望清怜获胜,可现在,他也说不上自己要向着哪一边。 思索了一会儿,他叫来了自己的长随道: “去拿些银子,跟那些人将他们手中的赌票买过来,让他们不要再生事!” 长随明白自家爷的意图,那些叫嚷的百姓因为看到押保信堂获胜的赔利大,便想要赌把大的,万一保信堂侥幸胜出,那就是一本万利。 可保信堂参加医术比试的竟然是昭庆殿下,将他们心里的那一点侥幸都敲得粉碎,他们怎能不急! 所以九爷想将那些赌徒手里的赌票买过来,这样就不会有人因为输钱找保信堂的麻烦了! 虽然明白,但长随还是很犹豫,劝道: “爷,将这些人的赌票都收过来,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昭庆殿下若是输了,那咱们这笔银子就全赔了!” “你们不够,还有老身的!” 长随的话刚落,就有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萧泽玖转过头,惊讶地道: “墨祖母,您怎么来了?” 来的不只有镇国公老夫人,还有墨家几个婶子,方家人、修逸等几个孩子。 她们一直在关注着比试,见那些赌徒们捣乱,便从茶楼雅间里走了出来。 墨老夫人大手一挥,将一沓票子交给了萧泽玖的长随,冷道: “去吧,卖过了赌票还敢闹事,就去叫知许把这些混账都抓起来!” 墨老夫人一向和善,萧泽玖听着这护犊子的狠话,惊得人都呆了一呆。 还不待那长随离开,墨家几个婶子和方蓉等人也纷纷拿出了银票来支援。 方蓉道:“那些个蠢货不知道云书的厉害,被银子砸中都不会捡,我倒要看看他们等会儿会不会把肠子悔青!” 见众人的眼底只有信任,萧泽玖竟被这样的情绪感染得有些激动。 他不再犹豫,将自己最喜欢的玉佩也解下来交给了长随,道:“去吧,就按墨祖母吩咐的去办!” 长随抖了抖下巴,疯了,大家都疯了,怎么能拿银子打水漂呢? 心里虽然这样想,他竟不知为何,也将自己怀里仅存的一点私房摸了出来,准备支持昭庆殿下! 长随办事很利落,很快就找到了叫嚷得最凶的几个百姓,将他们押保信堂获胜的赌票买了过来。 那几个赌徒还以为这一次会输个底儿掉,怎曾想竟还有这样的蠢人来拯救他们。 迅速将赌票脱了手不说,又快步跑去开赌局的地方,将银子都押到了和盛堂那一边。 场下安静了许多后,第二轮比试才得以继续。 考核官反复询问保信堂是否要换人,得到的答案都是坚定的一个“不”字。 考核官只能请来了两个患有严重痛痹之症的患者,让两人走上台来。 这两人的症状相似,皆是右臂闭阻经络,寒气偏胜,且病状都不轻,手臂已经痛得抬不起来了。 为了显示自己的气度,裴淸怜朝沐云书福礼道: “殿下敢于尝试的精神可嘉,清怜佩服,便请殿下先选吧!” 裴淸怜完全不认为沐云书会赢过自己,所以也不在乎自己要医治的是哪一位患者! 沐云书并不接裴淸怜的话,只看向坐在正前方的明大人道: “既然是参加比试,任何人没有特殊,请明大人来安排!” 若她自己选的人赢了比试,极有可能会被人猜测她们买通了患者,她不希望再有这样的麻烦出现! 明大人也觉得这样更加公平,随意指了一人道:“那就请殿下来医治这位大叔可好?” 大叔闻言,脸色瞬间丧气起来,而另一边的小伙子则是异常兴奋。 原来这两人都是码头扛大包的背夫,这痛痹之症治不好,大叔就会失去谋生的活计。 早听闻裴女官医术了得,大叔一直期盼着自己能好运气地被裴女官选中,结果老天还是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虽然失望,但大叔是个老实善良的人,并没有嚷着要与那年轻人交换,只朝沐云书行了一礼道: “那小老儿就麻烦殿下了!” “这里没有殿下,只有大夫!” 沐云书轻轻扶了那大叔一把:“我会医好您的病,您可愿意相信我?” 面对沐云书,大叔其实紧张得要命,他对帝姬没什么概念,只知道她是身份极其高贵的人。 这样一个人竟如此温和的与他说话,让大叔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有点语无伦次地道: “俺为了不花银子医病才被官府选到了这儿,手印儿都按了,怎能反悔呢?殿下尽管给小老儿扎针就是,扎错了,小老儿也不怪您!” 这话让沐云书心头一颤,忽然有一种所有的努力都没有被辜负的幸福感。 开药堂的意义,不就是想让如大叔一般的寻常百姓,可以不受病痛折磨,与家人好好生活在一起么! 她朝大叔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真诚地道了一声:“多谢!” 见那个大叔没有提出反对,裴淸怜眼底明显划过一丝失望。 但这抹失望很快就被她掩盖住了,因为她知道,要不了多久,这个大叔就会为他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 第五百三十九章 致命还是治病 等官吏让两位患者除去上衣后,便宣布比试开始。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几位精通医术的考核官会通过二人的手法、准确度、患者反馈等一系列标准,来评定哪位大夫的针法更胜一筹。 沐云书和裴淸怜也不废话,朝对方轻轻颔首,便分别净手净针,准备为各自的病患治疗。 台上一红一白两位美人实在赏心悦目,台下竟然半点嘈杂声也无。 那些考核官也是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围观群众并不知这一题的难度,他们却是知道的。 懂医的人都知道一句话,叫腹深如井,背薄如饼,这背部,就算是他们也不敢妄动,一不留神就会伤到患者肺腑,这对患者来说可是致命的! 所以台上的这两个百姓,都是签了生死约的,他们虽然不必花银子治病,但出了什么事也要自己负责! 百姓想要治病需要赌上性命,考核官中的一位白发老者不由摇头叹了一声道:“可怜啊!” 这声可怜是在指沐云书医治的那位大叔,几位考核官似乎已经料定了大叔的结局。 而场上的两个百姓也是紧张地绷紧了身体,他们也去医馆瞧过自己的病,大夫都说他们的病原则上可以治,但他们不敢治,针要是落不好,那可是要命的! 两人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而两人的紧张似乎会传染,让围观的众人全都捏住了拳头,等待着沐云书和裴淸怜落针。 两人也没有让众人等太久,询问了患者的情况后便提起银针开始为各自的患者治疗。 两人选择的第一个穴位皆是肩髃穴,然后是肩峰、肩贞、臑腧、曲垣等穴位,看着两人利落的动作,众人都是惊讶无比。 有些百姓开始低声议论道:“看昭庆殿下这架势,并不是摆摆架子啊!你看她从容不迫的样子,好像这样的动作已经重复了上千遍!” 众人也发现沐云书这娴熟的样子,分毫都不比裴淸怜差,而那些懂行之人更是惊诧道: “咦,我怎么觉得,裴女官和昭庆殿下用的是同一种手法?” 另一人道:“是泄法,不过运针还是有一点差别!我还以为这场比试昭庆殿下必输无疑,现在看来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啊!” 之所以说不一定,是两人还没有进行到关键的位置。 而此时,裴淸怜的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围观众人的目光已经全被沐云书吸引了过去,习惯了被万众瞩目的她怎能感觉不到! 她以为这样难的题目,保信堂不会敢接,沐云书站出来的那一刻,她只把她当成哗众取宠的小丑,可她没有想到,沐云书竟然真的懂医。 而且,她发现沐云书行针的思路,正是吴氏针法治疗痛痹的思路,莫非她读过吴老神医留下来的书? 想得越多,心思便越发的乱,可背部的穴位不容她有半点闪失,她只能先停下手,朝沐云书的方向看了过去。 而沐云书竟然丝毫没有被干扰,专注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 待沐云书将手移动到大叔的肩井穴附近时,裴淸怜忽地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住手!” 她冷喝出声,停下手上动作,大步走到沐云书面前,一把抓住了沐云书的手臂道: “你要草菅人命么?” 这话一出口,不懂的百姓一头雾水,懂行的人则是皱紧了眉头。 沐云书的动作被打断,也是一脸怒容,眼底裹着寒霜冷道: “我为病人医病,你突然过来拉住我,到底是我在草菅人命,还是你输不起?” 输? 这个字让高傲的裴淸怜再次咬紧了牙关。 她深吸了一口气,瞪着沐云书道: “殿下就是再求胜心切,也不能不顾百姓的性命!还有,臣女不知道在下是通过何种方式拿到我恩师的医书的,殿下不要以为照猫画虎就能治病救人,针灸一术,不是殿下想的那么简单!” 说着,她又喃喃道:“怪道恩师的书会丢了一半,难怪今日会出现这个题目,原来……” 原来什么她没有说,却给百姓们留下了足够的想象空间。 “什么意思?昭庆殿下用的也是吴氏针法?” “可吴老神医不就收过裴女官一个徒儿么?” “你没听裴女官说么,老神医的书丢了一半,谁知道昭庆殿下是怎么得到另一半的!” “这不是偷师么?还用偷来的医术与吴老神医的弟子比试,还收买考官换了题目,她就不觉着丢人么?” “不过裴女官说昭庆殿下草菅人命是什么意思?这针法有什么问题么?” 议论声此起彼伏,都是对沐云书的不满。 沐云书却没有在意那些话,只抬着那双如同寒星般的眸子看着裴淸怜,问道: “裴女官藏一半说一半做什么?原来什么你不妨大胆说出来,吞吞吐吐的,是谎话说多了,咬到舌头了么?” 裴淸怜再好的修养,也被沐云书气得破了功,仰着下巴冷笑道: “臣女知廉耻,在顾及殿下的颜面,既然殿下这么说,臣女也没什么好遮瞒的!” 她转头看向众人,扬声道: “昭庆殿下取穴、手法,都与小女子如出一辙,这是恩师吴氏针法中治疗肩周痛痹之法,而恩师传给我的医书无故丢失了一半,我虽不知到底是如何到了昭庆殿下手中,但实在是不齿这种偷师之事!” 语落,她给一旁的丫鬟兰月递了个眼神,兰月会意,立即将那半本吴氏针法呈了过来,让众人看清楚了只剩下一半的《吴氏针法》。 裴淸怜接过医书,将医书的一页展开,上面赫然记载着治疗痛痹之症的办法。 裴淸怜接着道:“这书页有恩师的手记,恩师定是在后半卷上也提到前面病症的疗法,其实昭庆殿下得到后半卷书,若能将恩师心血用在正途,潜心专研,清怜也不会多说什么,可殿下学了些皮毛就拿出来卖弄比试,清怜就算得罪殿下,也实在无法忍下去!” 第五百四十章 偷师者 裴淸怜这慷慨激昂的一段话,险些让沐云书鼓起掌来。 她真是体会到什么叫做说得比唱的好听了! 她嘴角噙着一抹玩味,淡道:“那裴女官倒是说说,我怎么就没有潜心专研?” 裴淸怜见沐云书问出了自取其辱的问题,得意道: “若你真的认真研究过这套针法,就当知恩师的取穴是有问题的!恩师着书时应该是年岁已高,误将肩井也取入其中。可懂得医术的人都应该清楚,肩井是绝对碰不得的,这个穴位会要了患者的命!” 说着,她无奈叹了口气:“我知这样说,会有损恩师名声,可错就是错,我也在尽力修改恩师那些不恰当的方子,恩师既然将医术传于我,我不能只顾名声脸面,却置老百姓死活于不顾!” 裴淸怜说得慷慨激昂,让百姓们很是感动。 很多有名望的人,为了颜面是不敢面对自己的错误的,哪怕这个错误会染上血腥,他们也只会想方设法的掩盖。 能像裴女官这般敢说实话的人真的不多,这样的女子怎能不让他们敬佩喜爱! 有人道:“裴女官说得没错,从前有个江湖郎中给我叔叔医病,就是刺了那个什么肩井穴,结果我叔叔当场就咳出了血,没多久就过世了!” “看来吴老神医也不是神仙,多亏了有裴女官及时更正,不然他留下的那些医书不知道要误导多少人!” “最可恶的是这位昭庆殿下!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偷了人家的医书,学了些皮毛就来卖弄!若不是裴女官及时发现,那大叔就死在她手里了!” “是啊,亏我从前还觉得这位殿下不错,看来掉进名利的大染缸中,谁也不能免俗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那些刚刚卖出赌票的人更是庆幸无比,好在有傻子接盘,不然他们真的要亏大了! 就连台上的考核官也交头低语了几句,然后蹙眉看向沐云书道: “昭庆殿下,这个穴位,的确不可擅动,我们商量过了,人命为大,这局应是没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沐云书抬头看向说话的老者,问道:“许大夫说没必要再进行下去,可是已判我们保信堂获胜?” 许大夫嘴角一抽,这位殿下的脸皮有些厚啊,难道听不出他这是给她留了些颜面? 不说旁的,偷师一条,在行内就是极其令人不齿的行为,若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他们早将她哄下台去了! 沐云书见许大夫不作声,继续道:“既然没有定出输赢,那这比试就不能停下来!许大夫也说,这肩井穴不能妄动,可没有说绝不能碰!” 裴淸怜急道:“殿下怎可意气用事……” “裴女官太高看自己了,对你,我用不着意气用事!” 沐云书打断了裴淸怜的话,看着许大夫道: “我若没记错,不只吴老神医的医书中提过这个穴位,许多前辈留下的医书里也会取到此穴,是也不是?” 许大夫皱了一下眉,昭庆殿下话说的是没错,可在长久以来的实践中,他们已经证实这个穴位是不可取的,会刺穿肺尖! 沐云书接着道:“前辈们和吴老神医会留下这样的针法,绝不是他们糊涂,只是后人没能领略到其中奥妙,你们无知,却把他们的心血视作糊涂,还自以为是的要去更改前辈们的成果,真是可笑至极!” 被沐云书说成无知,裴淸怜气得捏紧了拳头,“清怜没有殿下这般的好口才,可是非对错,不是你几句话就能歪曲的!” 沐云书笑了,尽管她眼底都是冷意,却依旧足够让万物失色。 她没有再理会裴淸怜,只看着那位患病的大叔道: “大叔,你可愿信我?若你愿意继续让我医治,我愿给你十两银子,若你真出了什么事情,我会百倍赔偿给你的家人!” 大叔本来被裴淸怜的话弄得紧张无比,可听到沐云书愿意给他这么多银子,他反而镇定了下来。 一条没用的贱命能换这么多银子给家人,实在值了! 大叔正要点头时,裴淸怜急道:“这位大叔,你不可把生命视作儿戏!你不要怕,有这么多人在,你不愿意没人敢对你如何!” “我愿意!”大叔丝毫不迟疑地说出了自己的选择,还向众人朗声道: “小老儿不是被逼迫,是自愿的!这位女官说得轻巧,谁想把生命视作儿戏?可我们这些人生不得病,就算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小老儿也想争取一下!” 说着,他坚定地看了一眼沐云书:“殿下,来吧!” 他见过那么多人,没有人比昭庆殿下的目光更加澄澈真诚,他能感觉到昭庆殿下对他的善意,也能感受到殿下真的理解他想要医好病的心情。 这样的理解让他对沐云书好感倍增,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相信昭庆殿下不会食言的,不管怎样他都不吃亏,他愿意赌这一把! 裴淸怜不明白为何会有人为了十两银子,甘愿冒生命危险,正想要劝说,台上竟快步走来了几名皇城卫。 阿泗拦在裴淸怜面前,冷道:“比试还没有结束,裴女官无权干涉对手,你再胡搅蛮缠,我只能当你是输不起才故意干扰别人!” “我……” “好了裴女官,被在下说中也不要恼羞成怒,你若再破坏秩序,我们只能不客气了!” 皇城卫的霸道让众人很不满,但他们都不相信沐云书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全都在等着看,那个大叔是如何在沐云书手上出事的。 有阿泗等人在旁护着,沐云书也就不再担心会被打扰,一边提针,一边朗声道: “背部的穴位的确危险,若手法不当,会伤到患者肺部,旁人都知道的道理,吴老神医和那些前辈又怎会不懂?” 她一边说,一边用斜刺的手法将银针刺入穴位中,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刺,却是要对人体结构有足够的了解,才能行出此针。 第五百四十一章 揭穿 “之所以敢取肩井,不是吴老神医糊涂,反而是因他对医之一门了解得太过透彻,他知道如何落针可避开心肺,更好的为病人医治!” 沐云书的声音从容不迫,丝毫让人感觉不到她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情,不免让人想到了一句话——艺高人胆大! 可众人不知,那不是胆大,而是用了旁人无法想象的努力去专研,去学习,才有了如今的效果。 “吴老神医的医术深不可测,有些人无法领会,自以为寻到了一点错处,竟然胡乱更改吴老神医留下的医书,误导后人,这已经不是无耻,而是害我大奉医术倒退的罪人!” 话落,沐云书已经落好了最后一根银针,对大叔轻声问道: “除了背部有酸胀的痛感,可还有其他不适?” 那大叔本来是很紧张的,听到沐云书的话,下意识捂着胸口感觉了一会儿,并没有觉察到哪里不舒服,悬着的心就缓缓落了下来。 这时候,大叔才发现自己许久无法抬起来的手,居然能抬起来了,惊喜地眼睛都冒出了亮光,差点没从凳子上站起来。 “小老儿没事,小老儿好得很呢!” 沐云书笑笑,对大叔道:“先别急,时辰到了,我会为你取针!” 见到大叔安然无恙,围观的众人也都惊住了,不是说吴老神医是错的么?不是说昭庆殿下只是对着偷来的书照本宣科么?怎么感觉她比裴女官懂得都多? 裴淸怜让父亲更改这一题目,就是以为抓住了吴老神医的错处,想要在比试结束后说出来,再次得到关注和认可。 谁能想到她找到的并不是错,是她没有掌握运针之法! 可这些手法《吴氏针法》都没有提及,沐云书又怎会知道呢? 一炷香过后,沐云书收了针,几位考核官也已经走过来查看大叔的情况。 众人轮番诊了脉,发现他的确没有受伤,纷纷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这大叔不仅没有受伤,手臂竟然还能做简单的动作,虽然没有那么灵活,但痛感已经减轻了不少! 手臂有希望医好,就是说大叔以后可以继续养家,他心中激动无比,竟“扑通”一声朝沐云书跪了下去,眼含热泪地道: “殿下,您救了我,您救了我全家的命啊!” 他不觉得自己说得夸张,全家都靠他一人来养,他无法赚银子,家里那些老小孩怎么活下去? 沐云书忙将大叔扶起来,“是我该谢你的信任!” 这大叔并未痊愈,沐云书叫他之后来保信堂寻她,会将他的病医好,许诺他的也不会食言。 大叔觉得昭庆殿下能为自己治病,已经让他感激不尽,打定主意,不能再要那十两银子。 这一题,沐云书已经交出了让人震惊的答卷,反倒是裴淸怜的心情彻底被搅乱。 行针时最忌心浮气躁,躯干位置危险,她害怕出错,只能保守一些。 等她这边结束后,那小伙子的情况并没明显好转。 小伙子本想帮帮裴淸怜,用力地去抬手臂,可手臂没抬起来,已是痛得他满头的大汗。 比试的结果不言而喻,就算考核官想要偏袒,也骗不了百姓们的眼睛。 裴深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输给了沐云书,不等考核官宣布结果,起身道: “学医先学人!其他的先不说,昭庆殿下还是解释一下,你这吴氏针法到底是从何处偷师而来?清怜是吴老神医的弟子,那半本医书还望你归还给清怜!” 听到裴深如此无耻的话,吴非衣恨不得冲上去将他做过的丑事全都说出来! 吴婶也是气得发抖,但她并没有让吴非衣出面,而是自己缓步走到了沐云书身边。 众人正不解,怎么突然又走出来一个妇人,吴婶直直看向裴深,压抑住心中的仇恨,冷道: “裴太医这句话说得真好,学医先学人,可你们裴家做到了么?” 听到这声音,裴深震惊得呼吸一滞,下意识问道:“你,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裴太医好记性啊!你说裴女官是我父亲的弟子,怎么你们父女却不认得我呢?” 吴婶一边说,一边解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了那被苦难折磨得有些苍老的脸颊。 她没去理会震惊的裴家父女,而是转身看向围观众人,朗声道: “我乃鹤林吴氏女,吴忱君,我父便是吴思白!我可以用性命起誓,我父亲从未收过裴女官做他的弟子,更没有将医书传给过她,她手上那半卷,才是我吴家丢失的半卷医书!” 吴婶的话让百姓们觉着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裴女官不是吴老神医亲收的弟子?这怎么可能呢?这也太幻灭了! 裴深不知道自己的发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也顾不上去想,只想死死地捂上她的嘴巴! “吴……”他吐出了一个字,才惊觉不能让众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立即给了身边小厮一个眼神。 小厮会意,忙对吴婶道: “这位大姐你休要胡言,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吴老神医的女儿?小的可是听闻吴家出了事,吴家人都已经不在了,你竟敢冒充老神医的女儿招摇撞骗,我这就报官将你抓去衙门!” “我看谁敢抓她!她是何人,老朽可以证明!” 小厮的话音刚落,人群里就传出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众人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到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怒视着高台的方向。 老者身边站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大家不认识老者,但都知道那男人是镇国公府的小公爷,皇城卫指挥使——墨归。 墨归朝老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周围人下意识给两人让出了一条路来。 百姓们不认识这位老人,行内之人却有认识的,惊讶地道:“这……这不是霍老么!霍老怎么来了?” “霍老?哪个霍老?” “南霍北吴,大奉两大杏林世家的霍家家主,霍老神医!” “原来是那位老先生,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五百四十二章 怎会选出你这么个东西来!? 众人惊讶之时,墨归已经护着霍老来到了吴婶面前。 霍老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吴婶,叹了口气道:“忱君,家中出了变故,怎不知来寻世叔?” 吴婶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霍老,其实父亲在世时,与霍老的关系并不和睦,两人一见面,就会因为对医术的不同见解吵得不可开交,所以父亲出事后,她并没想过要去投奔霍老。 霍老看出了吴婶的心思,摆手道:“旁的咱们之后再说!先解决眼前的事!” 说着,他看向几位考核官道:“诸位不认识忱君,可信得过老朽?” 考核官中的一位中年男人紧张地走过来道:“师傅,您这话折煞弟子了……” “哼!”霍老白了那男人一眼: “你还知道老朽是你的师父!收受贿赂,昧着良心说保信堂的药材为次等药材之时,可记得我教你行医的准则!” 男人抖了一下唇,想要反驳,便看见墨归那寒如古井般的眸子正睥睨着他。 他腿一软,这才意识到自己与裴家的交易,可能早就被皇城卫盯上了! 他还心存侥幸的觉得,官家说此次考核一切从严只是句空话而已! 霍老没再理会汗如雨下的徒儿,转头对其他几人道: “老朽可以为忱君作证,她的的确确就是吴思白老神医唯一的女儿!她父亲有没有收徒,收了何人为徒,她岂能不清楚!” 老人声音不大,却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惊得百姓们一个个都如同泥塑一般,呆愣在原地。 看到那些质疑的眼神,裴淸怜只觉着双脚被钉在了地面上,让她转身都有些困难。 输了比试就已经够让她难堪了,神医之徒的这层衣裳,她绝不能再被人揭开! 思及此,裴淸怜故作镇定的仰着头道: “霍老与恩师虽然是故交,可有些事您并不知情,恩师收下我不久后就离世了,也许还没来得及告知您……” “闭嘴吧你!”霍老打断了裴淸怜的话,眼神里充满了厌恶。 “吴思白那老东西岂会将医书传给你不传给她的女儿?你这蠢材哪里比他的女儿强!还有,是谁准你随意更改别人的医书,还改得狗屁不通,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大的蠢事?”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沐云书道: “你连这个女娃娃一半资质和刻苦都没有,要选,吴思白也会选这位姑娘做自己的徒儿!吴思白那老东西一辈子不收徒,不就是不想那些心思不在医术上的人糟蹋了他的心血,怎会选出你这么个东西来?” 霍老真的是很愤怒,他之所以与吴老神医总是吵架,就是因为两人对收徒的观念不同。 吴老说他不管什么人都收到门下,这是不对的,可他觉得总要将医术先传出去,才能让更多穷人有瞧病的机会。 不料他的徒儿借他的名声收受贿赂,助纣为虐,并未真正给需要救治的人带来帮助。 吴思白那老东西更是惨,一辈子的心血被人窃取,最后还差点落个老糊涂的名声,他们终是谁也没有做对! 裴深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已过耄耋之年的霍老会出现在京城,有他作证,百姓很难再相信他们! 衣裳已经被冷汗打透,裴深知道此时已经无法糊弄过去了,只能快步走上前朝霍老行了一礼,恭敬地道: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这件事咱们可以之后再聊!” 他悄悄看了吴忱君一眼,好在吴忱君没有将他们另外一层关系说出来,那这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飞快想了一下应对之策,裴深真诚地看着霍老道: “这,这一局是小女清怜输了,输的心服口服,清怜年少成名,是有些骄傲忘形了,之后在下会好好管教她!难得能见到霍老,大比结束后到鄙舍一叙,如何?” 裴深如今是太医院院判,他觉得自己出面周旋,霍老定会给些颜面,更何况他已经将姿态摆得这般低。 不料墨归并没有给裴深糊弄过去的机会,朗声道: “继续比试?裴大人的和盛堂在比试第一局用了不正当的手段取胜,又输掉了这一局,哪里还有继续比试的资格?” 说着,他给阿泗递了个眼色,阿泗很快就带着人押上来几人,都是裴深暗中接触的官吏。 在大比前,墨归就接触了户部的官员,他以检举有功作为诱饵,使得这些官吏在暗中互相监督,那些为了向上爬的官员,很快就将线索送到了他的案前。 霍老神医也指着那个被裴深收买的徒弟怒道: “老夫刚刚瞧过了保信堂的药材,二十种皆是上乘,你竟然昧着良心评出次等来,老夫怎会教出你这样的徒弟!今日起,老夫便与你断绝师徒关系,你去赚你的黑心钱,再与我霍氏一门无关!” 接下来,墨归当众宣布了他查到的一些罪证,揭露了楚大人换题一事,还请来了沙县令,让他将宜山火灾之事说了个清楚明白。 裴家为赢得比试做下的那些不光彩手段,顿时无所遁形! 阁楼上,看到这一幕的景德帝面色沉冷。 他扭着手上的扳指,手臂拄在椅子的扶手上,怒道: “朕已经严禁有人在此次考核中搞小动作,裴太医是不是觉得他是京都药行的土皇帝了!亏朕之前那么信任他!” 海公公忙给景德帝打起了扇子,劝道: “官家息怒,好在小公爷发现的及时,也好在昭庆殿下是真的有本事,有了今日的事,想必之后参加考核的药堂就不敢再动歪心思了!” 景德帝虚了一下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沐云书给病人瞧病时那镇定自若的样子。 那样沉稳,定是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有这样实力的云书,怎屑于在赛前陷害对手? 老七的事,定还有隐情,景德帝捻了捻手指,对海公公道: “老东西,去给朕宣旨!” 没过多久,海公公便带着几名内侍来到了高台上,扬声道:“官家有旨!” 闻言,众人顾不得多想,急忙跪到了地上,个个埋着头,等待着海公公后面的话。 第五百四十三章 跑丢了一只鞋 海公公抱着拂尘朝众人扫了一眼,才接着道: “和盛堂东家贿赂官员,破坏考核大比,至此取消和盛堂大比资格,永不录为正店!裴深裴院判监管不力,革职查办,并将吴老神医遗物归还吴家!其他涉案官吏视情节论处,钦此!” 听到海公公宣读的旨意,裴深险些瘫坐在地上。 毁了,这下全毁了,和盛堂永远无法成为正店不说,他的院判之位竟也被罢免了,官家怎能罚得如此之重! 他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朝前跪行了两步,对海公公道: “公公,贿赂官员的事情本官并不知情啊!我怎能做出这种事呢?应该是底下人做的,求您让我见官家一面,我会向官家解释,求官家再给臣一次机会……” 后面的话裴深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的脸被突然飞来的鸡蛋打了个正着。 蛋液顺着他脸颊留下来,让他顿时狼狈不已。 下面的百姓叫嚷道:“卑鄙,亏我们从前那么敬重你们,你们竟是这般的下三滥,真叫人恶心!” “偷了吴老神医的书,竟将自己说成吴老神医的传人,城墙都没有你们的脸皮厚!” “让你们这些人霸占药行正店的位置,我们这些老百姓哪里还有出路?好在苍天有眼,没让你们得逞!” “没错,还造谣抹黑昭庆殿下,幸亏殿下有本事证明自己,否则我们都被迷惑了!” 一部分百姓觉得自己被愚弄,十分愤怒,而另一部分人的愤怒不止如此,他们太过信任和盛堂,将银子都押在了和盛堂那一边,和盛堂输了比试,他们的银子也就全赔进去了! 那些本来押了保信堂,但中途又将赌票卖出去的人,更是整个人都傻了,几乎到手的银子全飞了,巨大的落差险些让他们晕死过去。 人们将心中的愤怒都算在了和盛堂头上,叫嚷着,恨不得冲上去厮打和盛堂的人。 裴深见场面混乱起来,担心真的有哪个失心疯冲上来伤到他们,忙让和盛堂的伙计顶在前面,趁乱带着裴淸怜离开了现场。 差点跑掉了一只鞋,裴深才得以带着裴淸怜躲到了马车上,上了车后,他整个人都是呆滞的,一日间几乎毁了他半辈子的经营,他怎能不慌! 裴淸怜更是满腔愤怒地捏着手中的帕子,霍老刚刚的话还在她耳边回荡,他居然说她是个蠢材! 怎么可能,她自小就被人夸奖漂亮聪慧,怎会不如那个半路出家的沐云书! 裴深抬头看向女儿,心里不免有些埋怨,冷道: “你不是说这场比试一定会赢么?哪怕你把心思多用一些在医术上,今日也不会丢这么大的脸!” “父亲这是在责怪女儿?”裴淸怜半句不让: “您不知户部会抽查哪一家药堂,不舍得更换更好品质的药材,这才被小公爷当众揭穿,我顶多是输掉比试,爹爹才是毁掉和盛堂正店招牌的人!” 裴深气结,抬手就想朝裴淸怜打过去,可手抬到一半,还是被他忍住了。 他的官丢了,和盛堂的名声也受到了影响,清怜是他仅剩的筹码,他不能再与女儿离心! 那位大师说他女儿一定有出息的,他还有翻盘的机会! 裴淸怜也冷静了下来,现在麻烦的事并不是比试失利,而是父亲的那位原配妻子! 现在顶多被人唾骂几句,可害死吴老神医的事情若被查出,那他们是真的再没有什么未来了! “父亲,吴忱君不知对马匪的事知道多少,她来京都,不会想为吴老神医报仇吧?” 想到吴忱君,裴深脸色变了又变,捏着眉心道: “她不敢,依大奉律,妻告夫要坐牢!且她无凭无据,能奈我何?最重要的是我若被判罪,子女会受牵连,她那女儿也别想再有好日子过!” 孩子就是母亲的软肋,吴忱君若真的想与他鱼死网破,今日怎会没有暴露两人的关系。 深吸了一口气,裴深接着道: “且吴忱君也没那么聪明,她应该并不知道我与那马匪有关系,只是恨我在外养了外室罢了!她现在无依无靠,我会把她接回来好好养着,再想办法哄她改口,先保住你的名声再说!” 裴淸怜知道父亲指的改口,是她冒充吴老神医徒弟一事,虽然不想让吴家母女回到父亲身边,但现在也别无他法,只能听父亲的安排了。 马车绕了小路从后门回裴府,可刚到后巷,车夫就勒马转头道: “老爷,小姐,前头有人在等,好像……好像是九殿下!” 听到是萧泽玖来寻,裴淸怜咬了一下唇对裴深道:“父亲先回吧,我去见见九殿下。” 裴深道:“你即便不允他,也莫要得罪了他,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处!” 裴淸怜点了一下头道:“女儿明白!” 说罢,她便在兰月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脚下白色裙摆轻晃,如白莲般缓缓绽放,萧泽玖觉着眼前人依旧是那么美,可不知道为何,却美得那么陌生。 裴淸怜走到萧泽玖身边后,发现他只看着她不说话,苦笑道: “殿下这是怎么了?也对清怜失望了么?过来可是为了训斥我?那清怜洗耳恭听!” 萧泽玖闻言下意识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本王有什么资格来教训你,我只是想找你来说说话!” 萧泽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可裴淸怜就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暗暗捏了捏拳,她表面依旧是无所谓的样子,点头道: “好,那臣女陪殿下走走!” 两人沉默着走到了巷口的一颗柳树下,萧泽玖扶着那颗柳树抬头看了看,弯着唇角道: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样子,那时候我们随父皇入京,住进了皇宫中,我实在受不了那道道红墙的束缚,便偷溜出宫玩,可我没带银子,因为太饿了,我爬上树去找鸟蛋,结果从树上摔了下来,是你救了我!” 听萧泽玖提起往事,裴淸怜皱了一下眉,这件事她听萧泽玖说过好多次了,可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第五百四十四章 不须借你的余光,她已经足够夺目! 萧泽玖没去看裴淸怜的不耐烦,自顾自地讲述着过往: “本王还记得,你那时候也就六七岁,扎着双丫髻,可爱得很!与本王骄傲地说你父亲要做太医,你以后会是太医的女儿!还说我很幸运,若是晚一天从树上掉下来,你可能就不在京城了……” 那一天,小小的清怜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顾不得腿疼,给他讲了很多故事,直到他被内侍找到,他们才分开。 临别时他答应过清怜,定会再来见她的。 回宫后他就求了父皇,请他在太医考核时,一定要录取一个姓裴的太医! 父皇答应了他的请求,但他偷溜出宫,原本要罚二十板子,加上这个请求,就得罚五十板子! 那时他真的很犹豫,五十板子他得养好几个月,可想起小丫头那么渴望父亲能考入太医院,他便咬牙答应了父皇! 正因如此,他们错过了好几年,有机会再见面时,小丫头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早已看不出年幼时的样子,甚至不记得他们说过的话,连他也忘记了。 若不是他打问过裴太医就这一个女儿,他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萧泽玖一直觉着很愧疚,自己惦记了多年的人,他却把她的相貌都忘记了。 还有当初分开时,他答应过很快就会再来寻她的,那时清怜没有等到他,一定对他很失望吧! 于是他拼命想弥补自己的失信,想让清怜知道他真的没有忘记会回来找她的话。 这件事大概成了他心里的执念,所以一直不甘心地围在淸怜身边。 直到最近他才想明白,有些事能够忘记,就说明不重要,一直是他自己在感动自己而已! 也许,他应该放手了。 将心中的苦涩全都咽进了喉咙里,萧泽玖勉强扯着嘴角道: “抱歉,又说这些你不想听的。” 裴淸怜抿了抿唇,摇头道:“没什么……我那时候太小了,实在记不得与殿下说过什么,但我还是很感激殿下记得那些事,感谢你这些年的照顾!” 萧泽玖没有接裴淸怜的话,而是问道: “清怜,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你发现了猫草丸中没有致幻之物,可是第一时间告知了父皇?” 裴淸怜瞳孔微缩,没想到萧泽玖还在纠结猫草丸的事。 “殿下这是怀疑臣女?”她惨笑一声,微抬着下巴道: “是啊,如今我都快成过街老鼠了,算了,清者自清!殿下不信我,我也没有办法!” 裴淸怜说话的时候并没发现,萧泽玖眸中的光几乎熄灭了。 母妃已经跟他说过了,父皇会知道猫草丸无事,不是清怜第一时间告知的,是在母妃那里发现了剩下的猫草丸。 清怜对他说谎了,却还说什么清者自清! 萧泽玖觉着心口很痛,想起吴非衣指着他鼻子骂他瞎子傻子的样子,真的很难受。 其实他不瞎也不傻,他只是无法接受珍视的东西,在手心中粉碎的感觉。 “我知道了!”萧泽玖收回了扶在树干上的手,轻轻拍了拍道: “这是本王最后一次来打扰裴女官,不管怎样,本王感谢你年幼时的相救,盼你……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话落,萧泽玖便转了身,有怅然,竟也有解脱。 裴淸怜想要叫住萧泽玖,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这样做。 而且,她也不相信,说是最后一次,但那男人哪有那么容易将她放下! 会回来的,属于她的,一定都会回来! 她望着萧泽玖的背影,见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脚步,嘴角便轻轻扬了起来。 萧泽玖果然回了头,脸上的表情却是裴淸怜从未见过的严肃。 “我欠你一个人情,你若有求,我会相还!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做对我皇妹不利的事情,我知你心里有知许,可知许从未对你动过心思,即便你把皇妹比下去,他眼中也只会有皇妹一人!还有……你虽然很好,可我皇妹也很好,皇妹没有学过你,这世上每个人都很耀眼,不须借你的余光,她已经足够夺目!” 落下这话,萧泽玖便转了身,消失在了巷子里。 裴淸怜气得嘴唇都被她咬破了,萧泽玖竟然赤裸裸的揭开了她一直不想面对的事情,她怎么能接受! 是了,一定是欲擒故纵,萧泽玖定是想要用这种方式让她主动靠近他,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躲在角门边的兰月见萧泽玖离开,快步走过来扶住了裴淸怜,关切道: “小姐,您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呢?一时间名声和喜欢她的人都离她而去,裴淸怜的心比被万只蚂蚁啃食还要难受! 兰月见裴淸怜铁青着脸不说话,又低声劝道: “小姐,天无绝人之路,官家虽然罢免了老爷,但并未动您和少爷,少爷还是稽查司指挥使,您也还是裴女官,咱们还有睿亲王做靠山,百姓们都是健忘的,只要您和大少爷以后能立下什么功劳,百姓和官家的心就又会回来了!” 听到兰月的安慰,裴淸怜脸色稍霁,马行千里,不洗尘沙。一点挫折而已,她撑得过去! 兰月见裴淸怜的脸色缓和了些,又道: “小姐,您说那个曾与九殿下有过一面之缘的,会否是老爷在鹤林的那位千金啊?” 她隐约记得,当年老爷要考太医院,那位吴夫人带着女儿也来到了京城,但老爷害怕被吴夫人知道他在京城养了外室,没过多久就将人送回了鹤林。 裴淸怜冷冷看了一眼兰月:“你想说什么?想说九殿下对我的喜欢和对父亲的照顾,都因为儿时的那一面么?” 兰月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怎么会!九殿下倾慕您,只会是因为您的容貌和才华!他现在生气,也不过因为得不到而已!” 裴淸怜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心中烦躁,正想回院子静一静,这时候又有一辆马车快速地驶进了后巷。 马车停下后,有丫鬟将一个打扮美艳的妇人从车厢里扶了下来,正是裴淸怜的母亲,裴夫人。 第五百四十五章 告知秘密 裴夫人穿着一身齐胸襦裙,扑过来时带着一阵香风,见到裴淸怜后,她便急忙问道: “怜儿,我听闻大比时和盛堂出事了!到底怎么回事,你的医术不是很厉害的么?这件事可会牵连到你兄长!” 裴夫人说了一堆,裴淸怜知晓她在乎的,只是会不会影响到兄长的前途! “你这丫头,倒是说话啊!” 裴夫人急得很,当初老爷考太医的时候因为太过紧张差点落选,可最后竟是被破格入取。 老爷进入太医院后,旁敲侧击地问过老院正,老院正只夸老爷女儿养得不错! 所以自此后,老爷就把清怜当作了福星,对她们母子也在意起来。 可她听闻今日正店比试清怜出了大丑,老爷那位原配还出现在了京城,她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正室之位又要让出去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地瞪了裴淸怜一眼: “你自己不争气,别连累你大哥的大好前途!好在你大哥不在京城,不然真是被你害死了!早让你攀附一个皇子你不听,还真以为自己能当上皇后不成!” 裴夫人心情烦躁,不想与女儿浪费口舌,推开她便提裙进了角门。 …… 裴家人灰溜溜的离开后,比试也就结束了,因皇城卫抓了一批官员,之后的比试便被推延了一日。 这事在药行内掀起了轩然大波,有人欢喜有人忧,不过其余人要怎么应对,就与沐云书无关了,她只等着第二轮考核即可。 比试结束后,沐云书将霍老请到了府上,聊天中吴婶才知道,其实霍老并不是主动来京城的,而是被沐云书请来的。 云书知道裴淸怜擅自改动了她父亲的书籍后,便将德高望重的霍老请来,为父亲正名。 若不是云书,她父亲的一世英名,全被裴家父女毁了,吴婶真的不知要如何感激沐云书。 沐云书只道:“吴婶,您把医术传于我,对我来说才是大恩,我只是做了我应做的!” 霍老目露欣赏地看着沐云书,心中感慨吴思白还是好福气的,他活着都没寻到的徒儿,那家伙死后竟得到了这么一个好苗子! 他称赞道:“你做得好!决不能让那些一知半解之人,靠着拉踩别人成果博取众人眼球!你说的对,这些人就是阻止大奉医学发展的罪人!” 沐云书点头:“我会紧记霍老的话!” 白发老人朗笑了几声,在心里叹道:吴思白,你的徒儿老夫帮你瞧过了,是个好的,你这老头子可以瞑目了!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霍老才想起一事,看想吴婶道: “忱君啊,老吴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老夫记得你曾招婿上门,你那夫婿……可是也遭遇了不测?” 听了霍老的询问,吴婶倏地握紧了拳头,吴家灭门时的惨像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知道霍老会问起这事,也不想再隐瞒云书,便将吴家遭受马匪劫掠之事说了出来。 听到吴家人惨死在马匪手中,霍老唇瓣抖了抖,眼中有悲痛也有震惊,喃喃道:“怎么……怎么也是马匪……” 吴婶陷入了悲痛中,没有发现霍老用了一个“也”字,沐云书却觉着这个字用得奇怪。 她看向霍老道:“霍老前辈,您为何说也是马匪?还有谁遭遇过这样的劫难?” 霍老脸色一白,忙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是老夫口误而已!” 站在一旁的吴非衣也觉察出霍老的反常,他和母亲一直以为外公的死是裴深一手造成,可见霍老这个反应,她觉着这件事可能还有些她不知道的内情! 她正想询问两句,霍老却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对吴婶道: “人死不能复生,忱君你要节哀!老夫能活这么久,就是知道一个道理,有些事既已经注定,那就不要过分探究!你放心,你父亲的后事老夫会重新料理,你若在京都住不惯,也可随老夫去江南!” 说着,他轻扶桌面站起了身,看着吴婶的眼神里竟夹杂着一丝愧疚,拱手道: “老夫还会在京城逗留几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在老夫能力范围内的,老夫无有不应,今日,便先告辞了!” 沐云书本还想挽留一二,但霍老去意坚决,她也不能强人所难,便将人送出了府。 霍老走后,吴非衣一脸困惑的看着吴婶道: “娘,我怎么觉得,霍老神医听到外祖死讯后,表情有些不正常?” 吴婶也觉得奇怪,可是霍老远在江南,与父亲多年不联络了,根本不认识入赘到吴家的人是谁,更不清楚裴深与她们家的恩怨,怎会了解他们家被屠门一事? 难道是她冤枉了裴深?那些马匪与他没有关系? 不对,若与裴深没有关系,马匪就不会在吴家寻找医书,到底还有什么是她所不了解的? 吴婶想不出答案,半晌后才转过头看向沐云书道: “云书,我们吴家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曾经问过我,是不是与裴家有关系,我现在就告诉你!” 今日她选择出面揭露裴淸怜,以后的麻烦事就不会少,她不能再对云书隐瞒下去了。 回府后,吴婶便将与裴深的恩怨,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沐云书,沐云书这才知道,裴太医竟然是吴家的赘婿! 因为吴婶当年害怕裴深会因为赘婿之名而抬不起头,所以从没有在外人面前提起过她夫婿的身份。 她为了让夫君圆梦,还支持裴深进京做太医,哪承想她竭力的维护,换来的是裴深勾结马匪,屠了吴氏满门的结局。 沐云书再如何处变不惊,都被这个故事震惊到了,论心狠手辣,裴太医在她认识的人里,绝对是佼佼者! 她一脸凝重地对吴婶道:“早知道这样,今日就不是让裴深身败名裂这么简单了!” 沐云书从未觉得自己是善类,对待敌人,分毫的仁慈都是对自己的残忍! 她本想问吴婶为何不去状告裴深,但见到吴婶死死地拉着非衣的手,她便已经猜出了答案。 第五百四十六章 面首的下场 沐云书知道即便裴深是入赘吴家,吴婶也是裴深的妻,妻告夫要坐牢,且非衣是裴太医的亲生女儿,裴深被定罪,非衣最好的结局也只能是被送去教坊司! 报仇和保护非衣两种选择,吴婶只能选一种,所以,她才没有揭露自己与裴深之间的关系吧! 沉吟了片刻,沐云书认真地看着吴婶道: “婶子,别怕,在我心里,早已经把你与非衣当成我的家人,我不会叫非衣出事,并且,我会想办法帮你们查出真相,为吴老神医报仇,还你们一个公道!” 吴非衣听得心口一紧,红着鼻子直接跪在了沐云书面前,呜咽道:“殿下……” 沐云书拍了一下她的额头,将他拉了起来,“哭什么哭,你要让别人哭才是!也莫要说什么谢,我们不提这个!” 沐云书的话让吴非衣鼻子酸得更加厉害,她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才能遇见这么好的殿下! 她一边打着嗝儿,一边压抑着抽泣声道:“殿下,以后上刀山,下油锅,我先来闯!” 沐云书的心也暖暖的,她没有姐妹,能有全心全意护着她的朋友在身边,她真的很满足! 见一向坚强的非衣哭得可怜,她便揽着她的背,轻轻拍了两下安慰道: “莫要哭了,你现在是府上的长史,叫人瞧见你哭成这个样子,可是要笑话你的!” 吴非衣被说得不好意思,也渐渐停止了哭泣,不过昭庆殿下的怀抱真是温暖啊,以前都是她哄娘亲,现在竟有人愿意来哄她,她有些舍不得站起身来。 这时候,院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没多久外间的帘子就被人打了起来。 来人一进门,便瞧见沐云书安慰吴非衣的画面,那双桃花眼惊得都瞪圆了去!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退回去又重新打帘子进门,这才见两人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九殿下,说了我们主儿正与吴婶谈事呢,您就不能等一等?” 追上来的翠玉一边喘着气,一边无奈地对萧泽玖道。 萧泽玖这才被唤回了神,想起刚刚皇妹与姓吴那小子抱在一起的画面,他用力闭了闭眼,天,自己一定是因难受而变得恍惚,所以才看花眼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才道:“我……我是来给皇妹道歉的……” 他语气里没有半分不甘心,只是带着些颓然。 其实沐云书并没有怨过萧泽玖,九哥与裴淸怜早就相识,信任她也无可厚非。 重要的是九哥并没有因为信任裴淸怜,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她还听说今日九哥为防止赌徒找她们麻烦,拿出许多银子去购买赌票一事,对他哪里还有气在。 “我没怪过你,九哥不用与我道歉!只是希望九哥以后莫要再带我去见她!” “不了,不只不带你去,我也不会去见她了!”萧泽玖苦笑道: “不过这也挺好,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今儿本王赚的银子,比我这些年得到的俸银还多上几倍呢,本王今后想不躺平都不行啊!” 听萧泽玖自己打趣自己,沐云书和吴非衣等人都不由轻笑起来。 沐云书道:“那九哥好好做这个富贵王爷,没准以后我还会求到九哥头上!” 萧泽玖抱臂道:“好说,若保信堂真的可以成为正店,流水宴的银子,九哥包了!” 几人说了一会话后,红豆跑过来禀报说沐询请沐云书过去,要商议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沐云书便请吴非衣先招待一下萧泽玖,自己去寻了沐询。 吴非衣能感觉到萧泽玖一直在强颜欢笑,与母亲说了一声后,便与萧泽玖一起到园子里散心。 一路上,萧泽玖一直斜眼看着吴非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吴非衣忍了半天没忍住,停下脚步皱眉道:“九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在下说?” 萧泽玖见四处无人,才握拳轻咳道: “那个……本王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面首的下场都不会太好,墨知许那人又小气得很,你,你和皇妹的事若是被他知道,你定是凶多吉少!” 吴非衣扯了扯嘴角,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面首?” 谁的?难不成九殿下以为他是昭庆殿下的面首? 萧泽玖拍了拍吴非衣的肩膀: “行了,我们一起醉生梦死的交情,自不会嫌弃你!但本王还是要劝你回头是岸,男子汉大丈夫,想博前程得靠自己!” 说着,他还朝吴非衣的胸口垂了一下,垂完之后他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挑眉道: “看你瘦巴巴的,这里还挺壮实!” 吴非衣的眼睛顿时瞪成了铜铃,险些一拳头朝萧泽玖的面门招呼上去。 这男人不是难过么?这哪里有难过的样子! 当萧泽玖的手又朝她垂过来的时候,她立即抓住了萧泽玖的手腕,咬牙道: “呵呵,九殿下误会了,在下会用我的生命护着昭庆殿下,却不会对她有半点非分之想,您用不着担心!” 这答案让萧泽玖怔了怔,护着她却不要她,只守着便满足了,他没想到,这小土豆还是个情种! 虽然觉着皇妹值得,但也觉着吴非衣可怜。 他揽住了吴非衣的肩膀道:“你还挺重情!你这性子我喜欢,咱们啊,还真是难兄难弟,走走走,再陪本王喝几杯去!” “不是……我不能再喝了,九殿下……你别拉我……我不是墨迹,我是真的不能喝!九殿下……九殿下……” 吴非衣急得脸都扭曲了,想要拒绝的,可她如何能拉扯得过萧泽玖,最后还是被他拖着去了酒肆。 …… 另一边,墨归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妥当后,赶在入夜前来到了昭庆府。 看着嘴边露出青茬的墨归,沐云书便知他近些日子一直都在奔波忙碌。 帮他倒了杯茶便拉着他坐了下来,“不必这样赶着过来的,你该回去好好休息!” 墨归嘴角扬了扬,一错不错地看着沐云书道:“见你,比休息顶用!” 第五百四十七章 我咽了气也会睁开眼睛! 墨归的话让沐云书有些面热,可见对方一脸的镇定,竟觉得害羞反而不对,她心头一热,凑过去吻在了墨归的额头上,笑问:“这样会不会更好一点?” 一直维持镇定的墨归被这一吻搅乱了心湖,拉着沐云书的手,将她按在怀中,情不自禁地将唇瓣覆在了她软嫩的双唇上,良久都不愿意起身。 直到发现自己不能再继续下去时,他才错过了头,抱着沐云书轻声道: “何止好一点,只要你在,我咽了气也会睁开眼睛!” 沐云书被这话弄得心里一揪,皱眉在墨归肩膀上咬了一口。 “这话不好听,以后不许再说了!” 见昭昭在乎他,墨归傻笑起来,用清润动听的声音道:“遵命!” 两人此刻虽然很幸福,但也知道还有很多正事要处理,没有再闲谈别的,沐云书对墨归问道: “宫里的情况怎么样了?你见到刑公公了么?” 墨归知道昭昭惦记着这个,表情也严肃了下来,握着她的手道: “官家其实也想知道实情,所以我求官家见了刑公公一面。可惜……刑公公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只说事情都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因为曾被贤妃训斥过,所以才用这种办法来报复!” “这不可能!”沐云书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 “刑公公与普通内侍不同,他读过书,眼界开阔,不可能不清楚这种低劣的手段,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他将罪都揽到了自己头上,就是想护着皇后娘亲,他既然不想皇后娘亲受连累,就更不会用这种手段去害人!” 墨归也认同沐云书的想法,其实他还有一事是想不通的,刑公公看到他的时候,眼神很是复杂,就像那日,常嬷嬷看他的眼神一样。 他感觉这件事可能与他有关系,可暂时还没有捋出思绪。 沐云书这些日子为正店考核的事情劳心劳力,身子又轻减了许多,墨归知道那些都是她想做的事情,他不会阻拦,但也难免心疼。 “别担心,我会继续去查,绝不会让人有机会伤害到皇后娘娘!” 墨归的承诺向来简单,可每一次,他都会用全力去做到。 沐云书笑容嫣然,却没有回应墨归的话。 想了想,她道:“宫里的事,我心中有些主意,我明日会去见父皇,倒是有一件事需要你来帮我!” “何事?”墨归毫不迟疑地问道。 “是吴家的事,吴婶将她从前的事情说给了我听,你可知,原来裴深竟然是吴婶的夫君,吴家的赘婿!” 提到裴深,沐云书眉心就聚拢了一层寒意,她将吴婶的故事讲给了墨归。 墨归听后,深邃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诧异:“你说吴家竟也是被马匪灭门?” 再一次听到这个“也”字,沐云书不由紧张起来,问道: “你怎么与霍老神医的反应一样?难道有人与吴家有同样的遭遇?” 墨归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是桂王府上的长史,八王之乱后,那位长史便带着家人隐居了,但四年前被一伙马匪灭了门,家中无一人生还!” 这件事竟然绕到了桂王头上,这是沐云书没有想到的,看来事情的确没有吴婶她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只是这个长史,还有桂王的一个妾室,都是死在了马匪手上!而据我所知……吴老神医曾经为桂王医过病!” 沐云书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道: “这些人都与桂王有关系,看来不是巧合!霍老可能知道这背后藏着什么秘密,所以才那么惊恐!” “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共同点……” 墨归放在身侧的大手缓缓缩紧:“当年大皇子失踪后,并非直接去了冀州,而是去过几个地方,见过几个人,这些人里,便有桂王府的长史以及桂王的妾室!” 这是他近日查到的线索,还没有来得及与沐云书讲。 沐云书呼吸瞬间停滞,大皇兄为何要去见桂王旧部?那些人又为何会惨遭灭口? 圣旨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更多疑团涌现出来,让两人觉得这件事真是越查水越深。 裴深是景德帝登基后才考入的太医院,所以不太可能与桂王有关系,以他的实力想除掉吴家,的确不该做得那么干净! 沐云书和墨归对视了一眼,一个猜测在心里油然而生! 墨归倏地站起身道:“之前在京中出现的桂王余孽,还有屠杀桂王旧部的马匪,看来不是冲着大皇子去的,就是冲着那圣旨去的!这线索很重要,我现在就去查!” 沐云书也觉得事情虽然复杂,却依稀有了轮廓,颔首道: “好,万事小心,我等你消息!” 说不上几句话,两人又要去忙各自的事情,这让墨归很是不舍。 他拉着沐云书的手,眸中满是缱绻地道:“等了结了这些事,我带你出去散心,看你想看的山河!” 沐云书眼睛亮如星辰,期待地道:“好!” 墨归嘴角抑制不住的扬了起来,轻柔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等我!” 本想在分别时潇洒一点,可刚跨出门,头顶就落下了一把瓜子皮,墨归嘴角抖了抖,咬牙道: “阿泗,滚下来!” 阿泗正给准媳妇嗑瓜子仁,听到这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差点真的从房顶上滚下来。 将瓜子仁放在了宝珠手心里,趁着宝珠不备,在她粉嫩圆润的脸蛋上香了一口,道: “好好吃饭,别把自己养瘦了,瘦了爷可不答应!” 沐云书听到这话很想给阿泗一个白眼,每顿三碗米饭的宝珠,真是瘦不了一点! …… 次日,沐云书依旧是早早起了床,翠玉见状有些心疼地道: “劳累了这么久,主子您该多睡一会儿的!” 可沐云书却并不觉得累,为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努力,她只觉得充实。 简单梳洗了一番,沐云书便依照昨日的计划进了宫去。 只是她在御书房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景德帝的召见。 夏日的太阳毒得很,尤其在正午的时候,就连当值的侍卫都尽量站在阴影处,以免被晒伤。 但沐云书并没有避开,在阳光下一站站了两三个时辰,看得海公公心疼得都想去打个伞给她遮阳。 批阅奏折的景德帝见海公公一个劲伸着脖子向外头瞧,蹙眉道: “怎么?那丫头还在外头?” 第五百四十八章 你想晒死她不成? 海公公苦着一张脸,扁着嘴巴道:“可不是,老奴真担心这毒辣的太阳,给咱们殿下那瓷白的小脸给晒裂喽!” 他不说还好,一说景德帝脑海中瞬间有了画面,烦躁地将奏折放在了桌案上。 “这丫头怎么这么轴!这是什么好事么?她参合进来做什么?” 海公公明白官家的心思,这次的事情不好解决,官家不见昭庆殿下,也是变相的保护。 可殿下那性子,是不可能放着皇后娘娘不管的,官家若是不见她,她可能会一直站在殿外! 海公公叹了口气道:“也许……昭庆殿下知道些什么线索!官家,您不也很想知道刑公公为何会做出这等蠢事么?” 听到“刑公公”三个字,景德帝眉心都皱成了一个川字,怪道先帝不喜欢他,他的嘴巴是真的硬! 刚听说他身上私藏了那种不干净的东西时,他差点冲动得一刀杀了他。 可昨日看了一场昭庆和裴淸怜的比试,竟让他冷静了一些。 大家都认为对的东西,未必会是对的,他的选择,不能被愤怒所支配。 景德帝假作舒展筋骨,暗暗挪到了窗边,便瞧见了沐云书站在日光里的画面。 即便阳光那么刺眼,那丫头也没垂下头躲避,就那么端正的站着,眼神里带着迫切。 瞧见女儿被晒得满脸通红,头发丝都黏在了脸上,景德帝心都揪了起来。 他瞪了海公公一眼,恼道:“你想晒死她不成?朕有事你不能叫她去偏殿候着?” 海公公眼皮跳了跳,官家不发话,他们哪里敢自作主张啊! 但他可不敢顶嘴,忙不迭抬起手抽了自己一个巴掌,认错道: “老奴糊涂,老奴这就带殿下去偏殿!” “还去什么偏殿!”景德帝想踹海公公一脚,不耐烦道:“带到这里来!” 海公公嘴角弯了弯,应道:“是,是,带来这里,老奴这就去!” 说罢,他便一溜小跑来到了殿外,到了沐云书身边后立即抬起袖子,给沐云书遮挡阳光。 “我的殿下啊,晒坏了吧!官家请您进去呢,快随老奴来吧!” 听到父皇终于肯见她了,沐云书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海公公定然又帮她说了不少话,感激地对海公公道:“多谢公公了!” 这声多谢让海公公心里熨帖极了,他喜欢沐云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从不把别人对她的好,视作理所当然! 进了殿后,沐云书就看到景德帝又将脸埋在了奏折里,这次没有抬起头来瞧她。 “你那药堂的事情那么忙,你还往宫里跑什么?别的事你也帮不上忙,好好回去办你自己的事!” 沐云书朝景德帝跪了下来,“父皇,也许儿臣有办法查出刑公公毒害七皇兄的真相!” “你有办法?”景德帝挑眉,显然不太相信。 一个丫头,看看书,学学医还可以,查案这种事她怎么可能会懂! 而且这案子涉及那种污秽的东西,他实不想让昭庆搅合进来。 “朕知道你替你母后着急,但你和知许来查这案子,查到什么结果都不会让人信服的!” “儿臣明白,所以儿臣只将办法交给父皇,要不要这样做,全凭父皇决断!”沐云书郑重道。 这倒是让景德帝好奇起来,沉吟了片刻,终于退让了一步道:“先说来让朕听听!” …… 沐云书与景德帝在御书房说话时,一张纸条已经被送到了贤妃的宫中。 秋嬷嬷拿着那张纸条快步来到了贤妃身边,将纸条交给了贤妃。 “娘娘,官家见了昭庆殿下!” 两日的工夫,贤妃的脸颊又凹陷了一圈,听到秋嬷嬷的禀报,她咬着牙将手中纸条展开读了一遍。 看到纸条上的消息,贤妃的脸色又青了几分。 “沐云书请官家去查刑公公的居所做什么?她到底想干什么?” 看着贤妃有些癫狂的样子,秋嬷嬷忐忑地安慰着: “娘娘别急,现在虽然不知昭庆殿下的目的,但官家身边有咱们的眼线,真有什么事,眼线会通知咱们的!” 贤妃这两日为了照顾萧正祁,眼睛已经熬出了一道道血丝,她恨恨将纸条撕碎,扶着心口坐了下来。 “没事的,沐云书一定是故意引起我们的好奇,想要将本宫给引出来,本宫岂会那么蠢上她的当!” 可想到正店大比,裴淸怜惨败给沐云书的事情,她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冲到了天灵盖儿。 “早知道裴淸怜也是个没用的蠢货,本宫就不费心撮合她和祁儿了!” 秋嬷嬷已经将外头打探到的情况全都告知给了贤妃,裴太医已经被革职,和盛堂也被永远的提出了正店之列,百姓们之前对裴女官的崇敬都变成了嘲讽,这样的裴家对他儿子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若这件事早一天发生,她就不会真的给两人用息肌香,祁儿也不会病成那个样子! “本宫不会给方锦音翻身的机会,你帮本宫送两封信出去!” 她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贤妃死死捏着手中的杯子,对秋嬷嬷道: “一封给方锦诗,她若是想按下她女儿的事情,叫她照我说的办!另一封送到那个人手上,让他尽快说服官家废后,不然休怪本宫将当年的事情全都抖漏出去!” 秋嬷嬷见贤妃娘娘有些疯癫的样子,心中很是担忧,但她也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娘娘早已经半分退路都没有了。 “是,老奴这就去办!” “等等!” 秋嬷嬷要退下时,贤妃又唤住了她,“你差人再去给单妙竹传个信,祁儿伤成这个样子,她也不知道来看看!我就知道她是个薄情寡性的!” “祁王妃?”秋嬷嬷有些惊讶,没想到贤妃娘娘竟会让祁王妃来看祁王殿下。 秋嬷嬷有些迟疑地道:“可是……出来绿屏那件事,祁王妃会否不愿意入宫来?” “她敢!” 贤妃拍了一下桌案:“她若还想做这个祁王妃,就得乖乖听本宫的话!你与她说,只要她来,本宫会让她继续做这个王妃!” 第五百四十九章 发了笔横财! 贤妃认为,单妙竹生性懦弱,出身又那么低,她随便给个脸色,单妙竹就一定会巴巴的跟上来。 随便从妆匣里拿出了一对儿她不喜欢的耳饰,丢给秋嬷嬷道:“去吧!” 秋嬷嬷应了声“是”,换了宫牌亲自出宫来到了昭庆府。 沐云书刚从铺子回来,正在理账,听到柱子爹的通报,沐云书还未说话,一旁的翠玉就皱着眉头气道: “贤妃宫里的人?他们还好意思来见祁王妃?” 她看着沐云书道:“主子,要不别理她算了!” “不理她们也解决不了问题,这事还是让七嫂自己做主吧!” 说罢,沐云书便撂下了手中的事,亲自去了一趟单妙竹住的院子。 恰巧今日方蓉也过来看望单妙竹,见沐云书跨进门,她笑着走过来道: “云书,你来了,你看我给单姐姐带了什么好东西!” 方蓉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她不想称呼单妙竹为祁王妃,便直接改叫单姐姐了。 沐云书瞧着方蓉带来的一大堆补品和珠宝首饰,扬眉道: “这么大手笔?发财了?” 方蓉笑得眼睛都没了,摇着沐云书的手臂道: “可不是发财了,我和大哥将身家都押在保信堂上,结果一不小心,发了笔横财!” 说着,她死死地抱住了沐云书道:“要不说你就是我的心肝儿,你说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沐云书宠溺地刮了一下方蓉的鼻子,“我是不是你的心肝儿我不知道,你快把我的心肝给挤出来了!” 其实这件事看上去是蓉儿占了她的光,可蓉儿对她的信任,更叫她动容。 单妙竹见方蓉送来这么多礼物,很是不好意思地道: “方姑娘,你与方公子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有相报,怎能再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方蓉豪爽一笑:“这都是托云书的福赢来的银子,大哥说了,有银子就要花,要不赚银子做什么!还有,什么救命之恩的,单姐姐不用挂在心上,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你还帮我大哥积了功德呢!” 单妙竹没有听过这样的说词,觉得方姑娘真是可爱,眼底也有了笑意。 她知道再多的拒绝反让人觉得不自在,这人情虽有些重,但她慢慢还就是。 从一旁拿起一个绣绷递到方蓉面前,单妙竹温声道: “知道方姑娘要成亲了,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方蓉接过来看了看,瞬间惊得捂住了嘴巴。 “这是……双面绣!单姐姐,你居然会双面绣!” 她反复地看着两面栩栩如生的图案,欢喜地抱在怀里道: “喜欢,喜欢极了!你这绣艺堪比大家,怎么从前没听人提起过!” 单妙竹有些害羞,“爹娘说女子不可太露锋芒,我这点小本事不值一提!” “怎么不值一提?我要有这点本事,爹娘和大哥都得把我夸上天去!”方蓉说得一脸认真! 单妙竹看着经历那么多事,依旧笑得天真烂漫的方蓉,便知她的兄长和爹娘一定对她很呵护,这让她不由有几分羡慕。 “你若喜欢,我以后可以再绣给你!” 方蓉凑过去挨住了单妙竹,小鸡啄米般地点头道: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我大哥有一幅索大家绣的山水图,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我瞧那山水图还不如单姐姐的手艺呢!” 单妙竹真的没有被人这样夸赞过,羞红着脸道:“你这丫头,越说越夸张了!”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气氛本是很好,可沐云书不得不将秋嬷嬷到访的事情告知给了单妙竹。 “七嫂,见不见由你,你若不想见,我便寻办法打发她离开!” 听到贤妃派人来寻她,单妙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她真的很害怕这位婆母,她想躲,可她没有这个资格,她不能一直躲在云书身后,心安理得的接受她们的保护! 沉吟了片刻后,她道:“我见,云书,麻烦你请她过来吧!” 单妙竹既然选择相见,沐云书便吩咐柱子爹去请人了,没过多久,秋嬷嬷就带着两个宫婢进了院子。 见到沐云书和单妙竹,秋嬷嬷福身行礼打了招呼,这才快步走到单妙竹身边,装作十分关切地道: “王妃,您真的没事了!老奴听闻您已经醒来几日,还以为是谣言,没想到竟是真的!这可真是太好了,没白费贤妃娘娘日日为您祈祷!” 秋嬷嬷以为她这样说,单妙竹定会诚惶诚恐地感谢贤妃娘娘,不想单妙竹竟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皱了下眉头,从怀里拿出贤妃交给她的那对耳饰,笑着道: “你瞧,娘娘还叫老奴带了礼物过来,说是这次您受惊了,特地给您压惊的!” 方蓉见贤妃送的那对儿耳饰,气恼她们竟如此轻贱单姐姐,愠声道: “这点子银饰怕是压不住单姐姐的惊,嬷嬷不如拿回去给贤妃娘娘,祁王殿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贤妃娘娘比谁都需要压惊!” 秋嬷嬷听到方蓉这语带讥讽的话,脸色不由沉了沉,正想说这是贤妃娘娘的心意,抬头时余光瞥见了一旁桌子上放的大包小裹。 秋嬷嬷还没有老糊涂,不用问她也能看出这些都是旁人看望单妙竹时送来的礼物。 这每一件拿出来,都比她手上这件贵重太多,她若再说这是娘娘的心意,那就是在打娘娘的脸了! 难堪地咬了咬牙,秋嬷嬷只能将那礼物又收了回去,皮笑肉不笑地道: “既然王妃看不入眼,那便算了,老奴给王妃拿回去就是!” 方蓉发现这刁钻的老婆子说话是真难听,明明是她们不用心,却要把错怪到单姐姐头上去,看来贤妃曾经的好名声就是这样得来的! 方蓉正要发怒,就听沐云书笑道: “秋嬷嬷说话真有趣,七嫂看不中的你便带回去,那七嫂看中的你可是能带来?七嫂面皮薄不好意思说,那我便替她开口了。也无须什么,就养病的百年人参来几只,千年灵芝来几朵,嬷嬷觉得如何?” 第五百五十章 哪位好嫂嫂! 秋嬷嬷帮贤妃欺负单妙竹欺负好几年,这还是第一次在单妙竹面前吃瘪,可沐云书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就算生气,也不敢顶撞。 “昭庆殿下说笑了,老奴刚刚一时失言,祁王妃心善,万别与老奴计较!” 说着,她左右开弓地打了自己两巴掌,哀声道: “贤妃娘娘本是好意,差点让老奴给办砸了,老奴也是心慌,想着祁王殿下在受苦,就不过脑子的说起胡话来了!王妃,想必您也听说了祁王殿下的事,殿下中了那种药,心里头还惦记着您,一直撑着没有做出越界的事,这才伤了身子!殿下为您伤成这样,您快随老奴去看看他吧!” 沐云书冷笑,贤妃这是没能让裴淸怜当成她的儿媳妇,害怕祁王名声受损,立即又将目光盯在了七嫂头上。 她想利用萧正祁为爱妻守身这一点,博取父皇和百姓的同情和喜爱,这算盘真是打得噼啪响,一天不够她忙活的! 方蓉却是紧张起来,她怕单妙竹心软,再次跳回那个火坑里。 “单姐姐,你自己也病着呢……” “王妃,祁王殿下一直为绿屏的事情后悔,您若是不去见他,他还以为您还在怪他,会难过伤心的!他现在身子这么弱,若是再伤心,老奴真怕他撑不住啊!” 秋嬷嬷打断了方蓉的劝说,她知道单妙竹心软,又那么爱祁王,现在贤妃娘娘已经给了她足够的台阶,她岂有不顺着下来的道理。 见单妙竹一直沉默,她再接再厉道: “王妃,经历了这么多事,您和祁王殿下都只中意彼此,感情应该更深厚才是,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千万不要因为耍小性子,做出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啊!” “好了秋嬷嬷,你不要再说了!” 单妙竹抿着唇瓣叹了口气:“我随你入宫就是!” 秋嬷嬷嘴角向上勾了勾,出身低的女子果然骨头就是轻,她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不想单妙竹竟是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不过想想也是,亲王妃的头衔,谁愿意那么轻易放手! 方蓉不敢相信单妙竹居然还会答应秋嬷嬷的请求,哀其不幸也怒其不争,气道: “单姐姐,有第一次伤害,就会有第二次,你难道还想回到从前的日子?” 秋嬷嬷不悦地道:“方姑娘,人家夫妻出了矛盾,都是极力的劝和,您一个劲儿的挑拨祁王殿下和王妃的关系,到底什么居心?若不是您已经定了亲,老奴可真要多想了!” 秋嬷嬷这种奴才,造谣生事的本事最是厉害,单妙竹不想她伤害到方蓉,忙道: “够了秋嬷嬷,我既然已经答应你,就不会食言,你去外头等着我吧,我换身衣裳就随你入宫去!” 有了单妙竹的承诺,秋嬷嬷也闭上了嘴,又朝几人行了礼,缓步退到了院外去。 支走了秋嬷嬷,单妙竹这才转身对沐云书和方蓉道: “我总要去见见他,把我们的事情说清楚,不是这次,也是下次,避不开的!” 方蓉这才知道单妙竹并非心软,松了口气道:“可你这身子没关系么?” “不打紧!”单妙竹笑了笑:“其实我已经大好了,就是想多赖在云书这里几日而已!” 见秋嬷嬷又要转头催促,单妙竹没再说什么,在翠玉的服侍下换好了衣裳便出了门。 沐云书不放心她一个人入宫,便让宝珠跟在了单妙竹的身边。 单妙竹走后,方蓉有些担心地道:“云书,你说单姐姐见到祁王,会不会又心软了?” 沐云书没有回答方蓉的话,而是转头看向单妙竹所绣的花样,低声念出了上面的字: “自此鲜花送自己,纵马踏花向自由!” 不必单妙竹多说什么,她已懂她的选择! …… 秋嬷嬷接单妙竹入宫的同时,还送出了两封信,一封送到了福喜茶楼,另一封送到了孟家,方锦诗的手上。 孟萱还留在孟家,方锦诗与她一起看了信,脸上瞬间爬满了震惊! 孟萱抖着唇瓣道:“母亲,贤妃娘娘这是……这是要我给我那婆母下毒?” 方锦诗也惊得六神无主,她不是没给人下过毒,她夫君那些通房妾室,她没少动手清理,可江母不一样,那可是朝廷命官的母亲! 定下神又瞧了一遍信上所说,方锦诗这才镇定了一些。 “倒也不是叫咱们害死你婆母,贤妃娘娘说这毒不致命!” “不致命也不会好受吧!江浩上次回来差点杀了我,让他知道我又对她母亲下手,这次他肯定不会饶了我的!”孟萱害怕地道。 方锦诗瞪了孟萱一眼,气道:“那怎么办?你已经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动手江浩就能原谅你么?” 这段时间,方锦诗是真的被这件事弄得焦头烂额,若不是看在女儿肚子里孩子的生父是那位爷,她甚至不想再管这件事。 “我瞧贤妃娘娘这主意可行,解药在你手里,江浩若想让他娘活着,就得好好戴着这顶绿帽子!走,咱们现在就去庄子上看你婆母去!” …… 福喜茶楼这边,那封信被暗中送到了睿亲王府。 睿亲王正坐在荷花池边下棋,他穿着一件青莲纹袍子,衣领随意地半敞着,颇有几分自在。 这自在也体现在他那年近四十,却保养得宜的脸上,他与景德帝是同母兄弟,长得有三四分像,但要比景德帝年轻不少。 听到脚步声,他眉头皱了皱,眼底露出了几分不悦。 管事一惊,没敢再凑上前去,将书信放在一旁的桌案上便退到了一边。 等睿亲王将棋局结束,他才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封信,问道:“谁送来的?” 管事的忙回道:“好像是宫里送出来的!” “宫里?” 睿亲王眼底有惊讶划过,笑道:“让我瞧瞧,是哪位好嫂嫂写来的!” 展开书信扫了一眼上面的字,睿亲王嘴角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纪荭这女人真是没完没了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人妻爱好者 姓纪,又在宫中,管事很快就猜出这个女人的身份,不是贤妃娘娘又是谁! 听到这话,他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知道些不该知道的,那他就得去阎王那里当管事了。 收到这封信,睿亲王哪里还有下棋的心思,将棋子扔到了棋盘上,起身道: “算了,偶尔陪她们玩玩也挺有意思,本王倒要看看,我这位小嫂嫂这次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说着,他伸开双臂,对一旁侍女道:“给本王更衣,本王要入宫陪皇兄说说话去!” 等侍女熟练地帮睿亲王换好衣裳后,睿亲王便坐着轿子入了宫。 此时天已不早,这个时候若无大事,侍卫不会放人入宫,但睿亲王不一样,他是官家的亲弟弟,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侍卫们都知官家很宠这个弟弟,便直接放人入了宫。 睿亲王来到御书房时,景德帝正在看书,听海公公通报,他有些意外地道: “他不是在府里练棋,要力挫大秦使者,今儿怎么来了?” 虽然是问句,但也没想听到海公公的答案,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眉心道: “叫他进来吧,正好陪朕下盘棋!” 海公公应了一声,很快就将睿亲王请了进来。 睿亲王丝毫不拘谨,进门问了一声安,便大步走到罗汉榻边道:“皇兄,臣弟来寻你下棋了!” 景德帝笑着走过来,让内侍将棋盘摆好,才道: “平日唤你来你都很少入宫,恐怕今日不只是来寻朕下棋的吧!” 景德帝的确很宠爱这个弟弟,不只因为血缘关系,还因他很有才华,精通数国语言,棋艺也十分高超。 这次大秦使者来大奉的心思不明,精通大秦语的睿亲王现在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他的口气比寻常还要温和一些。 睿亲王嘴唇偏薄,笑起来像是一条线,闻言便除下长靴坐在了榻上道: “臣弟还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皇兄,臣弟来,的确有事想跟皇兄商议。” 景德帝也坐了下来,提起一子落到了棋盘上,“说来听听。” 睿亲王倚在靠枕上,说道:“其实皇兄应该能猜到,是母妃叫我来的,为的是……皇后嫂嫂的事情!” 景德帝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抬起眼睛看着睿亲王,沉声道:“这件事你不要管!” “臣弟是不想管,可母妃最近的身子真是越来越差了,皇兄,母妃为咱们兄弟操劳半生,您也该体谅她一二!” 睿亲王一边跟着落下一子,一边用眼睛打量着景德帝的表情,见皇兄虽有怒气,但还在可控的范围内,那一点担心也消失无踪,继续道: “皇兄,其实丰益做出那种事后,嫂嫂这后位就应该主动让出来的!不是弟弟多嘴,一国之后与内侍做出这等龌龊事,哪天露出风声去,皇兄您的威严何在啊?咱们大奉萧家岂不是成了笑话!皇兄您好不容易才让朝堂稳定下来,万不能前功尽弃啊!” 景德帝怎能不知这事走漏出去的后果有多严重,可他还是不相信锦音会做出这种事来。 “你不知情,这事还没有查清!” 睿亲王将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 “皇兄,臣弟都是为了您着想,这事不能大动干戈的查,一查就会走漏风声,让皇家陷入舆论旋涡,所以不管这事与皇后嫂嫂有无关系,她都必须得承担这个责任!现在,还可以以供养不周等轻罪废黜,降位圈禁即可,若事情真的闹大,那可不是降位就能解决的!” “皇兄,为君者不论对错,只论乾坤!这有什么好心软的,女人么,都是些没用的玩意儿,男子的衣裳罢了,哪件有用就穿哪件才是!” 睿亲王在景德帝面前并没有太多遮掩,他是景德帝唯一的弟弟,与景德帝患难与共,那些皇子犯错皇兄都会责怪,唯独对他纵容得很。 且他的直率只会降低皇兄对他的猜忌,他没必要像别人一样战战兢兢。 “你混说什么!”景德帝瞪了睿亲王一眼,可虽然板着脸,却并没有威压感。 “朕说过了,这件事朕自有主意,不该你管的以后莫要搅合进来!你若想下棋,就陪着朕下一局,不想,就滚回去!” 睿亲王只是受贤妃之托过来给皇兄施压,也顺便看看热闹,至于结果如何,他并不在乎。 见皇兄不悦,他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认真与景德帝下起棋来。 一局之后,景德帝扶着膝盖叹气道: “朕输了……朕听闻大秦有位棋圣,他们此番来京,八成会带着那位名动大秦的棋圣一同前来,这些日子你把心收一收,好好练棋,莫要丢了我大奉的脸!” “棋圣?”睿亲王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无知小国,自吹自擂罢了!” 景德帝知道他这个弟弟自信得有些狂妄,可观大奉境内,这棋艺确实没几人能与他相比。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劝道:“大秦定是有备而来,你莫要轻敌!” “臣弟当然知道大秦有备而来!能对付他们的,也只有臣弟,皇兄放心就是!” 说着,他又笑着看向景德帝道: “所以皇兄,最近臣弟若是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您莫要与臣弟生气才是!练棋乏味,臣弟也只是给自己找找乐子!” 景德帝拧起眉头,肃容道:“你又做了什么?” “皇兄息怒,也不是什么大事,臣弟随口说说而已!” 睿亲王的确觉着孟萱的事情不是大事,江浩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将军,就算闹起来,皇兄为了大局,也会帮他处理的! “皇兄,您莫要忧心大秦的事情,等着瞧好就是!” 景德帝也实在对这个弟弟没辙,摆手道:“行了,回吧,记得有些事不该你插手的,就莫要插手!” 睿亲王穿上靴子,勾唇应了声“明白”,便转身出了御书房。 见睿亲王出宫,等候在外头的王府下人很快就迎了上来。 睿亲王不悦地道:“匆匆忙忙的做什么?” 随从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道:“王爷,那位夫人又托人给您留信了,您可要与她见上一面?” 第五百五十二章 玩腻了 睿亲王知道随从说得那个人是谁,能这么主动找上门的,只有那个江家少夫人,孟萱。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见,本王勾勾手指就跟上来的人,实在无趣的很!” 随从了解他家王爷,不刺激、没有挑战的事情王爷不喜欢。 他家王爷最大的爱好就是人妻,让那些故作矜持,故作清高的女人匍匐在王爷的脚下仰望他,王爷才会觉得有趣。 而那位江夫人只符合人妻这个条件,不必驯服就主动倒贴上来,王爷对她早已经没了兴致。 随从知道睿亲王是不打算再理会江夫人,但他收了那边的银子,还是低声道: “王爷,那江夫人怀了您的孩子,江浩将军很快就会回京了,这件事要怎么处理?” 睿亲王摆弄着手上的紫檀木珠串,倚在轿子里的软垫淡淡道: “怀了孩子又如何?哪个女人不会怀?” 他冷冷朝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纪荭以为抓住了本王的把柄,可本王根本不在乎,本王高兴了,陪他们玩玩,不高兴么……” 睿亲王并没有说他若不高兴会怎样,但眼底的阴鸷已经将答案说得明明白白。 “随她们折腾去吧,闹得越凶才越有趣!” …… 御书房内。 睿亲王走后,景德帝依旧坐在棋桌边敲打着自己的额头,海公公见状心疼极了,走过来帮景德帝揉着肩膀道: “官家,您的头可是又疼了?不舒服就歇了吧!” 景德帝更多的是心烦,并没有应海公公的话,而是侧过头问道: “昭庆不是去搜了刑才良的屋子,可有什么线索?” 刑才良就是刑公公,依照宫中惯例,不想让事态发展,刑公公可能会被秘密处决,是小公爷出面求情,官家才暂时留了他一条命。 可那犟种依旧什么都不说,他不说话就没办法洗清冤屈,现在连睿亲王都进宫劝官家废后,皇后娘娘的处境是真的堪忧。 今日昭庆殿下进宫,说她有机会查清这件事背后的实情,需要搜查刑公公的房间。 官家虽然不太相信昭庆殿下能帮上什么忙,但心底里还是对这事抱了一丝希望,便拨给了昭庆殿下两个人,让她去了刑公公的住所。 海公公回道:“应该是查完了,老奴这就去问问!”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沐云书就与几个内侍一起来到了御书房。 没等景德帝询问,小太监就在沐云书的示意下上前了一步,将从刑公公房内搜查出来的东西呈到了景德帝面前。 景德帝看到那些呈上来的物件儿不由皱紧了眉头,不为别的,实在是这些东西太过寒酸。 刑公公大小也是仁明宫总领太监,俸禄并不低,可他连一件像样的配饰都没有,甚至换洗的衣裳也就只有两身,除了一些经书,再无能卖钱的物件了! “刑才良怎么会这么穷!”景德帝低喃了一句,看到太监手中的一沓票据,拿过来翻看了一下,瞳孔不由微微震动起来。 “他,他竟把银子都捐出去了!” 这些竟都是刑公公将自己的俸禄捐献出去的票根,前些年的银子都是捐到了官办的惠民署,后面分出了一些捐给了济民堂。 从金额上看,刑公公几乎一分银子都没有给自己留,他年复一年的做着这样的善事居然无人知晓,景德帝怎能不震惊! 海公公心中也不是滋味,叹道:“官家,刑公公房里的那些书,都是经书,老奴与刑公公共事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他信佛的!” 海公公真的很感慨,有些人信佛,恨不得让天下人知晓,而刑公公的信仰,只信给他自己! 这些东西的确让景德帝很惊讶,但他还是锁紧眉头看向沐云书道: “你是想让朕知晓刑才良信佛,所以不会做出那等寡廉鲜耻之事?幼稚,这点证据,没有半分说服力!” 景德帝叹了口气,虽然昭庆一次又一次给他惊喜,可她终究还是对她的期望太高了! 正想挥手让海公公拿着东西退下,却听沐云书道: “父皇别急,儿臣还查到了别的线索!” “别的线索?”景德帝又将刑公公的东西看了一遍,问道:“什么线索?” “父皇请看,这是刑公公的日录册,这些册子,清晰的记录了刑公公这些年每日所做之事!” 景德帝拿起两本随手翻了一下,果然是刑公公的日录册,清晰详细,一看便知刑公公是个规矩到有些刻板的人。 景德帝转了转扳指,神情并未轻松下来:“即便有这些,也不足以证明他的清白,谁会把不堪的事情写下来给人留作把柄!” 沐云书不徐不疾地道:“父皇,问题并不是出在刑公公记录下来的事情,而是出在刑公公未记录的事!” “未记录的事?” 景德帝狐疑地又将那些册子翻了一遍,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瞪了一眼沐云书道: “你这丫头,故弄什么玄虚,不会将事情一口气说完?” 沐云书心中无奈,父皇若没有一再打断她,她早已经说清楚了! “父皇,您也瞧见了,刑公公做事从不打破自己的规律,每件事都要按照计划来,就连日录也从未间断过!” 景德帝道:“那又如何?有些人越是看似古板,内里越是不堪!” “儿臣不是在评价刑公公的为人,只是说他的这个习惯,这些日录从他入宫后开始记录,从没有间断过,可儿臣还是发现其中少了两日!” 沐云书翻到有问题的地方,呈道景德帝面前: “刑公公受罚、生病都没有间断过的日录,儿臣不解,这两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刑公公打破了自己的规矩,没有如常的记录日录,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沐云书之所以提出搜查刑公公的房间,的确是因听常嬷嬷提起过,刑公公有记录日录地习惯。 不管能否在日录里查出线索,总会让幕后之人生出害怕的心思,出来探听,到时候,只需顺藤摸瓜即可。 景德帝同意了她的提议,并给了她权利去搜查,出乎沐云书意料的是,她竟真的在日录里找到了突破口。 第五百五十三章 他可无福消受那样的儿媳妇! 缺失的两页日录是景德三年五月中的两日,沐云书看着景德帝道: “父皇,儿臣想去史馆查一下这两日到底发生过什么大事!” “景德三年五月?” 海公公喃喃了一句,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却又没有办法具象,想了半晌也没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按说若是要紧的事情,他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的。 景德帝也思索了一会儿,毫无头绪地摇了摇头。 “朕会叫人配合你,不过你也不要声张,若找不到线索此事你便不要再参与,知不知道?” 沐云书知道父皇愿意让她去查,就是愿意相信皇后娘亲,弯起眉眼重重朝景德帝点了点头: “儿臣知道了,父皇,您真好!” 这话让景德帝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扬,但却故作嫌弃地道: “少来哄朕!若什么都查不出,朕还是会处死刑才良!” 沐云书知道父皇也顶着巨大的压力,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认真地点了头。 景德帝看着沐云书,心中竟然生出几分遗憾。 越了解这个女儿,他就越发的喜欢,昭庆坚韧、聪慧且执着,比他那几个儿子都要合他心意。 这样想着,他不由感慨道:“你这丫头要是个男儿就好了!” 海公公听得不由失笑,见景德帝朝他瞪过来,他不好意思地捂着嘴巴道: “官家恕罪,老奴就是在想,昭庆殿下要是个男儿,小公爷不得糟心死!” 景德帝挑眉,“那他不会托生成女子!” 念头一出,他脑海里就浮现出高大的墨知许变成女子的样子,不由一阵恶寒。 算了,还是这样吧,他可无福消受那样的儿媳妇! 沐云书也想到了那个画面,眼底也浮出了一抹笑意。 喝了海公公递过来的茶,沐云书瞧见了棋盘上的棋局。 景德帝见她盯着棋盘看,有些尴尬地道:“许久未下,浅输了你二皇叔两子。” “输?” 沐云书意外,父皇应执的黑子,虽然略显颓势,但并未到无法逆转的程度。 她正想提起棋子去破局,景德帝却以为她不懂棋,看不出棋盘上的输赢,岔开话题道: “哦,对了,你七嫂和你七皇兄的事情,你怎么看?” 景德帝之所以这样问,是因单妙竹进宫后第一件事并不是去见贤妃,而是先求见了他,向他求了一道和离旨意。 落湖一事,景德帝知道单妙竹受了委屈,但他还是有些犹豫。 皇家出了和离的事情传出去不好听,老七又伤了身子,不知道能否养好。 且和离对女子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也许单妙竹只是一时冲动,以后后悔又来求着他回到祁王府,那她把皇家当成了什么? 所以,他希望沐云书能劝一劝单妙竹,不要意气用事。 沐云书也猜到了景德帝所想,答道: “儿臣没什么看法,脚上的鞋子合不合脚,只有穿鞋的人自己知道!七嫂是那种磨出一脚水泡都不会吭声的人,如今却不愿再穿这双鞋子,总不会是她忍得还不够!” 这番话听得景德帝有些动容,回忆这七儿媳的品性,的确是个老实能忍的,她不愿意再忍,那就是积累了足够的失望。 他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了,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府吧!” 沐云书见父皇的桌案上还有一堆公务未完,也就没有再提棋局的事,应道: “那儿臣告退了,父皇您也早些休息!” 景德帝欣慰地点了点头,这才让海公公将沐云书送出了宫。 而此时,单妙竹还跪在贤妃宫中。 贤妃并没有让单妙竹先去看望祁王,而是还想摆摆婆婆架子,拿捏单妙竹几句。 让单妙竹在外头跪了一个多时辰,贤妃才让人搀扶着走了出来。 上下打量的单妙竹几眼,她淡道:“看来在昭庆殿下那里养得不错,这比病之前还胖了一点!” 单妙竹身上都已经被汗水打透,但这一次她并没有显露出怯懦,只淡淡道: “云书的确对我很好!” “云书?叫得可真是亲热,本宫瞧你越发认不得自己了!” 贤妃险些没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怒火,瞪着单妙竹道: “本宫听闻你适才去了官家那里,怎地,现在还学会卖惨讨好官家了不成?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会给祁儿带来多少负面影响!你脑子最好清醒一些,你是祁儿的妻,万事该为他考虑!” 贤妃的话只让单妙竹觉得讽刺,萧正祁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还不都是她这婆母帮儿子“考虑”来的! 膝盖上传来阵阵疼痛,单妙竹咬牙强撑着道:“母妃误会了,我并没有对官家说什么,我只是……” “没有最好!” 只是什么贤妃并没有让单妙竹说出来,她知道单妙竹的个性,比泥巴还软和,量她也不敢在官家面前乱说话。 “行了,本宫懒得与你计较,从今日起,你要衣不解带地在祁儿身边伺候,要让人知晓,祁儿都是为了你才伤成这个样子,知不知道!” 秋嬷嬷在旁出主意道:“娘娘,我看不如让王妃去雾山祈福,王妃若能三拜九叩地爬够六千多阶台阶,没准王爷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贤妃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单妙竹去祈福,百姓也会觉得单妙竹是因愧疚才这样做,正想应下,不料单妙竹却是抬起头道: “母妃恕罪,我并没有打算留在宫里伺候王爷,也不会去雾山祈福!” 记忆里,这是单妙竹第一次拒绝她的话,贤妃顿时愤怒地看着单妙竹道: “你说什么?呵,单妙竹,你不会觉得经历的绿屏的事,祁儿就会心疼你,信任你?从此后你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做这个祁王妃了吧?” 贤妃眼底满是轻蔑,这个女人真是既蠢又天真,祁王妃可以随意更换,但祁儿的娘亲只会是她一人!所以单妙竹只要想做这个祁王妃,就得无条件的听她吩咐! “本宫劝你不要自以为是,本宫叫你做什么,你老老实实去做,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五百五十四章 后悔 单妙竹扬起了脸,迎着贤妃盛满怒气的眼神道: “母妃,我并没有想过让王爷心疼我、信任我,因为这些都没必要了,我进宫来,并不是来看望王爷,而是想与王爷将和离的事情说清楚,以后谁来做这个王妃我不在乎,我只求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 说着,她朝贤妃拜了一拜,这也是她对这个婆母最后的敬意了。 贤妃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的不可置信,单妙竹说什么?她要与祁儿和离,她是疯了么? 不,不是疯了,这一定是单妙竹在以退为进! 她气得捏紧了拳头,沉声道: “病了一场,本事倒是长了不少,竟然还学会拿捏本宫和祁儿了!你知道祁儿出了事,需要你来维护他的名声,和离的话都说得出口,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贤妃是绝不相信单妙竹会愿意和离的,这女人不过是想要抬高自己的地位,逼她让步。 一旁的秋嬷嬷也连连摇头,眼底透着轻蔑地道: “王妃别再说笑了,小心真的惹怒了娘娘!被皇家休弃的女子娘家都不敢要,您以后要怎么办?这要挟的法子若是别人给你出的,那不是在帮你,是在害你!” 尽管单妙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贤妃等人也只认为她是要挟,根本不相信她是真的舍得放弃这王妃之位。 单妙竹知道官家的和离旨意赐下来前,她说什么都没有用,索性也就不再解释。 朝着贤妃微微垂了下头,她道:“谁在帮我、谁在害我,我心里还是清楚的,多谢母妃提点,若无旁的事情,妙竹便告退了!” 贤妃被单妙竹这不冷不热的态度气得胸口痛,纪家失势后,旁人给她脸色看也就算了,单妙竹算什么东西,也敢将心思算计到她头上来! “告退?” 贤妃怒视着单妙竹,“呵呵呵”地冷笑起来,很快她眸色就冷了下来,用帕子遮掩住嘴角,斜视着单妙竹道: “你要去哪儿?你是祁儿的妻,祁儿在哪儿,你就得在哪儿伺候着!” 说着,她瞥了一眼秋嬷嬷: “派人去昭庆府传信,就说祁王妃见祁儿伤重,心疼不已,要留在这里照顾祁儿,以后不会再去昭庆府了!” 闻言,单妙竹脸上霎时没了血色,比得知祁王伤重还要着急。 她不想让云书误会她不争气,现在她什么都不怕,只怕让云书和蓉儿她们失望! “母妃,您不能这样做!” 贤妃倒是没想到,她的这个决定会引起单妙竹这么大的反应,看来单妙竹的确把沐云书当成了靠山。 以为靠着沐云书就能坐稳这个祁王妃,单妙竹的脑袋真是坏掉了,他难道不知她纪荭与仁明宫那位只能存一! “不能?”贤妃起身走到单妙竹面前,抬起手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我看你还是没有学会如何当这个祁王妃!” 说着,她看向身后的宫人道:“带祁王妃去照顾祁儿,没本宫吩咐,不许旁人打扰他们!” 秋嬷嬷上前一步,对贤妃低声道: “昭庆殿下派了一个婢女与王妃一起入的宫,老奴将那婢女留在殿外了,这便将王妃的意思转告她,让她回去!” 见贤妃点头,秋嬷嬷便不顾单妙竹阻拦,快步走出了大殿。 可出了大殿后,秋嬷嬷竟没有见到陪着单妙竹一起来的那个圆润丫鬟,便转身又返回了殿内。 向贤妃禀报了情况后,秋嬷嬷补充道:“那丫头定是以为王妃不走了,便自觉的离开了!” “清醒了没有?以为有了靠山,居然敢用和离来吓唬本宫,真是自不量力!” 贤妃踩着单妙竹的手指,居高临下地看向单妙竹,冷声道: “看来本宫之前给你的教训还是不够痛,让你半点记性都没有长,单妙竹,这是最后一次,再敢忤逆本宫……” “母妃……” 贤妃正想着要如何惩罚单妙竹,门口处竟传来了一阵带着颤音的呼唤。 贤妃呼吸微滞,顺着声音朝殿门处望了过去。 此时的殿门处站着一个瘦削的身影,夕阳在他背后照过来,只勾勒出了他的轮廓。 虽然看不清面容,可殿内所有人都知道来人是谁。 “祁王殿下!” 秋嬷嬷惊呼了一声,紧张地道:“您怎么不在房内休息!那些奴才是怎么照顾的?” 祁王没有理会秋嬷嬷,他只讷讷地看着自己的母妃。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疾言厉色的母妃,她这个样子,让他有些认不出来了。 虽然绿屏的事情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他始终不敢去面对,他不明白为何母妃答应她娶妙竹,还要这般残忍的对待妙竹。 喉咙忽然感受到一股腥甜,他还来不及去忍,那股腥甜已经被他咳了出来。 贤妃见到萧正祁咯血,哪里还顾得上单妙竹,慌忙跑到萧正祁面前道: “祁儿,你别急,妙竹她不懂事,母妃只是教训她几句,等你好一点,母妃就让她陪着你回府!” 说着,贤妃转过头看向单妙竹,“你还不过来扶祁儿回去养着!你莫不是真想看着他病倒!” 她眼神里满是警告,好像萧正祁有什么三长两短,便全是单妙竹的罪过! 她也笃信单妙竹若还想做这个王妃就不会违逆她,冷厉的语气都没来得及掩饰。 听到母妃让妙竹跟他回府,萧正祁心里的怒意竟被按了下去。 他虽然气愤母妃所为,但犹豫再三,还是没敢掀开母妃粉饰的这层遮羞布。 不知者不罪,如果他装糊涂,当作不知道母亲所为,妙竹也许会回到他的身边来。 他不想与妙竹和离,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将妙竹也弄丢了! 萧正祁将咳出来的血握在手心里,看着单妙竹,眼里透着希冀地道: “妙竹……母妃说的对,我们现在就回府吧!你来照顾我,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单妙竹也没想到萧正祁会病成这个样子,说不在乎是不可能的,她全心全意守在他身边那么多年,见他这个样子,她怎能好受。 可萧正祁看到她被贤妃责骂,想到的只是逃开,以后的日子,她已经可以预料到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 没脸 单妙竹忍受着膝盖上锥心的疼痛,朝萧正祁福了一礼,抬着那如古井般毫无波澜的眸子看着萧正祁道: “王爷不必我照顾,定也会好起来的,我来,是要当面与王爷说明我的心意,妙竹身份低微,当初就不该高攀,现在终于清醒过来,请王爷赐我一张放妻书,从此以后勿复相思,各自安好!” 这话激得萧正祁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 贤妃看着儿子这般心急的样子,恨不得将单妙竹扒皮拆骨。 好手段,真是好手段!单妙竹表现得越是绝情,她的祁儿就越会着急,越加的放不下她! “祁儿,你别相信这个蠢妇的话!她不可能与你和离的,她只是吓唬你,要你对她心怀愧疚!这把戏母妃见得多了,你别为了她伤到自己!” 秋嬷嬷也道:“祁王殿下,娘娘说的没错,您还是先回房去歇着,这里有娘娘来解决,您放心,娘娘会驯服王妃,一定叫她戒掉这拿捏人的坏毛病!” 萧正祁双唇艰难的蠕动着,他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是连同鲜血一起被他咽回了喉咙。 他不敢去看单妙竹的眼睛,只告诉自己母妃说的是对的,也许母妃真的可以让妙竹回到他身边! 将头垂了下来,他僵硬地侧过身子道:“本王的确不舒服,不管什么事,等本王病好了再说吧!” 贤妃满脸欣慰,觉着儿子总算是有所成长,不再感情用事了。 她低声对萧正祁安慰道:“放心吧,她闹不出什么花样就会消停了!” 说罢,贤妃竟带着几分得意地看向了单妙竹,冷声道: “好了,和离的把戏闹够了,你也该清醒了!祁儿心软,不与你计较,可你下次再敢用这样的招数,便休怪本宫不给你留脸!” 看着垂头不语的萧正祁,单妙竹心里仅存的那一点温度也荡然无存了。 嘴边扯出一抹冷笑,她道:“从前我只以为王爷糊涂,现在才明白,原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瞧着泥鳅在浅坑里挣扎一定很有趣吧!有趣到明明食之无味,却不肯放它一条生路!” “妙竹……”萧正祁踏前了一步,想要解释,却被单妙竹那毫无温度的眼神惊到了。 那眼神里带着失望,带着怜悯,却唯独没有留恋。 “绿屏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疑你……” 萧正祁的话还没有说完,袖子就被贤妃用力扯了一下,贤妃怎会允许自己的儿子跟单妙竹道歉! “祁儿,你不懂女人的心思,莫要糊涂地着了她的道儿,母妃叫你回去你就回去,母妃会叫她乖乖回祁王府,你等着就是!” 单妙竹知道再多说什么也无用,若萧正祁离开,她怕是不好脱身,便也不再与几人理论,福身道: “妙竹想说的已经说完,不打扰贤妃娘娘和王爷休息,这就告退了!” 见单妙竹竟真的敢往殿外走,贤妃冲过去又甩了她一巴掌,怒道: “本宫没允许你离开,你休想踏出这殿门半步!” 就在这个时候,殿门一脚被人踹开,一双明黄色的靴子从外面踏了进来。 “朕竟从不知道,朕的贤妃脾气竟是这般的大!” 听到这饱含怒气的声音,贤妃脑子嗡的一下,慌道: “官……官家,您怎么来了?” 她声音立即变得柔软,与刚刚的歇斯底里判若两人。 景德帝身后还跟着喜淑仪和宝珠,不用想也知道,是宝珠去寻了喜淑仪帮忙,喜淑仪这才请来了景德帝。 贤妃一直想让景德帝多来看看萧正祁,可景德帝只来过两次,知道祁儿情况稳定后就再没有来过,不想再次过来,竟让他瞧见了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贤妃的心是真的有些慌。 她见景德帝脸上笼罩着寒霜,忐忑地道: “官家,臣妾也不想发脾气,是妙竹太不懂事了……那屏夫人的事情祁儿已经跟她解释了,她却不依不饶的,还想让祁儿帮她爹升官,要不她就不回祁王府,臣妾这才动怒教训了她一句!” 一句话,将所有罪责都扣在了单妙竹头上。 景德帝没有理会贤妃,而是将眼神瞥向了萧正祁,问道:“是你母妃说的这样?” 萧正祁捏紧了身上的外衫,嘴唇开合了两下却没发出声音来。 见到这样的萧正祁,景德帝失望地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他给过老七机会的,得知贤妃扣下了单妙竹后,他先打发人去告知了老七,若是他可以让他媳妇回心转意,那他就不必再拆散这桩姻缘。 可老七不争气啊,不想他从前觉着仁善的儿子,竟是如此的优柔懦弱,连自己选的妻子都护不住,何以护天下! 等不到萧正祁的回复,景德帝将目光落在了单妙竹的身上,缓和了语气道: “你很好,一直以来用心打理祁王府,从不与妯娌计较,对每个人都是和和气气的,萧家能讨到你做媳妇,是萧家的福气!可惜这福气有人不懂珍惜,让你受委屈了!” 景德帝的夸奖和安慰让单妙竹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父皇过誉了!” 景德帝摇头,目光温和地看着单妙竹: “你刚刚所求之事,可曾改变心意?你若收回请求,朕便当从未听过,会让老七好好待你!” 贤妃紧张地看了一眼景德帝,不知单妙竹到底求了什么,有些气恼地看了一眼单妙竹道: “官家日理万机,你有什么事与本宫说就是,怎么去麻烦官家?说你不懂事,你还顶嘴……” “闭嘴吧你!” 景德帝冷声喝断了贤妃的话,怒道:“朕要听老七媳妇回话!” 单妙竹感激地看了景德帝一眼,不顾腿上疼痛地跪了下去,拜了三拜后,她认真抬起头道: “儿媳不贤,不孝,并非王爷良配,自请离去,请父皇成全!” 当单妙竹跪到地上的那一刻,景德帝已经猜出了她的选择。 皇家闹出和离的事情定又要惹来不少非议,可若不应单妙竹,以后也许会闹出更大的乱子,他该如何选择呢? 第五百五十六章 放手吧 犹豫了片刻,景德帝负手道: “罢了,朕应了!准你与老七和离,念你无过,朕会赐你一座宅子安身,起来吧!” 听到景德帝说出“和离”二字,贤妃只觉这个词如此的陌生,她几乎无法将这个词与它原本的意思对应上。 单妙竹去见官家,居然是求和离旨意,她真的要放弃祁王妃的身份,她是疯了么? 单妙竹去求了和离圣旨,她却说单妙竹耍性子让祁儿提拔她的父亲,这两件事互相矛盾,怪不得官家刚刚看着她的眼神如此的厌恶。 贤妃急得差点去咬自己的指甲,这不识好歹的单妙竹,她是想要毁了祁儿么? “官家……妙竹不懂事,您怎能纵着她,她与祁儿间没有什么矛盾,何至于和离啊!” “何至于?” 景德帝冷笑:“那就要问问你了,纪荭,朕再跟你说一遍,莫要毁了你的儿子!” 落下这话,景德帝不想再多看贤妃一眼,转身离开了大殿。 喜淑仪则带着宝珠上前将单妙竹搀扶起来,柔声道:“走吧!” 单妙竹点了一下头,毫不迟疑地随喜淑仪离开了贤妃的宫中,只留萧正祁双眼空洞地站在原地。 从头到尾,他竟是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敢说出口。 妙竹说得对,他一直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因为旁人都不好惹,他只能让妙竹来承受不公,因他知道妙竹会为了他而忍受。 当看到妙竹离开得那么迫切,他才意识到他曾经许诺的幸福,从没为她实现过。 贤妃心里也是又乱又怒,一直喃喃地道:“那贱人怎么敢提出和离,她怎么敢提出和离!” 她早想让祁儿休掉这个没用的女人,可怎么也没想到事情达成的方式并不是她想要的! 萧正祁抬起头看了自己的母妃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她都死过一次了,和离又算得了什么?” “祁儿,你别难过!” 贤妃拉住了萧正祁的手腕,“和离也好,她本就配不起你,娘会给你寻个更好的!等你坐上储君的位置,单妙竹一定会后悔的!” “更好的?裴淸怜么?” 萧正祁一点点推开了贤妃的手,然后猛地握拳咳嗽了几声,摊开手心后,便是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 “母妃,儿臣好累啊,能不能不要再为儿子做那些事了!” 贤妃故作不解地道:“你在说什么?母妃什么都没有做!” “刑公公是被陷害的对吗?” 萧正祁突然开口询问,那日是母妃让他去的太医院,仁明宫的刑公公怎么可能会知道他要去那里。 母妃一直说是母后不肯放过她,其实,这也是谎言吧!用卑劣的手段赢来贤德之名,他真的受不起。 “儿臣不想争了,母妃,放手吧!” 话音刚落,萧正祁耳边就响起了“啪”的一声脆响,这力道十足的巴掌,竟是她那温柔的母妃打下来的。 贤妃看着儿子嘴角流出了血迹,心疼地上前帮他擦拭,哽咽道: “不许说这种丧气话,你是你父皇最中意的儿子,这储位只可能是你的,没事的,你别怕,万事有母妃呢,母妃不会害你,你什么都不必管,母妃会赢回你父皇的心,定会让你父皇立你为储君!” 一股强大的无力感压得萧正祁透不过气,他想要说些什么,可身子却不受控地向前栽倒了下去。 “祁儿!” 见到萧正祁晕了过去,贤妃慌忙对秋嬷嬷吼道:“还不快去请太医,快去!” 等宫人跑出门后,贤妃抱着萧正祁哽咽道: “说了万事有母妃,你急什么!快了,等墨家军回京就好了,除掉那个皇长孙,官家就只会选你,那时候咱们失去的一切很快就会再夺回来的!” …… 离开贤妃宫中,景德帝一直锁着眉头。 这么多年,纪荭的温柔贤惠竟然都是伪装出来的,那当年她说是锦音为让纪家帮他夺位,逼她委身于自己,是不是也有问题? 他与锦音之间的隔阂,就是从那时而起,可锦音为何不愿意澄清呢?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景德帝心情不佳,吩咐喜淑仪送单妙竹出宫后便回了福宁宫。 喜淑仪见贤妃吃瘪,心里高兴,将一个镯子从白白胖胖的手腕上退了下来,带在了单妙竹手上道: “以前见你甘愿受气,气得本宫都不想理你,总算还没有傻透顶,以后啊,你会有好日子的!” 顿了顿,喜淑仪又叹气道:“你醒了,我家老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你们这些孩子啊,真是叫人操心!” 嘴上说着操心,手却是从荷包里拿出一块蜜饯塞进了嘴里。 满足地吧唧了一下嘴,喜淑仪才对单妙竹道: “本宫走累了,就不送你出宫了,虽然你以后进宫的机会不多,但要是想来瞧本宫,本宫也不拦着!旁的也不用带,八宝鸭,核桃酥什么的带一点尽尽心意就好了!” 单妙竹心情本还有点低落,听了喜淑仪的话简直哭笑不得。 若是她能过成喜淑仪这个样子,倒也自在! 单妙竹没有将手上的镯子褪下来,而是勇敢地接受了喜淑仪的好意,从今以后她不要再做一个怯懦的人,她要让自己值得别人对她的好! “是,妙竹记下了!” 告别喜淑仪后,单妙竹就在宝珠的搀扶下走出了皇宫。 感觉到视野开阔的同时,她很快就在暮色里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上去一把拉住了那人的手,她喜极而泣地道: “云书,我回来了!” 沐云书打听到单妙竹没有出宫,一直等在这里,见单妙竹平安出来,她终于也放心地笑了起来。 宝珠凑到沐云书身边,低声道: “主子,多亏了您吩咐我若见苗头不对,就去寻喜淑仪帮忙,若不是喜淑仪请来了官家,王妃又要吃苦头了!” 话音一落,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忙摇头道:“不是王妃,是单娘子,奴婢还没恭喜单娘子终于脱离了苦海!” 沐云书也有些惊讶,拉着单妙竹的手问道:“祁王同意与你和离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 解脱 听到沐云书的询问,单妙竹微笑着摇了摇头。 “是官家应了我的请求,说不日会下一道旨意给我,有了圣旨,即便我爹娘不愿,也不能违背官家的意思!云书,我终于解脱了!” 当景德帝说出准许她和离之时,单妙竹真的觉着压在身上的那块巨石移开了。 从此后她不必被人戏称是飞上枝头的麻雀,她是麻雀不假,但她不想被拴在枝头上。 天那么高,世界那么大,她哪里去不得! 没过多久,单妙竹与萧正祁的和离旨意就赐了下来,自是引起了一阵轰动。 有人说单妙竹傻,有人说她会后悔,但这些对于单妙竹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景德帝依言赐了她一座宅院,虽然不大,但足够她安身,她嫁入祁王府时所带的嫁妆也不多,所以很快就从祁王府搬了出来。 萧正祁一直没有回府,所以也没有机会挽留她。 沐云书本想让单妙竹在昭庆府多留些日子,但单妙竹想要自己适应不去依靠任何人的生活,便拒绝了沐云书的好意。 好在单妙竹的宅子距离昭庆府也就两条街,她们可以经常去瞧瞧对方。 安顿好了单妙竹,沐云书便一心开始调查刑公公的事情,景德帝那边已经与史馆打了招呼,让史馆官员见到沐云书后只管配合。 那些官员虽然不清楚这位帝姬来史馆里查什么,但官家有令,他们半点不敢怠慢,将所有关于景德三年五月发生的大事小情全都找了出来,供沐云书查看。 沐云书在史馆里查了两日,查到那段时间大奉发生了一场地动、边界发生了数场战事、还有两位老臣告老还乡等等,可惜没有一件与刑公公有关。 沐云书多日出入史馆,已经被朝中一些大臣注意到,这种地方不是帝姬该去的,便明里暗里地开始提醒景德帝,不可再纵容这位帝姬了! 查到第四日头上依旧一无所获时,景德帝只能叫停了沐云书。 皇宫里已经有风言风语传出,景德帝不想事态恶化下去,最后的选择只能是编一个合适的理由,让刑公公认罪。 比如刑公公因不能人道所以有特殊癖好,喜欢收集玉茎之类,给人下药,也是为了满足他变态的欲望。 处置了刑公公就会让事情平息,可沐云书却不想用这种办法来解决这件事。 她想保下刑公公的命,不为别的,只为当初她在曲园被纪家和大长公主刁难时,刑公公愿意出面帮她解围,也为他多年对皇后娘亲的忠诚与维护。 景德帝本不想让沐云书再继续调查,可沐云书又在他的福宁宫外候了半日,景德帝拿她有什么办法,只能将人又招了进来。 看到沐云书鼻尖满是汗珠,景德帝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你这丫头知不知道,朕没有那么多心思可以用在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上!你能做的已经都做了,乖乖回去备嫁不好么?” 沐云书眉头轻皱,看着景德帝道:“父皇,儿臣知道您政务繁忙,所以这些污糟的事情就让儿臣来查!” “你怎么不明白,你好好的一个姑娘家,为何要搅入这些事情来?” “父皇,只要有人心的地方,哪里会有干净的!” 这话让景德帝朝这个从小就流落在外的女儿看了过去,女儿容貌清丽,平时一颦一笑都如潺潺流水般娴静美好,这种样貌会让人觉得她是需要保护的。 可一旦遇到什么事情,她的眉眼和轮廓就会发生微妙的变化,那种眼神竟如同沙场征战的将士,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坚定。 是啊,昭庆经历的那些不堪还少么?她从不是需要保护的菟丝花! 景德帝表情略微有些松动,淡道:“可史馆那边你什么线索也没有查到,这件事还要如何调查?” 沐云书沉吟了片刻,知道必须要打动父皇她才能继续查下去,便不再掩藏自己所想,如实对景德帝分析道: “父皇,七嫂的事情您应该都听熙嬷嬷说过了,绿屏胆敢谋害亲王妃,怎可能没人为她撑腰?而能为她撑腰之人,最大的可能便是她曾经的主子!” “从前的主子?你怀疑贤妃?”景德帝道。 沐云书没有正面回答,只道:“父皇,七嫂若是不在,七皇兄会怎样?” 会怎样?伤心一段时间,然后贤妃就会为他再张罗一门亲事。 想到这儿,景德帝虚起了眼睛,脸色缓缓沉了下来。 他没有闲心去想儿子后宅之事,但沐云书提了起来,让他脑子里很快就有了一种猜测。 单妙竹没有死,老七很快就在宫里出了事,如果裴淸怜没有提前离开,那她就可能因与老七有了肌肤之亲而下嫁给老七。 裴家那几日风头正盛,若能让裴淸怜给老七做侧妃,老七不吃亏! 而刑公公,自然是被贤妃引过去的,如此一来既能栽赃给皇后,又能给老七讨一个对他有益的媳妇! 可人算不如天算,老七非但没能碰到裴淸怜,裴家还在正店大比中惹了大麻烦。 贤妃没办法再让老七娶裴淸怜,因此,一直没有去管单妙竹死活的她竟突然让单妙竹进了宫来,她这样做,无非是想挽回一些损失。 这般想来,事情就合理多了。 若是没有经历最近这些事,景德帝还未必会怀疑到贤妃头上,可一次次的失望已经让景德帝渐渐看出了她原本的面目,信任也荡然无存。 他拿起茶碗喝了口茶,冷声道: “你的推测虽有几分可能,但其中还是有解释不通的地方,刑才良不傻,怎么可能轻易被引到太医院去?既是贤妃害他,他为何不指认贤妃,由着旁人陷害他!” 沐云书道:“父皇英明,儿臣觉着这正是事情的关键,刑公公被冤枉却不肯为自己辩白,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突然被女儿夸奖,景德帝哼了一声道:“你就知道给朕戴高帽,有什么苦衷比他的命和皇后的名声还重要?” 第五百五十八章 软软弹弹的! 此话一出,景德帝又沉默了,是啊,有什么事能比命还重要?他真的很好奇! 景德帝忽地想起当年他醉酒时,被人撞见与纪荭共处一室之事,纪荭一直说是锦音的安排,锦音也没有解释,他觉得,也许可以通过这件事寻到当年之事的答案。 抬头看了一眼沐云书,他最终还是妥协下来,“朕再给你几日的时间,大秦使者入京前,这件事必须解决!” 景德帝的话让沐云书那紧绷着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放松,声音也清扬起来:“儿臣领旨!” 景德帝很少见到这女儿情绪外露的样子,她不再对他掩饰高兴或是难过,是不是在心里已经接纳了他这个父亲? 他无奈摇了摇头道:“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过些日子怎能撑得起嫁衣?坐下来陪着朕用膳,不吃完两碗米饭不许走!” 海公公听了这话,笑得眼睛都没了,忙道: “老奴这就叫人去摆膳,御膳房今日炖了软糯的肘子,他们说女子吃这个好,脸也会像肘子皮一样软软弹弹的!” …… 怀安大营。 镇国公已经收到了进京的旨意,但兵士众多,他只会带着在战场上立过功的将士入京,其余士兵则会留在怀安大营等待调派。 入京前镇国公命人买了几十头猪羊,让伙头兵炖了给将士们庆祝。 吃饭前他又看了一眼要带入京的将士名单,看到江浩的名字后目光停顿了一下,便开始在人群里搜寻起来。 没有见到江浩的身影,他皱眉对一旁的副将问道: “江浩那小子哪去了?吃肉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副将道:“江将军好像又收到了家中书信,回自己的营帐了!” 镇国公皱了一下眉头,上次让江浩回京一趟,也不知道他家中的事情解决了没有。 沉吟了片刻,他起身道:“我去看看他!” 来到江浩的营帐前,亲卫刚要给镇国公掀开帐帘,里面竟冲出一个满面怒容的男子,正是江浩。 镇国公见江浩脸色不对,皱眉道:“你小子又发什么癔症?” 见到国公爷,江浩尝试着压下心中怒火,可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单膝跪在了地上,抱拳道: “国公爷,请您准许属下赶回京城!” “回京?” 镇国公瞪起了眼睛,喝道:“后日本帅就会带你们入京,什么事让你两日都等不了?” 江浩抬起了脸,露出血红的双眼: “别说两日,一刻末将都无法再等,末将知道触犯军规是重罪,等末将回来,您就算要末将的一条胳膊一条腿,末将也不会有一句怨言!” 说着,他埋头朝镇国公行了礼,扶着佩刀便朝营外大步而去。 镇国公气得直想骂娘,江浩这后生什么都好,就是碰到他的逆鳞,他就会炸毛。 而据他所知,这小子的逆鳞就是他的母亲。 大奉年轻一辈杰出的武将不多,镇国公是想要好好栽培江浩的,怎忍见他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怒道: “你给本帅站住,再跨前一步,不用你回来,现在本帅就打断你的腿!” 江浩闭上眼睛停顿了片刻,可睁眼时还是选择向前走去。 镇国公气结,踢起一旁在兰锜上插着的长枪,直接朝江浩刺去,江浩一惊,侧身下意识想要抽刀回击,但回头发现是国公爷,又将长刀按回刀鞘里,徒手与镇国公过起招来。 江浩的功夫不错,但他并没有用武器,且对战的经验远不如镇国公,十几招下来,还是被镇国公用长枪刺透衣袖,压在了地上。 镇国公见他一直没有将刀拔出来,知道他还有些理智,用力朝他屁股踹了一脚,骂道: “属驴的!真他娘的倔!” 他记得副将说江浩家中来了信,又是看完信后变成这副德行,镇国公便对一旁的亲卫道: “把这小子给本帅扒了,他想回京就光着腚回去!” 亲卫想着那个画面,想笑又不敢笑,抽动着嘴角对江浩道:“江将军,得罪了!” 江浩大急,挣扎道:“国公爷,末将真的有急事要回京!求您通融一次,这恩情江浩可以用命来偿!” 镇国公真不喜欢这些小伙子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他们根本不知道“死”这个字有多重。 摆手对亲卫道:“看什么,继续扒!” 亲卫见镇国公严肃起来,不敢再怠慢,三下五除二地将江浩的腰带卸了下来。 江浩的衣甲散开,怀中的信瞬间就掉落下来。 亲卫将那封信拾起来,交到了镇国公手上。 镇国公扫了一眼,看到是江浩家中娇妻写来的,本想将信放到一边,可无意中扫信上的“昭庆”两字,他又将信展开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 看完信后,他脸色大变,气得将双手插在了腰间。 江浩家里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可前几日他回来说他母亲眼疾已无大碍,镇国公还以为这事情解决了。 哪里知道这事非但没完,江浩的妻子想让江浩为她掩盖丑事,竟然再次对江母下手,说是只有江浩愿意帮她,她才会为江母解毒。 并且这件事是皇后娘娘和昭庆殿下授意的,她们不愿让方家名声受连累,所以便给孟萱出了这样一个主意。 昭庆殿下医术不俗,她提供的毒药旁人解不了,因此孟萱提醒江浩进京后什么都不许说出来,不然就会要了江母的命! 镇国公没有见过这般狠毒的女子,最重要的,这主意竟然是他那未来儿媳出的! 这未来儿媳既狠毒,又有野心,他感觉用不了多久,镇国公府就会被这个昭庆殿下毁掉! 他又气又急地来回踱着步,婚期很快就到了,他真的要让这样一个女子进镇国公府么? 不成,若那女子真是这个德行,他哪怕拼了这身军功,哪怕被官家记恨,也不能允了这门亲! 犹豫了片刻,他转头看向江浩道:“滚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一早随本帅入京!” “国公爷?”江浩满眼诧异,没想到镇国公竟然会为了他提前一日入京。 第五百五十九章 眼光真好! 镇国公懒得与江浩多做解释,入京日期提前,许多事都要交代下去,他便不再与江浩啰嗦,只道: “再敢违令,本帅要了你的脑袋,滚回你的营帐去!”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就算往京城赶,也没办法在关城门之前入京。 江浩挣扎了一下,然后朝镇国公磕了一个头,道:“末将遵令!” …… 沐云书并不知,她未来的公爹已经对她生了很大的误会,因保信堂顺利通过第一轮考核,这几日她便将心思都用在调查刑公公一案上。 现在手上的线索仍然是刑公公缺失的那两日日录,可惜她查到的事情,没有一件与刑公公或者皇后娘亲有关。 正因捋不出思路而头疼时,宝珠急匆匆过来禀报道: “主子,小公爷回来了!” 墨归前两日去调查吴家被灭门一案,沐云书还以为他要过几日才能回来,听他返回,便道: “他在哪?我去见他!” 正要起身,门口就有一个玄色的身影迈步走了进来,看见沐云书后,男人笑道:“这么急?想我了?” 墨归说得认真,不见半分轻浮,听得宝珠都红了耳朵,忍笑退了下去。 沐云书无奈地勾起唇角:“胡子都没刮就过来了,到底咱们俩谁着急?” “我急!”墨归说得心安理得,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还未成亲,他一出门就惦记着归途,不知以后可怎么办! 摸了摸脸上的胡茬,他又笑道:“是不是有点凶?你这儿可有刀子?” 沐云书一怔,随后心里就是一暖,墨归问刀子,应是怕她嫌弃,要刮了胡子。 仔细打量着男人的脸,她仰着头道:“不多不少,正是我喜欢的样子!” 这话让墨归的心又加快了几拍,满眼都是宠溺地道:“眼光真好!” 阿泗本要拉着宝珠去房顶嗑瓜子,无意中听到这话,牙都要倒了。 他家爷这情话说的,真是比死了八百年的豆汁儿还要酸! 抬手捂住宝珠的耳朵,阿泗柔声哄道:“乖乖,咱不听这些,走,咱去那边的屋顶晒月亮!” 屋里的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后,沐云书便问起了马匪之事,墨归也没隐瞒,对她道: “我叫人去鹤林将吴家案子的卷宗调了出来,又找了其他两个案子的卷宗做了对比,的确找到了一些线索!” 沐云书神色一紧,问道:“可是发现了相似之处?” 墨归点头,继续道:“我查了仵作的记录,不管是吴家人还是桂王府长史一家,受害者几乎都是被一刀毙命,且刀口干净利落,不会让受害者有太多挣扎的机会,手法如此一致,只有可能是同一伙人做的!” “同一伙人?” 沐云书陷入了沉思,前几起案子都与桂王有关,难道吴家被灭门,真的不是裴深的手笔? 很快,她又在墨归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个信息,蹙眉道: “刀口干净利落,一刀毙命……马匪功夫再好,也大多都是野路子,且武器受朝廷管控,民间的刀具不会这般锋利,这些马匪好像不太简单!” 墨归就知道昭昭会注意到这些,只不过她比他想象中还要敏锐。 他道:“我也觉得这些马匪的身份可疑,不仅杀人利落,甚至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查到他们的线索!不过他们越是用力掩盖,露出的马脚就越多!我想他们可能是出自军中,至于是谁麾下的兵,还得继续调查!” 这已经是不小的突破了,沐云书点头道:“竟然与军中扯上关系,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你查案时一定要小心!” 墨归从前查案是不顾命的,可那时他没有牵挂,现在他怎么舍得让自己受伤,他受伤以后还怎么护着昭昭! 他郑重道:“放心,我会万分小心的!” 说了马匪的事,沐云书又提起了刑公公一案的进展,将在刑公公那里查出的日录告诉给了墨归。 “景德三年?” 墨归皱了一下眉头,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沐云书感觉到了墨归的变化,不解道:“怎么了?你可是记得些什么?” 景德三年的时候,墨归应该是修逸那般大,已经有了记忆,所以沐云书才会有如此一问。 墨归捏了捏拳,眸子里好像滴进了一团墨,有淡淡的悲伤不断的蔓延着。 “我母亲就是景德三年过世的,不过,不是五月,是在冬天!” 沐云书知道墨归很想念他的母亲,这件事让他想起了亡母,怪不得他的情绪会突然低落下去。 她也没有想到墨归的娘亲也在那一年去世,这是巧合还是有什么联系? 沐云书拉住墨归的手坐到了他的身边,轻声道:“成婚前,我陪你去祭拜伯母可好?” 墨归手心的温度被沐云书焐热了一些,颔首道:“自然。” 他自然要将这个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带给母亲看,母亲见到他讨了这么好的媳妇儿,定会很开心的! 只不过他的眉头并未松开,他想起常嬷嬷和刑公公看着他的眼神,难道这件事与他母亲有关? 沐云书见墨归愁眉不展,很快想到了他说过常嬷嬷和刑公公的异常,问道: “小公爷,你可是担心刑公公什么也不说,会与伯母有关?” 沐云书只知道墨夫人是病死的,她与皇后娘亲和贤妃在未出阁时是闺中好友,墨夫人死后,皇后娘亲就一直帮她看顾着墨归,只是他们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皇后娘亲也无法事事亲力亲为。 墨夫人去世没多久,镇国公就娶了纪氏为填房。 因那纪氏十分善于察言观色,知道得到小公爷的喜欢,就能笼络住墨老夫人等人的心,对墨归十分照顾,让刚刚丧母的墨归对她颇为依赖。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墨归看透了一些事情,便对纪氏越发冷淡,与国公爷之间也生了嫌隙。 父子两个除了与朝廷有关之事能心平气和的谈话,家事是半句不提,见了面甚至还会争吵几句。 墨归的少年时期并不幸福,可能也因此,他从前见谁都是冷着一张脸,好像生怕被人靠近一样。 第五百六十章 早早归 墨归也回忆起那些令他不开心的过往,握着沐云书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几分,对沐云书问道: “你可知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名字大多都是父母给的,寄托了父母对孩子的祝福和期望,沐云书不知道这名字背后的故事,并未妄自猜测,只认真的等他的答案。 墨归苦笑了一下,“墨归,莫归!自我出生起,我父亲就没有真正喜欢过我,他不希望我来到这世上,可我违背了他的意愿,降生在了镇国公府,他便希望我有朝一日不要再归来!” 听了这句话,沐云书心里咯噔一下,不被父母期待的孩子有多么可悲,怪不得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我倒是很喜欢你这名字!”沐云书眸光真挚地看着墨归: “我小字昭昭,你单名归字,合起来就是‘早早归’!不管别人如何,我只盼你不管出去做什么,都能平安踏上归途,早早归来!” 这话让墨归眸中的乌云彻底消散,如同拨云见日,闪着灼人的光彩。 他当然会早早归来,以后,他的家中会有一个让他惦念和惦念他的人,他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惧怕“家”这个字了! “以后,我叫你阿墨可好?”沐云书弯唇问道。 她不是刻意避讳“归”这个字,实在是这个字容易引起别人误会。 “阿归”“阿龟”……有点像小太监! 墨归点头,昭昭当然是叫他什么都好! 虽然不清楚刑公公一事是否真的与墨归娘亲之死有关系,但起码多了一个可以调查的方向,墨归当年还小,了解的事情也不多,沐云书便打算改日寻墨老夫人问一问情况。 其实母亲的事情墨归曾经调查过,他母亲的确是生病去世的,并非被人害死,所以刑公公到底要掩藏什么,他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沉吟了片刻,墨归道:“我母亲身边曾有几个忠心的仆从,母亲离世后,那些仆从有些回了我外祖家,有些讨了卖身契回了乡,我会派老李去寻人,也许能打听到什么线索!” 有了调查的方向,沐云书的心也踏实了一些,不过听阿墨提起老李,她便想起了江老夫人。 墨家军已经到了怀安,江浩定也不日返京,墨归知道孟萱不会消停,所以一直让老李注意着江老夫人那边的动静。 江老夫人知道沐云书在忙正店的事,已经好几日没有来过保信堂了,沐云书盘算了一下,想着明日处理了旁的事,便去庄子上看望一下江老夫人。 这事倒不必再与阿墨商量,见他眼底都是乌青,沐云书担心他忙坏了身子,又说了几句话后就催促他回镇国公府了。 …… 次日清晨,镇国公便带着江浩先一步离开了怀安大营。 因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两人穿的皆是便装。 骑马赶到京郊时,已经快到晌午,镇国公也想看看江老夫人的情况,就决定随江浩到江家的庄子上走一趟。 庄外都是田地,两人骑马不好走,便将马儿拴在了庄子外头,给了放牛娃几个铜板,让放牛娃帮他们看着马儿。 放牛娃高兴极了,不久前刚有个漂亮姐姐让他帮忙看马车,现在又有看马儿的活儿,今儿也不知哪路财神光临了! 镇国公可不知放牛娃心中所想,给了赏钱便与江浩一起朝农庄走去。 路过那成片的稻田,镇国公不由停住了脚步,感慨道: “我本还以为经历了去年的旱灾,大奉不说名不聊生,百姓的日子定也不会好过,没想到一路走来,百姓们虽然过得紧吧了点,但日子都是有盼头的,就像这绿油油的稻田,充满着生机!今年想必秋收时会有个好收成,有了粮食,百姓就不会再挨饿了!” 听到镇国公的感慨,江浩也点了一下头,真诚地道: “属下以为,这还要多亏了国公爷,若不是您平定匪患,没让北丹人有趁虚而入的机会,老百姓也过不上太平日子!那时候的大奉也许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还以为你这小子不会夸人呢!” 镇国公瞥了江浩一眼,负手摇了摇头: “这功我可不敢居,若非提前得到了密报,得知了北丹人的动向,老子这次就不是功臣,而是罪臣了!” 江浩也道:“这刺探密报的人的确功不可没,可惜皇城司那边为护此人安全,避免她被北丹人报复,并没将她的信息泄露出来,不知道这次封赏,是否能见到这个人!” 镇国公也是一脸期待,蹲下身,无意识地拔了一根稻子,“若是皇城卫的探子,我必定要将他挖到我的帐下好好培养!”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大叔扶着脑袋上的卷荷帽走了过来。 瞧见一个中年汉子正在破坏庄稼,那大叔脸色顿变,激动地指着两人喊道: “大胆贼人,竟敢破坏我们的庄稼,是不是外邦派来的细作,给我站住!” 镇国公一愣,这才发现手中折断了一根稻子。 抬起头想要解释时,竟发现那大叔已经抄起了一旁的爬犁,凶神恶煞地朝他们冲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 “抓贼了,抓细作了,有人要毁咱们的庄稼,大家伙快过来抓贼啊!” 这些农户被去年的旱灾给弄怕了,若今年的粮食再有闪失,那以后的日子可就真没盼头了。 见有人毁坏他们辛苦种出来的庄稼,火气就直冲脑门儿,不管不顾地抄起家伙冲了过来。 其他老乡听到这喊声也以为来了贼,纷纷拿起家伙跑了过来,镇国公想要解释,可见这架势,他怕是话都说不完,就会被那爬犁叉穿脑袋。 看了一下被惊住的江浩,镇国公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道: “还不跑,等着挨揍么?” 就这样,两个武将被一群村民追得满田地的乱跑,惊得路上的鸡鸭鹅一阵乱飞,田里的老牛也“哞哞”直叫。 两人身手虽好,可对地形不熟,最后被堵在一个池塘边,镇国公脚一滑,竟不慎跌了进去。 第五百六十一章 就不怕在下是坏人? 等农户们将镇国公捞上来时,他已经是满身的泥巴。 不仅如此,他还崴伤了脚,他的脚本就有旧疾,崴了一下痛得他直抽凉气。 江浩见状一脑门黑线,忙拉着那些愤怒的村民解释了一番。 因为不能暴露身份,江浩只说他们是来寻亲的,亲人就住在村子后头的庄子上,弄坏庄稼是无意之举,他叔叔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的庄稼,所以才动手瞧了瞧。 百姓们闻言纷纷朝镇国公投去了嫌弃的眼神,这么大的人了居然没见过庄稼,莫不是个傻子! 被人当成了贼,镇国公又气又无奈,要不是不能将拳头对准百姓,他怎么会这么狼狈! 池塘里的味道不好闻,镇国公自己都嫌弃的要命,只觉得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想要站起身与众人理论,可脚上的疼痛让他连站都站不稳,又跌坐回去。 百姓们还想冲上去揍镇国公几拳头,一个村民突然喊道:“大伙先停手!” 众人听到这声招呼,都朝那男人看了过去,男人是这村子的里正,所以他的话大家都听。 这时候大家发现里正身边站着一个女子,女子穿着竹绿色的衣裳,头上戴着帷帽,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只站在那里就让人觉着如沐春风。 里正没跟大家伙解释为什么叫停他们,只看着绿衣女子道:“姑娘真的认识他们?” 这绿衣女子,正是刚为江老夫人瞧过病的沐云书,她看了镇国公两人一眼,也没说是或不是,只将一角碎银递给了里正道: “真是抱歉,家叔没有下过地,瞧什么都新奇,这是我替家叔赔给大家的,请大家不要再追究了!” 姑娘都这么说了,里正哪好意思再追究,朝镇国公翻了个白眼低声道: “这么大的人了,居然没见过庄稼,在家里怕不是个饭桶!” 说着,他将银子揣进了怀里,对沐云书道:“以后让你叔叔小心着点,破坏旁的都无所谓,这粮食可不行!” 沐云书笑道:“明白了,我这叔叔以后定不敢了!” 镇国公本也没有给百姓造成太大的损失,百姓们接受了道歉后便散开了。 镇国公憋气的要紧,可他不好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他不成了以势压人的土匪了! 被江浩扶着站了起来,他憋着一口气对沐云书道:“多谢姑娘解围,不过我们两个真的不是坏人!” 沐云书道:“举手之劳,两位不必在意,不过大叔你的脚好像伤的挺严重,不能再继续用力行走,会让伤情加重的!” 见面前姑娘说话温和却不怯懦,镇国公不自觉将武将身上的野气也收敛了一些,问道:“姑娘懂医?” 沐云书身后的宝珠凑过来,骄傲地道:“当然懂了,不懂怎么会瞧出你的脚受伤了?” 沐云书并没与镇国公和江浩见过面,所以他们完全没有认出对方来。 所以听了这话的镇国公,只以为这姑娘是给自己揽生意的,想了想便道:“那可否请姑娘给在下瞧瞧!” 他请沐云书看病,一方面算是报答她解围之恩,不管这姑娘能否医好他,他都会给她一些谢银。 另外,他的脚的确伤得有些重,刚刚只动了一下就痛得他出了一后背的冷汗,若这姑娘治不好,能给他一些止痛的药材也好。 这般想着,他又补充道:“姑娘放心,在下会给报酬的!” 沐云书学医就是为了给人治病的,当然不会拒绝,转身便吩咐宝珠将镇国公扶到了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她蹲下身查看了一下镇国公的伤处,问道: “大叔这伤有些年头了,伤得不轻,您怎么没有好好养着?” 镇国公这伤还是八王之乱那会儿落下的,这些年来,大奉一直没有出过出色的武将,他怕自己脚部有伤的事情传出去,周围那几个国家定会再次盯上大奉。 所以他一直忍着伤痛,没叫任何人知道他有伤的事情。 江浩对此也是震惊的,一直以来国公爷与他们都是同吃同住、一同上战场,他们竟没发现国公爷脚上有伤,要不是这次意外,国公爷怕是还要忍下去! 镇国公“哈哈”笑了两声,“小毛病而已,哪里用得着特意花时间去养,多动动就好了!” “再多动动,您这脚就废了!” “你这小姑娘,是故意吓唬在下,好让在下从你这里多抓些药是也不是?”镇国公皱起眉头道。 沐云书无奈摇摇头,手上用力一拧一推,痛得镇国公差点咬到了舌头。 他在心里暗骂,这丫头才是外邦的细作吧,定是想趁机谋害他! 只不过责备的话还没有出口,他神情又是一变,然后轻轻的晃动了一下脚腕,满脸诧异地道: “居然……不疼了!居然完全不痛了!” 这也太神奇了! 刚刚还是一脸的不信任,现在竟是满目的赞赏。“姑娘,你有些本事啊!” 不只不痛了,竟然比之前还灵活了一些,只是眨眼的工夫就帮他正了骨,这姑娘的医术怕不比他帐里的军医差! 而且这姑娘看上去还很年轻呢,有本事的年轻人,怎能让人不欣赏! 镇国公看着沐云书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闪闪发光的金子一样,这让江浩不由扯了一下镇国公的衣袖。 江浩丝毫不怀疑,若这姑娘是个男子,国公爷定会把她带进墨家军,让她成为墨家军的军医。 镇国公也察觉自己有些失礼了,他这样的糙老爷们这样看着一个姑娘,定会让人家害怕,于是又哈哈地笑了两声道: “真是多谢姑娘了,诊金多少,在下这就付给你!” 沐云书也没有推辞,治病收银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便道:“那就二钱银子吧!” 镇国公爽快地拿出了一锭二两的银饼递给了宝珠,道: “不必找了,若不是姑娘相帮,在下可能要受好一会儿的罪!” 顿了顿,他又看向沐云书,带着几分疑惑地道: “不过在下不明白,姑娘为何会帮我?就不怕在下是坏人?” 第五百六十二章 娶这个姑娘? 沐云书看向镇国公腰间的蹀躞,那蹀躞上挂着一把精致的短刀。 她淡笑到:“若大叔是坏人,刚刚百姓们围着你们打时,你们早就还手了!” 这短刀可不是一般百姓能用的,两人脚上的靴子,也是朝廷统一给五品以上武将发派的,所以这两人应该是朝廷的官员。 百姓追打他们时,两人不仅没有还手,也没有用身份来压人,这便说明他们至少不是恶人。 而且刚刚的事沐云书都瞧见了,这大叔并没有存心要毁坏庄稼。 沐云书的话让镇国公再次扬起了笑脸,好一个聪慧的丫头! 这丫头长得不错,脑子不错,还会医术,他们家知许娶的要是这样一个姑娘,何须他操心啊! 娶这个姑娘? 镇国公眼睛一转,如果知许能看中别人,是不是就不会娶那位昭庆帝姬了? “这主意不错!” 沐云书闻言一脸不解地看向镇国公:“什么主意?” 镇国公尴尬地抽了抽嘴角,他怎么一着急将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啊,内个……我是说我的脚,我这脚伤寻了几个大夫都看不了,我瞧姑娘医术不错,以后能否劳烦姑娘给在下瞧病?” 让这姑娘来镇国公府,那就能让她和知许见见面了! 宝珠拧起了眉头,这大叔怎么还没完了,她家主子那么忙,怎有工夫给他来瞧病! 沐云书倒是没有生气,只不过大叔这病靠养不靠治,他自己不注意,再好的大夫也治不了他的脚伤。 于是她笑道:“您也不必紧张,这病不是只有我能治,回去后好好养着,莫要再受伤就是!” 安顿了一些注意事项,沐云书就与二人告了辞。 目送沐云书离开后,江浩才扶着镇国公继续往庄子的方向走去。 镇国公看江浩似乎有心事,问道:“你小子想什么呢?” 江浩叹了口气:“末将在想刚刚那位姑娘!” 镇国公闻言瞬间瞪圆了眼睛,“你小子家里烂事还没解决,还有心思想别的姑娘!” 这可是他惦记上的儿媳,他虽然很看重江浩这小子的才能,那也没法跟自己的亲儿子比啊! “国公爷,不是您想的那样!” 江浩发现自己口误,忙不迭解释道: “我只是想同为医者,为何有的人见到陌生人受伤会上前救治,而有些人只会利用医术要挟别人!” 江浩根本不知道,他说的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 他以为之前昭庆殿下为他母亲治疗眼疾,是想施恩,挟着这份恩情,让他忍下孟萱的所作所为。 可他上次回来没有给孟萱好脸色,于是对方又用下毒的方法要挟他,亏他还对那个昭庆殿下生了一些感激,看来他还是把人性想得太简单了。 镇国公怎能听不出江浩话里的意思,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 “如果事实真的如你妻子信上所说,本帅不会答应皇后娘娘她们如此作践你,作践江家!走吧,先去看你娘亲去!” 江浩感激地点了一下头,没多久,两人就来到了江老夫人所居住的庄子。 江家老奴正在院子里煎药,听到庄头的通传眼里满是惊讶,放下手中的蒲扇就迎了出去。 江浩看见母亲身边的老仆,顾不得说别的,急忙问道:“赵妈,我母亲怎么样了?” 赵妈刚想说一切都好着呢,可想起昭庆殿下的吩咐,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昭庆殿下请他们不要将她为老夫人医病的事情泄露出去,只有这样,孟萱才会以为自己得了手。 老夫人已经答应了昭庆殿下,所以哪怕是将军,她们也不能让他知晓老夫人没有中毒的事。 犹豫了半晌,赵妈只能道: “老夫人……老夫人在屋里休息,许是天气太热,她最近身子有些沉,这会儿应是睡了,将军稍等,老奴去跟老夫人说一声!” …… 沐云书从村子离开后则坐着马车返回了京城,马车上,宝珠回忆着刚刚那两个男人的样子,摇头道: “主子,您说那两个人是朝中武官,可奴婢瞧他们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以后要是让他们带兵打仗,还不把咱们大奉的军队全带沟里去!” 沐云书失笑,“也不能这样说,用兵的事可与咱们平时接触的事情不同,一个将领不只要擅长谋略,还要知人善用。不能用某一件事去评价一个人是聪明还是蠢的!” 宝珠想了想便点头道:“说的也是,刚刚那大叔一点儿也没吝啬对您的夸奖,当官的惯会装模作样,像大叔这样爱才的可不多!” 宝珠只是觉得这两人有趣,便与沐云书多聊了几句,很快就把这两人抛在了脑后。 她现在更担心的是江老夫人那边的情况,皱着眉头道: “主子,您说那孟氏为何又给江老夫人下毒?好在江老夫人听了您的话,多了个心眼,将她煲的汤都吐在了帕子上,您又为她施针清理了余毒,不然江老夫人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沐云书也皱紧了眉头,孟萱可能不知,她这次用的毒足以要了江老夫人的命! 孟萱害死了江老夫人,江浩如何会善罢甘休,这未必是孟萱的目的。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告诉她这毒不致命,但需要解药才能活命。 江浩最在乎这个母亲,孟萱若以此来要挟他,江浩就得咬牙戴着这顶绿帽子。 可给孟萱出主意的人根本没想让江母活下去,孟萱害死了江母,江浩才会与孟萱决裂。 而皇后娘亲是孟萱的姨母,孟萱若将这件事扣在皇后娘亲头上,娘亲百口莫辩! 孟萱大概是话本子看多了,以为吃了解药就能解毒,自己被人当了枪使都不清楚! 论起狠毒,孟萱可远不及给她出主意的这个人! 沐云书沉声道:“所以我才叫江老夫人继续装病,孟萱以为自己得了手,就不会再想办法去害江老夫人了!” 宝珠明白了沐云书的用意,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就算小公爷安排了人保护江老夫人,也难保会出现披露,还不如让孟萱以为自己得手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你死我活 沐云书望着窗外,又淡淡道:“而且,也只有这样,那个藏在孟萱背后之人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才能浮出水面来!” 她不会再让这个人舒舒服服的藏在背后,既然要玩,就是你死我活! …… 马车驶入京城后并没有朝昭庆府的方向驶去,而是拐了个弯去了镇国公府。 沐云书现在很想知道,刑公公的案子是否真的与阿墨的娘亲有关系,所以从城郊回来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墨老夫人这里来。 墨老夫人听到通传后,也是忙不迭叫下人将人带了进来,看到沐云书,墨老夫人没好气地道: “你这丫头都把我这老太婆忘了吧?竟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看着墨老夫人像个老小孩一样,气鼓鼓的撇过脸不去看她,沐云书弯起了眉眼,快步走到了墨老夫人面前道: “是我的错,我该经常来陪陪您的,要不您掐我两下出出气吧!” 说着,她便拉起了墨老夫人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墨老夫人看着面前笑得像花一样的姑娘,哪里还能生出气来,瞬间就破了功,拍了一下沐云书的胳膊道: “你这丫头,倒是活泼了些,这个样子才好!” 说着,她又摸了一把沐云书的手臂,皱着眉头嗔道: “怎么瘦成这样!祖母知道你忙,可你也得惦记着自己些!你这不是让祖母心疼么!” 墨老夫人眼里的疼惜半点不作假,立即招了黄嬷嬷过来道: “快吩咐厨子去做饭,什么好吃做什么,多做点!” 黄嬷嬷忍笑,昭庆殿下把老夫人当小孩子哄,老夫人又何尝不是! 不过这人啊,最幸福的不就是有人愿意把你当孩子! 忙应了一声“好”,黄嬷嬷就下去张罗了,沐云书则坐下来陪着墨老夫人说话。 墨老夫人瞧出沐云书过来是有事情要问,也没有等她询问,直接问了她的来意。 得知云书是为着知许娘亲的事情来的,墨老夫人倒是有些意外,叹了口气,道: “当年老身不在京城,对那时候发生的事也不太清楚,只知道知许娘亲生病时,他爹爹正好去了战场……回来时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提起这件事,墨老夫人的情绪显然不太好,“若是子溶还活着,国公府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死气沉沉的样子!” 沐云书能看出来,墨老夫人是很喜欢这个儿媳的,不然也不会这般感伤。 老人最怕伤怀,既然墨祖母对当年之事了解的也不多,沐云书便不想再提起她的伤心事了。 片刻后,墨老夫人似乎从回忆里挣扎了出来,拍着沐云书的手道: “刑公公一直在宫中,若他的案子与子溶有关,老身觉着你不妨将调查的方向放在宫内!皇后娘娘被禁足,你无法见到她,不若去拜访一下喜淑仪,她也是宫里的老人,也许会知道一些事!” 墨老夫人的提醒让沐云书眼睛一亮,她之前只把视线放在大事上,可有些秘闻是不会被记录在册的! 她欣喜地看着墨老夫人道:“还是祖母聪慧,我这就进宫去见喜淑仪!” 墨老夫人点了一下沐云书的额头:“你这丫头,急什么,用了饭再走!” 沐云书已经站起了身,面色微红地道:“以后有很多机会陪祖母用饭,不差这一次!” 墨老夫人愣了愣,一旁的丫鬟笑着道:“老夫人,殿下是说跟小公爷成亲以后,有的是机会陪着您呢,说不定用不着多久,陪您用饭的人就更多了!” 多出来的人,自然是小两口的小宝宝,墨老夫人想到那个情形,立即笑得见牙不见眼。 “得了,你啊,跟知许一个样,做起事来什么都顾不上!去吧,不过下回若叫我瞧见你又瘦了,我可不依你!” 沐云书弯着眉眼道:“都听老祖宗的!” 送走沐云书后,墨老夫人的嘴角依旧上扬着,黄嬷嬷笑着道: “自从小公爷这婚事定下来,老奴您瞧着都年轻了,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呢!” 顿了顿,黄嬷嬷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迟疑着问道: “老夫人,这距离小公爷的婚期也就一个月了,在庵里的那位是不是也得接回来了?” 黄嬷嬷说的是被景德帝罚去庵里抄经念佛的纪氏,提起这人,墨老夫人眼里的笑意也消失了大半。 若按她的心思,她是不想让纪氏回来的,但她那儿子很快就会回京了,她再不喜欢纪氏,那也是她儿子的妻,实在没有理由不让他们夫妻团聚。 且知许的婚事没有镇国公府的主母操持也不是回事,思索了一会儿她才道: “你过些日子派人将她接回来吧,不过要跟她说清楚,镇国公府可以没有她,但不能没有云书,若她再敢不消停,休怪老身不客气!” …… 喜鸾宫。 天气闷热,喜淑仪无事可做,便百无聊赖地在廊下逗弄起鹦鹉。 拿着一根草戳着那鹦鹉的肚子,她满脸期待地道: “你说本宫最近是不是瘦了?快夸本宫一句,你夸本宫,本宫给你松子吃!” 鹦鹉闻言撇过了头,没有半点回应。 喜淑仪急道:“你说一句话啊,夸一句就行!说句美人儿给本宫听听!” 鹦鹉不知道是不是被喜淑仪吵的烦了,竟然调转了身子不去看喜淑仪,气得喜淑仪骂道: “你这死鸟,供你吃、供你喝,连一句夸人的话都学不会,本宫还不如把你炖汤喝!” 话音一落,那鹦鹉不知道是不是被刺激到了,竟扑腾着翅膀,激动地喊道: “美人儿,美人儿!美人好看,美人亲亲!” 喜淑仪一脸迷茫,这些都是她之前教鹦鹉说的,可这鹦鹉从来都没有说过,怎么被吓唬了一下,倒是把它们的潜能激发出来了? “美人儿,美人儿!美人看看我!” 鹦鹉还在扯着嗓子叫着,喜淑仪这才注意到不对劲,顺着鹦鹉看着的方向望了过去,果然见到一个漂亮女子走了过来。 看见那姑娘,喜淑仪给了那鹦鹉一个暴栗,翻着白眼道: “本宫还以为你是个蠢的,没想到是个好色的,在乱叫本宫让你跟小凳子一样做太监去!” 第五百六十四章 天上地下第一美人儿! 喜淑仪威胁的话让鹦鹉瞬间安静了下来,一旁的宫人都掩嘴偷笑起来。 她们家娘娘就是这样,跟鹦鹉也能吵一阵嘴。 见鹦鹉消停了,喜淑仪这才笑呵呵朝沐云书走了过来,道: “要是换作别人,本宫定要把这小东西的眼珠挖出来,看看它是不是瞎的!” “喜娘娘……挖出来后,还能看出来是不是瞎的么?” 沐云书身后的宝珠一脸我还小,您别骗我的表情,低声询问道。 喜淑仪“呵呵”的笑了两声,“这本宫还真不知道,要不哪天试一试?” 鹦鹉听了这话,吓得毛都炸了起来,扯着喉咙喊道: “娘娘美人儿,娘娘第一美人儿!天上地下第一美人儿!” 瞧见这么有灵性的小家伙,沐云书也不由笑了,她当然知道喜淑仪只是在吓唬那鹦鹉,不然这鹦鹉可活不到会讲话的那一天。 喜淑仪带着沐云书进了殿,瞧见她带来的美食眼睛都亮了起来,半点没客气地让宫人全都接了过来。 “我就说你比我那两个逆子懂事,他们来瞧我,从不给我带好吃的!” 沐云书带来的,都是京城里有名的美食,不过考虑到喜淑仪的健康,每一样都减少了分量,这样喜淑仪既能尝到鲜,又不会吃多。 喜淑仪自然也注意到这一点,笑容更真切了几分,捏起一小块桂花酥放到了嘴巴里咀嚼了一阵儿,这才满足地看着沐云书道: “你来,是为了皇后姐姐的事吧?” 刑公公一事虽然被封锁了消息,但仁明宫外多了禁军把守,宫中难免生出了一些流言。 沐云书也没有拐弯抹角,点头道:“是,我是来请喜母妃帮忙的!” 喜淑仪沉吟了片刻,微微叹了口气: “我就是个混日子的,未必能帮上什么忙,不过殿下既然找到了我,我自当尽力,说吧,你想让本宫做什么?” 沐云书发现喜淑仪嘴上虽然叹气,可眼里竟闪着期待和兴奋的光彩,好像很期待做点什么似的,不由笑道: “不必喜母妃做什么,我是来向您打听一些事,关于景德三年发生的事。” 不能做点什么,喜淑仪显然有点小遗憾,她用肉肉的手捏着自己圆润的下巴,嘀咕道: “景德三年啊,十多年前的事了……本宫虽然聪明又美貌,就是这记性不大好……” 听喜淑仪说她对当年的事情也记不得了,沐云书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难不成这件事真的要成为一团谜了么? 贤妃可以用这件事要挟刑公公,以后没准就会要挟常嬷嬷,甚至皇后娘亲,为了杜绝后患,她必须要找到答案! 正想着还有谁能帮上忙时,喜淑仪又漫不经心地道: “我虽然记不得了,但我知道有个人应该能记得,你等着,我这就命人将他传过来!” 说着,她便转头对喜鸾殿的掌事姑姑道:“还不去把你们家进才叫过来!” 掌事姑姑脸一红,忙道:“是,奴婢这就去找他!” 沐云书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进才这名字像是内侍,大概是刚刚那位姑姑的对食。 这种事在宫里头并不少见,所以沐云书也就见怪不怪了。 喜淑仪又捏起一只鸭腿放在了嘴里,一边享受着美味一边道: “你别小看这些内侍,都是藏龙卧虎的,这个进才记性好得很,又喜欢听闲话,那年宫里要是真有什么事,他一定记得!” 没过多久,掌事姑姑就带着那个叫进才的太监来到了喜鸾宫,见到喜淑仪和沐云书,那太监立即跪下给两人请了安。 “喜娘娘吉祥,不知道招小的过来有何吩咐?” 喜淑仪白了他一眼道:“听说你这些日子背着我家岚儿常往别的宫里跑,看来别处的食儿比我们这里的好吃,所以本宫叫你过来尝尝本宫新酿的酒,看看我们喜鸾宫的酒到底好不好喝!” 那进才听了这话,吓得脸都白了,他可不敢喝喜淑仪酿的酒,这位娘娘可是抓到什么就会往酒缸里头放什么,谁知道会不会喝死人! 他忙给喜淑仪磕了几个头,哀声道: “哎呦,娘娘可饶了奴才吧,奴才对岚儿是一心一意,怎么会去吃别的宫里的食儿!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奴才能做的一定给娘娘办的妥妥的!” 闻言,喜淑仪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说了这么多,不过就是要听到这句话而已。 朝沐云书扬了一下下巴,示意沐云书可以询问了。 沐云书点了一下头,看着进才问道:“不叫你做什么难事,就是想问问你,景德三年的五月,你可记得宫里有什么事情发生?” 那太监闻言皱眉想了一会儿,试探道:“您是想问文轩殿的小德子私卖春宫图的事?” 见沐云书摇头,他又忐忑地道:“那是……因官家不愿来后宫,左老王妃日日命御膳房熬十全大补汤的事?” 沐云书扯了一下嘴角,难怪父皇不恋女色,竟还会有这么多儿子。 她觉着不能让进才这样胡乱猜,提示道:“你想想有没有与仁明宫或者贤妃娘娘那边有关的事情!” 进才想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抬着眉头道:“别说,奴才还真想起一事,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想起来你就说,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喜淑仪瞪了进才一眼道。 进才讪笑了两下,忙不迭点头道: “是是,是贤妃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没了,就是在景德三年五月的时候没的,至于具体是哪一天……好像是五月二十日!” “五月二十日!” 沐云书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她之所以惊讶,是因为这个日期正是刑公公没有记日录的那一天! 这会是巧合么?不太可能,世上怎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进才觉着两位主子想听的未必是这件事,便道: “其他的,奴才一时间也有点模糊,要不让奴才回去想想,想到了一定第一时间禀报主子们!” “不必了!” 沐云书打断了进才的话,道:“你说贤妃身边没了一个宫女,她叫什么名字?怎么没的,把你知道的统统告诉我!” 第五百六十五章 剥丝抽茧 进才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见昭庆殿下一脸严肃,他吓得埋下头继续道: “这宫女好像叫秀蕊,听说因为屁股生的大,家里就给娶了这个名字!至于怎么没的,奴才只知道她是被人从井里捞出来的,是自己跳进去的,还是被人推进去的,到现在也没查出来!” 其实也不是没查出来,只不过一个宫婢的死,没有引起那么多关注,宫里没有用心查就当作她自尽结案了。 喜淑仪闻言也恍然道:“哦,本宫也记得这个宫婢,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主儿,比她家主子还张狂呢!” 这宫婢见道她时,行礼都是应付的,所以她对这人有些印象。 沐云书越听越是不解,一个张狂的宫婢,与刑公公和阿墨娘亲有什么关系呢? 她又对进才问道:“除了这些,关于这秀蕊的事情,你还知道什么?” 进才连连摇头道:“殿下,奴才就是好听些闲话,记性好一些,但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了解的,奴才不在贤妃娘娘那边当差,再多的事情真的不知道了!” 沐云书见进才的神情不似作假,转头给宝珠递了一个眼神。 宝珠会意,从荷包里拿出了一张银票塞到了进才手上,道: “想好好活着,今日的事就烂在肚子里,还有,以后对岚姑姑好些,不然我们殿下可不依!”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进才连连点头,见到岚姑姑给他递了个眼神,他便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沐云书知道她在喜淑仪这边留得太久,也会给她招来麻烦,于是得到自己想要的线索,她便告别了喜淑仪。 出了喜鸾宫,宝珠便低声对沐云书询问道: “主子,您说那个叫秀蕊的宫婢,真的与刑公公的事情有关么?莫非……秀蕊是刑公公害死的,贤妃捏住了这个把柄来要挟刑公公,才让刑公公什么都不敢说?” 沐云书走在红墙边,看着那望不到头的甬路道:“你应该说对了一半!” “一半?”宝珠不解:“哪一半?” “贤妃一定是捏住了刑公公的把柄,但不一定单纯因为秀蕊的死!” 她知道宝珠想不通,没等她继续追问,便又道: “若是刑公公害死了秀蕊,你说他是什么罪?” 宝珠不假思索地道:“杀人偿命,当然是死罪!不过宫里的人命不值钱,这要看主子是个什么意思!” “那谋害皇子,私藏禁物又是何罪?” 宝珠愣了一下,这个罪绝对比害死一个宫女重得多,死罪是逃不了的了,还有可能连累家人! 见宝珠已经想明白,沐云书便道:“所以,刑公公会为了掩盖害死一个宫婢的事情,承担下谋害皇子的罪名么?” “当然不会!所以那宫女身上一定藏着更大的秘密!” 宝珠想也没想就回答了出来!话一出口,她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家主子真是太厉害了,这么快就能找到突破口,看来她们很快就能查到事情的真相了! 要调查宫婢的事情,沐云书就找到了海公公帮忙。 海公公知道昭庆殿下调查这个案子是官家默许的,怎会推辞,很快就从内务司找来了比较详尽的资料。 将名册交给沐云书后,海公公道: “说起来,老奴对这个秀蕊也有些印象,当年贤妃娘娘似乎想过让这个秀蕊服侍官家,叫内务司改名册升位份来着,不过官家忙于政务,直到这个秀蕊意外过世也没有宠幸过她,内务司那边就没有升她的位份,只按照一等宫女的身份料理了她的后事。” “她竟差一点成了父皇的妃嫔?” 沐云书略微有些诧异,她总觉着,这个消息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海公公拿来的名册里,记录了秀蕊的生辰八字、籍贯、因何事入宫,入宫后做过什么活计等资料。 沐云书已经从喜淑仪那里知道,秀蕊当年是跟着贤妃一起嫁入睿亲王府的,她应该是纪家的家生子。 一个跟了贤妃这么多年的人突然死于非命,贤妃居然没有为她讨公道,她怎会相信秀蕊之死没有蹊跷! 名册里还夹着一张画像,画像里的姑娘长相颇为出众,穿着一身胭脂色的宫装,气质不像宫中的婢女,倒像是哪个世家府上的贵夫人。 “这就是那位秀蕊姑娘?”沐云书拿着画像对海公公问道。 这人已经去世多年了,海公公只是隐约记得她的模样,看着画像愣了好一会才道: “应该是她,这都是宫中的画师画的,因这秀蕊有可能被升为小主,画师就提前给她画了一幅画像。” 沐云书见海公公一直皱着眉,便问道:“您可是瞧出有哪里不对的地方?” 海公公抿唇思考了一会儿,又摇头道:“也不是不对,是觉着秀蕊这个打扮,让老奴有些熟悉,可一时间老奴又想不起来哪里熟悉!” “熟悉?” 海公公点头,指着画像道:“这个妆容,这衣裳的颜色还有她这嘴边的小痣,老奴总觉着在别处瞧见过!” 沐云书明白了海公公的意思,他是说秀蕊的打扮神似另外一个人,但海公公想不起来是谁了。 她其实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皇后娘亲,但海公公经常见到皇后娘亲,不会想不起来,而且她也觉着秀蕊并不像她娘亲。 除了皇后娘亲还有谁呢? 沐云书脑子里很快又浮现出一个猜测。 她看着秀蕊的画像对海公公道:“海公公,我能不能把这画像带走?” 海公公并未迟疑地道:“殿下真会说笑,一个宫婢,哪来的画像!” 他这意思,是要装瞎了,沐云书心照不宣地朝海公公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让宝珠收起了画像,才对海公公道: “我瞧公公眼里有些血丝,怕是睡得太少,有些劳累到了,我配了些清火疏肝的汤饮,回头我差人给您送来!” 海公公在宫里这么久,还没有被人关心过身体如何,他眼窝一热,忙道: “那老奴就不客气了,老奴也想多活两年,好能伺候您和官家!” 沐云书只用微笑回应了海公公,她急着出宫,与海公公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带着宝珠离开了。 只是还未等踏出宫门,就被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拦住了去路。 第五百六十六章 掏空了身子 夏日炎炎,萧正祁却披着一件大氅,将自己裹得严实,沐云书看到这样的他,心中也百感交集。 前世,她对萧正祁的所有了解都来自邸报和传言,萧正祁前世的结局也是身患重病,不过众人都说他是因为放不下死去的王妃才忧思成疾的。 如今看来,萧正祁的命运可能并没有发生改变,他前世是忧思成疾,还是被息肌香掏空了身子,谁能知道呢! 收起思绪,沐云书看向萧正祁道:“七皇兄寻我有事?” 萧正祁有些尴尬地看了沐云书一眼,垂下了那因为瘦削而显得有些突出的眼睛。 “本王……是为狩猎节那时发生的事来向你道歉的……” 他一直以为这个皇妹帮妙竹是没安好心,现在才知,若不是这个皇妹,妙竹可能已经不在了。 每当想到妙竹在死亡边缘徘徊时,他却以为她在装病,用恶毒的语言刺激她,萧正祁就觉着肺子里吸进了无数钢针,刺得他遍体生疼。 若是妙竹没有醒过来,那就是他逼死了她! 萧正祁忍住痛苦轻咳了两声,扯着唇角道:“本王只想知道,她……还好么?若有什么需要……” “七皇兄!” 沐云书蹙眉打断了萧正祁的话,淡道:“你的关心,是不是有些太不合时宜了?” 这话让萧正祁将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想要反驳,却根本找不到借口。 妙竹是他妻子的时候,他冷落她,怀疑她,甚至嫌弃过她,可妙竹真的离开后,他才惊觉自己糟糕的处境与妙竹没有半点关系。 知许说的没错,他口口声声的让妙竹善良,却没有给她创造善良的条件…… 看着萧正祁满身的死气,沐云书发现有些人的结局也许是注定的,因为无论他选择什么,都会为失去的痛苦万分。 两人沉默之时,甬路上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两人回头看去,就见秋嬷嬷带着几个宫婢匆匆走了过来。 看见沐云书与萧正祁说话,秋嬷嬷皱紧了眉,来到萧正祁身边道: “王爷,您可让老奴好找,您该用药了,随老奴回吧,不然娘娘该担心了!” “本王只是出来透口气,秋嬷嬷何须如此!”萧正祁面无表情地看着秋嬷嬷,眼里藏着几分厌恶。 “昭庆是本王的皇妹,难道本王与妹妹说几句话都不行么!” 见萧正祁动怒,秋嬷嬷紧张地埋下头道:“王爷误会了,娘娘只是担心您,娘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啊!” “为了我?” 萧正祁笑了,可那笑容却看得叫人揪心。 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看着沐云书道:“多谢你一直唤我为皇兄,这声皇兄……本王记着了!” 说罢,他摆了一下手,拖着疲惫的身子朝甬路深处走去。 离开皇宫后,沐云书便叫人去请了墨归。 墨归知道没有急事,昭昭是不会寻他的,便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赶来了昭庆府。 一见面,沐云书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将秀蕊的画像递到了墨归面前。 “你看看这个。” 墨归将画像展开,看到画像上的女子,他那剑眉便渐渐聚拢到了一起。 这个女子他并不认识,但她的妆容和打扮却很熟悉,尤其眼底下的那颗泪痣,时常会在他的梦里出现。 瞧她这衣裳的款式,应是宫中得脸的宫婢,可宫里若有这样一个人,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 又瞧了瞧那略有些发黄的纸张,墨归抬起幽深的眸子问道: “这女子可是已经不在了?” 宫中的画师只会为晋升的小主画像,可官家的妃嫔中并无此人,所以他才会有这样的猜测。 沐云书点头:“她是贤妃身边的一等宫女,在景德三年五月二十日落井身亡!” 墨归记得刑公公日录的事情,也就是说,刑公公缺失的那两日日录,很有可能与这个宫婢之死有关! 而这个宫婢…… 墨归神色变得凝重,沉声道:“这宫婢的妆容……与我母亲很像!” 虽然对母亲的样貌已经模糊,可墨归记得她喜欢胭脂色的衣裳,还有眼底的那颗小痣。 沐云书喃喃道:“果然!” 怪道常嬷嬷和刑公公见到阿墨时会露出复杂的表情,这件事果然与墨夫人有关系! 可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这个秀蕊为何要模仿墨夫人? 是想要引起镇国公的注意,嫁入镇国公府么?可她很快就会成为后宫嫔妃,就算引起了镇国公的注意,镇国公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宫婢,给父皇难堪。 而且她记得墨老夫人的话,她说景德三年时,镇国公远在战场,连墨夫人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所以这个秀蕊模仿墨夫人,并不是给镇国公看的! 她是宫中的宫婢,很少有机会出宫,她刻意模仿墨夫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等等!” 这时,沐云书倏地抬起了脸,“好像还有一个人也喜欢穿胭脂色的衣裳!” 她走到墨归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墨归先是一惊,随后这情绪很快就被了然所覆盖。 虽然还没有捋出整件事的原委,但两人都可以确定,刑公公之所以不肯将他去太医院的目的说出来,一定是为了遮掩当年的事情,而这事与墨夫人有关,恐怕会牵连到墨归。 沐云书握起了墨归的手,轻声问道:“阿墨,还要查么?” 也许查出来的结果会是他们不想看到的。 墨归看着沐云书的眼睛,她虽然在询问,但他知道,她已经做了决定。 而这个决定,亦是他的选择! 就算真相会让他落入深渊,他也不会让别人为他承受这些痛苦,更不能让贤妃一直利用这件事来威胁皇后娘娘,达成她的目的! “查!” 墨归的回答与沐云书料想的分毫不差,她嘴角微弯地道:“不管是深渊还是地狱,这一趟,我陪着你!” 这话入耳钻心,将墨归那颗往黑暗处坠落的心稳稳地托住了。 除了失去昭昭,这世上没有什么好让他害怕的! …… 次日,镇国公的队伍返回了京城。 百姓知道北丹人想要借大奉匪患趁虚而入,结果镇国公如定海神针般地平定了混同江,他们对这些守家卫国的英雄自然钦佩无比,早早就自发跑到城门处相迎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亲家相见 镇国公带军入京时,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个场面,百姓们的欢呼声虽然震耳,他却觉着比任何声音都要好听。 他身后的将士们也都挺直了脊背,朝着百姓们抱拳致谢,就连一直担心母亲情况的江浩,也被这种气氛感染,心中油然生出几分自豪! 有几个将士忍不住低声道:“幸亏咱们打了胜仗,不然真是没脸回来见这些父老乡亲!” “这要多亏了那个给国公爷送情报的义士,若不是他发现北丹人有异动,咱们怕已经掉入北丹人的陷阱了!” “是啊,若官家为那人封首功,我绝无二言,他让俺活着回来见妻儿,对俺来说就是恩人!” 将士们虽然很期待入宫见到官家,但周围都是百姓,他们不敢将马催得太快,用了半个时辰才来到御街。 海公公早就带着一批内侍等在此处,见到镇国公的队伍到来,内侍们立即抱着马凳迎了上去。 海公公抱着拂尘走到镇国公面前,笑着道:“国公爷,官家一直在等着您返京呢!” 比起海公公,镇国公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了许多,他并没有用内侍抱过来的马凳,直接翻下马背,道: “让官家操心,是臣的不是了!” 海公公听出镇国公话中有话,就是没想通这“操心”的另外一层意思是什么! 猜不透,海公公就当作没听懂,依旧笑呵呵地道: “国公爷在官家面前哪有是与不是一说,快随老奴入宫吧!” 镇国公只是不高兴自己辛苦在外征战,官家却塞了那么个女儿给自己的儿子,但他也知道此事与海公公无关,没有再说旁的,带着一众部下大步迈进了宫门。 众人来到垂拱殿,景德帝早已经坐在了上首,众将士进殿后就齐齐跪在殿内,朗声道:“参见官家!” 这气势十足的声音让景德帝龙心大悦,竟也不自觉扬高了声音道: “平身,平身,你们为国出战,守土有功,今日是进宫听赏,便免了这虚礼!” …… 景德帝在垂拱殿犒赏将士,贤妃站在宫院里遥遥地望着垂拱殿的方向,对一旁的秋嬷嬷道: “怎么样?江浩那边可有了回复?” 秋嬷嬷谨慎地朝四周看了一眼,才小声回道: “放心吧娘娘,车先生已经将东西交给江浩将军了,江浩将军知道皇后娘娘那般对待他的母亲,定然会与皇后反目,咱们就等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贤妃捏着自己的护甲,心中还是有些不踏实。 “确定那孟萱得了手?怎么一直没听到江老夫人病重的消息?” 江老夫人若是死了,孟萱为了保命会把罪责推到皇后头上,只有这样才能让江浩和皇后之间系成打不开的死结,可到现在她也没收到江母离世的消息,心里难免不安。 秋嬷嬷也无法出宫,并不清楚外头到底发生了何事,只能安慰道: “许是孟氏一时紧张,没能掌握好药量,并没直接要了江老夫人的命,不过打听回来的消息说江母确实病得不轻,请了许多大夫来,都没见效。” 他们也不怕那些大夫去给江老夫人医病,从宫里拿出去的毒若是能被人轻易治好,宫里就不会有那么多冤魂了! 贤妃点头:“也罢,让江浩看着她娘痛苦却束手无策,这样更好!” 心里落下一块石头,她又看向了儿子养病的屋子,皱眉道:“祁儿这几日还是不愿用药么?” 秋嬷嬷叹了口气,道:“殿下许还在怄气……” “怄气?为了单妙竹那小贱人与本宫呕气?他忘了是谁把他带到这世上,是谁让他一出生就成为金尊玉贵的皇子的!” 贤妃气得护甲都戳进了手心里,她以为不管怎么样,儿子都始终会站到她这边的,可祁儿竟用不吃药的办法来反抗她! 即便这样,她也不可能停手,等到她斗倒了方锦音,让祁儿得到储君之位,那时候他就会知道,天下的一切都将是他的,他想要的,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 那时候,他就会理解她的苦心了! “本宫现在没心情哄他,你与他说,他想回祁王府,等庆功宴结束后再说!” 也许那时候就不必回祁王府,直接可以入主东宫了! …… 垂拱殿内,景德帝已经将立了功的将士封赏了一遍,镇国公加封食邑千户,进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列。 其他有功将士也论功行赏,连一直未得到景德帝重用的江浩也被进封为怀化将军。 犒赏过后,景德帝便让将士们回府洗漱休整,晚上入宫来参加庆功晚宴! 将士们都一一退下,唯有没有离开。 景德帝瞧出镇国公情绪并不太高,打发众人散去后才看着他道: “惜言可是有话要与朕说?走吧,正好去御书房陪朕下两盘棋!” 镇国公当然有事要说,没有犹豫地随着景德帝来到了御书房。 进了御书房后,景德帝便冷哼了一声道:“怎么?镇国公是对朕的封赏不满?一直冷着脸在给谁看?” 景德帝之所以到了御书房才发火,是不想镇国公刚一回京,就传出他们君臣不和的消息。 海公公很有眼色地叫人关上了殿门,自己也悄悄退到了殿门口去。 镇国公梗着脖子朝景德帝拱了拱手,道: “微臣不敢,这次混同江之战,微臣也是侥幸获胜,不敢居功,官家就算不赏赐臣,臣也绝无二话!” 景德帝又冷哼了一声,镇国公这话不假! 他还记得第一个注意到混同江有异常之人,乃是昭庆! 那时,她从商队口中听到了一些情况,便让商队伙计一边打探,一边将消息送到了混同江守备那边,还通过墨老夫人给了墨知许提示,皇城卫的探子这才注意到了北丹人的异动,极速给镇国公送去了消息。 说起来,镇国公能打赢这一仗,有他女儿一半的功劳,他应该把给赏赐他的一千食邑分出一半给昭庆! 不过想到昭庆就要嫁入镇国公府,他与这倔牛就要成为亲家了,为让昭庆过得舒坦点,他也懒得与这头倔牛计较。 “你既然不是嫌弃朕的赏赐少了,那你冷着一张脸作甚?” 第五百六十八章 收回赐婚旨意 景德帝问得直白,镇国公也不是藏着掖着的性子,抱着头盔就跪在了地上。 他动作急切,铠甲因摩擦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 “官家,臣可以不要封赏,只有一事想求得您的恩准!” 景德帝瞬间扬起了眉,他想不通镇国公所求之事是何事,他还没见过这倔牛如此郑重的求过他! 手指又摸上了扳指,景德帝坐到了椅子上打量着镇国公,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他是天子,言出必行,怎能轻易给出允诺! 镇国公本是单膝跪在地上,半晌没听到景德帝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将另外一条腿也跪了下来。 “官家,臣从没求过您什么,臣除了打仗,旁的也不懂,只知道守好这个国,让家人可以安安稳稳的生活。所以,臣一直未让知许上战场,将他留在京城,就是希望他可以尽早娶妻生子,平安过完这一生。” 景德帝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怎么觉着镇国公所求之事与墨知许有关系? 莫不是墨知许背着昭庆在外头有了私生子,想让昭庆认下?不然他实在想不出镇国公宁愿舍了军功所求的是什么! 心中生出这般猜测,景德帝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 他抄着袖子冷眼看着镇国公,沉声道:“所以呢?” “所以……臣想用臣这一身军功,换官家收回赐婚旨意!” 景德帝虚起眼睛:“收回赐婚旨意?” 这倔牛竟是嫌弃他家昭庆?还是说他还有旁的什么心思! 景德帝是真的很惊讶,惊讶过后就是愤怒。 拿起一旁的茶杯猛地朝镇国公砸了过去,气道: “墨惜言,朕是不是太给你脸了?你这军功可以不要,可这婚事必须成!” 他的女儿,可是镇国公府想求就求,想弃就弃的! 海公公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走过来时就看见官家指着镇国公大骂。 他忙弯下腰拾起地上的瓷器碎片,一边拾,一边还偷瞄了镇国公一眼。 这国公爷出去打了一场仗,把脑子打糊涂了么?昭庆殿下那么好的儿媳妇他都不要,他想给小公爷选天上的仙女不成? 再说了,就算给小公爷选仙女,小公爷也肯定不会要的! 海公公怕两人吵得太厉害,忙对镇国公低声劝道: “国公爷,这亲事是小公爷亲自求的,您是不是还没有见到小公爷和昭庆殿下?您见到了就会知道,小公爷与殿下成亲,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幸福? 镇国公想起江老夫人中毒和纪氏被赶去庵中之事,半点都不相信海公公说的话。 谁家好儿媳会在没进门时,就将婆母送去庵中?那以后他是不是会被赶去庙里! 他没有接海公公的话,只看着景德帝道: “看不看臣的决定都是一样的,臣了解臣那不争气的儿子,他敬重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将女儿托付给他,他不可能拒绝,可臣就这一个儿子,臣想让他有个美满的家庭,求官家成全!” 进宫前,镇国公就已经做好了惹怒官家的准备,他知道这样做会被罚,甚至丢官,可这些对他来说都没有让镇国公府安宁重要。 他是一家之主,自要扛起主君的责任,母亲他们不敢拒绝的事情他来做,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丢官罢了! 景德帝被镇国公气的脑仁痛,这倔牛脑袋被谁踢了,怎么就如此排斥这门亲事? 莫不是担心墨知许成为驸马后,会被夺去手中实权? 他敲着面前的桌案,一言不发地盯着镇国公,盯得镇国公后背发凉。 半晌,景德帝才开口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儿子的意思?” 镇国公知道说是儿子的意思,这件事会好办一些,但他这人不喜欢说假话,咬了咬牙,才道: “微臣还没有见过知许……” “你还没见过他?” 景德帝挑起了眉头,“你没见过他,也没问过他的意思就跑过来跟朕说要退亲?” 镇国公一怔,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从官家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他的确没有听错,景德帝是在笑,虽然不满镇国公的野心,但墨知许的心思他还是知道的。 若是让墨知许知道他爹来求他退掉这门亲,那小子怕是会气疯了去! 到时候父子两对峙,那可有好戏看了! 他恶趣味地扯了扯嘴角,捋了一下胡须道: “混同江一战你功不可没,你既然提出了条件,朕的确不该驳了功臣的面子!” 镇国公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可为了家族,他不得不顶住压力,道: “臣惶恐,是臣那愚子不通风月,一天只知道查案练功,实不堪为配!若昭庆殿下能另觅良缘,臣愿意奉上两千户食邑为殿下添妆!” “两千户啊,镇国公舍得?” 国公的食邑不过几千户,这几乎是让出了镇国公一半的家底了。 镇国公知道官家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咬牙道:“若官家愿意成全,臣可以立下字据!” 说着,他立即看向了海公公。 海公公知道镇国公这是要写字据,悄悄看了一下景德帝的脸色,见官家并没有反对,便将纸笔拿了过来。 镇国公半分犹豫都没有,提笔就在白纸上写下了几行字,内容便是愿意将两千户食邑拿出来,当作昭庆殿下以后成亲的添妆。 他之所以没有犹豫,是觉着昭庆殿下真正成亲,不一定是何年何月的事了,那时候他让出这些产业,也不算太亏。 写完之后,他将心一横,咬破手指就按下了一个手印,然后满眼恳切地看向了景德帝。 景德帝叹了口气,让海公公收下了字据,道:“君无戏言,朕既然已经赐婚,说出去的话就不可能收回来!” 镇国公嘴角一塌,以为官家这是要出尔反尔,就听海公公低声道: “国公爷,官家不能收回赐婚旨意,所以这事就得你们自己想办法,您不如回去跟小公爷商量一下,是装病还是守……哎,反正得有个充分的理由才行!” 第五百六十九章 英雄 镇国公恍然,没错,官家收回圣旨,威严何在!的确要他们这边想借口才行。 海公公说的守孝是万万不能的,他还想多活两年,就算为那小子有个幸福的家庭,他也不至于去死! 所以,也就只有装病这一条了! 他感激地看了海公公一眼,抱拳道:“在下明白了,海公公提点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海公公嘿嘿笑了两声,只道:“好说,好说!” 镇国公要起身告退时,景德帝又道:“你既然说混同江一战你不敢居功,那……” 听官家是想将这次的赏赐也收回去,镇国公心都在滴血,扶着心口将封赏圣旨拿了出来,双手呈上道: “臣的确不敢居功,食邑臣愿归还朝廷,至于赏银……臣想将它分给那位给墨家军送密报的英雄!臣等能反败为胜,压制住北丹人,全赖这位英雄的情报!” 景德帝往前倾了倾身子,笑容越发诡异,“看来爱卿对这位英雄很是感激啊!” 镇国公严肃地点了点头: “不只是感激,还有欣赏,听闻他只是得到商队传回来的只言片语,便觉察到了反常,说明这人心思极为细腻!心细倒也没什么,普通百姓即便有了这种猜测,也不敢与官府打交道,他竟想了各种途径将消息送到微臣手中,这胆量绝非常人可有!官家,这人绝对是一个人才,可重用!” “重用?” 景德帝眉眼都弯了起来,但嘴上却道:“是人才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招人嫌弃!连家都成不了!” 镇国公又是一怔,这位英雄竟然还未成家么?怕是样貌不尽如人意,或者身体有疾吧。 老天爷就是这么残忍,赐予了这位英雄智慧和胆识,总要掠夺些什么回去! 他叹了口气,道:“嫌弃他的人一定是没有眼光,等这位英雄建功立业,有他们后悔的!官家,臣想与这位兄弟见上一面,或可在军中磨炼磨炼,以后说不准能成为出色的将领,现在锻炼体魄是有些晚了,但可作为参军,为主帅出谋划策!” 景德帝带着几分玩味地看着镇国公,道: “你既然这般欣赏她……庆功宴朕会叫她来,愿不愿随你去建功立业,全要看她自己的意愿了!” 能为大奉挖掘人才,镇国公的眸子登时就亮了起来。 “是,微臣定会让大奉再添一名猛将!” 景德帝不愿意再理镇国公,摆手让他退下了,镇国公以为今天的事情会很难办,结果竟是顺利的让他有些不真实。 现在就是要将这好消息告诉母亲和他那蠢儿子,知许那臭小子若知道他帮他摆脱了这个麻烦,定不会再给他摆臭脸子了! 如此想着,心情就更加雀跃起来,低声哼着小曲儿就出了宫去。 镇国公离开后,海公公立即迈着小步走到景德帝身边,小声禀报道: “官家,国公爷走了!” 景德帝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叫什么国公爷,叫他蠢东西!竟然嫌弃朕的昭庆,简直瞎得可以!” 海公公深有同感,一个劲点着头,可想到官家应允镇国公退亲的事,又有些着急的道: “官家,咱们昭庆殿下已经和离过一次了,这次的婚事若真被镇国公搅和黄了,那殿下以后可怎么办呦?” 景德帝冷哼了一声:“他先过了墨老夫人和墨知许那一关再说吧!” 海公公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官家根本就没打算答应镇国公。 墨老夫人和小公爷都不会答应取消婚事,所以官家是帮昭庆殿下坑了未来公爹两千户的食邑! 当然,这两千食邑也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镇国公屡立战功,官家多少会生出一些戒备,收回虎符只是其一,他不能让镇国公有太多余钱去收买手下将士,这也是一种制衡。 海公公不管官家的真实用意,在他看来,只要昭庆殿下不吃亏就好! 他笑得脸上出了一脸的皱纹,从袖子里伸出一只手,竖起了大拇指道: “要不怎么说官家您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呢!” 海公公竟有点期待镇国公将事情告诉小公爷后,小公爷会是如何反应! …… 镇国公可不知道海公公心中所想,一路上,他都在被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动着。 父亲做成他这个样子,真的可以了,顶着掉脑袋的风险帮儿子退了糟糕的婚事,子溶若在天有灵,也会夸他几句吧! 骑马回到镇国公府时,远远就瞧见府门处站了许多迎接他的人。 墨二爷和墨三爷他们已经先一步回来了,都与夫人们站在一处说着悄悄话。 镇国公心底忽地生出了几分落寞,这世上最孤独的事,应就是你做了一件十分自豪的事,可你最想分享的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你身边了! 将亡妻的影子压在心底,扫去脸上的阴霾,镇国公这才夹着马腹来到了众人面前,笑着道: “娘,我回来了!” 翻下马背,将缰绳甩给了随从,镇国公快步走到了墨老夫人面前,含泪唤了一句。 墨老夫人嫌弃地皱了一下眉头,道:“四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还跟毛小子一样!” 镇国公“哈哈”笑了一声,“儿子在您面前,不永远是个孩子!” 看着母亲头发又白了许多,镇国公不由心口一酸,哑着嗓子道: “我离家前您的头发还没有这么白,定是担心儿子愁白的,您以后也不用担心了,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墨老夫人白了镇国公一眼:“老身这白发是涂的粉,你走后,老身这头发竟变黑了不少,一半黑一半白的太丑,老身这才把它涂白了!” 镇国公嘴角抽了抽,仔细看了一眼母亲的头发,发现的确是油上涂了一层粉,不是真的白了,感情他刚才白感动了! 他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您没愁白头发,也总归是惦记着儿子的,走,儿子有好消息要跟您说!” 墨老夫人只是嘴上嫌弃,心里怎能不惦记儿子,仔细地打量了儿子一眼,见他除了更糙了一些外,并没什么不妥,这才笑着带着墨家众人呼啦啦的进了府院。 跨进院子后,她才对镇国公问道:“什么好消息,官家又赏赐你什么好东西了?” 第五百七十章 天大的好消息 墨老夫人的确很好奇儿子说的是什么好消息,因为从前他也得过不少赏赐,并没有表现得这般欢喜。 镇国公还没开口,墨二爷便笑道: “干娘,今天的确值得高兴,大哥已被列为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加食邑千户,咱们墨家啊,应是能与从前的杨家齐名了!” 墨二夫人闻言拧了自己夫君一把,皱着眉头道: “大好的日子你胡说什么!你要像杨家郎一样,我可不当杨家妇,回头我就改嫁了去!” 墨三夫人捂嘴偷笑,“二嫂,你可算了吧,刚知道混同江战事危险的时候,你差点就提枪去前线了!还说什么生要当墨家的人,死要做墨家的鬼,死也要跟二哥死在一块儿!” “呸呸呸!” 墨老夫人无奈地嗔了一眼众人,看着天道:“小孩子说话百无禁忌,佛祖莫怪,莫怪啊!” 一家人说说笑笑来到了正堂,镇国公扶着墨老夫人坐下,才道: “老二说的那些是好事,不过不是儿子要说的好消息,儿子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这话让众人全都好奇起来,止住了说笑声看向了镇国公。 镇国公刚要开口,发现自己的儿子不在人群里,沉着脸问道: “墨知许那小子呢?他老子回来了他都不知道来见么?” 见儿子一提起孙儿就变脸,墨老夫人也不由皱起了眉。 “你怎么一提起他就凶神恶煞的,就不能好好说话?你们父子俩真是冤家!他今儿有要务在身,办差去了,晚上的庆功宴他定是能赶上!” 儿子不在,镇国公就没办法从他脸上看到感激的表情,这让他不由有些失望。 不过他帮他将事情办妥就是了,谁叫他是他的老子呢! “罢了,他不在也没什么,庆功宴后让他在府上养两个月的病,就不要叫他出门了!” “养病?” 这话吓得墨老夫人脸都白了,不安地看着几位墨夫人问道:“知许他又受伤了?老身怎么不知道!” 都快成亲了,怎么又受伤了,伤势会不会影响她抱重孙子啊! 几位墨夫人也是一头的雾水,早上还瞧见知许给老夫人请安来着啊,到底什么时候受的伤! 镇国公见自己吓着了母亲,忙解释道:“娘,你别紧张,那小子没受伤,我是叫他装一段时间!” 墨老夫人气结,忍不住拍了一下镇国公的额头道: “墨惜言,你今年多大了!什么玩笑都能胡乱开的吗?你叫他在府上养两个月的病,他还怎么成亲?你脑子是不是被豕彘给夺舍了!” 镇国公已经多年没被母亲这般骂过了,不免觉着有点难为情,轻咳了一声道: “娘,您给我留点面子,弟弟、弟媳们都在呢!” “你少跟老身说这些没用的!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要让知许装病!”墨老夫人瞪着镇国公道。 镇国公觉得自己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母亲应该明白他是为让儿子躲避那糟糕的婚事才出此下策,怎么母亲好像还没想明白? 难道上了岁数有些老糊涂了,非得让他把话说清楚不成! 这事其实不好抬到明面儿上讲,可母亲没有明白他的意图,他只能压低了声音道: “儿子这样做还不是为了知许那臭小子,我已经知道官家给他赐了门亲事,对方是皇后娘娘失散多年的女儿,我知道皇后将这个女儿托付到你们手上,你们不好拒绝,所以……” “国公爷,王副将来寻您了,看上去好像有急事!” 所以什么镇国公还没有说完,门外就急匆匆跑来了一个小厮,将他的话给打断了。 这个时候来寻他应不是小事,镇国公觉着为知许退亲的事情也不急着告诉母亲,便起身道: “这事晚些时候再与母亲说,儿子先去处理一下公事!” 墨老夫人虽然疑惑,也不能拦着儿子去办正事,只能点头道:“知道了,快去吧!” 镇国公见了王副将才知晓,江浩竟当街与人打了一架,起因有些荒唐,竟是一个世族子弟穿着草绿色的衣裳,抱着一缸乌龟非要送与江浩,说是恭贺他凯旋。 江浩本不想理那人,那人却是纠缠不休,还说江浩立功后就目中无人了,两人争执了一会儿,这才打了起来。 围观百姓都不理解江浩为何如此大动肝火,全在指责江浩,若不是王副将在附近,江浩怕是要冲动的连百姓也一起揍了。 别人不知道江浩为何会动怒,镇国公却是知道的,他心里不由感慨,这就是娶了一个恶妻的下场,不管你如何努力赚前程,最后可能都会被她毁掉。 当然,他也不是针对女子,这句话反过来同样说得通。 所以,他才那么不想让知许娶一个会让家宅不宁的女子进门。 了解了情况后,镇国公便对王副将道:“走吧,咱们去看看他!” 镇国公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又出了府去,墨老夫人看向几个义子道: “刚刚你们大哥说的话你们听懂了?什么不好拒绝?” 墨家几位爷也是一头雾水,纷纷摇头道:“儿子们也没听懂!” 墨二夫人皱眉道:“母亲,儿媳听这意思,大哥好像以为是皇后娘娘强逼着知许娶的云书,大哥不会以为咱们并不想要这门亲事吧!” 墨老夫人唇边都皱出了包子褶,气道:“等他回来听他怎么说,他要是敢添乱,老身宁愿把他逐出国公府!” 几位墨夫人均替国公爷捏了一把汗,老夫人说将国公爷逐出国公府有些夸张了,不过苦头也少不了他的,希望是她们猜错了国公爷的心思吧! …… 沐云书这边也收到了景德帝的口谕,让她今晚参加在集英殿举办的庆功宴。 宝珠一边为沐云书梳妆,一边笑着问:“主子,您今日定是会见到镇国公,可会紧张?” 沐云书思索了一下,紧张倒不至于,但确实与平时的心情不太一样。 宝珠看着镜子里比花还夺目的主子,咧着小嘴儿道: “您不必担心,您这样的儿媳妇镇国公还不满意,那他还想要什么样的!瞧见您以后,国公爷一定满意得不得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 庆功宴 沐云书失笑,在别人眼中她好不好并不知道,但在宝珠眼中,一定是这世上独一份的好! 能有个人没有半分杂念的站在你身后,这是她的福气! 捏了捏宝珠肉乎乎的小脸,她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走吧!” 今日入宫的目的可不是为见镇国公,她们可能有一场硬仗要打! 庆功宴的主角自然是立功归来的众将士,他们的亲眷也受邀入了宫来。 沐云书带着宝珠和童侍卫一起入了宫,走在通往集英殿的长廊中,她竟然遇见了一位熟人。 这熟人也瞧见了她,见沐云书穿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明明很清淡,却硬是叫她穿出了一抹艳色,甚至比她这身胭脂色衣裙更加夺目,她眼底就忍不住涌出了一抹妒恨。 虽然嫉妒,孟萱却不得不低头给沐云书行礼,不情不愿地道了声:“昭庆殿下安!” 孟萱身旁站着她的母亲方锦诗,方锦诗自认为是沐云书的姨母,没有向她请安,只皮笑肉不笑地招呼了一声: “云书也来了!” 沐云书眼睛落在孟萱略显丰腴的小腹上,不得不佩服她这个样子还敢出现在大众面前。 孟萱见沐云书盯着自己的肚子看,忍着怒意退后了一步,躲到了方锦诗的身后。 方锦诗略显紧张地上前一步,笑着对沐云书道: “殿下,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已经没有人再提起,您也就忘了吧!” 她自来熟地去拉沐云书的手,放柔了声音道: “你也是女子,当知道女子的苦,萱儿已经将事情告知江将军了,将军是个明理的,没有怪我们萱儿,所以殿下也别再提了!” 方锦诗这样说,是在提醒沐云书不要多管闲事,人家夫君都没说什么,沐云书若再管,没脸的是江浩将军。 沐云书并没有急着接方锦诗的话,她只静静的打量着孟萱。 胭脂色的衣裙、眉间的莲花花钿,还有那眼下的小痣,每一样都与画像上的秀蕊如出一辙! 看来秀蕊倾慕的那个人,就是与孟萱有关系的那个人! 她打扮成这个样子来赴宴,一定是可以在这里见到那个人了! 有了进一步的线索,沐云书心情不错,看着方锦诗道: “姨母别紧张,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本宫自不会将这丑事宣扬出去!” 听了这话,方锦诗暗暗松了口气,她就说,她与沐云书身上都有方家的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沐云书没有那么蠢要揭穿萱儿! 只要沐云书闭嘴,她们再用江老夫人拿捏住江浩,江浩也只能认下这个哑巴亏,不会再掀起半分风浪! 沐云书看着方锦诗嘴角那抹得意,也弯起了嘴角,道: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姨母,我不说,旁人未必会忍得住,姨母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才好!” 落下这话,沐云书便抬步继续向前走去,见孟萱母女并没跟上来,她低声对童侍卫吩咐道: “童大哥,等会宴席上你盯紧孟萱,看看她半路会不会偷偷去见谁!” 童辉从前是捕快,最擅长的就是跟踪,忙点头应道:“殿下放心,这点小事就交给属下吧!” 另一边,孟萱母女见沐云书走远,便再也维持不住脸上虚伪的笑容了。 孟萱咬着牙对方锦诗道:“母亲,沐云书说的别人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她将我的事说给了别人?” 方锦诗也拧起了眉头,思索再三后回道: “应该没有,这种事传出去,你早被人骂死了,怎么可能还能进宫参宴!没事的,别看她现在张狂,若中宫易主,没了皇后撑腰,不管是方家还是沐云书,都得反过来巴结咱们孟家!” 孟萱惊讶地看着母亲道:“娘,您的意思……爹是打算支持祁王殿下了?” “你小点声,莫要让人听了去!” 方锦诗瞪了孟萱一眼,然后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见没有旁人,才道: “也不是支持谁,就是顺应天意,皇后娘娘不帮咱们,咱们总要为自己选条后路才行!” 这事不方便在宫里讲,方锦诗简单与女儿交代了一句,便忙拉着她朝集英殿的方向走去。 今日宫中宴请的大多是德胜归来的武将,还有一些要臣作陪,女眷被安排在大殿右侧,席位前放下了轻纱做遮掩。 这种场合定是少不了左老王妃的,要在臣子们面前露脸,她头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带着景德帝的几个妃嫔便坐在了女席这边的主位之上,活脱脱一副皇太后的架势。 沐云书则是坐在了靠后些的位置,并没有加入众人的攀谈中。 等众人都坐定后,殿内就安静了下来,景德帝将凯旋的将士们称赞了一番,又说了一些期许的话,便举起酒杯,邀臣子们一起畅饮起来。 在场的大多是武将,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几口黄汤下肚后,立即就活跃了起来。 殿内严肃的气氛一扫而空,只有舞乐声和众人的欢笑声。 镇国公还特地端起酒杯,走到了官家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道: “官家,臣这杯敬您,您愿体谅臣的苦衷,答应臣无礼的请求,您是仁君,是明君!” 镇国公喝得有些急,脸上已经挂上了两坨红云,显然已是有些醉意。 知道自己的要求无礼还跟他提,景德帝真想将杯子中的酒泼到镇国公脸上,可最终还是忍下了,冷哼道: “怎么,墨老夫人和知许同意了?” 镇国公朝着儿子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儿子虽然也在宴席上,但他的职责是保护官家安全,并不能参与到酒宴中来,所以他们父子只是打了个照面,还没有说上话。 不过这也不用多问,他这儿子向来喜欢与他对着干,真问他意见,那小子没准会为了与他赌气,咬牙娶了昭庆殿下。 他帮他安排好就是了,省得多生事端! “官家放心吧,这事交给臣,臣保证不会丢昭庆殿下和官家的颜面!” 说着,他又朝席间望了一眼,道:“官家,那位小英雄在何处啊?臣想与他喝两杯!” 第五百七十二章 破釜沉舟的一搏 景德帝就等着镇国公提起这茬,他实在想知道,这老家伙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英雄,就是他看不上的儿媳时,会是怎样一个表情! 正满怀期待地想挥手让海公公将人叫过来时,席间竟有一位大臣突然站了起来。 “官家,镇国公扫除了流匪,保我大奉边界安宁,立下不世之功,实在可喜可贺!” 景德帝和镇国公的注意力,全都被这个老臣吸引了过去,脸色都不大好看。 景德帝是因为自己的好戏被这陈大学士给打断了,而镇国公则是因为陈大学士这恭维的话并没让他感到欢喜。 他虽然粗心,但也知道“不世之功”这四个字的分量,陈大学士大剌剌的在官家面前说出来,不是在给他招祸么? 于是他立即开口道:“陈大学士哪里的话,你我都是官家臣子,皆当为官家效力,只是做了分内事,您可莫要捧杀老弟了!” 镇国公在与陈大学士说话,可陈大学士的眼睛却没有去看他,只微微含胸端着酒杯对景德帝道: “镇国公这话说得好,臣等都在做着分内之事,全都在为大奉的国泰民安做着努力,可臣近日听到了一件令臣痛心疾首之事,实在是不吐不快!” 这话一出,景德帝和镇国公面色皆是一紧,均觉着陈大学士的肚子里没憋好屁! 这些文官,最喜欢挑刺,谁想在这种高兴的时候听这老臣叽歪,于是镇国公笑着走过去道: “陈大学士没喝几杯,怎么就不吐不快了呢?你这酒量太差,得练!本帅还未与陈大人一同饮过酒,来来来,本帅敬陈大人一杯,帮您练一练酒量!” 镇国公本想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让陈大学士别在这个时候说出扫兴的话,谁料陈大人并没接镇国公的茬,退后了一步,撩起衣摆跪在了地面上。 “这酒什么时候喝都行,可这事情关乎国本,微臣不能再等!” 他声音铿锵,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臣以为,去年的旱灾实在是一场劫难,可在这样的劫难中,大奉还是在官家您的带领下慢慢恢复了生机!将士们为护大奉安稳,在边关浴血杀敌,文臣们也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复兴我大奉,圣母皇大妃她老人家甚至为给百姓祈福,日日吃斋念佛,就像国公爷所说,所有人都在默默的尽着自己的职责!” 陈大学士声音郎朗,几乎将在座所有人都夸了一遍,让大家心里都有些小激动。 这话没什么毛病,镇国公也就不好打断他。 陈大学士见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身上,脊背又挺直了几分,继续道: “官家,大奉正处在恢复元气的阶段,何其重要!可这个时候,臣竟然听闻了一件令臣震惊又……又羞耻的传言,臣听闻,前些日子祁王殿下在宫中病倒,不是得了恶疾,而是……而是皇后娘娘命内侍给祁王殿下下了那种不堪的毒药,才导致殿下突然吐血病倒!” 陈大学士声音一落,刚刚还有些嘈杂的大殿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她们也听说祁王殿下突发疾病一事,但并不知道这件事竟与皇后娘娘有关! 难怪今日皇后娘娘没有出席庆功宴,看来是因为犯错被禁足了! 镇国公也握紧了酒杯,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 皇后娘娘不仅唆使外甥女给江老夫人下毒,竟还给祁王殿下下毒,她怎能如此恶毒? 陈大学士的话还没完,他咽了一下口水,接着道: “官家,皇后做出如此失德败行之事,求官家严惩!她贵为一国之后,不为天下、为百姓考虑也就算了,她怎可以让皇室蒙羞,让官家蒙羞!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民心安稳,臣斗胆,请求官家废后!” 景德帝闻言脸色瞬间冷了下去,这件事他一直未允许宫里人外传,这陈大学士是如何知晓的? 景德帝还未等开口,又有几人离开席位跪在了地面上。 “官家,陈大学士所言极是,皇后乃一国之母,她如此作为怎担得起表率二字?且不说这次的传言是真是假,当年大皇子联合逆贼,做出弑父一事,您就该降旨废黜这逆贼之母了,求官家尽早作出决断!” “没错,皇后无德无子,怎配中宫之位,请官家下旨废后!” “请官家下旨废后!” 一时间,竟有三五个朝臣陆陆续续跪了下来,都在请求景德帝废黜皇后。 大殿里瞬间针落可闻,没人再敢发出半点声响。 没有站出来的大臣心里也跟明镜一样,这些人不只是想要废后那么简单,废后之后便是立储,他们是想逼着官家立储! 众人的心思各异,其中七皇子党和三皇子党早就期待着官家立储,所以对官家废后也是乐见其成的。 而之前十分尊敬方皇后的中立派,则因自己敬错了人而恼怒着,若陈大学士所言非虚,他们也会起身请求官家废后! 看着众人激愤的表情,躲在左老王妃身后的贤妃,嘴角勾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本以为刑公公之事发生以后,官家就会废后,可官家竟只是给方锦音下了禁足令,旁的什么都没有做。 就连睿亲王都没有劝动官家,她只能破釜沉舟地博上这一次了! 看这局面,她显然赌对了,庆功宴上大多是武将,武将性子急,好煽动,在这么多有功之臣的压力下,官家只能妥协! 贤妃正满心期待地等着后面的好戏,角落里竟缓缓站起了一个人影。 这身影明明纤细,却没办法让人忽视,那逶迤在她身后的衣裙,更是让她如仙般的气质中带上了几分威慑。 隔着大殿梁上垂下来的轻纱,女子看向大殿中跪着的几位大臣,道: “陈大学士说母后毒害七皇兄,可有证据?” 这声音清冷沉肃,让陈大学士等人全都皱起了眉头。 虽然隔着轻纱,陈大学士无法看清楚女子的样貌,但他也能猜测出这女子的身份,不是皇后的嫡女,昭庆帝姬又是谁! 第五百七十三章 今日的重头戏 陈大学士并没有将这位帝姬放在眼中,冷哼了一声: “老臣在与官家议论国事,昭庆殿下身为帝姬,难道不知帝姬不可干政?” 沐云书并没有被陈大学士这不屑的态度激怒,只淡淡道: “不知道陈大学士这官是怎么当上的,若本宫没有记错,祖训所言的是凡是后宫嫔妃、皇子、帝姬,无由,不可妄议朝政!何为妄议?是胡乱的、逾越常规的揣测,就像陈大学士此时所做之事一样!陈大学士不会连这两个字的含义都搞不清楚吧!” 陈大学士并没有让这个帝姬住了口,反而被怼得红了脖子,终于将目光移向了沐云书的方向。 他已经多番打问过,皇后娘娘的确在祁王病后被禁足,还有她身边的刑公公也被押入了慎刑司,若有新的证据,刑公公早就被放出来了,皇后怎还会被禁足! 昭庆帝姬这个时候跳出来为母分辩,只不过垂死挣扎罢了! “早闻昭庆帝姬好口才,今日微臣是领教了!可黑的就是黑的,再怎么描也变不成白的!” 陈大学士甩了一下衣袖,转头对景德帝道: “微臣没有胡乱揣测,臣收到举报,说皇后娘娘身边的刑公公为害祁王殿下,竟在太医院给祁王殿下下了不堪的药,导致祁王殿下险些因此丧命!不仅如此,宫人还在刑公公身上搜到了禁物,那刑公公也未辩白,已经是铁证如山,怎能说是臣无端揣测?臣若有半句假话,愿受任何惩罚,请官家明断!” 陈大学士话音一落,殿内又是一阵抽气声,就连镇国公都惊得瞪圆了眼。 在座的都是成年人,陈大学士斥责皇后娘娘失德,不用细说,他们也能猜到那违禁之物是什么! 真是没想到,那般端庄的方皇后,私下里竟会与一个太监苟且! 淫乱宫闱不说,还要毒害皇子,这样的皇后简直是大奉之耻! 而且官家对她那么看重,即便她的长子犯了大错也没有责备她,依旧让她占着皇后的位置,她怎对得起官家,对得起天下百姓? 许多将士眼中都涌上了愤怒,一些容易被煽动的年轻人愤愤起身道: “官家,戕害皇子,不守妇德之人不配当一国之后?臣恳请官家废后!” “没错,至少要查出事实,给祁王殿下一个交代,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听到这些讨伐声,贤妃眼底的兴奋更盛。 他就知道事情爆出来,祁儿的遭遇会引来众人的同情,会为他夺储添些胜算! 贤妃又将目光落在了那一身银甲的江浩身上,掩住嘴唇发出了一声轻咳。 如果这样的情况还不能让官家下定决心废后,那江浩就是她最后一把柴火! 江浩听到这轻咳声,身子一下子紧绷起来,半晌后,他也缓缓的站起了身,跪在了景德帝面前。 “官家,微臣……也有事要奏!” 景德帝看到江浩后,紧皱的眉头稍微舒缓了些许。 他知道江浩与老大关系不错,也十分敬重皇后,他起身,应是想为皇后求情! 于是他朝江浩点了点头,温声道:“江爱卿起来说话!” 可江浩却没有动,抱在一起的拳头已经鼓起了几根青筋,然后咬着牙朝景德帝拜了一拜,才道: “微臣……要状告皇后娘娘……纵容外甥女毒害婆母!” 江浩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地在周围将士们的耳中炸响,皇后毒害皇子还不够,竟还纵容外甥女谋害婆母?她平时的宽和矜重看来都是装出来的! 女席这边的孟萱母女瞬间就傻了眼,怎么会?江浩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突然自揭家丑? 孟萱忽地想起了沐云书在回廊里所说的话,那个会将她们丑事揭露出去的不是旁人,竟然就是江浩! 她以为江浩宁愿被雪藏也一直站在皇后这一边,定然是惧怕皇后姨母的,所以她拿皇后给江浩施压,以婆母的性命作要挟,便以为捏住了江浩的七寸,怎能想到他竟然会与她鱼死网破! 她恐慌地站起了身,一着急将桌案上的杯盘撞得“叮当”作响,她也顾不得去管那些杯盘,急道: “夫君,你在说什么,妾身何时毒害过婆母?你莫要听信别人挑拨咱们夫妇感情的谗言啊!” “你休要再狡辩,你自己做下了什么丑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听到孟萱那让他恶心的声音,江浩头也未回,只继续对景德帝道: “官家,微臣随国公爷在外征战,这女人不甘寂寞,竟在京城与人珠胎暗结!她怕我母亲知晓,竟然在微臣母亲的药中动了手脚,害微臣的母亲险些失明!因知道臣要返回京城,纸里包不住火,她再次给臣的母亲下毒,还说那毒药是皇后娘娘给她的,普通大夫诊不出也治不好,要挟臣若将她的丑事宣扬出去,就要了臣母亲的命!微臣已经抓住了被孟氏买通的一个下人,官家若是不信,可以将那婆子押过来审问!” 这件事官家知晓,旁人却是不知晓的,左老王妃听了这话愤怒地将面前的汤碗砸在了地上,沉声道: “为遮掩与人私通的丑事,居然要毒瞎婆母,这世上怎有如此恶毒的女子?官家,方锦音那毒妇纵容外甥女毒害婆母,罪大恶极,只废了她不足以平民愤,这就赐她三尺白绫吧!” 听母妃居然要他杀了锦音,景德帝眉心都打成了一个结儿。 他想帮皇后澄清两句,但想到开宴前,墨知许向他禀报的那些事,话又咽回了口中。 就在景德帝扭着扳指一言不发地看着众人时,江浩再次抬起头看向景德帝道: “官家,除了孟氏毒害家母一事,臣……还有一事要禀!” 景德帝知道这才是今日的重头戏,盯着江浩淡淡吐出一个字:“说!” 江浩握了握拳,手心里已经是一片黏腻,深吸了一口气,道: “是……有关大殿下之事!” “大殿下”这三个字已经许久没有人当众提起过了,听到这三个字,众人的表情越发震惊起来。 “萧丰益的事?”景德帝目光沉了沉,盯着江浩道:“继续说!” 第五百七十四章 最毒妇人心 “微臣……曾与大殿下一同学武,所以对大殿下多了几分了解……” 江浩将头垂得很低,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 “臣记得有一次殿下练剑时不小心受伤,请来了大夫医治,那大夫竟查出大殿下身子有疾,以后……恐难有子嗣!这件事大殿下不许臣外传,臣从未与人说过,可臣这次归京,听闻皇后娘娘竟寻回了大殿下的孩子,实觉此事蹊跷,不将此事说给官家,臣心里实在难安!” 贤妃听到江浩终于将这件事也说了出来,眼底的光再也无法掩藏! 纪家幕僚叫江浩做的,就是把这句话说给官家听。 旁的事情都是小事,但若皇后企图混淆皇家血脉呢? 皇后寻了几个与大皇子生得有几分相像的孩子,企图混淆皇家血脉夺得储位,她不相信这样官家还会包庇她! 这是一个必死之局,血脉一事无法澄清,这一次,她定要要了方锦音的命! 百官们此时终于从震惊中回过了神,这时候的他们已经顾不得被官家训斥,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大皇子居然无法拥有子嗣?怪不得他会勾结桂王,定是怕自己的病被官家知晓!他不可能得到储位,所以才做出勾结桂贼弑父之事!” “大皇子难有子嗣,那皇后娘娘寻回的那几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这还用说么,皇后想要争储,所以才找了这么几个孩子出来,不然她怎么会对祁王殿下用药!除去祁王殿下,那个名义上的皇长孙就有成为皇太孙的机会了!她这是想给自己培养一个小傀儡啊!” “你们可听闻吴老神医被灭族一事?你们说会不会因为吴老神医知晓大皇子的病情,所以被皇后娘娘给灭了口!” “都说黑蟒口中舌,黄蜂尾上针。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方皇后居然藏得如此之深,在下今日实在是长见识了!” 众人表情各异,有震惊、有愤怒、还有的在暗自盘算,只有两人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 一个是沐云书,另外一个则是睿亲王。 睿亲王一直靠在椅子上看戏,好像所有事都与他无关一样。 而他觉得最有趣的,就是与他一样看着众人表演的沐云书,摇着扇子低声对身后的随从道: “你瞧,皇嫂被人骂成这样,本王那侄女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真是有趣!” 随从朝沐云书的方向看了一眼,也是满脸的不解: “昭庆殿下可能是被吓傻了,毕竟皇后娘娘出事,殿下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说着,他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担忧地对睿亲王道:“爷,孟氏那女人不会供出您来吧?” 睿亲王仰头饮了一杯酒,冷笑道:“那又如何?爬本王床的人多了,本王都不记得有她这么一号人,她的事与本王何干?” 随从一想,觉着也对,孟家若是聪明,就不会供出王爷,若是连王爷也得罪了,他们的结局只会更惨! 只是随从没有想通,孟家应该知道江浩的脾性,怎会觉着一副毒药就能拿捏住他呢?这举动未免有些蠢了! 睿亲王好像看穿了随从的心思,玩味地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瞧这些人多有趣,什么君臣之情、夫妻之情、父女之情!孟家舍掉一个女儿,赌一个未来,不知道能不能赌得赢啊!” 随从根本听不懂他家王爷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自家爷的思维方式与旁人不一样,也不敢多问,只能住了口与爷一起看戏。 殿内的嘈杂声越来越响,都在怒斥方皇后的所作所为,对着孟萱指指点点。 孟萱脑子一片空白,无助地朝父亲的方向看了过去,希望父亲可以帮帮她。 孟大人看到女儿投来的目光,脸色却是一沉,从角落里大步走了出来。 孟萱以为孟大人是来帮她的,充满希望地唤了一声:“爹爹!” “你不要叫我爹爹!” 谁料孟大人却是冷喝了一声,粗暴地拖着她,将她推到了江浩的面前。 “你这孽女,本官之前就与你说过,你既犯了错,大胆认错就是,什么孟家颜面,方家颜面,这都不是你害人的借口!” “爹爹?”孟萱整个人都傻了,她不明白一向维护她的父亲,为何突然变了脸。 她给江母下药,也是父亲默许的啊!父亲为何不保她,还要当众揭发她? 孟大人冷道:“本官没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儿,你要是还有点良知,现在就给江将军磕头认错,将你和皇后的罪行都供出来,我尚且能留你一命,让你去庵里了此残生!” 说罢,他又痛心疾首地朝江浩行了一礼: “是本官教女无方,本官以为皇后娘娘温婉贤淑,这才时常让萱儿入宫去陪着皇后娘娘,真是万没想到她竟然学出这样一副恶毒心肠!将军放心,本官定会让萱儿将解药拿出来,绝不会让江老夫人出任何差错!” 这话听得方锦诗头晕目眩,夫君当着百官的面给江浩认错,她家萱儿以后还如何见人? 她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夫君”,换来的却是孟大人犀利的眼刀。 孟大人警告般地看着方锦诗道:“你若再敢教坏萱儿,也给本官滚去庵里去!” 这怒吼声让方锦诗立即住了嘴,她不能去庵里,她过不了那种日子! 皇后完了,方家不管她,她能依附的只有夫君! 整件事完全超出了方锦诗的预料,可她什么都不敢说,因为那些罪名句句属实,不管是谁教唆她们做的,她们终究是做了,逃不了罪责的! 现在还能留下萱儿一命,其余的事等夫君消了气再说! “是……是妾身没能教好女儿,妾身……妾身这就带她回去反省!” 瞧了一段儿表演,沐云书的眸子更亮了些,弯唇道:“戏还没演完,怎么就退场了呢?” 说着,她掀起轻纱,缓步走了出来,脸上噙着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却看得人心里生出一抹寒意。 第五百七十五章 鬼胎 众人都觉着这位帝姬疯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最惊讶的要数镇国公,这就是与知许定亲的那位帝姬么?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昭庆帝姬,可却不知为何,他竟然莫名有种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在哪里呢?镇国公觉着答案离自己很近,可他越是着急,就越是想不起来。 论容貌气质,这位昭庆帝姬的确超出了他的预期,还是可以配得上知许那臭小子的,可皇后的这些罪状若是真的,那少不了有这帝姬的出谋划策,他就更加不能让这祸水进镇国公的门了! 镇国公觉着让儿子装病可能还不够,看来得真的打断他一条腿才能避开这门糟糕的亲事了! 被沐云书的话惊住的不只是镇国公一人,所有人都是一脸狐疑。 孟大人虚了一下眼睛,对沐云书抱拳道: “微臣知道臣没有偏帮殿下,没有站在皇后娘娘这边,必会惹怒殿下和皇后娘娘!可臣不能昧着良心做事,萱儿错了,就是错了,掩盖解决不了问题!江家满门忠烈,你们为了名声迫害江老夫人,怎对得起为大奉牺牲的江家满门!殿下,回头是岸啊!” 这作恶之人竟来规劝别人回头,沐云书险些给孟大人鼓起掌来。 孟大人官做得好不好不清楚,做戏一定比他做官强! “姨夫这般痛心疾首,孟萱背着江将军与人私通之时,您到哪里去了?你不能昧着良心做事,可你昧着良心做的事可不少?” 沐云书垂眸看向瘫坐在地上的孟萱,淡道: “萱表姐一定不解,为何疼爱你、纵容你的父亲突然置你于不顾吧?其实当你选择对江老夫人动手时,你就已经成为了孟家的弃子!”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孟萱一脸迷茫,根本听不懂沐云书在说什么,但她只知道一点,她不想被丢到庵里,所以有拖延的机会,她自是要拖延几分。 听到“弃子”二字,孟大人就紧张了起来,急道: “殿下这个时候挑拨我们父女感情有何意义?就算萱儿恨微臣,微臣也不能姑息她!” 说完这话,他就狠狠朝方锦诗瞪了过去,想让方锦诗赶紧带着孟萱离开。 方锦诗被这么一瞪心都慌了,立即爬起来要将孟萱拉起来,只不过两人还未等站起身,就发现面前横出了一把长刀。 刀虽然没有出鞘,却依旧吓得方锦诗跌坐回了地上,与此同时,一道冷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了出来。 “官家有令,案子没有查清前,任何人不得离开集英殿!” 方锦诗没敢抬头去看那人,但这声音她已经听出来了,就是那个外号罗刹鬼的小公爷! 小公爷为什么不让她们离开?还有什么好查的? 事情到这里变得有些诡异,众臣又忍不住面面相觑起来。 官家什么时候下得这道命令?可看小公爷这样子,也不像是假传圣意,因为官家没有半点责备他的意思! 镇国公看到儿子走出来,也是满脸的疑惑,这小子糊涂了么?皇后做下那么多恶事,他怎么还无脑相护! 正要开口将儿子叫过来,却听身后景德帝沉声道:“镇国公,没你的事就不要管,仔细看下去就是!” 说罢,他又看向沐云书道:“昭庆,你继续!” 沐云书点头应了声“是”,美眸在那几位提议废后的大臣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孟大人身上。 “孟大人,袁家一事失败后,你就知道孟萱的丑事早晚有一天会败露吧!孟萱丑事被宣扬出去,第一个受累的不是母后和方家,而是你们孟家!你知道孟萱会连累孟氏全族,在舍弃孟氏全族和舍弃一个女儿之间,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只要将毒害江老夫人的罪名嫁祸给我母后,众人便会将怒气转移到我母后身上,孟家就能从这场旋涡里抽身而出!这些都是次要的,孟家已无退路,那个教唆你做这些事情之人,应是许了孟家高官厚禄,你也想孤注一掷地搏上一搏,对否?” 孟大人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身上的衣衫早已经被冷汗打透。 不为别的,只因这昭庆帝姬说得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其实起初知道女儿外头那个人是官家最宠爱的弟弟睿亲王时,他还没想要放弃这个女儿,毕竟睿亲王在大奉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可女儿出事后,三番四次给那位爷送信,那位爷却是理也不理,他才知道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他这女儿! 皇后那边又发现了女儿的秘密,逼着孟家给江家道歉,他们孟家只要一出面,名声怎还保得住?别说姑娘找不到好亲事,儿郎们的前程也会受到影响! 思虑再三,他只能接过贤妃暗中递来的橄榄枝,将唆使萱儿作恶的罪名扣在皇后头上,这样众人的矛头只会对准方皇后,而他,只要舍弃掉这个没用的女儿便好了! 可这种心思他怎能让众人知晓,暗暗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恼怒地道: “简直不知所谓!昭庆殿下的意思是微臣唆使萱儿给江老夫人下毒,然后栽赃给皇后娘娘?这何其可笑!微臣又不懂医,家中也无药堂,哪里有那么阴损的毒药?” 经过正店一事,许多人都知道沐云书懂得医术,她能拿出一些毒药给孟萱不足为奇。 众人显然更加相信孟大人,但官家的态度实在令人费解。 陈大学士觉着不能再让两人争辩下去,瞳仁微转,上前两步道: “官家,昭庆殿下说来说去,并没有半分能证明皇后娘娘清白的证据,可刑公公毒害祁王殿下确有其事,江浩将军还有大皇子无法有子嗣的证据,只这两件事足可定下皇后娘娘的罪名,请官家莫要再犹豫了!” “谁说我们没有证据!” 正当孟大人连声称“是”时,殿门处忽然传来一道威严的怒吼声,众人回头看去,竟见一个手握龙头拐杖的银发老妇站在了殿门口。 这老妇人已经快到古稀,可她的身形并不佝偻,怒视着众人时,身上那股威严叫人心惊。 第五百七十六章 证人 站在殿门处的老妇人,正是镇国公老夫人。 她身后还跟着墨家的几位夫人,除此外,还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也跟在墨老夫人身边。 镇国公见到母亲带着几位弟妹进宫,心中更加困惑,今日庆功宴,他叫随从请过母亲的,但母亲说她年岁大了,不喜这种场合,便没有来,怎么现在又出现在宫中? 还有母亲身边那位妇人,这不是江浩的母亲江老夫人么?江老夫人身子不适,母亲怎把她也带来了宫中? 江浩更是震惊地起身,急声道:“娘?您怎么来了!” 众人听闻这就是江浩的母亲,被孟萱毒害江老夫人,忍不住悄悄低语起来。 “不是说这江老夫人中了很霸道的毒?我瞧她气色不太像中了毒啊!” “你们看,几位墨夫人身上竟有血迹,她们怎么带着一身血迹就入了宫来!” “还有墨老夫人说的证据是什么?难道皇后娘娘真的是被诬陷的?” 今日的事让他们有太多震惊,众人的理智也终于回笼,没再敢轻易表态,只将注意力放在墨老夫人身上! 此时,墨老夫人也沉着脸带着江老夫人迈进了大殿,然后恭恭敬敬地朝景德帝行了一礼。 景德帝微微欠身道,关切道:“老夫人不必多礼,朕瞧几位墨夫人身上有血迹,发生了何事?可是受伤了!” 墨四夫人忍怒道:“官家,云书请臣妇等护江夫人进宫,谁知半路遇上了刺客,竟想要暗杀江老夫人!若非我等护着,江夫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遇刺?” 景德帝脸色顿冷,昭庆与他说过,今日那个陷害刑公公之人可能会安奈不住,会在庆功宴上挑起事端,所以她要请一位证人入宫,这位证人,自然就是江老夫人! 江老夫人一死,皇后唆使孟萱毒害婆母一事便死无对证,就算他相信锦音,锦音也没办法洗脱身上的冤屈了! 真是好得很! 景德帝忍着怒气敲着桌面,看向江老夫人道:“江老夫人,事情到底是如何的,你来说给众人听听!” “是!”江老夫人忙点了一下头,在几位墨夫人的搀扶下,跪在了殿中。 “官家,害臣妇的,并非皇后娘娘和昭庆殿下,若不是殿下一直护着臣妇,臣妇早已经没命了!” 她声音中带着颤,有初见官家的恐慌,也有回忆这段经历的愤怒。 可看到沐云书安抚的眼神,她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将自己的这段经历缓缓的讲述了出来。 “这件事,还要从袁家求娶方大姑娘失败说起!” 这话让在场众人全都费解起来,这事怎么与袁家还扯上了关系? 孟大人见到江老夫人的那一刻,脸上就已经没了血色,听她要说袁家的事,紧张地道: “江老夫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既然没事……” “你给朕住口!”景德帝瞪向孟大人,捏着扳指对海公公道:“他若管不住舌头,那这舌头也就不必要了!” 景德帝从未说过这样重的话,惊得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再发出声音。 没了孟大人的干扰,江老夫人便继续说道: “起初臣妇对儿媳孟萱与人私通一事并不知晓,是袁家求娶方家姑娘失败后,臣妇才察觉儿媳有些异常。” “袁家公子有断袖之癖,明明不是良配,可这亲事未成,孟萱却表现得十分愤怒,臣妇很不解她的愤怒源于何处,便开始叫身边的赵妈留意她的一言一行。” “但那时臣妇的眼疾十分严重,不仅看不清东西,还会时常头痛,实在没办法思考太多,只能听从孟萱的安排去了庄子上养病。而孟萱则借口身子不适,回了她娘家去。” 说到这儿,她歇了口气,加重了声音道: “孟萱不在,臣妇身边的老仆才敢将她偷听到的事情告知臣妇,原来袁家会求娶方家姑娘,是孟家为袁家出的主意,因为孟萱已经与人珠胎暗结,她不想舍弃这个孩子,便想借着给方大姑娘送亲的机会离开京城,等她生下孩子后,便记在方大姑娘头上!如此既能遮掩袁家公子的断袖之癖,又能给她的孩子寻个好去处!” “臣妇听闻这个消息十分的震惊,本想将事情告知方家,可那时候臣妇的眼疾越发的严重,赵妈不敢离开臣妇,一直也没有机会将消息送出去!” “正当臣妇已经病得起不来身时,昭庆殿下亲自来了庄子上瞧我,不仅给臣妇治病,还留了人手保护臣妇的安全!也是那个时候,臣妇才知道孟萱在我的汤药中动了手脚!” “臣妇的眼疾是昭庆殿下治好的,皇后娘娘若想毒害臣妇,何须这么费事,殿下若不出现,臣妇定然熬不到浩儿回来的这天!” “还有那毒,臣妇也是听了昭庆殿下的话,才对我这儿媳提防起来,所以臣妇并未中毒,是担心孟家还留有后手,这才一直装作身体不适!” “至于孟萱做下的那些事情,殿下早就毫无保留地告知了臣妇,殿下与臣妇说过,若江家不介意,她和皇后娘娘会将此事昭告天下,郑重向江家道歉!是臣妇没有让殿下这样做,臣妇也有私心,此事一旦宣扬出去,浩儿也难逃世人的非议,所以才没让殿下将事情外传!” “可臣妇万万没想到,孟家居然会将毒害臣妇的罪名扣在皇后娘娘头上,从始至终娘娘都没想过要包庇我那儿媳,娘娘怎会毒害于臣妇啊!” 一番话,让众人又陷入了震惊之中。 想要加害江老夫人的另有其人,若非昭庆殿下的保护,这江老夫人早就不在了! 可为什么孟家却说孟萱毒害婆母,是皇后指使? 许多之前被蛊惑的武将,终于嗅出了政治阴谋的腐臭味,既懊悔又愤怒地瞪向了孟大人。 孟大人腿都软了,贤妃不是说会除掉江老夫人么?怎么办事这么不利索! “这……这是误会!” 孟大人惊慌地跪在了地上:“臣也是听江浩将军刚刚的话,才以为萱儿受了皇后娘娘的蛊惑,毒害自己的婆母,是臣糊涂,请官家恕罪!” 第五百七十七章 以身为饵 “糊涂?”景德帝冷笑: “孟爱卿可一点都不糊涂!你当朕不知道你们与袁家的勾结,想坑骗方大姑娘一事?朕已经敲打过你们,若再不安分,就滚去宁古塔,你当朕的话是耳旁风吗?” 孟大人震惊,官家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他不由朝妻子方锦诗看了过去,就见方锦诗已经吓得抖成了筛糠。 宫里的确有人来孟家传过信,但当时方锦诗以为皇后借官家的名义吓唬她,她根本就不相信皇后真的会将萱儿的丑事告诉官家,这对皇后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谁能想到,官家竟然真的会管这种小事! 景德帝的话让百官大为诧异,袁家骗婚的事情居然还与孟家有关系!方锦诗可是方家大姑娘的亲姨母,她连亲外甥女都要害,为了脱罪陷害皇后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这时,沐云书朝江浩将军的方向看了过去,沉声问道: “江老夫人中毒之事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我希望江浩将军也能解释一下我皇长兄病从何来?” 这话让江浩心口一紧,可他没有回答沐云书,依旧埋着头,一言不发。 江浩这副表情,众人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江浩怕是以为母亲被皇后所害,怀恨在心,所以编造了一段谎言来构陷皇后娘娘! 可他刚刚回京,是从哪里知道家中的事情?看来一直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啊! 真没想到,看上去刚正不阿的江浩将军,也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来害人,那些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看向他的眼神立即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有人忍不住怒道:“江浩,你怎么能为了私人恩怨,诬陷大皇子?你可曾想过那几个孩子若被人认定为冒充皇室血脉,他们的下场会怎样?” “是啊,皇后娘娘一直很照顾你,你怎能不信任她,与人合起伙陷害她!” “我看你不是为了你母亲,谁知道你是不是被人收买,想要借势往上爬!” 面对众人的谩骂,江浩只一言不发,沐云书非但没有在他脸上看出如孟大人那般的慌乱,竟觉得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淡然的承受着一切。 江老夫人看了一眼江浩,红着眼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封信,高高的举过了头顶,对景德帝道: “官家,这是浩儿前几日返回家中时给臣妇留下的,浩儿安顿臣妇,等庆功宴后,想办法将这封信交到小公爷手中,臣妇以为,已经没必要等到那个时候了!” 景德帝挑起眉,让海公公将那封信拿了过来,接过信后,他一目十行地读了一遍,脸上瞬间便笼上了一层寒霜。 他捏着那封信看着江老夫人道:“江浩果真让你事后将信交出来?” “官家,知儿莫若母,浩儿是怎么想的,臣妇能猜出一二!” 江老夫人点着头,双眼通红地哽咽道: “浩儿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陷害皇后娘娘,可有人想要借他之手来陷害娘娘,他知道自己不同意,那人会选别人去做,与其让娘娘陷入危险,不如他来做这个恶人!” 今日的事几经反转,众人的眉心始终就没有舒展过,就连沐云书的眼中也有诧异闪过。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江老夫人的意思。 江浩是大皇兄的挚友,贤妃用他来对付母后最合适不过,贤妃以为已经让江浩痛恨上了母后,自不会再费力的去寻别的办法。 江浩的愤怒与痛恨都是为了让贤妃放松警惕,等他帮助贤妃陷害母后的事情曝光,之前众臣和百姓对母后的愤怒有多么强烈,之后这些愤怒就都会反噬到贤妃身上! 沐云书能想明白的事情,景德帝当然也能想通。 他手中的书信,就是这幕后黑手拉拢江浩的书信。 信中详细写了孟萱毒害婆母的事情,并一直在误导江浩,说孟萱所为都是皇后属意的! 除此外,信中还提到了诬陷萧丰益不能生育一事,对方竟还买通了蜀地的一位大夫,让那位大夫冒充当年给萧丰益医治之人! 还真是面面俱到啊! 景德帝沉着脸看向了江浩,问道: “你让江老夫人过几日才将这些证据拿出来,可是想用自己作饵?” 江浩状告皇后,事情必定会闹大,等真相揭开后,那背后之人就能得到更重的惩罚!而江浩手里的这些就是那人诬陷皇后的铁证! 江浩嘴唇动了动,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开口。 他若说是,万一官家认为这是他与皇后娘娘算计别人的手段,那他岂不是害了娘娘! 景德帝的话让镇国公震惊,他想起之前陪着江浩去庄子上看江老夫人的事情。 那时江浩的确给江老夫人留下了一些东西,他当时还以为是给老夫人治病留的银票,就没有多做询问。 没想到,这小子竟是将别人收买他的证据留给了江老夫人,还叫江老夫人寻找时机揭穿他! 看来这小子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皇后,他在军营里愤怒的表现,都是装出来迷惑对方的? 镇国公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竟然连他也被这小子给骗了,他就说江浩在战场上没有那么冲动,回来后怎就这么沉不住气! 可很快镇国公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江浩想做这件事的导火索,那他自己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为了扳倒要陷害皇后之人,这小子竟然愿意将自己都搭进去,还真是……又蠢又聪明! 只不过江浩想得是很好,却还是低估了对方的阴狠,若不是他儿媳妇一直在暗中保护江老夫人,今日江老夫人已经遭人暗算,这些证据也会跟着石沉大海! 镇国公下意识将手掐在了腰间,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 可很快,他又拧起了眉头,他在得意什么? 他什么时候认同这个儿媳妇了!皇后的事情是孟家诬陷不假,但他还没有真正的了解到这儿媳妇的秉性,绝不可以这么轻易被攻略! 事情已经清晰,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意图陷害皇后,景德帝看着江浩道: “说罢,那个煽动你构陷皇后之人,到底是谁?” 第五百七十八章 一钱息肌香,英雄也变削骨郎! “官家!” 江浩还没有开口,陈大学士急忙上前了一步,硬着头皮开口道: “这其实是江、孟两家的家事,这些书信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也许是皇后娘娘为了转移刑公公一案的视线,特地请江浩将军和江老夫人做的苦肉计,官家英明,万不能被轻易蛊惑啊!” 陈大学士不能让江浩供出贤妃来,今天的事情若是失败了,挑起废后一事的他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好在刑公公谋害七皇子之事还没有解决,既然已经无法后退,只能放手一搏了! 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的贤妃也暗暗松了口气,好在还有陈大学士在,她没有输,她还有机会! “蛊惑?” 沐云书看向陈大学士,没有据理力争,只一步步逼近于他。 “这两个字用在陈大学士身上才最准确吧!” 这话让沉稳的陈大学士脸色顿变,眼中有羞恼一闪而逝,梗起脖子冷道: “臣不知昭庆殿下的意思,臣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好,那本宫就与你就事论事!” 沐云书朝墨归点了一下头,墨归很快就让属下将一直候在门外的慎刑司司使庞公公请进了大殿。 因不想将案子外传,景德帝便将这案子交给了慎刑司处理,只不过慎刑司更擅长审讯,刑公公又什么都不肯说,所以案子一直没什么突破。 庞公公的出现让贤妃紧张起来,莫非刑公公将那些事情说出来了? 不会的,他不可能说的,若是墨归知道了实情,就更不可能将真相揭露出来,那会毁掉他自己的人生! 虽然觉着刑公公不会把她招出来,贤妃还是紧张得死死捏着衣摆,一瞬不瞬地看向庞公公。 穿着棕色公服的庞司使进殿后先是向景德帝行了一礼,然后拿出了一个木盒呈在了掌心中。 景德帝看了一眼那木盒,问道:“这是什么?” 庞司使回答道:“回官家,这木盒里装着的,就是那日在药库中,散落在地上的息肌香的香灰!” 息肌香是什么,众人都心知肚明,就算没有用过,在话本子里也见过。 有人说,一钱息肌香,英雄也变削骨郎! 可见这助兴之药既名贵又霸道。 陈大学士一脸镇定的样子,心中不由打起鼓来,实在想不通庞司使将这息肌香带过来做什么! 这东西虽然少见,但也不至于只有贤妃娘娘才能弄到,这好像不算什么证据! 他反复推敲了几遍,还是想不通沐云书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静等着庞司使继续往下说,他再想办法见招拆招! 庞司使也没有耽搁,很快就将木盒打开,将里面的香灰露了出来。 随后,他朗声道:“官家,这些香灰便是奴才等在太医院药库搜集到的,为了找出真相,奴才们反复的试验过,以这些香灰的分量计算,要燃出这些香灰,需要二钱的息肌香!” 这话并没有给众人解惑,有人忍不住嘀咕道: “皇后娘娘想得到二钱息肌香也不是难事吧,昭庆殿下是开药堂的,弄这点息肌香进宫,实在简单的很!” “怪不得祁王殿下会病得那么重,这样的分量,这不是想要祁王殿下的命么?既要毁了祁王殿下的名声,又要毁了他的身子,要真是皇后娘娘做的,她也真是太心狠了!” “你们说不会真的像陈大学士所说,孟家女毒害江老夫人一事,是江家帮皇后娘娘转移注意力的苦肉计吧?” “怪不得能稳居皇后之位,这心思可真深沉啊!” 庞司使的证据并没有帮皇后洗脱冤屈,反而招来了更多的非议,这让陈大学士暗暗松了口气。 他抱拳对景德帝道:“官家,皇后娘娘给祁王殿下下这样的猛药就是在蓄意谋杀,祁王殿下能被救回来,是官家您的龙气庇佑和殿下福泽深厚,绝不能因此就轻饶了下毒之人!若开了这样的口子,后宫岂不大乱,请官家三思啊!” 与他同一站队的几个大臣立即附和道:“官家,证据确凿,请您莫要再犹豫了,拟旨废后吧!” “陈大学士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墨归冷眸扫向陈大学士,“庞司使还未将话说完,你们一而再再而三打断,是何居心?” 陈大学士被墨归这一眼看得心底发寒,这位小公爷自从定了亲后,身上的戾气已经没有从前那么重了,这让他险些忘记小公爷从前的外号和折磨人的手段。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他若再开口实在过于刻意了,只能弓着身子,继续等庞司使将话说完。 没了干扰,庞司使的话也流畅了许多,指着那香灰对景德帝道: “官家,这些既然是二钱息肌香燃出的香灰,那就是说,香炉里的息肌香粉至少有二钱重,这就是这案子的关键!” 庞司使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看了沐云书和墨归一眼,心中不由感慨这两位的脑子是真的好使! 这案子交到他头上时,真的叫他一筹莫展,官家不断给他施压,差点给他头发都愁白了! 好在昭庆殿下说服了官家,让她在暗中协助调查,殿下和小公爷给了他许多查案的思路,他这才找到了至关重要的线索! 见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庞司使忙道: “官家,奴才们反复尝试过,燃尽这二钱息肌香需要将近一个时辰,也就是说,在祁王殿下出事前,这个算计殿下之人,是在一个时辰之前将香炉放在药库的!” “这个时间不会早也不会晚,太早的话,香早已经燃尽,药效随风而散,不会让祁王殿下伤得那么重!而且也不会晚于这个时辰,香粉若还没有燃尽,会在香炉里留下香粉,但祁王殿下打翻香炉时,香炉里的香粉几乎都已经燃成了香灰!” 庞司使的话让众人豁然开朗,通过香的重量可以判断出香燃烧的时间,再通过这个时间,就能推测出毒害祁王殿下之人,是何时进入药库的了! 第五百七十九章 还你这身骨血 庞司使抬起头,接着道:“刑公公想要从仁明宫到达太医院的药库,这一路不可能没人瞧见他,在奴才的多番询问下,从几个扫洒的宫人口中查出了刑公公来到药库的时间。” “刑公公是申时二刻离开的仁明宫,从仁明宫到达药库,就算是跑也要用上一刻钟的时间,也就是说如果那息肌香是刑公公所放,那香会在酉时三刻左右燃尽,而祁王殿下被人发现晕倒在药库是申时五刻的事情,时间上根本对不上!” 庞司使这一番话说下来,将好些人都说迷糊了,镇国公甚至偷偷掰起了手指算起数来。 不过算了半晌他也没算出来,见景德帝瞟了他一眼,忙尴尬地将手伸进了衣袖里,道: “对,庞司使说得对,时间根本就对不上!这香显然不是刑公公放的!” 反正庞司使反复的算过了,绝不会有错! 众人也想明白了庞司使的意思,换句话说,这息肌香若是刑公公放在药库里的,他起码要早半个时辰离开仁明宫去往药库才行! 只这一条线索,就已经推翻了刑公公作案的可能,那息肌香不是刑公公所放,与皇后娘娘就更加扯不上关系了! 不仅扯不上关系,刑公公在那个时候出现在药库附近,很有可能是被人引过去的,所以这件事也是有人在陷害皇后娘娘! 得出这个结论,镇国公气得虎目圆睁,看着庞司使道: “那你可查出,那日出入太医院的人,可有符合这个作案时间的?” 庞司使愣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镇国公是个十分大条之人,胜仗确实没少打,但他总觉着这人的气运要高于才华。 可他没想到,第一个问出关键问题的人,竟然会是镇国公! 庞司使沉吟了片刻,点了一下头,继续道:“的确有几人出现在太医院的时间,符合作案的时间。” 他忍不住朝着大殿右侧看了一眼,正要将名单读出来,殿内竟响起一声突兀的喝止声。 “等等!” 众人下意识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见大殿的角落里站起了一个纤瘦的身影。 瞧着这人穿着宽松的衣袍木然地走过来,众人的神色都变得十分复杂。 萧正祁没有去理会那些朝他看过来的目光,走到大殿中央后,直直地跪了下来。 “父皇,不必查了,那香与旁人无关,一切,都是儿臣放的!” 他抬着暗淡无光的眸子,看着景德帝道: “儿臣嫌弃妙竹无用,想要寻个更好的助力,便将主意打到了裴女官头上!儿臣不想落下恶名,这才想将此事嫁祸给刑公公!父皇,儿臣有罪,甘愿受罚!” 他忍着喉咙的干痒,一口气将所有话都说了出来,然后重重朝景德帝磕了三个响头,再次起身时,额头已经一片血红。 那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好像道道巨雷,震得贤妃耳膜都要裂开了,疼痛从骨头缝隙散开,然后蔓延至全身,让她的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她甚至连阻止的话都说不出口,怎么会?祁儿怎么会这样傻,他将罪责揽在自己头上,还怎么做储君,怎么继承帝位,她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岂不是全毁了! “祁儿!” 贤妃终于找到了自己声音,跌跌撞撞地走前了几步,撞到桌角都没有发现。 “你不要胡说八道,你怎么会自己害自己!” 她想要告诉萧正祁别怕,这种事她早就处理过了,怎会让人抓把柄,那个名单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的! 可萧正祁只看着贤妃扯了扯嘴角,额头上的血滑到了鼻尖,他都浑然未觉。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苦肉计啊!可惜儿臣算得不周全,还是露了马脚!儿臣无用,让父皇母妃失望了,儿臣已无长处,唯有这一身骨血可以偿还!” 萧正祁平静地说完这番话,却不知他这话将所有人的理智都惊得支离破碎。 一向仁厚的祁王殿下,为了给自己添加夺储的筹码,竟然谋划了一出苦肉计来陷害皇后,这无疑不是给了那些因他的人品而追随他的人一记重拳! 那些失望的、鄙夷的眼神,如同钢针一样,刺进了贤妃的身体,她喉咙里仿佛像着了火般,又痛又涩,让她险些吐出一口鲜血来。 祁儿认罪,要比她被官家查出来,还让她痛苦万分,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就这样毁了,她还拿什么去与方锦音斗! “不……不是的……不是的官家!” 贤妃想要走过来解释,却被海公公拦住了去路。 海公公轻轻摇了摇头,叹道:“贤妃娘娘,事情到底是不是祁王殿试所说的那样,官家查清的!” 景德帝也没想到萧正祁会出面认罪,看着他那如同死鱼般没有生气的眼睛,景德帝的心中并不好受。 若不是纪荭,他这个儿子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是纪荭毁了老七的一生! 景德帝眸光如刀地朝贤妃扫了过去,面无表情地道: “将他们母子带下去,事情移交给大理寺去查,该论罪的论罪,该受罚的受罚,朕,绝不姑息!” 景德帝又看向了陈大学士,“这案子太多疑点,朕并没打算声张,陈大学士真是好大的本事,听到风声,就跑朕这里来下雨了!今儿要逼朕废后,明儿要逼朕立黜,这皇帝你来做好不好?” 声音一落,他便愤怒地将面前碗碟全都挥落,那些瓷器瞬间碎了一地。 陈大学士不敢躲避,直挺挺跪在了瓷器碎片上,抖着声音道: “是老臣糊涂,老臣没有搞清状况就来禀报官家,老臣罪该万死!” 另外几个大臣见大势已去,哪里还敢坚持,立即与陈大学士一起跪在地上向景德帝认错。 景德帝阴沉着脸看着那些人,对墨归道: “都带下去仔细查,朕还健在,就如此明目张胆的结党营私,朕要看看他们到底收了多少好处!” 几人脸上都透着青灰的死气,在景德帝盛怒之下,他们连求饶的勇气都没有了。 侍卫要将陈大学士带走时,沐云书走到他身边,沉声道: “陈大人,据本宫所知,您当年与贤妃娘娘订过亲事,她悔婚再嫁,您为何还要帮她?” 第五百八十章 这哪里像是被迫的啊! 陈大学士眼底有惊讶闪过,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他与纪荭年少时定过亲的事也不是秘闻,只是这些年他们二人在明面上没有半分交集,所以他以为这件事早已经被人遗忘了。 “悔婚?”陈大学士嘴边露出一抹讥讽,好像什么宝贵的东西被人亵渎了一样。 “微臣收到密报的确有些鲁莽,可殿下莫要将臣想得那般龌龊,臣只是为大奉江山着想,所做一切都无关私人过往!” 沐云书看着陈大学士倨傲的仰着下巴,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世上最可悲的人,就是自欺欺人还要自我感动的人!陈大人,你莫不是以为贤妃娘娘是被迫嫁给父皇的吧?” 沐云书那怜悯的眼神让陈大学士的心瞬间一抖,只一瞬间,他心中一直坚守的东西轰然崩塌了。 “臣……臣不清楚殿下在说什么,臣对官家的忠心可昭日月,今日只是想替官家清除隐患,让官家早些立下储君,安稳民心!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陈大学士解释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可他慌乱的样子,已经将他内心的无助暴露无遗! 景德帝眼里也闪过一分了然,他当年知道纪荭定了亲,承诺过会替她向陈家解释,可纪荭却说她无意陈家,失掉这亲事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将两家人都玩弄在掌心里,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女人! “陈丰,朕若是强人所难之人,你们这些打着劝谏名义,逼朕妥协的臣子,脑袋早就分家了!” 他不可能在众臣面前深挖这些过往,咬着牙挥手招来了侍卫。 陈大学士没有半点挣扎,闭上了眼睛,任由着侍卫将他拖了下去。 他这个样子并没有惹来景德帝的同情,纪荭是利用了他,可谁能知晓,他是真不清楚纪荭的所为,还是借着这层关系去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 老七已经没了外祖家帮衬,若他帮助老七成为储君,陈家自会跟着飞黄腾达! 这人心,还真的经不起琢磨!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庆功宴已经无法再进行,景德帝揉着胀痛的额头,沉声道: “今日事发突然,让爱卿们受惊了!在场的都是朕信得过的人,朕不希望之后再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这话让将士们颇为感动,忙跪下表态不会将今日之事泄露半句出去。 景德帝并不觉着今日之事能隐瞒下来,可这就是皇家,怎会停止争斗。 抬头看着殿顶那孤孤单单的金龙藻井,发了片刻的呆,他才疲惫地收回视线对众人道: “你们继续,让睿亲王替朕招待你们,朕有些乏了,先行一步!” 众臣没有阻拦,只齐声道了一句:“官家,万万保重龙体!” 景德帝没再说什么,在海公公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行至镇国公身边时,他又停下了脚步,转头道: “对了,国公对朕说,想要见一见帮助墨家军脱险的那位小英雄,还要将自己的赏银赠与她,这话可还作数?” 镇国公差点把这事忘了,忙抱拳道:“当然,官家您了解臣的,臣向来说话算数!” 景德帝冷笑着点了点头,朝着沐云书招了招手: “既然国公如此慷慨,昭庆你也就莫要推辞了!” 镇国公闻言,眼珠子都瞪出了一半,官家这什么意思啊? 是叫他将赏银送给昭庆殿下么,这跟昭庆殿下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他在军营里呆久了,理解能力出了问题?于是他忍不住朝自己的儿子看了过去。 墨归差点就要给他老子翻白眼了,淡道: “昭昭与方家做东珠生意时,在商队镖师的口中发现了混同江码头苦工的异常,迅速将消息告知了我,我才会派出探子去往混同江!你的命,是昭昭救的,这点赏银,不够!” 镇国公整个人都呆住了,不是因为儿子冷淡的语气,而是这个他惦记许久的小恩公,居然是他未来的儿媳妇! 重要的是,他以为儿子是被迫接受这门亲事的,可儿子看着这位殿下时,眼睛比外头月亮还亮,这哪里像是被迫的啊! 从前的儿子不苟言笑,现在……这小子弯起的嘴角都能戳死人了! 还有他老娘和几个弟媳,看着他的时候凶神恶煞,可看着昭庆殿下的时候脸都要笑出花来了,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喜欢”二字。 完蛋,他……好像把什么事情搞错了! 其实沐云书看到镇国公也是有些惊讶的,她没想到那日在村子里救下的武将,居然就是镇国公。 礼貌地朝镇国公行了一个晚辈礼,沐云书笑着道:“国公爷,又见面了,您的脚可好些了?” 闻言,镇国公的嘴巴又张大了几分,“你,你,你是那位姑娘!” 他想起来了,怪不得觉着这姑娘眼熟啊,那日她戴着帷帽,没看清面容,等她声音变得温和下来后,他便立即回忆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她了,是京郊的江家村附近! 那日他带着江浩偷偷回去看了一眼江老夫人,在庄子外被村民误会,是这位姑娘帮他解了围,还给他治了脚伤! 她会出现在那儿,看来是给江老夫人医病去了,所以江老夫人之前说的话,都是实话! 镇国公很想去拍自己的额头,自己想要选的儿媳妇,竟然就是儿子的未婚妻子,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么! 他抬手挠了挠下巴上的胡子,讪笑道:“好多了,好多了,丫……咳咳,殿下医术不错!” 不仅医术不错,她是当朝嫡公主,竟然愿意亲自去庄子上给江老夫人瞧病,人品好像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差,嫁给墨知许那臭小子,倒也不是不行! 可他用了两千食邑求了官家退了这门亲事,这可怎么办是好? 瞬间急出了一头的汗,镇国公悄悄朝景德帝瞥了一眼,想着如何收回自己的请求。 景德帝看到镇国公这心虚的眼神,傲娇地冷哼了一声道:“对了,朕今日听国公说知许身子不大好……” 第五百八十一章 硬要往嘴里塞 镇国公的心立即突突了两下,官家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什么身子不好?” 镇国公还没说话,墨老夫人先是变了脸,用力拍了拍孙儿的胸膛,瞪着镇国公道: “这小子比牛还结实,你胡说什么?是你眼神不好还是脑子不好!” 孙儿的亲事她都惦记大半年了,要是传出他孙儿身子不好的消息,被云书嫌弃,她非脱下鞋底子抽儿子两巴掌不可! 老太太话音一落,众将士全都垂头偷笑起来,镇国公气得怒瞪了众人一眼,心中哀嚎,要是这场庆功宴从没有开始过就好了! 景德帝又走到了依旧跪着的江浩身边,叹了口气道: “这次朕念你有情可原,只收回你这次立功得的赏赐,你可有怨言?” 江浩的罪,往大了说就是欺君,他以为自己这次最轻也会被夺去官职,不想官家只是夺了他的赏赐! 他双眼通红地看着景德帝,感激地朝他磕了一个头道:“臣……谢过官家!” 景德帝点了一下头,“朕批准你休妻,回去照顾好你娘!” “是!臣领旨!”江浩哽咽道。 至于孟家的人,景德帝看也未看,直接让海公公去拟了抄家流放的旨意。 孟家还想求睿亲王帮忙,睿亲王却笑着对景德帝道: “皇兄,最近臣弟也遇到了一些令臣弟苦恼的事情!” 景德帝皱眉道:“什么事?” “有些不知廉耻的妇人,总说被臣弟瞧上了,让她的家人借着臣弟的名声作恶!臣弟从未做过坏事,还请您千万不要听信谣传!” 这话,无疑是一盆冷水,把方锦诗母女浇了个透心凉。 本以为攀附上了一个靠山,哪能想到睿亲王不在乎名声,更不在乎孟萱肚子里的孩子! 方锦诗想要向沐云书求情,她姓方,是方家人,殿下应该会帮她的。 可求救的声音还没出口,嘴里就被堵上了一个棉布团,很快就被侍卫毫不留情地拖出了大殿。 刑公公的案子只解决了一半,其余的不能当着众臣询问,景德帝便带着沐云书和墨归等人离开了集英殿。 贤妃被送回了她自己的宫中,景德帝走进来时,她呆呆地瘫坐在地上,嘴里只喃喃着: “是梦……是梦,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 “朕也希望,这二十余年,都是一场梦!” 景德帝神色冷淡地走到贤妃面前,俯视着她道: “说罢,你若对老七还有一分真情,把你所做的事情全都给朕说清楚!” 贤妃闻言呆怔了片刻,很快她就痴痴的笑了起来。 “官家为何不去问皇后,要来问臣妾?可是不愿逼皇后去做她不愿做的事?为什么啊?臣妾全心全意辅佐您,我们纪家为您做了那么多事,为何臣妾就是比不上她?不管方锦音做什么,您都会给她留一个解释的机会!臣妾到底输在了哪?” “纪荭!” 景德帝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扭曲的女子,沉声道: “你这话何其可笑!你要嫁给朕时,朕就说过你这个选择会蹉跎自己的一辈子,朕对你没有那种心思,劝过你莫要做错了选择!” 他醉酒与纪荭被人堵在小院儿后,几次对纪荭说过,他会想尽办法帮纪荭澄清,可母妃私下去见纪荭,纪荭还是同意要嫁给他做妾! “纪荭,你就像一盘朕不爱吃的菜,非要往朕的嘴里塞,塞完后还非要问朕为何觉着不如别的菜可口一样!” 这话无疑让纪荭崩溃到了极点,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她所做的也许会让官家和方锦音之间生出猜忌,却永远无法改变官家偏向方锦音的那颗心。 她以为自己只是输了,可笑的是,原来官家从没有给过她与方锦音比较的资格! “官家这些事与祁儿无关,求您莫要怪他,臣妾愿受一切责罚,您莫要怪祁儿好不好!” 景德帝看着纪荭仍然带着一份期望的目光,捏住了她的下巴,冷笑道: “你是真的为老七考虑,还是觉着只要老七不受罚,你就还有翻身的可能?纪荭,之前给你的那些尊荣,是因为老七资质尚可,朕在等他成长,是你自己毁掉的这一切!” 这话像是一把尖刀,在纪荭的心里不停的搅动着,她抽动着嘴角,含着泪摇头道: “臣妾都是为了祁儿好,为何是臣妾的错,这天家哪里有人的心是干净的!臣妾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景德帝无奈摇摇头,他如今才知,对牛弹琴是多么的无力! 没心思再与纪荭讲道理,他将人甩开,俯视着她问道: “朕只问你一件事,当年你到底为何会出现在小院!你到底捏住了皇后什么把柄!” 纪荭早知道景德帝会问这句话,她痴痴地笑了起来,看着景德帝道: “官家,您草草叫人带走臣妾,原来不是给臣妾留颜面,而是怕真相会伤害到方锦音!” 景德帝简直被纪荭给气笑了,锦音是他的发妻,纪荭是妾,妾就是奴才,他难道会为了一个奴才的颜面让他的妻没脸? 即便他与锦音之间有长子这个难以化解的嫌隙,他也从未想过让一个奴才爬到锦音头上! 景德帝冷道:“镇国公夫人到底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你的手中,给朕拿出来!” 纪荭听到“镇国公夫人”这几个字,诧异的看向了景德帝,她以为这次失败,只是对江浩的反间计没能成功,没想到当年的事情官家竟也查出了眉目! “臣妾……臣妾不知道官家您在说什么……” 纪荭本能的继续说着谎,将景德帝最后一丝耐心也耗光了。 景德帝回头看了海公公一眼,海公公立即点了一下头,让侍卫将外头的人拖了进来。 看着浑身是血,手指甲和牙齿都被拔个精光的秋嬷嬷,纪荭吓得魂不附体,惊叫着向后爬了几步。 “秋……秋嬷嬷!” 秋嬷嬷强撑着抬起头看向贤妃,嘴唇蠕动着,没有发出声音,只有血沫不断地从她嘴角流了出来。 随侍卫一同走进来的还有墨归,他抱拳对景德帝禀报道: “这奴才已经招了,就是她将刑公公引到药库去的!” “理由呢?”景德帝淡淡问道,刑公公又不是个傻子,怎可能那么容易上了秋嬷嬷的当! 第五百八十二章 浮出水面 墨归并没有直接回答景德帝的话,他将抱在一起的拳紧了紧,才艰难开口道: “秋嬷嬷是利用微臣母亲的一件信物,才将刑公公引到库房的!” 景德帝虚起眼睛,转过头朝墨归看了过来,“你母亲的信物,怎么会落到纪荭手中?” 墨归侧头看向站在外殿的沐云书,见她朝自己点了一下头,沉冷的眸色才渐渐恢复了平静,开口道: “景德三年五月二十日,贤妃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婢秀蕊,被发现死在了宫中雨花院内的井中,她手中……握有我母亲身上的玉佩……而这秋嬷嬷,就是那秀蕊的母亲!她用玉佩将刑公公骗去了药库,可刑公公拿到的并不是什么玉佩,而是后来侍卫在他身上搜查道的玉茎。” 景德帝瞳孔微缩,贤妃用这玉佩将刑公公引到了药库,也就是说,那个宫婢很有可能死于镇国公夫人之手! 镇国公夫人是锦音的挚友,所以锦音很有可能帮着她瞒下了此事,他记得昭庆跟他说过刑公公日录的事,那秀蕊的尸体,大概就是刑公公帮忙处理的,因慌张,他才没有记录下这两日的日录! 可镇国公夫人为何要杀害一个宫婢?景德帝看向贤妃问道: “你知道秀蕊的死与镇国公夫人她们有关,所以一直用这事要挟皇后?” 纪荭知道瞒不下去了,含泪控诉道: “官家,当年臣妾想让秀蕊服侍您,可秀蕊还没等到成为您的妃嫔就去了,臣妾是有错,可皇后娘娘就是什么善男信女么?” 纪荭的意思,是秀蕊的死是皇后所为,皇后不义在先,她为心腹报仇有什么错! 可景德帝怎么会这样轻易就相信她,他还没有糊涂,皇后怎么可能为了掩盖杀害宫婢之事,担下谋害皇子、淫乱宫闱的罪名! “胡说八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景德帝不再理会贤妃,沉声对墨归道:“还查出了什么,统统说出来!” 墨归点了一下头,继续道: “昭昭在内务司那边查到了秀蕊的画像,画像上的秀蕊,与臣的母亲有一两分相似,臣已经问过与秀蕊相熟的人,她眼下并没有泪痣,所以这个秀蕊……很有可能是在模仿臣的母亲!” “模仿镇国公夫人?” 景德帝不解,难道这个宫婢不想成为后宫妃嫔,想要嫁入镇国公府? 可他记得,自己刚登基的那几年,镇国公一直在戍边,这宫婢见不到镇国公,如何用与镇国公夫人相似的打扮引起镇国公的注意?这个猜测很快就被他否定了。 一个宫婢很难接触到外面的男子,这个秀蕊到底为何要模仿镇国公夫人? 景德帝正要放弃自己的胡乱猜测,可脑子里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脸色倏地变得凝重起来。 宫婢很难见到外男,但有几人却是例外的。 其中有当年还未出宫立府的几个皇子,还有就是他的亲弟弟——睿亲王! 他记得许久前弟弟与母妃开过玩笑,说镇国公夫人卫氏眼底的小痣生得好看,配给镇国公那个不解风情的武夫,实在可惜了! 而那天,好像正是他吃多了酒,与纪荭被人堵在小院里的那一日! 好多事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景德帝觉着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瞪着纪荭道: “你那日到底为何会出现在小院?你可是与皇弟达成了什么交易?” 这话问得纪荭脸上一下子没了血色,意识到景德帝已经将事情的原委猜出了大半。 她最后的保命符便是官家因醉酒坏了她的名声,对她的那点歉疚,若这歉疚不在,她真不知道官家会怎么对她! 她慌乱爬到景德帝脚边,哭道: “官家,妾身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在您的身边,您别怪臣妾,臣妾真的只是太仰慕您了!” “仰慕朕?” 景德帝抬起腿将纪荭踹翻在地:“你的仰慕,让朕恶心!” 他苦笑了一声,从前想不通的东西都想通了。 怪不得纪荭说是锦音故意将她留在小院,锦音却从不解释,原来她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把这贱妇给朕关去冷宫,朕一刻都不想再看到她!” 纪荭慌道:“官家,臣妾不能去冷宫,祁儿他不能有一个废妃作娘亲!官家!” 听贤妃提起萧正祁,景德帝眸色更冷: “传旨下去,祁王萧正祁贬为祁郡王,赐居潮州,三日内离开京都,无召,不得入京!” 纪荭一脸的不可置信,拉着景德帝的衣摆道:“官家,潮州常年瘴气弥漫,祁儿身子不好,您这样会要了他的命的!” “你现在想起他身子不好了?那你去冷宫好好想想,他是怎么被你逼到潮州的!” 贤妃接受不了这个结局,连滚带爬地来到了墨归的脚边,哭道: “小公爷,你帮本宫劝劝官家,你跟祁儿不是很好么?还有,你也不想你娘的事情传出去吧!那日睿亲王见了你娘后,没多久你娘就传出了有孕的消息,你也不想自己被扣上私生子的帽子吧!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只要你帮帮我和祁儿,这件事本宫一定会烂在肚子里!” 她之所以一直能拿捏方锦音,就是因为可以在墨归的身世上做文章。 她知道方锦音就算不在乎卫氏的名声,也会在乎墨知许的名声。 除了墨知许是她挚友留下的唯一骨肉以外,他还要娶她女儿过门。 墨知许被赶出镇国公府,沐云书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这么多年,景德帝终于见识到了纪荭的无耻,“贤”这个封号落在她身上,真是讽刺至极! 他看向墨归道:“皇城卫让人闭嘴的方式你都忘了?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慈手软,对她还客气什么!” 墨归眼中的恨意早就抑制不住了,即便景德帝不开口,他也不会放过这个算计他母亲之人! 墨归抽出佩刀便朝纪荭挥了出去,纪荭来不及躲闪,口中已经喊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海公公看到晕倒在血泊中的纪荭摇了摇头,被小公爷挑断了手筋和脚筋,她这辈子怕是再也离不开冷宫了,心中就算有无数个秘密,也没办法说给别人听! 第五百八十三章 余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海公公朝外面招了招手,侍卫很快就走过来,将晕倒的纪荭抬了出去。 正当侍卫要将秋嬷嬷也抬走时,沐云书上前了一步,看着秋嬷嬷道: “你对纪荭如此忠心,是想为你的女儿秀蕊报仇吧?可你有没有想过,秀蕊为何会喜欢上睿亲王,又为何会知道睿亲王的喜好?” 秋嬷嬷一个劲的摇着头,眼中流出的也不知道是血还是泪。 “殿下不用挑拨……老奴和娘娘的关系,是皇后娘娘担心……秀蕊侍寝后,得了官家宠爱……才,才让镇国公夫人,害死了我的秀蕊!” 海公公见秋嬷嬷还是想不通其中关键,冷道: “糊涂!皇后娘娘连贤妃都不放在眼里,怎会在乎一个宫婢!贤妃若真想让你女儿服侍官家,怎会让你女儿模仿卫夫人的妆容!害死你女儿的人,是贤妃才对!” “不会的,老奴如此忠于贤妃娘娘……她怎会害我的秀蕊!不会的,不是这样的!我的秀蕊……我的秀蕊……” 看着痴掉的秋嬷嬷,海公公对景德帝低声道: “官家,这老奴服侍了纪氏多年,怕是离不开她了,不如让这老奴也跟去冷宫吧!” 海公公可不是什么好心,等秋嬷嬷想通了所有事情,心中的怨愤总得找个地方发泄。 景德帝对纪荭的厌恶已经到达了顶点,对海公公的提议当然没有反对。 沉默了好一会儿,景德帝走到墨归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迈步出了门去。 景德帝离开后,先是宣了睿亲王入了福宁宫,询问了一番后又将刑公公召了过来,刑公公发现事情已经无法隐瞒,这才说了实话。 两人的话让景德帝将真相拼凑了出来,虽然与他想象的差不多,但还是叫他心中很是憋闷。 两人退下后,海公公心疼地给景德帝添了一杯热茶,道:“官家,都过去了,好在没冤枉了皇后娘娘!” 海公公心中也是一阵唏嘘,真是没想到,贤妃娘娘竟然做了这么多恶事。 这事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那时候官家还在蜀地,当时的睿亲王萧衡还是一个闲散公子。 在一次游玩中,放荡不羁的睿亲王看上了美艳的卫夫人,便与纪荭做了交易。 一个在宴会上给官家灌酒,另一个则将卫夫人引到宴会的僻静处。 皇后娘娘发现卫夫人不在席上,便带人寻找,后来不巧在小院撞见了醉酒的官家与纪荭。 纪荭一直说是皇后将她留在小院的,让官家一直误会皇后为了得到纪家的支持,才将好友送到他的榻上。 纪荭用卫夫人的清白做要挟,说皇后娘娘若是告知官家真相,她便将睿亲王欺负卫夫人一事宣扬出去。 为了好友的名声和幸福,皇后娘娘只能忍下了所有的误解和猜忌。 再后来,官家入京继承了皇位,纪荭的野心就越发膨胀,多次用这件事要挟卫夫人,想让卫夫人说服镇国公支持祁王做储君! 可卫夫人始终没有应允,这才出现了秀蕊一案。 睿亲王是个不安分的性子,一次宫宴上,瞧见秀蕊穿着红裙,与当年卫夫人有几分神似,便出言挑逗了她几句。 这几句让秀蕊春心萌动,一直幻想嫁入睿亲王府。 纪荭得知后,便与她说起了卫夫人一事,并且让秀蕊觉着,睿亲王迟迟没讨她入府,就是因为老情人卫夫人的阻挠。 后来秀蕊听闻自己很快就要成为官家妃嫔中的一人,她知道官家不恋女色,后宫里的女人十天半月都见不到官家,她不想一辈子如此寂寞的活着,便几次在卫夫人入宫见皇后娘娘时将她拦下,苦求她成全自己和睿亲王。 有一次秀蕊的情绪有些激动,被卫夫人身边的婢女用力推了一把,结果秀蕊一个不稳,脑袋磕在了后面的假山上,当场就断了气。 这一幕正好被出来迎接卫夫人的刑公公瞧见了,刑公公也没有旁的法子,只能与卫夫人的婢女一起,将秀蕊的尸体丢到了井里。 可他们当时太慌乱了,没有注意到秀蕊扯下了卫夫人身上的玉佩,一直握在手心里。 等尸体被捞上来后,纪荭发现了那个玉佩,便将那玉佩给藏了起来。 纪荭本想利用这块玉佩逼卫夫人妥协,可卫夫人身子本就不好,经历这次事后又受到了惊吓,年还没过,就撒手人寰了。 后来官家逐渐表现出对祁王殿下的喜爱,这些事也就没有再被纪荭提起来。 可是几年过去,官家依旧对纪荭不亲近,纪荭就生出了除去皇后的念头。 她下的第一步棋,就是让不安分的孟萱,遇上风流成性的睿亲王! 她想让皇后娘娘失去敬重她的江家,失去她疼爱的方大姑娘,然后与亲人反目,被官家厌弃,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可惜她算了许多步棋,却没有算到昭庆殿下! 也好在官家一直是清醒的,不然这朝堂真的会被贤妃搅合得乌七八糟! 景德帝深深地叹了口气,“等老七离开京城后,叫他每一天报一次行程,然后送去冷宫!纪荭不是想把儿子牢牢握在手里么!朕就让她每一天都听到儿子又离她远了一步的消息!” 杀人不过头点地,让纪荭死太容易了,他不准她死,他要她往后余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海公公点了一下头,又道:“那……刑公公那边?” 景德帝明白刑公公什么都不说,是为了保护墨知许,更是不想让昭庆失去幸福,想了想便道:“让他会仁明宫吧!” “奴才觉着,左老王妃那边可能会有些微词!”海公公小心地道。 听海公公提起母妃,景德帝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其实纪荭会有如此野心,未必不是有母妃做榜样! 只不过他实在不清楚,母妃为何这般讨厌锦音,抓住机会就要置她于死地。 心情烦闷地喝了口茶,他道:“母妃若再有异议,让萧衡去跟她解释,让她看看她的小儿子都干了什么混账事!” 海公公连连点了下头,说来也怪,左老王妃面对官家时,总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可见了小儿子睿亲王后,却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想必知道事情全因睿亲王而起,左老王妃也不会继续闹下去了。 他瞧官家这意思,好像也没打算重罚睿亲王,只是睿亲王欺辱了卫夫人,小公爷会善罢甘休么?这让海公公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第五百八十四章 幕后操手 次日,祁王被贬的事情传出,自然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祁王被贬去潮州,现在最有可能成为储君之人,便只剩下汕王萧环山。 若不是不能将心中喜悦表现得太明显,萧环山定要摆上几日的流水宴庆贺。 萧环山将身边的幕僚们都招了过来,一起分享这个好消息,对众人笑道: “终于将本王这位七弟送走了,各位先生功不可没!” 说着,他走到了鄂君颜身边,亲自为他添了杯酒: “尤其君颜,你引着昭庆寻到了当年之事的真相,将贤妃那毒妇拉下了马,当居首功!” 不论是袁家之事,还是秀蕊的画像,都是鄂君颜先一步查到的。 查到之后,他不露声色地将线索给了昭庆,才会借昭庆之手,将贤妃和祁王扳倒,萧环山自然是对鄂君颜越发的器重。 鄂君颜嘴上挂着浅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 “殿下过奖了,这是属下应该做的!论智谋、论胆识,您才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这也是众望所归!” 这话让萧环山更加开怀,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那就是名正言顺的成为储君! 另一个幕僚此时站起身,对萧环山拱手道:“殿下,还不是大意的时候,大皇子留下的那几个孩子,也是祸患!” 萧环山摸了摸下巴,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他从没有将那几个孩子放在眼里,大皇兄始终是父皇心里的一根刺,几个孩子现在连皇室的身份都没有,怎可能成为他的阻碍! 还没长成的毛孩子而已,他有许多种办法对付他们! 让贤妃知道那几个孩子的存在就是他的手笔,可惜贤妃笨得很,没对那几个孩子下手,否则他现在已经可以高枕无忧了! 汕王没有回答那幕僚的话,只转头看向了鄂君颜,问道:“君颜,你怎么看?” 鄂君颜沉吟了片刻,并没有说要不要去对付那几个孩子,只是道: “属下以为,殿下现在最要紧的,是得到官家和百姓的认可!而现在,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 萧环山挑了一下眉头,显然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 “什么机会?说来听听!” “属下之前与殿下分析过西秦使者入京的目的,殿下可还记得?” 萧环山点头,他自是记得,西秦想要联合北丹对付大奉,但混同江一战和东珠一事让北丹起了内讧,内部不安,如何攘外,所以北丹并没有答应与西秦联盟。 于是西秦使者转道便来了大奉,表面看上去是友好交流,实则是想给北丹施压。 若是北丹不愿意与西秦合作,那西秦很有可能来寻大奉合作。 另外,密探来报,这次来到大奉的西秦使者中有许多能人异士,若是他们提出比试,赢下大奉人,便可为西秦杨威,不管之后与谁联盟,都会在联盟国中占据主导地位! 所以,若西秦真的提出比试,大奉决不能输! 在几个皇子中,他的骑术和箭术都是顶尖的存在,若赢下西秦人,这储君之位绝不会再有悬念! 这次立功的机会,他要定了,谁也别想成为他的阻碍! 想通了这些后萧环山笑着要去拍鄂君颜的肩膀,可想到他不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便收回了手道: “你说的没错,现下应对西秦人才是最要紧的,国事面前,其余的事都可以放一放!” 萧环山都这般说了,幕僚们怎还会拂他的意,均朗声道:“殿下英明,属下等一定全力辅佐殿下!” 与幕僚们吃了酒后,萧环山又高高兴兴地去了汕王妃的院子。 见王妃在陪着儿子打弹弓,萧环山笑着走过来道:“晟儿,你的姿势不对,来,父王来教你!” 汕王妃和萧环山的长子萧晟闻言,全都转过了身,见是萧环山,萧晟高兴地跑过来将手里的弹弓交到了萧环山手上。 “父王,母妃太笨了,晟儿要打那只兔子的眼睛,可母妃怎么也打不到!” 萧环山并不觉得这话残忍,接过弹弓,瞄准了被困在笼子里的兔子。 石子很快就从弹弓上飞了出去,鲜血瞬间从兔子的眼睛里炸开,将它白色的绒毛全都染红了,没过多久,那兔子就停下了挣扎,倒在了血泊中。 萧晟见状,连连拍手,兴奋到:“爹爹好厉害!” 萧环山拍了一下儿子的头道:“以后多练习就好了!” 见父子俩有说有笑,汕王妃心情也格外的好,走过去接过弹弓道: “老七的事情确定了?他真的要去潮州?” 萧环山点了点头:“是啊,明日就启程了,真是没想到啊,去年他还是所有人心中最佳的储君人选,眨眼间便一无所有,还要去潮州那种鬼地方,他落得如此境地,叫我这做哥哥的心里实在不落忍!” 嘴上说着可怜,可萧环山眼里都是笑意,哪有半点的不忍心。 用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一下手,萧环山又道: “得空的时候,你也多带着晟儿去父皇面前露露脸!晟儿不是在与他皇叔公学棋么?也让他在父皇面前露几手!” 萧环山从前不敢在父皇面前,将心思表现得太过明显,现在老七走了,他终于不必那么的小心翼翼了。 “老七虽然被贬,但我们毕竟兄弟一场,明日离京咱们去送送他,你去寻一寻有什么合适的礼物给老七带上!” 顿了顿,萧环山又想起了什么,嘱咐道: “对了,看来昭庆在父皇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你没事可以多与她走动走动!” 汕王妃皱了一下眉,撇嘴道:“她与老七媳妇走得很近,未必会愿意与我走动!” 萧环山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皇家,哪里有什么永远的亲人和朋友!你莫要因为从前的事情太计较,眼界能不能放宽些!昭庆不蠢,现在这种局面,咱们向她示好,她定是巴不得凑过来!” 汕王妃想了想,觉得夫君说得也有道理,她只需要给沐云书一个接近她的机会就好了,这也不会让她太掉身价! 于是她又笑了起来,应道:“是,妾身都听王爷吩咐!定会让昭庆夫妇为咱们所用!” 第五百八十五章 不蒸馒头争口气 昭庆府,朝云院。 沐云书坐在凉亭里纳凉,孩子们和沐乐驰等人则拥在石桌边下棋。 “乐驰叔,下这里,不对,你下错了!” “乐驰叔,防守,防守!你要被吞掉了!” “乐驰叔,你行不行啊,不行我来!” 在一旁看棋的萧修齐急得抓耳挠腮,看着沐乐驰马上就要输给修逸哥了,他着急地在一旁指挥着。 沐乐驰一脸无奈:“修齐,观棋不语真君子!” 修齐眨了眨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尖道:“我还是个宝宝,不是君子!” 沐询看着儿子又下错了一步,咬着牙连连叹气,忍不住伸手拍了沐乐驰一巴掌。 “笨,真是笨死了,你这乡试是怎么过的,怎地连修逸都下不过?” 沐乐驰委屈的揉着脑袋道:“爹,是你输了好几局,硬要拉我来找场子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修逸他是个小妖孽,妹妹在他手上都讨不到便宜,何况儿子!” 被儿子戳破,沐询老脸一红,翻着白眼道: “下不过你还有理了!听说大秦棋圣要来咱们京都,八成是来挑衅的,咱们可不能被他们欺辱,人人都有为国出战的责任!你就不能好好给我练一练!” 林氏在一旁听得无语,扭着沐询的耳朵道: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就你这两把刷子,蒸馒头还行,怎么练也没办法给大奉争光,你啊,就歇一歇吧!” 沐询心里着急,他的确帮不上忙,可也没办法不担心。 他虽然是一个普通百姓,但也知道西秦特地带着棋圣来大奉,定是想要羞辱大奉,因为多年前棋圣就来过京都,与许多才子对弈后撂下了一句话,说大奉真是青黄不接,可能水土不好,养不出聪明的人! 这话可把大奉百姓气个半死,可惜就是没人能赢过他! 唯一有机会与之一较高下的,就是睿亲王了,只是两人还没有交过手,也不知道睿亲王是否是西秦棋圣的对手! 沐询又看了一眼萧修逸,这小子是真的聪明,每次都能赢他一两子,可惜再怎么聪明也还是个小孩子,怎么能跟棋圣对弈!要是再早生个几年就好了! 见众人下了好一会棋了,沐云书笑着道:“今儿就歇了吧,用了饭,大哥他们还得读书呢!” 萧修逸忙不迭站起身,连连点头道:“嗯,乐驰叔,今儿不下了!就到这儿吧!” 小少年脸上的沉稳都快绷不住了,让沐云书忍不住弯唇笑了起来。 等着宝珠等人摆饭的工夫,沐云书悄悄伸出三根手指,问道:“使了三分力?” 萧修逸暗暗朝身后看了一眼,伸出了两根。 跟臭棋篓子下棋真是一种煎熬啊,他还不能过于打击沐爷爷和乐驰叔,所以每次只赢那么一两子。 沐云书眼底笑意更浓,颇有些她家崽崽好出息的自豪感! 前世她卧在病榻上不是读书,便是自己与自己下棋,对此道也略懂一二,收养修逸几个以后,闲暇时她便会陪着他们下下棋。 起初是她来教修逸,不想半年的工夫,她已经不是修逸的对手了。 人生就是这样,在某个领域会十分优秀的人,不是刻苦,便是有天赋,可即便是这样的人,也要仰望两者皆有的人。 修逸就是这种人。 不过修逸不喜欢显露自己的锋芒,所以家人都没有察觉到他的惊人之处。 等家人走远了一些,修逸又对沐云书问道:“姑姑,祖母和刑公公他们可还好?” 听说祁王被贬一事,他才隐约听到了些风声,说是祁王故意陷害皇后祖母,惹了圣怒,这才被贬去了潮州。 而他们好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皇后祖母了,想也知道在他们过着平静安逸的日子时,姑姑和祖母他们定是又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他已经努力让自己长得更快些了,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站到她们前头呢? 沐云书知道修逸这孩子心思通透,什么都瞒不住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一切都好,你若是想皇祖母,过几日我带你去见她!” “可以么?” 修逸淡淡地皱了一下眉,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虽然恢复了萧姓,却仍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叫皇后娘娘一声祖母,入宫可能会给祖母和姑姑惹来更多的麻烦! 思考了一会儿,他还是摇了摇头:“祖母没事我就放心了,姑姑叫她也不必太惦记我们,我会管教着修齐他们,叫他们上进!” 修逸总是懂事的叫人揪心,沐云书想着有机会可以带母后出宫来看孩子们,便点头道:“好,我会替你转告!” 一家人在一起用了饭,沐乐驰便带着孩子们去读书了,沐询留下与沐云书说了正店比试的事情。 比试又进行了几轮,这回没人再敢投机取巧,毕竟输了还有翻身的机会,若是作弊被人查出来失去了比试资格,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几轮下来,结果真的让人很意外,之前的十二家正店已经有四五家被淘汰,被淘汰的原因,竟是被暗查官员抽选上来的药材不合格,为得到更多的利润,以次充好! 以这个形势发展下去,药行正店怕是要换一半的血,虽然只是十二行中的一行,也足以影响到那些老牌世家的利益,从而改变京城格局。 沐云书知道她们捅破了别人的蛛网意味着什么,所以,以后更是不能有任何懈怠。 近日保信堂的事都是由爹爹在打点,沐云书担心他的身体,便对沐询道: “爹爹要是吃不消就多请些人手回来吧!” “你爹爹我身子好着呢,人手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我前几日见了岑夫子,济民堂有不少资质和品性都不错的孩子,他们若是愿意,可以来保信堂做工,以后没准儿都是一方的大掌柜!” 看着沐云书,沐询眼里都是疼惜,声音缓了下来: “昭昭啊,这一路走来,你比我们要累的多,我们再怎么挂记你也未必真的能帮得上忙,你要记得,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要先挂记你自己!” 这话让沐云书的鼻子都酸了,点着头道:“爹爹,我会的!” 第五百八十六章 父母爱情 沐询在与女儿说话时,林氏已经站在门口许久了,宫里的事情她也很担心,可她不知道应当如何问。 七皇子被赶出京城一事让他们发现,天家的子女不是那么好做的! 虽然这一次没让贤妃得逞,可后面会迎来什么风浪,他们也不清楚。 不过,他们虽然没有披荆斩棘的本事,却能一直在后面为昭昭撑着,只要她们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昭昭倒下去! 平复好心情,林氏跨进门来,嗔着沐询道: “昭昭好不容易得空休息一会儿,你少跟她说些有的没的!好好把保信堂做起来,比什么都强,还不去铺子里验货去!” “走走走,这就走!” 沐询也想让女儿好好歇一歇,可站起身正要离开,又想起一事对沐云书道: “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沙县令案子查清了,还被升官调进了户部,以后会留在京城了!” 沐云书当然记得沙大人是谁,就是曾经宜山县的县令,不久前她才知晓,沙大人因为不承认宜山百姓是被裴家治好的,竟然遭到了裴家的打击报复,差点丢了官。 可即便这样,沙大人也没有主动找过她们帮忙,他能洗脱冤屈,沐云书也替他高兴,于是笑着道: “好事,朝廷里多一个好官,百姓的日子就会好过些!” 林氏也跟着点了点头:“沙大人人品的确不错,他得到晋升,一定会为百姓做些实事!” 这话让沐询疑惑地看向了林氏,他不记得妻子与沙大人有过交集啊,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评价?不由问道: “你怎知沙大人人品不错?” 听了爹爹的问话,沐云书不觉有些好笑,经过一些风波,她发现两人的感情更加深厚了,不是亲情的那种,就是男女间的心悦。 所以,爹爹会因为一些小细节很敏感,这种敏感无伤大雅,反而十分可爱。 林氏白了沐询一眼道:“沙大人之前来保信堂瞧病,是吴妹子帮他看的,有男子来瞧病我就会在旁陪着吴妹子,这才对沙大人多了几分了解。” 沐询听明白的因由,嘿嘿笑了笑:“应该的,应该的,吴大妹子帮了咱们不少,还将医术传给了昭昭,咱们的确得护她周全!” “不只沙大人寻过吴妹子,还有那个曾经的裴太医也来过!我那日瞧他竟要拉着吴妹子离开,好在沙大人也来了,帮我一起把那个裴深给赶走了!” 提到裴深,林氏是一脸的气愤,裴家偷了吴家的医书,裴家女儿还冒充吴老神医的弟子,这么久了不道歉不说,裴深见了吴妹子的态度还趾高气昂的,竟然让吴妹子出面澄清裴家欺世盗名一事,简直可恶! 林氏愤愤道:“那裴深骂吴妹子是扫把星,克死了家人,还问她把女儿藏哪里了,让她把女儿交出来!吴妹子的女儿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真是太张狂了!” 沐云书脸色也沉了下来,母亲他们不清楚吴婶与裴深的关系,她却是知道的。 原则上来说,裴深和吴婶还是夫妻,裴深从前不想承认自己是入赘到吴家,才向世人掩盖了此事,可现在裴家名声尽毁,他若不顾脸面让吴婶跟他回府,就算官府来了都无法插手人家夫妻之事。 也正因为如此,吴婶才一直没让非衣在裴深面前出现,非衣是裴家血脉,裴深借着父亲之名,给非衣胡乱找人嫁了,旁人完全没有立场阻拦! 沐云书皱眉道:“母亲别担心,我会叫童侍卫再请几个护院回来,吴婶要是去保信堂坐诊,便叫护卫跟着!” 除此外,就要等阿墨那边查清楚吴家被灭门的案子了! 林氏点了点头,愤愤道:“这样最好,不能叫裴深那畜生再有接近吴妹子的机会!” …… 次日,沐云书依旧早早的起了身,宝珠不解道:“主子,您好不容易没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沐云书坐在妆台前,梳着自己的乌发道:“七皇兄今日离京,我去送送他!” 宝珠一怔,努嘴道:“现在祁郡王都快成过街老鼠了,您怎么还理他!” 其实送萧正祁并不是沐云书的意思,而是母后的意思。 在皇后娘亲眼里,萧正祁还是那个曾经唤过她母后的孩子,孩子要远行,做母亲的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 萧正祁并没有主动做过坏事,送行而已,沐云书不是不能跑这一趟! “顺便带孩子们出去透透气,他们也好久没有出门了!” 对这个祁王殿下,宝珠倒是也没有那么厌恶,于是便点头道:“那好,奴婢这就叫童侍卫去准备马车!” 因说顺便出门走走,沐云书便将吴非衣也带上了。 刚一出门,她们就遇上了墨归和萧泽玖,萧泽玖见沐云书要出门,不解地问道:“皇妹这是要去何处?” 沐云书道:“送七皇兄。” “你真的会去?” 萧泽玖惊讶地挑起了眉头,看了身旁墨知许一眼,叹道:“还是知许这小子了解你!” 萧泽玖并没有参加庆功宴,对那日的事情了解的不多,只听说七哥用毒害自己的方式来陷害母后触怒了父皇。 这个消息真的让他很惊讶,没想到七哥那么老实的人,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虽然气愤,可毕竟兄弟一场,七哥也从不像三哥那样,总是搞一些小动作算计他们兄弟,所以他还是想去送一送。 于是他找到知许要一起去送七哥,不想这家伙竟然说要来等皇妹。 他以为皇妹绝不会想要再见七哥,还与墨知许打了赌,结果显而易见,他输了! 墨归知道昭昭的性格,冤有头,债有主,她的无情只会用来对付始作俑者。 没有去理萧泽玖,他望着沐云书道:“咱们走吧!” 沐云书也浅笑回道:“好!” 萧泽玖见这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气得直翻白眼,要不要在他这个情场失意的人面前,将爱意表现得这么明显,这可真是杀人诛心啊! 第五百八十七章 大男人的腰怎么能那么细 “既然都去送,那咱们就快出发吧,省得七哥先一步走了!” 萧泽玖忙让童侍卫将马车赶到了沐云书面前,沐云书也没说什么,提裙便上了马车。 后面的吴非衣也习惯性的往马车上爬,却是被萧泽玖眼疾手快地给抓住了。 “喂,你个大男人老坐什么马车!快下来,跟爷一起骑马!” 萧泽玖瞪了吴非衣一眼,这小子当面首居然当得这么明目张胆,他必须得给他敲敲警钟! 吴非衣扯了扯嘴角,心中气恼却不能拒绝,她的骑术实在是不怎么样,加上个子不高,爬上马背都得要她半条命! 可见萧泽玖的长随已经将马牵了过来,吴非衣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爬。 萧泽玖见她爬了好一会儿都没爬上去,都快被她这笨样子给气笑了,叉腰道: “说了叫你少用心眼多吃饭,不长个子以后怎么讨媳妇?” 萧泽玖在心里嘀咕,这小子不会想给皇妹当一辈子面首吧!这可是青春饭,以后年纪大了被皇妹赶出去可怎么办! 想到这小子以后不是被墨知许打死,就是在街上饿死,萧泽玖无奈叹了口气,扶着吴非衣的腰身将她送到了马背上。 等吴非衣坐稳以后,萧泽玖才后知后觉地看了下自己的手,惊讶一个大男人的腰怎么能那么细,那么软! 他耳朵瞬间红了红,为了掩饰尴尬,别过眼睛低声道: “以后自己多练练,堂堂昭庆府长史不会骑马,丢人!” 马背都爬不上去,竟然还想爬皇妹的床!他绝不能给这小子走歪路的机会! 吴非衣再次抽了抽嘴角,哪个规定长史就得会骑马的! 但害怕说多了会引起九殿下的怀疑,只能应道:“是,我会好好练的!” 吴非衣的声音不似别的男子那么粗犷,十分温和好听,让萧泽玖心中莫名一苏。 真是要了命了,有这样一个小白脸在身边,昭庆怎能招架的住,不行不行,他得多帮知许看着这小子点才行! “知道就好,回头本王来教你练,不许偷懒!” 时间已是不早,一行人没再耽搁,朝着京外的方向赶过去。 到达城外时,便瞧见了萧正祁的车队停在路边,他站在马车前,好像在与谁道别。 萧泽玖仔细看了一眼,便对一旁的墨归道:“是八哥和八嫂!” 八皇子萧儒柏从不与人交恶,他来送萧正祁也没什么奇怪的,墨归等人靠近萧正祁的车队时,萧正祁和萧儒柏等人也注意到了他们。 “七哥,我和知许还有皇妹来送你了!” 萧泽玖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三两步就走到了萧正祁面前。 见他骨瘦如柴的样子,萧泽玖皱了一下眉,“你……你怎么把自己作践成这个样子!” 他不喜欢贤妃,所以不怎么与七哥亲近,但他还记得七哥成亲那日满面春风的模样。 现在他觉着面前站着的只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看得他心里发酸。 萧正祁朝萧泽玖身后望了一眼,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 他弯了一下唇,嘴唇因这动作瞬间裂出几道血口,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浅笑着道: “没想到你们会来,我很高兴,多谢了!” 沐云书已经下了马车,走过来将几个瓷瓶递到了萧正祁面前。 “一些是补身子的药丸,还有一些是急救用的,是母后让我送来的,希望对七哥有些用处!” 这声七哥让萧正祁身子一颤。 最开始听到这两个字时,他觉得很抵触,他一直以为母后总是针对母妃,所以对这个妹妹也有些排斥。 可昨夜他已经在海公公口中听到了母妃做得所有事,这才知道,该被记恨的人,是他们才对! 眼眶中咸咸的东西顺着鼻腔被他咽回了嗓子里,蚀得他嗓子生痛,可他还是扯出了一抹笑,用手指擦了一下鼻尖道: “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替我,谢谢母后!” 沐云书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点了一下头。 萧正祁又朝墨归看了过去,说道:“你们大婚,我怕是无法参加了,不过礼是少不了你的!好好待皇妹,别……学我!” 卫夫人离世后,皇后就时常将墨归招进宫带在身边,所以墨归与几个皇子有着一起长大的情分。 来送萧正祁,就是全了这份情义。 朝着萧正祁点了下头,墨归道:“此去潮州对你来说,未必是坏事!” 萧正祁的性格其实是不适合京中的尔虞我诈的,他没有主见,所以贤妃赢了,他也只会是贤妃的傀儡。 躲开京城的是非,也许他才能将病养好,过一些平静的日子! “我知道!”萧正祁释然一笑,那日在集英殿认罪时,他真的觉着格外的轻松。 如果他早些看清自己的分量,是不是余下那些轻松的日子里,还能有妙竹的陪伴! 想到妙竹,他的心就又酸胀起来,忍不住往城门处张望了一下。 他心情是复杂的,他希望妙竹来送他,又不希望她来。 若她不来,说明她心中有怨气,那就是对他还有感情。 她若真来了,怕就是真的放下了。 萧泽玖见七哥一直往城门处看,瞬间明白他在期待什么,忍不住低声对沐云书问道: “皇妹,七嫂没让你带点什么过来么?” 他一个劲给沐云书眨眼睛,希望沐云书能拿出点什么来哄哄七哥。 可沐云书不能这样做,无谓的希望只会让七哥永远痛苦下去,只道: “单姐姐今日在济民堂有课,她已经被济民堂聘为了刺绣先生!” 萧正祁一怔,忽然想起妙竹很喜欢刺绣,曾经说过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一间绣坊。 他这才意识到没有王妃的身份,妙竹也许早就过上了她喜欢的生活,他给她套上了枷锁,捆住了她的手脚,却嫌她帮不上他! 萧正祁的脸又白了几分,忍不住轻咳了起来,一直站在一旁的鲁王妃见状,秀眉瞬间皱得死紧,带着几分怒意地看向了沐云书。 “你提这个作甚?还觉着七皇兄不够惨,想让他心里更难受些吗?” 第五百八十八章 大打出手 鲁王妃余弦儿脾气一向不好,不过平时她也不怎么与人说话,不想今日竟是直接与沐云书发起了火来。 萧泽玖皱眉道:“八嫂,皇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说了实情而已!” 萧泽玖没有注意到,他这句“实情”又在萧正祁的心口上补了一刀。 这说明在单妙竹心里,去济民堂上课要比送他重要得多! 鲁王妃冷哼了一声,“把人逼成这样还来送行,里子面子都让你做了,还真是好手段,怪道老九和小公爷都被你耍得团团转!也不知三皇兄那边给了你多少好处……” “八嫂,你够了!” 萧泽玖冷喝出声,他向来不喜欢这个跟炮仗一样的八嫂,更不允许他诋毁皇妹。 “八哥,你就不管管她?” 萧儒柏面露难色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王妃,拉着她道: “弦儿,不知情不予议论,你不该这样说皇妹……” 只是萧儒柏的话还没说完,手就被他的王妃一把甩开了。 “你拉我作甚!”她脸上的激动之色更甚,怒气冲冲地道: “你们兄弟要被她哄骗与我何干,你不爱听我说实话,我不说就是了!” 说着,她将目光落在了沐云书身上,“本妃知道今日得罪了你,定会惹得你不满,想要报复尽管来,本妃最不惧的,就是你们这些在背后耍小手段的!有本事,你就让父皇把本妃也送到荒蛮之地去!” “我为何要把你送去荒蛮之地?就因为你不喜欢我?” 沐云书失笑:“不喜欢我的人多了,八皇嫂还真排不上号!” 其实今日是沐云书与这位八皇嫂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之前也在宫宴上碰到过,这个八皇嫂一直是恼哼哼的,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所以沐云书没有主动与她说过话,毕竟她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 之前听说她与八皇兄感情不太好,经常吵架,现在看来,她是跟谁关系都不大好,对她的敌意尤重。 听她的口气,大概是以为她投靠了三皇兄,这才将七皇兄弄得这般惨,这种事解释是没有意义的,她说没有,八皇嫂也不会相信。 所以,沐云书只淡笑着道: “八皇嫂放心,我这般心思深沉的人,敌人众多,你想让我对付,可能要排许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得上你!” 这话让萧泽玖“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皇妹现在是越来越不按常理出牌了,确实得有如皇妹这样的人来收拾一下八嫂。 笑完之后他还欠欠地道:“这回八嫂该放心了吧!” 鲁王妃一时间找不到怼回去的话,气得干瞪眼,咬牙看着萧泽玖道: “好好好,算我枉做小人,以后你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莫要后悔才是!” 说罢,她片刻都不再停留,提着裙子转身就上了鲁王府的马车! 萧儒柏神色复杂地看了沐云书一眼,拱了拱手道: “你八皇嫂就是这脾气,昭庆莫要与她计较!” 见八哥还在维护八嫂,萧泽玖气道:“八哥,这到底是谁在计较,怎么跟八嫂成亲后,你也变得是非不分了!” 萧儒柏皱眉,敛了神色道:“与你说过多少遍,莫要讲你八嫂的是非!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儒柏不想再与弟弟争吵,转头对萧正祁道: “七哥,我先送弦儿回了,潮州虽远,也在大奉境内,若有事,给弟弟来一封信就是!” 萧正祁点了下头:“我会的!” 萧儒柏转身后却是没有上鲁王妃的马车,只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 这两人相处的模式叫沐云书不解,八皇兄看上去颇为维护八皇嫂,可两人却半点都不亲近。 两人走后,萧泽玖才看向沐云书道:“莫要与那女人一般见识,她也不光对你,对所有人都这样!” 几人说话的工夫,城门处又陆陆续续驶出来几辆马车,有一辆由为华贵,墨归看到了这辆马车,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很快,一个男子用扇子挑起了车帘,看到萧正祁身边围着这么多人,他略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毛。 “啧啧,今日送行的人可真不少啊!看来老七的人缘还是不错的!” 这声音颇为散漫,尾音拖得很长,听上去叫人有些不自在。 这人正是睿亲王,萧衡。 萧泽玖并不知道这位皇叔的所作所为,见他出现,便朝他行了一礼,唤了一声“皇叔”。 沐云书和墨归却是没动的,睿亲王也不在乎,只朝仆从招了招手,让他们抬过来两个箱笼,指着箱笼道: “老七要离京,本王这个做叔叔的不能不表示,山高路远,要多保重!” 顿了顿,他又勾着嘴角笑道:“要是有什么需要照顾的人,你与本王说,本王也会帮你照顾,京中的事情你就不必挂记……” “了”字还没出口,一记猛拳就狠狠地落在了他的脸上,打得他倒退了几步。 睿亲王的仆从们大惊,跑过来扶住了睿亲王,这才不至于让他摔倒。 这一拳,让所有人都震惊的看向墨归,不知他为何突然向睿亲王出手。 旁人不清楚,沐云书却是知道的, 父皇没有处置睿亲王,也不许旁人再提此事,卫夫人的事就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而,将阿墨的心勒得紧紧的! 他不能宣扬,怕坏了母亲的名声,可对这个害他母亲的始作俑者,他怎么能保持冷静! 还有睿亲王刚刚的那些不清不楚的话,实在无法不叫人多想! 此时,睿亲王身边的护卫见睿亲王半张脸都肿了起来,怒视着墨归道: “小公爷,你疯了,居然敢伤害王爷?” 睿亲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痛得“嘶”了一声,却没有生气,反而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好好好,知许的力气是真不小,这一点随了你娘!随了你娘啊!” 这话音一落,墨归眼底瞬间布上了猩红,所有的事情他都可以三思而行,只有涉及到母亲和昭昭的事情不行! 他将手放到刀柄上,刀身都露出了半截,萧泽玖见状心中一紧,忙上前将墨归的手按了回去。 “知许,你冷静点,那是我皇叔!” 第五百八十九章 本王替你管教管教她! 睿亲王见墨归要对他动刀,半点都没有害怕,只撇嘴笑道: “是啊,你小子与昭庆成亲,也得叫本王一声皇叔,虽然不如另外一层关系亲近,好歹也算沾亲带故了!” 别说墨归不能让,这次连沐云书也忍不下去了,走过去挥拳就朝着睿亲王另一只眼睛打了上去。 沐云书的力气虽然不及墨归,可也是用了全力的,周围人没想到娴静的昭庆殿下会出手打人,全都被惊了个大睁眼。 打完之后,沐云书冷冷的道:“你不怕被父皇处罚,我亦不怕,你若发癫,我奉陪就是!但我告诉你,想当阿墨的亲人,你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份福气!再胡言乱语,我们绝不客气!” 睿亲王既然不拿自己当长辈,沐云书又何须尊敬他! 而墨归那被仇恨笼罩的眼睛,也因沐云书的句话渐渐恢复了平静。 睿亲王看着眼前这个外甥女,摇头啧啧道: “大奉现在是怎么了,还真是阴盛阳衰啊!我说知许啊,你若不早早教好你这新妇,小心以后她骑到你脖子上!女人怎么能骑到男人身上!要不然本王替你管教管教她吧!” 之前萧泽玖等人还没听出什么,可这句话让萧泽玖脸上也带上了怒容。 “皇叔,我们敬你才叫你一声皇叔,你莫要太过分了!” 睿亲王歪头看向萧泽玖: “你怎么这般维护你这皇妹,按说你们也没做过几天兄妹,本王听闻前朝最有意思的秘闻,就是武皇帝与他的那些姐妹们的事,莫不是老九你也……” “草!” 萧泽玖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抽下墨归的佩刀就朝睿亲王身上招呼上去。 跟在睿亲王身边的随从众多,见状立即冲上来保护睿亲王,于是两伙人瞬间就扭打在了一起。 后面跟上来的汕王见到这场面立即叫停了车夫,笑着道: “本王早就觉着皇叔那样的性子,早晚得被人毒打一顿,没想到这人竟会是同样不着四六的老九!” 汕王妃见几人打成这样,皱眉道:“小公爷那拳头像沙包一样,这样打下去不会出事吧!” 汕王笑道:“能出什么事,两边都是父皇要维护的人,端看父皇更想要维护哪一方了!走吧,咱们不参与,叫他们打去吧!” 虽然五城兵马司的人很快就收到了消息赶了过来,可睿亲王还是被揍得很惨。 景德帝收到消息,气得头上都冒了烟儿,怒道: “刚刚消停了两日,怎么又闹了起来!不是说过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不许再互相寻仇了么!大秦使者马上到了,他们就不能有点正事?” 海公公帮景德帝扇着扇子,心中默默叹气,睿亲王那性格他是知道的,不只行为不检点,嘴上也是荤素不忌。 若不是官家一直护着,前些年睿亲王就会被参他的奏折压死了吧! 可海公公也不管劝什么,官家对这个弟弟比对他自己都在意,这次昭庆殿下他们怕是免不了要被罚了! 果然,景德帝发了一通火后冷道: “都给朕叫过来,动手的,都给朕重重的罚!” 众人很快就被传进了宫,不过睿亲王没有来,侍卫说他被打断了胳膊,动弹不得,所以回王府修去养了! 景德帝没想到墨归和老九他们居然会下这样重的手,气得直接叫海公公将人拉下去,一人打了三十大板。 萧泽玖不服气,一直喊冤,说是睿亲王先出言挑衅的。 景德帝却瞪着萧泽玖道:“他是你们的叔叔,是长辈,他说错,你们当没听到就是,怎能动手伤人!” 萧泽玖无语至极,忍不住道:“父皇,他是长辈就能胡言乱语么?您宠他也得有个限度啊!皇叔他到底是您的弟弟还是您的儿……” “子”字未出口,他就被景德帝难看的脸色吓得将话吞回了肚子了。 皇叔比父皇小了六七岁的样子,不可能是父皇的儿子,是他胡言乱语了! 可景德帝并没有因为萧泽玖的住口而息怒,又加罚了他二十大板。 打完之后,他也没让太医来瞧,直接将人赶出了宫去。 等人走后,海公公见景德帝疲惫地按着太阳穴,走过来帮景德帝捶着肩道: “官家别担心,侍卫们手上有轻重,小公爷和九殿下不会伤得太重!” 景德帝斜了海公公一眼,冷哼道:“就你聪明!” 海公公嘿嘿笑了一声:“老奴当然知道官家您心疼九殿下和小公爷,不过这事说起来,真的不怪九殿下他们,他们是男儿,又不像老奴,怎能没几分血性!” 景德帝转着扳指道:“他们定会觉着朕是非不分,心眼偏到了咯吱窝!” “九殿下可能转不过这个弯,但昭庆殿下和小公爷定然是知道您的苦心的!现在西秦棋圣就要入京了,百姓们都指望着睿亲王能赢下西秦棋圣,这时候小公爷他们与睿亲王打架,因由不过是几句模棱两可的挑衅,百姓们定会气愤小公爷他们的所作所为,甚至有心者还会造谣小公爷是西秦的细作,就是不想让大奉赢下西秦,那样,后面的麻烦只会更多!” 海公公平静地分析着,继续道: “您先以私人恩怨处罚了小公爷和九殿下,罚九殿下罚得比小公爷还重,百姓们都知道九殿下和睿亲王的性子,这两人一言不合打起来就不稀奇了,所以您这样做实在用心良苦,是为了保护大家,保我大奉安宁!” 景德帝抬眸看了海公公一眼,有些上位者并不喜欢别人猜中他的心思,但有时候,他的无奈也需要排解。 长长地叹了口气,景德帝才道:“从古至今,怕是没有哪个皇帝做得像朕这样累!” “是因为官家心太善了!”这句感慨,海公公是发自肺腑的。 “心善?”景德帝自嘲一笑,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这并不算是褒义词! 不想再谈论这件事,看着手中的奏折道:“叫人去民间寻找能人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第五百九十章 残花败柳 海公公禀报道:“裴指挥使带回了几位能人,等着您的传唤呢!” 皇城卫的探子探听到西秦那边来了不少能人,大奉这边也得有所准备才行。 景德帝点头,“那今日午休就取了,让他们晌午用了饭过来吧!” 海公公虽然心疼,但知道自己改变不了景德帝的决定,只能点头道: “是,老奴这就去办!” 海公公正要退出去,景德帝又抬起了眼睛,清了一下喉咙道:“皇后那边……这两日可还好?” 贤妃的事情已经大白,可景德帝却一直没有去仁明宫。 皇后为了守住卫夫人的秘密,让他郁闷了这么多年,他心中难免堵着口气! 海公公偷偷看了官家一眼,叹着气道: “皇后娘娘挺好的……就是关禁闭的时候受了些风寒,没能及时请太医去瞧,这两日还没大好!” 景德帝将奏折拍在了桌案上,怒道:“朕让那些禁军护卫皇后安全,他们是死的么?人病了都不知道请太医么?” 站起身将折子放到一旁,他道:“午膳也别摆了,去仁明宫!” …… 仁明宫。 方锦音的确染了风寒,但并没有海公公说得那么严重。 此时,她正在从常嬷嬷拿过来的锦盒里挑选着花样子,常嬷嬷看着皇后娘娘作的小鞋子,笑着道: “娘娘您的女红真的是好太多了,这虎头鞋昭庆殿下一定喜欢!” 方锦音也是满脸的笑容,脑子里全都是小外孙穿着这双小鞋,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样子! 景德帝走到窗边时,正见她笑得满脸幸福,之前那些气竟然莫名就消失了大半。 “官家,您来了!” 常嬷嬷瞧见人,立即唤了一声,方锦音这才将头转了过来。 她眼里并没有多少惊讶,只笑着道:“常嬷嬷,天热,给官家备一碗冰酪去吧!” 常嬷嬷应了声“是”,立即退下去了,景德帝也没说什么,从正门走了进来。 进来时正好瞧见站在外殿,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的刑公公,景德帝顿住了脚,看着他问道: “身子恢复好了?不用多歇几日?” 刑公公忙道:“多谢官家惦记,奴才已无大碍了!” “那就好!”景德帝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一句已经代表他不再追究从前的事了。 刑公公眼底透着感激,深深给景德帝鞠了一躬。 景德帝走进内间时,正见方锦音福身等着他,景德帝那本想装作严肃的表情就有些绷不住了,蹙眉道: “不是病了,病了还行这些虚礼作甚!” 他让宫婢扶着方锦音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回头间瞧见了桌子上摆着的小鞋,拿起来看了看,问道: “怎么,现在民间的小孩子,鞋子上都喜欢绣猫猫狗狗了么?倒是有趣!” 宫婢忍笑道:“官家,这是娘娘给昭庆殿下宝宝准备的虎头鞋!” 景德帝扯了扯嘴角,他刚刚远远听见常嬷嬷夸赞皇后女红进步了,并没往别处想,看来天赋这东西,真的是很重要啊! 方锦音脸色微红地拿起小鞋看了两眼,叹道:“这可是臣妾做得最满意的一双了,看来还是不成!” “他们两个还未成亲,你也太心急了!” 景德帝本是笑着的,可脸上的笑意忽然僵住,瞪着眼道:“不会……难道……他们……” 方锦音嗔了景德帝一眼:“官家想什么呢!昭庆不是那样的孩子!” 景德帝长长的嘘了口气,又坐下来静静地看着方锦音做活。 这一刻,他觉着自己的心格外的宁静,终于有了一种回家的踏实感。 沉默了一会儿,景德帝才缓缓道:“为什么不告诉朕?” 方锦音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无奈: “官家,世道对女子残忍,说出来除了给子溶带来伤害,没有半点益处!” 景德帝拧了拧眉,想起了纪荭的那些要挟,心中多了几分了然。 若是锦音将真相戳破,纪荭便会将睿亲王欺辱了卫夫人一事传扬出去,众人会指责他那个皇弟,可更多的则是在茶余饭后笑话卫夫人。 会有人说她是裂缝的蛋,也会有人说她是破败的柳,所以锦音宁愿自己承受猜忌,也不想她好友的余生就此毁了。 “你……倒是心疼她!” 景德帝这话多少有些酸味儿,他知道卫夫人确实委屈,可他猜不到缘由的这些年,也不好过啊! 方锦音抬起头看向了景德帝,“臣妾不只是心疼子溶,官家,萧衡是您的亲弟弟,镇国公那时候年轻,脾气与现在的知许没什么两样,他若一时冲动要杀了萧衡,您该怎么办?” 景德帝愣了愣,想想那时候的镇国公,觉着锦音说的事情十有八九会发生。 他会怎么做?他不可能让萧衡杀了弟弟,所以只会与镇国公反目! 意识到这一点,他眼中划过了一丝痛色,“原来……你为朕想了这么多……” 方锦音笑了笑:“好在臣妾幸运,即便官家怨臣妾,大事上也会维护臣妾,臣妾这也是有恃无恐吧!” 这话竟让景德帝忽地就红了眼睛,怕叫人看见,他立即垂头揉了揉眉心道:“今儿的风怎么这么大!” 海公公正要去关窗,抬头发现窗子早就关上了,不由抿嘴笑了起来。 官家到了娘娘这里,真的是容易变得很脆弱呢! 平复了一下情绪,景德帝又想起了一事,皱眉问道:“还有一事朕想问你……墨知许那小子与皇弟……” 他想问墨归到底是不是皇弟的孩子,如果是,他与昭庆就是堂兄妹,万万不能成亲的。 方锦音明白景德帝想问什么,认真地道:“官家,知许他一定姓墨!” 那次酒宴的事情她还记得,子溶看什么都没胃口,一直想吐,纪荭便趁机劝她去休息,谁知纪荭竟将子溶送去了萧衡的院子。 没多久,子溶就查出了有孕的消息,她怕孩子出生后会受非议,只能将萧衡侵犯她的事情隐瞒了下来。 后来知许出生,日子上与那件事有大半个月的出入,她便更加确信墨知许与萧衡没有关系! 第五百九十一章 你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帮爷?! 景德帝见方锦音如此笃定,便也放下心来,缓声道: “今日墨知许将皇弟的手打断了,这气也算是撒了,仇也算是报了,你好好劝劝他们,就不要再闹下去了!等西秦人离开大奉,朕……会打发皇弟离开京城。” 与方锦音料想的没错,官家还是不忍心重罚睿亲王,便道: “官家,孩子们大了,都有他们自己的想法,他们自会选择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臣妾若是能劝得住,他们就不会费尽心思为刑公公和臣妾翻案了!” 景德帝一噎,半晌没找到反驳的话来。 可他没法子重罚自己的弟弟,年幼时,他被父亲的一个侧妃陷害,说他弄坏了父亲很重要的印章,是弟弟萧衡帮他顶下了这此事,因此,他和母妃才会被盛怒下的父王送到了南望山静思。 山里条件很恶劣,连贫困的村子都不如,母妃和皇弟在那里住了五年后才被接回来。 接回来后,萧衡的性情完全变了,他觉得这都是他的责任,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来弥补弟弟。 只是皇弟现在是越发的肆无忌惮,他也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 景德帝还招了几位能人异士入宫,便与皇后简单用了些饭便离开了。 慈明宫这边,左老王妃听闻小儿子被打断了手,气得连摔了几个茶杯。 “糊涂了,官家简直是糊涂了!不说衡儿是他的亲弟弟,就说衡儿当年为他扛了祸,他也不该叫人这样作践他亲弟啊!” 孔嬷嬷一边叫下人收拾茶杯碎片,一边对左老王妃劝道: “老王妃您息怒,官家打了小公爷和九殿下,也算为王爷讨了公道!” “公道?”左老王妃冷笑,拍着桌子道: “你当老身不知他那板子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旁的不说,西秦人很快就会来到京都,衡儿的手断掉了,如何与西秦人下棋?那昭庆就是想要毁了大奉,就是祸害!” 提起沐云书,左老王妃胸口更是起伏不停,听说她也动了手,她一个女子,怎么敢动她的小儿子! “灾星,昭庆她就是灾星,官家怎么就不信!等大奉找不出能对抗西秦人的棋手,西秦人赢了大奉,把大奉人的面子踩在脚底下,那时候官家后悔都来不及了!” 孔嬷嬷叹了口气,官家近日请安的次数明显变少,就连左家人都不怎么入宫问安了。 她听到有人议论,官家想将老王妃和睿亲王送回蜀地去,所以老王妃近日的脾气是越来越差。 孔嬷嬷劝道:“老王妃您别急,官家不能没有您和睿亲王,他的心定是偏向您的,这个您放心!至于与西秦对抗一事,睿亲王的病一日不好,官家和百姓就会着急一日,他们着急一日,对伤了王爷那些人的怨愤就会多上一分,等到关键时候王爷再出来救场,王爷自会赢来百姓更多的欢呼声和官家的信赖,您说是不是!” 左老王妃抿起了略有些褶皱的嘴唇,挑眉看了孔嬷嬷一眼,道: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你就叫人去睿亲王府传话,就叫衡儿躺着别起来,看看大家急不急!” …… 海公公虽然交代侍卫打得轻一些,但板子落在屁股上,总要留下痕迹的,肯定是要养几日才能好起来。 墨归还好些,他是练武之人,知道怎么能让自己伤得轻一些,可萧泽玖养的一身嫩肉,五十大板下去,皮全裂开了花儿。 九皇子府的卧房里,萧泽玖抱着软枕“哎呦呦”地叫着,扁着嘴对沐云书道: “早知道父皇会罚的这么重,我当时就应该多打皇叔几拳头的,现在真是亏了!” 一边说,还一边嫌弃地对给他上药的葛老道:“葛老,您下手轻着点儿,本王怎么觉着你上个药比侍卫的板子还疼!” 葛老嫌弃得直翻白眼,将药罐子放在了一旁道:“老夫手艺差,这药殿下自己擦吧!药堂里还有好多病人呢,老夫告辞了!” 葛老脾气向来这样,不想忍的一刻都忍不了,不等萧泽玖开口,他便背起了药箱出了门去。 沐云书知道萧泽玖这伤只是看着严重,便道: “九哥,让你长随帮忙吧,我要送阿墨回府,便先走了!” 说着,她将一张单子交给了吴非衣,让她转交给萧泽玖的随从,单子上记载着用药的时间和方式等内容,照着单子上做就好了。 吴非衣知道小公爷伤得也不轻,便道:“我明白了,一定会安顿好的,殿下放心就是!” 沐云书当然相信吴非衣,点了一下头便离开了九皇子府,吴非衣便拿着单子,与萧泽玖的长随交代起来。 起初,吴非衣还是很耐心的,可交代了几遍,那长随竟还是搞不清哪个药是外敷三次,哪副是内服两次饭后服用,看着长随迷茫的眼神,吴非衣的头就有些大了。 她不知道,其实长随比他脑袋还大! 而萧泽玖则是将怀中软枕抱得更紧了,我的天,长随若是给他用错了药,他不会中毒身亡吧! 他可是听说过,是药三分毒! “行了,别教了,你过来给他打个样,让他学学就会了!”萧泽玖道。 吴非衣本还平静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上药?让她? 九殿下伤得可是很隐私的地方,她怎么给他上药啊! 萧泽玖皱眉:“干什么呢?再瞪你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你母亲是神医,你没吃过猪肉也肯定见过猪跑,别磨蹭了,快过来!” 长随也连连点头道:“是啊吴先生,这种活小的真没做过,您操作一下小的肯定就会了!” “我,我,我给你叫个人过来……”吴非衣推辞道。 萧泽玖挑眉,撑起身体看着吴非衣:“你怎么总扭扭捏捏的,是不是个男人!爷还教你骑马了,你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帮爷?” 说着,他龇牙咧嘴地伸手拉开了垂下一半的帷幔,对长随道:“别墨迹,把他拉过来!” 长随听话地应了一声“是”,直接将吴非衣推到了榻边。 第593异样的感觉 吴非衣瞧见榻上那白花花的一片,只觉得眼睛都要被晃瞎了。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总是要如此折磨她啊! 可事已至此,她退无可退,只能咬着牙道:“我只教一遍,学不会自己想办法!” 长随连连点头,认真地看了起来。 吴非衣想起母亲说过大夫面前没有性别,深吸了一口气,帮萧泽玖清理了伤口,然后从药罐里挖出了一团药膏,轻轻地涂在了萧泽玖的伤处。 一阵刺痛袭来,让萧泽玖本能地绷紧了身子,但这种痛感与葛老刚刚给他涂药时完全不同,竟有一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 萧泽玖很想拍一下自己的脑门儿,痛怎么可能会快乐,他真是疯了! 可这小土豆的手指一点也不粗糙,像是缎子在他身上拂过一样,叫他心里怪痒的,他竟是有点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他忍不住蹭了蹭埋在软枕上的脸,伤处那刺痛又酥麻的感觉竟然停了下来,他正要询问怎么了,便听吴非衣对长随道: “这边我示范过了,你来涂另一边!” “好,小的试试!” 话音刚落,萧泽玖抱着软枕的手,瞬间就握成了拳头。 “小福子,你想弄死本王吗!” 叫声传出老远,让刚跑到院子的家仆都吓了一跳。 停留了片刻,家仆才快步来到了门口,禀报道:“九殿下,裴姑娘来看您了!” 听到禀报声,萧泽玖和吴非衣的脸色都变了。 萧泽玖是疑惑和不解,吴非衣则是愤怒。 她愤怒并不是因为裴淸怜来寻萧泽玖,只是对裴家人本能的厌恶。 将药瓶都丢给了长随,吴非衣从榻上站起身,冷着脸道: “九殿下既然有贵客,在下便不打扰了,告辞!” “你着什么急!”听吴非衣要离开,萧泽玖的心里好像瞬间挤进了一团乌云,变得阴沉起来。 “内个,你等等,我这里不方便养伤,等会儿我与你一起去皇妹那里,本王去那边养几日!” 过来禀报的下人没听到九殿下回话,疑惑问道:“殿下,那裴姑娘那边?” 萧泽玖抿唇想了想,“叫她回吧,就说本王不方便见她!” 下人意外极了,从前这裴姑娘若是主动上门来见九殿下,九殿下就是伤到了,爬也会爬起来见人的! 变了,这世上的事,真是每天都在变啊! 下人不敢不听九殿下的吩咐,立即跑出去对裴家婢女把九殿下的话复述了一遍。 兰月听后一脸诧异,愣了好一会儿才走到马车边对裴淸怜道: “小姐……九殿下他……他说他不方便见您!” 裴淸怜当然也是意外的,萧泽玖上次说不会再来打扰她,竟真的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 她本想等贤妃与皇后斗得两败俱伤,再借助左老王妃的帮助留在官家身边。 可左老王妃几次试探,官家都没有答应,她真没想到,官家居然看不上她! 现在所有事都与她预期的不一样,就连萧泽玖对她避而不见,她心里怎能不慌! 兰月见裴淸怜脸色不好,低声劝道: “小姐,您别急,老爷已经花银子把那些负面的议论声压了下去,现在许多人都以为是吴老神医没有将医术传给女儿,所以他女儿才联合外人来污蔑您!还是有很多人依旧是喜欢和支持您的!” “这有什么用!” 裴淸怜紧紧地握着做给萧泽玖的药瓶,她要的,是登到顶峰的机会,那时候她可以不必再为外室女的身份感到自卑,不必再被母亲说没用,更不用被母亲随意嫁人,只为给哥哥换来更多人脉! 她不过想把命运捏在自己的手心里,她到底错在了哪儿! 兰月看到从不流泪的小姐眼角竟是滑落了两滴泪珠儿,急道: “小姐,还有机会的,老爷不是说了么,等西秦使者来京,咱们就有翻身的机会了!这次绝对可以一雪前耻,咱们只要静等时机到来就好!” 裴淸怜用手背擦去了下巴上的泪,脸上已再无慌乱。 她不会放弃的,即便被人唾骂,也比无能无用,任人宰割的强! …… 另一边,沐云书已送墨归回了国公府,正巧遇上了镇国公。 见到镇国公,墨归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好像看见的只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若不是他一只手搭在阿泗的肩膀上,镇国公还以为他被打板子的消息是假的! 镇国公冷哼了一声,坐到了院子里的石凳上,道: “墨家人的拳头是用来杀敌的,你现在真是长本事了,只要不顺心就打架生事,你与那些纨绔有什么区别?” 墨归冷道:“当然有,纨绔们的爹会想尽办法保他们,而你只会骂我!” 镇国公神色一凝,怒道:“你没错我会骂你!” “够了,都少说几句!”父子俩争执时,墨老夫人从回廊中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真是冤家,一碰面就要吵,我年岁大了,就不能让我耳根子清净点?” 听了墨老夫人的话,父子俩同时闭上了嘴,都将头扭到了一边。 墨老夫人无奈摇头,对着墨归和沐云书道:“你们也坐。” 沐云书看见了墨归额头上的细汗,便弯唇对墨老夫人道: “墨祖母不必在意,路上坐马车有些乏了,叫阿墨陪我站一会儿!” 墨归看向沐云书,眼中满是感激。 他不想让祖母担心,更不想让父亲看笑话,所以那凳子是万做不得的。 墨老夫人也未强求,笑着点了点头后又转头看向了镇国公,皱眉问道: “七殿下走了,那些风波也算是过去了,国公爷,老身想起一件事要问你,那日你回府,说知许的身子不好,要怎么样?老身没听懂,正好今日知许和云书都在,你好好说一遍!” 镇国公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老娘可真会找话题,想不通就别问了,干嘛要刨根问底啊! 他那时候以为皇后帮着孟家欺负江浩,所以想退了儿子的婚事,现在真相已经大白,他当然打消了这个念头,可要怎么跟老太太解释呢? 第五百九十三章 厌恶这世上所有孩子! 镇国公下巴都快要被自己给抠破了,抖着腿道: “那个……儿子是听闻知许受了几次伤,不知道有没有将身子养好,所以……所以想让母亲帮他告假,让他好好养养身子!” 墨老夫人满脸狐疑地看着儿子,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知许了? “你说真的?” “比针尖还真!” 镇国公可不敢让母亲知道他的心思,他已经听闻母亲有多么喜欢昭庆殿下了,若叫母亲知道他之前是想要退亲,要告假休养的就是他了! 墨老夫人其实不太相信镇国公,但觉着儿子说得也对。 知许老大不小了,成了亲后得努力要娃,的确要好好的调养身子。 “告假倒也不用,西秦使臣来京,知许有的要忙,不过身子也得好好养着,这个我会操心的!” 墨归听见祖母当着昭昭的面儿说要给他补身子,嘴角都抽动了起来,一个劲儿给祖母使眼色,想叫她知道自己根本不用补。 墨老夫人却是没有理会他,只满眼期盼地道: “你们先在国公府成婚,小住几日后就回你们昭庆府去,祖母不打扰你们,所以不用担心婚后会被束缚!” 墨归见祖母扯得更远了,忙道:“这些到时候孙儿和昭昭再商量……孙儿还有事,先回去了,得空在陪祖母说话!” 说着,他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带沐云书离开了正堂。 镇国公见儿子就这么走了,冷道:“连招呼都不跟他老子打一声,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墨老夫人拍了一下茶杯,气道:“跪下!” 话音还未落,镇国公的双腿已经落在了地上。 “母亲,您怎么突然发火了!”镇国公扁嘴道。 墨老夫人敲了一下拐杖道:“别当我真的老糊涂了,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打算的,你是不是收到了纪氏的信,又听了她的挑唆,所以想让知许装病退掉亲事?” “母亲……” “是还是不是!” “是……” 镇国公苦哈哈地解释道: “可……可纪氏怎么说也是儿子娶进门的妻,她为了照顾知许,自己没有再要孩子,儿子自然以为她将心思全放在了知许身上,哪想到有母亲会害孩子的!” 墨老夫人抬起拐杖敲了一下镇国公的胳膊,瞪着他道: “那你也该写信问一问我!你当年娶纪氏时,老身就不愿意,是因知许太小,的确需要一个人照顾,老身这才没有阻拦。前些年老身也以为她尽心地对知许好,后来老身回到京城,才察觉她根本就不是老身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这话让镇国公皱眉正色地看向了墨老夫人,母亲刚刚生气,还带着一些开玩笑的成分,可这番话绝对是含着怒意的。 子溶死后,他骑了几日的马从边疆赶回来,路上因为太困摔断了腿,是纪氏发现了他,将他送到了医馆救治。 那时他很感谢纪氏,若不是她帮忙,他怕是连子溶下葬的日子都会错过。 后来他发现知许总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的话都不听,便动了寻一个人回来照顾儿子的念头。 不想一次外出正巧遇到了纪氏,纪氏说兄长要把她嫁给七十岁的淮南侯做填房,她实在不想嫁,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那时动了娶她进门的念头,便与纪氏说自己不想再要第二个孩子,若纪氏同意,他可以去纪家下聘。 这要求其实挺过分的,他一时激动就说了出来,没想到纪氏竟然满口答应下来,保证不会再要孩子,会全心全意地对知许好。 就这样,子溶过世没多久,他便将纪氏娶进了门。 他知道很多人都说他薄情,可他根本不在乎,子溶喜欢保家卫国的男儿,她不在了,他只想把这颗心拴在战场上。 所以他很少归家,每次回来听到的都是众人对纪氏的赞誉,他也觉着这女子帮他照顾儿子和家人很辛苦,对纪氏难免有几分亏欠,所以每次回来都会带一些贵重的礼物来弥补她。 他以为家里这些年很和谐的,可听母亲的意思,好像并不是这样,眉头就紧紧锁了起来。 “母亲这话是何意?” 墨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老身知道你觉得亏欠纪氏,是因为她当着你的面儿喝下了断子汤,你怜惜她主动放弃了做母亲的机会!” 镇国公点头:“难道……还有别的隐情?” 墨老夫人冷笑:“你知不知道吧,她根本不是主动放弃生儿育女的权利,而是她根本就不能再生育了!她曾与戏子胡来,怀了身孕却不知,在一次……一次行房时出了事,之后命虽然保住了,但却没办法再要孩子!所以纪家人才想将她嫁给七十岁的老侯爷做填房!” 镇国公脸都绿了,怎么也没想到纪氏喝下断子汤,只是做给他的一出戏! 墨老夫人接着道:“不只是这些,她对知许的好只是表面的,与你成亲后装了三五个月便不装了,你离开侯府去边关后,她便对知许越来越冷淡,要么在他面前说他母亲的坏话,要么就说你十分厌恶他娘,所以才将他丢在家中不管不问!” 越说,墨老夫人越生气,捏着拐杖道:“后来她还会给知许养的爱宠下药,说是自己受了惊,见不得那些畜生!我没来京城的那两年,知许的日子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镇国公惊呆了,若是这些话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他未必会相信,但母亲不会骗他。 他颤声道:“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墨老夫人脸上的怒意更胜:“为什么?她想尽办法嫁到镇国公府,结果却只能帮你看孩子,心中怎能没有怨!且老身听闻,她不止不喜欢知许,是厌恶这世上所有孩子!你还记得刘大吗?” “门房的刘大?” 墨老夫人点了点头:“多年前刘大的媳妇生了娃,养在下人房,没多久就被人发现孩子竟然溺死在了池塘里,刘大家的以为是自己没看好孩子,才让孩子爬进了池塘,当晚就悬梁自尽了!后来刘大发现是纪氏身边的嬷嬷将孩子抱走的,寻纪氏讨公道,可那时候镇国公府她一人说的算,刘大一个下人能拿国公夫人如何?没多久就以盗窃之罪,被送去了大牢!” 第五百九十四章 昭昭,我这名字……挺好的! 回忆起那些往事,墨老夫人沉重地叹了口气,继续对镇国公道: “我来到京城后,纪氏许是怕我察觉,便收敛了起来,我见她没有惹事,也就没有在意她,直到她屡次三番干涉知许的婚事,还用下作手段陷害云书,我才认真地查了查她的过往。现在老身已经将事情都告诉你了,是否还要接纪氏回府,你自己决定吧!” 罪不及外嫁女,所以不管纪家出了什么事,纪氏都是镇国公夫人。 官家只罚她在庵中静思己过,在知许大婚时,她便可回到镇国公府了。 可叫这样一个祸害回府,墨老夫人实在不安心,她害怕自己的小从孙、重孙女再遭魔爪,所以今日才特地与镇国公说了这番话! 镇国公冷道:“接什么接!她做的这些孽只抄几个月佛经怎能赎清!知许成亲,高堂上有我便够了!” 闻言,墨老夫人松了口气,她真怕儿子是个糊涂的,非要将那纪氏接回来破坏一家和睦! 欣慰地点了点头,她又道: “老身知道你想做个严父,但知许已经要成亲了,你就莫要动不动就骂他!以后的人生,有他和她媳妇互相扶持,莫非等他孙子也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你还跟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镇国公膝盖有些疼,很想伸手去揉一揉,委屈递到:“娘,那你以后别在知许面前骂儿子了成吗,给儿子留点面子?” “给老身跪好!” 墨老夫人翻了个白眼,直接否决了镇国公的提议。 老太太拄着拐杖朝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微微侧头道: “子溶的事……你也知道了吧,老身一直不敢问你,这些年你不亲近知许,可是怀疑……” 老太太说到后头,声音有些发颤,坚强如她,也有害怕的时候。 镇国公的神情有片刻的呆滞,脸上的笑容不见,头也跟着垂了下来。 “娘,知许那小子屁股上的胎记都跟儿子一个形状,儿子从没怀疑过这个!” 得到这个答案,墨老夫人长舒了口气,声音也缓和了些: “还好,我总跟你爹说,生你的时候太用力了,怕是把脑袋挤断了几根筋,现在看来,还没蠢透顶!” 镇国公:…… 他娘夸人总是这么特别! 老太太想说的都说了,也就不再停留,仰着头,步伐矫健地迈出了门去。 只看母亲的背影,镇国公便知她心情不错,也缓缓勾起了唇角。 傍晚时分,镇国公悄悄来到了卫氏的灵位前,用袖子擦了擦灵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低声道: “子溶,我来看你了……” “儿子快成亲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你不让我溺爱孩子,要我要做严父,你来做慈母,我做了,可好像做得不太对!” “你叫我给知许找个母亲来疼他,我也找了,也没找对,你看,你下辈子可不能走得这么早,不然我真是什么都做不好啊!” “不过有一件事还行,知许终于寻到媳妇了,这媳妇还是你那闺中好友的女儿,这回你放心了吧!” “我那时候还觉得贤妃娘娘不错,不知道你为何不与她来往,你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我心里还不服气,看来还是你赢了,我看人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准!” “还有啊,墨归那小子为什么那么不喜欢他的名字?当年你被萧衡那畜生欺负,我要找他报仇你不允,咱们就怄了好多天的气,可我不想与你生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不想让我去寻仇的,我没那么糊涂!” “所以我给墨归那小子取了一个‘归’字,我叫墨惜言,儿子叫墨归,合起来就是言归于好,这到底哪里不好了么?” “算了,孩子大了,他想不想理我不重要,只要他能跟昭庆殿下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还有大皇子的事情……曾经我一直阻拦他去查,是怕他遇到危险,虽然我知道你想他,那我也不能让他这么早就去见你!至少得我先见到你才行!” “可那小子太执拗了,我老了,怕是拦不动了!母亲说的对,他要怎么做,以后让他媳妇管吧,大不了我们一起去见你么,反正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子溶,听说孟婆汤不好喝,等我给你带几块蜜糖,到时候咱们一起喝……” 镇国公站在卫夫人灵位前嘀嘀咕咕说了好久好久,可后面的话,沐云书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眼睛通红地看着无声落泪的墨归,第一次知道,原来阿墨也会哭的。 沐云书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环住了他厚实的肩膀,轻轻地用手拍着他。 墨归垂下头,将脸埋在了沐云书的脖颈,哑着声音道:“昭昭,我这名字……挺好的!” …… 几日后,保信堂又参加了几轮比试,沐询每个铺子都会仔细检查,药材品质挑不出半点错处,葛老等人的医术更是没有问题,最后的结果自然像众人所期待的那样,保信堂终于成为了十二正店中的一员! 御赐的牌匾挂到墙上时,沐询还觉着跟做梦一样,与赶回来庆贺的兄弟们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虽出身商户,他们也是有梦想的,被朝廷和百姓双双认可,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无上的荣耀。 几人“爹啊,娘啊”的嚎了好一会儿,林氏听得实在脸红,怕邻里们笑话,立即叫沐乐驰将几人拉进了铺子。 回到铺子后,兄弟几个还是鼻涕一把泪一把,沐三叔的鼻涕都把衣襟打湿了,惹得前来祝贺的人一阵大笑。 不过这笑声可不是嘲笑,他们全都理解这种激动的心情,也为沐家感到高兴! 沐三叔害羞地跑去擦鼻涕,沐四叔则是红着眼睛对沐云书和沐询道: “大哥,云书,你们放心,我和三哥一定好好打理手中的分铺,绝不会给保信堂抹黑!咱们一家人抱成一团,定让着牌匾挂他个几百年!” 这话惹得沐询也是一阵心潮澎湃,拍着弟弟的肩膀道: “好,咱们一起努力,希望咱们沐家能成为大奉第一医药世家,让所有百姓都能吃得起药,看得起病!” 第五百九十五章 奇怪的妇人 听着沐询的豪言壮志,沐四叔重重点了点头,又带着几分遗憾地道: “现在保信堂缺人手,只有咱们几个还是忙不过来,二哥他……要是没那么糊涂就好了!” 沐二爷在沐家遭难的时候偷奸耍滑地溜掉,又跑到京都意图霸占云书的铺子,沐询听四弟提起了二弟,气得吹起了胡子道: “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这是他自找的,你提他作甚!” 擦完眼泪返回来的沐三爷也点头道: “大哥说的对,老四,二哥这种人万不能同情,除族都是便宜他了!他要是找到你门前,你必须把他赶出去!你要是因为同情他给咱们保信堂带来麻烦,我第一个不依你!” 沐四爷忙道:“我何时说过会同情他们!大喜的日子,不提这些,走走走,咱们进院庆祝去!” 说罢,他便开始高高兴兴地招呼起宾客来。 小院里摆了宴席,沐云书也帮忙将客人迎进后门的小院,转身时瞧见队伍末端站着一个领着孩子的妇人。 孩子看上去有些病弱,还有些怕人,死死地抓住妇人的手不放。 妇人耐心地安抚了孩童两句,然后把礼物交给了管事的。 管事的要迎她进门,她却摇了摇头,带着孩子离开了保信堂。 沐云书走出铺子时,妇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街道上的人流中。 她身后的管事的笑道:“刚刚那娘子真是个怪人,留下了礼物就匆匆走了,连姓名也没写,这以后可要怎么回礼!” 沐云书笑着道:“她不想留名自有她的道理,刘叔去忙吧,不必介意!” 看沐巧芳和严礼的穿着打扮,想必她们过得还不错,都说这世道女子没了男人的庇佑会活得很艰难,可也总有人能顽强又幸福的活下去! 离开了秋水胡同,严礼抬起头看着满脸笑容的母亲,不解地问道: “娘,礼儿听外祖母说,是那个云书姨母害死了爹爹,她们有喜事,您……您怎么还这样高兴?” 沐巧芳皱了一下眉,蹲下身子对严礼道: “娘再与你说一遍,你父亲的事是他咎由自取,他还想害你娘,你姨母不揭穿他,死的就是娘,你是想要爹爹还是想要娘?” 上次受伤,已经让年幼的严礼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他不再像从前那么莽撞霸道,也学会了体谅母亲。 而且这么长时间来,都是娘亲不眠不休的照顾他,母亲对他来说,自然是比任何人都重要。 他一把抱住了母亲的脖子,哑着声音哄道: “娘,你别生气,我以后听你的,一定不会听外祖母的挑唆了,不过她叫您来巴结云书姨母她们,你没照做,回去后外祖母他们又要骂您吃里扒外了!” 沐巧芳笑道;“叫她们骂吧,娘少不了一块肉,娘攒够了银子,就带你去书院读书,你启蒙晚了些,娘也不需要你能当大官,学些本领,以后能养活自己就好!” 严礼点头:“娘,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用功的!” 夕阳将母子两的笑容映得格外甜,她们牵着手,迎着光继续前行,那阴影虽然会一直跟着他们,但始终被她们甩在身后…… …… 如今肠子都快悔青的,不止有沐二叔夫妇,还有娄家人。 娄家三叔公他们前段时间得知曾经的娄家媳妇沐云书,就是当今官家走失的小公主时,整个人都傻掉了。 天杀的许氏,当初若对沐云书好一些,他们娄家现在就是皇亲国戚了啊,到手的富贵就这样丢了,谁能不懊悔痛苦! 他们知道许氏已经病死了,可这依旧不能解他们的心头之恨,若不是不清楚娄鹤筠将他母亲葬在了何处,他们真想把许氏的尸体挖出来鞭打一顿,让她的灵魂不得往生,好好看看自己都办下了什么蠢事! 娄家三叔公是想要与沐云书再攀攀关系的,可上次在保信堂被墨老夫人和小公爷打了一顿后,娄家人再不敢上门找事,只能将这巴结昭庆殿下的重任,寄托在娄四郎娄珏身上。 会试在即,娄珏已经回到了京都娄家,保信堂入选正店后,娄家人便都在求他去见一见沐云书,也许能走走捷径,少奋斗个十几二十年! 可娄珏却是一口拒绝了,他会关注沐云书那边的消息,但却从没有主动打扰过,好像生怕会让她想起在娄家那些不愉快的日子一样。 三叔公他们见劝不动娄珏,气得在他院子里大骂道: “娄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没心肝的!我们这几房都被你家拖累成什么样子了?” “你二哥一走了之,倒是躲了个清净,我们却要承受邻里乡亲的白眼和谩骂,不过叫你去走动走动,帮你兄弟谋个小小差事也好,你怎能如此铁石心肠!” “你们那一房的人果真都是狼心狗肺,天天只懂在房间里读书,好像以后真能有什么大出息一样!你就算进了考场,卷子也会被考官作废,什么都考不上!” 房间里,小厮永仓听到这些话也有些紧张地看向娄珏。 他们家爷本就刻苦,离开京都后,更是没日没夜的读书,若真被娄家名声连累,那爷岂不是没有出路可言了! “爷……二奶奶,哦,不对,应该叫昭庆殿下了,其实您去见她一面,也许……” “永仓!” 娄珏冷声喝断了永仓的话,他缓缓抬起头,清冷的眸子扫了过来。 不到一年的光景,娄珏的变化很大,眉目虽然依旧清秀,但脸型已经有了棱角,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 “没有任何也许,娄家对她最大的尊重,就是远离!” 娄珏的眼神是不容置疑的,但永仓还是能在这坚定的目光背后看到痛色。 那个人点亮了四爷黑暗世界里的烛火,可惜,他这辈子都不能向烛火靠近半步。 永仓心里难受极了,这世上怕是没有一个人能了解四爷的孤独。 “四爷……” 永仓低低地唤了一声,娄珏这才收回目光,弯着唇瓣轻声道: “永仓,不必担心我,她说过的,好男儿志在功业,我以后……会过得很好的!” 看着主子的笑容,永仓点了一下头,拿起了墨块为娄珏研起墨来。 娄珏继续提笔写文章,写了一会儿,他又顿住,问道:“之前的那些伞,可都烧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 奇怪的声音 永仓知道,那些伞都是四爷亲手做的,因为曾经的二奶奶总是在外奔波,四爷想做一把为她遮风挡雨的伞。 伞上都画着二奶奶的背影,像极了她忙碌时的样子,可惜,爷一把都没送出去过。 没有送过也好,这样就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叹了口气,永仓道: “放心吧爷,都烧掉了,只剩下您屋里的那一把,那一把您要是也不想留,奴才这就拿去烧了!” 娄珏握着书本的手紧了紧,摇头道:“算了,那一把就留着吧!” 永仓不忍将爷最后的念想也断掉,应道:“奴才知道了!爷,您读书吧,奴才不打扰您了!” …… 日子过得很快,没多久就到了会试的时间,大街小巷议论的都是哪家公子能高中状元,甚至有些高门大户都开始准备榜下捉婿了。 有考生的人家都很紧张,沐家人反倒十分淡定,因经历了一次送考,这次准备的也更齐全妥帖些。 等将人送到夫子庙,众人只笑着向沐乐驰挥手,完全不似旁人那样反复叮嘱安顿,让沐乐驰满脸无奈。 看着家人们,沐乐驰问道:“你们就没有点什么鼓励的话?” 修齐抱着藕节一样的手臂,努着小嘴道:“乐驰叔,你是个有经验的大人了,要学会自己鼓励自己!” 芊凝也连连点头:“对呀乐驰叔,姑姑说过,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们的鼓励都是没用的,最后还得靠你自己!” 修培和修明嘴巴倒是没有芊凝她们那么厉害,修培挠着头对沐乐驰道:“乐驰叔,你别紧张!好好考就是了!” “对,别紧张,考不上也没关系,以后我们养你!” 沐乐驰:…… 他完全没有被鼓励到啊! 这时候修逸也走了过来,伸出负在身后的手,想要拍一拍沐乐驰的肩膀,但因为身高还是有很大差距,他只能在沐乐驰的胳膊上拍了两下,然后语气平静地道:“好了,去吧!” 沐乐驰深吸了口气,这到底是侄儿还是爹啊! 他就不该让这几个猴精来鼓励他。 他朝母亲看了过来,却听母亲道:“哎呦,磨蹭什么啊,又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快点进去吧!早去早回!” 家人都这么不上心,看来是没对他抱半点希望! 沐云书看着沐乐驰像是一个没讨到安慰的大宝宝,忍笑道: “大哥,有人因为你要考试,可是好几日都没有睡安稳,怕你瞧见她眼底的乌青都没敢来送你,你可莫要辜负了她的期望!” 沐云书说的那姑娘,当然就是方蓉了! 听到这句话,沐乐驰眼底终于有了明媚的光,点头道:“好,叫她放心,我会尽力的!” 等沐乐驰进了夫子庙的大门,翠玉才扯了一下沐云书的衣角,低声道: “主子您看,那边那个一直看着您的书生,是不是娄家四郎?” 娄家啊,感觉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了。 沐云书顺着翠玉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见一个穿着青衫的青年站在远处的树下。 与记忆中那个懂事的少年有些不同,他又长高了,也黑了一些,年龄几乎是周围考生中最小的,但那气质,比旁边花白头发的老者还要从容。 沐云书朝他笑了笑,然后看向了房梁上的鱼跃龙门图。 娄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在祝他金榜题名,摆脱从前的不堪,拥抱崭新的人生。 娄珏紧紧握了握拳,才克制住心中的欢喜,用了强大的克制力才收回目光,然后便转身进了夫子庙去。 永仓拎着考篮跟在了后面,低声对娄珏道:“四爷,那几个孩子都来了,跟在娄家时完全不一样了呢,奴才差点没认出来!” 其实他觉着变化最大的是二奶奶,不,是昭庆殿下,她真的是越来越漂亮了! 不过这话他没敢说,爷马上就要考试了,他不能这个时候扰了爷的心智! 娄珏脑子里回忆着被沐云书收养回来的那几个孩子,淡笑道:“他们……比我好命!” 有时候,他甚至希望自己是那几个孩子中的一个,这样就可以永远陪在她身边了吧! 明明,他才是第一个被她照顾的孩子啊…… …… 把沐乐驰送入了夫子庙,沐云书等人便坐着马车离开了。 路过魁星楼时,林氏想要下去祭拜,沐询便陪着林氏去了魁星楼,沐云书则带着几个小家伙在周围闲转。 因为前来上香的人很多,魁星楼周围很热闹,沐云书看到有做糖画的,便要给孩子们一人买一个来吃。 问他们要什么图案,修逸只摇头道:“给孩子们吃吧,我不吃!” 沐云书“噗”的笑了出来,点了一下修逸的额头:“别总把自己拎出来,你也是‘孩子们’中的一个啊!” 不由分说的付了钱,每个人都发了一个下去,修逸看着手中那似龙非龙的图案扯了扯嘴角,然后轻轻的舔了一口。 大概很久不吃糖了,这甜丝丝的感觉竟莫名让他很幸福,便勉为其难地跟着弟弟妹妹们一起吃了起来。 沐云书又瞧见卖面具的摊位,又让孩子们选了各自喜欢的来戴。 五小只排成一排吃糖画的画面真的很惹眼,许多百姓都朝他们看了过来,不由感叹道: “谁家的娘子和孩子啊,跟天上下来的仙子和仙童似的,真真好看!” “是啊,跟画一样,真是赏心悦目啊!” 其实沐云书戴着帷帽,旁人根本瞧不见她的面容,可有些美不在脸上。 几人走了一会儿,便见前面围了一群人,修齐最爱看热闹,巴巴地眨着眼睛看向沐云书道: “姑姑,咱们能不能过去瞧瞧?小齐齐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好奇!” 沐云书从不阻拦孩子们对着世界的探索,瞧见除了修逸外,几个孩子都眼巴巴地看着她,便笑道: “好吧,不过你们要抓得牢牢的,不能放开我哦!” 说罢,她又转头向后面跟着的童辉道:“童大哥,这里人多,辛苦你了!” “放心吧殿下,属下不会让孩子们出事的!” 沐云书点了点头,这才带着孩子们朝人群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时,竟听到有奇怪的“狗叫”声。 第五百九十七章 狂徒 这些叫声不只有是狗叫,还有猫叫、猪叫,但沐云书养过阿旺,觉着这些声音并不像是从动物口中发出来的。 她探头望去,才瞧见人群中心竟然跪爬着许多人,这些声音竟是从这些人的口中发出来的。 他们有普通百姓、有富家子弟、甚至还有穿着书院服饰的书生,他们眼中满含不甘和羞愤,可却依旧跪在地上,模仿着畜生的样子叫嚷着。 跟在沐云书身边的修逸也拧紧了眉头,低声对沐云书道: “姑姑,你看,那个男人好像不是咱们大奉人!” 沐云书也注意到了人群中笑得最欢的中年男人,他带着莲花冠,脸有些长,看着那些学畜生叫的大奉人,眼底都是得意和不屑。 他面前有一张石桌,石桌上画着纵横交错的线,显然是个棋盘。 沐云书低声对修逸道:“看穿着打扮,像是西秦人!” “西秦人?” 修逸意外,没想到西秦人竟然已经来到京都了,他在这里摆棋局目的是什么? 这时,西秦男人扇着扇子开口道: “你们的声音也太小了,这就是大奉人的实力么?看来平时就像畜生一样吃不饱饭,真的是可怜啊!” 男人的大奉话有些蹩脚,但声音很大,周围人全都能听得清楚。 围观的百姓都被气得身子发抖,有一个书生忍不住喊道: “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如此羞辱我们大奉人,你们才像畜生一样!” 西秦男人挑了挑眉想要说什么,但可能觉着自己会的大奉语不足以表达自己要说的话,便对身后的西秦奴低语了几句。 那西秦奴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脸上戴着丑陋的黑铁面具,面具看上去很沉,坠得他一直低着头。 听了中年男人的吩咐,西秦奴恭顺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对众人道: “你们输给了我们赫连先生,就要愿赌服输,履行赌约,输不起做缩头乌龟就好了,为何还要逞强?难道你们大奉人与人比试,凭的不是实力,而是耍赖?” 这西秦奴说话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挲地面一样粗哑,这难听的羞辱声让周围百姓更加激愤。 西秦奴却十分平静地继续道:“我们先生若是输了,也会遵守赌约跪在地上学畜生叫,只可惜你们没这个实力赢下我们先生,又能怪谁!” 大奉书生被这话激得满脸通红,正要跨前一步,他身边的男子拉住了他,低声劝道: “兄台,这男人棋路诡谲,绝对不好对付,你若没有把握,可万万莫要冲动啊!” “难道就让他们这样羞辱咱们大奉人么?他还把咱们的发冠赢去了,男子披头散发的当街模仿畜生,这成何体统?这不是想说他们不费摧毁之力,就能让咱们大奉人沦为畜生么?兄台别劝了,这口气,在下忍不了!” 说罢,书生将阻拦他的人甩开,大步朝着石桌走了过去,朗声道: “请指教!” 赫连先生随意地摇了摇扇子,连身都没有起,掀了一下眼皮让书生挑选执黑还是执白。 书生却是要遵守规则,与赫连先生猜子决定。 最后书生执黑棋,快速的落了一子,赫连先生很快就跟上了一子。 两人你来我往,看上去很激烈,沐云书和修逸却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等书生速度明显慢下来后,修逸轻轻摇了摇头。 这书生明显不是那个西秦人的对手,早在十几手之前,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果然没过多久,书生拿着棋子的手便开始抖动起来,思考了良久后,那棋子最终从他指尖滑落,掉在了棋盘中,让已经溃不成军的黑棋显得更加狼狈了。 书生死死的咬着牙,最后颓然地泄了气,抖着声音道:“我输了!” 说着,他便伸手去摸自己头上的儒巾。 可手举过头顶时还是顿住了,他是读书人,摘下发冠披头散发的走在街上,体面何在?以后还如何去面对同窗和老师?考上功名也会被人拿出此事来说笑,他丢不起这个脸! 赫连先生见他不动,挑眉道:“大奉人果然言而无信!” 这话激得书生双眼通红,瞪着赫连先生道:“在下这头巾不能输给你,可在下的命,应足以代替这头巾了!” 说罢,书生猛地站起了身,想也不想就往一旁的柱子上撞了上去。 众人发出一阵惊呼,全都害怕的闭上了眼睛,不过意料中的撞柱声并没有传来,只听到什么东西撞到一起的闷响声。 众人睁眼看去,便见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将书生撞倒在了地上。 这汉子,正是沐云书的侍卫童辉。 救下书生后,他双手插在腰间,皱眉对书生道: “年纪轻轻的,气性怎如此之大!我家主子说了,这男人不过是用他所擅长的,赢了你所不擅长的!你若真在乎,想办法赢回来才是,白白送出去一条命,只会让这些外邦人觉得咱们大奉人都是懦夫,逃兵!” 赫连先生看了面具男一眼,笑着道:“泥犁,瞧瞧这些大奉人,多会给自己找借口!” “先生用这点小聪明来羞辱别人,不见得高尚到哪里去!” 斜刺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这声音清冷,如同寒潭里的水,干净又透着彻骨的寒意。 众人不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见一个头戴帷帽的姑娘静静的站在那里。 她身边还站着几个孩子,孩子们脸上是市集上常见的面具。 见到这几人,叫泥犁的西秦奴身子倏地紧绷起来,机械地抬起头朝沐云书的方向看了一眼,放在身侧的手就不由自主地轻颤了起来。 大概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应会让人生疑,他立即将两只手握在一起,然后飞快地将头垂了下去。 赫连先生没有发现西秦奴的异常,捋着胡须对沐云书道: “姑娘好大的口气,你说在下是小聪明倒也无妨,可惜你们似乎连这点小聪明都没有呢!” 说着,他还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忘了,畜生怎么会有脑子!” 第五百九十八章 弟弟怎么不早生几年 听西秦人如此无礼的与姑姑说话,修逸眸光沉了沉,跨前了一步护着了沐云书身前,冷道: “这棋盘上的学问的确博大精深,可赢下一局也代表不了什么,莫不是先生输给了我,你这辈子就白活了?就是该被轻贱戏弄的畜生?” 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让赫连先生不由收起了折扇,认真地打量起修逸来。 赫连先生讽刺道:“大奉人别的不行,这吹牛的本事真是从小就很厉害啊!” 他身边的一个膀大腰圆的奴仆上前了一步,用西秦语道: “小混蛋,别影响我们先生下棋,滚开!” 修逸却没有理会那奴仆,只看着赫连先生道:“是不是吹牛皮,先生与我下过便知晓了,莫不是先生,不敢?” 见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竟然要挑战这个赢下了许多人的外西秦人,围观众人全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有人皱眉劝道:“后生,你有这份胆量是好事,但有些事不是光有胆量就可以的!” “是啊,快让你姐姐带你走吧,别瞎凑热闹了,输了当众哭鼻子可就不好了!” 有人甚至开始劝沐云书:“你们家也太纵着孩子了,自信是好事,但也得让他知道天高地厚!要不就像刚刚那书生一样,要不是有人救,这条命就搭在这儿了!” 更有甚者开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看来咱们大奉真的是不行了,小娃娃都跑出来凑热闹,真是让西秦人瞧了咱们的笑话,以后这大奉啊,怕是要败了!” 修逸并没有被这些话干扰到,只转头看了沐云书一眼,见她对自己点头,他便有了信心,绕开那西秦奴,挺直身子走到了赫连先生面前,然后撩起衣摆,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先生既然设了这棋局,说明天下人皆可来挑战,你挑三拣四的,可是怕输?” 修逸这不符合年龄的话和认真的态度让众人莞尔,有个路过的姑娘不由低声对同伴道: “这是哪家养出来的少年郎,不看脸都能把人迷得丢了魂儿,可恨我比他年长了五六七八岁,弟弟怎么不早生几年!” 同伴嗔了她一眼,“又犯痴!上次药行大比,你瞧见昭庆殿下,也遗憾自己不是男儿身,就没见你有不犯痴的时候!” “那怎么能怪我,谁叫他们都那么叫人着迷啊!” 赫连先生冷笑了几声,对修逸道: “在下若赢了你,实不光彩,这样吧,你就与我这奴仆泥犁下上一局!你输,剃光这颗脑袋,可敢?” 西秦和大奉的很多文化是相通的,除了修行之人,剃发是对一个人最大的侮辱。 童辉有些紧张地看了沐云书一眼,他知道修逸小公子的身份,所以他的头是万万剃不得的,万一被官家看到,得知他是与人赌棋输掉而剃了头发,定会惹来官家的不喜! 他正想劝沐云书阻止,那边修逸已经点头道:“好,我应了,那先生的仆从若是输了呢?” 赫连先生笑道:“你想怎么办?” 修逸看了一眼那些被戏耍的大奉人,转头道:“那就请先生把他们的发冠还给他们,让他们离开!” 赫连先生并不觉得小少年会赢,虽然这小少年的确与众不同,但泥犁的棋是他教出来的,赢一个孩子绝对没有问题。 他站起了身,看着泥犁道:“去吧,别把孩子吓哭了!” “是!” 西秦奴泥犁行了一礼,然后缓慢地坐在了石凳上,与修逸猜起子来。 赫连先生并没有在旁看两人下棋,而是坐到了一边,悠闲地喝起茶。 百姓们一边伸着脖子看,一边小声议论: “那先生敢让他的奴仆出来,想必这西秦奴也不好对付,不知道这个小家伙能在他手里过几招!” “哎,早点经历挫折也好,他就会知道逞强不但帮不了别人,还会让自己很难堪!” 许多人都不看好修逸,似乎贬低修逸几句,他们赢不过西秦人也就没那么丢脸了。 但其中也有不同的声音,一个高挑的女子见这些人一直在指指点点,气道: “都给我闭嘴!有本事你们自己上!没有实力和胆量就少说话,风这么大也没闪了你们的舌头!” 这话引起了沐云书的注意,不由朝那女子看了过去。 女子同样戴着帷帽,但沐云书还是认出了她,因为不久前她刚与这女子拌过嘴。 这女子正是她的八皇嫂,余弦儿。 余弦儿的维护真的让她很意外,九哥说她是个不讲理的人,可听她刚刚这番话,真的让沐云书对她的印象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余弦儿大概是感受到了沐云书的目光,也朝她看了一眼,应是没有认出沐云书,简单点了一下头便又急着朝场中对弈的两人看去。 余弦儿身边的婢女低声道:“王妃,这个小孩子下得好快啊,不会是乱放的吧!” 一旁的人更是叹气道:“连想也不想就落子,真是胡闹!” “估计这小娃会是输得最快的一个了!” 只不过让众人没想到的是,他们以为很快就会结束的棋局竟一直持续了下去。 小少年没什么变化,但对面的西秦奴竟开始频频的擦汗,且每下一步棋,他都要在裤子上擦一下手,显然是因为手上的汗水太多了! 时间已过了半炷香,围观众人也安静了下来。 能在这里看棋的,都是懂棋之人,那叫泥犁的西秦奴棋艺绝对不俗,换做他们与这西秦奴对弈,胜面很小,可这小少年不假思索的落子,竟是将对方逼得节节败退,已经出现了颓势! 再看那小少年,腰背依旧挺直,从容淡定的提子落子,每下一步,那气势都犹如千军万马,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下得虽然快,但每一步都是有关联的,好像这棋盘上的每一子,都在他的掌控中。 奇了,真是奇了,他们大奉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小少年,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怎会这么厉害?这真是太叫人惊讶了! 第五百九十九章 你是我的骄傲 众人越看,越是激动得喉咙发苦,心脏也跟着疯狂地跳动了起来,就连那“啪啪”的落子声,都响不过他们此刻的心跳声。 正当局势越来越明朗,西秦奴的棋子即将完全沦陷在修逸强力的攻势下,那位赫连先生竟然忽然站了起来。 “泥犁,与小孩子要过这么多招,你已经输了,退下吧!” 西秦奴闻言将手中的棋子放进了棋盒中,缓缓站起了身,道:“是泥犁无用!” 赫连先生看了修逸一眼,眼神晦暗莫测,看不出情绪。 众人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结果竟是转了身,带着几个奴仆直接离开了人群。 西秦奴落在了最后面,他走了几步后身形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回头,但不知为何,最后还是抬步跟上了他的主人。 西秦人走后,那些之前输了棋的人也不必再学畜生,都狼狈地站起了身来。 西秦人走后,人群里就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那个要寻死的书生看着修逸上前了一步,真挚地道: “小友为我大奉人挽回了颜面,请受在下一礼!” 说着,就要朝修逸鞠躬,修逸忙伸手拦下了他。 “兄长不必如此,一时输赢不算什么,只要我们大奉人对自己有信心,没人能击垮我们,西秦人对咱们亮出利爪,那咱们就好好的把牙磨尖了,就算一口咬不死他们,千百口咬上去,看他们还敢不敢张狂!” 少年的声音并不大,却听的众人的耳膜隆隆作响。 他们刚刚的确对西秦人生出了惧意,大奉那么多人才都无法赢下西秦人,可见大奉如今真的是人才凋零,以后若起了战事,如何与人家抗争? 可这小少年又让他们重拾了信心,西秦人不是说他们在大奉没有对手么,结果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逼得认输,看来他们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强悍么! 修逸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回到了沐云书身边,沐云书笑着竖起了大手指,由衷地称赞道:“少年,你很棒,我为你骄傲!” 几个小家伙也一起欢呼道:“大哥好棒,大哥最厉害!” 别人的夸赞并没让修逸心中升起什么波澜,但听到沐云书的赞赏,修逸一下子就红了脸。 还好,他终于可以发挥那么一点点作用了! 拉起弟弟妹妹们的手,他笑道:“走,咱们回家!” 路上,修齐看着沐云书眨眼问道:“姑姑,那个西秦奴的名字怎么那么奇怪,为什么要叫泥里?” 沐云书摸了摸修齐的头:“是泥犁,是梵语,意为地狱。” 身为西秦奴,活着,的确犹如在地狱中。 几个孩子被惊了一下,哪有人用这种词给自己取名字的,看来是他主人给取的。 驾车的童辉听到几人的对话,叹气道: “属下听说,西秦人的等级制度很严苛,几乎不把奴隶当然,只要成了奴隶,除非死了,很少能有解脱的!” 芊凝不解地道:“可是那个西秦奴会说咱们大奉话,说明是读过很多书的,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变成奴隶呢?” 童辉道:“这倒也不稀奇,官家还未登基时,西秦就接二连三挑起战事,侵占了咱们西边好几座城池,这么多年,那些城池也没能被收复,那几座城池里的大奉百姓……大多都沦为了西秦奴。” 闻言,修培憨憨的小脸都皱成了包子,握拳怒道: “竟把我大奉子民当成奴隶带来大奉境内炫耀,真是岂有此理!” 修齐也叉着腰努起嘴气鼓鼓地道: “那个叫泥犁的大叔嗓子都是哑的,脸上戴着那么沉的铁面具,这么热的天儿一定很难受吧,他过得还不如街上的乞儿!” “可是他们为何不逃跑?”修明不解的问:“要是我,一定会想办法逃走的!” 修逸深深叹了口气,为弟弟解释道: “他们没有身份文牒,无法逃离西秦,大奉人和西秦人的长相还是有差异的,到哪都会被认出有大奉的血统,最后还是会沦为奴隶!” “真是太可恨了!”小芊凝鼓起了腮帮子,若不是在马车上,她真的想用力跺跺脚。 “哥哥们,咱们以后一定要加倍努力,不可以让外邦人有任何欺负咱们的机会,还要把失去的城池都抢回来,不让任何一个大奉人再做西秦奴!” 几个哥哥一脸坚定,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就连修逸也跟着重重的“嗯”了一声。 童辉听着这些稚嫩的声音,竟觉得心朝澎湃,孩子们口中的那一日,也许真的会在她们的努力下实现吧! …… 另一边,赫连先生带着泥犁等奴仆回到了驿站后,便与其他几个提前来到京都的西秦使者汇合了。 众人做在堂中低声交谈着,脸上尽是得色,赫连先生便知这些人的计划并没有出现差错,只有他这边出了个小插曲。 眼底透出了几分阴鸷,回头看了泥犁一眼,泥犁抖了抖拳,硬着头皮道: “让先生丢脸了,是奴的错,奴这就去领罚!” 赫连先生抬手敲了敲泥犁头上的铁面具,道: “念你头一次在人前比试,难免紧张,这次只用热水,以后再因你坏事,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泥犁艰难滚动了一下喉结,弯下身行礼道;“是,泥犁谢过先生!” 一旁的奴仆听了这话,吓得身子都抖了起来,不由佩服起泥犁的镇定。 他们知道赫连先生的处罚是什么意思,泥犁脸上的面具是空心的,可以往里面倒滚烫的热水。 那黑铁完全不隔热,热水倒进去,就如同烙铁烙在了脸上一样。 最要命的是这铁面具还不能摘下,脸上烫伤好不了,每天都奇痒难耐,叫人痛不欲生。 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个西秦奴就是因受不了这样的折磨而自尽,换做别人,早就跪地向主人求饶了,不想泥犁竟然认了罚,真是好胆子! 心中再怎么害怕,脸上也不敢表现出来,见主子与其他大人有事要谈,奴仆们忙退了下去。 人走后,赫连先生这才转过身,朝着坐在罗汉榻上的男子行了一礼,唤了一声:“世子爷。” 被唤作世子爷的男人转了头,笑着看向赫连先生道: “赫连先生也回来了!事情进展得可顺利,是不是将那些大夫人吓得屁滚尿流?” 第六百章 惊艳的少年 被赫连先生称为世子爷的男子,就是西秦的安王世子——慕容燕。 这次来京都,是他父亲安王带的队。 不过他并没有与父亲同行,而是带着一些门客先一步来到了京都,目的显而易见,就是想先谈谈大奉的虚实,顺便制造些恐慌,。 所以他让几个棋艺高手在京都繁华市集中与人对弈,赌注便是尊严,当一个国家的尊严被彻底击碎,那这个国家的百姓就会心甘情愿被人奴役。 一个门客大笑道:“那还用说,赫连先生乃是咱们棋圣大人的亲传弟子,自会杀得大奉那些蠢货片甲不留!” 另一人附和道:“赫连先生就能把他们吓破了胆,真想看到棋圣大人来后,大奉人会被吓成什么样子!” 安王世子发现赫连先生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捏着珠串的手抬了抬,制止了众人的谈话声。 “先生这是怎么了?可是事情出了什么差错?” 西秦众人这才觉察到赫连先生脸色不大好,纷纷朝他投来了不解的目光。 安王世子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莫非大奉能有人胜过先生?” “那倒没有……” 赫连先生捋须想了想才继续道:“在下在魁星楼附近停留了半日,并没有遇到可以称得上为对手之人!” 安王世子舒了口气:“那先生怎么还愁眉不展的?” “可惜,可惜在下未能完成世子所托,没能将大奉人的自信彻底打压……” 说着,赫连先生便将今日在魁星楼遇到的那个十岁孩童一事,讲给了安王世子。 安王世子闻言,拈起了手中的珠串,笑道: “本世子还当什么事,竟让先生这般介怀,一个毛头小子而已,赢了泥犁也说明不了什么!莫非他还能赢了棋圣不成?” “那怎么可能,棋圣大人多少年没有遇到过对手了,别说一个小毛孩,就是大奉最会下棋的睿亲王,怕在大人手中也撑不过二十招!” 安王世子得意地点了点头: “不必着急,这才只是一个小小的威慑,更大的恐惧还在后头!” 他摸了摸自己耳尖上的伤,冷道:“早晚有一天,这些低贱的蠢东西,都会成为咱们的——奴!” …… 西秦人在京都设棋局一事很快就传开了,景德帝得知西秦人将大奉百姓当畜生一样的戏耍,气得额头都冒起了青筋。 “朕就知道这群狡诈的西秦人来大奉,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墨知许那小子与他分析的没错,西秦想让北丹看清他们的实力,还要在大奉杨威,而第一步,就是击垮百姓对大奉朝廷的信心! 军心若散,对阵必败,民心若散,国家必亡! 狗日的西秦人,比北丹人还要阴险! 站在御书房里的几位大臣也都是长吁短叹的,他们虽然也着急,可他们又赢不了西秦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时,左大人低声埋怨道:“睿亲王棋艺不俗,本有机会与西秦人一战的,也不知道小公爷到底存了什么心思,竟把睿亲王打得下不来床!” 不等墨归说话,镇国公就冷哼道: “这怎么能怪我们知许!两边生了口角,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他太笨,打不到知许又能怪谁!有本事你将他把知许也揍得下不来床啊!” 左大人气道:“镇国公,你怎么混不讲理!墨知许殴打亲王他还打出理来了?” “左大人,你可别瞎说,明明是九殿下与睿亲王生了口角,我儿拉架去了,九殿下和睿亲王打架是家事,官家已经动过家法了,你没完没了的提起来,到底什么意思?” “够了!” 景德帝用力敲了一下桌案上的镇纸,这才让两人停止了争吵。 “朕叫你们来是吵架的?要吵滚出去吵!” 镇国公能屈能伸地朝景德帝行了一礼:“是,臣知错,臣这就把嘴闭上!” 说着,他还故意将唇瓣收了回去,做出了闭嘴的动作。 景德帝忍半天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老家伙,自从知道昭庆就是帮过他的小恩公后,立即改了主意,不再嚷嚷要退亲,而且变得特别殷勤,在朝堂上随时随地捧他臭脚,让他十分尴尬。 可他能怎么办呢,自己选的亲家,咬咬牙忍了吧。 懒得再与镇国公废话,他又看着众人道: “这次提前到达京都的,并非西秦的那位棋圣,不过是他的几个门徒,京都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人能赢过他们么?” “父皇,我们倒也不是输的一败涂地!” 景德帝挑起眉头朝说话的人看去,没想到这开口的竟是他那最不爱说话的第八子萧儒柏。 “老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儒柏上前一步,朝景德帝行了一礼,这才恭恭敬敬地道: “儿臣昨日听弦儿提起了一件事,她昨日正好在魁星楼附近,遇上了一位在魁星楼摆棋局的西秦人,许多人与他过招,的确没有一人赢下了他,于是那西秦人便对咱们百般羞辱,差一点激得一位书生羞愤撞柱!” 听到过程的景德帝愁眉皱得更紧了,“真是太嚣张了!难道朕的子民就没一人能找回场子么?” 萧儒柏不紧不慢地道:“父皇别急,儿臣要说的就是此事!” 景德帝嘴角抽了抽,老八年纪轻轻的,这性子怎么比老狗还稳,都这个时候了他能不急么! 可他是帝王,自要表现得比别人沉稳,只能耐着性子从牙齿里挤出了几个字道: “朕不急,你快说!” “是。” 萧儒柏回忆着余弦儿昨日的话,认真地描绘道: “弦儿说,就在这西秦人羞辱咱们的时候,从人群里走出来了一个小少年,小少年不足十岁的样子,掀起衣摆就坐在了石桌前,要与那西秦人对弈!” “一个小少年?” 景德帝惊讶了,老八提起这个少年,定是这个少年发挥了一些作用,便急道:“这少年怎么了?他赢了那西秦人?” 见萧儒柏还要行礼,景德帝气道:“老八,你属王八的么?就不能一口气说完!” 第六百零一章 不该动的念头! 萧儒柏被吓了一跳,父皇不是说他不急么?帝王的心思果然难测啊! 于是萧儒柏终于加快了一些语速道: “是这样的,那西秦人瞧不起这位小少年,便让他的西秦奴代他应战,想要借此羞辱小少年,结果就是这小少年不费吹灰之力的赢下了西秦奴,还将百姓们的头冠全都赢了回来!所以原则上来说,咱们大奉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好啊!太好了!” 景德帝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手被拍得生疼,可因为太过高兴,他已经完全顾不得了。 他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虽然只赢了一个西秦奴,但出战的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啊!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大奉的孩子很优秀,未来一定会胜过西秦!他们大奉,未来可期! “这样的人才得好好培养起来,可问过了?是哪家的后生?”景德帝兴奋地道。 萧儒柏歉意地摇了摇头:“回父皇,那孩子赢了棋,鼓励了大家一番后就随家人离开了,他脸上还戴着街市上卖的面具,弦儿也没认出是谁家的孩子。” 众人闻言也都十分惊讶,谁家教养出这样出色的孩子竟然没让露脸,这也太低调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汕王萧环山眼中不由露出了一道光,转过头朝一位与他交好的大臣看了一眼。 那大臣看到这眼神很快就读懂了汕王的意思,想了想,上前一步道: “臣以为,要说京城里出色的小少年,那就非汕王世子莫属了,听闻小世子常与官家下棋,想必这棋艺也是不错的!” 汕王世子便是萧环山的长子萧晟,也是除了修逸几个,景德帝唯一的孙儿。 想起这个孙儿,景德帝便看向了萧环山,“老三,你可有听你媳妇说起过此事?” 萧环山忙做出一副恭谨的态度,道:“回父皇,儿臣这几日在与鸿胪寺、礼部和番馆那边对接,没太注意晟儿的事……不过……” 他这一“不过”,便让景德帝挑了挑眉。 这是老三的臭毛病,说话总说一半,留一半,也不知道在试探谁。 好在他今天心情好,便耐着性子等他的下文。 萧环山见父皇示意他继续说,便带着几分惶恐地道: “儿臣昨日的确听王妃提了一句魁星楼,好像带着晟儿去了那边,至于那孩子是不是晟儿,儿臣真的不知,不敢乱说!” 景德帝捋了一下胡子,“若是晟儿,这孩子倒是被你们教养得不错!” 萧环山想听的就是这句话,但他不能表露的太过明显,忙又道: “儿臣不敢居功,晟儿大了,也想为他皇祖父分忧,若真能帮上一些忙,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景德帝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道:“晟儿也好久没有进宫了,有空叫你媳妇带去仁明宫,陪陪你母后!” 父皇让晟儿去陪母后,可是要抬举他的身份? “是!”萧环山忙鞠了一躬,这才掩住他眼中的喜色。 …… 萧环山今日离开皇宫后,哪里都没有去,直接回了汕王府,汕王妃见他这么早回来还有些意外,不由问道: “王爷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要商议应对西秦使者的对策?” 萧环山让汕王妃帮他更了衣,这才道:“回来自是有喜事,父皇让你有空便带着晟儿去看母后!” 汕王妃惊讶地抬起头:“看母后?以前父皇不是怕咱们打扰到母后,叫咱们少往母后那里凑么!难道……父皇已经有了册立王爷的打算?” 萧环山得意地笑了笑:“这个是迟早的事,不过也不只是因为这个,我问你,昨日你可带晟儿去过魁星楼?” 汕王妃愣了一下,立即摇了摇头道:“没有啊,外头那么热,魁星楼那边人又那么多,妾身怎会带着晟儿去那种地方!” 萧环山失望地松开了自己的王妃,喃喃道:“可惜,可惜了!” “王爷,什么可惜了?”汕王妃不解地道。 萧环山话已经对景德帝说了出去,自然是要与汕王妃通气的,于是便将今日萧儒柏的话复述给了汕王妃。 汕王妃惊道:“王爷,所以官家以为那孩子……是咱们的晟儿?” 萧环山不喜欢汕王妃的大惊小怪,微微挑起眉峰道: “本王只是说晟儿去过魁星楼,可没说那孩子就是晟儿,王妃休要乱说!” “可……可晟儿连魁星楼也没去过啊!”汕王妃紧张地道。 萧环山瞪了汕王妃一眼:“你不说又有谁知晓?” “那……若这个时候冒出来一个人,说他才是与西秦人对弈的少年,父皇岂不会怪罪夫君!” “你把父皇当成什么人了,随意一个人跑出来说的话他就会信么?更何况,寻常百姓如何能见到父皇?” 萧环山冷笑,眼中露出了几分阴鸷:“本王已经与官府打过交道,若真有人冒充,会有人第一时间禀报给本王!” 汕王妃与萧环山生活了这么久,太了解他的性格了。 若是没人出来认领这功劳,那这功劳就是晟儿的,如果有人敢冒头,那王爷就会飞快的将那人除掉。 其实她们家王爷若非宫婢所生,就论这份狠厉,也早就得到那个位置了! 汕王妃自然是不敢反对的,但她还是有点担心,谨慎地问道: “可……那孩子赢了西秦人,父皇若是让晟儿与西秦人对弈怎么办?晟儿的能力……” “这个你不必担心!” 萧环山笑道:“那孩子赢的只是一个西秦奴,不过是赢下一局为大奉挣了脸面,大家不会对他有太多期待!西秦人之后更是不可能寻一个孩子来挑战,所以你不必多虑,让晟儿抓住这次机会,握住他皇祖父的心便是!” 汕王妃脸上也有了喜色,也觉得这是天赐的良机,笑道: “是,妾身知道该怎么办,别人问起,臣妾会模棱两可的回答,让他们以为咱们是谦虚才没有直接承认!” 萧环山满意地拍了拍汕王妃的背,“对了,你想办法盯着些昭庆那边,本王怕她也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第六百零二章 圣旨的眉目 坊间都在谈论小神童的事情,但沐云书他们并不知晓,孩子们玩了一日便将心思都用在了读书上,而沐云书也把精力放在了研究治疗疫病的方子上。 她做了这么久的准备,就是为了防止青州那场瘟疫的爆发。 前世,她在邸报上读到过关于那场瘟疫的描述,也大致知道预防的办法,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这一世已经发生了太多的变化,她担心瘟疫的事也会有所改变。 所以,她开始与吴婶研究起不同疫病的应对和治疗方式,希望可以做到有备无患。 墨归来的时候,正见沐云书在认真的鼓弄着手中的药材。 她就那样静静的坐在阳光里,穿着简单的水色芙蓉梅花纹纱罗背心,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让人看上一眼就会恍了神。 不过,沐云书显然比墨归还要认真,一边查看着书中的方子,一边研磨草药,连手边的药包马上要掉落都没有察觉。 墨归本能地上前将药包接住,这才打破了平静的画面。 “在弄什么?这么认真!” 听到声音,沐云书愣了一下,才发现墨归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眼中带着几分惊讶问道: “阿墨,你什么时候来的?” 墨归看着沐云书那睁大了一圈的眼睛,有被可爱到。 “刚来,瞧你那么专注,没忍心打扰你!” “我在与吴婶研究治疗疫病的方子!” 沐云书看了一下墨归手中的药包,忙接了过来,然后拉着墨归到了木盆边,将他的大手放在了清水中。 “有些药材有毒性,安全起见,还是洗干净的好!” 一边说,她一边拿来了皂角,仔仔细细给墨归手上涂抹了一遍。 沐云书的手本就柔嫩,再加上这滑溜溜的触感,让墨归的身子莫名的绷紧了些,喉咙也突然干涩起来。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特,这一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八个字,竟在他脑海里有了具象的画面。 好在婚期就不远了,等送走这些西秦人,他就可以和昭昭成亲了! 沐云书并没有觉察到墨归的异样,取来了汗巾让墨归擦了手,才又问: “突然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没那么多理由,就是想来了!” 墨归的确查到一些事想要与沐云书说,但那件事并没有那么急,可有了这个借口,他便想要来见昭昭,再也说服不了自己多等一刻! 沐云书最近的脸皮已经被墨归锻炼得厚了不少,但她还是嗔了墨归一眼道: “少跟阿泗学的那么贫!” 墨归摸了一下鼻子,这么说昭昭不高兴么?他怎么瞧阿泗哄得宝珠挺开心的! 接过沐云书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他又抬起头道: “除了想见你,的确还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沐云书本能觉着这件事很重要,便正色地看向了墨归:“何事?” “是大皇子带走的那卷圣旨,我查到了些眉目!” 沐云书惊讶,圣旨的事阿墨查了许久,始终没查到大皇兄究竟将圣旨藏到了哪里,怎么突然有了线索。 见沐云书着急的样子,墨归忙解释道:“这线索,是在江浩将军那里查到的!” “江浩将军?” 事情怎么绕到了江浩那里,难不成…… “难不成大皇兄将圣旨留给了江浩?” 墨归抿起了唇:“猜对了一半!” “一半?” 沐云书更加不解了,“猜对了哪一办?难不成大皇兄只给江浩留下了一半圣旨!” “说对了!”墨归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让沐云书又愣住了,她刚刚只是一句玩笑话,哪想到竟然猜对了,大皇兄为何只给江浩将军留下一半的圣旨,圣旨上面又记载了什么呢? 见昭昭又歪头沉思起来,墨归哪忍心让她伤脑筋,没有再逗她。 “其实说一半也不太准确,大殿下给江浩留下的只是装裱圣旨的卷轴,圣旨上的内容,并没有交给江浩!” “只留下了卷轴?” 沐云书满眼不解:“那江浩将军可说过大皇兄为何要这样做?他可知道圣旨上记载的内容?” 墨归摇了摇头:“江浩只说多年前大皇子来寻过他,将那卷轴交给了他,并说若有人难为江家,可以拿这卷轴去找左老王妃,应可以保江家无事。” 也就是说,这卷轴是大皇子给江家留下来的保命符! 沐云书瞳孔微缩:“大皇兄自己落了难,却还帮江浩寻了退路,所以江浩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背叛大皇兄和母后,他的愤怒,都是想让贤妃以为反间计成功的表演!” 沐云书心中微酸,大皇兄给江浩留了退路,江浩却想用自己的命帮母后扫清障碍,大皇兄在天有灵,是会欣慰还是会骂江浩一句“傻小子”? 可同时,她心里生出更多的疑团,低喃道: “为什么一张卷轴就能成为江浩的保命符?难道那圣旨与左老王妃有关?” “你与我想的一样,圣旨上一定记载了左老王妃不想让世人看到的事情。” 沐云书紧张地道:“难道……是左老王妃陷害了大皇兄?可她为何要这样做?大皇兄怎么说也是她的孙儿啊!” “我现在也没想清楚,我想,只有找到圣旨,尘封的真相才会真正被解开。” 墨归剑眉聚拢,他有一种直觉,他们有可能会触碰到一个并不想看到的真相! 可,他和昭昭都不能后退。 若无法帮大皇子翻案,修逸几人永远会背负污名不得翻身,几年后,大奉终会落到萧环山手上。 萧环山此人阴狠专治,容不下任何反对他的声音,曾有一位翰林编修在早朝时对萧环山的政见提出了些异议,他次日就让手下将那编修的未婚妻给玷污了。 可恨的是他还当众斥责了自己的手下,叫人打了手下五十大板以作惩戒。 不知情的百姓只觉得萧环山没有偏私,还为他叫好,最后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他的属下将编修的未婚妻子娶进了门。 那编修和未婚妻是青梅竹马,盼了许久的未婚妻改嫁他人,编修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便病倒了。 虽然在家人的鼓励下撑了起来,但因为多年的不得志,以及后来瞧见青梅被夫君打得遍体鳞伤的样子,编修最后在自责中郁郁而终。 第六百零三章 做好了准备? 编修的事情只是不起眼的小案,此类事情不胜枚举,就连萧正祁沦落到现在这般田地,也少不了萧环山的推波助澜! 墨归知道,萧环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机会成为他竞争者的对手。 与其让昭昭和孩子们活在危险中,不如全力的挣回一个太平来! 所以,不管遇到什么,他都不会退缩! 握了握沐云书的手,他认真道:“既然线索指向左老王妃,我们便有了更明确的调查方向,只不过这真相没有那么好触碰,你可做好了准备?” 沐云书明白阿墨的意思,她们挖的越深,牵动的事情就会越多,甚至会打破某种平衡,动摇看上去还算平稳的大厦。 可这平衡本就是虚假的,她们不去打破重建,真正的风雨来临时,大奉这座大厦倒得只会更快! 她看着墨归的眼睛道:“再坏的都已经经历过了,没什么需要准备的!” 若有,那就是握紧他的手。 墨归感觉到沐云书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她手心中的温暖好像直接传到了他心坎里。 他发现自己不管与昭昭相处多久,这颗心依旧会为她怦然。 忍不住将人揽入怀里,在她头顶轻声道:“好,那我们就一起,继续往前闯!” 墨归胸口的温柔让沐云书耳尖有些红,两人四目相对,忍不住缓缓靠近时,院里忽地响起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沐云书转过头,正瞧见吴非衣跑进了院子,然后东看看,西望望的,不知想要干什么。 在院子里做活的翠玉忙上前问道:“小吴大人,您这是在干什么?” 公主府的长史之前也由宫中出来的女官担任,正常来讲,府里下人可唤她一声吴女官,但吴非衣一直做男子打扮,翠玉知晓她不想暴露身份,更知她与裴家的纠葛,便与府中下人都唤她一声“小吴大人”。 吴非衣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找个地方躲一下,等会儿九殿下过来,姐姐就说没见着我,好么?” 屋中的沐云书听了这话,不由与墨归对视了一眼,不知九皇兄又做了什么混事,竟把非衣吓得要躲起来。 自上次与睿亲王打架后被罚,九哥就住到她这里来养伤,说是九皇子府的下人照顾不好。 可他的伤根本就不重,平时也不在房里好好养病,日日招猫逗狗的不消停,现在竟把非衣吓得躲到了她的院子里,她真的有点头疼。 她走到床边道:“非衣,来我屋子里吧,九哥不会乱闯的!” 吴非衣闻言感激地朝沐云书行了一礼,然后迅速绕进了屋子。 进了屋后才瞧见小公爷也在,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小公爷……打,打扰了!” 墨归勉强扯了一下嘴角,他好不容易与昭昭呆一会儿,怎么每次都会有突发情况! 不过他这人向来讲理,这事怨不得吴姑娘,要怨只能怨萧泽玖。 沐云书正想问问吴非衣九哥到底做了什么把她吓成这样,院外忽地有人喊道: “皇妹,九哥来瞧你了!你在么?” 沐云书扶额,怪不得父皇看见九哥就头疼,他真是魔星。 看了一眼紧张的吴非衣,沐云书忙道:“你躲到帘子后,我不会告诉他你在这儿!” 吴非衣点了一下头,眨眼睛就将自己藏了个严实。 把非衣吓成这个样子,沐云书越发佩服九哥,见非衣藏好后,便与墨归一起迎出了门。 萧泽玖今日依旧是一身鲜亮的红色,张扬中透着贵气,身上的装饰好像比从前又多了一些。 沐云书见他这打扮,就好似看到了公孔雀开了屏,可九哥不是说不再去寻裴女官了么?这屏开给谁看? 萧泽玖见皇妹和墨知许一个挑眉不解,一个横眉冷对,不由垂头看了一下自己,还张开双臂转了一个圈儿,问道: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我身上有什么?” 沐云书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觉着九哥穿得有些……晃眼!” 萧泽玖摸了一下鼻子,眼底带着得意地道:“我也觉着好看,皇妹好眼光!” 沐云书:…… 算了,就九哥这理解能力,她说什么,九哥也会觉着晃眼就等于好看的,于是沐云书忙转了话题问道: “九哥的伤养好了?怎么突然过来了!” 说着,她朝翠玉点了一下头,让翠玉去准备茶水去了。 萧泽玖刚想说自己好多了,可想起若说自己好了,怕是不能留在热闹的昭庆府,想了想便耷拉下嘴角道: “你皇兄我这次伤得可不轻!从小到大都没被打得这样重过,怎可能养这几日就养好了!” 墨归无情揭穿道:“你小时候偷溜出宫,砸坏官家的琉璃瓶,在御花园水池边方便,哪次被罚的不比这次重!” 萧泽玖:…… 他拿扇子戳了戳自己的背,斜睨了墨归一眼,旁的说说也就算了,在御花园尿尿的事情怎么也说出来了,他不要脸的么! “你也没好到哪去,你在你继母取露水泡茶的水缸里也没少尿……” 萧泽玖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墨归给捂住了,只能“呜呜”了两声。 墨归夹着萧泽玖的脖子,背过身低声威胁道: “你小子再敢在昭昭面前毁我,我便告诉官家,你把他珍藏的画弄坏了,换了一幅假的进珍宝阁的事!” 萧泽玖心虚了,好吧,他承认,他的确比墨知许更混蛋! 见萧泽玖用力眨了眨眼睛,意思同意了自己的提议,墨归这才将他放开。 萧泽玖不情不愿地抖了抖被弄皱的衣裳,叹道: “以前我是没少挨罚,所以陈伤家新疾更要多养些日子,皇妹,你不会是……嫌弃九哥了吧!” 见萧泽玖的情绪突然变得伤感起来,沐云书只能道: “怎么会,咱们是兄妹,就是一家人,九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萧泽玖瞬间就高兴起来,看着墨归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没等萧泽玖继续得瑟,沐云书又问:“我刚刚瞧九哥匆忙,过来可是有要紧事?” 第六百零四章 禽兽啊! “哦!” 萧泽玖这才想起了来寻皇妹的目的,左右看了一眼,问道: “皇妹可瞧见小土……” 他刚想说“小土豆”,又觉着这样称呼吴非衣不太好,摸了一下鼻子改口道: “小……小吴大人!” 沐云书不动声色地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 “没见呀,她应是在前院理事吧,九哥寻她有事么?” “竟也不在你这里!” 萧泽玖眼中划过一丝失望,喃喃道:“那小子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见到本王就躲呢?” 沐云书见萧泽玖这副表情,不由扬了扬眉: “九哥寻阿吴做什么?若是别人能帮的上忙,我叫罗三给九哥派几个人过去!” 萧泽玖忙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算了,这事不能与你这个姑娘家说!他既然不在,那我便走了,你若是瞧见他,记得叫他去寻我!” 沐云书竟然感觉萧泽玖说完这话后,身后的孔雀屏都耷拉了下去,然后拖着衣摆颓然地出了院子。 等人走后,翠玉皱眉道:“九殿下怎么话说了一半就走了,倒把奴婢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 又等了一会儿,沐云书才将吴非衣给叫了出来,翠玉便忍不住询问起九殿下到底要寻吴非衣做什么。 吴非衣满脸通红,低声在翠玉耳边说了几句话。 翠玉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九殿下居然要寻吴非衣去泡池子!还说把吴非衣当朋友,所以才要与她坦诚相待! 九殿下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翠玉笑道:“我有个法子可以帮你避开九殿下,你想不想听?” “好姐姐,你快说!”吴非衣眼睛都亮了起来。 翠玉神秘兮兮地凑近了吴非衣,低声道: “九殿下若再叫你去泡澡,你便说你在杏花楼的相好最近有些不舒服,叫你去看她!说话时你再抓一抓痒,下次九殿下保准不再叫你!” 吴非衣虽然没与母亲学医,但许多病症她也都听过,听了翠玉的话,她眼睛立即亮了起来,高兴地拉着翠玉道: “翠玉姐姐,怪不得殿下总夸你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法子!行嘞,下次我保准试一试!” …… 另一边,没有寻到吴非衣的萧泽玖,只能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百无聊赖地趴在了榻上。 长随瞧见自家爷兴致不高,心中十分不解,以前也没发现爷有泡池子这个爱好啊! 自从让小吴大人给爷上了药,爷的精神状态就有些不正常了。 “爷……要不,奴才陪您去泡澡?” 长随试探着问了一句,毫无悬念地得到了他家爷一个眼刀,外加一个“滚”字。 长随熟练地应了一声“好”,然后便蹑手蹑脚地退出了门去。 萧泽玖朝长随扔出去的软枕正好砸在了门上,他也没去管,抱着被子,唉声叹气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瞧见吴非衣,总觉着他有些似曾相识,有事没事就想往他身边凑。 见到了就高兴,见不到觉着干什么都没意思,他真的是从未经历过这种感觉。 在昭庆府住了几日,发现沐家伯父每日在外头奔波,回来后都雷打不动要与伯母聊会儿天,他便问沐伯父为何要这样,难道不累么? 沐伯父却觉着他问这个问题很是奇怪,说他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就是与家人分享见闻的时候,他乐意说,沐伯母乐意听,这有什么累的!叫他说给不喜欢的人听,那才叫累呢! 萧泽玖这才发现,他总想寻吴非衣说话,是因为他与他在一处的时候,身心都是放松的,他喜欢这种感觉。 可“喜欢”这个词让他崩溃,莫非清怜的事情给他带来的打击太大了,他竟然荤素不忌了? 吴非衣生的的确俊俏,可他是男子啊!他虽然不像八哥那样老古板,也没想过要与男人过日子! 想着想着,萧泽玖脑海里竟浮现出与吴非衣同吃、同睡、一同骑马,一同游山玩水的画面,竟觉着也没有什么不行!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萧泽玖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禽兽啊! 不,他不是禽兽,一定是年纪大了没成亲,所以看什么都眉清目秀! 他对男人一定没有兴趣,刚刚被长随扶了一把,他都觉着浑身不自在! 他在话本子里读到过,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情,见了他的身子就会很难自控,所以他想要寻吴非衣验证一下。 可这小土豆竟是百般躲他,让他心情更加烦躁了! 不行,这个测试必须得做,不然他会把自己逼疯的! 结果第二日萧泽玖又去寻吴非衣,就听翠玉说小吴大人去杏花楼寻相好去了! 萧泽玖整个人更加颓丧,他对男人是否感兴趣还没弄清楚,可吴非衣看来只对杏花楼的姑娘感兴趣! 他该清醒一点的,这种事怎么能强求! 为了让自己不再深陷下去,萧泽玖当日便与沐云书道了别,带着长随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昭庆府。 萧泽玖走后,吴非衣的心情也莫名的差了起来,之前不喜他天天缠着,可他走时招呼也未打,她便觉着心里空唠唠的。 不过,吴非衣清楚自己的身份,更知道萧泽玖心里喜欢这裴淸怜,她与裴家不共戴天,等撕破脸的那一日,想必九殿下定会护在裴淸怜面前。 她害怕那一刻自己会红了眼,所以不靠近,不奢求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 转眼便到了会试结束的日子,沐家人嘴上说着不担心沐乐驰,却是早早就来到了夫子庙外。 晨起露重,沐询和林氏就没有让沐云书下马车,而他们则是抄着袖子,挤到稍微靠前的位置。 天还未亮,众人也不着急,都在一旁三五成群的说着闲话。 就在这时,夫子庙的大门竟然“吱呀”一声的打开了,引得众人全都闭上了嘴,朝大门处看了过去。 文书上说夫子庙要在辰时后才会开门,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到辰时,怎么这样早就开门了? 众人正诧异不解时,几个衙役和一个考官竟押着一名青年从夫子庙内走了出来。 第六百零五章 被抓 青年头发有些散乱,脸上还有几处青紫,衣裳也有破痕,样子很是狼狈。 即便这样,他依旧全力地挣扎着想要返回考场,对考官怒道: “我没有作弊,你们为何抓我?我是被冤枉的,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差役朝青年踹了一脚,怒道:“人赃俱获,还敢狡辩,要喊,到衙门去喊!” 考官也是一脸愤愤:“朝廷有命令,会试作弊者枷号三月,杖责五十,夺其功名且终生不得再考!开考前这律令就让你们背诵了三遍,你既知法犯法,依旧要冒险,对现在这个下场就早该有心理准备!” 众人闻言,这才知道这个考生是因作弊被抓,因此被先一步押出了考场。 有人叹息道:“这书生看上去很年轻啊,怎么这样糊涂!就算这次不过,以他这年纪再考几次也终会过的,这不是自毁前程么!” “读书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终身不得再考,他这辈子不就毁了么!真不知他要如何面对家乡父老啊!” “要我说是这小子活该!若真叫他侥幸逃过了,对其他考生何其不公!大家都是十年寒窗苦读,凭什么让他靠偷奸耍滑一飞冲天!” “这后生真是白白生了一副好皮囊,芯子都烂了,也不知道谁家教养出来的!” “我见过这小子,他与我儿一起在陇西读书,好像是姓娄的,就是主君与嫂嫂私通的那个娄家!” “那不就是昭庆殿下曾经的那个夫婿……哎,我说么,这样烂到根子里的人家怎会生出一个好苗子,真不知昭庆殿下当年在娄家是怎么过来的!” 众人的羞辱声并不小,听得娄珏双眼血红。 叫他挨板子、刻字、流放都不要紧,但他绝不承认自己作了弊,他不想让那个人对他失望! 他跟娄家人不一样的,他真的不一样! 娄珏疯了般地甩开抓着他的衙役,嘶吼道: “我真的没有作弊,你们让我把最后一句写完,写完后我随你们去衙门,怎么审由你们,可你让我写完答卷好不好!” 他言语里满是恳求,隐忍着泪水的眼睛几乎要碎掉了,可不管娄珏说什么,考官依旧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你把科考当成了什么?连做人都学不会,还想鱼跃龙门入朝为官,你就别再做梦了!” 说着,考官朝衙役摆了一下手,“快将他拖走,不要打扰到旁人,对了,他那随从刚刚帮主子反抗,被打晕在号子里,等会你们瞧瞧可还活着,活着就一起押去大牢!” “是!” 衙役们不顾娄珏的挣扎,朝他头上猛捶了一拳,娄珏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想要努力睁大眼睛,不让自己晕过去,可眼前的黑暗还是将他一点点的拖进了深渊。 嫂嫂给了他那么多次逃离深渊的机会,可他还是不争气地跌了回去,他终究还是叫她失望了…… 等路边的沐云书听到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响时,娄珏已经被衙役带走了。 沐询瞧见了这一幕,犹豫再三,还是返回到马车边,找到了沐云书,将事情告诉了她。 “哎,那孩子怎么如此想不开,怎么敢舞弊啊!亏你怕娄家那些畜生的事情连累到他,特地给他铺了一条路!” 沐询眼中的失望溢于言表,他听女儿提起过这个年轻人,还以为他与娄家人是不同的! 就连坐在沐云书身边的宝珠也气愤不已,“主子,早知道,您那时候就不该想办法送他去陇西读书!” 可沐云书却敛起了眉,脑海里想起了那个敏感又执着的少年。 她进娄家时,阿珏比修逸大不了几岁,她拿他当亲弟弟一样,对他的秉性多少是了解的。 若他想要走捷径,早就来见她了,可那孩子从未在她的视线中出现过,甚至那日入考场时,他都不敢多停留片刻,似生怕给她招来麻烦一样。 她还记得,她给他院子里添的花儿死了以后,他躲了她许久,后来问过才知道,他说母亲骂他是灾星,他不想把霉运传给她! 沉吟了片刻,沐云书掀起车帘对童辉道: “童大哥,麻烦你去趟衙门,问一下娄珏舞弊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宝珠急道:“主子,奴婢听阿泗说,这次的主考官是由新任的苏学士担任,苏学士为人公正,不太可能冤枉娄四郎的!” “宝珠,我信他一回,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所谓的真相!就如他日若有人说你作奸犯科,我也不会相信一样!” 沐云书的话让宝珠羞愧的垂下了头,揪着衣角道: “主子……宝珠明白了,以后断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沐云书这话让童辉也有些动容,他立即跳下马车对沐云书道: “属下这就去打听,殿下放心,属下定会把实情问出来!” 这个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人,众人只是多了一些闲聊的内容,又过了一阵,天空终于透出几缕光,将难熬的夜渐渐驱散。 夫子庙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众人的心情都莫名的激动起来。 学子们终于为寒窗多年作出了一个交代,不管满不满意,终是熬过了这一轮! 夫子庙外变得热闹起来,有相拥而泣的家人,也有相互对题的同窗,还有过来挑选女婿的人家,叫人觉着这圣贤书也是离不了烟火气的! 沐家人也很快就接到了沐乐驰,罗三虽然将沐乐驰照顾的很好,可人还是免不了瘦了一圈,但瞧着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就知应是没有考得太差。 回到家中,沐乐驰也没急着去休息,被大家围在正堂里聊着这几天发生的事。 沐询忍不住问起了娄珏的事情,沐乐驰便唏嘘地将他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因为他们的考房离得不近,只听说半夜时考官突然收到举报,开始巡查,结果在娄珏的衣襟里发现了夹层,里面塞了一张纸条。 考场中只要带进一个字都算作弊,别说是一张纸条,所以考官二话不说就终止了娄珏的考试,他那小厮为了护住主子,被差役打了一顿,晕在了号子里,娄珏也被拖出了考场。 沐乐驰觉着有些唏嘘,一张纸条,其实帮不上什么忙,眼看就要考完了,怎么就在这时候被抓了呢! 第六百零六章 他是我的光 众人谈论娄珏作弊之事时,童辉也赶了回来。 童辉打听出来的结果与沐乐驰说得差不多,更多的是问出了举报之人的信息。 那举报之人排队入号房时,不小心撞到了娄珏,正巧弄脏了娄珏的衣襟。 那人说要帮娄珏清理,娄珏却严词拒绝,态度很是不友好,好像衣衫里藏了什么宝贝一样不想给人碰。 这件事本就这么过去了,可考试到了尾声时,那个撞到娄珏的考生竟是叫来了巡视的考官,请他查看娄珏的衣襟。 考官为了公平起见,便找到了娄珏,让他除下衣衫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结果真的在夹层里找到了卷在一起的纸条。 纸条上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小字,考官认为是娄珏押的考题,便不由分说终止了娄珏的作答。 衣裳是娄珏自己的,这算是证据确凿,所以娄珏这案子几乎没的翻。 童辉知道沐云书会很失望,叹了口气安慰道: “殿下,据衙役说,那个举报之人是因为自己发挥的不好,知自己怕是无望上榜,便存了能祸害一个是一个的心思,这才举报了娄四郎。” 沐询皱眉道:“他怎能这般无耻,他这折腾一番,不知道影响了多少考生作答!” 童辉点头:“沐爷说的是,起初这人叫来巡查时,大家都很气愤,觉着他是在故意干扰大家,可当考官在娄珏身上搜查到小抄后,这怨声就转移到了娄珏身上!” 沐云书能想象出那个场景,当那作弊的证据从阿珏身上被搜查出来时,他一定很不知所措吧! 会不会觉着向来遇不上好事的自己,不管怎么努力,还是那个会被所有人厌弃的倒霉鬼! 沐云书一直没有说话,但她紧紧抿在一起的唇瓣让童辉知道她的心情一定不大好。 想了想,童辉便出言安慰道:“年轻人一时糊涂也是有的,哎,盼他经历了这事,以后便长了教训,不会再投机取巧了!” 话是这样说,但童辉也明白,这个教训对于娄珏来说是毁灭性的,他的未来很难再有希望了。 沐云书没有接童辉的话,而是问道:“童大哥,你可在牢里见到了阿珏?” 童辉张了张口,想说见到了,但最后却是摇了一下头。 他的确见到了娄珏,不仅如此,娄珏见到他后,竟然嚷求他要见殿下一面! 这个时候,娄珏想见殿下,无非是想求殿下帮他脱罪! 若把这事告诉殿下,她定会更加失望! 童辉不希望殿下被娄珏拖累,若有人知晓她在帮从前的小叔子查案,定会招来非议! 沉吟了片刻,童辉才道:“您若是惦记,属下再去打问打问!” 沐云书没有再让童辉去牢里,而是道:“去查一下那个举报娄珏的人,瞧瞧他有没有什么异常!” 童辉心中感叹娄珏这小子的命真是好,可转念想起当初若不是殿下的坚持,他和陈大人的脑袋也早就落地了,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应道: “是,属下这就去查!” 娄珏的事虽然影响了沐云书的心情,但大哥顺利考试归来,她还是很高兴的。 晚饭用的很的丰盛,每人都给沐乐驰填了一道他喜欢的菜,沐乐驰其实熬了几日没什么胃口,但不想扫家人的兴,把肚子吃到与修齐一样鼓溜溜的才停下来。 众人知道沐乐驰很累,用过饭后便将他送回去休息了,返回自己的院子时,沐云书走得很慢。 翠玉了解自家主子,她不开心的时候就会这样。 翠玉害怕这样会把沐云书闷坏,快步走到了沐云书的身侧,轻声道: “主儿,还在想娄四郎的事?其实……您没必要管的,奴婢说句不中听的,您管他也许会给您自己带来麻烦!” 沐云书站在了池边的亭子里,倚在美人靠上看着池子里的鱼。 “翠玉,你可还记得我刚入娄家时,许氏给我立规矩,要在佛堂里给家人抄经祈福,结果我不小心将一个汉白玉的观音像打碎了!” 翠玉想起了那件事,满脸愤然地点了点头。 “当然记得,许氏竟说那观音像是提拔二爷的老师送的,若知道娄家如此作践这么名贵的礼物,定会以为娄家不屑这礼物,之后给娄家穿小鞋儿!她因此叫您拿出半数的嫁妆要去买一个一模一样的观音像回来!” “我当时刚入娄府,还不清楚娄家人的性子,以为真的是自己闯的祸,内疚的要命……” 沐云书说这话时,漂亮的瞳仁里又涌起了浓浓乌云,好似天边被遮住了光的月。 可很快,微风便将云吹散了,又倾泻下一池的银光。 “是阿珏站出来说那观音像原来就是碎掉重新粘起来的,还有将我绊倒的桌子也被人移动过,我这才知晓,是有人故意害我打碎了那观音像!” 后来许氏抓了庶女娄晴来顶包,她刚入娄府,还不知娄家人早存了掏空她的心思,没有跟一个孩子计较。 可这之后,她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娄珏,再见面时,小娄珏已是快要病死了…… 沐云书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月:“你们一直觉得我很照顾他,其实我知道那孩子一直在默默的帮我,他帮我的时候,从未考虑过后果,若连我也弃他不顾,岂不叫他寒心!” 翠玉明白主子的想法,她从泥潭里挣扎出来,就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努力上岸的人会溺毙在沼泽中。 翠玉叹了口气:“主子,我知道您可怜娄四郎,可人赃并获,就算您帮忙求到官家那里,官家也不会饶过娄四郎的!” “那纸条不可能是阿珏准备的!” 沐云书毫不迟疑地否定道:“童辉说纸条被缝在衣襟里,考场中不能带利器,他想拿出纸条要撕开衣衫,怎么可能避过巡视的考官!” 翠玉一怔:“您是说有人陷害娄四郎?可谁会有机会将纸条缝进他的衣襟里呀!莫非是娄家的三叔公他们?可娄珏落榜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奴婢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是啊,事情越不合理,背后牵扯的事情可能就越复杂。” 第六百零七章 干柴烈火 沐云书敏感地在这件事上嗅出了阴谋的味道,就是不知这事到底能做出什么样的文章来。 “别急,好戏既然已经开场,就一定会有下文的!” 她站起了身,看着水面上的层层涟漪道: “翠玉,我等会写封信,你帮我送到鲁王府去!” “鲁王府?” 翠玉以为主子就算要请人帮忙,也会找小公爷或者九殿下,没想到竟是让她去找八殿下。 但小姐既然吩咐,翠玉就没有不应,忙道:“是,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将信稳妥地交到鲁王殿下手上!” …… 天气越来越炎热,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沐云书本以为会过两天安静日子,不料次日一大早,昭庆府外就开始吵嚷起来。 翠玉昨儿歇下的晚,也才起不久,一边整理衣摆一边跨进门时,正瞧见沐云书揉着眉心从榻上坐起来。 她小心放下帘子道:“主子,可是外头的人吵着您了?奴婢叫人去把他们赶走!” “不必了,时辰也不早了!” 沐云书笑着摇了一下头,将黏在脖颈上的长发撩到了肩后,才又道: “这么早就吵嚷起来,定是出了什么事,你叫人去看一下。” 翠玉其实也不清楚外头发生了什么,她听到声音怕吵醒主子,本是想进来将帘子放下,不料主子竟已经醒了。 “奴婢叫红豆去问问,您等等,奴婢给您打水去!” 说着,她正要出门,转身却差点撞上了急匆匆跑进来的宝珠。 “怎么把你急成这样?”翠玉忙将宝珠扶稳,一边给她顺气一边皱眉问道。 宝珠也顾不得歇着,忙道:“主子,娄家那几个叔公跪在咱们府门前,哭着喊着说要见您!” 沐云书眸色一沉,“要见我?来得还真快呢!” 宝珠一怔,她怎么听主子的口气,好像早就预料到娄家人会来一样! “主子,怎么办?可要把他们打走?” 沐云书抬起手给自己简单挽了个发髻,又换上翠玉递过来的衣裳才摇了摇头。 “苍蝇是赶不走的!” 宝珠垂眸琢磨了一下,笑道:“赶不走,只能拍死,所以咱们要出去拍死他们么?” 沐云书回身拧了一下宝珠的鼻子:“你真是越来越暴力了,不过,我喜欢!” 出门时,几人正好遇上了林氏。 林氏快步走过来关切道:“昭昭,你怎么出来了?” “我听说外头有人要见我!” 林氏怎能不知外头的事,这事本该府上爷们来应对,可她夫君早早就去了铺子里,乐驰也出门拜访同窗去了,她便知道会惊动昭昭,所以担心的过来看看。 “别管那些泼皮,母亲去会会他们,你回屋歇着就是!” 见林氏一脸担忧,沐云书安慰道:“没关系,许久没人来找事,女儿还怪闷得慌的!” “你这孩子,这是什么好事!” 听沐云书这般说,林氏无奈地笑了起来。 他知道昭昭这样说是不想让她愧疚,昭昭在娄家那个火坑里挣扎那么久,而她因为自己的心魔没管过她,这份内疚一直在她心底煎熬着她。 林氏也知道昭昭是个有主意的人,想了想便道:“那母亲陪你一起去!” 沐云书自然地拉住了林氏的手,“好,咱们一起去解解闷儿!” 说着,一行人便一齐往大门处走去。 还未跨出门槛儿,沐云书便听到了一阵哭嚎声,这声音她并不陌生,虽然她已经许久都没有想起过在娄家的那些日子,但再次听到他们的声音,她还是会觉得心底发冷。 “昭庆殿下,是昭庆殿下出来了!” “殿下啊,殿下您终于肯出来见我们了啊!” 这个哭喊声最大的人沐云书很熟悉,就是娄家的三叔公,娄鹤筠等人被逐出族谱后,娄珏便记在了三叔公这一支。 见沐云书走出门来,他不顾周围百姓异样的目光,急急地向前跪行了几步。 但童辉早已经叫来了不少护院,怎可能让这糟老头接近沐云书,不待他爬到沐云书跟前,他就将人给按在了地上。 “大胆刁民,你要对我们殿下做什么?” 三叔公的脸被压得变了形,但依旧没有放弃去看沐云书,抖着唇哀声道: “殿下,是我啊,三叔公啊!你在娄家时,与我们这一房最亲近了,您可是不记得了?殿下啊,我们没有恶意,就是来求您帮帮珏哥儿!” 竟是为了娄珏的事而来! 林氏拧紧了眉头,并不是不想让昭昭帮那个娄四郎,而是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儿答应娄家。 若昭昭应了,娄四郎被放出,难保会有偏激的学子认为昭昭给娄四郎行了方便之门,因此怨恨昭昭! 即便官府那边查出这作弊之事背后真的有端倪,也无法叫百姓信服! 林氏恼道:“娄珏作弊被赶出考场一事我们了解了,不过他是否清白,官府会给出答案,你来寻我们昭昭有什么用!” 三叔公哭得脸上的褶子都更多了,颤着声音道: “沐夫人,您行行好,我知道娄家以前对不起昭庆殿下,可殿下一向爱护珏哥儿,是殿下想方设法保下了珏哥儿,还将他送去读书,怎忍心见他前程尽毁啊!” 三叔公这话引来百姓的一阵交头接耳。 “原来那日被押出夫子庙的考生,竟是昭庆殿下以前的小叔子!” “他二哥与嫂子偷情生子,她大姐谋杀亲夫,他考试舞弊,这娄家人的品性还真是绝了!” “昭庆殿下不早就跟这样的人家一刀两断了么?怎么还偷偷帮助那娄四郎啊?不分青红皂白的心善可要不得!那不就是犯贱么!” 这些议论声不大,但林氏还是能隐约听到几句,气得肺子更加痛了,对童辉吩咐道: “童侍卫,快将这些无赖赶走,再敢来昭庆府闹事,直接把人抓去衙门!” 听林氏要把他们赶走,三叔公更急了。 “昭庆殿下,珏哥儿这样努力也都是为了您,您不能因为他出了事就不管他了!就算看在他陪了您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您也不能这样绝情啊!” 第六百零八章 关系不一般 说这句话时,三叔公几乎喊破了嗓子,周围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围上来看热闹的百姓更多了。 三叔公把心一横,再接再厉地嚎道: “殿下,珏哥儿知道他比不得小公爷,从没奢求过什么,他甚至说哪怕这辈子都见不得光也无所谓,能悄悄伴在您身侧就好!可他若是连功名也没了,以后可怎么办?您就行行好,看在他可怜的份儿上再拉他一把吧!” 这话说得隐晦,可在场众人还是听出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娄珏跟小公爷比什么?什么叫他什么都不奢求,还要悄悄的伴在昭庆殿下身边? 难道说…… 众人的瞳孔全都放大了一圈,天啊,莫不是娄家有什么叔嫂鬼混的传统,昭庆殿下与曾经的这位小叔子也不清不楚? 角落里,一个丫鬟对着身边的女子低声道: “王妃,看来大长公主和羲和郡主她们说得没错呢,这位昭庆殿下果然与她那小叔子不清不楚的!当初也许是怕被娄家人发现,才设了计毁了自己的夫君!要不怎么将娄家人全都害得那么惨,独独帮了这个小叔子?” 被她唤作王妃的人,正是鲁王妃余弦儿。 她本就有晨起散步的习惯,昨夜听说昭庆府的人去寻过她家王爷,今日便不由自主地来到了昭庆府这边。 听了丫鬟的话,余弦儿倏地皱起了眉头,本就冷冰冰的脸上又笼上了一层阴云。 她与余月羲是堂姐妹,虽然并不太喜欢余月羲刁蛮的性子,可大长公主帮了他们家不少忙,她对大长公主这个叔母还是很敬重的。 有一次回府时无意中听到了大长公主和母亲的闲谈,说沐云书离开娄府根本不是世人看到的那样,而是皇后发现了沐云书的身份,觉得女儿夫家的身份太低,便联合镇国公府给娄二郎扣了一个私通大嫂的罪名! 而昭庆殿下之所以要对娄家赶尽杀绝,就是因为她在娄家时,与她的小叔子苟合,怕自己的事情泄露出去,才把夫家人全都逼死了! 余弦儿当时听后特别气愤,还差人打听了一下娄家的事,果然发现这娄家除了娄四郎安然无恙地在陇西读书外,其他人不是惨死,便是不知所终,对大长公主的话更信了几分。 这样狠辣的手段她真是从未见过,所以她才会对沐云书有着那么深的敌意。 其实药行正店大比那日她也在场,看了那场比试,她对沐云书的态度发生了一些改变。 她承认沐云书是个有本事的女子,可她偏生了一副坏心肠! 沐云书心肠好坏倒是与她无关,可老九与她走得太近了,若有一日她出事,必定会连累老九! 而她家王爷最在乎的人就是他这个弟弟和喜母妃,老九若出了什么事,她家王爷绝不会不管! 丫鬟瞧自家王妃的眉头越皱越紧,隐约猜到她担心的事情,低声询问道: “王妃,要不奴婢去将咱家王爷和九殿下请过来,让他们瞧瞧昭庆殿下的真面目?” 余弦儿犹豫了一下,又羞又恼地别过脸道:“叫王爷来做什么,他知道我差人找他,定是不想来的!” 说着,她低落地叹了口气:“去把九爷请过来吧,若这般他还护着他这个皇妹,那以后我也不会再管他们的事了!” 三叔公还带着娄家人朝沐云书的方向磕头,气得林氏差点背过气去。 “混账东西,你们怎能信口开河!童侍卫,把他的嘴巴给我堵上!” 林氏此举并没有让周围百姓打消疑虑,反而让众人的眼神变得更加暧昧起来。 “这沐夫人怎么不让娄家老爷子把话说完?是害怕他把事都抖露出来么?” “啧啧,沐夫人这气急败坏的样子,没准儿这事的背后真有猫儿腻!” “都说大户人家后院玩的花,看来是真的!昭庆殿下比那娄四郎大三四岁呢吧!寂寞嫂嫂和青涩小叔子,的确是天雷勾地火啊!” 听到议论声越来越下流,翠玉哪里还看不出娄家人的目的。 她气得握紧了拳,对沐云书道:“主子,这娄家三叔公明摆着是要毁您的名声!他们竟然用娄珏的前途做引子,这也太无耻了!” 沐云书眸子里也流转着冷芒,单凭娄家这几人是不敢的,想来是收了一大笔银子才接了这活儿。 就是不知她这一次又让谁破费了! 提着披帛缓步来到了三叔公面前,沐云书头也未垂地俯视着他,冷道: “你找我来,是想求我救阿珏,还是想害阿珏前程尽毁,顺便污蔑于我?” 看着沐云书平静却莫名让人心底发寒的眼神,三叔公吓得眼皮都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 可想起对方给的那些好处,足够他带着一家老小富足地过完后半生,三叔公还是鼓足勇气道: “殿下您在说什么啊,老夫怎么会毁了珏哥儿,他现在是我们这一房的孩子,若是他高中,我们都跟着沾光,老夫比谁都希望他出息啊!” 这话让周围人颇为认同,娄珏才十八岁吧,若他能榜上有名,那真的是前途无量,他们老娄家从前那些乌七八糟的事终会被人淡忘,翻身指日可待! 这样想来,娄家人的确没理由害娄四郎。 三叔公趁机拉住了沐云书的裙摆,哭道: “殿下,官家那么宠爱您,只要您帮珏哥儿说几句话就能保住珏哥的前程了,您就看在……” “看在什么?看在我与阿珏关系不一般的份儿上么?我的确帮阿珏讨过一封去陇西读书的推荐信,若三叔公因此说我与阿珏关系不一般,是不是我帮过,或者帮过我的人,都要说与我关系不一般?” 沐云书冷冷打断了三叔公的话,随后又抬起头看向围观的那些百姓。 “除了以讹传讹,你们还会做什么?造旁人的黄谣说起来很过瘾,很开心是吧!可以给你们乏味、无趣、腐烂的生活带来点乐趣?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随口的一句话,会给被造谣的人带来多少伤害?” 第六百零九章 相思之物 目光扫过每个人的眼睛,沐云书声音越来越凉: “我从前帮娄珏,是因他是娄家这些畜生中唯一一个有良知的孩子!你们听好了,娄珏作弊一事,自有官府审理,他若无辜,官府会还他清白,他若真的做了错事,也要为自己做下的蠢事付出代价,就算是我的亲兄长犯错,我也不会为他去挑战国法,这便是我的态度!” 三叔公见沐云书竟没有急着赶他们走,也没有应下帮娄珏的事,被逼到这份儿上条理还这么清晰,头上就急出了一些冷汗。 但他不可能这么快就放弃,转了转眼珠子,忙又道: “殿下这么说是不想管珏哥儿了么?珏哥儿知道您这么狠心,他估计心都会碎了,他日日惦记您,做了满箱子的伞,上面全是您的画像,珏哥儿的满腹深情,还换不来殿下微不足道的几句话么?” 百姓们本被沐云书的话说得羞愧,可三叔公的话瞬间又引起了一阵哗然。 人群里有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大声道: “殿下嘴上说不会帮娄四郎,谁知道回头会不会想办法帮他脱罪!殿下要是问心无愧,就让娄家老爷子将他说的那些证据拿出来,一验便知真假!” “老夫说的是真的,老夫怎敢污蔑当朝帝姬,我有证据,就在后头的箱笼里!” 三叔公指了一下娄家其他几人所在的方向,大家果然在那几人身边看到了一个木箱。 那几个娄家人连忙将箱笼打开,里面放着的伞便全都露了出来。 三叔公的老妻颤颤巍巍将一把伞撑开,将画在扇上的画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看着那栩栩如生的画像,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背影,这神态,好像与昭庆殿下很相像啊!” “是啊,虽然没看到脸,但这不就是昭庆殿下么!” “她还说与小叔子没关系,我差点信了她啊!” 一把伞还不算什么,娄家人纷纷将箱笼里的伞撑开,不同场景下的女子背影跃然在扇面上,竟叫人觉着颇为震撼。 “旁的不说,这娄家四郎画功不俗啊!” “的确,可惜这小子长歪了心思,若把这样的才华用在正路上,也不会闹出今日的事来,可惜了啊!” 不过也有人是站在沐云书这边的: “你们光凭一个背影就说娄四郎与昭庆殿下有私情,是不是偏颇了!那画像与殿下的确有几分神似,可这女子明显比殿下丰腴啊!” 这话一出,便立即有人反驳道: “你懂什么,正是因为丰腴,才更加确定画像上的人是昭庆殿下,我听闻她在娄家时身形很臃肿,也不知后来是怎么调理的,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些画像让林氏也失了神,她并不是怀疑昭昭与那娄家四郎不清不楚,而是在想着娄家四郎是不是也与娄家人串通起来,要害她的昭昭! 她现在脑子很乱,捋不出个思路来,急得都红了眼,拉着沐云书道: “昭昭,不要与这些人理论,你回府去,母亲绝对不会让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留下来玷污你的名声!” 沐云书之前还在想,三叔公要怎么靠一张嘴来污蔑她,不想竟是这样的证据。 看着那一副副画像,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阿珏那傻孩子,原来每次在府门口抱着一把伞,就是想要将伞送给她! 她能理解阿珏对她的依赖,阿珏自小没有母亲照料,嫡母把他当下人一样使唤,她给他治病,送他去读书,那孩子把她当成了半个娘! 而这些画中的她都是忙碌的样子,也只有那孩子才能看到她的付出。 三叔公见沐云书蹙眉不说话,心中就是一喜。 有这样的证据出现,奈昭庆殿下多么能言善辩,终也是无计可施了! 那个人说过了,只要这盆污水泼出去,剩下的银子就都会结给他! 想着不用为银子发愁的后半辈子,三叔公眼睛都没有那么浑浊了,继续卖力地表演道: “我们珏哥儿心心念念都是殿下您,殿下,您好好看看,求您别这般无情!” “你这老头反反复复就这么几句,听得爷都心烦了,就没点别的花样?” 这时,人群里响起了一声嗤笑,随后一个红衣男子摇着折扇从人群后走了过来。 男子生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美得不可方物,却没有半点媚色,正是九皇子萧泽玖。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男子,两人长得虽然一样,但气质截然不同,一个张扬如火,另一个则沉稳如水,要多低调有多低调。 余弦儿身边的丫鬟见到了萧泽玖身后的那个男子,惊讶地对余弦儿道: “王妃,是八爷!出了事,昭庆殿下果然找八爷九爷来救场了!八爷也是,他那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万事都不参合,怎么昭庆殿下一叫,他就跑过来为她解围了?王妃,要不要奴婢将八爷叫回来!” 余弦儿也有同样的疑惑,不明白萧儒柏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但她并没有同意丫鬟的提议,抿着唇瓣道: “我提醒过他的,他既然不愿信我,你拦他又有何用!” 两位殿下突然到场,让百姓们都惊讶了一瞬,然后忙不迭行礼问安。 萧泽玖则是快步走到了沐云书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 “啧啧,皇妹不愧是经历了很多风浪之人,那些人都如此污蔑于你了,你竟是半点都不慌,让皇兄我好没救美的成就感啊!” 沐云书失笑,先给萧儒柏行了礼,才道:“这么没谱的事都能让我慌,岂不给九哥丢脸!” 萧泽玖收了折扇,勾起了嘴角:“说的好,不过这么没谱的事儿都能闹出来,九哥还真是很好奇这背后之人图什么!” 说着,他撩着衣摆转了身,朝那一箱子的油纸伞走了过去。 瞧着伞上的画像,萧泽玖拿起一把抗在了肩上,感叹道: “手艺不错啊,这伞若真是那小子做的,就算考不上功名,定也饿不死他!老头,你说是不是?” 说到最后时,萧泽玖朝三叔公看了过去,吓得三叔公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他们从前可没有见过皇子,一起见了两个,怎能不紧张! 第六百一十章 你也配让本王跟你开玩笑! “殿下……九殿下莫要开玩笑了……” 三叔公缩着脖子,硬着头皮道:“珏哥儿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怎能去做个匠人!” “开玩笑?” 萧泽玖嘴角的笑容渐渐冷了下去:“你也配让本王跟你开玩笑!” 他负手而立,看了身边的萧儒柏一眼道: “九哥,把你手中的东西给大家读一读吧!” 萧儒柏并不在意被弟弟指挥,看着三叔公严肃道: “科考舞弊乃是国之重案,你请皇妹为触犯国律之人行方便之门,已有贿赂之嫌,此乃一罪!” “皇妹不允,你编造莫须有之事来威逼皇妹,此乃二罪!” “这第三罪,娄珏的案子还未查清,你却急于在人前将他罪名落实,大有诬陷之嫌!” “本王已受父皇之命,与鲍公鲍大人一起审理作弊一案,此案只查实情,不徇私情,一切皆按律法裁决!” 萧儒柏说话很慢,但却很清晰有力,众人这才意识到娄家这老爷子跑到昭庆府门前来闹,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 若这娄家三叔公真想帮娄珏,应私下拿这事要挟昭庆殿下,怎么急慌慌揭示了出来? 就像昭庆殿下之前说的,这到底是想要救娄珏,还是想要毁了他? 有人低声道:“官家居然将这案子交给鲁王殿下和鲍公审理!鲁王殿下是出了名的守规矩,鲍公更是铁面无私!” “是啊,这下这案子没人能钻了空子,别说昭庆殿下,只要真相落定,鲍公连官家的面子都不会给的!” “官家怎么突然下了这样一道旨意?难道是防着昭庆殿下求到他面前么?” 听到这样的议论声,萧儒柏又冷声道: “你们不用胡乱猜测,本王会接手这个案子,是受皇妹所托!”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高高扬起让众人都能看到。 “皇妹听闻了娄珏舞弊一事,便请人给本王递了这封信,并不是你们所想的求情之信,而是请本王一切按照规矩办事,仔细调查此案!若有人借她的名义求到衙门或者本王这里来,一切按贿赂论处!另外,皇妹会为了避嫌在案子调查清楚前不会再入宫见父皇和母后,所以请本王将她的意思转告给父皇!” 昭庆殿下竟真的没打算为娄四郎徇私情!并且为了杜绝有人利用她的关系徇私枉法,先一步将自己的态度禀明给了官家! 看热闹的人都是一脸惊讶,最诧异的要数鲁王妃余弦儿了。 她是了解自家王爷的,萧儒柏谨慎、守规矩,在他看来,说谎是最为冒险和不明智的行为,因此他从不说谎。 假传圣旨的事情他更是不会做,所以昨日沐云书派人送到鲁王府的信,的确是请萧儒柏公正查案的! 丫鬟见自家王妃紧紧皱着眉,低声道: “王妃,这昭庆殿下的确不简单啊,她这不就是壁虎断臂么!知道娄四郎闯了祸,立即撇清了与他的关系,生怕被连累到一点,还真是心狠呢!” 这次,余弦儿看着丫鬟却没有表露出认同的表情。 沐云书帮娄四郎,人们说她与娄四郎有私情,她不帮,人们就说她绝情,这好像是一个局,不管她怎么做都是错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眼中不再是愤怒,而是隐隐透着担忧,因为很多人定会与她的侍女想法一样。 三叔公听八皇子给他罗列了那么多的罪名,整个人都傻了,见有人要来抓他,他惊叫道: “鲁王殿下,小老儿……小老儿只是想让昭庆殿下帮珏哥儿说说情,没想到会触犯国法啊!昭庆殿下之前一直护着珏哥儿,怎么这一次就不行了呢?” 看着撒泼耍赖的娄家三叔公,萧泽玖一脚就踹了上去。 “还敢装疯卖傻!还说你不是特地过来污蔑我皇妹,若为给娄珏求情,用得着搬这箱子油纸伞?且不说这箱子伞是不是娄四郎画的,是又怎就能证明我皇妹与他有特殊的关系?” 之前那些信任沐云书的百姓听了这话纷纷附和道: “可不是,难道蛤蟆想吃天鹅肉,天鹅就得给他吃么?没准是娄四郎的一厢情愿!” “几把伞而已,也未必有那么龌龊的心思,也许娄四郎单纯喜欢作画!” “你说的对,画师天天画美人像,那只是出于对美的一种欣赏!” 当然,也有迂腐之人不屑地道: “那这娄四郎怎么没去欣赏别人?他科考舞弊,品性就是不端!伞上的女子被他画得如此惟妙惟肖,他不知道觊觎了多久!能被小叔子惦记上,做嫂嫂的定也不检点!女人就该循规蹈矩……” 这男人话还没说完,脸颊瞬间抽搐起来,然后抱着脚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一个抬着箱笼从他身边走过的俊俏书生,收回了踩了男人的脚,冷道: “你再满口喷粪,我便让你这颗臭蛋裂开,看看有没有苍蝇!” 看着吴非衣抱着箱子走回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眼熟的小厮,沐云书略略有些惊讶。 早上太混乱,没发现非衣竟不在府上。 吴非衣朝沐云书偷偷眨了眨眼睛,然后带着小厮跨前了一步,对萧儒柏和萧泽玖两位殿下行礼道: “鲁王殿下,九殿下,这位是娄四郎的贴身小厮,他叫永仓,这些油纸伞的来历他可以解释!” 看到吴非衣,萧泽玖不由将倾斜的身子站直了些,变得正经起来。 他清了清喉咙看向永仓道:“你是娄四郎的小厮?那你说说这些画像到底是怎么回事!” 脸上还带着伤的永仓“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哽咽道: “回王爷的话,我家公子虽然入了娄家分支的族谱,但公子的吃喝用度,娄家是分文不给的,我家公子想要读书,只能自己想法子赚点银子,平时不是给人抄书,就是做些小物件叫小的拿出去换银子,这些伞,的确是公子做的!” 萧泽玖扬眉:“你是说娄珏在伞上画我皇妹的画像,是为了换银子?你们好大的胆子!” 第六百一十一章 宣泄委屈 永仓连连摇头:“殿下误会了,公子怎么敢啊!伞是我家公子做的,画像也出自我家公子之手,但这并非我家公子的本意,他也是被逼无奈!” “被逼无奈?怎么说?” 不止萧泽玖一脸好奇,百姓们也都不解地看着永仓。 “自从我们公子回京后,三叔公他们就日日逼迫我家公子来见昭庆殿下,想让我家公子在昭庆殿下这边讨些好处!可我家公子知道娄家对不住殿下,他已经受了殿下恩惠,怎有脸再给殿下添麻烦,所以抵死不肯,于是三叔公日日在我家公子房前骂他,说他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把握,对不起娄家的列祖列宗!” 永仓说着,眼泪就哗哗地落了下来,委屈的唇瓣都在颤抖。 众人瞧他这样子,想也知道娄四郎寄人篱下的这些日子,定然是不好过的! 三叔公闻言,眼睛顿时瞪得比铜铃还大,“你这吃里扒外的蠢奴才,你在胡说什么?” 萧泽玖不想听到三叔公啰嗦,给童辉递了一个眼神,童辉立即上前卸掉了三叔公的下巴。 永仓根本没去管三叔公,也顾不得去抹脸上的泪,继续道: “三叔公见劝服不了我家公子,便也消停了几日,可没多久他竟带着一幅昭庆殿下的画像找到了公子,要他将画像画在公子做的那些伞上,说是要将画送给昭庆殿下当新婚贺礼,让昭庆殿下不再记恨娄家!” “若是公子不允,他就不让公子参加科考,因为科考的身份文书上要有族中的印章,还要族中保人一同去衙门登记,三叔公若是不帮公子做这个保人,那我家公子就没办法顺利参加科考!” “我们公子与三叔公争执了许久,最后无奈只答应他画幅背影在伞面上,三叔公见公子松了口,也就同意了。” “可不想三叔公就是个不讲信用的,左画一幅不满意,右画一幅不满意,最后竟是让我家公子画了十来把伞面才算作罢。” “公子也知留下这么多绘有昭庆殿下背影的伞不合适,便叫奴才将剩下的伞都烧掉了。” “哪里想到,这箱子伞竟然早被调包了,奴才烧的那箱子根本不是公子画的那些伞!奴才真是没想到,三叔公竟是想拿这些东西来算计昭庆殿下!” “我们公子自小在娄家过的就艰难,是昭庆殿下让他过了几年有书读,有饱饭吃的日子,他一心想要好好读书,报效朝廷,以此去赎娄家犯下的过错,为什么连这点希望都不给他!” “你们这些天杀的到底收了旁人多少好处!我说你们怎么肯给公子添置新衣裳,定是瞧我家公子不好摆布,考得了功名也不会叫你们借势作恶,所以你们就直接毁了我们公子!” “我……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替我们公子报仇!” 说着,永仓瞬间冲到三叔公面前将他按倒在地,没命地将拳头往这老家伙身上砸。 永仓这番话虽然只有三分真,但他的委屈和愤怒却是实打实的,每一拳都打进了三叔公的肉里,似乎都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惹得众人一阵惊呼。 萧儒柏要去阻拦,萧泽玖却抬手拦住了他。 “八哥,你负责的是科考舞弊的案子,这私怨不归你管,你想让人说你越界不成?弟弟这就叫人去京兆府,拉架的事就交给京兆府尹吧!” 等京兆府尹来拉架,那娄家这老头子不得被打得散了架子! 可京城斗殴之事的确不在自己职责范围内,萧儒柏纠结了一会儿,只能道: “那,你叫他小心些,安全要紧!” 萧泽玖忍笑点了点头,他家八哥也是想帮皇妹出了这口恶气吧,不然一向不喜欢惹事的他也不会跟着他来到昭庆府了! “放心吧八哥,皇妹医术那么好,出不了人命的!” 沐云书哭笑不得,看着永仓发泄的差不多了,便叫童辉拦住了他。 三叔公那么大年岁了,永仓这几拳把他半条命都打没了,再打下去永仓也会因此遭到牢狱之灾,对他来说实在不值得。 转头又看到那些瑟缩在一起的娄家人,她心中实在是厌烦无比。 “童大哥,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吧,相信对鲍大人调查舞弊一案有用处!” 萧泽玖冷道:“听闻西秦的正式使团马上就要抵达京都,你们在这个时候挑事,就是想让皇室蒙羞,保不齐是西秦的细作!依本王看这案子可以让皇城卫协助鲍大人审理,好让这些刁民把他们陷害皇妹的目的,老老实实的交代出来!” 听到“皇城卫”三个字,三叔公的几个儿孙吓得瘫在了地上。 进皇城卫的,全是要犯,有几个能从里面活着出来的! 他们只是给三叔公凑个人手,听他的安排哭嚎两声,怎么就要被送去皇城卫了! 三叔公的小孙子听人说过,皇城卫折磨人的酷刑有多可怕,登时吓得尿了裤子,哭嚎道: “殿下放过我吧,是我阿爷把我们叫来的,他说珏哥儿不听话,帮不了娄家,想要娄家翻身就得听他安排,我们这才跟着他来的,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他媳妇也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瞧见阿爷让阿奶往珏哥儿的衣襟里塞东西了,我……我当时想要告诉珏哥的,可祖父说我若泄露出去一个字,就叫相公打死我,我们也是被迫的啊!” 三叔公想要阻止孙儿孙媳,可他的下巴被卸了下来,根本没办法说话,急得啊啊直叫。 百姓们更是震惊不已,现在不必鲍大人来审,大家也都听明白了,原来那个娄四郎会被发现作弊,竟是他同姓的家人搞的鬼! 毁人前程,毁人名声,就是因为娄四郎不肯帮他们攀附昭庆殿下! 这世上怎么总是出现刷新他们认知的畜生啊! 这时,萧泽玖又假模假样地看着吴非衣怀中的箱笼问道: “小吴大人,你抱着的箱笼里装的是?” 吴非衣忙将箱笼打开,将里面的书本拿了出来。 “这是娄四郎平时写的文章,在下觉着,这些文章定对两位殿下调查舞弊一案有帮助!” 第六百一十二章 毁在着小子手上 萧儒柏从箱子里拿出一册书翻读了几页,平静的眼神中也添上了几分惊叹! 他想即便这娄四郎有些才华,以他这年纪做出的文章,定也是华而不实的漂亮东西,不想这少年竟是真的胸有丘壑! 将书卷放回到箱笼中,萧儒柏朗声道:“把人统统押去衙门,一个时辰后开堂审案!” 百姓们都好奇这案子最后会审出个什么结果,全都打算等会儿一起跟去衙门看看! 沐云书已经说过不会参与作弊一案,所以没有同往。 吴非衣低声在她耳边道:“殿下放心,我绝不会叫人有机会弄脏您半片衣摆!” 沐云书不知吴非衣到底是什么时候联系上永仓的,从前遇到这种事都是她一个人在想办法破局,这种被人保护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那余下的事就交给你了!”沐云书眼中全是笑意。 这时候,萧泽玖的长随金宝牵着马走了过来,将缰绳递给吴非衣道:“小吴大人,九爷请您一起去衙门听审!” 吴非衣点了一下头,转身对沐云书道:“殿下等我消息!” 废了些力气爬上马背,吴非衣这才策马赶上了萧泽玖等人。 萧泽玖骑得很慢,一直在队伍的最后侧,听见后面的马蹄声近了些,这才把伸出去的耳朵收了回来。 状若无意地向后看了一眼,见吴非衣把缰绳捏得死紧,他忍不住开口道: “用不着这么紧张,马儿都是有灵性的,你紧张,马儿也会越紧张,反而骑不好!” 说着,他逼停了马儿,等吴非衣来到他身侧后,便伸手调整了一下她握着缰绳的姿势。 无意间碰到了吴非衣的手,萧泽玖脑子登时就轰了一下,好像有焰火在脑子里炸响。 怎么会这样呢?他碰金宝的时候可不是这感觉! 这小手怎么这么好摸呢? 吴非衣见萧泽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拧眉道:“九殿下,您怎么了?” 萧泽玖尴尬地转过了头,讪笑着摊开自己的手。 “没什么,就是觉着你的手怎么会那么小……不过你个子不高,手不大也正常!” 说完这话,他才意识到男子最不喜欢听别人说他矮小,忙又找补道: “你虽然矮,但生得清秀,别往心里去!” 吴非衣嘴角抽了抽,“多谢殿下安慰,让在下受伤的心终于死了!” 萧泽玖忍不住大笑起来,看得一旁的金宝直翻白眼。 这两日九爷一直闷闷不乐,他想尽办法逗爷笑,换来的都是爷的眼刀子,怎么小吴大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爷笑得如此开心? 难道爷是想要换掉他了? 金宝委屈得不得了,可又不敢插嘴,只能默默跟在两人后头。 可他发现九爷最近不仅心情奇怪,眼神也不大好使,那么宽的路不走,怎么一个劲往小吴大人那边偏呢? 还说教小吴大人骑马,自己先好好练练吧! 萧泽玖并不知金宝一直在身后吐槽他,他若知道,便能为自己耳根发烫找到借口了! 与吴非衣并排行了一会儿,他又低声道: “你那油纸伞的故事编的不错,不过今日后,永仓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那油纸伞上的画像,就是娄家老贼逼着娄四郎所画,此事除了娄珏和永仓,就只有你我知晓,不能再叫第五人知道画像的真正来历!” 吴非衣挺了一下身子,严肃地道: “有关我们昭庆殿下的名誉,我自是知晓,绝不会露半句出去的,倒是九殿下您那么喜欢喝酒,莫要喝多了什么都往出说!” 萧泽玖也正经起来:“除了与你,我不会再与人喝得那么醉!” 这话让吴非衣心尖莫名轻颤了一下。 除了她? 九殿下竟这般的信任她么! 脸颊莫名的红了红,吴非衣转过了头:“任何人面前,殿下都要保持清醒才好!” 她也要清醒一点,九殿下随口一说,她怎么就会觉着自己与众不同了呢? 萧泽玖并不知吴非衣心中所想,被她疏离对待,心里又有些难受起来。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喜怒,是会被这小子牵动的! 可这到底是不是喜欢呢?也许只是格外欣赏? 想起与吴非衣初见时的情形,为了帮陈大人申冤,他竟把陈大人的事情写成了话本子,希望将陈大人的事迹传扬出去,以此来帮他翻案。 明明势单力薄,手无缚鸡,可即便险些陷入绝境,她也从没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还有在酒楼探听裴家消息的那次,分明已经被吓得不行,可他认定裴家要对皇妹不利,还是会不顾危险为皇妹查清事实! 萧泽玖越想,心口就越烫,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滋味了。 瞟了吴非衣一眼,他清了一下喉咙道: “那个……多亏你解决了伞的事,这案子告破,你功不可没,爷带你去喝两杯!” 吴非衣之所以会提前找到永仓,这还要多亏了童辉。 昨夜童辉准备去调查举报娄珏之人时,在府门口遇上了吴非衣,他觉着吴非衣脑子比他好使,便将娄珏想要见沐云书一面的事情告诉给了吴非衣,问她应不应该让殿下知晓。 吴非衣也觉得这个时候不能让殿下去见娄珏,想来想去便说这件事交给她来办。 与童辉分开后,吴非衣本想直接去大牢见一见这个娄珏,想知道他到底什么目的。 但转念想到自己是昭庆府的人,昭庆府的人三番四次递牌子去见娄珏,定会给人留下把柄,想来想去,能信得过且能帮得上忙的人,只有九殿下了。 于是她便找到了萧泽玖,并在他的帮忙下顺利见到了娄珏。 想起昨夜在牢中娄珏与她说的那些话,吴非衣眼里添了几分悲哀与无奈。 她不好去评判娄珏,他的心思的确见不得光,可这见不得光的心思又是那么的纯粹,没有一分想要占有的龌龊。 他只是单纯的思念和惦记一个人,那个给他带来生的希望的人。 被抓以后,娄珏想的皆是不能给殿下带来麻烦,而他最害怕的,就是对他来说最美好的东西被人扒开,然后嘲笑、唾弃。 好在,童大哥将娄珏要见殿下的事情告知给了她,不然今日的事的确会有些麻烦。 第六百一十三章 吃醋 萧泽玖见吴非衣神情低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娄四郎需要的不是怜悯,他要的是没人去碰触只属于他的那一块儿净土!” 吴非衣点了点头,既然是净土,那他们就不会让任何人抵达那个地方! 两人似乎都明白对方所想,不由相视而笑。 吴非衣这一笑,如山涧中最清澈干净的溪水,直接淌进了萧泽玖的心里,让他又晃了神。 而前头正好是弯路,萧泽玖没有注意到,直直就朝前头撞去。 吴非衣一惊,忙伸手去拉萧泽玖的缰绳,这才没有让他的马儿撞到前头卖炊饼的商贩! 见那商贩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吴非衣忘记自己还抓着萧泽玖,一个劲朝那人点头致歉。 萧泽玖就低头看着自己被吴非衣抓住的手,一颗心又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完蛋了,以前他不明白男子为何会喜欢上男子,现在才知,有些感情到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原因也没有征兆。 他啊,要毁在这小子手上了! 等马儿彻底调转过来时,吴非衣才发现自己竟还抓着萧泽玖。 她脑子也是一白,忙不迭将手松开,尴尬地道:“对……对不住,我一时情急……” “无事……”萧泽玖也清了一下喉咙,转移话题道:“那去用饭的事……” “我就不去了!” 吴非衣觉着自己还是不能与萧泽玖过于亲近,想了想便道: “小桃红病还没好,我得去看看她!” 小桃红就是吴非衣编造出杏花楼的姑娘,她想起翠玉教她的办法,还抬手抓了抓自己的肩膀。 可她这故意添加的小动作,并没有被萧泽玖注意到,萧泽玖整个人都沉浸在被拒绝的难过之中。 什么小桃红,名字起得这般艳俗,能好看到哪里去? 萧泽玖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日竟会吃一个女子的醋。 心里痛骂吴非衣真是个俗人,嘴上却道: “本王也许久没有去过杏花楼了,不若等会儿与你一同过去消遣消遣!” 吴非衣:…… “九殿下,这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萧泽玖气鼓鼓地道:“本王又不会抢你的小桃红,你急什么!” 似是怕被吴非衣拒绝,他不再与吴非衣多话,夹着马腹先行了一步。 萧泽玖并不知晓,他与吴非衣骑马同行的画面,正巧被外出散心的裴淸怜瞧见了。 丫鬟兰月看着萧泽玖离去的背影,皱眉道: “九殿下明明朝咱们这边看了一眼,应是瞧见咱们了,奴婢给殿下行礼,殿下怎么没理?” 那眼神好像不认识她们一样! 兰月并不知晓,萧泽玖适才脑子混乱得紧,根本就没有瞧见她们。 “还有那个与九殿下同行的人是谁呀?奴婢怎么没见过,好像跟殿下很熟络呢!” 裴淸怜收回目光后将帷帽上的轻纱也放了下来,如此,就没人能看到她那双紧皱在一起的眉头。 萧泽玖身边的那个人让她觉着很眼熟,她还记得,三年前吴家人发现父亲养了外室时的情形。 父亲带着她和大哥跪在吴老神医面前,让他们叫吴老神医祖父,可吴老神医说什么都不肯认她们,还说他的亲孙女只有一个吴依依。 她听闻父亲的那个嫡女一直跟家中男儿一样,在学堂读书,还偷偷去瞧过她,她的样子竟是与刚刚骑马的那个少年很相似。 难道吴依依真的没有死,与吴氏一起活了下来,竟还来到了萧泽玖的身边? 那萧泽玖可是知晓,当年他出宫贪玩受伤,救下他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吴依依! 若他知晓,可会恨她一直欺瞒…… 裴淸怜一直以为,萧泽玖是她的退路,不管她能否达到自己的目的,回头时这条退路都在。 可前路迷茫,退路也变得不清晰后,她才开始心慌起来。 瞧见许多跟在萧泽玖队伍之后的百姓,裴淸怜抿了抿唇,对兰月道: “兰月,你去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兰月应了一声是,很快便挤进了人群,然后简单地询问了一番。 回来后,兰月低声将打听到的事告知给了裴淸怜。 裴淸怜道:“走,咱们也去衙门看看!” 衙门这边,鲍大人早已坐在了“明廉公正”的牌匾之下。 萧儒柏、萧泽玖以及京兆府尹宫大人在旁听审,一切准备就绪后便开了堂。 众人都没想到,这案子进展得要比想象中顺利许多。 因为有许多证人陆续来到衙门指证。 这些人大多是娄家的左邻右舍,娄家落魄后,住的地方很拥挤,三叔公经常在院子里骂娄珏,这些话邻里们多少都能听到一些。 所以娄珏与三叔公一家的关系并不和睦,三叔公会陷害娄珏也就不稀奇了。 衙役也在娄家查出了几张大额银票,银票都是崭新的,娄家无人经商,只靠几亩薄田维持生计,这大额银票总不会是娄家三叔公捡回来的。 再有就是永仓焚烧那一箱子油纸伞的时候也有人瞧见,更加证实了他证词的真实性。 而童辉那边也找到了举报娄珏的那个考生,这人昨夜就已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京城,童辉靠着以前追捕逃犯的本事,很快在城外将人拦截下来,带回了京城。 起初那考生一问三不知,只说自己敏锐,这才怀疑上了娄珏。 后来在鲍大人犀利的逼问下慌神露了破绽,最后在两位皇子和包大人的威压下,终是承认自己是收了旁人钱财,才做出举报之事。 他说自己其实很是犹豫,知道这么做会毁了别人的一辈子,所以迟迟也没有下定决心。 可考试进行到最后,他因分神答得糟糕透顶,家中小儿得了重病,本就不富裕,这次考不中小儿治病的钱便没了着落,他不能毁了考试,也断了救儿子的财路,因此才在考试进行到最后一刻时,向考官举报了娄珏。 将实情吐出来后,那考生的眼泪和鼻涕已经糊了满脸,他砰砰地朝鲍大人磕着头,盼他网开一面,让他回去救救小儿。 第六百一十四章 来自小公爷的报复 鲍大人虽觉得他情有可原,但律例不可能为人情行方便,他害了旁人,就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听到这些证词,百姓们再无一点怀疑,实情就是娄家三叔公被人收买,不仅要毁掉娄珏的前程,还要往昭庆殿下身上泼污水。 百姓们义愤填膺地在衙门外议论着: “到底是谁要害我们昭庆殿下?见殿下受百姓拥戴,他便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抹黑她的名声,真是太可恶了!” “谁说不是,殿下当娄四郎是弟弟,见他有才华便帮衬了一把,这样的善举竟还会被拿出来做文章,人心怎么越来越脏啊!” 听着这些议论声,人群里的余弦儿紧紧地握了握拳。 她以为自己是公正公道的,可她所维护的正义,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正义而已。 想到之前她对沐云书从未有过好脸色,还在老八老九前说过她的不是,余弦儿就觉着自己的脸上隐隐发烫。 她的丫鬟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会是这样,小声对余弦儿嘟囔道: “王妃,娄家这糟老头子也太坏了!差点把咱们都骗了!不过奴婢想不通,到底是谁给了他那么多银子让他污蔑昭庆殿下,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啊?” 余弦儿心中一揪,想起了大长公主和母亲的那些对话。 会是余家做的么?可父亲和母亲一直教她做人要光明磊落,他们为何要在背后陷害昭庆殿下? 烦闷地叹了口气,余弦儿对丫鬟道:“自有人会查清实情,走吧,咱们回府!” 丫鬟望了一眼还坐在堂中的萧儒柏,低声道:“王妃,不等王爷么?” “他不会想跟我一起的!” 余弦儿态度更烦躁了一些,“我与他说过娄四郎的事,现在真相大白,他定会以为我挑拨他与皇妹的关系!我不想招人厌!” “可……您也是被蒙蔽的啊……王妃,您是不是还因着从前的事情不敢亲近王爷?” “好了元霜!” 余弦儿瞬间就收紧了身体,慌张看了丫鬟元霜一眼,恼道:“休要再提这些事!” 元霜被主子的脸色吓了一跳,忙道:“是,奴婢知道了,以后再不敢提了!” …… 案子审了两日,最后并没有查到余家,而是查到了楚家。 这楚家家主就是娄家大儿媳楚曼娘的叔父,因楚曼娘的连累,楚家这一年来处处被人排挤,楚家家主的官职也是一降再降。 楚家的女儿更是一个嫁的比一个差,要知道她们曾经是有机会成为皇子妃的。 楚夫人觉着楚氏一族的败落全因沐云书而起,所以将这怨念都算在了沐云书的头上。 于是楚夫人买通了娄家的三叔公,在娄珏的衣衫上做了手脚,又雇人在科考时举报娄珏舞弊,娄珏被抓,娄家三叔公便可以去求沐云书帮忙救人,顺理成章地给沐云书扣上与小叔有染的污名。 百姓们想不到这背后竟是这样的目的,纷纷唾弃楚家人无耻,拎着粪水泼洒在楚家的大门上。 楚大人和楚夫人依律被判了罪,众人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可没过多久,众人竟看见镇国公府的小公爷拖着四五个幕僚打扮的男人在街上奔行。 小公爷一身皇城卫公服,玄色窄袖衣上绣着金色鹰爪,那鹰爪凌厉的叫人心惊,却也不如小公爷充满戾气的眼神让人害怕。 他马后被捆住双手的几人,因跟不上马儿的速度,被拖行了很远,地上全是他们留下的血痕。 街道上没人敢说话,只能听到这几人的求饶声和哀嚎声。 可小公爷好像聋了一样,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将马儿催得更快了些。 其中一人为了不让脸贴到地上,用手撑着地面,被磨得掌心都见了骨头。 另外几人比他还要惨,有的背上已经血肉模糊,有的脚趾都磨掉了一半,总之这惨状叫人看一眼就会吓得作呕! 百姓们不知道小公爷这是发什么疯,为何要如此虐待那几个先生,正在一旁指指点点时,就见几名皇城卫一边敲着锣一边喊道: “汕王府幕僚崔敏、侯景涵、李红星,大长公主府幕僚张合,勾结楚家意图诬陷昭庆公主!” 旁的,这几名皇城卫也不多说,只反复喊着这一句话。 百姓们本还觉着小公爷残忍,这才知道,小公爷是抓住了陷害昭庆殿下的漏网之鱼,在为昭庆殿下出气! 一时间,满街的娇媳妇大姑娘都不觉着墨归狠辣了,能为未婚妻出头的男人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这消息当然很快就传到了景德帝面前,气得景德帝额头青筋直跳,捶着脑袋咬牙道: “墨知许那小子疯了!他怎敢如此胡闹!” 案子之所以落到楚大人这里,就是不好再往下查了,他已经知道事情与老三那边脱不了关系,正想着要如何敲打一下老三,结果墨知许就给他闹了这出戏来! 现在好了,敲锣打鼓的,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是他三儿子要害自己的妹妹! 海公公知道官家是真的生气了,忙过来给他倒了杯水,安慰道: “官家息怒,小公爷是冲动了点……但也情有可原不是!昭庆殿下可是小公爷的心头肉,那几个混账幕僚居然给汕王殿下出了这样的馊主意对付昭庆殿下,小公爷怎能忍得了啊!” 景德帝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呸!那是朕的女儿,是朕的心头肉才是!朕有说过会委屈昭庆么?用得着他乱用私刑!” 老八老九他们在审案的时候,墨知许已经将事情查清并递到了他这里。 这案子其实不是楚家的报复,楚家只不过是汕王推出来的炮灰。 因他没有同意羲和郡主与墨知许的婚事,大长公主府那边就传出了关于昭庆不好的流言。 近日这些流言通过公主府幕僚之口,传到了汕王府那边,汕王府的几个幕僚便想出了这样一个主意来抹黑昭庆。 原因他不难猜测,老三隐藏的再好,他也能看出他的野心。 第六百一十五章 做梦 景德帝知道,昭庆和修逸那几个孩子是一体的,昭庆的名声坏了,那几个孩子便没了最大的助力,也就不足为惧了! 他的好儿子啊,脑子都用在了这种勾心斗角的地方,大臣们都急着让他立储,可这储位他真的要交给老三么? 景德帝长长地叹了口气,若老七不是纪荭所生,也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墨知许将大长公主府的幕僚也抓了去,朕最了解这位堂妹,她记仇的很,朕是怕他们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被朕这皇妹咬上一口!” 海公公明白官家的处境,官家虽然贵为天子,但对这个先帝留下的唯一骨血还是很忌惮的,说说不得,罚罚不得,若无大错,只能供着。 “老奴觉着,小公爷既然敢这样做,就是没怕过大长公主,官家不如做做样子罚一罚,大长公主此事做得不地道,定也不敢不依不饶!” “罚什么?他刚被打了板子,莫不是叫他跟昭庆成亲时,还要昭庆看他那开了花的屁股!”景德帝翻着白眼道。 海公公想想那个情形,差点没笑出来。 “那就……罚俸禄,反正镇国公府家底丰厚,罚个两年也不打紧!” 景德帝想想也只能这样,于是次日早朝有人递折子参墨指挥使当街行凶、滥用私刑时,景德帝连一句废话都没讲,直接罚了墨归三年俸禄,以儆效尤。 有几人对这样的处罚颇为不满,钱大人甚至直说官家罚得太轻了,于是萧泽玖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对钱大人道: “钱大人好大的口气,皇城卫指挥使除了正俸外,还有禄粟、茶酒厨料、薪炭、盐、随从衣粮、马匹刍粟、职钱、公使钱及恩赏等等,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年至少大几百两,有些百姓一辈子都看不到这些银两!钱大人五品中书舍人,两三年才能赚到指挥使一年的俸禄,这些银子对你来说竟然是轻罚,钱大人好生有钱啊!” 钱大人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惶恐地跪在了地上。 “老臣……老臣只是觉着那几位先生被小公爷折腾的没了半条命,这半条命怎能用钱来衡量!” 鲁王萧儒柏端端正正地走出来,朝景德帝行了一礼: “父皇,钱大人说的那几位先生散播谣言,污蔑我朝帝姬在先,墨知许身为皇城卫指挥使,有维护皇室尊严之责,真论起来,墨指挥使并无过错!” 景德帝扬眉看了老八一眼,发现老八最近话多了不少。 他满意老八给的台阶,看着众臣沉声道: “此案已结,你们若还有异议,那便继续调查!”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景德帝的眼睛也状若无意地停在了汕王萧环山的身上。 萧环山后背一紧,立即躬身用抱在一起的双手遮住了脸,然后斜着眼睛,给一旁拥护他的大臣递了一个噤声的眼色。 朝堂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好一会儿景德帝才冷道: “垂拱殿是议国之重事之处,若再有这种鸡鸣狗盗之事被抬上来,休怪朕不顾脸面情分严查到底!也把你们那龌龊的心思收一收,西秦使团马上就要入京了,不知为国解难,竟想些旁门歪道,大奉朝要你等何用!” 说着,他将手中参奏墨归的奏折愤怒地摔出去,惊得朝臣们哗啦啦地跪在了地上。 “官家息怒,臣等知罪!” 景德帝冷笑着看着众人,知罪?这一排排的脑袋里,若能有一半会以国事为先,那大奉还有什么好惧怕的! 萧环山身上的冷汗几乎将衣衫都打透了,他怎能听不出父皇是在敲打他呢! 真是没想到手下人办事竟这般不利索,他该听鄂君颜的,将心思用在对付大秦使团那边才对! 不过后悔和悔过并不是一个意思,萧环山将脑袋埋得深深的,只盘算着要怎样才能挽回圣心。 众人都不敢说话,只有萧泽玖不在意这些,抱拳对景德帝道: “父皇,娄家四郎既然是被污蔑,那他的科考成绩是否可以不必作废?” 此时,鲍大人出列朝景德帝一揖:“官家,娄四郎虽没有作弊,但他的确携带违规之物进入了考场,谁也说不准他是否看到过那一卷小抄,若不作废他的成绩,恐怕会让其他考生感到不公!” 萧泽玖皱眉:“鲍大人,娄四郎的衣衫是考官撕开的,纸条之前有没有被拿出来过,考官最是清楚了!” “考官知晓,可百姓不知,经历了这么多事,九殿下还不清楚流言的力量有多么可怕么?只要有一点点争议,百姓们就不会放过,法律的意义不只是公正,还有维护秩序!” 景德帝深知鲍大人说得有理,点头道: “娄家四郎此次会试的成绩不能再作数,不过念他被奸人连累,保留他之前的功名,若他真有才华,三年后再来折桂便是!” 景德帝一句话定音,无人再敢有异议,早朝就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下散了去。 晌午的时候,娄珏从大牢里被放了出来,踏出牢门,迎接他的只有永仓。 永仓见娄珏一身狼狈的样子,心疼地走上去扶住了娄珏。 “四爷,您没事吧,在牢里有没有吃苦头?” 娄珏抿唇摇了摇头,朝昭庆府的方向望了过去。 永仓知道爷惦记的是什么,红着眼睛道: “爷放心,事情已经搞清楚了,是三叔公他们陷害的您,昭庆殿下是无辜受累,没人会再说闲话了!” 娄珏心头一松,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他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帮助,只求不要弄脏她的衣裙。 大概是心头惦记的事情有了着落,娄珏竟觉着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再睁眼时,竟瞧见衙门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将眼睛闭上,希望这梦不要醒,可这时身边的永仓惊讶地颤声道: “昭……昭庆殿下!真的是您!” 沐云书朝永仓笑了笑,“好久不见,你也长高了!” 第六百一十六章 平芜过后是春山 永仓害羞地挠了挠头,随后又是鼻头一涩,差点哭了出来。 他以为他家爷此后将是无亲无故的一个人,没人会为他身陷囹圄而难过,也没人会为他榜上有名而欢喜。 连走出牢狱,都不知道要何去何从,他真的很为爷心酸。 可没想到,昭庆殿下竟是不顾非议地来见爷,他知道,只这一面,就够爷开心上一辈子! 正如永仓所想,娄珏真的高兴得有些恍惚,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机会与她站得这般近。 沐云书带着娄珏走到了树荫下,才看着他笑道: “一年未见,那日在夫子庙前,我险些没认出你来!” 娄珏嘴唇开合了一下,他想告诉沐云书,不管过多少年,他都会一眼将她认出来的,但知道自己这想法有多孟浪,只能清了清干哑的嗓子,道: “嫂……殿下的样子也变了许多!” 沐云书能感觉到娄珏在刻意与她保持距离,对此,她并不在意。 “你此次会试成绩被作废一事,你可知晓了?” 娄珏眸色暗了暗,“叫你……失望了!” “没有,阿珏,我没有失望!” 沐云书正视着娄珏,“平芜过后是春山,我知道我了解的那个少年,是不会放弃追风赶月的!” 娄珏看着沐云书经历了许多事情,依旧清澈明亮的眸子,终是红了眼眶。 “你……不觉得我的心思肮脏么?” 这是他想问却不敢问的,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 “从未!” 沐云书也没有因这突兀的问题感到惊讶,只认真答道: “阿珏,你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都有对方的参与,所以,我们对彼此来说,是这世上无人能够取代的家人,那是一种依赖,对生的依赖,你全心护着我,这哪里肮脏了!” “不过,你前面的路还有很长,我陪你走过的路已经成了过去,你要做的事是继续向前!” 这话让娄珏既欢喜,又难过,欢喜的是他从没有被她嫌弃过,难过的是他以后的路上怕是再也没有她了! 他知道殿下以为他把依赖和喜欢混淆了,他自己其实也搞不清楚,只觉着这一刻心里痛的得厉害。 可即便再怎么难受,娄珏还是忍回了眼中的泪,他若不争气的掉下泪来,会让她担心惦记。 他不舍得让她为自己分半点的神。 深吸了一口气,娄珏笑着道:“我记住了!” 见娄珏眼中颓色散去,沐云书也渐渐放心下来。 看向对面街的石桥旁,她对娄珏道: “邹先生前两日就到了京城,本是想瞧你高中后打马游街时的样子,不想竟出了这样的事,他昨日与我说想带你回陇西再学三年,你可愿意?” 娄珏顺着沐云书的方向看去,正见石桥边站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人高大英俊,他知道这就是那镇国公府的小公爷。 小公爷会在那里他并不奇怪,他听闻小公爷很是爱护殿下。 只是见到他身边的人让他诧异了一瞬,那是他在陇西读书时的先生,平时对他很是严厉,不想为看他是否高中,竟然长途跋涉地来到了京城! 冰凉的心忽然暖了不少,这世上竟还有人是真心惦记他的。 除了回陇西,他也真不知该何去何从,想了想便道: “我想随老师回书院!” 沐云书点头,让翠玉拿了一个包裹交给了永仓。 “去吧,山高路远,万要保重!” 世事无常,这一别,不知是否还会相见了。 娄珏深深地看了沐云书一眼,笑着道:“殿下也要保重!” 说了这话,他才艰难地转了头,带着永仓朝街对面走去。 永仓转头,朝着沐云书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快步跟上了自家爷。 见爷脖子僵硬,似想回头又不敢回头,永仓低声道: “爷,殿下还在,您也许可以回头看一下的!” 娄珏抿紧唇瓣摇了摇头,嫂嫂是不属于他的光,他不可以贪恋,只要知道,这束光曾经在他身上停留过,那便好了! 走过了石桥,墨归和邹先生便迎了过来。 邹先生拍了拍娄珏的肩膀,“好饭不怕晚!下次,咱们给他们中个状元瞧瞧!” 娄珏笑着对邹先生道:“先生,我会尽力的!” 转过头,他又朝墨归看了过去,两人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 墨归朝身后招呼了一下,阿泗便牵来了一匹骏马,墨归将缰绳递到娄珏面前,竟是要把这匹马送与娄珏。 娄珏虽不懂马,可看这马的毛色也知不是凡品,刚想拒绝,却听墨归开口道:“骑它,走的快!” 娄珏:…… 这是想让他快些离开京城啊。 接过缰绳,娄珏道:“多谢!” 没什么好寒暄的,简单告别后,娄珏就这样与邹先生骑着马离开了。 翠玉见人娄珏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一次头,不由低声叹道:“这小子,是个能忍的!” 之前她不解,殿下为何不能把娄珏当弟弟一样相处,现在倒是想明白了,只要有主子在,这小子就不会再往前走,不会再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 人啊,总是要经历痛的! 送走了娄珏,却有另一人从桥那边走了过来,翠玉忍笑道: “主子,这么远,奴婢都闻到小公爷身上的醋味了!” 沐云书点了一下翠玉的头:“怎么宝珠现在老实了,你反倒比她还贫了!” 两人说话时,墨归和阿泗也走了过来。 沐云书听说了墨归收拾汕王府和大长公主府几个幕僚的事情,看着他拳头上满是血痂,就知道是揍人擦伤的。 她无奈到:“下次别用拳头,伤了自个儿咱们不划算!” 墨归还没说话,阿泗快步凑了过来: “殿下您这就不知道了,这不用拳头,发泄不出爷心中的愤怒,得拳拳到肉才能解了爷心中闷气,且这点伤不打紧,属下都帮爷处理过了!” 阿泗说得正高兴,一只大手拍在了他的脸上,将他扒拉到了一边。 墨归斜眼看着阿泗:“但凡你机灵点,也不会一点也不机灵!” 阿泗握着脸,一脸迷茫,他家爷这绕口令都把他说迷糊了,他到底是机灵还是不机灵啊? 第六百一十七章 男宠 “听说要当新郎官前,这男人的脑子都不大好使呢!” 翠玉捂嘴偷笑。 墨归:…… 他怎么觉着翠玉这妮子,把他也给骂了呢! 几人说笑时,沐云书无意中瞧见远处的树影下竟闪过一个人影。 那人影有些鬼祟,不由让她皱起了眉。 “在看什么?” 墨归注意到沐云书眼神的变化,顺着她看的方向转身看去,除了树枝在微风下晃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但他还是谨慎的对阿泗道:“阿泗,去看看!” 阿泗瞬间就收敛了笑容,点头快步追了上去。 将沐云书送上马车,墨归才道:“还有五六日西秦使团就要到了,这几日我会有些忙,你万事小心!” 沐云书知道这次西秦来京对于大奉来说是件大事。 “我知道,不必惦记我这边,西秦人入京,大家的心思都在他们身上,一时半会没人会来找我麻烦!倒是你,我瞧西秦人来者不善,你也要多加小心!” 看着沐云书关切又认真的眼神,墨归的嘴角都扬到了耳根。 …… 大长公主府。 一排丫鬟跪在院子里不敢动弹,大长公主跨进院子时,听到那一声声碎裂的瓷器声,紧紧皱起了眉。 提着裙摆进了屋子,正巧有一片碎瓷片打在了她的裙摆上,她怒视着发疯的余月羲,恼道: “余月羲,你闹够了没有!” 余月羲听到母亲的声音,高高举着瓷瓶的手这才顿了下来。 她将瓷瓶扔掉,也不顾地上皆是碎瓷片,哭着跑到了大长公主面前,扑进了她的怀中。 “母亲,为什么?为什么沐云书那女人那么难缠!您说只要我忍忍,您定会有办法收拾她的,为什么到现在她还好好的,不,是越来越好了!” 不仅与知许哥哥的亲事就要近了,身份竟也高了她一头,她从前最看不起的人,现在处处比她强,知许哥哥不会因为娶到她而后悔,更不会再多看她一眼了! 大长公主看着这个为了情爱发癫发痴的女儿,心中烦闷。 可想起沐云书,她眼中冷光更是藏都藏不住。 从前这种小丫头,她自己都不用沾手就会被处理掉,这次的确遇到了一个令她讨厌的软钉子。 想给月羲找个夫婿,月羲挑来挑去,却是没有一个看中的,反而越发觉着墨知许好了。 瞧着女儿脚上的血,她颦眉道: “都跟你说过多少遍,成了亲就能过一辈子么?那丫头运气好,侥幸让她躲过几次,可她将萧丰益的孩子带在身边,你觉着汕王会轻易放过她?” “你就是个蠢的,娘怎么教你你都听不懂,你要握住的,不是男人的心,是权利,让男人不得不匍匐在你脚下的权利!” 余月羲看不懂母亲眼中翻涌的浓雾,更不知道要怎么获得像母亲说的那样的权利,她知道母亲身边其实有许多为她卖命的男宠,母亲身份尊贵,可她始终要差上一层。 大长公主也没有将话说得太透彻,只拍着余月羲的肩膀安慰道: “本宫是你的母亲,自会为你打算,月羲,沉住气,先动手的人,未必能摘下最甜的那颗果子!” 将余月羲安抚住后,大长公主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褪去衣衫倚在榻上,后面很快就跟上来了一个身形高大的丫鬟。 丫鬟走上前将大长公主的绣鞋脱了下来,将她的玉足放在手心中按揉。 后面的婢女见状纷纷退出了屋子,顺便将门带上了。 其实不关门也没什么,这是公主府,闲杂人不敢闯进来,但丫鬟还是习惯性将门都关紧了。 大长公主将一颗葡萄放进口中,甜丝丝的味道将心中的烦闷驱走了不少,随后她才伸着玉足挑起了丫鬟的下巴。 勾了一下嘴角,她道:“萧环山这两次送来的人,真是越来越不济了!” 那“丫鬟”吓得将额头抵在地面上,“污了殿下的眼,是我的错!” 他的声音可不及他样貌秀美,大长公主收回了脚,点了点床榻。 “你倒是比前头的那个乖巧识趣!上了这榻,可知以后是谁的人?” “丫鬟”抬起头,只思索了一瞬便答道: “自然是殿下您的人!不,奴才是您的狗,您叫奴才咬谁奴才就会咬谁,绝不会犹豫半分!” 大长公主高兴地哈哈笑了起来,心情终于是舒畅了不少。 看着从地上一点点爬过来的“丫鬟”,她抬手拍了拍丫鬟的脸颊。 “听话是好事,还得有点本事,本宫可以给你高官厚禄,但也要你自己争气能留的住!看你那几位‘前辈’便知道了,有本事的风生水起,没本事的么……只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丫鬟自然知晓“风生水起”的人是谁,想到那些人现在有多么神气,他的心就变得火热起来。 将大长公主的衣带拉开,他在大长公主的耳边轻声道: “殿下放心,奴才一定尽心竭力!” “竭力”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让大长公主身子都颤了一下…… 次日清晨,丫鬟才从大长公主府离开,出门上了一辆马车。 上了车后,他很快就将衣裙换掉,穿上了马车里早就准备好的儒衫。 随后,他疲惫地依靠在车厢上,喝了一碗丫鬟递过来的枸杞茶。 那丫鬟低声道:“辛苦十七公子了,这就回去给王爷复命吧!” 鄂十七郎歇了一会儿,点头道:“走吧!” 马车很快来到了汕王府,鄂十七从后门下了马车,随着丫鬟进了王府,转过回廊就来到了萧环山的书房。 见十七郎进门,萧环山忙上前一步笑道:“怎样?姑姑可还因那事没办成而生本王的气?” 鄂十七摇头道:“哪会,殿下说是她手下的人没搞清情况,就把事情传到了王爷这里,殿下怎会与王爷因这点小事伤了情分!殿下一直是看好您的,从前只是表面向着祁王殿下,若非如此,也不会将贤妃的胃口养大,给您制造机会!” 闻言,汕王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的生母只是一个小宫婢,早早就过世了,虽然费尽心思认下鄂妃娘娘为母妃,但鄂妃性格怪异,跋扈不好接近,他始终与这母妃的关系差着一点。 好在他那便宜外祖是个有野心的,给他提供了不少帮助。 他只要再得到大长公主的支持,之后的路自会更加顺畅。 第六百一十八章 上火 拍了拍鄂十七的肩膀,萧环山笑道: “做得好,明日就别在太常寺闲逛了,我给你在吏部谋了个实缺,你明日便去那边上职吧!” 鄂十七一喜,家中除了十三哥,没几个能真正得到王爷青眼的。 他跪地谢道:“多谢王爷栽培!” 萧环山又看了一眼一旁的鄂君颜,一碗水端平地对鄂十七道: “你要像你十三哥学习,本王的宏图大业,以后都靠你们了!” 说着,他哈哈地笑了起来,好像这天下已经尽在他掌控之中了一般。 鄂君颜和鄂十七一同拱手朝萧环山作了一揖,“臣定当全力效忠王爷!” 说了几句闲话,萧环山又提起了这次事情失败,叫父皇对他生出不满一事,询问鄂家兄弟可有快些挽回圣心的办法。 他不能把立功的机会全都压在西秦使团那边,因为他也不清楚西秦使团来京会做些什么。 鄂君颜还没有说话,鄂十七就忙踏前了一步道: “王爷,官家既然觉着是您想对昭庆殿下下手,不若设宴请昭庆殿下过府一聚,增进一下感情,官家见你们兄友妹恭,冰释前嫌,定不会再计较之前那些小事了!” 萧环山摩挲了一下下巴,看向鄂君颜:“君颜觉着如何?” 鄂君颜隐隐皱了一下眉头,他知道汕王是在试探他。 从前汕王信任他,是因为对付的人是祁王,他知晓他与昭昭相识,所以近日又提携了鄂十七到身边,就是在防着他。 抬起头,鄂君颜笑容依旧:“这主意也不错,也许将几位皇子都请来,那就更加热闹了!” 萧环山觉着有理,他是兄长,若父皇看到他待几位兄弟和善,一定十分满意! …… 沐云书收到汕王府的请帖时颇为诧异,要知三皇兄夫妇之前是不与她亲近的。 而阿珏之事,她知道也少不了这位皇兄的推波助澜,失败后竟转头就跟她示好,还真是能屈能伸! 邀帖是吴非衣接过来的,吴非衣自然知晓是汕王府送过来的,见汕王竟还邀请了孩子们,她担忧地道: “殿下,这八成是场鸿门宴,您要去么?” 沐云书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中看着修齐他们玩泥巴,将帖子放到了桌面上。 “三皇兄请了所有兄弟,唯我不去,你觉着第二日会传出什么来?” 吴非衣张了张口,无奈道:“会传您目中无人,汕王主动示好都不放在眼中,您会有挑拨兄弟不睦的嫌疑!” 沐云书笑了,三皇兄的那些幕僚真是费心了! “那要带孩子们去么?” 吴非衣有些犹豫,其实汕王真正忌惮的是修逸和修齐,她怕汕王对付殿下不成,把主意直接打到几个孩子身上。 “没关系的!” 沐云书还没有开口,修逸已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我们不可能一直被姑姑护着,总要成长的,而且汕王殿下不会在他的府邸对我们做什么,那样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撇不清嫌疑,他只会借机表达一下对我们的关爱,让皇祖父放心。” 吴非衣听小少年分析得头头是道,心中的担忧也就去了大半。 是了,殿下说过,要给几个小家伙成长的空间,修逸身上会扛上更重的担子,这点风雨都要躲起来,以后又该怎么办?总不能让殿下一直撑着! “那我这便去回帖,应了这邀请!” 沐云书点头,“顺便帮我问问九哥他们要备些什么礼物,咱们与九哥他们大差不差便好!” 吴非衣一听要去寻萧泽玖打听送礼的事不由紧张起来,沐云书见她走神,不解道: “怎么了?你可是有旁的事?” 吴非衣连连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过去方便!” 一旁撅着屁股挖土的修齐闻言,抬起了小脑袋瓜,笑着道: “九皇叔什么时候都方便的,他一天最闲了!只想着跟小吴大人去泡池子!” 芊凝点了一下修齐的脑袋:“你不好好读书,就会跟九皇叔一样无所事事,一天只能瞎晃悠!” “不是的!” 吴非衣拧眉解释道:“九殿下他也不是一无是处,他只是不想参与到太复杂的事情中来!”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眼睛都齐齐地落在了吴非衣身上。 修齐眨巴眨巴眼睛,歪着圆圆的脑袋看着吴非衣: “小吴大人不是最不喜欢九叔了么?怎么今儿反为九叔说起话来!” 芊凝也撅着小嘴巴道:“小吴大人,九叔总是扯我头花,他最捣蛋了,这种大人溺爱不得,你不能因为他的身份向着他,你从前不畏强权的骨气哪里去了?” 吴非衣嘴角抽了抽,实在没想到,九殿下的人缘居然这般差。 沐云书更是笑得眼睛都弯了,九哥在她这里住的那几天找不到非衣,就跑去祸害孩子们,这才把几个娃都给得罪了。 不过沐云书倒是认同吴非衣的想法,他知道九哥只是表面上不着四六,其实资质很好的。 但他不能表现得太优秀,除了怕招祸,还有就是要保护八哥。 兄弟两个若有一人表现出过人的才华,就会被有心人盯上,双生子不可被立为储君,但除掉一个,另一个便有了机会。 为了对方的安全,所以兄弟俩一个招猫逗狗,一个沉默寡言,都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才能来。 皇家能有这样纯粹的兄弟情,真的很不易了。 吴非衣见时辰不早,就没有多停留,先写了回帖,之后便去了九皇子府。 萧泽玖正烦闷地倚在池塘边揪花瓣,听说吴非衣来了,都没有让下人通传,直接小跑着迎了出去。 吴非衣看着他手中那被揪秃了的花儿,不解道:“殿下这是?” 萧泽玖尴尬地将手中的花枝藏到了身后,“哦,近日有些上火,皇妹说菊花茶可以清火,本王……本王揪点花瓣来泡茶!” 萧泽玖身后的金宝撇了撇嘴,王爷刚刚明明一边揪花瓣,一边嘀咕,是去昭庆府,还是不去昭庆府!哪里是要用花瓣来泡茶的! 萧泽玖正要将吴非衣迎进府里,门口又有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第六百一十九章 歪心思 马车上很快就走下来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姑娘,金宝瞧见这姑娘,有些惊讶地对萧泽玖道: “是裴女官!爷,她怎么又来了?” 之所以会用这个又字,是因裴女官从前从不主动找爷,金宝还以为爷这辈子都不会打动裴女官了呢,不想这些日子她竟是连着来了好几次。 他这话虽然是问句,但心里明镜一样。 正店大比一事,已经让裴女官跌下了神坛,因左老王妃极力维护才保留了些颜面,继续在宫中做女官。 可从前高高在上的人儿也不再是那么高不可攀了,看来他们九爷又有机会赢得美人心了呢! 萧泽玖看到裴淸怜走过来也惊讶了一下,心里虽然已经放弃了要与裴淸怜在一起的念头,但想起小时候对方救过自己的事情,他还是没办法对裴淸怜表现得太过冷漠。 裴淸怜带着丫鬟走上石阶,朝萧泽玖福了一礼。 “之前来给殿下送药,殿下不在,所以便再来看看!” 说着,她扬起了一个笑脸:“好在这次运气好,终是让我碰到了!” 在萧泽玖的记忆里,裴淸怜很少会笑,他以为瞧见这灿烂的笑容自己会很开心的,可他并没有开心的感觉,反而觉着紧张,下意识就朝吴非衣看了过去。 吴非衣一直垂着头,握在衣袖里的拳在轻轻颤抖着,听到裴淸怜的脚步声又近了两步,她咬着牙飞快看了萧泽玖一眼,道: “殿下有要客,在下便不打扰了!” 她正欲转身,裴淸怜便唤住了她。 “这位公子请留步,小女与九殿下是好友,不需要避客,公子既然寻殿下有事要说,那便一同进府吧!” 说着,她转过头看向萧泽玖问道:“九哥觉着如何?” 从前裴淸怜偶尔也会唤他一声九哥,但大多数时候都会唤他殿下。 现在,萧泽玖反而喜欢裴淸怜如从前那样唤他。 不过小土豆来寻他定是有事要说,他的确不想让他白跑一趟,便对吴非衣道: “有事就进来说吧,金宝正好备了酒菜,陪我用过饭再回!” 裴淸怜听着萧泽玖的口气暗暗挑了挑眉,萧泽玖再随意,也不会与一个姑娘家这般说话。 莫不是,他还不知道吴依依是位姑娘? 裴淸怜藏下眼中的暗芒,她一直没想通吴依依母女为何没有揭露父亲抛弃妻女,将外室扶正一事,现在看来,倒是能想通其中理由了。 吴依依是父亲的亲生女儿,父亲若声名狼藉,吴依依就算抢回嫡女之位又有何用? 所以,她们是想让父亲看到她们的价值,主动接他们回府么? 这也就能解释吴依依为何会与九殿下走得如此近了。 可吴依依为何没有对萧泽玖说,她就是当年救过他的那个女孩子? 裴淸怜想了一会儿,只得到一个答案,那就是吴依依自己也不清楚当年救的人是谁。 也或许那时她年纪还小,早就忘记了这件事! 裴淸怜抬起头看向萧泽玖,论相貌,这京城也就只有墨知许能及得上他。 但他与墨知许是不同的,墨知许是块捂不热的石头,而萧泽玖曾经对她的那些好,她都是记得的。 左老王妃试探过官家,官家没有再纳人入后宫的意思,如今官家又只叫她负责左老王妃的病情,她更是没有机会再接近官家。 母亲已经生了叫她嫁给六皇子做侧妃的念头,比起瘸腿的六皇子,她还不如嫁给萧泽玖! 萧泽玖追在她身后这么多年,如今她只要稍稍回头,他定然满心欢喜。 她不信,萧泽玖对她的好,只因幼时那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侧过头看了裴淸怜一眼,裴淸怜道:“公子可是觉得小女不方便在场?那……” “不是!” 吴非衣打断了裴淸怜的话,若她寻九殿下要避开人,会叫人觉着昭庆殿下与九殿下结党,她万不能让人以为她来寻萧泽玖是有见不得人的事情要说! “我来是……” 吴非衣正想将来意道明,不料金宝却是走到她身后将她推进了门。 “小吴大人,爷都备好酒菜了,你们边吃边聊,别在府外站着!” 金宝以为,若小吴大人不进府,裴女官自然也不好意思与爷独处,所以她才会一直邀请小吴大人进门! 爷二十来岁一直单着,最近总是烦躁不堪,估计是阴阳失衡闹的,所以他得想办法帮爷一把! 萧泽玖见金宝将吴非衣推进了府门,给他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目光,这小子终于是长进了一点! 金宝错以为爷是在夸他机灵,变相的留住了裴女官,自以为与萧泽玖心有灵犀,还朝他眨了眨眼睛。 几人进了院子,裴淸怜便将手中提着的盒子交给了金宝。 “九哥的外伤应是好了,但还是要调理的,这些是温补的药材,七碗水小火煎半个时辰,你若弄不好,我每日过来帮忙也可!” 萧泽玖正要拒绝,金宝连连点头道:“那就劳烦裴女官多跑几趟了,小的脑子的确不太好用!” 萧泽玖脸色一僵,这小子脑子岂止不好用,他恨不得把他的脑袋当蹴鞠踢出去! 为何要让裴清怜长来?他们现在还不够尴尬么? 可他又不好太下裴淸怜的面子,只能暗暗瞪了金宝一眼。 金宝看到了这个眼神,还以为他家爷觉着这样的程度不够,又对裴淸怜补充道: “其实我家爷身上的外伤也没好利索,裴女官要是方便,再给我家爷瞧瞧外伤!” 萧泽玖气得嘴角直抽,吴非衣更是心情烦乱。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与九殿下待在一处。 莫不是她的什么举动叫萧泽玖瞧出了端倪,所以叫来裴淸怜来提示她莫要动歪心思! 心里又痛又酸,甚至还有些愤怒。 虽然喜欢谁是萧泽玖的自由,可她与裴家的仇不共戴天,若萧泽玖娶了裴淸怜,他们迟早会站在敌对方! 吴非衣的心思越来越乱,实在是呆不下去了,起身道: “九殿下,在下此次来是替我家殿下询问您,去汕王府赴宴,要备什么样的礼,您若方便,想好了叫金宝给我们报个信就好,在下就不打扰殿下和裴女官叙旧,告辞!” 第六百二十章 回心转意 萧泽玖心里刚刚升起的那一点喜悦瞬间就被熄灭了,好不容易才盼着见了一面,怎么说不上几句话就走了? 主要小土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莫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正想起身去追吴非衣,身边的裴淸怜开口道: “送汕王殿下的话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不错的礼物,九哥可记得你在梅林里酿的酒?那是你亲手酿的,我还帮你在上面培了土,那酒送予汕王殿下正是合适!” 裴淸怜这话的重点并不在建议萧泽玖送什么,而是提起他们两人曾一起酿酒的事。 她在敲打吴依依,这样的回忆她与九殿下有许多,吴依依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吸引九殿下的注意,都是徒劳! 其实让她说出这样的话她也觉着很羞耻,她之前从未与人争风吃醋过,如今却为萧泽玖放下了身段,希望萧泽玖不要让她失望! 吴非衣没有再回头,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心中的恨意与裴淸怜撕破脸。 她知道殿下和小公爷一直在帮忙调查马匪的案子,在真相没有大白前,她不能打草惊蛇! 吴非衣步子太急,以至于萧泽玖根本来不及去拦他。 拧紧了眉头,萧泽玖看着裴淸怜道: “梅园的酒,不止你培了土,那次去梅园玩耍的公子小姐都帮了忙,也是因为大家都这样做了,你才帮我的酒添了土。清怜,这些事你从前不愿承认,为何突然又要提起来?” 萧泽玖的话让金宝眼皮突突直跳,他家爷是糊涂了么?姑娘这样做还能为什么!是回心转意了啊! 他走过去扯了扯萧泽玖的衣袖,低声道: “爷,姑娘家脸皮薄,您别这样说裴姑娘,她会难过的!” 萧泽玖转头时,果见裴淸怜紧紧抿着唇瓣,极力忍着眼泪的样子。 兰月更是气道:“九爷这话真有意思,我家小姐知礼守礼,九爷想要酿酒,我家姑娘就算想帮忙,也不能不顾清誉的上前吧?那些事在小姐的记忆里都是弥足珍贵的,想起来便忍不住提了,九爷却在质疑我家小姐,早知这样,小姐当年就不该相信您会回来见她,在你受伤的地方等了您那么久!” 说着,她眼眶泛红,哽咽了起来: “奴婢知道了,九爷怕也跟外头的人一样,因为我家小姐输了比试,便瞧不上我家小姐了!可老爷做的事,小姐如何能质疑,小姐可能有些急于求成,但她是想救更多的人,治更多的病,初衷是好的啊!” “我家夫人只看重大少爷,每天在小姐耳边三令五申,叫她做一个能给家族带来更多利益的姑娘,好好帮衬大少爷,要不然就随意给她配了人去,我家小姐若敢质疑老爷夫人的决定,换来的就是一顿责罚!” “九爷,有些事也不是我家小姐能左右的,她已经很苦了,怎么连您都不能体谅她呢?您那日说以后不会再来打扰我家小姐时,您知不知她有多难过……” “好了兰月,别说了!” 裴淸怜深吸了一口气,忍回了眼里的泪,依旧微微扬着下巴看着萧泽玖。 “找那么多借口做什么?裴家的确做错了许多事,我也不想连累旁人,我不该舍不得的……” 说到最后,她声音小的可怜,那几乎要碎掉的样子让金宝看得心都揪起来了! 看来那些事都是裴绝逼着裴女官做的,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与摆布她的人抗争! “九爷,”金宝轻唤了一声:“裴女官来都来了,要不,留她用了饭再走吧!那么多酒菜,浪费了不好!” 萧泽玖心情复杂,听了兰月的话,让他更加迷茫了。 他从前以为,自己放弃清怜,是因为对她所做之事感到失望,现在却发现好像不是因为这个。 也许,一直以来,他放不下的只是当年的那场失约。 犹豫了一会儿,萧泽玖道: “你母亲若是再为难你,你可以差人来寻我!不过这药就不必了,我在皇妹那边已经将伤养得差不多了,你虽然是女医官,总来我这里也会被人说闲话!” 萧泽玖的回答让裴淸怜眼底闪过一丝幽光,她已经低下了头,萧泽玖竟还是拒绝的。 强大的不甘让她的指尖都陷进了手心中,抬手抹去了下巴上的泪珠,转头时脸上却挂满了笑。 “我就知九哥还是在意我的!我不常来就是了,不过九哥也要多注意休息!” 说罢,裴淸怜又看向了金宝:“照顾好九哥,莫要叫他强出头,我不希望他总是受伤!” 裴女官这话说得已经很直白了,金宝也实在替他家爷高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他刚才还觉得他家爷愚笨,现在看来他家爷其实也是懂得怎么拿捏姑娘的芳心的! “裴女官放心,我会照顾好爷的!” 裴淸怜点了一下头,朝萧泽玖福礼后便带着兰月离开了九皇子府。 上了马车后,她脸上的笑意才一点点散尽。 “兰月,我刚刚的样子是不是很丑陋!” 兰月一怔,连连摇头道:“怎么会,您要是丑陋,这世上就没有漂亮的女子了!” 裴淸怜苦笑了一声,她真的想一直保持骄傲,可她注意到了萧泽玖的眼神,他不会再向她踏前一步了。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年幼时的事情,那时候父亲还未考入太医院,将她们母子几人安顿在京城的小院子里,因为吴家母女入京来看望父亲,父亲吓得将她们母子三人赶出院子,生怕被吴家母女发现。 她们三个无处可去,出来时也没有带银两,不能回去找父亲要银子,只能在破庙里凑合了几日。 等父亲将人送走,她们才敢见光。 那时候她就在想,为什么同样是父亲的女儿,吴依依的命就那么好? 后来父亲遇上了一位高僧,高僧说他的女儿会有大造化,从那开始,她努力的表现自己,只要让父亲坚信那个会有大造化的人是她,那以后遇到事情,被舍弃的那一个就不会再是她了! 本以为已经甩开了吴依依这个噩梦,不想她竟又出现了。 父亲她不会让,萧泽玖亦是如此! 第六百二十一章 无解之题 裴淸怜回到裴府时,正遇裴夫人拉着办差回来的大哥裴文硕亲热地说着话。 “你又跑哪里去了?每天就知道做美梦,半点帮不上你哥哥!”裴夫人冷道。 “好了母亲,莫要说小妹了,我一个大男人,建功立业哪里要靠女子!” 裴文硕生得还算不错,但因下巴有些长,让本来忠厚的样貌添上了几分阴狠。 另外,他眉心上还有一条疤痕,是与墨归打架时留下来的。 听大哥说他不依附女子建功立业,裴淸怜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裴文硕并没有注意到妹妹的表情,转身看向了她。 “正店大比的事我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和盛堂因此损失了大半生意,的确有些可惜,不过我与父亲商量过了,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我会竭尽全力为你们创造这次机会,你们务必要好好把握!” 裴淸怜咬了咬唇,她厌恶大哥这样的口吻,明明所有事情都是给他的前程铺路,却好似他的涉险是为了她们一样! 可令她更痛恨的是自己别无选择。 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就需要顺着他们安排的路,一直走下去! …… 皇城卫衙门,阿泗拧着眉头快步走到了墨归的公案前,将一沓信件递给了墨归。 “爷,咱们的人终于查到了马匪的下落,但……” 墨归见阿泗脸色不好,就知道他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抬眼道:“继续说。” 阿泗叹了口气:“追查到马匪的窝点后,咱们的人便打算与当地衙门一起剿匪,谁料当地衙门调了两日的兵,再去围匪时,马匪竟因私怨发生了内斗,人都死光了!” 墨归得到这个消息,眉峰直接扬了起来。 还真是好巧。 “怎么知道是内斗?” 阿泗解释道:“他们的两位当家武器分别插在对方的身体里,估计是二当家想要夺位,结果功夫还是不及大当家,没抢到位置,自己也丧了命!” 墨归拆开阿泗递过来的信件,将探子描述的详情仔细看了一遍,随后将信放在桌面上,手指在上头轻轻敲了几下。 “听闻裴文硕回京了?” 阿泗一怔,不知他家爷怎么突然从马匪之事跳到了裴指挥使头上。 “是,昨日刚回到京城,先是入了宫,后来回了裴家,夜里还去了一趟睿亲王府。” 墨归手指点了些茶水,在桌子上写下睿亲王、裴文硕以及马匪的字样,然后串联了起来。 阿泗嘴巴微张,惊讶道:“爷,你莫不是认为,那些马匪与裴……” 说到这儿,阿泗住了口,回身朝门外看了一眼。 裴文硕之前是皇城卫副指挥使,皇城卫中很可能有他的眼线! 这样想着,阿泗眼睛睁得更大了,马匪会突然内乱,难道是得到了皇城卫中内鬼递出去的消息? 也许那马匪的几个头目里,就有裴文硕的人,知道小公爷这边查了过去,那人便动手将有可能泄密之人都除掉了。 结果他不知裴文硕的心狠,裴文硕是不可能留下一个活口的! 怪不得马匪手中会有精良的刀具,裴文硕的身份弄到一些精良的武器收买马匪,实在轻而易举! 阿泗越想越有这种可能,紧张地看着墨归道: “小公爷,难不成,难不成陷害大皇子的人……是他!” 阿泗将手指指在了睿亲王的名字下方,指尖都在轻轻发颤。 不怪他如此震惊,常理上来讲,睿亲王是没有理由陷害大皇子的,除掉大皇子这皇位跟他也没关系。 官家还有那么多儿子,轮也轮不到他。 那他陷害大皇子的目的就值得深思了,阿泗想到了一个令他不寒而栗的可能,那就是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官家授意的! 这也就能解释,睿亲王那么胡闹,官家却依旧纵容他的原因。 历史上不是没有父亲忌惮儿子的先例! 若是这样,这案子再怎么查都没有用了,官家是绝对不可能给大皇子翻案的! 他紧张地将桌子上的字擦掉,带着几分慌乱地看着墨归: “小公爷,怪道国公爷当年不愿让您查,这案子……无解啊!” 墨归收了收拳,古井般的瞳仁里有云雾翻涌。 放弃? 他的人生里就没有这两个字! “没有答案,咱们就写出一个答案来!” 墨归声音沉肃,将几封信丢进了火盆中。 “马匪窝点没有发现圣旨的踪迹,你叫老李他们这几天查一下缉查卫那边,看是否有人被调去清凉山。” 清凉山就是马匪的窝点,如果缉查处派人过去,定也是想寻找圣旨下落,那便可以证明马匪就是与裴文硕有关。 阿泗知道,其实小公爷已经可以确定这件事就是裴文硕所为。 裴文硕是裴深的私生子,吴家人死在马匪手中,裴深没能力调动马匪,但睿亲王的女婿裴文硕却是有这个机会的! 想到这儿,阿泗默默叹了口气,当年小公爷是很信任裴文硕的,还把他当作自己的好兄弟。 那时,裴文硕的父亲不过是太医院的一个医官,裴文硕进入皇城卫后,处处遭人排挤,是他们家小公爷看重裴文硕的能力,一步步提拔他才让他有机会走到了御前。 后来这小子娶了睿亲王的长女,地位水涨船高,渐渐就不满服从于小公爷的安排了。 在许多案子上都与小公爷持相反的意见,官家也怕小公爷在皇城卫一头独大,便提拔了裴文硕做皇城卫副指挥使。 此后,就是冀州的贪污案,小公爷去冀州几乎是九死一生,爱犬也因保护他而死,好在老天有眼,让昭庆殿下救了爷,这才让爷捡回了一条命! 爷后来查到消息是从皇城卫泄露出去的,而知道他行踪之人,唯有裴文硕。 官家派人调查,裴文硕许是早有警觉,拉出了两个替罪羔羊担下了罪名,那时朝堂上每日都有灾情和民乱报上来,还有大臣们的勾心斗角,官家哪有心思细查这案子,便只处理了那两个替罪羔羊。 因小公爷伤势颇重,冀州贪墨案后来之事便交到了别人手上,这也给纪家人制造了机会,将贪污之事扣在了陈景洛大人的头上。 第六百二十二章 又想她了 想到这儿,阿泗心中更加感慨,昭庆殿下总是在爷需要的时候出现,也难怪爷会满心满眼的全是她! 他们家爷和殿下的感情是叫人艳羡的,不过他也不错,虽然他与他们家宝珠没经历什么大风大浪,但能平平淡淡地与心爱之人在屋顶上嗑瓜子,对他来说才是最幸福的事! 想着想着,阿泗就傻笑起来。 墨归瞧着阿泗那被蜜罐子腌蠢了的傻样子,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还不快去办差?要不派你去清凉山亲自探探马匪窝?” 阿泗连忙摆手:“别介啊爷,属下还有几日就成亲了,去清凉山赶不回来,我们家宝珠胆子小,这时候您派我出门,她得担心死!” 墨归:…… 阿泗这小子一定对胆子小有什么误解! 算了,宝珠和阿泗眼中的对方,与他们看到的不一样,可他们开心比什么都好! 他失笑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昭昭心中他是个什么样子!有一会儿没见了,好像又想她了! …… 转眼便到了汕王设宴的这一日,汕王妃一大早便坐在了梳妆台前,让丫鬟帮她梳发。 昨日,萧环山宿在了侧妃那边,过来时,只见汕王妃冷着脸看着铜镜,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他走过去扶住了汕王妃的肩头,问道:“怎么了,又是何人招惹了本王的爱妃!” 汕王妃转了身,皱眉道:“王爷,为了让父皇宽心,咱们对沐云书示好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叫上那几个孩子一起过来?这不是承认那几个孩子是皇室血脉!” 萧环山安抚地拍了一下汕王妃的肩膀:“本王承认又没有用,要天下人承认才行!父皇不是喜欢看我们兄弟和睦的样子?那本王便和善给父皇看!再说,几个小萝卜头何足为惧!正好让大家瞧一瞧,他们与咱们的晟儿相比,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汕王妃这才明白王爷的意图,王爷说的对,几个养在民间的孩子,绝对不会有她的晟儿优秀! 另一边,沐云书也带着孩子们来到了汕王府。 入府时,竟是遇到了八嫂余弦儿,余弦儿见到沐云书后表情有些尴尬,半晌后才别扭地开口道: “来的挺早!” 余弦儿惯常是冷着一张脸的,这话一出口,好像在嘲讽沐云书着急赶来巴结汕王一样。 她自己也听出了自己的话有问题,忙又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不像是这样积极的人……” 发现自己越描越黑,余弦儿只能气闷的住了口。 沐云书见一向冷着脸的余弦儿竟微微鼓起腮帮,好像在跟自己生闷气,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八嫂似乎与她想象中不大一样! 沐云书本就不是一个喜欢为小事计较的性子,看出余弦儿没有恶意,她便道: “孩子们习惯守时,我便早早来了。” 余弦儿并没想到沐云书会认真答她的话,要知道之前她的态度的确恶劣。 看着沐云书的笑脸,余弦儿耳根微红地别过了眼睛。 不得不说,这丫头的笑容的确好看,让人心里暖烘烘的,也难怪老八老九这样喜欢这个妹妹! 沐云书并不知自己的笑容将八嫂给虏获了,见她不说话,便主动问道: “八嫂怎么没与八哥一道来?” 这话让余弦儿的丫鬟元霜紧张地抬了一下眼睛,上前回道: “王爷事忙,王妃不忍打扰他,习惯了自己一人出门!” 她说着,还扶着余弦儿悄悄地退后了一步,好像故意想与沐云书拉开距离! 对于余弦儿刻意与人保持距离的举动,沐云书有些不解,但这是别人的习惯,她不应该唐突询问。 “原来是这样,八嫂若不介意,那咱们一起入府吧!” 余弦儿刚想拒绝,垂在身侧的手竟被一只软乎乎的小手牵了起来。 她垂头去看,便瞧见一个粉嫩嫩的小姑娘正朝着她笑。 “婶婶,芊凝可不可以这样叫您?八叔之前与我们介绍过您的,芊凝觉着您好漂亮,能不能跟您一起进门?” 小姑娘声音甜甜的,直把人心都甜化了。 王爷居然与孩子们介绍过她?他不该很厌恶她么?竟愿意让孩子们叫她八嫂? 余弦儿是极喜欢孩子的,可她不敢表现出自己的喜欢,又舍不得伤芊凝的心,一时间紧张地绷紧了身体,不知该如何是好。 沐云书朝芊凝招了下手:“咱们不熟悉汕王府的路,不如让八婶婶走在咱们前头,给咱们带路好么?” 芊凝听话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礼貌地松开了余弦儿的手,仰着小脸儿道: “好,那辛苦八婶婶了!” 被娃娃抓过的手热乎乎的,余弦儿竟还有些不舍放开。 她动作僵硬地摸了摸芊凝的发顶,“不辛苦,院子有些大,你们……要注意安全!” 余弦儿是不会转弯的性子,她知道汕王夫妇不是什么好人,一定很讨厌大皇兄留下的这几个孩子,所以才会有此嘱咐。 修逸心思敏感,知道余弦儿为何有此叮嘱,便知这八婶婶对他们几个没有恶意,真诚地道: “婶婶放心,我们会注意的!” 其他的几个小脑袋也一个劲点着头,惹得余弦儿手痒得不行,好想每一个都上前捏一捏。 可她不能,她不想惹人讨厌! 克制住了想与人亲近的冲动,她朝几个孩子点了点头,然后提裙走进了府院。 府门处已经候着不少王府的下人,见余弦儿和沐云书等人进门,几个引路婢女快步走了上来,引着众人绕过影壁,朝王府西侧的庭院走去。 院子已经被布置一新,比起昭庆府的温馨,这里更加气派。 回廊两侧的下人见人走来纷纷行礼问安,不知走了多久,才来到了汕王设宴地地方。 汕王妃早就等候在这里了,见人走来,她脸上堆起笑,快步迎了过来。 “我还说这次老八媳妇定还是自己过来的,没想到你们两个竟是走到一起去了!” 余弦儿不喜欢汕王妃的热络,暗暗退后了一步,淡道: “在门口遇上了昭庆,便一同进来了!” 汕王妃拉了个空,心中不悦,但脸上却未显,很快就将目光转移到了几个小家伙身上。 第六百二十三章 脖子上有东西 汕王妃本还想要昧着良心说点什么来夸赞这几个孩子,可见了面后,她竟满眼意外,一时间都忘了要说点什么好。 这几个孩子生得实在太出众了,在他们身上,汕王妃终于明白什么叫得天独厚。 明明是在市井中找回来的,应是一身市侩才对,可几个孩子跟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虽有烟火气,却无俗气,一个个身姿挺拔,眼睛明亮,守礼又不木讷,可爱又不谄媚,实在讨人喜欢! 这些若是她的孩子,她定会千宠万宠,可他们不是,这个叫萧修逸的孩子,还有可能与她的晟儿争抢皇长孙之位,她的心情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丫鬟在一旁暗暗揪了一下汕王妃的袖子,汕王妃才回过了神,扯出笑脸道: “早听闻皇妹身边的几个孩子水灵,今日见了果不其然,来来,婶婶都给准备了见面礼,一人一个都有份!” 早晨时,萧环山特意叮嘱了汕王妃,让她不必避讳孩子们的身世,大胆承认他们是大皇兄的孩子就是。 父皇瞧他们重视亲情,定会满意,反正大皇子的案子翻不了,昭庆再如何抬举这几个小的,他们也无法得到朝臣和百姓的承认! 可汕王妃见到几个孩子后,忽地就不想让他们与皇室扯上关系了,简单招呼了一声,便让下人带着孩子们去玩了。 没用沐云书吩咐,宝珠就跟在了几个孩子身后,余弦儿的丫鬟元霜也在主子的示意下跟了上去。 有宝珠和元霜护着,沐云书便放下了心,随着汕王妃入了席。 汕王妃对沐云书表现得很热情,再不是初见时那般带搭不理。 寻了许多话题与沐云书聊,还问起她大婚可还需要准备些什么,到时候她定然竭力相帮。 之后,便与沐云书说起了育儿经,明里暗里地夸赞她儿子萧晟多么出色。 起初沐云书还能应承几句,可他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相比于汕王妃的热情,反而余弦儿的冷淡更让她自在。 有几次她疲惫地不想去接汕王妃的话,都忍不住朝八嫂余弦儿看了过去,余弦儿却不是在饮茶,就是在望天,完全不给汕王妃拉她聊天的机会。 也不知是不是看到沐云书实在招架不住了,她才清了清喉咙转过头道: “我想去方便一下,昭庆……” 她的话还没说完,沐云书立即起了身,笑容真切地道:“我随八嫂同去!” 看着沐云书这迫切的样子,余弦儿竟觉有些好笑,但她脸上还是冷冷淡淡的,微仰着下巴傲娇地道: “既然内急,那还不走!” 说着,便与沐云书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席位。 两人走后,汕王妃身边的嬷嬷低声道:“鲁王妃去哪儿都是一个人,这次竟招呼上了昭庆殿下,这可真是奇了!” 汕王妃脸上也不再挂着假笑,冷道: “余弦儿姓余,余家是大长公主的人,大长公主那么厌恶沐云书,老八媳妇不可能与沐云书交好的!” 嬷嬷点头:“王妃说的是,也许鲁王妃只是顺便提了一嘴,是老奴多虑了!” 没多久,萧泽玖等人也纷纷来到了汕王府,汕王妃便没有再想沐云书的事情,起身招待起来。 主院有伶人在跳舞,王府下人便带着孩子来到了侧院玩耍。 孩子们倒也老实,并没四处乱走,几个哥哥只围着芊凝在树下打秋千。 “喂,谁叫你们坐本世子的秋千的!” 孩子们正谈论着修明新作的小机关要如何解时,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怒气冲冲走了过来。 少年与修逸年龄相仿,正是萧环山的长子,萧晟。 他身后还簇拥着不少奴仆,一个嬷嬷弯身对萧晟介绍道: “世子爷,这几个是昭庆殿下府上的孩子。” 萧晟眼睛一虚,已经知道了孩子们的身份。 他娘与他说过,有几个不要脸的乞儿竟妄图与他争抢皇长孙的位置! 目光落在了修逸身上,他冷道:“你就是萧修逸?” 修逸点了点头,只淡淡应了一声:“是。” 萧晟上下打量了修逸一眼,嗤笑道:“一副穷酸相,果然不怎么样!快让开,别弄脏了我的秋千!” 说着,他上前就扯住了芊凝的手,一把将她从秋千上扯了下来。 芊凝摔倒在地上,萧晟见小姑娘狼狈的样子竟开怀大笑起来:“下贱的玩意儿,就该像狗一样的趴在地上!” 修齐可没有哥哥们那样的好脾气,见妹妹小手手都划破了,气得用力朝萧晟撞了上去。 他虽然比萧晟矮了一头,但平时的肉也没白吃,使尽全力撞上去,萧晟瞬间就被他压在了地面上。 “敢欺负我妹妹,我叫你把昨天的饭都吐出来!” 说着,再次用力在萧晟的身上坐了两下。 仆从们都傻了眼,吓得连忙过来拉扯,修培、修明怕弟弟受伤,立即上前护住了修齐。 这时,修逸已经扶着芊凝站了起来,芊凝虽然很痛,但眨巴了两下眼睛,将眼泪忍了回去。 她记得来之前大哥与他们说过,尽量不要给姑姑惹麻烦,于是她牵着修逸的手走过去叫住了修齐。 “齐哥哥,算了,我们回去找姑姑,不在这里玩就是了!” 已经被下人扶起来的萧晟恶狠狠地看着芊凝等人道: “你们竟敢伤我,你知不知道本世子是谁!我是这大奉朝的未来,西秦那个棋圣还要靠我来打败,伤了我,你们担待的起么?” 修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插着圆圆的腰摇头道: “小小年纪就这么不知天高地厚,长大了可要吃生活的苦!” 修逸嘴角抽了一下,这话都是他平时教育弟弟的。 萧晟在府里张狂惯了,同龄人都对他千依百顺,生怕惹恼了他,还没谁对他这样无礼过。 愤怒下,他一把推开了扶着他的下人,上前就掐住了修齐的脖子! 孩子们和仆从们上前拉架,顿时又乱成了一团。 可就在这时,芊凝突然指着萧晟的脖子大喊: “都停手,快别打了,这个大哥哥脖子上面有东西!” 第六百二十四章 蜱虫 众人被这奶呼呼的声音叫愣了神,随后朝萧晟的脖颈处望了过去,果见他脖子上面有个黑乎乎的东西。 那东西很小,大概有米粒大,不细看根本看不到。 所有人的目光突然集中过来,把萧晟看得心里毛毛的,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果然摸到了一小块吐出来的地方。 毕竟还是小孩子,脖子上突然多出个不明之物,吓得萧晟一个劲的乱抓。 芊凝着急地看着修逸道:“逸哥哥,不能让他乱抓,那是虫子,是蜱虫,乱抓让虫子留在他身上就糟了!” 修逸对医术方面虽然没有妹妹了解的那么多,但看书看累的时候,也会看些医书放松一下。 他在姑姑的医书中也读到过这种虫子,的确十分危险! 于是他急忙上前抓住了萧晟的手,冷声道:“不想出事就别乱动!” 萧晟被修逸这冷喝声惊了一下,一时间真的忘记了挣扎,委委屈屈地扁着嘴问: “到底什么东西,快给本世子拿开!” 奴仆们见萧晟抓了半天,那小虫竟然还扒在萧晟脖子上,有个老嬷嬷便要上前将那小虫拿掉。 芊凝立即抓住了那老仆,制止道:“不可以这样去弄,嬷嬷,快去取一根点燃的香过来!” 老嬷嬷不明所以,不知该不该听芊凝的,就见修逸冷声道: “还不快去,想让你家世子出事么?” 老嬷嬷被这一吼,更没了主意,连连点头道:“是,是,老奴这就去取!” 老嬷嬷离开后,萧晟才意识到自己被修逸抓住了手,恼怒地瞪着他。 “你把那虫子从本世子身上挥掉就是了,叫嬷嬷娶香作甚?” 芊凝上前一步,认真地解释道: “这种虫子你越是抓它,它咬得就越紧!它若有残肢留在身体里,会让人生很严重的病,所以不能去抓它,要用火来烫它!” “用火来烫?” 萧晟吓得瞪圆了眼:“你……你们不会是故意想要害本世子吧?” 芊凝气得直鼓腮帮子:“你这是什么脑子,烫你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说话时,那嬷嬷已经拿着点燃的香跑了过来,芊凝对那嬷嬷道: “你用这香去烫那蜱虫的尾部,它怕热,等会儿就松口了!” 嬷嬷转头朝那小虫看了过去,小虫米粒儿大,她若失手烫伤了世子爷,那她这条命就别想要了。 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嬷嬷已是吓得一身冷汗,摇着头道: “老奴不敢啊,世子爷金尊玉贵,要是被老奴伤到,老奴实在担待不起啊!” 芊凝捏了捏小拳头,想到书上说被这虫子咬过的人,好些都得了很严重的病不治而亡,便上前接过了嬷嬷手中的香,道:“我来!” 线香的香头已经被烧得通红,萧晟见小姑娘朝他走来,更加害怕了。 小姑娘的手上还有刚刚摔倒时留下的血痕,萧晟看着这个比他矮了一头的小女孩,心中更害怕了。 六岁的小娃娃能懂什么?一定是因他弄伤了她,所以用这样的法子来报复他! 当芊凝快要走过来时,萧晟顿时就不干了,扯着嗓子喊道: “滚开,什么烫虫子,你们分明是想对付本世子!我要把你们的所作所为告诉父王,告诉皇祖父,让皇祖父狠狠打你们板子!” 芊凝并没有管他如何挣扎,几个哥哥帮她按着萧晟,她便将手中的香朝萧晟脖子上的蜱虫伸了过去。 当那香马上就要碰触到蜱虫时,院子里响起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一个妇人很快就冲到了芊凝身边,二话不说地抢过她手上的香扔到了地上,随后一把将芊凝推倒在地,又将萧晟拉回到她的身边。 萧晟看到妇人,“哇”的一声扑到了她的怀中,“母妃,这几个小杂种欺负晟儿!” 汕王妃脸都黑了,狠狠瞪了修逸几个一眼,在他们汕王府居然敢欺负她的儿子,以后还得了! 修逸几个着急地将芊凝扶起来,眼中都是心疼。 修齐气不过地抬起头,看着汕王妃道:“我们没有欺负这位小公子,妹妹是想帮他把身上的虫子弄下来,我们是在帮这位小公子!” 汕王妃气道:“一个小虫子而已,用得着用香来烫?满嘴胡言,不知谁教的!” 萧晟是她的宝贝疙瘩,如果这几个孩子没有伤害到晟儿,她也愿意装装样子,可这几个孩子居然合起伙来欺负她的晟儿,她怎还会给他们好脸色! 汕王妃剜了几个孩子一眼,这才蹲下身查看起儿子的情况。 看到他脖子上的确扒着一个小虫儿,想也未想便要去将那小虫抓下来。 可她试了两次,那小虫竟是越咬越紧,再要动手时,就听芊凝急道: “汕王妃,您不能这样抓,真的会让这个大哥哥生病的!” 汕王妃嗤笑了一声,根本不相信芊凝的话,手上一用力,便将那虫子扯成了两半。 她将手中的那半扔到了地上,嫌弃地拿起帕子仔细擦了手,又帮萧晟擦了擦脖子,安抚道: “晟儿别担心,虫子已经死了,没事了!” 萧晟觉得脖子上痒痒的,用手抓了两下,扁嘴道:“好在母妃您来了,不然我定会被那臭丫头烫伤的!” 汕王妃拉起萧晟的手:“小无赖也就会耍点不入流的手段,晟儿不与他们计较,走,母妃带你到前面去!” 说罢,她连看都没看芊凝他们一眼,带着萧晟就离开了侧院。 宝珠和元霜一直防着汕王府的下人伤害到修逸几个,等人都走了,两人忙走过来查看芊凝的伤势。 宝珠心疼地看着芊凝娇嫩小手上的伤口,气道: “汕王妃也太不讲理了,怎么也不问清楚就对我们芊凝小姐动手!” 元霜拉了拉宝珠的袖子,好心提醒:“宝珠姐姐,快别说了,这里是汕王府!” 顿了顿,她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现在没人敢得罪汕王妃,你要是不想给你家主子惹事,等会就莫要多提这事!” 芊凝也明白那个婶婶不好惹,摇了摇宝珠的衣裳,懂事地道: “我没事的,宝珠姑姑,别告诉姑姑好么,我怕她担心!” 宝珠只能道:“好,奴婢知道了,绝不让主子担心!” 芊凝开心地笑了笑,这才拉着宝珠又回到了宴席上。 第六百二十五章 等我沐浴更衣 沐云书和余弦儿已经在园子里寻了一会儿,瞧见几个孩子从远处走过来,她才松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 宝珠果然没提芊凝被欺负的事情,只说带着孩子们随意走了走。 见已经到开席的时辰,沐云书和余弦儿也就不再躲,带着孩子们入了席。 此时几个兄弟都已经到齐了,余弦儿便坐到了萧儒柏旁边的位置上。 只不过两人见面只是简单点了下头,没有多说一句话,看上去很是不熟。 两人身边的席位坐着萧泽玖,若是往日,他定是最活跃的一个,会拿着酒壶四处敬酒,可今日他好似没什么精神,不知在哪里揪了一朵花儿,在那里一片片的撕着花瓣。 洛王要比这两人正常一些,带着自己的王妃与汕王夫妇聊了好一会儿,态度极其恭敬,谁都能瞧出这六皇子已是站到了汕王这一边。 见沐云书等人回来,汕王妃给萧环山使了个眼色,萧环山便笑着走过来招呼了沐云书几句。 说来说去,都是场面话,谁都知道话说得再漂亮,也不是真的。 萧环山又看了一眼修逸几个,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芊凝身上。 他淡笑着对沐云书道:“昭庆,教养孩子一事,你三皇嫂还是颇有经验的,你瞧我们家晟儿就知道了,所以你有什么不懂的,好好请教你三嫂,莫要将孩子们都养歪了!” 沐云书挑眉,看着身边的几个孩子,眼中是化不开的喜爱。 再抬头时,他笑着对萧环山道:“三哥多虑了,孩子们很好,是我在他们身上学东西,这个您就不必担心了!” 萧环山以为沐云书会为几个孩子欺负晟儿的事情道歉,不料她竟是半句都不提。 嘴角的笑意冷了些,他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皇兄就不操这个心了!” 说是不操心,回到主位时他便冷着脸对身边的侍卫道: “想办法叫人将那几个孩子欺负晟儿的事情,传到父皇耳中去!” 侍卫应了声“是”,很快就按汕王的吩咐去做了。 景德帝收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左老王妃这里用膳。 他本是叫人瞧瞧老三的宴会气氛如何,是否真的兄友弟恭,没想到竟得到修逸几个孩子合伙欺负萧晟的消息。 “你说那几个孩子把晟儿按住,让芊凝拿香头去烫晟儿?” 左老王妃气得都白了脸,“那几个孩子怎么敢!官家,你还没有承认他们的身份,他们就如此张狂,若是承认了还得了!” 景德帝也很是诧异,小芊凝那么可爱,怎么会用香头去烫萧晟! 难道那些乖巧都是装出来的! 景德帝冷着脸瞪着那探子:“你可都打听清楚了?” 探子吓得连忙将另一条腿也跪在了地上,禀报道: “找过府上的几个婢女嬷嬷仔细问过,的确是这样的,芊凝小姐说是汕王世子的身上有虫子,要用香才能烫掉。” 左老王妃气得拍了一下桌案:“胡说八道!那几个孩子若是没人教,怎会做出这种事?官家,您就是太过纵容昭庆了,迟早把她的野心纵出来!” 景德帝拿着银筷的手一紧,再没用饭的心情。 难道是他看走了眼么?那几个孩子的聪明乖巧,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摆手让探子退了下去,景德帝揉着眉心沉默不语。 左老王妃摇了摇头,试探道:“你若喜欢孩子,再办一次选秀,你正当年,再生……” “母妃!” 听母妃又提起选秀的事情,景德帝头更痛了。 “儿臣实在没心思将精力用在选秀上!您就莫要再提了!” 左老王妃见说不动景德帝,又道: “你不纳妃,总要管管儿子们,老九已经二十多了,胡闹了这么多年总该定性了,老身听闻他从前中意裴女官,因裴女官在外学医才没能将心仪之人娶回家,清怜这些日子给我瞧病,我瞧她是个不错的,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当不得真,不知有多少是有心人编造的,别的不说,就她治好老身的头痛症,那就当赏!官家不如做主把婚事定下来吧!” 景德帝皱眉,让老九娶裴淸怜? 他从前倒是也听说老九有心仪之人,竟就是这裴女官么? 那女子心思多了些,不过老九没有什么抱负,若她安分与老九过日子,倒也不是不行。 主要这儿子的确不小了,他这当爹的也不想见儿子孤独终老。 他喜不喜欢不打紧,儿子喜欢才是正理。 “老九的事,母妃看着办吧。” 左老王妃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点头道:“嗯,能抱得美人归,老九定会高兴的!” 景德帝心中更惦记的是西秦来访一事,他传过睿亲王两次,可这弟弟都告病没有入宫,他只能问到了母亲这里。 “母妃,西秦使团马上就要到了,萧衡懂西秦语,也唯有他能与西秦棋圣一战,他已经四十岁了,你叫他莫要再胡闹,赶紧给朕滚进宫来!” 左老王妃喝了口茶:“官家,衡儿的脾气你比老身了解,墨知许和昭庆若不去睿亲王府磕头认错,衡儿这病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 景德帝气道:“母妃,现在是置气的时候么?” 左老王妃才不管什么时候,她只想狠狠的给沐云书一个教训! 景德帝见左老王妃不说话,无奈地站起了身。 “好,那就让萧衡继续养着,朕不信满大奉寻不出个能帮朕解忧的!” 他恨极了左老王妃的这种逼迫,甩袖离开了慈明宫。 仇嬷嬷有些担忧地走了上来,“老王妃,官家他不会动怒吧?” “动怒又怎样?他还想废了老身不成!他的皇位可是老身谋来的!” 左老王妃生气的将手中的杯子放到了一边。 “我倒要看看他能护着那个沐云书到几时!想找个能与西秦棋圣抗衡之人谈何容易!我要让官家知道,没了我和衡儿的帮衬,他什么都办不成!” 孔嬷嬷点头:“老王妃英明,是老奴迟钝了!” 悄悄地看了一眼外头,孔嬷嬷低声道:“老王妃,裴指挥使过来了,说是要与您禀报些事情!” 左老王妃听到裴文硕过来,并不惊讶,扶了扶发钗点头道: “知道了,叫他在外头候着,等我沐浴后再来见我!” “是!” 第六百二十六章 晚生几年 裴文硕从侧门进了慈明宫,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偏殿,正见左老王妃倚在榻上,打着扇子闭目养神。 “回来了!” 左老王妃淡淡开口问了一句,裴文硕便上前接过扇子帮她轻摇起来。 殿内没有宫人,唯有仇嬷嬷,她见裴文硕回头看她,便道: “老王妃,让裴指挥使给您说说外头的事儿,老奴去瞧瞧您的药可煎好了!” 左老王妃也没掀开眼皮,只轻轻点了下头。 等听到仇嬷嬷的脚步远了,左老王妃才调整了一下姿势,慢悠悠对裴文硕道: “差事都办利索了?” 裴文硕立即回道:“老王妃放心,那批马匪现在只能在黄泉路上劫道了!” 左老王妃勾着唇角打量着裴文硕。 “你还算得力,也不枉我费心把你提拔到官家身边!” 裴文硕忙跪在地上诚挚地道:“臣的今日都是您给的,臣早就发过誓,臣的一切都是您的,自当全心为您效力!” 裴文硕这样说,让左老王妃想起了当年那个默默跟在墨知许后头的小可怜,即便各方面能力都不俗,也只能给墨知许打下手。 “你倒是比我那两个儿子都懂事!他们啊,没一个理解我!” 裴文硕闻言放下了扇子,大着胆子握起了左老王妃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臣说过,臣的一切都是您给的,臣这条命便是您的!您叫臣往东,臣绝不往西!” 看着裴文硕那真诚的眼睛,左老王妃心中满意得很,她一辈子都在努力地握住一些东西,可始终抓不牢,唯有眼前这个年轻人让她满意。 若是她再年轻一些…… 手指摩挲了一下裴文硕的脸颊,她温声道: “你忠诚于我,我也不会亏待你!清怜那丫头入宫不大可能,不过让她做个王妃,我还是能做得了主的!再过两年你若能立下什么功劳,我会给你请个爵位!只要你乖,我有的,都会给你!” 裴文硕红了眼眶:“文硕没什么好说的,您看我行动便是!” 左老王妃指了指桌上的茶杯,裴文硕立即走过去将茶杯端到了左老王妃面前。 左老王妃喝了一口茶,又道: “官家做了十来年皇帝,越发不愿听我的意见,屡次抬举仁明宫那个,几乎忘了当年因萧丰益差点死在乱军手中的事情!为了护着昭庆那丫头,他竟然置国事于不顾,我只是叫那丫头去给衡儿赔罪,稳住衡儿的颜面,官家竟都不允!” “我绝不能再叫他这样错下去,必须要让官家知道,没有我这边的支持,他做什么都寸步难行,文硕,你懂么?” 裴文硕当然懂,左老王妃是觉着因为昭庆帝姬的出现,失去了对官家的掌控,她要将这掌控权夺回来! 另外,他知道左老王妃的那个秘密,这天下谁做储君都可以,但绝不可以是萧丰益的后人! 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会尽力去打压仁明宫那一支。 “臣明白,老王妃您为官家殚精竭虑,官家会明白您有多重要的!” 顿了顿,他又道:“总之对臣来说,臣努力爬山,只为更近一些的仰望您,臣的能力微薄,但拼尽一切能让您开心片刻,便知足了!” 这话让左老王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不管她享受过多少人世繁华,终究长着一颗与旁人无异的心。 “怪道始皇帝要叫人去寻仙丹,终是有他割舍不掉的东西!” 这一刻,她真是希望自己能晚生几年。 …… 从左老王妃这里离开,景德帝便去了仁明宫。 见皇后还在为沐云书绣嫁妆,他便招手让她坐到榻边,让方锦音陪他下盘棋。 方锦音见景德帝眉头紧锁,便知道他心情不佳,柔声问道: “官家可是在为西秦使团入京一事心烦?” 景德帝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长长叹息了一声。 这些日子下头的人寻来了不少棋艺不错之人,但他叫翰林院棋师与那些人对弈了几局,结果就是那些人的水平与棋师不相上下。 而棋师前几日会过西秦人,败在了棋圣高徒之手,也就是说这些民间找来的高手连棋圣的徒儿都未必能下得过,何谈与棋圣对弈! 景德帝得到皇城卫的线报,说这次来京的,不只有西秦人,还有北丹的两位皇室。 这目的不言而喻,他们是打定主意在北丹人面前羞辱大奉人,让北丹人看清西秦人的实力。 若西秦和北丹真的联盟,那大奉危矣! 刚经历天灾,又来战乱,百姓们定会以为他这个皇帝犯了天怒,大奉不乱才怪! 方锦音见景德帝的鬓角又多了几缕白发,心中满是担忧。 她明白这一局对大奉的重要性。 而且西秦人也过分的狡诈,若他们直接入京提出比试,大奉即便输掉棋术一局,也可寻长处来击败对方。 可西亲人在入京前就四处宣扬,说棋术代表着智慧,若一个国家连一个在这方寸间统筹大局之人都寻不出来,那这个国家岂不都是活该被人奴役的蠢货! 若大奉人逃避与西秦对弈,不仅蠢,还是懦夫! 西秦人不仅要拉北丹做盟友,还要乱了大奉的民心,所以这一局,大奉不能输! 沉吟了片刻,方锦音抬眸看向景德帝: “官家,也许,可以换个思路与西秦人抗衡,臣妾听闻坊间有个少年赢过西秦人,若他们提出比试,咱们不如将比试设为两局,一局是国手之间的对弈,另外一局是国之未来的较量!” 景德帝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方锦音的意思。 棋圣这一局胜算不大,那便另辟蹊径。 如皇后所说,他们有出色的少年,棋圣总不能舍下脸面与少年对弈,只要少年赢下一局,那这场比试西秦就没能占据上风,百姓还会对国之未来抱有希望! “你这个主意好得很!朕现在就叫晟儿入宫,叫棋师好好教教他!” “晟儿?”方锦音愣了一下,“官家决定派晟儿应战么?” 她对萧晟那孩子不太了解,所以开口问了一句。 第六百二十七章 痛 景德帝点头道:“你说的那个赢过西秦人的少年,八成就是晟儿,朕听闻皇弟教过晟儿几日棋,应该是不错的!里西秦使团入京还有几日,朕想让他早些准备起来!” 方锦音点了点头,又提议道:“臣妾听闻修逸那孩子下棋也很厉害,官家不若多寻一些出色的孩子入宫……” 话还未说完,她便察觉道景德帝的眉头皱到了一起。 方锦音心中一揪,她以为纪荭的误会解开后,她与官家说话时可以不必再避讳。 可她怎么忘了,她与官家之间的疙瘩,可不只纪荭一个! 景德帝没有回方锦音的话,放下手中棋子起身道: “皇后给朕想了个好办法,朕再叫人去琢磨一下细节上的事,你好好歇着,莫要伤了眼睛!” 说罢,他便带着海公公离开了仁明宫。 路上,海公公见景德帝脸色一直不大好,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道: “官家,老奴觉着,皇后娘娘只是举贤不避亲……” 景德帝没什么表情,他明白私心这东西是人就会有,就连海公公劝这一句,都满含私心。 他脑海里忽地想起了母妃的话,她叫他莫要宠得昭庆野心膨胀! 想到这些,他心口有些不适,扶着墙面缓缓坐在了一块大石上。 海公公脸都吓白了,惊呼着走过来,问道:“官家,您这是怎么了?” 景德帝朝海公公摆了摆手,叫他不要大惊小怪。 “有点乏了而已,鬼叫什么!” 沉默片刻他又感慨道:“若真有事去了也好,到下头问问那小子,当年为何要……背叛朕!” 海公公知道官家这是又想起大皇子了。 其实这么多儿子,官家最喜爱的还是大皇子吧,因为喜爱,所以被背刺后是真的痛恨。 官家能给修逸那几个孩子赐姓,已经很宽容大度了!所以猜测那几个孩子也想争一争那位置时,他才会这般的痛苦。 海公公红着眼眶道:“官家,你可别说这话吓唬老奴,您若着急,老奴可以下去帮您问,问好了托梦告诉您,您的龙体关乎大奉千万百姓,定要珍重啊!” 景德帝抬头白了海公公一眼,“你这老东西出了宫哪里都找不到,还是老老实实在朕身边待着吧!” 歇了一会儿,心口不再疼痛,他又吩咐海公公道: “别去阴曹地府了,先去汕王府给朕将萧晟传进宫吧!” 海公公见官家脸色有所缓和,也松了一口气,忙道: “老奴送您回福宁宫歇着,然后立即去办差!” …… 汕王府这边宴会已经散了,表面上看还是和谐的,但其实已经暗流涌动。 与众人告别后,沐云书带着孩子们上了马车,宝珠见余弦儿还在目送沐云书,便笑着将事情告诉了她。 沐云书打开车窗向外望去,正好见余弦儿还站在那里,便朝她明媚一笑,然后挥了挥手。 余弦儿耳根瞬间就红了,别扭地别过脸想要上自己的马车,又觉这样实在不礼貌,便也僵硬地朝沐云书摆了摆手。 这一幕正好叫萧儒柏瞧见了,眼中满是诧异。 想了想,他走到马车边对余弦儿问道:“可用我送你回去?” 这话让余弦儿还未缓下来的心跳又加快了几分,抬起头看向了萧儒柏。 可她见萧儒柏锁着眉头并未靠前,便自嘲地垂下了头。 王爷只是客套一下,她怎么总是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两个能像现在这样,已经是王爷给她最大的体面了! “不必了!” 余弦儿艰难勾了勾嘴角:“我自己可以的!王爷衙门事多,臣妾就不劳烦王爷了!” “那好吧,你路上小心!” 萧儒柏没有多说什么,点了一下头便安顿下人好好将王妃送回府中,等马车走后,他在原地站了好一阵儿才颓然转了身。 萧儒柏身边的长随银宝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八爷,今日衙门已经没事了,您其实可以与王妃一道回去的!” 萧儒柏淡淡皱眉看了银宝一眼:“王妃不想,我不会强求她!” 银宝点了下头:“是奴才多嘴了,那爷现在要去哪儿?” 萧儒柏也有些茫然,“老九呢?今儿怎么没听到他聒噪?” 银宝想了想,恍然发现今儿九爷的存在感确实不高,摇头道: “奴才也没注意,要不奴才差人去问问?” 萧儒柏抬头瞧见沐云书的马车还未走远,想了想便道:“算了,去皇妹那边坐坐吧!” 八爷竟要去昭庆殿下那里!这让银宝很是意外。 不过他从不猜测主子的心思,很快便牵来了马,随着萧儒柏跟在了沐云书的车队后面。 童辉驾车时感觉到有人跟着,转头见是鲁王殿下,便提醒了沐云书一句。 芊凝眨着眼睛看向沐云书道:“八叔叔怎么不回家?他不喜欢八婶婶么?可八婶婶很漂亮,人也很好啊!” 沐云书刮了一下芊凝的小鼻子:“这个姑姑也不清楚,你想知道的话可以自己问一问八叔!” 芊凝笑着点点头,“嗯,八婶婶那么好,若是八叔不喜欢她,芊凝一定好好教育一下他!” 芊凝之前说话喜欢手舞足蹈,可今日小手一直背在身后,在宴席上时也没怎么吃东西。 沐云书留意到这一点,皱着眉看着芊凝: “芊凝,你的手怎么了?拿出来叫姑姑瞧瞧!” 芊凝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她已经藏得这么好了,为何还会被姑姑发现,姑姑难道生了天眼? 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缓缓将小手伸了出来,露出了满是血痕的白嫩掌心。 沐云书见状眸色一暗,一颗心像是被人扭了一下。 她捧着芊凝的小手心疼地道:“怎么弄的,为什么不跟姑姑说?” 芊凝见自己把姑姑惹伤心了,愧疚地朝哥哥们看了过去。 修齐鼓起小脸道:“姑姑别怪芊凝,是……是小齐齐不叫她说的!我们怕你担心!” 修培也道:“姑姑,芊凝妹妹没有淘气,是那个汕王世子先不讲道理的!” 听修培提起汕王世子,沐云书便猜到几个孩子应是遇到了汕王的长子,被那孩子给欺负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 不被喜欢的人 沐云书以为三哥虽忌惮这几个孩子,总不会在明面上对他们做什么,不想孩子们还是受了委屈! 修逸出言安慰道: “姑姑,我们随你去汕王府时就做好了准备,不可能一辈子躲在你的庇护之下,这一点小事我们能处理好的,芊凝她也能挺得住!” 芊凝连连点头,闪着黑亮亮的眼睛道: “逸哥哥说的没错,我不委屈的,就是汕王府的肉肉实在不好吃,还不如林祖母炖得香呢!” 沐云书怎能不知芊凝转移话题是怕她担心,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感慨。 几个孩子真的长大了,他们都长得很好,大哥大嫂在天有灵,一定会很欣慰吧! 将芊凝揽进怀中,她揉着小姑娘的发顶道: “那回去给你们炖一大锅肉肉吃,好不好!” “哦,太好了,又有肉肉吃喽!” 最开心的要数修齐了,捧着小脸一脸期待,但很快,他又扁了扁嘴: “哼,那个什么狗屁世子以为欺负了我们很威风,之后有他吃苦头的!” 沐云书正不解修齐为何这样说,修逸便看向沐云书认真道: “姑姑,那个汕王世子的情况的确有些危险……” 沉吟了片刻,他还是如实将汕王府发生的事讲给了沐云书听。 宝珠咬了咬唇,低声道:“主子,那孩子可恶得很,他们不相信芊凝小姐是要救人,对孩子的态度恶劣极了,即便会生病,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沐云书也没想到萧晟竟是被蜱虫伤了,这情况的确有些严重。 思索了一会儿,她看向了修逸,“你觉着应该怎么办?” “他确实咎由自取,只不过若他真染了病,我们知情未报,怎么也无法撇清关系!还是要提醒一句,信不信就与咱们无关了!” “你是想派人再去汕王府解释一下么?”沐云书问。 “当然不是,汕王妃之前不信,现在也不会信,与她说没有意义!” 想到跟在车后的萧儒柏,修逸道:“不如与八叔说一声,也好有人做个见证!” 沐云书看着坐得端端正正的少年,不由感叹这孩子真是冷静得可怕。 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是运筹帷幄的那个人! 修逸发现姑姑愣了神,瞬间猜到了姑姑所想,紧张地道: “姑姑若觉着有什么不妥,您来安排就是,我……” 他害怕姑姑觉着他冷血,做一切事都是有目的和盘算的,可他这辈子都不会算计姑姑! “你安排的很好!” 沐云书弯起了唇,每个人都会成长,她不会因担心修逸变成她不想见到的样子而疏远他! 担心将来的事,还不如做好眼下。 马车很快到达了昭庆府,沐云书带着孩子们下车后就等在了府门前。 萧儒柏骑马来到府门时瞧见云书和一群小家伙在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朝他们点了一下头。 让银宝去拴了马,他才与沐云书等人一起进了府。 沐云书也没问萧儒柏过来的目的,招呼他进了院子,就叫宝珠去准备晚饭。 萧儒柏摸了摸肚子,三哥那里的东西看着漂亮,的确没一个可口又顶饿的,他不太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食物,确实没有吃饱。 也没有阻拦沐云书,进了厅堂后他就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沐云书有点恍惚,九哥常来她这里,每次来都闹得鸡飞狗跳,而与他共用一张脸的八哥却出奇的安静,真是让她有点不习惯。 直到翠玉进来将打好的茶递给萧儒柏,他才开口道了一声“谢谢”。 见状,沐云书不由笑了起来。 萧儒柏略带拘谨地捧着茶碗:“皇妹笑什么?” 沐云书道:“我就是好奇,八哥八嫂都不爱说话,府里不知得有多安静!” 萧儒柏想了想,认真道:“的确很安静,你八嫂不喜欢吵闹声!” 沐云书一怔,八哥是因为八嫂喜欢安静,所以才很少与她说话么? 但她今日与八嫂坐了一会儿,觉着她也不是表面那么冷冰冰,她说的每句话八嫂都有回应,只是言简意赅而已。 萧儒柏将茶碗放到一旁,“我来其实也没什么事……你八嫂想要一人先回府,我想了想也无处可去,见到你的马车就跟了上来,其实你不必招呼我,坐一会儿我便走了!” 沐云书也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可相比起这两个,她还是自愧不如的! 犹豫了一会儿,沐云书还是开口道: “八哥,我今日与八嫂坐了一会儿,我觉着她面冷,心却未必冷!还有……我见她眼圈青黑,偶尔神情会有些倦怠,想是脾脏阴虚,心悸少眠所致。方便的话,八哥还是给八嫂请个大夫瞧一瞧!” 萧儒柏神情一滞,眼中的担忧很是明显。 “她身子不好?” 顿了顿,他垂下眸子叹了口气:“可……之前她得了伤寒,我请了大夫去给她瞧病,她却说什么都不肯给大夫医治!” 沐云书诧异,“八嫂不想看大夫?这是为何?” “我这人不会照顾人,去过余家请岳母大人想想办法,岳母说她从小就是这样的怪脾气,不喜欢与人太亲近,请我担待一些!” 萧儒柏嘴角露出几分苦笑:“我深知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她性子古怪,我又何尝不是,都是不讨人喜欢的人,其实我可以理解她的!” 看着萧儒柏被伤感笼罩,沐云书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 她可以看懂八哥心里的苦,九哥是个爱闯祸的,他虽然不在乎,可有人为他在乎。 八哥生怕喜母妃和九哥那样肆意的性子被人算计,处处谨小慎微,可越是这样,越是不会被人放在心上。 懂事的孩子没糖吃,八哥就是那个没有吃过糖长大的孩子。 所以他心里是有八嫂的,只是两个人都是顾虑太多又敏感的人,始终没办法靠近对方。 沐云书想了想,从桌案上端起了一包蜜饯走到了萧儒柏面前。 萧儒柏又愣了一下,从没有人端过蜜饯给他吃。 他知道母妃和老九在意他,可他们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只他因谦让说不爱吃甜的,他们就再未给他留过零嘴儿。 第六百二十九章 分享 拿起一颗放在嘴里,蜜饯甜丝丝的,又带着清爽的酸味,竟让萧儒柏端着的肩膀都放松了些许。 “很好吃,多谢了!” 沐云书将那包蜜饯放进了萧儒柏手心中,拿出一块放进嘴里,像极了与几个孩子分享糖果的样子。 萧儒柏弯着唇角,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我也不知为何要与你来说这些……其实……我还有一事想要谢谢你!” “谢我?” 沐云书满眼不解,她不记得自己帮过八哥什么,倒是阿珏的事情,多亏八哥帮忙。 萧儒柏看着皇妹鼓着腮帮子,像一个小仓鼠一样,眼睛弯了弯。 “谢你遇到事情的时候,会给我写信,愿意相信我!” 这话让沐云书觉着口中的蜜饯竟有些发苦。 八哥存在感低,又小心谨慎,很少有人会主动找到他头上,所以她给八哥添麻烦,他竟是觉得被信任了! 她忽地想到前一世,外邦人欺辱大奉百姓,可因当时大奉千疮百孔,实在无能力与外邦人叫板,只能看着他们胡作非为。 只有一向懦弱的八哥挺身而出,提剑杀了那祸害百姓的祸首,怕给朝廷带来麻烦,自刎还了那条命去! 她忽地就红了眼眶,很想夸赞八哥几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萧儒柏见皇妹吃着蜜饯竟红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我……我可是说错了什么?我不是来邀功的,我真的是想感谢你!” 萧儒柏有些懊悔,他提起娄珏的事情做什么?不仅会让皇妹想起那些令人气愤的事情,还有邀功之嫌,说多错多,他怎么不长记性! 沐云书暗暗呼了两口气,将眼中涩意逼退,扬起真诚的笑脸: “八哥,我以为你会觉着我麻烦,既然你不嫌弃,那以后就莫怪我总去打扰你!” 萧儒柏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他眉眼舒展,紧张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鲁王府太安静了,其实我也期待偶尔会有些响声!” 说着,他又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笑容自在了许多。 正当他要再放一颗蜜饯入口时,竟瞧见门口堆起了一排小脑袋瓜。 几个娃娃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将手里的蜜饯放入口中了。 他尴尬地抬起手中的纸包,问:“你们想吃吗?” 小修齐顿时眼睛一亮,抬起小短腿跨进了屋子里,歪头道: “八叔盛情难却,那小齐齐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他还朝萧儒柏行了一礼,然后伸出肉肉的小手去拿纸包里的蜜饯。 芊凝紧跟着跑进来捏住了修齐的耳朵,气鼓鼓地道: “你今天都已经吃十颗蜜饯了,你的牙齿是不想要了么?再吃,你就像秋水胡同里的王婆婆,说话都漏风,喝粥都会流出来!” 修齐想到王婆婆的样子,紧张地用小手捂住了嘴巴。 好吧好吧,他可不想变得“无耻下流”! 萧儒柏被这几个小娃娃逗笑了,眼中更多了几分暖色。 他看着修齐道:“那……八叔改日再与你分享!” 修齐咽了一下口水,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了像毛毛虫一样的小手指,勾住了萧儒柏纤长的手指道: “八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 萧儒柏觉得手指被软乎乎的东西包裹着,眼底笑意更浓,难得地说了一句玩笑话: “多少马都难追!” 与孩子们说了一会儿话,萧儒柏就注意到了芊凝手上的伤口,担心地询问了一句。 芊凝看了沐云书一眼,见她点头,就将汕王府的事告知了萧儒柏。 小姑娘将事情阐述清楚,沐云书便道: “看来又要麻烦八哥了,我去与三皇嫂解释,她未必会听,但修逸他们害怕萧晟若不及时治疗,会出现严重的病症,他们不想那孩子因此落下重疾!” “确定那小虫那般可怕么?” 萧儒柏凝重地拧起了眉,“我不是怀疑孩子们,我只是想知道的更确切一些!” 芊凝想了想,忙跑去将记载“蜱虫”的医书拿了过来,交到了萧儒柏手上。 萧儒柏翻开书看了一眼,果见上面记载被它咬伤后会出现许多不同的症状,死亡率极高。 他认真收回医书,拍了拍芊凝的肩膀。 “八叔知道了,八叔这就去汕王府一趟!” 这实在不是小事,萧儒柏也顾不得再说别的事,起身就与沐云书告了别。 …… 但萧儒柏并不知晓,此时萧晟已经被景德帝传入了宫中,汕王夫妇也随着一同入了宫。 福宁殿里,景德帝看着汕王一家三口给他行礼,朝他们摆了摆手。 “行了,没外人在,不必行这些虚礼!” 萧环山听父皇这般说,心中一阵狂喜,起身后便带着妻儿走前了几步。 景德帝指了一旁的椅子让老三夫妇坐下,又将萧晟叫到罗汉榻边,温和地道: “晟儿又长高了!” 本是想叫萧晟陪他下盘棋,看看萧晟水平到底如何,能否代替大奉与西秦对弈,却见萧晟脖颈处有些红肿,便想起了探子禀报之事。 他眉头皱了一下,还是想亲耳听听事情的经过,便对萧晟问道: “晟儿这脖子怎么弄的?怎么这么红?不要紧吧?” 汕王妃见景德帝注意到儿子脖颈上的伤口,心中还窃喜了一下。 在入宫的路上,她越想这事就越气不过,担心景德帝发现不了晟儿受了委屈,特地又在萧晟的伤口上掐了一把。 “就是小孩子胡闹弄的,应没什么大碍……” 汕王妃嘴里说没什么大碍,眼中却是化不开的担忧。 萧环山责备道:“都说给晟儿换件衣裳遮一遮,别叫父皇瞧了担心,你怎不听?” “是臣妾的错,晟儿一听皇祖父招他入宫,高兴的不得了,半刻都不想耽搁,我便没扫他的兴!” 景德帝见这夫妻俩一唱一和的,哪里看不出他们是在故意讨好自己。 不过孩子脖子上的伤是真的,他的确多了几分担心。 “朕瞧着伤得还挺重,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第六百三十章 病发 萧晟扁了扁嘴,告状道:“皇祖父,是那叫芊凝的小丫头要害晟儿!她要拿香烫晟儿的脖子,也不知道那香上面有什么东西,晟儿的脖子一直痒的厉害!” 萧环山故作严肃地道:“好了晟儿,我教过你男子汉不可太娇气,妹妹调皮你让着些她就是了,莫要说这些让你皇祖父担心!” “虽说孩子小,胡闹些也是有的,可儿媳还是想说句不该说的!” 汕王妃抿了一下唇,眉宇间隐忍着怒意: “父皇,昭庆可能是没有教养过孩子,对孩子们太过宠溺纵容,那几个孩子一起欺负晟儿倒是没什么,晟儿不与他们一般见识就是了,可就怕性子惯坏了,以后闯出更大的祸来!” 景德帝想起探子说修逸几人按着晟儿,让芊凝拿香头烫他的事,看来是真的了! 心中涌起浓浓的失望,他沉声道:“昭庆不会养,那便给那几个孩子寻个合适的去处吧!” 萧环山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精光,试探道: “父皇的这个办法不错,儿臣听闻封山有个书院,书院里的先生十分严格,京中许多难教的公子都会被送去那里,听说回来以后,都长进了不少,非但不会再惹祸,还会极为为家中考虑,长辈说什么,他们都会照做!” “昭庆要嫁人了,以后更是无心再教养那几个孩子,不如让他们去学些本领!” “封山?” 那地方可不近。 可若那几个孩子真的学坏了,确实不如送出去好好磨炼一下! 这时候海公公走到了景德帝身边,借着倒水的功夫低声道: “官家,这事儿也不急,您不是着急瞧瞧咱们晟世子的棋艺如何么?老奴帮您把棋盘摆好吧!” 海公公并不知封山书院怎么样,但却知道昭庆殿下与那几个孩子的感情。 孩子们若是离开,昭庆殿下得心疼死。 他知道自己的举动会得罪汕王,可没办法,他就是不忍叫昭庆殿下伤心。 人老了,有些时候就是想任性一下! 景德帝挑眉看了海公公一眼,何尝看不出老东西的心思。 可他没有生气,反顺着海公公的话看向了萧晟,点了点面前的棋盘让萧晟坐到对面。 “晟儿可还有精神?陪皇祖父下上一盘如何?” 其实萧晟身上有点不舒服,刚想开口,便听自己的父王急声道: “当然好,晟儿日日都想陪皇祖父下棋呢!” 处理那几个孩子的事情暂且可以放一放,萧环山更急着让景德帝认可他的儿子。 萧晟记得父王和母妃叫他好好哄着皇祖父的事,只要哄好了皇祖父,以后这天下的所有人都的听他的。 他想要什么就可以要什么,想杀谁就杀谁,谁都不敢反抗! 于是他耐着性子点了点头,坐到了景德帝对面。 祖孙俩提子落子,再无半句闲话,只不过十几手之后,景德帝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萧晟,眼底带着浓浓的质疑。 汕王妃以为萧晟已经很优秀了,有些看不懂父皇这一眼的意思。 萧环山也在脑海里闪出无数个念头。 在萧衡又落下一子后,景德帝张了张嘴,似想问他确定要如此下,可这时萧晟的手忽然扶住了棋盘,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景德帝抬头一看,孩子头上已经布满汗珠,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他惊得瞪起眼睛,忙对海公公喊道:“海大富,快,快去叫太医来!” 汕王妃起初以为晟儿是不想下棋,所以装作生病,她还觉着儿子挺机灵的,应变能力不错。 可瞧儿子脸色不好,她便知道萧晟并不是装的。 脑子空白了一瞬,她匆忙走上前,拉住了萧晟:“晟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母妃!” “母妃,我……我头有些晕,脖子好难受!” 汕王妃低头去看,就见萧晟的脖子上竟起了一大片红疹。 她嘴唇都白了,第一反应就是修逸那几个孩子害了晟儿! “怎么会这般严重?莫非,莫非那香有毒?” 她拉住走过来的萧环山,泣不成声地道: “王爷,怎么办?他们不会是想要了晟儿的命吧?晟儿可是咱们唯一的骨肉,那几个孩子怎能如此丧心病狂!我的晟儿,我的晟儿啊!” 萧环山眼睛也虚了起来,但这一刻他想的并不是萧晟的死活,而是真的希望是那几个孩子对晟儿动了手脚。 若是如此,父皇绝不会再理会那几个孩子! 景德帝心里也掀起了一阵狂风,被香头烫上一下绝不会出这么大的问题,难道那几个孩子真的恶劣至此? 可现在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他让宫人扶着萧晟躺在了床榻上,又让人去催太医快些过来。 就在这时,外头的守门太监匆匆走了进来,对景德帝禀报道: “官家,鲁王殿下有事求见!” “老八?” 景德帝意外,这儿子很少来找他的。 正说要传他进来,萧晟竟呼起痛来,景德帝还是担心萧晟的情况,便对那太监道: “有什么事让他先去寻她母妃,或者等明日再说,朕现在无暇理他!” 景德帝知道这儿子不难缠,有事他会想办法自己解决,便自然而然地叫小太监将人打发走了。 小太监出去将景德帝的话原原本本的回复了。 萧儒柏着急地道:“我听闻三皇兄入了宫,他现在是否在殿内?我真的有急事要与他说,公公再去通传一下!” 若是旁的皇子,太监可能就帮了这个忙,但官家明显最不在意这位鲁王殿下,太监也就懒得跑这一趟! 而且汕王殿下一家在陪官家说话,定是不想被人打扰,他可不愿得罪风头正盛的汕王! “殿下,官家真的有事,您就别再为难奴才了!您既然是找汕王殿下,何不去汕王府等一等,不差这一会儿的!” 萧儒柏从前若是被拒绝,定不好意思再麻烦对方,他这次正想着要不要听着小太监的,忽然想起了皇妹送他的那包蜜饯。 皇妹说,有些时候,想吃得自己争取,蜜饯不会自己跑到嘴里! 第六百三十一章 引狼入室 萧儒柏想起自己的每次退让,得到的都是一场空等,不会有人因为他懂事,记得他的等待,他只会变得越来越不重要! 犹豫间,正好看到海公公带着一位太医匆匆走了过来,萧儒柏忙上前询问道: “怎么请了太医过来?父皇不舒服么?” 海公公一边走一边摇头:“不是,是晟世子,世子爷正与官家下着棋,不知为何竟突然觉着头痛起来!” “晟儿真的发病了?”萧儒柏一听是萧晟出了事,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本王也正为此事而来,我随公公一同入殿!” 海公公还没说什么,守门的小太监急道:“鲁王殿下……” “住口!” 萧儒柏突然暴喝出声:“本王的事情刻不容缓,父皇若怪罪有本王担着,速给本王退开!” 这是他第一次不按规矩办事,训斥小太监时,他心脏几乎都要跳出胸膛了。 没有再理会那小太监,萧儒柏跟着海公公和太医快步进了殿内。 两人同时入殿,可汕王妃却好像没看到萧儒柏一样,紧张地走到胡太医跟前道: “太医,您快看看晟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中了毒?他可有性命之忧?” 胡太医知事情紧急,得到景德帝的允许后就忙不迭走过去给萧晟检查。 萧儒柏则是朝景德帝和萧环山行了礼,道:“父皇……” 只是刚吐出两个字,萧环山就一脸不悦地对萧儒柏道: “老八,你侄儿病了,什么事不能等一下再说?非要这个时候过来添乱!” 景德帝也未将注意力放在萧儒柏身上,转头走到了太医身边,问道: “晟儿怎么样?到底得了什么病?刚入宫时还好好的,他怎就突然病了?” “这个……臣还得好好看一下。” 胡太医一时间也不敢妄下诊断,对汕王夫妇问道: “殿下和王妃可知道世子的脖子上的红肿是怎么来的?他可接触过什么或者吃了平时不曾吃过的东西吗?” “没有,晟儿没吃过什么……” 汕王妃脑海里想到的只有芊凝手里拿着的香头,哭得更急了: “是毒对不对?那香果然有毒!我该想到那几个孩子对晟儿没安好心,我怎么能引狼入室!是我害了晟儿!” 萧环山还是要镇定一些,将芊凝拿香头去烫萧晟一事与胡太医阐述了一遍。 “烫伤?”胡太医听罢皱起了眉,迟疑道:“这……不太像啊!倒像是虫儿咬伤的!” 太医话音一落,萧儒柏实在无法再忍着不开口,鼓足勇气上前一步,向景德帝解释道: “父皇,的确是虫儿的咬伤,儿臣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为这事来的? 景德帝这才将视线落在萧儒柏身上。 萧晟刚刚发病,老八怎会知道他生了病,这倒叫他糊涂了。 平时见父皇脸色不好,萧儒柏肯定就不会多话了,可这次他没有将话忍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狂跳的心,正色道: “是这样的,父皇,宴会上芊凝发现晟儿的脖子上有个小虫子,是她认识的一种可以致人生病的虫儿,名叫蜱虫。她本想帮晟儿将这虫儿从身上摘下来,可三嫂误会芊凝他们要伤害晟儿,没让芊凝动手,自己将那虫儿取了下来。” “宴会结束后孩子们将事情告诉了皇妹,皇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托儿臣请大夫去给晟儿瞧瞧,可儿臣去了汕王府后才知三哥三嫂带晟儿入了宫,这才匆匆赶了过来!” 他说得太急,逻辑都有些没有理顺,不过景德帝还是听明白了。 他眼睛陡然睁大,显然十分震惊,老八讲述的事情经过,竟然与他了解的完全不同! 汕王妃听萧儒柏竟是来为那几个孩子脱罪的,瞬间气红了眼: “八皇弟,你自己想想你说的话可信不可信?被一个小虫儿咬一下怎么会病成这样!再说,赶走小虫儿何须用香头!你想包庇昭庆和那几个孩子,做得未免也太明显了!” 萧环山冷冷看着萧儒柏,眼里是说不尽的失望。 “老八,你心软被人利用哥哥不怪你,可什么事情都要有个分寸,你袒护那几个孩子作恶不是在帮他们,是在害他们!” 景德帝双眉紧拧,汕王妃说的不错,赶走一个小虫怎用得着点燃的香,这理由的确蹩脚! 挥了一下衣袖,景德帝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耐: “老八,这里有太医医治,你在这里帮不上忙,先退下吧!” “父皇,儿臣没有说谎……” “八皇弟,你今日是怎么了?昭庆他们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要如此帮他们?” 汕王妃愤怒地质问了一声。 萧儒柏被问得喉咙发干,他因为害怕惹事,害怕被人质疑,已经养成了万事不靠前的性子,对于解释这件事,他真的不擅长。 若继续说下去,一定会惹恼三哥,可看了看萧晟,又想起芊凝几个的脸,他还是抬起了头,捏着颤抖的拳头对萧环山道: “若说好处,的确是有的!”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和一本书,递到了景德帝面前。 “父皇,这是皇妹送儿臣的蜜饯,还有孩子们给我看的书,这书里头就记载了蜱虫的危害……” 汕王妃见萧儒柏一个劲为那几个害了她晟儿的孩子说话,不等萧儒柏将话说完,便冲上前夺过了萧儒柏手里的书,愤怒地撕成了两半。 “晟儿到底怎么样,有太医在这里医治,八弟想帮昭庆他们脱罪,也要找个合适的时候,难道你连晟儿的命都不顾了么,你算什么叔叔!” 听到萧晟在榻上呻吟,景德帝拂开了萧泽玖,走到胡太医身边问道: “晟儿到底如何,你瞧出来没有?” 大夫瞧病是要安静的,一进门汕王妃就哭天抢地,胡太医完全没办法静下心给萧晟看病。 晟世子的身份又这般特殊,他更是紧张的汗流浃背,本来是没什么头绪的,可听了萧儒柏的话,他终于有了思路。 又用昏花的老眼仔细看了一下萧晟的伤口,胡太医连连点了一下头。 第六百三十二章 愧疚 “怪不得!原来是蜱虫,难怪会有这样的症状!” 胡太医转过身紧张地看向景德帝:“官家,鲁王殿下没有说错,的确有一种叫蜱虫的小虫,咬住人的皮肉就不松口,越是用力抓,越是咬得紧!” 汕王妃听胡太医竟顺着萧儒柏的话去说,以为他们在外头已经合计好了,气得全身都在发颤。 “是米粒大的小虫儿,又不是山中的虎狼,咬上一下又能如何!胡太医,你到底能不能治好晟儿的病,莫非也被昭庆他们收买了?” 胡太医被质疑了一句,脸色变得不太好,声音也冷了下去: “汕王妃,老臣查看了世子爷的伤口,不是烫伤,的确是蜱虫所咬无疑!刚刚老臣就想要说,可您一直说殿下中了毒,老臣这才又多查看了一番!” 说着,他一脸肯定地对景德帝道:“官家,这虫子咬住人后不会主动松口,不过这蜱虫怕高温,想要将它取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高温的东西来烫它!” 萧儒柏从地上拾起了被汕王妃扔掉的医书,找到了解释蜱虫的那一页递给了景德帝。 “父皇,这蜱虫还有一个可怕的地方,若是有断肢残留在身体里,不久后就会生红疹,烂疮,然后发热,头痛,会出现很多种不同病症,甚至会……会危及生命!” 胡太医附和:“没错,若不能找到病症及时医治,后果真的不堪设想!还好鲁王殿下来得及时,这次真是要多亏鲁王殿下的提醒了!” 景德帝越听越是心惊。 他终于明白修逸和芊凝他们为何一反常态的“欺负”晟儿了,那根本不是欺负,是在救人! 他冷冷看向汕王妃问道:“胡太医刚刚说晟儿的伤口是被蜱虫所咬,你并不惊讶,是瞧见了那小虫是也不是?” 汕王妃被景德帝这冷冽的声音吓得一抖,“儿媳……儿媳隐约记得好像有那么个虫子,可……可儿媳轻轻一抹那小虫就被挥掉了,哪里像胡太医说得那么可怕!” 景德帝接过萧儒柏手中的书,仔细查看了一遍,当看到这小虫竟能让人变痴、变傻,甚至要了人的命,他的愤怒就再也抑制不住了。 芊凝几个明明是在救晟儿,可老三媳妇为了给几个孩子扣罪名,根本没有提蜱虫之事,只说芊凝用香头去烫晟儿,险些叫他误会了那几个孩子! 他将书本重重砸在了汕王妃脸上,怒吼道:“你自己看!” 汕王妃被砸蒙了,难道老八的话是真的?晟儿真的是因那小虫才突然病倒? 想到胡太医说若是用蛮力将小虫摘掉,会有极严重的后果,汕王妃只觉着自己的脚都软了。 是她害了晟儿么?不会的!那几个孩子怎么会那么好心! 她眼泪已经糊了满脸,也顾不得像景德帝谢罪,忐忑地看向胡太医问道: “那……那现在可有法子救晟儿?晟儿不会真的有事的对吧!” 萧环山真是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这样一来,父皇非但不会同情晟儿,还会气他们愚蠢,会为错怪了那几个孩子感到内疚! 他真是想狠狠给杜蓉一个巴掌,她怎么能这样蠢,害了晟儿不说,还失了圣心,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紧张地看了景德帝一眼,萧环山急中生智地道: “胡太医,这蜱虫可常见?怎么会出现在王府呢?” 胡太医想了想道:“并不常见,一般在牲畜比较多的村子里会出现,所以老臣一时也没想到是蜱虫!” 汕王妃与萧环山多年夫妻,怎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且她也不想承认自己错怪了那几个孩子,于是哽咽道: “王府里哪有什么牲畜,之前一直好好的,怎么办了一次酒宴,就跑出来什么劳什子蜱虫!晟儿,是母妃的错,母妃不该不设防,随意让人进后园的!” 萧环山对汕王妃这句话还算满意,虽然话中猜忌之意十分明显,但谁又会过分责怪一个担忧儿子的母亲! 景德帝的唇果然又紧抿起来,若按胡太医所说,这蜱虫的确不应该无端出现在汕王府中! 而最后与萧晟接触的,就是修逸那几个孩子了。 他听闻墨知许养了一只黄耳,常会溜到昭庆府与孩子们玩耍,昭庆也在府上养了几只小羊和小马给孩子们喂养。 孩子们也许无心,那大人有没有别的想法? 一时间景德帝心绪很乱,胸口又开始憋闷起来。 就在这时,守门的小太监一脸忐忑地走了进来,禀报道:“官家……鲁王妃求见!” 景德帝不解地看向萧儒柏,老八媳妇怎么也来了? 他对老八的关注不多,对这个八儿媳更是没什么印象,依稀记得是个脾气不大好,也不爱说话的姑娘。 还未叫小太监去传,门口已经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余弦儿竟是大着胆子直接走了进来。 她身后跟着婢女元霜,两人进门后便朝景德帝行了礼。 “儿媳有急事来报,打扰了父皇,等儿媳将事情禀报完,任由父皇处罚!” 余弦儿都这般说了,景德帝怎好罚他,他不由感叹,这孩子的确如传言说的那样有些任性,不怎么会办事! “说罢,朕要听听到底什么急事,让你这般横冲直撞!” 这话多少有些责备地意味了,但余弦儿没有在意,只道: “父皇,儿媳想说的是晟世子被虫儿所咬一事!儿媳的婢女进入汕王府后便一直跟在芊凝身边,亲眼瞧见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回府后将事情告诉了儿媳!儿媳觉着不妥,所以特地进宫来禀报一声!” 其实起初她只想让元霜去一趟汕王府,可元霜还没等离开,就遇到回府传信的银宝。 萧儒柏知道自己每次出去办事都要等了又等,可能一时半会儿无法回府,害怕余弦儿担忧,便安排银宝回府传了信。 余弦儿仔细问过才知萧儒柏进宫的目的,这让她很诧异,萧儒柏遇事一向是能避则避,能忍则忍,有几次她见萧儒柏吃亏也不去争辩,心中恼火便说了他几句,可王爷依旧不会为自己争辩半分,竟不想这次会帮几个孩子去解释。 第六百三十三章 霸气护夫 但余弦儿想到此事的确关乎萧晟的性命,又想到王爷那性子可能一时半会见不到父皇,最后耐不住心里的担忧,带着元霜便入了宫来。 在殿外时她隐约听到了争吵声,得知三皇嫂竟是怀疑芊凝他们害了萧晟,还觉着她家王爷是想帮芊凝他们脱罪,心中的火气就涌了上来。 也不顾小太监的劝阻,执意要入殿觐见,小太监只能答应先进来通传,哪想到鲁王妃竟跟着一同进来了! 余弦儿也没去看众人的脸色,快速地将萧晟是如何欺负芊凝,芊凝又如何发现蜱虫,想要帮助萧晟,结果被汕王妃阻挠,还被推倒摔伤一事说得清清楚楚。 最后,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景德帝道: “父皇,是晟儿先来寻的芊凝几个,所以绝不可能是芊凝他们主动去害晟儿!还有,若芊凝他们身上携带了蜱虫,虫儿怎会不咬芊凝几个?若他们真有害人之心,又怎会让我家王爷出面提醒!王爷得知此事后就一直想办法见三皇兄一面,奔波了两个时辰滴水未沾,结果却被当成戕害晟儿的同谋,儿媳实在是看不下眼,这才闯进殿来将事情告知父皇!虽然防人之心不可无,可对几个孩子这般猜忌,是不是有些过了?” 景德帝被这耿直的八儿媳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可他知道余弦儿的话虽然直白又不好听,却是事实! 且老八媳妇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得罪老三夫妇,他真是颇为欣赏着儿媳的胆量! 再回头去看自己的八儿子,他这才发现老八满身的风尘,脸上是未干的汗水和已经豁成泥的灰尘,衣襟也早被汗水打透了。 他这才想起现在的天气有多热,老八去了汕王府等不到人,又在福宁殿外等了那么久,若不是真的着急,有几人能挨住这样的酷暑? 心中对老八生出了几分愧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辛苦了!” 这声“辛苦”让萧儒柏一时竟愣住了,喉头发苦,但心里却觉着甜丝丝的,看着余弦儿的眼神里有轻松也有感激。 随后,他又忙拿出一张方子递给了胡太医。 “这是皇妹让我带来的,用这方子外敷应该可以减轻一些症状,胡太医看看得不得用!” 胡太医接过方子看了一眼,然后快速地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有几味药用得极好,微臣会根据晟世子的情况略略做些改动!有了这方子就能节省不少时间,昭庆殿下真是帮了大忙!” 景德帝知晓萧晟的病情还在可控的范围内也安下心来,让海公公寻了一个空着的宫院让太医给萧晟瞧病。 将汕王夫妇打发走前,景德帝看着汕王妃冷冷提醒道: “孩子若能教得好就教,若是教不好,老三说的那个封山也不错!” 明明是晟儿欺负芊凝在先,老三媳妇纵容便罢,还伤了那瓷器般的小芊凝! 想到老八媳妇说那娃娃满手的血口子,怕人担心却忍着不说,景德帝就心疼的要紧! 他现在有点怀疑那个与西亲人对弈的孩子,到底是不是萧晟了。 可萧晟生了病,刚刚那一局也算不得数,应是没有发挥出他的水平,要是萧晟的病一时半会儿治不好,那皇后好不容易帮忙想出来的制敌之法也无法实施了! 越看老三夫妇越来气,于是他瞪着萧环山道:“是非不分,教子无方,罚你一年俸禄,回去好好反思!” 罚俸禄倒是小事,可父皇的那两句训斥实在重了! 这天下哪能让一个是非不分之人做储君,以后他如何服众啊? 心中一万个不服气,但表面上不敢表现出半分来,萧环山只能深深行了一礼道: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定当好好思过!” 老三夫妇走后,景德帝又看向余弦儿道: “以后有要紧事,直接进来禀报就是!” 随后又看着老八:“你也一样!” 看着愣神的鲁王夫妇,海公公忍笑:“鲁王殿下,鲁王妃,这可是独一份的恩典,还不谢恩!” 两人这才回了神,略带拘谨地向景德帝谢了恩。 余弦儿起身后,忍了一下还是问道:“可儿媳不知什么事对父皇来说算是要紧事!” 海公公嘴角一抽,怪不得鲁王妃人缘不好啊,怎么什么话都那么当真,官家客气一句而已,她们还真能天天来打扰不成? 正想着要如何提醒鲁王妃一句,景德帝竟是“哈哈”笑了起来。 “只要你觉着要紧,那便要紧,朕相信你们!” 余弦儿应道:“是,儿媳遵旨!” 折腾了一番,景德帝有些乏了,便让萧儒柏夫妇离开了。 人都走后,他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冷笑道: “老三想让朕觉得他友爱兄弟,装模作样地将兄弟们都叫到了府中团聚,可出了一点事,想得都是如何除掉眼中钉肉中刺!大奉若真的交给他,他那几个兄弟哪个能得了善终?” 海公公见景德帝又开始揉起眉心,担忧地道: “官家,您不舒服的话老奴叫太医给您看看吧!” 景德帝摆手:“老毛病了,看过也是给朕开一堆苦药,半点用也没有,朕不耐烦喝那些!你莫大惊小怪,叫人以为朕怎么着了,还嫌眼下不够乱?” 海公公知道现下局势紧张,绝对不能传出官家身体不适的流言,那西秦更会趁虚而入了! 他忙点头:“是老奴失言,老奴知罪了!” “行了,晟儿这情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再差人去找几个棋艺不错的少年吧!” “是,官家您好好歇着,老奴这便差人去办!” “等等……” 景德帝想起今日皇后提起修逸那孩子棋艺不错的事,可想了想,又摆了摆手。 “算了,也不急,你先去吧!” 他一是没对修逸报什么希望,晟儿被老三吹嘘得那般厉害,他觉着也不过如此,修逸那孩子这两年才有机会与昭庆学棋,不可能比晟儿还厉害。 另外,他也觉着今日误会了几个孩子,差点把他们送去封山,实在有点愧疚,他想寻点什么礼物来弥补一下,便也就没有着急让海公公传孩子们到跟前来。 第六百三十四章 花烛 另一边,萧儒柏和余弦儿已经离开了皇宫。 两人一路沉默走到了宫门外,萧儒柏才开口道:“多谢你来帮我解围!” 余弦儿冷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别扭地别过了脸。 “王爷别误会,妾身这么做都是为了孩子们,妾身不想让他们的好心被人误解!” “原来是这样……” 萧儒柏喃喃了一句,眸色里涌上了几分自嘲。 他知道自己的性子有多么不讨喜,被人忽视他已经习惯了。 “那我替昭庆和孩子们谢谢你,若不是有你来,我在父皇面前未必能解释妥当!” 元霜在一旁看得直着急,王妃明明是担心王爷才来的,怎么往孩子们身上推呢! 看着银宝将马车赶了过来,元霜忙道:“王爷,有事要不在路上说吧!” 她这话的意思是要请萧儒柏与余弦儿同乘一辆马车。 萧儒柏下意识朝余弦儿看去,就见余弦儿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全身上下都写着抗拒两个字。 虽然知道弦儿看不上他,她喜欢的是可以上阵杀敌的大英雄,可萧儒柏心里还是有些失落,扯了一下嘴角道: “本王骑了马,会在后面跟着你们,你们先上车吧!” 萧儒柏将两人送上马车后就离开了,元霜看着王爷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没人知晓,王爷和王妃新婚夜后就再也没有同过房,王妃一直用各种借口疏远王爷,不知道这样下去王爷会不会寻个侧妃回来! “王妃……” 元霜担忧地看着余弦儿:“当年那些事又不怪您,您该放下的!” “元霜!” 余弦儿冷声喝断了元霜的话,抿着发白的嘴唇道:“你若不想坐在我身边,便也下去吧!” “不是的王妃!”元霜连忙摇了摇头:“王妃别赶奴婢走,奴婢不多嘴了!” 马车里很快就恢复了安静,余弦儿悄悄望了一眼外面,眼中满是落寞。 夜里时,余弦儿又发起了噩梦,元霜想去找萧儒柏求助,却是被余弦儿严词拒绝了。 这件事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鲁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而沐云书这边却是极为热闹,因为宝珠出嫁的日子终于到了。 阿泗将从各处省下的银子拿出来,竟是可以在离昭庆府两条街的地方买个小院。 他的好友们都惊呼起来,原来平时抠门些竟是可以省下这么多银钱! 院子虽然不大,但足够温馨,老李等人眼红是眼红,可还是帮兄弟将小院布置得极为喜庆。 宝珠和阿泗都没有父母在身边,沐询和林氏便代替他们的父母,坐在了高堂之上。 担任司仪的罗三叫一对儿新人拜了三拜,便高喊着送入洞房! 众人一下子就欢呼起来,阿泗将胸口的大红花扭正了一些,迫不及待地拉起了宝珠的手,随着喜婆朝洞房而去。 小两口在洞房坐了一会儿,新郎官儿就被人推出去喝酒了,剩下一群女眷陪着宝珠说话。 吴婶看着嘴丫咧到了小耳垂的宝珠,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忍不住对众人道: “瞧瞧,看把这丫头喜的,别人成亲都哭成花猫儿,她啊,笑得比阿旺还欢实!” 身上也绑了一朵红花的阿旺好像听懂了这话,“旺旺”地叫了两声,然后竟跑到箱笼前,将一个包袱叼了过来。 吴婶拍了下脑门儿:“瞧我,都给忘记了,林姐姐坐了高堂,就不能再来洞房,这是她特意给宝珠丫头准备的!” 沐云书好奇地看了过来,一边解开包袱一边问道: “母亲给宝珠准备了东西?怎么没跟我说?这么神秘!” 吴非衣和翠玉等人也一脸不解,挨个把小脑袋凑了过来。 吴婶正要阻止,已经是来不及了,“话春景”三个字明晃晃地出现在众姑娘面前。 瞧着封面上罗带半解的丰腴女子,几个姑娘齐齐红了脸。 翠玉直接将眼睛捂住了,吴非衣抬起了头,宝珠则是用团扇遮住了半张脸,沐云书更是不知该将这画册放下还是拿起来! 吴婶瞧着几个姑娘的囧样,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 她没有旁的女子那般重礼守规,世事无常,她只希望她在意的人都能幸福肆意的活着。 且云书也马上就要成亲了,闺房里的事情可不能半点不知。 将宝珠手上的扇子拿下来,她细细叮嘱道:“食色性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阴阳交合这是天道,否则还如何传宗接代,这世上哪还有人在!” 宝珠听得糊涂:“吴婶,什么是阴阳交合?小娃娃不是从脚心里钻到娘亲肚子里去的么?” 吴婶点了一下宝珠的额头,“不是从脚底板,从哪里你晚上就知道了!” 沐云书将那画册塞进宝珠怀里,笑道:“好了新娘子,好好学习天道,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她看见五个小脑袋扒在窗户上往里面瞧,多大的人办多大的事儿,这事儿可不适合娃娃们听! 站起身,她又轻轻地抱了抱她的宝珠,从今日起,陪了她多年的宝珠就要开始她新的人生,不舍肯定是有的,但沐云书更多的是庆幸,庆幸她们终于摆脱了那些黑暗的过去,会迎来更多的幸福! 刚刚笑得没心没肺的宝珠被沐云书抱了一下,眼眶里瞬间就填满了泪水,“小姐……” 沐云书握了握宝珠软乎乎的手,笑道:“傻姑娘,两条街而已,想家了,随时回来!” 翠玉也笑着道:“有我在主子身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好好做你的新娘子,再哭就不美了!” 说着,她扶住了沐云书的手臂:“主子,走,咱们得瞧瞧新郎官的酒品如何!” 皇城卫那些人混蛋的很,她害怕阿泗被灌得烂醉,没办法给宝珠留下一个美好的新婚夜! 几人说笑了几句就离开了洞房,阿旺最后还朝着那画册“旺旺”了两声,好似在嘱咐宝珠认真研读。 宝珠红着脸翻开了第一页,然后不知不觉的,竟已将画册看了大半。 再要翻到下一页时,耳边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第六百三十五章 费腰 “原来娘子喜欢刚刚那页,竟是看了那么久!” 宝珠一抬头,面前就出现了一张清秀的俊脸。 男人脸上泛着陀红,眼中闪着幸福又炙热的光,好像终于得到了期盼已久的宝贝。 他拉住宝珠的手,笑着道:“定是饿了一晚上,走,我给你带回来了两个蹄髈,先垫垫肚子,然后……” 他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凑到宝珠耳边低声说:“然后我跟你一起研究!” 这一夜对于这对小夫妻来说,过得格外的快,好在墨归给阿泗放了两日假,否则阿泗就要因旷工扣工钱了! 扣工钱对阿泗来说是最可怕的事情,扣了工钱,他就没办法给他的宝珠买香喷喷的美食,宝珠吃不到好吃的,就会没那么开心,这会让他心疼的! 两日后阿泗终于回到皇城卫报到,只不过他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卷宗掉到地上他都不去拾,一直指挥着新人办事。 他这举动惹来了新人们的不满,阿泗大人这简直是仗势欺人! 唯有墨归知这小子到底是怎么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别光给宝珠买吃食,你自己也补一补!” 阿泗觉着自己的尊严被他家爷给践踏了,撇嘴道: “爷这是还没上战场,上了战场就知道,杀红了眼时根本顾不得补给!那种滋味会上瘾!” 墨归朝阿泗翻了个白眼:“是你不行!再啰嗦派你去蹲点!” 蹲点是皇城卫探子最常做的事情,可这事极其费腰! 阿泗扶着腰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忙道: “爷英明神武,不用补给也能攻城略地!好像又有西秦人的情报送来了,属下这就去取!” 看着阿泗跑得比兔子还快,墨归不由失笑。 上瘾么? 不用做那种事,他早就对昭昭上瘾了! “小公爷,已经摸清了那些人的底细!的确是西秦人无疑,只不过没有与使团同行,而是随商队入的京!” 老李急匆匆走了进来,与墨归禀报了近日对西秦人调查的结果。 “这些人用与百姓对弈的方式来击垮百姓对朝廷的信心,现在民间的确传出了些负面的流言!不过还好您及时派人到热闹的坊市蹲点,只要看到有西秦人摆局就会让咱们的人把百姓清走,事态也就没有进一步恶化!” 墨归倚在椅背上,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几张画像,沉声道:“继续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马上禀报于我!” 老李应了一声“是”,刚想离开,又想起一件事回身道: “爷,属下今日还听说一事,是关于九殿下的事!” 萧泽玖? 墨归听闻昭昭说萧泽玖这些日子好似心情不佳,都不出来喝酒听曲儿了,日日呆在府中不知惆怅什么,对他的事多了分好奇。 “他怎么了?” “属下听闻,昨日左老王妃将九殿下招入了宫中,要给九殿下赐婚,可九殿下好像不愿意,顶撞了老王妃几句,现在还被关在慈明宫的佛堂里。” “又是为了拒婚!” 墨归已经见怪不怪了,那小子心心念念着那个小时候救了她的姑娘,还说小时候对那姑娘失约了,所以会尽他所能的去弥补。 他已经为裴清怜做了很多,帮她父亲进入太医院,给她寻各种稀奇的玩意儿,就连裴府的宅子都是他帮忙安置的,做了这么多却仍觉不够,还真是个痴的! 可他又想到若换作他和昭昭,他也未必会清醒到哪里去,就无奈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得空我会进宫去看看他!” 而此时的萧泽玖正跪在慈明宫中。 左老王妃神情冷厉地看着他,喝道:“从前要娶清怜的是你,如今老身要成全你们,你竟又拒绝,你到底要干什么?” 萧泽玖抬起头,桃花眼里满是倔强。 “孙儿前些日子就与裴姑娘说清楚了,以后各自婚娶再无瓜葛,祖母为何非要孙儿娶裴姑娘?” “混账!你跟着人家后头跑了那么久,把人家名声都毁了,现在一句再无瓜葛就把人撇下,拒亲的事传出去,你要让裴姑娘怎么活?” 左老王妃气得眼皮都抽动起来,老九跟沐云书走得太近了,现在连他都开始忤逆她了,一个吊儿郎当的皇子,她不信自己摆布不了! “你的亲事,你父皇已经交给了老身来办,清怜是你自己选的人,所以这亲你是成也要成,不成也得成!莫要叫老身将你母妃招过来,教教她如何管孩子!” 听左老王妃竟拿母妃做要挟,萧泽玖衣袖里的双手瞬间握成了拳头! “祖母,是我自己不想,与母妃有什么关系?你要教训,直接教训我好了,莫要为难我母妃!” 左老王妃咬牙冷笑:“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想让老身教训你是吧?好,老身成全你!” 她转头看向仇嬷嬷,“把禁军叫进来,以不敬尊长的罪名,抽他二十响鞭!” 跪在萧泽玖身后的金宝人都蒙了,二十响鞭?爷金尊玉贵的,哪里受得住啊! 他也着实看不懂爷为何要拒绝,等了那么久的人真的说放下就放下了?这是为何啊! 虽然心里一百个不解,但金宝怎忍心看九爷挨鞭子,急忙朝左老王妃磕了几个头,求道: “老王妃开恩,我家爷……我家爷与裴姑娘相处时都是规规矩矩的,从未与外人提过要等的人是裴姑娘,爷没有毁了裴姑娘的名声,爷他心里可能有盘算,求老王妃莫要与我家爷计较!” 左老王妃目光如刀般地朝金宝看了过来,她未开口,仇嬷嬷已经冷喝出声。 “这里哪有你一个奴才多嘴的地方!竟敢让老王妃莫要计较,你算个什么东西!” 说罢,仇嬷嬷看着门口的太监道:“老王妃不管事,皇子府都乱了,一个奴才也敢与老王妃这般说话,拉出去大半个时辰!” “祖母?” 萧泽玖震惊地看向左老王妃,然后死死地拉住了金宝的衣袖。 “半个时辰会出人命的!” 左老王妃不以为意地道:“奴才的命算什么命!你若学不乖,咱们慢慢来!” 第六百三十六章 打死 孔嬷嬷一挥手,宫人就上前抓住了金宝,拖着他往出走。 金宝恐慌地看着萧泽玖,却没敢为自己求饶,只道: “老王妃,奴才……奴才愿意受罚,九爷刚挨过板子,身子还没好,求您饶过九爷!” 萧泽玖想要阻止,可门外的禁军很快就冲上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如何能对付得了这么多壮汉,听到外头响起打板子的声音,急得双手都冰冷起来。 “祖母,你打我,打孙儿好不好,金宝还有老娘要照顾,打坏了,他娘怎么办?” 左老王妃根本没有去看萧泽玖,端起一旁的茶碗,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你若应了这亲事,老身就叫人住手!” 萧泽玖急得红了眼,“祖母,裴女官也不愿嫁孙儿的,为何一定要孙儿娶她?孙儿不想参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想寻个合适的人简单的过日子,为何一定要逼孙儿?” 他虽然胡闹,却并不愚蠢,皇叔的女儿嫁给了裴文硕,裴家算是皇叔的人,也就是祖母的人! 祖母是想用这亲事把他捆住,而他们之前没有应这门亲,定是因看不上他。 他,不过是他们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罢了! “清怜哪里会像你这般不懂事,她早已应了这亲事,等钦天监选好日子,你们就可完婚!” 应了? 还真是可笑,他全心全意地求却求不得,如今不要了,却又非要往他手中塞! 听着外头一声声的闷响,萧泽玖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他知道现在想要救下金宝,唯有答应祖母的要求,可他真的要与裴淸怜成亲么? 他想要将禁军推开,看一看金宝的情况,可禁军将门口堵得死死的,他只能看到高高扬起的木板,重重地落下来。 扭过脸,抬起猩红的双眼,萧泽玖痛苦点头:“好,我应了,求祖母将金宝放了!” “这便是了,何苦叫老身和你父皇为你的婚事操心,回府去吧,等日子选定,老身就会帮你向裴家求亲,你好好等着便是!” 左老王妃眼中露出了得意的精芒,朝孔嬷嬷招了招手: “老身累了,扶老身回去歇着吧!” 萧泽玖发现祖母根本没有放了金宝的意思,急道: “孙儿已经应您了,祖母,您快叫人住手!” 左老王妃居高临下地瞥了萧泽玖一眼: “你这般胡闹任性,都是长随带累的!这个长随不好,打死了事,等回头老身挑一个合适的给你送去王府!” 这话让萧泽玖耳朵一阵轰鸣,一股无力感袭遍全身。 眼泪不受控地流了出来,他近乎哀求地道: “祖母,孙儿都答应你了,你不要再为难金宝!他陪我一起长大,对我来说就像亲人一样!” “胡说八道!” 左老王妃怒视着萧泽玖:“堂堂皇子,竟说一个奴才是你的亲人,你把老身当成了什么?” 她正要挥手叫禁军再用些力气,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位小太监。 “左老王妃,皇后娘娘求见!” 方锦音? 左老王妃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说老身不舒服,不见!” 小太监迟疑地抬了抬头:“老王妃……皇后娘娘是带着太医过来的……” 萧泽玖知道这可能是救金宝的唯一办法,冲到门口大声喊道: “母后,母后,儿臣在祖母这里,儿臣有事要与您说!” 听到萧泽玖荒唐的喊叫声,左老王妃气得恨不得上去堵住他的嘴! 事已至此,她如何还能再阻拦,只能让人先停下了对金宝的处置。 因为皇后的到来,金宝最终留下了一口气。 方锦音进来后也没有多询问,只说怕奴才脏了左老王妃的眼睛,叫一同而来的沐云书和墨归把金宝带走了! 方锦音留下陪着左老王妃说话,萧泽玖便得以脱身去了昭庆府。 沐云书已经将葛老和吴婶全都请了过来,见前两日还生龙活虎的人被打得连呼吸的力气都没了,众人神色都不大好。 萧泽玖扶着金宝的肩膀,艰难对沐云书道:“活着就行,能叫他活下去就行!” 沐云书见他这难受的样子,只能安慰道:“九哥,我们会想尽办法保住他的命!” 金宝发了一晚上的热,沐云书和葛老等人也守了一夜,等到次日温度略有下降,葛老才松了口气。 “暂时是无碍了,若能控制住,应是可保下这条命,以后能不能站起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这对萧泽玖来说多少是点宽慰。 本极其嫌弃萧泽玖的几个孩子,这时候都凑了过来安慰他,连一直躲在一旁的吴非衣也忍不住走过来递给了萧泽玖一方帕子,叫他擦擦脸。 萧泽玖抬起头,却没有去接那帕子,他应了这婚事,以后再不能与小土豆有过多的接触! 咬着抹了一把泪,他捏着手心走出了屋子。 沐云书与墨归站在远处,看着没了肆意笑容的萧泽玖,心中极不是滋味儿。 “听闻老王妃叫九哥过去,是要给九哥选门亲事,可知对方是谁,怎让老王妃如此费心?” “这人你也认识!” 墨归眸色冷厉地看向皇宫的方向,“裴淸怜!” 沐云书惊讶地抬起了头,“左老王妃让九哥娶裴淸怜?可从前裴淸怜不是不愿嫁给九哥么?” “之前许是有更好的打算!” “更好的打算?” 沐云书只思考了一瞬,很快就有了结果。 “莫非裴淸怜之前想要嫁的人……是父皇?” 这就说得通那么多出色的男儿想娶她,她却始终未嫁,一直博名声向上爬,原来是奔着父皇去的。 可惜父皇本就不是一个贪恋风月之人,心中又只有发妻,裴淸怜怎么也挤不到父皇的身边。 所以,她便又看到了九哥。 只是左老王妃的态度让沐云书有些看不透。 “左老王妃为何要帮裴家?她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是说裴家与她有什么利益关系?” 墨归转过头看着沐云书:“我已经查到,灭了吴家之人的马匪应是裴文硕派出去的,而其中几个马匪的身上,有桂王党的标识,我怀疑曾经出现在京都,刺杀修逸几人的桂王余孽,也是这批马匪中的人!” 第六百三十七章 翻身之法 沐云书更加震惊,裴文硕是桂王的人?这不可能,桂王离世时,裴文硕还是个孩子。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裴文硕叫人办成桂王余孽,刺杀孩子们! 那裴文硕又是何人指使的呢? 是睿亲王? 父皇? 还是左老王妃? 他们想要除掉大哥和孩子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莫非左老王妃想扶睿亲王上位? 墨归握住了沐云书冰冷的手,似乎猜到了沐云书心里所想: “他们的目的虽然还没有查出来,但可以确定的是,大皇子手中的圣旨是左老王妃所忌惮的,我们虽然不清楚圣旨上写了什么,但老王妃清楚!” “你是想在圣旨上做文章?” 墨归点头:“等将西秦人赶走,我定会让孩子们找回属于他们的身份!” …… 宫中的喜淑仪也听闻了这件事,她了解儿子的性子,既然拒绝,就是真的不喜。 且她也不太喜欢裴淸怜这个儿媳,便破天荒地离开了喜鸾宫,求到了景德帝这里。 可景德帝已经先一步收到了左老王妃那边的消息。 说萧泽玖近日不知又看上了哪个小倌,曾经求的婚事又不要了,越发的胡闹,所以她教训了萧泽玖身边的长随,并将亲事定了下来,不能再让萧泽玖胡作非为! 景德帝没有怀疑左老王妃的话,毕竟那小子之前为了退婚,多混账的事都能干的出来,这次居然看上了小倌,的确越来越不像话! 为了不叫萧泽玖的名声继续臭下去,景德帝同意了老王妃提的亲事,听说喜淑仪过来给儿子说情,他还发了好一通的火。 直说萧泽玖若是有心仪的好姑娘,他也许还能成全,可终日胡闹,他绝不能再纵容! 那裴淸怜若无大错,两个月后便是九皇子妃!若喜淑仪再胡搅蛮缠,就给老九将封号取作“混王”! 且他还放出了话,不许任何人过来给萧泽玖求情! 主要他现在也是真的顾不上萧泽玖,本以为睿亲王装几日病就算了,他这弟弟胡闹归胡闹,还算听他这兄长的话,不料再次叫海公公将人传来,海公公竟回复萧衡是真的病了,且病得厉害。 他特地跑去看了一趟,竟见他连床都下不了了,嘴唇发紫,眼底乌青,身上还涨了许多疹子,这样子根本是装不出来的。 招来了好几个太医给他瞧病,太医都束手无策,不仅没有医治的头绪,还说这病可能会传人,叫官家尽量不要再来睿亲王府。 景德帝担心得整夜睡不着觉,心疼弟弟,也担心与西秦人的较量会彻底落败。 他知沐云书府上有神医的后人,想叫昭庆带人过去看一看,却遭到了左老王妃的极力阻拦。 睿亲王与墨知许的疙瘩还没解开,左老王妃不相信沐云书会真心医治睿亲王! 景德帝想来想去,也怕沐云书会被染上病气,这事便作罢了。 不过没多久,替他分忧的人终于出现了,裴淸怜自告奋勇地请命要去睿亲王府医治睿亲王。 虽然裴家还没能澄清裴淸怜冒名吴老神医弟子一事,可老王妃信任裴淸怜,景德帝也知道母妃的病情是裴淸怜控制住的,便同意了裴淸怜前去,并承诺她治好睿亲王之日,便是她成为九皇子妃之时。 也因裴淸怜不顾安危地去医治睿亲王,民间对她的风评又有所改变。 这个时候,不管睿亲王人品如何,大家全都希望他能好起来,为大奉打败西秦的那些狂徒! “裴女官不顾安危给睿亲王医病,还是好样的!” “说的是,不管之前那些传言到底谁对谁错,在这种危急关头能挺身而出,就算之前有错也值得被原谅!” “就算她不是吴老神医的弟子,能医好睿亲王,那就是好大夫!” 这样的议论声随处都是,听得翠玉恨不得拿起茶杯去堵住那些人的嘴! 沐云书每隔一段日子,就会来书斋买一些书回去,今日也不例外。 在茶楼吃茶时,就听到了百姓们的议论声。 宝珠已经嫁了人,现在她出门都是由吴非衣和翠玉陪着。 对于这个裴淸怜,沐云书和翠玉都没什么好印象,吴非衣就更别说了。 也许谋害外祖,她一个姑娘家做不到,但裴家的所作所为裴淸怜都是知情的,且是既得利益者。 她享受着裴深给她偷来的神医之徒之名,享受着裴深杀害妻子,扶正外室得来的嫡女之名,并用这些蛊惑世人为自己谋利,吴非衣怎能不厌恶她! “朝廷需要睿亲王时,他却突然病了,这病来得还真是蹊跷!” 沐云书与吴非衣想到一起去了,睿亲王的病很有可能是裴家为挽回形象所使的手段。 只是瑞清王竟然愿意配合裴家,这还真让她意外。 裴家的事情与大皇兄的案子有关,现在还不是吐露太多信息给非衣知道的时候,她拍了拍吴非衣的手,轻声安慰: “靠欺骗谋来的名利,最后都会被人讨回去,莫急!” 吴非衣点了一下头,殿下说过小公爷在查吴家的案子,她信任殿下。 查案的事情她插不上手,所以她现在只能把殿下吩咐她做的事情尽量做好。 “殿下,您叫我整理的书籍我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一部分已经交给了书局,这两日应是可以成书了!” 沐云书目露赞赏:“这么快!我们阿吴是真的很能干!” 沐云书的夸赞并非客套,她是真的很惊讶。 她叫吴非衣整理的书籍十分杂乱,有诗词歌赋,有杂记怪谈,也有记录大奉大好河山的游记,甚至还有宗教、农业、工业、医术等知识类的书籍。 之所以让吴非衣整理这些书籍,是因她记得前世大奉衰败后,各强国想要奴役大奉百姓,第一个便从文化自信和民族归属感上下手。 他们将许多属于大奉的优秀文化掠夺去,说是起源于西秦,而大奉人都是他们奴隶的后人,身上都流着最下等的血液,活着,就是来赎罪受苦的! 斗棋只是西秦想要摧毁大奉人自信的第一步,之后的文化侵略才可怕。 所以她并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在赢得棋局之上,而是要稳住百姓们对朝廷,对自己的信心! 第六百三十八章 天生晦气? 沐云书与吴非衣说了自己的想法,还以为这样庞大又烦琐的工作,至少还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完成,不想非衣竟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 她还将样本拿出来给沐云书过了目,沐云书翻了几页,眼中满是惊叹。 这是一本民间流传的志怪话文,里面总共搜集了三百多个故事,吴非衣不仅把它们整理成册,还为故事添加了插图,让所有故事都变得栩栩如生! 看着手中书本,沐云书眉目里皆是自信的光彩。 有了这些书,看谁还能抢去属于大奉人的东西!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便从茶馆里离开了,正要上马车时,翠玉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打铁铺子对沐云书道: “主子,您瞧,那边好像是鲁王妃!” 翠玉看得不错,打铁铺前头站着的,的确是鲁王妃余弦儿。 铺子前放着一个兰锜,兰锜上摆放着十分漂亮的长剑。 因朝廷对武器有严格的管控,这长剑并未开刃,寻常百姓是没有购买资格的,放在这里只为招揽生意。 铺子里的铁匠看到了门外的姑娘,拿起一块儿黑乎乎的汗巾边擦手边走了出来。 他不认识余弦儿,但见姑娘衣着华贵,便耐着性子道: “这可不是小娘子该动的东西,娘子快去别处转转吧!” 这话让余弦儿有些不悦,皱眉道:“为何女子动不得?” 铁匠的徒儿嗤笑了一声:“还未开刃的宝剑,被女子碰过了岂不晦气?军爷们拿着它打不了胜仗,岂不砸了我们铺子的招牌!” 余弦儿皱起长眉,刚想开口反驳,耳边就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打不了胜仗是因持剑的人武艺不精,他们寻不到借口,将罪名扣在女子头上,女子怎就晦气了?你也是从女子肚子里爬出来的,莫非你天生晦气?” 这话说得铁匠和他徒儿满脸通红,刚想动怒,就见一个膀大腰圆的侍卫,朝他们亮了亮手里的牌子。 两人吓了一跳,忐忑地朝着刚走过来的女子行了一礼: “小的失言,昭庆殿下莫怪,您……您要是喜欢,这把剑就送予您了!” 沐云书并没有白要铁匠的宝剑,让翠玉拿了银子,将剑买了下来。 将长剑放进余弦儿手中,沐云书笑道:“宝剑赠英雄,但没有人说过,英雄有男女之别!喜欢,就握在手中!” “王妃,王妃!” 等沐云书已经走了很远,元霜才将余弦儿唤回了神。 看着手中的长剑,余弦儿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元霜,看来真的不能从别人的嘴里,去认识一个人!” …… 裴淸怜冒险给睿亲王医病的事情传得很快,没多久,老王妃要为裴淸怜和九殿下赐婚一事也传了出来。 消息一出,好些男子都伤心极了,也有个别喜欢萧泽玖样貌的姑娘,哭断了肠子。 不过大多数人都觉着这亲事郎才女貌,因两人都早就过了该成婚的年纪,便有人开始深挖起两人的过往。 小酒馆里,萧泽玖倚在门口听着楼下那些议论声,嘴角挂着懒散的笑,可本该赏心悦目的笑容,却叫人看得心口发闷。 他歪着头看着楼下的那些人,头也没回地对屋子里的人道: “听听,他们说得多精彩,本王都不知我与裴淸怜的过往有那么精彩!” 屋子里还坐着两人,一人是墨知许,另一人是萧儒柏。 萧泽玖心烦,等两人下职后便拉着他们来了酒馆。 墨归满眼不耐烦,他今日听闻东街开了家卖桂花糕的,还想买些给昭昭送去,好不容易寻到见昭昭的借口,就被萧泽玖这么给搅黄了,他哪能高兴! 抱臂皱眉看着萧泽玖,他沉声道: “矫情什么?这亲事你不是盼了多年么?以前说你眼瞎你不信,现在又怪得了谁?” 萧儒柏扯着嘴角看了一眼墨归,觉着这话多少有点重了,想了好一会儿,他才对弟弟安慰道: “其实……也没那么糟糕,你又没喜欢上旁的姑娘,也许可以再试一试!” 试一试? 萧泽玖只要想想就觉着心中憋得发慌,那样,他就必须要将心中的那个影子一点点的剜下去,不能再存半分念想。 可是好痛啊,还没动手他就觉得痛了! 萧儒柏见弟弟这个样子,惊讶地问道:“老九……你……你不会真像祖母所说,看中了男风馆里的哪个小倌吧?” 萧泽玖扯了扯嘴角:“八哥,楼下人听不到,你要不说得再大声些!” 萧儒柏不好意思地将手抄进衣袖里,“本王是担心你……那种事,不健康,不安全!” 墨归更是嫌弃地起身退了几步,与萧泽玖拉开了一个安全距离。 “你不想成婚我还想,莫要污了我的名声!” 见墨知许一脸警惕,萧泽玖气得牙痒。 “你这罗刹鬼有什么名声?不是我皇妹谁会要你!躲那么远是嫌弃本王?你看看我八哥,还是亲兄弟好!” 萧儒柏尴尬地笑了笑:“内个……本王是坐得久了,腿有点麻了……” 其实他也有点想回府了,弦儿看着很凶,其实他知道她胆子挺小的! 萧泽玖:…… 只有他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墨归看不得大男人悲春伤秋的,蹙眉道: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想娶还是不想娶?” 萧泽玖嘴唇开合了一下,心情十分复杂。 祖母说裴淸怜愿意嫁给他的那一刻,他没半点欢喜,且已经彻底明白裴淸怜求的是什么。 嫁给他,不过想求一个王妃之位,他不是不能给,就算还了小时候的恩情。 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惦记上了一个没有结果的人,所以娶谁也没太大区别。 可他讨厌被胁迫,且这种胁迫一旦开始,就再也收不住了。 若他娶了裴淸怜,就要站到祖母的阵营,而祖母一直在打压皇妹,他难保会成为祖母对付皇妹的利剑。 他的痛苦不是娶一个不爱的人,而是与皇妹,与墨知许分道扬镳,成为一个什么都不能拥有的傀儡! 第六百三十九章 注意分寸 萧泽玖眸色沉沉地道:“我不愿又能怎么办呢?母妃就在祖母眼皮子底下,我自己怎么着都无所谓,我不能叫母妃变成金宝这个样子……” 见萧泽玖看得透彻,墨归放了心,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 “还成,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墨归的笑容让萧泽玖一阵恶寒,“你别笑,阴森森的,我还是习惯你骂人的样子!” 墨归给了萧泽玖一个白眼,“你不想要这亲事,我也就放心了,用不着惆怅,你这亲事,未必能成!” 萧泽玖惊讶地看向墨归:“小归归,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有办法让本王不娶裴淸怜?” 墨归对这昵称极为不满,“在这么叫我,你的事我不管了!” “小嬷嬷,小吱吱,小虚虚,你想听哪个,本王都叫给你听!” 萧泽玖贱兮兮地凑了上来,殷勤地给墨归倒了杯酒。 萧儒柏抄袖在一边偷笑,静静地看着两个人闹。 墨归恨不得揪住萧泽玖的嘴巴,“打住!怪不得孩子们不待见你,真是幼稚得很!” 萧儒柏示意萧泽玖坐下,郑重看着墨归道: “蜱虫一事,本王已得罪了三皇兄,祖母目的不明,我更是不放心老九与祖母那边的人扯上关系,我知你和皇妹的目的,你们想让那几个孩子光明正大走到人前来,知许,本王的力量虽然绵薄,但今日还是要应你一声,若有用的到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话让墨归愣了一愣,实没想到他会从萧儒柏的口中听到主动帮忙的话。 萧儒柏见墨归呆愣过后就是一阵轻笑,略有些紧张地道: “本王这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知道!” 墨归抬起头:“我只是感慨昭昭看人很准,她说其实鲁王殿下您,骨子里比任何人都勇敢!” 突然听到一句夸赞,萧儒柏表面上有些不知所措,但心里却很温暖。 不管这话几分真心,此刻他真的被这种认同感治愈到了! “以后的路还有许多险阻,那就拜托两位殿下,多多帮衬!” 墨归郑重朝两人作了一揖,他从没有自负到,以为这天下能靠他和昭昭两人撑起来的地步,昭昭也让他打开了心结,不再拒绝信任,路上能有伙伴同行,他怎会不高兴! 萧儒柏和萧泽玖兄弟对视了一眼,与其躲起来混日子,不如遵从心意肆意活一把。 萧泽玖笑着举起手中酒坛,“为了我们自己,为了大奉,干了!” 墨归眸光明亮,抬起两坛酒递给了萧儒柏一坛,三人单手提着酒坛,撞到了一起,酒坛发出的脆响声似乎可以劈开所有的嘈杂…… 酒过三巡后,萧泽玖已经醉的不像样子。 萧儒柏挑眉,一脸嫌弃地看着弟弟。 成天嚷嚷喝酒听曲儿!还以为酒量有多好,就这? 他无奈叹了口气,本想带着弟弟回府,墨归却一把按住了萧泽玖的手腕。 “他醉成这样,怕是会不舒服,我送他去……去昭昭那边吧!” 萧儒柏如何看不透墨归这点小心思,抄手看着这个未来妹夫,语重心长道: “用不了多久你就跟皇妹成亲了,老见面影响不好,你们得注意分寸,注意安全,注意……” 萧儒柏还没说完,墨归已经将萧泽玖架了起来。 “注意注意,以后一定慢慢注意!” 落下这话,他便扶着人快步下了楼去。 萧儒柏皱眉,以后注意有什么用,以后还有别的要注意的呢! 墨归怕萧儒柏唠叨,很快就带着萧泽玖来到了昭庆府,门房的柱子爹瞧是小公爷和九殿下,二话没说就让人进了府门。 几人并没有注意到,暗巷里还停着一辆马车。 裴淸怜看着萧泽玖进了昭庆府,手上的帕子都被捏成了一团。 得闻亲事定下来的消息,她便高兴地去九皇子府想见萧泽玖一面,不料等了半日也未见到人。 她觉着九殿下可能来了沐云书这里,便一直在马车里等到了现在。 兰月见小姐脸色难看,紧张地安慰道:“小姐,九殿下醉成这样……也许是高兴的!” 高兴? 裴淸怜还没有自欺欺人到这个地步! 但她还是执拗地想着,萧泽玖疏远她是以为她没有价值了,等她医好睿亲王,九殿下就又会看到她的闪光之处! 兰月在旁轻声道:“小姐,奴婢听百姓们最近都在夸赞您,要不您这两日就将睿亲王‘医’好吧!医好了睿亲王,您就又会成为那个人人尊敬的女神医了!” 裴淸怜却是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雪中送炭为何难能可贵?是因风雪让人感到了寒冷,现在百姓和官家都没有真切感受到西秦人的压力,还不知道睿亲王有多重要,就更不会了解我的重要性,所以,我不能着急!” …… 另一边,墨归已经扶着萧泽玖来到了主院,沐云书听了柱子娘禀报,急匆匆赶了过来。 此前她正与吴非衣一起整理书籍,所以吴非衣也一起来了正院。 瞧见沐云书跨步进来,刚刚还清醒的墨归瞬间扶住了额头。 沐云书闻到两人一身酒气,蹙眉道: “你们这是掉到了酒缸里么?” 墨归咬着后槽牙,痛苦地道,“头怎么这样疼……” 听墨归呼痛,沐云书顿时没了脾气,忙叫翠玉去准备醒酒汤。 翠玉看着已经不省人事的萧泽玖,叹气道: “主子,九爷醉成这样,怕是喝不进去醒酒汤了!要不奴婢将他之前住的屋子收拾一下,让他先歇下吧!” 沐云书觉着只能如此,便叫柱子爹扶着萧泽玖先回去歇了。 谁料柱子爹刚将萧泽玖扶起了身,萧泽玖竟迷迷糊糊地将眼皮掀开一条缝,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沐云书身旁的吴非衣。 踉跄着走过去搂住了吴非衣的脖子,然后伸手捏了把她的脸,高兴地道: “小土豆,你又来了!本王梦里这么好么,你怎么日日都来?” 吴非衣的俏脸顿时红透了,九殿下说的是什么胡话! 她,她她什么时候去他梦里了! 不对,他每天做什么梦她怎么知道!真是被他气糊涂了! 第六百四十章 阿吴,冒犯了! 脸颊被萧泽玖捏得生疼,吴非衣龇牙咧嘴道:“疼疼疼,殿下快松手!” 萧泽玖却是努嘴道:“疼么?一点也不疼啊,做梦怎么会疼呢?” 沐云书想过去把萧泽玖扶过来,墨归却暗暗挑了一下眉,攥紧了沐云书的袖子。 “他不痛我痛,叫小吴大人帮忙送九殿下回去吧!” 墨归被打板子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这会儿喊不舒服定是真的不舒服。 沐云书心里一乱,只能拜托吴非衣和柱子爹帮忙将萧泽玖送走。 等人走后,沐云书扶着墨归来到小榻上,湿了汗巾帮他擦脸。 墨归嗅着沐云书身上的药香,心中格外踏实。 一边翘着嘴角,一边在心中暗想,等事情都尘埃落定,他定要与昭昭生一对儿女,一起看尽这世间繁华。 沐云书并不知墨归从阿泗那里学会了耍赖,还紧张的揉着墨归的头问: “是这里疼还是这里?怎么个疼法,你形容一下!” 墨归还沉浸在美好的畅想中,沐云书给他揉哪里,他就顺势点点头。 沐云书观察了一阵儿,瞧榻上的人一直压着嘴角,哪里像不舒服的样子,抬手“啪”的一下打在了对方的脑门儿上,心里是既好气又好笑。 “你这瞧着挺严重的,要不我给你行几针吧!” 墨归忙将沐云书的手按在了胸口,然后倏地凑近了沐云书,揽住她的脖颈,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一下。 虽只是轻轻一下,也已酥肉麻骨,墨归觉着此时真的有酒气上涌,让他的心脏急速跳动起来。 将人按进怀里,他哑声道:“不必行针,这便够了!” …… 另一边,吴非衣和柱子爹也将萧泽玖送回了房间里,柱子爹说要给九殿下取醒酒汤,让小吴大人留下来照顾一下。 吴非衣想说她来取,可萧泽玖却像只挂在母亲身上的小猴子,如何都不松手,吴非衣只能麻烦柱子爹跑一趟。 等人离开后,吴非衣扶着萧泽玖坐到了榻上,本要去给萧泽玖取水,却被萧泽玖反身按在了身下。 睁着迷蒙的双眼在吴非衣脸上看了许久,然后还伸手点了一下她的脸颊,叹道: “今日的酒不错,喝醉后竟梦得这般真实!手感都一样样的!” 吴非衣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家伙也知道自己喝醉了!可喝醉了也不能动手动脚啊! “殿下,您清醒点,这不是做梦!” 挣扎着要将人推开,可萧泽玖却是半分不动,按住吴非衣的手腕道: “每次你都说不是梦,可我睁开眼睛你就不见了,本王不要清醒!” 他委委屈屈地颦起眉头,雾气让那双桃花眼更加醉人。 吴非衣觉着萧泽玖往日高傲的尾巴都耷拉了下去,看得她心都漏跳了一拍! 真是糟糕,这跟昭庆殿下有些相像的美颜,真的让她有点招架不住了! 见萧泽玖的头垂得越来越低,吴非衣紧张道:“你,你你冷静一点!” 嘴上说叫对方冷静,可她却忘记了伪装自己的声音。 萧泽玖听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女声,眼神呆滞了一瞬。 他果然喝得太多了,连幻觉都出来了,怎么听到了女子的声音! 可能是他太希望非衣是个女子,那样他就有机会与她长相守了! 将人环在双臂间,萧泽玖痴痴地瞧着眼前人: “本王一直想确定自己的心意,平时的梦都不太受本王的控制,下次有这样的机会又不知要等到何时,所以……阿吴,冒犯了!” 他话音一落,整个人倾身下去,冰冷的双唇直直地吻在了吴非衣的唇上。 吴非衣脑子瞬间空白,然后又疯狂地塞进好多东西,让她脑子和心都是乱糟糟的。 半晌后,她放弃了思考,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萧泽玖次日醒过来的时候,睁眼盯了好一会儿的天花板。 沐云书过来瞧他情况,他摸着嘴唇呆呆地道: “皇妹,问你个事儿,喝醉之后,做梦会变得很真实么?” 沐云书挑眉:“没听过这种说法,九哥怕不是喝了假酒!” “假酒?”萧泽玖摸着酥麻的嘴唇,“这假酒可真不错!” 沐云书:…… 糟了,九哥竟说假酒不错,看来脑子是真喝坏了! …… 鲁王府。 晨起洗漱后,萧儒柏便打算去上职,只不过他出府并没走最近的正门,而是如往常一样,走了那扇要绕一下院子的角门。 下人以为这是王爷的习惯,她们并不知道,萧儒柏这样走,是因余弦儿早晨会在这里散步。 走到回廊拐角处,萧儒柏停下了脚步,因他不只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余弦儿,还看到余弦儿竟在院子里舞剑。 元霜看到萧儒柏过来,急忙对余弦儿提醒道:“王妃,王爷过来了!” 余弦儿也瞧见了人,便收了招式停了下来。 萧儒柏也不知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脑子里想起沐云书教他要学会自己讨糖吃的话,便将对着门口的脚收了回来。 深吸了一口气,他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递到了余弦儿面前,克制着心中的紧张道: “脸上有汗,擦擦吧!” 见余弦儿将帕子接了过去,他像是办成了一件什么大事,心里都放起了烟花! 不过他表面还上算平静,寻了话题道:“这把剑本王没见过,是……” “是皇妹送的。” 余弦儿说话时嘴角上扬,眼神也比往日明亮了不少。 见余弦儿开心,萧儒柏心情也明媚起来,只不过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看着那把剑赞道:“好剑!” 元霜:…… 王爷怎么骂人呢? 两个字脱口而出后,萧儒柏懊恼地直想咬自己的舌头! 讨糖这事太难了,他真不是这块料! 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余弦儿却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的确是好剑!” 萧儒柏见弦儿没有生气,眉头都舒展开来,见日头有些大,便抬起宽大的衣袖遮着光对余弦儿道: “去廊下歇一会吧!” 余弦儿点了点头,两人缓步走到了回廊里,面对面坐了下来。 “王爷不着急上职去么?” “没事,时间还早!” 余弦儿又点了点头,“九弟和金宝怎么样?我听闻金宝伤得不轻,银宝一定很惦记吧!” 第六百四十一章 也就只有她了! 萧儒柏和萧泽玖的长随也是一对兄弟,金宝被打得只剩半口气,银宝自然担心。 “的确伤得很重,不过皇妹在想办法医治,已无性命之忧……多亏了皇妹和知许带着母后赶过去,不然金宝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 说到这儿,萧儒柏垂眸握了握拳:“皇妹她们明知道这样做会得罪祖母,但还是选择救一个她认为该救之人,我羡慕他们这份勇敢!” 余弦儿略有些惊讶地看向萧儒柏,两人都不爱说话,这样互道心声的时候实在太少了。 犹豫了一会儿,她道:“王爷上次入宫为孩子们澄清蜱虫一事,也很勇敢!” 萧儒柏抬头,微微放大的瞳仁里有欢喜闪过,这一刻的他像极了被长辈嘉奖的孩童! “我……做事总是徒劳,若非你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一旁的元霜见见人都捏着衣摆有些紧张的样子,偷偷的掩唇笑了笑,两人这拘谨的模样,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 提起蜱虫一事,余弦儿就想起了父皇交给八爷的差事,问道: “父皇那日让你去寻棋艺出色的少年,你可寻到了?” 萧儒柏抿唇摇了摇头:“寻是寻到了几个,可……未必符合父皇的要求。” 余弦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看向了萧儒柏: “王爷可还记得妾身说过的那个,赢过西秦人的小少年?” 萧儒柏点头:“当然记得,三皇兄说那孩子就是晟儿,可我觉着未必!” “王爷为何觉着不是晟儿?” 萧儒柏抿唇道:“三嫂把晟儿宠到了天上,看他做什么都好,可我觉着她夸的那些……言过其实了!上次她说晟儿箭术高超,我偶然瞧见晟儿练习射箭……都是武学师父在旁拉弓!” 最重要的是他了解三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只能信两三分! 余弦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 “不瞒王爷,妾身也是这样觉着的,而且妾身发现一个孩子与那日见到的小少年很相像,只是一直不敢确定,所以想与王爷商议一下!” “哦?是哪家的孩子!” “就是……修逸!那日我在汕王府见到他时,就觉着很眼熟,后来听到他的声音,便想起了那个与西秦人对弈的小少年!还有与那孩子同行的女子,想必就是云书了!” 沐云书那日戴着帷帽,因此她没能看清样貌,现在想来,有胆量与西秦人叫板的女子,也就只有她了! “真的?” 萧儒柏目露惊喜,为了保母妃和老九的安全,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站在皇妹这一边,如果那孩子真的是修逸,对他们要做的事就多了几分胜算! “太好了,我这就去见父皇!” “等等!” 余弦儿唤住了萧儒柏,沉吟了片刻道:“王爷,这件事,不能着急……” 她看出萧儒柏是想帮沐云书的,既然要帮,那就要将效果做到最好! 两人坐下商议了一番后,萧儒柏看着余弦儿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惊讶。 这目光让余弦儿有些忐忑,“王爷可是觉着这办法不光明磊落?” 萧儒柏忙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可惜,若弦儿是个男子,定会是个有勇有谋的好将领!” 余弦儿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抚摸着那冰凉的剑身道: “不知王爷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英雄,不分男女!” 也许有机会,她也能做她想做之事! …… 两日后,西秦使团抵达京城。 使团的阵仗搞得特别大,十几辆豪华马车开路,后面跟着一顶由十二人架起的宽大步舆。 步舆上坐着一个满脸胡须的魁梧男人,正是西秦的安亲王,慕容信德。 他身边还有一个美貌的舞姬,纱裙只遮住了重要的部分,她跪在慕容信德脚下喂他吃着葡萄。 而那扛着轿撵的十二人皆是脸有烙印的西秦奴,他们脚上没有鞋子,可踩到了石子却不敢呼痛,依旧稳稳地扛着肩上的轿梁,似生怕让步舆歪了半分。 百姓们想到这些西秦奴曾经是自己的同胞,全都不忍心地别过了脸,西秦奴根本就不是人,是畜生,西秦的马儿还会被钉上马蹄,可他们竟连一双草鞋都不给西秦奴穿,真是太可恶了! 虽然愤怒,可百姓们却不敢表现出来,他们现在有的只是浓浓的担忧。 大奉国力不及西秦,若西秦真的说服北丹一起攻打大奉,那以后沦为西秦奴的人,就是他们了! 他们只希望这次大奉皇室能拿出手段震慑到西秦,叫他们不敢轻易对大奉下手! 车队来到御街时,有大奉的禁军在此处相迎,被派来迎接西秦使团的,是汕王萧环山和鲁王萧儒柏。 除了慕容信德,其余人都下了马,西秦奴要扛着步舆继续朝前走,萧儒柏倏地皱起了眉头。 除了父皇,没有人可以乘车入宫,慕容信德若不下轿,岂不是告诉天下他的身份等同父皇? 父皇是大奉天子,慕容信德只是西秦的一个亲王,他们两的身份若是能等同,那大奉从这里就矮了西秦一截儿! 他紧张地看向萧环山道:“三皇兄,不能让安亲王乘轿入宫,这不合规矩!” 萧环山当然知道不合规矩,可叫他出来阻拦么?他拦下来会得罪安亲王,拦不下来会让父皇和大奉百姓觉着他无能,他可不会犯傻做这种事! 想了想,他装傻充愣道:“你说的对,这的确不合规矩啊!” 眼里满是担忧,可人却是一动不动! 萧儒柏急得轻轻颤抖,他想去阻拦,可心跳得太厉害,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好这件事。 急得出了一头冷汗时,就听到宫门口响起了一阵齐刷刷的脚步声。 萧儒柏回头看去,正见一队身穿玄色公服的男子,拦在了慕容信德的步舆前,为首的那人高大冷峻,压迫感十足,不是墨知许又是谁。 墨归扶着腰间佩剑,如松般挡在步舆前,抬着那双如被月光浸染过的冷冽眸子看着轿中的慕容信德道: “请安亲王下轿!” 也没有寒暄和理由,直接说出了他的要求。 第六百四十二章 本王,记住你了! 慕容信德身边的通事低声为他翻译了一遍,他便用西秦语冷笑道: “本王在西秦时,皆是乘轿入宫,为何到了大奉不行?” 通事与墨归说了慕容信德的意思,墨归仍是半点未动: “这里是大奉,不是西秦!想要乘轿入宫,安亲王便掉头回西秦吧!” 萧环山见慕容信德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心中一阵担忧。 他以后要接手大奉,若是惹恼西秦人,叫他们来攻打大奉,他这皇位怎能坐得踏实! 沉思片刻,他快步走过来打圆场道:“想是安亲王舟车劳顿,身子有些不适,不如这样,本王为安亲王安排一架步辇如何?” 萧环山觉得自己很聪明,步辇的排场要小很多,这样既能全了大奉的脸面,又不会得罪西秦人,实在一举两得。 可萧儒柏觉着这样做不对,有些事情一旦让步,对方定会觉着可以得寸进尺! “三皇兄,这不合适,咱们没有这样的先例!” 萧环山见老八一直阻拦自己,目光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咬牙低声训斥道: “本王这是权宜之策,这样才不会伤了两国和气,你添什么乱?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么?” 说罢,他朝墨归使了个眼色,叫他快快让开,可墨归却依旧是分毫未动。 幽深的眸子里是不容置疑的光,墨归挺直脊背,不客气第道: “安亲王若身体不适,可以在番馆休息几日,我们会请大夫去给安亲王医治,想必安亲王在西秦时,也不会拖着病体去见西秦王!” 西秦负责翻译的通事听了这毫不客气的话,脸色都变了,一时间不知要如何与安亲王翻译。 可叫他更加惊讶的话还在后头,墨归抬了抬轮廓清晰的下颚,继续道: “还有,坐着这样舒适的步舆入京,安亲王竟还会生病,这身子好像不怎么样!可要我为安亲王请位大夫,给您好好调养调养?” 通事嘴唇一白,说什么,他们都不能承认安亲王身体不行! 安亲王可是武将,出使大奉是为了震慑,西秦武将身体都这般脆弱,哪里还有震慑的作用? 慕容信德见通事被逼得失了镇定,虚起眼睛用西秦语向通事询问了几句。 明白了墨归的意思,他眼底也燃起了怒火。 硬要坐轿进宫,怕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人传成体弱多病,为了挑衅一下大奉的皇威,被人误解成病猫,这实不划算! 他瞪着虎目看着墨归:“你这大奉侍卫有意思,本王,记住你了!” 说完这句话,他一脚将脚边的舞姬踹下了步舆,把那舞姬踹得呕出了一口鲜血,似乎要让众人瞧瞧,他是否体弱多病! 可这情形,却没让墨归的脸色改变半分,见慕容信德从步舆上踏下来,他才侧身让开了入宫的路! 这一幕,让萧儒柏以及沙大人在内的几个官员都激动不已! 小公爷这门拦得好,他们绝对不能让西秦人骑在他们头上拉屎! 但也有一部分官员如萧环山一样担忧,他们只觉着献媚讨好,才能稳住现在的形势。 动荡是世家大族最担心的事情,那样他们辛苦积累的一切都会被战争无情摧毁! 总之众人怀着不同的心思,迎着西秦使团入了宫,很快就来到了景德帝接见西秦使团的紫宸殿。 此时,景德帝已经高坐在大殿中央,两边坐着左老王妃和皇后方锦音,下手的是几位皇子、皇子妃以及诸位重臣。 沐云书也在席间,因景德帝听闻使团中有安亲王的长女,便将沐云书也招进了宫。 众人表情严肃地等待着西秦使团入殿,没多久,就听见太监传唱的声音响了起来。 “西秦使者——到!” 众人回头看去,便见殿门处走来了一行人,最前头的,是一个十分魁梧的汉子,像一座山一样,将身后的光全都遮住了。 西秦人的魁梧众人都有耳闻,但亲眼瞧见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好在墨归就走在慕容信德附近,如一根定海神针般地压住了众人不安的心。 进殿后,西秦人走得很慢,四处打量着殿内的布置,眼神中没有半点敬畏。 走到景德帝面前后,慕容信德抬手按在了胸口上,微微颔首道: “参见大奉皇帝陛下!祝皇帝陛下长命百岁!” 他用了大奉语,并不流畅,但也能勉强听出他在说什么。 景德帝眉头皱了皱,他听闻西秦人给他们的君主请安,喜欢呼“万岁”,到他这里便成了百岁,这西秦人说话真是处处想要占个上风。 为这种小事争辩,实在有失大奉的风度,景德帝压下心中不快,对海公公吩咐道: “为安亲王赐座!” 慕容信德并没有着急落座,而是对身后的一双儿女道: “去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安王世子慕容燕与嘉敏郡主慕容雪朝着父亲躬身行了一礼,这才上前向景德帝见礼。 随后,两人又带着随从,顺位走到了萧环山面前,从随从捧着的香炉中点了些香灰,抬手抹在了萧环山头上。 萧环山知这定是西秦人的礼节,但并不知什么意思,想了想只能堆起笑脸道了声谢。 到了汕王妃这里,慕容燕便执起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嘴唇上蹭了两下。 汕王妃被惊了一下,想要抽回手去,可萧环山瞪了她一眼,他不能让自己的王妃在这种场合露怯,那样他绝对会被人耻笑! 看到夫君警告的眼神,汕王妃只能不情不愿地僵着身子,让慕容燕完成这猥琐的礼仪。 洛王夫妇同样忍下了这个“见面礼”,但当两人走到鲁王夫妇面前时,余弦儿明显紧张地后退了一步。 看到余弦儿惧怕的样子,慕容燕反而更来了兴致,竟是暗暗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这动作看得余弦儿更是厌烦无比,胃中一阵恶心,不肯将手伸出来。 萧环山见老八媳妇竟将安王世子晾在那里,快步走过去急道: “老八,这是西秦礼节,你媳妇即便不懂,照着两位嫂嫂的样子也该学会了!” 第六百四十三章 吻手礼 萧儒柏是最听话最守规矩的,萧环山认为他只要训斥萧儒柏一声,萧儒柏就会让媳妇照做,谁料萧儒柏却是将身子挡在了余弦儿身前。 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人,余弦儿有些怔愣,这种情况,王爷不是应该躲开,或是叫她照做么? 之前几次见他被人欺负都不还口,她还以为王爷是个没有血性之人,不想今日他竟肯护在她身前! 萧儒柏回过身,安抚地看了余弦儿一眼,才对慕容燕道: “本王的王妃不喜欢与陌生人亲近,请世子体谅!” 翰林院的通事向慕容燕翻译了一遍萧儒柏的话,得来的却是慕容燕等人嘲讽的目光。 慕容燕转头用西秦语对自己的妹妹道: “这是吻手礼,她莫不是以为本王想要轻薄她吧?大奉的女子也太自恋了,这种品相,爬本王的床本王都不会要!” 慕容雪掩住唇“咯咯”地笑了起来:“大哥,大奉女子自以为是,男人都是贱骨头,你瞧他们,急吼吼地叫我给他们赐福呢!” 两人说话的速度很快,其中还有些非书面语,大奉的通事并没有完全听懂。 他们不知该如何翻译,不敢乱说话,所以大奉众人根本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 看到大奉人茫然的样子,兄妹俩笑得更大声了,连使团里的其他人都跟着大笑起来。 余弦儿有些内疚,自己好像惹了祸,她正不知所措之时,竟看到沐云书从座位上走出来。 沐云书没有说什么,只是从一旁的盆栽里抓出了一把土,走到慕容燕面前,抬起手,将那些土一点点洒在他的头上。 慕容燕刚刚还在笑着,这些土便落进了他的嘴巴里,让他嘴里充满了用肥料养过的泥土味道儿! 他瞬间瞪起了眼睛,抬手挥去头上的土,怒道:“大胆的疯婆子,你怎敢如此对待本世子!” 通事正要翻译,沐云书抬手阻止了通事,沉声道: “这不是你们西秦的赐福礼么?身份高贵的皇室女子会用这种方式与贱民打招呼,本宫,是大奉昭庆帝姬,赐你……可活过白头,不必谢恩了!” 沐云书的话一出,将在座众人全都惊住了。 昭庆殿下这样说,就是能够听懂西秦人的话!不仅如此,她竟对西秦的民俗也有所了解,知道那赐福礼并非平等友好的见面礼,多少有羞辱的成分在里面! 所以昭庆殿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慕容雪只是一个郡主,而昭庆殿下是真正的帝姬,她用这赐福礼最合适不过,若安王世子有意见,那他妹妹的行为就更说不过去了! 且昭庆殿下这句“活过白头”,也是对慕容信德“长命百岁”的反击。 慕容燕果然被气得牙痒,因他自幼头上就有白发,这大奉帝姬哪里是祝福,这是在诅咒! “你们大奉人好生无礼!我们如此友好地问候,你们拒绝本世子的问好,还要出言讥讽本世子,是在挑衅么?” 沐云书清冽目光扫向慕容燕: “讥讽?燕世子觉着本宫哪一句是讽刺?哪个百姓不希望自己能平安活到白头,燕世子是有多么不自信,才觉着本宫的话是讥讽?” “你……” “还有,你们的友好在大奉未必是友好,就像本宫说了一句祝福,燕世子却觉得是讽刺!燕世子难道不知什么是入乡随俗么?大奉没有这种吻手礼,你若尊重我们,我们才会给予相同的尊重,若拿枪尖指着我们,凭什么要我们给你笑脸?” 这一回,轮到西秦的通事汗流浃背了,翻译的时候也吞吞吐吐的。 沐云书见通事没能将自己的意思说清楚,还用西秦语又郑重将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 她话音一落,那些西秦人全都变了脸,可又找不出这大奉帝姬话里的漏洞来! 他们惊讶大奉竟有一个对西秦文化和西秦语这般了解的帝姬,却不知沐云书两世为人,只怕自己所知太少,还是不能改变命运! 她一直在努力学习,这西秦语,是与一直来往西秦语大奉的生意人学的,所以那些粗鄙的口语,她也能听懂。 不止她在学,修逸几个也跟着一起学,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沐云书的一番话,说得景德帝心潮澎湃!他真喜欢看西秦人吃瘪又找不到理由发怒的样子! 他朗笑出声,看着下面的慕容信德,问道: “安亲王,你们千里迢迢来大奉,朕相信你们一定是来做客的,既然是客,我们会好好款待,若不是来做客的,那咱们可以换个场合聊一聊诸位来此的目的!” 西秦人来大奉的目的显而易见,却不能公诸于世。 慕容信德眸色沉了沉,半晌后才朝一双儿女招了招手: “燕儿、雪儿,既然大奉人不懂咱们的热情,那就莫要强求了!” 没能讨到便宜,慕容信德自然不高兴,但他也不着急,这些都是小事,他还有大礼要送给大奉人! 不必被慕容燕那么猥琐的对待,余弦儿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着沐云书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感激。 不是她不敢拒绝慕容燕,只是他们语言不通,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她害怕会因自己的鲁莽给对方抓住把柄! 而云书既帮她解了围,又震慑了西秦人,实在帮了她大忙! 沐云书只对她一笑,然后用温暖的手心握了握余弦儿那冰凉的手,似乎在告诉她不必担心,不管出了什么事,她身边还有她在! 余弦儿是很抗拒别人接触的,但沐云书的接触却让她一点都不反感,反而有些脸红。 见皇妹出风头,萧环山此刻的心情比西秦人还要糟糕。 好在昭庆是个女子,也不能完全代表修逸那几个孩子,不然他此刻已经动了杀心。 半晌后,他才勉强换上一副笑脸,引着西秦使者们落了座。 席间,萧环山一直在尽心的招待慕容信德等人,并向他们介绍着大奉的特色,还说有机会可以陪着慕容信德好好领略一下大奉的风土人情。 可慕容信德对这些没有表现出半点兴趣,等萧环山说到大奉的文化时,他才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第六百四十四章 大礼 “本王听汕王殿的下口中,大奉听上去像是一个文明大国,可本王一路走来,似乎没有感受到殿下说的那些!” 慕容信德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容,略微卷曲的茂密胡子,都没能将这笑容遮掩住。 “大奉一直以弈棋起源地自居,可我们竟连几个真正懂棋的人都没有瞧见,本王为方便与大奉人交流,还特地带了几位棋师过来切磋,也不知是不是没有遇到真正好的对手,强者都被皇帝陛下请到了京都来?” 慕容信德这话里满是陷阱,萧环山若说不是,那就代表大奉连能拿得出手的棋手都没有。 可若说慕容信德等人是没有遇到好的对手,那便直接送给对方挑衅的机会了! 慕容信德见萧环山迟迟没有接话,笑得更加得意: “莫非是输怕了,连话都不敢接了!” 他这话不只是说给萧环山,还说给一道而来的两名北丹使者。 大奉这只肥羊连反抗的胆量都没有,他们联手,必定可以快速将大奉吞下! “看来先生此次来要失望了,大奉人连您的高徒都比不过,与您更加不是一个境界的!” 他又遗憾地朝后面的西秦棋圣木葛礼看了过去,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向下压着嘴角:“下等人,这里肯定要差的多!” 他这话虽然用西秦语说的,但那嚣张的表情,景德帝已经将他话里的意思猜了个七八分。 虽然早就已经分析出了西秦人的来意,但听他如此羞辱他的国家,他的子民,景德帝还是无法克制地动起怒来。 “安亲王可能不太了解我们大奉人,大奉人谦逊,都会给客人留三分颜面,这样客人才会高兴!不过有些人的确不能给太多脸面,不然贴了太多脸皮,他会认不清楚自己长什么样子,安亲王觉着呢!” 景德帝平时看上去的确和善,像是一个爱笑的邻家大叔,但那是在没有发怒的情况下。 盛怒下的景德帝不怒自威,胆子在大的人在他面前,也会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 保守派暗怪景德帝冲动,但还是有许多人觉得官家这态度,为他们出了口恶气! 沐云书更是在景德帝看过来时,暗暗给他竖起大手指,看得景德帝傲娇地翘了翘嘴角。 闺女夸他了,好高兴! 嗯,低调,不能表现得太骄傲! 景德帝的小动作都被沐云书看到了眼中,她心中感慨,前一世皇后娘亲病逝,父皇也重疾缠身,以至于后来各国欺辱大奉,缠绵病榻的父皇再没能力给大奉撑着这口气! 好在这一世皇后娘亲没事,父皇也没事,西秦等国再想敲开大奉的国门,得看他们答不答应! 慕容信德则是没想到大奉皇帝的态度竟然这么强硬,是谁给的他底气? 慕容燕冷笑着对父亲道:“父王,这很好,大奉有一句话叫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们既然敢应战,咱们就狠狠打他们的脸!” 不过这话,他并没敢大声说,他自己都不知道,打出去的巴掌接连落空后,对大奉的轻视也不由自主地收敛了不少。 慕容信德也是如此想的,便朗声道: “皇帝陛下的意思是大奉还有棋艺高手?那不如叫出来,与我等切磋一番如何?” “安亲王远道而来,不急于一时!对弈一事,可以等你们养足精神再说!” 逃避是不可能的,不过景德帝得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皇弟和晟儿的病还没有痊愈,现在不是接下挑战的时候。 “而且比一局也说明不了什么,安亲王这般有兴致,不然我们多切磋一场!” 景德帝知道转败为胜的关键就在这少年组,便将选择代表国之未来的少年进行比试的想法说了出来。 慕容燕想起那个赢下泥犁的大奉少年,脸色不大好看,低声与父亲道: “大奉人太狡诈了,竟想到用这种应对之策!” 慕容信德给了儿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又笑道: “那不如这样,西秦出五人,大奉出五人,五局取三胜,如何?” 听到这个提议,景德帝牙关紧咬。 西秦使团里的棋手,肯定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就算皇弟与晟儿都赢了,另外三局也没有太大胜算。 可现在讨价还价就会失掉作为国君的风度,正犹豫不决时,看到皇后朝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是了,这个时候不能退,他若退半分,大奉人的脊梁骨就会矮半寸。 他不能让西秦人看出他们有半点退缩和害怕,要让对方知道,输,他们也要咬下对方一口肉来! “好,朕,应了!” 这如洪钟般地声音震得西秦人耳膜都有些痛了,本以为大奉皇帝会不知所措,会想办法推脱,找理由拒绝,或者提出比试他们的长项,可这些竟然一件都没有发生! 他们态度强硬,直接接受了挑战,就好像在说,若是你们敢侵犯我们的土地,我们也没有那么多废话,打就完了! 见那两个北丹使臣不知在小声嘀咕着什么,慕容信德捏着沙包搬的拳头,冷声道: “好,本王期待比试的到来!” 目的已经达成,慕容信德就没有再说旁的,静静看起歌舞来,等宴会接近尾声时,他又让仆人抬上了一样礼物。 是一件单扇小屏风。 屏风前后都绣着图案,两面的图案皆是一只扑蝴蝶的猫儿,不算栩栩如生,但这样的双面绣技艺已经失传,所以的确让人惊叹。 慕容信德满意于这些惊讶的目光,走到殿中指着那扇屏风道: “本王来大奉时不知道要带些什么礼物,听闻有人传双面绣源于大奉,可在大奉却寻不到一样像样的绣作,便想带一副真正的双面绣给皇帝陛下开开眼!” 心情没有舒畅多久的景德帝又心塞了! 八王之乱让大奉元气大伤,这些年他将重点都放在了发展农力之上,的确没有过多关注过这些失传的技艺。 这西秦使团为了抹黑大奉的确下了不少功课,他知道破鼓效应,今日西秦掠夺走双面绣技艺的起源之处,明日其他国家就会惦记上别的东西! 可他拿什么来反驳呢?他的确一时间寻不到比这小屏风更出色的绣品了! 第六百四十五章 信我,便由我来做 就在这时,沐云书挑起了眉头看向了那小屏风,问: “安亲王说这是双面绣?” 慕容信德以为沐云书没有见过双面绣,抬着满是胡子的下巴道:“正是!” 沐云书点了点头:“安亲王觉着是,那就是吧!不过西秦是带着礼物来的,我们也要尽地主之谊,等安亲王回程之日,大奉定会满足诸位开眼的期望!” “希望是期望,不要是失望才好!” 慕容信德发现,自己的招数又被这位大奉帝姬四两拨千斤地拨了回来,手指上的金戒指都被他捏得变了形。 这场接风宴,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下结束的,景德帝命鸿胪寺卿送使臣们去了番馆,回头又让海公公将几位近臣和皇子招去御书房。 末了,景德帝又补充道:“将昭庆也叫来!” 等御书房站满了人,里面破天荒地出现一个女子时,众臣的表情都很惊讶。 有人愤怒嫌弃地怒视着沐云书,也有人恭敬地行着礼,等到景德帝坐下时,大家才将眼神转移到景德帝的方向。 官家还未开口,便有人站出来道: “官家,谈论国家重事,怎能让一个女子踏入,这实在是不成体统!” 景德帝冷笑:“左大人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你这么多讲究,那么多道理,刚刚在紫宸殿上,怎么一个屁不敢放?” 左大人抖了下唇瓣:“官家,臣不说话,也是为了大奉啊!咱们现在不是与西秦叫板的时候,惹恼了他们,受罪的是咱们,何必争一时之气?叫他们高高兴兴的来,开开心心的回不好么?” “放屁!” 景德帝气愤地爆了一句粗口。 “你难道没有看到,他们是在明目张胆地羞辱咱们!” 另一名保守派上前了一步:“官家,其实这件事是昭庆殿下做得不对,咱们只当做不懂西秦人的礼节,也不会觉得是羞辱,再说,让燕世子亲一下手背而已,又少不了一块肉去,怎么就忍不了非要挑明?” “是啊是啊,他们不过是想占点便宜,为了国家安稳,让他们占一点就是了,昭庆殿下鲁莽,鲁王妃也有些不识大体!” 这些话气得萧儒柏双手微微颤抖起来,咬着牙关道: “你们……你们这话好没道理!你们平时对女子那般严苛,要求她们守妇道、尊妇得,可遇到事情,这些又不重要了!回头便日日会拿着这些‘污点’来折磨她们,你们怎好意思说出口的?” 萧儒柏气得满脸涨红,说出这番话后,指尖都是冰凉的。 正当他见到几位大臣一脸不满地看着他时,沐云书竟走到了他的身前。 “诸位大臣倒是能忍,可是忍回了我大奉一寸土地?” “你们以为西秦人只是嘴上讨些便宜?他们是在试探,试探大奉人究竟能退到何种地步!” “咱们的退让根本不会维持和平,反而会增长对方的气焰,让他们更加嚣张地欺辱大奉国民,掠夺我们的土地,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前进一寸,没骨头的大奉人就会后退一尺!” 沐云书犀利的言辞震得众人胆寒,可他们还是觉着求好,就可以拖延战争开始的时间。 世家大族可不像那些光脚的百姓,他们最害怕的就是战争。 “危言耸听!” 左大人抖了一下衣袖,冷着脸对景德帝道: “昭庆殿下所为就是莽夫之见,争一时之气又有什么用?就像那双面绣这没什么价值的技艺,安亲王想说是源于西秦,那就让他们说去就是,跟他们争论什么呢?最后咱们拿不出回礼给人家,不还是会被人家狠狠打脸!” 萧环山眸光闪了闪,也叹气道: “这件事,儿臣也觉着皇妹鲁莽了,西秦人的双面绣技艺的确精湛,他们想显示一下,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争个长短!” 听到有人质疑媳妇,墨归立即出列护短。 “西秦人羞辱大奉皇室是小事,抢走大奉的技艺也是小事,明日攻下一座城,抢去万千大奉子民,是不是对于汕王殿下来说,也是小事?” 萧环山一急:“这怎么能一样?” “抢都抢了,有什么不一样?对方的胃口,都是你们这些不在意之人养出来的!”墨归沉沉道。 “墨知许!”萧环山脸都气白了,他竟被墨归几句话定为了大奉的罪人,他怎能不恼! “够了,都给朕闭嘴!” 景德帝听到这些争吵声,只觉得脑壳都快要炸开了! 抬眼朝萧环山等人看去,他冷声道:“昭庆做得没错,一国尊严不可挑衅,就算是大奉的一把沙子,朕说不给,他们也不可以拿走!” 景德帝坚定的眼神让沐云书觉得很是振奋,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退让,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也许打仗会流血,可护下来的,是身后的百姓可以挺直腰杆的活着。 几位保守派的大臣还想要说什么,嘴里的话却被景德帝的眼神逼退回去。 自从官家处置了纪家,世家的权力已经大不如前,他们也不敢太过激进地与官家对着来。 见殿内肃静下来,景德帝才又看向沐云书问道: “昭庆,双面绣一事你是怎么想的?可是确有应对之策?” 景德帝对沐云书已经有些了解,这个女儿不是冲动的性子!她说会有大礼回赠,一定是有了打算! 沐云书眸光清亮地朝景德帝点了点头: “父皇放心,这件事交给儿臣就好,儿臣会让西秦人认识认识,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双面绣!” 她还不能将打算和盘托出,有时候,一件事情的失败,皆因“自己人”的干预。 朝廷上这么多软骨头,她不得不防! 萧环山见沐云书又抢了风头,冷道: “皇妹莫不是找不到理由,为自己拖延时间,这可不是你胡闹的时候!” 沐云书侧过脸看向萧环山,头上的步摇轻轻晃动,发出的光泽闪得萧环山下意识别开了眼。 “刚刚在殿上,我还以为三皇兄是哑巴!皇兄既然质疑我,那这事你来办好了!” 沐云书可不会掉入自证的陷阱! 信我,便由我来做,不信,你便自己解决! 第六百四十六章 正宫的姿态 萧环山哪里有办法解决,只能咬牙道:“好,那皇兄就等着皇妹搬回这一局!” 除了回礼一事,便是五场棋局的较量,保守派们都觉得景德帝不应该应战,好好夸夸对方就是了,为何要自取其辱! 景德帝懒得再与这些人解释道理,现在民心低迷,这比试不是给西秦人看的,而是给百姓看的。 若是在不擅长的领域也能赢下两局,就会找回百姓对朝廷的归属和认同,大奉就不会是一盘散沙! 这决定虽然冒险,但却值得一试! 深吸了一口气,景德帝看向众人:“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睿亲王的棋艺朕了解,虽不知是否能赢下棋圣,但与其他人还是有实力一战的!” 此外,就是他提议的少年组对决,可惜晟儿的病还没好,让他很是担忧。 “老八,明日将你寻到的那几位少年一起叫进宫里来,朕先看看他们的棋艺再说!” 萧儒柏点头应道:“是,父皇!” 两场比试的人选已经定了下来,其余三场胜算虽然不大,也不能差得太多。 景德帝看着众人,问道:“你们可有推荐的人选?” 沐云书知道修逸即便参加,也是少年组,以免萧环山更加忌惮修逸,她便没有单独再提。 思索了一会儿,她躬身道:“父皇,儿臣有一人举荐。” “哦?是何人?”景德帝急问。 “此人名为鄂君颜,是鄂侯爷第十三子,幼时居住在陇西华亭,儿臣与他是旧识,他自小聪慧过人,棋艺更是不俗,我想他有能力接下一局!” 报出鄂君颜的名字,沐云书的心情也很复杂。 在她心中,君颜才华横溢,心系家国,若他愿意,早已经走到人前,成为朝堂上一颗新星。 可不知为何,他甘愿站在萧环山身后,成为他的谋士,将满身才华藏进了阴影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沐云书并非要干涉,可现在情况紧迫,她需要君颜站出来。 景德帝听过这个名字,但并不熟悉,既然是昭庆推荐的,他自然要见一见。 朝着海公公招了一下手:“晚些时候传进宫来吧!” 海公公应了一声后便退下去了,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儿,最后其余的两人决定用翰林院最优秀的两名棋士。 劳累了一日,景德帝很疲倦,等会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便叫众人都散了。 等人走后,景德帝看向海公公问道:“那个叫什么颜的……” “官家,鄂君颜,已经在殿外候着了!不过您还是歇一会儿吧,年轻人在外头等一会不打紧!” 景德帝揉着眉心道:“一日要是有二十四个时辰就好了,不歇了,这天气夜里也很闷,叫他进来吧!” …… 次日,大奉要与西秦使团比试棋艺一事已经传了出去,百姓们听说要比五局,担忧之余,也佩服起官家的魄力。 相比于输,逃避会更让他们觉得丢人! 他们已经见识到了西秦人的嚣张,全都在期盼有人能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有人探听出了应战的名单,便在茶馆酒肆中议论开来。 “前两个是翰林院的棋士,这个鄂君颜又是谁?” “听闻是昭庆殿下举荐的,棋术应该不错!” 这个时候有一个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 “切,什么棋艺不错,你们不知道吧,这个鄂君颜是昭庆殿下的老相好,昭庆殿下是想让自己人露脸,她一个女人,懂得什么棋艺好不好!” 一个自以为是的闲汉吐出这句话后,发现周围人全都瞪向了自己! “你们以为我说谎?我没有,这消息我刚从别处听来的!” 话音一落,旁边一个汉子冲上来就朝闲汉挥了一拳,打了他一个趔趄。 “狗日的,殿下为百姓做了那么多好事,你怎么还能说出诋毁她的话?” 闲汉哪讲良心,他只图自己嘴上痛快,那样月亮般的人他这辈子碰也碰不得,有机会朝月亮吐上几口口水,他就开心了。 谁料这口水刚吐出去,就被滋了回来,他气得要去还手,发现其他座位上的人全都站了起来。 “从前就是你们这些个混账散播谣言,叫昭庆殿下无端受了那么多委屈!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即便蹲大牢,也得把你的腿打断!” “老婆子我不懂别的,只知道从前吃不起的药,看不起的病,现在去保信堂都能看好!昭庆殿下知我们百姓的苦,也从未计较过那些传流言的人,可你们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叫人寒心!” 一个老妇指着闲汉的鼻子道。 另一个长衫青年也是一脸怒意: “你们可能不知道,这次西秦使团在大殿上为难我们大奉人,若不是殿下化解了危机,咱们的脸面都被西秦人踩在脚下了,在下虽然力薄,也容不得你们玷污殿下,蹲大牢的事算在下一个!” 众人边说边将那闲汉围住,每人都在他身上踹了好几脚。 骑马在路上慢行的鄂君颜正好瞧见了这一幕,他眼底闪着柔和的光,缓缓弯起嘴角。 人心都是肉长的,看来的确可以慢慢焐热呢! 不知不觉地,他竟来到了昭庆府,小厮看着鄂君颜望着牌匾不动,低声问道: “爷,可是要小的去叫门?” 鄂君颜犹豫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正要调转马头离开,回头就瞧见骑马而来的三个男子。 三人正是墨归、八皇子和九皇子。 萧儒柏和萧泽玖见到鄂君颜,齐齐睁大了眼睛朝墨归看去。 这一刻,两人将双生子的默契发挥得淋漓尽致。 墨归很想给这两人一人一个白眼,可他没有,只将胸膛又挺直了两分! “鄂公子既然来了,怎不进去坐坐!” 萧泽玖失笑,阿墨这是端起正宫的姿态了! 瞧着大度有礼,心里估计正用银针扎小人呢! 鄂君颜这时候若拒绝,便显得有些刻意了,他温和有礼地朝几人点了一下头: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客气!” 墨归也回了一个礼貌的笑容,翻身下马后便让阿泗帮忙去拴马了。 第六百四十七章 他是正宫!!! 阿泗觉着后背凉飕飕的,拉住萧儒柏的衣袖低声道: “鲁王殿下,我们爷往往最平静的时候是最可怕的,您瞧他把手按在腰间时,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让他做出杀害朝廷命官的傻事!” 萧儒柏嘴角抽了抽,这任务有点艰巨啊! “那……要是按不住怎么办?” “按不住就跑啊!省得溅您一身血!” 两人嘀咕时,墨归已经带着鄂君颜进了昭庆府。 翠玉正在院子里给下人们分派活计,看到小公爷带着一个儒雅英俊的男子走过来,她先是愣了一下,看了好一会才认出是鄂公子。 没想到鄂君颜会来,翠玉连招呼都忘了打,放下簸箕就朝沐云书的院子跑去。 墨归:…… 跑什么?只不过来了一个客人,用得着慌慌张张的! 他侧头再次打量了鄂君颜一眼,好吧,他承认,是一个俊朗的客人! 又朝水池里自己的倒影看了看,嗯,跟他比应该还差着点吧! 这般想着,他便悄悄抬手顺了一下头上的发,还将蹀躞扭正了一些。 他觉着这些事都是在暗中进行的,却全都看在了鄂君颜眼中,他笑着看向墨归道: “小公爷,不必这么紧张!” 墨归:…… 他是正宫,他一点也不生气! …… 此时的沐云书正在屋子里与单妙竹聊天。 “单姐姐,那这绣作就拜托你了!” 单妙竹绣艺精湛,与萧正祁和离后,便一直在济民堂教孩子们刺绣,还开了间小绣坊。 因为有沐云书护着,她过得很是平顺,整个人都有了精神,好像恢复了生机的花朵。 瞧着沐云书递过来的绣图,单妙竹眸中的光异常明亮。 “这是小吴先生绘的?这图实在叫人震撼了,若能将这图绣出来,我此生已无憾事了!” 吴非衣被单妙竹说的脸红,忙道:“不是我一人所做,是殿下翻阅了许多书籍,才指点我一点点画了出来!” 单妙竹颔首,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激动: “我虽然不懂朝堂上的事,也知道绝不能让西秦人踩在我们头上,有了这幅绣作,定会狠狠震慑一下西秦人!云书,你放心,就算不眠不休,我也会带着观棋她们,将这图绣出来!” 保信堂曾经收留的那个小哑女,已经成了单妙竹最得力的弟子,还有不少姑娘绣艺都不错,沐云书当然相信单妙竹定能将这绣图做好。 “一定要顾着自己的身体!” 顿了顿,沐云书又道:“只是要委屈你们,暂时不能跟外界接触,我怕有心人会伤害到你们!” “我明白!” 单妙竹当然知道这件事干系着什么,“我一切都听你和小公爷的安排!” 事情有了着落,沐云书便让吴非衣帮忙将绣图收了起来。 翠玉是在这个时候跑过来的,见到沐云书后,她忙低声禀报道: “主子,来客人了!” 沐云书扬眉,自从搬来昭庆府,每日递帖子的人并不少,没见哪个客人能让翠玉这般紧张。 难道又有什么麻烦找上门了? 翠玉见主子面露不解,便知她误会了,忙又解释道:“是,是鄂公子来了!” 沐云书美眸中也闪过了一丝惊讶,她能感受到,君颜一直在刻意地避着她,不想今日竟会主动过来见她! 单妙竹听沐云书有客人要见,便笑着起身道: “时间紧迫,我这便回绣坊了!” “那我就不与单姐姐客气了!” “客气什么!”单妙竹握住了沐云书的手:“云书,我也是大奉的一份子,这是我的责任!” 落下这话,她便抱着绣图出了门,吴非衣看着单妙竹单薄的背影心中很是感慨。 好像殿下身边的女子,从不踌躇于过去的半亩方塘,她们只会向前,向上的努力生长! 见单妙竹离开,沐云书还是有点不放心,便对吴非衣吩咐道: “阿吴,让童大哥去选几个身手好的护卫送去绣坊,千万不能让人有机会伤到单姐姐!” 吴非衣正要答应,翠玉忙笑道: “主子就不必担心了,奴婢昨儿见了宝珠,她说阿泗早就派人去了绣坊,不过绣坊里已经多了好几个护卫,是方家派过去的,单娘子现在安全得很,主子放心就是!” “方家?” 沐云书想起了方表哥,这几次相见,方表哥都在暗戳戳关心着单姐姐,她也能感觉到的。 可单姐姐刚刚从上一段阴影中走出来,似乎一直在回避方表哥的好,也不知两人是否有机会。 沐云书点了点头,“那也再选个得力的过去吧,还是万无一失的好!” 安顿好绣作的事,她便带着吴非衣出了院子。 墨归带着鄂君颜来到了客院等着,两人坐得十分笔直,好像在刻意攀比,谁更端正一些。 萧泽玖看得直想捂眼睛,他想跟墨归说,咱是有赐婚圣旨的,这般如临大敌,太掉价了! 可墨归没有去看萧泽玖给他递的眼色,只目不斜视地盯着大门处。 听到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他立即提起一口气,也在脸上堆起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沐云书跨进门时,就看到如同雕像般的墨归和不住朝他翻着白眼的两位皇兄。 刚想问墨归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便看到一个青衣男子从一侧站起了身。 “昭庆殿下!” 沐云书回头看去,就见君颜朝她一揖,嘴角挂着熟悉的温和笑容。 见昭昭的目光被鄂君颜完全吸引了过去,墨归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端庄”,差点裂开! 这小子在哪里学来的勾栏样式,他这样的贵公子不是都是清清冷冷的么?怎地这般主动? 沐云书根本没有看到墨归幽怨的眼神,也朝鄂君颜弯唇一笑。 “你这样称呼我,我还有些不习惯!” “那我还可以如从前一样,称呼殿下为……” “咳咳咳!” 鄂君颜的话还没有说完,墨归就握拳轻咳了起来。 他也想叫昭昭么?那怎么行! 墨归咬了咬后槽牙,终于明白为何后宅里的主母总要想方设法整治妾身,给他们点颜色,他们是真想开染房啊! 第六百四十八章 他连名分都混不到啊! 沐云书哪里知道墨归所想,转过头关切道:“你怎么了?今儿看着有点不太对,可是病了?” 墨归借坡下驴地揉了一下额头:“许是这两日太忙,你也不必担心!” 萧泽玖:…… 皇妹哪里说担心了,你小子怎么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啊! 墨归又看向了鄂君颜,极为大度地道:“鄂公子可能为了与西秦人对弈一事而来,你们聊正事,我在旁坐坐就好!” 他在“正事”两字上加重了语气,不知道是在强调自己的地位,还是提醒鄂君颜,聊的内容不可以超纲。 鄂君颜只是淡淡的笑着,没有接墨归的话,抬手示意沐云书坐了下来。 沐云书听墨归说他没有事,这么多人在场也不好多问,便与鄂君颜坐下聊了起来。 “我没想到,殿下竟然会把我推荐给官家!昨夜官家召见了我,还为我调了职,我想怎么也要来感谢一下殿下!” “你若想升迁,根本不用我帮忙,其实是我自作主张了,但大奉现在真的需要你,只盼你不要怪我才是!” 沐云书自然地帮鄂君颜添了一杯茶,鄂君颜也不觉如何,接过茶杯便饮了一口。 两人相处的样子十分默契,让萧儒柏兄弟莫名觉着很是赏心悦目。 萧泽玖还皮了一下,低声对墨归道:“本王这妹夫,选得是不是有点早了?” 墨归狠狠瞪了萧泽玖一眼:“左老王妃定的九皇妃人选,好像也挺好的!” 萧泽玖立即怂了,“你这人,怎么开不起玩笑?你瞧人家鄂公子,脸上一直挂着笑,谁不喜欢这样知情识趣的!” 墨归捏了捏手里的茶杯,昭昭喜欢爱笑的人么?这个他也不是不能! 鄂君颜喝了口茶后便又道:“殿下不必多想,若能为朝廷尽绵薄之力,我怎会不愿!只是许久未曾动过棋子,希望不会叫殿下……和官家失望!” “我信你,你的实力,绝对可以与西秦人一战!” 看着沐云书坚定的眼神,鄂君颜弯了弯眉眼,“那我便尽力一试了!” 对于君颜,沐云书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可他是鄂家人,三皇兄认鄂妃做母妃的那日,鄂家便与他捆绑在了一起,他没有立场让君颜离开三皇兄! “多谢的话我便不说了,你若有事,直接来寻我,我也会为你尽全力!” 闻言,鄂君颜喝茶的动作顿住了,茶杯里的影子,是他在极力克制着情绪的样子! 昭昭是唯一能吹皱他平静湖面的风,可他知道,昭昭会为每一个她所珍视之人竭尽全力。 他仍在她珍视的范畴中,这就足够了! 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平静,抬头间正撞见小公爷那想在他身上剜肉的眼刀。 鄂君颜转过脸,柔声道:“多谢殿下惦记,我生怕打扰了殿下让小公爷不快,若殿下不介意,那我当然不会客气!” 沐云书回头看了一下墨归,墨归慌乱地收回了眼刀,忙道: “怎会不快,昭昭的朋友,就是本王的朋友!” 他咧着嘴角,笑容多少有点勉强。 见小公爷不舒服,鄂君颜心里终于舒服了一点点,便宜总不能让小公爷全占去! 朝院子里望了一眼,千秋、小池、菜园、果树,满是烟火气的院子,与她小时候形容的没什么区别。 她应是过成了她想要的样子! 收回目光,他眼底的伤感已经荡然无存。 “我就是来看看殿下,殿下成亲之日,我再来讨杯喜酒!” 起了身,鄂君颜又朝沐云书作了一揖,然后才与其余几人道别。 沐云书送鄂君颜离开,萧泽玖便拍了拍墨归的肩膀。 “你要庆幸投生在墨家!” 若不是身世尚可,左有吴非衣这种勤恳认真的小长史,右有鄂君颜那种清风霁月,才华横溢的贵公子,后面还有被皇妹养大的小叔子娄珏,哪里轮得到墨知许这根铁柱子做正宫! 不过看着跟在皇妹身后的吴非衣,他的心也好痛啊! “你小子,还是比我幸运的!” 墨知许至少还能混个名分,他连名分都混不到啊! 萧儒柏真是看不懂这两人悲从何来,蹙眉道: “不是要商量对付西秦人的事情,你们这样子,让我以为鄂公子投靠了西秦人!” 萧泽玖憋笑,鄂君颜要是投靠西秦人就好了,皇妹对他绝不会再有半点情谊! 他用手肘怼了墨归一下,安慰道:“青梅竹马而已,没事的,你大舅子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墨归气得眉头都拧到了一起,萧儒柏还以为墨归要扭断九弟怼他的胳膊,不料他竟只鼓着腮帮子道:“你说的!” …… 鄂君颜离开昭庆府后,他的小厮紧张地跟了上来。 “爷,若叫汕王殿下知道您来昭庆府,不会又对您升疑吧?” 鄂君颜没所谓地笑了笑。 若祁王殿下继承了官家的优柔,汕王殿下便继承了官家的多疑,他来不来王爷都会多想,提拔老十七就是故意在压制他。 “没事的,我坦坦荡荡的过来,王爷反而不好想那么多!” 鄂君颜还未等回府,就被萧环山传到了汕王府。 见鄂君颜进门,萧环山先是跟鄂十七说了一会儿话,才将他招到了跟前。 “君颜啊,本王听闻父皇已经定了与西秦人对弈的人选,其中就有你一个,本王竟不知你还有如此本事!” 鄂君颜深深鞠了一躬,“微臣以为这点本事帮不上王爷,不敢显露,请王爷莫怪!” 他没有自谦,只是不卑不亢地说出了原因。 相比于旁人过于明显的逢迎,萧环山其实是颇为欣赏鄂君颜的,此人不骄不躁,脑子也好使,若他与皇妹没有那层关系,他是可以完全信任和依仗他的! 不过,他也不担心鄂君颜会背叛,毕竟,外祖那里捏着鄂君颜的软肋! “你一心为本王筹谋,将老七赶出了京城,本王怎会怪你!” 萧环山登上靴子朝鄂君颜走了过来,将他扶起了身。 “不过,本王刚刚与十七商议了一番,你与西秦人那场对弈,赢不得!” 鄂君颜眉头轻轻皱了皱,但脸上的表情并未有太多变化,只不解道: “臣不懂,殿下为何不许臣赢?” 第六百四十九章 弥补于你 鄂君颜虽然是沐云书推荐,但说到底还是鄂家人,他赢了比试,鄂家长脸,对萧环山也有利。 “君颜不是说,此次西秦使团入京,本王若能为父皇分忧,此后将无人再能取代本王的位置么!” 萧环山捻了捻手指,继续笑道:“本王已与十七商量好了对策,只要你输了此局,便能成就本王的奇功!君颜,你可愿意为本王受这份委屈?” 鄂君颜看了鄂十七一眼,很快就猜到了一种可能。 汕王定是用他这局棋,与西秦人达成了某种交易。 而这个主意,是与他争宠的鄂十七提出来的。 他要向汕王表忠心,就不能崭露头角,不能为大奉争光,不能满足昭昭的期望。 若他拒绝,萧环山绝不会再用他,他阿爹和阿弟的命,也就保不住了! 抬头间,他眼里已经没了挣扎,淡笑道:“全听王爷吩咐!” 见鄂君颜这般痛快地答应了自己,萧环山高兴地道: “好好好!君颜,你不愧是本王最看重之人,今日你失去的,他日本王定会弥补于你!” …… 番馆中,慕容信德等人围坐在一起,也在用西秦语谈论着关于棋局之事。 慕容燕捏着手里的珠串,恨声道: “父王,大奉人居然敢应下比试,他们是不是留了什么后手啊?” 这次来京都,实在让西秦人出乎意料,他们以为大奉人讲究礼数,性子又软弱,应是特别好欺负,不想竟是碰了一鼻子灰! 宫宴上没吓唬住大奉人,他们竟眼睛都不眨地应下挑战,这反倒让他们不踏实起来。 比试是西秦提出的,若输了棋局,西秦的脸可就丢大了! 慕容信德一时间也摸不清景德帝的脉路,沉着脸道: “之前只听闻大奉的睿亲王棋艺不错,不是叫你们想办法让他不要上场了么?难不成这事没有办好?” 慕容燕忙道:“这事您放心,孩儿打探到了大奉皇室的一些矛盾,借着这点矛盾,让睿亲王得了一场大病!不仅如此,孩儿听闻那个打败泥犁的少年乃是汕王世子,知道他喜欢养兔儿,在兔儿身上放了蜱虫,那汕王世子定也无法上场!” 慕容信德扬了扬眉,他信奉无毒不丈夫的的处事原则,并不觉着儿子阴险,满意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赞赏道: “你做的好,这两人都称病不出面,众人只会觉着他们是怕了咱们!” 慕容雪也咯咯笑道:“父王,可不只是这两人哦,比赛名单中有一个叫鄂君颜的男子,听闻是汕王府的府臣,女儿与汕王做了一个交易,若他们输掉这一局,女儿便会让汕王在别的比试中出出风头!” 被所有人瞩目的,只有这五场对弈,之后随意比几场投壶或是捶丸,让汕王赢了就是。 那种比试赢了也无用,反而会叫大奉百姓认为他们的皇室耽于享乐,只能在这种玩乐的比试中获胜! 慕容信德赞赏地看着女儿道:“办的好,敢如此猖狂的应战,本王定要叫他们一场都赢不下来!” …… 睿亲王府。 裴文硕与妻子探望过睿亲王后,便送夫人上了马车。 以照看岳父为由,先让妻子先回府休息,随后便返回了睿亲王居住的院子。 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岳父,裴文硕哪里还有妻子在时的悲伤,将小妹拉到一旁,询问道: “怎么样?近日可有什么人来过?没被看出端倪吧?” 裴淸怜摇头道:“没有,官家派人来看过几次,但见王爷一直昏睡,也没看出什么问题,便离开了!” 裴文硕松了一口气,心道西秦的东西果然好用。 “很好,我给你的解药,一定要在最后时刻再拿出来,你只有在那个时候救醒岳父,才是最有价值的,懂么?” 裴淸怜听说近日百姓们都在称赞沐云书,赞她的多才,更赞她在宫宴上的勇敢。 这些称赞声让她心烦意乱,同时还让她陷入深深的迷茫当中。 她一直渴望的,好像是这样的认同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只想要结果,而忘记了怎么走路? “你在想什么?” 裴文硕冷喝了一声,唤回了裴淸怜的思绪。 “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莫要再动你那点没用的脑子,将事情给搞砸了!若不想嫁给九殿下,还有绥阳公,清河侯,对于裴家来说,这些人也是不错的选择!” 裴文硕说的这些人,的确不是手握兵权就是富甲一方,可全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男人,嫁给他们,裴淸怜还不如选择去死! “我知道了,我会按照大哥说的去做!” 听了这话,裴文硕才满意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女孩子不要太要强,只要你听话,哥哥还能少了你的好处不成?” 裴文硕勾了勾嘴角,怪不得西秦人喜欢下棋,捏着棋子随意操控的感觉,真的很好。 正打算离开睿亲王府,一个下人匆匆走进了院子,禀报道: “姑爷,昭庆殿下递了拜帖,想来探望王爷!” 睿亲王妃在家庙静修,早已不问世事,睿亲王出了事,府里的事当然只能由照顾他的女婿做主。 裴文硕拧起眉头,低喃道:“昭庆殿下?” 这女人怎么来了? 睿亲王是昭庆殿下的皇叔,不让她进来看望,实在说不过去。 可让她进来,他怕这女人会瞧出什么破绽! 沉吟了片刻,他看着裴淸怜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能让她接近父王,你要知道你手中捏着裴家的命运!” 裴淸怜咬了咬牙,只能朝兄长点了下头。 裴文硕并不打算见沐云书,便转身躲回了偏厅, 沐云书被王府下人引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一身素衣的裴淸怜站在院中。 再次见面,两人看着对方的心境又发生了改变。 裴淸怜曾经觉着沐云书处处学她,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这位殿下非但没有学她,似乎都未曾将她放入眼中! “参见殿下!”裴淸怜平复了情绪,朝沐云书福了一礼。 “不必多礼。” 沐云书淡淡地点了下头,便要朝屋中走去,裴淸怜忙阻拦道: “殿下,王爷他现在在休息,不方便见客,不若您改日再来吧!” 第六百五十章 更方盘算 沐云书蹙眉看向裴淸怜。 “我来是为给皇叔瞧病,他醒着还是睡着都无所谓!” “殿下!” 见沐云书继续往屋内走,裴淸怜只能挡在了门口: “请您恕罪,左老王妃早有吩咐,王爷的病是因您而起,王爷见到您,定然不快,这对康复不利,还请您莫要为难臣女!” 裴淸怜话音一落,便从屋内走来了两个内侍。 两人恭恭敬敬地朝沐云书行了礼,其中一人上前一步道: “殿下,的确是老王妃的吩咐,且王爷这病还没查出病因,若让您染了病气儿,奴才们如何向官家交代?您就请回吧!” 沐云书哪能看不出左老王妃是想通过这件事来拿回对父皇的掌控权! 为了让父皇听她的,她可以看着父皇着急,看着百姓们担忧,她,只要自己赢! 看着这两名太监,她知道今日肯定是见不到睿亲王了,沉声道: “你们回去转告祖母,用这样的办法也许赢得了一时,可最后一定会输掉满盘!” 语落,她又对裴淸怜道: “裴女官,你看到的繁华未必属于你,也许你只是替人割下花朵的镰刀!你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最后是否能面对自己满身是血的样子?你好好想想吧!” 沐云书本想为棋局之事再做一次努力,现在看来不能将皇叔计算在内了。 落下这话,她便转身离开了睿亲王府,留下已经唇白如纸的裴淸怜。 她会成为割下繁花的镰刀?不会的,只拖延几日时间而已,她最后还是会让睿亲王好起来,不会影响到国事!她不会成为大奉的罪人! 转身回到房间后,便看到睿亲王虚弱地朝她看了过来。 他眼中盛满了怒火,想要起身,可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动弹。 “是……母妃……叫你们这么做的!” 他用尽全力说出了这句话,其实不是疑问,只是在宣泄他心中的愤怒。 若不是母妃,谁又能控制他而不让皇兄起疑。 有谁会相信一个母亲会对儿子下手? 可她的母妃就是做得出来! “让我……入宫,我要见……皇兄!” 他可以与皇兄胡闹,可与西秦比试棋艺之事他准备了多年,他觉得不能错过! 他还想赢下西秦棋圣,告诉皇兄,他不是只会叫他为自己收拾烂摊子! 裴淸怜见睿亲王因用力,脸色都涨得通红,眼里一片猩红,急忙走过去道: “王爷,您不能这样,这会伤了您的身子!您再等等,再过两日臣女定能将您医好!” “给本王……滚开!” 睿亲王伸手要去推开裴淸怜,可手上半点没有力气,只将放在榻边的烛台打翻在地。 偏厅的裴文硕听到声音,眸色一沉,大步走过来将婢女手里的汤药接了过来。 “父王,您这病应该多休息,千万不能动怒,小婿服侍您将汤药喝了!” 说着,他便坐到了睿亲王身边,扶着他将汤药灌进了他的嘴里。 睿亲王挣扎不开,气得肺子如同风箱一样呼呼作响。 “裴……文硕,你……你给本王喝了什么,你跟母妃到底什么关系?” “我是您的女婿,老王妃自然是小婿的祖母!”裴文硕淡淡道。 睿亲王痴痴地笑了起来:祖母?裴文硕能唤出这两个字,真是比他还无耻! 他应该想到的,娶了他的女儿,裴文硕才更方便与她母妃见面! 就像当年母妃故意犯错,然后让他们被罚去山里,方便她与她的相好私会! 那些年他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成日担心母亲的丑事被父王发现,过得战战兢兢。 一边庆幸被罚去山里的人是他不是皇兄,一边又恨皇兄可以什么都不知道,轻轻松松的活着! 后来,他甚至觉着每个成了亲的妇人都是肮脏的,都是吃着盘里的,看着锅里的。 他痛恨他们的方式就是把这些女子诓骗到手中,然后把他们像用过的抹布一样抛弃! 可是啊,他对自己最痛恨的女人却是无可奈何! “皇兄……不是本王,母妃……休想摆布……” 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睿亲王便昏死了过去! 裴淸怜心中终于生出了一丝紧张,她看向兄长道: “大哥,等事情过去,王爷向官家告发我们怎么办?” 裴文硕将药碗扔到托盘上,用帷幔擦了一下洒到了自己手上的汤汁,冷笑道: “怕什么?老王妃会让他说出去么?” 睿亲王不满老王妃这么多年,也只能用胡作非为来发泄心中不满,他还能做些什么! “办好你的事,旁的莫要多管!” 甩开弄脏的帷幔,裴文硕大步踏出了大殿。 …… 沐云书离开睿亲王府后,在她身边保护她的童辉低声抱怨道: “早闻睿亲王品性不端,不想他身为王爷,为了一己之私,竟然置我大奉尊严都不顾,他怎担得起百姓供养!还有左老王妃,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用各种手段来要挟官家,这些年来也着实为难官家了!” 含冤入狱之事其实在童辉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他那时只觉得官家糊涂,怎能那么轻易被人蛊惑! 如今在昭庆殿下身边呆久了,才越发感受到政治的黑暗,有的时候不论对错,只论谁的手腕更粗! 官家被各种势力掣肘,能坚持选择对百姓有益的这条路,真的难能可贵。 当然,最难能可贵的是大奉有昭庆殿下和小公爷,是她们在极力地为官家扫清了那些赃私狼籍,才给大奉寻出了一条明路! 回头见殿下还在努力盘算如何让大奉赢下比试,童辉握紧缰绳道: “殿下,不然,老童偷偷潜入番馆,把那个狗屁棋圣给宰了吧!” 沐云书闻言抬起了头,无奈道:“这不成,比试在即,对方的人却无端惨死,你做的再隐蔽,咱们大奉也逃脱不了嫌疑!” 童辉想不到办法又帮不上忙,急得抓心挠肝的:“那可怎么办?后日就要比试了,现在还没有找到能与棋圣一较高下之人!” 沐云书并没有回答童辉的话,而是蹙眉问道: “童大哥,你刚刚可觉察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第六百五十一章 醋意大发 沐云书想起适才她想要进入房间去看望睿亲王时,裴淸怜的表情明显有些紧张。 而王府的下人都退得很远,没几个在跟前伺候,反倒是老王妃的人留在屋子里。 “那两个太监我在宫中见过,他们品阶不低,在宫中不必干活,怎么可能伺候好睿亲王!” 听了沐云书的话,童辉沉思了片刻,皱着眉头道: “殿下,您说要去见睿亲王时,属下注意到那个裴女官一直在往偏厅的方向瞧!” “看来偏厅还有人!” 沐云书目光变得凝重,能出入睿亲王府而不被怀疑的,大概是睿亲王的女婿裴文硕了! “童大哥,我觉得他们更像是在监视皇叔!我听父皇说过,皇叔虽然胡闹,但其实很在乎他,他帮父皇顶过罪,还帮父皇挨过刀子,所以父皇才这般宠他!” “父皇还说皇叔其实日日都在练棋,他练了这么久,定是有自己的想法,只为让我和阿墨道歉便装病不出,这实在说不通!” 童辉一惊,驾车的速度都慢了下来:“您是说……睿亲王装病是被迫的?” “还不能确定,所以,要麻烦童大哥做一件危险的事!” 童辉听闻自己能帮得上忙,急忙拍着胸脯道: “别说危险,只要是殿下吩咐的,上天入地老童都去干!” 沐云书心里感动,点头道:“拜托您去探一探睿亲王府,看看皇叔到底真的病了,还是被老王妃软禁了!” “是,老童今夜就去!” 沐云书并没有直接回昭庆府,而是来到皇城卫外面的馄饨摊上,等着墨归下职。 黄昏时,墨归带着阿泗从衙门里走出来,他脸色沉沉的,似乎很不开心,阿泗都离着他很远。 门口的兵卫早见到了沐云书,壮着胆子与墨归禀报了一句,墨归这才抬起头朝沐云书的方向看了过来。 当沐云书的身影撞入墨归视线里的一瞬,他拧在一起的眉头便倏地松开了,好像破开乌云的光,眼底瞬间有了暖色。 阿泗见爷嘴角上弯的样子,长长舒了口气,跟兄弟们嘀咕道: “爷都郁闷一天了,咱们怎么哄都没用,还得是昭庆殿下啊!” 后面的兄弟们深以为然,齐齐地点起头来。 墨归走到馄饨摊前,看着沐云书道:“等了许久么?怎么不让人去叫我!” 沐云书笑道:“没等多久,我想看你下职时是什么样子的!” 墨归回忆了一下自己走出衙门时的模样,心里不由懊悔起来,刚刚没有处理好表情,不知道有没有吓着昭昭! 这时候馄饨摊的老板娘端着几碗热腾腾的馄饨走了过来,笑道: “殿下,馄饨熟了,小心烫!” 她娴熟地将两碗热腾腾的馄饨放在了桌子上,又将其余几碗放在了另一边,招呼着阿泗等人道: “阿泗大人,殿下说请你们吃的,快叫兄弟们趁热吃吧!” 后面几位兄弟闻言,脸上都笑开了花儿,争抢着坐到了摊位上,阿泗险些都没抢到地方。 阿泗拍了一下这些人的脑袋,气道:“出息!好像咱们爷没请你们吃过似的!” “那能一样么,昭庆殿下请的……就是香!” 老李嘴里含着一只大馅馄饨,烫得脸都变了形,还不忘抬头竖了一根大拇指! 老李现在比他都懂事了,这让阿泗有了深深的危急感,忙给沐云书取来碟筷,还帮她擦了凳子。 不料他这举动竟招来了爷的一记眼刀,吓得他灰溜溜地坐到了老李身边。 可坐下后,阿泗的眼睛又倏地睁大了,一个劲向墨归眨起眼睛。 爷坐的那个桌子,是他早晨拍坏的那一张啊! 可墨归这时候哪里会注意到阿泗,等他坐下来后,才发现桌子腿移了位,桌面倾斜了。 他一急,忙用手将桌面托住,这才没叫碗里的汤汁洒出来。 “怎么了?”见墨归突然变得手忙脚乱的,沐云书怔怔问了一句。 墨归尴尬的清了一下喉咙,实在不想让昭昭知道这桌子是怎么坏掉的,便道: “没事,许久没吃馄饨了,还挺惦记这一口,一起吃吧!” 阿泗在一旁看得直憋笑,爷这可真是自作自受! 早晨他们吃馄饨的时候,旁边有人夸赞了鄂君颜几句,结果爷在付银子时,力气用大了,一掌就把那张桌子给拍坏了! 老板娘会过日子,只用布条将坏掉的桌子缠了几圈,可苦了爷要一直撑着! 不过墨归倒不觉得苦,满脑子想的都是昭昭来接他下职,好开心! 就这样,墨归一手撑着桌面,一手喝着馄饨,用完了整顿饭。 馄饨摊的老板感叹地嘀咕道: “怪不得昭庆殿下会选小公爷,小公爷一只手喝馄饨,真真有型啊!” 等收了银子,他也将一只手背在身后,一手将银子拍在了妻子面前,用下巴点着银子道:“拿去收好!” 老板娘看着丈夫泛着油光的脸,一巴掌呼了上去。 “脑子被驴踢了?那只手是残了还是废了!有毛病!” 扶着桌子的某人:…… 用过饭后,墨归便送沐云书返回昭庆府,路上,他与沐云书提起了汕王私下见过西秦人之事。 “西秦人找到汕王,怕是与他谈了什么交易,我担心会与棋局有关!” 汕王能摆布的只有鄂君颜,墨归并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这件事实在不容轻视。 沐云书抿紧了唇瓣,她知道阿墨说的情况完全有可能。 可若去父皇那里举报,反而会被三皇兄反咬一口,说他们在这个时候还想着陷害邀宠,实在居心叵测! “可现在大奉没有比君颜更出色的棋手,我们也只能赌一把!” 赌注有些大,可上辈子君颜死后将所有积蓄都留给了她,她想要搏这一把! 相比于汕王,她心中更担心的是睿亲王的情况。 “阿墨,我觉得裴文硕未必听令于睿亲王,我们好像查案时带入了太多个人的情感,皇叔未必是皇兄案子的始作俑者!我觉着还是要从裴文硕那里找突破口,我有一种说不出的预感,皇叔的病好像很不简单!” 第六百五十二章 化被动为主动。 墨归很厌恶睿亲王,但他也清楚昭昭说得有道理。 其实他的人一直在跟着裴文硕,只是裴文硕是他带出来的,警觉性极高,暂时还没露出什么马脚。 “我会想办法盯紧他,等西秦使团离开后,我会好好收拾他!” 沐云书见墨归又皱紧了眉头,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 “你最近太紧张了,放松些!有那么多人在帮咱们,一切困难都会撑过去的!不要总是不开心,这样会老得快!” 她说着,捧住墨归的脸,抬头吻了上去。 墨归感受到唇上的温热,心尖就是一颤,揽住了沐云书的腰,化被动为主动。 温柔的轻吻逐渐转化为交缠,若非有着强大的意志力,墨归的理智早就被幸福感吞没。 身子已经紧紧绷了起来,他无奈看向沐云书,声音沙哑又缱绻:“你这哪里是叫我放松!” 揉了一下沐云书的头:“为了你,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一样!” …… 其实不只是沐云书和墨归紧张,全城的百姓没有一人是轻松的。 西秦使团入京后便十分嚣张,对他们的态度没比对西秦奴好多少。 百姓们敢怒又不敢言,弱国无外交,他们害怕惹恼了西秦人被报复,而大奉朝廷又无法为他们撑腰,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因此,百姓们更加迫切的希望朝廷可以做出一次强有力的反击,哪怕那棋局能赢下一两场也好! 就在棋局开始的前一日,西秦众人来到永乐楼,招来了所有的舞姬陪坐,还叫说书先生给他们讲大奉的话文。 只是说书先生在前面专注的演说着,那些西秦人却完全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他们肆意地羞辱着陪酒的舞姬,竟还要扯下她们襦裙内衬的小衣,叫她们“轻装”而舞。 那些舞姬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好些都被气红了眼睛,不肯照办,西秦人却笑着骂她们欲拒还迎,风骚得很,将人按到怀中,直接动起手来! 那个说书的老先生是个老童生,一直在茶馆里说书,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他气得身子轻颤,怒道: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你们怎能在听书时做这种事,住手,快住手!” 慕容燕听到老先生的呵斥,朝通事看了一眼,他身边的通事忙不迭瞪着老先生骂道: “你这老家伙讲的东西毫无新意,听得我们昏昏欲睡,哪里有脸阻止我等寻乐子!还有,你们大奉没有自己的话文么?讲来讲去都是从西秦传出去的故事,即便你们是西秦奴生出来的贱种,也不该连几个故事也要抄袭西秦的!” “什么抄袭!这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 老先生被气得险些喘不上气来,这些精彩的故事他讲了几十年,都是老一辈传给他的,怎么就成了抄袭西秦的! 西秦人听了这话,哈哈地笑了出来。 “你们老祖宗就是偷偷跑出西秦的西秦奴,其实你们大奉人血液里,都流着最下等的血,只是我们西秦人的奴隶而已,所以你们老祖宗才懂得我们的故事!” “你们这些下等人偷了西秦的话文不说,竟还自称是弈棋和双面绣的起源地!若真是起源地,你们怎么赢不过我们西秦?夜郎自大说的就是大奉人啊!” “对对对,依我看大奉就该早早归顺西秦,也不会再因自己的无知而丢丑!” 老先生头上都急出了青筋:“我们,我们没有偷西秦的话文,你们不能血口喷人!” 他引以为傲的话文怎么就变成了西秦人的东西?老先生实在受不了,急得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 那些西秦人见到这一幕却是哄堂大笑起来,都在说老先生这是无力反驳,恼羞成怒了! 周围酒客看得怒不可遏,想要上前理论,却被萧环山派来保护西秦使者的侍卫逼着坐了回去。 百姓们看到这一幕,气得用力敲着桌案,朝廷这是向西秦人屈服了么?他们竟然容忍了西秦人的羞辱,难道真的有打算成为西秦的属国? 那他们岂不会像西秦奴一样,要沦为最下等的奴隶! 正当百姓们惶惶不安之时,永乐楼的大门处竟走进来了一众人。 掌柜婵娟看到来人,按着胸口松了口气。 她快步走过去要朝众人请安,萧泽玖笑道:“婵娟掌柜不必多礼,本王听闻有人在永乐楼撒野,特地与皇妹过来瞧一瞧!” 慕容燕寻声看过来,见识大奉的九皇子和那个让他丢了脸面的昭庆帝姬,眸色沉了沉,推开身边的舞姬便朝沐云书走了过来。 “本世子以为是谁,原来是昭庆帝姬!可是来陪本世子饮酒的?” 他说着,便借着酒意去拉扯沐云书的手,“来来,昭庆帝姬自是比这些舞姬更得本世子的心,来陪本世子喝一杯!” 萧泽玖愤怒地拍开了慕容燕的手,“休用你的脏手碰本王的皇妹!” 大奉的汕王这几日对他们一直是毕恭毕敬的,忽然被九皇子呵斥,慕容燕哪里能忍住怒气。 他并没有打算让开,而是避开了萧泽玖,再次借着酒意朝沐云书扑去。 只不过他还未走到跟前,脖子上就感觉到了一阵凉意,一个身材高挑的冷艳女子护在了沐云书身旁,对他冷喝道: “什么东西都敢污我大奉帝姬的眼,给本王妃滚开!” 余弦儿的出现让沐云书惊讶了一下,没想到八嫂竟也在永乐楼。 余弦儿见沐云书朝她笑,耳根红了红,为不叫自己尴尬,便盯着慕容燕再次喝道:“还不退开!” 慕容燕酒都被气醒了大半,清醒后他更怕这疯婆娘伤了自己,咬着牙退后了几步。 随他一同来的西秦众人呼啦啦围了过来,见一个大奉女子竟然敢拿剑尖指着安王世子,全都沉了脸色。 “想不到大奉人竟是如此野蛮无礼,偷偷将我们的话文和各种成就据为己有,被揭穿后竟还敢拿剑指着我们,你们这是在挑衅西秦,想与我们宣战!” 沐云书上前一步,目光冷冽地看着慕容燕,冷笑道: “怪道这两年各处少雨,老天爷都被你们西秦人的无耻气无语了!说我们抄袭了你们的话文,证据何在?” 第六百五十三章 猪妖后裔 “证据?” 慕容燕扯起嘴角,轻蔑地笑了笑,挥手叫随从将一册书卷拿了过来: “昭庆帝姬可以好好看看,这是我们西秦的一本话文,适才那老先生讲的,都出自我们这本话文中,哦,还有一个故事更有趣!” 他翻开了其中一页,冷笑道: “昭庆帝姬可听过这个故事?说是在许多年前,一头肮脏的猪被猛兽追捕,遇上了西秦一位智者。” “那头猪求西秦智者救它一救,如果它能活下来,愿意生生世世侍奉智者,成为他的奴隶!” “智者心善,将猛兽赶跑,出手救下了那头猪,还施法为那头猪化了人形,让他追随在自己身边!” “谁料这头猪竟是个忘恩负义的,偷偷盗取了智者的许多宝贝,然后连夜逃离了西秦!” “这头猪后来便在阴山以南安了家,还生下了不少子孙,只是老天不满它背信弃义,连连降下灾祸在它居住的土地上,说是只有它兑现诺言,才不会再惩罚他的子孙后代!” “啧啧,本世子听闻这些年大奉不是天灾,就是人祸,不知道是不是遭到了天谴!” 慕容燕话音一落,便猖狂地大笑起来。 不料刚“哈哈”了两下,嘴里的笑声就戛然而止。 沐云书拿起了一个梨子,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下一次再满口胡言,塞的,就不是梨子了!” 沐云书声音冰寒,自上而下的威严让慕容燕莫名觉得自己矮了对方一截儿! 这认知让他愤怒,可这愤怒又不知该如何宣泄! 大奉百姓瞧见这一幕,险些就鼓起掌来。 好样的,还得是昭庆殿下,西秦人再敢挑衅,就得让他们吃屎! 居然说他们大奉人是猪的后裔,这不是赤裸裸的羞辱么? 慕容雪扭着腰肢走了过来,冷哼道: “大奉人还真是粗鲁,这是被戳破了心中防线,恼羞成怒了么?怎么,我们连事实都不能说了?” “事实?” 沐云书冷笑,接过那话文随意翻看了几页: “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寻来了大奉的话文,竟觍着脸说起源西秦,怕不是西秦的水太浑,照不清楚你们的样子!” 说着,她朝身后的吴非衣点了一下头,吴非衣很快就从下人手中接过了一摞书籍。 沐云书拿起一本书,举在身前: “这一本,是天宝三年刘宗先生所编着的《英雄演义》,刚刚那位老先生所讲的话文便出自此书,前些年战乱,刘先生的书的确被毁掉了许多,但这并不代表,属于大奉的文化可以被宵小随意觊觎!” 慕容燕一惊,他已经查过了,大奉的许多话文故事都是口口相传的,大多都不知出处,书文都被毁掉了,所以他们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霸占。 失去自信的大奉百姓就犹如迷路的羔羊,到时他想怎么驱使奴役,就怎么驱使奴役! 可这昭庆帝姬从哪里寻来了这些话文的出处?这闹不好反而会落下西秦抄袭大奉的口实! “不可能,你们这些书肯定是假的!” 沐云书给了慕容燕一个看傻子的眼神,“西秦人眼拙,那我们还真的无法计较!” 这一刻,沐云书真的十分崇拜自己的祖父。 老爷子在战乱中没有去保护自己的财产,而是将那么多珍贵的书籍保存了下来,正是老爷子的义举,才能让她这般轻易击碎西秦人的阴谋! 祖父虽然没有实现将保信堂开到大奉各地,但他用保护下来的书籍,同样实现了济世救民的愿望! 沐云书又朝着吴非衣点了点头,吴非衣会意,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将慕容燕指出抄袭的话文,一一寻到了出处。 并且,她还指出慕容燕那卷书是近些年的排版样式,而她们拿来的书籍,都有正规书局落印,从纸质、雕版、用墨等方面分析,均可证明这些书年代久远! 最后,她还拿出了一本志怪话文,指着上面的故事朗声道: “大家不要听信西秦人的胡言乱语,那猪妖背主私逃的故事,也出自我们大奉的一则民间传说,但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乃是紫光夫人,这传说在青州一带传了不知多少年,而西秦人与大奉的信仰是相悖的,他们不仅抄袭咱们的话文,竟然连神明和信仰也要靠借鉴才能捏造,不知道脑袋空空的下等人,到底是谁!” 吴非衣起初还有些紧张,可越说到最后,腰板就挺得越直。 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这些都是属于他们大奉人自己的文化,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天经地义! 吴非衣清朗的声音听得萧泽玖一颗心咚咚直跳,感觉她说得每一个字都砸进了自己的心里,落下了深浅不一的痕迹。 想要扰乱大奉民心的计划彻底被打乱,慕容燕此刻的脸,简直比锅底还要黑! “蠢货,你胡说八道!” 他上前一步要去拉扯吴非衣,却被一旁的余弦儿捏住了手腕。 只听“咔”的一声响,慕容燕瞬间抱着手腕哀号起来。 “你们敢伤我哥哥?” 慕容雪想要抽出腰间的鞭子朝余弦儿抽过去,可抽出去的鞭子却被余弦儿一把抓住,然后扯了过去。 慕容燕瞪着那些保护他们的侍卫,骂道: “你们就如此对待客人么?还不把对本世子无礼之人抓起来!” 其中一名侍卫挣扎地想要拔出腰间佩剑,但他身边的同僚却将他的手按了回去,朝他摇了摇头! 侍卫抬头,便看到周围的百姓全都站起了身,满脸怒容地看着他们。 他吓得手脚一软立即垂下了头,将抽出的佩剑又按回到剑鞘中。 沐云书走过来,将西秦人的那本话文一页一页地撕开,然后扬撒在慕容燕的脸上。 “做客要有做客的自觉,再惦记主人家的东西,那就不是做客,是做贼!” “我们对待贼,可就不是这样的态度了!” 说着,她又看向了角落里那两个北丹使者。 “惯偷,定不会只偷一家,两位使者还是好好想与这样的国家交好,以后能落得什么好处吧!” 第六百五十四章 教训 北丹使者本是来看笑话的,可事情关乎自己头上,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看着北丹使者变幻的神色,慕容燕气得目眦欲裂。 “大奉人狡诈,本世子不与你理论,咱们凭实力说话,棋局上见!” 他恨恨地落下一个“走”字,带着西秦众人离开了永乐楼。 还不等他们踏出大门,楼内的大奉百姓就发出了一阵喝彩声,气得慕容燕脸色更青。 叫来了一名侍卫,他怒道:“去把这事告诉汕王殿下,大奉人对咱们如此无礼,必须让他给咱们一个交代!” 落在最后的西秦奴泥犁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沐云书,他那有些麻木的眼神里似滴进了一滴浓墨,诸多复杂情绪缓缓晕开,最后被下垂的眼皮遮住了。 背上袭来一阵鞭痛,他才转回了头。 慕容雪瞪着他道:“你们这些蠢货不是说这些话文没有出处?竟叫我们丢了如此大的脸,本郡主要拔光你们的牙齿。看你们还敢不敢有二心!” 那些西秦奴全都慌了,这办法是慕容皇室自己想出来的,他们被询问了几句,怎担得起事败的责任? 可他们在西秦人手中哪有说不的权利,只能惶惶地等待着痛苦降临的那一刻! 西秦人离开后,说书先生扶着桌案来到了沐云书面前,撩起衣摆便跪了下来。 “草民谢过昭庆殿下,谢殿下保住了我们祖师爷传下来的东西!” 沐云书忙将老先生扶了起来,“不必谢我,这些书是我沐家祖父和许多爱国义士保存下来的,要谢,应该谢他们!” 顿了顿,她又正色看向大家: “这些年大奉的确经历了不少磨难,但这些天灾人祸都没能将我们打倒,足以说明我们大奉人就像是一根根韧竹,不管多少险阻,都会破土而出!大家要相信我们自己,更要相信朝廷,相信父皇!只有我们拧成一股绳,才会将那些觊觎我们财富和土地的混账,统统绞杀!” 这话让百姓们都无比的振奋,他们激动得喉咙发痒,大声地叫起好来。 余弦儿和吴非衣等人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眼中都闪着希冀的光! 有人忽然高呼道:“昭庆殿下千岁、官家万岁、大奉万万岁!” 众人便一起跟着高喊:“昭庆殿下千岁、官家万岁,大奉万万岁!”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萧环山的耳中。 听闻沐云书又在百姓面前露了脸,他气得叉着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皇妹的耀眼,把他这个皇兄都衬得平庸了! 几位幕僚说沐云书这是在赤裸裸地收买人心,作为帝王的官家绝不会认同这种做法,让汕王可以借机挑拨一下官家与昭庆帝姬的关系。 汕王深以为然,立即换了衣裳进了宫去,将事情禀报给了景德帝。 景德帝听后,面色沉冷,叫海公公将沐云书招进宫来。 汕王见父皇脸色不好,心中大悦,帝王果然是多疑的,看来他料对了! 没过多久,海公公就将沐云书引入了御书房,一道而来的,还有萧泽玖和吴非衣等人。 萧泽玖看到三皇兄站在父皇身边,瞬间就明白父皇叫皇妹入宫是为了什么,他嘴一扁,三两步走到景德帝面前,“咚”地一声跪了下来。 “父皇,您可得为咱们大奉百姓做主啊,西秦人太张狂了,竟把咱们说成是猪妖的后裔,若不是皇妹聪慧,咱们大奉人以后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萧泽玖将脸颊两边的发须掀开,露出了泪汪汪的桃花眼,悲愤之意溢于言表。 汕王见这小子上来就卖惨,气得肝都要裂开了,忙向景德帝道: “父皇,燕世子不过是误以为那几个话文出自西秦,随口问了几句,可皇妹他们却是得理不饶人,不但伤了燕世子,还煽动百姓,搞民族对立!若惹恼了西秦,昭庆能做什么?她就是挑起两国战争的罪人!” “不过是误以为?三皇兄说得好轻巧!” 沐云书皱紧了眉头,看着萧环山的眼神里充满了寒气。 “他们肆意羞辱我大奉子民,意图给大奉人烙上西秦叛奴的烙印,你以为他们只是开开玩笑?” “若是玩笑,三皇兄觉着这玩笑好笑么?还是说三皇兄甘心做西秦人的奴隶、走狗?” “你……” 萧环山刚想斥责沐云书几句,口中的话却因景德帝一个眼神卡在了喉咙里! 景德帝目光冷淡地看着萧环山,沉声道:“对你皇妹脾气倒是挺大,窝里横的家伙!” “父皇!” 这评价惊得萧环山立即跪了下来,“儿臣也是为了大奉安稳啊!” “父皇,只有变强才能安稳,无底线的巴结讨好,只会变成令人宰割的羔羊!” 听到这个声音,景德帝意外地转过了头,便见余弦儿眉宇间都是凝重。 他听老三说了,是老八媳妇扭伤了慕容燕,不想这平时不声不响的儿媳竟有这份能耐! 还有昭庆身边的那个小长史,也是好样的,听闻书籍的编撰和收录工作,都由她一人负责,当真是个人才! “今日的事,你们做得很好!每个人都有赏!” 景德帝目光灼灼地看着吴非衣,“吴卿从今日起便入翰林院,继续修缮整理那些书籍,让大奉这些宝贵的财富可以一代又一代的传下去!” 吴非衣愣怔了片刻,没想到官家竟会把修书这样重要的事交给她来做。 直到看见昭庆殿下朝她笑,她才回过了神,激动地对景德帝行礼道:“臣定不负官家期望!” 见吴非衣这般开心,萧泽玖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心头一热,他便对景德帝道: “父皇,儿臣也不想无所事事的瞎混了,不如也帮小吴大人去修书吧!” 景德帝白了萧泽玖一眼,显然不相信儿子能帮到忙。 可儿子有上进心是好事,他心里还是高兴的,便大手一挥,道:“准了!” 和颜悦色地夸赞了沐云书等人一番,他这才叫人退下了,最后看着跪在一旁的汕王,冷声道: “里外亲疏都不分的东西,不护着自己人却要护着旁人,你若坐到朕这个位置,还不得用大奉国土去讨好敌人?朕现在不想看到你,给朕滚回去好好想想吧!” 第六百五十五章 好运都被你克没了! 萧环山这才看懂,父皇适才的臭脸,是摆给他看的! 他真的不明白,大奉明明不如西秦强盛,为何还要硬刚,棋局该输照样会输,大奉败给西秦之事会传得人尽皆知,真不知父皇到底在挣扎什么? 永乐楼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没过多久,百姓们就听闻修书的小吴大人得到了晋升,都在称赞官家的英明。 这事当然也传到了裴家。 “吴非衣?” 裴夫人拧着眉头看向裴深:“老爷,妾身记得,吴氏那个女儿,好像也叫吴什么依的!” “吴依依!” 裴淸怜淡淡开了口,眼中有惊讶,有嫉妒,也有迷茫。 “吴非衣就是吴依依的化名!” “你早知道吴氏的女儿就留在昭庆殿下身边?” 裴夫人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女儿,“你怎么不早告诉你父亲?” 可随后,裴夫人又觉不妥,老爷一直想要东山再起,如今那吴依依被封为翰林院侍读,又是昭庆殿下身边的红人,保不齐老爷觉得吴家母女更有价值,为讨吴氏欢心,会把她一脚踹开! 想到这儿,她心里就咯噔一下,怨怪地看了裴淸怜一眼。 儿子日日在外头忙,她连个主心骨都没有,若不是清怜无用,怎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起身上前挽住了裴深的手臂,她娇嗔地道: “老爷,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他们得势,肯定会对咱们不利!” 其实裴夫人并没有想错,裴深的确在考虑将吴氏母女接回来的事情。 嗅到夫人身上的香气,他厌烦地皱了下眉头。 年少时觉着她这种女人温柔顺从又漂亮,肯定要比吴氏得他的心。 可如今上了年岁,他又觉得腻歪,他对那种事早就提不起兴趣,反而喜欢能与他说得来的。 这让他不由想起与吴氏的点点滴滴,吴氏其实很懂他的,他们有共同的话题可聊,她也勤劳善良,不像他表妹这般肤浅,只知道穿衣打扮,三句离不开银子。 他甚至有些后悔对吴家动手,若非受表妹和儿子蛊惑,他也不会那么狠心! 一把将夫人挥开,他不耐烦地道:“闭嘴吧你,我这些年的好运都被你克没了!” “老爷?”裴夫人见夫君竟对她说出这么重的话,瞬间慌了。 裴深没有再理会她,拿起幞头戴在头上就跨出了房门。 裴夫人见状,气得眼圈都红了,转身一巴掌就挥到了裴淸怜的脸上。 “都怪你不争气,但凡你有点用,怎会留不住你爹爹?” 裴淸怜捂着自己的脸颊,忍泪看着母亲。 “但凡你要点脸,没有想尽办法给爹爹当外室,也不会需要费尽心思地留住他!” 裴淸怜厌恶唾弃母亲,可这一刻,她的心也煎熬起来。 在与萧泽玖的婚事上,她又何尝不是如此的无耻!她好像,在慢慢的变成自己最厌恶的人啊! …… 裴深离开裴府后,便叫下人带他来到了昭庆府。 从侧门递了帖子,他焦急地等在了门外。 没过多久,府上的下人便出来回话道:“裴老爷,吴大夫出诊了,不在府上,您还是请回吧!” 裴深闻言,握着胡须的手紧了又紧,以为吴氏又在故意躲着他,气道: “小哥,你务必叫她出来见在下一面,在下有事要与她相商,你,你与她说,她若不见我,以后定然会后悔!” 小厮顿时就沉了脸:“裴老爷,你说话注意点,这里是昭庆府,吴大夫是我们昭庆殿下十分在意之人,你倒是叫她后悔一个试试!” 说罢,他便朝裴深翻了一个白眼,砰的一声将角门合上了。 裴深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又气又急,正盘算要如何才能再见吴氏一面,就听到不远处有车马声传了过来。 他转过头,便见胡同口停下了一辆马车,旁边骑马的男子下了马,快步过去将马车里的妇人扶了出来。 妇人四十上下,不算绝色,但身上自有一股特殊的气质,颇有几分魅力。 而她身旁的男子也四十来岁,样貌端正,竟与女子很是登对。 裴深一下认出了这男人,这是刚从宜山调入京城的沙大人,前些日子,这沙大人还与他动过手! 看着沙大人对吴氏如此殷切,裴深气得胡子都要被他拔下来几根! 他又嫉妒,又不解,沙大人官职不低,什么样的妻子娶不上,为何看上了吴氏!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裴深大步冲上前,将吴氏一把拉到身边,怒道: “吴氏,你怎能如此不守妇道?” 听到这声怒斥,吴忱君的脸色瞬间变白了,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日日出现在她的噩梦之中! 沙大人跨前一步,怒视着裴深道: “裴大人……哦不,裴老爷已经离开了太医院,沙某便不能如此称呼了!吴大夫与裴爷没有半点关系,还请你嘴巴放干净些!” 裴深瞪向吴忱君,“吴氏,你与他说你我到底有没有关系?” 他觉着吴氏对他定然是有情的,当年就因顾及他的脸面,未与任何人提起他是入赘到吴家的。 如今定也是不忍让他名声受损,才没有告知众人他抛妻另娶一事! 他现在才发现吴氏竟对他用情如此之深,仰着下巴对吴氏低声道: “吴氏,我知你受了些委屈,我将表妹扶正,是以为你和依依出了意外!这样吧,明日我便以平妻之礼接你回裴府,你还是我裴深的妻……” “呸!” 裴深还没有将话说完,就被吴忱君吐了一脸口水。 这狗男人竟以一副施舍的态度说纳她为平妻,他怎么有脸说出来的? “裴深,我与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你莫要再痴人说梦!” 她未揭穿裴深,只是知道吴家案子非同小可,不敢打乱了云书和小公爷的大事! 若有一天事情可以公开,她恨不得手刃了这无耻的男人! 裴深没想到吴氏竟是这般反应,惊讶地瞪圆了眼睛,都忘记去擦脸上的口水。 吴氏是他的女人,她怎敢如此对他! 又要去拉吴氏,胸口却忽然挨了一记闷拳。 第六百五十六章 你要不要脸 沙大人将吴忱君护在身后,沉声道: “裴爷耳聋了么?再敢上前一步,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你这贱货,怪不得我给你机会你不要,这是另攀上高枝了?你都已经人老珠黄了,竟还要跑去给人做妾,你要脸不要?” 裴深揉着心口,双目赤红地看着吴忱君: “我给你一条舒坦的路你不走,就莫要怪我不客气,依依的事情我都已经知晓,不想让她出事,赶紧给我乖乖滚回裴家!” 裴深不敢在昭庆府门外动沙大人,只能撂下了这句狠话转身离开。 吴依依这般出色也是他没想到的,可她再出色也是个女子,若官家知道她是女儿身,定会以欺君之罪砍了她的脑袋! 吴忱君最在乎她这个女儿,若不想被他揭发,她一定会妥协的! 等裴深走后,吴忱君才从刚刚的窒息中缓出两口气来。 可因为太过愤怒,她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晕倒过去。 沙大人一时情急,忙从一旁扶住了她,让她靠在了车厢上。 歇了一会儿,吴忱君才感激地看向沙大人道:“又让大人为我出手,给大人添了麻烦,我实在过意不去!” “吴大夫说的哪里话,举手之劳而已!你……你放心,这些事我不会胡说的!还有……在下从未想过要吴大夫做在下的妾室!” 沙大人从没有这么局促过,他妻子亡故多年,本以为此生不会再娶,可遇上忱君后,他对家这个字又有了渴望! 他怎会让忱君为妾,她若愿嫁他为妻,都会让他欢喜得不行! 可他没注意这句话说得有歧义,听在吴忱君耳中,便以为他对她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吴忱君忙点头道:“民妇当然知晓!沙大人不是寻云书有事要谈么?民妇就不耽搁大人的时间了!” 她慌乱朝沙大人行了一礼,再次道了声谢,便从角门回了昭庆府。 吴忱君不知道,寻昭庆殿下议事,只是沙大人为了送她回来找的借口而已! 看到吴忱君进了角门,沙大人只能颓然又低落地收回了目光。 刚一转身,正巧看见返回昭庆府的沐云书等人,慌忙收敛神色行了一礼。 沐云书忍笑,沙大人总是送吴婶回来,虽然每次都找借口,可她又不傻,怎能看不出这位大人萌动的春心。 笑着让沙大人进门喝口茶,聊了会别的事,沙大人终是没忍住,将裴深过来寻吴忱君一事说了出来。 听裴深来过,吴非衣脸色瞬间铁青起来。 沐云书垂了眸,他没有去动这老贼,似乎让这老贼有了太多幻想! 既然他嫌弃命长,那她便送他一程! “非衣,你去收拾一下,一会儿随我入宫!” …… 裴深从昭庆府离开后,越想越觉得憋屈。 算命先生说他女儿会有大造化,他一直以为这个有大造化的女儿会是漂亮聪慧的清怜! 怕她因外室女的身份被人看低,想尽办法让清怜成为了嫡出,结果那个被官家称赞、甚至会因修书载入史册的女儿,竟然是依依! 他是依依的爹,这孩子受到赏识,他却半点光都沾不上,这叫他如何能平衡? 算命先生是准的,若吴依依因为欺君之罪被罚,那份“造化”是不是又会落回清怜身上? 既然吴氏给脸不要脸,那就不能怪他心狠了! 这般想着,裴深便打算入宫去揭发自己的女儿,可他如今已经被太医院踢了出来,没办法入宫,思来想去就求到了萧环山这里。 他多少也有些耳目,知道在接待西秦使团的事情上,汕王与昭庆殿下的态度是对立的,吴依依是昭庆殿下身边的人,汕王殿下应是会帮他! 汕王的态度还真让裴深给猜中了,得闻裴深要状告沐云书欺君,刚在父皇那里吃了瘪的汕王很快就将人给传了进来。 得知父皇今日刚封的侍读竟然是个女子,他立即兴奋地带着裴深入了宫去。 两人跨进御书房时,正见景德帝与萧泽玖一起阅读着吴非衣重新整理的志怪话文。 两人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显然已经被话文里的故事深深地吸引。 等海公公连续禀报了两次,景德帝才不耐烦地朝萧环山看来。 见萧环山身边还跪着曾经的太医院院判,景德帝眉头都拧成了麻花。 萧环山被父皇的眼神看得有些慌,可七弟离开后,他本该顺理成章地成为储君,而父皇非但没有立他为储,还接二连三地训斥他,他必须要抓住机会扳回颜面。 这般想着,他便壮着胆子抬起头,一脸凝重地对景德帝道: “儿臣并不想打扰父皇,实在是有件关乎父皇威严的大事要向父皇禀报!” 景德帝听老三将事情说得这般严重,便将书卷合了起来。 萧泽玖正看得兴起,父皇合上了书让他没办法再看到后续,气闷地站直了身,抱臂对汕王道: “三哥,你怎么总有那么多大事要禀报!” 萧环山懒得理会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弟弟,又见他站在父皇身侧,自己跪着的方向好像在拜他,气恼地挪动了一下跪着的方向。 “本王想为父皇分忧,自然处处都要用心!” 萧泽玖嗤了一声,“三哥的初衷是挺好,就是可惜越帮越忙,差点没让西秦人骑到我们头上来!” “老九,你懂什么?” 萧环山见萧泽玖竟然当着父皇的面儿嘲讽他,登时就怒了,正要再反驳两句,就听景德帝道: “都给朕闭嘴!” 景德帝先是瞪了萧泽玖一眼:“你要帮吴侍读修书,你好好学着就是,哪来这么多废话!” 转头又瞪向萧环山:“有事就说事,朕在这里,哪轮到你教训兄弟!” 景德帝这话明显偏袒老九,萧环山咬了咬牙,已经将此事在心里记了一笔。 “儿臣此番来要说的事就与这吴侍读有关……父皇,这吴侍读不可重用啊!” 景德帝瞬间就虚起了眼睛。 老三善妒他是知道的,打压异己的事情没少干,只是今日过于明目张胆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 女儿身 景德帝觉得最重要的事,吴非衣刚刚为大奉立了一功,老三就急吼吼地过来说不能重用,实在叫他既愤怒,又失望! 景德帝还未说什么,萧泽玖率先变了脸。 “三哥,你过分了!你不能因为小吴大人是皇妹身边的人,就这般毫无道理的打压他!” “本王说他不能重用,并非因她是谁的人,是因她的身份!若她的身份被别人揭露,父皇的脸面只会丢得更大,皇妹也再难脱掉干系!本王这样做,也是在保护皇妹!” “什么身份?” 萧环山的话让萧泽玖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阿吴是什么乱党之后?企图谋害父皇? 脑子里冒出了这个想法,他便立即摇了摇脑袋,他真是话本子看得太多了,这怎么可能! 阿吴是吴婶的儿子,虽然不知他父亲是谁,但他外祖是吴老神医,吴老神医怎会把女儿许配给乱党! 他害怕萧环山为了与皇妹相争,胡乱给阿吴扣罪名,忙对景德帝道: “父皇,儿臣与小吴大人相处的时间不短,儿臣敢保证,他绝不是奸邪之辈!” “你与她相处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她欺骗了你,还敢说她不是奸邪之辈?” 萧环山冷哼了一声,又仰头看向景德帝: “父皇,那吴非衣所犯乃是欺君之罪,她无视皇威之举若被人效仿,朝廷岂不乱了套?” “欺君?” 景德帝扬了扬眉,眸色也冷了下来。 “老九,你别说话,让你三哥将话说清楚!” 见父皇终于对自己有了耐心,萧环山高兴地松了口气,指着一旁的裴深道: “父皇,儿臣也是刚刚才得到这个消息,原来……原来那位小吴大人乃是女儿身!她冒充男子留在昭庆身边倒也没什么,可她竟接受了父皇授予的官职,没有道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实在居心叵测,还望父皇明察!” 说完这话,萧环山便给裴深递了个眼神。 事已至此,裴深也没机会后悔,咽了咽口水道: “官家,草民可以证明,吴非衣的确是女儿身!她……她其实是草民的女儿,当初她娘亲吴氏嫁给草民,嫌弃草民出身贫寒,便弃草民而去,但草民的女儿我怎会认不得,小吴大人就是草民的女儿吴依依啊!” “你……你说什么?” 景德帝还没怎么样,萧泽玖却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惊愣在原地。 阿吴是女儿身?她是裴深的女儿? 忽地想起自己年少时遇到过的那个女孩,他大步走到裴深面前,抓住他的衣领急问道: “阿吴她小时候可来过京城?就是你进入太医院之前!” 萧泽玖这激动的样子叫裴深心中发虚,抖着唇瓣道:“好像……好像是来过的……” 萧泽玖忽地苦笑出声:“不是好像,是一定……救过本王的人是阿吴,你们骗得我好苦!” 正要跨出殿门去寻吴非衣,转身就瞧见海公公引着两位姑娘跨进了大殿。 走在前面的是沐云书,她身后便是换上了女装的吴非衣。 吴非衣本就清俊,换上了女装后,更像是一块不需要太多雕琢,便会令人心动的美玉。 她提裙跪在了殿中,朝着景德帝深深拜了下去。 看着这样的吴非衣,萧泽玖眼眶都红了,原来他喜欢的不是男子,而是不管阿吴是谁,他都会对她心动。 心中有欢喜,更有无限的担忧,阿吴她真的是女子,欺君之罪非同小可,他真担心父皇会降下重罪! 他想也未想便跪了下来,朝景德帝重重磕了几个头。 “父皇,是……是儿臣的错,是儿臣发现阿吴她才华过人,怕她是女子之身您不肯重用,所以才叫她伪装成男子的!” “老九?” 萧环山愤怒地低吼了一声,他并不知萧泽玖对吴非衣的感情,只以为萧泽玖要为皇妹脱罪! 好不容易找到了皇妹的把柄,他怎能让萧泽玖给搅和了! “小吴大人是皇妹身边的人,有你什么事?本王知你与皇妹感情好,可你这不是在帮她,是在害她!” 萧环山忙又对景德帝道:“父皇,您想想,皇妹推一位女官出来,百姓们会如何做想?会想咱们大奉要变天了,现在出了一位女侍读,以后会不会出女丞相,甚至,甚至皇太女!到时候定会有许多人站出来反对,父皇您刚刚让大奉安定,之后定是又要因此事生出乱子,这绝对不是小事啊父皇!” 萧环山想说沐云书推一位女官出来,就是想要试水,让百姓接受女子参政这一设定。 他想要提醒景德帝,沐云书有夺储之心!父皇这一次不惩治昭庆,她定会得寸进尺! 沐云书淡淡朝萧环山看来,嘴角蔓出一丝冷笑。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卷纸,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花南溪,花府十四世嫡次女,天圣五年入翰林院,拜五品女史官;盛兰,元宝十二年间入大理寺任仵作,元宝十五年升为首席仵作;吕芳,景德二年青城山守备之妻,曾率城中女子死守西城门,打退犯我河山的贼寇,被封为青城将军!还有……” “够了,昭庆,你提这些作甚?” 沐云书读的每一个字都无比平静,却让萧环山觉得透不过气。 “三皇兄这都听不懂?自先祖开国,从未立下过女子不可为官的规定,有能力者不分男女,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守护我大奉江山,让大奉昌盛太平!” “非衣她虽然是女子,可她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她没有伤天害理,更未作奸犯科,她用她的能力保住了我大奉的尊严,而你们这些男子又在作甚?遇到强敌,只知后退,丢了颜面后又怪女子出了风头!” “三皇兄觉着小吴大人有错,那便随我去民间走一走,看看此时的百姓是否会因为非衣是个女子而唾弃她!还是会因她的能力和勇敢而赞扬她!” 萧环山被沐云书质问得喉咙发干,“你……你这是在混淆视听!本王说的是他犯了欺君之罪,父皇天威不可犯,不管她做了什么,都不该欺骗父皇!” 第六百五十八章 毁为一旦 “老三,在你心中,朕竟糊涂至此?” 景德帝沉冷的声音从上至下地传了过来,“吴卿是女子一事,昭庆立府时朕就知晓,何来欺瞒一说?” 海公公叹气解释道:“汕王殿下,府官的信息也是要登记入册的,昭庆殿下立府时便将小吴大人的信息报了上来!官家体谅小吴大人独自带着母亲生活,在外行走不便,特许小吴大人着男装出入!” “父皇,您……您知晓?” 海公公觉着汕王殿下实在是太着急了,公主府的府官大多都是女官,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还想引导官家误会昭庆殿下想要做皇太女!昭庆殿下把精力都用在对抗外敌上,而汕王殿下却借着这样的机会打压异党,到底谁更渴望储位,不瞎的人都能看清啊! 景德帝看着萧环山的眼神越发的冷淡,连话都懒得与他讲,直接转了头,去看那个跪在地上不住颤抖的裴深。 “好个裴太医,好个裴深裴大人!” 他抄起桌案上的镇纸,直接朝裴深砸了过去,裴深不敢躲避,登时被砸个头破血流。 “官……官家!” “你这老贼,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一绝啊!你入赘到吴家,吸吴家的血,吃吴家的肉,靠着从吴家学来的医术混进了太医院,混得风生水起后,又抛弃妻女,将外室扶正,如今还有脸状告原配妻子嫌弃你贫苦弃你而去,你到底哪来的脸!” 景德帝越说越气,将另一块镇纸也拿了起来。 海公公怕这一块砸下去直接将裴深给砸死,污了官家的眼睛,忙上前换了一只茶杯过去,并安慰道: “官家,何必与这种人渣置气!您龙体要紧啊!” 左老王妃为九殿下定了亲事后,昭庆殿下和小公爷便将一本由小吴大人亲自绘写的话本,递到了官家这里。 话本中,小吴大人和她母亲的经历写得一清二楚,官家着人悄悄调查了一下,发现基本属实,差一点就将裴深抓来砍了脑袋。 但裴家涉及了睿亲王和左老王妃,西秦使团也到了京城,官家便想将事情放一放,等西秦人走后,再去碰这个案子。 不想这老贼竟见不得自己女儿半点好,得闻女儿被封官,竟撺掇汕王殿下状告小吴大人欺君!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狼心狗肺的人见得多了,像裴深这般狠毒的,也是少见。 裴深被砸得两眼发黑,而他的心更是朝着深渊处不断下沉。 官家竟然都知晓?吴氏那贱人居然早把事情告知给了官家?她就不怕他落下一身骂名,依依也跟着受连累! 他慌忙解释着:“官家,您莫要听吴氏母女胡言,草民……草民没有抛妻弃女……是吴氏她不守妇道,总是勾三搭四,最近,最近她还勾搭上了沙谦沙大人,草民今日还看见他们同乘了一辆马车!” 萧泽玖站在裴深不远处,闻言一脚便将他踹翻在地: “还敢信口开河,你入赘吴家,便不可再娶他人,可裴文硕年纪与我相仿,你早早就与外室勾搭在了一起,这是铁证,你还有什么好说!” 景德帝当然不会相信裴深的狡辩,昭庆和墨归已经搜集了许多证据摆在他案前,他没有处置裴深,一是等更好的时机,二是在等吴家灭门案的调查结果。 既然裴深自己把脑袋伸到刀下,他怎还会饶他! “来人,将裴深拉去天牢,仔仔细细地审!”景德帝沉声道。 “官……官家……” 裴深想要求饶,嘴巴却被堵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惊恐的呜呜声。 明日就是棋艺大比,她们家清怜会因治好睿亲王的病翻身,他怎么就把自己折腾到牢里去了? 忽地想起那位算命先生的话,他说女儿改变命运的那日,他的命运也会跟着改变! 所以,那个有大造化的女儿的确是依依,而他的命运并不是往好的方向发展,而是沦为阶下囚,彻底毁为一旦! 不,不会的,文硕是老王妃身边的红人,还有清怜,清怜会救他,他不会有事! 虽然反反复复在心中这般想,可他被侍卫拉下去时,地上还是留下了蜿蜒的水渍! 海公公厌恶地皱起了花白的眉毛,吩咐宫人们立即将殿内打扫干净。 裴深被拉出去后,景德帝的目光又落回到了萧环山身上。 “朕白日与你说的话,你是半句没有听进去!” 萧环山面色发白,冷汗噼里啪啦地往地面上掉。 “父,父皇……儿臣并不知您清楚小吴大人的身份,儿臣也是关心则乱啊!” “关心?” 景德帝的目光如同冰锥:“你关心的只是你自己!接待西秦使团的事你不用再参与了,西秦人走之前你再闹什么幺蛾子,就给朕滚去给老七作伴!” 萧环山按在地面上的手倏地收紧,难不成父皇连他也想废掉? 废了他,还有谁能继承储位?父皇疯了么? 心中愤怒到了极点,但他还是忍了下来,重重朝景德帝磕了一个头后,应道: “父皇您骂得对,儿臣知错了!儿臣这就回府去反省,您别与儿臣生气,保重龙体才是!” 本以为寻到了沐云书的把柄,谁料又是搬起石头打了自己的脚! 萧环山再不甘,也得将愤怒吞进肚子里。 而今日的事直接让景德帝修改了旧制,明确了一些官位经过考核后,可以由女子担任。 这一步迈得虽不大,却足以让百姓不再那么抗拒生下女娃,许多女子的命运都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改变! 虽然也有许多人提出了反对和质疑,但谁反对,墨老夫人就会带着几位泼辣的墨夫人找上门去,那些人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最后只能作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的景德帝安抚了吴非衣一番,便让沐云书带她离去了。 海公公将人送走后,忍不住笑着回来向景德帝禀报: “小吴大人挺漂亮个姑娘,怎么走起路像个小鸭子!” 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小吴大人已经许久未穿过女装! 景德帝看着还呆立在殿内的萧泽玖,冷哼道:“那也比这个呆头鹅强!” 第六百五十九章 棋赛 捏了捏眉心,景德帝指着萧泽玖道:“把这蠢小子也给朕推出去,亏他自诩风流,连雌雄都分不清,真是蠢出升天!” 萧泽玖出宫的路上,可把宫人们都吓得够呛,因为这位爷一会笑,一会儿哭,那瞬息万变的表情实在让人不敢接近。 以前这位爷是不着调,现在像是吃错药! 宫人们都贴着墙根躲着萧泽玖,可萧泽玖根本没有察觉,他脑子里除了阿吴的身影,什么都装不下了。 原来皇妹早就知道阿吴的身份,所以才与她走得那么近! 她还将裴深这老贼的恶行捅到了父皇这里,怪不得墨知许与他说他与裴淸怜的亲事不会成! 难怪父皇会信任皇妹,皇妹有事是真不藏着! 可为什么就没人跟他说一声呢?是怕他嘴不严,坏了事吗? 连父皇都知道阿吴是姑娘,他却不知道,还误把自己当成了断袖,苍天,他真是有够蠢的!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每个人都怀揣着忐忑,等待天明。 宫中并没有放出裴深被抓的消息,所以裴深一夜未归,裴夫人并不知夫君去了哪里。 她着急地寻到儿子裴文硕,将裴深未归的事情告诉了他,裴文硕却没有表现出半点担心,只不耐烦地道: “肯定宿在了秦楼楚馆,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好惊慌的!” 他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哪里顾得上那个扶不上墙的父亲! 他这个爹成日做着当国丈的美梦,除了想从他们身上捞好处,还会做什么? 死了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裴夫人却始终惶惶不安,她早就叫仆从去柳街寻找老爷,但下人回来说没有找到老爷,她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可儿子根本不愿帮她寻人,她也只能回府等待。 天刚亮,百姓们就纷纷踏出家门,跑到鼓楼前等着棋局开始。 景德帝很早就出了宫,坐在了鼓楼对面一家茶馆中。 今日安排了两场棋局,大奉这边出战的,是翰林院的两位棋士。 时间已经临近比试开始,慕容信德才带着西秦人出现在了街道上。 见来了这么多大奉百姓,他哈哈一笑,朗声道: “愚蠢的鸟儿起得再早也找不到食吃,大奉百姓还真是一根筋啊!” 如今接待使团的任务落在了沐云书身上,她只回了一个淡淡的笑,轻启朱唇道: “西秦人是有多不自信,每次都要在嘴上讨些便宜?下棋就下棋,说那些没用的作甚?” 沐云书总是能云淡风轻地将人气个半死,慕容信德再想用言语来打压大奉,反而落了下乘,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今日西秦棋圣并没有过来,来的是他的几位高徒。 沐云书已经看过了他们的资料,参加第一场比试的是个四十不到的中年人,名叫风格多,棋路诡谲,善于设陷。 这几局比试沐云书已经与景德帝等人商议了应对策略,这局安排了善于防守的黄棋士与其进行对弈。 黄棋士其实非常的紧张,他害怕第一场自己输得太惨,会让大奉人失了信心和斗志,慌得身子都在轻轻颤抖。 沐云书见他的衣衫都已经被汗水打透,低声安慰道: “黄先生,没关系,尽你所能的拖住他,多拖半刻,你就赢回了一子!” 她没有让黄棋士以赢为目的,反倒叫他放松了许多。 他想起殿下说过,不管他是输是赢,坐到棋局上,已是大奉的功臣! 黄棋士真的有被这样的话鼓舞到,定了定神,他重重点头道:“是!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当比试开始的锣声响起,场上两人相互行了一礼,坐下开始了棋局。 两人身侧立着一个硕大的棋盘,他们下的每一步,都会有人在棋盘上展现出来,供围观群众观看。 不管是景德帝还是城中百姓,此刻都无比的紧张,尽管四周围着成千上万名百姓,街道上竟依旧很安静! 十几子过后,大家都能察觉到,西秦棋手的攻势十分凶猛。 且他一边下棋,一边做粗俗的动作,总是在催促黄棋士快些落子,一直在嘲笑羞辱他。 百姓们都十分的气愤,但好在黄棋士想着沐云书的那些鼓励,并未受到太大的干扰,他脑子里想的只是稳一些,再稳一些,只要少输几子,就没有辜负官家和殿下的信任! 就这样,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防守中,任对方如何引诱,他都不会尝试冒险突破。 风格多其实最擅长的是心理战,谁料对方稳如磐石,一点都不贪心,让他的优势根本没有发挥出来! 不过,西秦人为了此战做了许久的准备,出战的这些棋士日夜苦练,经验和临场应变都非常人可比。 他很快就发现黄棋士的内心支撑是什么,口中骂着黄棋士是个缩头乌龟,听取女人的话算什么棋士,还说下棋就是为了赢的,就算他少输几子,输了还是输了! 只要在乎,就无法克服对赢的渴望,黄棋士多少还是被对方干扰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西秦人寻到了黄棋士的破绽,飞快攻占后拿下了此局。 赢了棋后,风格多一脸狂妄地道: “我就说拖拖拉拉也没用,最后的结果还是输!” 沐云书看着那棋盘,冷道:“这位先生真是口技高超,靠着嘴巴干扰赢下两子,一定很荣幸吧!” 说罢,她又看向垂头丧气的黄棋士: “黄先生已经很厉害了,只不过战场上并不都是儒将,也有无赖,承认输没什么丢人的,我们会一点点赢回来!” 百姓们本来都十分沮丧,可听到昭庆殿下的话,又有了信心。 懂棋之人其实能够看出来,黄棋士实力虽有些欠缺,但也不是西秦人说的那样,完全无法与之一战,尤其在比试中期,两方其实是很焦灼的,他们并非没有一点希望! 而不懂棋的就直接用时长来衡量,这局棋下了很久,说明西秦人想赢他们大奉人也没那么容易,所以昭庆殿下说得对,他们会一点点的赢回来! 第六百六十章 残忍 “黄棋士,您好样的,你第一个出场,虽然败了我们也以你为荣!” “是啊,西秦那么猖狂,我还以为会输得很惨呢,只是两个子而已,下次还不一定谁输谁赢呢!” “而且那西秦人一直叽里呱啦的,真是烦死了,要是不说话,没准还赢不了咱们,他们的聪明都用到这个地方了!” 黄棋士听到这些鼓励,简直热泪盈眶,昭庆殿下说得对,外敌当前时,大奉百姓会是一条心! 只要他们竭尽全力,百姓们就会选择相信他们,与他们共进退! 坐在场上的慕容信德完全没有想到,大奉人输了一局,气势反倒高涨起来! 他看着沐云书的背影,眼中露出了几分凶光。 他已经打听过了,北丹策划的“东珠之乱”就是败在这个女子之手,他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是他所遇对手中,少有的厉害角色。 又朝场中看了过去,他沉冷肃杀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风格多,出战前,你可是与本王许诺,会赢下十子以上!” 风格多吓了一跳,立即朝慕容信德的方向跪了下去。 “是卑职大意了!卑职愿意接受处罚!” 说着,他颤抖地抽出靴子里的匕首,抓住了自己的右耳,然后咬牙割了下去。 割完后,他半点不敢呼痛,只用手捂着一直在流血的脸,苍白着脸站起身,对自己的家仆道: “拉出十个西秦奴,砍掉他们的脑袋,好让我深深记住今日的耻辱!” 他家仆闻言半点都没耽搁,接过匕首便对准一个西秦奴的喉咙刺了进去。 大奉百姓实在没有想到西秦人会这般残暴,他们赢了棋,竟还要杀人! 被刺中的西秦奴就像是一个破败的布偶,捂着不住喷血的喉咙,无力地摔倒了下去。 匕首刺穿那人喉咙时,喷洒出不少鲜血,溅了周围人一身一脸。 百姓们哪见过这情形,惊呼着往旁边退散,唯有一直在观看比试的裴淸怜,呆愣在了原地。 西秦人之所以如此猖狂,就是吃定了他们会败,没有能力反抗! 他们在示威,在恐吓,在让一批批的大奉人沦为西秦奴。 沐云书说她为了自己的那点私利,阻拦睿亲王参加比试,就是恶徒手上的镰刀。 她抬手摸了一下脸上黏腻的鲜血,身子开始剧烈颤抖。 这,是她帮着西秦人割出来的血?她,没有成为帮百姓逃离苦难之人,反而成了刽子手! 这么久以来,她到底在争什么? 看着西秦人再次挥刀朝另一人刺去,裴淸怜惊恐地出声阻拦,可她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地失去了声音,一时间半句话都吐不出来。 不过好在,那利刃并未刺进西秦奴的喉咙,反而是那握着匕首的手臂,被一把长剑砍成两段。 一身玄色铠甲的墨归出现在台上,一脚将杀人的西秦奴仆踹出老远。 甩掉剑上的血,他冷冷看向慕容信德,“无故在大奉杀人者——杀无赦!” 风格多急道:“我命人杀的是我的奴隶,干你何事,干大奉何事?” “你踩着的,是我大奉土地,你说干我们何事?” 墨归目光如同锋利的鹰爪,他手持长剑,如同天将般威严。 风格多想起奴仆被砍断的手,丝毫不怀疑这位冷血的大奉将军会对他下手,吓得半句话都不敢再多说。 慕容信德冷笑:“一些畜生而已,墨指挥使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你保得下他们一时,可能保下他们一世?这些畜生早就悟出了一个道理,挣扎,只会更痛苦!” 茶楼中的景德帝怎能不知慕容信德的目的,他是想让大奉百姓对西秦人产生畏惧。 若是上了战场,这种畏惧会是大奉军队致命的弱点! 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想了想,他招来海公公说了几句话,海公公立即跑到台上,向沐云书传达了景德帝的意思。 沐云书闻言,朝茶楼的方向点了下头,才肃容对慕容信德道: “安王殿下可愿与本宫打一场赌?” 慕容信德并不知大奉这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也不好退缩。 “说来听听!” “赌之后棋局的输赢,若我大奉获胜,你们便归放百名西秦奴!” “若你们输了呢?” “白银十万两!” 慕容信德哈哈笑了两声:“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西秦奴可不值这个钱,不如这样,我们若输了,会送你们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白银,再加一百名西秦奴,如何?” 一百个西秦奴竟只值一两银子,这真的是赤裸裸的羞辱。 更主要的是,慕容信德敢提出这样的赌注,就是深信他们西秦不会输! 百姓们虽然很想解救那些曾经的同胞,可以真的害怕赌局会输掉,只能在心中默默的祈祷。 下一场比试被安排在了下午,可百姓们都没有散去,只站在街上等待下一局比试开始。 沐云书同样告诉大奉的那名棋士不必害怕紧张,只要把精神集中在棋盘上就好! 那棋士见黄先生输了棋并未受罚,还得了赏赐,心中也没有那么担忧了。 并且昭庆殿下不久前交给他们一本西秦棋谱,上面是西秦人来到大奉后与人对弈的棋局,让他们对对方的棋路多少有了一些了解。 在众人的不断的推演中,他们寻到许多破解之法,所以并非完全没有一争输赢的底气! 下午棋局开始后,这位棋士发挥得很好,步步紧逼,几乎压得对面的棋手没有翻身的机会。 眼看就要赢了这局,可就在他要落下至关重要的一子时,眼睛突然被一道光晃了一下。 他顺着那道光看去,便瞧见自己的小儿子竟骑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脖颈之上,那男子手上还握着不起眼的利器。 他想要惊呼出声,那男子的手便卡在了孩童的脖颈上,他知道自己若是轻举妄动,他的小儿定会没命! 可他若故意输掉此局,便会成为大奉的罪人,会陷大奉与险境! 不能,他不能成为叛徒! 第六百六十一章 解救 棋士心里无比煎熬,手也跟着抖动起来,指尖夹着的棋子因此掉落,正好落在了棋盘上。 他急忙想去拾起棋子,对面的西秦人却道: “落子无悔,你们到底懂不懂规矩!” 因抓住了这个机会,西秦人很快反败为胜,又拿下了一局。 慕容信德很是高兴,这比试他势在必得,自然要准备得万无一失。 以防万一,他早就安排了内应! 兵不厌诈,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五局已经输了两局,依本王看,你们还是认输的好!若你们认输,跪下给我们行个认输礼,也许本王一开心,可以少收你们点银子,毕竟你们国家这么弱,攒些银子不容易!” 沐云书淡道:“不到最后一刻,谁会知道输赢,不然为何要定下五局?安王,耐心些,好戏,还在后头!” 虽然赢了两局,可大奉人的气势分毫没有被压下,这让慕容信德很是不满。 回到番馆后,自是将手下之人都骂了一顿,而下面人的怒气就都撒在了西秦奴身上。 夜里,被抽的满身伤痕的西秦奴依偎在一起,一个刚被凌辱完的姑娘默默垂泪道: “你们说,大奉可有机会赢下一局?只要赢下一局,就可以救下一百人,也许……” “别做梦了!”另一个姑娘死死地抱住了她的妹妹: “不要心存幻想,不要有任何期望,只要没有这些就没那么痛苦!听话,睡吧!” 姑娘怎能睡得着呢,她知道西秦人有多么狡诈残忍,可她还是忍不住幻想镣铐被人从身上摘下来的那一天,那样的日子哪怕过一天也是好的! ……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裴淸怜,那个西秦奴的死状不断在她脑海中出现,让她痛苦到不能呼吸。 若是睿亲王没办法好起来,大奉会继续输下去,到时候会有无数人如同那个男人一样倒下去,不知道其中会不会包括她! 她曾经想要成为皇后,是真的想做些有益于百姓,有益于国家的大事,做这些事的前提是得到权利,所以她几乎忘了自己最初的愿望! 裴淸怜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她从黑夜里爬了起来,翻出了大哥给她的解药,跌跌撞撞朝睿亲王的居所跑了过去。 什么功劳,她不在乎了,能把王爷救回来就好! 趁着守在门口的太监熟睡,她轻手轻脚地溜进了睿亲王的寝室,然后跪到睿亲王床榻边哽咽道: “王爷,您醒醒,臣女来给您喂解药了!” 睿亲王这两日一直是时睡时醒的状态,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睁了眼,便瞧见裴淸怜拿出一包药粉往他口中倒。 他不知这药粉是什么,想要反抗,但身上毫无力气,只能任由药粉被灌进喉咙里。 “会好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裴淸怜红着眼圈喃喃着,可她自己都忘了,是毒,就会对身体造成损伤,怎会一吃下什么解药就生龙活虎起来! 睿亲王果然没有如她想象中恢复精神,反而扶着床榻,吐出了一口鲜血。 这鲜血将裴清怜白色的衣裙染成了鲜红色,让她的脑袋都无法运转了。 “怎么会……大哥怎么会骗她!” 没有什么奇世之功,这解药对睿亲王的病丝毫不起作用,大哥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他好起来! 裴淸怜并不傻,睿亲王出事,为他医治的她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大哥从一开始想的并不是帮裴家翻身,而是毒害睿亲王! 答案再明显不过,大哥他……投靠了西秦人! 她忽地想起,多年前吴氏带着吴依依来到京城的那次。 父亲害怕外室的事情败露,将他们母子三人赶去破庙,大哥为抢一口吃的,被野狗咬伤,那次她就听到大哥暗地里发的誓言,他说不管用任何手段,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他! 也许从那时候起,大哥就没有再把他们当过家人,他们,只是工具! 她和哥哥真的很好的继承了父亲的凉薄啊! 睿亲王又呕了一大口血,他抓住裴淸怜的手腕,咬着牙道: “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裴淸怜慌忙摇起头来,“臣女没想过要伤害王爷!真的没有!” 两人的声音惊醒了外头守着的仆人,栗公公带着几人快步走了进来,正见睿亲王一身是血的样子。 栗公公早就被裴文硕收买,知道睿亲王被下毒一事决不能在今夜传出去,想也未想就拽下了帷幔上的带子,快速地走到裴淸怜面前,将绳子缠在了裴淸怜脖颈上。 他手上一边用力,一边叹道: “你这姑娘,怎么不听话呢?裴大人说了明日才可给解药,你明明能多活一天,为何这般着急!” 裴淸怜被勒得眼睛都充了血,血管都爆了起来,挣扎着瞪向栗公公: “为什么……要……这样做……” 栗公公觉着这些小孩子真是可笑,叹着气道: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这种无根的人,谁给我花不完的银子,谁就是我的衣食父母!” 办完这件事,他们就可以悄悄跟西秦使团离开,谁还在宫里做奴才! 栗公公看着裴淸怜那张漂亮的脸蛋,可惜地道: “姑娘,别挣扎了,这都是你的命!” 裴淸怜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死掉,最后脑子里的画面不是那皇后的凤冠,也不是她亏欠的萧泽玖,而是沐云书。 她想对她说——要赢,一定要赢下西秦! 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她竟觉察到脖子一松,好像痛苦也减轻了…… “噗呲”一声响,房间里顿时弥漫开死亡的诡异气息,不过死去的人并非裴淸怜,而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栗公公。 看着从腹部露出尖来的利刃,他侧头看着闯进睿亲王寝室之人,“你们……是谁?” 童辉捂住了栗公公的嘴,从他身后将刀拔了出来,沉声道: “送你这些走狗去见阎王之人!” 等栗公公没了呼吸,他一把将人推倒在地。 而栗公公的那些手下,也无声无息地死在了阿泗等人的手中。 第六百六十二章 回天乏术 “我的天,王爷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阿泗惊叹了一声,忙上前查看了睿亲王的情况。 “还活着!” 虚弱的睿亲王很想翻个白眼,他还眨着眼睛呢,没看见么? “裴文硕这厮可真够狠毒的!这到底是左老王妃的意思,还是裴文硕的意思?” 阿泗不懂,裴文硕连自己的妹妹和老丈人都不放过,他到底图什么? “不必猜测!” 童辉过去将睿亲王背了起来,“殿下说了,揪住了他的尾巴,还怕看不到他的头么!” 阿泗点了下头,“走,咱们赶紧回去复命吧!” 两人背着睿亲王正准备离开,又想起地上还有一个裴淸怜。 想到这女人适才是想救睿亲王的,把她留下凶多吉少,童辉用脚尖指了指裴淸怜,对阿泗道: “这女人交给你了!” 阿泗一惊,忙道:“不行,老童,我成亲了!” 宝珠说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守男德,他可不能破戒! 于是他立即将两名手下推了过去,“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干活!把尸体收拾了,再寻个人在这里躺着,暂时别叫人发现咱们带走了睿亲王!” “是!” 他们回到昭庆府时,沐云书还没有睡,听闻睿亲王中毒严重,她立即带着吴忱君过来查看。 看过之后,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这毒已经深入五脏,就算是他们也只能让他多活些时日。 瑞清王自己清楚自己的情况,看着沐云书那凝重的神色,他反而轻笑起来。 “你不是应该……开心么?” “我的确讨厌皇叔,但你罪不至死!” 睿亲王笑了,笑着笑着就咳嗽了起来。 喉咙里的腥甜怎么也压不住,最后又将衣裳和床单都染红了。 “你别胡思乱想,阎王暂时还带不走你,我给你施针,之后再慢慢想办法!” 沐云书抽出银针为睿亲王排毒,睿亲王没有拒绝,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沐云书。 “本王……没有碰过……墨知许她娘!” 睿亲王用了很大的力气,将这句藏在他心底里的话说了出来: “我……的确对她动过心思,可……她与别人不一样……她没有贪慕本王的地位……心里只有她丈夫……” 所以,他嫉妒镇国公有这样的夫人,也羡慕墨归有这样的娘亲! 沐云书惊讶,既然墨夫人没有被睿亲王染指,她为何会被纪荭拿捏,不敢将真相说出来? 睿亲王好像害怕自己闭上眼,那些秘密也会被掩盖一般,挣扎这道: “卫子溶她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只有与我待在一起,她才不会被怀疑,不会给家人惹来……杀身之祸!这个秘密,与你大哥也有关系,你大哥没有背叛皇兄,他是被人算计!” 沐云书早已经知晓大哥是被人算计,也大概猜出了幕后凶手,只是没想到墨夫人的事竟也与这件事有关! “是左老王妃对吗?” 沐云书红着眼睛看着睿亲王:“陷害我皇兄之人,就是左老王妃!” 睿亲王眼中有惊讶闪过,随后他又笑了起来: “母妃啊母妃,莫要怪儿子不孝,即便我不说,我这皇侄女也迟早会查出来!” 睿亲王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就连眉宇间的戾气都消失了大半,他侧头看着沐云书道: “皇侄女,让本王……多活一日……多活一日就好!” 这话睿亲王几乎用尽了力气,说完后眼前就一阵阵发黑。 他害怕闭上眼后就再也睁不开了,只能咬破嘴唇,将口腔里充斥着血性的味道! 沐云书怎能不清楚睿亲王要多活这一日是为了什么,心中酸楚,点头道: “放心,没我答应,阎王也不敢来收你!” …… 天很快就亮了起来,今日的百姓依旧起得很早。 如昨日一样,鼓楼前一大清早就聚满了人,今日西秦人倒是没有迟到,按时来到了赛场。 大奉今日第一个派出的棋手是鄂君颜,他一出面,场下就有许多小媳妇大闺女欢呼起来。 “君颜公子真是如皓月般出尘!这样貌真是太好看了!” “就他这样貌,输了棋局我也恨不起来啊!” “不会输的,君颜公子才貌双绝,绝对会为我大奉赢下一局!” “君颜公子,我们支持你,一定要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听到场下的欢呼声,墨归的目光就忍不住朝沐云书投了过去。 阿泗莫名听到了磨牙的声音,忍不住四处查看,还拉了拉他家爷的披风,警惕道: “爷,我怎么听到磨东西的声音?鄂公子不会有危险吧?” 墨归没回答阿泗这个问题,只问道:“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阿泗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家爷怎么会问出这样庸俗的问题来? 惊讶间,他又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事情,惊恐道: “爷,你衣裳……熏香料了?” 说着,他还抬手摸了一把爷的脸:“你不仅熏香料,还用了玉容脂!您,您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夺你妹!” 墨归一巴掌呼在阿泗脸上,他就是心里有些不踏实! 总觉着鄂君颜身上好像背负着什么,若他没有那些负担,也许与昭昭走到一起的人未必是自己! 阿泗被爷骂了一句,心里很委屈,“爷,你要当驸马的人了,不能总想夺这个妹,夺那个妹的,这样不好!” 本就烦躁的墨归立即飞过来一个眼刀,吓得阿泗瞬间捂住了嘴巴。 万众瞩目下,第三场棋局开始了。 鄂君颜下棋速度十分的快,好像没有经历思考,对手下一子,他就跟上一子,眨眼间已经落下了十几步棋。 他下得如此之快,让观棋之人心中都没了底。 角落里的汕王挑了一下眉头,对身边的幕僚道: “这小子也不必如此听话,至少像前面两人一样,输得慢一些!” 可幕僚看着看着,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对汕王道: “王爷,十三爷看着好像是胡乱落子,可属下怎么觉着,对方好像被他牵着鼻子走?” 萧环山“嘶”了一声,发现鄂君颜的确占据着主导地位,让对方一直跟着他的节奏在下棋! 莫非他敢阳奉阴违,不听他的安排? 输掉此局是他与西秦郡主的交易,他只有靠此法才能挽回在父皇心里的地位,鄂君颜绝不能赢! 萧环山满眼阴鸷地对幕僚道: “想办法给他点提示,让他莫要蹬鼻子上脸!敢不听本王的指挥,本王定会把他送回他那个最惧怕的狼窝里!” 第六百六十三章 逆转 萧环山正准备吩咐属下去提醒一下鄂君颜时,场上的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鄂君颜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纤长手指间提着一颗白字,那白子已经是白得剔透,在他的手指上却显得暗淡无光。 见他停顿下来,所有观众都屏住了呼吸,像是生怕自己的呼吸声扰乱了这位谪仙的思考。 鄂君颜并没有将手里的棋子落下,而是忽地转过了头,朝着西侧望去。 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都忍不住随他一起扭转了脑袋,站在茶楼窗口的萧环山看到无数张脸朝他看来,惊得出了一身虚汗。 他本就心虚,被这样一看忙不迭将自己隐藏到了阴影中。 鄂君颜看了片刻,又将目光收了回来,只是所有人都能发现,他的思路明显受到了干扰。 落子的速度慢下来不说,之前的优势也在屡次失误中被对手追平,那淡然的眉头也紧紧皱到了一起。 景德帝在阁楼上看得直拍窗棂,“怎么回事?刚刚还稳操胜券,怎么突然就不会下了?” 海公公也急出了一头的汗,这场若再输,大奉就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官家别急……也许,也许鄂公子是故意让对方放松警惕!” “你少忽悠朕!” 景德帝瞪了海公公一眼,他棋艺虽然一般,却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懂。 “不对,这鄂君颜刚刚是被什么事情给影响了,所以才乱了棋路!你赶紧让墨知许去看看,适才鄂君颜看的方向可站着什么人?” 海公公忙道:“是,老奴这就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海公公就折返回来,喘着粗气对景德帝禀报道: “官家……小公爷查过了,鄂公子看的方向有许多茶楼酒楼,没办法准确他具体看的位置,不过……不过那边有一家酒楼,是汕王殿下的产业!” 景德帝眼睛立即虚了起来。 “老三真是好样的!把他给朕传来!鄂君颜若真输掉此局,看朕怎么收拾他!” 他又把注意力放回了两人的对局上,鄂君颜虽然优势不在,但下得依旧顽强。 越是看不出输赢,越是让人心焦,萧环山也是在这个时候被带到了景德帝面前。 景德帝转动着手中扳指,斜睨了萧环山一眼,沉声问: “你刚刚在什么地方?” “儿臣……” “朕要听实话!” 萧环山一惊,他在茶楼附近被父皇的人找到,想要撒谎也不能够。 “儿臣……儿臣在茶楼观棋啊父皇!儿臣真恨自己棋艺不精,不然此刻定要为大奉扳回一局!” 景德帝见这儿子还在胡说八道,抬脚就要朝他心口上踹去。 就在这时,海公公忽然道:“官家,结束了……棋局结束了!” 景德帝瞬间收回了脚,转过头朝窗口走去,紧张问道:“怎么样?是输是赢?” “是,是平局!鄂公子没输也没赢!” 这结果让景德帝多少有些失望,但没有输掉比试,他们就还有希望! 在窗口缓了几口气,他的目光又如利刃般朝萧环山扫了过来。 “你该庆幸鄂君颜没输了这场比试,他若输了,朕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你!再让朕发现你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国之安危,就不要怪朕心狠!” 萧环山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出茶楼的,此刻的他就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父皇那样敲打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他与西秦人做了交易? 天杀的鄂君颜,若不是他突然看过来的那一眼,怎会让他陷入如此境地! 鄂君颜这一句虽然只是平局,百姓们依旧为他感到骄傲,喝彩声响彻整个街道,知道侍卫将人护着进了茶楼,百姓们仍旧在喊着他的名字。 见父皇召见了鄂君颜,萧环山更加坐立难安,直到下一场棋局马上开始,他才看到鄂君颜从茶楼离开,立即让手下将人带到了他面前。 一见面,萧环山就怒气冲冲地揪住了鄂君颜的衣领,怒吼道: “鄂君颜,你竟胆敢害本王!你难道不要你父亲和弟弟的命了?” “王爷何出此言?卑职还想问王爷,到底为何这般不信任卑职!”鄂君颜冷声问道。 萧环山被鄂君颜这话问得一头雾水:“本王叫你输掉此局,你为何要下成平局?还有,你中途为何要故意看向本王!” “故意?” 鄂君颜满脸失望:“卑职并不知王爷在何处,怎会故意去看您?当时是有一道光闪到卑职眼睛上,卑职才会寻光望去!等我发现那个方向有王爷的产业,已经晚了,若官家顺着那个方向去搜查,定会对王爷不利,思来想去,只能下平此局才能保王爷无事,不想卑职的苦心却被王爷误会,王爷不信我,处置了我便是!” 听到鄂君颜的解释,萧环山这才平静下来。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引你看向本王,让父皇猜忌于本王!” 且这个人知晓鄂君颜会听他吩咐输掉此局,这般,父皇定会对他起疑! 想起父皇因为君颜下平了此局才没有追究他,萧环山心中一阵后怕。 鄂君颜若是赢了,他无法与西秦那边交代,若输了,他会被父皇厌弃,唯有平局才可保他无事! “你费心了!”萧环山松开了握在鄂君颜衣襟上的手,还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裳: “你跟了本王多年,是本王最信任的人,本王是一时急昏了头!” 可能是顺利将七弟赶出了京城,他对鄂君颜也不如从前依赖。 可现在看来,其余的那些谋士都不及鄂君颜一片一角,他万不能再让君颜寒心! 瞬间改变了态度,萧环山满脸真诚地看着鄂君颜道: “一定有人想要挑拨本王于君颜的关系!你放心,本王绝不会上他的当,以后,本王最信任的人,以后只有你一个!” 鄂君颜叹了口气,朝萧泽玖拜了下去:“得王爷信任,卑职别无他愿!” 只是萧环山并没有看到,鄂君颜那春风般和煦的眸光下,隐藏着深不可测的幽潭。 …… 第六百六十四章 承让!!! 鄂君颜打平一局,比试依旧要继续。 而下一局,便是少年组。 景德帝看着被萧儒柏带到他面前的修逸,心中百感交集。 他已经知道那日与西秦人对弈的,并非晟儿,而是面前的这个孩子。 但害怕西秦人会对修逸下手,老八一直没敢泄露真相,这才得以让这孩子顺利等到了今日。 景德帝抬手拍了拍修逸的肩膀,问道:“可紧张?” 修逸平静摇头:“没什么好紧张的!” 景德帝似乎在这孩子的眉宇间看到了自己的长子,他心中有些发堵,拿起桌案上的面具,亲自挂在了修逸的腰间。 “去吧,叫他们看看咱们大奉少年的厉害!” 这面具,就是修逸对战西秦奴泥犁所戴的那一只。 修逸重重点了下头,只留下两个字:“我会!” 萧儒柏带着修逸入场时,众人都惊讶了,纷纷议论道: “我听闻这场对局,选的是那日在魁星楼赢下棋局的小少年,我听说那少年是汕王世子啊,这小少年又是谁?” “那这小兄弟能赢下棋局么?这局棋只有赢这一条路啊!” 众人都无比担忧,因为给大奉翻盘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慕容燕见到入场之人,满脸怒容地起身指责道: “大奉拿出来的名单上,参加此弈局的可不是这个孩子!你们到底有没有信用?” 另一位西秦人附和:“即便更改,也该与我们商量一下,怎能如此不尊重对手?” 沐云书转头看向叫嚣的西秦人,“你们怎知修逸不是名单上的人?” 慕容燕皱眉,名单上写的是曾与西秦奴对弈的少年,他们已经打听到那少年是汕王世子,让他叫蜱虫咬伤,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修逸也不过多解释,只摘下腰间的面具,戴在了脸上,又拿起棋子,在棋盘上摆了一会儿,很快就将与泥犁对弈的那盘棋复原了出来。 有在魁星楼见过此棋局的百姓立即高喊出声: “是他,就是这位少年赢下了西秦人,他今日的穿戴与那日完全一样,在下认得他!” “没错,棋局也复原得分毫不差,除了这个少年不可能是别人!” “等等,西秦人为何会以为是汕王世子?我听闻汕王世子突发恶疾,难不成是西秦人动的手脚?” “真是太可恶,太卑鄙了!少年郎,你一定要狠狠给西秦人一个教训,让他们再不敢欺辱咱们!” 看着激愤的大奉百姓,慕容燕牙关紧咬。可恶的大奉人,居然玩声东击西的那一套! 不过不要紧,他们早有准备,绝对不会给这孩子任何一个赢棋的机会! 慕容燕微微扬起脸,朝不远处阁楼上的人看了一眼,那人立即点了一下头,示意一切都准备就绪。 这个藏在阁楼上的人,正是西秦棋圣的得意门生,赫连先生。 上次他没能出手教训这个大奉的少年,让他侥幸赢下了泥犁一局,这次,他一定要把这孩子打得信心全无,这辈子都不敢再碰棋子! 而场中的西秦少年,不过是代替赫连先生落子之人。 为了赢,他们可不管自己作不作弊! 棋局开始时,一个西秦大汉站到了西秦少年身边,放在身侧的手在暗中变换着手势,为少年传递着信息。 这些动作做得隐蔽,却没有逃过修逸的眼睛,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与对手作了一揖,开始了棋局。 众人又屏气凝神观起棋来,这一局相比于之前的三局竟是正常了不少。 两人的棋风都十分大气稳重,一时间还看不出什么端倪。 棋盘之上,黑白棋子纵横交错,仿佛是两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激烈交锋。黑子如龙,气势汹汹,欲吞山河;白子似虎,威风凛凛,坚守阵地。每一步棋都暗藏玄机,每一个落子都决定着生死存亡。 太阳渐渐移到正空,晒得西秦少年出了一头细汗,但修逸却不见半点浮躁,依旧沉稳地将手中棋子落于棋盘上。 那棋子落下的瞬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震撼人心。 两炷香都燃尽了,两人之前的布局也明朗起来。 此时的棋局宛如一幅波澜壮阔的战争画卷,黑子形成的阵营犹如黑云压城,咄咄逼人;白子构建的防线恰似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双方妙招频出,观者无不惊叹,仿佛置身于一场惊心动魄的智慧较量之中。 看到这样稳健的棋风,众人都不由惊叹: “如此运筹帷幄,这竟是两个十岁小童下出的棋!老夫今日真是开了眼了!” “这修逸小公子不骄不躁,实在有大将风范,也不知谁家教育出这般优秀的小少年!” “你们不知吗?这修逸小公子的本名叫萧修逸,是……是大皇子的骨肉,一直养在昭庆殿下身边!因为他父亲的事情,他没能得到皇室的认可,可我觉得,父亲是父亲,儿子是儿子,修逸小公子若能赢下此局,管他是谁的儿子,在我心里,他就是大奉的小英雄!” “你说的没错,英雄不问出身,能不叫咱们百姓受欺压的,那就是好样的!” 此时的棋盘上,已经摆了密密麻麻的棋子,站在窗口边的景德帝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海大富,你说修逸他会赢么?” “会,会,一定会!” 海大富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他的嗓子已经因激动而走了音。 而这一次,没有再出现什么突发状况,修逸镇定地将手中棋子落于棋盘上后,胜负终于浮出水面。 赫连先生看着那已无路可走的棋盘,重重跌坐在椅子上,“我……输了……” 场上的西秦少年还有些迷茫,一直等待下一步的指示,可等了许久,都没能瞧见同族之人给他提示。 修逸已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朝着阁楼的方向作了一揖,朗声道:“承让!” 少年的这声“承让”,让藏在阁楼上的赫连先生身子轻颤,瞳仁都失了颜色 他输了,输给了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且输的不只是棋艺。 那孩子从一开始就瞧出与他对弈之人另有其人,他却不慌不乱,沉着对待,他自问,自己没有这样的气度。 第666,叫一声爹爹来听听! 官员宣布了获胜方,百姓们瞬间沸腾了,欢呼声响彻云霄。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激动和兴奋,眼中满是对修逸的崇敬之情。 “太好了,我们终于赢下一局!” “这哪里是一局棋,是大奉的未来!” “少年英雄,这孩子是咱们的少年英雄!” 听到这些欢呼声,景德帝紧皱了许久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好样的,不愧是朕的长孙!哈哈哈,好样的!” 海公公甚至激动得流出了眼泪:“修逸小殿下真是为我大奉出了口恶气!要不是说官家和昭庆殿下教得好呢!” 景德帝知晓修逸能赢下棋局,肯定是昭庆教的好,不是昭庆,那几个孩子怎能如此优秀! “都是朕的好儿孙,都是大奉的栋梁!” 百姓们的热情如同燃烧的烈火,他们将修逸高高抛起在空中,一次又一次,也不知抛了多少个来回,百姓们才将修逸平安送回到沐云书身边。 修逸仰头望着沐云书:“姑姑,我赢了!” 沐云书声音坚定而温柔:“你以后还会赢很多很多次,这,只是个开始!” 大奉这边欢呼雀跃,西秦人则是一脸的阴沉,谁也没想到,他们暗中安排了赫连先生出手,竟然还是输掉了此局! 平了一局,输了一局,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莫大耻辱,下一局决不能再出差错。 慕容信德转头见棋圣一直在闭目养神,心中微松。 棋圣的棋艺他无须担心,且大奉的高手睿亲王已经身中剧毒,无法参赛,这一局悬念不大! “看来大奉人真是没有赢过,赢下一局竟这般开心!” 慕容信德已经藏起了眼中的愤怒,再次出言挑衅:“不知下一局连一炷香都撑不到,会不会哭得连亲妈都不认识!” 慕容雪附和:“爹爹,都这个时辰了,他们参加比试的人还未到,不会是怕了咱们的棋圣吧?” 慕容燕戏谑地道:“本世子听闻那个一直叫嚣要与我们棋圣一较高下的王爷,这段日子一直称病不出,不是怕了,又是什么?” “听说过老子怕儿子的么?” 慕容燕那边话音刚落,人群中就响起了一声嘲弄。 没多久,一个面容苍白的男子被人搀扶着走到了场中央。 男人一身华服,眉目张扬,苍白的脸色丝毫不减他身上的尊贵之气。 “急什么,爹爹这不是来了!” 慕容燕听了通事的翻译,气得嘴都歪了。 这是大奉的睿亲王?他真是好不要脸! “你是谁的爹爹?怎敢如此羞辱本世子!” 睿亲王哈哈地笑了起来:“本王又没有指名道姓,你上赶子承认,那本王就勉为其难认下你了,叫一声爹爹来听听!” 他说话的声音很慢,但字字清晰,从前众人只觉着这睿亲王是个纨绔中的纨绔,如今发现恶人确实得恶人来磨! 场上瞬间响起一阵爆笑声,气得慕容燕差点要动起手来。 “燕儿,冷静!” 慕容信德沉声警告了儿子一句,中了他们西秦的毒药,竟还能站起来,这的确让他惊讶。 不过他看出睿亲王脸上熬了粉,应已是强弩之末,让一个重病之人参赛,更说明大奉没有其他选择,他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不过,那裴文硕还真是个废物,他们就不该信任这些蠢笨的大奉人! “你瞧他连站都站不稳,跟他计较什么,咱们能做的,只是让棋圣快点结束棋局,好让他早点回去准备后事!” 睿亲王听了沐云书的翻译,毫不在意的笑道: “没事,本王有这么多好大儿给本王摔盆举幡,葬礼一定热闹!” 睿亲王这辈子只懂两件事,一个是无耻,一个是弈棋,对于他来说,这两样都不能输! 撑着身子调侃了几句,他与西秦棋圣便一起坐到了棋盘两旁。 沐云书瞧见皇叔只走了几步,头上已经沁出了汗珠,担心地跨前了一步。 睿亲王却朝她抬了一下手,低声道:“这局棋,我等了好些年,别让我白等!” 而棋圣又何尝不是。 他听闻大奉有一名出色的棋手,有与他一较高下的能力,他这才应了慕容信德的邀请,长途跋涉地来到了大奉。 之前听闻这睿亲王生了病,八成不会再来与他对弈,他对此行瞬间没了兴趣。 见他又出现在对弈场上,棋圣心中高兴,对这个大奉人也多了几分敬意。 “不管你是病、是伤,老夫都不会留手!” “正合我意!我同样会用尽全力!” 睿亲王扯起干裂的唇瓣,朝棋圣轻轻笑了起来,虽然脂粉也无法掩盖住他的病容,但他的眼神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是对胜利的执着和对棋艺的热爱。 两人不再多言,行礼后便开始了棋局。 这局棋,百姓们变得更加安静,只有树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蝉鸣,仿佛在为这紧张的气氛增添一丝躁动。 棋圣执黑子,率先落下一子,沉稳有力,似有雷霆万钧之势。 而睿亲王也变得认真,双眼紧盯着棋盘,手指在棋子间游走,仿佛在指挥着一支精锐之师。 他率先出手,直逼对方阵营,气势汹汹。 看着睿亲王完全沉浸在棋局之中,景德帝眼眶里似有泪光滚动。 他就知道在他需要的时候,皇弟不会弃他不顾,弃大奉百姓不顾! 可见他明显连喘息都有些吃力,景德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阿衡,皇兄就在你身后,你要撑住啊!” 睿亲王似有所感,回头朝景德帝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了一个标志性懒散的笑容。 似乎在对景德帝说:皇兄,你为我兜了一辈子,这次换我来给你兜底! 转回头时,他发现自己的眼前有些模糊,咬破了嘴唇让意识回笼,再次落下一子。 棋局变得焦灼,棋圣大胆挺兵,试图打开局面。 睿亲王不退不让,不给棋圣任何攻破防线的机会。 一时间,棋盘上硝烟弥漫,战火纷飞。 周围观棋的人们无不屏住呼吸,心中既为睿亲王的身体状况担忧,又被他的顽强震撼。 在这种状态下还能与棋圣平分秋色,实在叫人叹服! 第六百六十六章 没有遗憾 这一刻,输赢对大奉百姓来说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们已经不会被西秦人任何的挑衅激怒,也不会再因西秦人的三言两语,对朝廷失去信心。 如果给他们机会,他们也会像修逸和睿亲王这般,拼尽全力地去守护自己的土地,自己的国家! 棋局接近尾声之时,棋圣握着胡须,蹙眉看向睿亲王道: “王爷,这局……其实可以封棋再比!” 棋圣是真的敬佩眼前的这个对手,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越来越弱。 睿亲王坚定地摇了摇头:“完整下完此局……本王……无憾!” 说完这句话,他终于是没能压住喉咙里的腥甜,吐出了一口鲜血。 血液将白色的棋子染成了红色,像是沙场上万千不畏生死的将士,承载着无尽的勇气与决绝。 白色的纯净被鲜血的残酷所吞噬,却又在这血腥中绽放出一种凄美而悲壮的力量。 见睿亲王又落了一子,棋圣不再多话,紧跟着落下一棋。 半炷香后,棋圣畅快地大笑了几声:“快哉快哉,能与王爷对弈,老朽此生无憾!” 他站起身,朝着慕容信德作了一个揖:“今后,老朽不再是什么棋圣,也不会再下棋,王爷,后会无期!” 落下这话,棋圣提起衣摆下了高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人群中。 慕容信德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边的慕容燕震惊地道: “父王……棋圣他……输了!” 睿亲王的脸庞如纸般苍白,唯有那双眼眸,依旧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是在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沐云书想要上前搀扶,他却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站立。 张扬地牵起嘴角,睿亲王看着慕容信德等人道:“记住爹爹给你们上的这一课,机会不多,回去后千万别忘了!” 话音一落,整个街道都响起了雷鸣般地哄笑声。 随后,欢呼声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响彻四方:“睿亲王!睿亲王!” 这是睿亲王一生中,唯一一次,听到为他响起的赞扬声。 这辈子,其实也没那么多遗憾。 他朝沐云书安抚地看了一眼,似告诉她,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在西秦人面前倒下去! “昭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莫要给他们任何猖狂的机会!” 比试虽然结束,但两方打成平手,西秦人不可能善罢。 睿亲王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旁的就交给昭庆了! 看着皇叔挺直背脊退出比试场的身影,沐云书不知道自己是否难过,只发现视线不知被什么模糊了。 可她知道此时并不是露出脆弱和柔软的时候,他们与西秦人的较量,还未结束! 再次转过身,她的目光便又恢复了坚毅。 “五场比试已结束,按照赌约,西秦要释放二百名西秦奴,回头本宫会找人与贵国使官交涉,希望安王殿下吩咐一声,叫手下莫要拖拉!” 慕容信德本以为大奉连一场比试都赢不下来,哪承想他们竟然追平了比试! 一个小小少年赢了赫连先生,那位睿亲王甚至不顾自己的死活也要来参加比试,这全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之前他是因为轻敌,才那么猖狂地立下了赌约,如今让他放了那么多西秦奴,还要白白送给大奉许多金银,他心都在滴血! 可这又能怎么办? 为了维持大国风仪,慕容信德无法食言而肥,唯有生生抬起头,受了大奉打过来的这一巴掌! 他能忍住,她的女儿却做不到。 慕容雪最看不起大奉人,她怎能容忍被她当作奴隶看待的大奉人在她面前趾高气昂! “神气什么?不过侥幸与我们打成平手,既然是平手,我们凭什么放掉西秦奴?” 沐云书那双眼睛明如寒星,如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似乎能把人的心灼出一个窟窿。 “这是又要耍赖了?我们的史官一直在旁记录这对弈的过程!” 史官立即扬声道:“安王殿下定下的赌约是每一局论一次输赢,赌约在第二局比试生效,我们昭庆殿下说的没有问题!” 百姓们愤怒地嚷了起来: “输不起就别立什么赌约,丢人现眼!” “可能觉着学了点皮毛就天下无敌了,一国亲王说话都不作数,以后谁还会相信你们西秦人!” “放人!交银子!” 听着这些叫嚷声,慕容雪气得唇瓣都咬出了血。 “谁说我们输不起!可现在五局打成了平手,还未分输赢,你们敢不敢再与本郡主比一场?” “你要拿什么来赌?”沐云书淡道。 “你若输了,便举着刻有你名字的木人儿,叫本郡主抽那木人三鞭!还有,之前的赌注一笔勾销!” “那你若输了呢!” 慕容雪很想说她不会输,可若这样说,对方不与她比试她便讨不回输掉的东西。 “本郡主若输了,同样叫你抽三鞭,之前的赌注双倍赔你!” “雪儿!”慕容信德皱紧了眉,虽然这个办法可以找回失去的脸面,但他还是担心女儿是否有能力赢下对面这个女子! 慕容燕低声对慕容信德道: “父王,别担心,雪儿棋艺不错的!大奉的这位帝姬儿子查过了,一直生活在民间,怕是连棋都不会下,就让雪儿去教训教训她!” 慕容信德觉得儿子说得也对,遂没有再开口阻止。 沐云书尚未回应,周围的百姓们却先炸开了锅。 “这可使不得啊!万一昭庆殿下输了,被那慕容雪羞辱可如何是好!” “就是就是,那慕容雪一看就是蛮横无理之人,她若故意打伤了殿下怎么办!咱们可不能让昭庆殿下冒这个险!”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表示反对。有的人甚至向前挤了挤,试图阻止这场比试。 沐云书却向大家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 她的目光从容地扫过众人,好似柔和的月光洒在大地上,让人感到安宁和慰藉。 裙摆轻荡,她转身就来到了棋盘前,朝着慕容雪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淡道: “希望郡主明白什么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第六百六十七章 惨败 慕容雪没想到沐云书竟这般泰然,忍怒大步走了过去,冷道: “本郡主自然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两人分别坐于棋盘前,百姓们便立即住了口。 虽然担心,但殿下既然选择应战,那他们就选择支持和尊重! 这一局,他们比任何一局都要紧张。 阁楼上的海公公不住徘徊,看得景德帝都烦躁起来。 他忍不住踹了一脚海公公,骂道:“你这老货,平时没见你腿脚这么好,晃什么晃,晃得朕头晕!” 海公公扁着嘴紧张道:“老奴也不知怎么了,这颗心就是管不住的砰砰跳!咱们昭庆殿下金尊玉贵的,被那刁蛮的西秦郡主抽上几鞭子可怎么办啊!” “不会的!” 墨归目光沉沉地看着场中,“西秦人不会有这个机会!” 修逸也重重点头,“海爷爷,您要相信姑姑,她真的很厉害的!” 沐云书不是啰嗦的性子,很快就开始了棋局,她一手提着衣袖,另一只素手稳稳将棋子落于棋盘上。 她仿若看透一切却未道明,那冷静而深邃的眼神,犹如古井之水,波澜不惊。 相比之下,慕容雪就要紧张许多,刚开局的时候还好,可棋子落下的越多,她就越发现自己无路可走。 一盏茶后,慕容雪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额头上也微微渗出了汗珠,手中的棋子在棋盘上犹豫不定,眼神中透露出难以置信和慌乱。 “这……这怎么可能……” 慕容雪呐呐自语道,眉头紧皱,身体微微前倾,试图寻找一些转机。 没错,她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已经输掉了这局棋。 再比下去,她只会暴露自己与对方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想到自己立下的赌约,她的心就不住的往下沉。 还想再挣扎一下,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厉喝:“慕容雪,住手吧!” 听到父亲的冷喝声,慕容雪浑身一抖,极其不甘地将棋子扔在了棋盘上。 她起身欲走,沐云书沉声唤住了她。 “郡主打算什么时候履行赌约?此时此刻,还是另择吉日?” 慕容雪双眼被气得通红,她觉着沐云书这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嘲讽。 让这个大奉人抽她三鞭子?她怎能忍受如此屈辱! 百姓们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昭庆殿下竟然这般快就赢下了比试,原来他们大奉这么多高手的! 低调,真是太低调了! 见慕容雪不说话,大家纷纷叫嚷道: “刚刚不是叫嚣得挺厉害的!怎么输了棋就不认了?” “西秦人真是一次次刷新我对无赖的认知,自己提出的比试,输了就灰溜溜的逃掉,真是没有教养!” “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文明大国,无赖之国还凑合!” “对,就是无赖之国,我们昭庆殿下大大方方的接下挑战,痛痛快快赢了比试,最后你们却输不起,早知道谁陪你们这群无赖玩!真是拉低了我们殿下的身份!” 西秦通事一句一句地将百姓们的叫嚷翻译给了慕容信德,听得慕容信德目眦欲裂。 尤其看着北丹使者不停的摇着头,他的眼角都被气得抽动起来。 已经输了比试,不能再输了名声,他捏着已经没了血色的拳头,瞪着慕容雪道: “慕容雪,愿赌服输,履行你的赌约吧!” 慕容燕想让几个西秦奴代替慕容雪,但话还没出口,就被慕容信德瞪了回去。 他脸色一白,立即住了口,知道自己的处境绝不比妹妹好多少。 对弈之计是他献出来的,如今输得如此惨不说,还给了大奉扬名的机会,回去之后,他不知要承受怎样的惩罚! 这时,一位公公小跑着来到台前,将手中一尺长的木偶递到慕容雪面前。 “我们官家说了,准备得有些匆忙,这木偶还是无法体现出郡主的风华,请西秦郡主不要嫌弃,先凑合用吧!” 沐云书不由莞尔,看来父皇也有皮的时候! 那木偶上用大奉与和西秦语写着慕容雪的名字,看得慕容雪差点举起木偶摔在地上! 可她最后还是忍下了。 之所以提出这样的惩罚,是因为她鞭法不错,想着惩罚沐云书时,沐云书会因害怕被吓得瑟瑟发抖,没准还会腿脚发软,跪地哭求。 那个时候,她也就把西秦此行丢掉的脸面全都找回来了! 虽然设想没能成功,但这鞭子也不是谁想用就能用的,到时候沐云书挥不起鞭子,抽不中她,丢脸的还是沐云书! 心下稍定,慕容雪便拿起了木偶,站到了场中央。 沐云书也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长鞭,立在了一丈开外的地方。 鞭子的纹理清晰可辨,在阳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泽,宛如一条蓄势待发、跃跃欲试的银蛇。 风拂动着沐云书的发丝,却无法吹散她周身散发的凛冽气息。 没什么可犹豫的!对面这些人,觊觎着她们的土地,凌辱着她们的同胞。 她有幸重活一世,有幸找回身份,更有幸得到那么多人的宠爱与信任。所以,她自当站在万千百姓之前,让那些妄图染指大奉一丝一毫的人,滚出大奉! “这第一鞭,送你们西秦人为赢棋局,不择手段!” 话音一落,鞭子已经狠狠挥出,直逼慕容雪面门。 慕容雪的瞳孔陡然放大,那种对死亡的恐惧瞬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她双眼瞬间变得空洞无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只剩下一具颤抖的躯壳。 这女人怎么敢,她可是西秦的郡主,伤了她,大奉如何对西秦使团交代! 可这一鞭子,真真切切地逼近了她,她感受到那卷着杀气的风,猛地朝她割了过来。 慕容雪登时慌了,手不由自主的往回缩,但手背还是传来一阵锥心刺骨地疼痛。 手上的木偶登时被她扔到了地上,她伸出手去看,就见手背赫然出现一条血红的伤口。 伤口两边的肉都翻了边,像一个血盆大口,吞噬着她的理智,疼得她都忘记了呼吸。 她一个劲儿地加速着呼吸,除了崩溃和恐惧,没有任何情绪。 第六百六十八章 饶了你,也不是不行! “郡主乱动可不好,我本就不懂什么鞭法,你再胡乱动弹,伤了别处就不好了!” 沐云书脸色平静,只轻轻扯了扯手中长鞭; “又或者,你们西秦人怕了,不敢再履行赌约?你们若说一声‘怕’,饶了你,也不是不行!” 这一幕,让景德帝看得大为振奋,但还是强压着嘴角,对海公公道: “咱们……是不是有点张狂了?” 海公公连连摇头:“官家,得势不张狂,何时张狂啊?若叫西秦人踩在咱们头上,他们只会做得更过分!而且百姓们都瞧着呢,殿下也是想让百姓们知晓,没人可以欺负咱们大奉人!” 这话深得景德帝的心意:“你这老东西,说得好!回去有赏!” 海公公笑得比花儿还灿烂,其实不必赏什么,今日已经是他这辈子最畅快的一天了! 景德帝这边有多开心,慕容信德那边就有多么窝火。 他宁愿慕容雪被打死,也不愿她说出一个“怕”字。 “慕容雪,你给本王站直了!” 此刻,手背上那钻心的疼痛仿佛要将慕容雪的灵魂都吞噬,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心里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无法想象刚刚那噩梦般的经历竟然还要再来两次。 那个沐云书,明明不会耍鞭子,却有着蛮劲,下一鞭子要是抽到她的脸上,她的人生就全毁了! 慕容雪想逃离,想远远地躲开这一切,可父亲那威严的目光,那无形的压力,让她的双腿像被铅块重重拖住,丝毫无法动弹。 她只能绝望地颤抖着,重新拾起那木偶,闭上眼睛,将它举过头顶,等待着未知的折磨。 沐云书也没有怜香惜玉,对面的人嬉笑着迫害大奉百姓时,可没有露出半分悲悯! 她只拿稳了鞭子,继续扬声道: “第二鞭,便算是践行,记着,我们大奉是礼仪之邦,客人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长枪!” 她这话,比鞭风还要凌厉,压得慕容雪透不过气来。 感觉到鞭子不断向自己逼近,慕容雪脑子里想的都是长枪刺进豺狼喉咙里的画面! 鲜血从豺狼喉咙里汩汩流出,豺狼很快就没了气息…… 不,她还不想死! 怕了,她是真的怕了! 感觉长鞭要落到自己的喉咙上时,她崩溃地跪在了地上,抱住木偶痛哭道: “不要……不要杀我,我怕了……我怕了!” 她这话用的是拗口的大奉语,所有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 看到那趾高气扬的西秦郡主,狼狈地跪在地面上,百姓们的心中无不是畅快的! 而这一跪,直接将慕容信德的脸面跪得稀碎! 毁了,一切布置都毁了,此行非但没有打击到大奉人的信心,反而让他们自己变成了一盘散沙! 眼前泛起一阵阵乌黑,慕容信德哪有脸面再留下去,起身便要离开。 “等一等!” 沐云书的长鞭甩到了慕容信德身前,让他无法再前进一步。 “这第三鞭,就是我们大奉的回礼!安王入京那日送了一幅绣品,本宫说过,你们走前,会送上回礼!” 她朝着童辉的方向点了一下头,童辉会意,很快就安排人,将准备好的回礼从百姓中间抬了过来。 百姓们纷纷回头张望,便瞧见七八个侍卫抬着一扇屏风走进了比试场。 后面还跟着十几个女子,这些女子虽然有老有少,但步子却很整齐,每个人都挺直着脊背,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在这样的场合中不见丝毫怯色。 等侍卫们将屏风立于慕容信德面前,众人才得以瞧清屏风的全貌。 这屏风竟是一幅令人惊叹的双面绣,一侧是壮美的山河图,那山峦起伏,层峦叠嶂,仿佛要冲破绣面一般。 远处的霞光染红了半边天,给整个画面增添了一抹雄浑而瑰丽的色彩。 另一侧则是繁华热闹的小城街景,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其中,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街头的杂耍艺人表演着精彩的技艺,引得围观的人们阵阵喝彩。 那细致入微的针法,将每一个人物的神态和动作都刻画得栩栩如生,仿佛让人置身于这热闹非凡的场景之中。 沐云书对慕容信德道:“这绣图,是安王殿下面前,这十几位绣娘近日赶制出来的,你所说的那种不伦不类的双面绣,的确不是我大奉的技艺,你所看到的,才是我们真正的双面绣!” 这十几位绣娘,正是单妙竹和济民堂的师生。 有百姓在底下激动地道:“你们看,那个系着湖蓝色发带的,是我家梅儿!” “妈呀,你家祖坟冒青烟了,竟是出了个这么出息的姑娘!” “还有我家闺女,当初我还说学什么绣活,不如早点嫁人,我就是个蠢驴,幸亏我闺女没听我的!” “唉?站在最前面的那位是不是祁王妃啊?她竟然有这么高超的技艺!” “听闻废贤妃嫌弃这儿媳没本事,帮不了祁王殿下,想着法的给儿子换媳妇,这才害的祁王殿下被贬,那废贤妃若知道祁王妃今日会为我大奉争光,估计肠子都会悔青了!” 台上,沐云书请单妙竹介绍着绣品,让百姓们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这片土地,到底藏着多少让旁人眼红的好东西。 所以,不必自卑,更不要轻易被蛊惑,敌人来了,拿起武器就好! 慕容信德怎会记不得他们送给大奉的那幅绣品,与这幅绣作比起来,稚嫩得就像是雄鹰面前的雏鸡! 那两名北丹使者见过西秦送出的绣图,再见大奉的这幅屏风,心中大为震撼! 他们来之前,哈仁娜小主就曾寻过他们,说大奉并非想象的那般好欺负,若储位没有落到三皇子头上,且大奉上下团结一心,那就不要愚蠢的招惹。 因为猛虎再瘦,它也瘦不成猫! 北丹使者觉得哈仁小主还是很有先见之明,庆幸没有答应西秦的联盟邀请。 西秦这些龌龊手段他们都看在眼里,保不齐除掉大奉后,他们会将屠刀挥向北丹! 第六百六十九章 扬眉吐气 两位北丹使者走过来,朝景德帝所在的方向行了一礼,又转头看向沐云书道; “多谢昭庆殿下这些日子的款待,我二人今日代表北丹向大奉官家保证,北丹绝对会遵守盟约,与大奉友好和平地相处下去!” “没错,昭庆殿下,哈仁小主叫卑职向您问好,有机会定要到我们北丹坐坐,我们没有长枪,只有好酒!” 此一事能换来北边边界太平,沐云书当然很高兴。 哈仁娜如前世一般的入了北丹后宫,希望这位未来说一不二的北丹皇后,记得今日的承诺! “也替本宫向哈仁小主问好!” 两位北丹使者扶胸行了礼便辞行了,他们已经没有必要再留下去。 但西秦人并没有说要离开大奉,只在百姓的倒彩声中,灰头土脸地隐没在了人群中。 街道上的欢呼声久久不歇,景德帝看着这样的情形老泪纵横。 扬眉吐气了,大奉人的身板总算挺起来了! 他激动地对海公公道:“拟旨,封单妙竹为锦绣郡主!与她共同制作绣品的那些绣娘赏银百两,均封为金线娘子!” 除此外,昭庆和睿亲王、修逸等人也是功不可没,景德帝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他想要加封沐云书为护国公主! 正想着如何在朝堂上宣布这些事时,海公公一脸急色地跑了过来。 “官家……睿亲王……他不太好了!” 景德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不是太医和吴大夫他们都在,怎么就不好了!” 海公公哽咽:“王爷他……没让人告诉您,他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过来的!” 赢下棋局后,睿亲王知道比试还未结束,一直撑着没让自己倒下,景德帝只以为他病得严重,却不知他一直是在硬撑。 直到西秦人消失,睿亲王撑着的那口气才松掉,也就倒了下去。 景德帝得问睿亲王的情况,脚步踉跄了一下,哪里还顾得上去享受胜利的喜悦,急吼道: “那还愣着作甚,用朕的龙撵将皇帝送回宫里,把宫里宫外所有好大夫都给朕叫来!朕不管他们如何做,必须把萧衡给朕救回来!” 海公公不敢说丧气话,立即去请墨归整队,护送着官家和睿亲王返回了皇宫。 …… 此时的慈明宫内。 裴文硕匍匐在左老王妃身前,哭得涕泪横流。 “老王妃,卑职这般做都是为了您,我知您恨卑职自作主张,可是您想想,官家将与西秦对弈一事交给了昭庆殿下,王爷日日与昭庆殿下相见,若将当年大皇子的事情吐露一二,那您可怎么办!” “卑职只能铤而走险,让家妹给王爷下了猛药,输了一两局棋没什么,您的脸面和形象不能被毁!” “大奉能从战乱中走出来,都是您的功劳,是您想尽办法将官家推上了龙位,若当年事情被揭露,大奉必定再生动荡,王爷那性子又实在叫人难以捉摸,卑职也是没有办法了啊!” 左老王妃是刚刚听人回禀,睿亲王带病与西秦人对弈,身体情况好像很糟糕。 因为小儿子知道她许多秘密,恨了她一辈子,她对小儿子也是又爱又恨,可她只是想用萧衡控制官家,并没有想直接要了萧衡的命! “我叫你娶衡儿的女儿,就是要你替我看住衡儿,你……你却直接要了他的命,那我要你作何!” 左老王妃气愤地拿起拐杖,重重挥向了裴文硕的脑袋,裴文硕不敢躲,硬生生挨了这一棍子。 额头上瞬间流下一行血,混着他的泪流了下来。 “卑职这般做,全是为老王妃,就算再来一次,卑职还会这样选择!” 他将头咚地一声磕在地面上,说得情真意切,如同一只视死如归的忠犬。 左老王妃看着这样的裴文硕,挥起的拐杖终究是没舍得再次砸下来。 追随敬重她的人越来越少,自己亲手养的狗,即便咬伤了她的亲人,她也舍不得处置! 可她并没有看见,裴文硕眼底的阴鸷。 谁愿意一辈子伺候一个自以为是的老太婆! 若非睿亲王出现在对弈场,他与西秦人的交易已然成功,可以按照原计划离开京都,去往西秦了! 慕容信德许了他高官厚禄,他又了解京都布防,以后他帮着西秦攻下大奉,想做个藩王都不是不可能! 谁料睿亲王居然爬上了对弈场,竟然还赢下了比试,将他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睿亲王若将他中毒一事告知官家,他必死无疑,如今想活命,只有帮西秦人除掉昭庆帝姬,他们才肯帮他假死脱身! 他知道西秦人的目的,一是因为痛恨这位帝姬,他们所有的布置,几乎都毁在了这个帝姬手中。 二也是挑拨,若昭庆帝姬死在左老王妃手中,小公爷势必与左老王妃不死不休,景德帝不可能让小公爷杀害自己的生母,君臣离心,必会给大奉埋下巨大隐患。 所以,若能帮西秦除掉昭庆帝姬这个心腹大患,他也算立下了大功! 感觉自己已经让左老王妃心软下来,他再接再厉地跪前了两步,抱着老王妃的双膝哭道: “卑职听闻,是昭庆殿下接走了睿亲王,若不是强撑着上场,王爷也不会那般严重!” “昭庆殿下竟能让王爷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她真的很会蛊惑人心!卑职害怕,她会煽动王爷将大皇子的事情全都说出来,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听了这些话,左老王妃脑子轰隆隆作响,之所以一直叫人监视小儿子,就是因为从前的事情,不能泄露半分。 其实,她曾经就动过除掉小儿子的念头,可她的确亏欠了他许多,最后还是没有忍心下手。 难道事情还是会败在萧衡这里?她极力隐藏了这么多年的事情,还是没有办法隐藏下去么? 裴文硕见老王妃不语,慌忙补充道: “老王妃,昭庆殿下一直想把大皇子那几个孩子送回皇室,若她查清楚大皇子失踪的真相,你说她会怎么办?” 第671灭口 左老王妃闻言,眉心隆起了一个明显的川字。 裴文硕说得没错,如果叫沐云书知晓了真相,她定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将事情公之于众! 那时候,大奉皇室的天,会塌! “还有那卷一直没能找到的圣旨,您让马匪们一直寻找的圣旨可能被小公爷先一步找到了,卑职的眼线发现,昨日他已经将圣旨送到了昭庆殿下那里!他们应是计划西秦人走后,便将这圣旨拿出来为大皇子翻案,老王妃,等昭庆殿下拿出圣旨,一切都晚了!” 这话让左老王妃脸上的血色退尽,握着拐杖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她寻找了那么久的圣旨,竟还是被方锦音那边的人先一步找到了! 不行,她绝不能让圣旨上任何一个字泄露出去! “事已至此,你有什么办法阻止沐云书将圣旨拿出来?” 裴文硕见说服了左老王妃,暗暗松了一口气。 “您可以以奖赏昭庆殿下的借口,将她召到慈明宫!卑职听闻官家在忙着请太医给王爷医治,现在宫里这么乱,正是处置昭庆殿下的最好时机!除掉昭庆殿下,就不会再有人想着动大皇子的案子,那些事也将永远沉于湖底!” 对于沐云书,左老王妃没有什么不舍得下手的,沉吟了片刻就对一旁的孔嬷嬷道: “去吧,命人将昭庆给老身传过来!” 孔嬷嬷怕下人出披露,亲自出宫去请,很快在宫门处遇到了沐云书。 听闻左老王妃召唤,沐云书眸色变幻了一瞬,对孔嬷嬷道: “本宫想先见见父皇和皇叔!可否请老王妃稍等片刻!” “殿下,老王妃也很关心比试的结果,官家匆匆回宫,定是有急事要办,不如您先与老王妃见一面,等官家那边处理完正事,再见不迟!” 说着,孔嬷嬷又冷下了脸:“还是说老王妃这个祖母,连自己的孙女都请不动?”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若沐云书再拒绝,那就是不孝! 沐云书状若为难地皱了一下眉,无奈道:“那好吧,烦请嬷嬷带路!” 沐云书身后还跟着鲁王妃等人,余弦儿想要随沐云书同行,却被孔嬷嬷拦了下来。 “老王妃只想单独与昭庆殿下谈谈心,鲁王妃不如去喜鸾宫坐坐吧!” 将人拦下后,她这才引着沐云书朝慈明宫走去。 侍卫是不允许入殿的,童辉被安排在慈明宫外守着,孔嬷嬷便带着沐云书跨进了殿门。 沐云书上次来,还是左老王妃处置金宝的时候,耳边好像又响起了那一下一下的板子声,还有浑身是血的金宝。 进了殿后,便看见左老王妃正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应该是听到了沐云书的脚步声,左老王妃缓缓掀开了眼皮,僵硬地勾了勾唇角。 “你来了!” 沐云书点了点头,行礼道:“左老王妃福安。” 老王妃也没有计较沐云书对自己的称呼,展现了少有地和气: “宫外的事,我听人说了,能帮我大奉挽回颜面,你功不可没!” 朝着一旁的梨花木椅指了指,“坐吧,咱们祖孙俩还从没有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今日你就陪我聊聊天!” 沐云书没有拒绝,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老王妃想听什么?” 老王妃捻动着手里的珠串:“就讲讲这几局棋都是个什么情况!” 两人说话的时候,孔嬷嬷便退下为两人准备茶点,沐云书并未推辞,将棋局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待听到睿亲王下棋时吐出了一口鲜血,将自己的棋子都染红了,左老王妃的手终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她缓缓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那双眼睛又恢复了平静。 “还挺惊心动魄的!” 她也没问睿亲王现在的情况如何,只自顾自地道: “这样惊心动魄的事,老身也经历过,先帝病重的那一段时间,所有藩王都想要争一争皇位,那时候可真是经历了九死一生……” 八王之乱对任何人来说都不会是美好的回忆,多少人因为战争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可沐云书能感觉到,左老王妃提起这场夺嫡之战时,有的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她兴奋的理由也不难猜,那么多人用性命来争抢的位置,最后落在了她儿子的头上! 老王妃又仔细地打量起了沐云书。 “其实你不错的,骨子里与我很相像,沉着冷静,脑子也不错……” 唯一的缺点,就是从方锦音肚子里爬出来! 若这个孙女不是方锦音的女儿,也许她会很疼爱她吧! 她真的非常讨厌方锦音那个女人,明明是她帮官家拿到了皇位,她却只能在这宫里,做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老王妃,而方锦音不仅得到了儿子的所有喜爱,还可以坐享其成地成为皇后,她怎能不恨! 所以,萧丰益和沐云书这兄妹俩,要怪就怪他们选错了娘! 压了压心中怒意,她又接着道: “你这次为大奉争了光,祖母高兴,以前那些不愉快,就让她过去吧,祖母知道你是个能耐的,能帮你父皇做事,我很欣慰!我这里有一套翡翠头面,是你祖父曾经留给我的,我一直未舍得戴,今日便送给你了!” 这时候,孔嬷嬷端着茶盘走了进来,先是将两碗点好的茶分别递到老王妃和沐云书面前,随后又快步进了内殿,取来了老王妃说的那匣子首饰。 老王妃打开了匣子,一整套头面就映入了眼帘,她顺着头面纹路轻轻抚摸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有关这头面的过往。 “我年岁大了,这套头面我戴不合适,你拿去吧!” 取出了其中的一支长簪,对孔嬷嬷道:“去给她戴上让我瞧瞧!” 孔嬷嬷笑道:“一准儿跟您年轻时一模一样!” 她接过长簪,正要朝沐云书走过去,面上镇定,额角却是留下了汗珠。 这套头面的确是老王爷赏赐的,老王爷那时候重病在床,得知自己的病全拜老王妃所赐,且老王妃还给他戴了许多顶绿帽子,便叫人磨尖了发簪,准备借赏赐之由,直接要了老王妃的命。 可惜老王妃早有防备,没叫老王爷得手,最后还把这套头面留了下来。 不想今日竟又派上了用场。 第六百七十一章 一来二去便生了情愫 只要昭庆殿下将发簪接过去,孔嬷嬷就会握住昭庆殿下的手往自己身上刺,到时,安排在殿门处的侍卫就会以刺杀老王妃为由,直接将昭庆殿下斩杀。 整个过程会很快,昭庆殿下不会太痛苦的! 孔嬷嬷在心中将事情过了一遍,便将发簪托在手心中,等待沐云书去接。 沐云书微微抬起手,却不是去接孔嬷嬷手中发簪,而是轻轻扶了扶自己的发钗。 “老王妃提起了八王之乱,可知晓先帝还留下了一道圣旨?” 听沐云书提起圣旨,左老王妃瞬间眯起了眼睛。 “什么圣旨!老身未曾听过!” “您不是知晓我得了那圣旨,才请我来慈明宫的么?难道您不想与我说说圣旨的事,不想知道那圣旨现在在哪?” 沐云书果然拿到了先帝的圣旨! 左老王妃庆幸自己听了裴文硕的话,将沐云书召到了慈明宫。 沐云书继续道:“您根本不想听棋局的事情,召我过来,不过是知晓我得到了圣旨,害怕我给皇兄翻案!只要我把圣旨上的内容说出去,你将会遭到所有人的唾弃!所以,你想杀了我,杀了所有知晓圣旨内容之人!” 沐云书的目光如腊月里的寒风,冷得让人窒息:“可即便你杀再多人,也没办法掩盖你是大奉罪人的事实!” 心底中最痛的事情被沐云书戳中,左老王妃再难维持表面的平静。 “胡说八道,你父亲能得了这皇位,都是老身的功劳,我哪里是罪人?” 沐云书看着处在暴怒边缘的左老王妃,继续道: “是你挑起了八王之乱,先帝爷选中的继位人选本是桂王,你却暗中与怀王和鹏王勾结,陷害桂王谋反,然后让怀王和鹏王以清君侧,平叛乱的名义挑起了战争!之后其他势力纷纷加入混战,这才造成了八王之乱的乱局!是你和怀王害大奉陷入多年混战,害多少百姓死于战火,你居然还敢居功!” 左老王妃的表情几乎要裂开了,不为别的,因为沐云书所说的话句句属实。 先帝无子,想要在宗族中过继一子,当时她就极力劝说丈夫将长子过继过去,可他丈夫只耽于享乐,根本无心这种大事,完全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没过多久,她便听闻先帝看中了桂王,已将人招入了京城,她日日气愤丈夫丢掉了这样好的一个机会,与丈夫渐行渐远。 后来夫君的一次寿宴,怀王等人过来祝贺,她便与怀王有了接触,一来二去便生了情愫。 怀王封地距离蜀地并不远,她便常借着去庄子上散心的由头,与怀王相见。 她担心总是这样偷偷摸摸相见,会引起丈夫怀疑,便找机会害长子犯了错,想以反省为由,住进庄子里。 长子乃是世子,夫君会生气,但不会重罚于他,只会让她代为受过。 可哪料次子担心哥哥受罚,担下了罪名,夫君大怒,直接将她二人罚去了山中静思,也因此,她与怀王暗中来往一事才会被萧衡发现。 萧衡让她与怀王断了来往,可她舍不得,并不是不舍得这个男人,而是不舍得她们谋划的大业! 先帝虽然选中了桂王,可只要没有登基,什么都是未知。 只要想办法让先帝厌恶桂王,让桂王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再找人在旁煽动,也许桂王就会一步踏错,掉入深渊。 届时,他们这些宗室便又有了夺位的机会! 不过她为怀王出谋划策,怀王却从未许诺过她什么,甚至她一提此事,怀王就会想办法岔开话题。 知道怀王不过想利用她得到夫君这边的兵权,她便生出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想法。 前面的计划依旧如约进行,她一边联系怀王和鹏王等人,给桂王设陷,另一边又让长子去了京城,照顾重病的先帝。 先帝弥留之时,大奉果然乱了起来,各股势力都顾着追杀桂王,她则让儿子快些赶入京城,主持大局。 本来一切进展得十分顺利,可在去往京城的途中,几个神秘人悄悄找到了萧丰益。 他们交给萧丰益一个卷轴,与他密谈了许久,等那几人离开后,萧丰益便跟丢了魂一样。 她觉着可疑,派了亲信去打探,才知晓那几人交给萧丰益的竟是先帝的遗诏! 先帝早就洞穿了藩王们的算计,知晓桂王根本无心造反,顶多是被逼迫自保! 但先帝也知桂王能力有限,已经无力回天,最后定会惨死于真正的反军手中,于是便给萧丰益留了这封遗诏。 长子给先帝伺疾的那两年,先帝就曾见过萧丰益,对他十分喜爱,知桂王守不住这江山,便将储位留给了萧丰益。 但圣旨上写得很清楚,萧丰益继承大统后要办两件事,一是要削藩,让大奉以后免于今日乱象,其次便是要处死四处煽风点火,引起战乱的左氏族人! 老皇帝居然要处死她,她们踏入京城之时,就是她的死期,她怎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杀掉长孙,毁了那遗诏,就当从未有过这封圣旨! 于是在入京途中,她派人将萧丰益引到崖边,准备将他灭口,可惜萧丰益重伤后掉入了河中不知去向,她并没能干净地将人除掉。 为了不让人起疑,她立即将长子所在位置泄露出去,造成了萧丰益与桂王勾结,想要弑父谋位的假象! 沐云书也是在那一次失踪的,因她不想留下萧丰益的血亲,让他们有机会报复自己,便叫人暗中除掉方锦音母女。 可这母女两真是命大,一个有她长子护着,一个则有嬷嬷护着。 虽然没有成功除掉方锦音,但好在萧丰益也没有返回,也就坐实了他畏罪潜逃的罪名。 她千辛万苦给儿子谋来的位置,却被别人捡了便宜,最后还要处死她,她怎么甘心! 因始终没有发现萧丰益的尸体,回京后,她便派人四处打探,避免那圣旨再次冒出来! 她每天都会做噩梦,只要看到方锦音,她就会想到她的儿子会来找她索命。 第六百七十二章 夏虫不可以冰语! 除了先帝留下的圣旨,左老王妃还担心那几个给萧丰益送过遗诏之人。 多方调查后,她发现其中一人正是桂王府上长史。 这长史定是知道遗诏内容的,她万万留不得,于是命人扮作马匪,找到了已经隐世的桂王长史一家,一夜间将他的家人全部杀光! 如此她还是不安心,又接连寻到了桂王的爱妾和他的几位旧友,不管那圣旨他们是否瞧过内容,她都不会放过! 后来裴文硕来到她的身边,听闻那吴老神医也为桂王医过病,她便夜不能寐,最后把马匪调给裴文硕,让他灭了吴家。 杀的人越多,她心里越是惶惶,也是从那时起,她开始重用裴文硕,儿子们对她都有意见,总要找一个听话又可靠的人在身边! 裴文硕也得力,得到了墨归的信任,还在墨归调查的卷宗中,发现了大皇子还在世的线索。 她让裴文硕将那些线索统统毁掉,然后又派人顺着线索继续追查。 之后查到萧丰益竟还生下了几个孩子,她更是焦虑难安,命裴文硕找人扮成桂王余孽,刺杀冀州流入京都的所有孩童。 可惜人算还是不如天算,她想尽办法阻拦,最后那几个孩子依旧回到了皇城! 想起这些事,左老王妃有些癫狂的笑了起来。 “你说老身没有功劳?若不是我,官家怎会坐上这皇位!那么多人拼杀啊,最后只有他留了下来,没有人能争到的皇位,我却为他争到了,你怎能说我是罪人?” “我明明付出了那么多,可我得到了什么?一个令人耻笑的封号,连这慈明宫住得都名不正言不顺,我得到的,完全配不上我的付出!” “这十几年来,我没有一日能好好入眠,每天都被头痛折磨,我不明白老身到底做错了什么!” “都是因为你哥哥,都是拜萧丰益所赐,小小年纪如此心机,竟背着你父皇巴结先帝,不然先帝怎会越过你父皇,将皇位传给他!” “该死,你们都该死!我不会让你将圣旨公之于众,你会毁了你父皇,到时候天下人都会唾弃他这皇位是偷来的,你也不会好过!” 听着左老王妃将拐杖敲得咚咚响,沐云书眼底猩红。 “所以,你以为皇兄他为何不回京?他明明手上有先帝遗诏,为何还要东躲西藏?” 答案那么明显,可左老王妃却不愿意去想! 皇兄他宁愿被父皇怀疑,被天下人唾弃,被所有人说成要弑父谋位的卑鄙小人,却没有站出来解释过一句! 只因为,他不想让父亲担上窃取皇位的罪名! “皇兄若为自己洗脱罪名,父皇的皇位就变得名不正言不顺,他尊敬父皇,爱重父皇,不忍他背负这些!所以这些痛苦,只能由他来承受!” “你若不费心去加害大皇兄,他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京城!只会用尽办法隐藏自己的踪迹!” 沐云书说到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还有你除掉的那些人,如果他们真的想将实情说出来,还会等到你去寻他们的那一天么?皇兄其实早就找过他们,提醒他们快些离开,可他们没有人走,一是要为桂王尽忠,其次,便是知道若他们走了,你不会善罢,只会为掩盖真相去杀更多的人!他们觉得父皇是个好皇帝,也许让真相长眠,才会换得大奉百年太平,他们……是想用自己的死平息这件事,换大奉太平!而手上沾满鲜血的你,又为大奉做了什么!” “不,不可能的,世上哪有那么蠢的人!” “蠢?你管这些保山河平安之人叫蠢?你管爱国和牺牲叫蠢?我忘了,夏虫不可以冰语!” 沐云书没有再哭,人在痛到极致之时,是哭不出来的。 “我知道你召我先来的目的,无非是再次除掉一个眼中钉,肉中刺,你根本不会管此时的大奉是个什么处境,也不会管父皇他肩上有多少担子,你只会用尽手段,让你自己如意!” “你给我闭嘴,给我闭嘴!” 左老王妃身体忍不住的向后靠去,好像沐云书是什么洪水猛兽。 她不会承认沐云书说的每一个字,但就是会因那些话感到愤怒痛苦。 什么太平不太平,她只知道,她是将儿子推向皇位之人!官家得感激她,得敬重她,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孔嬷嬷,你还在等什么,老身是官家生母,沐云书敢对老身出言不逊,辱骂老身,来人,来人把她给老身处死!” 抄起桌案上放着的茶杯,左老王妃狠狠朝地上砸去。 这是她与裴文硕约定好的,只要她摔碎茶杯,外头的侍卫就会以抓捕刺客为由,冲进殿门,直接杀掉殿内的沐云书! 杯子落地的那一刻,殿门果然被人一脚踹开,很快就有一个身着玄甲的男子朝沐云书冲了过去。 那男子步伐迅猛,如疾风一般。 闪着寒光的剑对着沐云书的胸口飞快扫去,被那样凌厉的剑刺中要害,根本没法活命。 殿内就响起“噗呲”一声,那是利刃刺进血肉的声音。 鲜血四溅,吓得左老王妃本能地闭上了眼,还不待她松口气,就觉一股寒意直朝她逼来。 她狼狈地向后仰去,也是这个角度,终于让她看清了来人。 那耀眼的阳光下,是一张冷酷到极点的脸,长眉下的眸子如他手中利刃一样,闪烁着冰冷的寒芒,让人不寒而栗。 他握着利刃的关节泛白,手臂上的肌肉紧绷,仿佛随时都能爆发出致命的一击。 虽同样穿着玄甲,却不是裴文硕,而是镇国公府的小公爷——墨知许! 而他刚刚伤的人并不是沐云书,而是孔嬷嬷。 孔嬷嬷的右肩被墨归刺穿,跪在地上不住哀嚎,看着鲜血将白虎毛皮做的毯子染得血红,左老王妃恐惧地道: “你,你竟胆敢用剑尖指着我,墨知许,你要造反么?” 左老王妃既惊恐又愤怒,可让她更为震惊的还在后面,因为殿门处又有人踏了进来。 看到走在前面的那抹朱红,她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六百七十三章 是你,害死他的! “官家……” 景德帝一张脸绷得紧紧,似怕一个撑不住,便泄露心中的万千情绪。 他只静静看着左老王妃,好似想要将她把自己认知的那个母妃重叠在一起!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与这敬重了许多年的母亲说些什么,垂头间,便瞧见自己衣衫上那斑驳的血迹。 他颤抖的指着那些深褐色的血迹,哑着声音看着左老王妃。 “母妃,您可知晓,这些血……是谁的?” 这样的景德帝让老王妃心中不安,但想到自己到底是她母亲,他即便知道这皇位的真相,也只会感激自己帮他扫清了障碍! 她压抑下心中不安和不耐烦,蹙眉道:“我怎么会知晓!一国之君怎弄得如此狼狈,你该换身衣裳再过来的!” 这话像是一根根看不见的针,刺得景德帝双眼通红。 他抬手摸着袖子上的血迹,沉声道:“这是……阿衡的血……” 被台上龙撵时,萧衡已经撑不住了,景德帝那个时候才知晓,萧衡请吴大夫他们帮忙吊住他最后一口气,才叫他体体面面的下完了这盘棋。 踏上比试台的那一刻,他的生命就进入了倒数! 生命最后一刻,萧衡拉着他的袖子,笑着回忆他们小时候的事。 他对他说:“我小时候一直闯祸,叫兄长帮我收拾了不少烂摊子,所以兄长出事的时候,我便本能地出面扛了下来。” 他说:“我多想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母妃的盘算,不知父王是被母妃害死,不知道丰益侄儿也是被母妃陷害……” 他说:“可即便我知晓,也不能泄露一句,母妃和兄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想让兄长陷入绝境……” “痛苦了这么多年,终于解脱了,皇兄啊,这一次,我是不是真真正正地帮到你了!” 看着萧衡倒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刻,景德帝觉得自己的世界都阴沉了下去。 从那一刻起,他没有兄弟了,他的手足,断了……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到现在也没有缓解半分,他以为母妃会问一问阿衡,至少关心一句,可他终究还是失望了! 她关心的,只有她自己。 “母妃,皇弟……他去了!是你,害死他的!” 海公公看着有些踉跄的景德帝,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景德帝挥手制止,一步步朝左老王妃走去。 左老王妃看着景德帝冷到让人心慌的眼神,心知景德帝定是已经在门外听到了一切。 “你是在责怪母妃么?官家,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那样对衡儿难道我不心痛么?我是他的娘亲,我比你更难过!可我没办法!人心难测,衡儿若将从前的事情泄露出半分,你这皇位就变得名不正言不顺,这天下就乱了!” “我已经与你说过很多次,作为一个君王,不能妇人之仁,一切对你有威胁之人,都要早些除掉!” “你看,你现在这皇位之所以坐得如此安稳,都是母妃暗中帮你扫清了障碍,你莫要听小人挑唆,坏了咱们的母子之情!” 景德帝听着听着便笑了,笑得眼里都泛出了泪花。 随后他仰头望天,大概有天上的神明镇着,眼中汹涌的泪花才又变成了一潭死水。 侧过头,景德帝对海公公吩咐道:“把裴文硕押进来!” 海公公点头,很快就给门口侍卫递了一个眼色。 侍卫揪着被五花大绑的裴文硕,押在了景德帝面前。 裴文硕慌得已经面无人色,“官家,官家饶命,奴才所为都是老王妃的吩咐啊,奴才只是听令行事啊!” 裴文硕这个时候也已经想通了,睿亲王是用自己的死,帮昭庆殿下做了一个局。 睿亲王知道自己病重,官家一急,宫中定会混乱,这是老王妃对昭庆殿下等人下手的最佳时机。 他没有让景德帝管他的身后事,而是让官家来了慈明宫。 谁来揭露真相都不合适,只有让官家亲耳听到当年发生的一切。 如此,才能终止左老王妃无休止的猜忌和杀戮。 裴文硕还以为这个岳父是个蠢的,不想他最后竟是给他们刨了一个大坑! 早知如此,他该逃出京城,不该贪心地想要帮西秦除掉沐云书的! 可再后悔也没有用了,裴文硕只能想尽办法将罪名推到左老王妃头上! 老王妃看着这个每日朝她摇尾乞怜的狗,忽然调转了方向,气得眼角不住地抽动。 这畜生之前说什么来着?他说不管遇到什么,都会忠心耿耿地挡在她前面! 抬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左老王妃又恢复了以往的威严。 “官家,老身再说一遍,不管老身做什么,都是为了稳固你的河山,难不成,你想为萧丰益翻案?” “你难道要承认,你是盗取了你儿子的位置,才坐上这皇位的?既然你已经知晓,老身做什么也没必要再隐瞒你,母妃能扶你走到今日,靠的就是果断,该杀的,一个都不能留!” 左老王妃丝毫不会怀疑景德帝的选择,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这是人性,即便是儿子女儿侵犯了自己的利益,那也不行! 可此时沐云书却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卷卷轴,这卷轴瞬间吸引了左老王妃的目光。 她认出了这卷轴是什么,是那让她做了十几年噩梦的先帝遗诏! 等看到这东西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脸色煞白,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官家,毁掉它,毁掉它咱们母子就能高枕无忧了!” 可转念,她又觉不对,官家如今对她早不如从前尊敬,如果将这圣旨捏在手心里,也许官家就不会再脱离她的掌控! 她不要再做什么莫名其妙的圣母皇大妃,她要做太后,可以辅助官家,处国之理政务的一朝太后! 眼中瞬间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光彩,她对一旁的宫人喝道: “将那卷轴给老身呈上来!” 宫人害怕的一抖,以为昭庆殿下不可能会将圣旨交出来,可沐云书却是想也未想地就将圣旨放到了宫人手上。 第六百七十四章 来生来世,再不相见! 宫人接过圣旨,片刻不敢停留,快步交给了老王妃。 左老王妃迫不及待地将圣旨展开,她想要嘲笑先帝,即便看出是左家毁了他的江山又如何?最后她不是还会成为这大奉的太后! 也想要嘲笑萧丰益,被先帝选中又怎样,还是没那个命坐在帝王这个位置上! 只是还不等她笑出声来,整个人竟呆住了,她一边展开圣旨,一边瞪大着眼睛,试图想要搞明白这圣旨上为何一片空白! 老王妃倏地抬起头瞪向沐云书:“你把圣旨藏哪了?快拿出来,不然哀家现在就处死你!” 还没有成为太后,老王妃已经摆起了太后的架势。 沐云书怜悯地看着她,“你还不明白么?如果我皇兄想要拿出圣旨来,他会一直不出面?你想要的圣旨,早已经被皇兄毁掉了,为了大奉安稳,为了没人质疑父皇,他早就把圣旨毁掉了!” 留下来的卷轴,也只是皇兄给好友的一张护身符! 景德帝想到长子为他背负的那些,心神俱震。 他痛恨过长子,自己对长子的爱几乎是无保留的,他不明白长子为何突然离开,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如今才知,那孩子无法解释,叫他知晓自己这皇位名不正言不顺,他会被负罪感折磨一辈子。 那孩子为了不让他受折磨,宁愿让他记恨,景德帝觉得一颗心被不停的扭动着,痛得他只想将自己蜷缩在一起。 沐云书想到大哥做的那些牺牲,眼睫微垂,一颗泪挂在了睫毛上。 “大哥所为,皆为大奉,若非你执意要为这圣旨不断制造杀戮,也许这件事的真相会永远尘封!我已经答应过皇叔,会遵照皇兄的意愿,不将事情说出去,但你,必须要为你做下之事赎罪!” “毁了?萧丰益……居然将圣旨毁了?” 左老王妃双眼失神地咕哝着,这怎么可能?毁了圣旨,没人知道他是先帝属意的储君,没人知道他是被冤枉的,萧丰益所有的荣耀和委屈都写在那张圣旨里,他为何要毁掉? 她竟被一件已经不存在的东西折磨了这么多年?不会的,这不可能! “不,你在骗我,萧丰益没有理由毁掉圣旨,你这诡计多端的丫头,定然留了后手!” 左老王妃面目狰狞地看着沐云书,咬牙切齿地道: “快交出来,不然哀家叫官家杀了你!” 说着,她便义正词严地看向景德帝: “官家,你还在等什么?莫要相信这丫头的鬼话!她现在不过是想要脱身,等她离开,她定会拿出圣旨,帮萧丰益的孩子夺下皇位!” 景德帝静静地看着左老王妃,见她没有为阿衡留下过一滴眼泪,对她已然没有半分幻想。 他是帝王,但他也是人,他在乎权利,但更舍不掉感情。 “母妃啊,朕……的确怀疑了丰益多年,但……还没有糊涂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他的眼神开始只是微微波动,而后缓缓变得平静,就像那神秘而又黑暗的角落,如同那无论如何都透不进光的深渊,深邃得让人感到无尽的寒意。 他没有回答左老王妃的话,微微侧身,对海公公沉声道: “睿亲王病逝,圣母皇大妃悲痛欲绝,执意返回曾与阿衡一起居住的南望山居住,朕虽不舍,但不能违背母愿,只能应允!” 听了这句话,左老王妃震惊得眼珠都突出了眼眶,脸上的肌肉因过度震惊而微微抽搐。 她怎么能回南望山去!那与去庵里静修的罪人有什么区别? “官家,我是你生母,你怎能如此薄情寡义!我帮你得了这皇位,你竟然要将我软禁,你简直大不孝!” “没有老身,哪来今日的你,只有老身是真心为了你好的,你不能犯糊涂!” 左老王妃觉得景德帝是在吓唬她,可看到景德帝漠然的眼神,她真的慌了。 没有与她争吵,也没有询问往事,只是不容置疑的宣布了她的去处。 她渴望受到世人敬仰,争夺了一辈子,最后竟然回到那个没有半点人气的南望山,她怎么受得了! “官家,成儿……” 她想要起身去抓景德帝的衣摆,景德帝退后躲开,漠然道: “母妃,你永远是大奉的圣母皇大妃,朕会在南望山修建一座守山庙,祭奠那些因你而死的大奉英魂。” “全你体面尊荣,算是还了朕和阿衡的生债,只盼咱们母子,此生此世,来生来世,再不相见!” 落下这话,景德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慈明宫。 之后,景德帝病了好几日,方锦音一直守在他身侧。 景德帝看着发妻,喃喃问道:“你可恨朕?” 方锦音垂眸,良久才开了口: “恨过的,可当我知道丰益的选择,便不恨了!与他相比,我的恨太狭隘,官家,那孩子所盼的国泰民安,您一直在努力地去实现,就因这一点,我也不会再有恨!” 她缓缓弯了弯唇:“丰益和云书,都是我的骄傲,我很开心可以成为他们的母亲!没什么可遗憾的!” 方锦音越是这样说,景德帝心中越痛。 萧衡临死前,叫他尊重丰益的牺牲,不要为他翻案,不要引来不必要的动荡,可他真的很难过。 方锦音帮景德帝递来一杯水,“您叫人以失忆之由来解释丰益多年未归,也许这正是丰益想要的!大奉还未恢复元气,外敌还在虎视眈眈,您不能倒下,为了丰益也不能!” 听到锦音的劝慰,景德帝苦笑起来。 “锦音,你比朕坚强!” 是啊,不管经历了什么,他都不能倒下去,他若倒了,丰益和阿衡他们的死还有什么意义呢? 紧紧握住了方锦音的手,景德帝点头道:“放心,朕也没那么容易倒下去!” 景德帝并没有隐瞒睿亲王的死,百姓们得知这个消息,都无比的沉痛。 睿亲王虽然不是死在战场,可大家同样认为他是为大奉战死,睿亲王发丧那日,百姓全都一身素缟地为他送行。 就连镇国公和墨归也站在了城楼上为他送葬。 第六百七十五章 老子与你的恩怨,消了! 墨归母亲当年听到的秘密,就是左老王妃与怀王勾结一事,为了不引起左老王妃的猜疑,睿亲王只能宣称卫氏当时与他缠绵,并没有听到左老王妃和怀王的密谈。 看着远去的棺木,镇国公甩了一把鼻涕,骂道: “草,最后竟被这纨绔给装到了!萧衡,老子与你的恩怨,消了!” 墨归没有说什么,只是拿出了一只水囊,将里面的好酒洒下了城楼…… 左老王妃也是同一天离开的,百姓们不明真相,也不在意。 他们更在意的是再次传出的告示,其一是公示大皇子萧丰益当年并非叛逃,而是与乱军搏斗时重伤失忆,隐居于冀州,修逸等几个孩子,便是大皇子的血脉。 后冀州匪乱,大皇子为救百姓牺牲,现追封为益王,其长子萧修逸承袭爵位! 除此外,便是封赏公示,单妙竹被封为锦绣郡主,与岑夫子同任济民堂教谕,负责将大奉的双面绣发扬光大。 原昭庆府长史吴依依,封为翰林院侍读,赐名为吴非衣,允其与裴深断绝父女关系。 封昭庆帝姬为护国帝姬,上书房行走,辅助官家处理政务! 除此外还有许多封赏,即便是没有赢下棋局的黄棋士等人,也因他们的努力,得到了相应的赏赐。 百姓们对这赏赐没有丝毫意见,有的只有发自内心的敬意。 除了奖赏,还有惩罚,众人看到告示栏上张贴的处刑令,都有些不可置信。 处刑令上画着的人,正是裴深和裴文硕父子。 上面写着的罪名,有烧杀抢掠、卖国通敌等等。 百姓们看到告示上写着今日行刑,全都蜂拥到菜市口,押解车也在这个时候驶了过来。 有人不解问道:“这裴老爷和裴指挥使到底犯了何罪,怎么突然被判了腰斩?” 腰斩在当朝可是重刑,听说腰处的痛觉最为敏感,刀落后,人不会当场毙命,会被疼痛和恐惧折磨好一会儿才会咽气! 有人义愤填膺地解释道: “你还不清楚裴家的事情么?这裴老贼原是吴老神医的上门女婿,不甘自己赘婿的身份,在京城养了外室,那裴指挥使和裴女官就是他外室的儿女!” “为了给自己铺路,他想要盗取吴老神医的医书,被吴老神医发现斥责了一番便怀恨在心,与他儿子雇佣了一伙马匪,将发妻吴家全部杀害,如此就没人再知他赘婿身份,还恬不知耻地把自己的外室女捧为吴老神医的徒弟!” “好在吴大夫和她女儿命不该绝,九死一生的来到京城,在昭庆殿下的帮助下,查到了裴老贼谋害吴家的罪证,这才将他绳之以法!” “还有他这长子,听说收了西秦人的银子,给睿亲王下了毒,不然睿亲王怎会突然病逝,他们是卖国贼,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 听到这些解释,百姓们全都愤怒起来,不管手里拿着什么,都不管不顾地朝两人扔去,还有人从家里取来了恭桶,直接往两人身上倒。 裴深面无人色地抓住牢笼栏杆,恐惧地求饶着: “我女儿立了功,我女儿被封了官,能不能用她的功劳抵我的罪!我,我没有杀人啊,都是裴文硕那小子干的!” 听到裴深这无耻的话,众人叫骂声喊得更凶。 阁楼上,沐云书看着吴非衣,轻声问道:“还要看下去么?” 吴非衣重重点了一下头,“我知旁人会道我不孝,那又如何,他是害我至亲之人,是与敌国勾结之人,我就是要亲眼看他死无全尸!” 她为自己取名吴非衣,并非挂记这个裴字,而是自此她与姓裴的,再无瓜葛! 她紧紧地握着窗棂,低声喃喃着:“外祖,你看,我们终是为您报了仇,您的医术不会再被这些人渣糟蹋,您可以安息了!” 清风微扬,将遮住日头的云吹散,洒了一地金色。 裴父子被处决后,裴府上其他人也均依罪量刑。 裴淸怜有过,但并未参与到谋害吴家和卖国之中,又因最后的悔悟被从轻发落,被处罚了二十脊棍。 裴夫人被流放禹州挖矿,想到自己无法锦衣玉食,瞬间哭晕了过去。 裴淸怜受完刑后便悄悄地离开了京城,只给萧泽玖留下了一封信。 信上也没有说太多,只讲清楚自己的确冒领了救他的功劳,想要借势得到更多便利和关注。 她向萧泽玖道了歉,还说自己没有喜欢过萧泽玖,她喜欢的只是被人关注和需要的感觉。 她会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也希望萧泽玖能觅得良人。 看着这封信,萧泽玖望着远处笑了笑,他们未必会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但好在此刻,都在路上! 棋局后,西秦人被迫履行了赌约,要放还四百名西秦奴。 那些西秦奴听到这个消息,早已经死掉的心又复燃起来。 若能活得像个人,谁又想死。 随行的一共有四百多个西秦奴,会有二十几人没办法被选中,那些奴隶紧张得身子都在颤抖,生怕留下来的那一个会是自己。 等已经选出三百多人,只剩下几个名额时,慕容燕看着常被自己欺辱的几个少女以及奴隶泥犁,犹豫要将谁留下来,又怕留下的是自己的同伴。 他身边的属下猥琐地道:“世子爷,还是把这几个小女孩留下吧,路途遥远,路上没有玩物实在太无聊了!” “是啊爷,泥犁是个男人,虽然细皮嫩肉,但也不如女子好玩,就留那个最小的,您不是最喜欢这个!” 那个十岁的小女孩见西秦人都看向了自己,绝望得瞳仁都变成了灰白色。 三百多次逃离魔窟的机会,每一次对她而言,都如同溺水之人的徒劳扑腾。 她抬起木讷的眼睛看着周围的同伴,用微弱的声音道: “哥哥姐姐们,帮我体会一下,回到家乡生活,是什么样的感觉……” 说罢,她抬手轻擦了一下脸颊上的泪,张嘴就朝舌根上咬去。 泥犁眼疾手快地用手臂拦住了她的牙齿,手腕被咬得血肉模糊,他忍痛看着慕容燕道: “世子,叫奴才留下吧!” 另外几个年长些的女奴也跪了下来:“世子,奴婢愿意留下来,放小英离开吧!” 第六百七十六章 无能狂怒 对于慕容燕来说,其实放谁走都是一样的,但选择权得掌握在他手上! 他看着那个叫小英的姑娘,朝她招了招手。 “啧啧,宁死都不愿随本世子回西秦啊,本世子从前好像没少怜惜你,竟没让你生出一丝留恋么?” 他抬手摸了摸小英的脸颊,立即吓得小英抖成了筛糠。 随后,他大掌猛地捏住了小英的脖颈,将她用力摔在地上,不知何时抹出的匕首,瞬间就刺进了小英的腹部。 “你是本世子的奴隶,死也得死在本世子手上!也不用害怕,你的这些哥哥姐姐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去阴曹地府与你团聚!” 在小英耳边说完这句话,他又用力扭动了两下匕首。 慕容燕的动作太突然,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小英眸子里的光就渐渐消散。 可即便如何痛苦,小英的嘴角依旧是上扬的,也许她在想,她死了,就会空出一个名额给哥哥姐姐们了。 泥犁等西秦奴看着这一幕,只觉慕容燕用匕首搅动的,是自己的五脏六腑。 巨大的悲痛在众人心中蔓延,灼蚀着那颗麻木的心…… …… 赢下西秦是件大喜事,一时间京都里的大街小巷比过年还要热闹,就连冷宫都没那么冷清了! 一个太监拎着一桶稀饭,走到废贤妃所住的院子前,用勺子敲了敲破门,嚷道: “吃饭了,还不过来接着!” 虽然已在冷宫里住了一段时间,但纪荭还是没法适应这样的落差,看着那些奴才像唤畜生一样的唤她,她还是会被气得浑身发抖。 “我可是祁儿的生母!我的祁儿还没有死,你们这样对本宫,不怕本宫哪天出去,扭断你们的脑袋!” 小太监闻言嗤笑了一声:“奴才真是怕死了,别说您是祁王殿下的生母,咱们官家的生母都被送离了京城,想离开冷宫?我说贤妃娘娘,您就别痴人说梦了!” 纪荭一惊,左老王妃离开了京城?这怎么会! 她这辈子,其实是在复刻老王妃,她觉着老王妃能走的通的路,她一定也可以。 可是为什么,最后竟然连左老王妃也被送走了,那还有谁能给方锦音带来痛苦? 看到敌人过得好,比她自己过得不幸更叫她难受,她起身扑到了门口,透着巴掌大的门洞,颤声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左老王妃为何会离开?那仁明宫那边怎么样了?你快说!” 小太监刚刚已经是失言了,反应过来后哪还会与纪荭废话,气道: “你们到底吃不吃,不吃咱家就拿去喂猪了!” 又嗅到纪荭身上一股子馊味,他嫌弃地退后了好几步,转身就想离开。 秋嬷嬷见状连忙抱着缺了一口的瓷碗跑了过去。 “公公别走,吃的,纪娘子不吃,老奴吃的!” 她将饭碗伸了出去,小太监便舀了一勺子米汤倒进了瓷碗中。 秋嬷嬷接回瓷碗,一口气便将米汤喝光了,喝完后还惊喜地道: “今儿的米汤很稠啊!” 小太监道:“那是,咱们大奉赢了西秦,官家又封赏了护国公主和锦绣郡主等人,连狱里都添了伙食,自是不会差你们这一口!” “护国公主?是大长公主么?” 秋嬷嬷并不清楚外面发生的事情,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小太监觉着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仰着头道: “不是,是咱们的昭庆殿下,这次打败西秦人,昭庆殿下功不可没!当然锦绣郡主她们也为咱们出了气,她们都是巾帼英雄!” 顿了顿,他又看向纪荭道:“忘了跟您报喜,锦绣郡主就是咱们曾经的祁王妃!官家很欣赏郡主,还封她做了济民堂教谕,她可是咱们大奉第一位女教谕,是要记入史册的!” 小太监冷哼了一句“有眼不识金镶玉”,拎着饭桶就离开了,独留面无人色的纪荭呆怔怔地站在原地。 单妙竹竟然被封为了锦绣郡主!她一个八品县令之女,何德何能啊! 看着崩溃的纪荭,秋嬷嬷心中畅快极了。 她全心全意为纪荭卖命,纪荭却害死了她的女儿,还利用她的忠诚和对女儿的爱屡次陷害皇后娘娘。 曾经她对纪荭多么忠诚,现在就有多么痛恨厌恶,余生,她都会呆在这冷宫里,一点点的折磨纪荭,帮女儿讨债。 将恭桶扔到纪荭面前让她刷洗,秋嬷嬷靠在柱子上冷笑道: “这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您只瞧祁王妃身份不显,却瞧不见她是个能干的,您说你那会儿没有多余地拆散她与祁王殿下,那今儿这功劳祁王殿下是不是也能沾沾光!” “要不说您眼光不好呢,幸亏祁王殿下后来没受您摆布,不然会被您坑得更惨!” 这些话像是一只巨锤,反复捶打着纪荭的心,她崩溃地扑到秋嬷嬷面前,嘶声好道: “你住口,那小太监一定是在胡说八道,单妙竹怎么会成为锦绣郡主,沐云书又怎么可能成为护国公主!” 秋嬷嬷一把将纪荭推倒在地,踩在她的手指道: “娘娘生气了?这才哪到哪啊!昭庆殿下已经成了护国公主,大皇子的孩子很有可能会被封为皇太孙!” “该是人家皇后娘娘的,你抢也抢不走,不过皇后娘娘那边的喜事多了,你也能跟着多喝几粒米不是!” “您也别寻思老王妃能把皇后娘娘怎么样,昭庆殿下把老王妃都赶出京城了,您那些诅咒半点作用都没有,就别妄想官家会与皇后娘娘反目,人家只会越过越好!” 纪荭不想去听秋嬷嬷的话,她只捂着耳朵,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不可能”。 可那些话还是像魔咒般地在她脑海里盘旋,她除了悲愤嘶吼,完全没有半点办法。 而她痛苦的嘶吼声,也无情地被京都里的焰火声完全覆盖……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百姓们自发组织了灯会,墨归和沐云书等人便结伴出来走走。 焰火一簇簇在空中绽放,虽然很美,可沐云书却觉着都比不上百姓们脸上绽放的轻松笑颜。 第六百七十七章 雨露均沾 沐云书今日穿着一身水葱色长裙,裙袂飘飘。头上简单簪了支珍珠步摇,步摇上的珍珠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衬得她的脸更加明艳不可方物。 她被眼前这热闹的人间烟火所吸引,整个人都散发着熠熠生辉的光芒。 而墨归的眼神则始终坚定不移地停留在她身上,一刻也未曾转移。 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只剩下了沐云书一人,周围的喧嚣与繁华仿佛都与他无关。 他想与昭昭就这样走下去,正情不自禁想去牵心上人的手,身后却呼啦啦跑过来一群人。 “殿下,尝尝这个桂花糕,秋水胡同王大娘送的,还跟从前一样好吃!” 吴非衣眼睛亮晶晶的,满眼都在期待沐云书的夸赞。 被投喂的沐云书直接咬了一口,点心的甜美在口中散开,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好吃的!” “姑姑,小齐齐的鱼饼也好吃,你也尝尝这个!” 小修齐伸过来圆圆的脑袋,将手中的小食举过了头顶。 “皇妹,我的我的,你得雨露均沾!” 萧泽玖直接把卖糖人的摊子给端了,扛着一捆糖人凑了上来,吓得众人全都退后了几步。 “九殿下,你不讲武德!” 方蓉差点被粘了一身的糖,好在沐乐驰眼疾手快,将她拉到了一旁。 方蓉发现自己与沐乐驰肩并肩的挨着,脸腾地就红了,从萧泽玖那儿取下了一支糖人,递给了沐乐驰,扭捏道: “尝尝甜不甜!” 单妙竹捂嘴失笑:“不用尝,看着都甜!” 方蓉被单妙竹打趣,脸更红了,又看到一边木愣愣的大哥方凌,怒其不争地道: “大哥,你还不给单姐姐也拿一支!” 方凌被点名,有点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选了个画着仙子的糖人递给了单妙竹。 他想说这仙子跟单妙竹很像,可这话又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尴尬地将糖人塞到了单妙竹手中,然后将九皇子买来的糖人一人一支的分了下去。 高冷的鲁王妃本不想要,可见沐云书等人都忽闪着眼睛看着自己,便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道: “我喜欢那个猪八戒!” 众人惊讶,还以为鲁王妃会喜欢漂亮的花花草草呢! 正当大家快乐的分享糖人时,墨归已经莫名其妙地被挤到了边缘,离沐云书越来越远。 阿泗看着自家不争气的爷,叹道: “爷,你不行啊,不能立娇夫人设,容易被九皇子这种不要脸的争宠!您让着让着就没地位了!” 墨归嘴角一抽,本不想理阿泗,可看着自己实在挤不回昭昭身边去,咬牙又退回到阿泗面前,降心相从地道: “你有什么办法?” 阿泗嘿嘿一笑:“爷,有时候要霸道一点才有存在感!你得硬来!” “硬来?” 这词一听就不正经,墨归抬手就朝阿泗的脑袋拍了一巴掌。 要硬来也不能在这个时候! 天,他在想什么,都被阿泗这臭小子带歪了! “罚你一月俸禄!” 阿泗:…… 不是,爷你缺钱直说啊! 墨归没有理会阿泗,看着围着昭昭叽叽喳喳的众人,无声叹气。 硬来不刑,霸道,他好像可以霸道那么一点点! 这般想着,他便飞快挤进人群,拉起沐云书的手,道: “跟我走!”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霸道的小公爷便带着沐云书离开了人群。 这举动惹来后头人一阵哀嚎。 不过众人虽然气愤,却也没人追上去,有情人牵手前行的画面太美,谁又忍心破坏呢! 墨归带着沐云书离开,萧儒柏自然承担起将孩子们平安送回昭庆府的责任。 他知晓余弦儿不喜欢吵闹,想了想便对余弦儿道: “我叫银宝先送你回府吧!” 他并不知,他的关心说得太含蓄,会叫余弦儿以为是不想与她同行。 余弦儿心里一痛,扯了扯嘴角点头道:“好,那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她摸了摸芊凝的头,便与众人道了别。 见八婶转身离去,小芊凝抬头看着木讷的八叔,眉头都皱了起来。 她这八叔,还真是块木头,八婶明明没那么想回家!她得想想办法帮帮他才行! 于是芊凝将修齐拉了过去,两人蹲在地上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久的话。 萧泽玖走过来揪了一下两人的小发揪,看着两人在地上涂涂画画的,费解地问道: “你们两个小鬼,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顿了顿,他眼睛发光地又凑近了一步,“跟九叔说说,九叔也想参与!” 两小只朝萧泽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九叔太笨,会影响计划,驳回申请!”芊凝仰着粉嫩嫩的小脸,说得义正辞严。 萧泽玖:…… 他真的很好奇啊! 小孩哥小孩姐不带他玩,真的好难过! 单妙竹如今一人居住,不方便回的太晚,方蓉兄妹便先将人送回,其余人则一同返回了昭庆府。 其实从出门开始,萧泽玖一直想要引起吴非衣的关注,可他偷瞄了吴非衣许多次,却发现吴非衣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他。 这令他十分的沮丧,难道非衣对他真的是半点感觉都没有么? 等吴非衣告别众人返回了自己的院子,一直保持灿烂微笑的萧泽玖瞬间就蔫吧了下去。 修齐看着奇怪的九叔,不解地挠着小脑袋,低声对芊凝道: “九叔怎么突然就没精神了?” 芊凝伸出短短的手指,挠了挠自己的头:“可能喜欢男子的男人跟别人不太一样!” “哦!”修齐恍然,快速地点着圆圆的脑袋,“你说的有道理!” 萧泽玖只是心累,他不是聋了,听到两小只在自己脚边嘀嘀咕咕,他牙都疼了! 什么叫喜欢男人的男人?谁喜欢男人了! 见小两口抬腿要走,他立即伸手抓住了两个孩子的衣领,瞪着两人道: “臭孩子,怎么能胡乱编排你九叔我!” 两小只使劲扑腾。 “我们才没有编排九叔,我们亲眼看见的!”修齐满脸不服气。 “对对对!九叔你那天还抱着小吴大人,问她你喜欢男人怎么办,被小吴大人揍了一拳!” 有这事? 什么时候发生的? 第六百七十八章 增进夫妻感情的药酒 萧泽玖一双桃花眼瞪成了铜铃! “我抱了小吴大人?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两个孩子同时转过头,嫌弃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大傻瓜! “就那天你和小公爷姑父喝多了,非要留宿昭庆府的那天!” 萧泽玖把两个孩子放下,认真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 那日他的确喝醉了酒,还清晰记得在醉梦中见到了非衣。 他抱着非衣,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男子,然后就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等等,这两个小屁孩说那天他真的和非衣在一起,岂不是说他吻的就是非衣! 脑子“腾”地空白了一瞬,随后耳根脖根全都变成了深红色! 萧泽玖摸着自己的唇,心脏“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怪不得那么柔软和真实。 修齐听到“咚咚咚”的声音,歪着头,奇怪地道: “疑?什么声音?大半夜的谁在敲鼓?” 芊凝拍了一下哥哥的头:“不是敲鼓,是九叔的心跳,咱们拆穿了九叔的秘密,他紧张了!” 小修齐一脸害怕,捂住自己的小脑袋,“九叔不会杀人灭口吧?” 芊凝眨了眨眼,拉住修齐道:“齐哥哥,咱们快跑!” 两小只挣脱了萧泽玖的手,倒腾着小短腿就消失在了回廊上。 萧泽玖又好气又好笑,小鬼头一天都在想什么啊! 话又说回来,两个小鬼头以为他喜欢男子,那非衣会不会也是这样认为的? 怪不得他觉着非衣看着他时,有一种看姐妹的慈爱! 刚刚还一脸幸福的萧泽玖顿觉天都塌了,不行啊,从明儿起,他必须扭转他在非衣心中的形象! 两小只跑开后并没有直接回自己房间去睡觉,而是跑到了吴婶这里。 两个小家伙心里还惦记着八叔那个木头疙瘩。 吴大娘之前给姑姑准备新婚礼物,他们记得其中有一壶酒,说是可以增进夫妻感情的,他们虽然不太明白为何会有这样厉害的酒,可他们相信吴大娘的医术! 八叔八婶明明是在意对方的,逛灯会的时候,两个人总是悄悄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八婶虽然冷冰冰的,但对他们真的好温柔,她们希望八叔八婶能够有幸福的生活。 于是两个小家伙一拍即合,一个跑来与吴大娘说话,另一个用水囊倒出了小半壶酒来。 两个娃娃做好这一切就跑回了正院,正好瞧见了准备离开的八叔。 “八叔八叔!我们有礼物送给你!” 萧儒柏惊讶回头,瞧着两个娃娃举着一个水囊,着急地朝他跑来,他生怕两个娃娃磕碰到,连忙迎了过去。 “别跑这么急,小心摔到!” “明白明白,安全第一么!”修齐笑着应了一声,随后便将水囊塞到了萧儒柏手上。 “八叔,这个很厉害的,回去以后你和八婶一起喝,能治你们的病!” 萧儒柏怔了怔,他和弦儿得了什么病,要一起服药? 被两个小家伙搞迷糊了,接过水囊闻了闻,问道:“这是……药酒?” 两个小家伙对视了一眼,吴婶酿的,应该算药酒吧! 于是两个小家伙小鸡啄米般地点起了头,异口同声道:“没错没错,就是药酒!” 萧儒柏了然,可能是弦儿哪里不舒服,让皇妹帮忙配的药,两个孩子太小,没能表达明白意思,以为要他们一起喝! 将水囊收下,萧儒柏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头,柔声道: “我记着了,多谢你们惦记,早点回去歇着吧!” 两个娃娃齐齐点头,推着萧儒柏道:“嗯嗯,八叔也赶紧回去吧!一定要跟八婶一起喝药酒哦!” 萧儒柏看着两个可爱的娃娃,忍不住掐了掐两人的脸蛋,如果他以后有孩子,是不是也像这两个娃娃这般的可爱! 道别后,他便带着水囊回了鲁王府,想了想,他还是先去了余弦儿的院子。 余弦儿刚刚卸下钗环,她五官立体冷艳,不施粉黛的样子反而更美。 看到这样的余弦儿,萧儒柏就觉着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都不知道应该先迈哪条腿了。 元霜偷笑,忙挑起帘子让萧儒柏进来。 “王爷怎么过来了?” 问出这话,元霜又有点懊悔,王爷来了是好事,她怎么问这样扫兴的话! 萧儒柏也没在意,拿出孩子们给的水囊递给了余弦儿。 “这是皇妹给你的,好像是药酒。” 余弦儿意外,云书怎么送她药酒?是瞧出她身体不适了么? 想到自己的毛病,她脸色白了白,将药酒拿在手上,点头道:“我……我知道了,多谢王爷帮忙!” 一如既往的疏离。 萧儒柏心里空了一块儿,看来自己还是没办法走进弦儿的心。 也许等所有事都安稳下来,他应该向父皇提出,还弦儿自由,她的性子,应该喜欢雷厉风行的大将军,而不是他这种唯唯诺诺的人! 用力握了握拳,萧儒柏才忍住心中酸楚,站起身笑道: “那你早点休息,这药酒用完告诉我,我去帮你去皇妹那儿取!” 余弦儿也不知道萧儒柏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病症,脸色更冷: “不必了王爷,我自己的事情我会自己办,无须王爷记挂!” 元霜在一旁听得直着急,这段日子,王爷和王妃的关系明显亲近了不少,怎么因为一壶药酒,又回到了冰点。 她想请王妃别这么冷淡,可看到王妃凉凉的眼神,她脖子一缩,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王爷,奴婢尽力了,你自求多福吧! 余弦儿这样说,萧儒柏这般敏感的人,怎能听不出她在送客。 提着衣摆站起了身,他道:“那我先回去休息了,有事叫元霜寻我!” 见余弦儿淡淡点了头,萧儒柏掩住眼底的痛色,转身出了房门。 等萧儒柏走后,元霜着急地道: “王妃,奴婢觉着王爷还是挺关心您的……您怎么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呢?” 余弦儿紧紧地抿着唇瓣,她也不想去窥探心中那片深渊,可没办法,她总觉得深渊中不停有人在嘲笑她,咒骂她。 “别说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 元霜叹了口气,看着桌子上的水囊又问:“那……这药酒怎么办?” 余弦儿想了想:“先放那吧,回头我问问云书是怎么回事!” 元霜也没想那么多,转头便将水囊放在了拔步床边的柜子上,之后便帮余弦儿铺起床来。 第六百七十九章 正人君子也扛不住 这一夜本来相安无事,可夜里余弦儿又发了噩梦,冷汗将寝衣都打透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元霜就在榻前值夜,听到余弦儿的梦呓忙起身去查看,唤了好多声“王妃”,都没能将她从噩梦中唤起来。 这可把元霜给急坏了,慌乱间正好看见沐云书送的药酒,想到昭庆殿下精通医术,那药酒也许会起点作用,忙将水囊拿了过来,拔开盖子,给余弦儿灌了一些。 谁料余弦儿喝过后,从发冷汗变成了发热汗,冷艳的脸庞上泛着不自然的陀红,吓得元霜脑子都蒙了。 天啊,这药酒到底治什么的?难道是她用的量不对? 感觉水囊中的药酒并不多,元霜便又给余弦儿灌下了一些。 之后的结果显而易见,余弦儿并没有好起来,吓得元霜呜呜直哭,只能大半夜跑去寻王爷。 萧儒柏赶到时就见余弦儿扯着衣领蜷缩在榻上,褥子都被她身上的汗打湿了。 看着脆弱得好像要碎掉的余弦儿,他的心也跟着揪成了一团。 这时,几个二等丫头过来禀报道:“王爷,给王妃沐浴的水准备好了,可是要扶着王妃过去?” 元霜忙在一旁解释道:“王妃发噩梦后,在浴桶中呆一会儿就会好一些……” 元霜没有说,这是余弦儿的心理问题。 萧儒柏以为这是治疗余弦儿的方式,二话没说就将人从床上捞了起来。 余弦儿此时是半梦半醒的状态,被萧儒柏圈在怀中后,她便竭力地将眼睛抬了抬,朝萧儒柏看了过去。 “王爷……” 怎么会是王爷呢? 那给他带来无尽噩梦的男人,怎么变成了王爷? 不对,不是王爷,萧儒柏他是个好人! 他不会对她无礼,是这天下,真正的正人君子! 是她想要喜欢,却不敢喜欢之人…… 余弦儿忍不住流下一行清泪,如果她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是不是也可以像云书和小公爷那样,与王爷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身体越来越燥热,即便感觉被放入了温水中,那股子燥热也没能从心中散去。 她环在萧儒柏脖子上的手没有松开,从水中站起了身,踮起脚尖便朝着那冰冷处吻了上去…… 毫无防备的萧儒柏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一颗心胀得满满,然后又软成了一摊水…… 腰间蹀躞被玉手解开,浴桶中便响起了哗啦一声响…… 在门口伺候的元霜惊愣了一下,然后就俏脸通红地退出了房门,并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 次日,昭庆府。 芊凝和修齐吃完早饭便凑到一起嘀嘀咕咕。 “你说八婶和八叔喝了药酒么?那东西管用么?” “应该有用的吧,吴婶提起那药酒时是这样说的……” 芊凝学着吴婶的样子,捂着嘴一脸姨母笑地道: “哎呦,你们小孩子不懂,这可是好东西,能让你们姑姑和姑父百年好合,给你们生一大堆弟弟妹妹!” 小修齐想想就觉得很美好! 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托着更加肉乎乎的脸蛋,嘿嘿笑道:“弟弟妹妹们一定会像我!” 芊凝拍了一下修齐的脑袋:“你怎么不盼姑姑点好!” 修齐:嗯?这哪里不好了! 还没等想通妹妹是在嫌弃他时,姑姑那带着疑惑的脸就凑了过来。 沐云书看着这两个从昨晚就一直嘀嘀咕咕的小家伙,不解问道: “你们两个小捣蛋鬼,又在商量什么?” 两个小脑袋瓜一起摇了起来,就像摆动起来的拨浪鼓一样! “没有没有没有!” 可沐云书实在是太了解几个孩子了,他们越是这样,越是证明他们心虚! 她挑起眉头,故作严肃的盯着两个小娃娃,“不说实话,今天的红烧肘子……” “我们没做坏事,就是送了八叔半壶药酒!” 沐云书话还没说完,修齐立即投降了! 不是因为红烧肘子,是他不想欺骗姑姑,对,绝对不是因为肘子! 芊凝瞪了修齐一眼,其实她也没打算隐瞒,只是修齐这样狗腿子,显得她像个小叛徒! 于是她立即耷拉下脑袋,怼着手指低声道: “对不起姑姑,我们没想要瞒着您,是想等事情办好了再告诉您!” 沐云书忍笑,她也就逗逗两个孩子,没想到还真诈出了点事。 摸了摸两小只的头,她好奇问道:“那现在能告诉姑姑了么?为什么要给八叔半壶药酒,那药酒是从哪里来的?” 芊凝先一步点了头,抢先将药酒的来历和功效告诉了沐云书。 说完后又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我们知晓偷拿吴婶给姑姑准备的药酒不对,但我们觉得,姑姑和姑父不用药酒也会很幸福的,所以就想倒出来一点点,送给八叔八婶!” 沐云书听后整个人都呆愣住了,会让夫妻过得幸福的药酒…… 天,不会是她想的那种东西吧! 还没等她消化过来,身后就响起了一阵咳嗽声。 墨归今儿休沐,忍不住跑来昭庆府看看,他是练武之人,耳力极好,走到回廊上就听到了昭昭与孩子们的对话。 这两个孩子,是真能整活儿,居然送了萧儒柏半壶药酒,也不知道昨晚他可还好! 最重要的是,吴婶怎么给他和昭昭准备这些东西,是不信任他还是怎么着! 还有那两个小家伙,既然要拿,就全拿走啊,不必给他剩下半壶的,他用不着!绝对用不着! 沐云书看见墨归时,莫名觉着听到了磨牙声。 想到他也听到吴婶为他们准备的东西,脸色更红了! 两个小家伙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天气虽热,也不至于把姑姑和小公爷的脸都热红了! 墨归又好气又无奈地给了修齐一个暴栗,要去拍芊凝的头时,想了想,又把指头弹在了修齐的额头上。 “哎呦!” 修齐抱着自己的脑袋瓜,扁着嘴道:“姑父,为何要打小齐齐两下?” 墨归被这声“姑父”取悦了,压着嘴角道:“男子汉,得帮妹妹承担责罚!” 也对,他是男子汉,是要照顾妹妹的! 第六百八十章 这药酒温补强身,无毒无副作用! 修齐揉着自己的脑袋,再没了不服气,糯糯地“哦”了一声。 墨归不想让孩子们再关心此事,揉着两人的脑袋瓜道: “行了,玩去吧,别再惦记这件事了,我和你们姑姑会处理的!” 修齐可不想再被姑父弹脑瓜,姑父的手劲可大了,快速拉起了芊凝,跑去玩了。 孩子走后,墨归才尴尬地清了一下喉咙,道:“叫吴婶别瞎忙活。” 潜台词是:我用不着! 沐云书热气还未散尽的脸更加红了,她白了墨归一眼,“还不知吴婶那药酒到底怎么回事,你想什么呢!” 墨归一怔,他好像是有点先入为主了,不好意思地蹭了一下鼻子,“那要不去问一问!” 沐云书也担心八哥那边因这药酒出问题,便与墨归快步来到了吴婶的院子。 进门与吴婶说了来意,吴婶不好意思地看了墨归一眼,将沐云书拉到一旁道: “这俩孩子,我说怎么昨儿那么晚了还来找我说话!那药酒……的确是……是那种用途!” 她这不寻思小公爷都二十五六了,怕他是因为那方面不行才一直没成亲,担心云书下半辈子的幸福,这才准备了这药酒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你们也不必太担心,这药酒温补强身,无毒无副作用!” 墨归:…… 这副作用不伤身,它伤自尊啊! 两人问明白后便离开了吴婶这里,沐云书虽然害羞,可她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会羞得直接躲起来。 食色性也,刻意避讳反显得扭捏了,于是沐云书压下心中羞臊,对墨归道: “八哥八嫂不清楚药酒是怎么回事,还是得去提醒一下,咱们一起过去,你与八哥说,我去找八嫂,可好?” 沐云书提的事情,在墨归这里就没有不好的,他弯唇点了点头,握起沐云书的手道:“嗯,走吧!” 两人走了一会儿,墨归又停了下来,“等一下,我与吴婶说句话!” 他动作很快,当真是说句话的工夫便折返了回来,沐云书以为他是询问药酒的事情,便没有多问,殊不知墨归回去,是让吴婶帮他把了把脉。 看着小公爷的背影,吴婶失笑,小公爷这是变相地告诉她,她配的药酒太多余了! 不过也的确是她想太多,小公爷这身子,确实用不着药酒,非但用不着,还得想办法去去火气呢! 哎呦,成亲后,云书可要受累了!不行,她得给云书配点补药才行! …… 两人来到鲁王府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见到萧儒柏夫妇,而是在客院等了许久,才看见萧儒柏匆匆赶了过来。 萧儒柏一进门,沐云书就觉察八哥今天有点不对劲。 他性子一板一眼,所以衣裳总是很整齐,任何装饰都不能歪一点点。 可是…… 今日的萧儒柏不只是衣襟扣子落系了一颗,配饰都是胡乱戴的,好像起来的十分匆忙,可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八哥,你这是……” 沐云书还没等问什么,萧儒柏给两人倒水的手就抖了抖,慌乱端起茶杯递到两人面前。 “皇妹,喝先点茶!” 懊恼地抿了抿嘴,萧儒柏又改正道:“先喝点茶!” 墨归眼力极好,萧儒柏走过来的时候,他便瞧见了他脖颈上的紫红色。 看来他和昭昭还是来晚了,不过也不能这样说,也许对萧儒柏来说,是件好事! 看着萧儒柏那还没有缓过神的样子,墨归抿唇失笑,好心地为他解围道: “昭昭,你不是要去看鲁王妃,我与八哥聊一会儿!” 沐云书也知阿墨与皇兄说话更合适,点了点头便随府上下人离开了。 沐云书走后,墨归喝了口茶,戏谑地看着萧儒柏道: “兄长腿软否?” 墨归这欠揍的样子像极了萧泽玖,萧儒柏突然想不顾规矩地踹他一脚,可奈何自己的腿真的有些软。 长时间不运动,突然举大鼎,换谁谁都受不了啊! “看你成亲后还敢不敢笑话我!”萧儒柏想了半天,也只能放出这一句狠话来。 偷偷敲了敲自己的腰,他带着几分不解地道: “那药酒……皇妹怎么想起给弦儿送那东西……她……她该告知用途的!” 萧儒柏也不是怪罪沐云书,只是这件事实在太突然了,若他没有过去,真怕弦儿伤了身子。 提起缘由,就要说到吴婶制作药酒的原因,墨归终究是笑不出来了! 可他也不能让萧儒柏误会昭昭,只能咬着牙将原因说了出来。 知道真相后的萧儒柏同样是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笑骂了墨归几句。 墨归白了萧儒柏一眼,“两个孩子也是好意,也算歪打正着了!” 可这话却让萧儒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半晌后又深深叹了口气。 昨天晚上,的确和谐的要命,可早晨弦儿清醒过来后,便翻脸不认人了。 慌乱地将他赶出了门,他连衣裳都没有穿戴好。 他不由在想,昨夜他是不是应该拼命克制一下,弦儿是不是以为他在乘人之危…… 另一边,沐云书来到了余弦儿的院子。 此时的余弦儿已经梳洗过了,听到沐云书过来,命元霜将人请进了屋子。 今日余弦儿的面色比平时红润了一些,看着沐云书的眼神也有些不自然。 此时,元霜在地上发现了萧儒柏的一块玉佩,连忙拾起来递给了余弦儿。 “王妃,是王爷落下的,要不要给他送回去?” 余弦儿:…… 好么,她想遮掩都遮掩不住了! 沐云书再看不出怎么回事,那就太迟钝了。 她在心里给两个小家伙一人一个暴栗,不好意思地对余弦儿道: “八嫂……我来是想与你解释药酒之事……” 见丫鬟们都退了出去,沐云书才将事情讲给了余弦儿。 知道实情后的余弦儿羞红了脸,她没有怪孩子们,孩子们是想让她过得幸福。 可……她这残破的身子,怎么配有幸福的生活! 昨夜算是她强要了王爷,不知王爷会在心里怎么想她! 沐云书其实早就感觉到余弦儿心里藏着一件让她很痛苦的事情,她排斥接触别人,将自己裹在厚重的衣裳里,不与人接触,应该都与这件事情有关系。 第六百八十一章 肮脏背德之人 余弦儿的屋子里没有其他人,沐云书觉得也该与八嫂好好谈一谈,便开口询问道: “八嫂,你……可是觉着自己有暗疾,所以才一直避着我们?” 余弦儿一怔,脸上的红润之色瞬间散去,带着几分慌乱地道: “你在说什么,我哪有什么暗疾!” 若是旁人的事,沐云书可能不会管,但余弦儿帮了她不少的忙,她实在不忍心看她自己折磨自己。 “八嫂,你一直希望八哥不要软弱,不要被人欺负,可你这样的逃避又与软弱有什么区别?有病咱们就医,有事咱们就解决,若是你有跨不过去的坎儿,你看看我们,我们都在你身后,咱们互相帮忙,也许这坎就翻过去了!” 余弦儿的眼窝瞬间就红了,她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人与她说这样的话! “我……” 她眼底泪意翻涌,心中已然知晓云书早已经看出了她的病症。 云书甚至比她母亲更照顾她的情绪,从没有违背她的意愿多提此事。 犹豫良久,她长长叹了口气,红着眼睛道:“你不嫌弃我?” 沐云书眸色软了下来,主动拉住了余弦儿的手。 “为何要嫌弃你,你漂亮,聪慧,还会我不懂的武艺,我只觉得八嫂很优秀!你也许经历过不堪回首的事,可那些事绝对不是你的错!” 听到“不堪回首”四个字,余弦儿的肩膀不由轻颤了起来,脆弱的像是一对儿透明的蝶翼。 不是她的错么? 可她母亲不是这样说的! 其实她从前爱动也爱笑,还喜欢随爹娘去茶馆里听书。 最爱听的故事,就是那些驰骋沙场的大将军的故事。每次听到将军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保家卫国的情节,她的眼中都会闪烁着兴奋和崇敬的光芒,仿佛自己也置身于那金戈铁马的战场之中。 她会在脑海中幻想自己成为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率领着千军万马,征战沙场。 回到家后,她还会兴致勃勃地与家人模仿着故事中将军的口吻和动作,逗得大家哈哈直笑。 她的二叔,也就是大长公主的驸马,见她喜欢练武,便与她说可以教她几招。 不过她一个女儿家练武总会被人说闲话,便与她约定,等日落时武场无人时再教她。 二叔还说,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谁也不许泄露出去! 能学武,她真的好开心啊,她那时候觉得二叔真是这世上最最好的二叔! 从那以后,日落时分她就会跑到余家后院的练武场去,日日与二叔练习剑术。 后来天气开始炎热,每次练完剑,她都会出一身的汗,二叔便叫她换了男子宽大的短打,还很贴心的帮她擦汗。 她虽然觉得有点不太合适,可二叔说他们是叔侄,没那么多讲究,她也就放下了心理防线。 一日,她如常来到练武场,可那日却没有见到二叔,她以为二叔去了公主府,便自己练起剑来。 不知不觉,太阳便落了山,她收剑正打算返回自己的院子,二叔却在这个时候姗姗而来。 二叔喝了酒,满身浓烈刺鼻的酒气,熏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强忍着那股难闻的味道,好心地给二叔倒了水,希望能缓解他的醉意。然而,二叔却是一直用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她看。 那如同恶兽卸下伪装的眼神她至今还记得,那是一种赤裸裸的、充满欲望和邪恶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她被这可怕的眼神吓得浑身颤抖,本能地想要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却被二叔那强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一只粗糙的手掌死死地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一丝声音,紧接着,她被无情地塞进了后面阴暗潮湿的马棚中。 那一夜她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二叔粗鲁残暴,如同恶魔一样。 他一边疯狂地咒骂着大长公主给他带来的压抑和痛苦,一边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她柔弱的身子上。 她才十二岁啊,本应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年纪,本应像花朵般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慢慢绽放,可这突如其来的噩梦,却无情地摧毁了她的一切。 次日家人寻到他们的时候,二叔还在马棚中酣睡,而她将自己埋在马儿的草料中,脑子里一片空白。 二叔酒醒后向她的爹娘道歉,说她练剑时穿得太少,他又喝太多,这才被她勾了心魂,做了蠢事。 一个女孩的公道和驸马的名声,余家当然选择后者。 所有人都指责她,说若不是她一直缠着二叔学武,还穿得那么不检点,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大长公主也亲自跑来道歉,并说会保全她的名声,绝不会让人将事情泄露半个字出去! 为了弥补她,还为她争取到了鲁王妃的位置。 母亲说她简直是因祸得福,这是她的造化,否则她这种残花败柳,只能去庙里了此残生,怎还有机会成为王妃! 她应该感激公主和二叔! 她从前很迷茫,一度觉着是自己的错,因为母亲一直骂她是残花败柳,她觉着自己特别亏欠萧儒柏。 尤其新婚夜那日,母亲寻来了一个药婆,用鱼囊给她做了血包,次日元帕上就出现了血迹。 可她觉着那血迹腥臭无比,萧儒柏对她又特别的疏离客气,他定然是已经觉察她的事情。 王爷是君子,不会揭穿于她,她却因为欺骗无颜与他好好相处。 从那以后,她就会时常觉得自己身上有腥臭的味道,生怕与别人走的近了,会被人闻到。 可她还是忍不住靠近云书,那么暖和又亮堂的光,她哪怕是伸手触碰一下也好。 伸出去的手最终还是被抓住了,她这秘密,终究是藏不住的! 余弦儿是个磊落性子,欺瞒萧儒柏已经让她很痛苦了,既然被沐云书觉察,她也不想再隐瞒,便简单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说完后,她抿唇苦笑,哑着声音道: “我这种背德肮脏之人,定会叫你瞧不起吧!我的错我自己会承担,若王爷嫌弃,我自请下堂就是!” 第六百八十二章 我……真的很香么? “谁说你肮脏了?” 沐云书简直要被气死了,她之前发现八嫂郁郁寡欢,观她脉象,与皇后娘亲当初的症状很相似,便知她心里一定藏着没办法释怀的事情。 没想到真相竟是这般的龌龊不堪,但那个肮脏之人并不是八嫂,而是余驸马! 她将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余弦儿手上,希望让余弦儿冰冷的手指回温,忍着怒气道: “我郑重与你说一遍,这件事绝不是你的错,是那个禽兽诱骗你走入陷阱,脏的不是你,是他!” “八嫂,你身体虽有不适,但并不是大问题,若你相信我,我可以帮你调理好!” “还有,你身上有味道,但不是腥臭味,是香喷喷的味道,芊凝和修齐都说你身上的味道最好闻了,你不要质疑自己!” 余弦儿完全没有想到沐云书听了她的故事,会是这样的反应。 知道事情的家人全都是嫌弃她的,她娘还说她想学武,不就是想接近男子! 自小就是不懂自爱的轻贱骨头! 没有人说过是二叔的错,没有人说脏的那个人不是她,是二叔! 眼中的泪已经不受控,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可她的嘴角却是向上扬起的,喃喃问道:“云书……我……真的很香么?” …… 余弦儿并不知晓,其实早在她与萧儒柏成亲之时,萧儒柏就已经知道她并非完璧! 他与弦儿成亲前几日,大长公主就曾找过他,与他说了余弦儿的事情。 大长公主说余弦儿曾经有一位心上人,是一位副将,家中不同意两人亲事,两人这才断了联系。 可余家上下怎么都没想到,余弦儿早已经与那副将私定了终身,已经不是处子之身。 大长公主让萧儒柏自己选择,如果在意,便可以上达天听,退掉这门亲事。 可萧儒柏知道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婚前被退亲,等待余弦儿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他照常娶了余弦儿进门。 其实他也知道,大长公主选择在这个时候将事情告诉他,就是料定他不会退亲。 他也不求能与妻子有多恩爱,只希望能平平安安过完此生。 可成婚后,他却慢慢被弦儿吸引。 弦儿不爱说话,可路遇不平事,她总会毫不犹豫地走出来。 她不喜欢招惹是非,却会为了他被人欺负而与人争吵。 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院子里练剑,她的剑那么凌厉,完全不输男子,却只能在这院子舞动。 自己也没什么能为她做的,只能叫人悄悄将院子扩大一些。 越是关注弦儿,萧儒柏就越觉得伤感,他知道弦儿一直刻意地避着他,也许是忘不掉心里的那个人。 前几日的相敬如宾让他有些恍惚,还以为弦儿已经放下了过去,开始接纳他。 可今日早朝她的冷淡又让萧儒柏清醒过来,自己不是她的大英雄,弦儿这样的姑娘是要随她的英雄乘云而去的! 心里难过,却也打定了主意,若有机会放弦儿自由,他定会竭力地去争取! 沐云书帮余弦儿做了检查,又约定了瞧病的时间便与她道了别。 那边,墨归已经等在了二门前。 两人一起离开鲁王府,墨归便瞧出沐云书心情不太好,温声问道: “怎么了,可是鲁王妃那里有什么问题?” 余弦儿的事情不能往外讲,就算阿墨也不行,沐云书摇了摇头,只蹙眉道: “我只是觉得这世道对女子有太多不公,我在想,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些不公!” “你已经在改变了!” 墨归笑望着沐云书,如同春日里最温暖的风。 “你的抗争和坚持都被世人看在眼里,有一便会有二,接下来就是千千万万,不必想那么多,改变眼前,焉知一切不会因此而改变。” 这话让沐云书也释然地笑了起来,“还挺有禅意的,有些慧根啊!” 墨归可不想要什么慧根,握住沐云书的手道:“你渡世人,我渡你一人便好!” …… 烦心事解决了大半,景德帝也觉得轻松了许多,之后便是为沐云书和墨归筹备婚礼。 只不过还有一些小麻烦没有解决,就是解救的四百名西秦奴的去处。 留在京城是不可能的,虽然这些人很可怜,也吃了很多的苦,可谁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混进西秦的细作。 于是朝堂上下又为此事争执起来。 有人说要在这些西秦奴身上刻字,如此他们若是犯了事,便可轻易抓捕到。 还有人说他们既然是奴隶,那就继续做奴隶,让他们干一些苦活累活,便不会有机会通敌了! 提出这种观点的,几乎都是萧环山手下的人。 与西秦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萧环山没有出上半点力,还因为屡次找沐云书麻烦被景德帝厌弃。 如今景德帝已经将萧修逸那几个孩子认了回来,让他本就不踏实的那颗心,更加慌乱。 他现在十分倚重鄂君颜,听鄂君颜说现在唯一能扭转形象的办法,就是做出能帮到父皇和百姓的事,这安置西秦奴一事,就是个不错的差事。 景德帝一定知道这些西秦奴是隐患,但却不好对这些人下手,这个时候他提出为父皇分忧,父皇定会看到他的孝心! 于是萧环山迈步跪到大殿中央,言辞恳切地道: “父皇,恕儿臣直言,这些西秦奴在西秦生活了那么久,其实已经算西秦人,把西秦人留在咱们的土地上,就是隐患!父皇,儿臣提议将这些人送去矿山做苦力,有官兵看守,如此这些人也就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墨归出列走到了殿前,蹙眉道:“官家,咱们好不容易让这些被解救回来的同胞有了生的希望,结果却转头把人推向另一个火坑,这样做,是逼着他们生出通敌的想法!” 萧环山冷哼道:“有官兵看守,他们生出通敌的想法又如何,不过是一群草芥,正好借此除掉这些隐患!” 说罢,他又看向景德帝:“父皇,国家安危在前,不必要的仁慈只会伤害到更多百姓!” 第六百八十三章 盼他有个圆满的来生! “不如这件事就交给儿臣吧,墨指挥使和皇妹婚事在即,不宜为这等小事操心分神!采矿虽苦,也好过在西秦被人虐待,想必那些西秦奴也会觉得这是个好归宿!” 萧环山可不是为了百姓考虑,他只是想做出点政绩来。 他已经想过了,这些西秦奴不反抗,他都得逼着他们反抗,到时他带兵镇压,平息匪乱,更会证明他今日的高瞻远瞩! 墨归心觉萧环山肚子里没憋好屁,正要开口反对,却听景德帝道: “得了,你们也不要再争执了!老三说得也有道理,这些西归之人还是要防的,不如先让他们去矿山采两年的矿,如果没有异常,便按照昭庆之前的提议,给他们户籍和安户银,让他们去北地开荒。” “官家……” “不必再说,你马上要与昭庆成亲,就该想你的人生大事,这件事就交给……老三和老八去办吧!” 景德帝想到被调到虞部的余驸马正在安南开矿,便大手一挥,将人都派往了安南。 老三虽然急功近利了些,但这段时间他发现老八很是沉稳,是个能办实事之人,正好可以用这件事锻炼他一下。 遂看着萧儒柏道:“老八,这次的事由你来负责,莫要让朕失望!” 萧儒柏闻言立即跪地应道:“是!儿臣定当尽心将事情办好!” 一旁的萧环山听得直窝火,明明是他提出的建议,父皇竟让老八做主导!他这个未来天子竟要听从老八的安排做事,威信何在啊? 虽然心中一千一万个不服气,为了挽回帝心,萧环山也只能忍下来,跪地道: “父皇放心,有儿臣在,一定能帮八弟办好这差事!” …… 西归之人被发往矿山一事很快就传了出去,百姓们听到这个决定,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西归之人那么可怜,就不能让他们如寻常百姓一样的过日子么?挖矿的活计很苦的,他们又不是罪人,不该承受这样的痛苦!” “谁说不是,被解救的时候他们一定开心极了,结果回到大奉还是被当作奴隶一样的对待,哎,可怜啊……” “咱们可怜又有什么用呢,官家已经做了决定,听闻这意见是那位鄂君颜公子提出来的,那鄂公子看上去那么温柔,没想到心这样的狠!” “哎,什么温柔,都是伪装而已!这里头的事复杂着呢!昭庆殿下救下那群西归之人,自会被他们感激,汕王不想让昭庆殿下笼络人心,鄂君颜为帮汕王夺位,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么说,这些人算是权斗的牺牲品了!怪不得对弈那日鄂公子会输,我明明见他优势很大,定是怕赢下棋局,让昭庆殿下出风头!” “为了内斗,置咱们大奉荣誉于不顾,伪君子,真真是伪君子一个!我还那般信任他为他助威,看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赢!” 一些关心局势的书生们聚在一起闲聊,全都在唾弃鄂君颜的所作所为,甚至有人还会往鄂君颜的府门上泼泔水。 不过这些并没有影响到鄂君颜,此时的他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安静地与自己下着棋。 仆人端着茶走了进来,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鄂君颜,他便弯唇问道:“有事便说。” 老仆叹了口气,对鄂君颜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到外头都是在骂公子您的,要不您等会还是别出门了!” 鄂君颜浑不在意,笑容反而更加灿烂。 “骂得可难听?感觉没什么动静啊!” 老奴嘴角抽了抽,这动静还不大?泔水味儿都能呛死人了! 只能说他们家公子心态真好! 鄂君颜看着老奴直皱眉头,安慰道:“没关系的,我尽量不会让他们骂太久!你看十七,现在不就没人骂他了!” 老奴听了这话,心都跟着颤抖起来。 没错,现在的确没人再骂十七公子了,因为前两日,汕王已经悄悄把人给解决了! 因汕王怀疑在比试场上的纰漏,是十七公子搞的鬼,他自然不会留下十七公子的命! 听闻十七公子死的那叫一个惨! 老仆发呆的时候,鄂君颜已经站起了身,“走吧,现在赶去乱葬岗,也许还能给十七留个残躯!” 顿了顿,他又笑着对老仆道:“福伯,要是以后我被扔到了乱葬岗,你就别费事为我收尸了,这副肉身能养活几条野狗,也算没白来这世上一遭!” 福伯双眼通红:“公子……其实,现在还能回头!” 鄂君颜眉眼弯弯地摇了摇头:“福伯,棋局有输赢,人生可没有,不必为我可惜,当年离开陇西,我这条命就已经不在了!” 福伯艰难应了一声“是”,不过他怎么可能不管公子的尸身呢!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他也会妥善将公子安葬,盼他有个圆满的来生! …… 沐云书得到这个消息后也陷入了沉默,前一世君颜便选择追随汕王,后因失败死在了牢狱里。 她知道君颜很聪明,汕王是他的选择,那就是有他必须要选择的道理。 只是她还是不可避免的,与君颜站到了对立面。 墨归见沐云书一直蹙着眉心,轻声道: “也不必忧心,有鲁王殿下在,那些西归之人会被妥善安置的!而且官家已经作了决定,咱们继续坚持,会有收买人心之嫌,反而会弄巧成拙!” 沐云书知道八哥定会为那些西归之人争取到更多的利益,便朝墨归点了点头。 很快便到了萧儒柏带队离京的日子,出发前他寻到了沐云书,让她帮忙照看余弦儿。 这件事不用萧儒柏嘱咐,沐云书也会去做,她还给萧儒柏准备了许多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被皇妹惦记着,萧儒柏很感动,只是他此次离开,必定会错过皇妹和知许的婚礼,心有遗憾地道: “惦记了许久,还是错过了,先把礼物送给你吧!” 说着,他拿出了一个礼盒,沐云书将礼盒打开,发现里面竟是一对儿白瓷娃娃。 第六百八十四章 大婚前夜 娃娃的样子活灵活现,一看就知出自名家之手。 “等八哥回来,我和阿墨定会给八哥补上这杯喜酒!” 沐云书很喜欢这礼物,直接叫翠玉将礼物摆到了多宝阁上,又道:“八哥,安全第一,我们等你回来!” 萧儒柏以为皇妹这个“我们”指的是她和九弟等人,并不知这里还包括他最放不下的余弦儿。 自从那日早晨被弦儿赶出房门,他一直没有勇气再去接近她。 直到马上要离开京城,他都没能与余弦儿说上一句话。 本想与弦儿当面道个别,可回府时,瞧见弦儿在月下舞剑,犹豫良久还是没有去打扰她。 这个时候,弦儿也许在怀念心里的那个人吧,他不该去破坏她唯一的净土! 停留片刻后萧儒柏便转头离开了,并不知他离开后,余弦儿的剑也停了下来,眼里满是落寞的苦涩…… …… 时间过得很快,萧儒柏离京已有半月,沐云书和墨归的婚礼也越来越近了。 所有人都因这婚事紧张得不得了,不管是沐氏夫妇还是景德帝和方皇后,都想要把这亲事办得尽善尽美。 于是昭庆府里就乱成了一锅粥,沐询一会儿觉得灯笼的颜色不够红,一会儿又觉喜字不够大,甚至连芊凝头上的头花歪了一点,他都不满意,亲自上前给小家伙扭正过来。 林氏则一直在清点沐云书的嫁妆,即便那些嫁妆库房都已经放不下了,她还是怕漏掉什么,总想再添一些。 方蓉等人则是挤在沐云书的房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哪套头面明儿戴着更合适。 方蓉喜欢俏皮些的,单妙竹喜欢秀雅些的,余弦儿喜欢英气些的,意见完全不统一。 只有吴非衣看着沐云书呵呵傻笑,他们家殿下,戴什么都好看! 方蓉将沐云书明儿要戴的首饰放到了一旁,好奇地问道: “云书,你紧不紧张?” 沐云书瓷白的脸上飞上了一抹红晕,她的心态虽然越来越平和,可面对未知的未来,她还是会好奇和紧张。 也许因为身边的那个人是阿墨,所以她对未来的每一天,都很期待。 “对了殿下,我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吴非衣忽地想起吴婶的吩咐,将袖子里的一小盒药膏拿了出来,交给了沐云书。 她娘亲说这药膏云书新婚夜这天定会用上,她起初不太明白成亲为何要用疗伤膏,可看到那么重的头饰和左一层又一层的礼服,她也就明白了。 顶着这样的头面在洞房里坐一日,脖子都压坏了,还是她娘有先见之明! 不过吴非衣完全会错了吴婶的意,吴婶前几日给墨归把过脉,知道小公爷火气太旺,怕他沾了荤腥就没有节制,这才给沐云书调配了药膏。 沐云书嗅了一下药膏的味道,瞬间就明白了药膏的功效,脸一下子更红了。 吴非衣见沐云书的耳垂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圆圆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殿下你怎么了?这药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单妙竹是过来人,很快就想通了药膏的作用,抬手敲了一下吴非衣的额头。 小吴大人话本子里的爱情缠绵悱恻,可她自己却还是白纸一张,如何能明白这东西的用处! 将那药瓶接了过来,她笑着道:“这药膏没有不对的地方,不过云书自己没办法用,回头我会交给小公爷!” 看着单妙竹和余弦儿捂嘴偷笑,沐云书恨不得将自己藏进褥子里去。 “你们这些荤素不忌的,快快给我住嘴,小心我抓你们的痒!” 她双颊绯红如霞,一双美眸似嗔似怒地瞪着她们,还伸出双手朝众人抓去,房间里顿时响起姑娘们欢快的笑声。 …… 晚些时候,方锦音与景德帝竟也出了宫,虽然明日新人要进宫磕头,但他们两个还是想着今天晚上与沐云书呆一会儿。 沐云书刚被嬷嬷绞了面,看上去鲜嫩的像一颗桃子,二十出头的年纪比刚及笄的姑娘更多几分韵味与沉稳,景德帝看着自己亭亭玉立的女儿,深觉墨知许那小子捡了大便宜! 方锦音则是担心云书成亲以后会受到委屈,虽然她知道墨老夫人和墨家几位夫人都是直爽性子,不难相处,但她还是想告诉沐云书,可以恭顺,但不能处处退让,不必害怕给她惹麻烦,她除了给女儿撑腰,也没什么能做的! 方锦音有千言万语想要嘱咐,可她又觉着自己的经验也未必是对的,便只叫沐云书莫要紧张,因为此刻,墨知许定是比她紧张百倍! 还真被方锦音料中了,此时的墨归正紧张地在自己的院子里转圈圈。 祖母和几位婶娘在帮他布置新房,他的审美被婶娘们嫌弃,完全插不上手。 国公爷站在一旁,看着坐立难安的儿子,笑得牙花子都出来了。 这小子出生后就一副臭屁模样,他还从没见过儿子这般紧张。 “你这小子,快别绕了,紧张个什么劲儿,昭庆殿下又不会跑了!” 镇国公“嘿嘿嘿”地笑了笑,抱臂分享到:“儿子,我跟你说,你也不能表现得太在乎,女人啊,喜欢对她爱答不理的男人!” 墨归嫌弃地白了父亲一眼,“怪不得没有女子喜欢你!” 镇国公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瞪眼道:“胡说,你娘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 墨归挑眉,沉声道:“那你以前也对我娘爱答不理的?” 镇国公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怎么舍得!要不是得出去打仗,老子恨不得粘在你娘身上!” 他在军中呆久了,说话有点糙,一时忘记了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儿子。 听了这话,墨归目光才柔和了一些,“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粘媳妇这点怕是改不了了!” “出息!” 镇国公撇嘴吐槽了一句,但眼底却满是得意。 臭小子终于肯接受他了,怕媳妇就怕媳妇吧,这是老墨家的优良传统,得发扬下去! 拍了拍墨归的肩膀,“得了,你在这里紧张吧,我去找你娘说话去了!不过今天紧张就算了,明儿上了战场,可别给老子丢人!” 墨归:…… 有时候很想打老子怎么办? 这是正常父亲会跟儿子说的话么? 这一夜,墨归愣是没有睡着,三更时就将新郎服穿戴好,板板正正地坐在床上期待着天亮! 第六百八十五章 送你出嫁! 天还未亮,沐云书房间的灯早已经亮了起来。 雕花的窗棂上贴着红艳艳的喜字,锦缎制成的床幔轻轻摇曳。 沐云书身着墨绿色喜服,袖口与领口绣着精美的牡丹图案,栩栩如生,尽显尊贵。 房间里来了好几位全福之人,她们一起为沐云书梳妆,还一同朗声念着喜词: “梳子梳发顶,愿殿下福禄双全,一生荣华富贵享不尽。再梳你鬓角,盼你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到白头。梳过你脑后,望你子孙满堂,家族兴旺福泽长。” “胭脂抹双颊,让你面若桃花,青春永驻!青黛绘柳眉,生活顺意无愁扰。点上这绛唇,从此日子甜如蜜,和和美美乐无边。” 梳了头,沐云书的头上就顶上了镶嵌了各种宝石的发冠,众人帮她整理好衣裙,这才将喜扇塞进她手中,扶着她站了起来。 这时外头响起了一阵爆竹声,有人喊道:“新郎官提着大雁来接亲了!” 声音一落,又是一阵敲锣打鼓之声。 这时候,沐乐驰和萧泽玖大步走进院子,萧泽玖朗声道: “皇妹,哥哥们送你出嫁!” 听到这句话,一直尚算平静的沐云书竟忽觉眼窝有些热。 她一出房门,沐乐驰和萧泽玖就一左一右地来到她身边,好像两大护法。 萧泽玖笑道:“还好八哥不在,要不他抢不到位置,又该难过了!” 沐乐驰咧嘴笑道:“别的事情我可以让着两位殿下,可关于昭昭的事,我可不能让!” 不料两人还没得意太久,位置就被扑上来的几个孩子给抢了去。 修齐看着沐云书穿着喜服的样子,眼睛都亮了,捧着小脸感叹道: “姑姑好漂亮啊!我长大了讨新娘子,也要讨姑姑这样漂亮的!” 萧泽玖捏了捏修齐的脸蛋:“屁大点就开始惦记娶媳妇了,那你得惦记多少年!” 修齐用肉肉小手揉着脸蛋,认真道: “没关系,我能等,不过她得好好长,可千万别长歪了!” 萧泽玖哈哈地拍了一下修齐的肚皮:“你先别长歪了再说吧!” 看到这情形,沐云书也忍不住抿唇轻笑,她甚至有些好奇修齐以后的媳妇会是什么样子的! 这时修逸也上前了一步,站在沐云书身侧,低声道: “姑姑,不管你出嫁与否,我们都会在你身边,所以,你不必担心和害怕,只要往前走就好了!” 这是沐云书曾经对修逸说的话,看着越发成熟稳重的少年,沐云书眼中有泪意闪烁,压下喉咙里的涩意,她笑着点头道:“我知道!” 众人将沐云书送到院门口,墨归早已经带着众人在院外等待。 他穿着一身红色喜服,领口紧束,衬出他修长而挺直的脖颈,犹如仙鹤之姿。 他个子本就高,这样的打扮更是耀眼夺目。 看到新娘子走过来,他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眼中的激动,迎上来便握紧了喜娘递过来的喜绸。 可走近后,他反而是呆住了,就那样怔怔地看着沐云书,并非不认得她的模样,而是觉着她穿喜服的样子比他想象中还要美。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握住,微微的窒息感中夹杂着无尽的甜蜜。 直到喜婆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公爷,别误了吉时!” 墨归才在众人的笑声中回过神来,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憨笑。 两人牵着喜绸进了正堂便开始拜别父母,沐询眼睛已经红成一片,却还大笑道:“好好好!” 他嗓子哑的厉害,本准备了许多祝福的话,此刻却是半句都说不出来了。 林氏心里也是酸胀胀的,可想起云书成亲后还可以回昭庆府居住,又不是不再回来,就忍不住掐了夫君一下,让他别给云书丢脸! 沐云书和墨归叩别沐询夫妇,又进宫给景德帝和皇后磕了头,景德帝没有经历过嫁女,气氛一到,眼泪竟是比沐询掉得还凶。 他可是一国之君啊,怎能叫人看到他流眼泪,急忙让海公公将新人送出了宫,然后就随着方锦音跑到仁明宫哭鼻子去了! 另一边,结亲的队伍也在百姓的欢呼中返回了镇国公府,国公府布置的,比昭庆府还要夸张,如果那大门再小一点,上面的喜字定然是贴不下了。 府中宾客多的,连转身都费劲,但大家并不在乎,只看着一对儿新人顺顺利利地拜了高堂。 等拜了天地,小两口就被众人簇拥着进了洞房,可新郎官不能多留,还要去与宾客们喝酒,墨归便走过来帮沐云书松了发冠,贴在她耳边道: “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会叫翠玉她们给你送些酒菜,饿了就吃一点,不然晚上扛不过去!” 其实说这话时,墨归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怕沐云书会饿着。 可抬头时瞧见媳妇俏脸通红,他瞬间就发现了话里的歧义。 想要解释,可话到喉头却被他咽了回去,只在沐云书脸颊上落下了浅浅一吻,柔声道:“等我!” 沐云书羞赧地推了他一把:“还不快出去,都在门口等着你呢!” 这话让门外探头探脑的众人全都笑了起来,起哄着让墨归快点出来。 墨归也知道躲不过这顿酒,又看了沐云书几眼,才不舍地转身走出了房门。 门外的宾客们又是一阵哄闹,连推带拉地把人带去了前院。 墨归走后,翠玉便走过来,笑着道: “小公爷真细心呢,瞧您额头压出了红痕,进门就立即给您卸掉了发冠!” 沐云书心里也是暖暖的,有的时候对方在不在意你,在细节里是能够看出来的。 翠玉又帮沐云书整理好了头发,门口就响起了“吱呀”一声。 随后就有两只肉团子溜了进来。 修齐和芊凝一个捧着大肘子,一个捧着一盒水晶糕,神神秘秘地递到沐云书面前。 芊凝小小声地道:“姑姑,姑父叫我给你送来的,他叫你吃饱了,不必管那些繁文缛节!” 修齐看着肉肘子直流口水,“做新娘子原来不能吃东西的么?这可真辛苦,等我成亲,定带着新娘子一起去吃席,才不把她一个人扔在屋子里!” 第六百八十六章 只为你一人撑伞 沐云书被这两个孩子逗得眉眼弯弯,知道两个孩子定然也没有吃东西,立即叫翠玉搬来了小炕桌,让两小只也一起坐下来吃点东西。 不想他们刚动了筷子,又有人来敲门,翠玉开门去瞧,竟然是阿泗提着两个食盒放在了门前。 “爷让厨房新做的,都是殿下爱吃的,院外留了人守着,还需要什么,殿下吩咐人去拿就是!” 翠玉看着那么多菜,失笑道:“哪里用得着这么多!” 但知道这是小公爷的好意,也没有拒绝,只对阿泗道:“别的不用准备,就是给小公爷备些醒酒汤就好!” 听着前院的吵闹声,就知道宾客们都在向小公爷敬酒,那么多人,一人敬一杯,小公爷都得喝一缸,再好的酒量也架不住这样灌啊! 谁知阿泗竟是神秘一笑,“翠玉姐姐别担心,我家爷喝不醉的,保准坏不了事儿!” 他可是贴心的“懂事儿”,怎么会不为爷考虑! 说罢,便一溜烟跑回前院去了。 翠玉好奇的把事情说给了沐云书,沐云书想了想便笑道: “宝珠说她与阿泗成婚那日,阿泗鸡贼地往自己的酒坛里兑了一半的水,估计又是用了这一招!” 翠玉捂嘴,“小公爷以前可是循规蹈矩的,现在都被阿泗给带坏了!” 修齐不赞同地道:“翠玉姐姐,有时候没必要的规矩不守也罢,守了规矩反而会被别人说傻!” 翠玉看着这个小人精大点其头:“对对对,我们修齐说什么都对!” 与沐云书料想的一样,阿泗果真在墨归的酒水里掺了许多的白水,于是勇猛的小公爷在酒场上,大有一人对千敌之势。 可江浩将军是个热心肠,见小公爷喝了这么多酒,实在是担心他会影响洞房,自告奋勇提出帮墨归挡酒。 结果抬起酒缸灌了一口,就发现味道不对,他又不擅长伪装,顿时就被众人给揭穿了。 众人大骂墨归狡诈,一齐起哄,又罚了墨归三坛子烈酒。 阿泗嘴角抽抽,他家爷这叫什么命啊,好不容易作一次弊,还被抓包了! 江浩知道自己闯了祸,实在不好意思,之后众人敬给墨归的酒,他都分去了一半。 萧泽玖和沐乐驰两个本打算给这妹夫好好上一课,可见墨归三坛子酒下肚,脚步已经有些虚浮,想到墨归吃多了酒,受苦的是云书,便立即倒戈,加入了挡酒的行列。 大舅子在前面挡酒,墨归在后头扶额,等到众人都觉着墨归真的被灌醉了,这才放过墨归,让阿泗扶着人回洞房去了。 阿泗一边走还一边喊: “哎呦爷,您喝不下就别喝了,有九殿下他们作陪,您放心就是,大家都会喝尽兴的!” 那些宾客们听到这句话,都觉着小公爷为了陪他们,把自己都喝吐了,实在够意思,再没有继续纠缠! 等回到墨竹轩,墨归才站直身子揉了把脸,在心里叹了句“好险”,再继续喝下去,他怕是真的会醉了! 跑去院子里的水缸前先净了脸,他这才快步进了新房。 屋子里没有特别亮,大红喜烛发出的暖黄色映在榻前,将那一身绿衣的女子映得格外柔和。 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嘴角还泛着油光,修齐还吧唧着小嘴儿,嘴中咕哝着: “姑姑,要是姑父对你不好,你就不要他了,等着小齐齐长大来娶你,小齐齐一定一定把姑姑宠成公主一样……哦……不对,姑姑本来就是公主……那就宠成女王……姑姑永远是小齐齐的女王!” 这话让刚进门的墨归脸黑了黑。 小兔崽子想得美,他的昭昭他自己宠! 上前一左一右地就夹起了两个娃娃,怕沐云书担心,又补充道: “这里睡不踏实,我叫阿泗把他们送祖母那边去!” 送走俩娃,墨归又返回了婚房。 翠玉很有眼色地将门关上,悄悄守到院外去了。 烛光摇曳,映在沐云书脸上,让她看上去好像渡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 脸上的红晕如晚霞般艳丽,沐云书嘴角微微上扬,轻唤了一声:“阿墨!” 这一声比刚刚那几坛子烈酒还要醉人,墨归只觉酒意上涌,胸膛里的心脏如同战鼓般剧烈跳动,似乎每一下都要将他的身体震碎。 深吸了一口气,他缓步走到沐云书面前,拥她入怀。 他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双臂紧紧环绕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 “昭昭,这一天,我好像等了很久很久。” 不知为何,前几日他总会做一个梦,梦中重伤的他从冀州逃回京都,没有遇上昭昭,因医治不及时废掉了双腿。 后来纪党专政,大奉支离破碎,西秦煽动北丹攻打大奉,他的父亲和叔叔婶婶们全都死在了战场之上。 而他,也撑着残躯,战到了最后一刻。 敌人的刀枪刺入他胸膛的感觉是那么清晰,那一刻,梦中的他只在想,他还没有见到昭昭,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 还好,这一切都是梦,山河依旧,亲人都在,而他的昭昭,就在眼前。 墨归知晓,若不是昭昭,梦里的所有都会成为现实,他还记得昭昭与他提过的那些梦示,也见过她做梦时的痛苦样子。 他难过的便是昭昭忍受那些痛苦时,他没有在她身边。 想到这里,墨归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去沐云书脸颊上的发丝,目光坚定而炽热地道: “以后,我只为你一人撑伞,护你一世周全!” 男人声音里满是缱绻,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语调,听得沐云书耳尖发烫,仿佛有一团火在烧。 沐云书没有说话,只勾着墨归的脖子,微微仰头,在他唇角上印下一吻。 那轻轻的一吻,如同蜻蜓点水,却瞬间点燃了墨归心中的火。 当她要抽身时,男人的大掌已经迅速地禁锢在她的腰间,那力量坚定而不容抗拒。 墨归无比小心地将人捞起,动作轻柔得仿佛怀里人是一件易碎的珍宝,轻轻放在榻间。 第六百八十七章 昭昭,渡我…… 墨归无比小心地将人捞起,动作轻柔得仿佛怀里人是一件易碎的珍宝,轻轻放在榻间。 他的眼眶因隐忍而变得通红,额头上青筋跳动,显示着他内心极度的克制。 他用鼻尖蹭了一下沐云书的唇,那轻柔的触碰带着无尽的眷恋,将头埋在她的颈边低声道: “昭昭,渡我……” 墨归的瞳仁已经变成一片黑海,深不见底,唯有眼前之人是海中的一片浮木。 那渴望与依赖的眼神,仿佛她是他在黑暗中唯一的救赎。 好像一个在沙漠中走了许久的人,终于寻到了一片绿洲,沉稳如他也会变得贪婪疯狂! 滚烫的气息在两人间流转,如炽热的岩浆。 墨归在沐云书耳边轻哄道:“别怕……” 沐云书轻“嗯”了一声,却是紧张地死死闭上眼,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已经泛起潮意。 她脑子有些空白,只能感受着那酥麻之意在心头一点点蔓延开,如同春草在心底疯狂生长。 院外有风吹来,红烛也跟着晃动,光影摇曳,却吹不散满室春色。 …… 夜空下繁星闪烁,鄂君颜身着一袭素衣,带着福伯缓缓离开了京城。 行至十里坡时,鄂君颜猛地勒住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他静静地坐在马背上,回首凝望着那繁华热闹、灯火辉煌的京都。 明亮的灯火映亮了他的眼睛,然而那眼眸中却只有无尽的孤独和寂寞。 他的心上之人已然与人成亲,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想到此处,他心中虽有隐隐的痛楚,却也并无遗憾。 鄂君颜缓缓拿起挂在马侧的水囊,遥遥地对着京城的方向做了个敬酒的姿势。 薄唇轻启,他在口中喃喃道: “岁云聿暮,一元复始,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只不过那声音很轻,一出口,便已经被夜风吹散…… …… 新婚第二日,那厚重的床幔宛如一层密不透风的屏障,严严实实地遮挡了外界的光。 沐云书悠悠苏醒过来时,一时间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试图动弹一下,只觉得全身上下酸痛酥软到了极致,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抗议着。 沐云书想要从这甜蜜的束缚中挣脱出一丝空隙,却不料,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如同磁石般,将她紧紧吸附,不让她有丝毫逃离的余地。 “别乱动,会出事。” 低沉而略带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同晨曦中最温柔的风。 这声音里,既有昨晚风雨交加的余韵,又蕴含着晨起时分的柔情蜜意。 她侧过头,借着微弱的光线,隐约可见墨归轮廓分明的侧脸,长睫轻垂,嘴角挂着一抹餍足的笑意。 看见墨归这般有精神,沐云书心中不免有气。 因是初次,阿墨怕伤到她,昨晚没敢太过胡来,可即便这样,还是折腾得她一晚上没睡。 这大早晨刚醒,他就又这般缠了上来,还口口声声叫她别怕。 她此刻满心懊恼,真是信鬼也不该信男人的嘴! 正说着要去给祖母他们敬茶,外头的下人就匆匆过来禀报,说老夫人今日早早出去上香去了,不着急吃茶,叫他们小两口多睡一会儿,明儿敬茶也是一样的。 墨归听闻,在心里默默给祖母鞠了一躬,感激不已,随后又不由分说地把沐云书拉回到怀里,温声道: “吴婶给的药膏还没用,等上了药再起来。” 可这药一上,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两个时辰,直到天又黑了下来,墨归这才后知后觉地担心把沐云书饿着,赶忙将媳妇从床榻上小心翼翼地捞了起来。 翠玉在一旁忙前忙后,将热了好几遍的饭菜仔仔细细地布好,又考虑周全地给两人备了温水。 墨归将人放进了水桶中,然后……这菜便又是白热了。 院子里的丫鬟们脸都红透了,站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羞得不敢出声。 这一刻,她们终于知道什么叫“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墨老夫人那边听说小两口现在才爬起来用饭,开心的嘴都合不拢。 几个墨夫人也长长松了口气,墨二夫人笑道: “还好还好,憋到二十多岁也还中用!” 墨三夫人道:“必须中用呀,要不糟蹋了干娘这段时间悄悄炖的补汤!” “就是苦了云书了,干娘,这几天就别让小两口来请安了,能叫云书歇一会儿是一会儿!” 墨老夫人嗔了几个儿媳一眼,“用你们唠叨!老身心里有数!” 她终于把宝贝孙媳妇盼来了家里,当然要好好宠着。 忽然想起自己那个没头脑的儿子,老太太忙对下人道: “去叮嘱一下国公爷,莫要让他脑袋抽筋,帮儿子找什么家庭地位!他那脑子,不打仗的时候惯会抽风!” 几位墨夫人全都捂嘴偷笑,干娘形容的太贴切了,他们这大哥,脑子有时候的确不大好使! 镇国公并不知道自己被母亲和弟妹们嫌弃着,他此时正在房间里抱着妻子卫氏的牌位聊天。 人躺在摇椅上,牌位就放在他的胸前,望着窗外的风景,他笑着说道: “子溶,臭小子亲事很顺利,我还以为儿媳妇那么好,会冒出几个抢亲的呢,结果那小子还真有福气,没一个来触霉头的!” “哎,在京中呆的人都皱吧了,我还寻思哪个不长眼的过来抢亲,我好结结实实地揍他一顿,结果没人给我这个机会,你说气人不气人!” “你说我就知道惹事?嘿嘿嘿,这不是你不在,太无聊了么,不过我这两天找到了一件有意思又有意义的事情,你猜是什么?” “你别不猜么,好好好,我不卖关子,告诉你还不行!” “我给咱们的孙子孙女想了好多名字,你听听哪个最合适!” “孙女就叫莫婷,亭亭玉立的婷,就像你和儿媳一样,看着就大气!” “你不喜欢?那叫墨静怎么样?要不叫墨水,不都说女子像是水做的!” “男孩的名字好起,我瞧儿媳妇挺会赚钱的,日进斗金,要不叫墨斗,墨日也行!” 第六百八十八章 三日不下榻 窗外的墨老夫人听到镇国公这名字越起越离谱,实在没忍住推门走了进来。 老夫人走过来拍了儿子脑袋一下,嗔道: “什么莫婷?杯莫停么?好好一姑娘家,被你弄成了酒蒙子!你真是要把老身给气死!” 墨二夫人也道:“是啊大哥,还有什么墨斗,还墨鱼呢,这比知许的名字还难听!” “还有墨日……不得不说,大哥,你在取名字上真是有点邪才!”墨四夫人忍笑道。 镇国公没想到母亲和几个弟妹竟然都在屋外,不好意思地将怀里牌位抱得更紧了些。 “娘,我这不是跟子溶商量呢么!不喜欢咱们再换!” 老夫人白了镇国公一眼:“我重孙的名字,得云书他们小两口取,你就别动你那脑子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去给你儿子多告几天假!” 母亲吩咐,镇国公哪敢不去,忙不迭放好牌位进宫去了。 很快,坊间就传出小公爷新婚三日不下榻的传言,全都在感叹小夫妻的如胶似漆。 其实这些话实在太夸张了,墨归倒是想三日不下榻,可昭昭的身子适应不了啊,他可不舍得伤害昭昭。 于是第三日早晨,他便乖乖地起了床,带着沐云书来给祖母、父亲和各位长辈敬茶来了。 这两日虽然疲惫,但沐云书的脸色却越发红润,眼眸和唇都更加水嫩,看着就叫人移不开眼。 墨老夫人稀罕得跟什么似的,还没等喝茶,就拿出了一个大大的红封,塞到了沐云书手里。 沐云书也是欢喜的,正式地给老夫人行了晚辈礼,喊了一声:“祖母!” 这声“祖母”让墨老夫人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圆满了,眼眶竟有些泛红,“乖乖,快起来吧,别累着!” 一旁的镇国公一个劲地给老夫人使眼色,“娘,还有儿子呢!” 沐云书忍笑,朝镇国公递了一杯茶,恭敬道:“父亲!” 镇国公顿时咧开了嘴,现在云书也是他半个女儿了,看官家还怎么在他面前炫耀! 他也拿出了一个大大的红封,然后便叫儿子扶着儿媳站了起来。 几位墨夫人当然也不会少,墨归不由低声在沐云书耳边道: “你这改口钱,比我私库都充盈!” “你还有私库?” 见媳妇看向自己,墨归的心又漏跳了一拍。 媳妇挑起的哪里是眉头,是他的魂啊! “我都是你的,私库当然也是你的!” 见小两口又开始咬耳朵,几位墨夫人实在受不了,推着两人道: “快快回屋里咬耳朵去,也好看看你们祖母和父亲都给了什么好东西!” 沐云书脸一红,“我还想陪婶子们打牌呢!” 墨归顿时苦了脸,满眼哀求地看向了几个婶娘。 几位墨夫人偷笑,为了戏弄墨归,还真把沐云书留下打了一个时辰的牌。 最后瞧侄子实在坐不住了,才放小两口回了院子。 回屋后,墨归就帮着沐云书将红封拆开了。 他主要好奇他父亲会给云书什么礼物。 打开一看,两人都惊讶了,竟然是镇国公府的房契! 墨归乌黑的瞳仁被烛光映出几分暖色,他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昭昭的身份是帝姬,一般要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可他爹将镇国公府的房契给了昭昭,就说明镇国公府也是昭昭的! 他这爹,总算是干了一件靠谱的事情! 沐云书只觉得这改口礼太过贵重,想要还给镇国公,人却被墨归圈在了怀里。 “你还他,他也不会要的,国公府早晚也会交到你手上,早几天晚几天没什么区别,你还回去,反叫父亲他们不踏实!” 说着,他将沐云书转过来,望着她的眼睛道:“看来我还是得跟你重申一遍,我是你的,我的都是你的,不行你给为夫盖个印吧!” 狗男人说得一本正经,沐云书却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又往床上倒,气得她张嘴就咬在了墨归的肩膀上。 墨归却只是轻笑:“盖了印,就不许不要我了!” …… 三天过后,便是回门。 沐云书的情况有些特殊,景德帝也知道沐云书与养父养母的感情很好,便叫她这日先回昭庆府,五日后再回宫赴家宴。 于是沐云书便与墨归回到了昭庆府,沐询夫妇早就等待多时,见女儿回来,忙不迭叫人响了爆竹,把两人迎进了门。 几个孩子全都泪眼汪汪地扑了上来,一直与沐云书在一起生活,突然分开,孩子们都不习惯。 小修齐一脸不解地看着沐云书,问道: “姑姑,你成亲那日我明明睡在你身边的啊,怎么醒来的时候变成了墨祖祖?是不是有大坏蛋把我给抱走了?” 芊凝揪了一下修齐的耳朵:“你傻呀,姑姑成亲,咱们不能在洞房里睡!” “为什么?姑姑的床明明很大!就算姑父个子大,也能住下我们两个,难不成他还要在床上打把式卖艺?” 林氏见两个娃娃越说越没谱了,连忙捂住了修齐的嘴,哄道: “好了好了,快别乱问了,这可不是你们小孩子该问的!不是都饿了么,洗洗手吃饭了!” 林氏打断了两个好奇宝宝,两个宝宝越发觉着姑父可疑,等林氏等人围着沐云书嘘寒问暖时,两个小家伙把墨归拉到一旁,一脸严肃地教训道: “姑父,你睡觉是不是不老实?你这么大的个子,可不能压着姑姑,会把姑姑弄伤的!” “没错,姑父要是管不住自己,睡觉前拿根绳子捆住自己,这样就不会伤到姑姑了!” 两个小家伙掐着腰一脸严肃,墨归想否认,可想到孩子们说的好像也没错。 自己晚上的确不老实,不过并不是睡着以后…… 也没办法与孩子们解释,墨归只能尴尬地清了一下喉咙,让阿泗拿出糖来哄着两个孩子玩去了。 这次回来,沐云书还得到了两个好消息。 一是在青州的三叔来了信,信上说按照她的交代,青州的保信堂与当地济民署合作,常到各个村子为百姓义诊,真叫他们查出一个村子的村民害了时疫。 第690情敌 因为发现得早,官府帮忙控制了那小村落,加上派来青州的大夫对治疗时疫都有一定研究,时疫很快就被控制了,没有让这疫病蔓延! 这实在是了结了沐云书的一块心病,前世这场疫病不知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连九哥因此离世,这一次他们提前将时疫扼杀在摇篮中,终于不会让前世的事情重演了! 这消息将沐云书眉头间最后一丝愁绪也带走了,她知晓还会有很多未知的困难,她并不害怕,她只是怕自己知道答案却无力挽回。 好在,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另外一个好消息就是会试放榜了,这榜放的也是曲折,榜单张贴出来时,沐乐驰并未上榜,家人都感觉很遗憾,只劝沐乐驰下次努力。 不料没多久,榜单竟然更改,原因是考官忘记将那个曾陷害娄珏的考生除名! 那位考生在榜单最后一名,将他划去,补上来的竟然就是沐乐驰。 这件事让沐家人唏嘘好久,那考生以为自己考得很差,才动了害人的歪心思,结果人没害成,还把自己的前程都搭了进去。 本已经上了榜,结果却因害人被禁考,白白浪费了数十载寒窗苦读! 人这一辈子,真是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沐乐驰虽然是榜单最后一名,他却依然开心,他明白自己的水平,即便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有太大的突破了。 他如今想的只是以后做个好官,在自己的领域里做些实事! 除了这两件喜事,还有一件有趣的事。 林氏把沐云书爱吃的点心都堆到了她面前,笑着道: “昭昭,这些都是昨日你江伯母带来的,她知道你喜欢吃,你多吃点!” 林氏说的江伯母,就是江浩的娘亲。 这段日子,吴婶一直在帮江母治眼疾,江伯母会常来家里做客很正常。 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江伯母了,沐云书便问道: “伯母现在身体如何?眼睛好些了么?” “好多了!”林氏笑着回道: “有吴妹子和葛老在,不说恢复如初,也定会叫她看清楚以后孙子孙女的样貌!” 听母亲这般说,那就是江家也有喜事了,沐云书没想到江浩这么快就遇上了合心意之人! “江浩将军可是定了亲?是哪家的姑娘?” 闻言,林氏朝坐在一旁的吴忱君弯眉笑了笑: “还能谁家的姑娘有这样大的吸引力,当然是咱们的非衣了!” “非衣?” 沐云书惊讶了,江家看中的人是非衣! 想想也觉得合理,吴婶帮江伯母医病,两人接触颇多,定会聊起儿女之事。 江浩将军忠孝骁勇,非衣才貌双全,的确是一对璧人。 可是…… 九哥对非衣的心思,好像挺明显的。 与江浩将军比起来,九哥的确显得没有正事了些,看来九哥又要受伤了…… 沐云书对吴忱君问道:“吴婶,这事已经定下来了吗?” 吴忱君摇了摇头:“还没有,非衣那孩子自小主意大,她说想多了解一些再做决定,我便与江夫人说再等等。” 她当然是尊重女儿的,她也相信江家的人品,没有最后定下来前,一定不会传出不好听的流言来。 不过她却是中意江浩将军的,女儿做了官,的确很厉害,可没有多少人能接受在外行走的女子。 江家愿意接受,江将军还对非衣赞不绝口,她觉着非衣有这样一个人伴在身边,以后定不会孤独的! 沐云书了然点点头,没有冲动就好,如此,非衣会选谁,就看她的心意了。 江家有意求娶吴非衣的事情,萧泽玖当然也知晓了。 他只觉得晴天霹雳,自己还没有试探出非衣的心意,竟又无端冒出一个竞争者。 这日散职时,萧泽玖想邀请吴非衣去逛夜集,可话还没出口,他们就遇上了等在翰林院外的江浩。 江浩看到吴非衣,不好意思地走上来抱了抱拳,道: “小吴大人,小公爷和殿下成亲那日多亏了你给我的醒酒药,不然我喝了那么多酒,定会难受好几日,我娘做了点桂花糕,叫我拿来给你尝尝鲜!” 萧泽玖在一旁听得直窝火,江浩一定是借着答谢的机会假装亲近非衣,他看着憨厚老实,实际一点都不老实! 他气得直磨牙,正想说非衣不喜欢吃这些,谁料吴非衣竟是接过了那盒子糕点,对江浩笑道: “将军客气了,不过喝酒伤身,以后还是要适量,不能喝得那么凶了!” 那日江浩为了帮墨归挡酒,被众宾客灌得不省人事,好在吴非衣身上有吴婶帮墨归准备的醒酒药,她便忙拿出来喂给了江浩。 江浩因此少遭了不少罪,想起吴非衣推开众人,将醒酒药喂给他的情形,他心里就生出些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见吴非衣一脸认真地叮嘱自己,江浩脸色微红地应道: “是!在下以后断不会再如此鲁莽了!” 萧泽玖看着江浩略带扭捏的样子,牙齿磨得更响了。 博同情,示弱,卖乖,这不是后宫那些嫔妃争宠用的手段? 好在非衣是个见多识广的,一定不爱喝这泡了多年的绿茶,于是他虎着脸对江浩道: “军中之人哪有一个不爱喝酒的,江将军今儿答应了,明儿就又跟兄弟们吃酒耍拳去了吧!” 说着,他叉腰叹了一声,带着几分哀怨地看向吴非衣: “本王羡慕将军,可以经常与好兄弟们一起玩耍,本王就不一样了,本王没什么朋友,唯一喝多一次,还是跟小吴大人办案的时候!” 萧泽玖这话酸溜溜的,听得江浩一头问号。 这都哪跟哪啊?他跟军中的兄弟们在一起喝酒是有的,但也没有经常在一起玩耍啊! 吴非衣却是听出了萧泽玖话里的意思,他是在说江浩这些行武之人喜欢逛风花之地。 “江将军不是那样的人,九殿下莫要以刻板印象恶意揣测别人!” 吴非衣皱起眉头看了萧泽玖一眼,口气里皆是不满。 九殿下根本就不清楚,他这样的身份随意点评别人一句,后果会是什么!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就像她永远不会原谅裴淸怜,而九殿下却觉得那些事都过去了。 第六百九十章 狗男人 吴非衣眸光暗了暗,蹙着眉头看向萧泽玖: “现在已经下职,殿下若还有事,明日再商议吧,告辞!” 说罢,她便转身对江浩道:“江将军,咱们走吧!” 江浩点点头,朝萧泽玖行了礼,便与吴非衣一起离开了翰林院。 见吴非衣离去,萧泽玖心都被拧成了麻花,为什么他的心意阿吴视若无睹,别人送一盒糕点,她就开开心心收下? 他气得一脚踹在了一旁的石头上,可那石头是埋在地里的,这一脚下去,直接把他的脚趾都给踢肿了。 “吴非衣,你爱给谁醒酒药就给谁醒酒药,本王才不稀罕!” 萧泽玖气得抱着脚在地上蹦了一大圈,新来的随从快步走上来担心地道: “殿下,您的脚没事吧?要不赶紧回府,奴才叫府医给您瞧瞧!” 萧泽玖瞪了随从一眼,“回什么府,府医的药能有皇妹的有用?去昭庆府!” 可惜萧泽玖到了昭庆府后,却发现吴非衣带着孩子们随江浩去逛夜集了,皇妹和墨归也与他们在一起,独独没有叫上他! 次日他将墨归叫出来喝酒,斜倚在凳子上,他阴阳怪气地道: “小公爷现在的人缘是真好,跟江浩将军那种孤臣走得也很近呢!” 墨归给自己倒了杯茶,指着窗外酒楼的幌子笑道: “要不是瞧见这个,我还以为自己进了醋坊,怎的,你掉醋坛子里了?我与江将军交好,与殿下也没什么关系吧!” 萧泽玖抬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胡说!我这衣裳用龙涎香熏了好几遍,怎么可能有醋味儿!” 握起酒盅喝了口酒,他又气闷道:“我就是不明白,我的心意还不明显么?吴婶她应该知道的,本王哪里比不上江浩?” 墨归顿时扬起眉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萧泽玖一番。 “这比不上的地方,一时半会还真说不完!” 萧泽玖气结,他可是他的大舅子,墨知许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我不过就是散漫了一点点,随性了一点点,爱玩了一点点……” 说到这儿,萧泽玖深吸了口气,他这缺点确实有点数不过来。 “可本王也有很多优点啊!” 墨归用拳撑着头,气死人不要命地道: “殿下指的是单纯到愚蠢么?追着裴淸怜跑了多年,却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对她是恩情还是喜欢,转头瞧见另一个姑娘不错,就又追了上去,你若为人父母,会把女儿交给这般心性不定之人?” “本王哪里是心性不定,本王心里念着的,一直是当年救我的非衣!莫不是本王对非衣的好还不明显?吴婶她没有看懂?” 墨归无奈摇了摇头:“殿下也说你心里记挂的,一直是小时候救过你的那个人!可这个人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却不记得,你喜欢的到底是这个人,还是一份执念?若当年救你的人不是小吴大人呢?你是要娶救你的那个人,还是小吴大人?” 萧泽玖怔了怔,他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墨归敛了神色,人都是复杂的,九殿下看似随性,其实最是执拗,就像那买履的郑国人,没有尺子就不会买鞋了。 吴婶是怕他根本就没有搞清楚什么是喜爱。 最重要的是,两人成亲,只有喜爱是不够的,尤其吴非衣和九殿下的身份都很特殊,婚后若有人常与九殿下说女子不该抛头露面,九殿下还会准许吴非衣继续做官么? 他是皇子,会接触到更多的声音和质疑,那时候他还会保持本心么? 这都是一个母亲会担忧的事情,更何况萧泽玖还轻易被裴淸怜蒙蔽了那么多年。 墨归站起身,拍了拍萧泽玖的肩膀:“为人父母的,只想子女过得踏实安稳!而小吴大人,也想给她母亲一个安稳!” 萧泽玖想说自己也能给阿吴安稳,可话到嘴边他又迷茫了,因为他根本就不清楚,到底何为安稳! 墨归没有与萧泽玖多聊,坐了一会儿便回府了。 进门时,正见沐云书对着镜子在卸发钗,便走过去动作轻柔地帮她将发钗卸了下来。 如瀑长发瞬间从他掌边滑落,他眼里涌入暖色,将沐云书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挨着她的头轻声道: “昭昭,能娶到你真好!” 他发现能与心爱之人相守,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老天对他真是格外关照。 沐云书不知道这硬汉又在撒什么娇,回身捧着他的脸,不解道: “怎么了?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沐云书转身时,墨归眼底不可遏制地翻涌起一抹暗色,深吸一口气,他抱紧了沐云书哑声道: “亏心事等会才会做,现在只想把我心里的话说给你听!” 墨归的声音刚落,沐云书就觉着自己的身子一轻,本能地扯住了墨归胸前的衣衫。 墨归看着自己露出的胸膛,忍笑道:“别急,为夫自己来!” 沐云书眼角跳动,终于明白这男人说的亏心事是什么了! 可男人根本不容她多想便低头吻住了她的唇,那吻急切而热烈,辗转厮磨,不断地探索。 沐云书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能感受到墨归那强烈的情感,心中也被满满的爱意所填满…… 好在第二天两人要入宫,墨归担心沐云书没有精神,下半夜终于停止了折腾。 搂着怀中沉沉睡去的人儿,墨归嘴角都弯成了月牙。 次日,翠玉发现小公爷一大早就在院子里练武,惊讶得眼睛都瞪成了铜铃。 小公爷这也太有精神了!不是说那种事很费力么? 从前只有将美人比喻成吸食精气的狐妖,她怎么觉着,小公爷才是那个吸食精气的! 从前还觉着她们主子还挺喜欢小公爷的,可最近一直听主子骂小公爷是“狗男人”,啧啧,看来男人真的是一个德行! 墨归已经练好了功,瞧翠玉端着热水往屋里走,便走上前道: “把热水给我吧,你们去忙吧!” 翠玉苦着脸道:“小公爷,这热水是给主子敷腰的,您进去,我家主子这腰就更疼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 清心咒 墨归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也知道自己这两天有点过分了。 “我知道分寸,真的只帮她涂药,我保证!” 他刚刚真没多想,现在……控制不住的多想啊…… 见翠玉满脸不相信,可咱们小公爷本就不是多话的性子,接过水盆就往屋里走。 翠玉只能满脸无奈第的在后头喊: “姑爷,那您再帮我家主子揉一揉腰,吴婶说多按揉可以舒缓不适!” 墨归喉头不由滚动了一下,决定等会去祖母那把清心咒找出来多念几遍。 他以为娶到昭昭自己就不会有那么多杂念了,没想到啊,他就是个禽兽! 不过他还是信守承诺的,规规矩矩地帮媳妇涂了药,又到浴桶里泡了个凉水澡,这才带着媳妇一起坐马车入了宫。 马车上,墨归只紧紧握着媳妇的手,心里就觉得甜丝丝的。 沐云书看着他嘴角向上,傻乐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 她还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总是凶巴巴的,水珠掉在他脸上,都能结冰。 “我听说,你从前总叫我小狐狸,以为我想要算计祖母,后来怎么就改变了想法!” 墨归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你可是听阿泗那混小子胡说了什么?” 那小子定是又与他媳妇在被窝里说他闲话,好日子过的真是太多了,有机会得给他松松皮! 沐云书扬眉:“阿泗现在是我的娘家人,你不许罚他!” 被昭昭看穿心思,墨归心虚地用修长手指蹭了一下鼻尖。 那时候会说昭昭不好,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心有些不受控,他想要反复提醒自己,不能再靠前。 他目光柔软地看向沐云书,像是在投降,“以前是我的错,你是什么小狐狸,你是狐仙!” 搂过沐云书的肩膀,他在媳妇的额头上落了一吻。 沐云书没发现阿墨竟是这般能屈能伸的,她忍笑拍了一下他的腿,“以后再敢乱说,我就糊上你的嘴。” 墨归眼底笑意更浓,直接扶住了沐云书的头,俯身吻了上去。 直到马车停下,他才不舍的起了身。 “这可不是什么惩罚,下次想个更好的!” 沐云书气得踹了他一脚,可身上却没什么力气,只能忍着羞快些下了马车,如此才能让车外的风吹散她脸上的燥热。 而此时,宫门外也陆续有马车驶来,其中一辆沐云书认得,那是鲁王府的马车。 “应该是八嫂到了!我去与她说说话!” 墨归知晓昭昭与鲁王妃关系不错,便点头陪着她走上前去。 没多久,鲁王府的马车就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了两人,但沐云书并不认得。 一人大概四十的年纪,余弦儿与她有些神似,沐云书便猜到这大概就是余弦儿的娘亲,余夫人。 余夫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怯怯的姑娘,看到这姑娘的容貌,让沐云书惊讶了一下,因为她长得跟羲和郡主很像。 若不是气质天差地别,沐云书险些将这姑娘错认成了余月羲。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余家的姑娘与余月羲是堂姐妹,有几分相似也正常。 最后下来的才是余弦儿,她也看到了沐云书,清冷的眉眼顿时就泄去了凌厉。 走上前,她立即含笑对沐云书和墨归道:“你们成亲那日人太多,我还没道一句恭喜!” 沐云书红着脸与墨归对视了一眼,笑道:“多谢八嫂。” 两人的恩爱藏也藏不住,看着叫人好生艳羡。 余夫人也走上来朝沐云书行了礼,“弦儿总说殿下对她很是照顾,臣妇在这里谢过殿下了!” 她虽然在谢沐云书,眼睛却朝墨归瞟了瞟。 小公爷样貌英俊,对妻子又这般宠爱,实在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也难怪羲和郡主会念念不忘! 她听她家夫君说,小公爷成婚那日,余月羲又在公主府大闹了一通,险些上了吊呢。 余夫人继续道:“殿下以后可以常来余府坐坐,咱们也是一家人呢!” 余弦儿不喜欢母亲见人就要沾光的性子,皱了一下眉,把话题接了过来。 “云书,这是我母亲和我小妹,今日宫宴也来凑凑热闹!” 说着,她主动上前了一步,隔断了母亲的视线,“走吧,外头晒,咱们一起进宫!” 墨归觉着与女眷走在一起不太方便,便将沐云书交给了余弦儿,自己寻萧泽玖去了。 余夫人看着宽肩窄腰的小公爷消失在视线里,不由感叹昭庆帝姬吃得是真好。 她眼中有兴味闪过,也不知这昭庆殿下与羲和郡主今儿见面,会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沐云书和余弦儿走在前面,并没有瞧见余夫人的眼神。 进了举办家宴的宫殿,沐云书便拉着余弦儿坐下,给余弦儿诊了脉。 她身体有些暗疾,但并不严重,用了药后已见好转,沐云书便笑着道: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坚持用药就好!” 因为沐云书和孩子们的主动接近,让余弦儿多少有了些自信,不再觉得自己身上有难闻的味道。 加上这段时间的调理,以前会隐约作痛的小腹,疼痛感也逐渐消失,她也知道自己在慢慢康复。 “好。” 她朝沐云书露出一个笑容,清冷中带着一抹惊艳,虽不热烈,却叫人舒心。 两人聊天时,殿内又走进几人,其中便有汕王妃和她的儿子萧晟。 沐云书能看出来,萧晟被蜱虫折腾得瘦了许多,明明还是个孩子,但其凹陷下去的脸颊却致使他整个人透着一种阴森的味道。 汕王妃看到沐云书时,眼神更是藏着淡淡恨意。 她已经听到外头的传言,晟儿会被蜱虫咬伤,全怪沐云书和那个萧修逸! 西秦人想要拿蜱虫对付的,是赢了他们的少年,他们晟儿是帮萧修逸挡了灾! 沐云书一定知道西秦人的盘算,要不然为何一直没有承认,萧修逸就是与西秦人对弈的少年? 他们晟儿非但帮萧修逸挡了劫,最后的风光还都让萧修逸给占去了,现在连皇长孙的位置也被萧修逸抢去,她怎能不恨呢! 第六百九十二章 目的不纯 汕王妃拉着萧晟的手,走到沐云书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 “皇妹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气色可真好啊!” 沐云书不喜欢这个三嫂,她打芊凝那巴掌,她还记着呢! 听到这带着挑衅的声音,她便转过了头,淡淡道: “那看来三皇嫂家里有什么难事,我瞧着你的脸色可不怎么好!” 汕王妃眼角一跳,哪能想到沐云书会这样接她的话。 捏紧了拳头,她才勉强将心中的怒火忍了下去。 “本王妃自然是没有皇妹过得舒心,所有人都对皇妹宠着护着,就连不怎么与人打交道的八弟妹也与皇妹这般要好,三嫂真想跟你学学,你到底怎么拉拢到这么多人的!” 沐云书怎能听不出汕王妃话里的意思,她想让父皇觉得她在结党营私,也想让八嫂以为她接近她目的不纯。 可她不在乎,她就是在结党,而她的党羽,就是大奉所有忠君为国之人! 她正要开口回击汕王妃,手却被一只柔夷按住。 余弦儿扬起脸看着汕王妃,淡道:“三嫂想学也不难,拿出十分真心便好!” 这是变相说她虚伪了! 汕王妃气得指甲都快嵌进手心里,只是不待她再开口,萧晟就不耐烦地道: “母妃,我累了,与她们这些女子叽歪个什么!咱们赶紧坐下吧!” 听到儿子催促,汕王妃顿时缓了脸色。 “晟儿累着了,是母妃的不是,走吧,母妃带你入席!” 听着这母子两的对话,余弦儿眉头紧皱。 汕王妃实在太过溺爱萧晟了,把晟儿宠得残忍暴虐,嫉妒心极强。 她记得去年的一次宴会上,礼部尚书带着孙儿赴宴,因那孩子生得粉雕玉琢,被众人夸奖了几句,结果没多久,那孩子就在阁楼上摔落下来。 当时只有萧晟在场,萧晟说他只是与那孩子比试谁爬的更高,结果那孩子自己抓不住窗棂摔了下去,实在蠢的要命。 因为没有旁的证据,礼部尚书家里也没有再追究,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可余弦儿还是没办法忘记,那个孩子瞪着眼睛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萧晟已经十来岁了,他不是不懂事的年纪,把人命看得如此之轻,以后真叫他掌权,大奉不乱才怪! 余弦儿在心中担忧之时,太监的传唱声响起,是景德帝与皇后娘娘到了。 到殿的众人齐齐起身迎接,便见景德帝和方锦音一人牵着几个孩子,从殿外走了进来。 沐云书并不惊讶,皇后娘亲差人与她说过,父皇已经叫修逸和修齐他们到弘文馆读书,便提前将几个孩子都接入了宫中。 沐云书知晓,汕王妃却不知道。 看到景德帝竟然抱着芊凝走进大殿,她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他的晟儿从来都没有这种待遇! 莫非父皇真的想越过儿子这一辈,直接将皇位传给长孙? 这不行,绝对不行! 汕王妃心中着急,正想着如何才能帮夫君和儿子抢回父皇的关注和宠爱,那边大长公主带着女儿余月羲也到了场。 余月羲比前一段日子憔悴了许多,脸上铺了厚厚的粉才勉强遮掩住眼底的乌青。 一进殿,她的眼睛便朝四周扫去,最后落在了沐云书的方向。 那眼里的怨毒不加掩饰,让人看得脊背发寒。 余月羲钟情墨归不是什么秘密,如今看来,她对墨归的执念只增不减,汕王妃看到这一幕,眼里忽地闪过一抹暗光。 今日是家宴,景德帝让众人不必太拘束,进殿后就让大家都坐下了。 除了将芊凝带在身边,其余几个小家伙都安排在了沐云书身边的位置。 与方锦音落座后,景德帝便叫海公公去传宴,殿里顿时热闹起来。 方锦音又把沐云书招到跟前,看了又看,见她眼底都是笑意,就知道墨知许待她应该极好。 这样她便放心了。 景德帝今天心情也格外的好,他收到了青州官员的奏折,知道多亏了保信堂,青州百姓才避开了一场瘟疫,眼中对女儿的赞赏溢于言表。 他想,老天爷大概看他还算勤勉,不忍让大奉败在他手上,这才让他寻回了昭庆! 他将事情朗声宣布给众人,好叫这些宗亲知道他的小锦鲤,又帮大奉躲过了怎样一场祸事! 赏赐当然少不了,听到海公公将赏赐单子读完,沐云书真怕父皇把他的私库都搬空了! 能得景德帝如此宠爱,在座众人没有不羡慕的。 从前那些冷眼和慢待都不见了,谁都不会再拿什么礼仪规矩说事,规矩,只是讲给弱者的! 于是也别管真情还是假意,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庆祝大奉遇难成祥。 几支歌舞过后,修齐就无聊的趴在沐云书身上睡着了。 听他鼾声都响了起来,景德帝只觉好笑,便叫人带着孩子们去离这里最近的繁英阁歇着。 繁英阁是景德帝清闲时休息的地方,很少让外人踏足,不想他竟是愿意让几个孩子去那里休息。 萧晟闻言,脸都气黑了,不过他不敢顶撞景德帝,只能起身说自己也乏了! 天气闷热,孩子们困倦也属正常,景德帝想了想,便叫太监带着萧晟一起过去。 小太监带着孩子们来到繁英阁,立即给孩子们寻了休息的地方。 修齐平时喜欢捣蛋,但他其实很懂事,知道皇祖父的东西不能乱碰,所以来到殿内就老老实实地爬上罗汉榻休息去了。 小太监看到几位小主子这般省心,长长松了口气,他可真怕小孩子不懂事,看到什么稀罕东西都要拿起来瞧瞧! 而另一边的萧晟就没有这般老实了,他其实根本不困,只是不满皇祖父对这几个小臭虫这般优待! 他记得母亲说他之所以会被蜱虫咬伤,都是被这几个臭虫连累的! 萧晟眼底闪过一丝阴鸷,那眼神跟他爹爹如出一辙。 在榻上躺了一会儿他就起了身,开始在屋子里转悠起来。 …… 墨归素来不喜欢热闹的场合,又知道昭昭心里惦记着孩子们,便低声与沐云书打了个招呼,去看孩子们的情况。 墨归离开,余月羲的心跟着飘走,也悄悄起身跟了上去。 第六百九十三章 脏了! 余月羲沿着宫墙一路追到假山后的回廊上,才看见墨归的身影。 她快步跑了过去,直接拦在了墨归身前。 男人的眼神深邃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从前是冷漠无情的,可自从他成亲后,眉宇间就好似化进了春水,看上一眼就能将人溺毙! 余月羲觉着自己的心又开始乱跳起来,眼中委屈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知许哥哥,我给你传过好多次的信,你为什么不理我?” 她真的不明白,软的硬的她都试过了,为什么无一奏效! 墨归看到余月羲,眼神又恢复了从前的冰冷,厌烦地退后了一步。 “我为什么要理你?让开!” “你别对我这样凶好么?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她明明更早认识知许哥哥,她比沐云书更喜欢他,为何他就是看不到呢?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不怪你喜欢沐云书了,我允许她分走你一部分,我也不跟她计较位份,她可以是你的正妻,只要让我在你身边就好!” 余月羲等不下去了,在席间看到知许哥哥与沐云书恩爱的画面,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平妻的位置她争取不到,妾总可以了吧!驸马身边也可以有两房妾室的! 为了知许哥哥,她可以牺牲一切,甚至做妾! 反正他身边总要有旁人伺候,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她? 到时候沐云书回去住她的公主府,她就可以留在镇国公府陪着知许哥哥,跟正妻又有什么区别! 可她怕说出来会遭到母亲反对,不如直接来找墨归,她如此低声下气,他总不忍心再推开她了! 这般想着,余月羲就又朝墨归靠近了几步,眼中满是柔情。 墨归简直被余月羲气无语了,她不计较?轮得到她计较么? 好在他反应迅速,不待余月羲走到他身边,他便迅速躲开。 “郡主自重,你弄脏了我,昭昭会嫌弃我的!我再与你说一遍,除了昭昭,我身边不会再有其他女子,你不会是特殊的那一个,再纠缠,我便不客气了!” 剑眉聚拢在一起,声音都结了冰块,墨归不想再与余月羲纠缠,翻过廊上的栏杆便飞快离开了。 看着墨归消失的背影,余月羲觉着心口钝痛。 摘下身边的花用力摔在地上,又将那些花踩得粉碎,好像脚下踩的不是花朵,而是她痛恨的沐云书。 她已经什么都不争了,只求一个留在知许哥哥身边的机会,为什么这样他也不答应? 男人都是来者不拒的,更何况是她这样的姑娘。 她明白了,一定是沐云书仗着帝姬的身份,不许知许哥哥亲近别的女子,他跑的那么匆忙,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害怕被沐云书看到! 对的,一定是这样,她父亲就很怕母亲,从不敢在母亲面前碰别的女子! 余月羲忽然想起汕王妃对她说的话,她说墨知许不接受她,是顾及家族和颜面,只有给他一个不得不娶她的理由,他才能顺坡下驴。 且这个坡,越陡越好! 只是汕王妃提出的那个办法实在太危险了,她有些害怕。 可想到知许哥哥那张脸,余月羲心脏又“砰砰砰”地跳个不停,觉得不管为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就在她恍神的时候,不远处的繁英阁竟响起了一阵嘈杂声。 没多久,她便看到墨归快步折返回来。 余月羲还以为墨归是回来向她道歉的,正欢喜地迎上去,却被快步走来的墨归喝了一声:“让开!” 她这才意识到墨归怀中抱着一个孩子。 那孩子头上满是鲜血,死死地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咽了气。 墨归身后跟着两个满头冷汗的小太监和另外几个孩子。 余月羲知道出了事,不可能再有机会与墨归说话,便随着众人一起朝紫晨殿的侧殿快步而去。 墨归将孩子安顿在侧殿,太监跑去禀报景德帝,不多时,景德帝和沐云书等人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修齐怎么会磕到头?他伤得重不重?” 一进侧殿,景德帝便急急询问出声。 沐云书更是紧张得手脚发凉,孩子们在宫外一直好好的,怎么会在守卫森严的皇宫里出了事? 她快步走到榻前就握起了修齐的手,紧张地查看起修齐的伤势来。 修齐惨白着一张肉嘟嘟的小脸,感受到熟悉的温度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姑姑……” “姑姑在,小齐别怕!”沐云书握紧了修齐的手,转过头对翠玉吩咐道: “快去取药箱,还有热水,快点!” 看着一向沉稳的姑姑忽然变得有些慌乱,修齐虚弱安慰道: “姑姑,您别急……小齐齐没事的……” 沐云书怎能不急呢,修齐头顶的血口子那么大,这种外伤可大可小! 方锦音也急得三魂丢了两魂,怒视着那几个看着孩子的小太监,问道: “怎么会把修齐伤成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们被皇后的怒吼声吓得一抖,均不知该如何作答。 “皇祖母,这件事怪不得别人,是萧修齐他自己不老实!” 这时,一同而来的萧晟站了出来,指着修齐冷声道: “他看到皇祖父多宝阁上的瓷瓶漂亮,非要去拿,结果便被那瓷瓶给砸伤了!” 景德帝朝太监们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太监们支支吾吾地道:“好像……是这样的!” 这几个太监都是在繁英阁侍候的老人,不敢对景德帝说谎,他们认同萧晟的话,便让景德帝微微皱了皱眉。 方锦音却是不信,冷着脸看着那两个太监质问道:“什么叫好像?你们从实说来!” 太监们吓得一抖,他们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 晟世子嫌弃他们身上有味道,休息时把他们赶了出去。 几个太监记得海公公的叮嘱,怕晟世子和几个小主子生了摩擦,准备每隔一段时间就进屋瞧瞧,不料他们还没等再次进门,晟世子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晟世子说是不想与另外几个小主子挤在一起,他们只能为他另外寻了休息的地方。 第六百九十四章 成长 因为几个小主子都睡着了,几个太监没有再进门打扰,就都等候在了门口,准备等着传唤再进去伺候。 可是传唤声没有听到,却是听到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待他们冲进屋子后,便看到修齐小主子满头是血的倒在地上,周围都是瓷瓶的碎片,显然是被瓷瓶给砸伤了头。 屋子里就这几个孩子,瓷瓶不可能从多宝阁上自己掉下来,因此他们才觉着事实就是晟世子说的那样! 那瓷瓶可是官家最喜欢的粉彩婴戏天球瓶,也是先帝的珍藏,他们还以为这几个小主子很乖巧,没想到会捅出这样大的娄子来! “是奴才们失职,请官家息怒啊!” 太监们知道难辞其咎,只能认命告饶。 跟过来的汕王妃听闻修齐将父皇贵重的瓷瓶打碎,还伤到了自己,眼底那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哎!父皇息怒,几个孩子的确太不懂事了,不过修齐这孩子被砸破了头,估计是忘不掉这个教训了,也算是件好事!” 听了汕王妃的话,沐云书眼里闪过一丝暗芒。 汕王妃的意思是小齐罪有应得,如此一来,大家不会心疼小齐受伤,只会把他视作恃宠而骄,肆意妄为的坏孩子。 她可真会抓紧时间扣帽子啊! 但她没有着急反驳,一是小齐又晕睡了过去,沐云书担心他的情况,施针救治小齐更为要紧。 另外,她也想看看孩子们的反应。 这件事让沐云书知晓,不管她如何相护,风雨总会吹到她挡不到的地方,她想看看孩子们会如何解决此事。 “不是这样的,我齐哥哥没有胡作非为!事情不是晟世子说的那样!” 芊凝扁着粉嫩嫩的小嘴儿,极力隐忍着泪意和委屈,扬声为修齐分辩道。 她其实应该称呼萧晟一声哥哥,可她不想承认萧晟是她的哥哥。 汕王妃也不屑芊凝的一句称呼,见事实都摆在眼前,小姑娘还在狡辩,便冷哼道: “知错能改也不是不能原谅,没有担当的推卸责任才可耻!皇婶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好,但包庇恶行就是不对,难道你们姑姑没教过你们么?” 汕王妃抓住了机会,恨不得把天下所有不好的品质,都扣在几个孩子身上。 跟进来的余月羲看到这一幕,也立即帮腔道: “皇伯伯,这粉彩婴戏瓶可是我皇祖父的珍藏,那孩子虽然砸伤了头,可他弄坏了瓷瓶必须得受罚,您可不能姑息!” 能让沐云书不高兴的事情,余月羲都乐意为之,她可不管给孩子们扣下污名,对他们的未来会有什么影响。 听这些人都在怪罪弟弟,修培和修明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修培知道修齐贪玩,但他很懂事,绝不会随便去碰不属于他的东西,几乎没有迟疑,他捏着拳头上前了一步,红着眼睛跪地道: “是我,是我好奇那个瓶子上的图案想要取下来看看,弟弟阻拦我,我却一时失手打伤了弟弟,不关小齐的事!” “不对,是我,我觉得那瓶子有趣想拿来玩,一时没有拿稳才砸伤了弟弟,都是我的错!” 修明立即挡在了两个弟弟前面,咬牙跪了下来。 “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请官家和皇后娘娘惩罚我吧!不要怪修齐,他真的很乖很听话的,他不是汕王妃娘娘说的那样!” 众人都晓得修明和修培并非大皇子的骨肉,而是昭庆殿下收养的孤儿。 不管这彩瓷是不是这两个孩子弄碎的,也只能是他们! 有人便愤愤出言,请景德帝处置这两个不知轻重的孩子,夺回他们的萧姓,并将他们赶出宫去,不许他们再接近几位小主子。 芊凝听众人竟要将明哥哥和培哥哥赶走,眼眶里的泪水终是藏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不可以,她不要与哥哥们分开! 小姑娘心痛的都抽成了一团,每一次抽泣都仿佛要将她小小的身躯撕裂。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哥哥们不可能随便动皇祖父的东西,他们都晓得这房间里的东西很珍贵,怎么可能会去拿?” 萧晟歪了歪嘴,不屑道:“他们当然知道这屋子的东西珍贵,若不是摔坏了,没准还会揣进怀里偷偷拿走!” “没有!我的哥哥们才不会这样做!” 泪水在芊凝脸上肆意流淌,形成了一道道清晰的泪痕。 她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可以这样坏,她的哥哥们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污名? 这时候沐云书已经帮修齐处理好了伤口,确定小齐暂时无碍,她紧绷的那根弦才松了一些。 转过身拉起芊凝冰冷的小手,正视着小姑娘的眼睛,温声道: “芊凝,静下心来,打嘴仗是没有用的,你回忆一下事情发生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芊凝的手被姑姑温暖的手包裹着,愤怒的小脸缓缓平静下来。 她知道有姑姑在,没人可以冤枉哥哥们,心里也就有了底气。 皱起小眉头,她便努力地将事情回忆了一遍。 因为跟岑夫子养成了午休的习惯,到了时间便都昏昏欲睡。 除了逸哥哥,他们四个都撑不住了,便随着内侍来到繁英阁休息。 内侍们将他们安顿到榻上,萧晟就将内侍们赶走了。 他们本来害怕萧晟会挑事,但萧晟并未与她们说话,在屋子里转了一会儿也躺在榻上睡下了。 他们实在太困,见屋子里没了动静,很快就合上了眼睛。 大概因为有萧晟在,她心里存着警惕,睡得也不是十分踏实。 半睡半醒间,曾听到过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还有凳子滑动的声响。 不过这些声音并没有持续太久,屋子里很快又恢复了安静,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萧晟已经不在榻上,便踏实地睡了过去。 再后来,她就被瓷瓶碎裂声惊醒,揉着眼睛从榻上爬下来,绕过书架便发现齐哥哥摔倒在地上,头上被砸了一个血口子,其他两位哥哥则是抱着修齐呼救。 第六百九十五章 怎么就没有把他砸死! 沐云书听了芊凝的讲述后点了点头,她已经可以确定并非修齐顽皮,而是有人故意害几个孩子! 但她没有直接将真相说出来,以后这种事不会少,孩子们需要成长,需要自己想办法摆脱困境! 忍着心中怒火,沐云书让芊凝静下心思考。 “芊凝,你可还记得这瓷瓶最初摆在什么位置? 芊凝眨着眼睛仔细回想,立即说道: “记得的,瓷瓶放在多宝阁的最上层!” 因为那瓷瓶上的图案很有趣,他们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个瓷瓶。 可是,她好像发现了一点不太对劲的地方。 芊凝挠了一下头,看着两个哥哥问道: “哥哥,多宝阁在门的右侧,齐哥哥要是去拿瓷瓶,被砸伤后,或者是头朝向多宝阁,或者脚朝向多宝阁,可我怎么记得齐哥哥是面朝着门的方向倒下的?” 还不等修明和修培回话,萧晟着急抢白道: “那有什么奇怪,他未必直接被砸晕,也许是走了几步才倒下的!” “不对!” 芊凝立即反驳了一句:“我记得那些瓷瓶散落的位置,多数都在齐哥哥的身边,齐哥哥可以走,碎瓷片怎么会走路?所以齐哥哥就是在门边被砸晕的!” “我懂了!” 修明拍了一下额头,看向了沐云书: “姑姑,我知道那人是怎么陷害的小齐了!” 他快步走到殿内的木门边,将木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又来到门前不远的位置,演示起小齐摔倒时的样子。 “小齐当时就摔倒在这里,虽然离多宝阁不远,但就像妹妹说的那样,如果小齐是去取多宝阁上的瓷瓶,怎么会面对着门的方向摔倒,而碎瓷片又散落在他的身边?” “所以小齐并不是在多宝阁前被砸中的,而是在门前!” “而那瓷瓶,就是被人架在了门上,小齐一开门,瓷瓶就掉了下来,这才把小齐给砸伤了!” 他日日鼓弄机关,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陷阱都没有看出来? 好在姑姑引着他们一步步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若是繁英殿被打扫干净,他们真是百口莫辩了! 修培也恍然地点了点头:“我怎么忘了,修齐有起床小解的习惯!还有妹妹刚刚说挪动凳子的声音,一定是那人取瓷瓶时发出的声响!” 而提前出门的只有萧晟一人,真相不言而喻。 几个小家伙均含着怒意朝萧晟看了过去。 萧晟听到几个孩子竟然拆穿了他的布置,心里没有愧疚,只有恼火。 那个萧修齐怎么就没被砸死呢?他可是选了一个又大又沉的瓶子! 虽然被拆穿,萧晟也没有多慌,反正不管发生了什么,他母妃都会帮他摆平,他只要不承认就好了! “你们看着本世子作甚?哦,我知道了,你们是合起伙想要诬赖我!”萧晟不讲理的道。 萧晟的反应让汕王妃心里紧张了一瞬,可她也顾不得多想,万不能让父皇以为是晟儿做的。 立即将萧晟护到了身后,她哽咽着对景德帝道: “父皇……子虚乌有的事情竟被他们说得如此逼真,这几个孩子的心机也太深沉了!那瓷瓶又不是只有我家晟儿可以放到门上去,谁知道这是不是什么苦肉计!” 说着,汕王妃便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众人觉着汕王妃说得也有道理,甚至开始怀疑这些事都是沐云书教唆的。 害了晟世子的名声,那萧修逸夺储的机会就又多了几分啊! 也不怪他们多想,这几个孩子刚刚的表现实在是太敏锐了,若不是大人教导,孩子们怎么能这么快分析出事情始末? 为了储位,昭庆殿下竟然让一个孩子实施苦肉计,是不是太心狠了! 芊凝怒道:“才不是子虚乌有,我有证据!” 景德帝看向芊凝,沉声问:“哦?你有什么证据?” 汕王妃心中一紧,想要制止芊凝开口,却被景德帝冷厉的眼神给吓了回来。 芊凝不想哥哥们受冤枉,大着胆子将心中所想朗声说出: “我们来的时候宫婢刚给院子里的花浇了水,晟世子为了走近路,鞋子上踩到了泥!他要取下瓷瓶放在门上,定是要踩在凳子上才能办到!所以屋子里的凳子一定有留下来的泥土,如果没有,那就是被晟世子用帕子或者衣袖擦去了!” 景德帝威严的眼神落在汕王妃身后的萧晟身上,海公公立即会意,快步走到萧晟身边道: “世子爷,老奴得罪了!” 说罢,他便伸手检查起萧晟的衣裳,果见袖子上沾了一些泥土! 这时,墨归也走到景德帝身边,对他低语了几句。 查案多年,这样的小伎俩怎会逃出他的眼睛,他早已经派阿泗去收集了证据,而没有跟过来的修逸也一同去了繁英阁。 一直没有发声,也是与昭昭的想法一致,他们不可能时时刻刻地守在孩子们身边,要让他们知晓,出事后不能一味只知道愤怒委屈,要沉下心,为自己,为家人寻找到突破口! 几个孩子的反应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期,尤其是芊凝,思路清晰地让人惊喜。 没多久,阿泗和修逸就来到了侧殿,将查到的证据摆在了景德帝面前。 修逸交给景德帝的,是一块沾了血的镇纸。 小少年沉沉吸了口气,向景德帝禀报道: “皇祖父,这镇纸是我们在房间的角落里找到的,角落没有溅到血迹,这镇纸上却有鲜血,所以这镇纸定是被人踢到了角落里!” 一起去查看现场的太监忙不迭点了一下头,示意景德帝修逸说的都是事实。 可为何要将一块染了血的镇纸踢开呢?这东西这般重,不可能是无意为之! 景德帝看了一下众人的鞋子,大家来参加宫宴,穿得都很整洁,有污渍便会看得一清二楚。 恰巧萧晟还穿了一双白靴,靴子上的血迹就格外明显。 他走到萧晟面前,拉过他的手看了一眼。 见到他手上的墨痕,怒意已经盈满心头。 他实在没有想到,萧晟这孩子会这般狠毒。 第六百九十六章 一时间没有把握住分寸 不用问,景德帝已经想通了始末,萧晟不只是将瓷瓶放在了门上,还从他的桌案上取来了一块镇纸,放到了瓷瓶里加重瓷瓶的重量。 镇纸放在砚台旁边,上面总会蹭到些墨迹,萧晟去拿镇纸,墨迹自然沾在了他的手上。 他鞋子上的血迹,就是进门时将镇纸踢开的罪证! 这已经不是恶作剧,他是想要小齐的命! 修逸又道:“皇祖父,凳子上的泥土也没有擦干净,可以让内侍们再检查一下,谁的鞋子上留有泥土,便知道是谁踩了那个凳子!” 景德帝哪里还有疑虑,就是没有这些证据,他也没有怀疑几个孩子在用苦肉计。 以几个孩子的个子来看,没有人可以踩着凳子从多宝阁上取下瓷瓶,只有萧晟可以! 这件事简单讲来,就是萧晟趁着几个孩子睡着,将多宝阁上的瓷瓶取下来放到了门上,因他体型消瘦,轻易便从门缝中挤了出去。 孩子们醒来一定会从房间里走出来,不管哪个孩子开门,总会砸伤一个。 其实景德帝在孩子们争相往自己头上揽罪名时,就已经看出了端倪。 他刚刚变脸,并不是不相信他们,而是想到了离世的萧衡。 当年他被人陷害的时候,弟弟就是这样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为他顶罪,所以他现在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手足相残。 他抬手摸了摸修明几人的头,温声道:“你们很好!” 不是亲兄弟,胜是亲兄弟,这个萧姓,两个孩子当之无愧! 再看向萧晟时,他心中的怒意就止不住往外冒。 景德帝的眼神让汕王妃觉着,似有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好像已经给他们判了死刑! 这么多证据摆出来,她实在没办法再狡辩,只能抱着萧晟道: “瞧……瞧这事闹的,原来是场玩笑……晟儿可能是想跟弟弟妹妹们一起玩……” “啪” 汕王妃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响起了啪的一声响。 方锦音忍怒甩了甩手,冷冷看着汕王妃道: “老三媳妇,你好好看看小齐头上的伤,你管这叫玩笑?” 汕王妃从没见过方皇后如此疾言厉色的样子,她吓得“咚”一声地跪在了地上,扶着脸颊哽咽道: “母后息怒啊!晟儿他还是个孩子,一时间没有把握住分寸……” 景德帝都要被这儿媳的无耻气笑了。 轮到萧晟,他便是个孩子了!难道其他几个不是? “朕之前就警告过你和老三,莫要纵坏了萧晟,既然你们教不好,那就不要教了,你们不是说封山书院的先生很严厉?明日便将萧晟送过去吧!” 听到景德帝的处罚,汕王妃手脚变得冰凉,冷汗从每一个毛孔中渗出,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仿佛置身于寒潭之中。 “父皇?不行的,那封山书院晟儿去不得的,那里的夫子残忍得很,他们会虐待送过去的孩子,晟儿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 景德帝眼睛一虚,冷喝道:“所以,你当初为何建议朕将芊凝他们送到那里去?” 他一直知道老三夫妇心术不正,只是想不到他们竟会把孩子纵得如此冷血残忍! 若非老七有那样一个娘亲和外家,他也许早就立下了储君,是他给了老三太多希望,才叫他们这般放肆! 看来等老三和老八从安南回来,他必须得把这储位定下来,不能再给他们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海大富,把他们带下去,明日派人送萧晟去封山!” 汕王妃没想到景德帝是认真的,痛哭道: “父皇,晟儿知道错了,他是您的孙儿啊,您最喜欢他了,怎么能把他送出京城!父皇,求您开恩啊!” 景德帝不想听汕王妃哭嚎,瞪了一眼海大富:“你聋了?听不到朕的吩咐?” 海公公吓了一跳,立即扶起汕王妃,劝道: “王妃,修齐小主子被伤成这样,官家这处罚实在不重!您还是叫晟世子好好改过,若知错,过几年就可以回到您身边了!” 汕王妃差点被海公公的话气晕过去,过几年,那是几年?晟儿被送走,王爷又有了其他的孩子可怎么办! 还有,那个修齐不就是被砸了一下头,何至于把她家晟儿送去封山吃苦,海公公竟然说父皇罚的不重,这是要把她心疼死么! 景德帝见她不走,冷道:“你不想让萧晟去封山,要不让他去陪他七叔?” 汕王妃脸上血色顿散,求情的话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只能抖着唇瓣道: “儿媳……儿媳认罚!” 景德帝扫了汕王妃一眼,怕她转头将人送到她娘家去,便沉声道: “萧晟今晚就留在宫里,明日朕会让人送他离开,你一件东西都不可以给他带!” 让萧晟吃点苦头,也许还能改回来,若有汕王妃继续纵着,那这小子以后将是个大祸害! 景德帝知道自己不能再心软,严厉地宣布了萧晟的去处,之后便让人将闲杂人赶出了侧殿,好让沐云书静下心为修齐医治。 修齐还没有苏醒,暂时不能移动,沐云书就守在了他的身边。 一旁的余弦儿看着几个孩子都是一脸急色,拉着他们的手安慰道: “别担心,有你们姑姑在呢,修齐不会有事的!” 今天的事情也让她颇为感慨,摸着芊凝的头道:“这几个孩子的感情真好!” 沐云书给修齐上好了药,说道: “因为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事情,在他们几个的世界里,彼此就是全部!” 这话让景德帝动容,若他将储位传给修逸,有这样几个兄弟姐妹帮衬,大奉的江山何愁不牢固啊? …… 另一边,海公公将汕王妃母子送到了一个平时无人居住的宫殿,走之前对汕王妃道: “王妃陪晟世子说会话吧,不过入夜前就得离宫了,王妃万别坏了规矩!” 汕王妃此时是心乱如麻,只想着如何才能求得景德帝收回成命,不耐烦地道: “我知晓了!” 海公公又提醒道:“王妃,官家也是为了世子爷好,还请王妃莫要辜负官家的苦心!” 第六百九十七章 你怎么来了! 在宫中混迹多年,海公公最擅长察言观色,怎能看不出汕王妃并不服气官家处置。 若晟世子听话去封山,回来后还是世子,汕王妃若再折腾,那就不是这样简单的处罚了! 可汕王妃并不觉得海公公在好言相劝,反而觉着海公公在帮助沐云书嘲讽她! 为晟儿好会送晟儿去封山?他们怎么不去! 她冷笑了一声道:“海公公现在是靠上了大腿,对本王妃也敢出言教训了!” 这话说得不好听,但海公公并不觉尴尬。 活了这么些年,什么话他没听过呢! 他笑容依旧,弯着背道:“老奴只是提个醒儿,王妃觉得老奴说的不对,那老奴就不说了!老奴还得回去照顾修齐小主子,汕王妃自便吧!” 好话坏话听不出,他还费个什么口舌! 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未必会是个什么局势,可他现在与昭庆殿下站在河东,自然不能让河西的人来到对岸! 海公公依旧保持脸上的笑容,与汕王妃道了别,出门时几位把守的禁军朝他行礼,他和善地点了点头,对几人吩咐道: “今儿是昭庆殿下回宫的好日子,也是晟世子在京城的最后一天,王妃和世子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莫要太苛求闹出不愉快!” 落下这话,他便缓步离开了。 一名禁军看着海公公离去的背影,不解地对同伴道:“海公公这不必太苛求是什么意思?” 同伴回道:“你傻啊,就是不用看得太紧!应该是卖汕王妃一个人情,不想得罪了汕王妃吧!” 海公公是官家身边最得力的内侍官,最能明白官家的心思,他既然如此说,一定有道理,他们听令就是。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忽地听见有脚步声朝他们这边走来,忙不迭住了口。 没多久,宫墙拐角处就走出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几个侍卫认出了来人,行礼道:“羲和郡主安!” 余月羲懒得理会这几人,冷道:“让开,本郡主有事要见汕王妃!” 一个侍卫本想阻拦,另一人忙朝他摇了摇头。 海公公都说了不必太过严格,羲和郡主想见那便见吧。 挡在余月羲身前的侍卫注意到了伙伴的眼神,想了想便将殿门让了出来。 走进院子,余月羲对侍女吩咐道: “你在这里守着,我与王妃说几句话,别让人靠近!” …… 屋子里,萧晟已经从刚刚的惊恐中回过了神,与汕王妃闹腾了起来。 “母妃,咱们要在这里呆多久?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萧晟并不认为自己会真的被送去封山,皇祖父扬言要处罚他,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而已。 萧晟不担心,是因为每次都有母亲兜底,可这一次汕王妃也没有底气了,她不傻,怎能看不出景德帝是真的生了气。 可她并没有跟萧晟讲道理,而是摸着他的头哄道: “晟儿别急,你这般金贵,母妃怎么可能让你去封山!你先等等,容母妃想想办法!” “那你倒是快想啊!” 萧晟对汕王妃怒吼了一声,然后愤怒地将桌子上的瓷杯扫落在了地面上。 “你说过我很聪明的,我的计划怎么会失败呢!等这件事过去,我一定要让那几个小兔崽子好看!” 汕王妃并不觉得儿子的话有什么问题,还觉得自己儿子没有被失败打倒,是个个性坚韧的! 她怕儿子生气伤到自己,一个劲儿地低声哄劝道:“咱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这大奉都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两人说话的时候,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汕王妃吓了一跳,立即噤声向外望了一眼。 余月羲也是这个时候跨进了门来。 “郡主!你怎么来了!” 汕王妃惊讶地唤了一声,可话一出口就觉着自己问的多余了。 现在最恼恨沐云书之人,除了她便是羲和郡主,她会来找她,并不稀奇。 前几日墨归与沐云书成亲,羲和郡主闹着上吊,她曾去公主府瞧过她一次,那时还帮她出了一个主意,但余月羲没有答应。 这次过来,不知道是不是与那个主意有关。 想到这儿,汕王妃眼睛一亮,如果余月羲同意那个计划,也许可以帮她们破局! 余月羲板着脸看了萧晟一眼,淡道:“皇嫂是不是明知故问了!” 汕王妃知道余月羲性子骄傲,也没与她计较,哄着萧晟进了内室,这才返回来对余月羲道: “我只是惊讶郡主的胆识,我们让父皇动了怒,没人敢为我们母子说一句公道话,也就郡主敢过来瞧瞧我们母子!” 余月羲向来自傲,被这几句话哄得很开心。 她可没有去想,这件事本就是萧晟的错,旁人只是没有为一个罪人开脱。 “你们也真是的,被几个小鬼搞得这般惨,萧晟真去了封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没准等他回来的时候,萧修逸都成为皇太孙了!” 余月羲的话戳到了汕王妃的肺管子上,让她脸色顿变。 “郡主,您想得太简单了,我们晟儿不过跟那几个孩子开了一个玩笑,何至于被送去封山!这背后定有那沐云书的推波助澜,是她故意将萧修齐的病情说的严重,才让父皇发了那么大的火儿!” 汕王妃目光落在余月羲身上,长长叹了口气:“郡主还是多小心这女人的好,你与她有过节,等她把我们赶走,下一个就是你和大长公主了!” “她敢!” 余月羲愤怒地瞪起了眼睛:“我母亲才是先帝血脉,我们才是皇室正统,她一个野鸡公主,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本郡主下手!” “我的郡主,你还没看出来么?那女人疯得很,得罪过她的人,哪一人有好下场?她曾经的婆家几乎都死光了!若叫她掌权,定是不会放过任何与她作对之人!” 汕王妃的这番话并非只是想要说服余月羲帮她,她的确是这般想的。 夫君那个谋士鄂君颜说过,汕王府如今已经落了下风,若想扳回局面,只能与大长公主暂时联手。 第六百九十八章 心狠! 汕王妃觉得,她现在这情况拉余月羲入局是最合适的,成了,便可以反将沐云书一军!不成,还有余月羲做垫背! 余月羲却是犹豫道:“你说的虽然有些道理,可皇帝伯伯那般宠爱沐云书,我即便用了你说的那个计策,皇帝伯伯也不一定会重罚她,反而会加深我们之间的矛盾,我母亲一直不许我轻举妄动!” 她虽然爱墨知许爱得痴狂,可也不是半点不懂得思考。 汕王妃给她出的计策是服毒来陷害沐云书,可她刚刚见到了皇伯伯对沐云书的偏心,就算她伤得很重,也顶多让沐云书禁足几月,这有什么用! 汕王妃起身看了一眼窗外,见侍卫听不到她们的谈话,才又走过来对余月羲道: “我的傻郡主,这件事并不是为了让沐云书受罚,而是为了让你顺利嫁入墨家!” “等你嫁入墨家后,才有机会离间沐云书和小公爷之间的感情,沐云书没了镇国公府这一助力,想要谋得储位便没那般容易了!” “而且你去了镇国公府,也更方便咱们对付沐云书!郡主,说句不好听的,咱们才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萧修逸若得到储位,沐云书必会把持朝政,那时候,我们汕王府和你们大长公主府能有什么好结果?” “这步棋是危险,但不光是为了你能得到小公爷,而是为了以后的大计,为了除掉沐云书这个祸患啊!” 余月羲本来就很心动,听了汕王妃的分析,越发觉着除掉沐云书势在必行。 汕王妃见余月羲脸上的神色已有松动,又温声哄道: “郡主,你之前为了小公爷遭的罪也不少,为何不试一试这法子呢?且我瞧你刚刚与小公爷一起来到侧殿,你们私下见过面,这不正好给了沐云书一个害你的动机!” 余月羲稍微思忖了片刻,便明白了汕王妃的意思。 “你是说沐云书得知我与知许哥哥见面,妒忌心起,怕我抢走知许哥哥,所以给我下毒?” 汕王妃眼中露出赞赏之色:“没错,这理由再充分不过!墨知许坏了你的名节,沐云书又害你的人,父皇再偏心,也必须让墨知许对你负责!” 汕王妃觉着自己的布置实在巧妙,到时候父皇不肯重罚沐云书,她正好趁机求父皇一同放了晟儿。 要么,同样将沐云书送出京城,要么,就把她的晟儿也留下来! 她与余月羲都能达成所愿,还能给沐云书埋下一个巨大隐患,想想她都觉着开心! 余月羲也有些激动,汕王妃说的没错,今日的确是个难得的机会,皇伯伯前头罚了晟儿,后面若轻罚沐云书威信何在? 为平息公主府的愤怒,皇伯伯只能将她指给知许哥哥做平妻,而沐云书也只能忍着! 等她进了镇国公府,还愁对付不了沐云书么? 后宫那些尔虞我诈的事情她可比沐云书见得多了,巫蛊、厌胜甚至在沐云书房间里藏个龙袍什么的,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可你那毒药真的会没事么?万一我服下以后,真出事了怎么办?” 余月羲还是害怕,之前哭闹寻死,那是因为她知晓母亲不会让她出事,只是想逼着母亲给她想办法。 可母亲只顾自己与男宠快活,见她如此煎熬都不肯出手,她真的等不下去了。 汕王妃知道余月羲会问出这样的话,就是已经动了心思,安抚道: “你放心,毒药的分量我早就叫奴仆反复测试过了,绝对不会叫你出事,你若真出了事,对我也没有好处!不过是看上去比较严重,只有做得逼真,事情才能成啊!” 余月羲脑子里浮现出墨归的脸,心中暗暗下了决定:“那……你可将毒药带来了?” 汕王妃点头,因她夫君与大长公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合作,她不能总往公主府跑! 知道今日宫宴定会见到余月羲,便将这毒药备在了身上。 从袖子里将药包取了出来,放在了余月羲的手心中,汕王妃又叮嘱道: “这计量都是计算好的,等会我便以向那几个孩子道歉为由,与你一起去见沐云书!我这里还有一包药粉,我会寻机洒在沐云书的婢女身上,等事发后,这便是她毒害你的有力证据!”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余月羲也不再迟疑,将汕王妃手里的药包接了过来。 两人并没有即刻起身,而是商议起等会实施时的具体细节来。 …… 修齐出事,这家宴也无法再进行下去,宫妃和宗亲们便都散了。 因小齐还不能移动,沐云书便打算今日陪着小齐在偏殿休息。 海公公回来的时候,见昭庆殿下刚把疼醒的修齐又哄着睡下,没有开口说话,只等在了门口处。 沐云书知晓海公公有话要说,安顿芊凝照看好哥哥,便起身走过去,将海公公引到了外室。 “海叔,三皇嫂没打算消停吧!” 沐云书也没有绕弯子,让禁军莫要管得太严,其实是她的意思。 小齐被伤成这个样子,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她这人,本就记仇,萧晟被罚去封山,那是他应受的,可这不够,她不要再给汕王妃能伤到孩子们的机会! 汕王妃不会善罢,她又何尝不是! 海公公点了点头,“如殿下所料,老奴走了没多久,羲和郡主便去寻了汕王妃!” 这两个讨厌昭庆殿下的人凑在一起,不用想也知道没憋什么好屁! “殿下,可要老奴与官家说一声,防着他们再做出伤害您和几位小主子的事来!” “海叔,不必了!我终于明白,为何上位者都会变得心狠!” 沐云书转身朝小齐的方向看了过去,淡道:“这就是单纯防卫的结果,祸根不除,总有我防不住的地方!” 海公公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昭庆殿下的身形明明很单薄,却要护着那么多人,他真的很心疼她。 “老奴知晓殿下的心狠与他们的不同!” 海公公这点事情还是能看懂的,人性如此,哪一个不心狠? 身处皇权中心,不心狠,怎能活命,他不觉得这是错的! 而且昭庆殿下的心狠是有范围的,站在她身后的人,她从来都是温柔以待,所以,他才会无条件地站在殿下这一边! 第六百九十九章 她能钻到你被窝里去! 沐云书只是心有感慨,她可不是一个喜欢自怨自艾的人,她不在乎心狠这种标签,想要保住自己在乎的,又想干干净净,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 只要能护住她所爱之人,她不怕脏了自己的手! “这事我知道了,海叔去给父皇回话吧!” 海公公点了一下头,又问:“老奴有什么可以帮到殿下的吗?” 沐云书摇头:“这事不必经您的手,我来处理就好!” 海公公离开后,翠玉有些担心地走到沐云书身边,询问道: “主子,咱们不晓得汕王妃和羲和郡主要做什么,怎么出手啊?” 沐云书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笑着道: “他们要做什么并不难猜!” “不难猜?主子您已经知道了?” 翠玉惊讶,她家主子能通灵的么?怎么不难猜,她完全没有头绪好不好! 沐云书喝了口水,给翠玉分析道:“猜测一个人要做什么,只要知道他们想要得到什么就好了!” “想要得到什么?” 翠玉沉吟片刻,低语道:“汕王妃现在肯定是想帮晟世子逃脱惩罚,而羲和郡主想要的……” 那还用说,不就是小公爷么! 翠玉虽然能想到两人渴求之物,可还是猜不到她们要如何对付她家主子。 “难不成,羲和郡主想对小公爷下手?” 翠玉忽地想到了这个可能,紧张道:“奴婢这就去找小公爷,提醒他提防羲和郡主!” 小公爷随太医给修齐抓药去了,翠玉正起身要去寻他,沐云书忙道: “余月羲若能接近阿墨,怎会等到今日,她是近不了阿墨的身,才会与汕王妃合谋!” “是啊,奴婢真是糊涂了,以小公爷的洞察力和身手,怎么可能防不住一个羲和郡主!” 翠玉觉着自己呆在主子身边这么久,还是学不到主子半分沉稳,真的是太蠢了! 既然不是要对小公爷下手,那对方的目标就还是主子。 翠玉现在已经明白,那两人是想要做一件可以同时达成两人目的的事,只是对于他们要做的事情,她还是没有头绪。 而沐云书能猜到对方的意图,是因为她想起了一件十分久远的事情。 楚曼娘为了让娄鹤筠疏远她,用过落湖和服毒等手段。 这样的办法不仅可以让她受罚,还能趁机得到娄鹤筠的照顾。 她前世确实愚钝,好在她善于总结经验。 阿墨当然不会像娄鹤筠一样,不过若余月羲伤得很重,大长公主定会借机施加压力,让阿墨娶了余月羲。 而她谋害余月羲罪名不小,父皇刚刚处罚了萧晟,不罚她难以服众。 所以要么就都从轻处理,要么她便如萧晟一样,滚出京城! 如此一想,便什么都通了。 “不必紧张,要不了多久,她们就会来寻我!” 翠玉发现主子的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寒夜中的冷月。 每当这个时候,便是她不再留手的时候。 “主子,那咱们现在应该做点什么?” 翠玉严阵以待。 沐云书想了想道:“叫御膳房准备些汤吧,等会儿也许用得上的!” …… 另一边,墨归亲自为小修齐熬了药,提着食盒返回时遇上了过来禀报消息的阿泗。 阿泗快步来到墨归面前,低声道: “爷,如您所料,羲和郡主去见了汕王妃!她们在屋子里聊了许久,一定是想对您和昭庆殿下不利!” 墨归眸色一沉,冷道:“我还真怕她们不作死!” 一而再,再而三伤害他在乎的人,还真把他当成良善之辈了! 阿泗又道:“昭庆殿下让属下与您说一声,她那边已经有了计划,您不用插手,她定然不会让对方好过,您只要去官家那边跑一趟就行!” 墨归思忖片刻,很快就想到了昭昭的用意,不由弯唇笑了起来。 祖母没少与他讲过,男人因为处理不好外头的狂蜂浪蝶,将好好的一个家弄的支离破碎的事情。 他很怕自己来之不易的幸福被毁掉,自然会叫人盯紧余月羲。 本还担心昭昭会对他生疑,现在看来是他多想了,昭昭就没有把余月羲放在眼里。 他脑海里已经勾勒出昭昭说不用他插手时的样子。 媳妇有点傲娇,他超喜欢! 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媳妇的话,将手中食盒交给阿泗后,他便快步朝景德帝的御书房走去。 宫宴散后,景德帝陪着修齐坐了一会儿,后来有地方的折子送到了御书房,景德帝安顿了几句便回去处理公务了。 这会刚将折子读完,便听太监说墨归过来了,他以为修齐的病情加重,吓得立即起身要去看看,不料墨归却忽地跪了下来,委屈巴巴地看着景德帝诉苦道: “父皇,你得为小婿做主!” 景德帝眼睛和嘴角同时抽了起来,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从前听到的都是“官家,您得为臣妾做主啊”,这还头一回给女婿做主! 不过这“父皇”两字叫得还挺亲切,他便耐下性子,挑眉看着墨归道: “给你做主?你怎么了?难道让昭庆给欺负了?” 出息! 再说,当驸马受气不是正常么,当初也不知道是谁非他家昭昭不要,这才几天就后悔了? 这小子若敢后悔,他打断他的腿! “我和昭昭很好,她怎会欺负小婿!” 好在墨归反应及时,忙解释道: “小婿是说羲和郡主!我已经明确告诉她我对她无意,可郡主却好似听不懂我的话,几次三番前来纠缠!我怕以后生出解释不清的事情,只能先与父皇说清楚,我无意于羲和郡主,若她用什么卑劣手段胁迫,希望父皇不要信她!” 这话听上去有些欠揍,奈何墨归的眼神十分诚恳。 景德帝听说过好女怕痴汉,看来这好男也怕痴女! “得了,人家也未必会拿你怎么样,你有腿有脚,躲的远远的,朕不信她能钻到你被窝里去!” 景德帝话糙了点,但他是男人,知道像墨知许这种脑袋伸手都不错的男子,想避开那种事没那么难! 第七百章 强扭也扭不下来 刚刚那几个孩子,让景德帝有点想念弟弟了,于是他便想拉着墨归陪他下几盘棋。 墨归却没有动,景德帝就有些不悦地瞪着他道: “这点小事你也要来找朕处理?朕培养你莫非是来给朕添堵的?” 墨归并不在意景德帝的怒火,只认真道: “小婿自会躲得远远的,父皇,我只是怕羲和郡主在我这里下不了手,跑去对付昭昭!昭昭那么善良、柔弱又胆小,万一被她算计,定是要吃亏!” 景德帝眼皮跳的更厉害了,墨知许说什么?他家昭昭柔弱又胆小? 他很想问问,你说的那是我们家昭昭么? 嫌弃地朝墨归翻了个大白眼,他冷哼道:“朕的崽子朕自己清楚,昭昭不会吃亏!” 一个余月羲,哼,怎么可能动得了她女儿半根毫毛! 景德帝平时不怎么喜欢夸奖别人,但对自己这个女儿是十分满意的,他甚至有想过立昭庆为皇太女! 可现在内忧外患,他没有冲动作出这个决定。 若他立昭庆为皇太女,第一个出来反对的就是大长公主。 昭庆可以成为储君,当年大长公主为何不行,那时候会有不少人出来反对,光应付这些人就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精力。 走到他这个年纪便知道人生苦短,用有限的精力去应对无意义的事情,对不起活这一世。 昭庆会是改革者,会是冲破枷锁的人,这已经足以证明她存在的意义,不一定非要去触碰那个位置! 景德帝想着想着思绪就飘远了,回过神的时候便瞧见墨知许依旧一脸郑重地看着他。 “朕知道你对昭庆的心意了,起来吧!” 不论如何,这女婿今日这番话让景德帝颇为满意。 这说明女婿的立场很坚定,他是昭庆和修逸几人的后盾,后盾坚不可破,昭庆她们便是安全的! 这对以后的皇朝安稳来说,很重要。 至于那个余月羲,成天惦记着女婿,也确实招人厌烦。 景德帝沉吟片刻道:“得了,朕会与大长公主提一提这件事!朕会告诉他们,你这颗瓜,强扭也扭不下来,只会伤了她们的手,莫要再惦记!” 墨归眼底终于有了笑意,朝景德帝深深拜了一拜。 “多谢父皇!” 处理了一堆国事的景德帝被墨归缠了一会儿,竟不觉得心烦,他忽然感受到了做家翁的感觉,为儿女处理家事,也挺有意思的! 他甚至想让海公公给他温两壶好酒,晚些时去找锦音说说女儿女婿的事,看看锦音有没有更好的主意。 “别委屈了,来陪朕下盘棋!” 墨归看着景德帝急切的样子,心里满是无奈。 什么叫又菜又爱玩,就是父皇这种。 下不过昭昭和修逸,还被修逸气得直拍大腿,便找他这种棋艺平平的人来欺负。 用修逸的话说,他跟父皇下棋,就像是姑娘家扯头花,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可他也没办法拒绝,哄岳父开心,她媳妇也会开心! 于是墨归撸起了袖子,坐到棋盘前与景德帝“杀”了起来。 三局过后,景德帝心情无比顺畅,笑看着墨归道: “你啊你,朕之前瞧过你带队参加过大比武,论排兵布阵没人比的上你,怎么这小小的棋子就玩不转呢!” 墨归输了棋,也不觉着羞臊,笑道:“小婿若棋艺出色,谁还能陪父皇下棋?” 景德帝:…… 他这女婿说话好脏啊! 正想拍女婿一巴掌,那边海公公匆匆地走了进来。 见海公公满头大汗,景德帝蹙眉道:“你这老东西什么时候能稳重点,又怎么了!” 海公公擦了一下汗,禀报道:“官家,紫宸殿那边又出事了!” 景德帝刚放松下来的眉头倏地蹙到了一起,不由朝墨归看了过去。 昭庆和几个孩子留在紫宸殿,莫不是修齐的病情加重了? 他紧张的脸都白了,那个小肉球上午还在他身边撒娇,为了多吃一个焦耳变着花样的哄他,这样可爱的孩子,难道真的出了不好的事情? 老天这不是在惩罚他么! “太医院的人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说小齐已经没有大碍,精心养着就好了么?” 海公公连忙解释道:“官家,不是修齐小主子出了事,是……” “难道是昭庆?” 景德帝那颗卡在喉咙的心险些吐了出来,莫不是真让着女婿的乌鸦嘴给说中了,那羲和郡主去找昭庆麻烦,伤害了昭庆! “出了何事?还不快说?” 海公公拿着一瓶救心丸递到了景德帝手中,请景德帝服下一颗才敢开口: “不是昭庆殿下,是……是晟世子和汕王妃,他们中了毒,晟世子怕是……不太好了……” 景德帝听到出事的不是沐云书,心中稍安,可又听到萧晟竟然不大好了,脚步不可避免地踉跄了一下。 他虽然不满萧晟的胡作非为,但那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突然出事,他心里怎能好受。 “晟儿怎么会中毒?不是叫他去反省了?” 海公公回道:“奴才听闻,是汕王妃带着晟世子去给昭庆殿下道歉,结果他们在紫宸殿喝了一碗汤,晟世子便倒地抽搐起来!汕王妃也腹痛难忍地晕了过去,羲和郡主说是昭庆殿下毒害了汕王妃母子,奴才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来烦官家了!” 听到羲和郡主也在,景德帝眼睛就虚了起来,不用别人多说,心里已经对她产生了怀疑。 他和墨知许刚刚还在担心余月羲会找事,没想到这事竟来得这般快! 小事便罢了,居然拿人命当儿戏,这怎么能行! 景德帝愤怒地拍了一下桌案,没有再多问一句,大步朝紫宸殿而去。 此时的紫宸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方锦音和大长公主都已赶到,景德帝刚一跨进门,余月羲就跑过来哭着控诉道: “皇伯伯,您可算来了,昭庆皇姐为了一己之私,竟然毒害了汕王妃和晟儿,你要为他们做主啊!” “郡主,真相还没有查出来,你怎能随意往昭庆身上安罪名!” 第七百零一章 偏心 一向柔和的方锦音今日是半点柔和不了了,她发现自己不发威,所有人都会把她这个皇后当病猫。 从前她不与人相争是因为她没有在乎的人和事,但现在不同,谁碰她的昭庆和几个孩子,她可以与对方玩命! 方锦音声音之冷厉让羲和郡主吓了一跳,抽泣道: “皇伯母,证据确凿,您怎么还能说与昭庆皇姐无关,汕王妃和晟世子也是您的亲人啊,您不能这般偏心!” 大长公主也沉着脸冷声道:“皇嫂,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有本宫在,断不能让你包庇罪人,坏我大奉皇室声誉!” 景德帝扫了一眼殿内众人,脸色阴沉。 因为有墨知许那番话在前,他已然怀疑起羲和郡主来,怎能让她将事情胡乱定性。 “皇妹,朕总要听听到底怎么回事!朕绝不会放过要加害晟儿母子之人!让朕找出真凶,朕必依你的意思重重责罚!” 景德帝在这个先帝唯一血脉面前,总是矮着一头,一般的事情上都会谦让,可却让得这皇妹越发过分。 她是先帝唯一血脉,可现在当皇帝的人是他!他怎允许自己的女儿继续受对方女儿欺辱! 面无表情的落下这话,他便朝沐云书看了过去。 “昭庆,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朕讲来!” 这语气就好像在说:有父皇在,你大胆说,父皇给你做主! 沐云书叫阿墨先去找父皇,是为了让父皇有个心理准备,毕竟他身体不好,她怕突然出了事,父皇又因忧思怒结伤到身子。 现在见他心里有了准备,也就放了心,她正要把事情过程说出来,余月羲却着急地上前了一步道: “皇伯伯,还是我来说吧!这件事我在旁看得清楚,我说最为合适!” 她可不想给沐云书任何逃脱罪名的机会!也不待景德帝答应,就急不可待地说了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晟儿恶作剧砸伤了小齐,他虽然受了罚,但还欠修齐一个道歉,我便寻到了三皇嫂,提议她去给皇姐和修齐当面道个歉。” “三皇嫂觉着我说得有道理,便与我一起来了紫宸殿向昭庆皇姐认错,可昭庆皇姐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原谅晟儿,三皇嫂就在殿外跪了半个时辰,最后因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宫人这才将她扶进了门。” 景德帝眉头拧紧,怎能听不出余月羲话里话外都在指责昭庆凉薄。 可老三媳妇此举分明就是胁迫昭庆原谅她! 不想听余月羲扭曲事实,景德帝挥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指着紫宸殿一名内侍道: “之后发生了什么,你来说,不许偏袒任何人,只说事情!” 那内侍闻言忙应了声“是”,跪地道: “回官家,汕王妃晕倒后,昭庆殿下便叫翠玉姑娘将人扶进了门,汕王妃歇了一盏茶的工夫也醒转过来,之后开始向昭庆殿下致谢和道歉!” “后来汕王妃见昭庆殿下疲惫地揉着眉心,便说心疼殿下要照顾几个孩子,还要打理昭庆府和镇国公府,实在劳累,便给昭庆殿下出了个主意……” 内侍说着,便朝余月羲瞟了一眼,脸上显现出些许尴尬。 但想到官家叫他如实相告,他便硬着头皮将汕王妃的话复出出来: “王妃说昭庆殿下应该找个人来帮帮自己,羲和郡主就是不错的人选,小公爷喜欢郡主,郡主又愿意为昭庆殿下分忧,以后有郡主帮忙伺候小公爷,昭庆殿下就可以把精力用在照顾孩子们身上了!” “殿下听了之后很不高兴,与汕王妃争执了几句,汕王妃先低头认了错,这事便作罢了!” “这时候晟世子吵着说饿了,正巧厨房里热了汤,昭庆殿下便叫翠玉姑娘去取了汤来,每人一盅的分了下去,谁料喝了这汤没多久,晟世子就突然倒地不起,汕王妃也捂着腹部晕死了过去。” “羲和郡主说是昭庆殿下在汤里下了毒,奴才无法,只能将太医和皇后娘娘请过来主持局面!” 余月羲听这太监的确在陈述事实,没有偏帮沐云书,微微松了口气,轻轻拉了拉她母亲的衣袖。 大长公主暗暗嗔了余月羲一眼,之后才沉声道: “皇兄,汤是昭庆这里熬的,也是她的人送过来的,她的动机也很清楚,晟儿伤害了修齐,她定是想要为修齐报仇!” “晟儿是有错,但他毕竟是个孩子,应该给他改过的机会!昭庆怎可以这般锱铢必较,害人性命,实在太狠毒了!” 余月羲连连点头附和:“皇伯伯,太医已经检查过了,证实了三皇嫂和晟儿的汤里有毒,晟儿砸伤修逸是孩子们间的玩笑,但昭庆皇姐可是赤裸裸的报复,她是想要皇嫂和晟儿的命啊!” “都怪我,若我没有与三皇嫂说知许哥哥私下寻了我,她也不会惹怒皇姐!可是皇姐,我没想过要破坏你和知许哥哥的感情,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亲上加亲不好么?而且我和知许哥哥是真心喜欢对方的,你总不能把所有说实话的人都除掉吧!” 墨归虽然料到余月羲定是又想赖上他,可听到她说他们两个两情相悦,胃里还是一阵翻腾。 一张俊脸要沉成了锅底,正要开口反驳,就看见自己媳妇弯着嘴角朝他摇了摇头。 媳妇不让他参与,他只好忍下这份恶心,再听一会儿。 “说完了?” 沐云书开了口,戏谑地看着余月羲,那眼神像是在看如萧晟那样不懂事的孩子。 “这就是羲和郡主所说的证据确凿?” 余月羲讨厌沐云书这样镇定自若的嘴脸,这证据还不够么?她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还有,她说知许哥哥喜欢她,沐云书为什么没有反应,她应该愤怒的质问知许哥哥,把知许哥哥弄烦了,他们的感情也就破裂了! 泪水在眼眶里打着圈,没有把沐云书激怒,她自己反倒是恼火起来。 “皇姐这是什么意思,是还想抵赖么?” 她看了沐云书身后的翠玉一眼,大步走了过去,然后捏住了翠玉的手腕道: “我记得是这个丫头给我们送的汤,定是她在汤里面动的手脚!” 第七百零二章 只要后果是你能承受的! 余月羲眼神在翠玉身上搜寻了一圈,很快就寻到了她袖口上的白色粉末,急声道: “你们瞧,这就是证据,这丫头身上的白色粉末就是毒药!” 景德帝蹙眉,看来大长公主他们是有备而来,他若顺着余月羲的话去查,必定会查到对昭庆不利的证据。 沉吟片刻,他道:“这件事容后再议,朕先去看看晟儿他们!” 景德帝想用看望萧晟的借口先将事情岔开,可余月羲怎能答应,咬着唇拦到了景德帝面前。 “皇伯伯,太医在给晟儿瞧病,您过去也没用,您现在不应该帮晟儿抓到害他的真凶,为他鸣冤么?” “羲和,不得无礼!” 大长公主假装训斥了余月羲一句,随后又叹了口气: “我们羲和是冲动了些,请皇兄莫怪,可这孩子的话也有道理,皇兄您之前处罚晟儿时可没有犹豫,怎么轮到害他的人您就手软了呢?这也不怪晟儿会厌恶其他几个孩子,被这般区别对待,谁能不寒心?” “父皇,既然羲和郡主执意要查出凶手,那便查吧!” 景德帝未等表态,沐云书已经沉声接过了大长公主的话: “大长公主说的没错,凶手胆敢谋害三皇嫂和亲王世子,实在罪大恶极,万不能轻罚!” 随后,她请海公公又去请来几位太医,让太医们查看这些白色粉末到底是什么。 几位太医仔细查看的时候,余月羲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按照原本的计划,中毒之人应该是她,可动手的时候她又改了主意。 与汕王妃来到紫宸殿后,她发现沐云书对汕王妃母子的态度,比对待她更为恶劣。 她忽地意识到,沐云书那么宝贝修齐那几个小鬼,有足够的理由对萧晟下手,如此一来,她何苦亲自冒这个险? 于是她趁着众人没注意的时候,调换了自己与萧晟的汤碗。 她真的很想看看,沐云书知道翠玉身上的粉末就是毒药的药粉时,会是个怎样震惊又无助的表情! 这时,太医们查验清楚后便朝景德帝行了一礼,一位资历较高的太医出来解释道: “官家,微臣几人已经仔细瞧过了,基本可以确定翠玉姑娘身上的粉末为何物!” 景德帝略带紧张地看了太医一眼,正想叫他不要胡乱说话,那边余月羲已经开口道: “既然查出来,还不告诉皇伯伯!” 老太医被呵斥,略略皱了一下眉头,但也没有跟一个女娃一般计较,只继续对景德帝禀报道: “官家,这粉末并不是毒药,只是普通糖霜!” 余月羲都快要为自己庆功了,却听到太医说出让她意外的答案,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糖霜?这怎么可能,你们有没有仔细查看?还是说你们故意包庇沐云书!” 激动之下她直接叫嚷出声,甚至都没来得及收敛脸上的震惊之色。 沐云书弯唇看向余月羲,那笑容如同黑夜中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她那张绝美的脸。 “几位太医都是太医院里德高望重的老人,郡主到底是质疑他们的医术,还是人品?” 老太医脸色沉郁地看了余月羲一眼,直接用手指沾了些粉末放入口中,郑重道: “老臣愿意以项上人头作担保,这粉末不是毒药,只是最普通不过的糖霜!” 一位太医可能被人收买,可所有太医都如此说,便不可能有假。 景德帝沉沉看着余月羲道:“羲和,你倒是说说,为何如此笃定这粉末是毒药?” 余月羲一时语塞,她为何如此笃定?当然是亲眼看到汕王妃将毒药撒在了翠玉身上! 可这话怎能说出口,嗫嚅道:“我……” 沐云书已经不想再逗弄余月羲了,父皇已经过来,那便可以收网了。 “父皇,事情到底怎么样,三皇嫂应该最清楚,咱们不如听听她怎么说!” 说罢,她便与太医说了几句话,太医听后连连点头,走到昏迷的汕王妃身边为她施了几针。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汕王妃呼吸有了明显变化,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沐云书就站在榻边,没有任何寒暄,直接道: “三皇嫂,萧晟现在的情况很糟糕,若你交出毒药的方子,太医院也许还能针对他的情况保住他的命,你若不管,他大概活不过今夜!” 汕王妃的意识刚刚回笼,就听到萧晟命不久矣的消息,本就苍白的脸顿时被吓成了灰白色。 她想起来了,她们喝过汤后是晟儿先倒下的。 所以,晟儿中了毒! 好恶毒的余月羲,她不敢对自己下手,居然将有毒的那碗汤给了晟儿! 费力地将自己的身子撑高了一点,她想看看晟儿现在的情况,只瞧见萧晟的床榻边围了许多太医,正着急地商议着对策。 沐云书的话让余月羲心口突突的跳,这女人怎么知晓毒药是汕王妃拿出来的! 而且这女人真是狡诈,竟利用汕王妃对儿子的关心来诈她,她万不能让汕王妃慌了神! “皇嫂,你别听昭庆殿下吓唬你,这么多太医在,不会让晟儿有事的!” 余月羲一个劲给汕王妃使着眼色,让她不要胡说破坏计划。 汕王妃不是说那毒药毒不死人么,既然没事,顶多让萧晟遭点罪,熬过去就好了! 沐云书看了一下桌案上的沙漏,淡淡道: “皇嫂,你能考虑的时间可不多,那毒药的药性你自己最清楚,萧晟是个孩子,不能与成人相比,且他被蜱虫咬伤,身子还没好利索,一碗汤喝下去你觉得他会没事?若你愿意赌,那便赌吧,只要后果是你能承受的!” 后果是她能承受的? 汕王妃恐惧得双耳嗡鸣。 她怎么忘记了,那毒药是按照成人能承受的计量来测试的,她的晟儿体弱,又是个孩子,怎能受得住! 余月羲将毒药喂给晟儿,那是要了晟儿的命啊! 晟儿是她的所有,她若失去晟儿,那便失去了一切! 不行,她输不起,她不敢赌! 眼泪瞬间就涌出了眼眶,不用沐云书再多说什么,汕王妃倏地伸手拉住了她的裙摆,惶恐道: “我说,我说!昭庆,求你救救晟儿,给他留一条命,我不争了,什么都不争了,我只要晟儿活着!” 第七百零三章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众人听了汕王妃的话,全都震惊了。 什么意思? 汕王妃知道毒药的方子,这岂不是说明毒药是汕王妃带来的?她怎么会给自己和儿子下毒? 最震惊的还要数余月羲,她死命地抓住汕王妃的手腕,冷声警告道: “汕王妃,你在胡说什么啊,你怎么可能知道毒药的方子呢?” 余月羲想要骂醒汕王妃,让她镇定下来,却是被汕王妃一把推开。 “滚开,你莫要再害我的晟儿!” 她不能耽搁,她真是怕犹豫片刻便再也见不到晟儿了! 沐云书并未多话,招来一位太医,让他帮忙记录下汕王妃说出的药方。 等汕王妃说完后,沐云书又道: “除了这毒药的方子,皇嫂可还有什么想说的?我劝你不要隐瞒,即便你是晟世子的母亲,谋害亲王之子也是死罪!” 沐云书根本就没打算与余月羲纠缠,打蛇打七寸,她只要揪住汕王妃的七寸就好了。 汕王妃果然慌乱地抓紧了被子,她已经说出了药方,再说那毒药与自己没有关系,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她若不说实话,这口黑锅就得她来背,可她没有想过要将人害死,都是余月羲这蠢货坏了计划,她不能一个人扛下所有! “皇妹,我……我没有要害人,你听我解释,是羲和郡主想要嫁给墨知许,找我来想办法……我,我只是想帮她嫁进墨府才给她出了服毒的主意,没有想害谁的命,是余月羲偷偷给晟儿下了毒,是她害了晟儿!” “汕王妃,你胡说什么?” 被汕王妃出卖,余月羲感觉自己犹如被一道凌厉的雷电猝不及防地击中,她的心魂紧跟着开始颤抖! 汕王妃一个劲地摇着头,悲愤道: “余月羲,你别装了,我好心为你,你竟然对晟儿下手,他是个孩子啊,你怎下得去手的?” 此时的汕王妃就像是个痛失爱子的母豹子,哪里还有什么理智。 余月羲朝她下手她都未必如此失控,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利用她的晟儿! “毒药我只交给你一个人,不是你下毒还能有谁?晟儿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数道质疑的目光朝余月羲飞射而来,慌得她手心出了一层黏腻腻的冷汗。 汕王妃不是说毒药吃不死人,她在害怕什么?怎么就不管不顾地将她们的计划揭露了出来! 这个蠢女人,吃点亏就能扳倒沐云书,她怎么这么糊涂! 她本还想反驳几句,可听着汕王妃一声一声的唤着“晟儿”,余月羲忽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愤怒地扯住汕王妃的衣袖道: “姓杜的,你那毒药本身就会要了人的命对不对?” 那若不是她多了一个心眼,死的那个一定就是她了! “你从最开始就没安好心,想害死我来陷害沐云书,你这个毒妇,我杀了你?” 两人瞬间变成狗咬狗的状态,互相辱骂拆穿,将对方的那些龌龊的盘算全都揭露了出来。 汕王妃骂余月羲恬不知耻倒贴墨归,墨归避之如蛇蝎,根本没瞧过她一眼! 这话让余月羲直接炸了,使尽全身力气扯住了汕王妃的头发,直接揪掉了一大把。 “要不是你给我出这馊主意,我会随你前来?害死你儿子的是你自己,才不是我!” “够了,都给朕住手!” 景德帝怒喝了一声,宫人才立马上前将两人分开。 他也没有去责骂两人,只转头看向大长公主道: “皇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是皇妹教给朕的,你说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大长公主脸都气得扭曲了,她并不知道事情原委,以为汕王妃想用苦肉计留下萧晟,便帮着女儿说了几句话。 哪承想害了萧晟的真凶居然是羲和,若她为女儿说话,之前的话将会变成一个个巴掌,重重打在自己的脸上。 都叫羲和不要轻举妄动,她不是沐云书的对手,这个蠢的怎么就不听呢! 大长公主几乎咬碎了牙齿,看着景德帝道: “羲和愚笨,受人挑唆才做下这样的糊涂事,是我没有教导好,皇妹……先向皇兄认错!” 这还是景德帝第一次看到大长公主向自己低头,心里那叫一个畅快! 先帝血脉有什么了不起!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景德帝心里得意地都快敲起锣来,脸上却得辛苦地表演着严肃的神情,一脸沉痛地道: “羲和也十八了,不是晟儿那样的孩童,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她该知晓的!朕也不想重罚她,可晟儿是朕的孙儿,他犯了错,朕也未姑息,若单单轻罚了羲和,实在难以服众,也会叫人戳皇妹的脊梁骨,说皇妹纵女行凶,你说是不是?” 这话差点没让大长公主呕出一口鲜血。 之前攻击皇兄的话,竟都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她这辈子都没丢过这么大的脸! 已经得知了真相,方锦音便不想让沐云书再与这些人耗精力,她瞧见女儿眼底有疲惫之色。 走上去拉住了沐云书的手,满眼疼惜地道: “这边有娘亲在,我会解决好的!你快去好好歇一会吧!” 景德帝也朝墨归递了个眼色:“皇后说的对,把你媳妇带去歇着吧,你们皇姑姑一向帮理不帮亲,朕定会如她所愿秉公处理,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大长公主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找不出理由反驳,只能咬牙忍着这口怒意。 沐云书早已经不再是单打独斗的局面,便放心将后面的事情交给皇后娘亲他们处理,行礼应了声“好”后,便随墨归去宫人安排好的宫殿歇着了。 回到房间,墨归便让沐云书坐了下来,温声道:“其实你不必沾手的,交给我来应付就是!” 沐云书笑道:“他们早晚会对我下手,我就是将计就计,何须再让你麻烦的想办法!” 她早就叫翠玉防着汕王妃,翠玉身上沾了药粉,她们怎会察觉不到。 知道两人就是想用服毒的方式来陷害自己,沐云书转而便翠玉在熬煮的汤中加了川贝。 第七百零四章 狠狠打你屁股! 汕王妃偷偷将药粉洒在翠玉身上后,沐云书便在药粉中发现了乌头,乌头余川贝相克,会加重毒药的药性,不管他们谁服下毒药,后果都是他们无法控制的! 沐云书本以为服下毒药的那一个会是余月羲,余月羲发现自己毒发后的症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简单,也会如适才的情形一样,与汕王妃撕破脸皮。 不想这余月羲竟贪婪又胆小,转头将汤碗给了萧晟,让萧晟替她受了这份罪。 萧晟是否能活命,那真要看他造化了! 沐云书并不因对方是个孩子就觉得愧疚,萧晟的根子早就烂透了,汕王妃会中毒,估计就是萧晟的手笔,汕王妃与余月羲计划陷害她时,定然没有避开萧晟。 萧晟是有样学样,觉得他母亲若也中毒,她定会罪加一等,便将陷害翠玉剩下的药粉,全倒进了他母亲的汤碗里。 沐云书沉声道:“大长公主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之后麻烦不会少,可我不想再劳心应对这些,我想把她们连根拔起!” 今日的事只会加深大长公主对她的仇恨,与其被动挨打,不如想办法出招。 墨归嘴角上扬,抬手刮了一下沐云书的鼻子: “我就是你手中的利刃,你挥的方向,就是我要打的方向,你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 沐云书失笑道:“你就不怕我越斗越上头,最后红了眼,不许任何人站到我的对立面?” 墨归想了想,反问:“那又如何?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 况且,他知道,昭昭的目标和立场一向坚定。 他轻吻了沐云书的额头,温声道:“为了你心中的盛世,好人坏人我都能做!下次你绝的双眼发红的时候,换我来,我不怕!” 他这双眼睛,只要能认清昭昭便足够! …… 次日,紫宸殿那边来了消息,萧晟虽然勉强被太医们吊住了一口气,但想要好起来几乎不可能。 之后的日子,只能躺在床上勉强维持生命,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且这样的日子也未必能维持多久。 汕王妃都要疯了,在紫宸殿一会哭一会笑,即便知道她儿子给她下了毒,她也没有觉着儿子不对,只一个劲骂太医无能,还说他们是被汕王的政敌收买了! 萧晟被害成这样,汕王妃痛恨沐云书,但最恨的还是余月羲。 所以给余月羲定罪时,她将自己的头都磕破了,只求景德帝从重处罚。 她可顾不上是否会得罪大长公主,晟儿都废了,她还有谁不能得罪的! 景德帝本也没打算轻饶了余月羲,将大理寺卿都招了过来,叫他依律给余月羲定罪。 大理寺卿得知事情原委,吓得差点哭出来,这京官有两个职务最难当,一是京兆府尹,二就是大理寺卿。 给羲和郡主定罪,那不就明晃晃与大长公主作对么? 可官家话都放出来了,他不照做就是抗旨,死道友不死贫道,相比之下,他还是选择得罪大长公主吧! 大不了以后死死抱住官家大腿,当个忠皇党就是了。 电光石火间,大理寺卿已经在心里过了许多的事,最后拟了个章程交给了景德帝。 因为余月羲不是蓄意谋杀,死刑可免,但她先是诬陷护国公主,又害晟世子重病不起,也是重罪,先褫夺郡主封号,贬为庶民,再鞭挞二十,徒千里,以儆效尤! 不说别的,只褫夺郡主封号,就会让大长公主母女崩溃。 余月羲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先帝唯一的根落得一个被贬为庶民的结局,大长公主怎受得了! 可昨夜又是她一个劲的强调要依法处置毒害萧晟之人,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大长公主不想接受这个结果也不能够。 大长公主无法阻拦,眼睁睁看着大理寺卿将人在她面前押走,满腔怒火也只能化作咬牙切齿的一句“皇兄圣明”。 汕王妃当然也受了罚,只是萧晟危在旦夕,需要汕王妃在旁照顾,景德帝便叫她等萧晟有了好转,再去领罚。 …… 三日后,修齐的情况已经好转,可以下床自己走动了。 修逸从弘文馆读书回来,直接来看望弟弟,趁着沐云书去帮修齐取药,他一脸严肃地看着修齐问道: “你跟大哥说实话,是不是看到了萧晟偷偷放瓷瓶,你故意开门砸伤自己的?” 修齐瞪起圆溜溜的眼睛,伸出肉肉的小手就捂住了大哥的嘴巴。 “大哥,别叫姑姑听到了,她要是知道小齐齐故意害萧晟,会对小齐齐失望的!” 修逸无奈揪了一下修齐的耳朵:“姑姑不会失望,她只会担心!你伤的这般重,姑姑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着急,她会怪自己没有照看好咱们!” 修齐心虚地扁了扁嘴,他当时就知道萧晟跟过来没安好心,所以假装睡着想看看他要搞什么鬼。 瞧见萧晟将瓷瓶放在门上后,他本来想将瓷瓶取下来,可他胳膊太短了,够了半天都没有碰到瓷瓶,又怕一不小心将瓷瓶砸碎,所以才想到要砸伤自己来破局。 反正哥哥和姑姑那么聪明,一定会查出是萧晟所为,让皇祖父重重责罚萧晟。 就是这头砸的确实有点疼,他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大哥的衣袖道: “我以后不会让姑姑和哥哥们担心了,我保证再不受伤!大哥你不知道,看到你们和姑姑担心我,小齐齐心里比头上还疼呢!” 修逸什么都能扛得住,就是扛不住小弟的糖衣炮弹。 他宠溺地摸了摸修齐的头,再次严肃警告道: “记得你的承诺,再让姑姑和我们担心,我扒了你的裤子,狠狠打你屁股!” 修齐咧开嘴连连点头:“我保证!” 此时的修齐还不知晓,这个承诺在几年后救了他一命。 因着对家人的执念,在大奉与西秦的西冥之战中,他硬是从尸海中爬了出来,一步步回到了家人身边。 门外的沐云书听到了兄弟俩的对话,但她没有进门拆穿修齐,想到这孩子拿不到瓷瓶的样子,她就觉着无奈又好笑。 第七百零五章 你也就这张脸能看! 经历了萧晟的事情,景德帝觉得对皇子皇孙们的教育真的很重要。 他的皇子们也就这样了,但皇孙长势喜人,万不能再养歪,于是叫人几次邀请归隐的大儒出山,给孩子们当老师。 几位大儒起初不愿出山,后来听闻要教的孩子竟然是力挫西秦使者的修逸,画风突变,争相抢着做起修逸的老师来。 景德帝无语,这人世间的悲喜真的不相通啊! 他以前怎么都请不来的人,现在为给修逸当老师,竟打的头破血流,他这皇帝不要面子的么? 好在,修逸也是他看中的继承人,是他的大孙子,祖父哪有嫌弃孙子出息的!那些先生看好修逸,他也觉得大奉前途无量! 景德帝最近开始喜欢种花了,看到种子发芽,长苗,开花,他别提多有成就感。 沐云书在宫中住了两日便与父皇母后告了别,与墨归回了镇国公府,老夫人她们已经听说了宫里的事,拿着鸡毛掸子就来教训孙儿了。 “你个招蜂引蝶的,以后再处理不了这些破烂事,给我们昭昭惹麻烦,老身把你屁股打开花!” 墨老夫人最近身子好得很,教训起孙子时中气十足。 墨归就知道回来会有这一劫难,看着祖母和几个婶婶求饶道: “孙儿回头去跪瓦片,以后断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要是再有,孙儿就划花了我这张脸!” 墨四夫人忙摆手:“这可不行,知许也就这张脸出挑,没了这张脸,更配不上我们昭昭了!” 墨归:…… 他深深怀疑,自己和昭昭到底哪个才是墨家亲生的! 不过家人宠昭昭,他更高兴! 几位婶子简直是沐云书的开心果,被几人逗得眉眼弯弯。 有句话说的的确有道理,男人最好的嫁妆,就是一家可爱的亲人! 不能再叫婶子们打击阿墨,沐云书拉着众人一起去花厅打牌去了。 …… 这几日雨水颇多,天气也慢慢转凉,大长公主府里的下人在门外添了一层帘子,将屋子里的春色遮挡个严实。 一炷香后,面色红润的大长公主侧过身子,看着跪在她脚边的男子,淡淡道: “你家王爷的要求,我应了!待他得了那位置,记得兑现对本宫的承诺!” 大长公主本想着先让景德帝的儿子们斗个鱼死网破,最后扶持个最好拿捏的,几年后再从对方手上夺回属于她家的皇权,谁料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快! 她并不蠢,宫里发生的事情汕王妃是始作俑者,可沐云书那么快就反应过来,定是早就料定了羲和会对她不利,想要借此机会除掉羲和。 她的女儿都敢动手,真是好样的! 沐云书怕是不知道先帝虽然没有把皇位交给她,却是给她留下了许多矿产,因着这笔财富,她手中才笼络着一批忠于她的旧臣。 她本来还想看沐云书和汕王斗一斗再下场,她没出手,反倒叫那小杂种钻了空子,她怎能善罢! “本宫瞧着官家已经有了储位人选,让你们王爷心里有个数,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男子是汕王送给大长公主的新男宠,说是男宠,不如说是说客,就如同之前的鄂十七等人差不多,都是想拉拢大长公主入汕王阵营之人。 大长公主之前的态度很暧昧,会在小事上支持一下,大事便又躲开了,从没有个明确态度,今天却是直接答应了汕王的请求。 “是,奴才回去就给王爷去信,立即告诉王爷这个好消息!” 男人高兴地应了一声,又道: “郡主那边,殿下也别着急,我们王爷在大理寺也有人手,实在不行,选个样貌差不多的与郡主调换一下,先将郡主留在京城再说!” 闻言,大长公主立即坐直了身子,思忖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半晌,她将目光落在了男人身上:“这个人我来选,你们若真能帮本宫做成此事,本宫自不会亏待你们王爷!” 汕王一直在向她讨铁矿,她知道汕王在筹谋什么,也许是时候添把柴了! 男人激动的应了声“是”,又陪着大长公主说了好一会话才离开了公主府。 等人走后,大长公主便派人去了余家,将余家大爷请了过去。 她并不知晓,墨归早已经派人守在公主府附近,盯着公主府的一举一动。 余家大爷悄悄前往公主府的消息传到墨归跟前时,他正陪着沐云书整理婚宴的礼单。 墨归知道大长公主如今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救下自己的女儿,叫余大爷入府,八成是商议这件事。 正想与昭昭聊聊想法,却见昭昭看着礼单怔怔出神。 他走上前温声问道:“是出了岔子么?一两件没什么关系的,这种事让下人核对就好了!” 沐云书闻言抬起了头,拧起秀眉将手中礼单递到了墨归面前: “并不是出了岔子,是这份礼让我有些意外,你看看!” 竟还会有让昭昭意外的贺礼,这倒让墨归好奇起来,不由在想着礼物到底有多么特别。 接过册子一看,眉头比沐云书皱得还深,因他在这册子上看到了一个他不太想看到的名字。 鄂君颜! 这是唯一一个他看不懂的人。 这小子看别人的眼神都异常平静,但看着昭昭时,他眼中会少有地露出真正的柔软。 以鄂君颜和昭昭的交情,若他想,今日能娶到昭昭的人未必是他。 可这小子偏生要去辅佐汕王。 他从未低估过鄂君颜的本事,七皇子会被赶出京城,少不了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小子到底求的是什么?要权势而舍弃美人? 可站到昭昭这边来,同样能搏出一个好前程啊! “阿墨!” 沐云书见墨归虽然看着礼单,目光却没有焦点,不由轻唤了一声。 墨归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然后接过礼单认真瞧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惊讶地扬起了眉头,转过脸看向沐云书: “生铁?” 沐云书点头,她之所以惊讶,也是因为君颜送的这份贺礼,就是一块生铁! 第七百零六章 奇怪的贺礼 她蹙眉在墨归身边坐下,“君颜不会无缘无故送一块生铁给我们,这生铁一定有它的含义,阿墨,你可知安南的矿是什么矿?” 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八皇兄和那些西归之人,本能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墨归回道:“是锡矿。” 沐云书喃喃:“锡矿?那君颜留下的生铁并不是暗指安南了!” 会是什么呢? 铁匠铺?名字里有铁字之人? 还是说其他的铁矿? 沐云书将自己的猜测与墨归说了一遍,墨归握了握她的手,温声道: “你先别急,我这就叫人去调查,若有什么异常,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他没有怕昭昭担心就选择隐瞒,他知道昭昭宁愿自己去面对风雨,也不愿被人护在身后。 “鄂公子既然提示咱们,定不会十分难查,不久就会有结果!” 沐云书虽然疑惑,也知胡乱猜测没有结果,点头到:“好,那便交给你了!” 顿了顿,她又想起阿墨手下禀报之事,问道: “大长公主将余大爷招到了公主府?” 墨归点头:“大长公主那么骄傲,不可能忍受自己的血脉被逐出京城,寻了余大爷过去,怕是商议余月羲的事情!” 沐云书也是这般想的,案子已定,大长公主无法翻案,只能在别的方面下手。 而余家大爷没什么本事,这些年都是靠着大长公主作威作福,她能帮上大长公主什么? “案子已经做实,大长公主想翻案是不可能的,只能用别的办法来保下余月羲,我以为她会从大理寺那边想办法,不想先寻的竟会是余家……” 提到余家,沐云书脑海中忽地闪过一张脸,脑子瞬间清明起来。 “我知道了!大长公主是想李代桃僵!” 以大长公主的势力,用一个长相与余月羲相似之人将她换出来,实在容易。 只要将人换出来,余月羲就能继续在京城生活,也会无休止地来找他们的麻烦。 “余家的姑娘样貌都有几分想象,我估计大长公主会在余家选个人来代替余月羲,这才寻余大爷去商议!” 余家对大长公主几乎是唯命是从,八皇嫂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余家都能忍气吞声,为权势再献出一个女儿来实在不奇怪。 等余家姑娘代替余月羲离京,大长公主再雇佣一伙劫匪将人杀害,不仅可以掩盖余月羲被调换的事实,还能让父皇对大长公主生出歉意! 而余月羲则可以借余家女儿的身份,继续逍遥地生活在京都! 墨归锁起眉头,沉声道:“让她换出来也好,余月羲留在京城绝不会消停,这是咱们对付大长公主的一个契机!就是余家姑娘那边,你要不会与八皇嫂说一下?” 鲁王妃早晚会知道自己妹妹会调换,他们知情不告,定会生出嫌隙,他们这样的身份,任何嫌隙都将会是隐患。 沐云书思考了一下,点头道:“我会去提示一下八嫂!” 他们要对付大长公主没错,但不想一路披荆斩棘时,伙伴都站到了对立面! 墨归弯唇笑了笑,揽过沐云书的腰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你还害怕自己会改变,你向来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两人说了一会话便分别去做正经事,墨归去查铁矿的事情,沐云书则来到了鲁王府。 余弦儿平时不喜欢出门,沐云书来的时候,她正在房间里看书。 元霜将沐云书迎进门,余弦儿脸上顿时浮现出柔和的笑容。 “你来了!” 元霜给沐云书添了杯茶,笑着道: “殿下,我们王妃一上午提了您好几次,您若不来,我们王妃也会去看您!” 沐云书好奇问道:“说了我什么?” “担心羲和郡主的事会给您带来麻烦啊!”元霜回道。 那日宫宴后不久,他们就被请离了皇宫,并不清楚后面发生的事情,是次日才听到了些传言! 没想到余月羲竟这般大胆,为了嫁祸昭庆殿下,居然毒害晟世子! 余弦儿关切道:“早知那日我便多留一会了,你可还好?” 沐云书温温一笑,余月羲是八嫂的堂妹,出事后八嫂惦记的却是她,就冲这句问候,她这一趟就没有白来! “我没事,孩子们也都很好,八嫂不必担心!” 余弦儿仔细瞧了沐云书一会儿,略略放了心,叹了口气道: “现在虽无事,可你还是要小心,大长公主不会善罢的!” “我这次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沐云书也没有绕弯子,直接与余弦儿说明了来意。 她将自己的猜测简单地讲给了余弦儿,又道:“我那日见八嫂对余小姐颇为看顾,所以想来提醒八嫂一声。” 余弦儿听了沐云书的分析,脸色顿变,大长公主若真寻余家帮忙,她丝毫不怀疑爹娘会答应大长公主的要求。 余家啊,就是卖女求荣的狼窝! 她那个时候没人能帮她一把,不想妹妹也堕入深渊。 “我……我这就回余府一趟!” 沐云书问道:“八嫂回余府后打算怎么办?阻拦余夫人?她会听你的么?” 一句话让余弦儿泄了气,她娘不会听她的,他们只会为了家族利益,牺牲她们这些不重要的姑娘。 即便她救下了小妹,娘也会再去寻个与余月羲相似的姑娘,为救一人而坑害无辜,她做不到! 揭穿? 显然更不可行。 现在人还没有换,她无凭无据,如何揭穿? 就算余家真的将人换出来,她揭穿后,责任也只会是余家来承担!被推出来顶罪的,会是最无话语权的无辜族人! 余弦儿心里很乱,拉着沐云书的手问道: “云书,你可有主意能保下我小妹?只要能留她一条命就好!” 沐云书沉吟片刻,分析道: “若真如我料想的那样,大长公主必定会除掉余小妹,以免被人发现她的身份,而动手的最佳时机就是在余小妹离京以后。” “你是说我们可以埋伏人手,防止他们对我小妹下手?” “路途漫漫,防不住的!”沐云书摇了摇头。 余弦儿有些糊涂,“不是防着?那该怎么办?” 第七百零七章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防不住就不必防!” 沐云书喝了口茶后轻声对余弦儿道: “大长公主若真在路途中动手,咱们为何不能直接寻人扮作劫匪,将余小姐先一步‘掳走’!” 余弦儿看着沐云书那藏有丘壑的目光,眼睛忽地就是一亮。 是啊,她怎么忘了,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大长公主若想对小妹灭口,离京途中是最佳动手时机,她们势必会与押解小妹的官员打好招呼,官员发现有劫匪出现,只会以为是大长公主安排的人。 “余月羲”被杀死,没人会怀疑动手之人是大长公主,但人被掳走就不一样了,毕竟最不想让余月羲离开的,只有大长公主! 此举,他们非但不必与大长公主正面交锋就可保下小妹,实在妙哉! 余弦儿在心中惊叹沐云书的才智,从前她只觉云书的人情味很吸引她,如今对她更是信服。 站起身,她朝沐云书鞠了躬,心里是万分的感激。 “多谢你提醒,我会去见小妹一面,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余弦儿知道,其实这些事云书没有必要告诉她,以她和墨归的本事,这点小事他们完全能够处理。 告知她只因为尊重和在乎! 她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只能向沐云书承诺道: “我会全权配合你们的计划,我小妹性子虽软,但她很听话,不会泄露半个字出去!” “与八嫂商议,也是想让余家小妹有个心理准备,事情若真会发生,也不会因慌神乱了阵脚!” 沐云书忙将余弦儿扶起了身,打趣道;“你再与我这般客气,我都不敢亲近你了!” 余弦儿心中暖暖,她真的越来越不想与八爷分开,她想一直做云书的嫂嫂! “你不与我亲近,我主动与你亲近就是了!” 能让余弦儿说出主动二字,这世上怕也只有沐云书一人,元霜听着都觉得眼眶发热,她家王妃终于从从前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吧! 知道王妃和昭庆殿下定是还有事情要商讨,元霜很快退出去给两人准备茶点去了。 沐云书与余弦儿商量了后面的布置,心中也踏实许多,便伸出手道: “我瞧你气色不错,应是调理得差不多了!若是没什么问题,之前用的药可以断了,是药三分毒,不必一直喝着!” 余弦儿的问题多出在心理,从前深埋在心里的事情无处可说,所以才会惶惶不安。 这段日子沐云书与单妙竹他们相聚时,会带着余弦儿一起,心思转移了些,心病也就解开了大半。 “平时别总在家里闷着,多出去走走,济民堂的孩子们都说很想你,想请你教她们防身的拳法!” 余弦儿想到那些孩子,脸上满是暖色。 “嗯,我有时间就会去她们,就是这段时间肠胃有些不舒服,这才没有过去!” “胃里翻腾?是脾胃失和么?” 余弦儿之前没有这种病症,沐云书不解地将手指搭在对方的皓腕上,半晌后一双杏眼都放大了一圈,惊喜地道: “八嫂……你……你这月可来了奎水?” 沐云书少有这样惊讶的时候,余弦儿看着她激动的样子,怔怔想了半晌才道: “你知道的,我……我从前也不大准,没有注意!” 沐云书又静下心再次摸上余弦儿的脉,随后喜道: “八嫂,你应是有孕了!” “有孕?”余弦儿神情更加呆滞了,下意识低下了头,朝着平坦的小腹看了过去。 她有孕了?怀上了八爷的孩子?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母亲!心中欢喜,却又无比的恐慌! 八爷会想要这个孩子么?他会不会以为她隐瞒自己的过去,恬不知耻地嫁入王府,现在又想用一个孩子来捆住他? 喜悦后就是深深的迷茫,若有一日她的事情传扬出去,她的孩子也会跟着她被世人嘲笑,她真的要让孩子经历那样的痛苦么? 沐云书看着余弦儿表情变化莫测,便猜到她定是又想起了那些令她痛苦的过往。 其实八嫂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人性是复杂的,八哥虽然善良,可也有自己的处事原则,若以后知晓八嫂的过往,以为八嫂故意欺瞒他,两个人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父母离心,孩子又能幸福到哪里去! 八哥八嫂都是善良之人,沐云书不希望他们一直被心魔困扰,沉吟了片刻,她劝道: “八嫂,孩子是八哥的,他有知情权,不管你做什么决定,还是要与八哥商量一下的好!” 若没有沐云书的这句话,余弦儿可能真的会选择舍弃这个孩子,但这句话突然让她惊醒,若她偷偷舍掉孩子,与八爷之间会有更多无法解决的隔阂! 云书说的没错,与其折磨自己,不如与八爷开诚布公的谈一次! 等王爷回来,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他吧! 手轻轻抚摸上自己的小腹,余弦儿眉目温柔地道: “这孩子来之不易,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沐云书看着余弦儿眉眼里满是柔色,自己的眼睛也弯了起来。 写了张安胎的方子交给翠玉,又让她请了大夫来照顾余弦儿,沐云书这才放心的离开了鲁王府。 得知余弦儿有了身孕,元霜激动得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可是记得王妃出事后癸水就一直不准,夫人给小姐寻了大夫医治,那大夫说小姐以后很难怀上身孕。 不想在昭庆殿下的调理下,他们家小姐竟然和王爷同房了一次就怀上了! 元霜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得,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王妃,您知道么,昭庆殿下说能治好您的时候,奴婢还不信呢!您现在怀上了孩子,说明身体真的无碍了!以后奴婢不去庙里上香,我决定只拜昭庆殿下,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厉害又这么好的人!” 余弦儿心情十分复杂,但她对沐云书也是感激的。 云书为她医病医心,却从未说过一句邀功的话,这份真心,她会永远记得! 想到“真心”二字,余弦儿不由想起了大长公主。 第七百零八章 她是犯贱! 余弦儿从前真的很敬重大长公主,以为她为自己保守秘密,都是为了她好,如今她越发清楚,大长公主帮她隐瞒根本不是为了她,只是不想坏了余家和二叔的名声。 想到自己还曾因与二叔的事情对她心怀愧疚,忽地觉着自己很可笑! “元霜,收拾一下,我们回余府一趟!” 余弦儿想知道爹娘是否会牺牲小妹来换余月羲安然,自然是片刻都等不了,换了衣裳便带着元霜出了门。 来到余府时,正见她母亲抱着一匣子珠宝首饰在那里试戴,眼底满是兴奋和贪婪。 余夫人听见脚步声走近,蹙眉看了一眼,便见余弦儿缓步走了进来。 见是余弦儿,她下意识就将手中的宝石发钗塞回道妆匣中,心虚地将匣子往角落里推了推。 余弦儿其实很聪慧,生在余家这样复杂的环境,也让她早早学会察言观色,见到母亲这个举动,她顿觉母亲有事隐瞒。 不过她担心打草惊蛇,并没有直接询问,只朝余夫人轻轻福礼问候道:“母亲!” 余夫人讪笑朝她招了招手,叹道:“是弦儿啊,你怎么回来了?” 余弦儿出嫁后鲜少回府,因此余夫人见到她才会惊讶。 “王爷不在府,我在府中闷的慌,便想回来看看母亲!” 平时的余弦儿只会随意应付一句,但今天却是没有,她自己的人生已经被余家毁了,实不想小妹也沦为余家的牺牲品。 见女儿变得亲近了不少,余夫人心中一喜。 不过她欢喜的并非与弦儿的母女关系缓和,而是弦儿不再那么排斥余府,以后定会多多帮衬家中。 她满脸堆笑的道:“这就对了,娘早就跟你说过,这世上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女人终是要经历那种事,你只是经历的早了些,如今咱们都帮你瞒的好好的,没人会知晓,你啊,就是自己为难自己!” 听到母亲的话,余弦儿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二叔侵犯她后,母亲也安慰过她,与今日说的这些很相似,都是劝她不要小题大做。 在母亲看来,这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她让她觉着自己的羞耻之心是斤斤计较! 她甚至想站起身直接逃离余府,可她还是用双手用力压了压自己的双腿。 云书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迎面而上,她不能再逃!她若离开,小妹又该怎么办? 深吸了气,余弦儿艰难扯了扯嘴角,点头道:“母亲说的是,我已经不再想那些事了!” “这就对了!你二叔当时也是喝多了,就是场意外而已,也怪你那日穿得太少!” 余夫人根本不觉得自己在揭女儿的伤疤,喋喋道: “我还是那句话,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大长公主怎会帮你嫁给鲁王殿下!以后你好好跟鲁王殿下过日子,也能帮衬帮衬咱们余府!” 余弦儿用力捏了捏拳,顺着余夫人的话题问道: “大长公主殿下帮哥哥们谋了不错的差事,余家现在不是挺好的,还用王爷帮衬什么?” 余夫人道:“你不是还有一个小妹么!她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我想给她寻一户好人家!” 听母亲要给小妹寻婆家,余弦儿紧绷的心微微放松了些许。 也许她想多了,刚刚那盒首饰许是给小妹拿出来当嫁妆的吧! 虎毒不食子,她真的不希望母亲那么狠心,会把小妹送上绝路! 语气放柔了些,她问:“母亲可有中意的人家?” 余夫人凑近了余弦儿,眼中满是精光:“弦儿,上次宫宴,母亲见你与昭庆殿下关系不错?” 余弦儿蹙眉,不明白母亲为何突然提起云书。 “殿下仁善,女儿只是有幸能跟她多说几句话!” “贵为王妃,怎么能妄自菲薄!鲁王殿下如今正得圣宠,我看那昭庆殿下是想拉拢你才亲近你!” 余夫人不太满意女儿把姿态摆得如此之低,不过这些她也不太在意,她心里计较的是另外一件事: “弦儿啊,你看你与昭庆殿下关系不错,也该为她分忧才是!” 余夫人试探着凑近了女儿几分:“昭庆殿下以后是要回昭庆府居住的,驸马身边不能让外人伺候,你小妹性情你是知道的,妥帖的很,不如将你小妹送给驸马做妾如何?” 余弦儿没想到母亲竟打起这样的主意,震惊得瞳孔都收缩了一下: “娘!你怎能有这种心思?小公爷对昭庆殿下感情深厚,他不可能纳妾的!” “男人哪有不花心的!只是碍于颜面没敢表达罢了!” 余夫人翻了个白眼:“若小公爷不想让外头的人说他刚成亲就纳妾,让你小妹以丫头的身份在他身边服侍也成,甚至做个外室供小公爷消遣也可!如此,咱们余府也能与镇国公府搞好关系!” “母亲,你怎么能这样狠心,小妹是你的女儿,你当她是什么?” 余弦儿忍无可忍,腾地站起了身。 她知晓母亲年轻时定过两次亲,最后都因各种原因未能成婚,后来嫁到余家,便拼命讨好夫家,生怕再没了夫家。 曾经她觉着母亲是个可怜人,现在才知道,她不是可怜,她是犯贱! 余夫人见余弦儿翻脸,笑意便僵在了脸上。 想跟余弦儿解释她想送去给墨归做妾的,并非真的余小妹,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夫君说过,让小妹和余月羲调换身份不是小事,她还是不要让弦儿知道的好! “你啊你,做人就是太死板,女子总归要服侍男子,给小公爷这样的男子做妾,你小妹也不吃亏!” 这是余夫人的真实想法,若非要让小妹代替余月羲离京,她真想让小妹嫁到镇国公府去! 不过现在也不错,他们余家帮了大长公主这么大一个忙,大长公主还会亏待了余家么? 余夫人嗔了余弦儿一眼道:“你小妹也是欢喜嫁过去的,不过这亲事倒是不急,小妹还小,一年半载也等得。” 总要等风头过去了才行。 余弦儿了解自己的妹妹,她性子柔软,只想寻个老实本分的人一起生活,绝不可能想嫁给小公爷做妾! 第七百零九章 料中 母亲突然有了这样的打算,让余弦儿一颗心不断往下沉,疯魔般地想要嫁给墨归的,只有余月羲! 她手指陡然变得冰冷,云书说的那些事,果然是真的!她的父母竟真的用自己的女儿,去换别人的自由! 余弦儿强作镇定才没让自己怒吼出声,现在也不知道小妹怎么样了,她必须去见见小妹才行! “亲事可不是小事,我去见见小妹,听听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余弦儿落下这话便转身要走,余夫人急忙拦下了她。 “弦儿,你等等!你……你小妹今日不舒服,你就别过去打扰了!” 母亲越是捂着,余弦儿就越觉得不对,脚步不停地道: “母亲说的哪里话,小妹不舒服,我这个做姐姐的更应该去看看才是!” 换人的事情余夫人已经与余小妹说了,让她做好准备,行动时别出纰漏连累余家。 这两日余小妹被锁在院子里,只等着大长公主将大理寺那边打点好,找到机会将人换出来。 这会儿余弦儿要去见小妹,余夫人生怕小妹说漏嘴,坏了大事。 可她又拦不住余弦儿,只能急急起身跟了上去。 余弦儿来到小妹居住的院子,远远就瞧见门外守着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小妹若是生病,何须让下人守在院子外头,这分明就是在软禁! 怒气已经盈满心头,脸上却不能表现出半分,她只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地进了院子。 仆妇们瞧见余弦儿过来,本还想阻拦,但见到夫人也跟在后头,便低了头没多言语。 余弦儿走进屋子,正见小妹倚在床榻边垂泪,走过去便心疼地唤了一声:“小妹!” 余小妹听到姐姐的声音,倏地扬起了头,见真的是姐姐过来了,眼里既有不可置信,还有隐隐的希冀。 “阿姐!” 她唤了一声,正想诉说自己的满腹委屈,却见阿姐身后还跟着面色冷沉的娘亲。 想起母亲说他们余家都要靠着大长公主,如果她不帮这个忙,大长公主定会记恨余家,保不齐会告诉鲁王殿下阿姐婚前失德之事。 她不能毁了阿姐的生活,要出口的话便生生被她咽了回去,只红着眼拉着余弦儿坐到榻边,哑声道: “阿姐,你怎么来了?” “我听母亲说你病了,过来瞧瞧你!” 余弦儿之前若对爹娘还抱有一丝希望,待见到小妹后,那丝希望就完完全全的破灭了。 她猛地朝余夫人看了过去,真的很想问问,这天下怎么会有他们这般做人爹娘的! 余夫人被余弦儿的眼神看得一惊,有些怀疑女儿看出了什么。 可这怎么可能呢,弦儿再聪慧,也不可能知道他们想让小妹代替余月羲离京啊! “弦儿,你别担心小妹,她就是着了凉,你不是不知道小妹的性子,丁点是她就哭哭啼啼的,为了让她快点好起来,我变着花样给她做吃食,你看她都胖了呢!” 余夫人的解释让余弦儿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若不是云书的提醒,她也许只会以为小妹是被养胖了,可看到桌案上放着那油腻腻的空碗,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余月羲比小妹丰腴,为了让小妹与余月羲更加相像,母亲竟逼着小妹吃这些油腻的东西! 不必小妹在说什么,她已经完全确定爹娘是真的会做出卖女求荣的事情! 尽管心痛得都在滴血,余月羲还是硬生生忍下了心中的怒意。 她不能把事情挑明,若她与母亲争吵,也许会被余家人合伙软禁在余家,那就更加帮不到小妹了! 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她抬手拨了一下小妹头上的碎发,道: “嗯,是胖了些,不过我们小妹怎样都好看!” 说话时,她紧紧地拉着余小妹的手,用手指在她手心里写下了几个字。 余小妹起初没有反应过来,可发现阿姐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她才意识到阿姐是在给她传达信息。 姐妹俩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手上在说着真正要说的话。 余弦儿背对着余夫人,因此余夫人也没有觉察到两人的不对劲,她此刻只想着让余弦儿早些离开,以免露出什么端倪。 喝了一碗茶后,见两人还在说话,余夫人便道: “弦儿,小妹病才好,需要休息,还是让她先歇着吧!” 余弦儿回头,道:“王爷不在府,要不我留下陪小妹住两日吧!” “那怎么行!”余夫人登时急了,起身不悦地道: “你已经嫁为人妇,王爷不在你也不能在外头留宿,像什么样子!” 余弦儿本想给母亲一个机会的,若她是被父亲逼迫,也可顺着这个借口打乱父亲的计划,可母亲却没有半点犹豫就赶她出门。 罢了,以后余家被大长公主连累,她不会再为余家伸出援手! 用眼神安抚了小妹一眼,余弦儿站起了身,“那好吧,我改日再过来!” 探听清楚了情况,她也不想在余府久留,随意与余夫人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了余家。 上了马车后,元霜急忙问道:“王妃,老爷和夫人真的要用小小姐去换余月羲么?” 余弦儿抿紧唇瓣,咬牙点了点头:“你等会便去一趟镇国公府,见到云书便说今日的汤料重了,下次清淡一些!” 元霜愣了片刻才明白王妃的意思,“料重了”便是“料中了”的意思,按计划进行下一步就好! 她连连点了点头,应道:“是,奴婢这便过去!” 半个时辰后,沐云书就收到了元霜的传话,对余氏夫妇的心狠也有了新的了解。 这天底下总有一些人是不配为人父母的,不对,他们是不配为人! 既然青蛙已经入锅,大火猛煮就是! 沐云书了解了情况,便送元霜出了门,转身请童辉去安排救下余小妹的人手。 傍晚时,墨归散职回来,沐云书与他说了此事。 墨归听后脸色也很差,冷道: “余家人以为巴结大长公主就能换得锦绣前程?大长公主只不过拿他们当狗!我这两日暗中调查了大长公主,虽然没能查到她的把柄,但许多暗娼馆、幼倌馆、赌拳馆,都与余府脱不了关系!” 第七百一十章 交锋 “怪不得余家那些人个个没有出息还能醉生梦死,当惯了家狗,已经无法出去猎食了!” 沐云书心中无比的愤怒,暗娼、幼倌,这些人多半是非法被拐去的,还有那无视人命的赌拳馆,只听着几个字,她耳边已经响起达官贵人兴奋的呼喊声以及满场血浆残肢的画面。 而阿墨的人只查了一两个县城,大奉不知道有多少家这样的地方,想要一个个查封,比登天还难! 所以,只能从源头下手! “余家不会有好下场,余小妹被救,大长公主首先怀疑的就是余家,你到时候将暗娼馆这些事捅到父皇那里,大长公主必定会断臂自保!” 墨归也是这样想的,且他还有件更大的礼物要送给大长公主和余家! 不过这个想法他暂时不打算告诉昭昭,他怕污了昭昭的眼睛! 两人聊了一会儿营救余小妹的事,沐云书又想起了鄂君颜留下的那块铁矿,问道: “阿墨,铁矿的事情你那边可有眉目了?” 墨归抿了抿薄唇,轻轻摇了摇头。 “我的人已经在城中的几间铁匠铺周围布控,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事,汕王和大长公主那边我都叫人查过,大长公主手上的确有先帝留下的矿山,但只是锡矿和铜矿,并非铁矿!” “不是铁矿?” 沐云书满心疑惑,君颜不可能跟她开这样一个玩笑,他给的这块生铁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了调查君颜的事情,她还叫人去教坊司找过林殊玉,因为林殊玉曾说她知晓君颜为何会离开陇西。 可不管她的人如何套林殊玉的话,林殊玉始终不肯开口,最后竟然上吊自尽了。 派去岭南的人也没有搜集到有价值的消息,所以君颜身上的谜,只有他自己清楚! 沐云书心中很是不踏实,总觉得若是解不开这个谜题,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 墨归瞧出了她的心思,安慰她不必太急,若对方有行动,势必会漏出马脚,他们盯紧就好! 转眼就到了余月羲离京的日子,大长公主站在城楼上,对身边一个侍卫问道: “都准备好了?” 昨天夜里,她已经买通了大理寺的守卫,将余月羲调换了出来。 所以现在被押送出京的,是余家的那个姑娘。 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她派来人手在路上除掉那个姑娘,所以才会对侍卫有此一问! 其实她也不想用这种办法,让女儿偷偷摸摸的生活在余家,她也觉着丢脸。 可女儿毒害萧晟之事被传扬了出去,有几个头硬的官员在朝堂上对她母女口诛笔伐,站出来主张重罚月羲,她无法帮月羲脱罪,只能忍了这口恶气。 等她与汕王夺了这天下,平分这皇位,她自会让曾经忤逆她的那些臣子死无葬身之地! 首当其冲的就是沐云书,她要把她的脑袋砍下来,给月儿当酒盅! “殿下安心,官差那边都打点好了,只要咱们的人出手,他们就会放松对余家姑娘的看守!” 侍卫见大长公主黑沉的脸,忙讨好般地道: “属下已经安排人留了线索,官府会顺着这些线索查到昭庆殿下那边,到时候,昭庆殿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杀害羲和郡主的罪名!” 大长公主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喃喃道:“皇兄,敢动本宫的女儿,本宫定叫你的女儿死无葬身之地!” 目送队伍离开,大长公主便回府等消息去了,还未入夜,管事姑姑就急匆匆跑了进来。 “殿下,外头传来消息,今儿晨起被押解出京的犯人被劫了!” “这么快?” 大长公主皱起了眉,按照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在今日深夜进行,怎么提前了半日! 不过这些也不太重要,只要事情办妥就好! 捏了捏眉心,她摆手对张姑姑道:“既然办成了,让暗卫将那些匪徒除掉吧,别漏出什么马脚!” 大长公主并不知晓,她以为被除掉的余小妹,此时已经被顺利送到了鲁王府。 阿泗将人送到鲁王府时,沐云书也在这里,余小妹见到余弦儿和沐云书后,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 她摘下头上的帷帽,朝两人用力磕了一个头,扬起脸时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殿下,姐姐,你们的大恩大德小妹无以为报,请受小妹三拜!”说着,又要朝地上磕去。 沐云书忙扶住了她,见她头上的淤青,发现这姑娘也是个实心眼。 “不必如此,我们救你并不图你回报,好好活着就是!” 余弦儿抬手擦掉了小妹额头上的灰尘,红着眼道:“回来就好,以后路还长着,没必要什么事都挂在嘴上!” 她不是一个喜欢表达的人,反正从这一刻开始,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她都会坚定地站在云书身边! 两人安慰了小妹几句,就把她送到王府里一个偏僻的院子里休息。 余小妹虽然有了心理准备,遇到这种关乎生死之事,还是难免受到了惊吓。 沐云书写了一个安神的方子,让翠玉去煎了药给余小妹喝下,她这才缩成一团,睡了过去。 余小妹能睡着,余月羲却是一夜都没能入睡。 躺在余小妹的床榻上,她嫌弃地将被子枕头都摔在了地上。 这床硬的要硌死人,她如此金尊玉贵的人怎么能睡在这里! 下人见余月羲一直闹腾,只能将余夫人请了过来。 余夫人看着满地的狼藉,甚是头疼,她真是请了一个活祖宗回来。 说说不得,骂骂不得,只能哄着道:“郡主不喜欢这被褥,明日我便派人去置办些好的回来!” 余月羲闻言,冷嗤了一声,“我用的被褥都是彩丝锦缎,全是贡品,你去哪给我置办?” 在大理寺已经让她吃了几日的苦,不想出来后竟依旧要被圈在这破屋子里,她怎么受得了! 母亲不是说要给她报仇,以后让她做公主么?她一直留在余府便一直是余小妹,如何能做公主? “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回公主府,现在就要回去!” 第七百一十一章 痴念 见余月羲嚷着要离开,余夫人心中大急,劝道:“这可万万使不得,万不能让人知晓您还在京城啊!” “有什么不行,难道余小妹平时都不出门的么?我戴上帷帽就是了,谁会怀疑我!”余月羲烦躁道。 余夫人头疼,劝道:“这不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么!郡主就好生在这里住几日,等风头过去,臣妇自会送您回公主府的!” 可余月羲骄纵惯了,哪是那么容易被安抚的,余夫人劝了好一阵没有效果,忽地想到了一个办法: “郡主,过两日我娘家侄儿成婚,听闻还请了小公爷,您安心在府上住两日,若外头风平浪静,我……我也许可以带你去婚宴散散心!” 听到“小公爷”三个字,余月羲果然安静下来。 其实她恨过墨归,她如此热烈地爱着他,比沐云书更加喜欢他,为何他眼中就只有沐云书呢? 她因他丢掉了郡主的身份,只能用别人的身份偷偷活着,她付出了这么多却换不来他一个眼神! 事到如今,她自己也不清楚,对墨知许的感情到底是爱还是不甘心! 可她就是想要见他,心里全都是他! “你说真的?”余月羲抱着怀里的软枕,紧紧盯着余夫人。 余夫人哪里是真要带她去婚宴,只是想找个借口安抚住余月羲。 可看到余月羲那疯魔般地眼神,她哪敢说自己在哄她,只能点头道: “当,当然!我还与弦儿说等过段时间,让她帮忙牵线,让郡主如愿嫁给小公爷!不过这些事咱们得慢慢图之,万不能坏了公主殿下的大事!” 想到以后还有机会和墨知许在一起,余月羲终于冷静了下来,答应在余家安生住些日子。 余夫人见终于哄住了这个祖宗,暗暗松了口气,叫下人收拾了房间后才退出了门。 余夫人离开后,余月羲看着怀里的软枕,痴痴道: “知许哥哥,你为什么不明白这世上只有我对你才是真心的!我如今沦落至此,你可有半分心疼?” “会的,一定会有那么一日,话本子里面都说了,只要女子用情至深,男子终有一日会被感动!” “实在不行,等母亲成事之后,我就把你捆在身边,陪在你身边,日日与你欢好,总会让你对我动心!” 说着说着,余月羲就将软枕用力揉进怀里,呵呵地笑了起来。 余月羲不清楚,墨归的确对她动了心,但不是欢心,而是杀心! 听阿泗说余小妹已经被顺利救了回来,墨归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轻声道: “大长公主现在一定很开心吧!那我便抓紧再给她送一份礼!” 余小妹被劫走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京城,大长公主要是知晓人没有被杀掉,反而被劫走,哪里会开心,估计会被气疯! 想到那个情形,阿泗就开心地笑了起来,昭庆殿下的这个办法真的太绝了! 听爷还有礼物要送给大长公主,阿泗心中好奇,不过看见爷眼底满是乌青,担心爷这两日太忙了,会熬坏身子,便劝道: “爷,您已经两日都没好好休息了,要不您早点回去陪殿下吧,这里有兄弟们盯着呢!” 墨归抬头看了看胡子拉碴的几个兄弟,知道大家完全不比他轻松。 想了想,他笑道:“今儿谁也不必忙活了,走,我带你们去戏楼听曲!” “去戏楼?” 阿泗惊讶得嘴巴都能塞进鸡蛋,他家爷从前对那种地方避之不及,现在怎么主动提起去戏楼? 莫非是要试探他们的人品? 阿泗狐疑地看了墨归好几眼,不解道:“爷,我们都是正经人,对那种地方没……没兴趣啊!” 墨归朝阿泗翻了个白眼,“说没兴趣之前,把你迈出去的腿给我收回来!” 其他几个兄弟一听都笑了,忙了这么久,日日都紧绷着神经,谁不想出去放松一下。 见小公爷是真的打算带他们出去消遣,大家全都欢呼了起来! 墨归换了公服便带着兄弟们出了门,他们这么早下职,不由引来其他卫所的兄弟们驻足观望。 有人好奇地拉住落在后面的阿泗,问道:“你们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阿泗道:“我们爷带我们去戏楼听曲去!” 众人更加惊讶,小公爷为人冷漠孤傲,从前兄弟们一起去逛青楼,小公爷从来都不参与的,今儿太阳怎么从西边升起来了? 等人走后,众人聚在一起嘀咕起来: “小公爷跟昭庆殿下这才成亲多久,就跑出去逛戏楼,不怕昭庆殿下生气么?” “天天对着身份那么尊贵的公主,小公爷腰都挺不直,压力那么大,去风月之地找找男人的尊严也情有可原!” “啧啧,我还以为他对昭庆殿下用情至深呢,要是让我当驸马,我能多装两个月!” “能娶到昭庆殿下那样才貌双绝的女子,让我装一年我也能装得!” 几个卫官不知晓,他们插科打诨的几句话很快就散开了,许多人都在谈论小公爷带着下属去逛戏楼之事。 接近二更天时,醒来的沐云书见墨归还没有归府,便担忧地派人出去打听。 等到三更时,童辉才急急忙忙赶回来,支支吾吾地告诉沐云书小公爷在清风楼吃醉了,说是今夜留在那里听曲子,不回来了。 翠玉等人听到这个消息全都白了脸,清风楼她们听说过,虽然不是娼馆,可里面全是会吹拉弹唱的清倌,比秦楼楚馆没好到哪去! 小公爷竟然去了清风楼,还要在那里留宿,他怎么对得起殿下? 沐云书是信任墨归的,可听到这个消息,她的心还是本能地收缩了一下。 那种酸痛感是她曾经没有感受过的。 她发觉人只要在乎一件事,自己的心就会被它牵动。 翠玉发现沐云书脸色不好,从没哪一刻对小公爷如此埋怨! “主子,您先别急,小公爷许是在查案子!要不……奴婢跑一趟去问问!” 沐云书觉着自己留在府里也睡不着,站起身拿了一件斗篷披在了身上,道: “我自己去吧,翠玉,你准备些醒酒丸!” 第七百一十二章 变心 翠玉见主子还要给小公爷备醒酒丸,心里更加堵得慌,小公爷要是真去鬼混,她……她以后日日在小公爷的吃食里下巴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般待主子! 心里气愤,脚上却没耽搁,收拾好东西后她便陪着沐云书一起上了马车。 还没有靠近清风楼,远远就见到彩楼上挂满了各色的灯笼,还有不同乐器发出的声音,混合着钻进众人的耳朵里。 童辉引着沐云书来到了墨归所在的雅间,一进门就看到皇城卫的兄弟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墨归闭目坐在主位上,正听着坐在身边的两个清倌人弹奏琵琶。 沐云书走到墨归跟前,对那两个清倌人道:“这里不必伺候了,你们先下去吧!” 两人听到这句话并不难过,反而像是见到救命恩人般地朝沐云书行了一礼,正要应一声“是”,不料墨归这时候睁开了眼,一把抓住了清倌人怀里抱着的琵琶,冷道: “走什么?爷还没有听够,哪也不许去!” 两个清倌人被吓得瑟缩了一下,她们真的很想问问小公爷,她们已经弹了一晚上的曲子了,手指都麻了,小公爷怎么还没有听够? 谁家好人成宿听琵琶!之前还幻想能被小公爷赎回家去,现在是半点都不想了,这变态谁愿意伺候谁伺候去吧! 两人被墨归叫住,半点不敢动弹,只能朝沐云书投去了一个哀求的眼神。 两位姑娘的眼神看得沐云书颇为诧异,她们身在风尘,却没想过攀高枝来改变自己的生活,品性实在高洁! 这般想着,她便对翠玉道:“去跟清风楼的管事说一声,以后照顾些这两位姑娘!” 两个姑娘震惊,早听闻昭庆殿下怜悯百姓,待人温和,今日是真真切切的见识到了。 她们陪着小公爷吃酒,若是别的女子,定然上来先给她们两巴掌,可昭庆殿下非但没有责怪,还在管事那边帮她们撑了腰,有了殿下这几句话,她们以后绝不会在楼里受委屈了! 两人感激地跪在地上给沐云书磕了头,连自己的琵琶都不要了,忙起身告退,临走前还朝墨归投去了一个嫌弃的眼神。 这么好的殿下不懂珍惜,小公爷根本就没外头传得那么好! 见清倌人退下,墨归心里满是无奈! 他们家昭昭魅力太大了,连姑娘都站在她那边,让他这戏要怎么唱啊! 他只能硬着头皮将琵琶丢到一旁,冷道: “殿下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怎么,连片刻的自由都不能给我么?你不让我娶郡主,舞女也不让我亲近么?” 若不是看到墨归一直眨着的眼睛,沐云书真的以为这狗男人有了别的心思。 原来彻夜不归,是等着自己来配合他演这出戏! 沐云书没好气地朝墨归翻了个白眼,装作愤怒地瞪着他道: “这些小妖精就能叫你放松是么?墨知许,你说过只喜欢我一个人的,这才成亲几日?你怎就出来寻欢问柳,你就是个负心汉!” 沐云书掏空了心思才骂出了这么几句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吵架这一块真的没什么天分! 墨归也是第一次见昭昭鼓着腮帮子骂人的样子,凶悍里透着十足的可爱,好想上去贴贴是怎么回事! 不知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让自己稳住心神,他别过眼睛寒声道: “没错,这些女子身份虽然低贱,却知情识趣,我在她们面前想如何就如何,何须像在你面前那般处处小心谨慎,让我连丫鬟都不敢多看一眼!” “小公爷,你吃醉了吧,你怎么能说出这些话!” 翠玉不可置信地看着墨归,怎么也不相信这话是从小公爷嘴里说出来的! 她不能再让小公爷胡说八道,主子听了后得多伤心啊! 快步走前便要去扶墨归起身,急道:“小公爷莫要说胡话了,快随主子回府吧!” 墨归却扫开了翠玉的手,冷道:“我才不要回那个让我窒息的地方,你们都给我走,让我清静清静!” 翠玉真的很想把墨归敲晕带他离开,可她知道小公爷的功夫,自己根本得不了手。 急得冷汗都要流出来了,却听主子在身后幽幽开了口。 “他既然想留在这儿,就让他留下吧,翠玉,咱们走!” 听着媳妇那略带涩意的声音,墨归心疼的心都抽成了一团! 等事情办完,他一定回去给媳妇负荆请罪!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昭庆殿下深夜寻小公爷回府一事,很快就在坊间传开了! 许多人都在骂墨归负心薄幸,摘到了花园里最美的那朵花,又不给花儿浇水,生生要把花儿给枯死! 那些对墨归动了心思的女子也开始反思起来,昭庆殿下那样的容貌和身份,都没办法让小公爷死心塌地,她们又凭什么讨得恩宠? 就算有些拎不清的,也被自己爹娘给骂醒了,她们听闻小公爷变态得很,叫人整夜弹琵琶给他听,弹得人指尖血肉模糊都不叫停。 姑娘们听了这些传言,再不敢有什么念头,用皮开肉绽的手指弹琵琶,她们想想都疼! 可这世上就是有人看不清自己,总觉着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这人就是余月羲。 从余夫人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后,余月羲高兴极了! 她就知道知许哥哥不是不喜欢她,而是被沐云书的身份压迫而不敢接近她! 知许哥哥定是因为知晓“她”被押送离京而痛苦,这才与沐云书大吵了一架,去清风楼买醉! 若知许哥哥知道她还在京城,会不会很高兴?她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见他一面。 “大伯母,你那娘家侄儿到底什么时候成亲?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知许哥哥?他日日为我买醉,我怎能让他受这样的苦!” 余夫人与余月羲说这些,是为了讨好余月羲,不想她听过后竟又闹着要出门,只能安慰道: “郡主别急,我侄儿的亲事就定在了三个月后,到时候我们一定让你心想事成!” 第七百一十三章 来自地狱的复仇之人 “三个月后?” 余月羲惊叫了一声,那岂不是还要让她在这破屋子里困三个月!想想她都要疯掉了! 可她也知道她再怎么不满,大伯母也不可能轻易放她出门,只能一脸不悦地先将人给打发走了。 等人走后,她才愤愤地嘀咕道: “三个月?三个月后知许哥哥对我的愧疚都淡了!” 说着,她抬头对一旁伺候的婢女问道:“大伯母适才是不是说,知许哥哥与沐云书赌气,这两日都会宿在清风楼?” 婢女不明白余月羲为何有这样一问,紧张地想了想,点头应道:“好像是这样的!” 余月羲嘴角一勾,眸子里有异彩闪过,这不就是亲近知许哥哥最好的机会么! 母亲从前一直叫她等,可她等来等去等到了什么?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天她都不想等了! 想了想,她将婢女招到跟前来,让她出门去买些蒙汗药回来,婢女不知余月羲要做什么,但她哪敢忤逆这位活祖宗,忙应下出了门去。 夜里时,余月羲就用婢女买来的蒙汗药迷晕了守在院子里的仆妇,在婢女的帮助下翻墙出了余府,快步朝清风楼而去。 一路上她都在想,自己见到知许哥哥,他会惊喜成什么样子,会不会直接将她揉进怀中,好好地疼爱一番! 都说好事多磨,他们两个经历的事多了一些,好在结果是好的! 她步子跨得急切,后面提灯的婢女都快跟不上了,转到一条暗巷时,她才发觉给她照路的光不见了。 她急忙转身想呵斥婢女一句,转过头后却没有看到婢女的身影,而是看到几名黑衣男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甭找了,人已经被我们敲晕了!” 余月羲见几人朝自己步步逼近,吓得退后了几步,怒道: “你们是谁?快给我滚开!坏了我的好事,我让母亲杀了你们全家!” 她说杀人全家时顺口极了,仿佛已经说过了千百遍! 几个黑衣人闻言冷笑连连,其中一人跨前了一步,直接用棉布捂住了余月羲的口鼻,在她耳边沉声道: “郡主已经杀过我全家一次了,想再杀一次,你得去地府!别着急,我们很快就会送你前去!” 这话让余月羲的脑子轰的一声响,想要挣扎,可那棉布上的奇怪气味,好似抽干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叫她半点动弹不得。 “你……你们是谁?为何要抓我……你们若胆敢对我不利,我母亲不会放过你们的!” 黑衣男子们并没有与余月羲废话,在她脑袋上套了一个麻袋后,飞快将人带离了暗巷! 很快就有人将消息报给了还在清风楼听曲的墨归,知道手下已经得手,他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楼里撒了大把的银子打赏那些卖唱的伶人。 他假意与昭昭吵架,就是想要将余月羲引出来。这个祸患一日不除,昭昭就一日不得安宁。 墨归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他才不会管杀的这个人是女人还是孩子,性别和年龄不是恶魔的保护伞,只要他觉得该杀,那便绝不会手软! 而余月羲就是他觉得该杀之人! 另一边,几个黑衣人已经将余月羲带到了一间暗室之中。 一人将余月羲甩在地上,抬脚踩上了她的手指,冷声道: “羲和郡主,你该醒醒了!” 余月羲被锥心刺骨的痛意惊醒,看到几个黑衣人恐惧地喊道: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怎么敢伤害我,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几人看着余月羲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他们都已经唤出了余月羲之前的封号,她竟还以为自己的身份能吓得住他们! 其中一人蹲在地上,伸手捏住了余月羲的下巴道: “我们当然知道你是谁!是害我等家破人亡之人!” “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们!” “余月羲,你可还记得冬桃?”一人怒喝道: “冬桃?”余月羲一脸迷茫,根本想不起这人是谁。 男人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咬牙道: “是啊,你这般尊贵的人,怎会记得一个普通的栉工!冬桃因为头发梳的好,被你唤入大长公主府帮你梳发,可你就因为新发髻没能引起小公爷的关注,迁怒到我小妹冬桃身上,用垂头生生将她的手指全都敲断了!” 说到这儿,男人声音都嘶哑了,“她没了讨生活的能力,每日还要喝许多汤药医病,觉得自己给家里带来了负担,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你知不知道,她死的时候才十五岁!我给她买的发簪都没来得及送给她啊!” “她自己要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余月羲终于明白这些人是来寻她报仇的,心里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可她并未讨饶,因她真的觉得自己没有错。 “那贱奴没办好差,我罚她有什么错?人又不是我杀的,你们抓我来作甚!” 另一人见她丝毫没有忏悔之心,愤怒地扇了她一个嘴巴: “你不记得冬桃,肯定也不记得乔明了!你在路上欺负一个孩子,乔明路见不平说了几句公道话,你竟然让人将他骗到郊外,把人吊在树上,活活把他给饿死了!” “后来官府查案,大长公主给官府施压,竟说乔明是自己误入了捕兽陷阱丢了性命!他才刚刚成亲,他怀孕的妻子得到噩耗后一尸两命,你害了这么多人,你说你该不该死!” 而这个男人,就是当年被余月羲欺负,被乔明救下的少年。 恩公为了给他说一句公道话全家遭难,他不给恩公报仇,怎配为人! 余月羲看着这几个男人狰狞的脸,吓得不住往后躲。 “什么乔明,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别往我头上泼脏水!既然你们知道我母亲是谁,就应该知道她的能耐!叫她知晓你们伤了我,她定会把你们千刀万剐!” “我们没了家人,这颗心哪一日不是在被千刀万剐着!” 一人忽地抽出匕首,二话不说就刺进了余月羲的腿上。 为了报仇,他们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怎会害怕余月羲的几句威胁! 第七百一十四章 恶有恶报 男人将桌案上的布子扯了下来,露出许多牌位,扯过余月羲的衣领威胁道: “不想再挨刀子,就给他们磕头赔罪!” 余月羲已经被痛得面容扭曲,按着自己不断流出鲜血的伤口,怒吼道; “我金尊玉贵,怎会给你们这些贱民下跪道歉!能因我而死,是他们的福分,你们快放了我,不然我母亲和知许哥哥不会放过你们的!” 听余月羲还在提小公爷的名字,几个男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女人竟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小公爷说得没错,有些人是讲不得道理的,直接把她长废的脑袋砍下来就是! 一人拿着匕首,挑起了余月羲的下巴,“大长公主下令截杀离京的‘余月羲’,她瞧见你的尸体应该不会意外吧!” 另一人也道:“还是把脸刮花些,让大长公主不好确认才有趣!” 感受到匕首上的寒气,余月羲这时才真正有了害怕。 这些人已经想好了退路,他们是真的想要了她的命! “你……你们别杀我,你们想要什么?金银财宝还是美人小倌?我都能满足你们!你们没了妹妹,我再给你寻十个八个妹妹就是!” 拿着匕首的男人都要被余月羲给气笑了,手上加大了几分力气,将匕首在余月羲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我们不要金银,你把大长公主和汕王的勾当告诉我们,我们考虑留你一条狗命!” 余月羲脸上被划了一刀,起初并不觉得如何疼痛,只觉得脸上冰凉一片,然后有什么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伸手去摸,便看到手指上染满了鲜血,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脸被划花了,惊恐地尖叫起来! 她叫了两嗓子后,几个男人有点不耐烦,一人脱了鞋子直接往余月羲的嘴里塞。 “给我闭嘴,再叫老子多赏你几刀!” 余月羲想要挣扎,可汉子的力气太大了,她根本挣扎不开,感觉嘴角都已经被鞋子撕裂开,她终于妥协地朝几人拼命点起头来! 那人见状,这才抽回了鞋子,掐住余月羲的脖子道: “老老实实交代,莫要给我耍花招!” 余月羲又惊又痛,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流。 母亲的事情从不告诉她,她成日只想着追着知许哥哥跑,哪里知道母亲跟汕王之间的事情! 她缩着脖子摇头哭求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放了我,想知道什么,我去找我母亲询问就是!” 几人冷笑,也不知道这羲和郡主是真的蠢还是把他们当傻子! “放你回去?让你有机会派人杀了我们?少给我们耍花招,不说我现在就送你去西天!” 见到匕首朝着自己眼睛飞速而来,余月羲吓得惊声尖叫道: “不要,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母亲与幕僚说话时提起过岭南!” 说完这句话,余月羲就觉得身下一股热流涌出,然后就有一股子骚臭味弥漫开来。 几人嫌弃极了,就这般胆识和脑子,还想跟昭庆殿下争小公爷,真是痴心妄想! 他们又逼问了余月羲几句,感觉她真的是一无所知,这才作罢。 汕王的外祖鄂侯爷一直镇守岭南,大长公主不可能无端提起那个地方! 拿着匕首的男人对其中一个兄弟吩咐道:“去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小公爷!” 那人应了声“是”,看了一眼余月羲道:“这女人怎么办?” “怎么办?咱们又不是菩萨,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余月羲看着几人阴森的眼神,心中大急:“我已经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你们,你们还想怎么样?” “我们想怎么样,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拿着匕首的男子冷笑着看了余月羲一眼,对兄弟们道: “先把她指甲拔了,再把她耳朵割下来喂狗,总之她让咱们家人受过的苦都得让她尝一遍才行!” 几个男子冷冷应了声“是”,根本没有因为余月羲是女子而心慈手软,在他们眼中,余月羲不是人,只是畜生! 余月羲被死死禁锢住,一只手被按在地面上,然后便看到男人将匕首刺进她手指的指尖里,将她的指甲从手指上分离开来。 巨大的疼痛让她身子都痉挛了,从前她看到那些被她折磨得人痛苦嘶嚎,只觉得有趣,她从没想过,原来指甲从手指上剥离的感觉这么痛! 与她折磨别人时不同的是,这几个男人折磨她时并没有笑,他们看着她的眼神里只有仇恨! 她想要求饶,可声音却淹没在深深的恐惧之中…… …… 清晨时分,大长公主收到了一个令她无比震惊的消息。 她派出去灭口的人竟然没有直接杀死余小妹,而是将人给掳走了! 直接杀死和掳走那是两个概念!将人灭口,那就是仇杀,皇兄和世人会怀疑沐云书,会怀疑汕王妃,却不会怀疑她。 可掳走就不一样了,世人并不知被送离京城的是余小妹,只会怀疑是她派人将女儿救了回来! 本想用这件事分散皇兄的注意力,让皇兄无暇顾及她与汕王私底下做的事情,没想到搬起的石头竟然砸在了自己的脚面上! 大长公主气得在屋子里团团转,大骂道:“废物,都是废物,这么点事也会出纰漏,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管事姑姑忙安抚道:“殿下别急,奴婢已经派人去给他们传消息,让他们立即杀掉余家小姐,丢到官道上,快些让官府发现!” 大长公主十分烦躁,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想了想又吩咐道: “那就把人折磨得惨一些,这样百姓们以为月羲死前遭受了非人的对待,一定会更加同情她,帮她讨伐凶手!” “殿下英明!”管事姑姑奉承了一句,便后退着出门传信去了。 幕僚目送掌事姑姑离开,又蹙眉看向大长公主道: “怎么会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我记得您反复叮嘱过,让他们见到人后直接下杀手,以免夜长梦多!” 第七百一十五章 一点也不好玩 大长公主也没有想明白原因,难道是沐云书那边得到了什么风声,出手干预了她们的行动? 大长公主其实很聪明,深思了一会儿便接近了事情的真相,可她反复推演,还是觉得这个猜想不太可能。 就算沐云书派人混在队伍里随行,也不可能有机会救下余小妹,她派出的人岂会是等闲之辈! 找不到答案,她只能心绪不宁地在府里等消息。 而这时候的余府大房已经乱成了一团,被迷晕的下人醒来后见余月羲不见了,慌忙将事情告知了余夫人,余夫人自己没主意,忙到小妾的院子去寻了余大老爷。 余大爷听了这消息,吓得差点跌倒,余月羲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根本无法跟大长公主交代! 他挥手就给了自己夫人一个巴掌,骂道:“连个小丫头都稳不住,月羲要是出了事,你去给她赔命!” 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责怪夫人也无用,他不敢将此事告知大长公主,只能让下人帮他去衙门告了假,带着几个心腹在城里寻找起余月羲来。 而余月羲早已被前来复仇的几个男人带出了京都。 他们寻了个特别隐蔽的地方将人吊在了一棵树上,并在余月羲额头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会不断从伤口滴下来,如果没人来救,余月羲会在绝望和惊恐中死去。 几个男人做好一切后便消失在了树林中,不论余月羲如何挣扎乞求都没有回头。 这一刻,她终于想起了那些被她害死之人临死时的样子。 一点也不好玩,她不想玩了,她想要活下去!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身体也逐渐变得冰冷麻木,余月羲始终没有等到任何人。 寒冷从四肢百骸不断袭来,深入骨髓。手脚变得麻木,失去了知觉,如同冰块一般僵硬。 嘴唇发白,微微颤抖着,努力想要说出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息声。 心跳逐渐变得微弱而缓慢,每一次跳动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刻,她恍惚间看到了墨归。 还是孩童时的她拦住他质问道:“别人都追着我跑,为何你不理我?” 少年墨归冷道:“我又不是苍蝇,为何追着你跑!” “你竟然敢骂我!还没有人骂过我,你想躲着我,我偏不叫你如意,等着吧,以后我一定叫你娶了我!” …… 此时的大长公主正在修剪院子里的花朵,她莫名觉得心口一疼,剪刀就直接戳在了手指上,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下人慌忙拿来纱布帮她包扎,大长公主却将鲜血吸入口中,然后将剪刀扔到地上,冷道: “把铸这把剪刀的人找出来,试试这把剪刀能不能要了他的命!” 下人知道大长公主此刻心情很差,只能叹息铁匠的无妄之灾,立即拾起剪刀退了下去。 掌事姑姑见大长公主眉头蹙得死紧,在一旁劝道: “殿下,您也不必太过忧心,最不济就是被官家知晓咱们寻人换了郡主,到时咱们将余家推出去就是,余家爷没什么能力出众的人,舍了也就舍了!” 大长公主当然知道这一点,以往她也不会太在意,可今日她的心就是乱得很! “皇兄处理了纪家和左家,之后定是会将矛头指向我,我之前小瞧了他,看来真的不能再等了!” 当年父皇说什么都不肯破例立她为皇太女,还过继了桂王,想把这江山送给别人,她实在气不过,私下里联络其他几位王爷,帮忙做了许多桂王谋反的假证,让桂王失掉了继位的可能。 可后来局势越发不受控制,她只能保存实力暗中观望。 再后来父皇驾崩,景德帝入京,她觉着在众多藩王中,数这位皇兄性子软和,便帮着左老王妃扶景德帝上了位。 这些年,她表面上与祁王党交好,私底下一直与汕王党有联络,就是想激出汕王的野心!让他们兄弟相争,等他们将大奉糟蹋得民不聊生,再出来拿回属于她的皇位! 可她步步为营,事情却朝着她计划以外的方向走去,皇兄不但找到了合适的继承人,还越来越得民心,已经完全将她家的皇位据为己有了! 大长公主太明白自己的处境,现在就是不争便死的局面,她不能再求稳了! 让掌事姑姑将信得过的幕僚都招到身边来,便开始盘算下一步的计划。 一幕僚道:“殿下,真要走那一步,镇国公和小公爷是咱们最大的隐患,必须把他们调离京城!” 另一幕僚献计道:“这也不是难事,这次西秦来大奉,咱们把西秦人得罪得不轻,以免他们寻机报复,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寻个老将守稳边界!” “没错,咱们把几位能帮上官家的老将调离,汕王那边再把清君侧的借口做实,殿下您就能拿回属于您自己的东西了!” 大长公主脑海里想着垂拱殿上的那把龙椅,眼神逐渐冷厉,点头对众人道: “事不宜迟,你们现在就去安排吧!” 几人起身朝大长公主行了跪拜之礼,朗声道:“臣等预祝我天盛女帝得偿所愿!” …… 另一边,墨归得到余月羲已死的消息,便从清风楼搬回了镇国公府。 担心昭昭生他的气,他特地跑了趟大厨房,想选根烧火棍给昭昭出气。 谁料细一点的烧火棍都被折断了,只剩下碗口大,还没劈过的柴,他总不能让昭昭抱着这么粗的柴火来收拾他,那不得把昭昭累坏了! 正纠结时,厨房管事尴尬地从怀里摸出了一条鞭子,捧到了墨归面前。 “小公爷,这是国公爷让老奴给您的!叫您拿这个跟殿下请罪去!” 墨归嘴角一抽,便知道那些柴火棍肯定都是父亲叫人折断的! 看着那布满倒刺的鞭子,墨归叹道:“他可真是我亲爹!” 接了鞭子正打算转身回院子,门口竟压过来一道威严的身影,他高大的身躯就是一震,知道耳根子又要受罪了! “祖母,您怎么过来了!” 墨归恭敬地唤了墨老夫人一声,然后立即走上前搀扶住了老太太。 第七百一十六章 夫妇交流 墨老夫人伸手扭住了墨归的耳朵,一拐杖打在了他的腿上,气道: “我不管你那般胡闹是为了什么,可你不能让我乖乖孙媳受委屈!” 老夫人身后的几个墨夫人也走了过来,均一脸不悦地道: “昭昭以前吃了那么多苦,现在还要为家为国各种操劳,咱们做家人的帮不上她太多,就是不想她有半点过得不舒坦,你怎么能如此胡闹!” “是啊阿墨,下次不管出什么事,不能再用这种办法,女子的心是琉璃做的,通透也容易碎,我们都不想瞧见昭昭有半点难过!” 几位夫人并不知道墨归的目的,但他们了解墨归,知道他不可能变心,此举定是有原因的。 但即便有原因,也不能叫云书受委屈,于是听到墨归回府,便齐齐跑过来给沐云书撑腰了! 沐云书听到通传赶过来时,正好听到祖母和几位婶子的话,她的一颗心就如同被泡进了温泉里,暖得她眼中的泪都比平时热了不少。 见阿墨的耳朵被祖母揪得变了形,她收了眼泪,走上前去。 “祖母,您别怪阿墨了,他的计划我是知道的,我们吵架是演给别人看的!” 墨老夫人见到沐云书,立即换上了一脸笑容,生怕自己的严厉吓着孙媳妇。 “你别袒护这小子,祖母在一天,就不可能让他欺负了你!” 沐云书哄着老太太道:“是真的,若他真对不起我,我怎会饶他!好了祖母,收拾他有我呢,您别累着自己!” 墨老夫人登时被哄得眉开眼笑,随后又瞪了墨归一眼道: “就是没有昭昭孝顺,都不知道心疼老身!” 墨归苦笑,他在这家的地位怕是都不及阿旺! 好在昭昭懂他也心疼她! 墨老夫人见小两口眉来眼去的,就知道两人几日没好好待在一起,定是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便伸手拍了一下墨归的脑袋! “这次饶了你,下次不许出这样的馊主意!” 墨归连连应是,拜托几位婶婶扶着老祖母回了院子。 目送几人离开后,他才牵起了沐云书的手,叹道: “好在你来了,不然我这耳朵都会被祖母揪下来!还是你心疼我!” 见向来喜欢冷着一张脸的男人竟说笑起来,沐云书抬手扯了一下他的耳朵道: “谁说我心疼你?你就知我不是真的生气!” 墨归揽住了沐云书的腰,弯唇道:“那生气可是吃醋了?夫人心里有我,为夫开心!” 沐云书见男人竟无赖地贴了上来,用手指顶住他的额头,红着脸恼道: “谁吃醋了,少臭美!” 墨归看着心尖上的人微垂着芙蓉面,难得地露出羞嗔摸样,心里似有鹅毛扶过。 他将媳妇打横抱了起来,在她耳边轻声道: “让夫人受了惊,为夫给夫人赔罪,等会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 “油嘴!” 沐云书在墨归身上掐了一把,却捏不起一点肉,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飞快朝墨竹轩而去。 回到院子里,墨归正巧见丫鬟给他备了洗澡水,他便快步进了浴室,扯了几把椅子把浴室的门堵个严实。 墨归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把沐云书闹了个大红脸,她想说外头人都瞧见两人进了门,这太难为情了,可话还未出口,声音就消失在墨归火热的唇齿间。 男人柔声道:“翠玉机灵得很,早把人潜走了,这里是我们的家,不必顾及那么多,从心就好!”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室内却逐渐在升温,腾起的水雾将两人笼罩,似这世上最烈的酒,让两人脸颊通红。 他轻吻着她脖颈间的每一寸温热,直到彼此间的距离消失于无形…… 直到月挂枝头,沐云书乏得双眼都开始打架,墨归才歇了折腾的心思,圈在怀中温柔地抱着她。 沐云书很想睡一会儿,可她心里惦记着外头的事,便撑着睡眼抬头望向墨归,问道: “你闹这么一出,可是想将余月羲引出来?” 墨归见怀中人软软得跟猫儿一样,忍不住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 “什么都瞒不过你!” 墨归两日未归,下巴生出了青色胡茬,扎得沐云书直抽凉气,她登时把他的脸扭到一旁,蹙眉道: “之前为何不与我商量?” “我怕脏了你的耳朵!”一提起余月羲,墨归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冷了几分。 见阿墨这样的态度,沐云书便知那余月羲应是已无命在! 同情?心软? 不可能的,余月羲母女连番害她的时候,可没有心软过半分! 墨归见沐云书蹙眉沉思,用手指揉了揉她的眉心。 “我说过,我能办的事情,不需你费心!留那种祸患在,就是在毁我们自己的路,毁大奉的未来!我不要她再有半点伤害你的机会!” 沐云书怎会不知阿墨都是为她,点头道:“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想大长公主若知晓余月羲已死,接下来会怎么做!” 墨归道:“现在大长公主的人估计在连夜寻找余小妹,不知发现尸体后,会否认出那就是她的女儿!” “灭口之人是她自己派出去的,她发现死的是自己的女儿,怕是会疯掉!”沐云书沉声道。 “她那人没那么容易疯,不过会更加急切地想要报复咱们!” 沐云书了然,阿墨做这些竟是想要激怒大长公主。 人是大长公主换的,杀手也是她派出去的,最后死的却是她的女儿,她不崩溃才怪。 牙齿那般坚硬锋利,正是为了保护咽喉,而敌人亮出爪牙时,焉知不是露出弱点的时候。 她们要做好准备迎敌了! …… 大长公主府。 因余小妹一直没有找到,派出的杀手也失了联络,大长公主心绪不宁地在院子里徘徊着。 这时候一个下人匆匆跑了进来,禀报道: “殿下,找到了!尸体找到了!” 大长公主紧皱在一起的眉毛倏地松开,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下来。 她一直担心沐云书预判到了她要做的事,先一步将人掳走,如今找到了余小妹的尸体,看来是她太高估沐云书了! 第七百一十七章 假戏成真 放松下来后,大长公主便缓步朝室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幽幽问道: “官府那边可收到消息了?若是没有,再将尸身弄得惨一些,那姑娘死得越惨,本宫才方便帮她讨公道!” “这个倒是不必了,奴才听说余姑娘死得极其痛苦,是被人吊在树上放血,最后失血而亡!且手指全断了,耳朵也被割掉,腿上还被捅了许多刀,死前估计十分绝望!” 下人一边回话,一边在心里叹气,这余家小姐真是可怜,盼她下辈子万不要与羲和郡主生得这般相像! 大长公主脸上却没有半分怜悯之色,反而听得很是兴奋。 用手指顺着眼角的细纹往上提,她勾着唇角道: “事办得还算可以,找到那几个杀手,然后赏他们一个全尸吧!” 几日来的烦心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准备好好打扮一番,去见她的好皇兄! 起身时,她想起有两日没见余家人来说月羲的情况,便打发了身边的姑姑悄悄去余府看一眼。 一个时辰后,大长公主已经入了宫来,在紫宸殿见到了景德帝和陪着他下棋的萧修逸。 萧修逸见到人,起身问了一声安,恭敬又不失气度,活脱脱就是一个小沐云书。 大长公主怎会喜欢萧修逸这孩子,按她之前的盘算,是要让汕王和祁王斗得两败俱伤后,她再渔翁得利,谁料她挑拨这么多年,竟让这小贼得了便宜。 想白白坐上她家的皇位?也要看她答不答应! 她没有理会萧修逸,只红着眼眶跪到地上,将离京队伍遇到山匪,余月羲不知所终之事说给了景德帝。 这案子还没有报到景德帝这里,景德帝得闻余月羲失踪,心中既惊讶又不解! 怎么好端端地就遇上了山匪,且只丢了余月羲一个! 修逸却是很快就想到了原因,单单掳走余月羲,不是寻仇就是相救,大长公主来请皇祖父寻人,那便说明人不是被她救走的。 排除了这个可能,那就只有寻仇了! 与余月羲有仇之人,怕是很难不叫人联想到姑姑和姑父,这件事是他们做的么? 不对,这是正常人的思路,以大长公主的势力,完完全全可以自己先去寻找失踪的女儿,她不去找人,却来向皇祖父告状,显然想让皇祖父怀疑姑姑! 虽然猜出了大长公主的目的,萧修逸并未着急质疑,姑姑说过,对弈时要谨慎,总要看看对方有什么牌! 这时,景德帝已经召来了相关官员来询问此事。 余月羲被掳后,押解的官差没有寻到人,便急急赶回京城禀报,大理寺的人是昨天夜里收到的消息。 那羲和郡主虽然被褫夺了封号,但到底是大长公主的女儿,他们不敢怠慢,连夜派人出城寻找。 寻了一天一夜,终于在一处林子里发现了线索,只不过等他们赶到时,被掳走的姑娘已经咽了气! 官员们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查到的事情禀报给了景德帝。 听到余月羲已死,死前还遭受过非人的折磨,景德帝和萧修逸都大为震惊。 景德帝诧异京都附近怎么会出现山匪,萧修逸不解的是大长公主怎么舍得用自己唯一的女儿来陷害姑姑! 等官员们拿出在现场找到的一把刀具,乃是皇城卫的专属佩刀时,修逸就更加确定大长公主是要陷害姑姑了! 听着一位官员还在把线索往墨归身上引,修逸蹙眉朝一旁的海公公递过去了一个眼神,无声地说了四个字:通知姑姑!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事有蹊跷,请景德帝派人仔细去检查一番尸体! “尸身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若是带回京城,必定会引起百姓恐慌,且臣等也怕大长公主看到伤心,便自作主张,将尸身埋葬了!” 说话的是大理寺寺正,掌管处刑等事宜,早已经被大长公主收买了。 发现尸体后,他们就按大长公主的吩咐,将尸身的脸毁了大半,且这两日埋在土中被虫鼠啃咬,就算挖出来也难以辨认是不是余月羲! “月儿,本宫的月儿……” 这时,大长公主的哭声响了起来,她装作崩溃地看着景德帝,扯着他的衣摆道: “皇兄,我的月儿没了,凶手怎么能如此作践月儿,她死得好惨啊!本宫就这么一个女儿,求您查出真凶,给月儿报仇啊!” 景德帝看着官员呈上来的证据,陷入了沉思。 能调遣皇城卫又与大长公主有仇的,只有墨知许和昭庆了,难道真的是他们? 糊涂啊,余月羲该死,让她离京自生自灭就好,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证据已经摆到跟前,景德帝也不能视若无睹,只能叫人去查了佩刀所属。 皇城卫的佩刀都有记录,一人一刀,只要查谁的佩刀不见,便能查出这刀的主人是谁。 不久后,就查到了一个因回家吊丧而休假的提举,正是墨归的得力手下,老李! 人被押回来后,老李整个人都是懵的,他离京时将佩刀留在了衙门,哪里能预料自己的刀竟出现在案发现场! 他极力为自己辩解,可他的人正好不在京城,佩刀又丢失,辩解的话实在太过苍白! 所有人都不由怀疑,真的是墨指挥使为报私仇,派人将余月羲残忍杀害? 大长公主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可就在这时,沐云书和墨归进了宫。 沐云书见到大长公主的第一句话就是: “皇姑姑,大长公主府的仆从在宫外等着见您一面,好像有很着急的事情,我便做主将人带进来了!” 大长公主见这夫妇两竟还能这般淡然,心里满是疑惑。 她不知道沐云书这句话的用意为何,转头怒瞪向跟着进来的掌事姑姑,想从她脸上找到答案。 掌事姑姑一下跪在了大长公主脚边,用只有大长公主一人能听到的声音颤声道: “殿下!不,不见了……郡主她……不见了!” 这消息如同一道惊雷,震得大长公主心肝俱颤。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呢?她的月儿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