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师父有毒》 第1章 姻缘 《天降》(jiang) 文/诗嫁小女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谢谢支持。 * 第一章 * 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夸父殒,山河昌。 三山六合,五洲四海,仙魔人妖,佛道精灵。苍生万物,各成一派,繁衍生息,潺潺不绝。 作为从女娲时代诞生的神仙,凤凉凉在几十万年后的三界过得尤为艰难。 想当年她出世时,还不是什么上古神尊,只不过身子是女娲娘娘用五色石捏得,是以身价显得高贵值钱了些。 说来惭愧,女娲娘娘捏她时纯粹是炼制五色石觉着无聊,便捡起老本行随手捏了个人出来,此人正是几十万年后因为年纪大活得久所以被冠上了神尊虚名的凤凉凉。 “不知神尊何时带领众仙讨伐魔界,夺回被抢的五色石?” “事关三界苍生万物,不可轻易下决断。天帝辛苦,不如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议此事?” 元神才归位真身没多久,目前的仙界之主就火急火燎要她杀到魔界去抢五色石。凤凉凉偷偷擦了擦额上的汗,心里想着自个儿哪会领兵打仗,这些后辈实在是高看她了。虽说她是上古时期的神仙,但她除了年纪大身份特殊外,也没别的本事呀!再说究竟是谁规定的,身为上古神尊就得做出头鸟上阵杀敌,冲到满是妖魔鬼怪的魔界去……是不是傻! “不周山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还请神尊早下决断。” 天帝幽怨的瞅她一眼,尊驾终于起身,行礼后离开了大殿。 “呼——” 凤凉凉长吁一口气,末了身子一歪软倒在榻上,觉得不太舒服又抽了个软垫过来枕着,再踢了鞋子翘起腿,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的思考明日要怎么应付坚持要她带兵去魔界大战的天帝。 “唉,要是上古诸神还在就好了,不然同魔族大战这种事,哪轮的上我这个只会端茶倒水扫粪坑的小神啊!” 女娲娘娘造她出来后,根本就没让她接触过外界,平时都让她待在洞府里做些杂活。洗衣做饭不会,端茶倒水勉强可行,唯一干得好的就是清理仙禽神兽们的排泄物,为此花鎏年那只老凤凰还特地向娘娘借她过去打扫茅房,那也是她唯一一次离开洞府…… 总而言之,凤凉凉是个名不副实的神尊,活了几十万年,莫说是邪魔了,就是一只小妖怪都没杀过,要她领头去打魔界,害人又害己,事后肯定会被众仙推下诛仙台泄愤。 唉!醒来后不该一时被佳肴所惑,被强拉到天宫不说,吃着吃着就莫名其坐了上座,待她回过神来时,已成了众仙攻打魔族的先锋大神。日了个大金乌的,好气,贪嘴这个毛病委实害人! 犹记几十万年前水神火神闹别扭,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吵着吵着打了起来,结果水神没打赢,威胁火神不道歉就去撞不周山,火神嘻嘻哈哈说“你去撞啊”,然后气头上的水神就真去撞了……再然后,女娲娘娘补天用的五色石不够,以一篮子仙桃两壶仙酿诓得她晕头转向,雄赳赳气昂昂为救天下苍生跳了玄火坑,真身化为补天神石填了天际最后一个窟窿,元神则沉睡于不周山和天际相连的灵脉之中。 大约一万多年前,多灾多难的不周山又一次被“腰斩”,于是她就苏醒了,之后傻了吧唧在三界混了几千年,辛辛苦苦把真身拼凑完整,后元神归位成了眼下的上古神尊。 “几十万年前跳了玄火坑,现在才苏醒过来,又要去跳魔坑?真当我傻呀,神仙那么多,凭什么非得牺牲我,哼!趁着四下无人,我还是先溜再说!” 如此自言自语罢,凤凉凉一撑软榻坐了起来,正欲套上鞋子溜之大吉,倏地觉察到有人站在殿门口,抬头望去,便见最高级别麻烦、头等危险角色、仙界头牌、三界第一好看之东海水君夜澜上神清泽立在那。 “……” 一见来人,凤凉凉脑中警钟狂敲,唇边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人也“唰”地一下从软榻边移开,确认远离这个上一次差点毁清白的地方,飞落到殿外院中的桃树旁,才觉安心一些。 “水君早啊,今个儿天气真不错,你是来我望月宫赏花还是路过马上就要去和灵赟郡主会和为攻打魔族做准备?” 她扯了下裙摆挡住未穿鞋的脚,将一只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半笼入袖中,扯出个僵硬的笑一口气说了一堆自以为能打发走他的话。 可惜话音未落,殿门口立着的上神便化为一道白烟,不待她回神,人已从远处瞬移到了身前,二话不说上来就搂住她的腰将她推到后方的树干上靠着,接着低下头凑近她,一对黑眸灼灼炙热的望着她。 “凉凉……” “水君自重!” 凤凉凉身子一僵,想挣扎,双手却被反剪着扣在身后动弹不得。 清泽与她紧密相贴着,高大颀长的身体极有压迫感,此外雅俊出尘的面孔,深邃清亮的眸子,身上散发出的莲花清香,种种皆格外蛊惑人心,令她根本不敢与他有任何的眼神接触,只颔首垂眸,声音弱弱的想挣脱他的桎梏。 “呵,你是我的妻,我们拜过天地入过洞房,你要我自重什么?” 他低声笑着,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整个人绷紧,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好半响,才干巴巴道:“水君说笑了,若要谈那些前尘往事,那、那水君还是我师父呢!先辈有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唔唔?” 未说完的话尽数被他骤然压下的唇堵住,凤凉凉惊愕地睁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清泽。他歪头缠绵亲吻着她,不给她喘息的余地,如狼似虎霸道野蛮地吻着,直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才放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哑声:“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是没错,不过是夫君的‘夫’。凉凉,你当记得,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曾以你的师父自称,从始至终,你都不只是我的徒弟。” “……” 看看,看看!她说什么来着,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爹,这无理取闹高傲冷酷的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嗳!要问她是怎么招惹上这个祖宗大爷的,说来就话长了…… 第2章 “孽”缘 第二章 * 苍生万物,自诞生起,不管是哪一种,老天爷都不曾偏袒过谁。 仙族有法器宝物发大招,魔族就有妖兽邪法来应付。两边在不周山打得那叫一个火热,“咔嚓”一声惊天动地的响,不周山的老腰终于再次折了,没了它撑天,碧空如洗白云飘飘的苍穹顿时露了个大窟窿出来。 凤凉凉的元神是怎么苏醒的呢,从破了的天窟窿里随碎掉的补天石一起往下掉,结果正好掉进了清泽的怀里,想想真是倒了几十万年的血霉,不然也不会因此结下两人的“孽”缘! 清泽这个人,一言难尽,总之十分可怕,并且为人不像外貌般正气凛然,长着一张禁欲冷情的面孔,实际内心火热到后来凤凉凉经常被他这样那样折腾到趴床不起……咳咳! 想她好歹也是上古时期的神仙,他发现了她的元神,应该带回去好生养着才是,可他却偏不,随手就把她塞到一个死了胎的凤凰蛋里,害她破壳而出后以为自己就是只小凤凰,为此后边儿还吃了不少苦头。 凤凰这种神鸟呢,繁衍后代是靠燃烧自己,所以她一出生就没爹没娘。 凤凰这种神鸟呢,破壳而出还得靠炙热的火焰,然瑶山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火焰……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凤凉凉都沉睡在蛋内,作为梧桐树下住着的一只小白兔的闲时玩物。无限感慨,幸好兔子不吃荤,不然她还没来得及浴火出世呢,就变成一锅蛋花汤了。 一百年过去了,她还是一颗蛋。 一千年过去了,她依然是一颗蛋。 九千九百九十九年过去了……唉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那兔子的曾曾曾曾曾曾……曾孙兔都出世了,她还是一颗蛋! 幸好在第一万年时,玄朝迷路来到了梧桐树下,抱着肚子饿了刚好有颗蛋的心态,捡了些柴火想烤了她,然后她就“嘭”的一下炸开出世了。 “……” “……” 凤凉凉: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啥? 一人一凤大眼瞪小眼,久久无言。 少顷,玄朝拍手道:“原想烤个蛋凑合,没想到这会子有烤鸡吃了。” 凤凉凉:??? …… 最后自然没有被玄朝烤了,不然她也不会继续被清泽祸害。 清泽仿佛是故意在整她,或者说他生来就是克妻……呸!克她的!上古时期神仙的元神呐!没让他好吃好喝供着就不错了,往哪搁不好,非要塞到死了胎的凤凰蛋里,搞得她在出世后体质差智商低,四百多年过去了都不能变出人形。 变不出人形就算了,问题是凤凰小时候长得特别丑,翅膀短、脚粗、脖子长,从头到脚一身黑毛。玄朝说她是煤球妖怪,日常就是吐槽她长得丑,气的她经常扑腾着小翅膀追他屙粑粑报复。 后来秋高气爽的一日,许是被她丑的受不了,玄朝气急败坏地甩了甩袖子,说要带她去拜个厉害的师父,好早点修成人形看看能不能长得顺眼点。 凤凉凉将头一扭:“哼唧,我才不要拜师父。” 玄朝才不理她,直接抓了往袖中一塞,硬是离开瑶山,兜兜转转到了清泽所在的东海夜澜。 嗯,彼时的清泽还不是她师父,是东海水君夜澜上神,高高在上威慑三界声名远播……反正就是顶顶厉害的大神仙,东海水君是天帝给的虚职,让他镇守东海能名副其实一些。 凤凉凉这个师父拜得尤为艰辛,凤凰毛掉了好几层才通过拜师的试炼,又脱了一层皮才有机会面见清泽。 初见清泽时,他连发冠都未戴,仅用银灰色发带虚虚束了几绺,一头乌黑发亮的发丝如瀑般散在身前背后,捏着毛笔从桌案后抬起头时,露出了一张惊天地泣鬼神好看到凤凉凉脑子一热飞到人家头顶蹲下,张开小嘴喳喳叫着:“玄朝你看,我这个新窝是不是很好看!” “……” 玄朝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接着赶紧一道法术将她吸回来,对清泽点头哈腰满脸谄笑的道歉,说她脑子有坑是个傻蛋云云,希望上神看在他的面子上能原谅她的无礼等等。 凤凉凉在他手里挣扎着,伸长了两只短翅膀,嘴里高声嚎:“我不要我不要,我要我的新窝,新窝!” “新窝”看着她,在她热情贪婪的注视中缓缓走了过来,如玉般修长圆润的手指伸到她头顶揉了揉,道:“你从哪捡来的傻蛋?” “瑶山,一棵梧桐树下。”玄朝答,再笑,“此番来夜澜烦扰上神实属无奈,只是玄朝有要事在身,需前往人间一段时日,故想把小凤凰寄在此地暂养……” “我要收她为徒。” 不等玄朝说完,清泽已从他手里抱走了凤凉凉。 “新窝,新窝!” 凤凉凉立马心花怒放地蹬着爪子去够他的发丝。 玄朝嘴角一抽:“上神……是认真的?要收她为徒?” 清泽任凭自己的发丝被凤凉凉的爪子蹂·躏,道:“从此刻起,她便是我清泽座下第七个徒弟。” 凤凉凉:徒弟是个啥,能吃吗? 第3章 化形为人 第三章 * 小孩子对漂亮的东西总是更容易滋生好感,是以凤凉凉幼时曾一度沉沦于清泽的美貌而无法自拔,对他所言几乎是言听必从绝不忤逆,往东就往东,往西便往西,就是让她去清理灵兽们的排泄物,她也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做了好几年的扫屎工。 可惜啊,清泽好看是好看,就是太严肃正经了,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掺不得半点虚假。他的作息规律是就像四季更替,绝对没有延误或者变换的可能,几时起身几时静坐等等,都有非常严格的时间,若是延误了,势必会挨罚。 除了扫屎工外,凤凉凉一并承包了端茶倒水伺候清泽的活,当然不是她勤快,而是她不喜欢别人动她喜欢的东西。彼时的清泽在她眼里是发着七彩光芒的移动鸟窝,是她如痴如醉以为努力讨好打理就能变成新窝的宝贝疙瘩,谁也不许碰! 听着或许可笑,但确实有段时间在凤凉凉眼里,清泽就是世间最舒服漂亮的大鸟窝,以至于她时常半夜三更溜到他房中,扑腾着两只小翅膀往他床上飞,小屁股在他脖颈处拱来拱去,爪子勾了光滑如丝绸的发丝往身上盖。 “师父真真是世上最舒服的鸟窝了。” “……” 起初她是凤凰原形,清泽念她年幼无知,尚且能忍她一忍,任由她缩在脖子边酣睡,直到有一日她修出了人形,化身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顶着一张祸国殃民的绝艳面孔,拖着凌乱的罩衣露着双肩往他身上爬,他终于忍无可忍了。 “你何时化形,身上的衣衫又从何而来。” 身为师父,蠢徒弟终于化形了,可他却不知道?还有这套不成体统的服饰,怎么看都像是…… “衣服是小三师兄给的,师父觉得不好看么,所以才不让凉凉上床?那凉凉这便脱了……哎,师父?” 清泽一道法术过去定住她,再一道法术取了自己搭在旁边的外袍给她披上,然后才抬起头正眼看她,上下打量几眼,拧眉:“你的头发怎么回事?也是言恒弄的?” 闻此言,凤凉凉转动唯一能动的眼珠子,看了看散落在颊边还残留着焦味的发丝,末了无辜的看着他:“这是今日化形时不慎被天火所灼,二师兄还吓得来寻师父救火来着,可是师父在结界里,二师兄没能叫来师父便对着凉凉哭哭啼啼,结果流出的眼泪意外浇灭天火救了徒儿。” “哪来的天火?” 近日并无弟子历劫,无缘无故的,天雷怎会降落? “徒儿不知。” 说起来清泽可能不信,但她真不知今日劈到身上的天雷是哪来的,只晓得小三师兄把她装到一个硬壳里,再拿着长毫在她身上画了个符,随后晴空万里的夜澜突地乌云密布雷声阵阵,再往后她就被火海包围,热的她拼命往上蹿,硬壳便“咔擦”一声裂了,她钻出个脑袋鬼哭狼嚎喊“救命”。 “……” 清泽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望着头顶枯发满脸傻样的凤凉凉,他挥手解了定身术。 身子一能动,凤凉凉立刻飞扑到床边,两手抱着清泽大腿想往上爬,嘴里嘟囔着:“师父为何不允徒儿上床?” “天火只烧了你的头发却没毁你这张脸,算言恒走运。” 房内没有其他人在,清泽略一迟疑,之后没有阻止往自己怀里钻的小家伙,任凭她像往常般凑到脖颈边贴着,两只小手抓过他乌黑的发丝往身上一披,须臾片刻,呼吸平稳酣然入睡。 确定她睡死过去,清泽从她手里抽走自己的头发,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揽腰,将她缓缓放倒在榻上。 “嗯,我的宝贝疙瘩窝……” 她软糯糯咕哝一声,抬手在他身上摸索着,等抓到一小撮头发后,才心满意足贴到颊边继续睡。 “……” 清泽静静看着她,少顷并拢两指凝成道微光在她额前一点,华光满榻,睡着的人儿一点点变回凤凰原形,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一小团,乖巧安稳地卧在枕边,光秃秃只有几根羽毛的脑袋看着让人忍俊不禁。 清泽揉了揉她的脑袋,冷峻的面上少见的浮起几分温柔,顿一顿,他撑起身离开卧榻,剑眉微蹙,赤着脚往相邻的书房走去。 凤凉凉今日化形,比他算的日子要提前了三百年,不知罗盘司南可有动静。 行至悬浮在半空中的司南下方,抬头看,发着柔柔金光的司南依然毫无动静,倒是搁在书案上的罗盘在不停转动。 清泽一愣:“女娲后人出现了?” 夜色愈浓,房内的仙人却已无心睡眠。 …… 次日言恒正在房内闭目养神,清泽一阵风似得出现在他面前,张嘴道:“小三。” “……” 言恒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自从四五六师弟入门后,师父已不曾唤过他“小三”,此刻陡然如此称呼,大事不妙!!!思及此忙从床上爬起来,甚是恭敬地在地上跪好,朗声:“师父有何事吩咐徒儿,徒儿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为师看你很是清闲。” “师父说笑了,徒儿其实挺忙的……” “你引天雷劈傻蛋催她化形,有没有想过若她被雷火烧成烤蛋,你要怎么和为师交代?” 难怪昨日盯着罗盘看时,外头电闪雷鸣,原来是言恒在拿傻蛋胡闹。当时他一门心思想着别的事情,便随手一道结界隔绝了外界,等他出来时夜澜已平静无波了,因此没有细究之前的异象。 “徒儿也是看小七这么大了还傻乎乎不懂事,便想着早点化出人形,脑子是不是能好使一些。”言恒往后一屁股坐在自己脚上,低着头说到:“师父,不是徒儿嫌弃小七愚笨,而是以凤凰一族的年龄,七百岁已是及笄之年,可她她、她却连男女之分都无概念,徒儿上次还见她偷看师父沐浴,实在是大逆不道有违常伦。” 清泽幽幽启唇:“你如何得知她偷看为师沐浴?” “徒儿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言恒激动开口,“那几日徒儿为了画师父的出浴图卖给天上的仙娥仙子们,日夜蹲在后山水涧附近,刚把师父坐着的大石头画好,就看到小七师妹一头栽到师父身上,举着两只翅膀挑开了师父的内衫,徒儿都被吓……” “为师的出浴图画好了吗?” “嘿,被小七师妹一吓,脚一滑差点暴露,徒儿没敢再伸头,窝在沟里半天,等师父走了才起来,所以画还没画好,准备这几日再找机……师、师父!徒、徒徒徒儿……”终于意识到失言的言恒结巴了,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家师父,脑中努力思索要怎么弥补。 “召言夷回来,作乱的海妖由你去抓。” 清泽冷眼瞥他,面色平平的说完,不待言恒哭号,旋身化为青烟离去。 “……”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言恒傻眼了。 …… 话说凤凉凉偷看清泽沐浴一事,此事委实有些误会! 那日她睡醒睁眼不见清泽,就循着他的气息迷迷糊糊从窗口飞了出去,越过茂密的竹林后,远远见前方雾气弥漫水声潺潺,觉着口渴便飞了过去,结果看到清泽盘腿静坐在水涧边的大石头上,那头顺柔黑亮的发丝湿漉漉的披在脑后,外袍堆在他所坐的大石头下,内衫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风一吹,平坦蜜色的腰就露了出来……于是凤凉凉就流着鼻血又飞又跳,撒开两只脚丫子,扑腾着两边短翅膀,像个登徒浪子般蹿到他两腿间蹲下,嘴里喊着:“美人新窝,新窝!”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凤凉凉只记得那天她没有早饭吃,没有午饭吃,晚饭也没有吃,清泽要她头朝下爪子朝上倒立在院中念了一天的《道德经》…… 第4章 暴露 第四章 * 斗转星移,日月更迭,夜澜的竹子开了七回花之后,昔日里连男女不知为何物的小凤凰终于长成了懂人事知世事的小妖女。 为何称为妖女,那是因为凤凉凉尚未历劫飞升,没有天宫认可的品阶,便算不得仙族。除此以外,凤凉凉越长大越貌美,肤如雪眉如柳,双瞳剪水唇点桃花,一颦一笑可倾城可覆国。言恒抓完海妖回来,兴奋不已地握着长毫为她画像,心里盘算着拿到外头去肯定能卖一大笔钱。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一幅画才画完,就被暂时替闭关的师父掌管夜澜的二师兄言夷收缴了,还罚他去后山面壁反省“作为一个师兄该怎么去保护自己的师妹”。 凤凉凉这个二师兄待她可谓是堪比亲爹亲娘,护她更如母鸡护小鸡,自她生得越发花容月貌后,成日里盯她盯得死紧,生怕一不留神她就被哪只路过的飞鸟野鸥拐了。 清泽名为东海水君,实际极少管理东海上下的大小事务。二师兄言夷真身为螭龙,天生的水中龙族,凡间尊其为水神,雕于屋顶以避火灾,是以,东海大多数时候是他在管理。 清泽闭关,凤凉凉倒是听话,没有趁机离开夜澜胡闹,日日乖乖在他房前练剑学法。言恒面壁完后曾几次怂恿她外出游玩,但都被她拒绝了,不是她不想出去玩,而是怕清泽万一出关没见着她,那她就倒霉了。 自从能化出人形后,凤凉凉的日子过得尤为艰苦,凤凰毛每日大把大把的掉,小粗腿越来越细。清泽每日教她的内容都不一样,又要求她必须记住八成以上,否则就会没饭吃没觉睡,头顶书籍在院中罚跪。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间长了,凤凉凉对清泽便有些惧怕,不再像初入夜澜时那般亲近于他。 清泽大约也是不喜旁人亲近他的,所以凤凉凉变得规规矩矩恭恭敬敬,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对她过分严厉苛待,依然是一板一眼的要求她这个那个,稍有不从便要她罚跪。 关于她的变化,三师兄言恒最先发现,而后拉着她的手倒了半天苦水,说清泽这个师父确实很凶之类的,但最后又笑着说师父是刀子嘴豆腐心,让她别往心里去,师父待她严厉是为了她的好。 “凤凰一族都短命,师父要你学那么多,是怕你死太早。小七,师父其实很疼你的。” 以正常凤凰一族的年龄,凤凉凉大概只能活三千岁左右,期间还要遭受五次天劫。以她的小身板,估计连第一次天劫都过不去,届时很有可能会魂飞魄散,或是幸运点再入轮回新生成与前世不一样的身份。不管哪一种,对言恒等人来说,都是不想看见的。 三千年,对言恒这样的仙族而言几乎是弹指之间,难怪师父刚收小七师妹时,池玉上仙会特地跑到师父面前询问他,为何要收一只连人形都化不好的小凤凰为徒。当时师父什么也没回答,言恒也有些奇怪,直到五百年后的今日,池玉上仙再次来访,他这才明白其中的原由。 “什么?小七是补天石所化,上仙要抓她回天宫丢到火里炼了修补不周山塌了的天?” 简直荒唐!他的小七师妹不是只凤凰吗,怎么变成补天石了? “我可没说要抓她去补天。”池玉无辜地耸耸肩,捏了茶盏到唇边,“我只是先溜下来告诉你们,灵赟和道昌老君正在赶来的路上,你们最好带那只小凤凰离开夜澜躲一躲。” 言恒心有疑惑,“就算小七是补天石,可天宫的人早不抓晚不抓,为何这时找到夜澜来?” 池玉横边上的言夷一眼,“那还不是你的好师兄言夷,近五百年来,上交给天宫的仙草灵药比往年多了好几倍。道昌那老头觉得不对劲,就查了查,末了一口咬定夜澜私藏补天石为己所用,要天帝派人下来取走并惩戒你师父。” “上仙越说我越听不明白,仙草灵药多和补天石有何关系,补天石又与我师妹有何关系?”言恒还是不理解。 池玉放下茶盏,嫌弃的看他,“你也不想想,以你师父的身份,好端端收只短命的小凤凰干嘛?自然是她体内有补天石存在,他是为了神石才收小凤凰的啊!那补天神石乃上古天神女娲所炼,每一块都蕴藏着巨大的灵力……” 话未说完,“嘭”的一声轻响,一道青光砸落在地,烈风阵阵,身着云白软甲脚踩金靴的仙族女战神天宫郡主灵赟出现在几人面前。 “九叔也在。” 灵赟率先冲坐着的池玉行了个礼。 “咳,闲来无事,下来找清泽喝茶,不过他还在闭关。”池玉干笑几声,默默坐直了歪歪斜斜的身体,努力维持一个长辈该有的形象。 “大哥在闭关,夜澜目前可是由言夷掌管?”灵赟对夜澜的事向来熟悉,一听清泽闭关,立刻知道眼下掌管夜澜的人是谁,便几步走到言夷身前,“我奉天帝之命搜寻补天石,整个东海包括瀛洲在内都找过了,只剩下夜澜没有查看,言夷可否行个方便?” “不方便,不方便!你们不能搜夜澜,我师妹也不是补天石!” 不待灵赟说完,言夷已泪眼婆娑地摇头摆手。 “二师兄!” 言恒简直要被言夷气死,别人还没说几句话呢,他就什么都交代了。 “你师妹?”灵赟眉头一挑,神情大有山雨欲来之势,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呵,几百年不见,大哥居然没告诉任何人就收了个女徒弟?” “东海水君未免太过放肆,身为举足轻重的上神,私藏补天石不说,还瞒着天帝擅自收女弟子。” 手持拂尘头发花白的道昌老君踏云下来,在他身后还有密密麻麻一万仙兵立在云端。 “见过老君。” 一见着道昌这个仙族第一多事缠人的报告精,言恒更加头疼,忙讨好地拱手同他问好。 道昌并不买账,别开脸阴阳怪气的哼道:“仙君客气了,我的品阶还不如仙君高贵,仙君哪用得着和我一个小仙问好行礼。”言罢甩了下拂尘,“你们口中的小师妹现在何处,清泽上神就是要收徒,也得有天帝和众仙的同意才行,哼!” 话音未落,后山倏地一阵电闪雷鸣,一道雷决拔地而起,与此同时还有个娇小的身影随雷决往空中腾飞,片刻后又落入地下不见。 “……” 言恒忍不住掩面扶额,暗道小师妹真是会添乱,他正想编个谎拖住灵赟和道昌,不让他们搜山,结果她自己主动现身了。 灵赟和道昌果然拔腿往后山走,池玉不好插手此事,只能对言恒做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末了低头吃茶。 言恒忍不住推搡一下先前说漏嘴的言夷,“二师兄,你怎么回事?本来可以骗一下郡主拖延时间,我们再找机会通知小七师妹逃走的,你那样说,不是把小七往火坑里推吗!” “……”言夷低头垂眸,看不清是什么神色,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眼里大颗大颗往下掉着泪,“是我对不起小七。” “你!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哭什么哭啊,快到后山去看看啊!” 言恒恨铁不成钢地捶他一下,说完转身朝后山跑。 第5章 灵赟 第五章 * 后山。 凤凉凉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白皙的额上挂满了汗珠,甚至打湿了散落下来的几缕秀发。 “师父,徒儿学会雷决了,师父……” 她自言自语着,粉唇扬起,灿若星辰的眸中是盈盈喜色。这雷决是她学会的第一种具有杀伤力的法术,为此学了将近一百多年,今日才算成功。 口诀多背几遍总能背下来,但法术动手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凤凉凉一直以为是自己资质太差的原因,便咬牙在清泽房前日日勤学苦练,直到多年后才明白这时施法困难,乃是因为凤凰身躯多有束缚,她元神修为再高也不好施展。 无论如何,眼下这会,刚学会了雷决的她是非常欢喜的,爬起来跌跌撞撞奔到清泽设下的结界外,趴在上面圈着手凑过脸,张开小嘴冲里头喊:“师父,凉凉学会雷决了,师父你方才可看见了,好闪的一道雷呢!等你出来,凉凉再耍给你看!” “啪!” 什么东西拍打地面的声音,使得凤凉凉疑惑地转头,便见一位面目不善的高挑女子立在身后不远处,手里握着条火光烈烈的长鞭。 “你是谁?” 凤凉凉不解地询问,不料对方二话不说扬起手里的长鞭卷住了她,再用力一勒拉了过去。 “难怪天帝不允许上神品阶的私自收女徒弟,看看你这张脸,果然是祸害苍生的料!” 持鞭的女子低了低头逼近她,满脸的傲慢无礼,眼里还有厌恶与杀机闪现。 凤凉凉觉察到了对方的不友善,便想挣扎逃离,谁知缠在身上的鞭子极为厉害,她一动就缠得更紧,鞭上的火光还点燃布料灼烧到肌肤。她吃痛后不敢再动,只瞪着眼怒视女子,“你到底是谁,擅闯夜澜还敢对我动手,就不怕我师父出关后灭了你吗!” “你算什么东西!” 女子不屑的冷哼,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小七!” 言恒慢了一步赶到,恰好看到凤凉凉被人打歪了头,心中登时火冒三丈,“唰”的一下冲到二人面前,竖起两指施法解开了鞭子,带着凤凉凉退到后方。 “三师兄……”凤凉凉哽咽一声,泪水瞬间盈满眼眶,但她强忍着没流出来。 “小七不哭,师兄看看。”言恒看她要哭就慌神,忙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脸查看,见着雪白脸颊上的五个手指印后,火气“蹭蹭”往上涨,什么也不管了,挺身对着灵赟大喝:“你抓人便抓人,上来就打是几个意思?这是在夜澜,她是我师父夜澜上神的徒弟,打狗还得看主人,灵赟郡主是不是过分了!” 灵赟自持身份地位皆比言恒这个树精儿子要高,法力修为又更为厉害一些,此刻清泽闭关,夜澜无人是她的对手,便趾高气扬地抬高下巴:“小畜牲对本郡主出言不逊,本郡主打一巴掌怎么了,你若不服,尽管打回来!”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香,灵赟面上多了几道红痕。 “……” “……” “嘶——” 言恒瞠目结舌的看着给了灵赟一巴掌的凤凉凉,末了赶紧拉回到身后藏好,“我的姑奶奶,这下你可闯大祸了!” 灵赟是谁!当今天帝他孙女,天宫郡主,又是五洲四海三山八方难能一见的女战神,当年仙魔大战撞倒了不周山,以清泽为首的仙族拼尽全力撑起塌陷的天空时,正是她带领着仙兵仙将同魔族对抗,凭着过人的勇气与实力将魔族一次次打退,为仙族撑天补柱赢得了许多时间。 身份高贵,实力又强,放眼整个天宫,找不出几个敢给她脸色的,众仙待她可谓是毕恭毕敬诚惶诚恐避之不及,现在凤凉凉居然甩了她一巴掌,后果可想而知有多么的严重。言恒双腿打颤,脑子里已经在考虑是强闯师父结界找他出来救师妹,还是赶紧脚底抹油带师妹跑回昆仑去。 然不等言恒想清楚,灵赟已怒发冲冠,一条玄火鞭甩得他眼花缭乱,没几下就将他身后的凤凉凉带了过去,这次就不是缠腰而是直接缠在脖子上了。 灵赟用力一拉玄火鞭,有意折磨凤凉凉,让她呼吸困难被火焰灼烧脖子,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地挣扎,痛苦不堪地蹬着腿。 见此情形,言恒大怒,抽了长毫出来,正欲同灵赟打个你死我活,言夷飞扑过来抱住他,嘴里哀求道:“郡主手下留情!师妹年幼无知,多有冒犯,小仙代她道歉,请郡主务必看在师父的面子上饶了她这回……” “那你最好祈祷这小畜牲被我丢进诛仙阵前,你师父能出关来九重天求我!” 灵赟冷笑一声,接着带着凤凉凉踏云离去。 “小七!!!” 言恒眼睁睁看着凤凉凉被带走,又急又气,偏言夷抱他死紧,等天上来的人都走了,他才放开他。 “二师兄,你不是要我好好保护师妹吗,为什么刚才你不救小七师妹,还反过来阻止我!” 言恒气得不行,对着言夷发脾气。 言夷一个劲儿地抹泪,哭哭啼啼不回话。 少顷,言恒丢下他往前殿跑,冲到还留在殿内品茶的池玉面前,“扑通”一下重重跪在地上,拱手:“还请池玉上仙助小仙一臂之力!” “何事要我助你?” “小仙要强闯师父结界!!!” 情况紧急,哪怕是自损元神,他也要冲入结界里告诉师父,师妹被灵赟郡主抓走了。 第6章 凉凉 第六章 * 小三师兄屋里的书籍曾言九重天上的天宫景色极好,仙气袅袅,白玉为砖黄金为梁,到处富丽堂皇贵气无比。 可惜凤凉凉没那个福气好好参观一番,灵赟将她带上天时,她已被玄火鞭勒得昏死过去,待醒来时,已身处仙牢之内。 仙牢也是牢房,天宫的牢房只比凡间的牢房干净宽敞些罢了。 厚厚的墙壁隔绝了外界,除了牢门用来送餐的小口子能透进一点亮光外,四周漆黑一片,伸手都难见五指。 凤凉凉缩在角落的稻草堆上,耳朵听着不知从哪传来的滴水声,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声响。曾听远在不周山镇守的大师兄说起过,天宫的仙牢个个都有单独的结界,囚犯往里头一丢就等于是与世隔绝,关个千年万年都是独自一人,见不到任何人,也不能和任何人沟通交流。孤单寂寞比任何惩罚都要厉害,漫长岁月,终年待在不见天日的牢房里,常有受不了的犯人因此发疯或是自尽。 起初她还觉得大师兄言重了,仙牢虽与世隔绝,但独自一个待着也没什么不好,可在住了几日后,她确实有些受不了。 仙牢阴暗潮湿,一日内,逢三餐时间都会有极寒之气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将整个牢房变作寒冰地狱。 凤凉凉极为怕冷,食物也顾不上吃了,变回原形躲在稻草堆下牙齿打颤浑身发抖,可寒气却无孔不入,层层压下,将稻草都冻成冰条。在如此极端的环境下,她吃不下睡不着,反复几日,待池玉到仙牢接她时,她已寒气入体病的不轻。 “才关五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看着稻草堆下病殃殃的凤凉凉,池玉吃了一惊。 “还请上仙恕罪,仙牢是怎样的地方,上仙应该是晓得的。” 负责看守的仙兵走进去将凤凉凉捡了出来,跪在地上,双手捧着。 池玉无意为难仙兵,只道“无妨”,接了凤凉凉便走。 仙牢离仙殿有段距离,他原想将小凤凰搁在袖中带过去,但又觉得此举不太妥当。小凤凰好歹是清泽的人,总不能像个物件似得随意塞在袖中,于是两手抱着,揣在怀里犹如揣了块千年寒冰,冻得他都打了个哆嗦。 “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凤凰肯定挨不了仙牢的寒气,父君非不信。这下好了,冻得硬邦邦冷冰冰,还气若游丝一副要坐化的样子,清泽要是见了,难保不会怒的当场与灵赟那臭丫头开打。” 池玉扯一扯袖子,念念叨叨,怕凤凉凉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夜澜那边不好交代,便就着托住她的掌心传了几缕温热之气过去。 “唔……” 得了灵气滋养,昏迷两日的凤凉凉嘤咛着清醒过来。 “上仙……” 夜澜时,她与池玉有过几面之缘,晓得他是师父的好友。 “醒了,能否变回人形?”池玉再输一点灵力过去。 “……” 凤凉凉勉强撑起身子往地上一跳,落地时化出人形。 池玉怕她摔了,忙伸手去拉:“你小心着!” “没关系,我还好。” 明明虚弱的站都站不稳,她却扯出一抹笑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我还是再输点灵力给你吧。”池玉看着她脖子上那一圈伤痕,眉头皱了起来,暗道灵赟下手真是狠。 玄火鞭留下的伤痕便是以法术灵力治疗,也要数日才能痊愈,池玉略略使伤口不会那么吓人,便带着凤凉凉往仙殿飞。 一路乘云驾雾,大片金莲在脚下掠过,几尾锦鲤跃出水面嬉戏,又化作红光落入云雾弥漫的仙池中。 二人行至仙殿前,一名仙兵先入内禀报。 凤凉凉仰头望着镶金嵌玉的大门,再顺着门往殿内张望,看到了站成两排的神仙们,个个恭敬颔首神情肃穆。正中间高台上有一扇金光熠熠的大屏风,屏风下云团上坐着个一身金色衣衫的男子,此人便是众仙之首天宫之主,掌管着仙凡两界的君主——天帝。 在瑶山时,闲来无事,玄朝会说些三界的事与她听,若她没记错,他当时说过天宫的天帝性子十分古板严厉,若有朝一日她飞升上仙后去面见时,记得千万恭顺谨慎,定要低头垂眸,切不可一双眼睛到处乱溜,更不可走神,否则惹得天帝不快,那就有苦头吃了。 是以,待仙兵出来命她与池玉进去时,凤凉凉将脑袋垂得低低的,就差变回原形藏到翅膀里了。 二人缓缓进入仙殿,入得里头后,池玉拱手行礼便可,凤凉凉地位太低,便得在高台下方俯首三叩九拜才行,末了端正跪好。 殿内鸦雀无声一片静谧,氛围可谓是极其威严压抑。凤凉凉小脑袋都快垂到地上了,眼睛盯着膝盖下方跪着的白玉瓷砖,暗叹天帝真是有钱,连铺地用的砖都是白玉的。 “派人去长欢宫请郡主和上神,就说那小凤凰已经从仙牢提出来了,正在仙殿等候。” 闻此言,跪在地上的凤凉凉怔住,清泽闭关前同她说过,此番闭关至少要五百年,可现今一百年不到就出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错?思及此,心中不由有几分担心,按耐不住抬起头,不顾仙殿内众人探究的注视,频频朝后方张望,眼巴巴盼着能早点看到清泽。 第7章 质问 第七章 * 长欢宫。 “长欢”,从宫名可见灵赟在九重天上极其受宠,上至天帝下至仙俾,众星拱月风光无限。 灵赟为人,一向我行我素眼比天高,能入她眼的没几个,清泽算是很入她眼的一个。 先前便说过,好看的东西总是更受人喜欢,像清泽这样好看俊俏的神仙,放眼三界,就是魔族都有爱慕倾心者。灵赟再心高气傲到底也是个女子,与诸多倾慕夜澜上神的女子一样,想着盼着,能和他相濡以沫白首不离。 而清泽这个人,清心寡欲之程度,绝不低于昔日第一仙山的崃央上仙。大约是岁数更大,活了将近快二十万年,对红尘俗世早已看破,儿女情长当作浮云。要想让他动情,除非是蓬莱的寒铁之树开花,诛仙台下的弱水干涸,总之比登天成神还要难。 正因为众所周知清泽绝情断欲,是以,当他居然瞒着天宫擅自收了个女子为徒时,灵赟十分震惊,在看到凤凉凉惊为天人的容貌后,震惊又悉数化为妒忌与不安。 美丽的东西往往潜藏着未知的危险,这一点不仅适用于清泽,同样也适用于容貌过于出众的凤凉凉。 “你收她为徒,是不是像昔日的崃央上仙般,被她的美貌所迷惑,乱了心动了情?” 灵赟强忍着心中的嫉恨,厉声质问站在宫门口的清泽。 清泽默默不语,手心动了动,现出一柄发着寒光的银剑,剑身周围包裹着冷冽的寒气,剑柄上方系着一块色泽极佳的玉佩。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为了一个卑贱的妖女和我大打出手?” 眼看他唤出贴身佩剑白泽,灵赟既吃惊又悲凉,双眉痛苦地皱着,嘴上却勾出个笑来,不知是自嘲还是觉得可笑。 “昔年仙魔大战,郡主为救清泽性命垂危之际,曾赠此玉佩给清泽,让清泽能带着郡主的一份心诛魔降妖。”清泽面无表情的启唇,接着毫不迟疑的一道法术割断了缠着玉佩的青绳。 “不要!!!” 灵赟失声尖叫,却还是眼睁睁看着青绳玉佩脱离白泽剑。 “早该奉还此物,是清泽失礼。” 清泽冷漠地将手里的玉佩以法术送到灵赟手中,末了提着白泽剑转身要走。 “大哥!!”灵赟不甘心的追上去,抓住他一边胳膊,“你明知此物意味着什么,如今这样还给我,是不是证明你的确对那妖女有意!你别忘了,你是上神,长生不死,肩负天下苍生的安危!而那妖女是凤凰一族,活不了多久就会死,届时你要如何,难不成像崃央上仙般置众生不顾,强行与她姻缘引五洲四海生灵涂炭战火不断吗!” “要让郡主失望了,清泽收她为徒不过是看中她体内的补天神石罢了,此事你二哥玄朝没有向天帝禀报吗?” “什、什么?” 灵赟愣在原地,满脸的诧异。 清泽挣开她的手,侧了侧身,神情淡淡:“郡主方才说清泽是肩负天下苍生安危的上神,即是如此,凤凉凉也是清泽要庇佑的生灵之一,她体内确有补天神石,但不可强取,否则会伤及她的性命。收她为徒一是为了让补天神石不会落入魔族手里,二是想等她死后拿到补天神石,凤凰一族寿命极短,三千年于我们而言只是须臾之间,难不成郡主非要此时杀了她取神石?请恕清泽不敢苟同,亦不会赞同。” 他是寡言少语的性子,一般不会一次说太多的话,但凡说了,必定是极有道理份量的。灵赟听完他一席话,心中半信半疑,“你真是如此想的?对那凤凰妖没有旁的念头?” “……” 清泽不再说话。 这时,两名仙兵踏云下来,在二人面前跪下,恭谨行礼:“上神,郡主,天帝有请。” 第8章 天宫 第八章 * 灵鸟绕着彩霞盘旋翩飞,金碧辉煌的宫殿一座座耸立在云端上方,南天门雄壮威严,仙兵仙将并排而立,个个手持利器身穿盔甲,守卫巡视着整个天宫。 仙殿之内,天威厚重,众仙皆笼袖站着,便是向来随意惯了的池玉,此刻都不敢露出散漫之色,颔首垂眸静立于一侧。 凤凉凉多日未进食,又是带病之身,羸弱的身子有些受不了长跪,强撑许久,一时眩晕便趴在了地上,嘴里也发出几声呻·吟,音量虽小但还是惹得众仙瞩目。 “听说这小凤凰就是夜澜上神瞒着天帝擅自收的女弟子,看她这楚楚可怜的样子,莫说是夜澜上神,就是我都要动心了。” “仙君慎言,此话怎可在这说出来。” “嗳,我说与不说,这小凤凰生得貌美娇艳可是事实,不知夜澜上神是不是和崃央上仙般,名为收徒实则……” “咳咳!” “……” 一名头发花白板着脸的神仙重重咳嗽一声,交头接耳的两个神仙立刻闭了嘴站好。 殿内的都是神仙,除非是用密语,否则不管声音多小,其他人还是能听清对话。 高台上的天帝自然也将对话听在耳中,不由冷眼瞥向台下跪着的凤凉凉,见她即便是面色苍白头发蓬乱也依然难掩清丽之姿,面色登时不太好看,浓眉深深蹙起,脑中想到了一些令人心烦的事情。 凤凉凉许是觉察到了天帝不友善的注视,忙撑着身子重新跪好,可还是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溢出。双膝跪久了真真疼,偏清泽和那什么郡主的迟迟不来,她想偷个懒又被众仙盯着,无奈只能咬牙苦撑,心里巴不得清泽快些现身。 “清泽拜见天帝。” 倏地,熟悉又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愣了一愣,随即按耐不住回过身去。 清泽还是穿着闭关前那套深灰色常服,与殿内众仙浅淡色的朝服格格不入,大约是急着上天,头发都未束,仅以发带简单缚起一些,其余则散在背后。 “师父!” 凤凉凉忍不住起身飞扑过去,埋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憋了数日的眼泪一下子涌上眼眶,打湿长睫毛,大滴大滴往外掉。 “师父,我好怕,牢里好黑好冷,我的脖子好疼,我好饿,我好累,师父,师父呜,师父……” 几日前灵赟打她时,她其实很怕的,玄火鞭在脖子上灼烧着肌肤时,她更是痛得想大哭求饶,可她不敢,怕自己一哭对方会更得意更嚣张,所以忍着,一直忍着,到了仙牢里还是忍着。池玉来接她时,她还硬撑着说没什么关系,这会子见到清泽,所有的委屈和难受都道了出来,不为别的,只因她见到他才真正安心放松,有他在,她才敢哭,才敢露出无助又软弱的一面。 “先放开。” 清泽下意识抬手覆在她的腰上,顿一顿,看到高台上黑着脸的天帝,便将怀里的凤凉凉拉开。 “师父,徒儿难受……” 凤凉凉一半是假哭一半是真难受,不想再跪,又担惊受怕多日,此刻只想要他抱着。假装眼里除了他谁也看不见,被他拉开后复又黏回去,伸着手要抱他,双眸湿漉漉可怜极了。 “仙殿之上,不得失礼。”清泽略略蹙眉。 “师父,我……咳咳咳!咳咳……”她哭了几声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没咳几声居然咳出血来。 “凉凉!” 这下清泽绷不住了,忙捧起她的脸仔细看着,目光触及脖子上那道结了痂的焦黑伤痕时,眼神一冷,面上瞬时寒霜密布。 灵赟瞪着满脸痛苦站都站不稳的凤凉凉,没好气地冷哼:“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给谁看呢!先前在仙牢不是还很有精神大骂我来着么,见了清泽就知道装柔弱扮可怜了,妖女就是妖女!” “师父,我没有骂人……” 凤凉凉双腿打颤,身子极度虚弱,要不是清泽扶着,她恐怕已经昏倒在地,听了灵赟的话后,吃力的出声为自己辩解。 “……” 清泽眸中有怒意浮现,但他很快收起,面上还是那副清冷寡淡的样子,看一眼高台上的天帝和身边一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仙们,冷声道:“收徒与补天神石一事,稍后清泽自会寻时间同天帝说清楚,告退。” 言罢,弯腰抱起半昏半醒的凤凉凉,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仙殿。 “这东海水君太放肆了吧,仗着自己是上神,就连天帝也不放在眼里!” 背后传来道昌老君愤愤不平的叫声,清泽脸上露出几分厌恶,而后依旧大踏步往前走,出了仙殿后御气往自己在天宫的住处飞去。 第9章 兔儿红 第九章 * 太曦宫。 白墙灰瓦,巷道两侧每隔几步便栽种着一株桂花。仙气灵泽养着,终年不谢,一簇簇堆在枝头灿烂盛放,金黄色的小花甚是惹眼。灵赟极其喜欢桂花所制的食物,是以九重天上随处可见香桂树。然仙族中人大多喜欢清淡纯净的调调,觉得桂花花香虽馥郁扑鼻但太过浓郁,不如桃花莲花的幽幽清香沁人心脾。 不过众仙虽不喜桂花,但还犯不上因为几朵花就和女战神过不去,几株桂花罢了,灵赟郡主喜欢种便种,大不了掩着口鼻不闻那花香便是。 凤凉凉亦觉得桂花花香太过熏人,清泽抱着她在巷道走时,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人也彻底清醒过来。 “……” “……” 她在清泽怀里直起身,与他大眼瞪小眼对视片刻,他凉凉出声道:“不装了?” “师父……” “不装了就自己下来走。” 清泽说罢,手一松。 凤凉凉忙扶着他稳住身形,神情有些尴尬。初出仙牢时,身子的确虚弱地站都站不稳,但池玉输了几道灵气给她,体内的寒气便被驱散不少。等肚子填饱后,其实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实在不想继续跪在冰冷的白玉砖上,所以才装哭呕血…… 清泽伸手,拇指蹭了蹭沾在她下巴处的红色液体,道:“装得挺像,这是何物?” “果子……”凤凉凉低着头期期艾艾,“池玉上仙接我出来后,肚子好饿,路过一处宫殿时见里头的果子长得甚好,便、便摘了几个。” “这是兔儿红,药翁种了入药用的,若生吃,头上会长出红色兔耳,数日才可消。” “啊?兔子耳朵??” 凤凉凉一怔,接着赶紧去摸自个儿的脑袋,结果还真摸着了两只毛茸茸的长耳朵。 “……” 清泽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面色缓和了一些,手往下伸到她脖颈边,想碰触又收回,眸上凝了一层寒意。脖子上的伤痕可不是装的,是货真价值玄火鞭缠绕后留下的伤势,伤口虽已结痂,但看着还是十分可怖。 “师父,我们快回夜澜吧,你看徒儿的耳朵,旁人一看就晓得徒儿做了什么,到时候那什么郡主的又要打徒儿了!” 凤凉凉没觉察到清泽骤冷的神情,一手压着脑袋上的兔耳,一手拉着他想跑。 “……” 清泽微微叹了口气,反手在她额前点了点,白光闪过,一只长着兔耳朵的小凤凰蹲在了地上。 “师父,你将徒儿变回原形做什么呀!” 凤凉凉不解地跑到他脚边,扒拉着两只翅膀想往他身上爬。 清泽弯腰捏住她两只兔耳,将她提了起来放到掌心,另一只手覆在她头顶盖住兔耳,而后旋身进了太曦宫。 宫内有仙娥当值,正在修剪院中的桂花,见了清泽,忙三三两两聚过来给他行礼。 “起来吧。” 清泽脚步不停,直往休息用的内室而去,入得里头后,才把凤凉凉放到榻上,自己则转身到架子边找药膏。 “师父?” 凤凉凉病体未愈元气受损,眼下没有自己变回人形的能力,就只好趴在软榻上看他,两只兔耳朵随着她脑袋动来动去。 不多时,清泽找到药膏回来,“还差两味药草,我要去药翁那里取,你在这等着。” “啊,我和师父一起去!” 凤凉凉说着站起来。 清泽揪她脑袋上醒目的红色兔耳,“你这是要自投罗网?” “……” 她给忘了,兔儿红! “好吧,那徒儿在这等师父回来。” “嗯。” …… 清泽取药归来,将捣好的灵草同药膏搅在一起,挥手让凤凉凉变回人形,捧着小碟屈膝坐到她身旁。 她闭着眼趴在榻上,纤长的睫毛在眼睛上方留下两片阴影,面色比之先前要红润一些,但唇瓣还是毫无血色。 “凉凉。” 清泽轻声唤她,一句之后未得回应,知她睡死过去便不再出声。 木片在小碟里搅着,带起点点散发着清香的药膏,他伸手为她捞起垂落到身前的秀发,露出皓白如月的纤细脖颈。木片小心翼翼伸过去,怕弄疼她,上药的动作轻柔的不能再轻柔,但即便是如此,她还是皱起眉头嘤咛几声。 “师父,疼……” 凤凉凉睡得迷糊,嘴里下意识叫着清泽,却不知委委屈屈的一声听得他心中一颤,无法言语的滋味涌上心头,久久不散。 第10章 师父有毒 第十章 * 上完药后没多久,池玉带着言恒进来了。 言恒甚少上天,这次要不是担心凤凉凉,也不会在南天门苦守多日,直到池玉出来接他才进来。 “这就是师父在天上的寝宫啊?好气派啊!比夜澜华贵多了!” 言恒两眼放光打量着太曦宫的陈设,东摸摸西敲敲,脑子里飞快盘算要是把这些都搬回夜澜去得走几趟。正兴奋不已的算着,一个转身看到清泽从里间出来,吓得赶紧规规矩矩站好。 “徒儿拜见师父。” “你在南天门胡闹什么?” 清泽缓缓行至主位,一掀衣摆坐下。 “啊?师父看到徒儿在南天门了?”言恒睁大眼,随即很是委屈地扁嘴,“那师父怎么不带徒儿进去?徒儿被仙兵拦在大门口好几日了,要不是池玉上仙出来接徒儿,徒儿现在还在门口进不来呢!” “……” 清泽没回话,几日前凤凉凉被抓后,言恒冒着自损元神的危险让池玉帮他进入到闭关的结界里,告知了他事情始末。当时他正要突破新的一个修行层次,想着灵赟应该不会把凤凉凉怎么样便没有强行出关,但还是因此分心分神了,试了几次都没能突破层次,索性不试了,挥袖冲破结界上了九重天。 “师父也太偏心了,看到徒儿也不下来,就只想着进来救小七师妹。” 言恒还在抱怨,嘟嘟囔囔个没完。 清泽笼袖坐着,沉声道:“为师倒想问你,你和言夷怎么做师兄的,玄火鞭的厉害,凉凉不知,你们还会不知?” “那也是灵赟郡主太过分了!”提到那日之事,言恒登时沉下脸,“小七师妹也算我们看着长大的,夜澜上下,平日里哪个不是拿她当亲妹子般宠着顺着,磕了摔了我们都要心疼半天。那劳什子郡主倒好,上来就甩师妹一巴掌,师父是没看见,师妹脸上五个手指印清晰的跟拿刀划上去似得。我是打不过才没动手,否则哪轮得着师妹打回去,有我言恒一个也够她受得了,哼!” 闻言,清泽目光一凛,“除了玄火鞭,她还动手?” 言恒把脸一扬,愤愤道:“动手打完还特别嚣张,嚷嚷着有本事我们就打回去,然后师妹就回了她一巴掌……” “……” 清泽在脑中想象了一下凤凉凉还手的情形,眸中的寒意散了几分。 “师父,小七师妹呢?池玉上仙说师妹被师父带回太曦宫了,她在哪,可好,有没有受欺负?”言恒心里还是很担心凤凉凉的,想快点看到她。 “没什么大碍,在后面睡着,醒了你再进去。”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仙娥的行礼声,“拜见天帝。” “父君怕是来找你麻烦的。” 在旁喝了半天茶的池玉终于找着机会说话,先是幸灾乐祸的看着清泽,之后又忙放下茶杯站起身,低头仔细整理好略显凌乱的衣衫,确定一切妥当了,才快步到大殿门口迎接天帝。 “父君。” “起来。” 天帝大步不停,越过门口的池玉直奔清泽面前。 清泽刚从榻上站起,没说话,低头颔首算是行礼。 天帝一把拉住他,急急开口:“清泽,你那女徒弟是怎么回事?不是和本君说好了吗,此生不会收女弟子的,怎么现在冒出个野凤凰?” “野凤凰说谁呢?你谁啊你,张嘴就骂我师妹!” 言恒没见过天帝,所以不认识他,看他一进来就骂凤凉凉是野凤凰,不高兴了,便伸手扯他。 “放肆!” 天帝是只身一人进来的,仙兵都守在外头,因而无人阻止言恒,但他也不是好惹的,立刻回头怒斥。 “你凶什么凶,当着我师父夜澜上神的面敢这么……池玉上仙你拉我做什么?” 言恒应该是没听到外头仙娥的行礼,眼睛也没留意到天帝身上绣了飞龙的金袍,挺了胸膛大声说着话,就差撸起袖子上去打了。 清泽似乎没有提醒自己徒弟的意思,在一旁立着做壁上观。倒是池玉好心,连忙上前,给天帝陪了个笑脸,再瞪着言恒:“莫要胡闹,这可是掌管仙凡两界的天帝,还不快下跪行礼!” “啊?”言恒傻了。 “这是我三徒弟,昆仑山山主之子,言恒。”清泽总算开口了,语气淡淡的,介绍完傻眼的言恒后,又对他说:“言恒,这是天帝。” “……” 师父你要不要这么坑徒弟啊!言恒忍不住在心里咆哮,末了惊慌失措地跪到地上,“小仙有眼无珠冒犯天帝,还请天帝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仙,小仙给天帝赔礼道歉,求天帝恕罪!” “退下!” 天帝恼怒地一挥手,要不是碍于对方是清泽徒弟,他一定要让道昌老君好好罚罚他,不过眼下那只野凤凰的事情更重要,思及此,再次转身看着清泽,“灵赟说你收野凤凰为徒是为了她体内的补天神石,此话是真是假,该不会是你诓大家的说辞吧?” “清泽从不打诳语。” “若真是如此……”天帝也是半信半疑,但紧张的神色放松了些,抬手提一提折皱的大袖,道:“本君欣慰,清泽果然还是那个心系苍生的夜澜上神,不周山之事,辛苦你了。眼下散落在六合八方的补天神石,我们已寻回了一半,有小部分在魔族手里,还有一些散落在外。野凤凰体内这一枚也是极其重要的,为了神石的安全,本君认为将她拘禁在天宫更为稳妥,清泽以为如何?” “……” 天帝话毕,殿内久久未闻回话。 …… 良久后,等在宫门口的池玉和言恒见天帝背着手出来了,脸上的神情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他和夜澜上神都说了些什么。 二人恭恭敬敬送走了天帝,回到殿内一看,清泽沉着脸站在原地没动。 “池玉,你随我来。” “啊?何事?” 池玉与言恒对看一眼,接着跟了过去。 清泽快步走着,手时不时挥一下移开前方摆着的书架,待几个来回后,站在了一个悬空的罗盘前。 “我倒一直想问你,收那只小凤凰为徒,当真是为了她体内的补天神石?” 池玉探头看了看半空中的罗盘,将心里一直想问的问题道了出来。 “……” 清泽仰头专注的看着面前的罗盘不吱声。 池玉并不介意,依旧自说自话:“缘分这种东西是很微妙的。我听玄朝说,你第一眼看到小凤凰就说要收她为徒,而且在发现她体内有补天神石后一点都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一样。小凤凰嘛,我没有近距离与她接触过,但我看得出,她对你这个师父很依赖,至于是哪种依赖我就不好下决断了,比较令我意外的是你没有反感或排斥她的依赖亲近。清泽,你可想过,连从小与你一同长大的绯烟你都不喜她过于亲近,却任凭小凤凰黏着缠着,你对她当真……” “过几日,凉凉要下山去一趟人间。” 清泽仿佛没有听池玉说话,突然就打断了他。 “去人间做什么?”池玉一愣。 清泽扬手施法,罗盘上的指针快速旋转起来,少顷停在了一个方位不动,白雾升起,罗盘上方显现出一个画面,他指着画面上的年幼稚童道:“女娲后人出现了。” 此言一出,池玉往前走了一步,抬头看着画面里的女童,“你是说能炼制补天神石的女娲后人,终于找着了?” “嗯。” 清泽低声应着。 一万年前,魔界居心叵测妄想打开混沌结界释放上古邪魔,仙界为了阻止,二者在不周山交战,期间不慎打破了女娲当年修补的撑天柱。一时之间海水倒灌天地颠倒生灵涂炭,众人花了好多灵力才勉强保住撑天柱不碎,而镶嵌在天上的补天神石也因此散落三界。为了补好破掉的天,一万年间,仙界一直在搜寻补天神石的下落,以及能炼制神石的女娲后人,只有她才能把补天神石镶回天上。 “该马上告知父君,再集结仙兵仙将带她回来才是!” “不可。”清泽摇头,“魔族探子紧盯着天宫,若动静太大,恐怕会被它们发现。” 池玉皱眉道:“就算仙族不能出面,可此事如此重大,你为何派小凤凰去?” 凤凉凉修为浅灵力低,连人形都勉强维持,命她去找女娲后人,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 “我会封了言恒的法力,让他一同下凡。凉凉体内有补天神石,女娲后人定会有所感应,派她去说服女娲后人很合适。” 凤凉凉目前尚属于妖族,只要体内的补天神石没被发现,就算魔族的人看到她在凡人之间生活也不会觉得奇怪,若是换了仙族的人去,只怕没多久就会打草惊蛇引来魔族。 “……” 但池玉觉得清泽的解释一点都没有说服力,天宫厉害的神仙那么多,魔族未必个个脸熟,找一个面生的小仙封了法术派到凡间去也是可以的,为何非要言恒和小凤凰去? 许是看出了池玉的疑惑,清泽转头看着他,有些嫌弃地开口:“你以为女娲后人为何会在凡间,而非直接以神躯现世?” “为何?” 池玉还真不知其中的缘由。 清泽回他:“历劫。生而为神,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不管是谁,都得历劫才能飞升,女娲后人也不例外。” 经他提点,池玉恍然大悟,顿一顿,挤眉弄眼着:“那你觉得小凤凰愿意下凡吃苦吗?” “……” 清泽沉默了。 第11章 日常坑徒弟 第十一章 * 次日清晨。 太曦宫内外静谧一片,睡了许久的凤凉凉终于苏醒过来,对着陌生的环境愣神片刻,眼角余光看到清泽在榻上沉沉睡着,忙爬起来。 “师父……” 她凑到榻边,小声唤了一声,等一等,见清泽没有醒转的意思,便蹑手蹑脚出了内室。 外殿十分宽敞明亮,到底是天宫,烛台香炉、花瓶盆栽,陈设之物比夜澜要多上不少。正中间是一张坐榻,上头立着张方桌,桌上摆了一盘未下完的棋局。往旁边看,是成排漆红色的架子,架子上放着一叠又一叠的竹简,密密麻麻看得她眼花。 “没想到师父一个东海水君,在天宫还有这么大的住所,看来做神仙就是好~” 凤凉凉摇头晃脑在殿内走来走去,两只兔耳朵一点一点,搭配她那张娇艳明媚的小脸,看着十分可爱。 宫门还关着,当值的仙娥守在宫外没敢推门进来,只静候着等清泽传召。 凤凉凉在殿内转了小会,觉得无聊便转到殿外,东看看西瞧瞧,嫌桂花熏人便不想待在院中了,打开宫门想出去转转,一开门就看到守在外头的仙娥。 “你们是谁?” 她吓了一跳,差点被宫门口的门槛绊倒,幸好及时刹住了脚。 几名仙娥面面相窥,皆是一脸疑惑,昨日没见有女子在上神宫里,怎么这会子从里面冒出个貌美的小娇娥来?愣一愣,其中一名回到:“我等在此待上神醒来,为其穿衣洗漱。” “哦,原来是来伺候我师父起身的。”凤凉凉明白了,接着两手一伸,道:“给我就可以了,我是师父……额,我是夜澜上神的徒弟,我来伺候师父起身就好,不用你们。” “这……”仙娥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把手里端着的洗漱工具递给了她。 “好了,你们走吧。” 凤凉凉接过水盆放到地上,对仙娥摆摆手,末了二话不说关上了宫门。低头看一看,嘿,天上的神仙就是不一样,起个床还要那么讲究,帕子单独放着便算了,这个木盘上的瓶瓶罐罐是什么啊!她好奇地蹲下身打开其中一个,闻一闻,有淡淡的荷花香,正欲倒出来看看,殿内突然传来清泽的声音。 “凉凉,你在宫门口做什么。” “哎师父!徒儿马上回来!” 凤凉凉高声答应着,拿过帕子搭在手臂上,再端起水盆朝殿内走。 内室。 清泽已经起身,外袍随意披在身上,闭眼揉着眉头坐在铜镜前,那头丝绸般顺柔的长发散在脑后。 瞧这雅俊出尘的面庞,鬼斧神工的五官,不正是《旖旎奇苑》里写的迷倒万千仙子的男主角么~凤凉凉在心中感慨师父不愧是三界第一美男子。 《旖旎奇苑》,作者司命星君,所连载的内容总体为小白女主傍上霸道酷炫狂拽男主从此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故事,剧情跌宕起伏精彩绝伦,深受三界追捧,本本金榜本本脱销。凤凉凉闲来无事,会溜到言恒房里翻书看,《旖旎奇苑》一书就是在他房里找到的。 “师父。” 凤凉凉把盛着水的木盆搁到一旁,放下帕子打湿,再拧干走到他身边跪下。 “师父,净面用的帕子绞好了。” “……” 他也不说话,缓缓睁开眼,一对眸子漆黑如墨,单薄的唇抿了抿,白皙的手指自袖袍中伸出,接过帕子自顾擦脸。 “小三呢?”擦完脸,把帕子还她,转身面对镜子。 “啊?师父是说三师兄?”凤凉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清泽是在说言恒。在她还没拜师前,六师兄,清泽一直管他叫小六来着,在六师兄还没拜师前,他就管五师兄叫小五……以此类推,她上头六个师兄分别有段时间,名字是小一、小二、小三……嗯,三师兄刚拜师那会儿最惨,师父管他叫小三…… 清泽又捏一捏额头,淡淡道:“我忘了,昨日他来时,你正睡着,今日才醒,并不知道他目前也在太曦宫。” “三师兄也上天来啦?”凤凉凉将帕子放到木盆边沿,伸长手拿过木梳为他梳理头发,“三师兄就是疼我,还亲自上天来救,师父,嗯……那个什么郡主和天帝的,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他们没什么,只是昨日去找药翁时,他正在院中发脾气,说要逮了偷吃他果子又折断好几枝树枝的小贼炼丹。”清泽有点懒洋洋的说着话,说完唇角不留痕迹的一勾,“这几日,你的耳朵要藏好了。” 他不说这事还好,一说到耳朵,凤凉凉猛地想到刚才在宫门口时,那几个仙娥都面色奇怪的盯着她看,想必是看到她脑袋上的红耳朵了。 “糟了,刚才我在宫门口,那几个仙娥肯定看到我耳朵了!师父,怎么办啊!” “……” …… 小小几个红果子,偷吃竟然也算违反了天规? 在得知因为自个儿偷吃药翁的果子所以违反天规被罚下凡后,凤凉凉简直不敢置信,目瞪口呆的看着代为“传达天帝旨意”的清泽。 “师父,几个果子也违反天规?还要我下凡去找女娲后人?” “嗯。” 清泽面不改色的扯着谎,坐在一旁的池玉斜眼看他,暗道先前不知是谁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从不打诳语。 “……” 凤凉凉呆了半响,随即鼻子一皱哭了起来,“师父,师父,呜呜,徒儿人形都维持不好,怎么潜入人间找女娲后人把她带回来啊,呜呜……” 她干脆变回原形装可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缩在清泽脚下,两只小翅膀委屈巴巴地抱着他的脚。 再看此番人间之行的另一人言恒,一点都不觉得下凡不好,反而特别开心,“师父说真的,让我下凡?”顿一顿,怀疑地摸着下巴,“我爹知道吗,他那个老顽固,能同意我去凡间?” “放心吧,你爹已经同意了。”池玉笑着回答。 闻此言,言恒激动地跳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在此之前我要先回夜澜一趟,不能用法术,得准备点别的东西才行。”说完转身跑了。 “师父啊,师父,人家不想离开你,呜呜呜,我走了,夜澜后院那些鸡鸭猪的谁看着啊……” 凤凉凉还在哭,没敢把鼻涕眼泪抹清泽脚上,便自己歪头蹭到身上的羽毛上。在夜澜时,除了日常的修行外,清泽还命她看管一个养着鸡鸭猪鱼的小院子,鸭子经常下水追鱼,鸡也时常追着大白菜跑,至于那几只猪,哼哼唧唧满地拉屎,令她每日做着铲屎的工作。不用法术的话,这后院委实不好打理,可清泽又不允她用法术…… “师父,徒儿去凡间的话,后院可就没人打理了,难不成你要让二师兄去扫便便?”二师兄可有洁癖的。 “我会用法术顾着的。” “……” 不是说不能用法术吗,他怎么可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摆明了是欺负她!呜呜呜!最重要的是她真的不想去人间啊…… 然而哭并没有什么用处,清泽是铁了心要她去凡间走一趟,无奈,凤凉凉只能擦干眼泪默默跟在言恒身后下凡。 …… 话说言恒的御物本事还不是很好,自己一个人勉强能飞,带上凤凉凉就不行了,是以池玉派了一个信得过的仙子送她。 木岚,一个和二师兄言夷一样有洁癖的神仙,对凤凉凉这只小黑凤凰并没有太多好感,黑不溜秋一看就很脏。 临走前凤凉凉曾抽抽噎噎问清泽,为何不能弄个天马仙鹤之类的给她当坐骑,清泽说仙兽太招摇怕吓着凡人,让她将就将就蹲在木岚仙子后头就行。 明明就是小气,还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凤凉凉鼓起腮帮子瞪清泽,可她资质差人又穷,他不给钱的话,什么天马仙鹤的,她也得不到,无奈只能可怜兮兮在木岚仙子脚边蹲下。 木岚仙子本事好修为高,一把剑御得极快,眨眼间飞出夜澜好远,可一飞出去没多久就不准她蹲在她身后了,嫌她爪子太脏,打发她到后头握着剑穗飘在半空中。 “木岚仙子,你飞得太快了,我好晕啊!” 能不能稍微体谅一下她的小身板,脖子上的伤还没全好,冻得牙齿打颤不说,她两只小爪子抓着剑穗上下颠簸的,头晕眼花快要掉下去了。 “木岚仙子,我真的不能站在你身后么,这样颠,我快吐了……” 行至昆仑山上空时,凤凉凉腹中一阵反胃,刚说完话,飞着的剑便猛地刹住,她毫无防备,爪子没勾住剑穗,小身板在半空中划过优美的一道弧线,而后“嗖嗖”往下掉。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昆仑,更倒霉的是因此惊扰了山顶仙池休息的碧水晶晶兽,它操起大爪子将她拍入水中。 凤凉凉只来得及咽了好几口水,就什么也不晓得了。 木岚慢了一步没能抓住她,而一心想到凡间玩的言恒飞出老远,根本就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 …… 算凤凉凉倒霉,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她正飘在一条小河上,碧水晶晶兽没看见,木岚仙子和三师兄也没看见,明白点的说,就是她和他们走散了。 昆仑仙池池底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洞,洞连接着天下各处的河流湖泊,许是她从哪个洞落到了此处吧。 罢了罢了,三师兄一两天内一定会找过来的,她就暂且在附近寻个地方住着。 爬上岸抖掉身上的水珠,脑袋转来转去看了四周一圈,见没人便化出人形,这样视野高一些,有手有脚也方便些。可惜身上的衣服在河里划破了,她又不会修补的法术,便只好破破烂烂将就着穿了。 穿过芦苇往前走,到了一个叫潋江镇的地方。 凤凉凉努力保持着人形,张开双手别别扭扭地走进去,几步外的街边摆了个卖肉包子的小摊,味道香的她差点露出小尖嘴。 她很饿,但她没钱,钱都在二师兄身上…… “小叫花子,去去去,别打扰我做生意!” 卖包子的男人很不客气,冲她甩着蒸包子用的帕子,几滴水珠溅到她脸上,疼得她“叽叽”叫了一声赶紧躲开。 凤凉凉捂着脸生气,挺想变回原形去啄卖包子的男人,但考虑到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少惹事好,便忍了。可她还是很想吃肉包子,躲在一边台阶后头,探头探脑偷偷盯着蒸笼流口水,然后就遇到了元神附身在凡人道士身上的清泽。 “给。” 他给她买了三个大包子。红糖花生馅儿、白菜香葱馅儿、肉沫汤汁馅儿,嗯,贴心的三种口味都买全了,吃得她心花怒放差点背叛师门打算拜他为师。后来想想真是日了个大金乌的,拜来拜去不还是在清泽手心里转着,哪都逃不了! 不得不说,清泽的演技并不太好,假装自个儿是凡人,可模样又与本尊极其相似,同样是剑眉星目高鼻薄唇,生得一副俊俏的好模样。第一眼看到他,凤凉凉以为师父良心发现追过来寻她了,正想扑到他脚边装哭呢,结果他先把包子递了过来,一见着包子她就把哭给忘了。 三个大包子,吃得她可欢喜了,吃完用袖子抹抹嘴,抬头一看清泽还在边上站着没走。 “师父?” 刚才憋回去的泪水又盈满眼眶了。 “我是……黑土山的修道者墨云尘,路过此地,见你这孩子缩在这甚是可怜,便行善积德一回。” 他木着脸,表情严肃,说完眉头皱了皱,眸中的神色看起来有点纠结。 然这时候的凤凉凉心思单纯,旁人说什么都信,她眨了眨模糊的泪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圈,接着小脸在他腿上蹭了蹭,留下几个湿印子后仰起小脸:“我师父天生的面瘫,从来什么表情都没有的,即便是我在他屋里的门槛摔了三年,他也是面不改色天天看我摔。唔,再说你长得也不如我师父好看,我师父就是个小白脸,皮肤比女仙……女人还要白,细皮嫩肉好像个大仙桃,他要不是我师父,我一定啄几下试试好不好吃。还有还有,我师父……” “我若真是你师父,会让你在我脚上蹭眼泪吗?” 清泽没想到自己在她心里是这样的,便拉着张脸打断她。 “所以你不是我师父啊,你都不知道,我师父可抠门了,要不是我师父抠门,我现在也不会认识你。” 凤凉凉抹一把油乎乎的嘴,抹完觉得脏,又随手蹭到清泽身上。 “……” 清泽默默在心里记下她的话,打算等她回来再好好算账,接着拢一拢身上的灰色道袍,提脚下了台阶。 “你去哪儿啊?” 本持天大地大吃的最大,见清泽要走,凤凉凉忙亦步亦趋追了上去。 “我方才同你说过了,我是个道士,道士要做什么你不知道?” “知道,捉妖的。” “那你跟着我作甚?” “能给点钱吗……” 凤凉凉眨巴着眼无辜的看着他,还伸出手去。 “……” 她脸皮子厚,清泽是晓得的,不晓得的是她脸皮子居然这么厚,对着刚认识的陌生人就伸手要钱。但想归想,他还是伸手到背着的袋子里摸钱,拿了一吊钱币出来,抬头一看眼前没人了。 清泽不解的环顾四周,除了熙熙攘攘的凡人外,没看到凤凉凉。 …… “吓死我了!那道士真是阴险啊,先用吃的放松我警惕,然后出其不意抽了符纸出来想抓我!哼,幸亏我跑得快!” 某个小巷里,凤凉凉躲在角落大口喘着气。方才等清泽拿钱时,看他取了几张符纸出来,她想到自个儿现在也算个妖,便连忙转身跑了。 休息片刻,顺着巷子往前走,拐个弯到了大路,恰好见前边有户人家在招下人,她想得有个地方暂时落脚,或是借此藏起来,免得又遇到什么捉妖道士之类的,便赶紧过去报了名按了手印,一串钱就把自个儿给卖了。 “只要按了这个手印就能不给钱吃包子么?” “对的对的。” “那我按了!” 其实还是为了吃的…… “……” 目睹了所有过程,隐在拐角处看着的清泽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额头。 第12章 师父演技差 第十二章 * 梁宅。 硕大的牌匾高高挂在两扇漆红色大门上方,门下一左一右立着两名身形健硕精壮的男子。 门前栽了几株桂花,想必是宅子主人觉得“桂”字谐音“贵”,多种几株便能带来财运。桂花是一年四季都开着的,就是大雪纷纷,也丝毫不会折损它的香味。此时恰好晚秋花季,一簇簇金黄色小花迎风开得欢快,甜腻的香味隔了一条街都能闻着。 清泽拂掉飘落在肩上的金色小花,背着桃木剑从转角处走了过来,抬头打量了几眼梁宅,心里想着凤凉凉可真会选地方,哪都不好选,非要选这个妖气重重的地儿。 有妖自然需要除妖的,他一身灰色道袍,虽没有山羊胡子装老沉,但好在长身如玉相貌不凡,一看就是仙风道骨的高人,进入梁宅便轻而易举。 凤凉凉运气确实是“极好”的,一进梁宅就被管家安排到梁家唯一的千金大小姐梁秋月身边伺候,而这梁秋月,便是梁宅妖气重重的原因。 自古人妖不能相恋,仙凡不得相爱,若想相恋相爱,妖怪得功德圆满修成人,神仙得剔了仙骨化作凡人。总而言之种族身份不同,相恋相爱是没有好结果的。 这梁家小姐也不知是被哪来的妖怪缠上了,身子里的人气弱得很,故而大病小病不断,短短半年时间身体每况愈下,如今是人比黄花瘦风吹站不稳。 凤凉凉奔着吃的签了卖身契,入得梁宅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找吃的。她好不容易才从厨娘那讨了一个包子,没来得及吃,方才还一副慈善面孔的管家凶巴巴找了过来,怒目圆睁地丢给她一套下人的衣服要她换上去工作,说梁宅不养吃白食的猪。 可她又不是猪。 诚然凡人对不厉害的妖怪一般不放在眼里,但她好歹是百鸟之王凤凰,就这样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猪也是不大好的,实在有损鸟王的颜面。 “就你这只黑毛小鸡也敢自称百鸟之王?咯咯咯咯!笑话咧!” 不仅是凡人不将她当一回事,骂她是猪,便是眼前鸟笼里这只黄鹂,也是很不将她当回事,扑腾着一边翅膀高声嘲笑她。 这黄鹂是梁家大小姐的宠物,凤凉凉有心变回原形和它打一架,但碍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便忍了它的讥讽,扁着嘴巴给它清理鸟笼扫大便。其实她不知道的是,眼前的黄鹂鸟是下凡办事的玄朝所化,后来知道了,冷笑着往他宫殿搬了几车的鸟粪过去。 “咳咳,凉凉啊,莺莺爱干净,你扫这个笼子可得仔细精致了,便是有一点的污渍,它也是要不高兴闹脾气的。” 梁小姐躺在美人榻上,都气若游丝了,还不忘嘱咐凤凉凉要把鸟笼扫干净。 “是。” 凤凉凉双手相叠往前一举,同夜澜对师父行礼时一样行了个礼,末了惊觉此处是凡间,行礼不该是这样的,慌忙改了。两手斜斜叠着搁到腰际,双膝弯了弯,略显别扭的道:“奴……奴婢遵命。” 幸好梁小姐身子虚得很,那一番话说完已是精疲力竭,靠着美人榻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哼,你这小黑鸡是不是在哪个仙家洞府蹭了仙灵宝气,如今才有能力变身为人?” 笼里的黄鹂“叽叽喳喳”话多的很,落在一边栏杆上,边梳理羽毛边趾高气昂的询问凤凉凉。 凤凉凉没理它,手里拿着软刷,一张小嘴噘得高高的,老大不乐意地抠着笼里的鸟粪。情何以堪,之前在夜澜天天扫后院鸡鸭鹅猪们的排泄物就算了,到了人间做个丫环,怎么还是要扫屎!说到这事儿真真是气的很,后面恢复记忆后,回忆在夜澜的悲惨时光,要不是打不过清泽,她非要他也扫几百年茅厕试试! “小黑鸡,你竟敢无视我!” 边上的黄鹂见她不理睬自个儿,脾气又给梁秋月养刁钻了,觉着不满就翅膀一扑飞到鸟笼上方,憋了一坨新鲜的粑粑出来。 黄黄白白清清的混合物顺着刚刷干净的笼身往下滑,“啪嗒”一下掉到了凤凉凉的裙子上。 “……” “哈哈哈!” 始作俑者耀武扬威大笑。 是可忍孰不可忍!凤凉凉怒了! 有翅膀会飞了不起啊!她也有翅膀,不,就算是用人形,她也能抓住它,再拔光它那身漂亮的羽毛,让它变成光秃秃的小东西,看旁人还会不会喜欢它! 于是追着大笑的黄鹂一路跑出了梁小姐的闺房,再蹦来跳去追出了院子,绕着曲折的长廊追逐,一不留神就撞到了别人怀里。 来人长得极高,凤凉凉个子小,一头撞过去,鼻梁撞到对方坚硬的胸膛,疼得她差点当场哭出来。 “哪个不长眼的撞我!”憋了眼泪挥着拳头抬头一看,下一刻刚憋回去的泪珠吓得“扑簌扑簌”往下掉。 怎地如此倒霉,这个捉妖道士为何会在此处! “……” 再次相逢,墨云尘倒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很平静的垂眸看着泪汪汪的凤凉凉。话说这时候的墨云尘就是他自己本人,而非是元神出窍借他的躯壳的清泽。 当下,凤凉凉瞅着突然冒出的墨云尘,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道、道道道……” “你鼻子流血了。” “叽?” 凤凉凉摸一把鼻子下头,拿到眼前一看,还真流血了!看来这道士来者不善,两人才碰面,她就被对方打出血了! “……” 墨云尘表示他根本没动手,明明是她自己撞过来的,但还是看在清泽的面子上从袖中抽了张符纸出来,一脸嫌弃的说:“你走路不看的吗?” “不不不!我不是妖怪,道长不要收我!” 一见着符纸,凤凉凉“嗖”的一下跑出好远,上台阶时“啪叽”摔了一跤,仍不放弃,变回原形往柱子后头飞,好像躲在后面就不会被抓住。 “……” 墨云尘看了看手里什么也没画的符纸,再看一看缩在柱子后边现出了原形的凤凉凉,眼里越发的嫌弃,就她这样蠢的一只小凤凰,居然肩负寻找女娲后人的重任?那什么夜澜上神的,脑壳子有洞还是脑袋瓜修仙修坏了? “这凡间的道士不可小觑,我且先在此处看他怎么出手,再伺机逃走……” 凤凉凉缩在柱子后,两只眼珠盯着墨云尘。 “……” 墨云尘真是服了她,将手里的符纸画了个咒,“唰唰”飞过去贴到她身上,后者登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声也发不出了。 “真丑,同画像上的凤凰一点都不像,你该不会是个假凤凰吧?” 他几步走过去,蹲下身戳一戳被施了定身符的凤凉凉。 闻此言,凤凉凉挺想大声告诉他,她是真凤凰,比真金还真,真真是被火烤了后从蛋里钻出来的,他若不信,瑶山那棵梧桐树下还有她埋的蛋壳呢! “算了,既然答应了要照看你,我就勉为其难照看一下你吧。” 说着,墨云尘将凤凉凉抓了起来,往袖中暗袋一塞,慢悠悠朝前走去。 [他这是要带我去哪?] 凤凉凉不能说话,只好在心里发问,但墨云尘显然听不到她心里的声音,依然自顾自往前走着。她在袖中冥思苦想要如何才能逃脱,这时,墨云尘停在了厨房门口。 “……” 凤凉凉脑中警铃大作,这个臭道士为何要来厨房,是要将她拔光了毛下锅炖汤吗?玄朝曾说凤凰乃是神鸟,若吃了她的血肉,能修为灵力大增,她是天生的大补品…… 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师父要她下凡找女娲后人,人影都没看着,她现在就要被凡人吃了! 第13章 清泽 第十三章 * 彼时正是午后,宅子里的下人忙碌了半天总算得空休息,厨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墨云尘原本在梁老爷的陪同下四处走着,远远看到凤凉凉在湖上长廊里乱跑,想到夜澜上神说过他这个徒弟资质差生得蠢笨,走路经常平地摔,担心她要是掉到湖里还得辛苦自个儿下去捞,便随便寻了个话打发梁老爷离开,想过去看着她点。 后来她自己撞上来流鼻血,却一脸愤怒的看着他,好像是他动手打的一样,本着好心抽张符纸给她擦鼻血,谁晓得她抽了哪根筋,跟见了猫的耗子似得扭头就跑,呵!然后就真摔了! 摔完爬到柱子后头现了原形,啧啧,黑不溜秋一坨,真是丑的不堪入目。 看她傻了吧唧蹲在柱子后面,怕被别人发现,就一道定身符捡了揣袖子里带走。去厨房是因为他饿了,并没有别的意思,完全是凤凉凉自己胡思乱想。 入了厨房后一看,下人收拾得太干净,竟一点吃的都没,正想撩起袖子骂爹,又用不着骂了,清泽自己回来了。 谁徒弟谁照顾,他可懒得搭理小丫头片子!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末了将身体的掌控权交给清泽,大爷似得要他做点吃的出来。 清泽倒随便,不介意墨云尘的颐指气使,回来后就着挽起的袖子,他将另一只手的袖子也挽了起来,蹲到灶台后去生火,倒了半锅水下去煮。 “变不回人形了?” 他放完水回身到桌边,摸了摸缩在桌上的凤凉凉,拇指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血丝。 “啾啾——” 凤凉凉努力假装自己是一只普通的麻雀,不是什么下锅炖汤吃了能长生不老的凤凰,心内想着这道长也忒坏了些,都起灶烧水要炖她了,还要她变回人形,难不成是觉得人形块头大肉多? 没想到世间还真有喜好吃妖怪肉的道士,先前在三师兄所藏的书籍里看到时还不信,这会子墨云尘一副要吃她的样子,她总算信了!很是惊悚地将头藏到翅膀里,脑子里争分夺秒想着要如何逃命,因此没仔细看清泽究竟在干嘛,其实对方生火烧水后,取了面粉在做包子。 想必不是第一次做包子了,清泽手法颇为熟稔,和面揉面像模像样,三下两下整好了面团又去择菜,捡了新鲜的洗净剁碎,不搁肉,搅在一起做馅。 “我知道你喜欢吃肉,但你终归要修仙,这些沾了血腥的荤物最好还是少碰,污浊之气太多,不利你修行。” 他声音沉沉,调子比寻常人说话时要低几分,大约是习惯了如此说话。 [那你还做这么多作甚?]墨云尘问道。 “这不是给你吃的。” [……] 墨云尘突然不想把身体借给清泽使用了。 再说清泽,将做好的包子下锅蒸后,洗干净手背到身后,朝桌边踱步过去,垂眸看一看,见凤凉凉居然就这么睡着了,略略无语片刻,抬手伸到她头顶,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她眉心。 一团白烟升起散开,闭着眼睡得香甜的凤凉凉趴在了桌上。 今日的确是累着她了,掉到河里爬起来,走了好长一段路到这,又同那黄鹂追逐一番,以她的体力,差不多已是精疲力竭。 “我师父真抠门……” 她突然咕哝几声,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纤长浓密的睫毛濡湿,顿一顿,又呜咽道:“臭道士太厉害,我打不赢……”说着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双眉拧得紧紧的,面上的神情带着几分惧意和委屈。 “不哭。” 清泽伸手安抚着她,手指无意间滑到下巴处,滚烫的一滴泪便接在了指尖。一刹那间心中莫名焦灼,微微蹙眉,将指尖凝着泪化为水雾消失,后脱下身上的外袍轻轻盖到她身上。 以凤凉凉的智商,要她下凡确实有些为难,言恒也是个不靠谱的,然正是放心不下,才会借了凡人的躯体,一得空便元神出窍过来照看她。 “包子我会热在锅里,等她醒来,你不要再吓她。” 墨云尘撇嘴。啧,他哪里吓唬她了,从头到尾也没说几句话,分明是她自个儿胆小蠢笨,怎能怪他?再说堂堂一介上神,竟然会下厨做包子,若是被仙界的人瞧见了,准会以为自己是白日梦游看错眼了。 “我先回去了。” 哦,慢走不送。 包子都下锅开蒸了,小凤凰也恢复人形睡着,眼下没什么事,上神又是个大忙人,确实该回去了。 “这宅子的妖气看着不像是一般妖怪,你小心。” 知道了知道了,婆婆妈妈还不快走,要占着他身体到几时! “……” 一缕青烟从墨云尘体内蹿出,他晃了晃,待稳住身形睁开眼时,神情眼神皆不一样了,温和平静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桀骜不驯与几分散漫无畏。 “你们神仙就是规矩多,下凡不能随便用法术,有事没事还都得向天帝报备,真是麻烦!” 他幼时被夜澜上神所救,欠了清泽一条命,对方自然不要他报答,但他做人一向事事分明,清泽既有恩于他,这个恩当然要报的。年少轻狂没脑子,当时他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报答清泽的恩情,清泽给他闹得没法,最后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他。 这三界吧,不管是神仙妖怪还是魔族,皆不能轻易附在凡人身上,否则会受到一定的伤害。清泽恰好有些事情需要避开天宫处理,便借用了非要报恩的墨云尘的凡体,之后每次他需要下凡又不想和天宫报备时,墨云尘都会主动“献身”,如此数年,至今未变。 从前他名字不唤墨云尘,村里头的人都管他叫二狗子,清泽大约是觉得这名字报出去不像个道士,便改了一改,叫什么“清尘”。 “清尘”,寓意清风明月不染尘世,但他觉得清尘清尘,听起来特别娘,谐了“倾城”的音,加之清泽容颜过于清隽俊美,附在他身上久了使得他面目与之相似,偶尔会被有断袖之好的男子调戏。一怒之下他改为“尘大爷”,叫了几日太过招摇被地痞流氓追着打,无奈只好取了现在的“墨云尘”。 清泽素日里的衣衫多为浅灰、浅蓝或白色,以浅淡的纯色为主,基本没有图案,秀气干净,文质彬彬,仙族的人大多也是这个色调的衣衫。 有一次,清泽离开肉身后,墨云尘一看自个儿的打扮就恼了,生得温文儒雅便罢了,还穿着一套月牙色的长袍,清逸出尘玉树临风,害他不停被各种女人丢手帕首饰香囊荷包之类的,后面更有不长眼的猥琐男人当街调戏于他,气得他撩起袖子揍了对方一顿。事后,他要清泽今后都不准再穿娘娘腔的衣衫,模样也不得太书生文弱气,要粗犷爷们一点。 清泽心平气和地点了头,可惜他的容貌实在惊为天人,便是披头散发破衣烂衫,依然难掩眉眼间的仙气雅俊。给墨云尘丢定情物的女子仍旧很多,后者郁结了一阵最终不得不认命,但此后穿衣打扮都往灰暗低调方面走。 大约一个月前,某夜明月如玉盘,他正在坟地里捉狐狸精,清泽突然传话过来,说什么过一段时间他的七徒弟要下凡办事,让他多照顾一些。 啧,堂堂上神的徒弟用得着他一个凡人照顾? 墨云尘不以为意,直到见到凤凉凉后,才明白清泽为何特地传话于他。他这个七徒弟,确实蠢笨无脑的需要人照顾,指不定一不留神就现了原形叫人给吃了,凤凰神鸟,在凡间一直是价值连城的好补品。 不过清泽没事收一只小黑鸡做徒弟干什么? 此刻,小黑鸡正以人形趴在桌上睡得昏天黑地,嘴角还往外流着口水,模样甚是不雅,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名鼎鼎夜澜上神的徒弟。 “哎哎,醒醒,包子熟了。” 她再睡下去,估摸着那些下人要过来了,届时恐怕清泽做给她的包子会进了别人的肚子。 “小黑鸡,醒醒,睡得跟猪一样,啧!” 警惕心这么低还下凡,随随便便又会变回原形,就她这样能办什么事,要不是有他看着,没准这会子已经被人拔毛下锅炖汤了! 墨云尘面露鄙夷,见叫不醒凤凉凉,便抽了桃木剑出来,正想把她敲醒,一道强劲的妖风倏地落在了附近。 难怪清泽要他小心,这个妖怪看来修为不浅,妖气隔了那么远还十分强烈。 思及此,他一剑下去敲醒了昏睡的凤凉凉。 “啊!” 好端端挨了一下,凤凉凉睁开眼后良久都回不过神来,等她回过神来时,自个儿已回到了梁小姐的院子里。 “你去里头瞅瞅,我在这接应你。” 迷糊间,有人在身后说话,声音听起来挺熟悉的,凤凉凉摸着脑门回过身去。 “我要你去查看情况,你回头做什么,傻……嘿你抱着我作甚!” 这小黑鸡愚笨的很,回头见着他,二话不说扑了过来,伸手就挠他脸蛋,还扯他头发。 “臭道士!别以为我怕你,来啊,互相伤害啊!” “……” 得,这下没戏唱了,房里那妖怪肯定会闻讯逃走。 墨云尘没好气地低头对凤凉凉翻了个白眼,一剑敲开她,就在这时,梁小姐的房门自内打开,一名金冠束发眉目俊俏的男子走了出来。 “呵,又来了一位道士。”男子勾起唇懒洋洋的笑了笑,言罢,几步下了台阶走到墨云尘面前,风度翩翩地挥了挥手里的扇子,“这位道长恐怕来错地方了,此处有我镇守,哪个妖怪敢登门造次。” 哟,这妖怪还挺嚣张的。 墨云尘上下打量对方几眼,暗地里想试探对方的修为有多深,结果刚暗戳戳地抽了张符纸出来,符纸就平白无故着火了。 “怎么,道长这是不服气,想同我胡某较量较量?” 男子笑容灿烂,手里的折扇一收,搁在手心敲了敲,看似随意的动作,实际却有妖法攻向了墨云尘。 “……” 墨云尘抿唇不语,手指快速掐诀,挡了对方的妖法。 “看来你有点本事,不像前面那些江湖骗子酒囊饭袋,我倒有点兴趣和你玩玩了。”男子说着,神情稍微认真了一些,黑色的眸子闪了闪,几道红光闪过。他斜眼瞥着墨云尘,目光不经意从他脚边的凤凉凉身上掠过,顿一顿,眼睛猛地睁大,嘴角不断上扬,露出个欣喜若狂的表情来。 第14章 日常犯蠢 第十四章 * 凡间一年,天上才一日。 凤凉凉前脚刚走,担心她初入凡尘不谙世事的清泽便元神出窍跟了过去。 因身处九重天,随时会有人到太曦宫拜访,故而找了池玉来为他把风,若有什么异动,便马上通知他回来。 池玉觉得不解,问他:“你若担心,为何不通知言恒去守着?他到凡间后才晓得小凤凰丢了,法力被封没法儿回来告诉你,眼下正急得团团转呢!” “哦。” 清泽翻着一本竹简,冷淡的应了声。 “……” 池玉也有点怀疑言恒是不是拜了个假师父。 凡间。 言恒站在一棵大树的树顶,拔高了声音朝天大喊:“师父!师父啊,师妹丢了,你能听见吗?师父?听不见我歇一歇再喊!” “……” 清泽听见了,但懒得理。要不是言恒一门心思只想着玩,凤凉凉也不会差点摔死,幸好昆仑山的灵兽救了她一命,否则这会子言恒就不是着急而是痛哭流涕追悔莫及了。让他急一急算是长点记性。 “言恒这样喊,恐怕整个天宫都知道小凤凰丢了,你就不怕有人会趁机摸到凡间去害她?” 池玉想到了灵赟,女人吃起醋来可是要命的,清泽该不会真相信灵赟已经消气,不再盯着小凤凰了吧? “我心中有数,无需多言。” 他挥手移了另一卷竹简过来,神色依旧淡淡的。 “……” 池玉自讨没趣,闭了嘴不再说话,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 再看凡间,就算灵赟没动手,此时的凤凉凉也被别人盯上了。 她左右才九百多年的修为,按凡人的年纪来说,大约是十八岁左右,要想飞升上仙,还得历两个天劫才行。 凤凰一族一生中要历五个天劫才圆满,但她都九百多岁了,却一个天劫都还没经历过,着实有些奇怪。 正因未得天劫的淬炼激发,故而她修为浅灵力低,怕是寻常小妖怪都未必能打过,厉害一点的凡人也能伤了她。 思来想去,目前她唯一有价值的地方,大概就是拔毛下锅炖汤做补品。 许是如此,那自称胡某的妖怪见了她两眼放光,同墨云尘打了半天,趁后者不注意放了个臭屁,卷了她和梁小姐就走。 三界内,凭修为的深浅,各人出行的方式皆有不同。最差的是遁地,又脏又累,有的地方还过不去;稍微好一点的是有钱买匹天马或是买只仙鹤,速度虽不快,但好歹大部分地方都去得;再往上便是御物,此方式一般为刚跃身仙族者或凡间修仙修道者多用,还得配一个有灵性的物件才行;驾云则为仙族常用出行方式,踩在云朵上衣袂翩翩甚是飘逸,一副高高在上与众不同的模样;最后是行气,此方式若非顶顶厉害的角色,普通人是驾驭不了的。 胡某跑路的方式是御物,可见有点本事,要不是身上沾染了血腥,估计再修个几千年能飞升成仙,又或是圈地为魔。 凤凉凉随他一路飞到某处山间。 风月洞,这便是妖怪的老巢了,名字听着很是文雅,里头的布置装潢亦是讲究。 洞口爬满了青翠欲滴的树藤,形成了一道天然门帘。入得里头,石子小路映入眼帘,两旁栽种着不知名的小花,红红粉粉甚是鲜艳。每隔一段距离便有白玉堆砌的灯柱立着,上头搁着个碗大的夜明珠,皎洁如明月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洞穴。 “你去把茅房打扫打扫。” 凤凉凉眼睛还盯着夜明珠,心里想着能不能偷几颗出去换钱,抱着梁小姐的胡某突然回头冒出句话来,接着揪起她衣领将她丢进一间臭烘烘的石洞内。 几只小虫在洞内“嗡嗡”飞着,有人来也不害怕,依旧欢快的在粪坑上头盘旋。 岂、岂有此理! 凤凉凉怒得想掀桌,然周围并没有桌子可以让她掀,只有几块木板搭建而成的茅房。 夜澜时日日扫大便不说,到了凡间给妖怪抓了,又要她扫茅房! “凭什么我要扫茅房,我不要!” 她师父命她扫大便,她自然是要扫的,可这妖怪算什么,居然敢命令她堂堂凤凰神鸟,哼! “你若不扫,我便将你丢到坑里。” 胡某脚步都不停一下,头也不回的抛下这句话。 “……”凤凉凉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的话,权衡利弊,认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不想被丢进粪坑里……罢了,她还是扫吧…… 于是捂着鼻子开始清理,悲惨的一清理就是数日。 胡某实在是极为欠打的臭妖怪,日日要她扫大便不说,到了夜里还把她关在一个暗沉沉的石洞内。“唰唰”几声,数根妖法变出的栏杆重重插入到地下,在石洞出口处形成了一道牢门。 起初凤凉凉曾试探着去碰牢门,结果“滋”的一下,手指犹如被雷电击中,电得她颤了几颤,末了赶紧收回手躲得远远的,将受伤的手指伸到嘴里含住。 晓得了妖法栏杆的厉害,她便不敢去碰了,乖乖待在里头睡地板。 但总归觉得生气,出世以来还没遭过这样的罪!想想本事不如人是硬伤,早知道有今日之难,在夜澜那些年,她就是不眠不休也要多练几个法术,可如今想什么都晚了,清泽远在天边,三师兄又不知在何处,怕是她被妖怪吃下肚化作粪便拉出来了,也没人晓得她已身死。 凤凉凉真是欲哭无泪,咬着手指头坐在角落,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瞅着石洞外的夜明珠。哼!看着好气,妖怪都比她有钱,她好歹是夜澜上神的徒弟,不会御物,出行可以骑仙鹤天马啊!清泽也忒小气了,若是骑仙鹤天马之类的赶路,她便不会掉到此处,也不会落得当下的惨境。 堂堂夜澜上神的徒弟,居然被一个小妖怪吃了,此事传扬出去,有损清泽自个儿的颜面不说,怕是三界人人的大牙都要笑掉。 “嗯,当初就该拜个有钱的师父,不能因为对方长得漂亮就一头热要去做窝。” 凤凉凉越想越后悔,认为拜清泽为师好像没讨到什么好处。 “叽叽叽,我终于找到你这只小黑鸡了。” 几声清脆的鸟鸣声倏地冒出,凤凉凉疑惑地转动着小脑袋,想看看是谁在说话。 环顾四周一圈,连个鬼影都见不到。 “并没有其他人啊。” 莫不是她出现了幻听? “你这小黑鸡实在是蠢笨的可以,上边儿,我在你上边儿呢!” 那声音再次响起,凤凉凉听了,歪了歪脑袋往上看,结果看到头顶上方有个小小的洞口,一只黄鹂正趴在边沿,见她终于发现它了,扑扇着翅膀飞了下来。 “小黄鹂?你怎么在这?” “我是追着梁秋月气息飞过来的,眼下她在和那个胡某做羞羞的事情……” “什么是羞羞的事情?” “羞羞的事情嘛,就是……嘿,你这小黑鸡,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有心思关注旁的事情?” 黄鹂怒道,翅膀一扇飞到凤凉凉头顶,小尖嘴啄了啄她的额头。 “你啄我做什么,别以为你会飞我就对付不了你了,再欺负我,当心我抽得你亲娘都不认识!”凤凉凉忙捂住额头,另一手拨着黄鹂,不让它站在自己头顶。 黄鹂飞到一边,斜眼看着她,口气很是嫌弃:“变回原形从头顶的洞飞出去就能逃走了,你还傻坐着是想等死吗?” “……” 凤凉凉目瞪口呆的瞅着头顶上方的小洞口,心内想着为何她在此住了数日都未发现有出口? “这洞口是你挖的?” “本来就有啊,你该不会这会子才发现?”黄鹂道。 “……” 日了个大金乌的!凤凉凉差点哭出来,但逃命要紧,她忙旋身变回凤凰原形,扑腾着两只黑毛小翅膀,摇摇晃晃朝出口飞去。 黄鹂身轻体巧,“呼啦”一下,几秒间飞了上去,立在洞口往下看她。 “你快一些,那黄鼠狼随时会过来抓你去炼丹。” 炼丹?不是下锅炖汤么? 凤凉凉不解地眨眨眼,再扑腾着翅膀使劲往上飞,脑袋和双翅成功从狭小的洞口探了出去,可下半身却给卡住了。 “……” 她不胖的啊,怎么会被卡住呢! …… 最终是体形比她小了两圈的黄鹂,抓着她一边翅膀,拔掉了好几根羽毛后才将她从洞口拉了出去。 凤凉凉心疼地抱着自个儿掉的羽毛,正欲好生哭一场,胡某的阴笑声毫无预兆的从下方传了上来。 “呵呵,小东西倒挺有本事的,居然挖穿我家屋顶逃了出去。” 说起来他肯定不信,他家的屋顶本来就有洞,不是她挖穿的! “快跑!” 黄鹂喊了一声,展开翅膀“嗖”的一下犹如离弦之箭飞出好远。对比凤凉凉,傻乎乎杵在原地,等胡某嗅着气息钻出洞口了,才慢半拍飞起来逃命。 “小东西,你以为你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胡某脚踩一枝桃花,双手背在身后,慢斯条理的望着前方努力扑扇翅膀逃命的凤凉凉。 “师父——” 眼看要被追上了,凤凉凉发出了凄厉的一声尖叫,高分贝的啼叫声震得四面八方云层尽散,远远地便看见御着桃木剑的墨云尘正往这边飞来。 第15章 一个道士 第十五章 * 人在走投无路忙着逃命时,看花眼是常有的事,比如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凤凉凉当下便是如此,给胡某追的急了,再次把墨云尘错认为师父清泽。 “师父!你来救我了!” 她激动万分,一瞬间像吃了什么仙丹灵药,本已脱力的双翅扇得极快,猛地冲向墨云尘,然后“啪叽”一下撞到桃木剑上掉了下去。 嗯,师父为何在头顶转来转去? “……” 墨云尘有点无语,而后默默抽出几张符纸往下甩,在某只小黑鸡摔成肉饼前接住了她。 “打不过我还敢追过来?” 看着墨云尘,胡某嘲讽出声,末了身形一动,朝下方的凤凉凉扑去。 墨云尘反应极快,亦是御剑飞了下去,操作符纸带着凤凉凉躲开了胡某,再几道符纸过去,暂时挡了挡他下一步攻击。 胡某一掌劈开符纸,冷声道:“臭道士,我奉劝你识相的就赶紧把她交出来,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说交出来便交出来,那我岂不是太没面子。”墨云尘接住凤凉凉抱在怀里,懒洋洋的回着话,“何况她可不是你能动的,不想灰飞烟灭就赶紧逃吧,待会儿她师父过来,你就是想逃也没机会了。” “笑话,你要我看着补天石在眼前却不去抢?”胡某蹿到二人面前,眼睛变成红色,唇边尖尖的牙齿若隐若现,双手化作爪子举了起来。 “补天石?” 女娲补天用的五色石? “哼,区区一个凡间道士,当然不知道什么是补天石了。我也没空同你废话,既然你不肯交出怀里的东西,那就和她一起死吧。” 胡某说完,挥舞着爪子扑向墨云尘,边攻击着他边找机会想夺过他怀里的凤凉凉。 墨云尘看出了他的念头,几个抵挡后,抽出空隙将凤凉凉丢到一边用符纸围了起来护在里头,双手快速掐诀,唤出数张符纸,咬破手指写了几个咒诀上去,转了身尽数甩向胡某。 胡某跃起身避过,但符纸像长了眼睛似得,又掉头飞了回来,见此情形,他咬一咬牙,爪子抓住几张符纸撕个粉碎,屁股一拱伸出尾巴将其余几张符纸也拍碎。 “唰!” 一柄沾血的桃木剑骤然出现,不由分说砍断了胡某的尾巴。 “啊啊啊啊……” 断了尾巴的胡某惨叫连连,捂着屁股往地下栽去。 墨云尘抓着桃木剑追了过去,刚要落地,一团散发着巨臭的黄色气体扑面而来,他没来得及防备,眼睛被熏得看不清了,鼻子也失去嗅觉。 “咳咳咳!咳咳!” 该死,他一时大意忘了这孽障是黄鼠狼,放的屁就是天上的神仙也未必受得了。 “受死吧!” 胡某的大喝声从身后响起,墨云尘绷紧了身体,闭着眼凭声音来源伸出了桃木剑。 “哐当!” 桃木剑被人一脚踹中,对方用得力气极大,竟连同剑身一起踹到了他的胸口处,压得他一口血喷出来。 “师父!” 半空中,撞晕了脑袋的凤凉凉恰好在这时清醒过来,见下方黄烟里墨云尘被胡某踩在脚下,心中一急,捏指冲出了符纸的保护圈,瞬移到了胡某上方。 “你冲下来干什么,傻啊,就你那点本事连根鼠毛都碰不着,还不快跑!”墨云尘又气又急,嘴里又喷了口血出来,“那……那上神,你还要不要你的徒弟了,再不下来,我可不管她了啊!” 胡某并未在意他的话,洋洋得意的在原地等着凤凉凉自投罗网,他甚至不需要用法力,只要在她飞下来后伸手抓住她脖子就行。 “放开我!” 凤凉凉一根筋,脑子里只想着要救师父,却没想过实力悬殊,自个儿根本不是胡某的对手。 胡某捏着她脖子将她提在半空中,咧开嘴大笑几声,鼻子凑近她使劲嗅了嗅,“闻起来真香啊,不愧是女娲炼制出来的神石!有了你,不但月儿能摆脱凡体延长寿命,我也能修为大增法力无边,哈哈哈!” “凡人自有凡人的命数,你可知梁秋月为何每一世轮回都活不过二十岁,正是因为你杀戮太重,又强行与她世世姻缘,所以她才会红颜薄命。” 躺在地上的“墨云尘”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伸手握住胡某踩在胸口的脚,缓缓拿起,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错嘛,你比那些臭道士厉害,这会子还有精神力气要同我较量。”胡某扣着凤凉凉的脖子往后退一退,面上露出几分玩味和嗜血,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尖牙,“好久没尝过道士的血了,今日就拿你祭祭我的内丹。” “……” “墨云尘”不语,侧身,面容十分清冷,唯双眸锐利,手腕一转吸起地上的桃木剑,剑尖正对胡某眉心。 第16章 天劫至 第十六章 * 飞沙走石,刀光剑影。 打斗的声音此起彼伏,被丢到一边用藤蔓绑着得凤凉凉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的“墨云尘”,刚才还被黄鼠狼妖怪踩在脚下吐血呢,这会子一把桃木剑挥得风生水起,几个回合就把对方打得连连后退口吐鲜血。 “不可能,不可能!你只是一个凡间道士,修为灵力皆不如我,怎么可能打得过我!” 胡某显然不敢置信自己的本事居然不如“墨云尘”这个凡人,愤怒之余再次扑了过去,脸红脖子粗的同他对打,结果三下两下被打飞,摔在地上吐了一大口血。估计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眼前的凡人道士体内装着个顶顶厉害的上神元神,昔日单枪匹马杀到魔海擎天宫还能全身而退毫发无损。 “……” 清泽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说,神情清冷孤傲,一手背在身后,只用一只手与胡某对打,然就是这样,还是把胡某打得节节败退难以招架。 “真是厉害!”凤凉凉惊叹地张大嘴,眼睛都要看直了,顿一顿,摇摇脑袋,眼睛眯一眯,自言自语的咕哝:“这个不是师父,是那凡人道长,我又认错了。” 她在夜澜那么多年,似乎没见过清泽拿剑的样子,她的剑术是二师兄言夷所授。记忆里清泽拿竹简的时候更多,偶尔会拎着木桶去给山门口的花草浇水,一副凡间贵家公子的清闲样,平日里除了接见仙族之外便是饮茶作画,从不见他练剑学法,亦或是像别的神仙般炼制神器。 正走着神,张牙舞爪地胡某不知何时扑了过来,歪着头露出尖牙利齿,对着她纤细的脖颈就想咬。 “啪”的一声脆响,一道带着雷电的剑气打中了胡某的后背,将他整个人掀飞原地,重重摔到一边。 “莫要走神。” 清泽举着剑,那道气势极强的雷电正是他手里的桃木剑挥出的,原本他不该用威力极大的这一招,因为使出后的动静势必会惊动天宫,但情况紧急,见凤凉凉遇险,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几乎是想也不想就一招雷决挥了出来。由于仅有元神,威力会比真身使用时小上几分,不过对付胡某绰绰有余。 话音未落,地上的胡某再次爬了起来,屁股扭一扭,竟然又伸出两条类似狐狸的尾巴。 “你不是黄鼠狼么,怎么又变成狐狸了?” 凤凉凉惊讶的望着龇牙咧嘴神情凶恶的胡某,后者愤恨的瞪着清泽,并不理会她。 “……” 见此情形,清泽双眉一蹙,手里的剑转了方向,雷电气流砍向捆绑着凤凉凉的藤蔓,但他刚把藤蔓砍断,一条长尾巴就卷走了她。 “臭道士,算你有本事,竟将我狐尾都逼出来了!” 胡某怒声咬牙,面上的神情越发狰狞。他是黄鼠狼和狐狸杂交而成的这件事,本不想被任何人知晓,但眼下若再不露出狐尾,恐怕会有性命之忧。不过也没关系,看到他真实身份的家伙,他通通都会杀掉,让这世间没有一个人敢取笑他。 “小小一个凡间道士,能有多少修为,我连神仙都杀过,难道还会怕你不成!” 这一世为了给梁秋月续命,他杀了不少的妖怪和寻常小仙,靠着狐狸和黄鼠狼的双重模样,躲开了仙族的追捕。如今有凤凉凉这块宝物,待他将她炼成丹药后给月儿服下,日后不管司命怎么削减月儿的寿命他也不怕了。仙族若派人追杀,他便带着月儿投奔魔族,有朝一日随魔君一道踏平天宫,捉了那司命千刀万剐来泄恨! “天地不仁!杀一个是杀,杀一百个一千个也是杀!什么天谴报应,有本事尽管来!” 胡某狞笑着,铁了心拼死也要得到凤凉凉,两根狐尾上下晃动,拍打着周遭的石头树木,卷作一团甩向清泽。 清泽面色不变,身形一转,飞起一脚踹飞离自己最近的石头,手中的剑转了几转,踩在一块大石头上往半空中跃起,再回身用力一劈。 “轰隆”一声巨响,天上突然劈下一道刺目的雷电。 “天雷。” 半空中的清泽一怔,胡某趁机避开他的攻击,滚了几滚变回黄鼠狼原形遁入地下不见。 “轰隆!” 又是一声,白光闪闪,天雷在云层里酝酿着,一道接着一道,直劈被胡某丢在地上的凤凉凉。 “啊——” 她痛叫起来,原形毕现,小小的身体卷缩着,脑袋埋在翅膀里瑟瑟发抖。 “轰!轰!轰!” 天雷开始连贯,一道道毫不仁慈地砸落下来,凤凉凉发出凄厉的啼叫悲鸣声,瘦弱的小身板不管往哪躲往哪飞,天雷都精准无误的砸下。 清泽看在眼里,墨色的眸中似有不忍,但他什么也没做,收了剑隐到一边,默默看着在天雷击打下几欲昏死过去的凤凉凉。 这第一道天劫来得突然,连他都没算到,虽有不忍,但她必须自己受,他不出手护她,自有他的道理。 “师父……” 而天雷之下,凤凉凉已神志不清,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恍恍惚惚间脑中只记得清泽,心中无限渴望他这个所向披靡威震三界的夜澜上神能现身解救于她。 然除了一道强过一道的天雷外,没有任何人庇佑保护于她,身上的羽毛都被天雷烧焦了,皮肉亦是被灼烧得血肉模糊。这第一道天劫,她受得极为痛苦,差点就没撑过去,濒临极限的那一刻,她实在撑不住了,仰起头冲着天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啼,之后彻底失去意识昏死过去。 长啼声可谓是响彻云霄,震得五洲四海皆有晃动。最后一道天雷落下,凤凉凉周身光芒四射,补天神石闪了又闪,以她的身体为中心荡漾出层层温和的柔光,十里之内枯木重生百花齐放,眨眼又叶落花谢,恢复了晚秋沧桑颓败的模样。 “……”清泽剑眉上挑,眸中有几分讶异,随即广袖一扬将周围补天神石留下的气息抹去,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嘭……” 几团白雾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了昏死过去的凤凉凉身边。 白雾散开,是几名身穿天·衣盔甲驾云而来的仙兵,见着他们,正欲迈步的清泽迅速掩了身形躲到树丛后方。 “我当是哪个法力无边的神仙在此作法,原来是只小凤凰。” 彼时光芒褪去,凤凉凉散发着焦臭味的小身体一动不动地窝在地上,一名仙兵用手里的银枪拨弄了她几下。 另一名仙兵阻了阻同伴不妥的举止,道:“方才天雷劫现了一次,想必是她恰好在此渡劫。凤凰一族在三界内已不多了,距今为止,飞升成仙的一个都没有,这小家伙能挺过刚才的天雷劫实在不容易,你就不要欺负人家了。来日她上天面见天帝,有品阶后说不定咱们见了她还得行礼问好,你就不怕到时候她找你麻烦?” “子息说的极是,子和你注意点。”年纪最大的仙兵接过话,接着握着银枪在附近走了走,没有看到什么异样后便回到同伴身边,“方才那几道凌厉的雷电,多半是这小凤凰引来的天雷,我看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回天宫回禀天帝吧。” “是。” 答毕,几名仙兵化作白雾飞走。 清泽藏在树丛后,等确定仙兵走远了才出来,举步朝凤凉凉那边走去,可她已经不在原地了,只有一个小洞露在那。 那黄鼠狼还真是不死心…… 第17章 大意 第十七章 * 云海茫茫,寒池之内,莲叶青青红花朵朵。 微风卷了几瓣凋零的花瓣儿送到池岸边立着的女子面前,女子抬手,水青色的袖袍一甩,娇嫩的花瓣瞬间化为粉末消失于天地间。 几名仙娥恰好在寒池内采莲,突如其来一道强风横扫莲丛,惊得几人吓了一大跳,忙从池内飞身起来,见了池岸边的女子后,又赶紧跪到地上,齐齐低头:“小仙拜见郡主。不知郡主在此赏莲,打扰了郡主雅兴,我等惶恐。” “……” 灵赟看也不看仙娥们一眼,拖着长长的裙摆飞过莲池站在了攀天涯上,提一提宽大的袖子,低头看着凡间。 后边几位仙娥互相看看,忙行礼退下,不敢打扰她。 攀天涯下云雾弥漫,但并不妨碍灵赟俯瞰人间,她一向看不起如蝼蚁般卑微脆弱的凡人,今日之所以会上攀天涯,乃是因为刚才那场惊动了天宫的天雷劫。 方才凡间那道气势极强的雷决,清泽一使出来,天上的灵赟便有所感应,原本并未多想,但仙兵上来禀报说是一只小凤凰在历劫,她便起了疑心。冒险隐了身形偷偷摸到太曦宫内查看,清泽人是还在宫内坐着,可双目无神一动不动,分明已元神出窍。 不用想都知道他元神去了哪,定是到凡间寻那小畜牲去了! 灵赟气得腰间的玄火鞭火焰高涨,差点被池玉发现,幸好她及时离开,带着满腔怒火来到了云海攀天涯。 “派了树精儿子和木岚去保护还不放心,竟然冒险元神出窍去凡间找她!清泽,你分明对小畜牲动心了,却要搬出一堆正义秉然的话来哄骗大家!” 她与清泽认识那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说假话,还是为了一只畜牲,如何让她不恼不怒! “啊——” 灵赟仰天大喊一声,周遭登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她咬牙切齿,抽出玄火鞭飞落到寒池里,鞭子乱甩,将开得好好的莲花尽数折断击碎,长鞭再刺入水中化作灼热火焰,大片碧绿色的莲叶被烧成灰烬。不多时,方才还赏心悦目的莲池已化为火海残花败叶一片狼藉。 “啪!” 玄火鞭抽烂最后一朵莲花,灵赟这才从寒池里出来,发髻凌乱,珠钗宝玉歪斜,步摇上的珠子都缠在了一起。她收起玄火鞭,扯一扯身上湿哒哒的衣袍,唇角勾出个阴冷的笑。 “大哥,你这般自负,以为谁也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吗?” 元神出窍谁不会,清泽要护那小畜牲,她便制造点机会给他护着!就看他到时候有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护着了。 小小一只凤凰,有倾城之姿又如何,她以为靠着妖媚的脸蛋就能蛊惑清泽,呵,那她就毁了她那张脸,再挖出补天神石丢下弱水,要她受转世轮回之苦,生生世世为奴为娼,永世不得翻身! 清泽是她看中的人,就是绯烟也没资格跟她抢! “小畜牲,你给我等着。” 第18章 人妖殊途 第十八章 * 攀天涯下,凡间。 凤凉凉并不知自己已被灵赟盯上,刚经了一场天雷劫,眼下的她可谓是半死不活。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昏昏沉沉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趴在一个柔软的蒲团上,身上盖着床红绸锦被,边沿有金丝银线绣成的繁琐花纹,瞧着十分精致华贵。 这是哪里?是师父来救她,带她回夜澜了么? 她茫然地眨巴着眼睛,转动脑袋看着四周,白玉柱子,轻纱帷幔,夜明珠一颗又一颗,这装潢布置瞧着不像是夜澜,倒像是……哦那个黄鼠狼的风月洞! 一想到那只有狐狸尾巴的黄鼠狼,凤凉凉登时清醒了,手脚并用爬起来,跳下床警惕的看着周围。她往后退着,手上做出防御的架势,谁知刚一运转体内的灵气,手腕和脚腕上便一阵刺痛,似有烈焰灼烧,疼得她呻·吟几声。 “这是……” 纤细莹白的腕上套着树藤编制而成的圆环,不仅两只手上有,低头一看,双脚脚腕上也有相同的圆环,只要她一提体内的灵气,圆环便会发红发烫,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这黄鼠狼学聪明了,不用牢房关她,直接往她手脚上套枷锁。凤凉凉皱起眉,心道自个儿好不容易才挺过第一道天雷劫,还没来得及高兴,结果又被抓了回来。 说起来,那道士呢,是被黄鼠狼打死,还是逃走了?若他真给黄鼠狼打死了,嗯……也不能算她的错,虽然对方似乎的确是来救她的,但捉妖不是道士的本职么,他也算以身殉职功德圆满…… 咳!她若有命逃走,回去后一定让师父过来为他报仇!如此想着,抬手对着刚才被烫到的地方吹气,转了个身却看到梁秋月站在门口。 “你醒了。” 梁秋月掀开流苏门帘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木盘,盘子上放着一碗白粥。 “咳咳,我不会做菜,但想着你醒来大约会饿,便煮了碗粥,放了糖块的,你尝尝?” 她款款走近,掩着嘴偏头咳嗽几声,末了将木盘端到中间的石桌上,扬起一张笑脸盈盈望着凤凉凉。 “……” 凤凉凉歪头看着她,脸上有疑惑也有戒备。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梁秋月看出了她的顾虑,扶着桌边坐下,抬手掩唇咳嗽,待缓一缓,淡淡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凡人,也知道你潜入梁家是为了抓胡风……” “谁说我是为了抓那只黄鼠狼。”凤凉凉打断她,瞥一眼桌上散发着香味的甜粥,肚子不争气的发出“咕噜”声。并非是她贪嘴,而是刚经历了一场备受煎熬的天雷劫,又昏迷了许久,此刻的她确实有些体力不支腹中饥饿。 梁秋月抬眼看向她“咕咕”叫的肚子,顿一顿,伸手舀起一勺粥,“真的没下毒,你若不信,我尝一口给你看看。”说完抿了抿木勺上的白粥,“胡风说你刚历了一场天劫,十分艰辛,醒来后要调养一段时间,身子才能恢复。” “那也不用你来假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觉得调养好身子后的我,炼出的丹药功效更好,哼!” 纵然肚子饿得很,但凤凉凉还是很有骨气的,别开头坚决不受食物的诱惑。 “若我说我根本不想吃那些丹药延长寿命,你可信?”梁秋月慢慢放下木勺,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只剩下几抹无奈和惆怅。“人各有命,上天自有安排,即便我活不过二十岁又如何。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短,而在于每一日过得是否有意义,荒唐度日,即便有大把岁月可挥霍也是毫无意义的。” “听不懂……” “……”梁秋月斜眼,下一刻很是激动地站了起来,挥着胳膊道:“老娘早就不想活了,你能理解我的苦楚吗!黄鼠狼放屁都很臭的,这便算了,毕竟他不可能时时放屁,可他还有狐臭啊!老娘上上上上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要救他!” “……” 这梁小姐的形象…… “再说他长得也不好看啊,明明脸大脖子粗丑的很,非要穿着锦衣绸缎装美男子,自以为摇着个折扇风度翩翩,其实在我眼里就是猪八戒摇头晃脑大耳朵扇扇扇!” “我觉得黄鼠狼的模样其实还行……”凤凉凉在脑子里回忆了下胡某的样子,弱弱出声。 梁秋月道:“你可能需要去治一下眼睛。”言罢推一推桌上的白粥,“我看你还是吃点东西吧,据说那个天雷劫特别可怕,搞不好会魂飞魄散,搞好了也得脱层皮。胡风把你拎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拎了一只烤鸡回来,差点将你裹面饼吃了,后来知道是你,就把你放在床上,没想到躺了一天你又好了,小模样瞅着似乎比之前要好看了些。” 凤凉凉看梁秋月确实不像会害她,便接过粥,“大约是我已飞升上仙的缘故,模样会有些变化。”其实她对自己的外貌一向不在意,平时基本不照镜子,夜澜时也没人夸她长得好看,只有小三师兄时常拿她作画,可惜画都被二师兄收缴了。 “啊?你不是才九百多年的修为么,怎么历了一场天劫就变成上仙啦?” 神仙都那么好飞升的么?她怎么记得胡风说过要飞升上仙或是圈地成魔,得经历好几场天劫,且修为至少得千年以上。 “我也不太清楚。”凤凉凉舀了一口粥,刚醒来时她也不敢相信自个儿历了一场天劫就飞升上仙了,可若是没有飞升,以她那点子修为灵力,历劫后根本恢复不了人形,恐怕得半死不活躺上好几日才能恢复元气。“我三师兄说过,我们凤凰一族在三界内已是极为稀少,原因便是不少凤凰在历劫时死于非命。当时听着我还特别害怕,想着若天雷劫来了,就躲到师父身后,师父修为高神力强,挨几下天雷应是没问题的。” “好吧,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凡人也不用懂,就想知道那些神仙什么时候能来把胡风给抓了,我好尽快转世投胎去。” “你真的想快点……嗯,快点去死么?” 凡人不都害怕生老病死么,为何梁秋月看上去丝毫不怕,还一副很迫切轮回的样子。 “那是自然,我现下这样活着又有何意义?”她以手托腮看着凤凉凉,唇角勾出个自嘲的笑,“胡风待我确实一片真心,然他却不知道转世轮回那么多次,我已不是当年那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柔弱又心善的秋月。再者,以别的生灵炼丹续命,罪孽深重,我虽不是善心博爱之人,但也不愿沾染血腥伤害无辜。” “还是那些话,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生得其名,死得其所,才不辜负来这世间走一遭。” 凤凉凉咬着木勺默一默,而后抬头看着梁秋月,“那你能不能放我出去……” “不能。” “喂!你方才大道理一堆一堆,说得煞有其事,结果骨子里还是个坏人,就想吃了我!” 梁秋月耸了耸肩,“出去了也会被抓回来,何必费那个劲,就像我不愿吃那些丹药,胡风还是会想到办法逼我吃下去。” “那我要怎么办,在这等你把我养肥了,洗洗下锅煮了么!”凤凉凉怒地拍桌。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梁秋月说着,捂住嘴巴剧烈咳嗽起来,到最后竟呕出几口血。 凤凉凉吓了一跳,“喂,你没事吧?” “无妨,吐几口血罢了。”她无所谓地摆摆手,从袖中抽出手绢擦着嘴巴,轻描淡写的:“逆天之举本就会遭天谴,胡风炼了那么多妖怪神仙给我吃,命虽是好好续着,但我的身子却终年病怏怏,时常胸闷气短咳嗽吐血。” “他忍心看你这样活着受罪?”凤凉凉微微蹙眉,双眸盯着面色灰白犹如死人般的梁秋月,在她身上,她感觉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只有阴森冰冷的寒意。大约是那些被炼成丹药的妖怪神仙死不瞑目,化成了怨气纠缠折磨着她。 “呵呵。”梁秋月垂眸颔首,凄楚的笑笑:“胡风怕我随时会死,大多数时间都在外头抓妖怪小仙什么的,回来后便是炼丹配药。那么多妖怪神仙死在他手里,魔族和仙族自然不会放过他,这几年他出去经常带着一身伤回来,看着我吃下丹药后就去闭关疗伤,与我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不多。” “你说我们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短短二十年相依相偎,恩爱至死。”她笑着笑着,眼中倏地落下泪来,“若不吃那些丹药,兴许我能为他生个孩子,二十年便二十年,我宁愿折寿也不要他一身杀戮罪孽滔天。” “人妖殊途,生孩子这种事,梁小姐想想就可以了,千万别真的去做。” “???”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令凤凉凉和梁秋月皆是一愣,紧接着地下钻出个人来,定睛一看,竟是灰头土脸一身灰袍的墨云尘。 凤凉凉张口来了句:“你居然没死?” 千辛万苦钻进来的墨云尘:“……” 第19章 秋月 第十九章 * 凤凉凉对墨云尘而言,是一只蠢笨的小凤凰,于情于理,他一个捉妖道士,都没有救她的理由,几次出面护她不过是看在清泽的面子上。 “为了救你,我撞了好几处水源和大石头,一天一夜才寻进来,你不说声谢谢就算了,张口问我怎么还没死是几个意思?” 墨云尘真想立即遁地走人,不管这只笨凤凰的死活。 “道长别走!”见他不满,凤凉凉忙扑了上去,讨好的笑笑:“一时失言,道长莫怪,还请道长救我出去,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做牛做马回报你。” “哎哎哎,男女授受不亲,你师父没教过你吗?”墨云尘用桃木剑的剑柄隔开她,再拍拍身上的泥土,从腰上的袋子里取出两张符纸,“这是遁地符,你们二人跟着我,我带你们出去。” “道长不是能御剑么,为何要遁地?” 闻言,墨云尘敲一敲凤凉凉的脑袋,“你这小凤凰,当真是笨得很!这周围有黄鼠狼设下的结界,若能御剑飞行进来,我又何必遁地。” “……” 凤凉凉捂着脑袋默默退开,发现自个儿最近确实有点没脑子。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趁胡风在闭关,我们快点走吧。”一旁的梁秋月突然迫不及待地冲了过来,抓过墨云尘手里的遁地符往自己身上贴。 凤凉凉不解的望着她,“你这人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子?”方才闹着要早点去轮回投胎,转眼又说想给黄鼠狼生孩子,这会儿却一副巴不得快点离开黄鼠狼的急切样,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等出去你就知道我怎么想的了。”梁秋月抿唇一笑。 “……” “废话少说,快些走。” 墨云尘给凤凉凉贴好遁地符,再捏诀带二人没入地里。 半柱香的功夫,三人冲出地面,来到了一处荒原。 “遁地好难受啊!” 凤凉凉吐掉嘴里的石子,双眉拧成个小疙瘩。 墨云尘拍一拍身上的泥土,转身看向梁秋月,她并没有理会身上的狼藉,而是仰头凝望着天际,苍白的脸颊上是满满的期待。 彼时晌午刚过,日头耀目,天际万里无云蔚蓝一片。 一阵微风咋起,梁秋月又咳嗽几声,嘴角溢出点点血丝。她不以为意的直接用袖子拭去,风吹起她三千青丝,几缕秀发同斜插的珠玉缠在了一起,在她热切期盼的遥望里,几团白云从天而来,“嘭”的一下降落在地变成了几名仙兵。 “梁秋月,那黄鼠狼为了你杀孽深种,天帝命我们抓你上天受审。” …… 九重天上的仙宫。 凤凉凉没想到那么快又回到了天上,仙兵抓梁秋月时,见她手脚被胡风的法术束缚,便好心将她这个几十万年来唯一飞升了上仙的小凤凰带上了天宫。 人间一年天上一日,所以对仙殿内的众仙而言,几日前才刚见过她。 天帝在高台上端坐,一见她入殿,脸就拉了下来。 第20章 寻死 第二十章 * 再入仙殿,凤凉凉东张西望着,没看到清泽和池玉,心里登时不太·安稳。是以,行礼跪拜,态度十分恭敬严谨,拜完更是规规矩矩跪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生怕自己哪点没做好落人口实趁机发难。 “这小丫头是?” 倏地,有人迈了一步站到了凤凉凉面前。 “我可看走眼了?这丫头是凤凰一族的吧?” 这人说着,又往前走了一步,云白色的衣袍撒到了凤凉凉面前。 “……” 凤凉凉一声也不敢吭,双手交握在小腹处,眼珠子转了转,原以为众人的目光会放在梁秋月这个吃了无数妖怪神仙内丹的凡人身上,没想到还是盯着她这只九百多年修为的小凤凰。 “衡阳仙君并未看走眼,此女确是神鸟凤凰一族。” 不知是谁接了那人的话,被称为衡阳仙君的人听了,很是吃惊的道:“稀奇了啊,几十万年来,除了赤焰山沉睡的金銮灵尊外,三界内还不曾有哪只凤凰飞升上仙的。这小丫头看着稚气未脱,修为亦不高,怎地历了一场天雷劫就跃身仙班了?” “听回禀的仙兵说,方才那场天雷劫,落下去的天雷比寻常天雷更为凶恶厉害,许是如此,这小凤凰走运挺过去便飞升上仙了。”那人又道。 “衡阳,慎言。” “我说衡阳,你与神农紫明的话头且放一放,我们先来说说这个罪孽深重的凡人。” 先前说过清泽放肆的白胡子老头道昌扬着拂尘走了出来,相谈甚欢的几个仙人听罢闭了嘴。 “有什么可说的,既被你们逮着了,什么天规仙法尽管来便是,我梁秋月绝不反抗。” 梁秋月大概是得失心疯了,今日一整日都颠三倒四胡言乱语,此刻便背脊挺得直直的大声嚷嚷,眼睛一眨不眨瞪着上方的天帝。凤凉凉偷眼瞧她,见她这副样子,眼皮跳了跳,暗地里伸手过去扯她。 梁秋月不理她,大手一挥,从她手里抓回裙摆,再往旁边挪了挪,仰着下巴甚是高傲,“怎么,你们不敢对我动手,怕胡风会杀上天宫来?” “放肆!” 道昌怒喝一声,手里的拂尘一扬,梁秋月便不能说话了,整个人亦趴跪到地上无法动弹。 “小小一个凡人,祸害仙族扰乱三界秩序不说,如今到了天宫还敢大放厥词,实是放肆!” “物以类聚,想那黄鼠狼每一世都与此女纠缠不清,未必不是此女有意媚惑,使得那孽障为祸三界不知悔改。” “天帝,我等认为当施以此女天雷刑,一则惩戒于她,二则以她为诱饵,看能否引来那罪孽滔天的畜生。” 天雷刑! 凤凉凉一听到“天雷”两个字就颤了颤,先前遭受的雷劫之痛仿佛犹在,四肢百骸似处于九天玄火中炙烤熨烫,说不出的痛道不尽的疼,总之是凡人绝对无法承受的痛楚。难以想象若梁秋月真被施以天雷刑,那将会有多么的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思及此,但念凡间一碗粥的恩惠,她斟酌再三,“唰”的一下直起身子,大着胆子战战兢兢抬起了头。 “那……那个,我、我可否说几句话?” 一语出,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凤凉凉身上,天帝阴着脸很不高兴的斜眼。 “唔,这位刚飞升的小仙,你可有名号,我们称呼起来也方便些。”作为几十万年来唯一飞升了上仙的凤凰,在衡阳眼里极为稀奇,所以凤凉凉一说话,他就热情地凑了过来。 “呃……”倒是将她问住了,凉凉这个名字忘了是谁取的,好像一出生便有了,师兄们都管她叫小七,那她该报哪个名字?凉凉上仙,小七上仙,听着都不大好…… “扶瑶。” 正不知所措着,一个清亮的声音从殿外遥遥传了进来,不多时,衣袂翩翩白衣似雪的池玉踏云而来,缓缓落到众人面前。 “父君,诸位仙友。”池玉彬彬有礼的问候,末了旋身到凤凉凉面前,居高临下笑看她,“不愧是清泽的关门弟子,小小年纪便飞升上仙,不过扶瑶你不回夜澜,在这天宫做什么。” 一语出,衡阳大惊:“这小凤凰竟是夜澜上神的关门弟子?” 在旁的紫明低斥道:“什么小凤凰,此乃扶瑶仙子,你说话可小心着。” 凤凉凉亦觉讶异:“扶瑶?”这名字是谁取的,师父么? “嗯?是谁捆了你手脚?”池玉手一扬,一道仙法解了她手脚上的圆环。 闻此言,押送的仙兵慌忙解释,生怕池玉误会是他们捆了凤凉凉。 池玉耐着性子听着解释,脸上淡淡的笑容保持着,心中却早已不耐烦,但他这个人一向喜行不于色,便没有表露出来。 “于是便将扶瑶仙子一同带上天,想为她解了妖孽的法术,正要解的,上仙就来了。” 仙兵诚惶诚恐的说完,对着凤凉凉行了个大礼。 见此情形,池玉挺想出言讥讽几句,真当他是傻子么,这么多神仙在,小小一个黄鼠狼的妖法,解开是举手之劳,结果还是等他到了才给小凤凰解开。分明是看不起她,非得搬出清泽这个上神师父,他们才虚伪地低下头。天宫的人向来如此势利,他早就看透了,要不然也不会三天两头跑到夜澜去。 但不管心里有什么想法,明面上还是不能显露的,便假笑着应酬几句,后挥手让凤凉凉起来。 “是。” 凤凉凉得了准许,忙撑着跪痛的膝盖爬了起来,还别说,这白玉地板看着值钱,跪起来可疼了。 “池玉,是清泽要你来的?” 高台上,天帝发话了。 池玉笑一笑:“回父君,得知小徒儿飞升上仙,夜澜上神甚是欢喜,如今正在太曦宫内等着小徒儿过去一聚。” “……”天帝神情微变,眉头锁起。 凤凉凉向来不会察言观色,听到清泽正在太曦宫等她,忍不住挨近池玉,歪头问他:“师父还没回夜澜啊?” “站好,莫要失了规矩。” 池玉眼神极好,见自个儿的父君沉着脸,忙出言提醒她。 “哦。” “……” 天帝是越发不喜凤凉凉,可眼下没有理由找她的茬,只得忍了心中的不悦,随便说了几句认可了她的上仙品阶,但并未让文官将她的名字划入仙族名簿里,不知是稍后再安排还是有意不提。顿一顿,他冷声道:“诸位仙卿对这个凡人既有决定,那便依仙卿们所言,将她带到诛仙台上,受一千道天雷刑。刑罚未受完之前不可让她昏死过去,就让她一直保持着清醒,好好感受一下天雷刑的滋味。” “什么,一千道!!!” 天帝话音未落,凤凉凉已失声大叫,半捂着嘴一脸的不敢置信。 “怎么,扶瑶仙子对本君的判决有异议?”天帝面色一沉,对她在仙殿内大呼小叫的行为感到不悦。 “小仙不敢。”凤凉凉忙低头行礼,接着又抬起头,弱弱道:“可小仙觉得梁秋月是无辜的,当年她并不知道自己一时心善救下的是个可怕的妖怪,为此她遭了天谴每一世轮回都活不过二十岁,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个大大的惩罚了。嗯……黄鼠狼妖怪杀害神仙炼丹这件事,说起来也不是梁秋月的过错,她也不想吃那些丹药啊,可是胡风是妖怪,她一个凡人自然对付不了妖怪,她……” “仙子善心蒙眼口出胡言了。” 天帝沉着脸打断凤凉凉,浓眉深锁,目光犀利,口气颇凶。 凤凉凉缩了缩脖子,眨巴着眼睛怯生生看着他,壮着胆子再道:“可梁秋月确实无辜,就算你是天帝,也不能颠倒是非黑白,强扣了罪名给她。” “大胆!!” 不待天帝动怒,已有人厉声呵斥她,吓得她直接变回了原形。看她这样害怕,天帝似乎消气了一点,冷冷出声要她别再管梁秋月的事情,并叫了仙兵进来把梁秋月带去诛仙台。 “凉凉,谢谢你。” 梁秋月路过凤凉凉时,对她感激的笑笑,而后面色平静的随仙兵走出了仙殿。 “梁小姐……” 凤凉凉心急想追过去,但刚迈了一步就被人用法术招了过去。 “你这小凤凰,飞升上仙后连羽毛都长出别的颜色了,比之前好看多了。” 池玉握着她的翅膀,手指拨弄几下她身上刚长出的白色羽毛。 凤凉凉回头啄他:“池玉上仙,你放开我,我要去帮梁小姐,她是无辜的。” “你师父眼下正在太曦宫,离开多日,你不去拜见一下师父,倒要违反天规胡闹?”池玉戳一戳她的小脑袋,“怎么,作为几十万年来第一只飞升上仙的凤凰一族,很是了不起,连师父都不放在眼里了?” “师父……” 离开数日,按道理来说她确实该去拜见一下才是,可梁小姐怎么办?她现在去拜见师父,等拜完赶紧飞到诛仙台去帮她?不、不对,诛仙台在哪?她不知道啊!算了,还是先去找师父,让他带她去,再说有师父撑腰,她也能有底气一些。 想罢,凤凉凉忙催促池玉带她去见清泽。 第21章 再遇 第二十一章 * 凤凉凉自认不是菩萨心肠慈悲大爱之人,与梁秋月算是萍水相逢,若不是墨云尘相救,恐怕眼下她还成了续她性命的丹药。 为何要救梁秋月,除了可怜同情她之外,更多的是对天宫有所怀疑,最关键的罪人黄鼠狼尚未抓获,众仙却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拿梁秋月这个凡人出气。天规戒律千万条,不审不问便定罪,如此行为有何是非公道可言?若仙族真是这般黑白不分仗势欺人,那她又何必修仙,比如之前那个灵赟郡主无缘无故虐打于她,事后居然无人提起此事,连师父也三缄其口。 好端端叫人抽了几鞭子,又丢到仙牢里关押,真当她人被放出来就没事了?脖子上至今还残留着未痊愈的红痕,她忍着没问师父,是想看看他究竟会不会给她一个解释。可她等了又等,师父却一句话都没有,还因几枚果子就要她下凡去吃苦。她是真看不懂师父,那棵树结了满树的果子,吃几个还能怎么着了! 原本没那么生气,可下凡遭了几日罪,她心中是越发气愤委屈,不由闷闷出声:“梁秋月犯了哪条天规,世世削减她寿命不够,如今还要抓她上天,让她一个凡人受天雷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池玉倒洒脱,张开就回了这么一句。在他看来,梁秋月不过是黄鼠狼精的替罪羔羊罢了,仙族派了那么多人抓了它一千多年都没能抓住,面子上过不去,心里不爽,眼下恰好她落单,自然要寻个由头狠狠惩罚。 凤凉凉蹙眉道:“上仙的意思是天帝在滥用职权欺负弱小?”言罢沉吟片刻,恍然大悟,“难怪师父不帮我讨个说法,那什么郡主的,是天帝孙女,又是统领仙兵的女战神,几层关系下来,谁也不敢得罪,我是白挨打了!” “是灵赟郡主。”池玉提醒她,说到灵赟,他也是有些头疼,摇头叹道:“你以后见了她,记得躲远些,要是躲不过,正面遇上了,说话做事多顺着她点。她啊,唉,还真不是个好惹的,连我都怕她三分。” “为何?”凤凉凉觉得不服,“师父是堂堂上神,我乃师父徒弟,她说打就打说关就关,还有没有王法了!天规戒律莫不是摆着好看的?凡间有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打我关我,此事就不了了之吗?” “不然你想如何?” 带着讥讽的冷笑声倏地冒出,池玉一惊,抬头看去,便见自家那个女战神侄女就站在前方拱门下,身穿青衣战甲,发髻高束,以玄玉缚之,手里握着一支金色长·枪,冷眼横眉,阴测测盯着这边。 “……” 凤凉凉抿一抿唇,没说话,愤愤不平的看着她。 真是仇人相见格外眼红,灵赟的出现使回廊四周的氛围陡然严峻不少,几名负责打扫的仙娥纷纷跪到地上,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哪点惹着面色不善的女战神郡主。 “咳!小侄女又去战营练兵了?” 池玉清了清嗓子,努力缓和着杀气腾腾针锋相对的局面。 “九叔。” 灵赟提着长·枪给他行礼,末了手里的枪往前一送,身形化烟瞬移到凤凉凉跟前,锋利的枪头直对她的喉咙。 凤凉凉下意识往后避一避,池玉瞪大眼,忙挺身挡在她面前,再干笑着看灵赟,“小侄女,刀剑不长眼,这玩笑可开不得。” “本郡主的品阶比这小畜牲高多了,她见了我却不行礼,依天规戒律,我可以赏她几板子小惩大诫。”灵赟收回长·枪背到身后,高傲地仰着下巴,“不过本郡主今日心情甚好,看在九叔和大哥的面子上,这次我就原谅她,不按天规处置,但她须得向我行三叩九拜大礼。” 闻此言,凤凉凉呵呵一笑:“你只是一个郡主,依天宫的礼仪制度,还没有让我行三叩九拜大礼的资格。” 灵赟侧头看她,红唇一勾,“听说你刚飞升上仙,清泽还赐名‘扶瑶’。怎么,扶瑶仙子一个刚飞升的小仙,对天宫的礼仪制度能比本郡主这个自小在此长大的人更清楚?” “小仙不才,被郡主打伤休养的那几日,确实有好好琢磨研究天宫的规矩,想看看小仙先前在夜澜时究竟违反了哪条天规要郡主亲自下来抓我。”说着,凤凉凉从池玉身后绕出来,一步跨到灵赟面前,皮笑肉不笑地对她拱手:“说起来郡主能否告知小仙,当日小仙违反了哪条天规,郡主出现后二话不说便挥鞭打伤小仙,后又未定罪名就关入仙牢数日。此事,至今无人给小仙一个解释,还请郡主赐教!” 话说到最后,凤凉凉已没了笑意,神情冷冷的注视着灵赟,态度不卑不亢,口气里隐约含着几分不满和质问。 “哈哈哈!真是笑话!” 灵赟仰头大笑,末了猝不及防又是扬手一巴掌,打得毫无防备的凤凉凉直接摔在了地上,前额撞到了回廊的柱子,鲜红的血丝立刻从伤口溢了出来。 第22章 女战神 第二十二章 * 天宫的回廊是用上好的云泥填入碎玉砌成的,是以表面光滑雪白,日头照在上面闪闪发光,远远看着好似一条玉龙沉睡在寒池冰莲之中。 凤凉凉一头撞上去,“玉龙”登时多了一抹红痕。 “住手!” 池玉大惊,忙蹲下身去查看凤凉凉,后者大约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睁着眼愣在原地。 “你算什么东西?”灵赟居高临下瞥着她,若不是池玉就在边上,恐怕她还要再动手,“小畜牲我告诉你,还是那句话,要是不服,尽管打回来。可惜了,以后你永远也不会有上一次那样的机会还手,我会在你出手之前就折断你的手脚,挖下你的眼睛喂金乌,再拔了你的舌头,刮花你这张倒人胃口的脸……” “灵赟!!!” 池玉厉声大喝,气性再好的他也听不下去了。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女从小无父无母,随大哥在战营长大,性子粗犷野蛮些很正常,可他没想到她竟如此蛮不讲理口出恶言,全然不像个仙族郡主,言行举止更像是丧心病狂无法无天的魔族。 灵赟并不将池玉放在眼里,扯一扯身上的战甲,笑道:“九叔文质彬彬连战场都上不了,平日里说话的调调比琼舒娘娘还要温声细语,此刻这般严词厉色的,侄女还是第一次见到。该不会……九叔也被这只小畜牲楚楚可怜的模样所惑……” “灵赟,逾越了。” 一个嘶哑浑厚的男声从不远处响起,他一发话,恶声恶气的灵赟顿时收声闭嘴,回身对着拱门那边抬手,态度恭敬的:“大伯。” 对方立在香桂树后,身形魁梧高大,花影绰绰枝叶蔓蔓,故而看不清是何容貌。他似乎没有过来的意思,只低声说着话:“仙兵还在等我们,走吧。” “是。” 灵赟少见的乖顺,答应完后居然毫不停留地转身就走。 “……” 池玉一脸的隐忍,等灵赟走后,低头看凤凉凉,原以为她会大哭大闹,正准备好生安慰,结果她一脸平静地坐着。 “小凤凰,你没事吧?” 莫不是被灵赟吓傻了,还是脑袋磕着石栏磕坏了? “池玉上仙,仙族有几个战神,又有几个能领兵同魔族大战的神仙?”凤凉凉擦了把额上的血,皱着眉出声询问。 池玉愣愣答道:“不多,灵赟算不多里的一个。” “我知道了。”难怪连师父都不敢追究她。 凤凉凉突然就顿悟了,灵赟再怎么嚣张跋扈目中无人,那也比穷凶极恶暴戾恣睢的魔族要好,所以只要魔族一日不灭,天宫就需要她这个女战神来领兵打仗。不管她做了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像随便动手打她这样身份卑微无关紧要的小仙,就算告到天帝面前搬出天规戒律,也没人会判她错了或是惩罚于她。 “你知道什么了?”池玉费解的看着忽然一副自嘲模样的她,接着抬手施法为她抹去额上的伤痕,语带歉意:“灵赟自小父母双亡,管教方面确实不够,我这个九叔替她向你道歉。小凤凰,今日之事,传出去对你没有好处只有坏处,除了清泽之外,你最好谁也别告诉,免得招惹其他麻烦。” “告诉师父又能如何,说与不说有什么关系。” 师父若真肯为她出头,夜澜挨打一事怎会至今没有下文?罢了,灵赟郡主乃统领一方仙兵的女战神,而她凤凉凉不过是只微不足道的小凤凰,打便打了,如她所言,她若有本事尽管打回去,可她什么本事也没有,唯有忍气吞声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这幅样子,倒让我有些不安。”池玉搀扶她起来,很是苦恼的叹气:“唉,眼下魔族蠢蠢欲动,随时都有来犯的可能,仙族又要照顾凡间又要看着不周山,实在是不能对灵赟有半分的指责。小凤凰,委屈你了,此事你若不想告知清泽也可,免得他为难。”要是不为难,万一真气不过提了白泽剑去找灵赟算账,那仙族岂不是要大乱,为了大局着想,只能委屈这只小凤凰了。 “无妨。”凤凉凉收起眸中的不甘和屈辱,换上往日里的神情,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抬手,“还得劳烦上仙帮我袖口和身上的血渍都抹了,等会见了师父才不会露出端倪。” 看她如此配合,池玉非常欣慰,“嗯,你是个明事理的,清泽收你为徒没有看走眼。” “……” 凤凉凉不语,面上勉强勾唇淡淡笑着,实际心中已是气的不行,偏偏自己本事低不中用,否则怎会容灵赟一而再再而三欺负凌·辱! 无奈的是她再生气不忿,当前确实没有什么法子能对付灵赟,连师父都不能轻易得罪她,除了躲避屈服之外,她还能怎么办?算了,大不了以后不上天宫,就在夜澜待着,她总不能三天两头到夜澜来找茬吧。 想罢,她整理一下心情和仪容,随池玉继续前往太曦宫,同时心里想着梁秋月一事她能不能插手,若搬了师父出面,救人的胜算又有几成。 第23章 仙人折我腰 第二十三章 * 一路沉默,出了回廊拐到巷道后,没走几步打了好几个喷嚏,被两边桂花散发出的香味熏得鼻子十分难受,不得不抬手用袖子遮掩口鼻。但凤凉凉这个人,走路向来不看路,平地摔是常有的事情,这会子为了抵挡桂花花香,袖子遮了半张脸,眼睛就更不看路了,短短一段路摔了两三次,结果沾了满身金色落花,鼻子更难受了。 “阿嚏!阿嚏!” 灵赟同她定是天生八字不合,她本人不给她好过便罢了,连她喜欢的花也要折磨她。两边的桂花香熏得她喷嚏一个接一个,好不容易进了太曦宫,入殿时又被门槛绊倒,整个人五体投地摔趴在地上。 “噗!我方才还在想你已飞升上仙,被门槛绊这个毛病是否能改一改,结果……哈哈哈!” 池玉忍不住笑出声来,跨过门槛后站在那看着趴在地上的凤凉凉,笑得前俯后仰不能自己。 “我是袖子遮着鼻子看不见路。” 凤凉凉从地上爬起来,不高兴的哼哼,满脸嫌弃地伸手甩了甩长袖上沾着的桂花。 “凉凉回来了。” 殿内传出清泽低沉磁性的声音。 凤凉凉大窘,想必是在夜澜那么多年,时常听她被门槛绊倒后摔地上的声音,师父竟然面都不露就知道是她来了。 “师、师父,是徒儿。” 忙出声回应着,她低头理理身上的衣衫,拍掉裙摆上的灰尘,确认井井有条后,才探头探脑朝殿内张望。 “可喜欢我祝贺你飞升上仙的礼物?” 沉沉的声音从成排架子后方传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隐约还有竹简翻动的声响。 “师父送了什么礼物?”凤凉凉将落到身前的发丝撩到身后,稳了稳发髻上的玉色珠花,提脚朝书架走去。 “扶瑶,上仙。” “师父?” 师父到底在说什么,她一点都听不懂…… “师父你在哪,徒儿看不到你。” 书架太高她太矮,入目所见除了竹简和古籍外,什么也看不到,于是在书架里转来转去,想找到清泽,与他面对面的说话。 “师父,师父?” 架子真心太高了,她跳起来都够不着顶端,便歪头弯腰想从竹简的空隙里寻找清泽,可转得她头都晕了还是没看见人。 “呼啦”一下,身边的书架突然自己长脚了似得,往两边移开,一排排在凤凉凉眼前飘过,惊得她捏住耳朵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师父,这些架子……成、成精啦!” “……” 话音未落,自己移动的架子全部停了下来,露出条走道,走道尽头站着玉树临风一袭白衫的清泽。 他恰好立在窗边,殿内的光线不如殿外明亮,从窗外投进来的光便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薄光,一头如墨长发全数束起,以扁平高冠缚着,两条发带垂在身后。逆光而立,那饱满天庭下纤长的睫毛清晰可见,高挺鼻梁下微翘的薄唇亦是轮廓分明,仅是一个有棱有角的侧脸,便能想象到他的容貌有多么的雅俊清隽惊为天人。 凤凉凉晓得自个儿的师父好看,可她没想到一别数日,师父好看的程度又提高了! 在夜澜时,清泽一贯以轻松自在的常服为主,颜色多为蓝色黑色,偶尔会以白色内衫示人,不过是极少的,除了她和师兄们,大概只有池玉见过,嗯……因为白色那件是睡袍…… 清泽可能自己本身就喜欢蓝色黑色这样老沉稳重的颜色,毕竟他年纪也不小了。白色衣袍穿在他身上的确很好看,但那会显得年轻又高调,配上他那张三界第一俊的容貌,甚是招摇,随便出门转一转,拜倒在他衣袍下的仙子仙娥估计能绕天宫三圈。 唔,似乎扯远了,拉回神思来看今日的清泽。 凤凉凉走近了才发现他穿的并非是白衫,而是以白色长衫为里衣,外面还罩着一件浅金色薄纱外袍,领口袖口以金色丝绸锁边,垂在脚边的衣袍下摆绣着一朵金莲,从最下边一直延伸到背部,绣工可谓是巧夺天工极尽精致华贵。 清泽这一身,大概是天宫朝服,沿袭了仙族贵气的特征,但同样色调的衣袍穿在他身上,无端比旁的神仙要高雅冷峻几分。贵气逼人,气场又强,不知道的小仙见了,兴许会把他误认为是天宫天帝也说不定,不过他神姿清冷淡漠,漆黑双眸平静的一丝波澜都不起,整个人仿佛已超脱尘世六根清净,与高高在上掌管仙凡两界的威严天帝又有区别。 总而言之,凤凉凉看得眼睛都直了,咧着小嘴傻乎乎站着,既不说话也不行礼。 清泽倒没觉察到她看痴眼了,修长白皙的指捏着一卷竹简,翻了翻后卷起,旋身走到她跟前,手里的竹简敲了敲她脑门,淡淡道:“又走神了。” “师、师父。” 凤凉凉猛地收神,紧接着跪到地上恭恭敬敬的与他行礼问安,“师父,徒儿……阿嚏!阿、阿嚏!” “病了?” 清泽眉头微挑,低头看她,手伸过去摸摸她的额头。 “不是的,师父。”凤凉凉拿下他的手,鼻子蹭了蹭手背,嘟囔道:“外头的桂花味道好浓,熏着徒儿了。” “……” 她的鼻尖很凉,挨着手背有点冰,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清泽垂眸望着她,少顷抽出手背到身后,“起来吧。” “哦。” “‘扶瑶’这个名号可还喜欢?” 他挥一挥手移开架子,抬眼看去,池玉已在卧榻上半躺着,手里捏着那杯他刚泡好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的冰清茶。 “这冰清茶只长在蓬莱,那处不是魔族的地盘吗,你什么时候去溜达的?”池玉仰着头一副享受的模样,空气中弥漫着清新茶香。 “今日来天宫时路过,顺手择了几片。”清泽缓步过去,坐到卧榻另一边,口气凉飕飕的:“也就是几片罢了,泡了一盏正在你手里捏着。” 闻此言,池玉一口茶含在嘴里差点噎着,忙直起身端正坐好,捧着茶杯小心翼翼瞅清泽:“我只抿了一口,你若不介意……” “介意。”清泽斜眼看他。 “……”池玉神情一僵。 “阿嚏!!” 凤凉凉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揉着鼻子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你这孩子没事吧,喷嚏打个没完的,来来来,快让我看看。”池玉找准机会放下茶杯,撩起袖子奔到她身旁,装模作样要给她把脉。 “凉凉过来。” 榻上,清泽发话了。 “是,师父。” 凤凉凉吸了吸鼻子。 “真不用我看看啊?”池玉道,“那你们师徒二人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罢转身要走,大门还没迈出去,就听到清泽不咸不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九殿下既如此悠闲,不如将太曦宫内外所有的香桂树移了。” “啊?你要把那些桂花都挖了?” “嗯。” “挖了搁哪?” “随便。” “……” 池玉傻眼了,那可是灵赟最喜爱的桂花,挖一棵两棵的,随便丢了没事,可现在是内外所有桂花,少数有上千棵,怎么处理?得了,清泽肯定是在报复他刚才喝了冰清茶的事情。 “清泽,你可想清楚了,几株桂花搁哪都行,就是灵赟的面子要搁哪比较好。” 第24章 扶瑶 第二十四章 * 灵赟的性子,魔族都怕她三分,池玉可不想因为挖了几棵桂花就惹上她。 “清泽你真会说笑话,上千棵桂花,要是真随便处理了,那灵赟还不得挥着玄火鞭打上来门来。” 池玉干巴巴笑着,既不敢得罪清泽又不敢得罪女战神侄女,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早知道刚才就不贪嘴喝那杯冰清茶。 “丢诛仙阵。” 清泽倒是淡定的很,手握竹简头也不抬抛出四个字。 “诛仙阵???” 诛仙阵的确是个丢“垃圾”的好地方,三界内不管什么东西扔下去,都会被里头的戾气磨得粉碎。但池玉又不是没脑子,当然不可能把桂花都丢下诛仙台,他拧眉思索了半天,道:“要不就把这些桂花物归原主,全部移到灵赟的长欢宫去,就说是你看花开的好,特地移到她宫里种着,好让她时刻都能赏花尝花。” 听到要把太曦宫周围的桂花都拔掉,凤凉凉乐了,装模作样地掩着鼻子,“池玉上仙的建议极好,把桂花都拔了,徒儿就不会打喷嚏了。”接着一拍小手,眨巴着眼装可爱,娇声:“师父,师父~等桂花都移走了,可不可以改种桃树呀?我听说天上的仙桃又大又甜,不但好吃还能增进修为,徒儿想吃。” 池玉笑了,“你说的是天后种在灵山的仙桃吧?三万年一开花三万年一结果,拢共就那么几个,送完几位上神仙君后,连天帝自己都没口福,就你一个小凤凰还想吃仙桃,嘿!你也就想想的份。” 凤凉凉有点懵:“啊?我以为天宫上种下的桃树结出的果子就是仙桃。”还想着偷摘一点带回夜澜慢慢吃,再努力学法练剑,争取以后碰到灵赟能第一时间避开她,没想到要灵山上结出的仙桃才是能增进修为的。 “你的脑袋瓜都想些什么呢?”池玉被她天真的想法逗笑,“倘若所有仙桃都能增进修为,魔族早被我们灭了!哈哈哈也就你这样愚笨又不愿勤学苦练的小懒虫,才会想到吃仙桃来增进自身修为。” “……” 凤凉凉红了脸,窘迫又生气,真想冲过去揪池玉上仙的耳朵,他才没脑子呢!这么快就把刚才她被灵赟打的事情给忘记了!为何急着增进修为,还不是拜他的好侄女所赐,若非是怕了灵赟,她如今又怎会急功近利想着提升修为灵力。 “你看起来真的挺闲的。”清泽终于从手中的竹简里收回目光,抬起头定定注视着笑哈哈的池玉,后者被他一看登时不笑了,拱一拱手飞快退了出去。 “师父,徒儿是不是真的很笨?” 池玉上仙老是笑话她,同门师兄师姐们也对着她摇头叹气的,还有凡间的道长和小黄鹂,都说她笨…… “嗯,是真笨。”清泽转头看着她,一脸认真。 “……” 凤凉凉觉得很委屈,明明很努力了,可她的本事就是差的不行,这副身体就好像不是她的,完全跟不上她脑中的反应。 大约是看她快要哭出来的可怜样,清泽难得出言安慰:“资质这种事强求不来,差一点没关系,日后勤学苦练便是。”顿一顿,“学了依然很笨也没关系,你不要放在心上。” “……” 师父你还是别安慰了……凤凉凉垮着脸坐到他脚边,两手搭在他膝头,下巴枕了过去,没精打采耷拉着眼。 清泽放下竹简,手自然地搁到她发髻上:“你还未回答我,喜不喜欢‘扶瑶’这个名号。” “师父赐的名徒儿当然喜欢。”她歪过头看他,“只是这名字有什么含义么?” “扶瑶,有三意。”他目光如水,沉静温柔,薄唇开开合合,“其一,你生在瑶山;其二,祝你扶摇直上仙途坦荡;其三,是为伏妖,愿你飞升上仙后能降妖伏魔造福三界。” 许多年后,凤凉凉想起这日的对话,忍不住推倒了清泽骑在他身上扯他头发,质问他就以一个名号作为她飞升上仙的礼物是不是欺负她当时太傻。清泽原本是在描一副丹青,听了她的话后十分诚实的承认了。又气又恼的凤凉凉闹着要他补偿,他便丢了紫毫握住她的腰翻身压下,一本正经说他如今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唯有以身相许来补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咳,扯远了,就说当下,凤凉凉还傻得很,听完清泽一席话后,甚是崇拜,捧着小脸惊叹道:“原来有这么多含义!师父就是厉害,难怪能坐镇东海,是三界威名远扬的夜澜上神。” 东海瀛洲昔日里是妖魔横行的凶残之地,常有凶兽祸害在邻近捕鱼的无辜凡人。十万年前,清泽只身一人落到瀛洲岛上,与岛上的魔物们大战了三天三夜,仅凭一人之力斩杀除尽了岛上所有魔物,后提了部分山头悬空到天际,夜澜仙山便是由此而来。 “嗯。” 清泽随意应了声,对外界给自己的名号并不放在心上。母亲从小教导他,一个人有多大的能力就当肩负起多大的责任,他对三界,不过是力所能及罢了。 “师父,徒儿有事想说……” 既然师父这么厉害,出面救梁小姐应该是没问题的,思及此,凤凉凉正想开口,可话刚起了头就被人打断了。 “清泽!” 随着洪亮一声呼唤,一袭锦衣的天帝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表情凶恶的仙兵。 第25章 混账 第二十五章 * 入殿时,天帝一脸兴致勃勃和颜悦色的,咋一见凤凉凉坐在清泽脚边,神色登时冷了下来。 “你也在。” 他说话语气极其冷淡,想必还在为仙殿内她的行为举止感到不快。 “小仙拜见天帝。” 凤凉凉连忙跪到地上行礼。 “天帝。” 清泽起身对天帝拱了下手。 天帝微微点头,接着在主位坐下,斜眼看凤凉凉,道:“清泽乃一介上神,纵然你是他的徒弟,于师父面前也不可太过放肆随意,须得规矩有礼。” “我对师父哪里无礼了吗?”凤凉凉大为不解,下意识问了出来。 天帝露出不悦之色,看一眼清泽,斟酌着说:“与师父要保持距离,这是尊敬师父,不能像刚才那样坐在他脚边,没规矩,懂了吗!”他眼神好得很,方才在殿外便瞥见清泽同她举止亲昵,二人哪像师徒,更像是偎依在一起说着悄悄话的双修情侣。 “天帝明鉴,凉凉虽没什么规矩,但尊敬师父这点,一直都牢记于心。” 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不尊敬清泽啊!天帝真是闲着没事干专门来挑她的刺。至于规矩不规矩,坐坐脚边怎么了,她就是坐怀里也不干他的事,再说了,夜澜时,她与师父更加亲昵呢,说出来恐怕要气死他,哼! 不过想归想,嘴上还是要委婉示弱一些的,对方毕竟是天帝,她得罪不起。想罢,毕恭毕敬的对着清泽行了个磕头大礼,起身后满脸真诚的高声:“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就如我的爹爹般,凉凉与他亲昵,是因为把他当成了爹爹。”说到这,扭头看向天帝,面露疑惑,“小仙愚昧,敢问天帝,女儿与爹爹亲昵有何不妥?” “不妥。” 天帝还未回话,倒是清泽开了口,面无表情的瞥着凤凉凉,“我把你当徒弟,你竟然拿我当爹?院外罚跪,半个时辰。” “……” 凤凉凉真是一脸懵,好端端怎么又要她罚跪?她说错什么了,拿师父当爹一样亲,怎么就惹师父生气了? 清泽确实有点不高兴,但他又不太明白此刻心中的不悦从何而来,只知自己一点都不想做凤凉凉的爹,于是瞬间沉下脸,冷冰冰的又说了一句:“当初就不该收你为徒。” “师父?” 这下凤凉凉是真莫名其妙了,呆愣愣的望着突然生气的清泽,结果他直接甩手施法将她送到了殿外,双膝刚跪到地上,一叠书就出现在头顶。 “师父,为何又罚徒弟啊!” 凤凉凉举着书,委屈不已的朝殿内大喊。 清泽好似什么也听不见,转身面对天帝,“我这个徒弟确实欠管教,就罚她在外头跪着。” “……呵呵。”天帝干笑一声,心里也搞不懂他为何突然要野凤凰罚跪。 …… 事后有一日,清泽端坐在榻上,捏着卷竹简想起今日之事,甚为不满的问池玉,凤凉凉是不是嫌他年纪太大,所以才拿他当爹。 池玉看了眼正儿八经神情严肃的上神,很是赞同地点头,道他就和他父君一样老气横秋不苟言笑,一看就是父亲级别的存在。 某上神阴郁了…… 第26章 祸患 第二十六章 * 殿内只剩下天帝和清泽,二人谈论了下三界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师父……” 罚跪完的凤凉凉抱着书,一瘸一拐的走进来。 “这不周山……”天帝恰好提到最重要的一件事,见凤凉凉打断自己,一时生气,便非常凶的对她大喝:“放肆!本君与上神说话,你什么身份也敢胡乱进来插话,还不快退下!” “……” 凤凉凉被他一呵斥,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看着清泽。 “先下去。” 天帝已经动怒,清泽不好说什么,就对她做了个屏退的手势。 “徒儿……” 凤凉凉没有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刚才在外头罚跪,她突然想起自个儿到太曦宫,除了拜见清泽外,梁秋月的事还没说呢! “师父,徒儿……” “轰隆!” 殿外骤然响起一道惊雷,吓得凤凉凉抖了抖变回原形抱着清泽大腿躲到他衣摆后。 “无需害怕,是诛仙台的天雷刑罢了。” 看她这么害怕的样子,许是先前那场天劫伤得不轻,清泽正想把她捞起来抱在怀里好好检查一番,蓦地觉察到一道夹杂着杀意的目光,微怔,抬头看去,是主位上的天帝。 清泽立即换了副面孔,板着脸提高了点音调,严肃道:“天帝面前,岂可放肆,退下!”言罢不待凤凉凉吱声,再次挥手将她送出殿外。 “师父!” 凤凉凉落地后化出人形,在宫门口站稳,外头天雷又响,震得她颤了颤,心中十分担心梁秋月。顿一顿,她跺脚转身往外跑,结果出去时又给门槛绊了一下,摔倒后觉得很不好意思,边爬起来边往里看,还好师父和天帝都没留意到她,她便拍拍灰尘赶紧跑了。 殿内,清泽认真与天帝说着话,但在听到宫门口的一声响后,目光还是不受控制的移了过去,直到凤凉凉小小的身影消失仍未收回。天帝似有察觉,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除了几株花开正好的香桂外什么都没有,那只野凤凰也不知跑哪去了,不知他是在看桂花,还是在看别的什么。 总之,凤凉凉这个女徒弟,留不得。 天帝眉头深锁,眸中戾气浮现,但很快又隐去,捋胡道:“不周山的事,灵赟也有些想法,不如请她过来,我们一起商议商议?” “嗯。” 清泽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天帝见了,面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 …… 再来看凤凉凉,出了太曦宫没多久,瞅着西方不断闪亮的天空,她很是发愁,脑中苦苦思索着要怎么才能在满是仙兵仙将的天宫救一个凡人。 “师父和天帝议事肯定要很久,等我进去求师父,说不定梁小姐早魂飞魄散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她在长廊里急得团团转,偏又想不到什么好法子,眼看天雷闪了十几道,实在站不住了,打算先到诛仙台看看情况再说。 这会子凤凉凉还不会御物,要过去只能用跑的,可没想到天宫太大,巷道回廊甚多,沿路的桂花又熏人的很。她掩着口鼻往前跑,没跑多远就迷路了,晕头转向间不小心撞到了一队行走中的仙娥。 “大胆!哪来的野丫头,连琼舒娘娘也敢冲撞!” 领头仙娥看凤凉凉一身凡间的粗布素衣,以为她是哪座山头不起眼的小仙上天进献,说起话来便很是不客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你们的,我……” “你什么你!”仙娥厉声打断她,蹙眉道:“真是放肆,见了我们娘娘不行礼便罢了,还敢在这大放厥词!” 凤凉凉被她凶得一愣一愣,缩着脖子强撑住不要变回原形,弱弱应着:“可你问我是谁,我总要回答你的,而且我撞了你们,道歉也是应该的。” “你这野丫头,还敢顶嘴?”仙娥眉头一扬,正欲动手教训教训凤凉凉,一只手突地从她身后冒出,揽了她往后一转。 第27章 重逢 第二十七章 * 一片金色衣角飘过,眼前一花,待站定时惊见数年不见的玄朝。 “玄、玄朝?你怎么在这?” 望着头戴金纱软帽身着华服的玄朝,凤凉凉很是惊喜。 “啊我,我是跟着池玉上仙上来的。”玄朝微微一滞,接着笑眯眯的回答。 “天孙殿下!” 二人面前的仙娥倏地跪了下去,不只是她,跟在她身后的一列仙娥都跪到了地上,唯有那个衣着打扮端庄华贵的女子静静立着,温婉的眉眼里带着几分好奇。 “她们叫你什么?”凤凉凉从玄朝身后探出头,好奇的看着跪了一地的仙娥们,“她们为何都跪下了?” “啊这个……”玄朝把她的脑袋按了回去,背后比划着手势要仙娥们退下,嘴里胡编道:“我一报出池玉上仙的名号,她们知道咱俩和天宫九殿下有关系,所以跪下了吧。” “池玉上仙的名号这么好用?”凤凉凉眼睛一亮,仿佛捡了个宝贝。 “是啊是啊。”玄朝随口回着话,眼角余光见那些仙娥和那名女子都已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后伸手刮了刮凤凉凉的鼻子,“你这小黑鸡挺让人吃惊的,小小年纪才历第一个天劫就飞升上仙了,不错不错,不愧是身怀补……是我看中的人。” “一口一个小黑鸡的,你就不能好好叫我的名字么。”凤凉凉拍开他的手,“师父已给我赐名‘扶瑶’,你以后再敢叫我小黑鸡,我就变回原形天天追着你往你身上拉臭臭!” 两人相识之初,因对他有所提防顾忌,是以并未告知姓名,时日久了,他习惯了唤“小黑鸡”,她便没有再提。“扶瑶”乃师父赐名,寓意又极好,日后对外她就用这个名字了。 玄朝不知她心中所想,俊朗的面上笑意浓浓,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好好好,你都这么威胁我了,日后不叫你小……” “喂!”凤凉凉揪住他衣领作势要打,下一刻又被天际的惊雷惊到,想起了诛仙台正在受刑的梁秋月,便连忙松开他往雷电出现的方位跑。 “阿瑶,你去哪儿?”玄朝眼疾手快一把拉回束缚在怀里。 凤凉凉掰他勒在腰际的手:“诛仙台!你别跟着我!” 诛仙台? “胡闹!” 诛仙台是上古神尊留下来专门用来处置犯错仙魔的厉害之地,修为深厚的神仙在诛仙阵附近会出现法力失灵或无法使用法力的情况,修为浅薄的小仙若是擅自靠近的话,极有可能被里头的戾气所伤,严重的会有性命之忧。 总之,诛仙台是个三界都避之不及的不详之处。 咋一听凤凉凉说要去诛仙台,玄朝差点一道法术捆了她,幸好克制住了,只两手抱着她不放。 “你去诛仙台做什么,阿瑶,诛仙台可不是个能开玩笑的地方。” 他扣着她手腕,脸上勉强拉扯出一个笑,怕语气神情太过严厉会吓着她。 “救梁小姐,你快放开我。”凤凉凉挣不开他的双臂,心急恼怒之余,直接抬脚踩他。 玄朝一时不察被她重重踏了一脚,疼得手一松,她便趁机挣脱欲跑,“你这小黑鸡!就知道下黑手!”他倒抽着冷气,往后退了几步,虽被凤凉凉挣脱了,但他还抓着她一只手。 “玄朝你别闹了,十万火急,快放开!”凤凉凉有些动怒。 “你急什么急,诛仙台周围有仙兵仙将把守,你以为随随便便能上去啊!不想个好办法,你就是过去了,也没用!” “哎?你这是要出手帮我?” “……”望着呆住的凤凉凉,玄朝踢了踢被踩痛的脚,再伸手敲她脑门,“笨!”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个小人!” “你以前打我的时候可没这么多大道理。” “我乃女子非君子,故而动手动脚皆可。” “……” 玄朝无言以对,不得不松开她,心内暗想这小黑鸡跟在夜澜上神身边,本事不见长,嘴皮子倒厉害了许多。 “你真要帮我救梁小姐?不对,你连梁小姐是谁都不知道。” “谁说我不知?” 凤凉凉惊讶:“你怎么会知道?” “说来话长,先救人再说。” 言罢,玄朝拉着她腾云飞起。 梁秋月这件事,其实他比凤凉凉知道的内情要更多一些,且此事本来就是他负责处理的,急匆匆从凡间赶回来,正是为了处理此事,不过当前最重要的,是先把人从诛仙台上救下来。 …… 诛仙台。 负责执行天雷刑的仙兵仙将在不远处施展着法力,突然,一大波棘芨草从云层里蹿了出来,头顶椭圆形刺刺球,在人群里横冲直撞,见着谁就刺谁。 “哎哟哟!棘芨草怎么又从攀天涯上来了,负责看守云海的土地干什么吃的!” 一名仙兵捂着屁股躲避着棘芨草,其他几名仙兵亦是抱头跳脚闪躲着,一时之间场面甚为混乱,众人都忙着躲开棘芨草,无人看顾诛仙台上的梁秋月。 凤凉凉抓准时机,头顶一片莲叶匍匐爬到诛仙台上,正想搀扶半死不活的梁秋月走人,一团青烟砸落在二人面前,双手环胸的灵赟冷笑着现出身来。 “小畜牲,仙道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非要闯,你自己找死我便成全你!” 说着,她脚一踢,将凤凉凉往诛仙台下踹。 “放肆——” 凤凉凉刚在地上滚了一圈,不知何处响起一记怒喝,后又一柄拂尘破空而来,白色尘尾重重拍向她,将她和梁秋月一起打向后方的诛仙阵。 第28章 大祸 第二十八章 * 背后便是戾气冲天的诛仙阵,染了色的云霞大片大片从头顶掠过,完全没预料到这个结果的凤凉凉傻眼了。 “凉凉!” 倒是梁秋月先反应过来,看着被自己连累的凤凉凉,张嘴大叫,手脚在半空中挣扎着想做点什么。可惜她只是一介凡人,吃了再多仙妖的血肉也仅仅达到续命的效果,并没有像书里写的那般继承了仙妖的法力修为,变成个半人半妖法力无边危害三界的魔物。 “月儿!” 正挣扎着,胡风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脚下踩着的桃花枝朝梁秋月奋力一掷,愣是把她从诛仙阵上打偏,落到了旁边的莲池里。 “……” 凤凉凉眼睁睁看着梁秋月从自己身边飞过,平安脱离了诛仙阵的范围,她终于想起要哭了,嘴一扁想垂死挣扎嚎一嚎。 “嗖——” 一道强劲的剑气倏地逼了过来,同胡风的桃花枝一样将她撞离诛仙台的范围,有所不同的是胡风的桃花枝被诛仙阵内的戾气毁得一点渣都不剩,而救了她的利剑则贴着诛仙阵险险擦过,后又转弯回到了主人手中。 “师父……” 望着远处手持利剑衣袍翩飞的清泽,凤凉凉浮在莲池上哭出声来。 灵赟反应极快,白泽剑一现身她就有所感应,立即化烟远离诛仙台,落到远处装作刚赶过来的样子。 “……” 清泽站在离诛仙台有段距离的凉亭内,身边还有天帝,他虽急着过去查看但也不能露出急躁之色,怕天帝会再度起疑心从而对凤凉凉不利。 池玉本来在远处旁观,见凤凉凉坠落到莲池里,忙飞身过去。 “你可真能惹事,都让你别管这个凡人了,你怎么就不听啊!”他伸长手去捞池里的落汤凤凰,握着她的手将她提了起来。 “咳咳……呜……” 凤凉凉趴坐在地上,身上的衣衫被诛仙阵的戾气割得七零八碎,幸好发髻散落下来遮挡了身子。她两手撑在地上不住咳嗽,垂落在颊边的发丝湿哒哒往下滴着水,可怜的小模样瞧着叫人心疼。 池玉脱下外袍给她披上,“可伤着哪了?先别哭,说完再哭。” 凤凉凉摇摇头,她并无大碍,只是受的惊吓更多一些,这会子回过神来,眼泪止不住往下流,身子亦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都是些皮外伤,是不打紧,你别哭了。”池玉上下打量她几眼,而后抓起衣袖给她擦擦眼泪,借着凑近的功夫低声道:“你这小凤凰真不知天高地厚,诛仙台是什么地方,能随便上去的吗!再说这是九重天,天规戒律深严,即便清泽也不能肆意妄为。等会你什么也别说,只管跪着认错,我同你师父自会为你处理方才之事。” 凤凉凉还没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但池玉一本正经的,极少看他这样严肃,便颤抖着点点头。 “看你抖成这样,是怕的还是冷的?” 莲池里的水是千年寒冰所化,见她抖个不停,池玉自言自语的嘀咕,言罢正想握住她的手为她取暖干衣,清泽已从天而降。 “师父……” 凤凉凉带着哭腔喊了一声,随后二话不说推开池玉扑了过去,抱着清泽的腿放开了声音大哭。 “……” 池玉从地上站起身,理一理衣衫,没好气的瞪着凤凉凉。想他好歹是三界美男排行榜前十里的,这没良心的小凤凰,一看见师父就谁也不管了,还敢动手推他。 “师父,呜……” 凤凉凉犹自哭得伤心,泪珠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溢出,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滑落到尖巧的下巴处。她爱哭这点是整个夜澜人人皆知的事,哭泣时喜欢抱着清泽的腿也是众所周知的事,而清泽大多时候都面不改色任凭她哭,既不安慰也不理会,等她哭够哭完了,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丝毫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但这一次不一样,清泽在凤凉凉扑过来抱住大腿后没多久,突然弯腰伸手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一手揽腰一手抚脸,指尖顺着泪痕滑到下巴处,拭去了挂在上头的眼泪。 “……” 离两人最近的池玉可谓是瞠目结舌不敢置信,怕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看错了,还抬手揉了揉眼睛。 “别怕。”清泽给她擦掉眼泪,再为她拉好外袍,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拦腰抱起,足尖一点御气离开。 “……” “方、方才那人可是夜澜仙山的清泽神君?” 在诛仙台附近的几位神仙个个目瞪口呆,好半响才有人结结巴巴的出声。 “正是神君不错,本与天帝走在玉廊,看到这边的动静后才飞过来的。” “若是没记错,那小凤凰是今日才飞升的上仙,亦是今日第一次上九重天?” 衡阳、紫明与神农,这支天宫八卦小分队又凑在了一起,兴致勃勃的讨论着诛仙台上发生的事情。 “几十万年来第一只飞升上仙的小凤凰,你自然不会记错,可你该记的不记,她不仅仅是第一只飞升上仙的小凤凰,还是夜澜上神的女徒弟。” 凤凉凉第一次上天是被灵赟抓上来的,当时还折腾出不小的风波,不过那会子衡阳神农恰好有事下凡,回来后紫明只随口提了几句,二人没有听清,便以为今日是她初登天宫。 “什么!上神收了个女徒弟?在仙殿时,我还以为她是池玉上仙座下的,天宫不是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吗,上神品阶的不能收女徒弟,就是要收也得经过众仙和天帝的同意!” 夜澜上神骤然冒出个娇滴滴的女徒弟,这消息有够劲爆,想必很快就会传遍三界。 “谁晓得呢,突然冒出个女徒弟,估摸着众仙都要抖一抖。” “嘿别说,这下可有好戏看了!道昌老君一向自命清高,端着天规天条时时警告这个惩处那个的,一点小事都要斤斤计较,几乎告了大半个天宫神仙的状,眼下撞上厉害的角色了,看他怎么收场。” 其他神仙忍不住加入到八卦小分队里,拉着衡阳窃窃私语。几人提到的道昌老君便是先前在仙殿内严词厉色的白胡子老头,也是刚才一拂尘将凤凉凉打向诛仙阵的“罪魁祸首”。 “衡阳有所不知,夜澜上神是个说一不二十分讲理的,诛仙台这事吧,虽然道昌差点让他的徒弟灰飞烟灭,但那是小凤凰违反天规在先。于情,夜澜上神是可以讨个说法,可于理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管他呢,你我二人只管看戏便是。” “哈哈,说的也对!走吧,去太曦宫。” 第29章 不可教也 第二十九章 * 死气沉沉的九重天难得有热闹看,是以,众仙纷纷抱着一颗看好戏的心,三三两两成群涌向太曦宫。 天帝远远听着那群神仙侃天侃地的八卦,气得想把这群只会闲聊的家伙都丢下诛仙阵,没看见那孽畜黄鼠狼都嚣张到敢上天宫来救人了,不帮忙仙兵仙将抓妖怪,就知道去太曦宫看热闹。 几万年来,先后有弱水、不周山两次巨变大乱,搅得三界生灵涂炭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不知牺牲了多少上神上仙,才换的如今短暂的风平浪静。然魔族蛰伏于魔海蠢蠢欲动,时刻会卷土重来,仙族需要更多有能力的人来保护守卫,偏偏这些年新招的神仙一年不如一年,飞升的尽是些游手好闲纸上谈兵的文修,骁勇善战的武修却寥寥无几。 望着与仙兵仙将缠斗在一起并未落于下风的黄鼠狼精,天帝环顾四周,这会子身边能用的人只有孙女灵赟,其他神仙都跑去太曦宫看热闹了,无奈之下,扶额叹气道:“灵赟,还是你去吧。” “遵旨。” 话毕,身如闪电一跃而起。 女战神出手,一个回合就擒下黄鼠狼,断骨抽筋挖眼,直接把它打成了半残,再也没有还手逃跑的能力。 “风郎!” 梁秋月连滚带爬奔到满身是血的胡风身边,抱着他失声大哭,没哭几声又一口血喷出来昏死过去。 “月儿,月儿你别吓我,月儿你怎么了?” 胡风没了眼睛看不见,听到吐血的声音十分焦急,残废的四肢抽搐着想摸索到心爱之人,可惜除了瘫在血泊中绝望呼唤外,他什么也做不了了。 “把这两个祸害带到太曦宫!” 天帝恼怒的看着半死不活的黄鼠狼,还有旁边奄奄一息的梁秋月。 “启禀天帝,巡逻的仙兵方才来报,正是劫法场的凤凰妖打晕云海土地,棘芨草才会冲入天宫。” “……” 听了灵赟的禀报,天帝浓眉一收沉下脸色,少顷,用力甩了下袖子,往太曦宫行去。 …… 太曦宫内。 几名仙娥正在院内忙碌着种桃树,清泽突然现身,惊得众人慌忙跪下行礼。 他并未停顿,脚迈大步直奔殿内。 “神君怀里抱着谁?好像还是个女的?” “不会吧,仙族的人都知道,神君可是灵赟郡主看中的人,谁敢和郡主抢人?” 两名仙娥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话音未落,一大波神仙飘然而至,个个提袖背手,从宫门口鱼贯而入,各式纯色衣袍似云霞缓缓飘过,一朵接着一朵飘向大殿。 “我等拜见夜澜上神。” 众仙行至大殿门口,不敢擅自进入,皆双手笼袖行礼静候。 “……” 殿内空无一人,静听之下,却闻得内室有嘤嘤呜呜的啜泣声。 “师父,疼……” “疼就对了。” “呜师父……” “住口。” “……” 话毕,有仙气灵力散出,光芒大盛,想必是夜澜上神在为自己的徒弟疗伤。 内室。 凤凉凉趴坐在寝床上,池玉的外袍盖着上半身,下边则露着两条芊芊玉腿,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有几道流血的小口子,估计是被诛仙台戾气割伤的。 “师父……” 伤口一时半会好不了,觉得疼,所以她在哭。 清泽立于床前,右手拇指抵着中指,指尖灵力涌动,他闭着眼,眉头紧蹙,在用自己的修为为凤凉凉疗伤。 渐渐的,哭泣声弱了下来,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凤凉凉已安然无恙。 “好了!师父,我身上的伤口都好了!” 她坐起身,惊喜的看着完好如初的两条小细腿,踢踏几下跳到地上,朝着对面的清泽扑了过去,故作天真无邪地勾住他脖子娇声。“师父真厉害呀!徒儿一点都不疼了!” “……” 清泽睁开眼,墨色的眸子定定望着她,两瓣薄唇紧紧抿着,如画的眉眼看着似有几分不悦。 “放开。”他冷冷道,凤凉凉的笑便僵在脸上,但她强撑着继续装无知。踮起得双脚落回地面,两手放开他的脖子改为揪着他前胸的外袍,捏一捏金色丝绸,试图转移话题:“师父,这布料摸起来好舒服啊!天宫就是好,难怪师父要徒儿勤奋刻苦,好早日位列仙班。徒儿一直将师父的教训铭记于心绝不忤逆,师父要徒儿下凡……” “跪下。” 清泽眼皮都不动一下,冷漠的看着她。 “……” 脸上的笑容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凤凉凉眨眨眼,默默退开跪到了地上。“徒儿知错,师父莫气。” 清泽懒得与她多费唇舌,径直道:“你最好直说,谁诓你上得诛仙台。”言罢转过身去,“仙娥会送替换的衣衫进来,你换好后便出来说清楚。” “是,徒儿遵命。” 凤凉凉揪了揪破破烂烂的衣角,细若蚊吟的应了声,待清泽走后,脱力般地趴伏到地上,哭号出声:“玄朝你真是害死我了!混蛋小子,等我熬过此劫,看我怎么收拾你!” 先前玄朝说他有很好的法子救梁秋月,拉着她打晕了一个正在吃瓜的老头,末了驱赶一堆头顶刺刺球的草精冲上天宫,再推她出去救人,他自己倒好,藏在一边没出去。 难怪师父都说她笨,确实笨死了,怎么能这么天真,以为引开施法的仙兵就可以了,却没想过这可是九重天上,到处都是神仙,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诛仙台这边。 今天要不是师父在,说不定她早掉下诛仙阵魂飞魄散了! 惨了惨了,待会儿出去要怎么找借口,又要怎么洗脱强闯诛仙台的罪,还有打晕云海土地的事…… 第30章 天规 第三十章 * 院内的仙娥还在忙着种桃树,太曦宫正殿里,天帝正襟危坐于主位,灵赟与清泽位于下首处一左一右立着,其余看热闹的神仙分列两侧。 “紫明,你看,这灵赟郡主和清泽神君看着挺般配的嘛,一个是女战神,一个是夜澜上神,有两人坐镇三界,魔族的人哪敢轻举妄动。” 衡阳向来是个管不住嘴的话匣子,便是当着天帝的面,也敢在下头同身边的好友紫明闲聊。 “嘘——” 幸好紫明更懂规矩一些,晓得这时候不能乱说话,暗地里扯了扯衡阳袖子,给他使了个眼色。 “好嘛,我不说了。” 衡阳悻悻闭了嘴,两手交握于身前,摆出副恭敬样。 二人的话传到灵赟耳中,她微微弯了唇,抬眼去看对面的清泽,后者目不斜视的立着,欣长挺拔的身姿儒雅出尘。顿一顿,她盈盈笑着往前走了走,“大哥派人送来的桂树,花开得确实好,比我宫中的还要灿烂几分,灵赟多谢大哥垂爱。”说着以女子行礼的方式福了福身子。 “无妨。”清泽淡淡启唇,眼睛并不看她,“物归原主罢了。” 灵赟早已习惯他的冷淡,依旧笑盈盈望着他,“灵赟还有一事,望大哥解惑,为何突然移走桂树改种桃花?莫不是大哥终于红鸾星动,欲借桃花寻一称心之人携手白头?若真是如此,灵赟自当为大哥好生留意,寻一个能配得上大哥的,要是配不上,那小妹我可是不会允准的,呵呵。” “……” 清泽终于举目,一对黑眸深邃清亮,他定定看了她片刻,随即移开目光不再言语。 灵赟笑着退回,她的言外之意很明白,清泽若敢随意招惹桃花,后果如何需想清楚了。 这时,仙兵押着黄鼠狼胡风和梁秋月进入大殿,作为诛仙台事件“当事人”之一的道昌老君缓缓跟在二人身后,板着张脸,双眉依然皱得能夹死只蚊子,两边嘴角往下坠着,一副不好相处的刻薄样。 “拜见天帝。” 道昌握着拂尘,冲天帝拜了拜。 未等天帝发话,向来寡言少语的清泽倏地开口道:“你这拂尘不错。” 短短几个字罢了,却令殿内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皆低头垂眸,尽量降低自个儿的存在感。大家心里都清楚,刚才差点让清泽徒弟魂飞魄散的“凶器”就是道昌手里的拂尘,眼下他突然说佛尘不错,这是单刀直入要算诛仙台的账。 道昌不傻,自然听出了清泽的话外之音,但他向来不畏权势敢做敢言,便木着张脸硬邦邦回到:“承蒙上神夸赞,老道这拂尘自修行起便不曾离过身,几次天劫都未有丝毫损伤,确实是个不错的宝器。” “……” 清泽不语,双目幽幽注视着他。 天帝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清泽,捋了捋胡子,轻咳一声:“咳!道昌,诛仙台的事,你太冲动了点,怎么不看清楚是谁就打呢?” “老道不解,有人违反天规……” “道昌。”天帝快速打断他,出乎意料的为凤凉凉开脱起来,“不知者无罪,何况扶瑶仙子尚且年幼,小孩子嘛,总爱胡闹,你就别拿天规说事了。” 闻此言,道昌一忍再忍,但还是没忍住,扬声道:“凡间有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扶瑶仙子已然及笄,又是上仙品阶,怎算孩子?此次诛仙台一事,她分明早就知道梁秋月要受天雷刑,却不顾众仙安危,打晕了云海土地放出棘芨草,使得整个天宫处于一片混乱,倘若此时魔族来攻,我等岂不是会手忙脚乱分·身无暇?” “老君此言,是在打我灵赟和众仙的脸?”提到天宫安危,作为女战神的灵赟不得不上前一步,英气的脸浮起几分高傲。 “灵赟郡主法力无边,老道晓得。”面对女战神,道昌依旧一脸不惧,“只是魔族不容小觑,若非如此,自不周山一战,距今已有一万多年,我仙族为何灭不了魔族,反而使其蛰伏在西海,长期占据蓬莱方丈两座仙岛。”说到这,他向灵赟拱了拱手,“听说灵赟郡主带兵攻了方丈仙岛数十次有余,然至今未能降服岛上的妖兽……” 此事无疑扎了灵赟的心,不等道昌说完,她已沉下脸,“老君慎言,仙兵仙将多次围攻方丈仙岛,为此死伤无数,而老君轻描淡写几句话,好似在耻笑那些为了三界和平牺牲的战士没本事。” 道昌垂下眼,“郡主言重了,老道是就事论事,早便提出过仙族不必非取方丈仙岛不可,可转以更为靠近无际海的蓬莱仙岛为目标。无际海与太秦接壤,进可攻退可守,且太秦地形比之槐虚,我等更为熟悉,打起来也有底气一些。” “你以为打仗同写写经书打打坐一样简单?”灵赟冷笑几声,“嘴皮子厉害算什么本事,老君既然说的这么轻松,不如改日和我一同出战?” “老道虽是文修,但郡主若需要老道,老……” “好了,别吵了!”天帝听不下去了,没好气的瞪道昌一眼,“道昌,打仗的事暂时还用不上你,你就说说诛仙台打伤扶瑶仙子一事怎么解决!” “天帝明察,老道不曾打伤过扶瑶仙子,乃是她违反天规在先,老道依律处置在后。其身上之伤是自作自受,依天规戒律,她还要承天雷刑十道,玄火十记,再罚下凡历劫六十载。”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皆是一惊,接着齐刷刷将目光落到清泽身上。 第31章 逆徒 第三十一章 * “扶瑶仙子妖性未除顽劣难教,老道认为,当先革除其品阶,严惩历劫后再入仙班。” 道昌自以为清高正直,洋洋洒洒说了一通,殊不知此话正中天帝下怀,他刚才故意为凤凉凉说话就是为了激怒他,好让他来出面做那个得罪人的恶人。 “天规戒律是那么写的吗?” 衡阳忍不住又凑近紫明窃窃私语起来。 紫明点点头,“确实该这么处置。天雷刑是罚擅闯诛仙台阻止行刑之罪,玄火是罚打晕云海土地放出棘芨草之罪,至于六十载,大约是罚扶瑶仙子救那个凡人的罪吧。” “这天雷刑已是极厉害的,若再用玄火,恐怕扶瑶仙子的小身板会吃不消啊!你说清泽神君可会出面袒护自己的小徒儿?”神农巴巴凑了过来,挤到两人之间发表自己的看法。 “不知。” 衡阳挤眉弄眼的:“要不紫明同我打个赌,若是神君出面了,我便给紫明洗一百年臭袜子,若神君未出面,紫明便要到我仙府里当粗使杂役一个月?” “不赌。”紫明往旁边挪了挪,继续笼袖站好。 “哎哎哎,衡阳,我同你赌,就赌神君会出面!” 神农用胳膊肘戳戳衡阳,兴致勃勃的。 “对,我也赌会出面,毕竟扶瑶仙子是神君收的第一位女弟子,又是最小的徒儿,肯定会疼着宠着。” 说着,又有几名仙友加入赌局,都赌清泽会出面袒护凤凉凉。几人的言语落入灵赟耳中,她登时横眉竖眼,冷冷看向他们,道:“看来天规戒律还不够严,众仙居然当着天帝的面交头接耳不说,还设起赌局?” “……” “……” “……” 一语出,众仙霎时鸦雀无声,个个规规矩矩站好。 “天帝。” 道昌并不理会旁人,只固执的看着天帝,要他下决断。 “依本君看,扶瑶仙子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将这罪孽滔天的黄鼠狼和妖女处置了再说。”天帝眼皮都不抬一下,语调故作懒散,斜眼瞥殿门口跪了许久都无人搭理的梁秋月和胡风,“以众仙看,此二人要如何处置?” 灵赟哼道:“此等祸害,直接丢入诛仙阵内便可,无需多言。” “嗯,灵赟所言极是,便依你所言。”天帝一口答应,心里就想着赶紧把这两个祸害打发了,免得一会儿又生出什么事端来。说完,正想起身离开,假装没空接着说该怎么处置凤凉凉,想再激怒激怒道昌,谁知不等他装模作样,凤凉凉自己出现了。 不知她从哪扑了出来,一把抱住梁秋月,飞起一脚踢开羁押她的仙兵。“她也是受害者,你们不能随便给她定罪!” 其实凤凉凉一直以原形缩在后头偷看,本想要是情形不妙就跑为上策,结果众仙你一言我一句,她的罪名没定,倒是什么也不问就直接给梁秋月定了罪,气的她不管不顾冲了出来。 “混账!” 道昌一口气憋在肚子里火大着,见凤凉凉出现,登时将气往她身上撒,“天规戒律岂是你一介小仙可轻视忤逆的!”说罢举起手里的拂尘作势要打。 “哎,老君下手可悠着点,别弄坏了你这宝贵的拂尘~” 一支通体雪白的玉笛突地伸出,挡下了道昌的拂尘,玉笛的主人从仙兵身后笑吟吟冒了出来。 “九殿下。” 看清来人,道昌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了拂尘。 “听闻老君近日脾气有点大,看来确有其事,否则此刻也不会同一个小丫头较真。”池玉浅浅笑着,手里的玉笛敲了敲凤凉凉的脑袋,“扶瑶,你说这个凡人是无辜的,可有证据?若无证据,便不要胡闹了,乖乖站到你师父后头去,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这番话,谁都能听出是在给凤凉凉找台阶下,亦是在给她先前的罪行开脱,搬了清泽这个师父出来,又以年纪轻不懂事为由,使得天帝就算要追究她的过错也得斟酌着从轻发落。 可惜凤凉凉这会子在气头上,义愤填膺要为梁秋月讨个公道,根本领会不到池玉的意思,没有乖乖站到清泽身后不说,还踮着脚从他肩膀探出头去,指着道昌说道:“你这老头甚是可恶,满口的天规戒律,自个儿却不遵守。梁小姐一事,分明是仙族自作自受,倘若天宫并未减少梁小姐的阳寿,黄鼠狼又何须残害无辜生灵为其续命?” “胡说!若不是这凡人救了黄鼠狼,之后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罪魁祸首分明是她,司命折她几十年寿命罢了,这惩罚已是轻的,谁知孽畜竟敢逆天而行强行改命!该死!!!”道昌满面怒容,凶神恶煞的瞪着凤凉凉,“你这小凤凰,仗着师父是夜澜上神就满口胡言颠倒是非黑白,小小年纪这般不学好,更当重重惩罚才是!”说着,猛地转身朝清泽跪了下去,“上神,你的徒弟我是没资格管教,但她的样子你也看到了,知错不改还强词夺理,若放任其继续如此,恐怕将来会变成目无王法率性而为扰乱三界的祸害!老君说话向来直接,认为此番不严惩她的话,难以服众不说,犯了天规却未受罚,那置沿用了几十万年的天规戒律于何地!!!” “老君言重了吧,她脑子这么不好使,如何为祸三界……”池玉面上的笑挂不住了,反手将扒拉在背上的凤凉凉扯了下去,要不是碍于大庭广众的,他非操起手里的玉笛好好揍她一顿。真是个蠢丫头,没看见他正努力给她说好话呢,她倒好,尽知道拆台子! 然凤凉凉仍不肯安生下来,干脆扶着不停摇头得梁秋月从池玉后面走了出去,站在天帝面前高声道:“梁小姐救黄鼠狼,此举,是她心善所为,你们不奖励她便罢了,还折她的寿命,换谁也接受不了啊!哼!你们就是抓不到黄鼠狼,所以拿梁小姐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出气,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 池玉算是无言以对了,对着天翻了翻眼,而后撇撇嘴退到一边。算了,反正小凤凰也不是他徒弟,谁是师父谁操心去! “放肆,这是九重天,怎容你大呼小叫。” 天帝觉得再不开口,自己的威信就要被凤凉凉弄的荡然无存。 “方才这老头训斥我时,声音要大上许多,你怎么不说他,光凶我?”凤凉凉不服,梗着脖子瞪天帝,“依我看,你们神仙也不是什么好人,说一套做一套,仗着自己修为高本事大就……” “够了。” 一直默默不语的清泽倏地出声,手一扬封了凤凉凉的口,令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了。 “清泽?”天帝讶异地挑了挑眉。 “天帝。”清泽朝他侧过身,神情淡淡,“清泽以为,道昌老君说的极是,逆徒确实顽劣,违反了天规天条也是事实。既然如此,便依老君所言,罚她受天雷刑十道,玄火十记,再打入凡间历劫六十年。” 师父? 凤凉凉睁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清泽,一副见了鬼的震惊样。 “……” 一阵微风吹入鸦雀无声的殿内,清泽一番话可谓是让众仙都傻眼了,个个满脸错愕惊讶,久久回不过神来,唯有衡阳兴高采烈笑开了花,心里盘算着方才的赌局赢了多少。 “咳,清泽,那可是你的徒弟……”天帝亦不太敢相信自己耳朵所闻,往前伸了伸脖子,询问的看向清泽。 “带下去。”清泽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仙兵们互相看看,天帝见清泽没什么反应,便小弧度点了点头。 眼看仙兵上来抓自己,凤凉凉猛地回神冲向清泽,小嘴开开合合想说话,可却因人下了法术发不出声音,唯有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眸中满是愤怒和委屈。 “……” 清泽看她一眼,挥手解了封口术。 术法刚解,凤凉凉便迫不及待的叫道:“师父!你!你当真要与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为伍吗?” “说完了?”他显得十分冷漠,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说完就下去受罚。” “师父……”凤凉凉颤着声音唤了声,眼中渐渐水雾弥漫。 清泽露出几分不耐之色,甩开她握着胳膊的手,侧开了身,“下去。” “……” 见此情形,双眸越发湿润,凤凉凉强忍着不当场落下泪来,带着哭腔大喊道:“我竟不知师父原来也是这样仗势欺人不讲道理的混蛋小人!拜你为师,实在不耻!我现在便要同你断绝师徒关系,我、我我、我要割袍断义,不,割袍出师!呜哇……” 大约是从未被清泽这般冷漠绝情的对待,凤凉凉喊到后面还是没忍住当场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撕扯自己的袖子,闹着要和他断绝师徒关系。 “仙兵何在!” 清泽亦有动怒,少见的拔高了声调。 几名仙兵忙奔过来拉着凤凉凉出了大殿,但她还不依不挠哭喊着要和清泽断绝关系,直到被拖出太曦宫,哭闹声依旧能听见。 殿内的氛围骤然压抑低迷下来,众仙皆垂眸静立,不敢言语。 半响后,天帝要众仙先离开。 出了太曦宫,打赌输了好几壶玉琼酿的小仙连忙拉住衡阳,皱着眉道:“衡阳,你说那小凤凰真是清泽神君的徒弟?”他想到方才凤凉凉口口声声管清泽叫“师父”,可清泽这个师父却不袒护她这个娇滴滴的小徒儿,不由有点怀疑人生。 “莫不是,扶瑶仙子拜了个假师父?” 更有人异想天开,实在不甘心输给衡阳,想垂死挣扎一番。 可让众仙怎么都没料到的是清泽不但没有袒护自己的徒弟,还亲临诛仙台监督行刑。 第32章 突变 第三十二章 * 诛仙台上烈风阵阵,吹得凤凉凉才盘好的发髻复又散开,一头青丝风中飞舞。 “……” 她强忍不适咬着下唇,目光越过曲折的长廊盛放的莲花以及看热闹的众仙,直直盯着在远处亭台下立着的清泽,小脸上既有委屈亦有愤怒。 许是觉察到了她的目光,他突然瞬移过来,束发高冠下一张寡情禁欲的脸。 “哼!” 凤凉凉满腔怒火,见他过来,立刻把脸扭到一边。 诛仙台两侧有寒池雪莲,再往外是水雾朦胧的弱水,借这二者的遮掩,远处的人不仔细看的话,这边做点小动作是不会被发现的。 “十道天雷刑罢了,何必如此生气。”清泽薄唇轻启,声音沉沉。 闻此言,凤凉凉阴阳怪气的斜他一眼:“上神大人身份金贵,怎可与我这样卑微的小凤凰说话,还请快些离开,免得天帝又多治我个没规矩的罪,再加几道天雷刑。” 诛仙阵附近,仙法会大打折扣或是失灵,因此,清泽便敢用私底下的模样同她交谈,直接拧眉低喝道:“你在和谁说话?” “呵!还能有谁,三界赫赫有名的夜澜上神,九重天上的清泽神君啊!”凤凉凉皮笑肉不笑的应着话,末了广袖一甩拱手,双膝则往地上重重一跪,“小妖有罪,见了上神大人竟然不下跪行礼,实在是该死,上神大人若生气,不如加几道天雷刑好了。” “……” 清泽抿紧唇,眉心蹙起。 “……” 凤凉凉低着头,跪了片刻又想到自己已和他断绝师徒关系,以后不能回夜澜了,受罚完后估计会被丢下天宫,从此在下界做个无名无分的小妖怪。思及此,她觉得干嘛还要跪,左右日后不会再有交集,还怕他什么! 于是径直起身,抬起头努力装出凶巴巴的样子瞪……呃看清泽,“怎、怎怎么,你、你沉着脸吓唬谁呢!我和你已经断绝师徒关系了,等受完罚,我马上离开这破天宫,再也不会上来,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哼,你走!” “……” 清泽一言不发,只用眼睛冷冷盯着她。 “……你走不走?”凤凉凉被他一盯,嚣张的气焰登时弱了下来,她缩缩脖子,手指着他胸膛,“你不走是吧,你不走我走!”言罢心虚地想收手转身,结果刚有动作就被人握住手腕扯了过去。 弱水里的水雾越发浓郁,使得诛仙台上的情形模糊不清,远处瞧只能看见两个白影。 清泽一直耐着性子等雾气浓起来,确定远处的神仙们看不清这里的情形后,才猛地扣住尖牙利嘴的小凤凰,稍稍使劲就将她拉进怀中。 “下个凡,长能耐了。” 他露出个让凤凉凉毛骨悚然的笑,头还歪了歪。 “!!!”凤凉凉浑身一震,要是没记错的话,他这样笑往往是大难临头的征兆,犹记小三师兄每每“欣赏”过此等“和蔼可亲”的笑容后,总是会有各种多灾多难的事情降临在他身上。 一阵风倏地刮了过来,唇角勾起的清泽眨眼间退开,与凤凉凉保持着距离背手而立,微微侧头,眼角余光看到灵赟站在负责行刑的仙兵身边举目朝这边张望着,咋起的风正是她挥袖扫过来的。见此情形,他不好再接近说话,便闪身飞离。 “……” 吓死她了! 凤凉凉后怕地拍拍胸口,刚才清泽笑起来太可怕了,一副要生吃了她的模样,吓得她手脚发软差点瘫到地上。 “引雷决准备——” 高台上,两名仙兵仰天大喊,手里举着两把样式奇特的方天画戟,相碰后迸发出强烈的电流,“滋滋”着往天际蹿去。 本是漫天霞光的苍穹登时晦暗不明,银色闪电与轰响的天雷纠缠在一起。 凤凉凉往后退了退,纵然心里十分害怕,但脑子里已有应对之策。 仙兵将她押到此地后便原路返回准备行刑,并没有用铁链枷锁之类的东西束缚住她,因为通往诛仙台的路只有一条,除此之外四周都是与云海相连的弱水,不管是谁落入里面,都会修为法力尽失变成有生死轮回的普通人,是以仙兵不担心她会逃跑,但他们怎么都没料到她已自身难保,居然还敢出手救梁秋月。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另有一名仙兵押着梁秋月要处死她,就在仙兵往她身上绑好仙索要送她下诛仙阵内时,凤凉凉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爬上云梯救下了她。 “凉凉……”梁秋月面色煞白气息奄奄。 “原是为报一饭之恩想救你,可后来却觉得你根本就不该死。” 凤凉凉为她解开仙索,扭头看着朝这边奔过来的仙兵仙将,唇边勾起个讽刺的笑,“什么神仙天规,不过是强者之言,还以为天上的神仙都慈悲善良心系苍生。如今看来不过如此,自私自利,不辨是非黑白。那我又何必修仙,不如在瑶山做个自在逍遥的小妖!” “凉凉别胡说。”望着白花花一大堆的仙兵仙将,还有站在远方密密麻麻的神仙们,梁秋月心里害怕的很,担心自己会连累凤凉凉,便连忙劝她:“风郎与我说过,凤凰一族能修成上仙极为不易,凉凉,你不要胡闹了,这可是九重天,你……你怎么打得过这么多神仙啊!就是风郎也不可能啊!再说你连风郎都打不过,听话,我晓得你心地善良,可不能为了我搭上你自己的前途性命。” 凤凉凉回头冲她笑笑,一脸的无畏,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其实我们凤凰一族都命短,左右都命短,不如做个凡人。”说完拉着她几步冲到诛仙台边沿,跳起来往外头的弱水扑去。 废话,她又不傻,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众仙眼皮子底下救人,但他们绝对想不到她会抛弃好不容易才飞升的上仙品阶,更舍弃凤凰一族三千年的寿命,心甘情愿化身为脆弱的凡胎。 “凉凉——” 弱水争先恐后吞没了先落水的梁秋月,她只来得及叫了一声,之后便失去意识重入轮回。 “有缘凡间再见。” 凤凉凉一松手,梁秋月就没入弱水中不见了,但她不一样,她是已飞升上仙的仙体,须得割肉刮骨,抽尽体内的修为灵力才能投胎轮回。这个过程不亚于千刀万剐抽筋扒皮之痛,是正常人绝不会想尝试的酷刑,所以自天宫建起以来,极少有自愿跳下诛仙台的神仙,而凤凉凉大概是几万年来唯一一个才刚飞升上仙就自己跳下去的傻缺。 不过真实情况是凤凉凉第二次上天宫,并不了解天宫的厉害,自以为跳下弱水大不了做个凡人不做神仙了,却没想到要受尽摧残生不如死才能成为凡人。这一点,直到后来强拆诛仙台时不慎被弱水溅到才知晓。 万幸的是此时她不用提前领教弱水的厉害,她有一个好师父,一个三界顶顶厉害天帝都不敢随便得罪的战神师父,所以弱水眼睁睁看着就要进入口中的“美餐”被提了回去,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碰着。 “啪”的一声落地声,凤凉凉又回到了诛仙台上,满脸茫然地摔趴在冰冷的地面上。 清泽就站在她面前,朝服略显凌乱,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着银光闪闪的白泽剑,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堪比莲池内的千年寒冰。 “你倒真敢跳。” 他咬牙切齿,大概是被她气到了,说完身子一矮猛地逼近她,俊雅出尘的面庞放大在她眼前,那双如墨般深沉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薄唇一开一合间都快碰着她的唇瓣了。 凤凉凉还在生气,便没什么好脸色,使劲推了他一把,“我、我跳不跳与、与你有何干系!” “你这是欠管教!” 清泽一脸愠怒的加重语气,话音方落,白泽剑倏地朝天一指,将仙兵先前引出的天雷尽数收入剑身,再顺着剑身往持剑之人身上砸。 “轰——” 电闪雷鸣,火光四射,十道天雷全被清泽一人所受,待云散声绝,他腹中一阵翻搅,双唇抿得再紧,还是有鲜红的血丝溢出。 “师……师父……” 凤凉凉满脸惊吓的望着身前的清泽,但他却不看她,而是咽下嘴里的血,朗声道:“逆徒私放罪人,教不严,师之惰!清泽按天规,再受二十道天雷,承玄火十记!” “大哥不可!”灵赟急忙朝诛仙台上赶,因有诛仙阵遏制,她修为不如清泽,故无法像他一样瞬移,只能跑过去。 “……” 清泽并不理会灵赟,说完就自行捏诀用白泽剑引雷,乌云重新密布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凤凉凉回过神来,抓着他衣摆站起,又惊又怒地靠在他身前,“谁要你替我受天雷,此事我没错,错的是你们……你!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妥协吗?”明明表了态度站在天宫那边,这会子又替她请罪受罚,他究竟怎么想的? 上方天雷已重现,白泽剑铮铮作响,清泽低下头看她,眼神格外明亮清澈,一本正经的:“你是夜澜的人,如何罚,我自会定夺。天规戒律不能随意逆,仙族亦不可有动荡。”顿一顿,抬起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腰,抬头看向诛仙阵,下巴抵在她额前,似是无奈的轻声说道:“我若不如此,身后这些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凤凉凉心中一颤,难以言喻的酸楚感涌上心头,也许她不该怪清泽不明事理,而是整个天宫仙族都是如此,仅凭他一人,如何能和众仙对抗? “一人做事一人当,既是我犯了天规,无需你来受罚。”说着,推一推他,“我不怕,你走吧。” 闻此言,清泽毫无预兆地抿唇一笑,柔和的眉眼间似有桃花绽放,漆黑双眸里是熠熠星光,他眨了下眼,“梁秋月的事,我一件都不会和你计较,但出师和跳弱水这两件事,不轻饶。”说完将她推开,凝于白泽剑上的天雷顷刻砸下…… “师父!!!” 第33章 荒唐 第三十三章 * 三十道天雷,十记玄火,清泽生生受完,末了跪到地上吐血不止。 “大哥!” 灵赟紧赶慢赶都没能阻止,心疼之余更多的是恼怒,冲到二人面前后,先恶狠狠剜了凤凉凉一眼,然后伸手去搀扶清泽。 “无妨。” 清泽躲开她,以手撑地缓了缓,再慢慢直起身。 “清泽——” 身后传来天帝的高呼声,只见他正领着一批神仙往这边跑。 诛仙台上发生的一幕可谓是又惊又险,众仙看着凤凉凉跳下去时没什么反应,最多是小小惊讶了一下,暗地里还嘲笑她这只小凤凰不知天高地厚,等着在弱水里挣扎哀嚎吧!结果眨眼间,坐镇仙界护八方平安的夜澜上神跟着跳了下去,众仙这下可吓坏了,尤其天帝最为激动,撩起衣摆不顾形象的狂奔,其余神仙见了连忙跟在后头。 一堆仙兵仙将挤在悬空的圆石路上,后面还有乌泱泱一大片位高权重的神仙撩着衣摆冲过去。远远看着声势浩大,不明情况的仙娥都看傻眼了,诛仙台自形成以来,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形。天帝为首,领着天宫的仙君们直冲台上,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天帝是要带众仙一起跳诛仙台呢,吓得几名仙娥忙去各宫通知天后娘娘们。 “清泽神君,你你!” 冲在最前头的原本是天帝,后来不知怎么被道昌给超了,别看他头发胡子花白,跑起来却比整个天宫的神仙都快,几步跳过悬空在弱水上方的圆石,气喘吁吁地停在了清泽和凤凉凉面前。 “神君、神、神君,拂尘,我的拂尘呢?” “哦……” 清泽用袖子擦拭着嘴角的血,神情淡漠的拉长声音应了声。 “拂尘,拂尘在哪?”道昌许是急昏头了,不顾上下尊卑,绕着清泽转来转去寻找,要不是白泽剑寒光闪闪,恐怕他还会上手去他身上翻找。 方才清泽飞身过来前,顺手取了道昌的拂尘丢到弱水里,抢在凤凉凉的脚尖挨着弱水之前垫了垫,靠拂尘的神力让她往上弹起,他才得以将她毫发无损地拉回来。 事发突然,道昌根本来不及反应,手里握着得拂尘就被清泽拿走了,等回过神来,拂尘已经掉进了弱水里。但他分明见清泽唤了白泽剑出来,剑风一勾把弱水里的拂尘勾了上来,怎么这会子遍寻不见?莫不是丢在附近?思及此,他正欲转头去别的地方寻找,清泽却从袖中拿了一小截木柄出来。 “清泽先前曾道老君这把拂尘不错,能在诛仙台附近使用,刚才情况紧急,担心小徒儿出事,便借来一用。不料收回来时出了点小差错,小徒掉下去的那处弱水离诛仙阵太近,是以拂尘不慎被阵内戾气所毁。” 清泽不急不慢的说着,末了还有闲情去拉地上脚软起不来的凤凉凉。 “……我的拂尘,我的宝器……” 道昌抖着手从清泽那里接过只剩一小截木柄的拂尘,双眼睁得眼珠子都快从眶里掉出来,大概是太震惊了,一边脸颊还不受控制的抽搐着,模样看起来有点吓人。 “师父……” 凤凉凉看着满脸狰狞的道昌及面色不善的灵赟,觉得害怕就往清泽身后躲。 清泽背过一只手去抱她,侧头垂眸,双唇虽雪白但气息尚佳,低声道:“现在知道叫师父了,之前不是一直嚷嚷着要与我断绝师徒关系,看走眼了才会拜我为师。” “才、才没有,师父肯定是听错了。”眼下这种情况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凤凉凉便矢口否认,手揪着他染上星星点点血渍的外袍,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心里难受的紧,眼眶一红贴向他后背,瓮声瓮气的开口:“师父是全天下最好的师父,徒儿大逆不道,连累师父了……” “……” 清泽怔了一怔,随即借助宽大袖子的遮掩不动声色地寻到她小手握住。她的体温总是比常人要低一些,此刻握在掌心却好似握了一块温润的美玉,细嫩柔软,叫人舍不得放开。 这时,道昌双手捧着木柄“扑通”一声重重跪到地上,满脸怒容,咬牙切齿的开口:“老君有事想请教神君,还望神君告知老君!拂尘既已被神君的白泽剑勾了上来,又为何会飞到诛仙阵内损毁,总不会是它自个儿长了腿瞎了眼要往诛仙阵内跳!” “是清泽的过错,先前见老君用它来打小徒,以为它无惧诛仙阵的戾气。方才勾上来后心急小徒安危,便随手一丢,没想到却被阵内戾气吸了过去,有心阻止,却也只抓了半截回来。”清泽面无表情地启唇,眼角余光看到天帝等人赶过来了,收回偷偷握着凤凉凉的手,提一提袖子,漫不经心的说:“峨眉仙山有不少神器宝物,老君无需伤怀,改日清泽与绯烟上神打个招呼,让她随你选一把称手的拿走便是。” “荒唐!!!” 清泽话音未落,道昌已激动地站了起来,握着那小截木柄愤怒不已,“三界皆知,仙器宝物都是有灵性的,这拂尘便如神君的白泽剑,自神君出世那一刻起,它便命中注定是只属于神君的仙剑,剑如人,人如剑!同理,拂尘在,我在,如今拂尘却被神君故意毁之,神君这是何意,可是在报复我先前伤了你徒弟的事?” “……” 他算说对了,凤凉凉差点被打入诛仙阵内一事,清泽确实心有不快,拂尘一事也确是回敬。凉凉犯下的错还不足以要了她的性命,可道昌却二话不说就要置她于死地,若不是他去的及时,恐怕凉凉已经……想到这,他抿紧了唇,雅俊的面庞笼上一层寒意,此神色落入一向自卑敏感的道昌眼里,便成了不耐和傲慢,令他心中的怒火更加旺盛。 清泽分明是故意毁了他的拂尘!欺负他身份卑微! 是,他的确是凡间一只什么功德都没有只因活得久受得香火多,机缘巧合吃了一枚仙丹才跃身九重天的王八精。论出身地位、修为法力,品阶威望,皆不如他。他是威慑魔海的仙族战神,天宫天帝乃至八方神仙都尊崇有加的太曦宫清泽神君!而他仅是小小一个王八精,莫说是宝器被毁,便是要把他一同丢入诛仙阵给他小徒儿出气,恐怕放眼整个天宫也没人会说个“不”字! 如此仙族,如此天规! 道昌恨!恨这天宫上所有看不起他的神仙们,明面上与他客客气气称呼他一声“老君”,可背地里却各种嘲笑他的真身原形!什么仙风道骨飘然出世的仙人,同凡间小人嘴脸的人族又有何区别!是以自上了九重天后,他就以天规戒律为名盯着众仙,但凡谁有一点的不是,都要捏出来小题大做直到对方受到惩罚为止。 然天规戒律再严,面对清泽这种身份的神仙,依然形同摆设。道昌心知肚明,今日拂尘被毁一事,除了忍气吞声外,任何法子都没有。 “清泽,清泽你没事吧?” 天帝已到近前,满脸担心的看着清泽,一眼都不看旁边立着拂尘被毁的道昌。 “无碍。”清泽往后退了退,避开过分关心的天帝,看了看在他后头的一堆神仙,道:“此处不方便说话,诸位还是到太曦宫吧。”言罢笼袖往外走,凤凉凉扯着他袖子一角跟上,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慢着!”一直沉默的灵赟倏地出声,抬起一只手臂挡在清泽面前,眼睛却看着在他身后披散着头发楚楚可怜的凤凉凉。 第34章 天定缘分 第三十四章 * “大哥此举是何意?” 灵赟暴怒过头反而冷静下来,伸手拦着清泽,看他还能编出什么假话来骗她。说什么看中的只是小畜牲体内的补天神石,慈悲心肠不忍伤她性命,是以收她为徒方便看管,待她死后再取神石。呸!全是谎话,他分明是对小畜牲动情了!! “郡主此举又是何意?小徒该受的刑罚皆已受完,怎么,还违反了哪条天规吗。” 清泽耐着性子开口,眼睛看着别处,满脸的淡漠疏离。 “师父?” 凤凉凉大着胆子从清泽身后探出头来,结果得仰起脖子才能看到灵赟的脸,没办法,谁让她个子矮。 灵赟,这位担着战神称号的郡主,容貌秀丽,眉间有一青色菱形印记格外惹眼,除此以外双眉较寻常女子要更为浓厚一些,添了几分英气。眉下一对墨绿色眸子,大而有神,鼻梁高挺端庄,双唇红艳似火,衬得脸颊上的肌肤晶莹雪白。因是帝族贵女,故而着一身金色长袍,配浅金色腰带,外袍胸口处的盘扣是祥云样式的。长发挽着朝云髻,以同样浅金色的珠花点缀,两条镂空祥云纹的发带随未挽起的发丝垂在身后。 观她的相貌虽不属于惊艳绝美型的,但也绝不是那种丢在人群里就找不到的。天宫郡主,仙族女战神,自是高高在上贵气逼人,便是随意立着不动,周身散发出的气场也强大醒目,叫人很难不注意到她。 莫名的,与灵赟眼睛对上的一瞬间,凤凉凉颤了一颤,一股子凉意爬上背脊,令她不敢再盯着她看,慌忙低头垂眸。 灵赟盯着凤凉凉,墨绿色的眸子里有杀意闪过,但她隐藏的很好,两边弯起得唇角显得她很是友善。“我是何意大哥会不懂?倒是大哥何意,这只凤凰……”她指向凤凉凉,“大哥上神品阶,瞒着众仙收她为徒便罢了,但说一套做一套,如此我与众仙甚是忐忑,还请大哥给个真正的解释,我等也好有个准备。” “上神品阶怎么了?难不成上神品阶的不能收徒弟?”凤凉凉疑惑的看着灵赟,若真有天规规定上神品阶的不能收徒,可师父在她之前已经有六个徒弟了,天宫众仙真要有意见,为何轮到她这个徒弟才发作,总不能是欺负她年纪小没背景吧? “不是不能收徒,而是不能收女徒弟,尤其是你这样的女徒弟!”咬牙切齿,妒忌之火“蹭蹭”往上窜。垂在袖中的手一点一点握起,灵赟正强压着心中的恨怒,腰际缠绕着的玄火鞭隐隐发烫,时刻准备沾点血降降温。 “……这又是为何啊!”凤凉凉当真是要糊涂了,抓了抓自个儿的头发,扭头看向清泽,“师父不能收女徒弟吗?” “嗯。”他点了下头,薄唇轻抿,“有前车之鉴在,我确实有不收女徒弟的规矩。”顿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愉悦的事情,板着的脸渐渐柔和,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可你不一样,天定的缘分,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会收你为徒。” “啊?我和师父天定缘分?”凤凉凉不太理解的眨眨眼,娥眉轻蹙想弄明白他话的意思,手也无意识抬起伸到嘴里咬着。 清泽拉下她的手,道:“以后你自会明白。” “那……师父还生气么?”今日她可是闯了不少祸的,见清泽神情温和,正想顺势撒个娇免了责罚,还未来得及开口,蓦地觉察到一道杀气腾腾的注视。斜眼一看居然是灵赟眼泛凶光瞪着她,面色比刚才的道昌还要狰狞几分,一副要将她剥皮抽筋的凶煞样,吓得她赶紧躲到清泽身后抱住他的腰。 “凉凉?” 清泽从头到尾就没正眼看过灵赟一次,所以根本没发现她的表情变化。 “师父,徒儿害怕。”凤凉凉抱着清泽的腰,吸口气,鼻翼里满是幽幽莲花香,好闻极了。她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发现抱得不是平日里的靴子,而是隔着几层衣衫布料都能感觉到温暖的腰,嗳!师父的腰,她抱的是师父的腰哇!她、她她、她终于抱到觊觎已久师父的腰了!! 要问她为何觊觎清泽的腰,这问题可能有点废话,试问清泽长得如此秀色可餐,六合之内谁人不觊觎?凤凉凉第一喜欢的就是他的头发,第二喜欢就是他的腰,窄而不娘,细而不弱,曾有缘窥得,小腹上全是结实紧绷的肌肉,令她垂涎欲滴肖想数年。此刻骤然抱到美腰,她自然是大脑空白两眼只剩美色,抱着还不够,两只小手上下摸一摸,满脸幸福的嘟囔:“师父的腰……好细啊……”说完顺手从边沿摸了进去。 “啊,我的腰,我的腰!” 天帝恰好想走近一些,眼看凤凉凉像黏黏草似得缠在清泽身上便罢了,她口出轻浮之言也算了,可可、可她居然还动起手来了,惊得他在跨最后一块悬空的圆石时脚一滑闪了腰。 “……” “……” 灵赟感觉玄火鞭要按耐不住了,但又不能在清泽面前动手,便咬牙退到一旁让出了道路,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师父,你的腰好硬啊……” 凤凉凉隔了最后一件内衫摸着清泽的腰,嘴里火上浇油添了一句话,天帝听罢,差点从诛仙台上跌下去。 “……” 眼角余光瞥见众仙都目睹了自己被徒弟轻薄这一幕,清泽再好的修养也绷不住了,一把抽出凤凉凉的手,再提着她御气离开。 …… 于是,一刻钟后,众仙随天帝到太曦宫时,便看到凤凉凉头顶三尺高的古籍苦着脸跪在大殿前方,边呜咽还边背《道德经》。 “呜,师父我真的记住了,这次真的记住了,呜……” “……” 清泽正襟危坐在殿内,闭目养神,两耳不闻窗外事。 天帝甩了甩袖子,冲凤凉凉重重哼了一声才往前走,其余众仙又似云朵般挨个飘进大殿。 第35章 费尽心机 第三十五章 * 太曦宫宫门到正殿的路上铺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子,是以人若跪上去,双膝自然疼得很。 凤凉凉双眼含泪,一半是疼一半是委屈,手扶着古籍颤颤巍巍,额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落,在新换的襦裙上留下几个印子。 然而号称慈悲为怀怜悯苍生的神仙们,一个个从她身侧走过,无人理会哭得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的她。衡阳倒是放慢了脚步,趁没人留意时,弯下身快速打量着她,末了摇头纳闷道:“你说你长得一般般,比之峨眉仙山的绯烟上神要逊色了不知多少倍,怎么清泽神君就对你上心了?收你为徒又待你不像是徒弟,更像是抱了个……” “衡阳!” 不待衡阳说完,紫明已拉起他往殿内走。神农斜眼看了看凤凉凉,甚是纳闷地抓抓自个儿的后脑勺,腹诽着衡阳是不是眼神不好,小凤凰明明生得貌美如花沉鱼落雁的,怎么在他眼里就长得一般般了? “好好好,你别着急,我且收起好奇心,等有机会再好好看看那小凤凰。”衡阳顺从的跟着紫明走了,神农亦拂袖跟上。 院中只剩下凤凉凉独自跪着,刚才见衡阳停下脚步,还以为他会安慰安慰她,谁知根本不是,还取笑她长得不如什么女上神好看。放眼望去,偌大的九重天竟无一人为她说情讨饶,唯一算是熟悉的玄朝也不知去哪了,诛仙台之事分明他也有罪,为何不见仙兵仙将抓他?难不成是觉着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凤凰好欺负,所以事事冲着她发落?想想真是难过,她明明没有错,却连师父都不向着她。 “师父……呜……” 想罢故意张嘴装可怜哭得更加大声,结果没嚎几句便被一道仙术封了口。 “九重天上,岂可大声喧哗吵闹,吵得本君头疼!” 天帝大约被凤凉凉几次三番闹的烦了,便连清泽的面子也顾不上,径直甩手封了她的声音,而后拧巴着一张脸坐下,气呼呼地不吭声。明眼人都看出清泽对他这个小徒弟很不一般,正是这一点让他此刻心烦胸闷坐立不安。 师父过分宠溺女徒儿,这种事在仙族不是第一次发生,但第一次发生的那一对师徒成了血淋淋的教训,两万年前,三界差点因此毁灭。如今那前车之鉴还钉在槐虚,时刻警醒着众人。像清泽这样身份金贵的上神,还是不要收女徒弟比较好,可眼下突然冒出一只顽劣难教的小凤凰,莫名其妙成了夜澜上神的小徒儿,这事就严重了! “清泽,你当知晓,本君一向奉你为上宾,对你之言可谓是言听计从。但今日诸多事情,本君认为,当按天规重重惩罚扶瑶仙子,否则日后众仙皆以此事为由拒绝遵从天规,那三界岂不是要乱套了!” 天雷已受,玄火已承,如今他们还有说辞,可笑!清泽内心冷笑,明面上稳如泰山气定神闲地坐着,捏了盏茶送到唇边,“天帝以为,要如何处置。” 天帝查看一眼他的神色,斟酌小会儿,试探着道:“不如还是依先前道昌老君所言之法惩戒?不过玄火和天雷都不用了,只需下凡历劫六十年即可,你看如何?” “……” 清泽沉默着,抬眼看向外头的凤凉凉,墨色的眸中有意味不明的神色。少顷,他收回目光,薄唇轻启:“清泽无异。” 一语出,众仙又摸不着头脑了,清泽神君不是特别宠爱那个小徒儿吗?方才还为她生受天雷刑和玄火呢,这会子又同意罚她下凡。刚飞升上仙就要去凡间历劫六十年,这对她的修仙之路来说可不太好,真不知神君是怎么想的。 “你无异就好,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天帝长舒一口气,顿一顿,又将之前在此商议之事提了出来,“不周山形势严峻,恐怕还得要你亲自走一趟,我原是想让灵赟领兵去的,但天后近日身子不大好,要她在旁照顾,一时走不开。” 清泽眼眸微动,目光不自觉又看向外头的凤凉凉,但仅是须臾便转头对着天帝拱手答应下来:“无妨,我去。” 天帝终于笑了,伸长手握住他的胳膊,“清泽真乃苍生之福气,有清泽在,三界无忧,本君亦无忧!” “不周山眼下有大殿下镇守,一时半会的魔族不会贸然进攻,容清泽伤好后便点兵出发。”清泽借着抬手掩唇挣开天帝的触碰,说完咳嗽几声,儒雅的面庞露出乏力之色。 天帝全然未觉清泽的反感之意,呵呵笑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本君让药翁给你调理,三五日内定能好全。” 双眉忍不住轻蹙,但清泽不好把反感表现的太明显,只得拱手谢恩:“多谢天帝。” …… 不周山迟早是要去的,但有灵赟在,清泽怕自己一走,凤凉凉就危险了,所以今日才会破格做了那么多自相矛盾的事情。费尽心机折腾了大半天,他要的就是这三五日的时间。 应允了前去不周山后,天帝领着众仙离开了太曦宫,临走前本欲命仙兵仙将带走凤凉凉,可清泽没发话,他不好下命令,便狠狠瞪她一眼,甩袖离去。 凤凉凉尚不知清泽已同意按天规惩罚她,还泪盈盈跪在地上,嘴上给人下了法术说不来话,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殿内。 清泽在殿内捧着罗盘看了半天,又在书架里穿梭寻找,不停翻阅着各种竹简古籍,等太阳被混沌浊气所遮蔽,天宫因此进入夜晚后,才收手走到外面。 天宫入夜后,莲池里养着的河蚌会张开蚌壳露出里头的明珠,散发着皎洁白亮光芒的明珠便充当路灯使用。太曦宫正殿两侧亦有莲池,随着夜色渐浓,碧绿的莲叶托了河蚌起来,蚌壳打开,两盏小灯柔柔照亮四周。 夜澜时,凤凉凉常被罚跪,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初时常常跪着跪着就睡着了,时间长了,随着修为的精进,也能保持清醒直到清泽气消。偶尔也有想过,他待她好像要格外严厉苛刻一些,不知是何原因。 今日跪得时间算是短的,就是头顶三尺高的古籍太重,使她脖子疼得厉害,但又不敢松懈偷懒。于是硬着头皮撑着,脖子都快折了,一动就疼,当觉察到清泽由远而近时,她甚至不敢抬起头,只能忍着疼等那一片浅金色衣摆飘到面前。 “师父……” 第36章 宠溺 第三十六章 * “知道错了吗。” 清泽缓缓走到她身前,手一挥移开古籍。 “啊!” 头顶骤然一轻,身子便失去平衡歪倒在地,疼痛瞬间强烈几分,令凤凉凉不由呻·吟一声。 “师父,徒儿知错,徒儿不该打晕云海土地,不该放棘芨草上天。” 她弱弱回答。 清泽低头看她:“没有了?” “……”凤凉凉咬住下唇,沉默小会儿,视死如归地仰起脸,“回师父,没有了,梁小姐的事情,徒儿还是不觉得有错。” “云海土地打便打了,棘芨草放便放了,梁秋月救不救都无碍,我要和你算的账,是出师和跳诛仙台。” 那些个芝麻蒜皮的小喽啰,他根本看不上眼,心中那几分薄怒,不过是因为她敢出师和跳诛仙台。 “才离开几日,入凡一趟,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胆,嗯?” 清泽生气时候的表现还是挺明显的,有个习惯就是一生气就往她面前凑,此时也是,纡尊降贵弯下腰,雅俊的面庞在她眼里不断放大,身上好闻的幽幽莲花香也随着距离缩短越发浓郁。 “徒儿那都是气急所致……”凤凉凉往后躲了躲,小小声嘟囔,眼睛左顾右盼不敢看他,一是心虚,二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沉迷美色了。 清泽一眨不眨看着她,直看的她脖子都缩没了才直起身,“起来。” “……”凤凉凉小可怜的眨巴眼睛,“腿麻……” “……” 金纱广袖一扬,衣袂翩飞,须臾之间,二人已从殿外到了内室。 夜色渐浓,摆在卧榻边的灯柱已有昏黄烛火亮起。 “坐着。” 清泽将她放到卧榻上。 “师父……” 凤凉凉动了一下想起来,脑子里分神想着师父的床可不能乱上,以前化形为人后,她常半夜三更摸到他房里要睡在他身边,结果被他拎着脖子往外丢,摔得次数多了,便有些本能的远离他的床。 “别动。” 他沉声命令着,转身到木架旁,在上头一堆瓶瓶罐罐里挑了个青白色的小瓷盒出来。 “师父?” 凤凉凉又叫了一句,清泽好像是已经消气了,同往常般取了药膏过来给她。“师父不生气了吗?”她不解的望着他,伸手想接他手里的瓷盒。 清泽没给,自己一掀衣袍坐到她旁边,搬起她两只脚放到膝头。 “师、师父???” 这下把凤凉凉给吓着了,惊吓之余想把脚拿开,可她刚一动,他就扭头盯着她,双眸幽深,一言不发。 “……” 凤凉凉不敢动了。 清泽似乎满意了,收回目光开始为她上药。 边沿绣了绢花的纱裙往上堆了堆,骨节分明的手指为她挽起裤腿,跪出了一大片淤青的双膝便显露出来,见状,清泽确实愣了一愣,转头看她,道:“以往罚跪后,也是这般吗?” 凤凉凉也愣了愣,然后才傻笑着说:“没关系,反正有师父给的药膏,每次都好的很快。”以前每每罚跪后,清泽都会给她药膏,不一样的是这是他第一次为她上药。 “……” 清泽看着她,眉头一皱,薄唇抿了抿,接着手指往她膝头一戳,杀猪般的嚎叫声立即响彻整个太曦宫。 “师父我错了……”凤凉凉含着一包泪,泫然欲泣地抓住他的手,“疼,好疼的,呜!” “知道疼还不算蠢到无可救药。” “……师父就知道罚我……” “呵,诛仙台都敢跳,还怕我罚你?” “……” 所以还是在气她跳诛仙台,可她是走投无路才会出此下策的…… 凤凉凉扁了嘴巴,很是委屈的瞅着开始认真为她上药的清泽,“难道师父也认为梁小姐该死么,明明是天帝那个昏君,抓不到坏人就拿被坏人挟持的好人出气,哼!” “凡人不管投胎多少次,只要她是凡人,命运依然归司命管。” 就算她这次救了梁秋月,但对方投胎转世后还是个凡人,天帝想抓她,易如反掌的事,所以她不要命的跳诛仙台,此举简直蠢到家了。 闻此言,正盯着他手指看的凤凉凉猛地一震,随即翻身扑到被褥上哀嚎起来。 “啊~~~我真是太笨了,白费那么多功夫,结果梁小姐还是会被抓上天宫处死!老天爷真不公平,梁小姐明明也是受害者,为什么要把黄鼠狼的罪怪到她身上?这天宫上的神仙都薄情寡义冷血心肠,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我不要修仙飞升了,我要回瑶山去混吃等死,呜呜呜……” “……” 清泽捧着未合起的瓷盒,冷眼看又哭又叫还乱踢小腿的凤凉凉,心里在想他会不会弄错了,眼前这个喜欢撒泼打滚哭哭啼啼的女子,真是昔日女娲洞里那个高贵冷艳天塌了也没见慌张的上古神裔? 幸好她这次没有一哭就哭半天,在弄脏他的被褥和衣袍后突然爬了起来,捏着他广袖的一小片边角,湿漉漉的眼睛期盼渴求的望着他,腮帮子鼓了鼓,细眉一蹙,软糯糯地出声:“师父,你一定有法子救梁小姐的是不是?梁小姐真的是无辜的,师父你救救她好不好,在凡间时,徒儿差点被黄鼠狼吃掉,还是梁小姐救了徒儿,最重要的是她还给徒儿煮粥,师父……” 清泽坐得笔直,好像并不受她撒娇的影响,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师父,师父帮帮徒儿好不好,徒儿保证以后乖乖听师父的话,再也不偷懒胡闹了。” 凤凉凉没有放弃,再接再厉的撒娇,手里的袖子渐渐变成了清泽的胳膊,摇啊摇~摇啊摇~~ “师父不是时常教导徒儿,要弘扬天地正气,将那些个邪祟污秽都扫除干净。如今梁小姐一事,若真让天宫的人处死了她,岂不是颠倒是非黑白,让本已受到伤害的无辜心善之人,又平白丢了性命?” 见他一直没有什么反应,她绞尽脑汁搬了昔日他要她修行时的话出来,又赤着脚下地,忍痛跪下,双手恭敬行礼,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师父,徒儿斗胆,求师父救梁小姐。” 清泽挥手要她起来,道:“法子是有。” “什么法子?”凤凉凉大喜,扑到他身边看他。 “时间不多,但应该来得及。” 清泽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动身去不周山,这一去估摸着要个把月才能回来,怕她再因梁秋月一事胡闹受伤,便打算破格出面一次,彻底解决了此事。 “师父啊,什么法子你说说看呐!” 凤凉凉心急,手里没留意劲道,大力拉扯了他胳膊一下,谁知居然把他拉倒了,高大沉重的身体压在她身上,二人一起倒在了卧榻上。 “咳!”清泽隐忍着腹中突如其来的痛楚,挣扎着撑起身。 凤凉凉看他面色如土满头大汗,心中一惊,“师父你怎么了?” “我没事。”清泽闭了闭眼,双眉深锁,话音方落嘴里迸出点鲜血来,下一刻身体一歪倒在了凤凉凉身边,失去意识前只听到有人在耳边大喊了一句“师父你别死啊!!!” “……” 当真是逆徒,出口便咒他。 第37章 初生 第三十七章 * 夜如泼墨,药翁捧着一捆竹简在后院秉烛夜读,研究新品灵芝,突然有人顺着探出墙头的兔儿红枝桠爬了进来,“扑通”一声摔进了树下那堆刚晒好的药草上。脾气刚上来,却见夜澜上神家的小徒儿眼泪汪汪地爬了过来,嘴里喊着要他快去救她师父。 一听是夜澜上神有事,药翁忙收拾了赶往太曦宫,路上问那小徒儿为何要翻墙进来,莫不是又想偷吃兔儿红,小徒儿听了抹一抹眼泪说守大门的仙兵不让她进去,无奈之下才选择翻墙的。 “这天上的神仙就没几个是好人,连看门的也欺负我,仗势欺人!” 凤凉凉以原形蹲在药翁提着得药箱上头,回忆刚才那两个仙兵鄙夷不屑的嘴脸,还有那傲慢无礼的口气,心里十分生气。“我都说是夜澜上神有请,可他们硬说我身份卑微,没资格进来找你,还说师父是战神,白日里受几道天雷刑和玄火罢了,怎会有事。听听这叫什么话嘛,师父真的吐血晕死过去了,面色灰白不说,气息都时有时无,要不是担心师父,我非揍那两个势利眼的家伙一顿不可!” 闻言,药翁伸手就敲她脑袋,哼道:“夜澜上神身份尊贵,却收了你这么个只会闯祸一事无成的女徒弟,以灵赟郡主为首的仙兵仙将自然不给你好脸色看。” “你说话便说话,为何打人?”凤凉凉伸开翅膀飞到他头顶,想着要不要往他身上拉个粑粑报复报复,不过转念一想还得靠他救师父,还是别得罪他了。 “敲一敲就不乐意了,那你先前偷我兔儿红吃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药翁捋一捋胡子,丢给她一个白眼。 “咳……”凤凉凉心虚的咳了声,末了往前飞去,“师、师父重要,你走快一些。” “……” 二人加快了速度,夜色已深怕惊动旁人,凤凉凉便携药翁从后门进入。 内室里,清泽确实双目紧闭昏迷不醒,嘴角尚有未干涸的血渍,枕边被褥上皆有零星乌黑的血渍,看样子凤凉凉匆忙出来求救后,他还吐了几口血。 “师父,师父徒儿回来了。” 凤凉凉心里担心,两步并作一步,飞奔到卧榻边拿起清泽的手,触手便是一片冰凉,全无平日里令人如沐春风般的暖意。 “怪哉怪哉!”药翁捋着小胡子摇头晃脑走近,大为惊讶的望着榻上的清泽,“以神君的修为,几道天雷几记玄火罢了,怎会如此一番气息奄奄的模样?” “别废话了,快过来看看我师父啊!”凤凉凉担心的快哭了,强忍着眼泪去拉药翁,末了又跪到榻前,手捧起染上血渍的被褥,上头微微泛黑的印记犹如毒·药一点点沁入她的心中,腐蚀吞噬着她的心脉,令她痛如刀割。 药翁是个慢性子的,不管形势有多着急,做起事来依旧不慌不忙。被凤凉凉拉到卧榻边后,他还是一副慢悠悠的样子,先放下肩上的药箱,再打开箱子一件件拿出诊断用的器具,磨磨蹭蹭好半天才开始为清泽把脉。 “如何?师父如何?” “嗯……” “师父伤势厉害么?” “嗯~” “嗯是什么意思?师父他该不会真……” “嗯?” “……到底如何啊!你倒是说啊,老‘嗯嗯’我怎么知道是何意思!” 凤凉凉急的想上手揪药翁的胡子,让他摇头晃脑‘嗯’个没完,没看见她都急死了,还不快点说结果! “咳咳……” 就在这时,处于昏迷状态的清泽倏地咳嗽几声,紧接着缓缓睁开了眼,墨色的眸子浑浊片刻便恢复了清明。 “师父?”凤凉凉惊喜的唤他,眼里落下一滴泪来。 “哭什么。”清泽气若游丝地启唇,手动了动,想为她拭泪,但实在提不出力气,尝试了几次抬手,最后只得作罢。 凤凉凉自己低头在胳膊上蹭掉眼泪,细眉皱着,双唇却努力上扬,强颜欢笑的啜泣道:“徒儿要被师父吓死了,都怪徒儿莽撞,师父才会受伤,若师父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徒儿也不活了,一定以死谢罪……” “……” 清泽觉得他这个徒儿委实太蠢了一些,像他这样修为敦厚活了十几万年的神仙,除非是三界有惊天巨变,非得要他舍身以换苍生万物平安,否则即便是掉下弱水这等地方也只会暂封灵力法术在凡间轮回一次而已。区区几道天雷玄火,他压根就没放在眼里,之所以重伤乃是因为…… “神君……” 药翁已发现了其中的端倪,正要开口,却被清泽一记严厉的目光制止了,他只好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再胡编了另一套说辞出来诓凤凉凉。“小丫头,你师父没什么大碍,休养几日便会好。我这开张方子给你,你拿药方去百草苑取药,回来了就到后院去煎,煎好送过来给你师父服下就没事了。” “师父吐了好多血,真的没事么?”凤凉凉怀疑的看着双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的清泽。 药翁伸手敲她脑袋一下,故作恼怒道:“嘿你这丫头,难不成比我药翁还懂看病治伤?若是不信,这伤我不治了,你另请高明吧!”说着作势起身要走。 “好好好,我去我去!”凤凉凉忙拉住他。 药翁便取了笔墨写方子,随手写了几味补身子的药上去。 “师父,你在这等着,徒儿很快回来。” 凤凉凉拿着方子,临走前不放心清泽,又掉头回去,软言细语几句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离开。 第38章 欲折腰 第三十八章 * 药翁等凤凉凉走远了,扭头看向清泽,笑了笑,“神君这伤瞧着像是魔气入体所致,老翁没说错吧~” “是。” 清泽也不藏着掖着,光明正大承认,再拧着眉头想坐起来,边上的药翁见了,伸手帮他,拿了枕头塞到他身后,让他靠坐在榻上。 “老翁粗粗把了下脉,那魔气非是寻常魔气,气势汹汹的在神君体内流窜,恐怕神君得闭关一段日子才能化去。” “你不问我魔气从何而来吗?” 清泽抿一抿唇。 药翁埋头收拾着自个儿的诊断器具,淡淡出声:“蓬莱妖兽。” 闻此言,清泽一惊,神情变了变,“你如何得知?”魔族魔物身上所带的魔气几乎是一样的,没有很大的区别,但药翁却说对了魔气来源,着实让他吃惊。 药翁略显得意的对他笑:“老翁尝尽天下灵草,蓬莱乃天杰地灵的仙岛,岛上仙草灵药无数,老翁不才,虽不如神君有本事正面直对那些魔物妖兽,但也有自个儿的本事偷偷摸到岛上。”顿一顿,收敛了笑意,“只是不知神君为何会孤身一人与岛上的妖兽大战,还被魔气侵体受此重伤。” 清泽侧了侧头,手指轻颤着扯开领口,将半边衣衫敞开,露出了胸口一个乌黑的爪印,“为择几片冰清茶,一时不慎着了冰魔兽的道。” “以神君的修为,区区几片茶叶,神不知鬼不觉便可取,怎会惊动冰魔兽?”药翁不是个好糊弄的,一语道出清泽有所隐瞒。 “……”清泽并不回答,而是答非所问道:“老翁可有法子,让我无需闭关身上的伤势便能在三五日内大好?” “没有。”药翁摇头,“冰魔兽乃洪荒时期天地间至阴至寒之气所化,被它所伤,以神君你的修为,不闭关个十天半个月的,体内的寒气恐怕无法驱除。” “……” 药翁拱一拱手,“容老翁斗胆,敢问蓬莱岛上究竟有何物,令神君不顾性命与冰魔兽·交战?” “……”清泽面无表情地坐着,不发一言。 看他如此,药翁心里陡然一沉,冒出个惊世骇俗的想法来,颤抖着声音问道:“莫非……莫非神君是为了织云神尊?” 织云神尊乃上古时期的神族,神魔大战时,以自身血肉为饵,引诱饕餮梼杌等上古凶兽于西海封印,驱逐赶入混沌之地。数万年来,魔族一直在寻找设下封印之术的地方,企图毁了封印释放凶兽。 封印若毁,织云神尊便能恢复真身苏醒元神,而织云,是清泽的娘,此事三界内除了天帝之外,就只有药翁这个曾经明恋暗恋了织云几十万年的人参精知道。 清泽身上的伤确是冰魔兽所为,若只是为了择冰清茶,他没理由和冰魔兽起正面冲突,只有一个原由,那就是他娘当年设下的封印阵极有可能就在蓬莱仙岛上。思及此,药翁可谓是惊恐万分,压低了声音警告:“清泽,你可不能胡闹!” 封印术若解,混沌之门大开,妖魔凶兽便会如泄闸洪水涌入三界,届时必定生灵涂炭死伤无数。 然清泽还是一副无波无澜的模样,冷冷淡淡的看着药翁,须臾,唇角勾了勾:“清泽要在三五日内养好伤势,老翁一筹莫展,我却有一策。” “你能有什么法子?”药翁平一平惊慌,诧异地抬头看他。 清泽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方才说了一会子话,此刻气息变得不稳急促,他掩唇咳嗽几声,体内魔气翻涌,嘴角又溢出点点血丝。 药翁连忙捏指掐诀,渡了些灵力为他压制魔气,带着几分好奇问道:“神君说有法子,不知是什么法子能让神君在三五日内驱除魔气,且不用闭关?” 有药翁的灵力相助,清泽的气息稳定下来,他用手背擦掉唇角的血丝,定睛看着手背上的一抹红,幽幽出声:“我欲以双修的方式取小徒儿体内补天神石的灵力疗伤,老翁以为此举如何?” 话音未落,药翁已震惊无比,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神君可是在说戏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神君既是扶瑶仙子的师父,又怎可与她有男女……男女之情?” “何来男女之情,我不过是借此方式疗伤罢了。如此便能在三五日内伤势大好,不周山之行也能更为顺利一些,两全其美的事,有何不可?” 在清泽眼里,凤凉凉从来就不是他的徒弟,收她为徒是权宜之计,他没有骗灵赟和天帝,的确是看在补天神石的份上才会收她为徒并特殊对待。 药翁抽了抽嘴角,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清泽啊,你不会是魔气入体,疯魔了吧?” “……”他不语,只冷冰冰瞅着他。 药翁掩面叹息,想这清泽也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一直是慈悲心善胸怀天下苍生的好孩子,怎地几万年不见,性子竟有此巨变? “清泽啊……”药翁皱起一张老脸,心内十分愧疚没有替织云照顾好她儿子,可看清泽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便斟酌着问他:“你的意思是并非对小凤凰有其他想法,只是利用她获取神石的灵力吗?” “正是。” 不周山的局势严峻,若不是迫在眉睫需要他去解决,他也不会想到双修取神石灵力这个法子。 药翁仍旧有疑惑,“可你为何不与天帝说明原因,直接借用仙族现有的补天神石,非要以这等法子取灵气疗伤,再说小凤凰她会同意吗?” “神石的灵力即便吸取到体内,也需要时间与自身融合,不如双修来得方便。至于我徒儿是否同意,此事无需她同意,我定夺便可。” 他已经下决定了,此事便不会再改。翻云覆雨皆是浮云,贞洁身躯皆为俗物,修仙之人不拘小节,他是她师父,眼下有求于她,几场逢场作戏的云雨罢了,想来凉凉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大不了他娶她为妻便是。 “……” 药翁真真是被清泽给吓着了,久久回不过神来,怎么都没想到号称绝情断欲此生不会有姻缘的夜澜上神,居然把心思动在了自己的小徒弟身上。瞒着众仙收徒不说,还真动了情丝,如今竟要不顾纲常伦理,以师徒身份双修……这、这该如何是好,他要去告知天帝么? 第39章 天孙 第三十九章 * 太曦宫后院。 几株梨树长在墙边,花开正好,洁白轻柔的花瓣随风洋洋洒洒往下落着,在水塘边积了薄薄一层落花。 凤凉凉拂去石头上的落花,理一理裙摆坐了上去,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把扇子左右扇着,面前立着个小炉子,炉上青白色药罐往外冒着热气。 四周黑漆漆一个人也看不见,唯有水塘里一枚河蚌发着微弱的光芒,她独自坐着煎药,心里既担心清泽又觉得时间太难熬。“这药得煎一个时辰才能好,还不能用法术,等煎好都半夜三更了,那时候喝药,药效会不会大打折扣啊?” 小三师兄不是说九重天上有很多的灵丹妙药么,药翁为何不直接给师父吃丹药,非要这么麻烦的煎药。凤凉凉打了个哈欠,白日里一番折腾,这会子微风和着花香熏着,她有点子犯困。 “咚~” 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些许的疼痛感令本是昏昏欲睡的她立刻清醒过来。 “什么东西?” 她摸着被砸疼的地方,回头张望着,树影绰绰梨花雪白,除此外没看见有人。 “莫不是我迷糊出现幻觉了?” 可脑袋是真的疼呀! 凤凉凉愣愣的嘀咕,眼睛一扫,蓦地发现身后落花堆里有一枚圆圆的果子,她伸长手拾起一看,嘿!居然是个粉扑扑水灵灵的大蜜桃! “阿瑶~” 人未现声先至,听这带着点调皮欢快的语调,凤凉凉便知桃子从何而来了。 “玄朝!!!” 很好,这混账小子终于露面了! “叫得如此亲热,可是想我了?” 头顶落花扑簌,一片阴影笼罩下来,玄朝从枝头翻下,扑到了凤凉凉身上。 “对啊,我‘想’你死了!”凤凉凉曲起一只脚就踹他,结果被他眼疾手快挡下。 玄朝有点莫名其妙,脸上倒还笑嘻嘻的,单手握着她膝盖,另一只手撑在她身侧,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身下。“阿瑶,你怎地上来就动手?” “废话少说,先揍你一顿再说!” 言罢变回了凤凰原形,从他怀里脱身后又恢复人形,抬手折下一枝梨花,挥舞着朝他劈头盖脸一通打。 “阿瑶,你吃错药了啊!” 玄朝抱头躲避,没回手,只在周围蹦来跳去地躲,边躲开还边问她到底怎么了。 凤凉凉不理他,只追着他打,直把枝条打得光秃秃一朵梨花也看不见了,才气喘吁吁的停下,单手叉腰恶狠狠瞪着捂脸的玄朝。 “不打了?” 玄朝张开手指缝查看形势。 “哼!你走!” 凤凉凉丢掉树枝,回身到药罐边拿起扇子继续煎药。 “到底怎么了,阿瑶你打我,我可没还手,再大的气也该消了,你看我发型都乱了。”玄朝扯一扯颊边被树枝勾散的发丝,末了捡起地上的蜜桃走到她身边,“你不是想吃仙桃么,这颗虽没有增进修为的功效,但强身健体也是不错的。我从天后那偷的,你快尝尝甜不甜,要是好吃,再给你偷去!” 打他一顿,凤凉凉心里的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听完桃子从何而来后,伸手推他一把,没好气的哼道:“你去!你去偷,等会就被仙兵抓了丢到诛仙台,再用天雷砸死你个小偷!” “一个桃子罢了,还不至于受天雷刑吧?”玄朝看着手里的桃子,天规虽严,但应该没刻薄到偷个仙桃就要挨天雷刑的地步。 凤凉凉伸手抢了蜜桃,在身上擦擦,“啊呜”咬一口,怒道:“怎么不至于了,我今日就差点死在诛仙台!”言罢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还觉得生气,抓了把地上的落花朝他丢。 玄朝看着落花纷飞里气鼓鼓的凤凉凉,忍不住扑过去捏她脸颊,不顾她的挣扎硬是搂在怀里,“好好好,原来是生气我没有与你共患难,不过此事委实有些误会,当时我正想冲上去帮你的,谁知灵赟堂姐冒了出来。我小时候常被她吊起来打,一见着她就犯怂,等我鼓足了勇气要现身时,你师父先出现了,有你师父在,自然没我的事,所以我就没有出来。” “那个母老虎郡主是你堂姐?”凤凉凉大吃一惊,奋力从玄朝怀里钻出头来,“你不是天宫发配到瑶山做山主的小仙么,怎么会和天宫郡主扯上关系?” “……” 好像说漏嘴了…… 玄朝懊恼不已,随后放开她,眼睛左顾右盼,一脸的心虚。 “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什么身份!” 凤凉凉如今不是小孩子,要像初到瑶山时那般骗她还真不容易,玄朝纠结了小会儿,最终选择坦白身份。 “嗯,其实……其实我父亲是天帝的三儿子而我是我父亲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天宫的小天孙我这一代除了我就只剩下堂姐灵赟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孙辈……“ “好好说话!” “我父亲是天宫三殿下,女战神灵赟是我二伯父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堂姐。” “……” 这下换凤凉凉纠结了,她在想自个儿是再揍他一顿还是赶紧赔礼道歉。 见她久久不语,玄朝紧张起来,主动握住她的手,十分真挚的:“阿瑶,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怕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以后就不跟我那么好了。” “你是说往你头上拉屎……” 她与他几时好过,瑶山时二人的日常就是互相斗嘴欺负,她说不赢他或是被他欺负的哭了时,便变回原形追着他拉粑粑……那画面,回想一下就很不好! “咳!”玄朝大约也想到了那画面,表情登时有点难以形容,但他很快又笑了起来,摇着头道:“以前的事不提也罢,反正今后我们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好好在一起。” “谁要与你在一起?你能不能要点脸?”凤凉凉嫌弃的白他一眼,“诛仙台的事,我还没说原谅你呢,哼!” 玄朝便笑:“桃子是赔礼的,你吃了就算原谅我。” “不算。”凤凉凉斜他一眼,嘴里又咬了一大口甜滋滋的蜜桃。有好吃的她自然不会放过,但吃归吃,生气还是要生气的,要不是玄朝出的馊主意,师父现在也不会重伤在榻起不来。 可转念一想,今日之事全怪玄朝也不对,归根究底,若不是她非要救梁小姐,后边一系列的事儿可能不会发生。她生气,气的是天宫仗势欺人,众仙颠倒是非黑白,所谓不可更改的天规戒律分明已形同虚设,就只能拿出来欺负欺负她这样修为浅身份卑微的小角色罢了。 “云海附近巡逻的仙兵也看见你了的,可他们却假装没看见,给天帝打小报告时,只说我一个,害我身上又多了一个罪名。” “咳咳……” 凤凉凉没好气的瞪他:“师父为我受天雷玄火,你呢,你在哪?” “……”玄朝怎好说他当时正被父亲打屁股挨板子,便垂眸不语面露尴尬。 “哼!”凤凉凉气哼哼地扭开脸。 “哎,那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玄朝露出苦恼的神情,片刻后撩了撩额前落下的发丝,视死如归的说:“好,那我现在便去诛仙台,让仙兵给我十道天雷刑……” “……”凤凉凉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你脑壳子坏掉了?” 玄朝装模作样叹口气:“唉,若非如此,恐怕你不会原谅我。” “……” 凤凉凉狐疑的瞅着他,看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又看了看手里的蜜桃,噘了下嘴,哼道:“算了算了,看在蜜桃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哈哈我就知道阿瑶舍不得我受伤!”玄朝立即喜笑颜开,抓起她的手,柔声细语的:“阿瑶,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要娶你为妻,今日从诛仙台回去后,我便与阿娘提了这事,我阿娘你见过的,她……” “住住、住嘴!” 凤凉凉给他几句话吓得结巴起来,赶紧甩开他的手往后躲。 “阿瑶?” 玄朝疑惑的望着她,抬手想再碰她,却被她一扇子拍开。 “好、好端端的,你说什么胡话?”凤凉凉可谓是满脸惊恐,玄朝的话题换的太快不说,说出的话还能吓死个大活人!“什么娶我为妻?你该不会是被我打傻了吧?” “不是胡话,阿瑶,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什么,我马上去改!” 别吓她了,虽然她和玄朝认识很久了,可她对他一直是对朋友般的感情,连兄长都算不上。那会子瑶山附近除了小白兔就只剩下他一个活物,别无选择,她只能日夜与他在一起。 “阿瑶你这话就伤人心了。”玄朝没想到他表白后,凤凉凉的反应居然这么无情甚至反感,心中顿时很不是滋味,“阿瑶,你就没想过吗?在瑶山那个又穷又破的小山头,我陪了你四百多年,若不是父亲给我安排了任务,我会一直陪着你。” “……” “便是要走,我也不放心你,又特地大老远跑到夜澜去拜托你师父照顾你。阿瑶,你当真感觉不到我对你的在意吗?” “……” “还有凡间时,你被黄鼠狼抓了,是我冒着危险到洞府去救你……” “什么,你几时来救我了?” 她怎么不记得他出现过,明明是那个叫墨云尘的道士劳心劳苦的救她。 “那只小黄鹂便是我所化。” “你是说往我身上拉屎的那只?” “咳!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千里迢迢飞过来救你。阿瑶,不管是瑶山还是凡间,我都不想你受到任何的伤害,这份心,这个情,你能明白吗?” 玄朝说到最后,热辣的目光痴痴缠在凤凉凉身上,剑眉微锁,已是情真意切双目灼灼。 “……” 他这样,凤凉凉就不知道怎么回话了。那时候她年纪小不懂事,眼里只有吃喝拉撒,到夜澜后,满心满眼装着清泽这个“漂亮的鸟窝”,压根就没想过旁的什么人。说来惭愧,与玄朝分别那么多年,她还真的一次都没想过他。 “阿瑶?” “呃……” 凤凉凉咬了咬下唇,有些不知所措。 大约是被她过于无情的态度伤到了,玄朝显得失望又失落,唇边的笑一点点消失,声音也低落下来,“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么……” “玄朝你别这样,我……” “不过没关系!” 她正想安慰安慰他,结果话未说完就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 “阿瑶,来日方长,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但你必须先嫁给我。” “胡说八道,谁要嫁给你了,还必须呢!” 凤凉凉真想再揍他,但碍于他的身份,她忍了,只用力挣开他的怀抱。以前在瑶山他就特别喜欢抱她,那时候她是凤凰原形,抱一抱不会怎样,可眼下她已修成人形,身为女子,怎可与男子纠缠不清,要是被别人看见了,那名声清白都没了。 玄朝显然没有想到男女授受不亲,他喜欢凤凉凉,自是想多与她亲近,便不依不饶地靠过去,不能抱她就拉住手不放。 “你再这样,就算你是天孙,我也揍你!”凤凉凉拿扇子敲他,力度不大,纯粹是不想被他拉着。 玄朝倏地严肃起来,道:“阿瑶,凤凰一族的寿命极短,三千年弹指之间。我是苍龙后裔,与我成亲可延长你的寿命,即便你现在还不喜欢我,但为了你的性命着想,你必须先嫁给我。” 话音落,凤凉凉尚未回话,另有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的性命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第40章 长夜漫漫 第四十章 * 突如其来一阵风起,水塘内涟漪层层,梨花落在上头很快就被掀到岸边。 寒风里传来熟悉的冷冷声,凤凉凉一愣,抬头一看,清泽披着外袍立在木桥那端,面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不少。 “师父……” “上神。” 玄朝这才放开凤凉凉的手,恭敬的对清泽行礼。 “出去。” 清泽少见的失礼,直接下了逐客令,且面露不悦神情冰冷。 “……”玄朝是个聪明的,觉察到他的不悦,顿一顿,颔首:“深夜潜入太曦宫却未知会上神,是玄朝没规矩,打扰上神了,玄朝这便退下。”说完回头看凤凉凉一眼,冲她笑一笑,接着化烟消失。 “咳……” 玄朝刚走,清泽便晃了晃身体瘫倒在地。 “师父!” 凤凉凉大惊,慌忙飞身过去。 “师父你没事吧?明明还很虚弱,为何要顶着风出来,要是一不小心又感染个风寒什么的怎么办?”她心疼地扶起他,小手为他拉紧外袍。 “没事。” 清泽淡淡接过话,而后在凤凉凉的搀扶下回到了内室。 “糟了!师父的药!肯定烧焦了!” 等清泽在卧榻上靠好,凤凉凉才想起后院的药罐来,刚才被玄朝一闹,她忘了看火,那药已经快煎好的,现在过去肯定糊了。 凤凉凉耷拉着脑袋坐在床边,不好意思的开口:“师父,是徒儿不好,药都糊了,只能委屈你再等一个时辰,徒儿马上去煎过。” “在这里就好。” “什么?” “把药罐搬到这里。” 清泽靠在榻上,乌黑的发丝散落下来,衬得一张脸更加苍白。 见他这样虚弱,凤凉凉心里难受,便依他所言将药罐搬到了内室里,坐在卧榻前重新煎药。离得近,她看得到他,心里也能放松一些。 “咳咳……” 房里十分安静,除了药汁沸腾后发出的响声外,就只剩下清泽时不时的咳嗽声。许是不想让她担心,他咳嗽时还刻意掩唇压抑着,脸别到一边,身体轻颤。 凤凉凉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一酸,眼眶渐渐发红,咸咸的泪珠顺着眼角往下落。怕被清泽看到,便背过身去,哭得厉害了,双肩耸动个不停。 清泽缓过气来,回头一看,马上就知道她在哭。默默看着,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只知有些许的不舒服,些许的想过去为她拭眼泪,再将她拥入怀中好生哄一哄。然他此时极为虚弱疲惫,方才用尽了全部力气才走到后院寻她,这会子已是精疲力竭,实在撑不住了。 “凉凉……” 他细若蚊吟的唤了声,之后便再次昏睡过去。 凤凉凉犹自哭得伤心,并未听到身后的呼唤,她亦是疲惫不堪,白日里好一番折腾,当下又熬了半宿为清泽煎药,哭了一通后便有些困乏,勉强看了一会子药罐,不知不觉卷缩在地上睡了过去。 …… 小窗未关,夜深露重,寒意渐生,微风从窗外溜进,痴迷榻上男子的清隽面容,便前赴后继扑过去,闹得他不得不清醒过来。 灯柱上的烛火已烧得差不多了,风起,烛光摇曳。 “咳咳……” 清泽口干舌燥,额上发丝已被汗水打湿,睡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是觉得有点冷才醒转过来的。他闭目冥神,双手捏诀调理了下·体内的气息,将魔气压下,待身体舒服一些后睁开眼,掀开被褥翻身下地。 药翁临走前给的丹药还是有些效果的,一觉醒来,药性挥发出来,他的精神已恢复了不少。 “好冷,夜澜怎么又下雪了……” 地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凤凉凉觉得冷,便口齿不清咕哝了一句。 “……” 清泽垂眸,眉头皱了皱,接着轻轻走过去,弯下身将她抱了起来,触手一片寒意,若真让她在地上睡一晚,次日醒来绝对生病。在夜澜时,冬日里天气严寒,她怕极了冷总是会变回原形,要么缩在言恒言夷的袖子里,要么三更半夜溜到他房里,自以为他睡着了不晓得,偷偷钻到他怀里取暖。 彼时凤凉凉还小,清泽明面上严厉,私底下却是很顺着她的。 若要细说他对她究竟是何情感,一时半会的,清泽还真回答不上来。凤凉凉不知道是,他与她,其实在几十万年前的女娲洞府里见过的,不过那时候他只有元神附在补天用的五色石里,他能看到她,她却修为浅薄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当年神魔大战爆发时,他还是个小孩子,父亲魂飞魄散死于魔族之手,他也命悬一线勉强保住元神。母亲为了三界的安危继续对抗魔族,不得已将他的元神放入五色石内暂养,后神魔大战,上古诸神大多与魔族同归于尽。受母亲临行前的托付,药翁到女娲洞中带走了他的元神,将他投到一株莲花上,经过二十万年的滋养,终于有了躯壳再生为人。 在女娲洞里的那几年,清泽与凤凉凉可谓是朝夕相处,对她印象十分深刻,晓得她是负责洞府杂役的小神,女娲对她颇为怜爱,但神魔大战爆发后没多久,他就再也没见过她。 再次相遇,便是在几十万年后的不周山了,她的元神从天而降落入怀中。 说起来,当年将她塞入死了胎的凤凰蛋里实属匆忙之举,那时魔族还未从不周山退去,他带着怀有补天神石灵力的她行事总归不太方便,便不得已让她以凤凰身份苏醒重生。之后实在是太忙了,抽不开身去瑶山把她带回夜澜,便施法变了只小兔到瑶山看着她。 玄朝初到瑶山时,清泽本想立刻赶过去带走凤凉凉的,后来看他没有恶意,加上手里事情多,便再次置她于不顾。 然天定缘分,不管分离几十万年还是几百年,兜兜转转,她终究还是来到了他的身边。 “师父……” 软糯糯一声呼唤拉回了清泽飞离的神思,同时有冰凉滑嫩的肌肤在掌心蹭了蹭,凝眸看去,他这才惊觉自己回忆往昔时无意识伸手抚着她的脸颊。 卧榻上,凤凉凉娇小的身子只占了很小的一片位置,整个人卷缩着躺在那,细嫩的小手抓着他的大手做枕头,粉唇上翘甜甜笑着,道:“玄朝你看,我终于得到世间最漂亮的鸟窝了……” “……” 清泽黑着脸抽出自个儿的手,提了提袖子欲起身离开。 “冷……” 就在这时,凤凉凉又皱起眉哼哼,翻了个身面朝上,两只小手到处摸索着找取暖的东西。 摸了几下摸到清泽的袖子,不管不顾用力一扯……后者毫无防备加之身体尚且虚弱,便晃了下栽倒在她身上,若不是他及时用手肘撑在榻上,恐怕会将她压醒。 三千青丝如瀑般在身侧倾泻而下,与她的发丝堆在了一起,二人靠得那么近,近到清泽眨眨眼,睫毛便会碰到她的眼睛。呼吸莫名其妙屏住了,胸膛里心脏跃动的声音陡然放大清晰,“扑通扑通”,一声声沉闷又快速。 “……” 清泽僵着身体,缓缓往后退了退,本欲退开的,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撩开身下之人落在脸颊边的发丝,指腹顺着精雕玉琢般姣好的容颜勾画,墨色的眸子升起几分探究。 凤凉凉大概是女娲捏出的所有人里最惊艳的一个,便是普通的凤凰躯壳,也难以遮掩她越长越妩媚动人的容貌。剪水双瞳,秋波细眉,冰肌玉骨,此时此刻,这些清泽从不留意的天资绝色一一放大在眼前,迷了眼惑了心,令他不由自主慢慢低头,双唇嚅动着,朝饱满水润的粉唇压过去。 “……” 只差分毫,他又猛地刹住,迷离的眸子瞬间清明,眉头一皱,面上浮现出不解和懊恼之色,顿一顿,抿唇直起身。突地,一只手勾住了脖子,不待他有所反应便往下一拉,薄唇贴上了两瓣柔软香甜的小唇。一刹那间,天地俱静万物皆息,他的脑中心上,就只剩下身下的凤凉凉。 心绪浮动,无法控制。 倏地,凤凉凉睁开了眼…… 第41章 机会难得 第四十一章 * 八方六合之内,不管人神魔,皆会做梦,凤凉凉幼时常做梦自己在某个洞府里累死累活的做杂役,后来到夜澜拜了清泽为师,有段时间里夜夜做梦得到了他这个世间最好看的鸟窝,再大一点便较少做梦了,偶有梦境,都是清泽教她学法念书,或是师兄们传授剑术。 春梦,是凤凉凉活了九百多年来,第一次做,梦里意淫的对象居然还是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师父,着实是将她吓了一大跳。 再说清泽,亦是被突然睁眼的她惊到,飞快地起身退开,谁知她也跟着起身,二话不说就往他怀里钻。 “凉凉。” 清泽沉沉出声,抬手隔挡着过分靠近的她。 “师父有何吩咐?”凤凉凉拿开他的手,下一刻猛地翻身将他压在了榻上,还将他一只手扣到被褥上,脑袋歪了歪,饶有趣味的笑开,粉唇一咧贝齿微露,“清——泽。” “……” 清泽不语,心弦却因她拉长了音的一声称呼震动一下。 “虽说师父貌美如花,三界觊觎者不计其数,可徒儿发自内心的对师父只有仰慕尊敬,委实没有旁的心思。” “……” “今夜怎会做这样一个梦?师父清心寡欲,断不会有寻常人的温情,我却做梦与师父肌肤相亲,倒真是稀奇了!” “……” 清泽一言不发,静静看着自言自语娇笑连连的凤凉凉,听她几句话,她这是以为自己在梦境里? “师父……” 凤凉凉忽又伸手抚向他的脸颊,冰凉的手指顺着他的五官游移,划过凌厉的剑眉、深邃的双眸、高挺的鼻梁,最后在略显干燥的单薄双唇周围来回摩挲。 “……” 在她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清泽淡然无波的神情有了一丝裂缝,对视小会儿,他竟然不太自在的半垂着眼眸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是这样一来,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纱衣白衫下明显的鼓起上。 “师父真好看~” 随着这话,她柔软的身子缓缓压下,与他坚硬的胸膛紧密无缝地相贴。 “够了。” 清泽的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声音沙哑的开口,同时挣开她没什么力气的手,握住她的肩膀要推开她。 “师父就是师父,便是在梦里,也这般严厉。”凤凉凉说着,抓了把他的发丝放到唇边吻了吻,湿漉晶莹的眸子笑眯眯的望着他,“徒儿又不会对师父做什么,只是想亲近师父罢了,师父何必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醒时我自然敬你畏你,但眼下是梦里,我想怎么便怎么。你是我朝思暮想肖想了数百年的漂亮鸟窝,从来没机会好好睡一睡,此刻难得能有机会将你压在身下,我若不好生睡你一次,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个美梦~” 言罢,双手双脚缠到清泽身上,脑袋枕在他颈窝处,脸颊蹭了蹭他的下巴,手指勾了好几缕乌黑顺滑的发丝不放,而后真的闭上眼睡起觉来。 “……” 清泽平躺在卧榻上,眼睛直勾勾看着头顶上方的漆红木梁,久久无语…… 凤凉凉倒真的好生睡了。 清泽瞪着漆红木梁看了半柱香,等身上之人呼吸平稳睡死过去,冷着一张脸将她轻轻放倒在榻上,又体贴地拉过被褥为她盖好,做完这些直起身要走,可看她睡得又香又甜,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生气。于是复又俯下身去,薄唇印上她软嫩柔滑的双唇,厮磨片刻,牙齿不重不轻地咬了一下,听她吃痛发出嘤咛才满意的退开。 凤凉凉侧了侧身,如初生婴儿般卷缩起来,她抬手摸了摸被清泽咬疼的唇瓣,细眉轻蹙,但没有醒转过来的意思,因为她实在是累坏了。 “……” 清泽已从刚才的旖旎中抽身,满脸冷漠寡情,墨色的眸子里一丝半点的情·欲都无,他旋身离开,一步都未停留,一眼都未回头,仿佛前一刻什么都没发生过。 …… 次日,几只小雀落在窗外的梨树上“喳喳”吵个不停。 凤凉凉在榻上翻来覆去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爬起来,一道法术赶走了小雀,而后伸了个懒腰,抬手揉着眼睛,迷迷糊糊打量着四周。 哦,这是师父在天宫的入寝之处…… “啊!师父!!” 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凤凉凉这才发现自个儿正躺在清泽睡觉的地方,但清泽却不知道在哪。 地板上还立着药炉,药罐纹丝未动,显然无人打开过。 凤凉凉急匆匆套上鞋子,到外面寻清泽,还好他并未离开太曦宫,只是在大殿内闭目静坐调理气息。 药翁拢共就给了两帖药,本是要她给清泽煎两日,两日后他再来查看伤势,有所好转便继续吃,没有就换个方子,结果她一晚上就把两天的药给败光了,师父却一口都没喝上。 “师父,徒儿昨晚怎么会睡着了呢,是师父把徒儿抱到床上的么?”她抓一抓凌乱的发髻,懊恼不已,“徒儿真不像话,给师父煎药来着,怎么能睡着了。” “无妨,你再去找药翁取一次便是。” 清泽闭着眼睛端坐,周身灵力游走,看面色似乎比昨晚红润了一些,说话时也更有力气。 “好,徒儿马上去。” 凤凉凉依然担心着他,便连忙转身朝外走,打算这次去多要几帖,万一又给烧糊了,也能有多余的再煮。 …… 凤凉凉前脚刚走,后脚灵赟来了,少见的穿着一件绛红色广袖长袍,内里并未着中衣,只有裹胸和短裤,纱质的外袍有点子透,隐约可见她雪白修长的双腿。 “灵赟见过大哥。” 她款款飘入大殿,在清泽面前屈身行礼,胸前山峦起伏,顿一顿,提高手里拎着得食盒,打开后,里头搁着一枚散发着诱人光泽的仙桃。 “大哥,这是我特地求天后恩赐的灵山仙桃,你吃了它,身上的伤便能马上好全。” 灵赟楚楚动人的笑着,双手捧着仙桃递到清泽面前。 清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少顷,第一次主动握住她的手腕,身体微微逼近她,幽幽启唇:“你很想得到我?” “……大哥在说什么,灵赟不知。”灵赟笑意不变,眼睛一眨不眨的与他对视,“这是天后亲赐的仙桃,还是天帝亲手洗干净的,怎么,大哥不吃?” “用‘春宵’来洗仙桃,天帝真是大手笔。”话音方落,他又勾唇一笑,语调上扬,拿过仙桃道:“恭敬不如从命,清泽,遵旨。” 闻此言,灵赟眼睛一亮,末了伸手去解外袍上的盘扣,“大哥,‘春宵’可是司命花费数千年才得一瓶的灵水,我们……莫要辜负了他的辛劳,还有天后天帝的一番美意……” 第42章 这个师父有毒 第四十二章 * 太曦宫外,百米左右, 匆匆忙忙要去药翁那取药的凤凉凉并不知道清泽正被灵赟虎视眈眈, 她一心想快去快回, 好早点给清泽煎好药服下,却不知灵赟来时吩咐了仙兵以各种理由借口拖延她回去的时间。 ‘春宵’, 听名字便知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司命当年费心调制此药,乃是为了下到魔族魔尊身上去, 异想天开待其欲·火焚身不能自己时, 潜入进去的仙族卧底能伺机暗杀。谁知人没杀成, 倒折了仙族一名敏捷聪慧的上仙,此后该药被天帝列为禁药,仅有的几瓶皆让司命封存起来。 天帝今日用春宵洗了仙桃,又让灵赟穿成这样送过来, 清泽就是傻子,也知晓他们是何意。 “大哥, 并非是我们不信你,只是你对那凤凰妖, 实在是太上心了一些。”灵赟吐气如兰, 吃仙桃的分明不是她,她却比已经吃下仙桃的清泽还要按耐不住,像条蛇一样缠在他怀里, 手指拨开他垂落到身前的长发, 暧昧地从领口伸进手。 清泽目不斜视端坐着, 气息平和,神情冷漠,不知是仙桃的药效还未发作,还是他在隐忍着不将灵赟扑倒。 “我终于……得到大哥了,哪怕是用这样的法子,能得到大哥,灵赟还是非常的欢喜。” 灵赟一点一点扯开他的衣袍,手指在坚硬滚烫的胸膛上游移,手法颇有技巧,好似对男女之事甚为了解,轻揉慢捻,还埋下脸凑过去啃咬吮吸。 “……” 清泽一点反应都没有,任凭灵赟上下其手。后者努力讨好诱惑了半天,见他没什么反应,不肯相信,壮着胆子往他身下探去,终于发现他是真的对她没有任何感觉。 “我不信!连石头心肠的大伯沾了‘春宵’都不能自己,你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死气沉沉的清泽无疑激怒了灵赟,她用力推倒他,骑在他身上脱光了自己的衣服,接着使出浑身解数撩拨勾引,然而不管她怎么做,身下之人始终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够了。” 在灵赟要去扒清泽的裤子时,他开口了,接着抬手将她从身上推了下去,毫不留情地推落到地上。 “大哥!!!”灵赟眼中怒意翻涌,一张脸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灵赟。”清泽缓缓起身,修长的指整理着自己的衣衫,穿好靴子下了软榻,居高临下瞥着她,“我早便与你说过,我对你没有任何的想法,就算你今日做到这种程度,我与你也绝不可能。” “大哥……”灵赟泫然欲泣地扯住他的衣摆,她一个女儿家,为了他,都做到这样的份上了,他却说出如此伤人的话,一定是因为那小畜牲,一定是!“大哥对我没感觉,难不成是对那小畜牲有?我马上就去杀了那小畜牲!”说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旋身穿好衣衫,高高扬手抽出烈焰腾腾的玄火鞭。 “适可而止吧!” 清泽单手扣住她手腕,力道大的要捏碎她骨骼,再往后重重一甩。 “我敬你是天宫郡主,昔日又曾有恩于我,待你也算仁至义尽。” 闻此言,灵赟冷笑出声:“可笑,大哥何时对我有过好脸色?” 清泽背对着她,冷冷道:“凭你方才的冒犯,换作旁人,早已灰飞烟灭于白泽剑下,我对你,确实是仁至义尽了。” “……” 灵赟不语,上下牙关咬紧,手中握着的玄火鞭烈焰高涨,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对面前的清泽动手,得不到就毁掉!她无法拥有霸占的东西,谁也不配得到!但考虑到实力悬殊,她忍了,可不愿就这么输了,还输的那么颜面无存! “清泽我告诉你,此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最好是能时时刻刻看着那小畜牲,否则但凡有一点的机会,我一定让她也尝尝今日我所受到的屈辱!” 听了这话,清泽侧了侧身,目光如同万年寒霜暗藏杀机,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背在身后的手也握成了拳头,周身肃杀之气大盛。 “呵!大哥莫非想杀我不成?” 灵赟无所畏惧地抬高了下巴,在软榻上移动一下,换了个妖娆勾人的姿势,掩唇一笑:“大哥敢杀吗?我可是天宫郡主,我大伯捧在心尖尖上疼着宠着的旧爱之女,还是保护众仙守卫仙族的女战神,手中掌有数万仙兵仙将。大哥再厉害,能和整个仙族、整个天宫为敌吗?” “滚出去。” 清泽一字一句,森冷的盯着她。 灵赟扬了扬脸,讥讽的看他,“此处乃天帝赐给你的宫殿,我只要说几句话,他便能让太曦宫易主,你要我滚?呵,该滚的是大哥你吧,后日便要领兵前往不周山,此去凶险,大哥可要保重呢~”顿一顿,甩了甩玄火鞭,从榻上站起来,“对了大哥,那小畜牲不是要下凡历劫六十年吗,你说……司命要怎么来写她这六十年,给她安排个什么身份好,奴隶?丫环?都不好,看她生得如此貌美妩媚,连我大哥都被勾了心神,不如……不如就让她做个人人都会拜倒在她裙下的风尘女子好了!” “……” 刹那间,太曦宫内外冷若寒窑,十里之内冰天雪地,狂风肆虐。 “呵呵。” 灵赟扫一眼被寒冰封住的周遭,仗着清泽不敢真的伤她,继续摆着一副嘲讽的嘴脸。 “……” 清泽已一个字也不想和她废话下去,挥手让周围恢复原样,大踏步离开了太曦宫。 …… 突然一阵寒风吹来,被仙兵挡在回廊上的凤凉凉抖了抖,抬手环住自己,有点奇怪的张望着四周。 “好端端,怎么有点冷的感觉。” “阿瑶~~~” 刚咕哝完,便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自后靠了过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凤凉凉对天翻了个白眼,抬起脚朝后重重一踩。 “哎哟哎哟!阿瑶你怎么又打我?” 玄朝没有防备被她踩了一脚,吃痛退开,哼哼唧唧满脸不爽。 “男女授受不亲,没人教过你吗?”凤凉凉回身斜他一眼。 “大胆,竟敢对天孙殿下无礼,还敢动脚伤他!”依灵赟之命拦着凤凉凉不让她带药回去的仙兵正愁没理由修理她,咋一见她拿脚踩了玄朝,顿时面露喜色大喝出声,说完还想动手去拉她。 玄朝身形一动,眨眼间挡在了凤凉凉面前,不知从哪变了根树枝出来,照着两名仙兵的脑袋就敲,“谁让你们凶她了?知不知道她是谁,她可是本殿下即将迎娶过门的娘娘,以后见了她都给我规矩一点,谁要是敢对她不恭敬,我就让我爹打发他去不周山打仗!” 一听“不周山”三个字,两名仙兵吓得跪倒在地,连声哀求道:“殿下恕罪,小仙知错,还请殿下千万不要让小仙去不周山。” 不周山是个战火不断的地方,魔族几乎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真不知哪来那么多的兵力和精神,乐此不疲攻打了万年有余,折在那的仙兵仙将不计其数。像他们这种修为浅淡的小仙,只能扛着兵器巡逻巡逻天宫装腔作势罢了,真要有敌人来犯,恐怕还没出声就被对方灭口了。 玄朝不想再看两个仙兵胆小怕事苟且偷生的嘴脸,便挥手要他们退下。 “不周山很吓人么?他们干嘛那么害怕?” 她的大师兄常年镇守不周山,极少回来,但每次回来也没见他露出什么害怕担心之类的神色,为何这两个仙兵却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玄朝道:“不周山常有魔族进攻,故而战火连绵死伤无数,那两人是狐假虎威之徒,害怕也在情理之中。”说到这,有些奇怪的看她,“话说不周山近日有大量魔族精兵来攻,你师父后日便要领兵前去退敌的,怎么,他没告诉你么?” “……” 凤凉凉略略蹙眉,握紧了手里的药包,随即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太曦宫方向跑。 “哎阿瑶,你跑那么快作甚?” 身后传来玄朝不解的问话,凤凉凉已无心再听,她只想尽快回到太曦宫,再好好问一问清泽点兵去不周山是怎么一回事。他吐了那么多血,脸色又那么难看,昨日未服药,只今明两日怎可能好全伤势? 心里着急,脚下跑得便快了些,偏她向来没平衡感,平地摔是常有的事,这会子跑得那么急,在下一节台阶时果然摔倒了。 “阿瑶!” 玄朝在后头追着,见她摔倒,正欲飞身过去,但有人又一次先他一步抱起了凤凉凉。 “师父……” 嗅着熟悉的幽幽清香,凤凉凉不用抬头也晓得抱起自己的人是谁。 “……” 清泽没有应她,单手扣着她的腰,双眸凌厉面色阴沉。 玄朝觉察到了他身上迸发出来的戾气,疑惑之际没敢靠太近,只在几步外站住,对他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 “师父,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看起来很不正常……” 凤凉凉原想问不周山的事,抬头一看,却见清泽发丝撩乱满头大汗,向来白皙的面庞异常红润,双唇更是微微发黑的暗红,模样瞧着像是中毒了。可在这天宫,又有谁能对他下毒,或是敢对他下毒还不被他发现? “无妨。” 清泽淡淡丢出两个字,之后揽着她行气飞离,如流光般冲出南天门,直往千里之外的夜澜飞去。 “师父,你真的没事吗?” 凤凉凉弱弱发问,因飞行速度过快,导致她受不了寒风而不得不将脸埋在他怀里。不知为何,她觉得此刻的清泽似乎心情很不好,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阴冷,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还让她有点害怕。 “……” 清泽可能真的心情很差,一路上一个字儿也不说,疾行飞回夜澜,落地后松开了她,甩了甩袖袍自顾自往前走。 “上神回来了,我等拜见上神。” 看守山门的弟子见了清泽,忙跪到地上行礼。 凤凉凉在后边仔细一看,蓦地发现清泽今日所着的衣衫是夜澜时的常服,但不知发生了什么,平整服帖的衣衫有许多的皱褶,有几处还开线撕裂,好似遭受过什么暴力的对待。 清泽为人严谨,又是挺看重自己形象的那种,除了私底下穿睡袍时很随意,对外示人他总是仪表堂堂一丝不苟的,此刻却是这番模样,着实让凤凉凉担心。 她快步追上去,绕到他面前,踮起脚摸一摸他的额头,触手热烫得犹如碰了一块火里烤了许久的铁块,令她大惊失色。 “师父,你病了!” 是发热么,还是真感染风寒了? 凤凉凉又心疼又着急,赶紧招呼守山弟子过来扶清泽进去休息。 “言夷在哪。” 清泽拂开守山弟子伸过来的手,沉着一张脸问道。 弟子道:“回上神,近日有不少外海的小妖从不周山那边偷渡过来,搅得东海秩序大乱频发偷盗斗殴之事,言师兄大为苦恼,今日邀了掌管无际海海域的水君在边界相会,要把那些偷渡过来的小妖都引渡回去。” 听罢,清泽旋身便往两海交界处飞去。 “师父!!” 凤凉凉担心他,可她还没学会御物飞行,只得拜托守山弟子送她过去。 守山弟子飞的速度要比清泽慢很多,等两人落到交界处时,就看到言夷跪在地上,身后稀稀拉拉跪了一地的弟子,个个都是一脸憋屈的模样。 “几只鲛人罢了,留它们在东海,谅它们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此事就这么定了,你随我回夜澜,我还有别的事要你做。” 清泽冷着一张脸下了命令,说罢转身要走,见凤凉凉站在后边,愣了一下,扬手将她吸到身边,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嫌地就搂进怀里。 “师父,大家都看着呢,你、你先松开徒儿。” 凤凉凉面上一赧,清泽私底下与她偶有亲密之举,但从未在人前如此过,此刻突然这般,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小声提醒他。 清泽一眼都不看别人,只盯着怀里的凤凉凉,抱起就走。 又是一阵风起烟散的,小岛上只剩下言夷等人。 “言师兄,上神也太独·裁了吧!他平时就不管东海的事儿,哪知道大家伙为了维护东海的平静付出了多少努力和艰辛,他倒好,整天坐在夜澜山里什么也不干,就只会动动嘴皮子命令言师兄做事。这算哪门子的东海水君,依我看,还不如言师兄继任水君更名副其实!” 负责看管东海的弟子愤愤不平的嚷嚷,方才清泽不管不顾留下性情暴戾名声很臭的鲛人,无疑是激怒了平日里就对他积怨已久的众人。 “就是,上神根本就不管东海的事,都是言师兄不辞辛劳事事亲力亲为。鲛人这种妖孽,脾气不好又喜欢到处溜达,仗着模样媚人,到处招蜂引蝶的!才来东海几日便拆散了好几对恩爱夫妻,如此孽畜,怎可留下,当引渡回无际海才是!” “还有啊,大家都看到了,无际海的水君多嚣张!压根就不把言师兄放在眼里,还取笑言师兄只是个跑腿办事的,手里一点实权都没有还敢和他争辩较量。” “那些妖怪鲛人,明明就是从无际海跑过来的,他们还不承认!都知道夜澜上神向来不管东海的事,还硬是要上神出面他们才肯交涉,这算什么事啊!真是气煞我也!” “依我看,上神许是被那凤凰妖迷了心神了,不然怎会如此糊涂荒唐?” 一人回忆刚才清泽抱着凤凉凉之事,大着胆子开了口,他这一说,其他人纷纷附和起来,不敢直接说太多清泽这个上神的坏话,便把过错都推到了凤凉凉身上。 “大家消消气吧,我想师父下这个决定,总是有他的道理。” 沉默许久,言夷说话了,从地上站了起来,提了提长袖,回身温和安慰众人。 “唉,言师兄就是太大度和善了……” “……” 言夷但笑不语,眸中泛着不知名的神色,又好言劝慰众人一番,驾云飞回夜澜。 …… 再说先走一步的清泽和凤凉凉,一回去,他便说要沐浴,让她去准备热水。 凤凉凉觉得今日的清泽太反常了,可问了多次他都不回答究竟发生了何事,最后只好忧心忡忡地去准备沐浴用的物件。 “师父。” 半柱香的功夫,言夷回到了夜澜,入得正殿后,同手持一卷竹简的清泽行礼。 “你随我来。” 清泽见了他,立刻放下手里的竹简,起身大踏步往外走。 “是。” 言夷跟在后头。 彼时金乌归山,半遮半掩坠在远处,橘色光芒浸透云霞,使得那一方天际霞光满天甚是好看。 夜澜山高视野好,微风徐徐,虫鸣轻响。 清泽未束好的发丝随风飞舞,便是着一身有瑕疵皱褶的普通长袍,气质依然清逸出尘绝世独立,浑然而成的上神仙姿。 言夷随他走到山门口,眼中有疑惑,但并未开口询问。 守山弟子恰好是换班时间,见了清泽,忙先行礼。 清泽照旧没理他们,倒是言夷冲他们笑笑,要他们起来。 “不日,我便将去往不周山,此去恐怕要一段时日。” 行至山门口的一块大石头上,清泽仰头望着天际,沉沉出声。 “师父放心,徒儿一定打理好夜澜上下,东海诸事亦会井井有条。”言夷拱手回到。 “夜澜和东海如何无所谓,你只要照顾好凉凉便可。” “……” “我会加固外围和后山的结界,等我走后,你要看住后山,不得让任何人进去,也不得让任何人出来。” “师父要关小七师妹禁闭吗?” 言夷皱了皱眉,先前在天宫发生的事,他在东海有所耳闻,也知道凤凉凉要下凡历劫的事。可听清泽此刻的意思,是不想让凤凉凉下凡,而是要把她关在后山。 清泽捏指掐诀,催动体内真气灵力,广袖飞扬衣袂翩翩,道道蓝色光芒自指尖射出,融入到夜澜外围的结界里,加固了薄薄一层的结界。 “咳!” 待收回手时,身体摇晃了一下,额上汗水濡湿了发丝,双唇微微泛白。 “师父?” 言夷不曾见过清泽这般狼狈虚弱的模样,惊讶之余忙上前扶他。 “无妨。”清泽依旧淡淡的口吻,不要他的搀扶,自己慢慢往回走,“你记住我的话便是。” 言夷便点头:“是,徒儿记下了。” “……” 清泽脚步虚浮,见此情形,言夷想再上前搀扶,但还是被他拒绝。 言夷无奈,只得目送他独自踉跄着回后山。 …… 夜幕降临,弯月初升,皎洁月光透过竹林斑驳落于地上。 凤凉凉坐在竹屋前边,翘首以盼,巴不得早点看到清泽,她很担心他,要不是他吩咐了不许出后山,早飞奔出去寻他了。 “咳咳……” 远远传来几声咳嗽声,凤凉凉一听,整个人从台阶上弹起,离弦之箭般冲向声音的来源处。 绕过竹丛一看,果然是清泽回来了。 “师父!” 凤凉凉叫了一声,快步朝他奔去。 清泽立在山坡下,手撑着一株松树,披头散发剧烈喘气,时不时掩唇咳嗽。 “师父——” 凤凉凉到面前时,恰好看到他细白指缝间溢出点点鲜红,怔了怔,惊慌的不行,揪着他袖子连连问他:“师父你怎么了,是不是体内的伤,怎么又吐血了呢,不是说只是几道天雷没关系的吗?师父,你别吓我,师父,呜……” “哭什么。”清泽声音沙哑,强撑着身体往前走,“水准备好了吗?” “师父……”凤凉凉还是哭,颤巍巍地扶着他,“都准备好了,师父,可是你这样,能自个儿沐浴吗?” “……” 清泽不说话,等走到竹屋内了,才垂眸看着凤凉凉,她正哭得伤心,泪珠似断了线的珠子一粒粒往下落,巴掌大的小脸满是泪痕,小鼻子一抽一抽,瞧着可怜兮兮的。 “我不会死,你不用这样哭。” 他抬手为她拭泪,末了背过身去,张开双手,“为我宽衣,凉凉。” “师父?” 凤凉凉愣住。 清泽背对着她,语调没什么起伏的:“你不是担心我会死吗,那就为我宽衣,今日……伺候我沐浴吧。” “……” 这下凤凉凉连哭都忘了,咧着嘴傻乎乎看着他。 “怎么,不愿意?”迟迟不见她有动静,清泽回过头来,墨色的双眸深邃暗沉,全无往日里的清亮。 “是,师父。” 凤凉凉回过神来,唯唯诺诺点了头,接着低着头走过去为他宽衣解带。 外袍、中衣、长衫、里裤…… 脱到最后一件时,凤凉凉到极限了,一张脸已经红的像抹了浓浓的胭脂。 还好清泽并不为难她,穿着仅剩一件的短裤坐到了木桶里。 “水里的草药是药翁给的吗?” 他闭着眼靠在木桶边沿,只留肩头,其余部分都隐在厚厚一层的药草下方。 “恩,之前去取药,药翁给我的。” 凤凉凉细若蚊吟的应声,脑袋快垂到胸口了,为清泽宽衣,从头到尾她就没抬过一次头。 “……” 清泽半睁开眼,看着浮在水面的花叶,真巧,都是些解“春宵”药效的药草。看来药翁不同意他先前提的双修之法,那么凤凉凉呢,她是什么想法?想罢,举目朝木桶外望去,见她还站在原地,头低低的,两只小手紧张地揪着自个儿的衣衫。 她应该会害怕吧…… 清泽这么想着,收回目光,淡淡道:“你下去吧。” “……” 出乎意料的,凤凉凉并未依言下去,而是慢吞吞挪到了他身后,顿了一小会儿,鼓足了勇气伸手抚上他的长发,“徒儿担心师父,还是让徒儿伺候师父沐浴更衣吧。” “……” 清泽抿了下唇,接着身体往前移了移,给她清洗的空间。 凤凉凉一颗心“嘭嘭嘭”剧烈跳着,好半天都不能平静下来,双手更是努力了好几次,才勉强不发颤。她从木桶里掬水,浇到乌黑的发丝上,极有耐心,一撮一撮分开梳理清洗,等洗好头发后,将乌黑顺滑的发丝撩到清泽身前,他宽阔的后背便露了出来。 “师父……” 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因为凤凉凉看到清泽的双肩后背,几乎没有一处地方是好的,到处都布满了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疤痕,不仅是后背,绕到身前,胸膛处亦有骇人的伤疤,形状大小不一,疤痕新旧都有,显然是不止一次受得伤。 “这些疤痕……”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凤凉凉甚至失控地抱住了清泽的脖子。 “哭什么……” 清泽没什么反应的低声,这满身的伤痕,对他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想便知道,从一株脆弱的莲花里再生,若不是经历千辛万苦生死艰险,又怎能变成今日名声大振威慑三界的夜澜上神。 受伤对清泽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而且他并不在乎自己每一次受伤会不会死,只要能完成心里想完成的目标,哪怕是只身一人去蓬莱与上古邪魔搏斗也无所谓。 他有个一直都想完成的目标,那就是救出自己的娘。混沌封印不是问题,他会找到解决的办法,而在那之前,他要先集齐补天神石,免得不周山祸事不断,耽误浪费他的时间。 “疼吗?” 凤凉凉呜咽着,放开他,手起起落落好几次,不敢去碰他身上的伤疤。 “不疼。” 清泽莫名不喜欢她哭,许是以前常看她哭,这会子她又眼泪汪汪的,看多了有点烦。 “你出去吧。” 他总不能老是为她拭泪,这可不是个好习惯,拭泪……隐约也意味着心疼。 清泽认为自己要走的路非常凶险,指不定哪天就把命搭上了,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拒人于千里之外,对任何人都冷面冷心不苟言笑。收凤凉凉为徒的初衷真是为了补天神石,只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概是日久生情,他对她有时候确实宠爱的过头了点。 其实他把一切都想好了,等凤凉凉从凡间带回女娲后人,他便将她体内的补天神石之力抽离出来,再想法子延长她的寿命。事事妥当了就逐出师门,送她回瑶山去,不让她沾惹三界的是非。 又仔细想想,多半是觉得凤凉凉太蠢了,心思这么单纯,还是待在瑶山就好,免得灵赟和天帝不放过她。 “凉凉,出去煎药。” 实在是不想看她在面前落泪,便寻个了由头要她出去。 凤凉凉抽抽搭搭应了声,抱着他换下的衣衫往外走。 “不用洗了,直接用法术烧毁便是。” 清泽厌恶的看着曾经被灵赟触碰过的衣衫。 “是,师父……” 凤凉凉虽不知他为何要烧了这些衣衫,但看他满脸不快,便没有出声询问。 “……” 清泽看着她走出门去,深吸一口气往后靠到木桶边沿,竖起两指点在胸膛处,冰魔兽留下的黑色爪印便渐渐显现出来。方才为了不让凤凉凉担心,他用障眼法藏了起来。 冰魔兽不愧是上古邪魔,被它所伤,数日不见好,恐怕真得闭关静养才可逼出魔气。但眼下不周山局势严峻,魔尊之子亲率大军突袭,他若不去,万一出事,后果将不堪设想。 思来想去,竟真的只剩下委屈凤凉凉双修这个法子。 清泽抬手捏了捏额头,一想到凤凉凉,头就有点疼。 心中挣扎纠结,一直到木桶里的水凉了,才站起身来。望着浮在水面的一层药草,他莫名烦躁,暗道药翁多管闲事,就算他想睡凤凉凉又有何不可,已经与他解释过是为了疗伤,没有私情,他却不信他。不只是药翁,天宫众仙也是如此,收个女徒弟便说三道四指指点点,天帝天后还敢威胁强迫于他,真是可笑! 思及今日太曦宫一事,清泽未消的怒意渐渐涌上,他从木桶里跨了出去,随手扯了宽大的外袍披到身上,其他衣衫不穿,赤着脚往外走去。 竹屋外暗沉沉一片,拐角处屋檐下,一个小火炉亮着,炉前坐着还在抹泪的凤凉凉。 “师父?” 大约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她怔了一下,回过头来,见清泽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出来,还没穿鞋子,忙小跑着奔过来。 “师父怎么这样出来了,快进去,头发这么湿,又不穿鞋,你身体如何能受得了。” 她急乎乎说着,推搡着他,无意撩开了随意披着的外袍,精壮的胸膛便露了出来,手指落到上头发现温度惊人,好像发热生病了般。 “师父你好烫!” 凤凉凉惊叫,担心他是不是感染风寒了,忙推着他要他进去,别出来吹风。 “凉凉。”清泽沉声叫着她的名字,双目灼灼,里头似有火焰燃烧,在黑暗中亮的惊人。“我受了伤,需要你帮我疗伤。” 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原由。 “什么?” 凤凉凉肯定听不懂,睁着眼愣愣凝望着他。 清泽一本正经面不改色,抬手握住她的腰,另一只捧起她的脸,渐渐凑近,哑声道:“我要双修取你体内的补天神石之力疗伤。” “……” 凤凉凉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珠子,以为自个儿出现幻听了。 清泽却一个瞬移带着她到了屋内的榻上,再一个法术变去她身上的衣衫,高大的身形犹如一团阴影压下,令人窒息的恐惧感。 身下之人肤如凝脂,雪白娇小的身子与深色的被褥形成鲜明对比,又因恐惧而颤抖不止,动人风景迷人心眼。 清泽不知男女之事,只晓得要如何取灵力,纵然凤凉凉的身子令他动情,却还是一板一眼直入主题。 他说“你莫怕,若是疼,我会打晕你”,这样说完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就彻底剧烈地撕裂了她…… 凤凉凉惊恐地蹬着脚,像一条离水的鱼,被人狠狠按着不能动弹,对方拿着把刀毫不留情的凌迟撕碎着她。她剧烈反抗,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呼吸静止,绝望又痛苦的从齿缝间泄出一声哀嚎……下一刻就被清泽打晕了。 “……” 沧海桑田,元神归位后,有一段时间里,每每清泽与凤凉凉亲近,她便会想到两人初次相欢时毫无经验宛如傻子般的他。技巧不行还强要,为了不让她疼居然动手打晕了她,实在是太好笑了,令她常忍不住在他身下笑得花枝乱颤不能自己,一连数次如此,清泽被她激怒,木着脸去小三师兄房里待了数日,等回来时,凤凉凉笑不出来了…… 第43章 师父无耻 第四十三章 * 犹如置身深渊,严寒刺骨, 压抑窒息。 凤凉凉佝偻着身子, 有些哆嗦地移动了下手, 便见纤细莹白的手腕上有着一道显眼无比的红痕,还泛着淡淡淤青。 竹屋内寂静一片, 帘外灯柱上的烛火昏黄微弱, 卧榻上只有她一人,下半身好似被人硬生生劈开, 已疼的几乎麻木。 “师父……” 纵然被清泽那般残忍的对待, 此时的凤凉凉依旧未对他有怨怼之心, 醒来不见他,第一反应是寻找。 从榻上缓缓支起身,眼睛茫然的环顾着四周,大脑一片空白浑浑噩噩的, 她傻乎乎坐了半天,无意识动了下腿, 结果牵动某个受伤的部位,疼痛令她瞬间清醒过来。 凤凉凉倒抽几口冷气, 末了掀开被褥去查看, 只看了几眼就满脸燥红,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天呀!师父都对她做了什么,他、他……他是吃错药还是魔怔了!怎可对她做这种事? 如此想着, 又觉难堪, 见清泽不在屋内, 便想先逃离现场再说。 于是龇牙咧嘴忍着疼下了床,甚是艰难地弯下腰去捡地上的衣衫,好不容易才全部捡起来,没来得及穿呢,房门从外被人打开,一袭深色睡袍的清泽端着盆水站在那。 “……” “……” 四目相对皆是无言,最后是凤凉凉先反应过来,惊叫一声抱着衣衫往后躲到榻上,拉了被子将自个儿从头到脚盖住,像个糯米团子般卧在榻上。 清泽神色不变,大踏步入得屋里,将木盆搁到架子上,再到塌边去拉被褥。 “不要不要!” 凤凉凉在里头闷声闷气的拒绝他打开被褥。 “出来。” 清泽没耐心和她玩这种拉被子的游戏,便一个使劲掀开,却不见有人,只见一只黑不溜秋的小凤凰躲在衣衫里。 “变回去。”他道。 “师父……”凤凉凉顶着衣衫偷看他,委屈巴巴,“我没穿衣服,不能变回去,除非师父出去……呀!” 清泽一个手指头过去,白烟散开,披散着长发的凤凉凉现出身来。 “师父你!” 男女授受不亲可知,他怎能如此待她! 清泽神情淡淡,启唇:“把腿打开。” “……” 凤凉凉手一抖,差点一巴掌呼过去,幸好理智让她忍住了,抱着衣衫往后躲,小脑袋拼命地摇。 “……” 清泽垂眸瞥她一眼,伸长手握住她一只脚的脚腕,稍稍使点劲儿就拉到了面前,随后不待她挣扎便一道法术定了身。 “……” 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凤凉凉捂着脸躺在床上,羞愧的快要昏厥过去。清泽却从头到尾面不改色,清洗上药一气呵成,最后还取了干净衣衫过来为她穿好。等一切处理妥当了,才解了法术。 身子一能动弹,凤凉凉没忍住,一脚踹向他,结果刚一抬腿又牵动伤口,疼得落回榻上。 “破皮,肿了,刚上好药别乱动,除非你想再让我上一次。” 清泽背对着她,凉飕飕的说着话。 “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 凤凉凉挣扎着坐起来,认真的询问他,虽说内心深处她对清泽确实有那么一星半点的龌龊心思,但也只敢幻想幻想,偶尔做个春梦罢了,两人要真是有什么突破师徒关系的发展,她又胆怯不安觉得无法适应。 幸好屋内烛光微弱,脸再红也不用担心被人看见,否则凤凉凉真不知要以何面目来面对清泽。小三师兄一直都教导她要尊师重道知礼懂事,更要晓得何为男女授受不亲,非两情相悦,不可轻易失了清白丢了真心。 清泽今夜如此待她,可是因为心里喜欢她,才会……思及此,壮着胆子弱弱出声:“师父这般对徒儿,三师兄说这是夫妻之间才可以做的事情,师父是徒儿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 “你从来就不只是我徒弟。”他快速截断她的话,声音清冷,“方才之举乃事出有因,不日我便将前往不周山,然为你承天雷玄火,身受重伤,不得已才以此法取你体内的补天神石之力疗伤,没有其他意思。” “什么?”凤凉凉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为了取你体内补天神石的灵力疗伤。”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听着似乎不太高兴。方才之事,他刚一进去,见她流血又痛不欲生的,不懂此事的他便惊慌地退了出来。短短片刻,灵力未得,白得了一场惊吓,故而此刻有些恼羞成怒。 “只是为了疗伤?”凤凉凉颤着声音,瞪大了眼盯着背对着自己的清泽,“师父是说……夺徒儿清白之身……只是为了疗伤?” “正是。” 清泽语调平平的回她,淡淡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 凤凉凉默默听着,便是看不到他的脸,也能猜到此刻他必定是面无表情双眸冷漠。一刹那间,身上的痛楚仿佛没那么强烈了,因为心中陡然升起的悲凉凄楚铺天盖地淹没了她。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的悲哀、难过,除此之外又有巨大的愤怒和屈辱涌上心头。 “清泽,你还要不要脸!” 她实在是太生气了,导致心里对他的怨恨超过了畏惧,从榻上起身下去,几百年来,第一次敢指着他连名带姓大骂。 “我敬你为师,你如此待我,不觉无耻吗!” 真真是气得心肝儿疼,他不爱她又强要她,技术那么差弄得她差点疼死就算了,事后还摆着一副无动于衷的脸说什么夺她清白只是为了疗伤,听听,这是人能说出的话吗,亏他还是她师父,衣冠禽兽!不,禽兽不如! 越想越生气,凤凉凉真扬起了手要打他。 清泽猛地抬头,目光凌厉的看着她,“事出有因,无奈之举,为天下苍生,你我清白算什么?” 叫他这样凶巴巴的一瞪,凤凉凉有点怂,高高扬起得手也放了下来,“你!”他拿天下苍生来压她,她还能说什么,何况睡都睡了,再生气又能怎样。 泪水不知不觉涌了出来,“算了!”她抹一把脸上的泪,转过身去不想看他,故作平静的说:“今晚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从此以后你我师徒是做不了。你的教导之恩,我很感激,但你这样对我,我不可能再待在夜澜,今后我回我的瑶山,你也别再管我,我们此生不必再见!” “你试试。” 清泽阴森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 凤凉凉正欲再回几句话气他,谁知刚一开口就被他打晕了。 “……” 望着倒在怀里的凤凉凉,清泽一张脸可谓是青青白白十分难看,他把她放到榻上安置好,又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则在旁边坐着生闷气。 局面演变成如今这样,当真是他没有料想到的,凤凉凉的反应太激烈了,张口就说要走,还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气的他干脆一掌劈晕她,免得她再说下去,指不定他会不会失去理智对她动粗。 “春宵”的药效,换作往日的他自然是没有用的,但眼下他体内有冰魔兽的魔气,受魔气影响,“春宵”多半还是有影响到他,不然今夜他也不会那么烦躁易怒。 “凤凉凉,你真是可以的很。” 能把他惹怒还表现出来,确实长能耐,有本事了。 …… 次日。 凤凉凉醒转过来,一哭二闹三上吊,清泽很冷静,一道法术就解决了。 被打晕多次后,再醒来,凤凉凉不闹了,就坐在那幽怨的瞪着他。 清泽受了伤,需要时间调养,便没理会她。 凤凉凉在旁边瞪了一会儿,觉得肚子饿就出去找吃的,回来后却见清泽口吐鲜血昏死在那,吓得她什么怨恨委屈都没了,连忙过去用自己微弱的灵力给他缓一缓。 到底是朝夕相处又是她最喜欢的人,再生气还是没办法对他置之不理。凤凉凉陷入了纠结之中,不知道自个儿是该继续和清泽闹,还是先助他调理好身体,唔……说起来,他身上的伤还是为了替她受刑才有的…… “……” 清泽醒来后一句话也不说,拂开她的手继续盘腿坐好。 “你、你身体这么虚弱,强行运转体内真气灵力的话,只会吐血,说不定还会走火入魔的。” 凤凉凉看他满头大汗脸色蜡白,心里又不争气的心疼他。 清泽撑起身继续盘腿坐,抬手捏指,“魔尊之子亲率精兵正在进攻不周山,若撑天的不周山有个什么闪失,人间必水深火热生灵涂炭。明日我便要领兵前去支援,你在夜澜好生待着,不准离开后山。”顿一顿,像是想起什么,吐纳一口清气,道:“容我调理一下·体内真气,先前答应了你要救梁秋月,我没有忘。” “还救别人,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凤凉凉又气又心疼。 “无妨。” 清泽倒没什么反应,好像此刻神情憔悴病歪歪的人不是他,指尖华光浮现,再次强行催动真气灵力疗伤起来,结果一个来回都没便喷出口污血。 “够了!!!” 凤凉凉受不了了,尖叫一声猛地扑向他,闭着眼送上自己的唇瓣,回忆小三师兄房里的秘本内容,打算献身为他疗伤,免得他再胡来弄伤自己。 几百年的养育教导之恩,清泽虽然很混账,但她真的不忍心看他遭罪,何况他是为了天下苍生才那样。于理,她没立场和理由怨怼,于情……算了,是她自作多情…… 第44章 仙人折我腰【二】 第四十四章 * 人间正是入冬之际, 天际灰蒙蒙一片, 劳累了大半年的金乌懒洋洋趴在云端打着哈欠, 围观冬雪仙子翩翩起舞。 夜澜种的竹子较多,故而入冬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微风拂过, 竹叶沙沙, 一片半黄的叶子随风飘入洞内,打着旋儿落到了一双精致的绣花履上, 旁边还堆着几件长衫外袍,样式男女皆有。 不得不说当初闲来无事老往小三师兄房里跑是对的,三师兄房内藏有各式各样的书籍画册,凤凉凉偶然瞥见几本压箱底的秘本, 初见面红心跳吓得变回了原形, 后来见的次数多了, 竟也能面不改色端着本子研究上头的姿势哪个看起来更舒服一些。 便说当下, 清泽抱着凤凉凉, 气息急促心跳如雷, 她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畔轻言细语, 教他要如何如何,听得他吃惊之余不能自己, 万分情动之时一个扭头堵住了她乱人心神的小嘴。 若非晓得她不可能胡来,听她这样懂男女之事, 清泽当真要以为她已身经百战了。 翻云覆雨, 升仙飞神…… 眼看半个时辰过去, 清泽才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主动献身的凤凉凉差点哭出声来,精疲力竭地趴在他怀里,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了。 清泽抱着她,略略平复一下剧烈的气息,嘶哑着声音道:“你从哪知道这些的。” 凤凉凉累得很,脸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耷拉着眼皮含糊不清的咕哝:“小三师兄那还有好多……秘本……姿势,唔……师父下次让我躺着吧……好累啊……”她断断续续的说完,闭上眼睡着了。 “……” 清泽看着头顶深蓝色的床帐,久久无言,少顷,放开凤凉凉坐起身来,盘腿再运气,体内的魔气果然逼出去不少,只剩下一些些还残留在体内,想来再云雨几次便可全部驱除。 明日便要出发去不周山,眼下午时刚过,他的时间不多,又要处理梁秋月的事,估摸着只剩下一次机会取灵力。嗯,倒也无妨,再来一次也够时间。 想罢,他躺回榻上,将凤凉凉搂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发顶摩挲几下,缓缓闭上眼小憩。 ……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屋外天色暗沉沉,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鹅毛大雪。 凤凉凉从榻上爬起来时,满脸茫然神智迷离,等清泽端着饭菜走近,闻到香味后肚子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 “……” 有那么一丢丢的尴尬,她抓了把有点乱的头发,看了看身上干净的弟子服,想到是清泽替她换得,小脸不由一红。 “吃完到书房找我。” 清泽不看她,放下饭菜便走。 “师父……”凤凉凉下意识喊了一声,末了又想起自己还在和他生气呢,便故意摆出一副高冷的样子,“哦,你去吧,我吃完看心情要不要去找你。” “……” 走到门口的清泽挑了挑眉,斜眼过来。 凤凉凉立马改了口气,弱弱的:“……我、我我吃完再过、过来。” “下雪路滑。”清泽沉声,末了笼袖离去。 “哼!” 凤凉凉冲着关上的房门做了个鬼脸。 清粥小菜,用法力温着,大雪天也暖融融。 一大碗下肚,吃了个七八分饱,凤凉凉晓得,清泽这个人特别的一板一眼,就是吃饭也教他们只能吃半饱,不能吃太多。可她方才被他那样折腾,眼下一碗清粥点点小菜哪够她吃,便委委屈屈地摸着肚子去书房寻他。 打开门,雪花夹杂着寒风扑面而来,冻得她打了个哆嗦,忙一道法术取了屏风上清泽的外袍,拉高了裹住脑袋,而后才走入雪地。 半道上碰到了二师兄言恒,他正领着一批弟子搬东西,见了她,与她说了会子话,然后问她师父在哪,凤凉凉告诉他清泽在书房。言恒回了句“好”,就带着弟子们先去忙了,她也继续往书房走。 书房建在日墟洞内,内里藏有不少的奇珍异宝古玩字画,都是别的神仙送给清泽的,清泽本人不屑一顾,皆弃于洞内一角,后来是言恒师兄不辞辛苦修了许多架子出来挨个摆好,说是如此不会让那些送礼物的仙友寒心。 入得洞内,几丈外的拐角处摆着张石桌,清泽平时有事处理或是会见谁,就会在石桌后。 凤凉凉抖掉外袍上的积雪,理一理发丝走了进去。 “过来。” 清泽埋头看着什么,听到动静后头也不抬,就命她过去。 凤凉凉撇撇嘴走过去,刚一近前,他便出其不意伸手将她拉入怀中,接着不由分说把她按到身后的石壁上,火急火燎地扒她衣衫。 “你这是做什么!” 凤凉凉毫无防备,待有所反应之际,已被清泽解开了身上的衣衫,他拉扯着将几层布料褪到手肘处,温暖湿润的唇压下,在她身上留下一连串的印子。 “放开,你放开!” 他真是太得寸进尺了,之前可怜他,她才会委身,这会子一上来就想对她动粗,他当她没脾气的吗! 越想越生气,凤凉凉挣扎得更加厉害,偏她力气不如清泽,对方“饱餐”一顿后真气灵力恢复过来,制住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别闹,很快就好,时间不多了。” 清泽嘴上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样,手脚却不老实。 “……” 凤凉凉起初还挣扎,后面清泽一进来就又疼又难受,再往后……就只剩下呜咽和呻·吟了。 既然已经委身了一次,再多一次也无妨,她就当是为拯救天下苍生尽一份微薄之力了。 清泽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的类型,别看他平时长身如玉仙气十足的,做起这档子事来如狼似虎勇猛非常,披散着头发将她往死里折腾,全无平日里半分斯文清冷。便说此刻,白日宣淫就算了,可这地方是接见过无数神仙道友的书房,架子那边还挂着上古天神的画像呢,他竟一点也不顾忌,掐着她的腰肢忘情欢愉。 “轻一点……” 凤凉凉难受,嘤咛了一声。 “……” 清泽依言放慢了速度,没几下,又听她带着哭腔说道:“我是说,浅一点……你别……啊!” “师父?” 洞门口倏地响起二师兄言恒的声音,令洞内二人皆是一僵,凤凉凉甚是惊恐地睁大眼,手揪着清泽的衣袍不敢动弹。 “唔……” 清泽被紧张的她绞得一阵发麻,克制不住咬住她的耳垂,这下可把她吓坏了,小拳头用力捶他,还想把他推开。 言恒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一声声响着,听着这声音,凤凉凉更加紧张,牙齿死死咬住了下唇,小脸血色尽失。见她如此惊慌害怕,清泽反而低着头轻轻一笑,抬手用宽大的长袖将娇小半裸的她拢进怀里,就算言恒进来,也只会看见他抱着她,却不知两人正在做什么。 以言恒的性子,果然在离石桌一丈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低着头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 “何事。” 清泽声音嘶哑,全无往日的冷淡。 言恒大约是觉察到异样的,偷偷抬眼,瞥见深色长袍下的绣花履后猛地一震,随即快速收回目光,把要汇报的事情尽量三言两语说完,而后便拱手退下。 清泽胸前,靠在那的凤凉凉紧张到满头都是大汗,汗水还濡湿了她的发丝,未来得及松口气,忽又被他按到石桌上,紧接着就是一阵狂猛冲刺。 混……混账…… 她连骂人的机会都没有,在他的攻势下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 又是半个时辰后,外头天都黑了,日墟洞内的旖旎气息终于散了几分。 清泽带着她瞬移回了竹屋,彼此清洗穿衣后,携她往九重天上飞。 “你先前说有法子救梁小姐,不知是何法子?” 那时本要问个清楚的,可他昏死过去,后来因为担心他,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他要是不提,她都差点记不起来,想想真是愧对梁秋月。 清泽在前面飞,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寒风,一路不语,直到落在攀天涯上才告诉凤凉凉他要做什么。 “你是说,我们现在去司命星君掌管的姻缘田偷东西?” 他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话,只听出了他要去司命星君的姻缘田里偷什么草。 “命魂草。” 清泽提醒她。 “……不懂。”凤凉凉无辜地眨眨眼。 清泽便道:“蠢。”言罢拉着她的手往某处飞去。 云海波浪在脚下快速掠过,凤凉凉默默看着攥着自己的那只大手,温暖舒适的触感令她心神不宁,本就未斩草除根的情丝再次疯狂生长。 她感到不安、感到慌张,清泽是不会喜欢她的,他这样冷情寡欲的一个上神,高高在上,身份金贵,又怎可能对她一个小小凤凰妖动心?趁早抽身才是对的,他的养育教导之恩,她以女子最为宝贵的清白相抵,如此两人已是互不相欠。她早打算好了,等他去了不周山,她便离开夜澜藏入人间,此后再也不要和仙族的人有任何交集。 那么,此刻是否容她再贪恋他身上的温暖?就一会儿,一小会儿…… 想着,凤凉凉缓缓展开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细嫩的手指突然滑入指间,行气的清泽怔了一怔,心内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感觉……像是有点甜…… 第45章 姻缘田 第四十五章 * 司命星君, 掌人之生死、气运、劫数……总而言之,关于凡人的一切, 都归他管, 包括姻缘在内。 天宫西南方向,灵山脚下,有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田地,地里种着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命魂草,一棵代表一个凡人的一生, 若命魂草出了什么问题, 相同的问题就会出现在所代表的那个凡人身上。 司命要管的凡人太多了,导致他不可能精细到每一个凡人的一生, 于是经常拿写好的本子直接给别人设定一生的经历波折。 命魂草得灵山旺盛的灵力惠泽,姻缘花开时, 颜色不一七彩鲜艳,远远看着也是天宫一道亮丽的风景, 是以,众仙又管命魂草田叫姻缘田。平日里, 闲来无事的神仙会到灵山附近欣赏娇花, 或是看看司命又写出了什么好剧本。 清泽带凤凉凉去的地方, 便是司命掌管的姻缘田,他要找到梁秋月的那株命魂草, 看看有没有法子破解她已定下的命运。 关于命魂草, 凤凉凉在小三师兄的书堆里看到过与其有关的记载, 上面还特地配了几幅图夸赞命魂草开花时有多么的娇艳美丽, 当时她还特别好奇,缠了小三师兄好几日,要他带她上天去看,不过都被小三师兄以师父会揍他为由拒绝了。难得今日有机会到姻缘田,她一定要圆了看花的心愿! 抱着此念,落地后,凤凉凉极为兴奋,忙转动小脑袋四处张望,想看看姻缘花到底有多美,可她看来看去,除了雾茫茫一片外,什么也没有。 “这里真是姻缘田?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啊?” “……” 清泽默默不语,牵着她往前走。 凤凉凉挣开他的手嘟囔道:“姻缘花在哪,香味好似有一些,可这里好大的雾……” “汪汪汪!!!” 话音未落,几声犬吠声倏地冒出,吓了她一跳。 “师父,你听,有狗叫声?” 九重天上,哪来的狗? “汪汪!汪汪汪!” 她正疑惑着,犬吠声由远而近,似乎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不多时,一条浑身长毛牙尖齿利的灵犬从白雾中蹿了出来。 凤凉凉与它大眼瞪小眼一秒,而后立马掉头朝清泽飞扑,嘴里鬼哭狼嚎着:“啊啊啊师父!这有狗!!!” “……” “师父,为、为什么有狗啊,徒儿好怕,它要吃我!” 凤凉凉勾着清泽脖子还觉得害怕,便又往上爬了爬,踩着他的手坐到他肩上去了还不够,两手死死搂住他脖子,整个人缩在他脑袋边发颤,就差变回原形蹲在他发顶了。 “……” 清泽稳如泰山的站着,难得不优雅的眼珠子上翻,看了看勒着自己脑袋的手,耐着性子解释:“这些灵犬是司命养在田地附近,用来防止神仙偷摘姻缘花的,不会吃你。下来。”说着一道法术挣开她。 “可是师父它们长得好凶……” 凤凉凉怀疑的看着朝自己流口水的灵犬,不依不挠地黏回他身边,挂在他胸前怎么都不肯让脚落到地上。 “……” 也就这种时候拿他当师父,前面不是挺有能耐的,张口闭口要断绝师徒关系,还要老死不相往来。她这样紧密地贴着他,娇软的身子曲线清楚,他虽清心寡欲,但还是有几分觉得不适。 “放开。” 他冷声命令她,大手握着她的腰一用力,硬是把她从身上拉开。 “别别别!不要!不要,有狗,它对我流口水!”凤凉凉怕极了,“嘤嘤”着要回到他怀里,好像那是世间最安全的地方。 “……” 清泽的身体骤然僵住,但并非因又黏过来的凤凉凉,而是有条灵犬突然“偷袭”舔了他的手,末了还对他摇头摆尾“汪汪”叫。 诚然不周山崩于眼前都心平气和,可这会子手上散发着腥臭味的黏糊糊液体还是让他变了脸色,掌心一动唤了白泽剑出来,抱着凤凉凉跳到剑上升空。地上的灵犬见了,狂吠不止,短短片刻功夫,引来了数十只灵犬,围在二人脚下叫个不停。 局面……似乎有点糟糕了…… 这些灵犬是负责看守姻缘田的,除此以外,田地外围还有司命设下的结界,就是前方的白雾。双重保护,一方面是防姻缘花会被偷摘,另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命魂草。毕竟一棵代表着一个凡人,若是不小心折花掉叶了,就会害了那个凡人。 司命的结界对清泽来说,悄悄潜入不成问题,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灵犬的鼻子那么厉害,刚一落地就引了它们过来,如今它们高声吠叫,恐怕会将附近巡逻的仙兵引来,届时进入姻缘田一事就难办了。思及此,他捏指掐诀,正欲一道法术甩下去打晕灵犬们,一道寒光穿破白雾飞了过来,剑上还站着个华服男子。 “玄朝?” 见着来人,凤凉凉诧异的瞪大眼。 “阿瑶,真是你!路过此地,听到灵犬的叫声有些疑惑,便飞过来瞧瞧,远远看着大雾里的人像是你,没想到还真是!”玄朝一见凤凉凉便露出惊喜开心的笑容,伸长了手要去抱她,顿一顿,瞥见挡在她面前冷着脸的清泽,忙将伸出去的手改为行礼,恭敬的:“咳,上神。” “你在这做什么。”清泽冷冰冰的启唇。 玄朝略略蹙眉:“不周山告急,天帝已命人去夜澜请上神,我正要先领兵一万前去支援,不料在此地碰到上神,不知上神在姻缘田做甚?” “偷命魂草啊!”凤凉凉极快的接过话,随即拽着清泽一条胳膊,旋身几步跃到了玄朝身后,扶着他的肩膀,捶他一下,“梁小姐的事还没解决呢,先前还说人家对你有恩,你一定会想法子救她,怎么,全给忘了?” “……”她不提,玄朝还真有点忘了。没办法,眼下不周山局势严峻,天下苍生和一个凡人对比,自然是前者更重要。 凤凉凉瞪他一眼:“我师……咳,上、上神说偷梁小姐的命魂草,然后想法子改了司命给她设下的劫数,让她有个正常的人生经历。” “啊,上神来偷东西?”玄朝着实吃了一惊。 清泽冷眼看着依偎在玄朝身后的凤凉凉,扬手一道法术将她变回原形吸了过来,接着塞入袖中,抬眼看玄朝,“可有办法进去。” “躲开灵犬进姻缘田吗?” 清泽:“嗯。” “玄朝不才,倒有个法子。” “那就有劳小天孙了。” “上神客气。” 玄朝抓抓脑袋,有点不解好端端的,自个儿怎么成偷命魂草的“同谋”了,私盗凡人的命魂草可是重罪,要入牲畜道轮回一百次的…… 如此想着,偷眼看清泽,见他一脸镇定的,便想他乃大名鼎鼎的夜澜上神,不周山还等着他去救急呢!一株命魂草罢了,想来天帝也不会责怪什么,就在前头为他带路。 远离姻缘田后,那些灵犬便停止了狂叫。 “上神若不觉得有失身份颜面,那玄朝就开始了。” “……” 清泽抿唇不语,静静看着玄朝,看他有什么法子能避开灵犬进入到姻缘田里。 玄朝跳下折渊剑,几步跑到天河边一处茂密的树丛后,埋头做着什么,随后直起身对清泽招手示意他过去。 “……” 清泽看了看四周,提脚朝天河走去。 …… 一炷香后,姻缘田内。 玄朝拍拍身上的泥土,得意洋洋地凑到凤凉凉身旁,笑道:“怎么样,阿瑶,我说我的密道能直通田内,没有骗你吧!” “钻土洞进来,这法子虽然挺有效果,但不太光彩,像夜澜上神这样尊贵的身份,若此事传了出去,会很丢面子。” 凤凉凉维持着原形,两只爪子往清泽衣摆上刨土,小尖嘴一开一合阴阳怪气的回答。哼,让他欺负她,给她施法不让她变回人形! “办正事要紧。”清泽摘掉头上的枯草,起身抖一抖身上的泥土,低头垂眸看着她,“你小,飞起来找更方便,也不容易被发现。” “哼~”凤凉凉扭开脑袋不理他。 清泽懒得在这种时候和她计较,便拂袖进入花田。要想解决梁秋月的事,得从她与胡风相遇的那一世入手。 找梁秋月的命魂草不是难事,她与胡风这只黄鼠狼妖纠缠不清,命魂草上自然有妖气萦绕,难办的是逆天改命需付出不小的代价。若是平时,清泽二话不说就上了,可眼下他马上就要动身去不周山同魔族周旋,此时浪费修为灵力,一时半会难以恢复,怕到了不周山会有什么不妥。 幸好半道上来了玄朝这个小天孙,他虽只有七万年的修为,但已足够打开命魂草的生之门,让三人得以进入到梁秋月命局里与胡风相遇的那一世。 起初玄朝不大愿意为了一个普通凡间女子牺牲修为,结果被凤凉凉好生嫌弃数落了一番,玄朝心里喜欢她,不想被她看不起,就硬着头皮上了。 说来也是气人的,三人进入到梁秋月与胡风认识的那一世后,清泽的化身是凡间道士,凤凉凉依然是丫环。玄朝就糟心了,他居然变成了梁秋月的爹,又老又丑,同清泽的道士站在一块儿,凤凉凉一眼都不看他。 “嗯?”咋一看清泽的道士打扮,凤凉凉觉得眼熟,拉着他袖子仰起小脸左看右看,末了咬着手指头咕哝:“你这副样子,好像我在凡间认识的一个道士。” “……” 清泽少见的目光游离神情闪烁。 凤凉凉倏地踮起脚凑近他的脸,亮晶晶的眼专注无比:“真的好像,你……” “轰隆——” 惊雷声炸响,天际突然电闪雷鸣乌云层叠。 清泽沉吟一声:“是天雷劫,胡风的劫。”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第46章 风月无关 第四十六章 * 天雷劫已现, 想必胡风就要因劫落入梁秋月院中了。 为了防止凡人的命运劫数被随便改写,故而若有人冒着元气大伤的风险强行从命魂草的生之门闯入那个凡人的轮回里, 不管是神仙还是妖魔,使用法术都会自损, 凤凉凉等人只能以自然方式干涉胡风和梁秋月相识相恋。 惊雷之后便是暴雨,玄朝作为梁秋月的爹, 这会子正在前面店铺卖灯笼, 不方便离开, 阻止梁秋月救胡风的任务就落在了丫环身份的凤凉凉身上。至于道士清泽,还不是他出场的时候, 只能可怜兮兮的站在院外屋檐下避雨。 胡风从天而降掉到院中污水坑里时,梁秋月正握着笔在画“雨中芭蕉图”,听到动静抬头,刚想看看是什么, 守在一旁的凤凉凉就冒雨冲了出去,手里还拿着个麻袋, 不由分说将半死不活的胡风装了进去。 “凉凉,是何物?” 梁秋月觉得好奇,撑了纸伞过去。 凤凉凉拖着麻袋往后门走, “没什么啊, 小姐,你别过来了, 这么大的雨会淋湿身子。” “尾巴?” 可惜梁秋月眼睛太尖, 一下就看到了露在外头的尾巴, 结果胡风还是被她救了。 不得不说梁秋月真是个奇女子,面对血肉模糊满身腥臭的胡风也下得去手清洗,还为他上药包扎。 讲实话,胡风的黄鼠狼原形超超超超级的丑,一点都不可爱,真不知梁秋月为何喜欢他,拿他当心肝宝贝似得养着,时不时抱抱亲亲举高高。假设一下,如果清泽对她也这样,她肯定是对他情深似海天地不可灭啊!胡风从小就过得不幸福,被族人排挤,被同类嘲笑,难得有个人待他如此好,他自然会动心。 总之凤凉凉这关失守了,接下来就看玄朝这个“亲爹”的了。 按照凡人的套路,玄朝走的是不讲道理专横独.裁老父亲的路线,抖着山羊胡子满脸尖酸刻薄,趁着梁秋月不在,以黄鼠狼爱放屁搞得家里臭烘烘为由,把胡风卖给了一个杀猪的。梁秋月回来后,想去杀猪的那救回胡风,但被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玄朝逼得不敢去,只好泪眼婆娑的放弃了去救胡风。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解决了,谁知胡风真是不死心,竟然变成人形找了回来。这下难办了,玄朝的身份是一介凡人,当然不可能识破他是妖怪,这时候就轮到清泽上场了。 凤凉凉便想,估摸着清泽得装神弄鬼一番,好更让人信服他是个得道高人,然后再拆穿胡风的身份,搅黄他和梁秋月的情缘。 一个碧空如洗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梁秋月与胡风你侬我侬数日,彼此已互许真心就等着成亲,一袭藏蓝色道袍的清泽来到了梁家。 彼时胡风只有几百年的修为,摸不透清泽的底子便以为他只是个跑江湖靠嘴皮子糊弄人混饭吃的假道士,于是不以为然,直到着了他的道才开始反击挣扎。 眼看玉树临风贵气逼人的翩翩公子突然变成了一只皱巴巴丑哭人的黄鼠狼,梁秋月无疑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当场昏厥过去。 “事情应该妥当了吧?” 胡风这么丑,梁秋月见过他的真面目了,醒来后应该不会再和他纠缠不清。 “那我们可以回去了吗?”凤凉凉做了好几天的丫环,端茶倒水干苦力,累得很,不想再待下去了。尤其可恶的是梁秋月又让她扫茅厕,实在是气人,她怎么到哪都和粑粑脱不了干系。 玄朝给她捏一捏肩膀,小声道:“上神还没发话,我们先等着吧。” 前方院中,清泽站在被困在法阵里的胡风面前,居高临下瞥着他,神情冷漠目光凌厉。 “是我太掉以轻心了,竟没想到你的法力修为如此深不可测,是天宫的人吗?” 胡风嘴角流着血,纵然手脚被缚,面上依旧不见害怕之色。 “若我说,要你自尽,你可愿意。” 清泽冷漠的看着他。在进入梁秋月的生之门前,其实他曾去天牢见过胡风,也问他愿不愿意自尽,然而受了巨大折磨的胡风根本不愿意交出体内吞噬的真元灵丹,还说天宫的人不会杀他,有机会他一定堕入魔族找仙族报仇。 胡风体内的真元灵丹不是个小数目,清泽很清楚,整个天宫的人也很清楚,所以天帝才表面下了诛杀令,实际上又迟迟没有动静,主意无非是打在了他体内那些别的魔族妖怪们的真元灵丹上,要是他肯主动交出来,仙族能将其纳为已用。 “人妖殊途,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害了梁秋月。今后的每一世,不管她转世成什么,她的命运都和你的命运连在了一起,受你的连累,每一世都活不过二十岁,而且体弱多病生不如死。” “住口!不许诅咒我的月儿!” 胡风大喝出声,赤红着双眼杀气腾腾的瞪着清泽。 清泽冷笑:“你以为你是谁,天宫乃至整个仙界,会对你坐视不理吗?” “不管你信不信,梁小姐确实会因为你而遭受许多的折磨劫数。”凤凉凉忍不住插话了,小跑到清泽身边,凶巴巴瞪胡风,“本来梁小姐救你是心善做好事,你不回报就算了,还用人形来骗她的感情,明知人妖有别不能在一起,你非要和她姻缘岂不是折她的寿命?” “凉凉你错了。” 梁秋月的声音倏地冒了出来,循声看去,便见她站在屋檐下,苍白的脸上两行清泪。 “月儿……” 见着她,胡风有些自卑地卷缩起来,不想让自己丑陋的原形吓着她。 梁秋月缓步走近,到了跟前,蹲下身轻抚他的皮毛,唇边绽开个浅浅的笑,“其实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知道你是谁。” “月儿……” “心里虽然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高兴,高兴你没有死,还变成人回来了。不知为何,能遇到你,我很开心,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哪怕真如凉凉所说,以后会遭受许多苦难,这一世,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说罢,梁秋月回身拉着清泽的衣摆,恳求他放了胡风,成全他们。 清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人妖殊途,仙凡有别,强行在一起只会祸害天下苍生。” “不会的,我们会逃到天涯海角去,不伤害任何人……” “你每一世只能活二十岁,黄鼠狼能忍受?” 凤凉凉直接打断了天真的梁秋月,末了觉得再对话下去毫无意义,便伸手扯一扯清泽的袖子,用眼神询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清泽抿了抿唇,眼睛看向走廊下坐着嗑瓜子的玄朝,后者一个激灵,有种不祥的预感。 先前便说过了,进入生之门后不能随便施法,否则自身也会遭到反噬的,为了困住胡风,清泽已伤了点元气,他的意思是把梁秋月后面几世的情形抽出来给胡风看,好让他看看不肯斩断缘分的后果,但这个法术得玄朝来施展,他马上就要去不周山的,不能在这里浪费元气。 玄朝听完很是怨念,嘀嘀咕咕的不太愿意,凤凉凉见了,嫌弃的看他一眼,挺身而出要施法。 清泽眼疾手快拉住她,冷冷瞥玄朝:“她才多少修为,你要她来动手?不是说喜欢她吗,这点牺牲都不肯?” “……” 玄朝给他说得满脸通红,少顷,往前跨了一大步,挥手捏指施起法来。 小小的院子登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须臾,半空中出现了一块半透明的画面,胡风与梁秋月的每一世从上头一一掠过,不见多少欢笑恩爱,更多的是血腥和杀戮。 待几世放完,梁秋月和胡风皆怔在原地。 玄朝收了法术,身体摇晃一下,胸中剧痛,“噗”的一声喷出血来。 “玄朝,玄朝!” 凤凉凉担心极了,忙伸手扶他。 “哎哟哎哟,好疼好疼啊,阿瑶我好疼啊~” 玄朝趁机靠在她身上,半真半假哼哼唧唧的喊疼,还趁机伸手揽住她的腰,整个人都埋入她怀里了。 清泽斜他一眼,而后再次问胡风愿不愿意自尽,梁秋月拼命摇头,胡风在沉默了半天后,挥手了结了自己。 胡风一死,三人便回到了现实世界里。 “哎哟,阿瑶,我的胸口好痛,你帮我揉揉吧。” 玄朝嘴角挂着血,脸皱在一起,一副很疼的样子。见此情形,凤凉凉怕他是真痛,又想到他是为了救人才受得伤,心疼他,便真地伸手想帮他揉。 谁知,凤凉凉的手还没挨着玄朝,清泽就一道法术将她弹开,自己瞬移过去扶住了玄朝。“天孙殿下可是这里疼。”凉飕飕说着,修长的大手伸到玄朝胸口处,很认真地“揉了揉”。 “……”玄朝憋红了脸,干笑着去推清泽,“玄朝怎敢有劳上神……” “刺啦”一声,清泽手下的布料四分五裂。 “哦。”他幽幽应了声,提一提袖子放开了玄朝,举目看不远处的凤凉凉,朝她伸手,“过来,我们该走了。” “知、知道了。” 凤凉凉回完话,弯腰摘了个什么东西藏到袖子里,清泽只当她是看姻缘花好看想带一朵回去,便没有理会。姻缘花不像命魂草,摘了还能再开,最多是推迟一下那个人的姻缘罢了,不会伤及到什么。 “现在去哪?不周山吗。” 凤凉凉回到清泽身边。 玄朝已能正常站立,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他摆摆手说还有事,就御剑飞走了。 清泽再次牵起她的手,不同的是这次把她拉到了胸前,圈在怀里行气飞起。 “……” 站在清泽怀里,后背贴着他坚硬的胸膛,凤凉凉有点五味杂陈。 …… 一路疾飞,落地时已在太曦宫内。 清泽送她进去后,说要去天牢一趟,让她在太曦宫等他。 凤凉凉目送他离去,确定附近没人后,从袖中拿出一个红通通的果子。这枚果子是刚才在姻缘田时,她不小心划伤了手,血珠滴落到地面后,平地蹿出一株命魂草来,眨眼间开花结果,她觉得奇怪,就摘了果子带回来。 “这是什么啊?” 细看的话,发现这个红果子上竟然有她的名字,她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实有。很是不解,便从架子上随手抽了把匕首出来,想着在上头刻个名字试试。 刚刻了个“泽”字,清泽就回来了,吓得她忙收起果子。 第47章 山雨欲来 第四十七章 * 清泽一阵风似的飞了进来, 样子急匆匆的,落地后没看凤凉凉, 而是旋身往内室走。 凤凉凉收起匕首跟过去,入得内室后, 发现他恰好在换衣衫,布满了疤痕的后背裸.露在面前, 只看了一眼, 她便面红耳赤地转过身去。 “你、你是不是要去不周山了。” 玄朝几次三番说不周山如何如何的危险, 当时她还不以为然的,眼下清泽真要动身去了, 她却有点担心起来。 清泽在换战服,披散的长发尽数束起,取了战盔走到凤凉凉面前,用眼神示意她帮他戴上。 “你自个儿不是有手么……” 凤凉凉嘀咕一声, 手却伸过去接了战盔,踮起脚为他戴。 清泽背脊挺得笔直, 像是有意为难她,明明比她高出一个头,偏偏不低头也不矮身, 漆黑色的眸子定定瞅着她, 看她踮着脚甚是艰难地举着手,沉重的战盔在她手里摇摇欲坠的。 “……”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炙热, 凤凉凉眼睛左顾右盼, 时而与他对视时而又躲开, 一张小脸倒是越来越红,心里想着快点给他戴好战盔退开。哪晓得越是心慌意乱,手里就越使不上劲儿,他那么高,又束了高高的发髻…… “你……” “我什么。” 清泽说着,下巴抬了抬,脑袋故意往后仰,令她更戴不上战盔了。 凤凉凉羞恼的瞪他一眼,放下战盔往他手里一塞,不想戴了。 “呵……” 他倏地抿唇一笑,伸手揽住了转身要走的她。 “上神……唔!” 凤凉凉撞到了他手里的战盔上,硬邦邦磕得好疼,便气恼地抬头想说他几句,谁知刚一抬头,两瓣单薄湿润的唇就压了下来。 清泽缠绵地吻着她,头偏着,半闭的眸子里似有星光落下,灼伤了她的眼、她的心。 “你若不想再叫我师父,可以唤的名字,除此之外,旁的什么称呼都不许,否则你叫一次我便亲你一次。” 良久,他放开她,很是严肃的说着话,言罢自己戴好了战盔,修长白皙的手指翻动,扣好了固定用的带子。 “……” 凤凉凉默默站在原地,垂在袖中的手紧张地握起又展开。她不知道清泽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灵力么,为何此刻又要说出这样让人误会的话来。让她唤他的名字,她又不是天帝,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大神仙,怎能随意直呼其名。除非……除非是夫妻…… “我要走了,言夷在瑶池等着你,他会接你回夜澜,回去后,你就待在后山别出来。” 凤凉凉正胡思乱想着,清泽已换好全部的盔甲。 “要去多久?” 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潜意识里其实是不想他离开的,面上不舍之意更是明显,只是她自己没发现而已。 清泽将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眸中溢出几分温柔,道:“最迟两个月一定回来,记住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只能待在夜澜后山。” 闻此言,凤凉凉低下头,轻声:“师父是怕有人对我不利吗?”她不傻,一眼就看出清泽在担心什么。那个什么天帝的,还有灵赟,都想置她于死地,清泽不在,难保他们不会对她下手。 清泽不便说的太直接,就摸了摸她的头,“你在夜澜后山会很安全。”停顿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你回夜澜后给言恒传个信,让他要是找不到女娲后人就先回来,有他在夜澜保护你,我也能更放心一点。”说罢,挣开她的手,“去吧,言夷在瑶池,出了太曦宫往左走过两扇拱门会看到一条白玉廊,顺着玉廊就能到瑶池。” “师父……” 凤凉凉莫名红了眼眶,明明只是两个月罢了,以前他闭关个三年五载的,她都不觉得难过,这会子却一颗心难受的紧,眼巴巴看着他,不想他走。 “去吧。” 清泽微微弯了唇,看她这样舍不得他,心里竟然觉得高兴,真是奇怪的感觉。 “……” 凤凉凉一步三回头往外走,刚走出内室,再回头,内室已空无一人。想来也是,为了救梁小姐,清泽已耽误了不少时间,不尽快点兵出发的话,众仙又有刺挑了。 “那现在呢,我是走,还是去夜澜等他回来。” 先前都打算好了的,等清泽一走,她就离开夜澜藏到人间去,可方才被他那样一亲,又柔声细语说了会子话,此刻她已不是很想逃走了。 玄朝老说不周山很危险,也不知清泽这一去会不会有事…… 左思右想一番,凤凉凉最终决定先回夜澜,等清泽平安归来后,再谈别的。 想罢出了太曦宫去寻言夷。 一出宫门,看到几个仙娥正在给巷道两侧新种的桃枝浇水,见了她,立即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还对她指指点点的。 “瞧,这就是媚惑了神君的小妖精,果然妖族天生长着一张狐媚子脸。” “可不是,若不是这张脸,神君又岂会对郡主那么冷漠,明明郡主才是神君的良配。” “对啊,咱们郡主上得了战场,能和神君并肩作战,还能在危急时刻助神君退敌。这个凤凰妖能做什么啊,细胳膊细腿的,风一吹就倒,除了靠着那张皮囊榨神君的精力外,什么也帮不到神君。” “……” 凤凉凉将她们的话都听在耳里,很想大声反驳,可她们说的又都是事实,同灵赟这个女战神比,她确实帮不了清泽任何事情。如此想着,低下头,闷闷不乐快步离开。 照清泽说的路线疾步往瑶池去,过了玉廊,放眼望去,是看不到边际的莲池,花开正好,时不时有采花的仙娥在池里飞上飞下。 走了几步,绕过一株伸上岸来的大莲叶,看到了立在岸边手持一朵娇艳红莲的言夷。 “二师兄~” 凤凉凉欢快的叫了声,小跑过去,拍一拍他的肩膀。 “师妹……” 言夷猛地转过身来,见到凤凉凉显得很开心,唇边绽开个宠溺的笑。 “这花不错,二师兄摘的么。” 凤凉凉看他手里的红莲,凑过去嗅了嗅,莲香幽幽,与清泽身上的味道很相似,但清泽身上的气味要更好闻一点。 “不、不是我摘的。”言夷有点窘迫地出声,眼睛看向莲池里,恰好有个仙娥捧着一朵白莲飞了过来,纤纤玉手往他面前一伸,羞答答的垂着眸子,“仙君,这白莲也极好看,送给你。”说完不等言夷回话,径直往他手里一塞,末了转身飞走。 见此情形,凤凉凉笑了,搂着言夷胳膊道:“哎呀呀,我家二师兄这么好看,难怪仙娥都把持不住来送花了。” “师妹……”言夷叫她说得脸一红,手里握着的莲花犹如烫手山芋,欲扔又怕伤了莲池里仙娥们的心,不扔又怕凤凉凉误会,便有些结巴的解释:“不是我要她们摘的,是她们非要送。师妹,我……” “偷摘莲池的花是触犯天规的。” 随着傲慢熟悉的声音,灵赟从天而降,落在了凤凉凉和言夷面前。 凤凉凉眼疾手快把言夷手里的莲花抢到自己手里,因为她知道灵赟肯定是来故意找茬的,针对的人也是她,不能连累言夷。 “大哥已点兵前往不周山了,你怎么还在这?” 灵赟甩了甩宽大的袖子,斜眼看向凤凉凉,满脸的高傲蔑视。 凤凉凉知道自己斗不过她,便无意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拉了言夷,态度恭敬的对她行礼,礼毕,道:“不劳郡主关心,小仙这便离开天宫回夜澜。” 话音未落,灵赟便笑了起来,“呵呵呵,回夜澜?没人告诉你吗?你先前犯了那么多的错,大哥怜惜你为你承了部分惩罚,可你才是罪魁祸首,该罚还是要罚的。” “你什么意思。”凤凉凉瞪她。 灵赟对天翻了个白眼:“本郡主是奉了天帝之命,缉拿要下凡历劫的犯人,也就是你——扶瑶仙子。” “什么下凡历劫?” 凤凉凉愣住了,然不等她想明白,灵赟便已对她动手,玄火鞭飞速甩出,对准了她的脸就打。 “你这张脸,早该毁了!!!” “师妹!” 言夷算有点本事的,抢在玄火鞭之前揽了凤凉凉躲到一边。 眼看到手的猎物逃脱,灵赟显得极其不悦,眼睛眯了眯,阴森森看着言夷,隔空传音道:言夷,我劝你别不识好歹,本郡主先前念你我皆是龙族,帮你把那些鲛人都赶回了无际海,怎么,说好要把这个贱人交给我的,你忘了? “……” 言夷蓦地僵住,低头看着怀里的凤凉凉,心中十分挣扎。 这时,灵赟又说话了,“你怕什么,我最多是折磨折磨她罢了,又不会要她的命。天帝说了要让她下凡历劫,我还敢违背天帝的命令,擅自杀了她不成?还是说你敢抗旨?这可是重罪!” 凤凉凉不想再听灵赟说话,低声对言夷道:“二师兄,别理她,我们回夜澜。” “……” 言夷没有吱声,神情看起来有点恍惚。 灵赟的玄火鞭再次甩了过来,缠住了凤凉凉一只脚。 “二师兄!” 凤凉凉惊呼,下一刻,圈在腰际的手毫无预兆地松开了,她头朝下被玄火鞭拉了过去。 “二师兄——” 言夷的面孔在翩飞的衣摆里若隐若现,满脸的痛苦挣扎,却还是任凭灵赟带走了她。 凤凉凉呆呆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言夷,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一切。 第48章 锥心 第四十八章 * 灵赟乃昔日太子殿下独女,光这一条, 便已相当于有了一枚免死金牌, 再加上太子与太子妃皆为抵御魔族而牺牲,如此功德, 更是给了她一道强劲的护身符。她本人则骁勇善战诡计多端, 在对抗魔族一事上常有惊人计谋,自领兵打仗起,战功无数, 三界之内声名远播。 数条外挂傍身, 莫说是天帝对她十分纵容顺从, 就是清泽都不敢贸然得罪于她, 先前是被她逼急了,恼怒之下不愿再逢场作戏, 索性与她撕破脸。左右他动不了她, 她也拿他没办法,只是清泽还是大意了,没想到会在言夷这关失守。 言夷其人如何,往后自见分晓,此处暂不多言。 便说当下, 清泽已远去不周山,凤凉凉落到灵赟手里,十有八·九难逃一死, 就是不死也绝对会被折磨到不成人形。 灵赟将凤凉凉带回长欢宫, 吊在了院中的香桂树上, 知道用玄火鞭会留下很难痊愈的伤口,便取沾了辣椒水的普通鞭子,二话不说先狠狠抽了她一顿,将她抽得体无完肤血肉模糊才罢手。 “小畜牲,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清泽不在,要捏死你太容易了。” 她放下凤凉凉,抬脚踩着她的脸,凌·辱别人时,她最喜欢的方式就是踩脸,再居高临下出言嘲讽对方。 凤凉凉满身血污,脸颊上亦有几道鞭痕,在灵赟脚下痛苦卷缩,折磨来得太过突然,她甚至连周旋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你算什么东西,本郡主哪点不如你,竟被你这样一个小畜牲比下去!” “要不你求求我,我让你少受点苦头?” “就算不说话,该打还是会打的,怎么,你不哭几声求求饶?” 灵赟百般讽刺挑衅,无奈凤凉凉咬紧牙关一句话也不回,令她就像在唱独角戏,自说自话。大约是被她不理不睬不回应的态度惹怒了,片刻后,灵赟像是想到了什么,收了脚一道法术将她定在了半空中,理一理自己的袖子,微微抬头对她露出个诡异的笑容来。 “小畜牲,你一定没见过绯烟吧?西王母座下灵兽青鸟的后人,三界第一冰美人,连魔族魔尊都拜倒在她的裙下。” “……” 凤凉凉依旧不语,但内心却有些波动。夜澜时,小三师兄曾提过一次,上神绯烟,灵兽青鸟之后,容貌艳绝,长居峨眉仙山,擅于制造各种神器,清泽手里的白泽剑,便是她铸造出来的。 “清泽和绯烟,关系可不浅。清泽在峨眉出世,是绯烟一手带大的,绯烟也算是清泽的师父,这些,整个三界人人皆知,不过我这有些外人不晓得的事情……怎么样,小畜牲,想听吗?你那么喜欢清泽,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离开峨眉自立门户,又为什么没带你去峨眉见过绯烟?” 凤凉凉眼眸轻动,目光缓缓落到了灵赟脸上,“你想挑拨我和师父的话就别白费功夫了,师父待我如何我心里有数,你再怎么挑拨编造我都不会相信。” 灵赟便笑,两指捏着她下巴,脸凑近她,眼睛盯着她:“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徒之间若有了私情,那便是有悖伦常大逆不道之事,人人得而诛之!” “……”凤凉凉躲闪了一下,面上有些慌乱。 “你怕什么,就算你喜欢清泽,他未必喜欢你啊!”灵赟要的就是她现在的反应,可这还不够,她要更多!“知道清泽为什么会离开峨眉吗,因为他爱上了自己的师父,他爱上了绯烟……” “住口!你胡说!” 凤凉凉大喊出声,出其不意用脑门撞开灵赟,疼得对方反手就是一巴掌。 “小畜牲,你是不是找死!”灵赟下了重手,把她嘴角都打出血了,打完还不解气,又取了鞭子猛抽十几下,把她打晕过去才略微解气。“给我泼醒!” “是。” 守在后头的仙娥忙提着一桶放了能腐蚀人肌肤的毒水走了过来,用帕子包着木勺,舀了一勺水对着凤凉凉的脸就泼了上去。 “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云霄,可惜长欢宫被灵赟下了结界,外面的人无法得知里头在发生什么。 “小畜牲,你还真以为清泽有多在乎你?不过是你与绯烟同为凤凰,眉眼又与她有几分相似罢了。”灵赟嬉笑着,看到凤凉凉的脸终于被毁了,心中十分快慰。 凤凉凉抽搐着,双手抬起来想碰自己的脸,结果手指还未碰到,脸上的血肉便大块大块往下掉,露出了沾着血的骨头。 “灵赟!!!”千刀万剐之痛莫过如此,嘴边的肉掉了一些,令她已无法发出正常的说话声。凤凉凉努力睁着眼睛,血肉模糊的脸看起来十分可怕,许是痛苦极了,她竟用自己的灵力挣开了束缚,从半空中猛扑到灵赟身上,狰狞着抓了把自己脸上沾了毒水的血肉就往她脸上糊。 “啊啊啊——” 没料到凤凉凉会有此举,她居然自己动手扯了脸上的血肉下来,沾着毒水的血肉糊到灵赟脸上,虽说毒性已减弱了许多,但还是腐蚀了她部分肌肤。 “贱人!!” 灵赟一脚踹飞凤凉凉,捂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 “郡主,郡主没事吧。”后方的仙娥忙迎了过来。 灵赟踉跄几步,脸上“滴滴答答”往下落着血,她大叫着:“快去请药翁!去!慢了我就把你泡到桶里去!” “奴婢遵命。”仙娥吓得连忙跑出院子去找药翁。 灵赟捂着脸朝被踹飞的凤凉凉走去,到了跟前,一脚踩在她残了大半的脸上,直接踩断了脸上的骨头,让她五官都变形。 “小畜牲我告诉你,清泽收你为徒不过是想借你体内的补天神石救绯烟!他是不是和你肌肤相亲恩爱缠绵了啊,呵呵呵你是不是很开心很得意?呸!小畜牲,他那么做是想借你凤凰之身生个孩子出来救绯烟!你身怀补天神石,生下的孩子血液里会有补天神石起死回生的神力,炼成仙丹给绯烟服下就能治好她当年为了救清泽而损伤的灵体!” “你不知道吧,清泽是绯烟用自己的心头血七日一碗浇灌重生,三万岁以前亦是一月一碗心头血养着。便是如此,清泽对绯烟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在十万岁生辰那日失去理智,趁绯烟身体虚弱无法反抗之际强占了她的清白,事后因此被绯烟逐出峨眉。” “可就算人不能在峨眉了,清泽的心也是在峨眉的,每月都送许多的仙草灵药过去,每年都会在峨眉附近徘徊想见绯烟。他最爱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是绯烟,是他的师父!!!就像你爱你的师父那样,清泽也爱他的师父!哈哈哈是不是很可笑啊,明明都是师徒却偏要动私情,难怪天地不容,让你们都不能如愿以偿!哈哈哈哈……” “闭嘴……闭嘴……” 凤凉凉痛苦地趴在地上,破碎移位的嘴发出不清不楚的呜咽。 灵赟收回脚在她衣摆上擦了擦,看着濒临崩溃边沿的凤凉凉,开心的不得了,但这样还不够,她还要让她更痛苦更崩溃。 “你该感激我告诉你这些,更该感恩戴德我阻止了他的计划,否则你真怀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却要拿去炼丹救绯烟,那你不是更接受不了?” 话音刚落,觉察到药翁来长欢宫了,便给凤凉凉周围设了到屏障,令外人都看不到她的存在,再一道法术遮盖了院里的痕迹。做完这些后,灵赟回房去换了一身衣衫,然后才请药翁进来。 药翁提着药箱随仙娥走入院中,院内种了很多香桂树,花香十分浓郁,但他还是嗅到了花香掩盖下浅浅的血腥味。眉头一挑,他转动眼珠快速打量了下四周,隐约觉得水池那边不太对劲,可又什么都看不到。其实凤凉凉就在池边躺着,只剩下一丝气息,身上的血已经把地面染红了。 “药翁快些走,要是晚了,郡主会弄死奴婢的。”负责引路的仙娥哭哭啼啼,催促药翁快走。 药翁在她身上闻到了一些奇怪的味道,只是还没琢磨出是什么,他依言随着仙娥往里走,入得里头看到灵赟,惊了一下但很快平静下来。 “郡主这脸要想恢复,得去蓬莱摘玉肌草,再取灵山仙池之水捣碎敷于脸上七日。” 灵赟说她的脸是被魔族弄伤的,药翁为她查看后,告诉了她解决的办法。末了,又道:“蓬莱凶险,放眼整个天宫,恐怕眼下只有郡主亲自前去才能摘到玉肌草。” 眼下天宫大部分精兵都前往不周山了,留下的要守护天宫,确实不能分去蓬莱。听完药翁的话,灵赟便动身去蓬莱了,等她走后,药翁趁着长欢宫的守卫和仙娥不注意,溜到水池边,沿着感觉有古怪的地方不停施法,终于看到了濒死的凤凉凉。 “!” 咋一见被折磨得惨不忍睹的凤凉凉,药翁差点吓晕过去,还是靠夜澜弟子服才认出是她。 “孩子,孩子,你怎么变成这样!天呐,清泽那小子回来要是看到你变成这样,他还不拆了整个长欢宫!不不不,估计连整个天宫和三界都要乱了!!!” 药翁吓坏了,哆哆嗦嗦用可容万物的药箱把凤凉凉装进去带出了长欢宫,再马不停蹄去灵山脚下的姻缘田找司命星君。 到了姻缘田,将事情大概简单和司命说完,要他赶紧去灵山顶上取一大盆仙池之水下来,因为命魂草就是用仙池之水浇灌生长的,所以他去取仙池之水不会被人怀疑。 仙池之水取回来后,药翁搬了个大木桶,把凤凉凉放进去用水泡着,再和司命一起施法将他私藏的玉肌草捣碎分次投入水中,好快些恢复她被毁的身躯。 二人担心灵赟回来发现凤凉凉不见会找上门来,便不停施法催发药效,但时间还是不够,为了救凤凉凉,只能在她恢复了七八分人样时将她送到凡间。 凡间那么大,人又那么多,一时半会的,灵赟要找凤凉凉也不可能。现在,药翁和司命只能祈祷清泽快些回来,在此之间,他二人会尽力保护凤凉凉周全。 第49章 嘴炮二人组 第四十九章 * “轰隆隆!” 诛仙台上忽而电闪雷鸣, 道道天雷不引自现,“噼里啪啦”击打着地面和莲池。 “这是怎么回事,谁擅自引雷了吗?” 看守的天兵奇怪的举目眺望, 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看着。 “瞧着像是诛仙阵里有什么动静。”另一名仙兵踮起脚张望着,“这诛仙阵与封锁混沌的结界相连,会不会是混沌出了什么大事?” “那得快点去禀告天帝啊!” 混沌若出大事, 三界都不安。 两名天兵慌忙离开诛仙台,往仙殿狂奔, 在他们身后, 诛仙阵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少顷,一道华光从阵中飞出,直往下界凡间而去。 不周山。 清泽与池玉正在山顶远眺魔族扎营的方位,忽见天际快速掠过一道华光, 二人对视一眼, 皆有些疑惑。 山脚下,同样被华光吸引了注意力的天族大殿下沧阙却有些怔,目光锐利的追着那道华光消失,心中暗道女娲娘娘的皎月箫怎会突然现身于世间,莫非是女娲后人出现了? …… 人间。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潺潺小河顺着草丛间的空隙流淌着, 几只牛羊啃食着青青嫩草。 不远处, 白色蒙古包一个个坐落在草地上。 呼赫丹部落, 一个以游牧为生的小部落,位于太秦境内西部,受制于兵强马壮的秦国,每年都要进献大量好马粮食等等。今年,老秦王要给太子选妃,要求每个部落都要献公主入朝,呼赫丹唯一的公主不幸被选上。 呼赫丹·天泽,年方十五,部落尊贵又传奇的一位公主。 很多年以前部落曾发生过一次大旱,草原有三年没下过一场雨,后来王妃有孕一年,终于在次年开春诞下一女。传闻此女出世时,一道红光落入王妃生产的帐篷内,她一落地,天上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雨后,万物复苏百兽奔鸣,濒死的呼赫丹族获得了新生。 部落的子民都说公主是天女下凡,带来甘露,拯救了他们。故此,丹王给她取名“天泽公主”,意为“带着上天恩泽所降生的公主”。 天泽公主心地善良,经常帮助部落里的人,大家都很喜欢她。可不远万里寻到草原来的言恒却不这么觉得,他在草原蹲了大半个月,觉得这劳什子公主可能出生时脑袋先落地砸坏了,不然世间怎会有人如此大爱无私?看到生病死掉的人,哭一哭就算了,可她看到一朵花凋零也要哭,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这劳什子公主的,真是女娲后人转世?” 言恒叼着根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问旁边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 “老实说我也不敢确定,不过你师父给的罗盘是指着她的。” 中年男子揣着一块罗盘,不管怎么移动旋转,罗盘指针始终指着前方抱着羊羔说话的天泽身上。 “说到师父,你联系上他没有啊?三年前回了一封信后就没消息了,师父该不会把我给忘了,要我在凡间待到老死吧?”一想到自己作为一个神仙,寿命无尽绵长却要在人间到死,言恒不由打了个寒颤,想想都可怕。 “轰——” 一声巨响,不知何物从天而降落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 巨大的声响引了众人过去查看,言恒丢了狗尾巴草凑过去看热闹。 草地被砸出个大坑,坑里尘土飞扬,待风吹散一些后,众人发现坑底躺着个衣衫褴褛面部坑坑洼洼的人。 “这是谁啊,好端端怎么从天上掉下来?” “该不会是妖怪吧?我好怕!” “对啊,快去请大长老来,别是妖怪!” ……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七嘴八舌吵个不停,但没有一个人敢下去。 言恒在旁边看了半天,自觉是个神仙,不怕妖怪,便溜下大坑去查看。到了跟前,细看一番发现此人竟是女子,头发乱蓬蓬的,脸上不知被什么毁容了,嘴巴周围都是皱巴巴的疤痕,看起来很吓人。 “唔……” 她突然发出一声嘤咛,吓了言恒一跳。 “喂,你是谁,为何从天上掉下来?”言恒用脚踢踢她。 她缓缓睁开眼,眼睛非常水润有神,言恒瞧着有点眼熟,但一时之间记不起来。 “你是谁?” 她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粗糙,听着都不像是个女子。 见不是妖怪,对方又只是个被毁了容的可怜女子,言恒便伸手扶她,“什么你是谁,我先问你的,你该先回答我才对。” 然而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又身在何处,四周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唯一不陌生的是自己的身体。还没弄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枚利器蓦地朝自己射来,她下意识推开了身边的言恒,结果利器擦着胳膊飞过去。 “那是什么?” 围观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因为一道华光自天边而来,盘旋落到了坑中女子的手里,光芒散去,是一支洁白如雪的玉箫,周身发着莹莹光芒。见此情形,女子自个儿也是一愣,正想拿起玉箫仔细看看,又是几枚利器射来,这次她没能躲开,但利器也没伤她,而是被散发着光芒的玉箫挡下。 “言恒小心,你身边的是个妖怪!” 有人大喝出声,紧接着道士打扮的男子出现在巨坑边沿,手持一柄桃木剑,周身缠绕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正气,几道黄符悬空在他面前,不多时幻化成利器朝她飞过去。 “喂喂喂墨云尘!你够了啊,人家一个被毁了容的弱女子已经很可怜了,你还说人家是妖怪!”言恒眼疾手快拉了女子躲开,再扶她站起来,指着她手里的玉箫,喊道:“别闹了,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咯,这玉箫上面缠绕的可是仙气灵泽,你见过哪个妖怪手里拿仙器神兵的?” “……” 墨云尘睁大眼瞅了瞅,末了默默收起桃木剑。 “道长啊,这这、这女子真不是妖怪?” “对啊,她长得这么吓人,好可怕啊!” 围观的凡人惴惴不安,拉着墨云尘询问。 墨云尘看了坑里的女子,掐指一算,道:“贫道算了算,此女乃天上的仙女下凡历劫来了,落地时没算好距离,所见脸朝下砸毁容了。大家放心啊,她是仙女,不是妖怪,不信你们可以找天泽公主过来嘛,她是神女转世,什么妖魔鬼怪在她面前都会现形的。” 闻此言,众人又忙一起转身走了去找天泽公主。 这时,言恒带着毁容女子爬出了巨坑,拍拍身上的灰尘冲墨云尘比了个大拇指,“老太太不服我就服你,瞎扯的功夫绝对人间第一!” “去去去!”墨云尘挥挥手,末了看着那毁容女子,“这女子该不会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吧?天上的仙女都长这么丑?” “呸!你才丑,你全家都丑!”言恒给他个白眼,“旁人我不说,就说我小七师妹,那叫一个漂亮,那叫一个倾国倾城,就是那天泽公主都比不上!” 墨云尘幽幽看着他,“言恒,你别忘了,我和你师父生得很像,你说我丑……” “……” 言恒立刻住了嘴。 二人身边,女子觉得他们当真是吵得她头疼,太阳穴“突突”跳着,草原正午的日头又太过热辣,使得她有些受不住,头疼的厉害,便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四周只剩下一个脸上涂抹着奇怪颜料身披各色破布的人跪在床前。 她从床上起身,揉了揉额头。 “我是呼赫丹的巫女。” 那人自我介绍道。 “不管你从哪里来,永耀神玉认定了你,从今以后你就是公主最忠实的追随着,要保护公主一生一世,哪怕献出性命也要无所畏惧。” 巫女又说道。 “……” ??? 是不是在逗她,她连自个儿是谁都不晓得,莫名其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巫女不管她有没有听懂,从身后拿出一块石头,硬是塞到她手里,而后嘴里“叽里呱啦”念叨着什么,放在掌心的石头倏地发出耀眼的七彩光芒。 “天……” 她惊讶无比,突地,枕边的玉箫动了动,随即飞了过来与七彩石头一起躺在她的掌心。 补天神石! 不知为何,她脑中蓦地冒出这四个字。 * 半月后,天泽公主即将出嫁,整个草原都沉浸在悲伤之中。 出嫁的前一日,言恒握着个大面饼蹲在帐篷前吃得正香,墨云尘突然一巴掌糊他后脑勺,害他差点被面饼噎死。 “咳咳咳!墨云尘你小子干嘛,是不是想打架!” “……”墨云尘斜他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也不想想明天女娲后人就要出嫁去秦国,我们要以什么身份跟随?到了秦国,人家进宫里了,咱们又要以什么身份进后宫?” “唔,书上写着,能在后宫生活的男人只有割掉小……哎呀妈呀!”言恒说着伸手捂住裤裆,满脸恐惧。 墨云尘十分鄙视的看着他,“你们天帝的后宫除了宦官,没有别的侍卫什么的?” 言恒道:“我们天上没宦官,侍卫可以随意进出后宫,毕竟天帝就一个天后,没有妃子。天兵哪敢对天后抱有什么歧念,那还不得被天帝丢下诛仙阵!” “行了,说侍卫,到时候我们用侍卫身份混进去,但现在要怎么跟公主出嫁,你想想办法。” “……我想想……” 一刻钟后…… “要不我们去找凉凉吧,她不是公主贴身婢女吗,让她在公主面前帮我们说说话,带上我们?” “……” 言恒嘴里的凉凉,便是半个月前从天而降落在呼赫丹的毁容女子,因身上的温度极低,草原白天很热时,常有人挤在她身边乘凉,时间一长,众人便管她叫“凉凉”了。 第50章 忘尘 第五十章 * 不知为何, 凉凉好像挺喜欢言恒的,对他的请求一口答应。天泽公主呢,也不知为何,特别喜欢凉凉, 对她的请求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于是言恒和墨云尘便以陪嫁护卫的身份随天泽出嫁。 到了出嫁那日, 整个呼赫丹上下哭天喊地乱作一团, 平民们扒着马车不让走, 天泽公主亦是哭晕过去。 但是秦国太厉害了,放眼五洲各国,就没人敢忤逆它, 没办法, 哭完该上路还是要上路的。 等太阳升到正中了,天气太热,不少人哭晕过去,马车终于有路能走了。 一行人顶着日头出发,鎏金马车上悬挂着的铜铃“叮叮当当”,随着马车前进的步伐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凉凉和天泽坐在马车里,前者毫无形象倒头大睡, 后者头顶沉重的凤冠珠玉,脖子都快压折了, 偏偏不敢随意取下来。 当晚入夜后, 众人在荒漠背风的位置扎营。 凉凉白日睡久了, 此刻精神正好, 扶了天泽下马车。 “凉凉, 头太沉了……” 天泽环顾着四周,手扶着凤冠期期艾艾出声。 “这好办,摘了便是。”说着,凉凉径直取下了她头上的凤冠,随手丢到马车里。 “会不会不太好?”天泽有些犹豫。 凉凉便道:“有何不好,这还没到秦国,都是自己人,怕什么。” “公主,来吃羊腿啊,刚烤好!” 篝火边,言恒举着两个羊腿朝她们挥舞。 二人走过去。 “哎,凉凉,你还记不起自己姓甚名谁,又来自何处吗?”言恒边说边塞给她一个羊腿,“我就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是历天雷劫时不小心伤了脑袋,所以记不起以前的事?要知道三界里,属凤凰这个种类历劫升仙最难,也就我小七师妹厉害,一千岁不到就成了上仙,大概是她长得比较好看。嗯,你这么丑……” “言恒,吃你的,废话怎么那么多?”墨云尘觉得公然说一个女子的容貌很不好,何况对方容貌又被毁了,便往言恒嘴里塞了块羊肉,再看向凉凉,安慰她:“你不用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这世间并非人人都和他一样以貌取人。” “没关系。”凉凉笑了笑,其实她本人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容貌,比起外貌,她更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可惜怎么都想不起来,一想就头疼。 “凉凉。”天泽也觉得言恒的话太过分,便伸手拍拍她的背安抚。 “我没事。” 凉凉握着羊腿,心里空落落的。她不是没尝试过,只是不管怎么努力去回忆,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还有被毁的容貌,身上的伤痕,又都是拜谁所赐。 …… 几人用完晚膳,挨个睡去,凉凉睡不着,便握着玉箫在营地周围走走。 附近一片是砾石荒漠,枯黄色的杂草和灌木顽强的生存着。 往远了看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夜色渐深,风沙渐歇,看起来很宁静祥和的样子。 凉凉走了一会儿,正欲返回营地,倏地瞥见前方不远处天泽出现在那。 “大半夜的,她不睡觉,是出来方便么?” 疑惑的喃喃,想走过去,却见她拖着一身火红色的嫁衣往附近最高的那块石头走,到了跟前,二话不说就往上爬,干净利落的身手与她羸弱娇气的外貌形成鲜明对比。几乎气都不喘一下,好似天生就是爬石头的高手,三下两下就到了石头的顶端。 凉凉吃了一惊,忙朝那边跑,心想天泽这是怎么了,都说大漠里有枉死的鬼魂会三更半夜偷袭过路人,难不成她被什么邪物附身了? 怪石上方,天泽没留意到凉凉,而是仰头望着繁星满天的夜空出神。 “泽泽……” 凉凉不敢大声喊,只小小声叫她,谁知她却突然做了一个吓死人的动作。 毫无前兆的,天泽从怪石上跳了下去,不顾那会摔断腿或是摔破她细皮嫩肉小脑袋的高度,自我了结一样的往下跳。 “泽泽——”凉凉失声大叫,一不留神摔倒在地,她忙抬头去看怪石那边,情理之中的落地声没有响起,有一缕幽光亮着,在离地面很近的位置,天泽飘浮在那。 “永耀,神玉。” 天泽自言自语一声,抬手握住脖子上那块发光的玉石,闭上眼静静的感受它理解它,身体便慢慢立起,朝着凉凉这边飞了过来。看来巫女没有骗她,这的确是一块世间不可多得的奇石。 “凉凉你看,这块石头真神奇,能让我飞起来。” 天泽浅浅笑着,落到了凉凉面前。 凉凉瞪她一眼,心道能飞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也能飞,不过没显露出来而已。 “这不是巫女说的那块什么神玉吗?”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沙子。 “小心!” 突然,言恒的大叫声自后传来,随即“嗖嗖”几下,数支利箭从两人身畔擦过。 “嗷”的一声,一头巨狼在天泽身后不远处被射飞。 “哪来的狼?” 凉凉忙一个翻身将天泽护在身后,而后才察觉到附近的危险,有许多狼在四周。 “有妖!” 墨云尘御剑飞了过来,“唰唰”抽出数道黄符,甩向附近,逼退了几头恶狼。 突地,一阵妖风平地而起,吹得沙尘漫天,天际的红月瞬间被遮蔽的无影无踪。 凉凉微微拧眉,感觉到了一股邪魅强大的力量。 “唰唰唰!” 几道红光从未知的地方射来,每一道都带着势不可挡的杀意。 凉凉敏锐的觉察到对方实力强悍,不由担心起言恒来,他眼下法术灵力被封,遇到妖怪恐怕自保都是问题,愣一愣,又奇怪自个儿怎么晓得他法术灵力被封。就在这时,几头恶狼从黑暗中扑了过来,她抬手捏诀,手里的玉箫挥动,带出个光球扫向前方,将恶狼全部射杀。不过是片刻功夫罢了,等她再扭过身去时,后头的言恒和天泽都不见了。 “三师兄!!!” 她惊慌的叫了声,叫完又觉得头痛欲裂,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管言恒叫“三师兄”。 …… 黄沙滚滚的大漠上,一团浑身是毛的怪物正急速前进着,长满了野草和藤蔓的尾巴上卷着一男一女,男子身上带血昏迷着,女子则闭着眼睛不知是死是活。 两人被怪物带到一丛长满了尖刺的荆棘旁,怪物嚎叫了一声,巨大的身子往前一冲,在荆棘丛里泰然自若地往前走。荆棘伤不了拥有厚厚皮毛的它,但言恒和天泽就不一样了,尖刺划破了他们的衣服,有的还刺伤了他们的身体。 言恒原已昏死过去,可荆棘里的尖刺犹如密密麻麻的针一般,不停的扎着他的身体,令他痛醒过来。 怪物将两人带至荆棘丛中央的一棵大树下,之后化作一股黑烟消失不见。 天泽躺在地上,滚烫的沙子灼烧着她被尖刺划破的身子,换做旁人早已哀声痛叫,或是赶紧起身,但她却不会痛一般静静躺着,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头顶的大树。 这是一棵粗壮巨大的槐树,在缺水干旱的沙漠里诡异的枝繁叶茂着。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小爷我也是树精的儿子,你们这些刺刺的家伙就不能看在同类的份上轻点吗!” 言恒挪动着身体,哼哼唧唧的抱怨,几根荆棘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还真往旁边散开,不再圈着他。 天泽忽然觉得冷,冰冷刺骨的感觉在身体里蔓延。纵然夜间的沙漠温度低,但沙子还储存着白日里的高热,按道理说人躺在沙子上,只要不起大风是不会觉着冷的,何况她还穿着厚厚的几层嫁衣。 “公主,公主没事吧?”言恒撕了布条给自己流血的腿包扎,处理完伤口后才记起天泽也被抓了。他抬头找了找,见她在那边躺着不动,便一瘸一拐走了过去,“嗯,刺刺的,松开她。” 有荆棘藤蔓缠着天泽的四肢,将她牢牢固定在地上,所以她才动不了。 “言恒你没事吧?”天泽揉着手坐起来。 “没事,你呢。”言恒晓得男女授受不亲,便没有伸手扶她。换个方面说,天泽很漂亮,而他对漂亮的东西一向没什么抵抗力,因此就更不敢和她有接触了。 “我还好,就是沙漠里怎么会有这么茂盛的槐树?” 天泽奇怪的看着前方茂盛过头的大树。 言恒起先没认真听,少顷,猛地回身一看,吓得赶紧拉了天泽往外面跑。 “我们跑什么?”天泽不理解。 言恒强忍着腿上的剧痛,半搂着她往荆棘外面狂奔,嘴里压低声音道:“槐木是不祥之木,这么一大棵生机勃勃的在沙漠上长着,唯一的解释就是它肯定吸取了不少生灵的精气和血液,我先带你离开,免得惊醒它……糟了……” “嗯?” 天泽扭头看他,发髻上的步摇珠花等无风自动,“叮铃”作响,与此同时一道邪风从身后袭来。 槐木易生妖,这话师父说的真是半点没错。 言恒两瓣唇抿得血色尽失,眉关紧锁的盯着身前张开血盆大口两侧挥舞着尖刺荆棘的妖物。 “我要的是你身后的东西,你要是乖乖交出,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妖物沙哑着嗓子开口,周身不停盘旋着一团又一团属于生灵的魂魄,数目之多,足以可见它残害了多少无辜生灵。 若是法术灵力没有被封,像这样的树妖渣渣,言恒眼皮都不用掀一下就能秒杀,但他现在是个凡人,又受了伤,一人逃命已是机会渺茫,再搭上个娇滴滴的公主,那就不可能了。 “师父啊师父!你真是太坑了!”想到今日有可能被同类树妖吃了,言恒真是欲哭无泪,忍不住仰头对着苍穹大喊。 “哎?”天泽一副不明白的模样,看言恒那么激动,以为他很害怕,便抬手摸摸他的脸,柔声安慰着:“不怕不怕,你把我丢下逃走吧,我不会怪你的。” “……” 天泽的手柔若无骨,说话声温柔似水,双管齐下,使得言恒有点飘飘然,情不自禁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女子。啊……真的很美,不愧是女娲后人…… 言恒看傻眼了,竟噘着嘴想亲。 “啪”的一声,及时赶到的墨云尘一道黄符甩了过去,堵住了言恒的嘴。 “……” 与墨云尘一起过来的凉凉看着言恒,满脸的鄙夷,暗道他真是色心不改,呃?为何她会知道言恒好色? 第51章 忘尘【二】 第五十一章 * 言恒和凉凉都不是树妖的对手, 两人便一左一右夹着天泽往后退去。 “你上!” 异口同声要墨云尘这个道士往前。 墨云尘挥了挥手里的桃木剑,看一眼前方张牙舞爪的树妖,有点心虚,“咳咳, 你们就不能留个人下来帮我?” “……” 言恒和凉凉都沉默了, 少顷, 前者道:“凉凉, 你看你长得这么丑,说不定树妖都下不去嘴,小爷我这么帅, 树妖就喜欢我这样的, 还是你留下帮墨云尘吧,再说你手里不是有个仙家法器玉箫嘛!” 凉凉听了想打人,但还是松开了扶着天泽的手,抽了腰际的玉箫出来,回身朝墨云尘跑去。 “打不赢就跑,不要逞强,能拖延多久就拖延多久。” 墨云尘低声嘱咐她。 “知道了。” 凉凉足尖一点, 跃上一根藤蔓,在上头快速奔跑起来, 手中玉箫发出耀眼的光芒, 对着树妖的脸就刺了过去。 “啊打人怎么能打脸!” 树妖脸上多了个窟窿, 它立刻鬼哭狼嚎起来, 生气地挥舞荆棘藤条想缠住她。 “孽障!看这边!我要帮那些无辜的生灵脱离你的控制!” 墨云尘站得远远的, 手圈在嘴边高声大叫,道道黄符甩向树藤,一碰着树藤就自动燃烧起来,斩断树妖束缚生灵魂魄的藤蔓。 见此情形,树妖大怒,“你找死!”话音方落,一道粉色光芒破空而来,移动速度堪比闪电,眨眼间绕着树妖飞了几圈,后直直往槐树正中间而去,一头钻进树干之中。 “噼里啪啦”天雷闪现,树妖惨叫连连,几秒后轰然倒地。 云散月明,风沙停住,淡淡的月光下,那棵槐树周身被大火包围着,无数生灵魂魄四散飞离。 “嘭!” 一声轻响,树妖脑袋上方升起的内丹被人击的粉碎。 华光渐弱,凉凉和墨云尘这才看清来人的真容,是名容貌极为冷艳的女子,身着素白色长衫,广袖外袍上搭着一条粉色披纱,三千青丝长至脚边,以白色发带虚虚束着,发带尾端坠着一枚拇指大小的珍珠。 女子皮肤极其雪白,好似高山之巅上终年不化的积雪,细细双眉下一对无波无澜的黑眸,衣袂翩翩广袖飘飘,她缓缓落到了凉凉面前。 “多谢仙子相救,不知仙子从何而来?” 墨云尘在短暂的失神后,收起桃木剑对着女子拱手。 “……” 冷艳女子并没有说话,她定睛看着凉凉,“你就是清儿收的女徒弟。”她开口说话了,声音空灵清冷。 “清儿?” 凉凉不解的看着她。 “娘亲~” 远处蓦地响起一声稚嫩的呼唤声,紧接着一个穿着白色小褂的男童落了下来,蹦蹦跳跳跑到冷艳女子面前,伸出小手揪住她的衣摆,扭头看到凉凉,立马吓得大叫:“娘亲救命,有妖怪!” “她是你师哥的徒弟,不是妖怪。” “可是娘亲,她为什么长得这么吓人呀?”小男童躲在女子身后。 闻此言,凉凉侧了侧身,让头发垂落下来挡住脸。 见状,女子低头睨了男童一眼,面上似有责怪之意,接着玉手一挥变出个洁白的玉瓶,施法传到凉凉手里,“这是前尘,每日睡前一粒,不出十日你便会恢复记忆。”言罢旋身化作流光飞远。 墨云尘走到凉凉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道:“仙女只和仙女做朋友,凉凉,你该不会真是天上的仙女吧?那这是招谁惹谁了,被毁容丢下来?” “……” 她也很想知道自个儿究竟得罪谁了,容貌被毁,记忆缺失。 …… 次日,送亲队伍重新出发,于半道上碰到了来迎亲的秦国将军。 许是天泽的大名都传到秦国了,秦将待她十分客气,说她受了伤,得好好休养几日,回秦国的路便走得很慢,一有村镇,大军势必停下歇息。 “凉儿,好无聊哦……” 一点小伤罢了,将养几日早已好全,天泽托着腮坐在马车里,真不晓得秦国将军为何如此麻烦,非要走走停停,不一气儿到秦国国都去。 大约是听到了天泽的牢骚,马车外传来秦将的声音,“公主身份金贵,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末将无法向大王交代。公主尽管歇息调养便是,无人敢为难您。” “不,主要是路上的伙食不太好……” “……” 外面的秦将被天泽耿直的一句说的无话可回,好半天没声音。 天泽眨巴着眼睛,一会儿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推一推旁边睡着的凉凉,“凉凉,言恒呢,他的伤怎么样了?” 凉凉迷迷糊糊爬起来,揉着眼睛:“三师兄没什么大碍,他是树精,多喝水很快就好。” “你在说梦话吗?”天泽有点没法理解她的话。 “呃……”凉凉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也有点奇怪,自言自语的咕哝:“我为何老是管言恒叫三师兄?” “公主!听说你饿了,来,开开窗,我带了好吃的过来给你。” 这时,言恒的大嗓门冒了出来,一听到他的声音,没精打采的天泽立刻有了精神,喜笑颜开地拉开窗子。 “言恒!” “来,烤羊腿儿!” 刚一开窗,言恒就递了个香喷喷的烤羊腿进来,天泽接过羊腿往凉凉手里一塞,又扒在窗边看着他,“你的伤好些了么?” “已经没事了,多谢公主关心。”言恒无所谓地摆摆手。 天泽看着他绑了绷带的腿,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呜,一定很疼吧,流了那么多的血。” “哎你别哭啊,我真没事!”言恒最怕女人哭了,手无足措不知要如何安慰天泽。漂亮的女孩子哭起来都楚楚动人,他定定看着,心中一怔,初见她时的那种感觉又升起来了,呼吸局促,心跳得飞快,眼里脑中全是她恬静温柔的身影,渴望靠近又不敢亵渎。 “我、我找道长有事,先、先走了,你别哭了公主,我真的没事。” 言恒聪明的意识到自己对天泽这个女娲后人转世可能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惊慌之下,他选了逃避。 “我这是怎么了……” 远离马车后,言恒摇摇头,为自己心里奇怪的感觉而苦恼。活了那么多年,他见过的女子不胜其数,人妖仙魔什么样的都有,其中不乏美艳动人清丽出尘的,却从未有哪个女子和天泽般,叫他看过一眼后就记在了心上念念不忘。 “喂,拧巴着眉头干嘛呢,便秘啊?”墨云尘调转马头迎过来,见言恒苦着张脸,便出言调侃他。 言恒给他个眼刀子,“去去去,你才便秘!” …… 大部队缓慢前进着,还有一日左右便能进入秦国疆土了。往前走的路上还碰到了其他地方过来的接亲队伍,一辆辆马车排成长龙,旁边是风格各异的男女,有士兵也有陪嫁的奴仆,后头还跟着装满了嫁妆的马车。原本没什么人的,结果几个接亲队伍汇合后,就变成了一大堆人马聚集在一起,队伍变得浩浩荡荡犹如大军出行。 凉凉注意到天泽似乎有点闷闷不乐,原本很期待快点到秦国的她,越靠近秦国,面上的愁容就越多。 “你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吗?” 她询问她,但她都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正面回答过。如此几次,凉凉只好作罢,不再询问。 夜深人静,天泽坐在马车顶看着天空发呆,看着看着,目光不自觉又飘到了言恒所在的篝火边,看他眉飞色舞手脚并用和别人谈天,唇边不由自主绽开个笑来,可笑过之后又觉难过。很快就要到秦国了,她有点茫然,是否真的要做和亲公主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大国太子。 一夜无眠,次日天刚明,天泽正坐在马车里扯着自己身上那件大红金丝镶边绣花嫁衣发呆。 “吁——” 外头突然响起停马之声,天泽一怔,便是身在马车中,她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血腥味! “呜——” 马车外一阵骚乱,紧接着就响起号角的声音。 号角这种东西,若没记错,一般在打战的时候会用。 “凉凉!快醒来!” 天泽忙推醒还睡得昏天黑地的凉凉,后者揉着眼睛爬起来,迷迷糊糊砸吧着嘴。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紧接着几枚利箭穿透马车射了进来,还好天泽反应快及时拉凉凉躲过。 怎么回事? 天泽趴下身从马车里钻出个头,便见四周已经打成一片,到处都是爆炸声和兵器的碰撞声。 “公主不要出来,待在马车里,我带你离开。” 言恒连滚带爬穿过厮杀的人群冲了过来,犹如天神下凡般一跃跳到马车上,推开马车上已死的车夫,驾着车往别处跑去。 “沙妖来袭,为了保命,只能委屈公主忍受马车的颠簸了,坐好了!” 言恒急声说着,话音方落,几团黄沙扑上马车,化作人身蛇尾的妖物,邪笑着看着马车,“一只小凤凰,比我们沙妖还要卑贱短命,居然能让郡主亲自联系我们,还真是有趣!” “什么郡主?”言恒张开双手试图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后方的凉凉和天泽。 “和这个凡人废话什么,直接抓那只小凤凰交给灵赟郡主就可以了,到时候珠宝美女滚滚而来啊!” “可不是,听说郡主会赏赐天上的仙娥给咱们呢,嘿嘿嘿!” 两只沙妖旁若无人的交谈着,言恒却从对话里得到了至关重要的讯息,灵赟那个母老虎郡主要对付他的小七师妹,而且他的师妹很有可能就在身后的马车里…… 凉凉! “小七!!!” 猛地醒悟过来凉凉居然是自己最疼爱的小七师妹,一想到她那张被毁了的脸,言恒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夜澜定是出大事了,难怪多次传信给师父都没回应! 第52章 师父上线 第五十二章 * 法术灵力被封, 面对沙妖,言恒毫无办法, 只能以身体挡在马车面前,做着徒劳无力的抵抗。 “哟, 这个凡人不怕死啊!” 沙妖讥笑着抱拳,蛇尾甩动,一下就掀飞了言恒。 言恒摔在地上, 鼻血立刻流了出来,他忍着痛爬起来,边朝马车跑边大喊出声:“墨云尘!你小子在哪,还不快过来!” 四周吵杂混乱,仔细一看,才发现不只是沙妖来袭,进攻迎亲队伍的还有凡间的别国士兵, 看样子是和妖怪联手要对付秦国。 言恒欲再回到马车边, 无奈被凡间士兵绊住了脚, 一时之间无法赶过去, 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墨云尘这个道士身上了。 “没用的凡人!” 马车边, 沙妖不屑的冷哼,接着缓缓伸手搭在小门上,与同伴对视一眼, 邪笑道:“探子回禀说那只小凤凰身边还有个美艳动人的凡人公主, 叫什么天泽的, 我等要不先‘尝尝’这公主的滋味?” “大哥还啰嗦什么, 快些打开,我好看看那公主究竟有多美艳动人!” 另一只沙妖急不可耐地伸手一抓,直接把马车小门抓破,头顶凤冠珠钗宝玉娇艳如花的天泽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哇……真的好美啊……” 沙妖被天泽惊人的美貌所震撼到,睁大了眼看着马车里。 面对丑陋恶臭的沙妖,天泽并无惧色,抬起头对着两只沙妖微微一笑。两只沙妖登时愣住了,突地,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马车里蹿了出来,掌心凝着一道白光,锐气逼人,手起刀落,“唰”的一声从腰部削断了沙妖的身体。 “啊啊啊……” 两只沙妖首尾分离,摔下马车挣扎了片刻便化作飞沙消失。 “来!” 凉凉跳下马车,伸手接了天泽下来,再拉起她往战斗圈外跑。 同伴被杀,其余沙妖气得哇哇大叫,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朝凉凉逃跑的方向追去,一团团沙雾从四面八方涌向她。 “嗖嗖嗖!” 关键时刻是墨云尘御剑飞来,道道黄符甩向凉凉身边的沙妖们,暂时逼退沙妖后,他回头对着凉凉大喊:“用你手里的玉箫,想办法往东边走,爬过那个山坡能看到河流,到水里去,这些沙妖就奈何不了你们!” “……” 凉凉有点无语,这个道士,喊的那么大声,所有人都听到了! “凉儿!” 天泽毕竟是个凡人,没见过那么多妖怪,害怕得手脚发软站不稳。 “别怕,有我。” 话音未落,言恒不知从哪跳了出来,手持一根马鞭,“啪啪”掀飞两个试图靠近天泽的凡人士兵。他跃到两人身边,天泽满脸激动,伸开手想抱他,谁知他却避开她绕到凉凉面前,嘴唇嚅动着,下一刻毫无预兆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我的小七师妹,我可怜的小七,小七,师兄对不住你,竟不知是你,还嘲笑你的容貌,小七……呜……是谁,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言恒是真伤心,堂堂一个大男人,说哭就哭了,紧紧抱着凤凉凉,心肝儿疼的发抖。他的小七师妹,那样娇气爱哭的一个小丫头,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是遭了多少罪又吃了多少苦,眼泪恐怕都哭干了吧……所以掉到凡间后,不管别人怎么嘲笑,她都没有哭一声。 “小七,你告诉师兄,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师兄一定让他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呃……” 凤凉凉不太懂言恒在哭什么,可听到他自称是自己的师兄时,脑中有些抽痛,一些画面快速掠过。 “现在什么情况,你们有什么话要说的,能不能等危险过了再说啊!”墨云尘飞身过来,桃木剑拍飞一只沙妖,回手又拍了下言恒屁股。 四周确实乱的很,兵器的碰撞声、男人的惨叫声、女人的尖叫声……各种声音混在一起。 空气中尘土飞扬,又有浓郁的血腥味弥漫着。 言恒张嘴大哭,嘴里进了沙子,不得不先松开凤凉凉,“呸呸”几口吐掉,末了还眼泪鼻涕糊满脸想抱她。 凤凉凉手一挡,“咳……我觉得道长说的很对,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言罢弯腰绕过他,跑向天泽,“走!” 天泽看一眼言恒,欲言又止。 “天泽?”凤凉凉回头看她,接着伸手拆下她头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装饰,再剥了外头厚重的裙袍,“这样跑更方便一些。”她拽着她的手,努力在人群里找到一条能逃跑的道路,时不时打退一两只沙妖。 “小贱人!你往哪里逃!” 几只沙妖猛扑过来,张牙舞爪要去抓凤凉凉,其中一只趁她分心照顾天泽之际,手里锯齿状的武器用力刺穿了她的肩膀。 “噗呲”一声,沙妖拔出武器,鲜红的血立即争先恐后的涌出。 “小七!” 那边的言恒见了,心里急得不行,偏身边又有敌人拦着,他一时半会过不去。 失血令凤凉凉有些头晕,挥手劈开一只沙妖后,小腹被某只沙妖的蛇尾重重一拍,整个人被拍飞出去,眼看就要撞上一枚锋利的长矛,墨云尘御剑而来,反身拥住她,用自己的身体迎向长矛。 “噗!”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凤凉凉吃力地仰起头,便见墨云尘抿着唇,唇角有血丝溢出。 “道长……” “我没事。” 墨云尘同清泽一般,咽下嘴里的血,手一推,将她送到山坡上,再咬破手指画了几张黄符丢向天泽,把她也送了上去。 “走!” “……” 凤凉凉咬了咬下唇,望着面对无数沙妖的墨云尘,还有插在他后背被他折断了一半的长矛,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难受极了,很想冲回去同他一起并肩作战,可看一眼身边的天泽,又一言不发拉起她往山坡下的河流跑。 “啊!你知不知道小爷是谁,居然敢对我下手!” 后方传来言恒吃痛的大叫声,天泽边跑边往回看,见言恒捂着胳膊,与墨云尘背靠背,周遭围了一大圈沙妖,还有几只朝她这边追来。 “追啊!抓不到那凤凰妖,珠宝美人都没了不说,灵赟郡主还不吃了咱们!!” 沙妖咆哮着扑向凤凉凉和天泽,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两人已跳入了波涛汹涌的河流里,眨眼间就被奔腾的河水吞没。 “老大,现在怎么办?”一只沙妖着急的询问,不敢靠近水,只敢在岸上走来走去。 领头沙妖挺直了身板朝远处张望着,少顷,指着河流下游哈哈大笑起来:“急什么,那两个小贱人虽然逃出了我们的手掌心,但前面有更厉害的家伙等着她们。瞧见没,那可是三界谁也不敢随意涉足的赤焰山,炎魔估计这会子在岸边等着她们送上门当点心呢!哈哈哈!” 举目眺望,河流往下大约几百米外,荒凉的石头群旁确有一座燃烧着熊熊大火的高山。 赤焰山,上古天神后羿射下的金乌都死在此山,故而此山终年大火从不熄灭,死去的金乌怨气难解化为炎魔盘踞山中,经常祸害路过的神仙妖怪们,久而久之谁也不敢靠近赤焰山。但也有传闻山中奇珍异宝无数,太阳玄火更是铸炼兵器法器的好物,常有神仙妖魔冒着性命危险潜入山中,有的命大逃出来了,命小的就都死在了炎魔嘴里。 除了炎魔,赤焰山里还住着一个非神非魔、亦仙亦妖的大角色,那便是众仙口中法力无边修为深不可测的金銮灵尊——花鎏年。 同凤凉凉一样,花鎏年的真身是凤凰,不过人家是七彩琉璃凤凰,变回原形华丽的能闪瞎人眼的那种凤凰。上古灵兽,六合八方仅此一只,与天地同生,活了几十万年都不止。曾因祸害凡间而被女娲丢至混沌之内封印了数万年,后来女娲死了,他逃出封印,又因偷吃西王母的蟠桃而被太阳神压在东海数万年。再往后神魔大战时被魔族无意救出,之后站在魔族那边攻打神族,打到一半觉得无聊又抽身走了,导致魔族战斗力锐减,不敌神族而败。 魔族怀恨在心,便不停追杀花鎏年,虽然不是他的对手,但坚持要杀了他报仇。 大约是被魔族缠得烦了,连睡个安稳觉都会被小喽啰骚扰,花鎏年便躲到了赤焰山里,有炎魔挡着,魔族的人来了几次后不敢再来,他在山里也乐得清静。 凤凉凉和天泽自然不晓得赤焰山的危险,被河水带着冲向下流,至赤焰山内某处低洼之地,揪住一枝树枝爬了上去。 两侧是拔地而起的高山,看不到头,烟雾笼罩,遮天蔽日,阴深深凉飕飕。 “天泽,没事吧?” 凤凉凉抹了抹脸上的河水,拉天泽起来。 “咳咳咳,我没事。”天泽毕竟是凡人躯体,被河水泡了半天,起来时咳嗽不止,身子瑟瑟发抖,“凉凉,我觉得这里阴森森的,还很冷。” 凤凉凉打量着四周,身后几米外是茂密的森林,河岸边有灌木丛,有不知名的鸟雀在里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别怕,我们捡点柴火取暖,你要是饿,我去看看有没有鸟蛋。” “还好,不是很饿。”天泽牙齿打颤,伸手环住自己,“凉凉,言恒他们能找到我们吗?” “道长那么厉害,一定可以的。” 只要他们能从沙妖手里逃出,对墨云尘而言,找她和天泽应该不是难事。想到墨云尘,凤凉凉又想到他为了救自己而受伤,眼神一暗,心中愧疚之感倍增。 另一边,荒漠上,墨云尘快要撑不住了,就算有不少捉妖的本事,可他的身体也已经疲惫不堪濒临凡人的极限。 倏地,天际雷声滚滚,一道青烟穿破云尘飞了过来,直直朝沙妖包围圈内的墨云尘而去。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般,猛地一震,闭上眼露出痛苦神色,缓一缓,再睁开眼时,脸上的惊慌之色消失的无影无踪,双眸暗沉沉似乌墨一般。掌心微动,桃木剑舞得风生水起,片刻之间就杀了一大批沙妖。 “言恒,真丢你师父的脸。” “墨云尘”微微蹙眉,有些嫌弃的看着倒在地上“哎哟”叫唤的言恒。话音落,掌心迸出道道电流,化作天雷鞭,翻身一甩,地面被拍出条巨大的裂缝,见此情形,沙妖们惊恐不已,纷纷化作沙子逃走。 第53章 忘尘【三】 第五十三章 * 山谷里雾茫茫不见天日,也不知眼下外头是白天还是黑夜。 凤凉凉与天泽在谷底烤干了衣衫, 等了许久不见墨云尘和言恒找过来, 心内有些着急。 初到此地时, 热浪滚滚,温度极高, 二人出了一身的汗。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为何, 许是入夜了, 温度渐渐低了下来,凉风吹过, 隐约竟觉得有点子寒意。 天泽不比凤凉凉, 纵然底子是女娲后人转世, 躯壳却未历劫飞升。凡胎弱体虚得很,水里爬上来, 此刻被寒风吹一吹,身子受不住, 有发热迹象,神智开始不太清醒,柔弱无力地趴在石头边。 “天泽?” 凤凉凉发现了她的异样, 不由担心起来。 “凉儿, 我没事……没事……” 天泽头疼的厉害,怕凤凉凉担心, 强撑着开口, 声音细若蚊吟, 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凤凉凉不懂医术,这会子唯一会的举动便是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再往下拉起她的手,掌心确实冰冰凉凉的。 “凉儿,我好像……有点冷。” 天泽呜咽着说完,眼角迸出一滴泪来,随即失去意识不省人事。 “天泽!” 凤凉凉摸摸她的脸,试图叫醒她,发现没用后,撕了身上的衣服下来,做了个简易的手帕,扭身朝河边跑。 把帕子伸到手里打湿,拧了个半干,回天泽身边盖到她额头上,接着脱下身上的外袍,索性全部撕了,都打湿给她擦身降温。 一阵风起,寒意逼人,冻得昏迷中的天泽瑟瑟发抖。见此情形,凤凉凉抬头打量着四周,树林里黑漆漆阴森森,看着很吓人,她不敢贸然进入,便把主意打在了河岸边的芦苇丛上。 弯腰使出吃奶的力气拉了天泽到背上,咬紧牙关往芦苇丛走,入得里头,折了一小片位置出来给她躺着,后退出芦苇丛去取帕子。 “呼——” 石头边,凤凉凉刚拿起一条帕子,附近倏地冒出一声类似猛兽的低鸣声,怔一怔,忙俯下身借助大石头躲避身形,同时眼睛盯着四周。 “呜呼——” 又是几声低鸣,这次声音离石头更近了一点。 凤凉凉很紧张,额上冒出一滴又一滴的大汗。突然,一头发光的巨兽从黑暗中扑了过来,不等她有所反应,便咬住她一条胳膊拖着往别处跑,她脑袋不慎撞到了一块石头,登时昏死过去。 …… 热,很热,犹如置身在火球之内,火舌热辣地舔着她的身体,毫不怜惜她娇嫩的肌肤,似要将她融化一般,以极高的温度炙烤着。 “嗯?元神找上门来了?” 难受煎熬之际,听到一个似笑非笑的男子声,凤凉凉艰难地睁开眼,入目是一只发着七彩光芒背对着她的凤凰。 “你是……” 不知为何,好似在哪见过这样闪瞎人眼的凤凰,她忍不住喃喃出声。 “不记得我了?” 对方浅笑一声,长长的尾巴微动,身体转了转,有着鲜红尖嘴的脑袋转了过来,而后彩色的羽毛“嘭”的一下炸开。漫天彩羽间,一名身着火红长袍的男子现出身来,长发齐腰,以羽毛高冠束着部分,一缕红发顺着雪白的脸颊垂在身前,双眼狭长,眼角上翘,高挺鼻梁下两瓣饱满绯色的唇。 这是个生得极好看的男子,一对凤眸能勾人心魂,精雕细琢的五官拼凑成一张惊人绝艳的脸。 “你长得,真好看呀~” 凤凉凉呆呆看着他,嘴里不知不觉冒出这么句话来。 对方听了,勾唇一笑,手中握着的红伞撑开,飞到她面前,手一挥,长袖飘飘,华光咋现,一个身着红衣面容极为美艳的女子出现在凤凉凉面前。 “看在多年未见,你见了我仍是夸我好看的份上,那你总该记得她是谁吧!” 他笑着指一指美艳女子。 凤凉凉抬起头,愣愣望着女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情不自禁靠近她,伸手想触碰,但并没有成功,就差一点时被男子阻止了。 “还不是时候,小家伙,还差几块补天石呢,等你收集到了,我再还给你。” 他笑着说完,红伞一转,带着女子一起消失了,与此同时凤凉凉也清醒过来。 四周都是红的刺眼的岩浆,哪有什么妖娆男子,有的只是一群双眼喷火浑身都是火焰的怪物。 凤凉凉自然认不出炎魔,只晓得它们虎视眈眈盯着自个儿,危机感使她拿出了玉箫横在身前。 炎魔怎会怕小小玉箫,张牙舞爪扑了过来。 “呜——” 凤凉凉下意识拿起玉箫凑到嘴巴吹奏起来,并不用刻意去吹什么调子,玉箫一凑到唇边,身体凭着记忆自发吹奏起某首曲子来。 “呜!!!” 几只炎魔发出不适的吟叫声,抬起爪子击打着自己的脑袋,似乎难以忍受凤凉凉所吹奏的调子,但很快的,它们又没什么反应了,摇头晃脑继续朝她扑。关键时刻,有道道天雷破空而来,击落在她身边,逼开了炎魔。 清泽附身在墨云尘身上,御剑飞来,时间紧急,无意与炎魔纠缠,便提着她衣领带走。 “啪”的一下,到安全地方后,凤凉凉被随意丢到地上。 “我很忙,就送你们到这里。” 清泽说完,与凤凉凉擦肩而过,走向躺在城墙下的言恒,修长白皙的手指翻动,对着他点了几下,几簇蓝光闪过,将他被封的法术灵力解开。 “啊,疼死小爷了!” 封印一解,灵力便如甘泉冒出,在言恒体内奔腾游走,快速治愈着他身上的一些皮外伤。树精的自愈能力本就很快,不出一会儿,他已能跑能跳。 “别给你师父丢人了。” 清泽嫌弃的看着上蹿下跳的言恒,末了闭上眼,青烟升起疾飞而去,墨云尘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 “太险了太险了!之前差点以为要死在沙漠里,还好上神得到感应及时过来救命,不然我这条小命算是要交代在那了。”墨云尘瘫在地上,捂着受伤的肩部哼唧,话毕抬头看凤凉凉,眼里有几分关心,“你没事吧?”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凤凉凉抬手行了个礼。 墨云尘低头笑一笑:“也不是第一次救你,习惯了。”没想到她是几年前的小凤凰,更没想到她竟然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上神方才上身后,没有发现她是谁么?思及此,试探着问道:“你……记不记得夜澜上神清泽神君?” 清泽? 凤凉凉细眉轻蹙,胸口处毫无预兆一阵钝痛。 …… 不周山。 魔族的号角吹响,魔军黑压压一片逼近大山。 仙族战鼓紧随其后,轰隆作响,天兵天将并排而立,在大山外围等待迎战。 池玉守在元神出窍的清泽躯体旁,走来走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还不回来,这都要开打了!” 话音方落,端坐在榻上的清泽睁开了眼睛。 “终于回来了你!怎么去那么久!” 池玉立刻把战盔递了过去。 清泽接过往头上一套,边系带子边道:“女娲后人遇险,不得不前去营救。” “什么,你已经找到女娲后人了?”池玉微惊,“不是说只有小凤凰才能找到她吗?” “不清楚,言恒在她身边。”清泽回到。 这时,帐篷外传来天兵的禀报声,“上神!大殿下有请!” “沧阙找你该不会是想让你打头阵吧?”池玉眉头一挑。魔族惯例,头阵必定是最难搞的妖兽与妖兵阵仗,妖兵尚且好杀一点,难办的是妖兽,形态各异本事各异,时常有新的从未见过的妖兽出战,众人不了解新妖兽的弱点在哪,打起来十分吃亏。 “……” 清泽什么也没说,戴好战盔后,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沧阙高立云端,即便只有一只眼睛,依然能掌控着战局,随时准备变化指挥。 “大殿下。” 清泽飞上云端,冲他拱手行礼。 沧阙斜眼看他一眼,道:“由你打头阵可否。” “无妨。” 清泽低眉垂眼,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有劳。” “……” 清泽转身,如风般瞬移到天兵天将的最前面,众人见了,纷纷高声欢呼士气大振。 白泽剑引了天雷在剑身,蓝色电流“噼啪”响着,魔族那边,妖兽们蠢蠢欲动。 一声令下,两边眨眼间厮打在了一起,电闪雷鸣,刀光剑影,仙法妖法打作一团。 半个时辰过去了,双方难分胜负,便暂时各自退兵调整。 清泽从头到脚全是妖兽恶臭的血液,于战局中抽身后,返回帐篷内清洗。 方才池玉站在远远的地方观望,若是没看错,清泽好像受伤了的,此刻冲入屏风后一看,胳膊处果然有个深可见骨的牙齿印。 “被妖兽咬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它们的牙齿都有毒,你不请人来看看,是何意思?”他又气又急的质问他,而后马上用自己的灵力为他逼出毒素。 清泽靠在木桶里,满脸的不在乎,沉默片刻,倏地启唇道:“我不放心,你回去一趟。” “回哪?” “夜澜吧。” 言夷办事稳妥,由他护送凤凉凉回夜澜应该没什么问题,回去后,只要凉凉不出后山,也应该没问题。 只是……“今日我去救女娲后人时,有件事让我很奇怪。” 清泽想到了那个脸上坑坑洼洼全是骇人伤疤的女子,因元神局限在墨云尘这个凡人身上,故而无法一眼看出对方是人是妖,只是路过她时,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很熟悉,又觉得不太可能。 思来想去无法安心,还是让池玉回去一趟,他才放心。 第54章 动情 第五十四章 * 凡间, 秦宫。 秋意浓,天色好。 随天泽入住秦国王宫已半月左右,今日闲来无事,凤凉凉便独自一人带了点小吃登上高楼看风景。 瓜子果子摆好, 提了泡好的秋菊茶出来,她依靠在栏杆上, 举目眺望着远方。 回想沙漠遇到树妖的那晚,冷艳女子给的丹药似乎并无用处,十日已过, 凤凉凉依旧不记得自己是谁、从何而来, 又为何会毁容流落此地。但她晓得自个儿不是凡人,而是一只凤凰,修为估摸着有九百年,仙脉灵骨尚在成长之中, 法术灵力一般般,不过那支玉箫使起来挺厉害的。入宫后没多久, 有地精觊觎天泽美貌意图染指, 当时墨云尘和言恒都不在, 是她用玉箫打跑了它。 那地精还是凤凉凉单手打跑的,初交战时,她一边胳膊为沙漠里的火焰怪物所伤,便只能单手迎敌, 幸好玉箫威力极大, 救了天泽也救了她。后来言恒回来知道了此事, 二话不说又抱着她哇哇大哭了一场,说什么是他这个师兄不称职,没有保护好她。 凤凉凉记不起言恒是谁,他有和她解释过,说了一大堆话,什么她是夜澜上神第七个徒弟,是天宫的仙子,因为师父太宠溺她,导致明恋师父的天宫郡主怀恨在心,所以她才会被害成现在这样…… 言恒说话太快,说的内容又多,凤凉凉听了个一知半解,但也没太往心里去,左右她现在在凡间挺好的。仙族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了,她觉得自己一个小小的凤凰妖,还是不要去搅合天宫里的事情为好,就比如那什么郡主的,眼下她在凡间也能躲开她,要是回去,说不定是自投罗网,不知道对方会怎么折磨她呢!女人都是可怕的生物,关系到自己心爱的男子,那就会变得更可怕。 提到心爱的男子,凤凉凉捏着茶盏的手顿一顿,脑中想到了墨云尘。那日他两次出手救她,事后为了治疗她被火焰怪物咬伤的胳膊,东奔西走采药煎药,更以身试药来为她寻找确实有效的药方,如此体贴关怀,叫她感动之余生出了点旁的心思。 “原来你在这!” 才想着,墨云尘的声音突地响起,紧接着瓦片响动,他从高楼旁的城墙跃了上来。 “据说从此处看宫内一角,景色极好,你是来赏景的吗?” 墨云尘翻身进来,手里提着一个散发着香味的纸包。 “道长。” 咋一见墨云尘,凤凉凉有些紧张,搓了搓手起身,对他行了个礼。 “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行礼吗?”墨云尘轻笑一声,自顾自坐到她对面,“怎么,宫里住了几日,倒是学了不少礼数?几年前见你时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直率天真,胆子也大的很。一言不合便要同我拼命来着。” “几年前的我是那样的么?” 凤凉凉倒不知自己和墨云尘竟然早就认识了。 “差点忘了,你的记忆还没恢复,自然不记得几年前的事情。”墨云尘道,“不过地上一年天上才一日,于你而言,同我相识是在几日前,于我而言,却已是数年之前。”说到这,抬眼笑看她,“你是凤凰神鸟,寿命远比凡人要长,等女娲后人历完此劫飞升后,应该会回天上去吧?” “你不修仙吗?”凤凉凉忍不住问他,“凡人修仙也可延长寿命,若是有缘飞升跃身仙班,届时长生不老也不是不可能。” 墨云尘打开纸包,里头是一只烤鸡,他撕了一个鸡腿递给她,笑着:“修仙有什么好的,我不修仙,也不求能多活几年,反正轮回之后又是新的开始,接触的人和物都是新的,那不是挺好的吗~” “也是……” 凤凉凉讷讷出声,伸手去接鸡腿,手指无意间碰到了墨云尘的手,指尖轻颤一下,一股奇怪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她不由自主抬眼盯着他,感觉在哪见过这张儒雅俊逸的脸。 “这景色确实不错!” 墨云尘并未留意到她的异样,扯了另一只鸡腿慢慢吃着,怡然自得欣赏着高楼下的秋景。 几棵枫树栽在院中,挺拔的枝干高出宫墙许多,橘红色的枫叶随风落在层层叠叠的瓦片上,好似给屋顶盖了一层华丽的地毯。 “凉儿——” 天泽的呼唤声忽地响起,凤凉凉忙放下鸡腿。 “道长……” “没事你去吧。” 墨云尘摆摆手,眼睛还望着远处的风景,凤凉凉冲他点了点头,快步走向楼梯,没走几步又回头去看他。不知为何,莫名觉得此刻的他有点熟悉,好像在哪见过谁,也是这样松散随意的坐在大石头上,神情飘忽而散漫,双眼懒洋洋望着远方。 “怎么了,要我送你一程?” 许是觉察到她的注视,墨云尘回过头来,看她傻傻的杵在楼梯上,便问她。 “不……我……” 凤凉凉紧张地摇着头,突然结巴起来,脸上也莫名一红。 “知道了。” 墨云尘说完,一撩衣摆站了起来,大步行至她身边,二话不说揽住她的腰肢,桃木剑出鞘,带着她跳上去,眨眼间到了宫门口的天泽面前。 “凉儿!” 一见凤凉凉,天泽便泪汪汪扑了过来,搂着她的脖子开始“嘤嘤呜呜”的哭。 “天泽,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哭什么?” 凤凉凉被她扑得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幸好旁边的墨云尘及时伸手挡在她背后,她扭头对他露出感谢的表情,顿一顿,又想到自己的脸毁容到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想起上次还吓哭了一个小宫女,登时有些自卑,便默默地低下头。 天泽不晓得凤凉凉此时的心情,哭着将她急着找她的原因说了出来,“凉儿,王后刚才派人过来,要我去她宫里看戏,我好害怕,我不想去。” 闻言,凤凉凉皱起眉,“王后又来找你麻烦了?” 自天泽入宫后,因她过分绝美的容貌,秦王后宫上至王后下至最末等的宫人,人人皆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时常找她麻烦欺负她。天泽入宫后,一直没见过秦王,听说是忙着和各国打仗,没空到后宫寻欢作乐,偶有入后宫,也只是去王后处。凤凉凉想不通,天泽一个并不算受宠的新人,怎就成了大家的公敌了?这凡间里的人还真是奇怪。 天泽心思单纯又太过和善,对欺负自己的人,基本不敢还手和反抗,久而久之,整个秦宫里的人都知道她是软包子,便越发变本加厉的欺负她。 言恒和墨云尘的身份是侍卫,平日里不能太靠近后宫女子,二人又不能随便用法术,就只能干着急了。 说到言恒,他本想回什么山去找他的师父,但又怕那个害了凤凉凉的天宫郡主会趁他不在又来害她,便没有回去,只施法传了几封信回去。言恒安慰她不用担心,等师父收到信会马上过来救她,对此,凤凉凉没什么想法。她什么也记不起来,对他口中的师父一点印象都没有,也没指望他会过来救她,就是很奇怪那个什么天宫郡主的,为什么要这么心狠手辣的对付她一个小小的凤凰妖? 还有,言恒说她已飞升上仙,天帝面前磕过头的,受天规戒律的束缚,在凡间同样不能随意使用法术。 三个人,谁都不能用法术,无奈,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了。 便说当下,王后邀天泽去看戏,摆明了下好套就等着天泽去钻,可又不能不去,凤凉凉只好领着她回去换衣衫,而后两人严阵以待的奔赴王后的未央宫。 临去前,墨云尘守在宫门口,等二人出来后,塞了张黄符给凤凉凉。 “宫里用这个,会被当成妖怪抓起来吧?”凤凉凉捏着黄符晃了晃。 墨云尘严肃的看着她:“这是保命用的,如果真有性命之忧,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嗯。”凤凉凉一想也对。 “道长,言恒呢,言恒在哪?”天泽满脸惊慌,眸中隐隐有泪花转动。 墨云尘回到:“言恒在城外道观里炼丹,公主找他有事?” 自从知道凤凉凉是小七师妹后,言恒就一直在想法子帮她恢复记忆,还有被毁的容貌,确实有几日没出现了。 “我……” 天泽心里很想言恒,可又不能说出来,只好含着泪摇摇头。 墨云尘诧异的望着她,“公主若有事找言恒,我这便去寻他回来。” 听了这话,天泽总算开心了一点,不住地点头:“好!那你快去!” 墨云尘颔首退下。 “走吧,天泽,别怕,有我在呢。” 目送墨云尘远去,凤凉凉拉着天泽往未央宫走。 …… 二人没有猜错,王后果然设计等着害天泽,明明是别人推了身怀有孕的某夫人下湖,偏说是天泽干的,不等她申辩就将她和凤凉凉打入天牢关押起来。 托王后的“福”,入宫那么久,天泽终于见到了名义上是她夫君的秦王,陪他一起来的还有当朝太子。 凤凉凉睁大眼看着站在秦王身后的太子,怎么看都觉得很眼熟,不知不觉靠了过去,握着栏杆叫了声“玄朝”。话音未落,对方已猛地扑到她面前,又惊又喜地握住她的手。 “阿瑶!我终于寻到你了!!!” 此人正是玄朝,从司命星君这个好友口中得知了凤凉凉被灵赟暗害一事,特地下凡来寻她,怕灵赟起疑,便假装是下凡历劫,但没有喝忘尘汤。 第55章 前夕 第五十五章 * 凤凉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得“玄朝”这个名字,直到被玄朝带出天牢到了他的宫殿, 她还是迷迷糊糊的。 “阿瑶, 是我对不起你, 没有好好保护你,才让你吃那么多苦,对不起阿瑶, 我来晚了。” 玄朝牵着她的手, 人半跪在她面前,低着头满是自责的说着话。 “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啊?” 凤凉凉默默抽回手,往旁边坐了坐, 潜意识里不喜欢和他太过亲近。愣一愣, 突然想到墨云尘, 对他的靠近, 她好像一点都不反感, 真是……让她有点不安,为什么唯独对他不反感,为什么呢? “阿瑶, 我是玄朝,你忘了吗?瑶山时,我陪你一起长大,好几百年里, 只有你和我。”玄朝拉着她手不放, 殷切激动的逼近她, “帝王太招摇, 责任又多,所以我投胎成同样拥有许多权力的太子,本以为这样能快些找到你,谁知一直都找不到你。” “你找我做什么?” “你忘了吗,我说过要娶你的。” “啊?”凤凉凉一脸懵的看着他,手抬起来挡在二人中间,阻止他继续靠近,“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谈何嫁你?再说我长得这么吓人,你不怕吗?” “对了,你不说我差点忘了。”玄朝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紧接着起身到后方柜子里找着什么。 凤凉凉看着他的背影,用拇指揉一揉额头两边,脑袋有点疼,知道他的名字却不知道他是谁,这种茫然又焦躁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找到了!” 寻找着什么的玄朝欢呼一声,而后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瓶子走了过来。 “仙池之水,阿瑶,它能帮你恢复容貌。” “……” 凤凉凉双眉紧蹙,半信半疑的看着玄朝,思索片刻,最终决定相信他。 …… 不周山。 战旗飘扬,鼓声震天。 新一轮的战斗又开始了,仍然是清泽打头阵,一人冲在最前面,领着天兵同魔族厮杀。 白泽剑杀气蓬勃,道道天雷震耳欲聋,但凡是被白泽剑扫到的魔兵妖兽,皆瞬间灰飞烟灭。 魔族大将军见清泽如此厉害,当即下令让妖兽们全体围堵他,杀不死他也要累死他,反正妖后繁殖妖兽的速度非常快。 “殿下,可要派人协助夜澜上神?” 有天兵见形势不对,便向沧阙询问。 “不用。” 沧阙冷淡的回答,独眼锐利的遥望着远方被妖兽包围在内的清泽。 妖兽围着清泽怪叫,是恐吓也是示威。 清泽面不改色地提起白泽剑,扯了战袍擦拭上面腥臭的妖血,手腕一转,剑花骤开,不给妖兽反应的机会,已将最前面的几只斩杀。 “嗷——” 其余妖兽见同伴惨死,纷纷被激怒,咆哮着朝他冲了过去。 双拳难敌四手,清泽修为确实敦厚,但面对蜂拥而上密密麻麻的妖兽们,光一柄白泽剑难免应付不了,不出半柱香,前胸便被挠了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子。 眼看清泽受伤,天兵甚是心急,又向沧阙请求:“殿下!妖兽太多,卑职怕上神一人难敌啊!” “……” 这次沧阙干脆不说话,只静静立着,旁观清泽又被妖兽挥了一爪子。 “殿下!” 天兵急得不行,若不是碍于军令如山,早已操起兵器去帮清泽了。 沧阙沉默不语。 突然,前方妖兽群里迸发出一道刺目的华光,随之响起急促又尖锐的琴声,威力十足的琴音绕着不周山回响,妖兽们听了,都抱头惨叫起来,不一会儿便耳鼻出血倒下死了。 “伏羲琴!” 魔族大将军脸色巨变,快速挥动手里的法器弄了个罩子出来隔绝琴音,再慌忙下令众军撤退。 “好!好!好!!!” 见清泽一人逼退了魔族千军万马,天兵天将们非常兴奋,都举起手里的兵器欢呼叫好。 清泽以膝为台托着伏羲琴,单脚立着,修长的手指按住琴弦,滴滴鲜血顺着指尖落在了琴身上。他不留痕迹地抹去,掌心一动收起伏羲琴,提了白泽剑化作青烟返回帐篷,入得里头后,踉跄扑倒在地,嘴里吐出一大口血来。 帐篷内一个人也没有,池玉被他打发回夜澜查看情况去了,估摸着再有个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回来。 清泽咳嗽几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再到后面去清洗。 池玉回来时,清泽刚给自己包扎好伤口,内衫套了一半还没系带子,见他回来,敞着衣衫举目看他。 “……” 池玉的神情少见的严肃,手里紧紧捏着玉笛,几番欲言又止。 “她出事了,是不是?” 清泽何其聪明,一眼就知凤凉凉不好了。 “是我们家对你不住。” 池玉艰难的开口,言罢对他行了个大礼。 清泽的脸色登时变得极其难看。 …… 凡间,秦宫。 太子宫内某后院厢房。 宫女朴素的衣衫尽数褪下搭在架子上,凤凉凉不着寸缕地坐在大木桶里,一手拨弄了一下浮在水面的花瓣,另一只手握着玄朝给的瓷瓶。 “阿瑶,那瓶子看着虽小,里头其实装了一大盆的仙池之水,你拧开瓶口的木塞往下用力倒就可以了。” 屋外传来玄朝的声音,凤凉凉听了,略微有些不自在。 “男女授受不亲,你、你能不能走远一些。” 虽说有门和屏风隔着,可她一想到有个大男人在屋外看着她,她就很不自在。 “我只是担心你,阿瑶。” 玄朝站在门外,里头的水雾夹杂着花香飘了出来,他怔一怔,脑中不由自主在想没穿衣服的阿瑶会是怎么样的,这个念头方一冒出来,便觉心绪不稳。他大为尴尬地往后退了几步,眼神飘忽,顿一顿,扬声道:“那、那你自己小心,我到外面等你。” 话音落,随即便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屏风后,凤凉凉侧耳细听着,确认玄朝走了,才打开瓶子往下一倒,结果立刻有大片散发着柔和光泽与清香的清水潺潺流了出来。她试探着伸出一个手指在清水下戳了戳,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她干裂出血的手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新生,须臾之间,已恢复了原本细皮嫩肉的模样。 “仙池之水?” 她惊讶不已,末了用力倒了几下,将里头的水全部倒了出来。 好似被仙池之水所滋润,木桶里的花瓣变得更加鲜艳娇嫩。 凤凉凉眨眨眼,掬了一些水在有疤痕的胳膊上,先前被火焰怪物所伤的胳膊很快就好全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她忍不住咬住了下唇,深深吸了口气,身子往下一沉,整个人滑入水里,连头发都一并压入水中。 妖的眼睛在水里也能视物,凤凉凉缓缓睁开眼,便见花瓣底下的热水里有七彩光芒流动闪烁着,像一条丝带朝她靠近,在她脸上身上缠绕游走,冰冰凉凉的感觉,同时又有一点痒痒的。她憋着一口气,腮帮子鼓鼓的,抬手摸向脸颊,这一次,指尖触碰到的不再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疤痕,而是光滑细腻的肌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嫩嫩的很有弹性。 她惊喜万分,眨巴着眼看自己的身子,发现上头的疤痕都不见了,高兴雀跃之余,正想钻出水面去照镜子,一只手倏地伸了下来,不由分说握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提。 “哗啦”一声,她被人提出水面,定睛一看,来人竟是墨云尘。 “你!” 墨云尘吃了一惊,目光微转,余光瞥到什么,连忙放开她背过身去。 “道长为何在此?” 凤凉凉亦是惊慌不已,环住自己赤·裸的身子坐回水里。 “小凤凰?” 墨云尘背对着她,听到熟悉的声音有点奇怪,差一点就回过头来,若是没记错,刚才那一照面,眼中所见的分明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怎会是小凤凰,她不是被毁容了吗?思及此,很是费解,便出声问道:“你是小凤凰?” 凤凉凉双颊泛红,嗫嗫嚅嚅应了声:“我是凉凉啊……” “可你的模样……”墨云尘欲说些什么,一道青烟毫无预兆扑入体内,身体的掌控权被夺了不说,对方还强行令他的魂魄陷入了沉睡。失去意识前,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清泽你大爷的,说上就上,当老子是楼子里的姑娘吗! “道长是说我的模样么,是不是恢复了?”凤凉凉尚不知面前的墨云尘已是清泽附身,还傻乎乎拍拍自己的小脸,慢慢起身伸长了手想去拿架子上的衣衫,谁知刚一站起来,浴桶前的男人便转过身来。 “道长!!” 凤凉凉大惊,忙扯了衣衫挡在身前,然凡间宫女的上衣太短,根本遮不了什么,她又羞又急,不得已只好又蹲回桶里。 “……” “墨云尘”双目灼灼的注视着她,一张脸紧紧绷着,眸中闪烁着骇人的怒意。 第56章 前夕【二】 第五十六章 * 木桶里的热水温度尚在, 封闭的隔间里水汽氤氲。 凤凉凉缩在浴桶里,打湿的头发丝往下滴着水,垂下的发丝遮住了半边小脸,新生的肌肤吹弹可破, 散发着盈润诱人的光泽。她眨巴着黑葡萄般水润的大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似飞蛾羽翼, 因受惊而颤动不止,小巧高挺的鼻梁下, 绯色双唇微微开启, 一副邀人亲吻的样子。 “我有一点的生气, 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更生气。” 清泽顶着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的墨云尘的身体,缓缓靠近她,两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用强大的自制力逼自己冷静镇定, 不要出手吓着她。 “道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凤凉凉双颊似红霞,咬了咬下唇,眼睛躲躲闪闪不敢看他, 脑中却很疑惑他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一样。 “站起来, 不要遮掩。” “……” 他、他他、他这说的叫什么话!凤凉凉又惊又怒, 暗暗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好说话了一些,她一个姑娘家在沐浴, 他突然闯进来不说, 还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欺负她。 然清泽其实是心急想看看她伤的怎么样, 上一次来救女娲后人时,救她是因为墨云尘恳求了,当时匆匆一瞥,并没有仔细看她,但他记得她胳膊受了伤,脸上还有丑陋吓人的疤痕。 “我不会伤害你。” 他已经很有耐心了,但不想再和她废话下去,便径直伸手去拉她,不顾她的挣扎硬是将她从浴桶里提出,捞进怀里仔仔细细的检查。 “你!你这个登徒子,放开!放开我!” 凤凉凉大叫着想挣开他,谁知他力气极大,单手就扣住她两只手反剪到了身后,唯一用来遮羞的上衣也被取走了,整个人如同初生婴儿般不着寸缕,任凭他的目光肆意妄为。 “你……墨云尘,你怎可如此待我……” 她带着哭腔叫了一声,眼里出于习惯泪汪汪的。 “我不是墨云尘。” 清泽的手在她身上快速游移,上上下下摸了个遍,确认没有什么伤疤后,才放开她,看她哭了,便背过身去。 “凉凉,我是……” “呯!” 一声闷响,清泽后脑勺挨了重重一击,瞬间失去了意识昏倒在地。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道长,表面看着衣冠楚楚正人君子的,暗地里却是个胆大包天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哼!” 凤凉凉丢下砸晕了清泽的木椅,再跑到架子边取了其他衣衫穿好,边系着盘扣边往外走,打算告诉玄朝,让他狠狠修理墨云尘一顿。走了几步,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地板上的墨云尘,想了想,她掉头回去。 “喂!” 她伸脚踢了踢无辜被砸的墨云尘,后者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 不会被她砸死了吧?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把凤凉凉吓了一大跳,连忙蹲下身去探他的鼻息,还好还好,还有气儿。 “道长……墨云尘?” 她戳一戳他的脸,叫了几声没回应,估计下手太狠,把他砸晕了,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唔,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他躺在这直到醒来吧,万一吓着前来收拾的宫女怎么办。” 凤凉凉自言自语的咕哝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带墨云尘回去。想她好歹也是有九百多年修为的凤凰妖,带个大活人避开宫中侍卫和宫女应该不难,便搀扶着他躲开在前院等候的玄朝,一路疾奔回到了天泽所在的溪水阁。 溪水阁,顾名思义临溪而建,回房还得过一条没有护栏的小木桥才行。王后讨厌天泽,所以故意给她安排了一个离秦王最远又最偏僻寒酸的小地方。 墨云尘长得又高又壮,凤凉凉的小身板撑起他还真不容易,过小溪时差点两个人都掉进水里,还好关键时刻她放手了,便只有墨云尘掉下去。 “咳咳!咳咳!” 许是呛水了,墨云尘掉进去后,在湍急流淌的溪流里挣扎了小会,而后狼狈不堪地爬上木桥,趴在地上大口吐着水。 “喂!” 凤凉凉抬脚踢踢他。 墨云尘抹一把脸上的溪水,秋风一吹,冻得打了个哆嗦。他茫然地爬起来,莫名其妙的看着对面离自己远远的凤凉凉,“小凤凰,你的容貌恢复了?” “哼!不要脸!” 凤凉凉抬起下巴冷哼。 “谁不要脸?” 墨云尘一头雾水,清泽附身时他处于沉睡状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见凤凉凉满脸鄙夷的看着自己,有点摸不着头脑。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刚才是被夜澜上神,也就是你师父附身了,对发生了什么,完全不知道。你师父把你怎么了?你要骂他不要脸?” 嗯……大约一刻钟前,从别的宫女那听说凤凉凉被太子带到了太子宫,便飞檐走壁去寻她,本来是想看看她好不好,哪晓得恰好碰到她在沐浴。思及此,墨云尘面上一红,他是无意闯入的,并非有心轻薄,正要遁走的,就被清泽附身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道。 解释是解释了,但看凤凉凉的表情,显然不信。这下墨云尘有点纠结了,他真的是无辜的啊,还有清泽到底做了什么! …… 遥远的不周山上,来看被一条木椅砸回去的清泽。 “噗——” 元神一回来,就喷了一大口血出来。 “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了你现在受伤不能强行元神出窍,偏不听,当自己的血不要钱一样,喷着很好玩啊!” 池玉挥动玉笛,输给清泽一点灵力。 “……” 清泽冷着脸坐在那,漆黑双眸里萦绕着骇人的杀气,两瓣薄唇抿得紧紧的,胸膛因震怒而起伏。 “上神,殿下有请。” 帐篷外再次响起天兵的禀报声,池玉听了,剑眉一拧,“大伯怎么回事,你都受伤了,还要你打头阵吗?” “……” “这样,我去和他说说,你且疗伤先。” “不必。” 清泽霍然起身,一道法术抹去嘴边和身上的血渍,提着白泽剑便走。 池玉拦在他面前,“你不要命了!” “……” 清泽冷淡的看他一眼,紧接着瞬移越过他。 他怎会不要命,只是想尽快解决不周山这里的事,然后回去,该找谁算账就找谁算账,天宫郡主又如何,女战神又如何!比战功和身份,他会比不过吗?呵,欺他辱他已让他极为不耐烦,如今竟敢对凤凉凉动手,那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 天宫。 长欢宫内,灵赟气定神闲的端坐在高处,捏着盏桂花茶,似笑非笑的看着下方的司命。 “司命啊,清泽是我大哥,作为小妹,我关心关心他下凡历劫的徒弟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 “说吧,那小凤凰现今在哪里。” “……” 司命沉默不语,不卑不亢的站着。 灵赟蓦地摔了茶盏,有点狗急跳墙的怒道:“老东西,你算什么,司命星君也是天帝给了你才能当的!信不信我马上让天帝撤你的职,再把你丢进畜生道里轮回千年万年!” “郡主如此急躁,是为何事?”司命终于开口了,举目看向灵赟,语气平平,“扶瑶仙子历劫一事,我自有安排,请郡主放心,既然是下凡历劫的,该受的罪自然都会有。若郡主怜惜扶瑶仙子,大可等她历劫归来后,再好生慰问。” “你别给我装糊涂!”灵赟拍了下扶手,“我要她死在人间,灰飞烟灭的那种死法!” 闻此言,司命面色一沉,眸中带着几分怒意,强忍着没表现出来,冷冷答道:“请郡主恕罪,无缘无故的,我不能伤害扶瑶仙子。” 灵赟“唰”的一下扑到他面前,伸手揪住他衣领,阴森森的启唇:“我知道你不敢动手,所以我才问你她在哪!” “……” 司命又不说话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啊?”灵赟的嘴角邪魅地勾起,抬手,长指甲在司命脖劲处勾划着,锋利的指甲边沿划破了他的肌肤,鲜红的血丝立刻溢了出来,“血的味道让我很喜欢。司命,要不是为了那只小凤凰,此时的我正在不周山大开杀戒,你看……没有血腥味,让本郡主很不开心,不知你可有法子让本郡主开心起来?” “臣无能。” 司命面无表情的低垂着眼眸。 “……” 灵赟咬一咬牙,心中怒火高涨,她扬手用袖子重重掀飞司命,令其撞上梁柱落到地上,“别以为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就没办法找到那个小畜牲!滚!” “臣告退。” 司命从地上站起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随即大踏步离开。 刚出长欢宫不久,便在转角处碰到了急得团团转的药翁,见到他,长舒一口气。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得伤筋动骨才能出来,连伤药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药翁拍着自己的胸口,为司命平安无事的出来感到庆幸。 司命暗暗调息一下身体受到的撞击,末了愤怒不已的骂道:“天帝真是荒唐!简直是昏庸!为了对付魔族,竟将灵赟郡主惯成现在这副无法无天的模样!” “我说你小声点,被人听见了怎么办!”药翁左右张望着,生怕灵赟会突然从哪冒出来。 “老家伙,以灵赟郡主的本事,你觉得她能不能在人间找到小凤凰?”司命隐隐为人间的凤凉凉担心。 “谁知道呢,小天孙殿下不是下凡去找她了,可有好消息传回来?” “暂时没有。” “好吧,但愿小凤凰能等到夜澜上神回来。” “……” 第57章 心动 第五十七章 * 人间。 三日, 整整三日了, 墨云尘每日都无端被凤凉凉用鄙夷的目光扫视, 使得他坐立不安, 要不是为了保护她,都想找个地方好好琢磨琢磨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竟令小凤凰这副态度待他。 天泽还被王后羁押在牢里, 情况不明, 墨云尘已给言恒传了飞信过去, 估摸着他见了信会马上赶回来。 天牢守卫森严,凤凉凉有心潜入, 又怕施法会引起凡人惊慌, 届时再给天泽扣个“妖女”的名头,那事情就严重了。凡人对妖魔鬼怪这样的东西, 都认为是邪物, 但凡遇见必定想方设法诛杀。 不能暗中潜入, 便只好去拜托玄朝,有了他的帮助,才能去天牢看望。 玄朝待她极为热情, 听了她的请求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还说要亲自陪她去。凤凉凉试着拒绝,可惜失败了, 无奈只好和他一同前往天牢。 牢里潮湿又阴冷, 天泽被抓进去时衣着单薄, 进去后又吃不惯牢里的饭食,如此,凤凉凉便想着给她带一些保暖的衣衫和小吃零嘴。 “可以走了。” 将要带的东西都变小塞入玉箫,凤凉凉走出房,对等在外面的玄朝笑笑。墨云尘也在旁边,不知为何,二人互相瞪着对方,一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模样。 “阿瑶,他是谁?” 玄朝斜眼瞪着与清泽极为相像的墨云尘,方才初见时,还以为是清泽下凡来了。转念一想又不可能,不周山离此地有一段路程,眼下那边战事吃紧正是需要人打仗的时候,有大伯看着,清泽应该不敢浪费时间在私情上。 “这个……是负责保护我和天……祥夫人的侍卫。”凤凉凉看一眼墨云尘,有点不解玄朝为何面色不善的瞅着他。 玄朝没好气的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太子,墨云尘。”墨云尘虽不知玄朝为何对自己有敌意,但他是太子,他是侍卫,态度还是要恭敬的,便对他行了个礼。 “阿瑶,这侍卫长得太丑了,我给你换一个。” “啊?”凤凉凉被玄朝突然冒出的话弄的有点懵,下意识看向墨云尘那张俊逸非凡的脸,“不丑吧,还挺好看的。” 一语出,墨云尘愣了下,抬眼望向她,心跳快了几拍,脑中毫无预兆想到了那日隔间之事,嘴唇抿了抿,耳根子悄悄攀上一抹红。 “怎么不丑了!他长得就是最丑的!”玄朝咬牙切齿的开口,看到墨云尘的脸就会让他想到清泽,一想到惹不起的清泽,他就非常的不爽!“听我的,换一个!” 闻此言,凤凉凉忙干笑着摆摆手:“多谢太子殿下,只是墨侍卫是祥夫人从草原带来的陪嫁侍卫,没有问过她的意思,无缘无故就换了,恐怕不太好吧……”虽然墨云尘对她做了那样的事情,但她也打晕了他回敬,还把他丢进小溪里呛水,看在他救过她的份上,勉强原谅他了。再说眼下宫里,她本来就没什么熟悉的人,若是把他换走,日后办起事来岂不是很麻烦。 想罢,不管玄朝怎么说,都不同意换掉墨云尘,看她那么坚持,最后玄朝只好放弃了。 聊着聊着,天突然下雨了,秋日里下雨可是极少见的。 凤凉凉掉头回房,取了两把纸伞出来,不等她安排,玄朝已迎上前要与她共撑一把,剩下的一把自是给了墨云尘。 三人缓缓朝天牢而去,另有保护玄朝的侍卫跟在后头。 雨势不大,淅淅沥沥,绵绵细雨。 纸伞本来是凤凉凉撑着的,后来玄朝怕弄湿她的裙摆,便主动拿过伞,大半都打在她这边,他自己淋湿了也不管。 “这样不太好吧,太子殿下,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我会被责罚的。” 凡间宫廷的规矩很多,自入宫后,天泽和凤凉凉都吃了不少苦头,一来二去,渐渐明白了一些宫规。像玄朝这样尊贵的身份,只有别人抢着给他撑伞的份,哪可能像此刻这般,让他一个太子为宫女撑伞,还把自己暴露在细雨里淋着。此情此景,若是被他那个凶神恶煞的王后亲娘见了,指不定会怎么折磨虐待她呢! 越想越觉不妥,万一王后迁怒天泽就更不好办了,便猛地止住脚步,道:“太子殿下,我身份卑微,不适合和殿下走在一起,还是去后面吧!”说完不等玄朝反应,转身冒着雨冲到墨云尘身边。 “阿瑶!” 玄朝立马追了过来,抓住她一只手要往自己身边拉,“阿瑶你老躲着我做什么?没失忆前是,失忆后也是,我就那么不招你喜欢吗?” 凤凉凉扭一扭手腕,不想被他握着,纵然心中不悦,面上却还得陪着笑脸,“呃,殿下说笑了吧,我什么身份,哪有资格喜、喜欢您啊!” “阿瑶!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既说了要娶你,就一定会娶你!”玄朝显得十分激动,用力拽着她手,“你放心,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就是堂姐也不能再害你!” 然情真意切一番话并未让凤凉凉有什么触动,玄朝的强硬反而使她越发抗拒,身子往墨云尘那边靠,蹙着眉挣扎,“你放开我。” “……” 墨云尘剑眉微拧,目光冷冷的瞥着死缠烂打的玄朝,心中升起些薄怒。 “阿瑶……” “太子殿下,大王有请。” 玄朝还欲纠缠凤凉凉,一名宦官冒雨冲了过来,对着他鞠躬行礼。 “阿瑶。”玄朝又唤了一声,之后很不情愿地松开了手,甩了下袖子,“知道了。”看向凤凉凉,“阿瑶,抱歉,不能陪你去天牢。” “没关系,我自己也可以去的。”凤凉凉揉一揉被他拽疼的手腕,脸上继续陪笑。 “那你先去,我等会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玄朝哪肯依她,伸手就想抱她,“不行,说好了,我来接你,你在那等着,我很快就来。” 凤凉凉反应极快的往墨云尘身后一躲,扯了他挡住玄朝,“殿下还是快去见大王吧,免得大王等久了生气。” “阿瑶……”玄朝还不肯走。 凤凉凉真是受不了了,一把拉起墨云尘就跑,暗暗使了法术,眨眼间跑出了玄朝的视线范围。 “呼——” 等远离玄朝后,她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心道玄朝这人也太黏人了,一口一个“阿瑶”的叫她,言行举止毫不避嫌,一副与她关系极好的样子,难不成自个儿没失忆前真和他亲密无间? “衣衫湿了。” 耳边倏地传来墨云尘低低的说话声,凤凉凉低头看了看裙摆,确实有泥水污渍沾在上头。 “可要回去换?” 凤凉凉摇摇头,无所谓地扯扯裙摆,“一点点不碍事,见天泽比较重要。” “……” 墨云尘垂眸不语,下一刻,径直蹲下身,用自己的衣袖为她擦拭裙摆上的水渍。 “喂,你……”凤凉凉吃了一惊,欲往后躲,却被他扯住裙摆不放。 墨云尘仔仔细细擦拭着,等看不到什么明显的脏东西后,才起身拿过纸伞,“走吧。” “……” 凤凉凉低头垂眸,藏在袖中的手有些紧张地交握,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墨云尘为何要这么做,看他蹲在脚边认真专注的样子,有一瞬间眼前出现了另外一幅情形。碧绿的竹屋外,她跪坐在屋檐下,一名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站在她面前,伸手为她摘着发上的杂草和落叶。因弯着腰,他披散的长发落了一些下来,她偷偷捏了几簇在手里把玩,还噘着小嘴亲了亲。 这些是什么呢,她的记忆吗?男子是谁呢,为什么给她的感觉像是墨云尘?难道说……她之所以对墨云尘心动,是因为很久以前就和他认识,两人还朝夕相处过一段日子?思及此,她不由出声问道:“墨云尘,我……我们是不是一起……” “小心!!!” 一条树藤蓦地蹿出,带有尖刺的顶端直直朝着凤凉凉心脏位置刺去。 墨云尘来不及抽符拔剑了,关键时刻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噗”的一声,好不容易才好全的肩膀又挨了一下。 “墨云尘!” 凤凉凉吓坏了,睁大眼看着他。 “我没事,你别怕。” 墨云尘柔声安慰她一句,紧接着从腰间抽出黄符,口中念念有词,末了沾点自己肩膀上的血,再往后一甩。 火光四溅,树藤被火焰烧毁。 “奉劝你别不识相,知道是谁要杀你身后的凤凰妖吗!” 偷袭两人的妖怪现出身来,单从外貌看,和沙漠里的树妖很相似。 “是不是那什么天宫郡主派你来的!” 凤凉凉扶着墨云尘,厉声质问树藤妖怪,除了那什么郡主的,她想不到还有谁能驱使妖怪来杀她。 “正是灵赟郡主,她在妖族里发了话,谁要是能找到你并杀了你带回去,她就让谁一步成仙上天去当神仙!”树藤妖怪得意大笑,“嘿嘿嘿,我是无意间路过这里,没想到会嗅到你身上的妖气,拿出画像一看,哎哟真是巧了,你就是郡主要杀的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凤凉凉咬一咬牙,原本对灵赟这个可能害了她的凶手没什么感觉的,但多次被她派来的妖怪刺杀,她也很火大,胸中怒意高涨,又看墨云尘受伤,便不想再忍了。抽了玉箫出来,发狠的同树藤妖怪打了起来,对方修为不如她,三下两下就死了。 “我扶你回去。” 今日怕是见不了天泽了。 …… 搀扶着受伤的墨云尘回到溪水阁,凤凉凉打了温水进来,要为他处理伤口。 “我自己可以。” 伤口在肩膀上,要处理就意味着他得当着她的面脱衣服,他不好意思。 “你这是要我强扒你衣服?” 凤凉凉坐在床边,好整以暇看着他。 “……” 第58章 瞎撩的师父 第五十八章 * 云海茫茫, 不周山巍峨耸立,一条发着金光的灵脉绕着山体盘旋而上,直与九重天相连。 沧阙腾云驾雾巡视着山体, 观灵脉无损才放心落下。 清泽已在地上候了他很久, 见他下来, 马上迎了过去。 “击鼓叫战。” “……”沧阙斜他一眼, 默不作声,负手朝前方走去, 站在高石上远眺魔族那边。 清泽懒得和他周旋,冷冷道:“我有急事要走,打不打你自己看着办。” “……” 沧阙转过身来,眸中有几分诧异,他很惊讶,像清泽这样的人,居然真的会动情。 “你身上有伤,强行再战,恐怕不妥。” “无妨。” 清泽笼袖静立, 坚持要马上击鼓向魔族宣战, 他如此坚决, 沧阙思虑一番后, 下令鸣鼓。 又是新一轮的战斗, 这一次, 清泽下手极狠, 不给魔族任何喘息的余地, 招招致命一剑数个,大有速战速决之意。见状,魔族本欲使用拖延战术来消耗他的体力,哪知他不但对他们狠,对自个儿也极狠,受伤不怕,被围困也不怕,顶着一身伤大杀特杀,须臾之间屠了魔族大半。 魔族大将军见清泽杀红了眼,怕所有精兵都折在他手里,连忙下令撤军,带着残兵败将灰溜溜逃回了西海。 清泽一身血站在那,目送魔族退兵后,如同大山倒塌般轰然倒地,吓得天兵天将忙去通知沧阙。 沧阙与池玉一同赶到清泽身边,粗粗查看了下他的伤势后,由池玉负责带他回九重天养伤,沧阙留下来善后。 原本以为要个把月才能打完的仗,短短几日便搞定了,此事传到天宫后,众仙皆是不敢置信,末了纷纷夸赞清泽不愧是仙族常胜战神,有他在,仙族可高枕无忧了。 然天帝却在高兴之余存了几分忌惮,清泽如此厉害,一人横扫魔族千军万马,若有朝一日他和昔日的崃央上仙般与仙族反目成仇,那天宫要拿什么来和他对抗?思及此,突然想到了被贬入凡间历劫的凤凉凉,兴许她会是个好人质…… …… 大约是老天爷高兴,所以凡间深秋还能见雨。 夹杂着凉意的雨丝温柔浇灌着人间,屋檐下每隔几步摆着盆茶花,未至花季,倒是被秋雨一阵淋催出了花骨朵儿,点点嫣红缀于碧绿秀叶之间。 “脱了吧,难不成真要我动手帮你?” 屋内,藏蓝色的纱幔下,墨云尘靠在床头,手揪着自己的衣衫,像个小女子似得羞答答低头垂眸,脸颊两边有红霞萦绕。 “男女授受不亲,你怎可为我宽衣,我又怎可当着你的面宽衣解带。”他抿一抿唇,有些虚弱的出声,隐约觉得四肢无力大脑浑浊。 凤凉凉平日里是个粗线条的,反应又比较迟钝,但此刻却看出了墨云尘的不对劲,她一个箭步上前,伸手贴到他额头上,“呀!这么烫!你生病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墨云尘拨开她的手,说话渐渐变得有气无力,“小凤凰,我自己可以处理伤口,你去见公主吧。” “你这是在说笑话么。”凤凉凉无语的瞪他一眼,接着不管他了,径直上前去剥他的衣衫。 “小凤凰!”墨云尘又惊又急,想阻止她,偏偏手提不上力气,被她强按到床上,呼吸蓦地困难起来,脑子里像是被针扎着,刺刺的疼。 凤凉凉不同他废话,拿开他遮挡的手,三下两下将他的衣袍解开,露出了肩头往外冒着血的伤口。 “……” 两次的伤都在同一个位置,上一次为了救她,也是这个位置挨了长矛一刺,这次又在那个位置,结痂的伤疤再次被挑开,血淋淋一个窟窿。 “啪嗒!” 一滴泪落在了墨云尘的胸膛上,冰冷的泪珠刺激的他心头一颤,无法言喻的感觉充满心间,令他不由自主伸手抚上她的脸。 “凉……凉凉……”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明明刚才手一点力气都没有,这会子却能举起来为她拭泪。墨云尘努力睁大眼望着悬在自己身上的女子,眼中一点一滴聚起浓浓的情意,刹那之间,突然有点明白自己为何会对数年前的她念念不忘,原是当初一见钟情,是以才多年挂于心上魂牵梦绕,以至于在相遇的那一日,失态到半夜三更摸到她塌边,傻坐在她面前看了她一整晚。 那日隔间里,水雾迷蒙,见她恢复容貌后的样子,他的心狂跳得快要蹦出胸膛,手已经情不自禁抬到一半想抚她的脸,是清泽突然附身才阻止。此刻,望着近在咫尺双眼含泪的她,他有些控制不住想亲近她,便抬手为她拭泪,一眨不眨看着她,看着看着,不由自主撑起身缓缓靠近…… 嘭—— 一道青烟蓦地从天而降落到墨云尘体内,不等他挣扎,身体的掌控权便被他人所得。 “你这是在做什么。” 清泽双眉一拧,半是不解半是不悦的看着悬在自己身上的凤凉凉,若不是肩膀上鲜血直流,他差点以为她和墨云尘要做什么。 “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凤凉凉抽抽噎噎,怕自己泪水掉到他伤口弄疼他,忙翻身下床,扯着袖子抹眼泪,“我、我马上为你疗伤,你别怕,很快就不疼的。”言罢要动手施法。 清泽伸长手握住她的手,再往自己身边一拉,凤凉凉便踉跄着扑到床边。 “凡间不能随意使用法术。”他严肃的开口,顿一顿,蹙着眉道:“随意施法也容易暴露自己,这点小伤也用得着你牺牲灵力?太蠢。” “墨云尘……呜……”凤凉凉不知眼前的人已是清泽,以为墨云尘是不想她耗费灵力才会如此说,听了他的话,觉得他特别体贴她,心中十分感动,“可是,可是你的伤,呜……” “死不了。” 清泽随意瞥了眼肩头的伤,暗道这么点皮外伤算什么,眼下他本人的躯壳才叫伤痕累累,此时正泡在九重天药池里,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好不了,就算外伤好了,内伤也得闭关三五年才能好。 “你不要吓我,呜呜,什么死不死的。”凤凉凉哭得更厉害了一点,边哭又边拿了帕子为他擦身上的血,“你别动,我先帮你处理一下,止血上药,呜,这么多的血……” “……” 清泽略无言的看着她,爱哭这点毛病,失忆没失忆都一个样,不是告诉她死不了了,还哭哭啼啼做什么。 可凤凉凉哭起来总是可怜兮兮的,叫他狠不下心去呵斥,便心里不太耐烦,但明面上很配合的让她处理伤口。 看她泪汪汪的样子,莫名其妙的,清泽又有点愉悦,当下的情形令他想到了几百年前,她能化身为人后。动不动就哭,还特别能哭,一哭就哭好久,他不管她,任凭她去哭,偶尔觉得烦,便大发慈悲伸手摸摸头,或者捞进怀里抱一抱,她会立马破涕为笑,扯着他头发笑眯眯娇滴滴的叫“师父”。 嗯……说起来好久都未听到她叫师父了…… “你叫一声。” 便直接要她叫。 “叫什么?” 凤凉凉吸了吸鼻子,红着眼问他。 清泽:“叫师父。” “……” 墨云尘这是什么意思,他要收她为徒么?凤凉凉愣愣地眨眨眼,转念一想,师徒如父子,就算道长想收她为徒,可她不想做他徒弟,她内心深处有别的打算,便摇摇头回到:“你别闹了,我才不要叫你师父。” “……” 清泽脸色冷了冷,不太满意她的回答,但没有继续要求,而是带着几分不悦直起身吻了吻她红红的眼睛,“别哭了,我还没死。” “……” 清泽自己忘了此刻是附身在墨云尘身上,不是他自己的身体。 突如其来一个吻,令凤凉凉惊慌不已,手上没留意劲道,一个用力,疼得清泽叫出了声,“你这是看我没死,要弄死我吗?” “啊?”凤凉凉猛地回神,随后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 他能说什么,左右这么笨的徒弟是自己的,他什么也不能说。 之后,凤凉凉专心致志的给他上药。 清泽也不闹她了,乖乖靠在床边,不说话也不动,就用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她,盯得后者小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红的像是喝醉酒一般。 凤凉凉低眉垂眼不敢和他对视,小心肝“扑通扑通”狂跳不止,不明白墨云尘为何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对她说奇怪的话,做暧昧亲昵的动作。 他这是几个意思,莫非是对她也有意,不好意思表白,便出言试探么? 那他真是多此一举了,若他真的对她有意,不用他主动表白,她会先说的。 所以……墨云尘喜欢她么? 思及此,凤凉凉举目朝附身在墨云尘身上的清泽望去,一双美目情意绵绵灼灼炙热。 第59章 乱情 第五十九章 * “吱吱, 吱吱。” 阴暗的牢房里, 几只老鼠在“滴答滴答”往下漏水的那个角落跑来跑去。 牢房里很暗, 转了个角还隔了老远的地方插着一个火把。 天泽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饭菜馊的老鼠都不吃, 负责看守的狱卒分明有意折磨她,不给她吃的,只给一点浑浊不堪的污水。本来凤凉凉陪着一起坐牢,有她在,她能安心一点,后来凉凉被带走了, 只剩下她一人, 独自在偌大的牢房里关着, 害怕的不行,可又没办法逃离。 那日秦王只是来随意见了她一面,问了几句话就走了, 不知是何意思。 “言恒……” 天泽卷缩在角落,气若游丝,泪珠大颗大颗顺着眼角滑落。她想言恒, 很想很想,她会死在这里吧,若是临死前还能再见一面言恒就好了。 “我还没告诉你……我喜欢你呢……” 藏在心里一直想说的话, 她喜欢言恒, 喜欢的有点莫名其妙, 但就是喜欢上了。初时, 她觉得言恒是个很洒脱有趣的男子,后来相处久了才晓得他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子。在部落那会子,有时他会主动要给她画画,她便坐在一处静静的望着他,等他画完后,把那些画都收起来好好保存。 有一次,她心疼走失的小羊羔,天都黑了,非要出去找,结果碰到了狼群,差点就被吃了,是言恒冲出来保护了她,也因为救她,胳膊上至今留着狼爪挥出的疤痕。 还有一次,她执意要下河去救河中间的一匹小马,河水湍急,刚下去没多久就被冲出好远,不会游水的她呛了好几口水,醒来时已被言恒救上了岸,那匹小马也趴在身边,正拿脑袋蹭着他。 她知道的,言恒背地里和墨道长抱怨过,说她善良的有点过头了,明明做不到还非要以身犯险,脑子可能有点笨。 其实不是的,她只是觉得众生平等,若有生灵遇险,能救自然要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生灵死去,那她会自责愧疚死的。 于是觉得委屈,抹着眼泪在帐篷里哭了好久,婢女侍卫们都哄不了,父王母妃也哄不了。最后言恒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她就不哭了,还对他露出个傻乎乎的笑。 男女之情这种事,天泽从未接触过,也不晓得是什么,直到入宫后看了不少太秦的话本子,她才明白自己对言恒的在乎和关注,都因为她喜欢他。可是她明白的太迟了,如今她已是秦国夫人,肩负重任,再没有机会与他告白。 “但是现在我要死了,是不是可以任意妄为了,告诉你……我喜欢你的……很喜欢很喜欢……言恒,你听到了吗……” 天泽呜咽着,把头埋到双膝间,小小声的啜泣在空旷的天牢里回荡。 “……” 言恒立在暗处,为突然听到的告白而不知所措。收到墨云尘的信后,他马上放下手头的事情赶了回来,因路途遥远,路上又杀了几只想害凤凉凉的妖怪,所以回来的有点迟。马不停蹄奔到天牢外,不顾天规擅自使用仙法潜入,没想到刚进来没多久,便听到天泽对自己的情意。 “若有来世,我不要做什么公主了,只想做个普通女子,能和你在一起的普通人。” 也罢,这一世若真如此了结也好,至少不用在日后强颜欢笑。 天泽呢喃着说完,双肩耸动,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啜泣着一声又一声,听得暗处的言恒心痛不已。 “这世间既然有神仙和妖怪,那凡人死了,魂魄是不是可以离体再去轮回?我不要轮回,做鬼也没关系,只要能陪在言恒身边,默默看着他就好……” 天泽大概是又累又饿,身子虚弱的不行了,竟开始说胡话。 言恒不忍再听下去,一道法术弄晕了她。 …… 溪水阁。 清泽在墨云尘身上附身了一小会儿就走了,这期间,墨云尘没有陷入沉睡,二人之间的一言一行他都看在眼里。清泽那一吻,他同样感觉到了凤凉凉眼睛的湿润,似清泉涌入心中,甘甜可口,叫人神魂颠倒。 重新掌握身体的控制权后,墨云尘有些不敢面对凤凉凉,借口休息请她先离开了。 凤凉凉本想去天牢看望天泽,但出了房门一看天色很晚了,总不能大半夜的去天牢,牢里的狱卒也不一定会放她进去,便只好先回房,明日再做打算。 草草用了晚膳,沐浴后睡下,躺在床上,她不由自主想到了墨云尘,白日里眼睛处的一吻,想起来就脸红心跳。 抱着他是不是也喜欢她的想法,她渐渐睡去…… 雾茫茫一片,隐约可见高大的山体,秀丽的景色。 这是何处,她是在做梦吗? 凤凉凉疑惑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不多时,浓雾分开,一栋翠绿的竹屋出现在面前。 她眨眨眼,场景突然切换到了屋里。 屋内的摆设装潢十分简陋,绕过竹子编织而成屏风,便见一个长发披肩的男子背对着她。 “凉凉,过来为我束发。” 他声音低沉,说完拢了拢袖子在铜镜前坐直了身。 ? 凉凉,是在叫她么,莫非他能看见她?可这不是一个梦境么?这个男的是谁,为何看起来如此眼熟? 疑惑着,正欲上前查看,另有一名衣着素雅的女子走了过去,定睛一看,女子和她竟有一张相同的面孔。 “师父,徒儿今日头晕眼花,可以不练剑么。” 女子拿过梳子理着男子的长发,软着声音撒娇。 “不可以。” 男子不为所动的拒绝。 女子便扁着嘴巴,趁他低垂着眉眼看不见,偷偷对铜镜做了个鬼脸。 “凉凉。” “啊啊?师父,徒儿在的。” 该不会是被发现了吧?她心虚地眨巴着眼睛,捏着木梳挪到一边跪好,怔一怔,凤凉凉猛地发现自己已变成了梦中的女子,但她却一点害怕都没有,反而觉得很正常。 身前的男子拿起白玉冠戴上,侧身,眉眼清冷,眼波静若止水,淡红色的唇瓣动了动:“今日若不练剑,便一整日不得用膳。” “师父你怎么可以这样子欺负人……” 凤凉凉一愣,下意识委屈巴巴地扁嘴,话音落又无端变回了原形,在地上打着滚:“不要不要,凉凉今日要赖在师父身边,师父就带我一起去天上玩吧!凉凉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天宫呢,师父,求求你了,带凉凉一起去嘛~” “……” 他不语,抬手覆上她的脑袋,指尖一道灵力输过来,她渐渐恢复了人形。 “再闹就去山门口罚跪。” “咳咳,师父说笑呢,徒儿今日一定好好练剑的呀~那师父父给乖乖的小徒儿带个仙桃回来,算是奖励好不好呀~” 凤凉凉立马转变态度,拉着他胳膊晃一晃,面上讨好的笑着,再伸长手给他理了理玉冠上垂下的两条白色发带。 “……” 男子没吱声,面容从头到尾看不清,唯有双眸冷冽清亮,看着不像是墨云尘的眼睛。 不是墨云尘,那这个男子是谁? 凤凉凉傻眼了,梦中的自己与这个男子如此亲昵,还管他叫“师父”,他究竟是谁,是她失忆前的师父么?若真是师父,为何她受了那么多苦头,他还不来救她? 疑惑间,画面又是一转,从幽静温馨的竹屋变成了云海茫茫莲叶丛丛的石台上。 天际雷声滚滚,银色的闪电时隐时现。 凤凉凉害怕地瘫倒在地。 “你哪来的自信敢跳诛仙台?” 惊慌之际,一记严厉的大喝倏地冒出,随即一柄长剑对准了她。 是谁?声音听着与方才那名男子极为相似,又是他么? “逆徒!” 他又开口了,身形渐渐显现,穿着极为华贵的衣袍,脸被云雾挡着,看不清。 “师父……” 凤凉凉又是无意识叫出声来,被他气势凌人的模样吓着了,身体往后缩了缩。她刚一动他就退开了,不等她有所反应,手中的长剑倏地举高,一道雷电自剑身迸出,同上方的天雷合为一体,四周登时雷声轰鸣电光闪闪。 “逆徒违反天规,所受刑罚皆由我代受!” 言罢,道道天雷自剑身引到他身上。 “你!谁是你徒弟?” 突然的,凤凉凉不受控制的从嘴里发出愤怒的大喊,心中一团无名火烧得慌,她爬起来,几步走到男子面前,牙齿咬着下唇,想伸手去碰他又没有,只哭着叫道:“我拜你为师,你就这样做我的师父吗?谁要你代受了,我没有错!你这样一会儿要罚我,一会儿又代受的,是不是故意折磨我!”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就是心里很难受,不想看他受罚。 他放下了剑,有鲜血落到地上,见此情形,凤凉凉心痛的手脚都发颤,猛扑到他身前,两手搂着他的腰嚎啕大哭起来:“师父,你为什么这么做啊,师父,我不要你代受的,我不要你受伤,师父,师父!徒儿喜欢你,最喜欢你,喜欢到不要你有一点点的不好,师父,师父……” 喜欢?她喜欢师父…… 师父是谁…… 是谁! 墨云尘吗? “墨云尘!!!” 尖叫着醒来,凤凉凉满头大汗,双眼睁得浑圆,面色依旧惊恐,心头亦是还为梦中男子心疼着。 好半响后,她才抬手捂着胸口,眼角泪水滑落。 “我这是怎么了……梦里的人是墨云尘吗?好像,好像真的很喜欢他,只要一看到他的脸,就会很开心……” 第60章 阴差阳错 第六十章 * 翻来覆去一整夜, 天擦黑才勉强睡着, 没多久又被突然闯入的侍卫惊醒了。 “带走!” 领头的侍卫一身戎装, 目光随意的从凤凉凉身上掠过, 接着手一挥让手下来抓她。 凤凉凉满头雾水的被人拖出被窝带到了秦国王后面前。 “说吧, 祥夫人逃走的事, 是不是你干的。” 王后端坐在高座上, 左右站着几个夫人美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她也没废话的意思,直入主题,说天泽昨夜被人救走了, 此事肯定和凤凉凉这个贴身伺候的陪嫁婢女有关系。 凤凉凉暗自猜测, 多半是言恒救了天泽, 既然他们都走了,那她继续留在宫里也没意义,便想施法遁走。 谁知王后早有预谋,不知从哪请了几个号称是捉妖高手的喇嘛进宫, 埋伏在周围布下了阵法, 将凤凉凉锁在了阵中。 “哼,果然是个妖怪,难怪突然换了容貌不说, 还勾的我儿神魂颠倒心性大变!” 王后如此对凤凉凉一个小宫女发难,其实这里边还有玄朝的原因, 他忘了自己当下的身份是凡间太子, 王后是他亲娘。按道理说, 亲娘的话肯定是要听的,但他不仅不听,还出言不逊为凤凉凉与她大吵了一架。 子女不听话,做娘亲的基本不会觉得是自个儿的谈话方式有问题,要么怪子女不孝顺,要么就是迁怒旁人,认为是别人带坏了自己的乖儿子乖女儿。 凤凉凉也是倒霉,恰好碰上了一群半吊子的喇嘛,所布阵法不曾在哪本书上看到过,瞧着像是八卦阵与捉妖阵的结合。她试着挣扎,结果被阵法里伸出的金鞭抽得遍体鳞伤,疼痛之余有些恼火自己为何老是挨鞭子,这个想法刚一冒出就怔了下,她为何要用“老是”这个词,除了眼前的鞭子外,她还挨过谁的鞭子吗? 想着,脑中一阵抽痛,不由捂着脑袋卷缩在地上。 “嗖嗖嗖!” 数把桃木剑从天而降,攻击着守在阵法周围的喇嘛,趁其疲于应对之际,墨云尘飞身下来,甩出数张沾血黄符破了阵法,再搂着凤凉凉遁地逃离。 大约是墨云尘受了伤身体虚弱的原因,二人并未逃出王宫,而是遁地到了秦王得空时会去狩猎的后山。 “那几个喇嘛有点本事,我们得快走,不然会被追上的。” 墨云尘粗喘着气,拉起凤凉凉往密林深处跑。 “等一下!” 凤凉凉鼻子灵,嗅到了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身子轻盈地一转,绕到他身前,一把抓起他拿剑的那只手。 “我没事。” 墨云尘下意识开口,说完缩了缩手,不想凤凉凉看到他手背上的伤口。 “为了画符?”凤凉凉扣着他手腕不放,拉到自己面前一看,手背上有个口子正往外溢血。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们先走,等逃出去再说。” 墨云尘不想浪费时间处理这种小伤口,说着反手握住她的手,想再拉着跑,但她站在原地不动。 “你这样动不动放血会死的!” 凤凉凉皱起眉,未被拽住的手捏指掐诀,飞快地在墨云尘肩部点了几下,些些灵气自指尖飘出,缓缓飘入他的身体。别以为他穿了一身黑色道袍,她就看不出他肩膀的伤口破裂出血了,明明痛的嘴唇都发白了,还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墨云尘肩膀处的伤口确实开裂出血了,但他不愿凤凉凉浪费灵力救他,万一他跑到一半倒下了,剩下的路就要靠她自己走。那些喇嘛是小角色,真正让他担心的是天宫郡主,先前害小凤凰容貌被毁记忆缺失不说,她被打下凡间后还不肯放过她,竟驱使众妖来杀她。 “小凤凰,别为我浪费灵力,那个什么天宫郡主的,她……” 话才说到一半,蓦地感觉到周遭妖气四起,墨云尘大惊,忙将凤凉凉掩到身后,从口袋中抽了一大堆黄符出来,口中念念有词,黄符便升至半空中整齐排列弄了个保护罩出来。 “呵呵呵,大哥,这道士真可笑,几张黄符能顶多久。” “老三,来团火烧了。” 随着对话声,一只老虎妖和两只狐妖出现在前方的空地。 墨云尘心知受伤的自己不是三个妖怪的对手,便想拖延时间让凤凉凉趁机先逃,下了决定后,他猛地转过身抱住她,大手覆在她后脑勺揉了揉,低声道:“小凤凰,我来对付它们,你变回原形快跑吧。” “……”凤凉凉先是被他抱得愣住,随后马上挣开他,不敢置信地蹙眉:“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可能丢下你独自逃走?” “我没有说胡话,你能平安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声嘶力竭的一声大喊,喊声在整个树林回荡着。 “小凤凰……”墨云尘僵在原地,双目因震惊而怒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好半响后才颤着声音问:“你……你为何要如此说?”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要是有什么不测,我一定陪你一起死。”凤凉凉微微垂眸,神情略有些局促,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他,说完踮起脚在他脸颊亲了一下,“墨云尘,我喜欢你,我们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我不怕。” “……” 墨云尘完全僵住了,面对凤凉凉突如其来的告白,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若不是三个妖怪开始攻击黄符保护罩,他恐怕还要傻乎乎杵在原地很久才会回神。 其中一只狐妖有喷火的技能,喷出的火焰点燃了黄符,须臾之间,保护罩便被破了。 老虎妖摩拳擦掌,嘴边尖牙闪着寒光,握了握爪子,讽刺的笑道:“哎哟,都要死了,你俩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啊!那敢情好,不如就让我来送你们去黄泉路做一对亡命鸳鸯吧~” “……” 墨云尘迅速回神,抽了桃木剑在手中,将凤凉凉护到身后。 “你不用怕我受伤,今日要是逃不过此劫,能与你做一对亡命鸳鸯也是极好的。”凤凉凉从他身后钻出来,手指翻动,滑了袖中的玉箫握住,指向三个妖怪,面上神情十分淡定,没有丝毫惧意。“只是有些可惜,还未与你一起吃遍天下的美食。我没有成仙的意思,我想在凡间和你好好过,墨云尘,若今日你我不死,明日我们便成亲。” “……”卿有如此心意,他何以为报? 墨云尘心中大震,深藏许久的情意尽数涌出,在四肢百骸游走疯涨,浓厚的情意快要把他淹没溺毕。这一刻才晓得,当她说喜欢他时,他会那么的开心,开心到差点失去理智。 墨云尘是害怕的,三十几岁的人了,望着外貌犹如十几岁少女的凤凉凉,蓦地想到言恒说她是凤凰神鸟,九百多年的修为不容易,下凡前已是上仙品阶,仙途一片光明,寿命更有三千多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罢了,配不配得上她不说,就说何德何能要她牺牲那么多来成全他? 方才听她一句“喜欢”,此生,他已无遗憾,只盼上神能听到他的呼救,速速下凡来救她。 “好啊,有勇气,你俩一起上吧!” 老虎妖自大狂傲的很,压根就没把凤凉凉放在眼里,仗着一身蛮力扑了过去与她扭打起来,锋利的爪子划破她娇嫩的肌肤,嗅到血腥味后更加疯狂,一爪一爪毫不留情的往她身上挥。 凤凉凉咬牙硬撑,玉箫在掌心旋转挥动,努力抵挡老虎妖的爪子,但他力气实在太大,爪子盖下时犹如玄铁般沉重,震得她虎口发麻往后急退,实在有点招架不住。 另一边,墨云尘对付着两只狐妖,身上有伤未愈,打起来难免落于下风,没几个回合已是口吐鲜血一阵眩晕,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道长,看你模样俊俏,不如从了我,我便饶你一命如何?” 红狐妖化出人形,扯着帕子扭腰靠近墨云尘,眼睛朝他眨了眨。 另一只狐妖鄙夷的呸了下,“骚货,见了好看的都想上,不过这道长长得确实不错,连我都动心了。”说到这,他也化出人形,赫然是个脸尖眼长的男人模样。 “道长,奴家是真心想和你好的,你考虑考虑?” 红狐妖嫣然一笑,手直接攀上了墨云尘的前胸,手挑开领口摸了进去。 “……” 墨云尘一言不发,握着桃木剑的手紧了紧,下一瞬将木剑在手背一划,沾血后奋力刺向身前的红狐妖,后者虽闪身躲过了,但脸上也被划了个血口子。 “啊啊啊我的脸我的脸!”红狐妖捂着自己受伤的脸大叫,末了杀气腾腾地伸出五条尾巴,两手一抓,如利刃般锋利的指甲长出,张牙舞爪朝墨云尘扑了过去。 墨云尘以沾血的桃木剑抵挡,眼角余光倏地瞥见不远处的凤凉凉遇险,老虎妖把她踩在脚下,高举得利爪就要挥下。 “凉凉——” 异常响亮的一声大喊,惊起林中鸟雀无数。桃木剑幻出数把,全部掷向老虎妖,逼开它救了凤凉凉。 “噗——” 血肉被利器穿透的闷响声,红狐妖扑到墨云尘面前,爪子刺入他的胸口,一个使劲把他的心脏拉了出来。 “得不到你的人,那我就得到你的心好了。” 红狐妖得意洋洋的笑着,握着那颗血淋淋的心脏塞入嘴里。 “……” 天地仿佛刹那间寂静下来,墨云尘什么都听不见了,胸口空落落的,除了凤凉凉以外什么也没有了。他最后扭头看向她那边,觉得有点难过,他还没告诉她,他也心悦她…… 墨云尘犹如断了线的木偶,“呯”的一声倒在了地上,三魂七魄涌出身体。红狐妖尚未解气,见了魂魄,尾巴甩动将其打散,如烟尘般眨眼间散于天地消失不见。 “……” 空地上打斗引起的狂风渐渐平息,飞扬的树叶也重回地面。 凤凉凉躺在地上,双眼睁得浑圆,血丝在眸中迸出,她死死看着墨云尘那边,嘴巴张着,脸颊不住抽动,想发出声音却久久都没有声音发出来。红狐妖打散墨云尘的魂魄时,她的心好似也被打碎了,散了满地捡不起来…… “噗——” 良久,一口污血从喉中喷出,溅了她满脸。 第61章 归去兮 第六十一章 * 死, 永远是世间最厉害的武器,生的人心已死却又不得不被迫活着。 凤凉凉性子温吞,对事对人一向随意,旁人便是欺负她了,好好道个歉,她也能大方原谅。可她是个死心眼,认定一件事或一个人后,很难改变, 自入凡以来,天泽、墨云尘、言恒, 三人待她好,不介意她的容貌和身份, 她很感激, 更因墨云尘几次出手救她, 不知不觉动心动情。 那日眼上一吻,心绪大乱的不只是墨云尘,凤凉凉亦是情难自禁。原本没想过那么快将自己的情意说出来,只是今日遇险,怕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所以才会大胆的对他表白心意。 她喜欢他, 喜欢到不想成仙, 甘愿放弃所有修为化身为凡人, 与他白头偕老一世安稳。 明明都想好的, 等天泽的事情解决后, 便与他一起浪迹江湖游走天下,可……可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 落叶枯黄,墨云尘一动不动地躺在上面,平静又祥和,双眼紧闭就像睡着了。 “墨云尘……云尘……” 泪水从眼眶滑落,同她喷出的血一起顺着脸颊流下。 凤凉凉心痛难忍,似刀割似剑刺,仿佛被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子,她喃喃叫着墨云尘的名字,翻身朝他那边爬。 “怎么,你想要这具空壳?”红狐妖舔了舔手上的血,斜眼看着爬过来的凤凉凉,抬起一脚重重踩了踩墨云尘,“这个凡人,要他从了我还不肯,死也是他活该。” “滚……” 见墨云尘受辱,凤凉凉怒睁着双眼,拍地而起,朝红狐妖扑了过去,不用什么法术,扑过去后揪着她头发,歪头朝她脸上啃咬。 “小贱人!” 红狐妖吃痛用力推开凤凉凉,五指刺入她肩膀。 凤凉凉已处于半疯魔的状态,受了伤也不觉得疼,反而对狐妖露出诡异的笑容,张嘴长啼一声,抓着她肩膀再次凑过去,一口咬向她脖子。 “啊啊啊,救我,大哥三弟,救我!” 脖子被咬穿,鲜血直流,红狐妖奋力挣扎,双手挠着凤凉凉,可她却纹丝不动地挂在她身上,还将她扑倒在地,如野兽啃食猎物般,咬碎她的血肉,牙齿不停往前,直到咬到她的骨头。 “咯吱”一声,凤凉凉竟连骨头都咬碎了。 “啊……” 红狐妖睁大了眼看着天,脸上不敢置信的表情凝固着,她垂死挣扎手脚抽搐,脖子被咬断,已无法正常呼吸。 “咔嚓!” 凤凉凉抬手一掰,径直将红狐妖的脑袋从碎了骨头的脖颈处掰断,只留一层皮毛连着脑袋和身体。 “这凤凰入魔了吧!” 红狐妖的惨死,令男狐妖有些退缩,他胆子比较小,不太敢上前了。 “轰隆——” 天际倏地惊雷炸响,似曾相识的情形,老虎妖和男狐妖听到雷声,连忙逃走了。 “云尘……” 凤凉凉撑起身,目光涣散一脸呆滞,行动似乎是无意识的,勉强站起身摇摇晃晃朝墨云尘走。 “云尘……” 她叫着他的名字,瘫倒在他身边,颤抖着手抚向他的脸。下一瞬,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墨云尘棱角分明的五官一点一点发生变化,剑眉变成了有点难看的粗眉毛,眼窝深陷,眼睛周围有着几条皱纹;鼻子变得肥大而扁平,绯色单薄的唇像是中毒了般化为带着点紫的深红色,唇瓣又肥又厚。 “云尘?” 凤凉凉愣愣的看着他面目的变化,不仅是脸变了,修长挺拔的身体也缩短缩小,瘦弱矮小到连道袍都撑不起,多出了一大截袖子。 “谁!是谁在施法作怪!出来!出来!” 她以为是有人在暗中施法侮辱墨云尘,却不知这就是他自己的真面目,活着时,只因清泽常年附身,故而容貌有了改变,现今身死魂散,躯壳自然恢复原貌。 “轰!” 一道天雷砸落在凤凉凉脚边,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掀飞起来,落到地上时口吐鲜血。 “出来……” 她抖着手撑起身,手指努力握紧玉箫,吐掉嘴里的血和飞溅进去的沙土,起身后胡乱比划施法着,攻击四周的一切,斩断折毁了不少草木。 “轰——轰——轰——” 天雷声一道接着一道,狠狠劈下,对着她往死里劈。 第二道天雷劫出现了,但凤凉凉却不知道,以为是哪个妖怪要杀她,便拖着受伤的身子同天雷对抗。然天雷劫又岂是随便能抵挡的,便是清泽这样的上神,天雷落到身上也要抖一抖吐吐血。 凤凉凉受墨云尘死的刺激,不要命的同天雷劫较劲,天雷落下时不躲开,还特地迎上去。 雷声炸裂,绕着她不停砸下,周遭一切皆被灼烧燃尽。 “轰——” 又是一道天雷,落下时凤凉凉咬牙用玉箫抵挡,结果天雷斜落到一边的墨云尘遗体上,眨眼间将他的尸体烧成了灰烬。 “……云……云尘……云尘!!!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云霄,随着阵阵天雷,以凤凉凉为中心爆发出强烈的戾气,光芒万丈直冲九重天,毁了整座后山不说,震得三界都颤了颤。 不周山上,沧阙脸色一变,紧接着化为流光朝太秦飞去…… …… 白雾飘飘,叶声沙沙。 凤凉凉一袭素袍出现在了一栋竹屋面前。 这是哪里? 此地甚是眼熟,偏偏她记不起是何地。 “你别……啊……别这样……” 竹屋内突然传出一声极其暧昧的呻·吟,娇娇软软的声音听着怪耳熟的。 凤凉凉奇怪地凑了过去,走到没有关严实的窗下,矮下身朝里面偷看,待看清里头的情形后,面上一热,慌忙移开眼。 屋内正上演着一场活色生香的春宫戏,女子背对着她坐在男子身上,纤细的手攀在他宽阔的肩头,娇小的身子极为艰难地容纳着男子的巨大,发出一声声难耐的吟哦。 匆匆一窥,男子长发披身,黑檀木一般的发色,发丝如丝绸般顺滑有光泽,莫名的,让她有去摸一摸的冲动。 “呃……” 身子叫人重重顶了一下,酥麻的感觉让凤凉凉叫出声来,她大惊,猛地发现自个儿竟然成了偎在男子怀里的女子,手也如愿将他的发丝勾在指尖。 “凉凉,放松,不要这么紧。” 男子开口说话了,声音沉沉,沙哑又富有磁性,传入耳里极为诱人好听。 “我……” 凤凉凉嘤咛一声,举目想看清他的脸,可除了一双泛红布满情·欲的漆黑眼眸外,其他什么都看不清。 “你……你是……唔……” 她想问他是谁,然不等她说完,他已靠了过来,湿润炙热的双唇堵住了她的嘴,舌尖抵开牙关滑入口中,勾住她的小舌纠缠不休,除了呻·吟外让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凤凉凉无力承受着,泪珠顺着眼角大颗滑落,隐隐觉得抱着自己的人好像是墨云尘,便用力回抱住他,热情如火的回应。是梦吗,如果这是一场梦,她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至少梦里……他还活着…… “你哭什么,若是疼,我轻一些。” 他吻到了她的泪水,有些讶异的出声,顿一顿,温柔地吻上她的眼睛。 凤凉凉泪眼朦胧,主动找到他的唇吻了上去,手微微用力,倾身将他压下,悬在他上方极致亲昵缠绵地吻着他。 “……唔……” 他像是被她刺激到了,喉咙里发出几声低吼,紧接着翻个身将她压在下方。 云尘…… 凤凉凉感觉到自己的腿被他抬了起来,随后便是一阵狂猛有力到令她招架不住的冲刺。 她揪着身下的被褥,口中羞人的声音不停发出,到最顶端的那一刹那,她忍不住叫他的名字:“云尘啊——” 如飞上云霄般的欢愉感,让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你在叫谁。” 冷若冰霜的一声,“墨云尘”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睁开眼,凤凉凉!” 他似乎很生气,声音带上了点呵斥的感觉。 凤凉凉被他捏疼了下巴,抬手去掰,同时睁开了闭着的眼。 “云尘……” 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子不正是墨云尘么,一样的剑眉星眸,高鼻薄唇。她果然是在做梦吧,墨云尘已经被那只狐妖杀死了,又怎会与她如此温存。想到他的死,她不由哭了起来,泪盈盈的望着他:“云尘,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墨云尘”微微眯了眯眼,双眉深锁,面上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凶,眸中寒气逼人,薄唇抿成一条愠怒的直线。 凤凉凉茫然地眨眨眼,抬手抚着他的眉眼和薄唇,片刻后,飞快地缩回手,身子不断往后退,手忙脚乱环住自己躲在角落,惊惧不已的瞅着面前的男子。 “你是谁!你!你对我做了什么!”说罢,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 这次,清泽没躲,他顶着有巴掌印的脸冷冷看着凤凉凉,目光堪比昆仑山巅终年不化的冰雪。 “凤凉凉,你可真有能耐,入凡一趟,竟对凡人动了情?” 他有些狰狞的启唇一笑,与墨云尘极为相似的面目上是森森寒意,看得凤凉凉胆战心惊。 第62章 矛盾 第六十二章 * 闭眼前尚在凡间, 睁眼时莫名其妙上了天宫。 太曦宫,夜澜上神在天宫的居所,这个上神,便是与墨云尘生得极为相似的清泽神君。 清白, 于一个女子而言何其珍贵,凤凉凉不明不白就丢了,还是在心爱之人刚死之际,其中的痛苦恨怒可想而知。 凤凉凉不知道清泽是谁,又为何与墨云尘长得那么相似, 只是他这样玷污侵占她,实在是令人不耻。她忘了自个儿是怎么上的天宫, 隐约只记得凡间要害她的妖怪天雷决使得极为厉害,她拼了命反抗, 最终还是被劈晕在地, 神智恍惚时看到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从天上落了下来。 她仔细回忆了下,戴面具的男子身上萦绕的是仙气,一身战袍极为威严, 想必不会是什么坏人,也应该是他从别的妖怪手里救了她,可他为何要把她交给夜澜上神?清泽说是她师父,他便信了么?还是说清泽真的是她师父, 只是她记忆缺失忘了?说起来, 清泽那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倒是与梦中男子一模一样, 但她对他这个师父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何况若他真是她师父,又怎可与她发生关系? 种种谜团在脑中缠绕,理不清剪还乱,想的凤凉凉头疼。 昨日醒来,见自个儿被清泽占了身子,她扬手给了他一巴掌不说,事后不管他怎么说都不信,硬是将他从榻上踹了下去,又哭又叫闹了好半天,直把他赶出太曦宫才罢休。 此刻冷静下来,她仍不相信清泽是自己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天底下有哪个师父会……会那样对徒弟的…… 正想着,觉察到有人靠近,凤凉凉忙从榻上爬起来,捡了地上的流云履往脚上一套,一蹦一跳往旁边地上的软榻走,一屁股坐到上头,理一理裙摆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小凤凰~” 咦,这声音听着不像是清泽,语调欢快又轻松,尾音还微微上扬。 凤凉凉忍不住好奇地抬头,便见一名男子走了进来,身着蓝色内衫白色外袍,腰带上绣有祥云图案,手持玉笛,一副玉树临风翩翩俊公子的模样。 “我早便和清泽说过,你失忆了,他偏不信。”他缓步过来,嘴里念念叨叨,“让他去找药翁配点药,非要嘴犟不去,结果今个儿还不是得乖乖去。他这人就是这样,不碰一鼻子灰不晓得转弯,小凤凰啊,搭上这样的师父也算你倒霉了。” 那些个女仙女妖女魔头的,都以为和夜澜上神搭上关系就很了不起,只有熟悉他的人才会知道,清泽本人要是搞起事来,那绝对是大难临头还插翅难逃,非得顺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他才会放过你。 昨日沧阙带着凤凉凉直冲太曦宫,把人往清泽怀里一丢,说了句她在凡间历劫晕倒就走了。当时池玉正在宫里泡茶,忙起身毕恭毕敬的送沧阙这个大伯离开,末了想坐下把刚泡好的茶品完,结果清泽面无表情的下了逐客令,将他赶了出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不晓得了,只知今日天擦亮时,他沉着一张脸找上门来,往他宫里一坐也不说话,半个时辰后甩一甩袖子去找药翁了。 清泽这个闷葫芦,想从他嘴里套话太难,本持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八卦八卦的心,池玉便找上门来,看看能不能从凤凉凉嘴里套出什么来。 “小凤凰啊,看你师父满脸不快的,是不是你又惹他生气了?” “明明是他欺负我!” 凤凉凉眉头一皱,想也不想的回到。 池玉一看有戏,挑了挑眉,兴致勃勃地凑到她身边,“哎哟哟,清泽不是最疼你了吗,还会欺负你啊?怎么欺负的,说来我听听,我帮你教训教训他!” “他……”凤凉凉正欲说自己是怎么被欺负的,刚起了个头又顿住,扭头看着身旁一脸雀跃的男子,往旁边挪了挪,“你是谁,说话不用靠那么近。” “哦哦,失礼了失礼了。”池玉连忙拱手致歉,再主动退开半丈距离,“我是池玉,天宫规矩多,你得尊我一声九殿下,私底下嘛,直呼其名不太好,那便唤声上仙吧。” 凤凉凉微微一惊,没想到眼前男子竟是天帝的儿子,思及此,将手举到额头处,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小妖拜见九殿下。” 池玉便笑:“什么小妖,你可是天帝封了品阶的,自称小仙才是。” “呃……”她不是忘了么,哪知道天帝给自己封了什么品阶,但他都这样说了,那她改一改自称便是。 “好了,你是清泽的爱徒,同我没必要那么多礼。” “小仙多谢上仙。”凤凉凉放下手。 池玉歪头,玉笛在手中转了转,笑道:“嗯,说说吧,清泽是怎么欺负你的?” “……” 凤凉凉一愣,无意回忆昨日之事,但那些画面和记忆自动自发涌上脑子,令她瞬间红了脸颊,贝齿轻咬着下唇,一副又羞又恼的小女人模样。 池玉又不是傻子,没打过邪魔好歹看过画像嘛,再说天宫的禁书他可没少看,便一眼看出凤凉凉在羞答答些什么,脸上登时露出个坏笑,“我说清泽对你有意,他还不承认,如今看你的样子,生米都煮成熟饭了,等会看他怎么狡辩。” “你在这做什么。” 话音未落,门口便传来清泽冷冰冰的声音,池玉惊了下,紧接着忙站起来远离凤凉凉。 “闲来无事,到你宫里吃茶。”池玉陪着笑,朝刚进门的清泽迎上去,看他一身水汽,头发又湿漉漉的,问道:“这是刚从药池回来?” 清泽没理他,自顾自往凤凉凉那边走,后者见他过来,紧张不安,觉得很有压迫感,面上便露出几分畏惧之色。 “这是内室,吃茶去前面。” 清泽看也不看凤凉凉一眼,直接走到了柜子前,打开在里面的瓶瓶罐罐里找着什么。别看他一副随意说话的样子,其实话的意思很明白,让池玉赶紧离开,这是他的私人领地,没有允许不能擅入。 池玉与他好几万年的朋友了,哪会领悟不到他的意思,当即拂袖离去,临走前还冲清泽挤眉弄眼,模样很是阴阳怪气。 清泽懒得理他,找到要找的药后,打开取了一些出来,而后转身往凤凉凉面前走。 “你别过来……” 凤凉凉立刻出声阻止。 “……” 清泽同样不理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人往她面前一站,二话不说解开长袍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 “你!” 凤凉凉怒声要骂,目光却在触及到他身上流血的伤口时闭上了嘴。 “为我上药。” 说罢,清泽丢给她几瓶药和白纱,自己则曲腿坐下。 “我……” 她凭什么帮他啊!她才不要!然心里如此想的,看着他身上血淋淋的伤口,手却不由自主拿起了伤药,硬着头皮往他面前靠。 “……” 清泽睁着眼,眨都不眨一下,直勾勾盯着她看。 在他炙热的要吃人的目光下,凤凉凉胆战心惊地拧开药瓶倒了药粉出来,折了白纱一角做上药工具,小心翼翼往他身上涂抹。 不知为何,望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新伤旧伤,还有才结痂又裂开流血的伤疤,凤凉凉莫名的难受,心中隐隐作痛。 “我不疼。” 他突然冒出一句,凤凉凉眨眨眼,有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这才惊觉自个儿竟失态落泪了,慌忙歪头在胳膊上蹭掉泪痕,结结巴巴的解释:“这……这药……药熏人,我不是……不是为你哭……” “你疼吗。” 清泽抿一抿唇,打断她蹩脚的解释。 “啊?” 凤凉凉一头雾水的抬眼看着他,身上有伤流血的是他,和她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墨云尘的魂魄,你若想重聚,不是没有法子。” “你说什么!”凤凉凉猛地一震,手中的药瓶都掉了,扑到他面前,抓着他胳膊急急道:“你说云尘被打散的魂魄可以重聚?快!快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他!” “……”清泽冷下脸,讨厌她此刻又惊又喜的反应,“你真喜欢他?” 凤凉凉避开他的目光,说话声低了低:“你……我问你话,你不回答,反问我这个做什么。” 清泽沉声:“他是凡人,你是神仙,仙凡有别,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她是不知道,此时他心里不快极了,虽说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最多是因为要借用她体内补天神石的力量,所以不得已取了她清白,如此有些亏欠。 她一个仙族,墨云尘一个凡人,不般配! “你们一点都不配。” 大约是越想越不高兴,清泽拉着张脸憋了这么句话出来。 凤凉凉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姻缘说三道四,便当场黑了脸,“配不配与你有何关系。” 清泽一听她不好的口气就皱眉,回以更难听的口气,道:“你是不是又忘了,我是你师父。” “什么狗屁师父,我受伤我被人追杀我受欺负时你都在哪啊!是墨云尘保护了我,你算哪门子师父!” 凤凉凉是想到墨云尘的惨死,一时动怒,将上药用的白纱甩到他身上,“唰”的一下起身对他大吼。 第63章 撩徒 第十四章 * 凡间一年,天上才一日。 凤凉凉前脚刚走, 担心她初入凡尘不谙世事的清泽便元神出窍跟了过去。 因身处九重天, 随时会有人到太曦宫拜访, 故而找了池玉来为他把风,若有什么异动, 便马上通知他回来。 池玉觉得不解, 问他:“你若担心, 为何不通知言恒去守着?他到凡间后才晓得小凤凰丢了, 法力被封没法儿回来告诉你,眼下正急得团团转呢!” “哦。” 清泽翻着一本竹简,冷淡的应了声。 “……” 池玉也有点怀疑言恒是不是拜了个假师父。 凡间。 言恒站在一棵大树的树顶,拔高了声音朝天大喊:“师父!师父啊, 师妹丢了, 你能听见吗?师父?听不见我歇一歇再喊!” “……” 清泽听见了, 但懒得理。要不是言恒一门心思只想着玩,凤凉凉也不会差点摔死, 幸好昆仑山的灵兽救了她一命, 否则这会子言恒就不是着急而是痛哭流涕追悔莫及了。让他急一急算是长点记性。 “言恒这样喊, 恐怕整个天宫都知道小凤凰丢了, 你就不怕有人会趁机摸到凡间去害她?” 池玉想到了灵赟,女人吃起醋来可是要命的, 清泽该不会真相信灵赟已经消气, 不再盯着小凤凰了吧? “我心中有数, 无需多言。” 他挥手移了另一卷竹简过来, 神色依旧淡淡的。 “……” 池玉自讨没趣,闭了嘴不再说话,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 再看凡间,就算灵赟没动手,此时的凤凉凉也被别人盯上了。 她左右才九百多年的修为,按凡人的年纪来说,大约是十八岁左右,要想飞升上仙,还得历两个天劫才行。 凤凰一族一生中要历五个天劫才圆满,但她都九百多岁了,却一个天劫都还没经历过,着实有些奇怪。 正因未得天劫的淬炼激发,故而她修为浅灵力低,怕是寻常小妖怪都未必能打过,厉害一点的凡人也能伤了她。 思来想去,目前她唯一有价值的地方,大概就是拔毛下锅炖汤做补品。 许是如此,那自称胡某的妖怪见了她两眼放光,同墨云尘打了半天,趁后者不注意放了个臭屁,卷了她和梁小姐就走。 三界内,凭修为的深浅,各人出行的方式皆有不同。最差的是遁地,又脏又累,有的地方还过不去;稍微好一点的是有钱买匹天马或是买只仙鹤,速度虽不快,但好歹大部分地方都去得;再往上便是御物,此方式一般为刚跃身仙族者或凡间修仙修道者多用,还得配一个有灵性的物件才行;驾云则为仙族常用出行方式,踩在云朵上衣袂翩翩甚是飘逸,一副高高在上与众不同的模样;最后是行气,此方式若非顶顶厉害的角色,普通人是驾驭不了的。 胡某跑路的方式是御物,可见有点本事,要不是身上沾染了血腥,估计再修个几千年能飞升成仙,又或是圈地为魔。 凤凉凉随他一路飞到某处山间。 风月洞,这便是妖怪的老巢了,名字听着很是文雅,里头的布置装潢亦是讲究。 洞口爬满了青翠欲滴的树藤,形成了一道天然门帘。入得里头,石子小路映入眼帘,两旁栽种着不知名的小花,红红粉粉甚是鲜艳。每隔一段距离便有白玉堆砌的灯柱立着,上头搁着个碗大的夜明珠,皎洁如明月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洞穴。 “你去把茅房打扫打扫。” 凤凉凉眼睛还盯着夜明珠,心里想着能不能偷几颗出去换钱,抱着梁小姐的胡某突然回头冒出句话来,接着揪起她衣领将她丢进一间臭烘烘的石洞内。 几只小虫在洞内“嗡嗡”飞着,有人来也不害怕,依旧欢快的在粪坑上头盘旋。 岂、岂有此理! 凤凉凉怒得想掀桌,然周围并没有桌子可以让她掀,只有几块木板搭建而成的茅房。 夜澜时日日扫大便不说,到了凡间给妖怪抓了,又要她扫茅房! “凭什么我要扫茅房,我不要!” 她师父命她扫大便,她自然是要扫的,可这妖怪算什么,居然敢命令她堂堂凤凰神鸟,哼! “你若不扫,我便将你丢到坑里。” 胡某脚步都不停一下,头也不回的抛下这句话。 “……”凤凉凉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的话,权衡利弊,认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不想被丢进粪坑里……罢了,她还是扫吧…… 于是捂着鼻子开始清理,悲惨的一清理就是数日。 胡某实在是极为欠打的臭妖怪,日日要她扫大便不说,到了夜里还把她关在一个暗沉沉的石洞内。“唰唰”几声,数根妖法变出的栏杆重重插入到地下,在石洞出口处形成了一道牢门。 起初凤凉凉曾试探着去碰牢门,结果“滋”的一下,手指犹如被雷电击中,电得她颤了几颤,末了赶紧收回手躲得远远的,将受伤的手指伸到嘴里含住。 晓得了妖法栏杆的厉害,她便不敢去碰了,乖乖待在里头睡地板。 但总归觉得生气,出世以来还没遭过这样的罪!想想本事不如人是硬伤,早知道有今日之难,在夜澜那些年,她就是不眠不休也要多练几个法术,可如今想什么都晚了,清泽远在天边,三师兄又不知在何处,怕是她被妖怪吃下肚化作粪便拉出来了,也没人晓得她已身死。 凤凉凉真是欲哭无泪,咬着手指头坐在角落,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瞅着石洞外的夜明珠。哼!看着好气,妖怪都比她有钱,她好歹是夜澜上神的徒弟,不会御物,出行可以骑仙鹤天马啊!清泽也忒小气了,若是骑仙鹤天马之类的赶路,她便不会掉到此处,也不会落得当下的惨境。 堂堂夜澜上神的徒弟,居然被一个小妖怪吃了,此事传扬出去,有损清泽自个儿的颜面不说,怕是三界人人的大牙都要笑掉。 “嗯,当初就该拜个有钱的师父,不能因为对方长得漂亮就一头热要去做窝。” 凤凉凉越想越后悔,认为拜清泽为师好像没讨到什么好处。 “叽叽叽,我终于找到你这只小黑鸡了。” 几声清脆的鸟鸣声倏地冒出,凤凉凉疑惑地转动着小脑袋,想看看是谁在说话。 环顾四周一圈,连个鬼影都见不到。 “并没有其他人啊。” 莫不是她出现了幻听? “你这小黑鸡实在是蠢笨的可以,上边儿,我在你上边儿呢!” 那声音再次响起,凤凉凉听了,歪了歪脑袋往上看,结果看到头顶上方有个小小的洞口,一只黄鹂正趴在边沿,见她终于发现它了,扑扇着翅膀飞了下来。 “小黄鹂?你怎么在这?” “我是追着梁秋月气息飞过来的,眼下她在和那个胡某做羞羞的事情……” “什么是羞羞的事情?” “羞羞的事情嘛,就是……嘿,你这小黑鸡,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有心思关注旁的事情?” 黄鹂怒道,翅膀一扇飞到凤凉凉头顶,小尖嘴啄了啄她的额头。 “你啄我做什么,别以为你会飞我就对付不了你了,再欺负我,当心我抽得你亲娘都不认识!”凤凉凉忙捂住额头,另一手拨着黄鹂,不让它站在自己头顶。 黄鹂飞到一边,斜眼看着她,口气很是嫌弃:“变回原形从头顶的洞飞出去就能逃走了,你还傻坐着是想等死吗?” “……” 凤凉凉目瞪口呆的瞅着头顶上方的小洞口,心内想着为何她在此住了数日都未发现有出口? “这洞口是你挖的?” “本来就有啊,你该不会这会子才发现?”黄鹂道。 “……” 日了个大金乌的!凤凉凉差点哭出来,但逃命要紧,她忙旋身变回凤凰原形,扑腾着两只黑毛小翅膀,摇摇晃晃朝出口飞去。 黄鹂身轻体巧,“呼啦”一下,几秒间飞了上去,立在洞口往下看她。 “你快一些,那黄鼠狼随时会过来抓你去炼丹。” 炼丹?不是下锅炖汤么? 凤凉凉不解地眨眨眼,再扑腾着翅膀使劲往上飞,脑袋和双翅成功从狭小的洞口探了出去,可下半身却给卡住了。 “……” 她不胖的啊,怎么会被卡住呢! …… 最终是体形比她小了两圈的黄鹂,抓着她一边翅膀,拔掉了好几根羽毛后才将她从洞口拉了出去。 凤凉凉心疼地抱着自个儿掉的羽毛,正欲好生哭一场,胡某的阴笑声毫无预兆的从下方传了上来。 “呵呵,小东西倒挺有本事的,居然挖穿我家屋顶逃了出去。” 说起来他肯定不信,他家的屋顶本来就有洞,不是她挖穿的! “快跑!” 第64章 情 第六十四章 * 攀天涯下云海翻腾。 平日里,常有仙鹤来此小憩, 仙娥也喜欢提篮子到此采莲, 今日清泽与灵赟在此打斗, 战火殃及到莲池,莫说是仙娥仙鹤了,便是巡逻至附近的天兵天将也不敢靠近,忙差人去请天帝来阻止。 “噗呲”一声,清泽拔回白泽剑,鲜红的血立即在灵赟青色衣衫上晕开一朵深色的花。 “啊!” 灵赟吃痛叫出声来,捂着腹部跪到了地上,鲜血从指缝间溢出,落到了攀天涯的泥土上。 “上神息怒, 上神息怒啊!” 云海土地躲了许久,直到灵赟热烫的龙血浇灌到脑袋上方才不得不出来管这桩闲事, 拄着木杖挡在了清泽面前。 “让开。” 清泽冷漠的的开口, 抬手把倒刺在掌心的玄火鞭扯下,左手立即血淋淋一片,因疼痛而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他本人倒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右手提着白泽剑瞬移越过土地到了灵赟面前。 “你想干什么!” 灵赟这才知道害怕,满脸惊恐的看着他,身子往后退着。 “你毁凉凉容貌,是也不是。”清泽居高临下瞥着她, 白泽剑举起, 剑尖指着她脸颊。 灵赟下意识抬手捂住脸, 臀部挨着地板不住往后退,嘴里颤声说着威胁的话,“那小畜牲算什么东西!我父君是天宫太子,母妃是龙族陛下,而我是拥有正统血脉的苍龙。清泽,你要是敢杀我,天帝必不饶你,龙族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啊——” 白泽剑毫不犹豫地一挥,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灵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脸倒在地上,身子不停抽搐,不知是疼的还是受的刺激太大,她活了十几万年,第一次有人如此伤她。 清泽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地上的灵赟,白泽剑沾血后戾气更加迫人,他缓步逼近她,道:“你让妖族在凡间追杀凉凉,是也不是。” “……” 灵赟并不回答,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紧接着变回原形苍龙,欲飞天逃走。 “唰!” 清泽反应极快,劈手揪住龙尾往地上一按,白泽剑重重一刺,将龙尾钉在了地面。 “嗷——” 痛苦的龙啸声响彻九重天,引了无数神仙从四面八方赶来。 “住手!” 天帝终于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天后和池玉。 “灵儿!” 天后面色惊恐的唤了声,飞扑到攀天涯上,搂住了在地上流血挣扎的苍龙,后者扭动着身体变回人形。 “奶奶救我!”灵赟大哭着向天后求救。 “东海水君,你真是放肆!竟然如此对待郡主,还不快放开她!” 白泽剑尚插在灵赟脚背钉在地上,见此情形,天后抬起头怒声呵斥清泽。 “我为何如此,你们心中有数。” 清泽冷冷启唇,言罢收了白泽剑。 天后不满他的态度,立刻怒道:“放肆!你这是和谁说话!” 然清泽并不理会她,转身往一旁早已吓到腿软的凤凉凉走去。 “慢着!本宫允许你走了吗!”天后还在后头不依不挠,清泽便顿住脚步皱起眉,目光阴鸷地转动下白泽剑。 天帝觉察到了清泽身上的戾气,怕再说下去会惹出更大的麻烦,便连忙飞身下去阻止爱妻,“好了,你先带灵儿去找药翁,余下的事本君会处理。” “……” 天帝发话,天后纵然心中恼怒,但还是依言带着灵赟离开。 “我的玄火鞭……” 临走,灵赟想到玄火鞭还在清泽手里,就想要回来,但清泽握着玄火鞭没有要给的意思,她又不能抢,无奈只得先去找药翁。 “走吧。” 清泽继续走到凤凉凉面前,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清泽……” 凤凉凉犹豫的看着那边沉着脸的天帝,还有不远处一大堆面色不善的神仙们,心里有些害怕,总觉得他们的眼神像是要生吞活剥了她似得。 “夜澜上神请留步。”身后传来天帝的说话声,眨眼间,他已闪到二人面前,斜眼瞥了下凤凉凉,再抬眼盯着清泽,“本君做这个天帝,没有拿身份压人的意思,只是为仙者,既有飞天遁地呼风唤雨之本事,自当肩负起保护天下苍生之重任。上神曾答应过本君,必不会重蹈覆辙,步崃央上仙的后尘,那么上神今日之举,如何解释?” “……” 清泽低垂着眼眸听完,沉默片刻一句话也没回,带着凤凉凉御气离开。 被留在攀天涯的天帝登时黑了脸,双眉深深锁起,心中觉得不仅仅是凤凰孽障不能留,连清泽也要多留意一些了。 “来人,飞信到不周山,传大殿下回来。” 放眼仙族,目前能对付清泽的,恐怕只有沧阙了。 …… 自攀天涯离开后,清泽没有回太曦宫,而是带凤凉凉回了夜澜。 在云端时,远远便见夜澜山上有一块块的绿,近了才晓得是竹林,郁郁葱葱重重叠叠,似碧玉似翡翠。 清泽径直带凤凉凉到了竹屋前,并未从山门口进,因此无人知晓他们回来了。 “这是……” 梦里的竹屋…… 凤凉凉怔怔望着眼前的竹屋,想到梦里的情形,渐渐有点相信清泽是自己的师父。 “咳咳!” 清泽落地后踉跄了几步,脚步虚浮的往里走,上台阶时咳嗽几声绊倒在地,嘴里吐出几口血。 “师父!” 凤凉凉着急之下,一句“师父”脱口而出,他听了,回头对她虚弱的笑了下,下一瞬便昏死过去。 “清泽!” 凤凉凉被他吓到了,几步奔过去,将他翻过身来,看他一身浅金色衣袍上皆是星星点点的血花,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你别死……别死……” 她呜咽着拉他起来,使了全身的力气把他拖到房内榻上躺下,再颤巍巍地解开衣衫查看他的伤势。 大大小小的伤口果然迸裂流血,腹部被玄火鞭灼伤的焦黑伤痕更是触目惊心。 “清泽……师父……清泽……” 凤凉凉一遍遍叫他的名字,抬手捏指用自己微薄的灵力为他疗伤,再抹了眼泪褪下他身上沾血的衣袍,翻箱倒柜找了伤药出来,不管有用没用,先给他包扎了再说。 好在他虽然还昏迷不醒着,身上的伤口倒是不流血了,就是时不时会咳嗽。 她守在塌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入夜后久久都不敢闭眼,直到天擦亮才熬不住睡过去。 清泽醒来时,便见凤凉凉娇小的身子趴在身侧,一只手还紧紧拉着他的手,脸颊上挂着未干的泪痕,浓密纤长的睫毛湿漉漉的。 他猜她一定又哭鼻子了,被她握着的手动了动,接着缓缓坐起身。 “清泽……” 刚一坐起来,她就醒了,迷迷糊糊爬起来,手揉了揉眼睛,睁开后看他醒来,愣了下,随之一把抱住他。 “呜……你终于醒了,你流好多血,我好害怕……” 清泽心弦微动,抬手覆在她后脑勺顺了顺,深呼吸一口,轻声道:“我没事,只是有点累,玄火鞭在哪?” “你身上那么多伤,怎么会没事。”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会分不清他伤得严不严重吗? “玄火鞭。” 清泽坚持要看玄火鞭。 “你要这条鞭子做什么?”凤凉凉为他取了过来。 橙色与黑色两种颜色交织而成的鞭子,不在主人手里时,玄火消失,倒刺收起,从外表看,和普通鞭子没什么区别。 清泽拿过鞭子左右看了看,“用它换引魂幡。”说罢,举目看向凤凉凉,勾了勾唇角,“昨日之举,既是为你报仇,也是为了夺此鞭。” “所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吗?” 凤凉凉心中一刺,想到他是为了自己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愧疚自责萦绕着她,令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知不觉又落下泪来。 看她流泪,清泽眉头顿时一蹙,哑声:“不要哭了,收拾一下,准备和我去魔族。” “魔族?” 凤凉凉吃惊的睁大眼,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凶残之地,数万年来,仙魔两族一直是死对头,清泽眼下伤重未愈,草率前往岂不是很危险?思及此,她摇摇头,“不能去,你身上的伤没好,魔族那么危险,要是出点事怎么办?” 估计是猜到了她会这么说,清泽直接道:“墨云尘没时间了,三魂七魄若分散太久,引魂幡也召不回来,你不想救他吗?” “我……” 提到墨云尘,凤凉凉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心爱之人,两人都对她很重要,要她选一个,她怎么选? “迟了,这世间就再也不会有墨云尘这个人。”清泽沉沉出声,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想到凤凉凉可能真的喜欢墨云尘,他便觉得……有那么点不舒服…… ——我说你对小凤凰有意,你偏要反驳,是不是要等她爱上别人,要离开你和别的男子共度一生,你才会明白自己的心? 脑中倏地冒出池玉的话,清泽猛地一震,惨白着脸望向凤凉凉,随即又收回目光抿紧唇。 不可能!他是不会爱上任何人的,“姻缘”二字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救出母亲! 凤凉凉……他对她只是……只是出于几分亏欠…… 第65章 醉美人 第六十五章 * 算起来, 距当年来此封印暗魔兽,清泽已有万年之久, 不曾踏足槐虚。 天地之间,有日自有月, 阴阳相生,注定了有明必有暗。 槐虚四面环水,西部与魔族占领的魔海相邻,再过去便是混沌之地,如此注定了它是一个妖魔肆虐的地方。终年不见天日, 细雨绵绵不断, 内陆水雾弥漫潮湿阴暗, 给足了妖魔鬼怪喜欢的生存环境。 可以说,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 槐虚便是诸神众仙所撇弃的地方,但其内陆又有极为丰富的天然物资和许多奇花异草, 乃铸炼神器宝物的绝佳材料, 故此仙族偶尔会降临槐虚办事, 胆大的凡人也有冒险涉足此地想发财的。久而久之, 导致槐虚境内人妖仙魔,还有精灵, 皆有分布。 引魂幡在魔族四大护法之一的冥炎手里,据说他为人十分淫·荡放浪, 时常到槐虚境内寻欢作乐, 对方不管是哪个种族的, 只要他看上眼了,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一开始凤凉凉还忧心忡忡,认为清泽重伤未愈,冒险潜入魔族去取引魂幡实在是傻的可以,直到二人到了槐虚境内某家清楼小憩,她才明白两人并不用深入魔族腹地,找地方落脚后,伺机等引魂幡的主人自动上门便可。 “你为何不早说,害我担心了好久!” 想她这几日忧心的寝食难安,一路上不停劝他回去,结果他早有计谋取引魂幡却不告诉她,摆明了是故意让她吃不下睡不着的,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 “我要真有你这样的师父,还不如断绝关系,哼!” 是不是看她每天愁眉苦脸,他很开心啊?这种人!她她、她没失忆前估计是脑壳子摔坏掉了,才会想拜他为师吧,要不然就是觉得他头发好看,做鸟窝的话很舒服,一时被美色所惑昏了头才会拜师! “……” 清泽端坐在榻上,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不高兴的凤凉凉,他也是不懂,她的脾气怎么说来就来的,动不动就要断绝关系,是不是以为能吓到他?幼稚! 想罢,懒得理她,自顾自闭上眼调理内息。 “……” 再看凤凉凉,见清泽没有道歉也没有哄哄她,本来是埋怨几句没有真生气的,看他这个态度,她就真生气了,于是气冲冲地摔门离开。 “不准出去。” 清泽眼睛都不睁一下,冷冷的出声。 闻此言,凤凉凉立刻回头指着他怒道:“我饿了!我要吃饭,你是上神,你厉害,你什么都不吃可以,我是小妖怪我要吃,不可以吗!” “……”说话这么大声做什么,生怕其他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吗?真是愚蠢,幸好他早早给房间周围下了结界。 清泽蹙了蹙眉,不发话了,任凭生气的凤凉凉踩着重重的步子下楼。 …… 为方便行事,来清楼这种地方,自然不能用女儿身,凤凉凉便施法变成了一名相貌平平的少年。 然就算是模样普通的男儿身,许是稚气未脱的面庞更吸引清楼里的女子们,她刚一下去,就有好几个满身胭脂水粉气的妖艳女子迎了过来,你一言我一句,七嘴八舌把她强拉到了包厢里。 “不,不用了,我真的只是下来吃个饭的。” 凤凉凉推拒着身边的女子,同时还得躲避她们不规矩的手,不一会儿便满头大汗。 “哎哟,小弟弟,我知道你是来吃饭的,是这里……饿了吧~” 一名女子黏在她身侧,说着话,手往她腿间一摸,吓得她整个人弹跳起来,缩到墙角瑟瑟发抖。 “别别,几位姐姐饶了小弟吧,小弟真的是肚子饿下来找食的。” 话音未落,又被几名女子扯了回去。 “我知道,来来,小弟弟饿了,咱们喂他吃饱啊~” 一声调笑,凤凉凉被女子们包围了,夹菜的夹菜,灌酒的灌酒,一炷香后,她已是红光满面晕头转向。 再半柱香后,清泽下来找她时,她正把一名女子压在桌上,一脚横在人家身上,傻笑着解着自己的衣服,嘴里嚷嚷着:“来来来,小美人,小爷今晚不干到你鬼哭狼嚎就不叫凤凉凉!” “……” 可想而知,清泽的脸色有多黑,心里头是忍了又忍,才没当场过去把她按倒桌上狠狠揍一顿屁股。 “你谁啊,你拉我干什么,打扰了小爷的好事,嗝~小心~嗝~小心小爷~嗝~嗝~打得你满地找牙!” 凤凉凉是真醉糊涂了,不停打着酒嗝,眼神飘飘忽忽没个焦距,只晓得突然冒出的男子一身蓝袍力气极大,攥得她手腕都疼了。 “闭嘴。” 清泽阴沉沉的启唇,旁边的风尘女子见他满脸戾气,不敢再撩拨,纷纷拿起衣服躲到一边。 “哎哎哎,美人们别走啊~” 凤凉凉还不知死活对着那群女子招手,见状,清泽抿一抿唇,一把拉起她丢到肩膀上,化烟瞬移回到了楼上房间。 “美人~嗝~” 凤凉凉被清泽扔到床榻上还不忘叫唤,听得后者很是火大,一抽腰带压了上去,将她胡乱挥舞的两手捆了束在床头。 “你喜欢……嗝,喜欢玩这样的呀~” 她咧着嘴傻笑,手被绑了还不安分,竟努力仰起脸凑近清泽,绯色的唇诱惑地舔一舔自己的嘴唇,“来呀,你想要什么姿势我都有,我小三师兄的秘本里……嗝~可多姿势了,有几个我还想~还想……” 说话声渐渐弱小,凤凉凉倒回榻上,咂巴几下嘴巴睡着了。 “……” 悬在她上方的清泽呼吸重而急,方才她无意的撩拨已然让他动情,加之眼下的他确实需要与她欢好取她体内的神石之力,斟酌片刻后,他俯身压下…… …… 次日日上三竿,醉酒的凤凉凉终于醒了。 “唔……” 身子为何这么酸痛啊,她记得昨日只是喝了点小酒,没做什么,头痛很正常,可……可那个地方为什么有点难受? 带着疑惑,她缓缓睁开眼,环顾房内一圈,不见清泽,中间桌上用法力温着清粥小菜。 “他去哪了?” 凤凉凉嘀咕一声,从榻上爬起,撑着酸痛的身子下了地,套上白靴走到桌边。 手指刚一触碰到温着清粥小菜的浅白光芒,这道光芒便飘到半空中组成了一行字。 ——外出打探,很快便回,你留在房内不得出去。 连个落款也没有,说话语气还这么硬邦邦命令式的,看着就让人不爽快。 凤凉凉对着字做了个鬼脸,再一挥手抹去,心内想着她才不要待在房里,多无聊,再说多个人打探消息岂不是更快。 于是用过早膳后,她出了清楼大门,打算到处转转,一方面看看槐虚是否如外界所传那般到处都是妖魔鬼怪,另一方面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与冥炎有关的消息。 大约是她运气极好,出门没多久,还真让她碰到了一个和冥炎有关的大人物,那就是魔族四大护法里唯一的女护法——今朝悦。 凤凉凉会认得今朝悦,乃是因为出门前,她在夜澜到处闲逛时无意间到了一间书房,在里头看到了今朝悦的画像,还有好几副呢!不知道书房的主人是谁,竟敢私藏魔族妖女的画像。 此女可是魔尊座下的红人,在魔族有着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地位,四大护法里她是最厉害的一个,连另外三个男子都心甘情愿听从她的差遣。 凤凉凉见到她时,她正当街调戏一名面容俊俏的小贩。只见她穿着一身蓝色衣裙,绣着精致花纹的外袍松松垮垮地搭在胳膊上,后背和胸前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宽大衣袍下仅穿着件短小的裹胸,不盈一握的腰肢上缠着一条金丝腰带,下身的短裙上绣着一条蛇。她没穿鞋,脚腕上戴着一条银链子,每走一步都发出清脆的铃铛声。 “小哥哥,你看我美吗?” 今朝悦笑靥如花地戳了戳小贩的胸膛,身子一歪,斜坐到他的摊子上,往前凑了凑,短小裹胸遮不住的大好春光便尽数暴露在小贩的目光下。 小贩似乎被她迷住了,双眼发直的看着她,抬手搭在了她的肩头,“美,你好美啊,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是吗,那小哥哥想不想和我……啊……和我共度良宵啊~”今朝悦吐气如兰,越说越靠近小贩,微张的小嘴里倏地吐出一条蛇信子,勾引地碰了碰他的喉结。 小贩猛地一震,胸膛剧烈起伏,似乎被今朝悦撩得不能自己,众目睽睽之下便伸手环住她,一副迫不及待要与她亲热的样子。 “呵呵呵~” 今朝悦得意极了,柔若无骨地贴到小贩胸前,要他带她去别的地方欢好。 凤凉凉隐在暗处,偷偷尾随二人到了某个废弃的木屋内。 “怎么,你想在此处与我恩爱?” 屋内传出今朝悦妖娆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脱衣服的“窸窣”声,期间还夹杂着小贩难耐的低吼。 “比起在客栈那种地方与美人你欢好,还不如此处更有趣味,你觉得呢?” 小贩冷冷出声,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 凤凉凉侧耳细听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有点愣。 怎么回事,她怎么觉着这小贩的声音很像是清泽啊? 第66章 情债 第六十六章 * “轰”的一声, 废弃已久的木屋自内向外炸开, 覆盖在屋顶的落叶登时满天飞舞。 凤凉凉抓起袖子躲避灰尘, 透过纷飞的落叶, 看到今朝悦飞身而起落到了不远处一堵矮墙上, 一个敏捷的身形紧随其后,掌心白光逼人,对着她就打了过去。 今朝悦拂袖避开,身形如蛇, 眨眼间从矮墙飞到一棵树上, 柔若无骨的身子攀在枝干上, 低头笑看小贩,“你们神仙就是喜欢玩阴谋诡计,什么美人计美男计, 真以为我们魔族没脑子, 一次中计, 两次也会中计?” “回擎天宫后, 你大可问问陵诀, 绯烟若再对他使美人计,他中不中计。” 话音落, 小贩摇身一变, 灰衫黑袍的清泽现出身来。 “是你!” 见着清泽,今朝悦脸色微变, 猩红色的眸中瞬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蛇信子从红唇里探出。她伸手到脚腕处, 掌心微动,纤细腕上的银链子便化作两把血红色的弯刀。 “……” 清泽竖起两指挥了下,周身散发着森森寒意的白泽剑出现在手中。 二人很快缠斗在一起,许是清泽身上带伤的缘故,今朝悦竟与他不分伯仲,甚至技高一筹将他打败。 眼看清泽几次被击落在地,隐在暗处的凤凉凉十分着急,想出去帮忙又怕自己本事不够,帮不上忙还连累他。 今朝悦也是没想到实力和魔尊差不多的夜澜上神,今日如此不堪一击,弯刀已在他身上划了好几个口子,有几次还差一点就能割断他的脖子。 “呵!什么大名鼎鼎的夜澜上神,不过如此!” 反身一刀劈下,再一次将清泽击落在地,今朝悦甚是得意,脸上扬起不屑的笑容,双刀使得更加眼花缭乱,又在清泽身上划了几道血痕。 “咳咳……” 清泽面色苍白,单膝跪地,手紧紧攥着白泽剑,似是靠它才能稳住身体不倒。 “瞧你生得这么好看,可惜啊,是我们魔族的头号仇敌。”今朝悦落到他面前,弯刀往前伸,挑起他的下颔,唇角邪魅的勾着,“都说你是三界第一美男子,若是把你的人头挂在南天门上,想来那些神仙们也不会生气的,说不定还会因日日进出都能看到你的脸而感激我呢~呵呵~你说呢,夜澜上神~” 清泽面不改色地抬眼,“在槐虚,你认为杀得了我吗?” 闻此言,今朝悦眯了眯眼,手一动,弯刀变成锋利的刀刃对着他下颔,“墨浔一个废仙,难不成你还指望他来救你不成!受死吧!”言罢,刀尖往前欲刺他的脖子。 “……” 生死关头,清泽依然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等他自救,便有一道娇小的身影扑了过来,白玉长箫压下弯刀,抓着他肩头带他往后退开。 “你出来做什么。” 一路尾随躲得不是挺好的,这会子出来有什么用,两个她也不是今朝悦的对手,可看她这样毫不犹豫地冲出来挡在自己面前,清泽又觉得欢喜,嘴角不自觉上扬,面上露出个浅浅的笑来。 “你说什么傻话,我要是不出来,你就死在这个妖女手里了!” 凤凉凉背对着他,没看到他脸上的笑,手持玉箫横在身前,如临大敌的看着对面攻过来的今朝悦。 今朝悦显然没有把凤凉凉放在眼里,须臾之间,已握着弯刀逼到她面前,手高高扬起,泛着血腥红光的刀尖对准她胸口直刺过去。 “噗呲!” 熟悉的血肉被利器贯穿的声音,凤凉凉玉箫已经收回来挡在胸口了,可没想到还是有人放心不下,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刀子。 “……清泽……” 她颤着声,双眼睁得浑圆,呆愣愣地抬头。 “啪——” 一滴温热的血落到了脸上,是清泽嘴里溢出的鲜血。 “清泽……” 凤凉凉仿佛丢了魂魄,傻站在那,除了叫他的名字外,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走——” 清泽异常艰难的从齿缝里迸出一个字,手往前一推凤凉凉。 “啪嗒……” 当他胸口的血落到地面时,平地突地一阵狂风掀起,随即倾盆大雨灌下。 这场雨来得突然又凶猛,今朝悦嗅到了空气里不寻常的气息,目光一转,瞥见一把油纸伞缓缓飘了过来,忙收刀遁走。 弯刀抽走后,鲜血立刻从他胸腔里喷涌而出,清泽摇晃几下,摔倒在雨帘里。 “清泽……清泽……” 凤凉凉跌跌撞撞地奔过去,惊慌失措地施法想为他止血。 那顶油纸伞继续飘到了两人附近,几片流光从四周向伞下聚拢,幻化出一个身形高大长发披身的冷峻男子。 “他死不了。” 男子冷淡的说了句。 …… * 暴雨连绵数日不断,凤凉凉与清泽已在客栈待了好几日。 “咳咳。” 清泽立在窗前,低声咳嗽几声,手里握着个罗盘,神情十分专注。 一件外袍自后披了过来,凤凉凉数落的声音随之响起:“身上的伤没好怎么可以站着窗边吹风,你就不能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吗?” 那天要不是昔日的崃央上仙现身救了两人,恐怕这会子,南天门上已挂起了两人的人头。 凤凉凉是事后才知道救自己和清泽的人便是传说中第一仙山的崃央上仙,他比清泽还要冷酷,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说,把他们送回客栈后就消失了。 好在清泽修为敦厚,今朝悦虽重伤了他,但假以时日调理闭关便能痊愈,不过眼下他没时间闭关,要赶在墨云尘的魂魄彻底飞散前拿到引魂幡。 “罗盘有动静了。” 清泽一眨不眨的盯着手里的罗盘,古铜色的罗盘上方搁着一枚耳环,是他费尽心机从今朝悦身上取下来的,耳环是冥炎送的,上面沾有他的气息。原本只要在清楼里等冥炎上门就可以的,但时间太紧,怕没等到他出现,墨云尘的魂魄就召不回来了,所以清泽才会把主意打在恰好碰到的今朝悦身上。 凤凉凉凑到他面前,低头看罗盘,只见银色的耳环发出几缕薄光,罗盘指针对准了一个方位。 “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在这等着。” 清泽说完,不给凤凉凉反应的机会,飞窗而出,临走前还给屋子施加了一道结界,令她没法像前几日般偷跑出去了。 “清泽你这个混蛋!!!” 被迫留在屋内的凤凉凉忍不住出声大骂,可惜声音被结界挡在里面,渐行渐远的清泽听不到。 为何要骂他?那是他该骂!明明自己身受重伤却不回天宫疗伤,非要拿到引魂幡不可,如此便算了,他还不让她插手帮忙,就想自己一个人去拼命,真是气死她了! 她在屋里是坐立不安,来来回回走了不晓得多少遍,也试了很多次想冲破结界,可结界实在是牢不可破,她那点子力量拍到上头犹如以卵击石,无奈只好乖乖在屋里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天都黑了,满身是血的清泽终于撞开门跌进来。 “清泽!” 凤凉凉先是吓了一大跳,看清他的模样后,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引魂幡,你要救的墨云尘……可以救了……” 他气若游丝的喃喃,话毕踉跄几下扑倒在地。 “清泽!!” 凤凉凉飞扑过去,双手颤抖着悬在他身体上方,久久都不敢去触碰伤痕累累的他,生怕自己稍微用点力气就会加重他的伤势。 清泽确实伤得非常严重,衣袍破破烂烂地穿在身上,周身到处是不知名武器留下的伤痕,鲜血已将他出门时穿的蓝衫染成了深红色。 “你是不是疯了……” 他这样拼命是为什么啊!墨云尘与他无亲无故,是她欠了墨云尘,又不是他,该受伤该死的人是她才对…… “呜……” 泪水夺眶而出,她呜咽着跪到他身旁,边哭边用自己微薄的灵力为他疗伤。然她的修为太低,灵力单薄,仅仅是为他止了血,对他身上的伤一点帮助都没有。 “别哭,我不疼。” 清泽半闭着眼,艰难地抬手想为她拭泪,但手抬起来没多久就失去意识。 “清泽,清泽……” 凤凉凉无措的唤着他的名字,再次捏指掐诀输灵力,但一点用都没有。 清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眼紧闭着,满脸的血污,气息时有时无,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自知没本事救清泽,凤凉凉便想到了天宫里的神仙们,但她还没到御物的境界,试了好多次才成功用玉箫起飞,背着清泽离开槐虚上了天,直奔药翁那。 二人落地时,凤凉凉已是濒临极限,看药翁带清泽进去后,脱力地趴在地上昏死过去。 …… 凤凉凉又做梦了,这一次,梦里的画面和情形都很熟悉,就像她亲身经历过的一般。 瑶山,小兔子,玄朝,夜澜……师兄们……还有师父……清泽…… 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她是夜澜上神清泽神君第七个徒弟,也是他唯一的一个女徒弟。 师父…… 因为是师父,所以才那样不要命的帮她还债吗? 先前为她受刑,如今为她受伤,她要怎么报答他的恩情…… …… “神君伤得实在太重,时日不多,你好好陪他过最后一段时光吧。” 再醒来时,药翁丢给凤凉凉这么句话就走了,徒留她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第67章 我心悦你 第六十七章 * 一梦醒来, 当日在灵赟的长欢宫,发生的所有事情她全部记起来了。 灵赟如此待她,凤凉凉自然恨她入骨, 但清泽在攀天涯也算为她报仇了, 她毕竟是天宫郡主, 又是前太子唯一的后人,多重身份和光环加身,真要杀她也不太可能。 眼下这种时候,灵赟倒是次要的, 药翁莫名其妙就说清泽快死了,凤凉凉听了真是如遭电击不知所措。 她知道清泽伤得很重, 但从未想过他会死。 “你是不是骗我,清泽……我是说我师父那么厉害的一个上神, 不是说曾经孤身一人大战魔族都全身而退吗, 现在流点血就要死?” 凤凉凉不相信药翁的话,可又不敢自己亲自去太曦宫查看, 怕真的看到清泽奄奄一息,便在百草苑喋喋不休。 “原本一点皮肉伤确实轻如鸿毛,但你是知道的, 他先前与灵赟郡主大战,被玄火鞭所伤。到槐虚后, 身体本来就没好又中了魔族妖女的蛇毒, 然后再去和魔族四大护法之一的冥炎对打。” 药翁挑拣着药材, 头也不抬的出声。 “小凤凰, 你来算算他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就是铁打的,也熬不住!何况他从不周山回来时就身受重伤,本该闭关调理才是,可他不听啊,一心念着你,非要去凡间找你,又非要帮你去夺什么引魂幡。” “……” “他这是寻死,自己找死,懂吗!” 不知为何,说到后面,药翁有点气急败坏,异常愤怒地丢掉手里的药材,甩了下袖子回到屋内,重重关上了门。 “……” 望着紧闭的大门,凤凉凉一颗心凉透了,浑浑噩噩离开了百草苑,如孤魂野鬼般在巷道内游荡。 失魂落魄走了许久,不知不觉终究是走到了太曦宫前。 两侧的桃树已抽了新芽出来,嫩绿色的叶子生机勃勃格外惹眼,然一墙之隔,太曦宫内却有一名垂死之人…… “师妹……” 突如其来一声呼唤,抬头看,竟是言夷。 “二师兄……” 凤凉凉一愣,下意识叫了句,随后猛地想到那日他突然松开的手。 “师妹,真的是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言夷几步奔过来,到了跟前后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 “二师兄,你放开我。” 凤凉凉有些抵触地推开他,往旁边站了站。 “师妹是不是还在怪那日我松手一事?”言夷皱着眉,眸中水雾萦绕,面上露出十分凄楚的神情,他抬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师妹,你可知那日并非是我有意松手,而是那郡主暗算我,逼我不得不得松开你。”说着,他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一块伤疤。 焦黑色的伤疤,凤凉凉认得,是玄火鞭才会造成的疤痕,如此,心里对言夷的怨气瞬间消散了。 “二师兄……呜……” 眼下清泽生死不明,她已濒临崩溃,难得有个可靠的人出来,她便忍不住扑过去,埋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师妹……” 言夷向来脆弱,凤凉凉一哭,他也跟着“嘤嘤”哭了起来。 好半天,二人才渐渐收住哭势。 凤凉凉将清泽将死之事说与言夷听,一字一句极为艰难,说完时大口喘着气,心中剧痛难忍,扶着墙无声落泪。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师父,二师兄,怎么办怎么办啊!你想想办法好不好,要怎样才能救师父……” “你是说师父重伤濒死?”言夷略略有些吃惊,抬眼看向太曦宫内,眸中满是怀疑,没有亲眼所见他是不会相信的,于是扶着凤凉凉说要进去看师父。 先前凤凉凉一个人不敢进去,现在多了个言夷,在他的搀扶下,抹了眼泪强打起精神往里走。 过了前殿直奔内室,进去后,发现竹帘没有收起来,屋里有点子暗。 越靠近床榻,言夷便越紧张,甚至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清泽临走前再三叮嘱过,要他好好保护凤凉凉,但他没有做到,还亲手把凤凉凉推到灵赟手里,差点就害死了她。这笔账,难保清泽不会和他清算,还是小心一点好。 两人绕过屏风走到床榻边,昏暗的光线里,依稀可见榻上微微隆起的轮廓。 “师父……” 凤凉凉没憋住,哽咽一声,扑到塌边再次哭了起来。 “凉凉……” 清泽并未睡着,只是因身体太过难受而闭眼小憩,凤凉凉和言夷到宫门前时他就已经有所感应。 “不肖徒言夷拜见师父。”言夷谨慎的在离床榻一丈左右的距离跪下,恭敬又自责地叩拜到地上,“徒儿不孝,没有完成师父交代之事,让师妹吃苦了,请师父责罚。” 话音落,久久不见清泽说话,好半响后,传来他沙哑无力的声音:“言夷,你先出去吧。” “……是,师父,徒儿遵命。” 虽不知清泽是何意思,但言夷还是选择顺从他的话,拜了几拜后离开了内室。 屋里只剩下清泽和凤凉凉,他低低咳嗽几声,努力支撑起身体靠在塌边的柜子上,手一挥卷起那些遮光用的竹帘。 随着竹帘卷起,明亮的光芒立即洒满整个内室。 “师父……” 凤凉凉颤抖着摸到他的手握住,难以置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记忆里,清泽有一头让她至今都觊觎喜欢的秀亮黑发,顺滑如丝,散发着莹莹光泽,但此刻,那头长发干枯凌乱,黯淡无光……他抬了抬下颔,憔悴的脸便露了出来,眼窝深陷,两颊如蜡般苍白,双唇开裂起皮,白的一丝血色都无。 清泽木着脸,没什么表情,一副赴死的淡然模样。 “你说你喜欢墨云尘,这样也挺好的,你有喜欢的人了,以后他会替我照顾你。” 他淡淡说着,干裂的唇一开一合,说话声很低,好在内室很安静,所以凤凉凉能听到他无力的声音。 “好端端的,师父提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做什么……” 喜不喜欢墨云尘这件事,自从记忆恢复后,凤凉凉就有了答案,她并非喜欢墨云尘,而是他的面容与清泽太过相似,她无意识里,错认了他。正想把这些话说出来,清泽倏地捏指弹了一个光球出去,眨眼功夫,三魂七魄已融合在一起的墨云尘出现在半空中。 “魂魄已经召回来了,躯壳药翁会做,这是我最后为你做的。” 清泽半垂着眼,说完这些话已是气若游丝十分虚弱。 凤凉凉错愕的看着墨云尘的魂魄,僵硬地转动脖子望向清泽,胸膛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着,几近咬牙切齿的问他:“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明知道自己身受重伤,还要浪费灵力引魂招魄……你是不是在寻死,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 施法招魂,他竟然敢!在自己都要死的状态下,还敢浪费灵力,药翁说他不想活了,她还不信,现在看到墨云尘的魂魄,她倒是有些信了!可这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不想活! “你与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寻死?你可是夜澜上神,天宫仙族的指望,三界众生的指望,你这样子去死,置天下苍生于何地!” 凤凉凉有些失控的对他大喊,因为她实在是不明白清泽为什么要寻死,在她心目中,他高高在上坚不可摧,当年不周山那么惊险的局面都挺过来了。活了十几万年的人,到底有什么坎过不去,堂堂一个威慑八方的上神,竟要自尽? “呵……” 清泽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闭着眼发出几声低笑,又因此而剧烈咳嗽口喷污血。 “你!” 看他捂着嘴,深红色的血丝从手里溢出,凤凉凉再大的火气又消了一点,抬手渡了点仙气灵力给他。 “我不需要!”清泽毫无预兆的动怒,奋力拨开她的手,口中喘着粗气,似笑非笑的道:“凤凉凉,我竟不知,你原来是没有心肝的人。还是说,你有了喜欢的人,不管我做什么,你都看不见了?” “你在说些什么?” 凤凉凉不解地看着他。 清泽便抬起头,深邃的眼直勾勾凝视着她,漆黑的眸中有自嘲有失落,“修仙当七情六欲皆断,我一直记在心里,十几万年来从未破戒,也以为这一生直至身死魂灭都不会破戒。但是你出现了,凤凉凉,你是我的劫数,躲不了,过不去。” “……” “得知你出事,我便最快速度解决了不周山的魔族,只为尽快回来救你。” “灵赟伤你,我便为你报仇。” “你要救墨云尘,我便为你取引魂幡。” “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在死之前知道,你会不会因为这些事就对我有那么一点的不一样。” “凉凉,我很喜欢你。” …… 一句“很喜欢”,彻底击垮了凤凉凉的理智和情绪,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清泽说的都是对的,他做的那些,他会受伤,的确都有她的原因在里面,但她不敢轻易就相信他对她的感情。 她是喜欢清泽,可还没有到冲昏头脑的地步,灵赟说的绯烟她还记得,此事等他好了,她会找机会问清楚。 “你不会死的,我会找到法子救你。” 第68章 五色石 本文防盗比例是90%, 时间是36小时,随机显示防盗章节。 四周黑漆漆一个人也看不见,唯有水塘里一枚河蚌发着微弱的光芒,她独自坐着煎药,心里既担心清泽又觉得时间太难熬。“这药得煎一个时辰才能好,还不能用法术, 等煎好都半夜三更了, 那时候喝药, 药效会不会大打折扣啊?” 小三师兄不是说九重天上有很多的灵丹妙药么, 药翁为何不直接给师父吃丹药,非要这么麻烦的煎药。凤凉凉打了个哈欠, 白日里一番折腾,这会子微风和着花香熏着, 她有点子犯困。 “咚~” 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些许的疼痛感令本是昏昏欲睡的她立刻清醒过来。 “什么东西?” 她摸着被砸疼的地方,回头张望着, 树影绰绰梨花雪白, 除此外没看见有人。 “莫不是我迷糊出现幻觉了?” 可脑袋是真的疼呀! 凤凉凉愣愣的嘀咕,眼睛一扫,蓦地发现身后落花堆里有一枚圆圆的果子,她伸长手拾起一看,嘿!居然是个粉扑扑水灵灵的大蜜桃! “阿瑶~” 人未现声先至, 听这带着点调皮欢快的语调, 凤凉凉便知桃子从何而来了。 “玄朝!!!” 很好, 这混账小子终于露面了! “叫得如此亲热,可是想我了?” 头顶落花扑簌,一片阴影笼罩下来,玄朝从枝头翻下,扑到了凤凉凉身上。 “对啊,我‘想’你死了!”凤凉凉曲起一只脚就踹他,结果被他眼疾手快挡下。 玄朝有点莫名其妙,脸上倒还笑嘻嘻的,单手握着她膝盖,另一只手撑在她身侧,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身下。“阿瑶,你怎地上来就动手?” “废话少说,先揍你一顿再说!” 言罢变回了凤凰原形,从他怀里脱身后又恢复人形,抬手折下一枝梨花,挥舞着朝他劈头盖脸一通打。 “阿瑶,你吃错药了啊!” 玄朝抱头躲避,没回手,只在周围蹦来跳去地躲,边躲开还边问她到底怎么了。 凤凉凉不理他,只追着他打,直把枝条打得光秃秃一朵梨花也看不见了,才气喘吁吁的停下,单手叉腰恶狠狠瞪着捂脸的玄朝。 “不打了?” 玄朝张开手指缝查看形势。 “哼!你走!” 凤凉凉丢掉树枝,回身到药罐边拿起扇子继续煎药。 “到底怎么了,阿瑶你打我,我可没还手,再大的气也该消了,你看我发型都乱了。”玄朝扯一扯颊边被树枝勾散的发丝,末了捡起地上的蜜桃走到她身边,“你不是想吃仙桃么,这颗虽没有增进修为的功效,但强身健体也是不错的。我从天后那偷的,你快尝尝甜不甜,要是好吃,再给你偷去!” 打他一顿,凤凉凉心里的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听完桃子从何而来后,伸手推他一把,没好气的哼道:“你去!你去偷,等会就被仙兵抓了丢到诛仙台,再用天雷砸死你个小偷!” “一个桃子罢了,还不至于受天雷刑吧?”玄朝看着手里的桃子,天规虽严,但应该没刻薄到偷个仙桃就要挨天雷刑的地步。 凤凉凉伸手抢了蜜桃,在身上擦擦,“啊呜”咬一口,怒道:“怎么不至于了,我今日就差点死在诛仙台!”言罢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还觉得生气,抓了把地上的落花朝他丢。 玄朝看着落花纷飞里气鼓鼓的凤凉凉,忍不住扑过去捏她脸颊,不顾她的挣扎硬是搂在怀里,“好好好,原来是生气我没有与你共患难,不过此事委实有些误会,当时我正想冲上去帮你的,谁知灵赟堂姐冒了出来。我小时候常被她吊起来打,一见着她就犯怂,等我鼓足了勇气要现身时,你师父先出现了,有你师父在,自然没我的事,所以我就没有出来。” “那个母老虎郡主是你堂姐?”凤凉凉大吃一惊,奋力从玄朝怀里钻出头来,“你不是天宫发配到瑶山做山主的小仙么,怎么会和天宫郡主扯上关系?” “……” 好像说漏嘴了…… 玄朝懊恼不已,随后放开她,眼睛左顾右盼,一脸的心虚。 “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什么身份!” 凤凉凉如今不是小孩子,要像初到瑶山时那般骗她还真不容易,玄朝纠结了小会儿,最终选择坦白身份。 “嗯,其实……其实我父亲是天帝的三儿子而我是我父亲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天宫的小天孙我这一代除了我就只剩下堂姐灵赟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孙辈……“ “好好说话!” “我父亲是天宫三殿下,女战神灵赟是我二伯父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堂姐。” “……” 这下换凤凉凉纠结了,她在想自个儿是再揍他一顿还是赶紧赔礼道歉。 见她久久不语,玄朝紧张起来,主动握住她的手,十分真挚的:“阿瑶,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怕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以后就不跟我那么好了。” “你是说往你头上拉屎……” 她与他几时好过,瑶山时二人的日常就是互相斗嘴欺负,她说不赢他或是被他欺负的哭了时,便变回原形追着他拉粑粑……那画面,回想一下就很不好! “咳!”玄朝大约也想到了那画面,表情登时有点难以形容,但他很快又笑了起来,摇着头道:“以前的事不提也罢,反正今后我们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好好在一起。” “谁要与你在一起?你能不能要点脸?”凤凉凉嫌弃的白他一眼,“诛仙台的事,我还没说原谅你呢,哼!” 玄朝便笑:“桃子是赔礼的,你吃了就算原谅我。” “不算。”凤凉凉斜他一眼,嘴里又咬了一大口甜滋滋的蜜桃。有好吃的她自然不会放过,但吃归吃,生气还是要生气的,要不是玄朝出的馊主意,师父现在也不会重伤在榻起不来。 可转念一想,今日之事全怪玄朝也不对,归根究底,若不是她非要救梁小姐,后边一系列的事儿可能不会发生。她生气,气的是天宫仗势欺人,众仙颠倒是非黑白,所谓不可更改的天规戒律分明已形同虚设,就只能拿出来欺负欺负她这样修为浅身份卑微的小角色罢了。 “云海附近巡逻的仙兵也看见你了的,可他们却假装没看见,给天帝打小报告时,只说我一个,害我身上又多了一个罪名。” “咳咳……” 凤凉凉没好气的瞪他:“师父为我受天雷玄火,你呢,你在哪?” “……”玄朝怎好说他当时正被父亲打屁股挨板子,便垂眸不语面露尴尬。 “哼!”凤凉凉气哼哼地扭开脸。 “哎,那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玄朝露出苦恼的神情,片刻后撩了撩额前落下的发丝,视死如归的说:“好,那我现在便去诛仙台,让仙兵给我十道天雷刑……” “……”凤凉凉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你脑壳子坏掉了?” 玄朝装模作样叹口气:“唉,若非如此,恐怕你不会原谅我。” “……” 凤凉凉狐疑的瞅着他,看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又看了看手里的蜜桃,噘了下嘴,哼道:“算了算了,看在蜜桃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哈哈我就知道阿瑶舍不得我受伤!”玄朝立即喜笑颜开,抓起她的手,柔声细语的:“阿瑶,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要娶你为妻,今日从诛仙台回去后,我便与阿娘提了这事,我阿娘你见过的,她……” “住住、住嘴!” 凤凉凉给他几句话吓得结巴起来,赶紧甩开他的手往后躲。 “阿瑶?” 玄朝疑惑的望着她,抬手想再碰她,却被她一扇子拍开。 “好、好端端的,你说什么胡话?”凤凉凉可谓是满脸惊恐,玄朝的话题换的太快不说,说出的话还能吓死个大活人!“什么娶我为妻?你该不会是被我打傻了吧?” “不是胡话,阿瑶,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什么,我马上去改!” 别吓她了,虽然她和玄朝认识很久了,可她对他一直是对朋友般的感情,连兄长都算不上。那会子瑶山附近除了小白兔就只剩下他一个活物,别无选择,她只能日夜与他在一起。 “阿瑶你这话就伤人心了。”玄朝没想到他表白后,凤凉凉的反应居然这么无情甚至反感,心中顿时很不是滋味,“阿瑶,你就没想过吗?在瑶山那个又穷又破的小山头,我陪了你四百多年,若不是父亲给我安排了任务,我会一直陪着你。” “……” “便是要走,我也不放心你,又特地大老远跑到夜澜去拜托你师父照顾你。阿瑶,你当真感觉不到我对你的在意吗?” “……” “还有凡间时,你被黄鼠狼抓了,是我冒着危险到洞府去救你……” “什么,你几时来救我了?” 第69章 蓬莱 第六十九章 * 凤凉凉能力有限, 御物没飞多久就撑不住了, 幸好到处都是沙子, 坠下去时没伤着。 从沙堆上爬起来,顺着河流往远方看, 几缕浓烟升空的方位隐约可见几座山头,想必便是赤焰山了。 上一次与炎魔打过交道,凤凉凉晓得自个儿绝对不是它的对手,但又非去不可, 左思右想一番,她决定若是遇到危险就变回原形逃跑,凤凰原形更娇小一点,躲藏起来也方便。 想罢,她抖一抖身上的沙子, 回头望了望, 不见玄朝的身影, 或许他还没跟上来吧,又或许……他走了。 “……走了也好, 老让他帮忙反而有所亏欠。” 欠谁的都行,就是不能欠喜欢自己的人,要是欠了对方的,以后就得想法子还, 一来二去, 两人之间势必会纠缠不清。 凤凉凉对玄朝真的半点男女之意都没有, 看他那么认真的喜欢她, 不想伤害他,所以才会严肃的拒绝,哪知道他不听劝,死脑筋非要坚持喜欢她,没办法,她只能选择远离他了。 算了算了,不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还是快点去赤焰山找最后一块五色石为好。 …… 凤凉凉那边麻烦不断,池玉这边也出了点小麻烦。 “严格来说这不是小麻烦,而是大·麻烦,天大的麻烦!” 望着青面獠牙周身覆盖着一层冰刺的冰魔兽,池玉一个头两个大,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倒霉,嘴馋冰清茶就下来想摘几片,谁知会惊动岛上的上古魔兽。 玉笛声阵阵,一声高过一声,吹着清心曲,试图让冰魔兽陷入沉睡。 池玉悬在冰清茶上方,芳华玉笛凑在唇边,吹了一会儿见冰魔兽停在原地摇头晃脑不动,便略微放松了些。他低了低头,眼睛瞅着脚下青嫩的茶叶,心内想着不能白来,就往后一退落到地上,再单手握着玉笛吹奏,腾出一只手去摘茶叶。 冰清茶不愧是三界名茶,刚摘下的叶子都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池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感受着茶香,如此不免有些分神,就是这一个分神的功夫,本已趴在地上渐渐静下的冰魔兽重新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迈开大步朝这边扑来。 “失策失策!” 眼看巨兽朝自个儿扑来,池玉吓得什么也不顾了,连忙飞身往后退,芳华玉笛横在唇边快速吹着清心曲,但这次好像没什么效果,冰魔兽依旧追赶着他。 便如灵赟曾嘲笑的那般,对打斗一事,池玉颇为生疏,除了会吹几首曲子外,他对剑术法术所知不多,又从未与谁真刀真枪比试过,因此当下除了逃命外,不敢回身同冰魔兽对打。 冰魔兽发出一阵怪叫声,时而似猛兽嘶吼,时而似婴儿啼哭,声音极为尖锐刺耳,竟盖过了芳华玉笛的笛声。 “这家伙倒是聪明!” 池玉哭笑不得的嘀咕一声,既然清心曲没用了,索性放下玉笛专心逃命。 蓬莱岛自古以来就是仙魔两族,甚至凡人妖怪都觊觎的风水宝地,几十万年来,曾为仙族所有,也曾落在魔族手里,翻来覆去几经易主。后混沌结界大开,邪魔妖兽在三界横行,为封印它们,仙魔两族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自冰魔兽在岛上长居后,此岛算是暂时无主了,不管是谁,只要有胆子的都能随意出入。 岛上宝物极多,奇珍异草更是数不胜数,药翁说的寒铁之树,便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灵树,其花有起死回生之效,其叶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其果最为金贵,据传若食之,能修为灵力大增,拥有毁天灭地之神力。 正因为极其金贵难得,故而寒铁之树又名死心树,终年保持着枯木状态,不长叶也不开花。数十万年来,仅有两个人有缘见过它抽枝长叶开花结果,其中一个身份不详,另一个则是如今被贬至槐虚境内的崃央上仙。 池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跑的,无意间就撞到了寒铁之树上,还是回头后脸对准坚硬的树干直直撞过去的,两行鼻血登时就出来了,人也往地上栽去。 “真是倒霉!” 他哼了一声,随手抹了鼻血撑到地上,正欲起身继续逃命,脚下踩着的大地突然一阵晃动,紧接着无数道白色光芒从他沾血的手指底下向四周蔓延。 “唰唰唰”白光连接在一起组成了什么阵法,世间陡然一片漆黑,从遥远的混沌结界方位传来足以撼动天地的咆哮声。 池玉大惊失色,怀疑自个儿是不是不小心触到了什么阵法,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冰魔兽已逼到身前,利爪一挥将他掀飞起来拍向远处。最后一丝神智失去前,他只晓得自己掉进了水里,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混沌方位起了异动,天宫上的诛仙阵第一个有所感应,周遭寒光阵阵天雷滚滚,“轰隆轰隆”电闪雷鸣,直劈得诛仙台一片狼藉莲池火光冲天。 灵赟恰好从药翁处回宫,走到诛仙台附近时看到了异动,疑惑之际飞身下了凡间。原本是想偷偷摸到混沌之地边沿查看情形,半道上瞥见蓬莱光芒万丈,一个封印阵时隐时现,惊诧之下掉头飞了过去,行至上空只见云海翻涌,白色封印阵快速亮了一下,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却能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苏醒了。 “这个阵法瞧着颇为眼熟……” 灵赟喃喃一声,在脑中苦苦思索一会儿,少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脸颊因激动而轻微抽搐。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克制不住要笑又忍着没笑出声来,好半响才满眼算计的返回天宫。 清泽啊清泽,难怪明里暗里多次要她去攻打方丈而不要到蓬莱去,原来是他有秘密在岛上,现在这个秘密被她知道了,看她怎么回敬攀天涯之仇!!! …… 荒漠赤焰山。 凤凉凉已顺着河流摸到了山体深处,她是变回原形贴着水面悄无声息飞进去的,尽量不弄出任何动静,以免惊动炎魔。 罗盘指针显示最后一块五色石在赤焰山最高的那座山里,具体方位不详,不过没关系,她身上揣着另外几块五色石,靠近时会有反应。 越往里走,四周的温度就越高,也不知是何原因,待到最高的那座山山脚下时,周围已是寸草不生生机全无,除了滚烫的怪石黑土外,什么都看不到。 凤凉凉变出人形,因高热的温度,额上满是汗水,她挥动玉箫划了个保护罩出来,暂时抵御外围的高温。 往上走了一段路,藏在玉箫里的五色石似有感应,齐齐发出七彩光芒,越往某处走,光芒便越发强盛,想必是最后一块五色石就在附近了。 “有个山洞?” 走了几步,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出现在前方,凤凉凉悄悄靠过去,思索一番后决定进去,因为靠近山洞后,五色石光芒非常灿烂。 “但愿这不是炎魔的老巢……” 凤凉凉求神拜菩萨地双手合十祈祷了一下,而后以玉箫为火烛,凝了一点薄光出来照路。 出乎意料的,进入山洞深处后,温度渐渐下降,竟生出一股子凉意。 “嗯?小家伙,你这么又回来了?” 倏地,一个带着点惊讶的声音冒出,吓得凤凉凉差点摔倒。 “你是谁?” 她灭了玉箫上的光,身体紧贴着洞壁,连呼吸都屏住。 对方轻笑道:“你是来要回自己真身的,还是来救这个差点被炎魔吃掉的小子?” “什么?”凤凉凉不解。 “呼啦——” 一道光飞过,升至半空中后炸开,眨眼间整个山洞都亮堂起来。 突如其来的强光令凤凉凉不由自主抬手遮挡,待睁开眼时便看到前方有个圆圆的高台,一只七彩琉璃凤趴在铺满了白色羽毛的石床上。 “你……” 凤凉凉愣愣的看着对方,脑子里莫名觉得对方很眼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毕竟这么闪瞎人眼的凤凰世间少有。 “我倒是挺想把真身还给你的,不过你得先帮我找到我的真身才行。”琉璃凤凰慵懒地抬了抬翅膀,狭长的凤眸眯了眯,翅膀再随意一挥,洞顶落下一副藤蔓编织而成的棺材,他口气散漫地出声:“我也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没死,左右你的元神也快归位了,就把装你躯壳的棺材拿来装他了。” “……” 凤凉凉皱着眉,满脸不解,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树藤棺材缓缓落下又飘到她面前,定睛一看,里面躺着的人竟然是玄朝! “玄朝!玄朝你怎么了?” 他不是在她后面吗,怎么跑到前面来了,还有身上的伤,是炎魔吗? “是不是炎魔伤了他?”凤凉凉忍住惊慌,快速捏指渡仙气给玄朝。 “这小子不走运,刚落到赤焰山就被炎魔察觉了,要不是我出现的及时,恐怕此时你看到的就是缺胳膊断腿或是四分五裂的人了。” “玄朝,醒醒,玄朝!” 凤凉凉咬住下唇,不顾自己的身子吃不消,大量往玄朝体内渡着仙气,许是如此,半盏茶的功夫后他醒转过来。 “阿瑶……” 他虚弱的唤了声,看到凤凉凉后,嘴角很勉强的笑着。 “……” 凤凉凉收手,身子踉跄一下扶在树藤棺材上才站稳,因大量流失仙气,她双唇发白面色极差。 “这个……”可能是伤得有点严重,玄朝睁眼都很费力,被鲜血浸透的手抬了抬,手指颤抖着展开,一枚闪着七彩光芒的五色石出现在他掌心。 “哎呀呀,厉害了,这五色石不是在炎魔肚子里嘛,你竟然能拿到,佩服佩服。” 石床上的琉璃凤发出几声赞叹,凤凉凉听在耳里却如锥心刺骨。 “你怎么这么傻……” 明明是她自己的事情,该受伤该死的人也是她才对,为什么要让玄朝替她受了!呜……玄朝…… 见最后一块五色石被她拿走,玄朝松了一口气,双眼渐渐闭上,满是血污的嘴动了动:“因为……因为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阿瑶……” “……” 第70章 五色石【二】 第七十章 * 阿瑶…… 阿瑶我喜欢你…… 阿瑶我真的很喜欢你…… 阿瑶…… …… 玄朝……玄朝…… “玄朝!!!” 从梦中惊醒, 凤凉凉出了一身的冷汗,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半天才缓过来。 “咳……” 雕花木床上, 闭眼躺着的玄朝发出一声低咳。窗户没关, 帘子也没放下来, 夜风顺着窗口灌进,许是如此他觉得冷才咳嗽。 凤凉凉连忙从趴着得桌案后起身,轻手轻脚走到窗边关上窗叶,再一点点放下遮光用的竹帘。 “阿瑶……” 身后突然响起玄朝轻不可闻的喊声,凤凉凉怔了下, 随即快速转身奔到床边。 “玄朝,你醒了?” 药翁说他伤了仙骨灵脉,至少得躺上一年,断裂的仙骨和破损的灵脉才能恢复, 期间得进补各种仙丹灵药, 还要闭关调理。玄朝的伤势较之清泽,同样差点伤及性命, 幸亏的是他灵脉受损较轻, 不像清泽毁得差不多了。 凤凉凉原以为他没那么快醒,没想到一帖药下去竟这么快醒转过来了, 她坐到床边,弯腰看着他, 柔声:“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我帮你去叫药翁。” “……还好。” 身体伤得厉害, 玄朝说起话来气若游丝的。 “真的没事吗,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不要自己忍着。”凤凉凉看他很难受的样子,伸手为他掖了掖被角,再轻声问道:“那你渴不渴,饿不饿?我给你倒杯水?” “好……” 玄朝小弧度颔首。 “你等我一下。” 凤凉凉立刻起身到外间去倒茶,茶水是药翁留下的药茶,据说喝下去能让玄朝的痛苦减轻一些。 药茶一直用法术温着,她倒了一杯,小心翼翼端到玄朝面前,施法令他靠坐起来,再捧着杯子亲自喂他。 玄朝确实没什么力气,靠在床边恹恹的,眼皮耷拉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青瓷白玉的杯盏递到嘴边,他轻启薄唇小口抿了抿,大约是药茶太苦,一口下肚他眉毛都快打结了,整张脸都皱起来,扭开头咳嗽几声。 “你也怕吃苦啊,那……我去外面找仙娥要点糖回来?”凤凉凉自然闻到了药茶苦涩的味道,她是憋着气不呼吸,免得嗅到难闻的药味后反胃吐出来。 “不用了……” 一个大男人,吃药还得糖哄,这要传出去,还不被别人笑话死。 玄朝拧巴着眉毛,嘴唇用力抿了抿,接着抬手握住凤凉凉的手,将白玉杯往自个儿嘴边一凑,仰头一口气喝完了散发着刺鼻苦味的药茶。 “阿瑶……” 这个茶里怎么有种怪怪的味道?玄朝砸巴几下嘴,舌头从牙齿边沿舔过,拧眉苦思片刻,末了双眉挑了挑,道:“茶里面有血腥味!阿瑶,你做什么了,是不是往茶里放了你自己的血?” “你在说什么啊……” 凤凉凉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一杯药茶下肚,玄朝的面色红润了一点,身体也有力气了。他拿过她手里的茶杯细细查看,鼻子凑过去嗅一嗅,少顷,十分笃定的:“这杯药茶里有灵血。” “什么灵血?” 凤凉凉越听越糊涂,眨着眼睛满脸困惑。 玄朝没回答,出其不意捉了她的手到面前,二话不说就拉起袖子查看,翻来覆去看完一只手看另一只手,确认两只手上都没有伤口后,才抓抓脑袋露出不解之色。“奇怪,不是阿瑶的灵血,那会是谁的?刚喝下去没多久,半死不活的我就这么生龙活虎了,可见灵血的主人修为不浅,难道是药翁那个老头大发慈悲?” 药翁原身是一株上古时期的人参,以他血肉入药确实有不容小觑的功效,这也是天宫众仙一向尊敬他的原因,就连天帝也要给他三分薄面,当初他出面救下凤凉凉一事,灵赟要追究的,是天帝为药翁说情阻止了她。 “多半是他拔了根胡须给我下药。”玄朝同凤凉凉解释了一下药翁的来历,“这次算我欠他的。” “原来如此。” “阿瑶,你不用这么忧心忡忡的苦着脸。” 看她眉头紧蹙一脸凝重的,玄朝伸过去拉住她的手握了握。 “对不起,让你受伤了,是我害了你。” 凤凉凉微微抬眼,眼眶红了一圈,眸中满是自责和愧疚。 “受伤不是挺好的吗……”玄朝勾唇对她笑,“我受伤了,你就有理由去拿天宫保管的那些补天神石了。” “什么?” 他在说什么?凤凉凉吃惊的睁大了眼,她并没有告诉玄朝自己不但要收集凡间的五色石,还要拿到仙族和魔族手里的,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此事自然是药翁“不小心”告诉玄朝的。 “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收集所有的五色石,但我相信你不是去做坏事。我会说服药翁,让他以救我为借口去找天帝要那些补天石,你拿着它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闻此言,凤凉凉先是感激,随即怀疑的出声:“补天石如此重要,天帝会轻易拿出来吗?” “呵呵……”玄朝低了低下颔轻笑几声,抬头时,双眸温柔又带着点宠溺的看着她,“傻阿瑶,你以为我为何能从炎魔腹中取出五色石却只是受伤这么简单?还有我们在凡间多次施法,大战护宝妖兽时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但天宫上却没有人下来干涉,你不觉得奇怪吗?” “呃……” 关于此事,凤凉凉并未多想,还以为是清泽或是药翁在天宫做了什么,所以才没人下来找她麻烦。 “其实是我潜力无限,小小年纪便能独当一面,所以天帝很久以前就想让我做下一任太子,但我觉得当太子没意思就逃下凡,误打误撞发现瑶山有个不会被天宫察觉的结界,就在那碰到了你。” “这次下凡前,我骗天帝说有了五色石的线索,还答应他做仙族下任储君,待我找到剩下的五块补天石后,他就会以此功劳昭告三界封我为太子。当时是随口编出来骗天帝的,没想到的是下凡后还真找起了五色石,想必我和阿瑶有缘分,托你的福气找到了剩下的五色石。阿瑶,为了救我这个未来太子,天帝一定会拿出那些补天石的。” “但是需要你先把那五块补天石给我,天帝才会相信我……”说到这,玄朝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凤凉凉,“阿瑶,你相信我吗?”他看得出,她很在意那些五色石,也很担心会被仙族抢走。 “……” 凤凉凉内心十分挣扎,想相信玄朝又害怕自己被骗,毕竟这些补天石是救清泽唯一的希望。 “我信你……” 瑶山几百年的相处,她愿意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玄朝虽外表看着轻佻冲动,但做起事情来还是挺沉稳周全的。 …… 仙族的补天石就交给玄朝了,凤凉凉不想麻烦他,但要她孤身一人想方设法取得仙族严加看管且都不知道在哪放着的补天石,她确实做不到。 天帝没有怀疑玄朝,何况还有药翁出面,他顺利拿到了所有五色石。 “小凤凰,仙族这边暂时没什么问题了,可魔族……” 药翁把装有五色石的宝盒交给凤凉凉,看她消瘦了不少,心里有点不忍心继续骗她,但他又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清泽真的死掉。清泽说他有办法既能让织云苏醒又不会祸及苍生,左右他没别的选了,只能选择相信他。 “走一步是一步,若魔族的五色石无法拿到,有仙族这些,我也会拼死一试的。” 凤凉凉没什么表情地接过宝盒,皎月玉箫一转,将盒子收入箫中,再对药翁恭敬行礼,“多谢。” 言罢旋身离去。 “唉……” 被留在原地的药翁长叹一声,心道这丫头如此心善,临行前还不忘拜托他看住玄朝,不要让他离开天宫,免得追她到魔族后又受伤。 “清泽啊清泽,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这么好的丫头喜欢他,为了救他连死都不怕,他竟然舍得骗她,还不顾她的生死让她去做那么危险又后患无穷的事情! 清泽这小子,从小到大就自负,又很自以为是不听劝,药翁是拿他没办法了,只能祈祷一切顺利。 …… 出发去魔族之前,凤凉凉打算回夜澜一趟,日墟洞内有不少法器宝物,她想带上一些看看有没有帮助。 令她意外的是,刚落下去没多久,就被二师兄言夷看到了。 “师妹!你回来了!” 言夷并不知道凤凉凉去哪了,只当她还在天上或是凡间,见她风尘仆仆的回来,心里有些疑惑但没有表现出来。 “二师兄。” 凤凉凉对他行了个礼。 言夷箭步上前拽住她,带着她往迎客的前殿飞,嘴里急急说道:“哎你回来的正好,师父发了好大的火,被三师弟气的脸都发白了,你快去劝劝,师父要是气坏了可就不好了!” 凤凉凉一愣,清泽不是在九重天上的太曦宫么,他也回夜澜来了? 带着不解,二人飞落到前殿外,还未进去,便听到言恒近乎撕心裂肺的哭求声传出来。 “师父,徒儿求求你,救救萋萋,徒儿愿意一命换一命!” “……” “徒儿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可萋萋是无辜的,是徒儿害了她,求师父救她!” “……” “师父,便不是为了徒儿,为天下苍生……求您救救萋萋……求您了!” 话音落,是一阵脑袋重重磕在地上的叩头声。 凤凉凉凑近言恒,压低声音:“二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她从凡间回到天上后,因诸多事情,把还在凡间的小三师兄都给忘了,怎么他现在会在夜澜,还不停求师父救谁? “师妹,一言难尽,你还是自己进去看吧。”言夷面露难色,说完轻推她一把。 第71章 蓬莱【二】 本文防盗比例是90%, 时间是36小时, 随机显示防盗章节。 “道长别走!”见他不满,凤凉凉忙扑了上去, 讨好的笑笑:“一时失言,道长莫怪,还请道长救我出去,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做牛做马回报你。” “哎哎哎, 男女授受不亲,你师父没教过你吗?”墨云尘用桃木剑的剑柄隔开她,再拍拍身上的泥土,从腰上的袋子里取出两张符纸,“这是遁地符, 你们二人跟着我,我带你们出去。” “道长不是能御剑么,为何要遁地?” 闻言, 墨云尘敲一敲凤凉凉的脑袋, “你这小凤凰, 当真是笨得很!这周围有黄鼠狼设下的结界, 若能御剑飞行进来, 我又何必遁地。” “……” 凤凉凉捂着脑袋默默退开, 发现自个儿最近确实有点没脑子。 “好了好了, 别废话了, 趁胡风在闭关, 我们快点走吧。”一旁的梁秋月突然迫不及待地冲了过来, 抓过墨云尘手里的遁地符往自己身上贴。 凤凉凉不解的望着她,“你这人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子?”方才闹着要早点去轮回投胎,转眼又说想给黄鼠狼生孩子,这会儿却一副巴不得快点离开黄鼠狼的急切样,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等出去你就知道我怎么想的了。”梁秋月抿唇一笑。 “……” “废话少说,快些走。” 墨云尘给凤凉凉贴好遁地符,再捏诀带二人没入地里。 半柱香的功夫,三人冲出地面,来到了一处荒原。 “遁地好难受啊!” 凤凉凉吐掉嘴里的石子,双眉拧成个小疙瘩。 墨云尘拍一拍身上的泥土,转身看向梁秋月,她并没有理会身上的狼藉,而是仰头凝望着天际,苍白的脸颊上是满满的期待。 彼时晌午刚过,日头耀目,天际万里无云蔚蓝一片。 一阵微风咋起,梁秋月又咳嗽几声,嘴角溢出点点血丝。她不以为意的直接用袖子拭去,风吹起她三千青丝,几缕秀发同斜插的珠玉缠在了一起,在她热切期盼的遥望里,几团白云从天而来,“嘭”的一下降落在地变成了几名仙兵。 “梁秋月,那黄鼠狼为了你杀孽深种,天帝命我们抓你上天受审。” …… 九重天上的仙宫。 凤凉凉没想到那么快又回到了天上,仙兵抓梁秋月时,见她手脚被胡风的法术束缚,便好心将她这个几十万年来唯一飞升了上仙的小凤凰带上了天宫。 人间一年天上一日,所以对仙殿内的众仙而言,几日前才刚见过她。 天帝在高台上端坐,一见她入殿,脸就拉了下来。 硕大的牌匾高高挂在两扇漆红色大门上方,门下一左一右立着两名身形健硕精壮的男子。 门前栽了几株桂花,想必是宅子主人觉得“桂”字谐音“贵”,多种几株便能带来财运。桂花是一年四季都开着的,就是大雪纷纷,也丝毫不会折损它的香味。此时恰好晚秋花季,一簇簇金黄色小花迎风开得欢快,甜腻的香味隔了一条街都能闻着。 清泽拂掉飘落在肩上的金色小花,背着桃木剑从转角处走了过来,抬头打量了几眼梁宅,心里想着凤凉凉可真会选地方,哪都不好选,非要选这个妖气重重的地儿。 有妖自然需要除妖的,他一身灰色道袍,虽没有山羊胡子装老沉,但好在长身如玉相貌不凡,一看就是仙风道骨的高人,进入梁宅便轻而易举。 凤凉凉运气确实是“极好”的,一进梁宅就被管家安排到梁家唯一的千金大小姐梁秋月身边伺候,而这梁秋月,便是梁宅妖气重重的原因。 自古人妖不能相恋,仙凡不得相爱,若想相恋相爱,妖怪得功德圆满修成人,神仙得剔了仙骨化作凡人。总而言之种族身份不同,相恋相爱是没有好结果的。 这梁家小姐也不知是被哪来的妖怪缠上了,身子里的人气弱得很,故而大病小病不断,短短半年时间身体每况愈下,如今是人比黄花瘦风吹站不稳。 凤凉凉奔着吃的签了卖身契,入得梁宅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找吃的。她好不容易才从厨娘那讨了一个包子,没来得及吃,方才还一副慈善面孔的管家凶巴巴找了过来,怒目圆睁地丢给她一套下人的衣服要她换上去工作,说梁宅不养吃白食的猪。 可她又不是猪。 诚然凡人对不厉害的妖怪一般不放在眼里,但她好歹是百鸟之王凤凰,就这样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猪也是不大好的,实在有损鸟王的颜面。 “就你这只黑毛小鸡也敢自称百鸟之王?咯咯咯咯!笑话咧!” 不仅是凡人不将她当一回事,骂她是猪,便是眼前鸟笼里这只黄鹂,也是很不将她当回事,扑腾着一边翅膀高声嘲笑她。 这黄鹂是梁家大小姐的宠物,凤凉凉有心变回原形和它打一架,但碍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便忍了它的讥讽,扁着嘴巴给它清理鸟笼扫大便。其实她不知道的是,眼前的黄鹂鸟是下凡办事的玄朝所化,后来知道了,冷笑着往他宫殿搬了几车的鸟粪过去。 “咳咳,凉凉啊,莺莺爱干净,你扫这个笼子可得仔细精致了,便是有一点的污渍,它也是要不高兴闹脾气的。” 梁小姐躺在美人榻上,都气若游丝了,还不忘嘱咐凤凉凉要把鸟笼扫干净。 “是。” 凤凉凉双手相叠往前一举,同夜澜对师父行礼时一样行了个礼,末了惊觉此处是凡间,行礼不该是这样的,慌忙改了。两手斜斜叠着搁到腰际,双膝弯了弯,略显别扭的道:“奴……奴婢遵命。” 幸好梁小姐身子虚得很,那一番话说完已是精疲力竭,靠着美人榻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哼,你这小黑鸡是不是在哪个仙家洞府蹭了仙灵宝气,如今才有能力变身为人?” 笼里的黄鹂“叽叽喳喳”话多的很,落在一边栏杆上,边梳理羽毛边趾高气昂的询问凤凉凉。 凤凉凉没理它,手里拿着软刷,一张小嘴噘得高高的,老大不乐意地抠着笼里的鸟粪。情何以堪,之前在夜澜天天扫后院鸡鸭鹅猪们的排泄物就算了,到了人间做个丫环,怎么还是要扫屎!说到这事儿真真是气的很,后面恢复记忆后,回忆在夜澜的悲惨时光,要不是打不过清泽,她非要他也扫几百年茅厕试试! “小黑鸡,你竟敢无视我!” 边上的黄鹂见她不理睬自个儿,脾气又给梁秋月养刁钻了,觉着不满就翅膀一扑飞到鸟笼上方,憋了一坨新鲜的粑粑出来。 黄黄白白清清的混合物顺着刚刷干净的笼身往下滑,“啪嗒”一下掉到了凤凉凉的裙子上。 “……” “哈哈哈!” 始作俑者耀武扬威大笑。 是可忍孰不可忍!凤凉凉怒了! 有翅膀会飞了不起啊!她也有翅膀,不,就算是用人形,她也能抓住它,再拔光它那身漂亮的羽毛,让它变成光秃秃的小东西,看旁人还会不会喜欢它! 于是追着大笑的黄鹂一路跑出了梁小姐的闺房,再蹦来跳去追出了院子,绕着曲折的长廊追逐,一不留神就撞到了别人怀里。 来人长得极高,凤凉凉个子小,一头撞过去,鼻梁撞到对方坚硬的胸膛,疼得她差点当场哭出来。 “哪个不长眼的撞我!”憋了眼泪挥着拳头抬头一看,下一刻刚憋回去的泪珠吓得“扑簌扑簌”往下掉。 怎地如此倒霉,这个捉妖道士为何会在此处! “……” 再次相逢,墨云尘倒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很平静的垂眸看着泪汪汪的凤凉凉。话说这时候的墨云尘就是他自己本人,而非是元神出窍借他的躯壳的清泽。 当下,凤凉凉瞅着突然冒出的墨云尘,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道、道道道……” “你鼻子流血了。” “叽?” 凤凉凉摸一把鼻子下头,拿到眼前一看,还真流血了!看来这道士来者不善,两人才碰面,她就被对方打出血了! “……” 墨云尘表示他根本没动手,明明是她自己撞过来的,但还是看在清泽的面子上从袖中抽了张符纸出来,一脸嫌弃的说:“你走路不看的吗?” “不不不!我不是妖怪,道长不要收我!” 一见着符纸,凤凉凉“嗖”的一下跑出好远,上台阶时“啪叽”摔了一跤,仍不放弃,变回原形往柱子后头飞,好像躲在后面就不会被抓住。 第72章 寒铁灵树 第七十二章 * 若说集齐全部五色石比一步飞神难,那让寒铁之树苏醒发芽便是难上加难。 寒铁灵树, 死心树, 几十万年来,无数人抱着各种各样的希望祈盼它能苏醒, 能完成他们的心愿, 但几乎所有人都带着失望离开。 凤凉凉手里有三分之二的五色石, 还剩三分之一在魔族手里, 她原本的计划是要潜入魔族,无论花什么代价,都要把魔族手里的五色石拿到手,可现在计划有变, 魔族的五色石没时间去取了。 天泽邪气侵体命悬一线,然她在凡间的劫数还未完结, 凡胎阳寿也还有五十多年, 若此刻死去, 恐怕神躯无法恢复, 补天一事更不能胜任。 经过商议后, 凤凉凉、言恒还有言夷决定,三人立刻动身前往蓬莱,能躲开冰魔兽自是极好,若躲不开, 言恒言夷拖住它, 凤凉凉则去唤醒寒铁之树, 取得花叶果后打信号撤退。 临行前, 言恒要同天泽单独待一会儿。此行极其凶险,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命丧蓬莱,如果真的要去赴死,他希望死之前还能和心爱之人有最后的温存时光。 言夷去日墟洞做准备了,凤凉凉本想同去,后想到清泽,便半路掉头去了后山。 …… 竹屋内。 桌上香炉袅袅炊烟起,散了满屋香。 “师父,这是徒儿找药翁给的安眠香,现在点着,等徒儿回来时你就能醒了。” 凤凉凉盖上香炉的盖子,屏住呼吸走到塌边。 清泽面色灰白,双目紧闭躺在榻上,气息极为微弱。 “徒儿想好了,此行若能成功自是极好,若不能,徒儿死在蓬莱也算死在师父前面。” 像他这样的修为敦厚的上神,身死魂必灭,没有投胎轮回的可能。而她是一只短命的凤凰,三千年后死劫必至,投胎轮回的可能性亦是微乎其微。 “以前徒儿老是想活久一点,多活个几百几千年的,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死得太早。” “后来渐渐的,好像是明白了,我舍不得师兄们,舍不得这世间那么多好吃的,也舍不得……师父你……” “师父……”她忍不住拿起他的手,脸颊贴过去蹭一蹭,“凉凉想要活很久很久,和师父一起游遍天下……” 所以她不会让他死的,如果救不了他,她绝不独活。 …… * 蓬莱。 灵山仙水,福泽之地,若没有那些妖魔鬼怪,此处倒是风景极好。 一行三人落地后,放眼望去是一片花海,花株约莫齐腰高,花叶如贝壳形状,顶端开着烟紫色的小花,香气扑鼻,彩蝶翩飞。 往远了看,是繁茂葱茏的森林,高高低低层叠不一,一眼望不到边际。 “妖气很重。” 言夷提起袖子掩住口鼻,眉头轻蹙。 “冰魔兽是上古邪魔,戾气自然极重。”言恒博览群书,对冰魔兽可谓是挺了解的,这也是他执意要跟过来的原因,“虽然来之前我们吃过避瘴丹了,但这些花香瘴气什么的,可能有毒,你们还是小心。” “知道了,三师兄。” 凤凉凉点点头,抽了皎月箫出来,拿在手里做出防御架势。 “小七师妹,这玉箫从何而来?”言夷看出玉箫不是凡物,觉得奇怪,便开口询问。 “我也不知道,当初我被灵赟害下凡间时,在凡间得到的,小三师兄说是从天而降飞到我手里的。” “从天而降?”言夷眉头一挑,“我瞧着此箫威力极大不同凡响,大约出自哪个高人之手,师妹莫不是认识了什么修为极高的仙人?” 凤凉凉一愣,摇摇头,“没有啊,这个玉箫真的是莫名其妙到我手里的,对吧,小三师兄。” “……”言恒眼睛盯着四面八方,生怕冰魔兽会从哪里突然蹿出来,哪有空讨论玉箫的来历,便不太耐烦地摆摆手:“你俩管它哪里来的,灵器宝物都识主,有些自诞生起就注定了只能作为谁的法器。这玉箫既然认定了师妹你,那你好生收着便是。” “小三师兄……你……不累吗?” 从刚才开始,言恒就不停旋转着前进,他不晕,凤凉凉看都看晕了。 言恒还真有点晕,扶着言夷稳住身形,道:“那二师兄盯着后面,我盯左边和前面,师妹你盯后面。” “呃……其实我觉得就算我们不用盯着,只要冰魔兽一出现,马上就能看到啊……” “我也觉得是。” 言夷默默看着前方冒出的冰魔兽,这么大一坨,根本不用盯,远远就能看到了。 “按、按计划行事!” 咋一见冰魔兽,言恒有点结巴,他是被吓到了。 “你们小心。” 凤凉凉飞速往后一退,言恒和言夷则往前一步站过去。 冰魔兽显然是嗅着气息过来的,确定猎物的方位后,嘶吼一声朝这边冲过来。 望着一身冰刺冒着寒气的冰魔兽,言恒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二师兄,你知道的,我本事很差,等会儿要是有危险,你可千万要救我啊!” “尽力而为。”言夷回完话,神情严肃的唤了长剑出来。事实上他心里也挺慌张的,他的法术是水系,比较厉害的几招是抽水凝冰,但冰魔兽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冰。 “呜——” 冰魔兽发出几声充满敌意的吼声,庞大的身形几个飞扑跃到两人面前,嘴一张喷出刺骨寒气。 言夷挥袖带出道风吹开,和言恒一起飞身跳到冰魔兽身后,它果然回头去追,二人便趁机将其引开。 “……” 隐在花丛里的凤凉凉见冰魔兽走了,立即变回原形朝密林深处疾飞。 据古籍记载,密林深处有一大片湖泊,湖泊中心有个小岛,岛上寸草不生怪石遍布,寒铁灵树便长在最大的那块石头缝里。 凤凉凉展翅疾飞,一路遇到了不少精灵,见她闯入,皆扑扇着翅膀来追她,一团又一团金光刺目无比,害她好几次撞到树上。无奈之下,她只得变回人形,皎月箫轻转一下,吹了几个调子出来驱赶它们。 言恒那边,冰魔兽对他和言夷穷追不舍,密林深处却倏地响起一阵箫声,它听到动静后,立马掉头了。 “糟了!” 言恒暗道不妙,忙飞身追过去,言夷略一蹙眉,挥袖跟上。 凤凉凉还不知道自己把冰魔兽引回来了,赶走精灵后,她终于来到了湖泊面前。这湖泊便是冰魔兽平时休息进食的地方,岸边有堆积如山的白骨。 踩着皎月箫朝湖中心的小岛飞,越靠近雾气就越浓,周围十分严寒,待到小岛时,天上的金乌已经完全被浓雾遮住了。 凤凉凉不敢耽搁,收了皎月箫握在手里,快步在怪石里穿梭,睁大了眼睛环顾四周,想尽快找到寒铁树。 转了几圈,爬上一片陡峭的石壁后,正前方一株只有树干枝条浑身漆黑色的巨树落入眼帘。 “找到了!” 她欣喜的叫了声,耳边突地响起冰魔兽的咆哮声。 “嗯?” 凤凉凉大惊,回身一看,雾茫茫里似乎有什么巨兽正拍打湖面冲过来。 “师妹!你别怕,做你的事情就好,冰魔兽我们会处理的!” 言恒的大喊声穿透白雾传了过来,听罢,凤凉凉一咬牙转过身去,从石壁上跳下,朝寒铁树跑去。 救命的灵树就在眼前了,可凤凉凉有点不知所措,仰头望着死气沉沉的巨树,她思索片刻,决定先照古籍上写的那般施法。 她嘴里念念有词,身子旋转起来,双手捏指掐诀飞快挥动着,周身灵气大涨,平地掀起一阵风来。 “生之门,死之门,生生死死,因果循环,阴阳两生,醒!” 随着最后一声大喝,凤凉凉将体内所有灵力推向寒铁树,自己也跪到了地上。她粗喘着气,抬眼去看寒铁树,什么反应都没有,那些灵力像云烟般碰到树干后就消失了。 果然失败了…… “呵……” 凤凉凉自嘲的笑出声,觉得自个儿特别的愚蠢,几十万年来多少比她厉害的神仙魔族都不能唤醒寒铁树,就算她拥有补天神石的灵力又如何,还不是失败了。 “也罢,既然死心树唤不醒,那我就陪师父一起死……” 如此说完,她飞离小岛去找言恒言夷。 岛外湖面上,言恒和言夷努力拖住冰魔兽,不让它去岛上,为此言夷已挨了它一爪子,胳膊处鲜血直流。 “你怎么出来了,是成功了吗?” 见到凤凉凉出现,言恒很开心,以为她成功了。 “……” 凤凉凉抿唇不语,眼眸轻垂着,一脸的悲哀。见此情形,言恒有点失控,他奔到她身边,握住她肩膀大声道:“师妹,你有没有多试几次?为何这么快出来了,你再去试试啊,师妹!” “好了!” 言夷变回龙身飞到二人身侧,龙尾用力一拍,将冰魔兽甩过来的尖刺拍飞,“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老是走神?难道想死在这里吗!” “……” 言恒冷静了一下,慢慢放开凤凉凉,抬手拔出了扎在腹部的尖刺。 “我不是让你别拔!你这是找死!” 言夷登时大喝出声,恼怒的瞪着言恒,忙变回人形施法为他止血。 “对不起……” 凤凉凉低着头,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 言恒一言不发,少顷,扭头朝小岛飞去,直直落到寒铁树下,“扑通”一声重重跪到地上,尖锐的石头立刻扎破了他的双膝,但他好像一点都不疼的样子,挺直了腰杆朝着寒铁树大喊:“你告诉我,要怎么样你才肯开花!我求你行不行!我也是树,看在同族的份上,你能不能醒过来救救我的妻子!” 话音落,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寒铁树居然真的摇晃了一下树身…… 第73章 陷阱 本文防盗比例是90%,时间是36小时, 随机显示防盗章节。 * 长欢宫。 “长欢”, 从宫名可见灵赟在九重天上极其受宠,上至天帝下至仙俾, 众星拱月风光无限。 灵赟为人, 一向我行我素眼比天高,能入她眼的没几个, 清泽算是很入她眼的一个。 先前便说过,好看的东西总是更受人喜欢,像清泽这样好看俊俏的神仙,放眼三界, 就是魔族都有爱慕倾心者。灵赟再心高气傲到底也是个女子, 与诸多倾慕夜澜上神的女子一样,想着盼着, 能和他相濡以沫白首不离。 而清泽这个人,清心寡欲之程度, 绝不低于昔日第一仙山的崃央上仙。大约是岁数更大, 活了将近快二十万年,对红尘俗世早已看破,儿女情长当作浮云。要想让他动情, 除非是蓬莱的寒铁之树开花,诛仙台下的弱水干涸, 总之比登天成神还要难。 正因为众所周知清泽绝情断欲, 是以, 当他居然瞒着天宫擅自收了个女子为徒时,灵赟十分震惊,在看到凤凉凉惊为天人的容貌后,震惊又悉数化为妒忌与不安。 美丽的东西往往潜藏着未知的危险,这一点不仅适用于清泽,同样也适用于容貌过于出众的凤凉凉。 “你收她为徒,是不是像昔日的崃央上仙般,被她的美貌所迷惑,乱了心动了情?” 灵赟强忍着心中的嫉恨,厉声质问站在宫门口的清泽。 清泽默默不语,手心动了动,现出一柄发着寒光的银剑,剑身周围包裹着冷冽的寒气,剑柄上方系着一块色泽极佳的玉佩。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为了一个卑贱的妖女和我大打出手?” 眼看他唤出贴身佩剑白泽,灵赟既吃惊又悲凉,双眉痛苦地皱着,嘴上却勾出个笑来,不知是自嘲还是觉得可笑。 “昔年仙魔大战,郡主为救清泽性命垂危之际,曾赠此玉佩给清泽,让清泽能带着郡主的一份心诛魔降妖。”清泽面无表情的启唇,接着毫不迟疑的一道法术割断了缠着玉佩的青绳。 “不要!!!” 灵赟失声尖叫,却还是眼睁睁看着青绳玉佩脱离白泽剑。 “早该奉还此物,是清泽失礼。” 清泽冷漠地将手里的玉佩以法术送到灵赟手中,末了提着白泽剑转身要走。 “大哥!!”灵赟不甘心的追上去,抓住他一边胳膊,“你明知此物意味着什么,如今这样还给我,是不是证明你的确对那妖女有意!你别忘了,你是上神,长生不死,肩负天下苍生的安危!而那妖女是凤凰一族,活不了多久就会死,届时你要如何,难不成像崃央上仙般置众生不顾,强行与她姻缘引五洲四海生灵涂炭战火不断吗!” “要让郡主失望了,清泽收她为徒不过是看中她体内的补天神石罢了,此事你二哥玄朝没有向天帝禀报吗?” “什、什么?” 灵赟愣在原地,满脸的诧异。 清泽挣开她的手,侧了侧身,神情淡淡:“郡主方才说清泽是肩负天下苍生安危的上神,即是如此,凤凉凉也是清泽要庇佑的生灵之一,她体内确有补天神石,但不可强取,否则会伤及她的性命。收她为徒一是为了让补天神石不会落入魔族手里,二是想等她死后拿到补天神石,凤凰一族寿命极短,三千年于我们而言只是须臾之间,难不成郡主非要此时杀了她取神石?请恕清泽不敢苟同,亦不会赞同。” 他是寡言少语的性子,一般不会一次说太多的话,但凡说了,必定是极有道理份量的。灵赟听完他一席话,心中半信半疑,“你真是如此想的?对那凤凰妖没有旁的念头?” “……” 清泽不再说话。 这时,两名仙兵踏云下来,在二人面前跪下,恭谨行礼:“上神,郡主,天帝有请。” 池玉觉得不解,问他:“你若担心,为何不通知言恒去守着?他到凡间后才晓得小凤凰丢了,法力被封没法儿回来告诉你,眼下正急得团团转呢!” “哦。” 清泽翻着一本竹简,冷淡的应了声。 “……” 池玉也有点怀疑言恒是不是拜了个假师父。 凡间。 言恒站在一棵大树的树顶,拔高了声音朝天大喊:“师父!师父啊,师妹丢了,你能听见吗?师父?听不见我歇一歇再喊!” “……” 清泽听见了,但懒得理。要不是言恒一门心思只想着玩,凤凉凉也不会差点摔死,幸好昆仑山的灵兽救了她一命,否则这会子言恒就不是着急而是痛哭流涕追悔莫及了。让他急一急算是长点记性。 “言恒这样喊,恐怕整个天宫都知道小凤凰丢了,你就不怕有人会趁机摸到凡间去害她?” 池玉想到了灵赟,女人吃起醋来可是要命的,清泽该不会真相信灵赟已经消气,不再盯着小凤凰了吧? “我心中有数,无需多言。” 他挥手移了另一卷竹简过来,神色依旧淡淡的。 “……” 池玉自讨没趣,闭了嘴不再说话,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 再看凡间,就算灵赟没动手,此时的凤凉凉也被别人盯上了。 她左右才九百多年的修为,按凡人的年纪来说,大约是十八岁左右,要想飞升上仙,还得历两个天劫才行。 凤凰一族一生中要历五个天劫才圆满,但她都九百多岁了,却一个天劫都还没经历过,着实有些奇怪。 正因未得天劫的淬炼激发,故而她修为浅灵力低,怕是寻常小妖怪都未必能打过,厉害一点的凡人也能伤了她。 思来想去,目前她唯一有价值的地方,大概就是拔毛下锅炖汤做补品。 许是如此,那自称胡某的妖怪见了她两眼放光,同墨云尘打了半天,趁后者不注意放了个臭屁,卷了她和梁小姐就走。 三界内,凭修为的深浅,各人出行的方式皆有不同。最差的是遁地,又脏又累,有的地方还过不去;稍微好一点的是有钱买匹天马或是买只仙鹤,速度虽不快,但好歹大部分地方都去得;再往上便是御物,此方式一般为刚跃身仙族者或凡间修仙修道者多用,还得配一个有灵性的物件才行;驾云则为仙族常用出行方式,踩在云朵上衣袂翩翩甚是飘逸,一副高高在上与众不同的模样;最后是行气,此方式若非顶顶厉害的角色,普通人是驾驭不了的。 胡某跑路的方式是御物,可见有点本事,要不是身上沾染了血腥,估计再修个几千年能飞升成仙,又或是圈地为魔。 凤凉凉随他一路飞到某处山间。 风月洞,这便是妖怪的老巢了,名字听着很是文雅,里头的布置装潢亦是讲究。 洞口爬满了青翠欲滴的树藤,形成了一道天然门帘。入得里头,石子小路映入眼帘,两旁栽种着不知名的小花,红红粉粉甚是鲜艳。每隔一段距离便有白玉堆砌的灯柱立着,上头搁着个碗大的夜明珠,皎洁如明月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洞穴。 “你去把茅房打扫打扫。” 凤凉凉眼睛还盯着夜明珠,心里想着能不能偷几颗出去换钱,抱着梁小姐的胡某突然回头冒出句话来,接着揪起她衣领将她丢进一间臭烘烘的石洞内。 几只小虫在洞内“嗡嗡”飞着,有人来也不害怕,依旧欢快的在粪坑上头盘旋。 岂、岂有此理! 凤凉凉怒得想掀桌,然周围并没有桌子可以让她掀,只有几块木板搭建而成的茅房。 夜澜时日日扫大便不说,到了凡间给妖怪抓了,又要她扫茅房! “凭什么我要扫茅房,我不要!” 她师父命她扫大便,她自然是要扫的,可这妖怪算什么,居然敢命令她堂堂凤凰神鸟,哼! “你若不扫,我便将你丢到坑里。” 胡某脚步都不停一下,头也不回的抛下这句话。 “……”凤凉凉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的话,权衡利弊,认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不想被丢进粪坑里……罢了,她还是扫吧…… 于是捂着鼻子开始清理,悲惨的一清理就是数日。 胡某实在是极为欠打的臭妖怪,日日要她扫大便不说,到了夜里还把她关在一个暗沉沉的石洞内。“唰唰”几声,数根妖法变出的栏杆重重插入到地下,在石洞出口处形成了一道牢门。 起初凤凉凉曾试探着去碰牢门,结果“滋”的一下,手指犹如被雷电击中,电得她颤了几颤,末了赶紧收回手躲得远远的,将受伤的手指伸到嘴里含住。 第74章 有孕 第七十四章 * 许是献祭后才复生, 寒铁树开出的红花散发着妖异的红光, 从远处看,犹如一汪鲜血囤积在岛中心。 目睹那么多人在自己眼前死去,自觉连累了他们的凤凉凉被愧疚折磨着, 双膝一软顺着树干滑下,跪到了地上。 “这寒铁树……你竟然成功了?” 看着繁花满枝的寒铁树,药翁显得万分震惊,不待他细看, 眨眼间红花都凋谢了,绿叶也变黄消失,寒铁树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样子, 只剩下一枚血红色发着红光的果子落到树下的凤凉凉手里。 “太好了,小凤凰,你师父有救了!本来我还想着得靠织云醒来才能救他,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让寒铁树开花了!” 药翁兴奋不已地落到她身边, 拿起她手里的果子就往背上的清泽嘴里塞。二人原本的计划根本没想到寒铁树会开花结果,清泽也只想借助凤凉凉特殊的身份集齐所有五色石,再借她的手杀死冰魔兽, 他一直都认为冰魔兽是解开封印的关键。 “冰魔兽怎么死的这么惨?” 不经意看到地上只剩一层冰渣外皮的冰魔兽残骸, 药翁略略吃惊。 “……” 凤凉凉一言不发, 默默收好了掌心那朵红花, 这是三师兄牺牲了两条腿换来要救天泽的。 “噼啪——” 一声轻响突地冒出, 好似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随即整座小岛摇晃起来, 湖水不停往上冒着水泡。 “铮!” 刹那间,数道白光从地底蹿出,拔地而起数丈之高,形成了一个奇特的阵法。 “织云……是织云的封魔阵!” 药翁激动到说话都结巴,回头去看吃下果子的清泽,便见他的气色正迅速恢复着,体内断裂损毁的灵脉也逐渐修复,很快的,他睁开了眼睛。 “清泽,你看,是织云啊,织云!!” “……” 清泽抿唇不语,神情十分严肃,他挥袖飞到阵法上方,睁大眼睛看了看,随后取出伏羲琴,修长的十指飞快弹奏着什么,琴声飘到阵法里与其相互呼应。蓝色光芒缓缓融入到白色光芒里,两种光芒彼此相缠,紧接着无数碎片升起汇聚到一起,一个衣袂翩翩的人影出现在阵法上方。 四周陡然狂风大作百兽争鸣,凤凉凉勉强扶着寒铁树站稳,飞沙走石迷了眼,令她无法看清周遭的情形,隐约只觉什么东西破裂了,数道强劲的妖气冲天而起,绕着头顶欢呼似得吼叫几声后,消失在天际不见。 “清泽,不好了,混沌的结界!!!” 混乱中,听到药翁惊慌失措的大喊声,凤凉凉还未来得及定睛去查看情形,一道妖气便自后击中她的脑袋,她很快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凤凉凉听到身边有人来回走动着,还有人激烈的争吵着什么,可惜她脑袋实在太痛了,除了皱眉发出几声呻吟外,一句话也说不出,人也醒不过来。 “你会不会治?” 恍惚间,好像听到清泽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意,少见的焦躁失态。 是为了她么…… 凤凉凉暗暗想着,心里有点子高兴,可很快又觉得难过,为了救他,她间接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生灵,这份罪过要如何才能弥补? “她现在是两个人,我用药自然要谨慎一些,你别催了,还是想想怎么让你娘消气吧。” 这句话,凤凉凉倒未听见,因为她又陷入了昏迷。 药翁慢吞吞收拾着药箱,说完站起来看着清泽,“眼下整个仙族都视这丫头为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将她千刀万剐魂飞魄散,你觉得能把她藏多久,等她醒过来,又要怎么解释现在的局面?” 封印阵毁,混沌之门大开,无数妖魔鬼怪涌入三界,眼下凡间已是生灵涂炭万物凋零。醒过来的织云见此情形,不肯原谅清泽,也不肯认他这个儿子,目前她正在仙殿和众仙商议对策。 灵赟一口咬定凤凉凉偷盗五色石,与魔族勾结,引数万天兵到蓬莱,利用冰魔兽害死了他们,后又破坏封印阵打开了混沌结界,释放妖魔为祸人间,应该马上杀了她为众位天兵天将报仇。 织云与凤凉凉匆匆见过一面,那时她立在云端,手持捆妖索正欲去追捕逃走的妖魔,清泽怀里抱着个娇小的丫头飞了上来,欣喜的叫她“娘”。当时她一心只想赶快抓住那些逃走的妖魔,没空理会他,便随意看了眼就飞身走了。此刻想来,他怀里的丫头大概就是众仙口中的罪魁祸首凤凉凉。 “一只小凤凰,千年修为,如何能斩杀冰魔兽?” 虽只有一面之缘,但织云觉得一个小丫头能翻出什么大浪来,此事多半是自己那个儿子使了什么花招。清泽是她怀胎千年所生,打小性子便跳脱多变,越长大城府越深,有时候连她这个亲娘都无法琢磨他的心思,万幸的是他心眼不坏,在她的牵引下走的一直是光明正道。 “神尊是知道的,女娲娘娘留下的补天神石灵力巨大,那孽畜盗走神石吸纳灵力为己所用,修为一日千里,杀个冰魔兽还不是易如反掌!”灵赟冷笑着开口,再看向众仙,道:“此孽畜先前便多番惹事,扰乱天宫秩序,无视天规,在诛仙台大闹,又迷惑夜澜上神来杀我……如今想来,她是早有预谋啊!先把天宫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然后趁机把能打善战神仙都杀了,破坏混沌结界释放妖魔,让我们乱作一团,她再伙同魔族大举进攻!阴险!真是阴险!” 此言一出,众仙都被煽动,一边倒的开始说凤凉凉的坏话。 “郡主说的有理,难怪夜澜上神都迷失本心被她利用!” “可不是,我就说夜澜上神那个清心寡欲的性子,要是真会动情,早和绯烟上神喜结连理配成一对璧人了,如何会宠溺一个来历不明身份卑贱的小凤凰?” “那孽畜仗着一副妖艳面孔,迷惑了上神不说,连玄朝太子也被其所惑,竟和琼舒娘娘说要娶她为妻!现在看来真是不得了啊,若真让她做了太子妃,将来太子接下天帝位置后,整个仙族岂不是都在魔族的掌控之中?” “啊,那真是太可怕了!” “……” 众仙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越来越夸张,织云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但他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沉吟片刻,她决定还是去一趟清泽的太曦宫。 想罢,寻了个借口离开仙殿,直往太曦宫飞去。 踩在云端往下看时,发现天宫到处种满了金灿灿的桂花,花香甚为浓郁,熏得织云不由掩住口鼻蹙眉。真是一朝君子一朝臣,以前的天宫并没有像如今般富丽堂皇贵气逼人,装潢建筑多以竹木为主,放眼望去,各式繁花皆有,草木葱茏红绿相和,一片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还好,行至太曦宫上方时,桂花的花香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清雅寡淡的桃花香。 织云落到前院,看了看左右,种的都是桃花,与她之前和夫君居住的世外桃源有点像。 院里无人,过了小木桥往里走,前殿内也空无一人,织云便径直往内室里走。 “师父你让我走!” 刚走到后院,突然听到一声娇喝,织云愣了愣,循声望去,就看到前方房门口,一个身形娇弱赤着足的小丫头倚在门边,半个身子跨出了房外,还有一半像是被谁拉住了。 “你究竟在胡闹什么。” 异常冷淡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说话声响起,织云一听便知道是自己那个说话表情都冷冰冰的儿子,那这个丫头便是众仙口中以色惑人的妖姬了?思及此,她走近几步,仔细打量着凤凉凉,观她螓首蛾眉冰肌玉骨,身娇体软楚楚动人,倒真是个美人胚子。 “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离开这里而已,我要回夜澜……” 凤凉凉刚醒过来没多久,尚且不知道三界已翻天覆地发生了巨变,她只想马上赶回夜澜,把寒铁树的花给天泽救命。 清泽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放她出去,就阻止她,然后就有了现在的一幕。 “师父,此事耽误不得,我必须马上回夜澜。” 凤凉凉一只手被他抓着,怎么都挣不开,急的她都要哭了,事实上她也真的哭了,泪水濡湿了睫毛,可怜兮兮的瞅着清泽。 “除了这里,你哪都不能去。” 清泽并不想让她知道外界的事情,打算把她囚禁在太曦宫,一直到他解决完所有事情后再放她出来。 凤凉凉哪知道他心中所想,也不知道自己已有身孕之事,眼看他不会放她走,无奈之下只能动手了。“师父若执意不放,那凉凉只能以下犯上了!”说罢,扬手一挥,皎月箫灵力大盛,竟真的逼开了清泽。 “……” 踉跄后退的清泽双眉一蹙,眸中有几分惊诧,没想到她竟然有本事能逼开他,看来补天神石的威力果然不可小觑。但她的凤凰躯壳承受不了那么大的灵力,如果她胡乱使用,只会遭到反噬缩短寿命,严重点还有可能被体内的补天石整个蚕食吞没,从此消失于天地之间。 “对不起师父……” 凤凉凉也有点吃惊自个儿竟然能逼开清泽,而后忙对他道歉,说完转身要走,一转过去却见织云站在门口的石阶下方。 “你……” 和清泽极其相似的眉眼,面无表情抿唇不语的模样更是如出一辙…… “你猜我是谁?” 织云倏地启唇一笑,还古灵精怪地歪了歪头。 “……” 追到门口的清泽见此情形,脸有点僵,一个箭步上前将凤凉凉藏到身后,再抬眼看着织云,低低道:“阿娘,你不要吓着她。” 第75章 大祸 本文防盗比例是90%, 时间是36小时,随机显示防盗章节。  “啊!” 头顶骤然一轻,身子便失去平衡歪倒在地, 疼痛瞬间强烈几分,令凤凉凉不由呻·吟一声。 “师父,徒儿知错,徒儿不该打晕云海土地,不该放棘芨草上天。” 她弱弱回答。 清泽低头看她:“没有了?” “……”凤凉凉咬住下唇,沉默小会儿,视死如归地仰起脸,“回师父, 没有了,梁小姐的事情,徒儿还是不觉得有错。” “云海土地打便打了, 棘芨草放便放了, 梁秋月救不救都无碍,我要和你算的账,是出师和跳诛仙台。” 那些个芝麻蒜皮的小喽啰, 他根本看不上眼,心中那几分薄怒,不过是因为她敢出师和跳诛仙台。 “才离开几日,入凡一趟, 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胆, 嗯?” 清泽生气时候的表现还是挺明显的, 有个习惯就是一生气就往她面前凑,此时也是,纡尊降贵弯下腰,雅俊的面庞在她眼里不断放大,身上好闻的幽幽莲花香也随着距离缩短越发浓郁。 “徒儿那都是气急所致……”凤凉凉往后躲了躲,小小声嘟囔,眼睛左顾右盼不敢看他,一是心虚,二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沉迷美色了。 清泽一眨不眨看着她,直看的她脖子都缩没了才直起身,“起来。” “……”凤凉凉小可怜的眨巴眼睛,“腿麻……” “……” 金纱广袖一扬,衣袂翩飞,须臾之间,二人已从殿外到了内室。 夜色渐浓,摆在卧榻边的灯柱已有昏黄烛火亮起。 “坐着。” 清泽将她放到卧榻上。 “师父……” 凤凉凉动了一下想起来,脑子里分神想着师父的床可不能乱上,以前化形为人后,她常半夜三更摸到他房里要睡在他身边,结果被他拎着脖子往外丢,摔得次数多了,便有些本能的远离他的床。 “别动。” 他沉声命令着,转身到木架旁,在上头一堆瓶瓶罐罐里挑了个青白色的小瓷盒出来。 “师父?” 凤凉凉又叫了一句,清泽好像是已经消气了,同往常般取了药膏过来给她。“师父不生气了吗?”她不解的望着他,伸手想接他手里的瓷盒。 清泽没给,自己一掀衣袍坐到她旁边,搬起她两只脚放到膝头。 “师、师父???” 这下把凤凉凉给吓着了,惊吓之余想把脚拿开,可她刚一动,他就扭头盯着她,双眸幽深,一言不发。 “……” 凤凉凉不敢动了。 清泽似乎满意了,收回目光开始为她上药。 边沿绣了绢花的纱裙往上堆了堆,骨节分明的手指为她挽起裤腿,跪出了一大片淤青的双膝便显露出来,见状,清泽确实愣了一愣,转头看她,道:“以往罚跪后,也是这般吗?” 凤凉凉也愣了愣,然后才傻笑着说:“没关系,反正有师父给的药膏,每次都好的很快。”以前每每罚跪后,清泽都会给她药膏,不一样的是这是他第一次为她上药。 “……” 清泽看着她,眉头一皱,薄唇抿了抿,接着手指往她膝头一戳,杀猪般的嚎叫声立即响彻整个太曦宫。 “师父我错了……”凤凉凉含着一包泪,泫然欲泣地抓住他的手,“疼,好疼的,呜!” “知道疼还不算蠢到无可救药。” “……师父就知道罚我……” “呵,诛仙台都敢跳,还怕我罚你?” “……” 所以还是在气她跳诛仙台,可她是走投无路才会出此下策的…… 凤凉凉扁了嘴巴,很是委屈的瞅着开始认真为她上药的清泽,“难道师父也认为梁小姐该死么,明明是天帝那个昏君,抓不到坏人就拿被坏人挟持的好人出气,哼!” “凡人不管投胎多少次,只要她是凡人,命运依然归司命管。” 就算她这次救了梁秋月,但对方投胎转世后还是个凡人,天帝想抓她,易如反掌的事,所以她不要命的跳诛仙台,此举简直蠢到家了。 闻此言,正盯着他手指看的凤凉凉猛地一震,随即翻身扑到被褥上哀嚎起来。 “啊~~~我真是太笨了,白费那么多功夫,结果梁小姐还是会被抓上天宫处死!老天爷真不公平,梁小姐明明也是受害者,为什么要把黄鼠狼的罪怪到她身上?这天宫上的神仙都薄情寡义冷血心肠,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我不要修仙飞升了,我要回瑶山去混吃等死,呜呜呜……” “……” 清泽捧着未合起的瓷盒,冷眼看又哭又叫还乱踢小腿的凤凉凉,心里在想他会不会弄错了,眼前这个喜欢撒泼打滚哭哭啼啼的女子,真是昔日女娲洞里那个高贵冷艳天塌了也没见慌张的上古神裔? 幸好她这次没有一哭就哭半天,在弄脏他的被褥和衣袍后突然爬了起来,捏着他广袖的一小片边角,湿漉漉的眼睛期盼渴求的望着他,腮帮子鼓了鼓,细眉一蹙,软糯糯地出声:“师父,你一定有法子救梁小姐的是不是?梁小姐真的是无辜的,师父你救救她好不好,在凡间时,徒儿差点被黄鼠狼吃掉,还是梁小姐救了徒儿,最重要的是她还给徒儿煮粥,师父……” 清泽坐得笔直,好像并不受她撒娇的影响,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师父,师父帮帮徒儿好不好,徒儿保证以后乖乖听师父的话,再也不偷懒胡闹了。” 凤凉凉没有放弃,再接再厉的撒娇,手里的袖子渐渐变成了清泽的胳膊,摇啊摇~摇啊摇~~ “师父不是时常教导徒儿,要弘扬天地正气,将那些个邪祟污秽都扫除干净。如今梁小姐一事,若真让天宫的人处死了她,岂不是颠倒是非黑白,让本已受到伤害的无辜心善之人,又平白丢了性命?” 见他一直没有什么反应,她绞尽脑汁搬了昔日他要她修行时的话出来,又赤着脚下地,忍痛跪下,双手恭敬行礼,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师父,徒儿斗胆,求师父救梁小姐。” 清泽挥手要她起来,道:“法子是有。” “什么法子?”凤凉凉大喜,扑到他身边看他。 “时间不多,但应该来得及。” 清泽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动身去不周山,这一去估摸着要个把月才能回来,怕她再因梁秋月一事胡闹受伤,便打算破格出面一次,彻底解决了此事。 “师父啊,什么法子你说说看呐!” 凤凉凉心急,手里没留意劲道,大力拉扯了他胳膊一下,谁知居然把他拉倒了,高大沉重的身体压在她身上,二人一起倒在了卧榻上。 “咳!”清泽隐忍着腹中突如其来的痛楚,挣扎着撑起身。 凤凉凉看他面色如土满头大汗,心中一惊,“师父你怎么了?” “我没事。”清泽闭了闭眼,双眉深锁,话音方落嘴里迸出点鲜血来,下一刻身体一歪倒在了凤凉凉身边,失去意识前只听到有人在耳边大喊了一句“师父你别死啊!!!” “……” 当真是逆徒,出口便咒他。 * 院内的仙娥还在忙着种桃树,太曦宫正殿里,天帝正襟危坐于主位,灵赟与清泽位于下首处一左一右立着,其余看热闹的神仙分列两侧。 “紫明,你看,这灵赟郡主和清泽神君看着挺般配的嘛,一个是女战神,一个是夜澜上神,有两人坐镇三界,魔族的人哪敢轻举妄动。” 衡阳向来是个管不住嘴的话匣子,便是当着天帝的面,也敢在下头同身边的好友紫明闲聊。 “嘘——” 幸好紫明更懂规矩一些,晓得这时候不能乱说话,暗地里扯了扯衡阳袖子,给他使了个眼色。 “好嘛,我不说了。” 衡阳悻悻闭了嘴,两手交握于身前,摆出副恭敬样。 二人的话传到灵赟耳中,她微微弯了唇,抬眼去看对面的清泽,后者目不斜视的立着,欣长挺拔的身姿儒雅出尘。顿一顿,她盈盈笑着往前走了走,“大哥派人送来的桂树,花开得确实好,比我宫中的还要灿烂几分,灵赟多谢大哥垂爱。”说着以女子行礼的方式福了福身子。 “无妨。”清泽淡淡启唇,眼睛并不看她,“物归原主罢了。” 灵赟早已习惯他的冷淡,依旧笑盈盈望着他,“灵赟还有一事,望大哥解惑,为何突然移走桂树改种桃花?莫不是大哥终于红鸾星动,欲借桃花寻一称心之人携手白头?若真是如此,灵赟自当为大哥好生留意,寻一个能配得上大哥的,要是配不上,那小妹我可是不会允准的,呵呵。” “……” 清泽终于举目,一对黑眸深邃清亮,他定定看了她片刻,随即移开目光不再言语。 灵赟笑着退回,她的言外之意很明白,清泽若敢随意招惹桃花,后果如何需想清楚了。 这时,仙兵押着黄鼠狼胡风和梁秋月进入大殿,作为诛仙台事件“当事人”之一的道昌老君缓缓跟在二人身后,板着张脸,双眉依然皱得能夹死只蚊子,两边嘴角往下坠着,一副不好相处的刻薄样。 “拜见天帝。” 道昌握着拂尘,冲天帝拜了拜。 未等天帝发话,向来寡言少语的清泽倏地开口道:“你这拂尘不错。” 短短几个字罢了,却令殿内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皆低头垂眸,尽量降低自个儿的存在感。大家心里都清楚,刚才差点让清泽徒弟魂飞魄散的“凶器”就是道昌手里的拂尘,眼下他突然说佛尘不错,这是单刀直入要算诛仙台的账。 道昌不傻,自然听出了清泽的话外之音,但他向来不畏权势敢做敢言,便木着张脸硬邦邦回到:“承蒙上神夸赞,老道这拂尘自修行起便不曾离过身,几次天劫都未有丝毫损伤,确实是个不错的宝器。” “……” 清泽不语,双目幽幽注视着他。 天帝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清泽,捋了捋胡子,轻咳一声:“咳!道昌,诛仙台的事,你太冲动了点,怎么不看清楚是谁就打呢?” 第76章 成亲 本文防盗比例是90%, 时间是36小时,随机显示防盗章节。  * 梁宅。 硕大的牌匾高高挂在两扇漆红色大门上方,门下一左一右立着两名身形健硕精壮的男子。 门前栽了几株桂花, 想必是宅子主人觉得“桂”字谐音“贵”,多种几株便能带来财运。桂花是一年四季都开着的,就是大雪纷纷,也丝毫不会折损它的香味。此时恰好晚秋花季,一簇簇金黄色小花迎风开得欢快,甜腻的香味隔了一条街都能闻着。 清泽拂掉飘落在肩上的金色小花,背着桃木剑从转角处走了过来,抬头打量了几眼梁宅, 心里想着凤凉凉可真会选地方,哪都不好选,非要选这个妖气重重的地儿。 有妖自然需要除妖的, 他一身灰色道袍, 虽没有山羊胡子装老沉,但好在长身如玉相貌不凡,一看就是仙风道骨的高人, 进入梁宅便轻而易举。 凤凉凉运气确实是“极好”的,一进梁宅就被管家安排到梁家唯一的千金大小姐梁秋月身边伺候,而这梁秋月,便是梁宅妖气重重的原因。 自古人妖不能相恋, 仙凡不得相爱, 若想相恋相爱, 妖怪得功德圆满修成人,神仙得剔了仙骨化作凡人。总而言之种族身份不同,相恋相爱是没有好结果的。 这梁家小姐也不知是被哪来的妖怪缠上了,身子里的人气弱得很,故而大病小病不断,短短半年时间身体每况愈下,如今是人比黄花瘦风吹站不稳。 凤凉凉奔着吃的签了卖身契,入得梁宅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找吃的。她好不容易才从厨娘那讨了一个包子,没来得及吃,方才还一副慈善面孔的管家凶巴巴找了过来,怒目圆睁地丢给她一套下人的衣服要她换上去工作,说梁宅不养吃白食的猪。 可她又不是猪。 诚然凡人对不厉害的妖怪一般不放在眼里,但她好歹是百鸟之王凤凰,就这样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猪也是不大好的,实在有损鸟王的颜面。 “就你这只黑毛小鸡也敢自称百鸟之王?咯咯咯咯!笑话咧!” 不仅是凡人不将她当一回事,骂她是猪,便是眼前鸟笼里这只黄鹂,也是很不将她当回事,扑腾着一边翅膀高声嘲笑她。 这黄鹂是梁家大小姐的宠物,凤凉凉有心变回原形和它打一架,但碍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便忍了它的讥讽,扁着嘴巴给它清理鸟笼扫大便。其实她不知道的是,眼前的黄鹂鸟是下凡办事的玄朝所化,后来知道了,冷笑着往他宫殿搬了几车的鸟粪过去。 “咳咳,凉凉啊,莺莺爱干净,你扫这个笼子可得仔细精致了,便是有一点的污渍,它也是要不高兴闹脾气的。” 梁小姐躺在美人榻上,都气若游丝了,还不忘嘱咐凤凉凉要把鸟笼扫干净。 “是。” 凤凉凉双手相叠往前一举,同夜澜对师父行礼时一样行了个礼,末了惊觉此处是凡间,行礼不该是这样的,慌忙改了。两手斜斜叠着搁到腰际,双膝弯了弯,略显别扭的道:“奴……奴婢遵命。” 幸好梁小姐身子虚得很,那一番话说完已是精疲力竭,靠着美人榻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哼,你这小黑鸡是不是在哪个仙家洞府蹭了仙灵宝气,如今才有能力变身为人?” 笼里的黄鹂“叽叽喳喳”话多的很,落在一边栏杆上,边梳理羽毛边趾高气昂的询问凤凉凉。 凤凉凉没理它,手里拿着软刷,一张小嘴噘得高高的,老大不乐意地抠着笼里的鸟粪。情何以堪,之前在夜澜天天扫后院鸡鸭鹅猪们的排泄物就算了,到了人间做个丫环,怎么还是要扫屎!说到这事儿真真是气的很,后面恢复记忆后,回忆在夜澜的悲惨时光,要不是打不过清泽,她非要他也扫几百年茅厕试试! “小黑鸡,你竟敢无视我!” 边上的黄鹂见她不理睬自个儿,脾气又给梁秋月养刁钻了,觉着不满就翅膀一扑飞到鸟笼上方,憋了一坨新鲜的粑粑出来。 黄黄白白清清的混合物顺着刚刷干净的笼身往下滑,“啪嗒”一下掉到了凤凉凉的裙子上。 “……” “哈哈哈!” 始作俑者耀武扬威大笑。 是可忍孰不可忍!凤凉凉怒了! 有翅膀会飞了不起啊!她也有翅膀,不,就算是用人形,她也能抓住它,再拔光它那身漂亮的羽毛,让它变成光秃秃的小东西,看旁人还会不会喜欢它! 于是追着大笑的黄鹂一路跑出了梁小姐的闺房,再蹦来跳去追出了院子,绕着曲折的长廊追逐,一不留神就撞到了别人怀里。 来人长得极高,凤凉凉个子小,一头撞过去,鼻梁撞到对方坚硬的胸膛,疼得她差点当场哭出来。 “哪个不长眼的撞我!”憋了眼泪挥着拳头抬头一看,下一刻刚憋回去的泪珠吓得“扑簌扑簌”往下掉。 怎地如此倒霉,这个捉妖道士为何会在此处! “……” 再次相逢,墨云尘倒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很平静的垂眸看着泪汪汪的凤凉凉。话说这时候的墨云尘就是他自己本人,而非是元神出窍借他的躯壳的清泽。 当下,凤凉凉瞅着突然冒出的墨云尘,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道、道道道……” “你鼻子流血了。” “叽?” 凤凉凉摸一把鼻子下头,拿到眼前一看,还真流血了!看来这道士来者不善,两人才碰面,她就被对方打出血了! “……” 墨云尘表示他根本没动手,明明是她自己撞过来的,但还是看在清泽的面子上从袖中抽了张符纸出来,一脸嫌弃的说:“你走路不看的吗?” “不不不!我不是妖怪,道长不要收我!” 一见着符纸,凤凉凉“嗖”的一下跑出好远,上台阶时“啪叽”摔了一跤,仍不放弃,变回原形往柱子后头飞,好像躲在后面就不会被抓住。 “……” 墨云尘看了看手里什么也没画的符纸,再看一看缩在柱子后边现出了原形的凤凉凉,眼里越发的嫌弃,就她这样蠢的一只小凤凰,居然肩负寻找女娲后人的重任?那什么夜澜上神的,脑壳子有洞还是脑袋瓜修仙修坏了? “这凡间的道士不可小觑,我且先在此处看他怎么出手,再伺机逃走……” 凤凉凉缩在柱子后,两只眼珠盯着墨云尘。 “……” 墨云尘真是服了她,将手里的符纸画了个咒,“唰唰”飞过去贴到她身上,后者登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声也发不出了。 “真丑,同画像上的凤凰一点都不像,你该不会是个假凤凰吧?” 他几步走过去,蹲下身戳一戳被施了定身符的凤凉凉。 闻此言,凤凉凉挺想大声告诉他,她是真凤凰,比真金还真,真真是被火烤了后从蛋里钻出来的,他若不信,瑶山那棵梧桐树下还有她埋的蛋壳呢! “算了,既然答应了要照看你,我就勉为其难照看一下你吧。” 说着,墨云尘将凤凉凉抓了起来,往袖中暗袋一塞,慢悠悠朝前走去。 [他这是要带我去哪?] 凤凉凉不能说话,只好在心里发问,但墨云尘显然听不到她心里的声音,依然自顾自往前走着。她在袖中冥思苦想要如何才能逃脱,这时,墨云尘停在了厨房门口。 “……” 凤凉凉脑中警铃大作,这个臭道士为何要来厨房,是要将她拔光了毛下锅炖汤吗?玄朝曾说凤凰乃是神鸟,若吃了她的血肉,能修为灵力大增,她是天生的大补品…… 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师父要她下凡找女娲后人,人影都没看着,她现在就要被凡人吃了! * 次日清晨。 太曦宫内外静谧一片,睡了许久的凤凉凉终于苏醒过来,对着陌生的环境愣神片刻,眼角余光看到清泽在榻上沉沉睡着,忙爬起来。 “师父……” 她凑到榻边,小声唤了一声,等一等,见清泽没有醒转的意思,便蹑手蹑脚出了内室。 外殿十分宽敞明亮,到底是天宫,烛台香炉、花瓶盆栽,陈设之物比夜澜要多上不少。正中间是一张坐榻,上头立着张方桌,桌上摆了一盘未下完的棋局。往旁边看,是成排漆红色的架子,架子上放着一叠又一叠的竹简,密密麻麻看得她眼花。 “没想到师父一个东海水君,在天宫还有这么大的住所,看来做神仙就是好~” 第77章 取我所爱 本文防盗比例是90%, 时间是36小时, 随机显示防盗章节。  第二十一章 * 凤凉凉自认不是菩萨心肠慈悲大爱之人, 与梁秋月算是萍水相逢,若不是墨云尘相救,恐怕眼下她还成了续她性命的丹药。 为何要救梁秋月, 除了可怜同情她之外, 更多的是对天宫有所怀疑,最关键的罪人黄鼠狼尚未抓获,众仙却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拿梁秋月这个凡人出气。天规戒律千万条,不审不问便定罪, 如此行为有何是非公道可言?若仙族真是这般黑白不分仗势欺人,那她又何必修仙, 比如之前那个灵赟郡主无缘无故虐打于她, 事后居然无人提起此事,连师父也三缄其口。 好端端叫人抽了几鞭子,又丢到仙牢里关押, 真当她人被放出来就没事了?脖子上至今还残留着未痊愈的红痕,她忍着没问师父,是想看看他究竟会不会给她一个解释。可她等了又等,师父却一句话都没有, 还因几枚果子就要她下凡去吃苦。她是真看不懂师父,那棵树结了满树的果子, 吃几个还能怎么着了! 原本没那么生气, 可下凡遭了几日罪, 她心中是越发气愤委屈,不由闷闷出声:“梁秋月犯了哪条天规,世世削减她寿命不够,如今还要抓她上天,让她一个凡人受天雷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池玉倒洒脱,张开就回了这么一句。在他看来,梁秋月不过是黄鼠狼精的替罪羔羊罢了,仙族派了那么多人抓了它一千多年都没能抓住,面子上过不去,心里不爽,眼下恰好她落单,自然要寻个由头狠狠惩罚。 凤凉凉蹙眉道:“上仙的意思是天帝在滥用职权欺负弱小?”言罢沉吟片刻,恍然大悟,“难怪师父不帮我讨个说法,那什么郡主的,是天帝孙女,又是统领仙兵的女战神,几层关系下来,谁也不敢得罪,我是白挨打了!” “是灵赟郡主。”池玉提醒她,说到灵赟,他也是有些头疼,摇头叹道:“你以后见了她,记得躲远些,要是躲不过,正面遇上了,说话做事多顺着她点。她啊,唉,还真不是个好惹的,连我都怕她三分。” “为何?”凤凉凉觉得不服,“师父是堂堂上神,我乃师父徒弟,她说打就打说关就关,还有没有王法了!天规戒律莫不是摆着好看的?凡间有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打我关我,此事就不了了之吗?” “不然你想如何?” 带着讥讽的冷笑声倏地冒出,池玉一惊,抬头看去,便见自家那个女战神侄女就站在前方拱门下,身穿青衣战甲,发髻高束,以玄玉缚之,手里握着一支金色长·枪,冷眼横眉,阴测测盯着这边。 “……” 凤凉凉抿一抿唇,没说话,愤愤不平的看着她。 真是仇人相见格外眼红,灵赟的出现使回廊四周的氛围陡然严峻不少,几名负责打扫的仙娥纷纷跪到地上,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哪点惹着面色不善的女战神郡主。 “咳!小侄女又去战营练兵了?” 池玉清了清嗓子,努力缓和着杀气腾腾针锋相对的局面。 “九叔。” 灵赟提着长·枪给他行礼,末了手里的枪往前一送,身形化烟瞬移到凤凉凉跟前,锋利的枪头直对她的喉咙。 凤凉凉下意识往后避一避,池玉瞪大眼,忙挺身挡在她面前,再干笑着看灵赟,“小侄女,刀剑不长眼,这玩笑可开不得。” “本郡主的品阶比这小畜牲高多了,她见了我却不行礼,依天规戒律,我可以赏她几板子小惩大诫。”灵赟收回长·枪背到身后,高傲地仰着下巴,“不过本郡主今日心情甚好,看在九叔和大哥的面子上,这次我就原谅她,不按天规处置,但她须得向我行三叩九拜大礼。” 闻此言,凤凉凉呵呵一笑:“你只是一个郡主,依天宫的礼仪制度,还没有让我行三叩九拜大礼的资格。” 灵赟侧头看她,红唇一勾,“听说你刚飞升上仙,清泽还赐名‘扶瑶’。怎么,扶瑶仙子一个刚飞升的小仙,对天宫的礼仪制度能比本郡主这个自小在此长大的人更清楚?” “小仙不才,被郡主打伤休养的那几日,确实有好好琢磨研究天宫的规矩,想看看小仙先前在夜澜时究竟违反了哪条天规要郡主亲自下来抓我。”说着,凤凉凉从池玉身后绕出来,一步跨到灵赟面前,皮笑肉不笑地对她拱手:“说起来郡主能否告知小仙,当日小仙违反了哪条天规,郡主出现后二话不说便挥鞭打伤小仙,后又未定罪名就关入仙牢数日。此事,至今无人给小仙一个解释,还请郡主赐教!” 话说到最后,凤凉凉已没了笑意,神情冷冷的注视着灵赟,态度不卑不亢,口气里隐约含着几分不满和质问。 “哈哈哈!真是笑话!” 灵赟仰头大笑,末了猝不及防又是扬手一巴掌,打得毫无防备的凤凉凉直接摔在了地上,前额撞到了回廊的柱子,鲜红的血丝立刻从伤口溢了出来。 第十八章 * 攀天涯下,凡间。 凤凉凉并不知自己已被灵赟盯上,刚经了一场天雷劫,眼下的她可谓是半死不活。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昏昏沉沉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趴在一个柔软的蒲团上,身上盖着床红绸锦被,边沿有金丝银线绣成的繁琐花纹,瞧着十分精致华贵。 这是哪里?是师父来救她,带她回夜澜了么? 她茫然地眨巴着眼睛,转动脑袋看着四周,白玉柱子,轻纱帷幔,夜明珠一颗又一颗,这装潢布置瞧着不像是夜澜,倒像是……哦那个黄鼠狼的风月洞! 一想到那只有狐狸尾巴的黄鼠狼,凤凉凉登时清醒了,手脚并用爬起来,跳下床警惕的看着周围。她往后退着,手上做出防御的架势,谁知刚一运转体内的灵气,手腕和脚腕上便一阵刺痛,似有烈焰灼烧,疼得她呻·吟几声。 “这是……” 纤细莹白的腕上套着树藤编制而成的圆环,不仅两只手上有,低头一看,双脚脚腕上也有相同的圆环,只要她一提体内的灵气,圆环便会发红发烫,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这黄鼠狼学聪明了,不用牢房关她,直接往她手脚上套枷锁。凤凉凉皱起眉,心道自个儿好不容易才挺过第一道天雷劫,还没来得及高兴,结果又被抓了回来。 说起来,那道士呢,是被黄鼠狼打死,还是逃走了?若他真给黄鼠狼打死了,嗯……也不能算她的错,虽然对方似乎的确是来救她的,但捉妖不是道士的本职么,他也算以身殉职功德圆满…… 咳!她若有命逃走,回去后一定让师父过来为他报仇!如此想着,抬手对着刚才被烫到的地方吹气,转了个身却看到梁秋月站在门口。 “你醒了。” 梁秋月掀开流苏门帘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木盘,盘子上放着一碗白粥。 “咳咳,我不会做菜,但想着你醒来大约会饿,便煮了碗粥,放了糖块的,你尝尝?” 她款款走近,掩着嘴偏头咳嗽几声,末了将木盘端到中间的石桌上,扬起一张笑脸盈盈望着凤凉凉。 “……” 凤凉凉歪头看着她,脸上有疑惑也有戒备。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梁秋月看出了她的顾虑,扶着桌边坐下,抬手掩唇咳嗽,待缓一缓,淡淡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凡人,也知道你潜入梁家是为了抓胡风……” “谁说我是为了抓那只黄鼠狼。”凤凉凉打断她,瞥一眼桌上散发着香味的甜粥,肚子不争气的发出“咕噜”声。并非是她贪嘴,而是刚经历了一场备受煎熬的天雷劫,又昏迷了许久,此刻的她确实有些体力不支腹中饥饿。 梁秋月抬眼看向她“咕咕”叫的肚子,顿一顿,伸手舀起一勺粥,“真的没下毒,你若不信,我尝一口给你看看。”说完抿了抿木勺上的白粥,“胡风说你刚历了一场天劫,十分艰辛,醒来后要调养一段时间,身子才能恢复。” “那也不用你来假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觉得调养好身子后的我,炼出的丹药功效更好,哼!” 纵然肚子饿得很,但凤凉凉还是很有骨气的,别开头坚决不受食物的诱惑。 “若我说我根本不想吃那些丹药延长寿命,你可信?”梁秋月慢慢放下木勺,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只剩下几抹无奈和惆怅。“人各有命,上天自有安排,即便我活不过二十岁又如何。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短,而在于每一日过得是否有意义,荒唐度日,即便有大把岁月可挥霍也是毫无意义的。” 第78章 隐而不言 本文防盗比例是90%, 时间是36小时, 随机显示防盗章节。  望着与仙兵仙将缠斗在一起并未落于下风的黄鼠狼精, 天帝环顾四周,这会子身边能用的人只有孙女灵赟, 其他神仙都跑去太曦宫看热闹了,无奈之下,扶额叹气道:“灵赟, 还是你去吧。” “遵旨。” 话毕,身如闪电一跃而起。 女战神出手, 一个回合就擒下黄鼠狼, 断骨抽筋挖眼,直接把它打成了半残, 再也没有还手逃跑的能力。 “风郎!” 梁秋月连滚带爬奔到满身是血的胡风身边, 抱着他失声大哭,没哭几声又一口血喷出来昏死过去。 “月儿,月儿你别吓我, 月儿你怎么了?” 胡风没了眼睛看不见,听到吐血的声音十分焦急,残废的四肢抽搐着想摸索到心爱之人, 可惜除了瘫在血泊中绝望呼唤外,他什么也做不了了。 “把这两个祸害带到太曦宫!” 天帝恼怒的看着半死不活的黄鼠狼,还有旁边奄奄一息的梁秋月。 “启禀天帝, 巡逻的仙兵方才来报, 正是劫法场的凤凰妖打晕云海土地, 棘芨草才会冲入天宫。” “……” 听了灵赟的禀报,天帝浓眉一收沉下脸色,少顷,用力甩了下袖子,往太曦宫行去。 …… 太曦宫内。 几名仙娥正在院内忙碌着种桃树,清泽突然现身,惊得众人慌忙跪下行礼。 他并未停顿,脚迈大步直奔殿内。 “神君怀里抱着谁?好像还是个女的?” “不会吧,仙族的人都知道,神君可是灵赟郡主看中的人,谁敢和郡主抢人?” 两名仙娥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话音未落,一大波神仙飘然而至,个个提袖背手,从宫门口鱼贯而入,各式纯色衣袍似云霞缓缓飘过,一朵接着一朵飘向大殿。 “我等拜见夜澜上神。” 众仙行至大殿门口,不敢擅自进入,皆双手笼袖行礼静候。 “……” 殿内空无一人,静听之下,却闻得内室有嘤嘤呜呜的啜泣声。 “师父,疼……” “疼就对了。” “呜师父……” “住口。” “……” 话毕,有仙气灵力散出,光芒大盛,想必是夜澜上神在为自己的徒弟疗伤。 内室。 凤凉凉趴坐在寝床上,池玉的外袍盖着上半身,下边则露着两条芊芊玉腿,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有几道流血的小口子,估计是被诛仙台戾气割伤的。 “师父……” 伤口一时半会好不了,觉得疼,所以她在哭。 清泽立于床前,右手拇指抵着中指,指尖灵力涌动,他闭着眼,眉头紧蹙,在用自己的修为为凤凉凉疗伤。 渐渐的,哭泣声弱了下来,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凤凉凉已安然无恙。 “好了!师父,我身上的伤口都好了!” 她坐起身,惊喜的看着完好如初的两条小细腿,踢踏几下跳到地上,朝着对面的清泽扑了过去,故作天真无邪地勾住他脖子娇声。“师父真厉害呀!徒儿一点都不疼了!” “……” 清泽睁开眼,墨色的眸子定定望着她,两瓣薄唇紧紧抿着,如画的眉眼看着似有几分不悦。 “放开。”他冷冷道,凤凉凉的笑便僵在脸上,但她强撑着继续装无知。踮起得双脚落回地面,两手放开他的脖子改为揪着他前胸的外袍,捏一捏金色丝绸,试图转移话题:“师父,这布料摸起来好舒服啊!天宫就是好,难怪师父要徒儿勤奋刻苦,好早日位列仙班。徒儿一直将师父的教训铭记于心绝不忤逆,师父要徒儿下凡……” “跪下。” 清泽眼皮都不动一下,冷漠的看着她。 “……” 脸上的笑容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凤凉凉眨眨眼,默默退开跪到了地上。“徒儿知错,师父莫气。” 清泽懒得与她多费唇舌,径直道:“你最好直说,谁诓你上得诛仙台。”言罢转过身去,“仙娥会送替换的衣衫进来,你换好后便出来说清楚。” “是,徒儿遵命。” 凤凉凉揪了揪破破烂烂的衣角,细若蚊吟的应了声,待清泽走后,脱力般地趴伏到地上,哭号出声:“玄朝你真是害死我了!混蛋小子,等我熬过此劫,看我怎么收拾你!” 先前玄朝说他有很好的法子救梁秋月,拉着她打晕了一个正在吃瓜的老头,末了驱赶一堆头顶刺刺球的草精冲上天宫,再推她出去救人,他自己倒好,藏在一边没出去。 难怪师父都说她笨,确实笨死了,怎么能这么天真,以为引开施法的仙兵就可以了,却没想过这可是九重天上,到处都是神仙,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诛仙台这边。 今天要不是师父在,说不定她早掉下诛仙阵魂飞魄散了! 惨了惨了,待会儿出去要怎么找借口,又要怎么洗脱强闯诛仙台的罪,还有打晕云海土地的事…… 灵赟同她定是天生八字不合,她本人不给她好过便罢了,连她喜欢的花也要折磨她。两边的桂花香熏得她喷嚏一个接一个,好不容易进了太曦宫,入殿时又被门槛绊倒,整个人五体投地摔趴在地上。 “噗!我方才还在想你已飞升上仙,被门槛绊这个毛病是否能改一改,结果……哈哈哈!” 池玉忍不住笑出声来,跨过门槛后站在那看着趴在地上的凤凉凉,笑得前俯后仰不能自己。 “我是袖子遮着鼻子看不见路。” 凤凉凉从地上爬起来,不高兴的哼哼,满脸嫌弃地伸手甩了甩长袖上沾着的桂花。 “凉凉回来了。” 殿内传出清泽低沉磁性的声音。 凤凉凉大窘,想必是在夜澜那么多年,时常听她被门槛绊倒后摔地上的声音,师父竟然面都不露就知道是她来了。 “师、师父,是徒儿。” 忙出声回应着,她低头理理身上的衣衫,拍掉裙摆上的灰尘,确认井井有条后,才探头探脑朝殿内张望。 “可喜欢我祝贺你飞升上仙的礼物?” 沉沉的声音从成排架子后方传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隐约还有竹简翻动的声响。 “师父送了什么礼物?”凤凉凉将落到身前的发丝撩到身后,稳了稳发髻上的玉色珠花,提脚朝书架走去。 “扶瑶,上仙。” “师父?” 师父到底在说什么,她一点都听不懂…… “师父你在哪,徒儿看不到你。” 书架太高她太矮,入目所见除了竹简和古籍外,什么也看不到,于是在书架里转来转去,想找到清泽,与他面对面的说话。 “师父,师父?” 架子真心太高了,她跳起来都够不着顶端,便歪头弯腰想从竹简的空隙里寻找清泽,可转得她头都晕了还是没看见人。 “呼啦”一下,身边的书架突然自己长脚了似得,往两边移开,一排排在凤凉凉眼前飘过,惊得她捏住耳朵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师父,这些架子……成、成精啦!” “……” 话音未落,自己移动的架子全部停了下来,露出条走道,走道尽头站着玉树临风一袭白衫的清泽。 他恰好立在窗边,殿内的光线不如殿外明亮,从窗外投进来的光便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薄光,一头如墨长发全数束起,以扁平高冠缚着,两条发带垂在身后。逆光而立,那饱满天庭下纤长的睫毛清晰可见,高挺鼻梁下微翘的薄唇亦是轮廓分明,仅是一个有棱有角的侧脸,便能想象到他的容貌有多么的雅俊清隽惊为天人。 凤凉凉晓得自个儿的师父好看,可她没想到一别数日,师父好看的程度又提高了! 在夜澜时,清泽一贯以轻松自在的常服为主,颜色多为蓝色黑色,偶尔会以白色内衫示人,不过是极少的,除了她和师兄们,大概只有池玉见过,嗯……因为白色那件是睡袍…… 清泽可能自己本身就喜欢蓝色黑色这样老沉稳重的颜色,毕竟他年纪也不小了。白色衣袍穿在他身上的确很好看,但那会显得年轻又高调,配上他那张三界第一俊的容貌,甚是招摇,随便出门转一转,拜倒在他衣袍下的仙子仙娥估计能绕天宫三圈。 唔,似乎扯远了,拉回神思来看今日的清泽。 凤凉凉走近了才发现他穿的并非是白衫,而是以白色长衫为里衣,外面还罩着一件浅金色薄纱外袍,领口袖口以金色丝绸锁边,垂在脚边的衣袍下摆绣着一朵金莲,从最下边一直延伸到背部,绣工可谓是巧夺天工极尽精致华贵。 第79章 绵绵 第七十九章 * 随着无数妖气蹿上天宫, 云海掀起万丈波涛,仙鹤纷纷飞往灵山避难,留守的天兵天将列阵御敌, 一时之间整个天宫都乱作一团。 池玉本在下界救助安顿那些无辜受累的凡人, 发现无数妖气冲向九重天后,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不料一回来就看到清泽在作死。 “还不住手!” 十几万年的修为, 何其难得, 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也不考虑修为大减的后果, 他这样随意挥霍, 摆明了在找死。 池玉是越来越摸不清清泽的性子了,深沉多变,无法揣摩。 再说凤凉凉, 这次的天劫尤为厉害, 天雷的威力较之前两次强了不少, 池玉在边上受雷击波及,整个人僵在原地好半天才能动弹, 浑身上下说不清的疼。 “药翁呢!她都要生了, 怎么药翁还没过来?” 缓一缓,池玉自知抵挡不了天雷,便不过去白受罪, 在一旁焦急地东张西望起来。 环顾四周一圈, 妖气一团又一团穿过云霞落到九重天上, 天兵天将都忙着厮杀,没人理会这边。 见此情形,池玉只好自己去百草苑找药翁。 清泽怀里,凤凉凉已完全失去了意识,元神也渐渐脱离躯壳。 “你想去哪!” 清泽强硬地将她元神按回躯壳内,满头大汗支撑着二人外围的结界,外头天雷轰鸣一记强过一记。 “凤凉凉,你醒过来。” 她的真身至今都未寻到,若此刻元神贸然离开凤凰躯壳,极有可能游荡于天地之间化作青烟消散。 清泽叫着她的名字,源源不断渡仙气过去,可她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脉搏气息变得微弱,甚至停顿了几次。 “……” 眼下已是迫在眉睫,凤凉凉的凤凰躯壳就要死了,清泽不得不把姻缘缔结的法子拿了出来。这是一种古老的秘术,二人欢好后互喂心头血便可缔结姻缘,从此同生共死命运连在了一起。 其实清泽暗地里一直在寻找凤凉凉的真身,可惜一点眉目都没有,姻缘缔结的事,本打算她元神归位后,和她的真身缔结的,只是现在情况很不妙,为了保住她的元神,他只能先和她现在的躯壳缔结姻缘了。 欢好自是不用说,二人已有多次的肌肤相亲,当下只需互饮对方的心头血即可。 清泽抬起手,指尖华光闪烁,面不改色戳向自己的胸口,剜开心取了几滴心头血出来,渡到凤凉凉嘴里。而后,他抿一抿唇,挑开她的衣袍,低下头吻上她细嫩光滑的肌肤,流连到起伏的山峦处,轻轻一吮,吸了几滴心头血出来。 “啊!” 剜心之痛令凤凉凉叫了一声,两手捂着高耸的腹部,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凤凉凉,醒过来……” 清泽往上摸到她的唇边,用自己的嘴唇狠狠吻住她煞白的双唇,辗转厮磨,缠绵又霸道,仙气一口一口渡进她的嘴里。 “唔……呜……” 凤凉凉发出哭泣般的呜咽,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望着近在咫尺亲昵吻着自个儿的清泽,她心中一酸,泪水潸然而下,同时身子拱了起来,在撕裂的痛楚中她张嘴咬了他…… …… 诛仙台。 池玉在去请药翁的半道上,发现上了九重天的妖气都往诛仙台方向冲,想到诛仙台上关押的妖兽们,担心它们要是再逃走,抓回来就难了,于是随手揪了一个天兵命他去找药翁,他自己则飞往诛仙台。 芳华玉笛抽出,脚尖轻点莲池,几个飞跃落到了诛仙台上。 “九殿下!这里太危险了,你还是快躲躲吧!” 几名天兵见他过来,怕素来“文弱”的他对付不了这些穷凶极恶的妖怪们,忙将他护在身后,同时急声催促他快离开。 “无妨,你们打你们的便是,不用管我。” 池玉说罢,将玉笛横到唇边,吹了一首能扰乱敌方心智的诛心调出来,笛声激越嘹亮,响彻整个诛仙台。 芳华玉笛到底是神器,诛心调亦是池玉最厉害的一招,连着吹了半柱香,飞扑过来的妖怪们都抱着脑袋摔落到莲池里,如同待宰羔羊般轻轻松松就被天兵诛杀。 “没想到九殿下也挺厉害的。” “对啊,我还以为九殿下只会游山玩水呢。” 天兵天将们对池玉出色的表现感到惊讶,杀完一轮妖怪后,抽空夸赞起他来。 “……” 池玉但笑不语,一直以来他给众仙的印象都是游手好闲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今日一曲诛心调显然给了他们很大的改观。但他笑得太早了,妖怪里也有聪明过人的,发现他的调子会扰乱心智后,便施法堵住耳朵再冲过来。 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找准空子,从天兵之间闪过,冲到了池玉面前,二话不说先吼一声,腥臭恶心的口水喷了他一脸,趁他狼狈躲闪之际,张嘴欲咬他的脖子。 “啪啪啪!” 紧要关头,几团水球破空而来,砸中巨兽的眼睛,令其暂时失明,放弃了咬池玉。 “你还真是笨蛋啊!” 一道水帘从莲池里拔地而起,紧接着,几朵莲花飞了出来,一条绚丽的鱼尾巴甩了一下,莲花飞到池玉身边,将他困住带向水帘。 “九殿下!” 天兵们慌忙去救他,结果从水帘里飞出许多的莲藕莲叶,劈头盖脸打了他们一顿,硬是将他们逼退了。 “没事没事,你们接着对付妖怪,我没有危险的!” 池玉认出了水帘里的人是谁,神情略微有些怪异,摆着手要天兵们别过来。 “哗啦”一声,池玉被带入水帘后不见了,只留层层涟漪散开。 莲池底下,那条五彩斑斓的鱼尾轻轻摇动着,往上看是纤细到不盈一握的腰肢,再往上是鼓鼓囊囊呼之欲出的两团雪白,在顺着水飘动的发丝里若隐若现。 “……” 池玉默默咽了咽唾沫,脸上的表情愈发紧张局促,他屏住呼吸缓缓靠近对方,顿了顿,才伸手将她拉到面前。 “你怎么在这?” 她不是在下界东海避难么,怎么会到九重天上来。 “一觉醒来不见你,便靠你留在我身体里的东西,找上来了。”慵懒里带着点不悦的回答声,她拨了下耳边的贝壳发饰,双手缠了过去,搂住池玉的脖子,小巧高挺的鼻子挨着他喉结蹭了蹭,“你到天上来做什么,那些人为何喊你九殿下?” “我……” 池玉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又对他动手动脚的,使得他气息不稳心跳如雷。 “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贴着我说话?” 话音未落,对方的手干脆利落摸进他衣襟里,暧昧地抚着他腰际,嫣红的唇在他耳边吐着热气,“小白脸,昨夜你压在我身上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是谁拉着我脚拽回去狠命欺负的,那人不是你么~” 池玉登时红了脸,结结巴巴的:“……昨夜之事,勿言。我、我、你你也看见了,外面那么多妖怪,它们想放出混沌之地逃出来的妖兽。我要阻止它们,你,鱼绵绵,这里很危险,你先回东海去,有言夷在那保护,我也能放心一些。” “你一介散仙,天下苍生还得靠你来救?” 唤作鱼绵绵的女子嘲笑的出声,身子一转,鱼尾巴挥了挥,往后退开,露出了美艳无比的小脸。 就在这时,几个被妖怪杀死的天兵掉进莲池,鲜红的血瞬间染红了整个莲池,见状,池玉眉头一蹙,捏着芳华玉笛往上浮去。 池玉钻出水面,发现诛仙台上的天兵已所剩无几,妖怪却一波又一波不停飞来。 “真是糟糕,天兵大部分都在不周山,又分了一些去凡间,现在天宫根本没什么兵力。” 看来他不硬着头皮上都不行了,好歹他也是天宫的九殿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妖兽再次出逃吧,这可是关系到天下苍生的大事。 想罢,池玉从莲池里飞起,重新加入到和妖怪的战局里。 那名叫鱼绵绵的女子也飞出水,鱼尾幻化成双腿,取了莲花做衣袍,落到他身后。 “绵绵,这里真的很危险,不是闹着玩的,你快走!” 看她上来,池玉惊了一下。 鱼绵绵慢斯条理转了个圈,悠闲的打量着自己身上粉色的衣袍,看了小会似乎挺满意的,然后才笑嘻嘻的凑到池玉后背,“我可是鲛人,传说中凶残暴戾媚术一流的鲛人,这些小妖怪算什么,正好给我填一填肚子。昨夜被你折腾的厉害,这会子双腿还发软呢~死相,你可真坏~” “绵绵!” 池玉一张脸绯红的似抹了胭脂,眼睛左顾右盼,生怕别人留意到他这边。 还好还好,天兵都忙着和妖怪打斗,没人注意九殿下和一个鲛人亲亲热热的。 “专心。” 前一刻还娇滴滴说着话,瞥见一个妖怪扑过来后,鱼绵绵立刻换了语气,手上动作极快,扣住池玉的手一转,芳华玉笛直直刺穿了迎面扑来的妖怪。 “……” 被妖怪的血溅了满脸的池玉感到很郁结…… 第80章 怨 第八十章 * 橘红色的火苗在巨石下方跃动闪耀着, 石洞内好似火炉,热烫到叫人难以忍受。 凤凉凉抹一把脸上的汗珠, 双唇紧紧抿着,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她抬头环顾四周, 不解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赤焰山。 那只闪瞎人眼的七彩琉璃凤没见着, 巨大的石床上铺满了羽毛, 上面躺着一个五官精美绝伦, 肌肤雪白晶莹堪比美玉的女子。她双目紧闭, 睫毛纤长浓密,嫣红色的唇饱满水润,正神情安详的沉睡着。 凤凉凉缓缓靠过去,无意识地伸手想去触碰女子,指尖就快碰到时, 一股狂风扇了过来, 将她往后扇飞…… “啊!” 她惊醒过来, 睁大眼喘息着。 “哑……哑嗯……” 耳畔传来婴儿的软糯声,凤凉凉猛地一震,飞快地转头, 便见前方不远处摆着一张小木床,床上有个手脚扑腾的小娃娃。 这是……她的孩子!!! 凤凉凉掀开被褥下了床, 绣花履顾不上穿, 衣衫也顾不得穿, 拖着单薄的里衣奔到小木床边, 望着上头眨巴着眼睛的小人儿,喜悦的泪水不由自主流了出来。 “滚滚……” “……” 刚走进来的清泽听到这个称呼,脚步一顿,面色有点僵硬。 “师父……” 凤凉凉看到他,下意识叫了声,喊完又想到自己要和他断绝关系再也不来往的,顿时觉得有点尴尬,幸好小床上的奶娃娃识相,见亲娘大窘适时发出几声啼哭。 “乖,不哭,滚滚不哭,娘亲在这呢。” 她抱起软绵绵的小家伙,背过身去哄,假装无视清泽的存在。 “滚滚算什么名字。” 清泽缓步走过来,绕到她面前,不由分说抱过她怀里的孩子往小床上一放,动作看起来十分的粗鲁,脸上还很不耐烦的样子。 小孩子一放到床上就哇哇大哭起来,凤凉凉连忙抱起,斜眼瞪清泽:“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身体太虚弱,不适合抱重的东西。”他说着,又要抢她手里的孩子。 凤凉凉往旁边一躲,脸色有点难看,“这不是东西,这是我的孩子。” “这小子差点害死你。” 坦白说,对凤凉凉生下的小肉球,清泽真没什么好感,再说他本来也不想要小孩。因为有孕导致凤凉凉折寿,这点已经让他非常不爽快,生产时又差点害她提前身死,如此就更不高兴了。 可滚滚是凤凉凉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是他的娘亲,哪怕怀他时吃了不少苦头,生产时又差点没命,但她还是非常欢喜这个孩子的到来。 “滚滚是我的孩子,和你没关系,请你离他远一点,不,离我也远一点。” 凤凉凉抱着孩子和清泽拉开距离,冷冰冰的说着话。 “你还在和我闹脾气?”清泽双眉一拧,实在不晓得她为何还在生气,道:“若你是生气在凡间遇险时,我没来救你,那是因为我知道会有别人帮你,既然有人帮你了,我又何必浪费时间走一趟?” 凤凉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因为有人救我了,所以你不下来?呵,那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真心实意帮我的是玄朝和三师兄,还有其他人,他们每个人都不像你这样带着目的来‘帮’我,况且你所谓的‘帮’我也只是在利用我而已。事到如今,你还不觉得自己错了吗?” “我何错之有。”清泽语调平平,脸上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我只想救我阿娘,现在阿娘醒了,你也平安,一切都按我的计划顺利进行。不只是利用你,我也利用了不少人,但他们并不像你这样小题大做无理取闹个没完。” 除了凤凉凉,其实他还利用了池玉天帝药翁什么的,甚至灵赟也有,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成功完成计划,救出阿娘。 世上怎会有他这样厚颜无耻之徒? 凤凉凉怒极反笑,把头一抬,高声道:“你收我为徒是为了补天神石吧。” “……是。”可后来不是了。 “你夺我清白是为了疗伤。” “……对。”但我会娶你。 “你假意为我报仇和灵赟对打,将自己弄伤,是故意的。” “嗯……”伤势确实是故意加重的,不过报仇也是真的。 “明知自己伤重还强行去取引魂幡,为墨云尘聚魂,使得命悬一线,逼我去蓬莱杀死冰魔兽,又解开封印使得混沌之门大开。” “此事我自会解决,无需你操心。” 妖兽邪魔抓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只要修补好混沌结界,三界便可恢复以前的平静。 “从始至终,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全盘都是他的计划,全盘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以为有人保护她帮她,此刻她也平安无事的站在他面前,她就什么折磨和痛苦都没遭受过了?他可知,为了救他而奔波的那段日子,每时每刻她都在担心自己太慢了,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尽快找到所有的五色石,哪怕去送死也要到蓬莱,一切只为了救他。 “清泽你真是太自私了,我们所有人为了救你,不管多少苦楚多少艰难,都承担下来。那你呢,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吗?” 难怪织云神尊至今都不肯原谅他,原来是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 “如果你知道解开蓬莱的封印会导致混沌之门大开,还会坚持计划吗?” “为何不坚持。”清泽别开脸,神情带着几分不满,“混沌的事并非没有解决的法子,我自有法子让三界恢复平静。眼下三界混乱又如何,我为天下苍生做的已经够多了,如今反过来让天下苍生为我做一些牺牲,有何不可!” “你……” 凤凉凉亲眼目睹过在妖兽的祸害下如同炼狱一般的凡间,也看到了无数凡人生灵死在此次混沌之门大开的浩劫中,因此对清泽满不在乎自以为是的态度极其生气,便推他一把要他出去。 “织云神尊从小便教你,生既为神,自当肩负起神的职责,又怎可为了自己的一点小私小利祸害天下苍生!” 这点道理,连她这样的小妖怪都懂,他一个活了十几万年的上神,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真是太让她失望了! 清泽心里也有气,他小的时候,阿爹为了天下苍生身死魂灭,阿娘为了天下苍生生死不明,身边所有亲人好友都为天下苍生魂飞魄散。到他身上,小小年纪没了躯壳,元神在莲花里将养数十万年才得以重生,重生后无数次和各种妖魔鬼怪打交道,为保护天下苍生,他提着白泽剑一次次从鬼门关前走过。那么多年过去,他觉得烦了厌恶了,不想再理会什么天下苍生的,只想为自己做点什么,难道还错了不成? “凤凉凉,我说了三界会恢复平静就一定会做到!” “闭嘴,出去!” 凤凉凉不想再听他说什么,伸手一推,用力把他推到门外。 “……” 清泽没有反抗是因为她的凤凰躯壳已到极限,全靠姻缘缔结之术撑着,恐怕稍微受一点外界的伤害,元神就会脱离躯壳。 “夜澜上神!!” 外头突然响起一声高呼,紧接着一名身上负伤的天兵驾云而来,跌落到院中。 “夜澜上神!大事不好了!不周山的灵脉被魔族击碎了!” 闻此言,清泽神色一凛,几步走到天兵面前,伸手扶他起来,“继续说。” “咳咳咳!灵脉一断,撑着天的不周山就倒了,天上漏出个大窟窿,海水倒灌淹死无数天兵天将,关键时刻是大殿下……大殿下抽了自个儿的仙骨上去堵着,但那也撑不了多久。卑职一回来就禀告了天帝,天帝已传信给灵赟郡主赶过去了,天帝还让卑职来请您也一起过去。” “……” 清泽举目朝不周山的方向望去,眸中阴晴不定,良久,他收回目光看向抱着孩子的凤凉凉,冷声:“不去。” “什么?”天兵一时反应不过来,呆愣愣的看着他。 “不周山的事,我不会再管。” 话音未落,凤凉凉已瞪大眼叫道:“你怎能不去!天若塌了,神仙妖怪尚能自保,可你要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怎么办!” 清泽低垂着眼眸,“与我无关,我只在乎你和阿娘。” “你疯了!” 凤凉凉气得胸口一阵疼,眼前渐渐模糊,身子一软怀里的孩子都差点丢了。 清泽反应极快,瞬间出现在她身后,接住了倒下的她,再一把抱起转身往房里走。 “上神,您可不能不管不周山啊,卑职回来时,魔尊已亲自出马,大殿下和郡主是抵挡不了的!” 身后传来天兵撕心裂肺的大喊,清泽的脚步顿了顿,但他最终一道法术关上了门。 “上神——” 第81章 织云 第八十一章 * 清泽大约是魔怔了, 竟真的不管不周山的大难,他在太曦宫外设下重重结界, 除了每日去外面查看混沌之地的情况外,其他事情一概不闻不问,天帝领着众仙在宫外截了他好几次,什么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也无法让他动身去不周山解魔族之围。 凤凉凉被变相囚禁, 每日能见的人只有清泽和药翁,纵然对外界的事心急如焚,无奈困于太曦宫内,什么也做不了。如此过了一个月,滚滚满月那日,织云回来了。 “你唤他滚滚?”织云轻抚一下滚滚的小脸, 说完一记眼刀子飞向外头罚站的清泽身上,“依我看,这名字倒更适合他那个不像话的爹。” “神尊, 外面现在情况如何,魔族还在进攻不周山吗?混沌之地又如何了?” 与外界隔离那么久, 凤凉凉迫切的想知道外面的形势好不好,便压低声音着急的询问织云。说起来困在太曦宫的这些日子里,她独自一个人待着,没事时喜欢胡思乱想, 渐渐有点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才会导致清泽不肯去不周山帮忙, 非要留下来照顾她。 此外,对身体日渐衰败这一点,凤凉凉十分清楚,也晓得自个儿估计活不了多久了,目前都靠清泽渡仙气维持正常的行动能力。 没有人会不怕死,凤凉凉也不例外,看到织云回来,她想自己也许该离开了,纵然心中有千般不舍万般无奈,但她不想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如同一只蚂蟥般靠损耗清泽的仙气灵力活下去。 “滚滚这名字,长大了不太好叫。” 织云一如既往不正面回答凤凉凉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手指戳了戳滚滚肉嘟嘟的小脸,“瞧这孩子,白如瓷玉,像你多一些,不像他爹皮糙肉厚。” “呵呵……”凤凉凉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想了想,干笑几声,“叫他滚滚是因为怀他时,他长得太快了,把我肚皮撑得圆圆的,所以就叫滚滚了。” “璆字如何?”织云抬眼看向她,“美玉,璆。”手指在半空中划了划,一个“璆”字显现出来,“君子如玉。” 凤凉凉看着那个字,喃喃道:“凤璆?” “你要他和你姓?嗯,也不是不可,将来生个女儿再随‘清’字。” 凤凉凉没认真听织云的话,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婴孩,微微一笑,“凤璆,璆字音同球,与滚滚倒也挺贴切的。” “璆?” 清泽站在门外,房里设有结界,他无法得知她们在说什么,但看到半空中的“璆”字后,立刻明白她们是在给孩子取名字。 璆,球,这名字和滚滚有什么区别……他有点无语地摇摇头,正想着,织云出来了。 “阿娘。” 清泽颔首行礼。 织云提了提宽大的袖子,唇边噙着一抹浅笑,她走出房门,站在他面前,张口道:“孩子都生出来了,是不是该着手准备下成亲的事,日子我替你们定好了,就在后日。” 清泽眉头一皱,“阿娘?”这种敏感的时期,成亲不适合。 “大婚的事宜,天帝都准备妥当了,就等灵赟回来。”织云平静的说着话。 “什么?” 清泽露出个困惑的表情,以为自己听错了,成亲之事和灵赟有什么关系。 “……” 凤凉凉也睁大眼看着织云,满脸的惊讶。 “怎么,要为娘再重复一遍?”织云改了自称,意思很明显,搬出了父母的身份,要清泽这个儿子必须听她的,“后日灵赟回来,你与她成婚。对了,扶瑶仙子既已生下你的孩子,于情于理给个名分是应当的,以她的背景和身份,你迎她进门做个妾便可。” “不可能。” 清泽想也不想的拒绝,他很奇怪织云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可她又没有解释的意思,就是强调他必须和灵赟成婚,而凤凉凉只能做他的妾室。 “神尊。”这时,凤凉凉回过神来,上前几步,看一眼清泽,接着对织云行了个礼,“凉凉刚与太子成亲,再嫁旁人荒唐至极,还望神尊……慎言。” 话音未落,织云倏地一道法术过去强行让凤凉凉跪到地上,并怒声呵斥:“放肆,你什么身份也敢对本尊如此说话?” “阿娘!”事发突然,清泽慢了一步没能阻止,见凤凉凉整个人扑倒在地,面色一沉,疾步上前将她扶起。 “……” 起身后,凤凉凉推开清泽,手扶着小木床站直,眸中有几分委屈和不解。织云神尊方才还和她有说有笑的,这会子为何对她疾言厉色,字字句句满是侮辱看低之意? 织云侧了侧身,一脸不屑的瞥凤凉凉,恶声恶气的:“早便听说你是个不懂规矩的,今日看来,果然如此。我儿堂堂一介上神,迎你过门做妾是抬举你,怎么,你还不乐意?” “……”凤凉凉一声不吭。 清泽挺身挡在她面前,蹙眉看着织云,“阿娘,你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对她动手。” 织云冷笑起来,阴阳怪气的说:“仙娥们都说她是个狐媚子,勾了你这个夜澜上神还不够,怀着你的孩子却让玄朝太子娶了她,真是了不起啊!” “……” 凤凉凉依旧不发一言,笼在袖中的手指卷缩一下,默默握成拳头。平日里仙娥们的闲言碎语,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理会,可那些话从织云神尊嘴里说出来,她听着就特别不舒服。 “也罢,随你同不同意,小小一个凤凰妖而已,飞上枝头又如何!” 织云说完,旋身离去。 等织云走后,清泽回身握着凤凉凉的手,淡淡出声:“凉凉,阿娘绝非有意对你无礼,定是有什么苦衷,你别理会她的话,我会查清楚。” 凤凉凉径直掰开他的手,把脸扭到一边,冷冷回到:“那你去查吧,不送。” “……” 清泽抿一抿唇,站在原地看着她,少顷,转身走了。 “可恶!” 房里只剩下凤凉凉自己,她气呼呼地甩了下手,“上梁不正下梁歪,不管是什么苦衷,织云神尊也太过分了,和她儿子一个样,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旁人什么感受都不理会!” 谁知道织云神尊什么意思,莫名其妙要她做清泽的小妾,真是可笑!她有说过要和清泽成亲吗,有说过要他负责吗!生了他的孩子又怎么了,滚滚姓凤,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和别人都没关系! …… 次日,天刚亮没多久,织云又找上门来了。 “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登门后,二话不说,拉了凤凉凉就往外飞。 “神尊,滚滚……” 然不等她说完,她已被织云带走了。 二人直奔诛仙台,落到上头后,织云终于放开了凤凉凉的手,而后蛾眉紧蹙,一脸凝重的看着她。 好半天都没人说话,凤凉凉被她看的有点毛毛的,大着胆子开口:“神尊带我到这做什么?”莫不是又要玩什么花招,比如故意对她用天雷刑之类的,是要演戏给谁看吗? “灵赟就在不远处。” “……” 听了织云的回答,凤凉凉僵了僵,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 “然后呢,神尊要做什么戏给她看吗?” 织云笑了笑,眼神渐渐柔和,“我告诉她,你配不上清泽,我会亲手把你推入诛仙阵,杀了你之后,清泽就永远是她一个人的。” “……” 那还真是一出好戏…… “丫头,你先前曾问我外界如何,不周山的事解决没有,我现在便告诉你,天将降,苍生大劫已至。”织云说这些话时,眼里满是悲哀和沉痛。 其实织云不说,凤凉凉也发现了,向来祥云满天仙鹤翩飞的九重天,此刻乌云蔽日妖气横生,仙泽灵气寥寥无几。 “要如何……才能让天下苍生平安渡过此劫?” “杀。” 织云缓缓走近,一把抓住凤凉凉的手。 “神尊!” 凤凉凉大惊失色,下意识挣扎。 “凤凉凉,你记住了。”织云一步步逼近她,双目睁得浑圆,神情前所未有的严厉,“生来是神,自该担起神的职责。你不是凤凰妖,而是女娲娘娘座下的神女,真身乃补天神石所造。不周山的浩劫,唯有你和女娲后人能破解,望你不会被小情小爱绊住脚,心系天下苍生,救万千生灵于水火之中!” “神尊,你在说什么,你要做什么?” 眼看二人渐渐靠近戾气逼人的诛仙阵,凤凉凉惊慌的不行,手上推搡着织云,想让两人远离诛仙阵。 “光凭我一个人的修为灵力,即便献祭,恐怕也无法修复混沌结界。凤凉凉,待你元神归位后,众仙若不愿牺牲自己的修为灵力修补结界,你便动手吧,杀一个是一个,一直到结界恢复如初。” “切记,莫要被清泽绊住脚步,你的职责是拯救天下苍生!” “凤凉凉,是时候该归位了。” 织云自说自话,说到最后一句时,身体一转放开了紧扣着凤凉凉的手,往后倒下了诛仙阵。 “神尊!!!” 凤凉凉惊恐不已的大叫,伸手想救织云,半个身子扑向诛仙阵,戾气瞬间在她身上脸上割了不少口子出来。 “铮——” 白泽剑破空而来,及时将差点也掉下诛仙阵的凤凉凉弹开,但这一次它没能回到它的主人手里,被诛仙阵内的戾气缠绕卷了下去,眨眼间化作粉末消失于天地之间。 “大哥!”灵赟飞身而起,拉住匆匆赶来的清泽,边哭边指着凤凉凉,“神尊说小畜牲不懂规矩,便带她到这想惩罚一下,谁知这小畜牲竟将织云神尊推下了诛仙阵!” “……” 清泽像丢失了魂魄一般,神情呆滞一动不动看着前方的诛仙阵,嘴唇嚅动着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许久后,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没有,不是那样的……” 凤凉凉怔了一下,看着落泪的清泽,她瘫在原地不敢过去,陡然间感到四周无比的寒冷。 第82章 情何以堪 第十三章 * 彼时正是午后,宅子里的下人忙碌了半天总算得空休息, 厨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墨云尘原本在梁老爷的陪同下四处走着, 远远看到凤凉凉在湖上长廊里乱跑, 想到夜澜上神说过他这个徒弟资质差生得蠢笨,走路经常平地摔,担心她要是掉到湖里还得辛苦自个儿下去捞, 便随便寻了个话打发梁老爷离开, 想过去看着她点。 后来她自己撞上来流鼻血, 却一脸愤怒的看着他,好像是他动手打的一样, 本着好心抽张符纸给她擦鼻血, 谁晓得她抽了哪根筋, 跟见了猫的耗子似得扭头就跑, 呵!然后就真摔了! 摔完爬到柱子后头现了原形, 啧啧, 黑不溜秋一坨, 真是丑的不堪入目。 看她傻了吧唧蹲在柱子后面,怕被别人发现,就一道定身符捡了揣袖子里带走。去厨房是因为他饿了, 并没有别的意思,完全是凤凉凉自己胡思乱想。 入了厨房后一看,下人收拾得太干净, 竟一点吃的都没, 正想撩起袖子骂爹, 又用不着骂了,清泽自己回来了。 谁徒弟谁照顾,他可懒得搭理小丫头片子!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末了将身体的掌控权交给清泽,大爷似得要他做点吃的出来。 清泽倒随便,不介意墨云尘的颐指气使,回来后就着挽起的袖子,他将另一只手的袖子也挽了起来,蹲到灶台后去生火,倒了半锅水下去煮。 “变不回人形了?” 他放完水回身到桌边,摸了摸缩在桌上的凤凉凉,拇指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血丝。 “啾啾——” 凤凉凉努力假装自己是一只普通的麻雀,不是什么下锅炖汤吃了能长生不老的凤凰,心内想着这道长也忒坏了些,都起灶烧水要炖她了,还要她变回人形,难不成是觉得人形块头大肉多? 没想到世间还真有喜好吃妖怪肉的道士,先前在三师兄所藏的书籍里看到时还不信,这会子墨云尘一副要吃她的样子,她总算信了!很是惊悚地将头藏到翅膀里,脑子里争分夺秒想着要如何逃命,因此没仔细看清泽究竟在干嘛,其实对方生火烧水后,取了面粉在做包子。 想必不是第一次做包子了,清泽手法颇为熟稔,和面揉面像模像样,三下两下整好了面团又去择菜,捡了新鲜的洗净剁碎,不搁肉,搅在一起做馅。 “我知道你喜欢吃肉,但你终归要修仙,这些沾了血腥的荤物最好还是少碰,污浊之气太多,不利你修行。” 他声音沉沉,调子比寻常人说话时要低几分,大约是习惯了如此说话。 [那你还做这么多作甚?]墨云尘问道。 “这不是给你吃的。” [……] 墨云尘突然不想把身体借给清泽使用了。 再说清泽,将做好的包子下锅蒸后,洗干净手背到身后,朝桌边踱步过去,垂眸看一看,见凤凉凉居然就这么睡着了,略略无语片刻,抬手伸到她头顶,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她眉心。 一团白烟升起散开,闭着眼睡得香甜的凤凉凉趴在了桌上。 今日的确是累着她了,掉到河里爬起来,走了好长一段路到这,又同那黄鹂追逐一番,以她的体力,差不多已是精疲力竭。 “我师父真抠门……” 她突然咕哝几声,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纤长浓密的睫毛濡湿,顿一顿,又呜咽道:“臭道士太厉害,我打不赢……”说着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双眉拧得紧紧的,面上的神情带着几分惧意和委屈。 “不哭。” 清泽伸手安抚着她,手指无意间滑到下巴处,滚烫的一滴泪便接在了指尖。一刹那间心中莫名焦灼,微微蹙眉,将指尖凝着泪化为水雾消失,后脱下身上的外袍轻轻盖到她身上。 以凤凉凉的智商,要她下凡确实有些为难,言恒也是个不靠谱的,然正是放心不下,才会借了凡人的躯体,一得空便元神出窍过来照看她。 “包子我会热在锅里,等她醒来,你不要再吓她。” 墨云尘撇嘴。啧,他哪里吓唬她了,从头到尾也没说几句话,分明是她自个儿胆小蠢笨,怎能怪他?再说堂堂一介上神,竟然会下厨做包子,若是被仙界的人瞧见了,准会以为自己是白日梦游看错眼了。 “我先回去了。” 哦,慢走不送。 包子都下锅开蒸了,小凤凰也恢复人形睡着,眼下没什么事,上神又是个大忙人,确实该回去了。 “这宅子的妖气看着不像是一般妖怪,你小心。” 知道了知道了,婆婆妈妈还不快走,要占着他身体到几时! “……” 一缕青烟从墨云尘体内蹿出,他晃了晃,待稳住身形睁开眼时,神情眼神皆不一样了,温和平静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桀骜不驯与几分散漫无畏。 “你们神仙就是规矩多,下凡不能随便用法术,有事没事还都得向天帝报备,真是麻烦!” 他幼时被夜澜上神所救,欠了清泽一条命,对方自然不要他报答,但他做人一向事事分明,清泽既有恩于他,这个恩当然要报的。年少轻狂没脑子,当时他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报答清泽的恩情,清泽给他闹得没法,最后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他。 这三界吧,不管是神仙妖怪还是魔族,皆不能轻易附在凡人身上,否则会受到一定的伤害。清泽恰好有些事情需要避开天宫处理,便借用了非要报恩的墨云尘的凡体,之后每次他需要下凡又不想和天宫报备时,墨云尘都会主动“献身”,如此数年,至今未变。 从前他名字不唤墨云尘,村里头的人都管他叫二狗子,清泽大约是觉得这名字报出去不像个道士,便改了一改,叫什么“清尘”。 “清尘”,寓意清风明月不染尘世,但他觉得清尘清尘,听起来特别娘,谐了“倾城”的音,加之清泽容颜过于清隽俊美,附在他身上久了使得他面目与之相似,偶尔会被有断袖之好的男子调戏。一怒之下他改为“尘大爷”,叫了几日太过招摇被地痞流氓追着打,无奈只好取了现在的“墨云尘”。 清泽素日里的衣衫多为浅灰、浅蓝或白色,以浅淡的纯色为主,基本没有图案,秀气干净,文质彬彬,仙族的人大多也是这个色调的衣衫。 有一次,清泽离开肉身后,墨云尘一看自个儿的打扮就恼了,生得温文儒雅便罢了,还穿着一套月牙色的长袍,清逸出尘玉树临风,害他不停被各种女人丢手帕首饰香囊荷包之类的,后面更有不长眼的猥琐男人当街调戏于他,气得他撩起袖子揍了对方一顿。事后,他要清泽今后都不准再穿娘娘腔的衣衫,模样也不得太书生文弱气,要粗犷爷们一点。 清泽心平气和地点了头,可惜他的容貌实在惊为天人,便是披头散发破衣烂衫,依然难掩眉眼间的仙气雅俊。给墨云尘丢定情物的女子仍旧很多,后者郁结了一阵最终不得不认命,但此后穿衣打扮都往灰暗低调方面走。 大约一个月前,某夜明月如玉盘,他正在坟地里捉狐狸精,清泽突然传话过来,说什么过一段时间他的七徒弟要下凡办事,让他多照顾一些。 啧,堂堂上神的徒弟用得着他一个凡人照顾? 墨云尘不以为意,直到见到凤凉凉后,才明白清泽为何特地传话于他。他这个七徒弟,确实蠢笨无脑的需要人照顾,指不定一不留神就现了原形叫人给吃了,凤凰神鸟,在凡间一直是价值连城的好补品。 不过清泽没事收一只小黑鸡做徒弟干什么? 此刻,小黑鸡正以人形趴在桌上睡得昏天黑地,嘴角还往外流着口水,模样甚是不雅,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名鼎鼎夜澜上神的徒弟。 “哎哎,醒醒,包子熟了。” 她再睡下去,估摸着那些下人要过来了,届时恐怕清泽做给她的包子会进了别人的肚子。 “小黑鸡,醒醒,睡得跟猪一样,啧!” 警惕心这么低还下凡,随随便便又会变回原形,就她这样能办什么事,要不是有他看着,没准这会子已经被人拔毛下锅炖汤了! 墨云尘面露鄙夷,见叫不醒凤凉凉,便抽了桃木剑出来,正想把她敲醒,一道强劲的妖风倏地落在了附近。 难怪清泽要他小心,这个妖怪看来修为不浅,妖气隔了那么远还十分强烈。 思及此,他一剑下去敲醒了昏睡的凤凉凉。 “啊!” 好端端挨了一下,凤凉凉睁开眼后良久都回不过神来,等她回过神来时,自个儿已回到了梁小姐的院子里。 “你去里头瞅瞅,我在这接应你。” 迷糊间,有人在身后说话,声音听起来挺熟悉的,凤凉凉摸着脑门回过身去。 第83章 大战 第十一章 * 次日清晨。 太曦宫内外静谧一片,睡了许久的凤凉凉终于苏醒过来, 对着陌生的环境愣神片刻, 眼角余光看到清泽在榻上沉沉睡着, 忙爬起来。 “师父……” 她凑到榻边,小声唤了一声,等一等, 见清泽没有醒转的意思, 便蹑手蹑脚出了内室。 外殿十分宽敞明亮, 到底是天宫,烛台香炉、花瓶盆栽, 陈设之物比夜澜要多上不少。正中间是一张坐榻, 上头立着张方桌, 桌上摆了一盘未下完的棋局。往旁边看, 是成排漆红色的架子, 架子上放着一叠又一叠的竹简, 密密麻麻看得她眼花。 “没想到师父一个东海水君, 在天宫还有这么大的住所,看来做神仙就是好~” 凤凉凉摇头晃脑在殿内走来走去,两只兔耳朵一点一点, 搭配她那张娇艳明媚的小脸,看着十分可爱。 宫门还关着,当值的仙娥守在宫外没敢推门进来, 只静候着等清泽传召。 凤凉凉在殿内转了小会, 觉得无聊便转到殿外, 东看看西瞧瞧,嫌桂花熏人便不想待在院中了,打开宫门想出去转转,一开门就看到守在外头的仙娥。 “你们是谁?” 她吓了一跳,差点被宫门口的门槛绊倒,幸好及时刹住了脚。 几名仙娥面面相窥,皆是一脸疑惑,昨日没见有女子在上神宫里,怎么这会子从里面冒出个貌美的小娇娥来?愣一愣,其中一名回到:“我等在此待上神醒来,为其穿衣洗漱。” “哦,原来是来伺候我师父起身的。”凤凉凉明白了,接着两手一伸,道:“给我就可以了,我是师父……额,我是夜澜上神的徒弟,我来伺候师父起身就好,不用你们。” “这……”仙娥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把手里端着的洗漱工具递给了她。 “好了,你们走吧。” 凤凉凉接过水盆放到地上,对仙娥摆摆手,末了二话不说关上了宫门。低头看一看,嘿,天上的神仙就是不一样,起个床还要那么讲究,帕子单独放着便算了,这个木盘上的瓶瓶罐罐是什么啊!她好奇地蹲下身打开其中一个,闻一闻,有淡淡的荷花香,正欲倒出来看看,殿内突然传来清泽的声音。 “凉凉,你在宫门口做什么。” “哎师父!徒儿马上回来!” 凤凉凉高声答应着,拿过帕子搭在手臂上,再端起水盆朝殿内走。 内室。 清泽已经起身,外袍随意披在身上,闭眼揉着眉头坐在铜镜前,那头丝绸般顺柔的长发散在脑后。 瞧这雅俊出尘的面庞,鬼斧神工的五官,不正是《旖旎奇苑》里写的迷倒万千仙子的男主角么~凤凉凉在心中感慨师父不愧是三界第一美男子。 《旖旎奇苑》,作者司命星君,所连载的内容总体为小白女主傍上霸道酷炫狂拽男主从此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故事,剧情跌宕起伏精彩绝伦,深受三界追捧,本本金榜本本脱销。凤凉凉闲来无事,会溜到言恒房里翻书看,《旖旎奇苑》一书就是在他房里找到的。 “师父。” 凤凉凉把盛着水的木盆搁到一旁,放下帕子打湿,再拧干走到他身边跪下。 “师父,净面用的帕子绞好了。” “……” 他也不说话,缓缓睁开眼,一对眸子漆黑如墨,单薄的唇抿了抿,白皙的手指自袖袍中伸出,接过帕子自顾擦脸。 “小三呢?”擦完脸,把帕子还她,转身面对镜子。 “啊?师父是说三师兄?”凤凉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清泽是在说言恒。在她还没拜师前,六师兄,清泽一直管他叫小六来着,在六师兄还没拜师前,他就管五师兄叫小五……以此类推,她上头六个师兄分别有段时间,名字是小一、小二、小三……嗯,三师兄刚拜师那会儿最惨,师父管他叫小三…… 清泽又捏一捏额头,淡淡道:“我忘了,昨日他来时,你正睡着,今日才醒,并不知道他目前也在太曦宫。” “三师兄也上天来啦?”凤凉凉将帕子放到木盆边沿,伸长手拿过木梳为他梳理头发,“三师兄就是疼我,还亲自上天来救,师父,嗯……那个什么郡主和天帝的,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他们没什么,只是昨日去找药翁时,他正在院中发脾气,说要逮了偷吃他果子又折断好几枝树枝的小贼炼丹。”清泽有点懒洋洋的说着话,说完唇角不留痕迹的一勾,“这几日,你的耳朵要藏好了。” 他不说这事还好,一说到耳朵,凤凉凉猛地想到刚才在宫门口时,那几个仙娥都面色奇怪的盯着她看,想必是看到她脑袋上的红耳朵了。 “糟了,刚才我在宫门口,那几个仙娥肯定看到我耳朵了!师父,怎么办啊!” “……” …… 小小几个红果子,偷吃竟然也算违反了天规? 在得知因为自个儿偷吃药翁的果子所以违反天规被罚下凡后,凤凉凉简直不敢置信,目瞪口呆的看着代为“传达天帝旨意”的清泽。 “师父,几个果子也违反天规?还要我下凡去找女娲后人?” “嗯。” 清泽面不改色的扯着谎,坐在一旁的池玉斜眼看他,暗道先前不知是谁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从不打诳语。 “……” 凤凉凉呆了半响,随即鼻子一皱哭了起来,“师父,师父,呜呜,徒儿人形都维持不好,怎么潜入人间找女娲后人把她带回来啊,呜呜……” 她干脆变回原形装可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缩在清泽脚下,两只小翅膀委屈巴巴地抱着他的脚。 再看此番人间之行的另一人言恒,一点都不觉得下凡不好,反而特别开心,“师父说真的,让我下凡?”顿一顿,怀疑地摸着下巴,“我爹知道吗,他那个老顽固,能同意我去凡间?” “放心吧,你爹已经同意了。”池玉笑着回答。 闻此言,言恒激动地跳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在此之前我要先回夜澜一趟,不能用法术,得准备点别的东西才行。”说完转身跑了。 “师父啊,师父,人家不想离开你,呜呜呜,我走了,夜澜后院那些鸡鸭猪的谁看着啊……” 凤凉凉还在哭,没敢把鼻涕眼泪抹清泽脚上,便自己歪头蹭到身上的羽毛上。在夜澜时,除了日常的修行外,清泽还命她看管一个养着鸡鸭猪鱼的小院子,鸭子经常下水追鱼,鸡也时常追着大白菜跑,至于那几只猪,哼哼唧唧满地拉屎,令她每日做着铲屎的工作。不用法术的话,这后院委实不好打理,可清泽又不允她用法术…… “师父,徒儿去凡间的话,后院可就没人打理了,难不成你要让二师兄去扫便便?”二师兄可有洁癖的。 “我会用法术顾着的。” “……” 不是说不能用法术吗,他怎么可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摆明了是欺负她!呜呜呜!最重要的是她真的不想去人间啊…… 然而哭并没有什么用处,清泽是铁了心要她去凡间走一趟,无奈,凤凉凉只能擦干眼泪默默跟在言恒身后下凡。 …… 话说言恒的御物本事还不是很好,自己一个人勉强能飞,带上凤凉凉就不行了,是以池玉派了一个信得过的仙子送她。 木岚,一个和二师兄言夷一样有洁癖的神仙,对凤凉凉这只小黑凤凰并没有太多好感,黑不溜秋一看就很脏。 临走前凤凉凉曾抽抽噎噎问清泽,为何不能弄个天马仙鹤之类的给她当坐骑,清泽说仙兽太招摇怕吓着凡人,让她将就将就蹲在木岚仙子后头就行。 明明就是小气,还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凤凉凉鼓起腮帮子瞪清泽,可她资质差人又穷,他不给钱的话,什么天马仙鹤的,她也得不到,无奈只能可怜兮兮在木岚仙子脚边蹲下。 木岚仙子本事好修为高,一把剑御得极快,眨眼间飞出夜澜好远,可一飞出去没多久就不准她蹲在她身后了,嫌她爪子太脏,打发她到后头握着剑穗飘在半空中。 “木岚仙子,你飞得太快了,我好晕啊!” 能不能稍微体谅一下她的小身板,脖子上的伤还没全好,冻得牙齿打颤不说,她两只小爪子抓着剑穗上下颠簸的,头晕眼花快要掉下去了。 “木岚仙子,我真的不能站在你身后么,这样颠,我快吐了……” 行至昆仑山上空时,凤凉凉腹中一阵反胃,刚说完话,飞着的剑便猛地刹住,她毫无防备,爪子没勾住剑穗,小身板在半空中划过优美的一道弧线,而后“嗖嗖”往下掉。 “啊啊啊啊啊——” 第84章 众仙 第十八章 * 攀天涯下, 凡间。 凤凉凉并不知自己已被灵赟盯上,刚经了一场天雷劫, 眼下的她可谓是半死不活。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昏昏沉沉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趴在一个柔软的蒲团上,身上盖着床红绸锦被,边沿有金丝银线绣成的繁琐花纹, 瞧着十分精致华贵。 这是哪里?是师父来救她,带她回夜澜了么? 她茫然地眨巴着眼睛,转动脑袋看着四周,白玉柱子,轻纱帷幔,夜明珠一颗又一颗, 这装潢布置瞧着不像是夜澜,倒像是……哦那个黄鼠狼的风月洞! 一想到那只有狐狸尾巴的黄鼠狼,凤凉凉登时清醒了, 手脚并用爬起来,跳下床警惕的看着周围。她往后退着, 手上做出防御的架势,谁知刚一运转体内的灵气,手腕和脚腕上便一阵刺痛,似有烈焰灼烧, 疼得她呻·吟几声。 “这是……” 纤细莹白的腕上套着树藤编制而成的圆环, 不仅两只手上有, 低头一看,双脚脚腕上也有相同的圆环,只要她一提体内的灵气,圆环便会发红发烫,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这黄鼠狼学聪明了,不用牢房关她,直接往她手脚上套枷锁。凤凉凉皱起眉,心道自个儿好不容易才挺过第一道天雷劫,还没来得及高兴,结果又被抓了回来。 说起来,那道士呢,是被黄鼠狼打死,还是逃走了?若他真给黄鼠狼打死了,嗯……也不能算她的错,虽然对方似乎的确是来救她的,但捉妖不是道士的本职么,他也算以身殉职功德圆满…… 咳!她若有命逃走,回去后一定让师父过来为他报仇!如此想着,抬手对着刚才被烫到的地方吹气,转了个身却看到梁秋月站在门口。 “你醒了。” 梁秋月掀开流苏门帘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木盘,盘子上放着一碗白粥。 “咳咳,我不会做菜,但想着你醒来大约会饿,便煮了碗粥,放了糖块的,你尝尝?” 她款款走近,掩着嘴偏头咳嗽几声,末了将木盘端到中间的石桌上,扬起一张笑脸盈盈望着凤凉凉。 “……” 凤凉凉歪头看着她,脸上有疑惑也有戒备。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梁秋月看出了她的顾虑,扶着桌边坐下,抬手掩唇咳嗽,待缓一缓,淡淡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凡人,也知道你潜入梁家是为了抓胡风……” “谁说我是为了抓那只黄鼠狼。”凤凉凉打断她,瞥一眼桌上散发着香味的甜粥,肚子不争气的发出“咕噜”声。并非是她贪嘴,而是刚经历了一场备受煎熬的天雷劫,又昏迷了许久,此刻的她确实有些体力不支腹中饥饿。 梁秋月抬眼看向她“咕咕”叫的肚子,顿一顿,伸手舀起一勺粥,“真的没下毒,你若不信,我尝一口给你看看。”说完抿了抿木勺上的白粥,“胡风说你刚历了一场天劫,十分艰辛,醒来后要调养一段时间,身子才能恢复。” “那也不用你来假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觉得调养好身子后的我,炼出的丹药功效更好,哼!” 纵然肚子饿得很,但凤凉凉还是很有骨气的,别开头坚决不受食物的诱惑。 “若我说我根本不想吃那些丹药延长寿命,你可信?”梁秋月慢慢放下木勺,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只剩下几抹无奈和惆怅。“人各有命,上天自有安排,即便我活不过二十岁又如何。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短,而在于每一日过得是否有意义,荒唐度日,即便有大把岁月可挥霍也是毫无意义的。” “听不懂……” “……”梁秋月斜眼,下一刻很是激动地站了起来,挥着胳膊道:“老娘早就不想活了,你能理解我的苦楚吗!黄鼠狼放屁都很臭的,这便算了,毕竟他不可能时时放屁,可他还有狐臭啊!老娘上上上上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要救他!” “……” 这梁小姐的形象…… “再说他长得也不好看啊,明明脸大脖子粗丑的很,非要穿着锦衣绸缎装美男子,自以为摇着个折扇风度翩翩,其实在我眼里就是猪八戒摇头晃脑大耳朵扇扇扇!” “我觉得黄鼠狼的模样其实还行……”凤凉凉在脑子里回忆了下胡某的样子,弱弱出声。 梁秋月道:“你可能需要去治一下眼睛。”言罢推一推桌上的白粥,“我看你还是吃点东西吧,据说那个天雷劫特别可怕,搞不好会魂飞魄散,搞好了也得脱层皮。胡风把你拎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拎了一只烤鸡回来,差点将你裹面饼吃了,后来知道是你,就把你放在床上,没想到躺了一天你又好了,小模样瞅着似乎比之前要好看了些。” 凤凉凉看梁秋月确实不像会害她,便接过粥,“大约是我已飞升上仙的缘故,模样会有些变化。”其实她对自己的外貌一向不在意,平时基本不照镜子,夜澜时也没人夸她长得好看,只有小三师兄时常拿她作画,可惜画都被二师兄收缴了。 “啊?你不是才九百多年的修为么,怎么历了一场天劫就变成上仙啦?” 神仙都那么好飞升的么?她怎么记得胡风说过要飞升上仙或是圈地成魔,得经历好几场天劫,且修为至少得千年以上。 “我也不太清楚。”凤凉凉舀了一口粥,刚醒来时她也不敢相信自个儿历了一场天劫就飞升上仙了,可若是没有飞升,以她那点子修为灵力,历劫后根本恢复不了人形,恐怕得半死不活躺上好几日才能恢复元气。“我三师兄说过,我们凤凰一族在三界内已是极为稀少,原因便是不少凤凰在历劫时死于非命。当时听着我还特别害怕,想着若天雷劫来了,就躲到师父身后,师父修为高神力强,挨几下天雷应是没问题的。” “好吧,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凡人也不用懂,就想知道那些神仙什么时候能来把胡风给抓了,我好尽快转世投胎去。” “你真的想快点……嗯,快点去死么?” 凡人不都害怕生老病死么,为何梁秋月看上去丝毫不怕,还一副很迫切轮回的样子。 “那是自然,我现下这样活着又有何意义?”她以手托腮看着凤凉凉,唇角勾出个自嘲的笑,“胡风待我确实一片真心,然他却不知道转世轮回那么多次,我已不是当年那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柔弱又心善的秋月。再者,以别的生灵炼丹续命,罪孽深重,我虽不是善心博爱之人,但也不愿沾染血腥伤害无辜。” “还是那些话,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生得其名,死得其所,才不辜负来这世间走一遭。” 凤凉凉咬着木勺默一默,而后抬头看着梁秋月,“那你能不能放我出去……” “不能。” “喂!你方才大道理一堆一堆,说得煞有其事,结果骨子里还是个坏人,就想吃了我!” 梁秋月耸了耸肩,“出去了也会被抓回来,何必费那个劲,就像我不愿吃那些丹药,胡风还是会想到办法逼我吃下去。” “那我要怎么办,在这等你把我养肥了,洗洗下锅煮了么!”凤凉凉怒地拍桌。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梁秋月说着,捂住嘴巴剧烈咳嗽起来,到最后竟呕出几口血。 凤凉凉吓了一跳,“喂,你没事吧?” “无妨,吐几口血罢了。”她无所谓地摆摆手,从袖中抽出手绢擦着嘴巴,轻描淡写的:“逆天之举本就会遭天谴,胡风炼了那么多妖怪神仙给我吃,命虽是好好续着,但我的身子却终年病怏怏,时常胸闷气短咳嗽吐血。” 第85章 归位 第十一章 * 次日清晨。 太曦宫内外静谧一片,睡了许久的凤凉凉终于苏醒过来, 对着陌生的环境愣神片刻, 眼角余光看到清泽在榻上沉沉睡着, 忙爬起来。 “师父……” 她凑到榻边, 小声唤了一声, 等一等, 见清泽没有醒转的意思, 便蹑手蹑脚出了内室。 外殿十分宽敞明亮, 到底是天宫,烛台香炉、花瓶盆栽, 陈设之物比夜澜要多上不少。正中间是一张坐榻, 上头立着张方桌, 桌上摆了一盘未下完的棋局。往旁边看, 是成排漆红色的架子,架子上放着一叠又一叠的竹简,密密麻麻看得她眼花。 “没想到师父一个东海水君,在天宫还有这么大的住所, 看来做神仙就是好~” 凤凉凉摇头晃脑在殿内走来走去,两只兔耳朵一点一点, 搭配她那张娇艳明媚的小脸,看着十分可爱。 宫门还关着,当值的仙娥守在宫外没敢推门进来, 只静候着等清泽传召。 凤凉凉在殿内转了小会, 觉得无聊便转到殿外, 东看看西瞧瞧,嫌桂花熏人便不想待在院中了,打开宫门想出去转转,一开门就看到守在外头的仙娥。 “你们是谁?” 她吓了一跳,差点被宫门口的门槛绊倒,幸好及时刹住了脚。 几名仙娥面面相窥,皆是一脸疑惑,昨日没见有女子在上神宫里,怎么这会子从里面冒出个貌美的小娇娥来?愣一愣,其中一名回到:“我等在此待上神醒来,为其穿衣洗漱。” “哦,原来是来伺候我师父起身的。”凤凉凉明白了,接着两手一伸,道:“给我就可以了,我是师父……额,我是夜澜上神的徒弟,我来伺候师父起身就好,不用你们。” “这……”仙娥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把手里端着的洗漱工具递给了她。 “好了,你们走吧。” 凤凉凉接过水盆放到地上,对仙娥摆摆手,末了二话不说关上了宫门。低头看一看,嘿,天上的神仙就是不一样,起个床还要那么讲究,帕子单独放着便算了,这个木盘上的瓶瓶罐罐是什么啊!她好奇地蹲下身打开其中一个,闻一闻,有淡淡的荷花香,正欲倒出来看看,殿内突然传来清泽的声音。 “凉凉,你在宫门口做什么。” “哎师父!徒儿马上回来!” 凤凉凉高声答应着,拿过帕子搭在手臂上,再端起水盆朝殿内走。 内室。 清泽已经起身,外袍随意披在身上,闭眼揉着眉头坐在铜镜前,那头丝绸般顺柔的长发散在脑后。 瞧这雅俊出尘的面庞,鬼斧神工的五官,不正是《旖旎奇苑》里写的迷倒万千仙子的男主角么~凤凉凉在心中感慨师父不愧是三界第一美男子。 《旖旎奇苑》,作者司命星君,所连载的内容总体为小白女主傍上霸道酷炫狂拽男主从此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故事,剧情跌宕起伏精彩绝伦,深受三界追捧,本本金榜本本脱销。凤凉凉闲来无事,会溜到言恒房里翻书看,《旖旎奇苑》一书就是在他房里找到的。 “师父。” 凤凉凉把盛着水的木盆搁到一旁,放下帕子打湿,再拧干走到他身边跪下。 “师父,净面用的帕子绞好了。” “……” 他也不说话,缓缓睁开眼,一对眸子漆黑如墨,单薄的唇抿了抿,白皙的手指自袖袍中伸出,接过帕子自顾擦脸。 “小三呢?”擦完脸,把帕子还她,转身面对镜子。 “啊?师父是说三师兄?”凤凉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清泽是在说言恒。在她还没拜师前,六师兄,清泽一直管他叫小六来着,在六师兄还没拜师前,他就管五师兄叫小五……以此类推,她上头六个师兄分别有段时间,名字是小一、小二、小三……嗯,三师兄刚拜师那会儿最惨,师父管他叫小三…… 清泽又捏一捏额头,淡淡道:“我忘了,昨日他来时,你正睡着,今日才醒,并不知道他目前也在太曦宫。” “三师兄也上天来啦?”凤凉凉将帕子放到木盆边沿,伸长手拿过木梳为他梳理头发,“三师兄就是疼我,还亲自上天来救,师父,嗯……那个什么郡主和天帝的,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他们没什么,只是昨日去找药翁时,他正在院中发脾气,说要逮了偷吃他果子又折断好几枝树枝的小贼炼丹。”清泽有点懒洋洋的说着话,说完唇角不留痕迹的一勾,“这几日,你的耳朵要藏好了。” 他不说这事还好,一说到耳朵,凤凉凉猛地想到刚才在宫门口时,那几个仙娥都面色奇怪的盯着她看,想必是看到她脑袋上的红耳朵了。 “糟了,刚才我在宫门口,那几个仙娥肯定看到我耳朵了!师父,怎么办啊!” “……” …… 小小几个红果子,偷吃竟然也算违反了天规? 在得知因为自个儿偷吃药翁的果子所以违反天规被罚下凡后,凤凉凉简直不敢置信,目瞪口呆的看着代为“传达天帝旨意”的清泽。 “师父,几个果子也违反天规?还要我下凡去找女娲后人?” “嗯。” 清泽面不改色的扯着谎,坐在一旁的池玉斜眼看他,暗道先前不知是谁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从不打诳语。 “……” 凤凉凉呆了半响,随即鼻子一皱哭了起来,“师父,师父,呜呜,徒儿人形都维持不好,怎么潜入人间找女娲后人把她带回来啊,呜呜……” 她干脆变回原形装可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缩在清泽脚下,两只小翅膀委屈巴巴地抱着他的脚。 再看此番人间之行的另一人言恒,一点都不觉得下凡不好,反而特别开心,“师父说真的,让我下凡?”顿一顿,怀疑地摸着下巴,“我爹知道吗,他那个老顽固,能同意我去凡间?” “放心吧,你爹已经同意了。”池玉笑着回答。 闻此言,言恒激动地跳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在此之前我要先回夜澜一趟,不能用法术,得准备点别的东西才行。”说完转身跑了。 “师父啊,师父,人家不想离开你,呜呜呜,我走了,夜澜后院那些鸡鸭猪的谁看着啊……” 凤凉凉还在哭,没敢把鼻涕眼泪抹清泽脚上,便自己歪头蹭到身上的羽毛上。在夜澜时,除了日常的修行外,清泽还命她看管一个养着鸡鸭猪鱼的小院子,鸭子经常下水追鱼,鸡也时常追着大白菜跑,至于那几只猪,哼哼唧唧满地拉屎,令她每日做着铲屎的工作。不用法术的话,这后院委实不好打理,可清泽又不允她用法术…… “师父,徒儿去凡间的话,后院可就没人打理了,难不成你要让二师兄去扫便便?”二师兄可有洁癖的。 “我会用法术顾着的。” “……” 不是说不能用法术吗,他怎么可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摆明了是欺负她!呜呜呜!最重要的是她真的不想去人间啊…… 然而哭并没有什么用处,清泽是铁了心要她去凡间走一趟,无奈,凤凉凉只能擦干眼泪默默跟在言恒身后下凡。 …… 话说言恒的御物本事还不是很好,自己一个人勉强能飞,带上凤凉凉就不行了,是以池玉派了一个信得过的仙子送她。 木岚,一个和二师兄言夷一样有洁癖的神仙,对凤凉凉这只小黑凤凰并没有太多好感,黑不溜秋一看就很脏。 临走前凤凉凉曾抽抽噎噎问清泽,为何不能弄个天马仙鹤之类的给她当坐骑,清泽说仙兽太招摇怕吓着凡人,让她将就将就蹲在木岚仙子后头就行。 明明就是小气,还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凤凉凉鼓起腮帮子瞪清泽,可她资质差人又穷,他不给钱的话,什么天马仙鹤的,她也得不到,无奈只能可怜兮兮在木岚仙子脚边蹲下。 木岚仙子本事好修为高,一把剑御得极快,眨眼间飞出夜澜好远,可一飞出去没多久就不准她蹲在她身后了,嫌她爪子太脏,打发她到后头握着剑穗飘在半空中。 “木岚仙子,你飞得太快了,我好晕啊!” 能不能稍微体谅一下她的小身板,脖子上的伤还没全好,冻得牙齿打颤不说,她两只小爪子抓着剑穗上下颠簸的,头晕眼花快要掉下去了。 “木岚仙子,我真的不能站在你身后么,这样颠,我快吐了……” 行至昆仑山上空时,凤凉凉腹中一阵反胃,刚说完话,飞着的剑便猛地刹住,她毫无防备,爪子没勾住剑穗,小身板在半空中划过优美的一道弧线,而后“嗖嗖”往下掉。 “啊啊啊啊啊——” 第86章 魔尊大婚 第八十六章 *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元神归位后,凤凉凉有想过马上回诛仙台去找清泽,因为跳下去之前听他的喊声还挺真心的,他对她应该不全是利用, 一星半点的情意总该是有的, 毕竟她还生了滚滚…… 转念一想,清泽要是真为她的“死”而伤心,那应该让他多伤心一段时间,谁让他之前那么混蛋, 对她又是利用又是欺负的,她还没消气呢! 于是死皮赖脸待在赤焰山不走, 一待就是五百年, 每日除了戏耍炎魔以便活动沉睡多年的身体外,就是和花鎏年这只闪瞎人眼的琉璃凤斗嘴抢食, 日子过得挺自在悠闲, 至少比出去后立马要拯救天下苍生来的轻松。 可惜啊, 仙族没了沧阙清泽和灵赟坐镇,光靠玄朝和池玉,实在不是魔族的对手, 两人还被不周山和混沌之地的事搞得焦头烂额,使得凡间水深火热妖魔横行。 一日,凤凉凉照例去附近一个小部落吃饭, 刚一过去没多久, 就看到沙妖在祸害百姓, 想到自个儿之前也被它们欺负过,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便动手打死了几只,留了一只问话。 “说,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到赤焰山附近闹事!” 沙妖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听了问话,颤巍巍道:“我们也是被你们仙族逼的走投无路,才跑到赤焰山附近来,以为这里是金銮灵尊的地盘,又有炎魔威慑,仙族的人不敢过来,谁知还是碰到了仙人你……仙人饶命啊……” “仙族的人逼你?” 这倒让凤凉凉有些奇怪,方才还以为它们是狐假虎威,仗着如今三界妖魔鬼怪一堆,仙族的人无暇修理它们,所以趁机在凡间作乱,没想到竟是仙族的人追它们到了此处。 “仙人不知道?那不周山可是要塌了,仙族的人急着找女娲后人去补天呢!” “……” 原来如此。 “看在小妖什么都交代了的份上,求上仙饶命啊!我们没干坏事,就是腹中饥饿吃了点东西!” “……” 所谓的“东西”是凡人,这也叫没干坏事?妖怪的嘴怎么都那么利索,一出口就谎话连篇,凤凉凉才不会信它,且等她问完事再对付它。 “仙族的人找多久了,可有眉目?” 她走之前,天泽和小三师兄都在夜澜,不知后来他们有没有离开。 “小妖哪晓得神仙的事情,想来应该还未寻到,否则怎会搜到赤焰山这边来。” 沙妖说着,偷眼去看凤凉凉,见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眼珠子一转,想趁她不注意逃跑。 “啪”的一声,凤凉凉眼皮都不抬一下,随意一个挥手便将试图逃走的沙妖击个粉碎,末了旋身化作一道红光飞回赤焰山。 回到山洞时,花鎏年还懒洋洋躺在羽毛石床上,狭长的眸子半闭着,垂落到地上的手里握着一个牛角壶,浑身酒气冲天。 “懒凤凰,你可要与我一同出山去拯救天下苍生?” 凤凉凉站在下面问他。 花鎏年翻了个身,抬手把牛角壶里的酒倒入嘴里,看也不看她一眼便拒绝:“天下苍生多么无趣,本尊为何要出山救他们,何况本尊若真随你上天去,恐怕仙族的人不仅仅是要防备魔族,还多了一个我。你自个儿去吧,在我这里混吃混喝那么久,早该滚了。” “好吧,承蒙照顾,我们有缘再会。” 话不投机半句多,看花鎏年嫌弃的样子,凤凉凉不打算劝他什么,收拾了一下便飞身离开了赤焰山。 出山后第一个去的地方是夜澜,怕撞见清泽,还特地隐去身形和气息,偷偷摸摸潜了进去,转悠了一圈都没看到天泽和小三师兄,看来二人已离开夜澜了。 五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除了后山没什么变化外,整个夜澜和东海可谓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同门弟子们换了整齐划一全新的服装,往日清淡素雅的粗布麻衫变成了冷酷暗沉的深蓝色盔甲军服,兵器法术和清泽所授的也很不一样,凌厉霸道取代了温和从容,给人一种戒律森严不可侵犯的感觉。 凤凉凉向东海里一些鱼类打听了一下,清泽已有五百多年没回过夜澜了,东海水君的职位名存实亡。言夷彻底接管了整个东海,将夜澜弟子们都军事化,变成了骁勇善战的战士们,不容小觑的战斗力使得五洲四海都不敢随意踏足东海水域,对言夷也是恭敬万分,再不像从前般轻视怠慢。 听完小鱼小虾们的回答,凤凉凉想到方才离开夜澜时与言夷的匆匆一面,彼时他一身藏蓝色华服,面容冷峻,不苟言笑提袖行走的模样分明是第二个清泽。 “二师兄那么爱哭的一个人耶,现在居然也走起了清泽的面瘫冷酷风……” 真是让她大吃一惊,换作以往,打死她也不信遇事便哭唧唧的二师兄会变成掌管整个东海还把它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上仙,虽然他以前管的也挺不错的,但胆子很小,遇到事情只会跑回来哭哭啼啼,最后还得小三师兄出面解决。 说到小三师兄,凤凉凉难得聪明了一回,想到仙族找了他们那么多年没找着,多半是躲在仙族不敢随意涉足或是不敢高调寻找的地方,那就只有一个地方符合——槐虚。 距离上一次来槐虚,已过去那么久了,再到槐虚,凤凉凉发现它和五百年前没什么变化,还是不见天日水雾弥漫。 细雨绵绵不绝,乌云笼罩在槐虚上方,将金乌的光芒遮蔽得严严实实。 凤凉凉披着一件斗篷,冒着雨到了槐虚靠近魔海的某处小镇。许是与大海贴近的缘故,海风吹散云层,使得此地的雨势较之内陆小一些,淅淅沥沥不似内陆冰冷,里头夹杂着海水咸咸的味道,又带着点水族的腥味儿。 “人参果一盘,三足鸡一只。” “客人可要小酒?” “来一壶。” “请慢等。” 点完餐,凤凉凉在客栈比较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坐下,取了一枝树藤筷子握在手里把玩,眼眸低垂,耳朵却竖起来认真听着客栈内其他人的对话。 “听说仙族的人还没找到女娲后人,三界都传很有可能就躲在咱们槐虚,你们觉得呢?” “唉咱们都是小角色,保住自个儿的性命就好了,哪有闲功夫管大佬们的事情。” “这话说的,那不周山要是天塌了,咱也活不成吧!你就不关心关心补天的事情?” 说话的是一群小妖怪,修为极低,人形尚不能化成,干脆以原形坐在客栈内说话。 “仙族不是火急火燎关心着,他们肯定比我们更着急,毕竟天要是塌了,那凡间可就要倒霉了,凡人都是弱鸡,随随便便就会死。” “可到时候海水倒灌沉睡的火山苏醒,五洲四海必定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大兄弟,咱们都是小妖,要怎么保命?” 本事厉害的自然不怕天塌地陷,但像它们这样的小妖怪,和凡人也没多大的区别,不周山要真撑不住,它们也会遭殃的。 凤凉凉静静听着,后面的内容大概是几只小妖在烦恼要是天真的塌了,它们要如何逃命,都是些没用的信息,正当她想起身换一个地方打探时,其中一只喝高了的小妖跳到了桌子上,神秘兮兮的道:“哎,哥几个,后天魔族长老的女儿出嫁,咱们去凑凑热闹?” “嫁女儿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吃□□致点罢了。”另一只妖怪兴致缺缺地摆摆手,“不去不去,以咱们的身份,去了也只能远远看着,没我们上桌的份。” 小妖踢踢它:“嘿,兄弟,这你就想错了,那长老女儿嫁的可是当今魔尊,你出世这么久见过魔尊吗,难得有机会不去看看?” “此事我也听说了,好像魔族还说三山六合的妖怪都可以去婚宴上大吃大喝,不管身份地位如何。” “照你这么说,我们还真该去瞅瞅?” “去啊,魔尊呢!多厉害的角色,八卦消息不是还说仙族的绯烟上神被魔尊睡过,还给魔尊生了个儿子。你们说魔尊现在突然成亲,绯烟上神会不会去砸场子?” 听到这里,凤凉凉双眼猛地睁大,嘴里一口酒差点喷出来,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劲爆的内容,绯烟呐!她不是清泽的师父么,怎么和魔族魔尊有绯闻?这绯闻还这么不可思议!她与她在沙漠草草见过一面的,她身边确实有个奶娃娃管她叫娘亲,不会真是魔尊的娃吧? 想罢,凤凉凉觉得魔尊大婚这个消息很有价值,魔族的擎天宫她必须去走一趟。 于是立刻动身前往擎天宫,魔尊大婚,故而魔族的结界会暂时撤掉,方便各地的妖怪同僚什么的来祝贺。 凤凉凉轻轻松松混了进去,为了打探消息,便假扮成那个长老女儿的婢女,打算和她一起嫁到擎天宫去,蹲几天魔尊的墙角,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计划很完美,想象很美好! 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长老他女儿居然逃婚了!凤凉凉还没来得及跑路,就被长老硬塞进花轿里当成新娘子抬到了擎天宫! “夫人到——” 外头也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珠帘掀开,凤凉凉透过红纱盖头看到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站在高台上,等着她这个“新娘子”过去拜堂成亲。 凤凉凉没出息地抖了抖,她好慌啊,来个人告诉她,现在要怎么逃? 第87章 重逢 第二十章 * 再入仙殿, 凤凉凉东张西望着, 没看到清泽和池玉, 心里登时不太·安稳。是以, 行礼跪拜, 态度十分恭敬严谨,拜完更是规规矩矩跪着, 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生怕自己哪点没做好落人口实趁机发难。 “这小丫头是?” 倏地,有人迈了一步站到了凤凉凉面前。 “我可看走眼了?这丫头是凤凰一族的吧?” 这人说着, 又往前走了一步, 云白色的衣袍撒到了凤凉凉面前。 “……” 凤凉凉一声也不敢吭,双手交握在小腹处,眼珠子转了转, 原以为众人的目光会放在梁秋月这个吃了无数妖怪神仙内丹的凡人身上, 没想到还是盯着她这只九百多年修为的小凤凰。 “衡阳仙君并未看走眼, 此女确是神鸟凤凰一族。” 不知是谁接了那人的话,被称为衡阳仙君的人听了, 很是吃惊的道:“稀奇了啊, 几十万年来, 除了赤焰山沉睡的金銮灵尊外,三界内还不曾有哪只凤凰飞升上仙的。这小丫头看着稚气未脱,修为亦不高, 怎地历了一场天雷劫就跃身仙班了?” “听回禀的仙兵说, 方才那场天雷劫, 落下去的天雷比寻常天雷更为凶恶厉害,许是如此,这小凤凰走运挺过去便飞升上仙了。”那人又道。 “衡阳,慎言。” “我说衡阳,你与神农紫明的话头且放一放,我们先来说说这个罪孽深重的凡人。” 先前说过清泽放肆的白胡子老头道昌扬着拂尘走了出来,相谈甚欢的几个仙人听罢闭了嘴。 “有什么可说的,既被你们逮着了,什么天规仙法尽管来便是,我梁秋月绝不反抗。” 梁秋月大概是得失心疯了,今日一整日都颠三倒四胡言乱语,此刻便背脊挺得直直的大声嚷嚷,眼睛一眨不眨瞪着上方的天帝。凤凉凉偷眼瞧她,见她这副样子,眼皮跳了跳,暗地里伸手过去扯她。 梁秋月不理她,大手一挥,从她手里抓回裙摆,再往旁边挪了挪,仰着下巴甚是高傲,“怎么,你们不敢对我动手,怕胡风会杀上天宫来?” “放肆!” 道昌怒喝一声,手里的拂尘一扬,梁秋月便不能说话了,整个人亦趴跪到地上无法动弹。 “小小一个凡人,祸害仙族扰乱三界秩序不说,如今到了天宫还敢大放厥词,实是放肆!” “物以类聚,想那黄鼠狼每一世都与此女纠缠不清,未必不是此女有意媚惑,使得那孽障为祸三界不知悔改。” “天帝,我等认为当施以此女天雷刑,一则惩戒于她,二则以她为诱饵,看能否引来那罪孽滔天的畜生。” 天雷刑! 凤凉凉一听到“天雷”两个字就颤了颤,先前遭受的雷劫之痛仿佛犹在,四肢百骸似处于九天玄火中炙烤熨烫,说不出的痛道不尽的疼,总之是凡人绝对无法承受的痛楚。难以想象若梁秋月真被施以天雷刑,那将会有多么的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思及此,但念凡间一碗粥的恩惠,她斟酌再三,“唰”的一下直起身子,大着胆子战战兢兢抬起了头。 “那……那个,我、我可否说几句话?” 一语出,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凤凉凉身上,天帝阴着脸很不高兴的斜眼。 “唔,这位刚飞升的小仙,你可有名号,我们称呼起来也方便些。”作为几十万年来唯一飞升了上仙的凤凰,在衡阳眼里极为稀奇,所以凤凉凉一说话,他就热情地凑了过来。 “呃……”倒是将她问住了,凉凉这个名字忘了是谁取的,好像一出生便有了,师兄们都管她叫小七,那她该报哪个名字?凉凉上仙,小七上仙,听着都不大好…… “扶瑶。” 正不知所措着,一个清亮的声音从殿外遥遥传了进来,不多时,衣袂翩翩白衣似雪的池玉踏云而来,缓缓落到众人面前。 “父君,诸位仙友。”池玉彬彬有礼的问候,末了旋身到凤凉凉面前,居高临下笑看她,“不愧是清泽的关门弟子,小小年纪便飞升上仙,不过扶瑶你不回夜澜,在这天宫做什么。” 一语出,衡阳大惊:“这小凤凰竟是夜澜上神的关门弟子?” 在旁的紫明低斥道:“什么小凤凰,此乃扶瑶仙子,你说话可小心着。” 凤凉凉亦觉讶异:“扶瑶?”这名字是谁取的,师父么? “嗯?是谁捆了你手脚?”池玉手一扬,一道仙法解了她手脚上的圆环。 闻此言,押送的仙兵慌忙解释,生怕池玉误会是他们捆了凤凉凉。 池玉耐着性子听着解释,脸上淡淡的笑容保持着,心中却早已不耐烦,但他这个人一向喜行不于色,便没有表露出来。 “于是便将扶瑶仙子一同带上天,想为她解了妖孽的法术,正要解的,上仙就来了。” 仙兵诚惶诚恐的说完,对着凤凉凉行了个大礼。 见此情形,池玉挺想出言讥讽几句,真当他是傻子么,这么多神仙在,小小一个黄鼠狼的妖法,解开是举手之劳,结果还是等他到了才给小凤凰解开。分明是看不起她,非得搬出清泽这个上神师父,他们才虚伪地低下头。天宫的人向来如此势利,他早就看透了,要不然也不会三天两头跑到夜澜去。 但不管心里有什么想法,明面上还是不能显露的,便假笑着应酬几句,后挥手让凤凉凉起来。 “是。” 凤凉凉得了准许,忙撑着跪痛的膝盖爬了起来,还别说,这白玉地板看着值钱,跪起来可疼了。 “池玉,是清泽要你来的?” 高台上,天帝发话了。 池玉笑一笑:“回父君,得知小徒儿飞升上仙,夜澜上神甚是欢喜,如今正在太曦宫内等着小徒儿过去一聚。” “……”天帝神情微变,眉头锁起。 凤凉凉向来不会察言观色,听到清泽正在太曦宫等她,忍不住挨近池玉,歪头问他:“师父还没回夜澜啊?” “站好,莫要失了规矩。” 池玉眼神极好,见自个儿的父君沉着脸,忙出言提醒她。 “哦。” “……” 天帝是越发不喜凤凉凉,可眼下没有理由找她的茬,只得忍了心中的不悦,随便说了几句认可了她的上仙品阶,但并未让文官将她的名字划入仙族名簿里,不知是稍后再安排还是有意不提。顿一顿,他冷声道:“诸位仙卿对这个凡人既有决定,那便依仙卿们所言,将她带到诛仙台上,受一千道天雷刑。刑罚未受完之前不可让她昏死过去,就让她一直保持着清醒,好好感受一下天雷刑的滋味。” “什么,一千道!!!” 天帝话音未落,凤凉凉已失声大叫,半捂着嘴一脸的不敢置信。 “怎么,扶瑶仙子对本君的判决有异议?”天帝面色一沉,对她在仙殿内大呼小叫的行为感到不悦。 “小仙不敢。”凤凉凉忙低头行礼,接着又抬起头,弱弱道:“可小仙觉得梁秋月是无辜的,当年她并不知道自己一时心善救下的是个可怕的妖怪,为此她遭了天谴每一世轮回都活不过二十岁,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个大大的惩罚了。嗯……黄鼠狼妖怪杀害神仙炼丹这件事,说起来也不是梁秋月的过错,她也不想吃那些丹药啊,可是胡风是妖怪,她一个凡人自然对付不了妖怪,她……” “仙子善心蒙眼口出胡言了。” 天帝沉着脸打断凤凉凉,浓眉深锁,目光犀利,口气颇凶。 凤凉凉缩了缩脖子,眨巴着眼睛怯生生看着他,壮着胆子再道:“可梁秋月确实无辜,就算你是天帝,也不能颠倒是非黑白,强扣了罪名给她。” “大胆!!” 不待天帝动怒,已有人厉声呵斥她,吓得她直接变回了原形。看她这样害怕,天帝似乎消气了一点,冷冷出声要她别再管梁秋月的事情,并叫了仙兵进来把梁秋月带去诛仙台。 “凉凉,谢谢你。” 梁秋月路过凤凉凉时,对她感激的笑笑,而后面色平静的随仙兵走出了仙殿。 “梁小姐……” 凤凉凉心急想追过去,但刚迈了一步就被人用法术招了过去。 “你这小凤凰,飞升上仙后连羽毛都长出别的颜色了,比之前好看多了。” 池玉握着她的翅膀,手指拨弄几下她身上刚长出的白色羽毛。 凤凉凉回头啄他:“池玉上仙,你放开我,我要去帮梁小姐,她是无辜的。” “你师父眼下正在太曦宫,离开多日,你不去拜见一下师父,倒要违反天规胡闹?”池玉戳一戳她的小脑袋,“怎么,作为几十万年来第一只飞升上仙的凤凰一族,很是了不起,连师父都不放在眼里了?” “师父……” 第88章 仙族 第十八章 * 攀天涯下, 凡间。 凤凉凉并不知自己已被灵赟盯上,刚经了一场天雷劫, 眼下的她可谓是半死不活。 不知过了多久, 当她昏昏沉沉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趴在一个柔软的蒲团上,身上盖着床红绸锦被,边沿有金丝银线绣成的繁琐花纹,瞧着十分精致华贵。 这是哪里?是师父来救她, 带她回夜澜了么? 她茫然地眨巴着眼睛, 转动脑袋看着四周, 白玉柱子, 轻纱帷幔,夜明珠一颗又一颗,这装潢布置瞧着不像是夜澜,倒像是……哦那个黄鼠狼的风月洞! 一想到那只有狐狸尾巴的黄鼠狼,凤凉凉登时清醒了,手脚并用爬起来, 跳下床警惕的看着周围。她往后退着, 手上做出防御的架势,谁知刚一运转体内的灵气, 手腕和脚腕上便一阵刺痛,似有烈焰灼烧, 疼得她呻·吟几声。 “这是……” 纤细莹白的腕上套着树藤编制而成的圆环, 不仅两只手上有, 低头一看,双脚脚腕上也有相同的圆环,只要她一提体内的灵气,圆环便会发红发烫,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这黄鼠狼学聪明了,不用牢房关她,直接往她手脚上套枷锁。凤凉凉皱起眉,心道自个儿好不容易才挺过第一道天雷劫,还没来得及高兴,结果又被抓了回来。 说起来,那道士呢,是被黄鼠狼打死,还是逃走了?若他真给黄鼠狼打死了,嗯……也不能算她的错,虽然对方似乎的确是来救她的,但捉妖不是道士的本职么,他也算以身殉职功德圆满…… 咳!她若有命逃走,回去后一定让师父过来为他报仇!如此想着,抬手对着刚才被烫到的地方吹气,转了个身却看到梁秋月站在门口。 “你醒了。” 梁秋月掀开流苏门帘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木盘,盘子上放着一碗白粥。 “咳咳,我不会做菜,但想着你醒来大约会饿,便煮了碗粥,放了糖块的,你尝尝?” 她款款走近,掩着嘴偏头咳嗽几声,末了将木盘端到中间的石桌上,扬起一张笑脸盈盈望着凤凉凉。 “……” 凤凉凉歪头看着她,脸上有疑惑也有戒备。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梁秋月看出了她的顾虑,扶着桌边坐下,抬手掩唇咳嗽,待缓一缓,淡淡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凡人,也知道你潜入梁家是为了抓胡风……” “谁说我是为了抓那只黄鼠狼。”凤凉凉打断她,瞥一眼桌上散发着香味的甜粥,肚子不争气的发出“咕噜”声。并非是她贪嘴,而是刚经历了一场备受煎熬的天雷劫,又昏迷了许久,此刻的她确实有些体力不支腹中饥饿。 梁秋月抬眼看向她“咕咕”叫的肚子,顿一顿,伸手舀起一勺粥,“真的没下毒,你若不信,我尝一口给你看看。”说完抿了抿木勺上的白粥,“胡风说你刚历了一场天劫,十分艰辛,醒来后要调养一段时间,身子才能恢复。” “那也不用你来假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觉得调养好身子后的我,炼出的丹药功效更好,哼!” 纵然肚子饿得很,但凤凉凉还是很有骨气的,别开头坚决不受食物的诱惑。 “若我说我根本不想吃那些丹药延长寿命,你可信?”梁秋月慢慢放下木勺,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只剩下几抹无奈和惆怅。“人各有命,上天自有安排,即便我活不过二十岁又如何。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短,而在于每一日过得是否有意义,荒唐度日,即便有大把岁月可挥霍也是毫无意义的。” “听不懂……” “……”梁秋月斜眼,下一刻很是激动地站了起来,挥着胳膊道:“老娘早就不想活了,你能理解我的苦楚吗!黄鼠狼放屁都很臭的,这便算了,毕竟他不可能时时放屁,可他还有狐臭啊!老娘上上上上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要救他!” “……” 这梁小姐的形象…… “再说他长得也不好看啊,明明脸大脖子粗丑的很,非要穿着锦衣绸缎装美男子,自以为摇着个折扇风度翩翩,其实在我眼里就是猪八戒摇头晃脑大耳朵扇扇扇!” “我觉得黄鼠狼的模样其实还行……”凤凉凉在脑子里回忆了下胡某的样子,弱弱出声。 梁秋月道:“你可能需要去治一下眼睛。”言罢推一推桌上的白粥,“我看你还是吃点东西吧,据说那个天雷劫特别可怕,搞不好会魂飞魄散,搞好了也得脱层皮。胡风把你拎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拎了一只烤鸡回来,差点将你裹面饼吃了,后来知道是你,就把你放在床上,没想到躺了一天你又好了,小模样瞅着似乎比之前要好看了些。” 凤凉凉看梁秋月确实不像会害她,便接过粥,“大约是我已飞升上仙的缘故,模样会有些变化。”其实她对自己的外貌一向不在意,平时基本不照镜子,夜澜时也没人夸她长得好看,只有小三师兄时常拿她作画,可惜画都被二师兄收缴了。 “啊?你不是才九百多年的修为么,怎么历了一场天劫就变成上仙啦?” 神仙都那么好飞升的么?她怎么记得胡风说过要飞升上仙或是圈地成魔,得经历好几场天劫,且修为至少得千年以上。 “我也不太清楚。”凤凉凉舀了一口粥,刚醒来时她也不敢相信自个儿历了一场天劫就飞升上仙了,可若是没有飞升,以她那点子修为灵力,历劫后根本恢复不了人形,恐怕得半死不活躺上好几日才能恢复元气。“我三师兄说过,我们凤凰一族在三界内已是极为稀少,原因便是不少凤凰在历劫时死于非命。当时听着我还特别害怕,想着若天雷劫来了,就躲到师父身后,师父修为高神力强,挨几下天雷应是没问题的。” “好吧,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凡人也不用懂,就想知道那些神仙什么时候能来把胡风给抓了,我好尽快转世投胎去。” “你真的想快点……嗯,快点去死么?” 凡人不都害怕生老病死么,为何梁秋月看上去丝毫不怕,还一副很迫切轮回的样子。 “那是自然,我现下这样活着又有何意义?”她以手托腮看着凤凉凉,唇角勾出个自嘲的笑,“胡风待我确实一片真心,然他却不知道转世轮回那么多次,我已不是当年那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柔弱又心善的秋月。再者,以别的生灵炼丹续命,罪孽深重,我虽不是善心博爱之人,但也不愿沾染血腥伤害无辜。” “还是那些话,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生得其名,死得其所,才不辜负来这世间走一遭。” 凤凉凉咬着木勺默一默,而后抬头看着梁秋月,“那你能不能放我出去……” “不能。” “喂!你方才大道理一堆一堆,说得煞有其事,结果骨子里还是个坏人,就想吃了我!” 梁秋月耸了耸肩,“出去了也会被抓回来,何必费那个劲,就像我不愿吃那些丹药,胡风还是会想到办法逼我吃下去。” “那我要怎么办,在这等你把我养肥了,洗洗下锅煮了么!”凤凉凉怒地拍桌。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梁秋月说着,捂住嘴巴剧烈咳嗽起来,到最后竟呕出几口血。 凤凉凉吓了一跳,“喂,你没事吧?” “无妨,吐几口血罢了。”她无所谓地摆摆手,从袖中抽出手绢擦着嘴巴,轻描淡写的:“逆天之举本就会遭天谴,胡风炼了那么多妖怪神仙给我吃,命虽是好好续着,但我的身子却终年病怏怏,时常胸闷气短咳嗽吐血。” “他忍心看你这样活着受罪?”凤凉凉微微蹙眉,双眸盯着面色灰白犹如死人般的梁秋月,在她身上,她感觉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只有阴森冰冷的寒意。大约是那些被炼成丹药的妖怪神仙死不瞑目,化成了怨气纠缠折磨着她。 “呵呵。”梁秋月垂眸颔首,凄楚的笑笑:“胡风怕我随时会死,大多数时间都在外头抓妖怪小仙什么的,回来后便是炼丹配药。那么多妖怪神仙死在他手里,魔族和仙族自然不会放过他,这几年他出去经常带着一身伤回来,看着我吃下丹药后就去闭关疗伤,与我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不多。” “你说我们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短短二十年相依相偎,恩爱至死。”她笑着笑着,眼中倏地落下泪来,“若不吃那些丹药,兴许我能为他生个孩子,二十年便二十年,我宁愿折寿也不要他一身杀戮罪孽滔天。” “人妖殊途,生孩子这种事,梁小姐想想就可以了,千万别真的去做。” “???”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 桌案上摆着的香炉升起袅袅香烟, 清淡好闻的梨花香, 想必里头燃着的是梨花打成团后的干料。 窗边悬挂着的竹帘放下了大半, 使得内室里光线不足, 暗沉沉的软榻上,凤凉凉陷于柔软的被褥中,双手被清泽所钳制。 “我身上已经没有补天神石了!” 望着笼罩在自己上方的清泽,凤凉凉想起了五百年的亲热, 他说夺她清白是为了疗伤, 之后每一次的缠绵几乎都带着利用, 如今五百年过去了, 他竟然还想和以前一样挥霍她的爱慕和心软,真是可笑。 “你还想做什么?” 凤凉凉抵住他的肩头, 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可笑之余又觉悲哀, 不知是悲自己面对他时依旧没有死心,还是悲哀他依然这么看轻她。 而清泽, 他大约是愤怒的,怒她当年跳诛仙阵, 怒她还活着却不回来, 怒她多次帮玄朝,怒她对他和凤璆的不闻不问…… 紧抿的薄唇,深锁的双眉, 满含怒意的双眸, 凤凉凉都看在眼里, 但她却不明白他有什么脸对她动怒。 “放开。” 该怒的是她才对! 不过她懒得和他再纠缠什么,此刻的她需要冷静,而他需要清醒,意识到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否则她拒绝和他有任何的接触。 “在你心中,我和凤璆连一个玄朝都比不上,是不是?” 清泽不想这样质问她,这样带着醋意和嫉妒的质问太过失态,不像是他会做出的举动,可他控制不住心里的怨怒。原本自信满满认为玄朝不算什么,凤凉凉爱的一定会是他,但事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她只记挂玄朝,对他和凤璆毫不关心,甚至于现在重逢了,待他和凤璆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的心思如何,一向明白的写在脸上。” “……” “师父。” 凤凉凉带着几分凉意开口,眨了下眼睛,而后定定注视着清泽,“你是我师父,我同你朝夕相处那么多年,我这个人性子如何你是最知道的,不管什么心事都表明在脸上,或者直接说出来,便是耍心眼骗你哄你,你也能看出来。曾经我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所走的每一步路也几乎都在你的计划里,现在你问我是怎么想的,不觉得好笑吗?” “我有的不得已,我有的必须。” “……你的不得已和必须,却需要别人来承担。” 凤凉凉真想冷笑,事到如今,他还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五百年前你若不跳诛仙阵,我依然有法子救你。” 清泽说这句话时,语气里有埋怨的意思。 凤凉凉听着只觉怒火中烧,忍无可忍不想再忍,便一掌拍向他的肩头,出乎意料的,竟轻轻松松就将他拍飞了。 “唔。” 清泽后背撞到架子上,皱着眉发出一声闷哼,对自己被凤凉凉轻松打开的事倒并不惊讶。 “上神!夜澜上神!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这时,院内倏地传来天兵惊慌失措的大叫声。 “太子殿下被魔族抓住了,现在魔族兵临南天门前,天帝命卑职来请上神前去迎战。” 前来报信的天兵估摸着跑得太急,喊完第一句话后歇息了片刻,接着又喊了起来。 “玄朝!” 凤凉凉一听,立刻从榻上起来,抽了皎月箫出来便要走。 “站住!” 清泽伸手拽住她的手。 “都什么时候了,你闹够没有!” 凤凉凉担心玄朝,情急之下用力甩开他,对着他吼了一嗓子,随后头也不回地飞身离去。 “……” 清泽踉跄一下摔倒在地,手捂着唇重重咳嗽几声,不多时点点鲜红从指缝间流下。 “阿爹,阿爹你怎么了?” 凤璆不知从哪钻了出来,看清泽在地上坐着,小脸上满是担心,嘴里喊着冲进来,过门槛时一不留神绊了一跤,细皮嫩肉的,跌在地上擦破了手。 清泽心里一抽,忙起身到他身边,将他抱在怀里,握着他手查看伤势,幸好不是很严重,只是红红的手掌沁出了点点血珠。 “疼吗。” “孩儿不疼,阿爹疼,阿爹流血了。” 凤璆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吐血吐的越发频繁,但他知道他为了拯救天下苍生,恢复三界秩序做了多少努力和辛苦。 “阿娘为什么这么狠心,她不是回来帮阿爹的吗?怎么还推阿爹?” 刚才凤凉凉的举动都被凤璆看在眼里,因为躲在一边,从他的角度看就像是她推开了清泽。 “……” 清泽没法回答凤璆的话,他同样不理解归来后的凤凉凉为何如此冷漠绝情。 “你去找药翁。” 战鼓声阵阵,响彻整个云霄,清泽神色一凛,言罢旋身飞向南天门。 …… 第90章 风水轮流转 第十五章 * 人在走投无路忙着逃命时, 看花眼是常有的事, 比如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凤凉凉当下便是如此, 给胡某追的急了,再次把墨云尘错认为师父清泽。 “师父!你来救我了!” 她激动万分,一瞬间像吃了什么仙丹灵药,本已脱力的双翅扇得极快, 猛地冲向墨云尘, 然后“啪叽”一下撞到桃木剑上掉了下去。 嗯, 师父为何在头顶转来转去? “……” 墨云尘有点无语, 而后默默抽出几张符纸往下甩,在某只小黑鸡摔成肉饼前接住了她。 “打不过我还敢追过来?” 看着墨云尘, 胡某嘲讽出声, 末了身形一动, 朝下方的凤凉凉扑去。 墨云尘反应极快,亦是御剑飞了下去, 操作符纸带着凤凉凉躲开了胡某,再几道符纸过去, 暂时挡了挡他下一步攻击。 胡某一掌劈开符纸, 冷声道:“臭道士,我奉劝你识相的就赶紧把她交出来,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说交出来便交出来, 那我岂不是太没面子。”墨云尘接住凤凉凉抱在怀里, 懒洋洋的回着话, “何况她可不是你能动的,不想灰飞烟灭就赶紧逃吧,待会儿她师父过来,你就是想逃也没机会了。” “笑话,你要我看着补天石在眼前却不去抢?”胡某蹿到二人面前,眼睛变成红色,唇边尖尖的牙齿若隐若现,双手化作爪子举了起来。 “补天石?” 女娲补天用的五色石? “哼,区区一个凡间道士,当然不知道什么是补天石了。我也没空同你废话,既然你不肯交出怀里的东西,那就和她一起死吧。” 胡某说完,挥舞着爪子扑向墨云尘,边攻击着他边找机会想夺过他怀里的凤凉凉。 墨云尘看出了他的念头,几个抵挡后,抽出空隙将凤凉凉丢到一边用符纸围了起来护在里头,双手快速掐诀,唤出数张符纸,咬破手指写了几个咒诀上去,转了身尽数甩向胡某。 胡某跃起身避过,但符纸像长了眼睛似得,又掉头飞了回来,见此情形,他咬一咬牙,爪子抓住几张符纸撕个粉碎,屁股一拱伸出尾巴将其余几张符纸也拍碎。 “唰!” 一柄沾血的桃木剑骤然出现,不由分说砍断了胡某的尾巴。 “啊啊啊啊……” 断了尾巴的胡某惨叫连连,捂着屁股往地下栽去。 墨云尘抓着桃木剑追了过去,刚要落地,一团散发着巨臭的黄色气体扑面而来,他没来得及防备,眼睛被熏得看不清了,鼻子也失去嗅觉。 “咳咳咳!咳咳!” 该死,他一时大意忘了这孽障是黄鼠狼,放的屁就是天上的神仙也未必受得了。 “受死吧!” 胡某的大喝声从身后响起,墨云尘绷紧了身体,闭着眼凭声音来源伸出了桃木剑。 “哐当!” 桃木剑被人一脚踹中,对方用得力气极大,竟连同剑身一起踹到了他的胸口处,压得他一口血喷出来。 “师父!” 半空中,撞晕了脑袋的凤凉凉恰好在这时清醒过来,见下方黄烟里墨云尘被胡某踩在脚下,心中一急,捏指冲出了符纸的保护圈,瞬移到了胡某上方。 “你冲下来干什么,傻啊,就你那点本事连根鼠毛都碰不着,还不快跑!”墨云尘又气又急,嘴里又喷了口血出来,“那……那上神,你还要不要你的徒弟了,再不下来,我可不管她了啊!” 胡某并未在意他的话,洋洋得意的在原地等着凤凉凉自投罗网,他甚至不需要用法力,只要在她飞下来后伸手抓住她脖子就行。 “放开我!” 凤凉凉一根筋,脑子里只想着要救师父,却没想过实力悬殊,自个儿根本不是胡某的对手。 胡某捏着她脖子将她提在半空中,咧开嘴大笑几声,鼻子凑近她使劲嗅了嗅,“闻起来真香啊,不愧是女娲炼制出来的神石!有了你,不但月儿能摆脱凡体延长寿命,我也能修为大增法力无边,哈哈哈!” “凡人自有凡人的命数,你可知梁秋月为何每一世轮回都活不过二十岁,正是因为你杀戮太重,又强行与她世世姻缘,所以她才会红颜薄命。” 躺在地上的“墨云尘”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伸手握住胡某踩在胸口的脚,缓缓拿起,从地上站了起来。 “不错嘛,你比那些臭道士厉害,这会子还有精神力气要同我较量。”胡某扣着凤凉凉的脖子往后退一退,面上露出几分玩味和嗜血,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尖牙,“好久没尝过道士的血了,今日就拿你祭祭我的内丹。” “……” “墨云尘”不语,侧身,面容十分清冷,唯双眸锐利,手腕一转吸起地上的桃木剑,剑尖正对胡某眉心。 第91章 天将降【一】 第九十一章 * 凤凉凉这个人, 散漫惯了, 随意惯了,生来又是个不太喜欢记仇,不太喜欢争名夺利, 不太喜欢和人一较高下……总而言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我再忍忍, 到忍无可忍的时候, 一旦爆发那也是惊为天人的! 许是清泽的“苦肉计”让她心里火大,又或是迟迟找不到玄朝令她心焦, 烦躁之余下起手来便不再留情。皎月箫使了十足的力, 借着真身补天神石的灵力,与今朝悦对打起来越发的凶狠, 红光满天杀气勃勃。 发起狠来的凤凉凉有几分难对付,今朝悦不想元气大伤错失踏平仙族的好机会,便寻了个机会往后退去, 挥手命人押了玄朝上来。 “你这丫头有些本事,可惜今日我没空和你浪费时间,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要想他活命就乖乖住手。” 今朝悦把弯刀架在玄朝脖子上,冷声威胁凤凉凉。 玄朝的双脚被魔族用力踩着, 所以不得不跪在地上, 但他不肯屈服, 扭着身体挣扎, 一点都不怕脖子附近的弯刀会伤到性命。 “小心!” 看着那弯刀几次擦过他脖子,血痕已现,见此情形,凤凉凉忍不住失声大叫。 她一出声,玄朝便停下了所有举动,愣愣地朝她看了过去,口中喃喃道:“阿瑶……?” “你别乱动。” 凤凉凉紧紧盯着今朝悦的弯刀,少顷,突然往前飞冲,皎月箫于半空中幻成一把长弓,她随手拔下头上的发簪作为弓箭朝玄朝射去。 突如其来的动作令今朝悦吃了一惊,她怎么也想不到凤凉凉会对玄朝出手,镶着一朵白玉花的发簪朝玄朝的脖子直刺过去,就快刺入他的脖子时,又一枚步摇飞了过来,打偏发簪,令其击向脖子旁边的弯刀。 “叮”的一声,紧随其后是瞬移到面前的凤凉凉,她一掌劈向今朝悦,打中她的肩头,又往后翘起一只脚挡下了她挥下的弯刀,微微使力翻了个身踩到弯刀的刀身上,奋力往下一压。 弯刀被压到了今朝悦的肩头,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她脖子上娇嫩的肌肤,借着这个功夫,凤凉凉挥手一道法术掀飞制住玄朝的妖兵,再把他往前一送。 “想走!没门!” 今朝悦也不是吃素的,片刻的愣神后已回过神来,放了几条小蛇快速游走到肩头,咬了凤凉凉的小腿,令她吃痛后不得不飞起。 凤凉凉不和她纠缠,径直朝玄朝扑去,可惜今朝悦动作更快,又有魔族的妖兵接应她,仙族的人还傻站在原地不动,她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玄朝又落到了魔族手里。 “你们!” 凤凉凉气得不行,正要破口大骂这群愚蠢的神仙,眼角余光看到有人飞起扑向了今朝悦,定睛一看竟是清泽。 “来得好!将你也抓了,看仙族还有谁!” 今朝悦刚才就发现清泽不是自己的对手,这会子见他主动送上门来,开心的不得了,揪着玄朝迎了上去。 二人很快缠斗起来,凤凉凉忙飞身上去帮忙,有她和清泽联手,今朝悦渐渐不敌,连忙招了几只妖兽过来帮忙。 “攻腹部脆弱之处。” 对付魔族的妖兽,清泽显然很有经验,压低声音叮嘱凤凉凉,后者点点头。 二人的招术都是夜澜一脉,配合默契,和妖兽对打起来,倒也没有落于下风。几番缠斗后,眼看就要救出玄朝了,今朝悦突然旋身朝凤凉凉放出无数条毒蛇,将她从清泽身边逼开,同时把手里的玄朝用力掷向诛仙阵内。 “玄朝!!!” 凤凉凉失声尖叫,一扬袖子击飞毒蛇群,朝诛仙阵疾飞过去。 “嗷——” 妖兽们得到今朝悦的指令,纷纷冲过来挡在她面前。 “清泽!” 凤凉凉急了,无奈之下只好大喊清泽的名字,想要他去救玄朝。 “……” 可清泽已经没有第二把白泽剑来挡诛仙阵的戾气了,要想救玄朝,唯一的法子就是他跳下去推他上来,但他不可能如此,所以他什么也没做,而是击杀挡在她面前的妖兽。 妖兽倒地后,凤凉凉发现清泽没有救玄朝,惊怒之下皎月箫往地上一划,强大的灵力掀起无数尸首,她推着它们往诛仙阵送去,抢在玄朝掉下去之前扔了下去,趁诛仙阵戾气大盛时,不顾修为损毁的危险飞过去拉起玄朝,但阵内的戾气太过厉害,二人还是被卷了进去。 “阿瑶!” 玄朝惊叫出声,话音未落,衣领被人揪住,对方硬是将他和凤凉凉从诛仙阵内扯到边沿。 戾气割伤了二人的身躯,鲜血横流,二人从诛仙阵边沿一路滚落到诛仙台上,玄朝此前受了重伤,经此一劫实在是撑不下去了,看到二人安全后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玄朝……” 凤凉凉吃力地爬起来,摸了摸玄朝的脸,确认他只是暂时昏厥后,才抬头朝诛仙阵看去。 “扑通”一声,又一个人从诛仙阵上滚了下来,身上流出的血染红了天阶,留下一大片血污。 “……” 清泽滚落到平坦的诛仙台上,胸脯剧烈喘息着,嘴角不停往外喷着污血。戾气将他那头乌黑的长发毁的长短不一,脸上更是留下了几道血痕,他那条断了一半的胳膊终究还是没能保住,断臂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你……” 凤凉凉睁大眼愣了良久才起身扑过去,到了他身边却不知道说什么,唯有眼泪滴答滴答落下,与他身下的鲜血融为一体。 “……” 清泽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看了眼凤凉凉,而后十分疲倦地闭上了眼。 他不救玄朝,是想活着,活着和她在一起,可她却只想救玄朝,他没有选择,只能冒着魂飞魄散的威胁冲下去。 “清泽?清泽!” 恍惚间,耳边传来凤凉凉慌张的呼唤声,其他神仙的声音也很快由远而近,吵杂一片里,清泽感觉有人抬起了他。 “清泽,清泽……” 凤凉凉带着哭腔的呼唤声一直回荡在耳边,清泽摸索着想去握她的手,但他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夜澜来人了!我们有救了!” 不知是谁高呼一声,随即众仙狂喜的欢呼声覆盖了凤凉凉的声音,很快的,清泽连她的气息也感觉不到了。她去找玄朝了吗……他弯曲了下空落落的手,之后陷入了黑暗…… 第92章 天将降【二】 第七章 * 长欢宫。 “长欢”, 从宫名可见灵赟在九重天上极其受宠, 上至天帝下至仙俾,众星拱月风光无限。 灵赟为人,一向我行我素眼比天高, 能入她眼的没几个, 清泽算是很入她眼的一个。 先前便说过, 好看的东西总是更受人喜欢, 像清泽这样好看俊俏的神仙, 放眼三界,就是魔族都有爱慕倾心者。灵赟再心高气傲到底也是个女子, 与诸多倾慕夜澜上神的女子一样, 想着盼着,能和他相濡以沫白首不离。 而清泽这个人, 清心寡欲之程度,绝不低于昔日第一仙山的崃央上仙。大约是岁数更大,活了将近快二十万年, 对红尘俗世早已看破,儿女情长当作浮云。要想让他动情,除非是蓬莱的寒铁之树开花, 诛仙台下的弱水干涸,总之比登天成神还要难。 正因为众所周知清泽绝情断欲, 是以, 当他居然瞒着天宫擅自收了个女子为徒时, 灵赟十分震惊, 在看到凤凉凉惊为天人的容貌后,震惊又悉数化为妒忌与不安。 美丽的东西往往潜藏着未知的危险,这一点不仅适用于清泽,同样也适用于容貌过于出众的凤凉凉。 “你收她为徒,是不是像昔日的崃央上仙般,被她的美貌所迷惑,乱了心动了情?” 灵赟强忍着心中的嫉恨,厉声质问站在宫门口的清泽。 清泽默默不语,手心动了动,现出一柄发着寒光的银剑,剑身周围包裹着冷冽的寒气,剑柄上方系着一块色泽极佳的玉佩。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为了一个卑贱的妖女和我大打出手?” 眼看他唤出贴身佩剑白泽,灵赟既吃惊又悲凉,双眉痛苦地皱着,嘴上却勾出个笑来,不知是自嘲还是觉得可笑。 “昔年仙魔大战,郡主为救清泽性命垂危之际,曾赠此玉佩给清泽,让清泽能带着郡主的一份心诛魔降妖。”清泽面无表情的启唇,接着毫不迟疑的一道法术割断了缠着玉佩的青绳。 “不要!!!” 灵赟失声尖叫,却还是眼睁睁看着青绳玉佩脱离白泽剑。 “早该奉还此物,是清泽失礼。” 清泽冷漠地将手里的玉佩以法术送到灵赟手中,末了提着白泽剑转身要走。 “大哥!!”灵赟不甘心的追上去,抓住他一边胳膊,“你明知此物意味着什么,如今这样还给我,是不是证明你的确对那妖女有意!你别忘了,你是上神,长生不死,肩负天下苍生的安危!而那妖女是凤凰一族,活不了多久就会死,届时你要如何,难不成像崃央上仙般置众生不顾,强行与她姻缘引五洲四海生灵涂炭战火不断吗!” “要让郡主失望了,清泽收她为徒不过是看中她体内的补天神石罢了,此事你二哥玄朝没有向天帝禀报吗?” “什、什么?” 灵赟愣在原地,满脸的诧异。 清泽挣开她的手,侧了侧身,神情淡淡:“郡主方才说清泽是肩负天下苍生安危的上神,即是如此,凤凉凉也是清泽要庇佑的生灵之一,她体内确有补天神石,但不可强取,否则会伤及她的性命。收她为徒一是为了让补天神石不会落入魔族手里,二是想等她死后拿到补天神石,凤凰一族寿命极短,三千年于我们而言只是须臾之间,难不成郡主非要此时杀了她取神石?请恕清泽不敢苟同,亦不会赞同。” 他是寡言少语的性子,一般不会一次说太多的话,但凡说了,必定是极有道理份量的。灵赟听完他一席话,心中半信半疑,“你真是如此想的?对那凤凰妖没有旁的念头?” “……” 清泽不再说话。 这时,两名仙兵踏云下来,在二人面前跪下,恭谨行礼:“上神,郡主,天帝有请。” 第93章 天将降【三】 第九十三章 * 五百年前, 凤凉凉被众仙所害,丢入弱水中受尽折磨,后为恢复真身而跳下诛仙阵,此举令清泽悲痛欲绝,震怒之下捣毁莲池化干弱水, 只留下几块悬浮的圆石。 仙族大乱对诛仙阵没有影响,它依旧盘旋在诛仙台的尽头, 道道戾气快速飞转,贪婪又翘首以盼的搜寻着附近的猎物。 药翁为清泽接好了断臂和断发,可他为保护凤凉凉而舍去的那几万年修为是不能恢复的, 身上被诛仙阵造成的内伤也无法治愈, 只能靠他自己花大量时间闭关调理。 天帝对清泽在刚才一战里的表现甚是不满, 药翁是冒着被降罪的危险偷偷跑到太曦宫为他医治的,临走前千叮万嘱要他马上动身去峨眉找绯烟,借她的保护静心闭关养伤。 凤凉凉并不知道, 夜澜已成了言夷的地盘, 门下弟子更以言夷马首是瞻, 清泽便是回去也没有落脚之处,无奈之下才带着凤璆住在太曦宫,厌烦的应付天帝和众仙。可他这些年为了撑住不周山, 耗损了太多灵力修为,整个人可谓是已到了油尽灯枯的状态, 全靠药翁给的仙丹每日撑着。 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的清泽不再是昔日威风凛凛一呼百应的夜澜上神, 为保不周山不倒他已耗尽心血,混沌结界又迟迟没有修复,导致妖魔鬼怪依然在人间肆虐。他曾向天帝请求过,希望众仙能献出一点灵力修为,以此来修补封印结界,可仙族里没几个愿意出手帮忙的,个个锦衣玉食游手好闲惯了,对三界和苍生不闻不问,巧言令色百般推辞。 清泽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动过闭关调养的念头,但混沌结界一日没有修复,他便无法安心离开。更何况现在凤凉凉回来了,留她和自私自利的众仙周旋,他实在放心不下。 不管她对他还有没有情分,他终究是放不下她的,所以刚才冒死也要去诛仙阵上救她。那拼尽全力的一扑,虽令自己受到重创,但也成功救下了凤凉凉和玄朝,不仅如此,他还在诛仙阵里看到了一个不可能看到的人…… “清儿。” 女子温柔缥缈的声音骤然冒出,一缕轻烟缓缓升起,身着暗红色衣袍的织云出现在诛仙阵边沿。 “这怎么可能……” 凤凉凉错愕地停下脚步,无法相信自己眼中所见,当日她跳下诛仙阵能不死,全靠身上残留的五色石灵力,可织云分明已魂飞魄散,一身修为融入混沌结界之中,为何此刻却出现在前方? “阿娘……” 清泽显然也能看到诛仙阵上的织云,嘴里呢喃呼唤着,手往前伸,像离家许久的孩儿终于见到娘亲,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期待,想要投入娘亲温暖的怀抱。 “师父!” 虽不知织云如何能起死回生,但凤凉凉潜意识感觉到了一丝诡异,便扬声呼唤清泽,同时加快步伐朝他跑去。 “清儿,到阿娘这里来。” 织云端坐在诛仙阵的边沿,逼人的戾气在她身体周围穿梭飞窜着,她却一点都不受影响,依旧慈爱的浅笑着,招手要清泽过去。 清泽看起来有点神志不清,整个人恍恍惚惚,脚步更是虚浮不定,似踩在柔软的云朵上,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几次差点摔倒。 “师父,别过去!” 凤凉凉追到天阶下方,猛地伸手攥住了就要往上走的清泽。 “凉凉……”他回头看她一眼,神情有点迷茫,少顷,又回头去看诛仙阵上的织云,“是阿娘,凉凉你看,阿娘没有死,她还活着……” “对啊,清儿,阿娘没有死,你上来,上来带阿娘下去。” 织云的说话声听着虚无缥缈又十分空灵,完全不像是正常人说话的语调。 “别上去!” 凤凉凉攥着清泽的手不放,微一使劲,硬是将他拉到身后。 清泽重伤未愈,被她一拉扯,高大的身体摇晃一下,直接瘫倒在地。 “师父!” 凤凉凉一惊,忙矮下身去查看。 “清儿——” 这时,织云的声音倏地尖锐起来,凤凉凉抬头一看,发现她变了一个模样,脸上身上全是戾气留下的伤痕,半个身子趴在诛仙阵边沿,朝清泽伸着两只血肉模糊的手。 “清儿救我!快救阿娘离开诛仙阵,清儿!!!” 织云一对眼睛睁得浑圆,脸上“滴答滴答”外下流着血,嘴里发出凄惨的呼救声。 “阿娘……阿娘!” 清泽本已精疲力竭,见到织云如此,登时有了力气,猛地推开凤凉凉,站起身扒拉着天阶就要往上爬。 “师父!” 凤凉凉挣扎着爬起来,抱住他的腰不放。 “清儿,阿娘好痛啊,清儿……” 织云如鬼魅一般不断发出夺命的惨叫,两只血手往下垂着,一副非要把谁拉上去的可怖样。见此情形,凤凉凉再傻也看出“织云”根本没有复活,眼前的她不过是用来欺骗清泽的幻像。 “清儿,阿娘就在这,你快来救阿娘,清儿!” 幻像不停催促清泽爬上去救她,而救母心切的清泽确实上当了,由于伤势过重身体亏虚的厉害,导致他分不清眼前的一幕是幻像还是真实,眼看“织云”受苦哀嚎,他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了,一心只想快点抓住阿娘的手,拼了命也要把她从诛仙阵里救出来。 “师父,这是假的,你快下来啊,师父!” 凤凉凉死死搂着他的腰,可惜力气太小,一时半会儿没法把他拉下去。 “阿娘!我要救阿娘!” 清泽已经彻底被幻像所惑,一步一步慢慢爬上天阶,诛仙阵的戾气毫不留情地摧残着他举起来的手,一道一道似利刃划破他的肌肤,血腥味在空气中扩散。 几滴血珠飞溅到凤凉凉脸上,她一怔,随即松开了勒着清泽腰部的手,趁他为失去束缚而放心往上爬时,出其不意飞扑到他背上,皎月箫往前一挥,击碎了织云的幻像。 “阿娘!阿娘!” 清泽以为织云掉下去了,惊恐之下大喊着要往诛仙阵内栽。 凤凉凉握着皎月箫的手往下一放,寒意森森的玉箫横在清泽脖子上,灵力源源不断输入他的体内,同时她拥着他往后跳去,落地后迅速收手旋身到他面前,张开双手接住了他。 “师父,我是小七,你醒一醒,师父……” “小七……” 清泽气若游丝地轻喃一声,随后失去了意识。 “师父……”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凤凉凉扭头看向诛仙阵,心疼清泽之际,甚为不解织云的幻像为何会出现,又为何引诱清泽爬上去。 ——生来是神,自该担起神的职责。望你不会被小情小爱绊住脚,心系天下苍生,救万千生灵于水火之中! ——待你元神归位后,众仙若不愿牺牲自己的修为灵力修补结界,你便动手吧,杀一个是一个,一直到结界恢复如初。 ——切记,莫要被清泽绊住脚步,你的职责是拯救天下苍生! 心绪混乱间,脑中蓦地想起当日织云说过的一些话,凤凉凉登时有些明白了。 一切都是织云设下的诡计,当日她故意当着清泽的面跳下诛仙阵,并非只是为了离间她和他的感情,而是留了方才一出算计清泽。她料到她狠不下心真拿其他神仙填补混沌结界的裂缝,便留下幻像伺机引诱清泽,想牺牲他来修补混沌的结界。 可世间怎会有织云这样的母亲,从小便对清泽不理不睬,任凭年幼的他被魔族所害,又头也不回的丢下只剩元神的他。努力重生后,清泽几次出生入死与魔族大战,才换来夜澜上神的·名号,为了救她,他几乎是身败名裂,在她苏醒后还要承受她不满的怒意,甚至故意当着他的面跳下诛仙阵,一次又一次无情的伤害他…… “清泽……” 莫大的悲哀感涌上心头,凤凉凉紧紧抱着清泽,泪水失控的在脸上肆意。 一片雪花从天而降,从来没有四季之分的九重天很快下起了鹅毛大雪,整个天宫都被冰冷的雪花覆盖,便如凤凉凉那颗被织云寒透的心。从诛仙台掠过的寒风冷的刺骨,她吃力地撑着清泽虚弱不堪的身体,泪水凝在腮边。 “师父,我带你离开这里……” “……” 清泽闭着眼,睫毛湿润,不知何时,一滴泪已顺着眼角流下…… …… 大雪纷飞里,凤凉凉带着清泽回到太曦宫,将他安置到榻上,拉过被褥为他盖好。 “二师兄,能否请你帮我照顾一下滚滚。” “你想作甚?” 言夷怀里抱着哭累了睡过去的凤璆,微微挑眉看着一脸冷酷的凤凉凉,刚才他站得远,不清楚诛仙台上具体发生了何事,只是有点可惜清泽没爬上去。 “没什么,想找药翁过来帮师父疗伤。”凤凉凉木着脸回答,末了走到言夷身前,抬手轻抚一下凤璆的脸蛋,“辛苦你了,二师兄,滚滚应该没那么快醒,若他醒来哭闹,你帮我哄一哄,莫叫他吵着师父。” “……知道了。”言夷点点头,落在凤璆身上的目光带着一点厌恶,但凤凉凉没有发现。 “多谢二师兄。” 言夷笑一笑:“你我之间,何来谢字。” 凤凉凉没吱声,眼眸轻垂,心里的沉重令她都无法回他一个应付的笑容,她回头看了清泽几眼,想了想不放心,挥手设下一个结界。 见状,言夷眼中寒光闪过,皮笑肉不笑的道:“怎么,有师兄在,小七还需要如此?” “眼下想杀师父的,不一定只是魔族的人。” 凤凉凉低低出声,言罢转身离开了内室。 言夷送她到门外,等她走后,低头看向怀里的凤璆,薄唇轻启:“孽种……” 第94章 凄凄 第九十四章 * 出了太曦宫, 走过一条长长的玉廊,拐个弯沿着浅黄色的宫墙往前走, 没几步远便是太晨宫了,玄朝便是宫殿的主人。 未到宫门前,远远便见巷道里候着一列仙娥一列天兵, 此外还有数名背着药箱的仙医聚在大门处, 个个都满脸的着急苦恼,压低了声音交谈着什么, 想来是在说玄朝受伤一事。凤凉凉走过去时,众人纷纷拱手行礼, 礼数虽没什么可挑剔的,但他们脸上的神情却多少都带着一些不屑和勉强。 凤凉凉懒得搭理他们,冷着一张脸大步往前,她来此的主要原因的确是为了找药翁,一方面是要他去太曦宫救清泽,另一方面是有些事情要质问他。 五百年前做了几日的太子妃,故而对太晨宫的构造,凤凉凉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入得宫门后一路往寝宫方向疾行,沿途时不时碰到几个仙娥天兵的, 她依然不做停留不予理会, 只管自己走路。 “玄朝!” 大约是心急了, 没进门便大声喊了起来, 结果进门后才发现玄朝的母亲琼舒娘娘也在。 “呃, 琼舒娘娘。”凤凉凉略窘,忙收起无礼的姿态,恭敬地福了福身子。 “他已睡下,不知神尊有何事。”身着华衣的妇人缓缓起身,对她点了点头算是回礼。按身份来说,凤凉凉如今是上古神尊,便是天帝天后见着她都要好好行礼的,琼舒此时随意回礼,乃是心中有气。 凤凉凉并不在乎礼节这一块,便没有察觉琼舒的异样,踮起脚往内室里头眺望着:“他可好些了?” “多谢神尊关怀,经药翁救治,我儿已无大碍,将养个几百年便能恢复。”琼舒淡淡理了下袖子,言罢缓步走到门口,有些红肿的眼睛直直看向她,“请神尊见谅,琼舒有句话想问问神尊。” “呃……”凤凉凉不知她为何突然一副很严肃的样子,“琼舒娘娘尽管问便是。” “神尊如今归来,还是我儿的太子妃吗?” “啊?” 凤凉凉微微睁大了些眼睛,眸中满是诧异。 “我无意为难你什么,只是我儿对你一片情深,当年不顾天帝的责罚,以身相逼,执意要娶你为妻,可你之后却与清泽神君纠缠不清,更生下……那个孩子……若你是利用我儿对你的感情,如今五百多年过去了,从前你那样利用他还不够吗,现在还不放过他?琼舒斗胆,求神尊放过我儿,若对他无意,当尽早斩断他的情丝,免得他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 琼舒一番话说罢,脸上已是泪涟涟凄楚无比。 凤凉凉有口难言,想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五百年前的成亲说起来是个误会,但玄朝的确算救了她,只是没料到之后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作为玄朝的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次又一次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子受伤,心有怨怼也是正常的,她不想再解释什么了。 “我知道了。” 她抬手行了个礼,再看了眼内室里模糊的轮廓,旋身离开。 “阿瑶——” 玄朝的声音猝不及防响了起来,紧接着他人也跌跌撞撞跑了出来,奔到她面前,二话不说就紧紧抱住她。“阿瑶别走……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知道你没有利用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阿瑶,都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够好,不够强大,不能保护……” “玄朝……”凤凉凉咬了咬嘴唇低低出声,手坚定地抵在他的胸前将他轻轻地推开,“你晓得我不善言辞,不知道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 “你不用说什么,只要让我继续待在你身边保护你照顾你就可以了,阿瑶,我……” “玄朝!”凤凉凉又一次打断他,而后抬起眼定定注视着他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句的:“不爱一个人,就是不爱。不管你在我身边多久,为我做什么,我对你……依然不会有任何的男女之情。” “阿瑶……”玄朝哽咽一声,苍白的脸颊两行清泪滑落,他垂死挣扎地举起手抓住她一片衣袖,“为什么呢,阿瑶,为什么你不能看看我……我可以等,无论多久,我都愿意等,可你现在便是连一丝希望都不给我了吗……” 凤凉凉一点一点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衣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起伏,她很冷漠甚至可以说是绝情的看着玄朝,“无论你等多久,从前今后,我都不可能对你有任何的喜欢,因为我所有的爱和期待都给了清泽。我爱他,是破釜沉舟不顾一切的爱,哪怕他曾经欺我骗我利用我,我都不在乎,因为我爱他。” “阿瑶……” 玄朝踉跄一下,若不是琼舒及时接住他,恐怕他已瘫倒在地。他双眼含泪看着凤凉凉,眸中布满了绝望,衬得他毫无血色的脸庞更加憔悴。 “话已至此,太子殿下,你我今后不必多言!” 凤凉凉狠一狠心甩下这句话,末了头也不回大步离开了后院。 “阿瑶——” 玄朝失声大哭起来,沙哑破碎的哭声落到凤凉凉耳中,她闭一闭眼,眼角同样有泪珠滑落,但她脚步不停,毅然决然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外头还有那么多仙娥天兵围着,凤凉凉不想自己流泪的事又被他们传到玄朝那里,便径直飞身离开了太晨宫。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依靠在宫墙上,泪水大颗大颗落下,嘴里小声喃喃着“对不起”。她并非有意如此绝情的对玄朝,只是若她再心慈手软,便如琼舒所言,只会继续伤害玄朝,长痛不如短痛,他还那么年轻,将来一定有机会寻到一个彼此·相爱的女子。 “嗯?凤丫头,你在此作甚?” 药翁疑惑之声蓦地冒出,凤凉凉一怔,忙抬手用衣袖抹去眼泪。 “清泽眼下气息奄奄的躺在太曦宫内,纵然你对他还有怨,可他到底是你师父,又是凤璆的爹,看在凤璆的份上,你好歹在那照顾照顾,跑到这里做什么?” 药翁发丝撩乱满头大汗,身上有未干的血渍,看样子像是刚从哪个受伤的神仙那走出来,看到凤凉凉独自一人在此,想到太曦宫的清泽无人照料,一时担心便对她有些责怪。 凤凉凉略调整一下情绪,随后几步走到药翁面前,抬起眼凌厉的瞪着他:“你知不知道,刚才就差一点点,清泽就跳进诛仙阵了!” 闻此言,药翁大惊:“什……什么?织云她还是那样做了!” “还是?”凤凉凉眉头一皱,“你早知道诛仙阵有织云的幻像?” “……” “她想做什么,骗清泽跳下去给混沌结界献祭吗?”言至此,凤凉凉猛地想到元神归位后,有一次一时兴起去了魔海附近,在魔族边界徘徊时无意间看到过沧阙,之所以还记得他,乃是因为他和灵赟关系匪浅,本人又生得那样高大强壮,威严冷厉的气场又屈指可数。“沧阙!沧阙没有死对不对!” 五百年前,沧阙惨死的消息传回天宫时,众仙都不敢置信,他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与魔尊交手过几次都是平手,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 直到这一刻,凤凉凉才明白原来沧阙根本没有死!什么仙骨撑天灵脉大损,通通都是用来骗清泽的! “你们这样对他……你们是他最亲近的人,也是他最相信的人,这样骗他,将他往死路上推,是不是一早就算计好的!甚至于他千辛万苦的重生,十几万年来的修炼,都在你们的计划里!” 难以想象,清泽一直都被最亲的母亲和朋友欺骗算计着,从小到大,重生后十几万年来的努力和艰辛,想换一个母慈子孝的结局,不料从始至终都在亲娘的算计里。也许织云早便料到蓬莱的结界会有被破的一日,所以让药翁佯装不经意提到蓬莱岛,引清泽前去查看发现结界…… “织云是为了天下苍生,担心蓬莱的结界不稳,所以想让清泽去施加封印的,没想到那孩子竟要救织云出来,利用你导致了混沌之祸。”药翁艰涩的开口,目光移到别处,不敢和凤凉凉对视,神情带着几分愧疚。 凤凉凉呵呵一笑,“不怪师父会被你们骗,恐怕谁也想不到沧阙会和你们联手,假死来骗师父撑天,趁他灵脉大损身虚体空之际,用诛仙阵的幻像引诱他跳下去献祭……真是个完美无瑕的好计划啊!”笑着笑着,眼里一片水雾,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往下落。她深吸一口气,心里除了愤怒更多的是钝痛,像被人拿锥子狠狠刺着,锥子上还有倒刺,将她的心撕成血淋淋一片片。 “织云是师父的娘,她真的是师父的娘吗?”她歪着头问药翁,言语里充满了讽刺。 药翁低下头,久久没有回话。 凤凉凉不愿再多说什么,挥袖化作一道清风离去,她想快点回到清泽身边,只有到他身边抱着他,她心里的痛楚才会好受一点。五百年前,他待她确实有不好的地方,可和织云比起来,他又是那样的好,好到这时都能看清楚了。他太笨了,又不会说话,保护她的方式有点过分,但终究是真心实意想保护她。 没关系,过往的错,只要他好好的活着,她可以叫他弥补,可以原谅他,只要他好好活着…… “师父!” 带着哭腔落到地上,凤凉凉冲进内室,想扑到清泽身边抱着他,但她冲到塌边时,床榻上只有凌乱的被褥和星星点点的血渍,清泽不在上面。 “师父!师父你在哪,师父!” 凤凉凉慌了,大叫着跑到外头寻找,可她找遍了整个太曦宫都没看到清泽,连二师兄言夷和凤璆也不见了。 “师父——” 第95章 天将降【四】 第九十五章 * “师父!二师兄!” 偌大的太曦宫寻遍了, 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惊慌之下,凤凉凉在周围寻找起来, 可不管她怎么呼唤都无人应答, 唯有几个路过的仙娥奇怪侧目。 “可见着夜澜上神!” 凤凉凉逮着几个仙娥问话, 对方都摇头说没有,之后甚是惶恐地快步远去。 先前下得那场雪尚未消融, 没有金乌的温暖, 整个天宫内外寒气森森一片雪白,夹杂着刺骨寒意的风时不时呼啸掠过,使得向来仙雾萦绕金碧辉煌的九重天甚是萧瑟凄凉。 凤凉凉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积雪里,恐惧不安的泪水凝在睫毛上,她茫然无措的看着四周,不知接下去要怎么办才好。 “师父……师父……” 堂堂一个神尊,这一刻仪态尽失, 毫无形象可言,睁着一对慌乱的眸子,似丢了心爱之物的小孩子,固执又焦急的寻找着。 宫墙转角处伸了一枝腊梅的枝条出来,怒放的红艳花朵被雪花包裹覆盖,凤凉凉路过时一道劲风骤起, 吹得红花上的积雪“扑簌”落下, 她一怔, 下一刻迅速回身, 皎月箫“铮”的一声挡下了一柄匕首。 “是你!” 看清意欲偷袭自己的人后,凤凉凉瞬间清醒,暂时将心中的慌乱压下,戒备警惕的看着来人。 “……” 大概是没想到凤凉凉反应如此迅速,偷袭失败后,来人显得有几分慌张,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与她四目相对,默默不语了片刻后倏地双膝跪到地上,上半身整个扑到雪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呯……” 积雪深厚,她还磕出了闷响声,可见这一拜动了真格。 “灵赟,你又想做什么!” 凤凉凉冷眼瞥着跪在地上的灵赟,皎月箫一转对准了她的脑袋。 灵赟缓缓直起身,双膝仍跪在雪地上,她看起来有点狼狈,一身灰旧的衣裙,头发用木簪随意挽着,不少发丝垂落散在身前脑后。“……”她欲言又止的仰望着凤凉凉,额上有几道伤痕,胳膊处束着一抹带血的白绸。 “……” 自她和魔族勾结背叛仙族后,这些年来,听说仙族一直在捉拿她,可她毕竟是女战神,虽无力和天兵相抗,但逃跑还是不成问题的,因此仙族迟迟没能将她抓回天宫受审。 “你看清楚了,我已不是当年任凭你欺辱的小凤凰!这里是天宫,只要我喊一声,天兵势必过来抓你!” 凤凉凉是没工夫和她耗,所以出言威胁她,想马上摆脱她去找清泽和凤璆。 “抓便抓了,我不在乎!”灵赟终于开口了,纵然没了仙族女战神和天宫郡主的身份,依然是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态。她握紧了拳头,强忍着不跳起来和凤凉凉拼个你死我活,微微垂眸,掷地有声的:“你要杀要剐要报仇,都可以,只是你必须答应我救一个人!” “……” 凤凉凉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正欲直接走人,灵赟倏地起身挡在她面前,双手掐指,一团白雾升起,待雾气散开,沧阙赫然现出身来。 “古籍上记载,补天用的五色石,也就是女娲石,有起死回生之效。你既是女娲身边的神女,应当能用灵石救沧阙才是,我……” “嘭!” 皎月箫挥过,不等灵赟说完,沧阙的肉身已被凤凉凉击成粉末。 “……” 灵赟睁大了眼,震惊和恐惧同时出现在脸上,她下意识伸手想把飘散在半空中的粉末抓住,嘴里颤声喃喃:“沧阙……沧阙……” 凤凉凉抿紧了唇,她知道沧阙还活着,灵赟手里的躯壳是假的,一想到沧阙暗害清泽一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贱人!你这个贱人!”灵赟僵了片刻回过神来,不顾一切地扑向凤凉凉,张牙舞爪要找她报仇,“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贱人!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啊!为了保住他的躯壳,这五百年来我日日用自己的龙血养着,我说了!你要报仇尽管对我来,他有什么错!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眼看沧阙“魂飞魄散”于自己的眼前,灵赟彻底崩溃,声嘶力竭的大喊,赤手空拳便要和凤凉凉拼个你死我活。 凤凉凉侧身避开,皎月箫直戳她的腰部,反手便是一掌将她拍飞。 “噗——” 这一掌下得极重,灵赟一时受不住,喷了一大口血摔倒在地。 “我告诉你,灵赟,我和你之间的恩怨,一掌还算不清,日后我自会寻你再好好算一算!” 说罢,凤凉凉甩袖离去。 “小畜牲!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身后传来灵赟暴怒的吼叫声,凤凉凉不理她,招了一朵白云到脚下,飞身往别处寻去。 …… 大片亭台楼阁从脚下掠过,天兵仙娥在清理着魔族尸体和打斗的痕迹,凤凉凉站在云端仔细查看,不见清泽的身影便往南天门而去。 刚到南天门上方,还未落下去,就看到池玉扶着清泽脚步匆匆走了进来。 “师父!” 凤凉凉提着的心放了放,忙飞落下去。 “你来的正好,搭把手帮忙扶着他。”池玉轻喘一口气,神色看起来略显苍白。 凤凉凉拿起清泽一条胳膊,钻到他臂弯下架着,“师父怎么了,为何会和你在一起?”她离开太曦宫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回去时便不见他,找他找了半个时辰,合起来拢共一个时辰罢了,伤重还未恢复的他能去哪? 池玉抹一把额上的汗,拧眉道:“一言难尽,先回太曦宫。” “……” 二人便扶着清泽回了太曦宫。 刚把他放到榻上,他突然睁开了眼,神情疲倦的望着凤凉凉,“凤璆在夜澜,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别怕,等我醒过来……” 话音未落,又闭上眼昏死过去。 “师父,师父?”凤凉凉心里一酸。 “让他好好休息吧。”池玉轻声制止她,“你随我过来,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 凤凉凉深吸一口气,将眸中的水雾憋回去,为清泽拉过被褥盖好。 木桌旁,池玉的脸上亦带着几分倦色,衣袍也顾不上撩起来,径直往草席上一坐,伸手拿过杯子,倒了杯不知搁了几日的凉白水出来,仰头一饮而尽。 “你怎么会和师父在一起,师父他刚才去哪里了?”凤凉凉旋身过来。 池玉又喝了几杯,而后没好气的哼道:“赤焰山!你师父去找那骚包凤凰,想让他帮忙把魔族那份补天神石拿回来,骚凤凰懒得搭理你师父,丢了几只炎魔出来对付他,幸好我路过,不然清泽现在早进了炎魔肚子里!” “……” 倒是没想到清泽会去找花鎏年,不过他不愿出山帮忙,凤凉凉早就知道,她走时也说过此事,他确实不愿意。 “对了,小丫头,五百年不见,你竟摇身一变成了上古神尊,厉害了!” 在不周山时,听闻凤凉凉没死,还化身女娲尊下的神女归来,着实让池玉吃了一惊,本想赶回天宫见她一面,不料后头发生了一些变故,他受伤被绵绵带走,今日才得以回来。 “什么神尊,都是虚名罢了。”凤凉凉摆摆手,末了有些严肃的望着池玉,“不周山现下如何?师父以自身灵力维持着灵脉不断青天不陷,但终究不能长久,何况师父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他撑不了多久。” 提到不周山,池玉眉头拧紧:“此番回来,我正是要与你说此事。言夷说女娲后人和你关系匪浅,蓬莱寒铁神树一事,你还曾救了她的性命,之后她便不知所踪了,你可知她如今在何处?便如你所言,不周山的灵脉根本撑不了多久,依我看,最多五日,灵脉就会断裂,皆时天塌地陷海水倒灌,生灵涂炭三界没落……” “停停停,别说了,越说越吓人……”凤凉凉忍不住打断他,顺便在脑中想了一下那个场景,真的……很可怕,因为她曾经经历一次,那是连回忆都觉得可怕的场景。 “不说还是会发生的。”池玉耷拉着双肩恹恹的,“为今之计,便是尽快找到女娲后人,再集齐所有的五色石,让她炼石补天。” “我倒是觉得,先把魔族那部分补天神石拿回来,更重要一些。” 天泽和小三师兄……算了,即便明知他们可能在槐虚,凤凉凉也不想去打扰,在所有补天神石集齐之前,就多给他们几日温存吧。 “魔族……啊,说到魔族我就头疼。”池玉捏捏额头,“你看现在的仙族,有谁能站出去和魔族抗衡?还有那魔尊,我大哥在世时,与清泽联手才能制住他,如今我大哥身死,清泽又这样……唉!真是浩劫,浩劫啊!” “……” 凤凉凉心道沧阙可没死,但她又没证据证明。也不知道他跑去哪了,以他的为人,应该不会只为了设计清泽就假死,其中应该还有别的什么事要做,所以不得不假死来脱身。 “神尊,天帝有请。” 一名天兵突然现身,对着凤凉凉行了个礼,抬头一看池玉也在,登时露出大喜之色,“九殿下!您平安归来了!” “啊……”池玉随意应了声,“不是,你看到本殿下,用得着,这么开心么?” “殿下不知道,眼下仙族大难临头,有殿下回来,至少卑职等不用群龙无首了!”天兵道,“有殿下指挥,相信我等定能打败魔族!” “咳咳……”这天兵真是抬举他了,池玉心虚的轻咳几声,“丫头,走吧,去大殿,和众仙一起商议接下去要如何是好。” “……” 第96章 四海帝君 第九十六章 * 巍峨仙殿辉煌尽失, 因金乌尚未归位,故殿内升起数枚夜明珠打光。 萎靡荒唐多日的天帝胡子拉碴双眼乌青, 似垂暮老人般神情灰暗的坐在高位, 众仙皆笼袖立于下方不发一言。 凤凉凉同池玉驾云而入,瞧出殿内气氛低迷,二人对视一眼, 先朝天帝行礼。 “不知神尊何时带兵攻打魔族, 夺回补天神石。”天帝低低出声, 从华丽的座椅上起身, 摇晃一下, 转身朝下方走来。 凤凉凉拱手道:“以仙族现在的实力,没有胜算,强行出兵只会大败而归,若是再不慎让魔族钻了空子,局面恐怕会更糟糕。” “是吗。”天帝沙哑着嗓子,缓步行至她面前, 抬眼, 目光炙热的盯着她,“那神尊认为,先让女娲后人炼制神石可好?” “……天帝这是何意?” 不是说找不到天泽么。 天帝收回目光冷冷道:“东海水君已将藏身在槐虚的女娲后人抓回来了,只是她死活不肯炼制神石,本君很是为难。听说神尊和女娲后人关系匪浅, 不知神尊可否去劝一劝她, 眼下她正在天后宫内。” 闻此言, 凤凉凉大惊,蹙眉失声:“东海水君?”清泽? 一名神仙上前一步,拱手笑道:“神尊还不知道吧,您的二师兄言夷上仙,天帝已让他做了新的东海水君,并统领四海,成了第一个四海帝君。” 不可能!二师兄不是那样的人,师父名义上还是东海水君,他不可能背着师父担起这个职位!凤凉凉不相信言夷是争名夺利忘恩负义之徒,正欲开口质疑,一股子寒意夹杂着雪花从殿外飞入,龙啸声响彻云霄,寒霜漫天,独角螭龙从天而降,飞霜散去,身着鎏金色朝服的言夷现出身来。 “……” 凤凉凉知道言夷真身是条龙,但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原形,望着他身上代表着地位的朝服,她口中一涩沉默了。 龙作为古老而又神秘的种族,天生的高高在上贵气逼人,言夷面冠如玉剑眉飞鬓,华服加身气势凌人,众仙见了他均抬手问好,一声“帝君”绕梁不绝。 凤凉凉静静听着,神色越发莫测难辨,眸中隐约染上几分愠怒。 “小七师妹……” 言夷倒是挺开心的样子,挥手回了众仙的礼,接着几步走到她面前,伸手便去拉她的手。 “……”凤凉凉立刻躲开,微微侧身,想到清泽说凤璆在夜澜,粉唇一抿:“二师兄,滚滚是不是在夜澜?” “他的确在我手里。”没能拉到她的手,言夷的脸色登时不太好看,收回手甩了下袖子,“师兄是为了你好才把凤璆带回夜澜,你放心,有你的师兄弟们保护着他,他很安全。” “二师兄多虑了,滚滚是我的孩子,我自然能保护好他,不劳师兄费心,等会我便随师兄去夜澜接他走。” “师妹——”言夷倏地拉长音,紧接着斜眼看向她,“师妹如今已是神尊,肩上担着修补混沌结界及协助女娲后人补天的重任,怎可为其他旁的东西分心,凤璆还是先交由师兄看管,待三界恢复平静后再还给你。” “你说什么?”凤凉凉错愕的举目。 言夷没什么表情的:“一个小毛孩子罢了,我堂堂夜澜十万弟子还保护不了他吗!” 十万弟子一搬出来,众仙纷纷面露惊诧,没想到他竟有如此兵力,随即对他越发诚惶诚恐恭敬有加,还一起开口说教起凤凉凉来。其实归根结底,众仙对凤凉凉这个所谓的神尊并没有放在眼里,完全是碍于仙族实在无人可再抵挡魔族,所以看到她归来才勉强低声下气。 “神尊要以大局为重,那野小子……咳咳那稚儿在夜澜待着,定无什么危险,神尊还是尽快想法子把魔族那份补天神石抢回来才是。” “对,还有女娲后人不是和你关系很好,你还救过她性命吗,有你出面劝说,她肯定会答应炼制补天神石的。” “就是,身为女娲后人,为天下苍生牺牲是应该的,她怎能只顾自己的儿女情长,不管苍生死活!” “……” 你一言我一语,这些神仙们又开始站着说话不腰疼,尽知道数落别人,却从不正视一下自己,同样是神仙,他们又可曾为天下苍生做过什么! 想罢,凤凉凉神情一冷,带着几分薄怒高声喝道:“你们拿天下苍生来压我,那我便如了你们的愿!混沌结界需要大量灵力仙气方可修复,诸位仙家不用牺牲太多,只需人人拿出一半修为便可修复……” “那怎么行!” 她的话还没说完,已有神仙站出来跳脚,其余神仙纷纷附和,说的内容无非都是一些难以成立的借口。 “呵呵……” 凤凉凉冷眼扫视着众仙,难怪当初织云要她能杀一个是一个,原来早就知道众仙不会牺牲自己的修为。 “神尊不要说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了。”天帝再次出声,有言夷在,他的腰杆子仿佛一下子就挺直了,对她说话底气也更足了一点,“带兵攻打魔族一事,神尊既然不愿领头,也罢,本君便请四海帝君出战。至于女娲后人,还望神尊不要在推辞,快些游说她点头。” “我若不也愿呢。”凤凉凉冷笑着答。 “……”天帝幽幽注视着她,少顷,压低了声音:“那神尊可要看好清泽,他是魔族的眼中钉肉中刺,没了仙族的庇佑,一不小心很有可能就……” “无耻!”凤凉凉忍不住怒喝,要不是池玉拉着,她真会上去给天帝一耳光。 “冷静一点!”池玉一直没说话,这会子见凤凉凉动怒才开口,“滚滚还在他们手里,清泽也需要安全的地方静养,你不能和他们闹掰……” “……”凤凉凉死死抿着唇,池玉说的很有道理,她只能压下心中的怒意,转身往外走。 “小七师妹不用担心凤璆在夜澜会寂寞,三师弟的女儿陪着他呢~” 身后突然传来言夷阴阳怪气的声音,得知言恒和天泽的女儿也在他手里,凤凉凉终于明白他已不是记忆里温和善良的二师兄,而是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四海帝君! “小三师兄在哪?” “天牢。” “……” 第97章 天将降【五】 第七十六章 * 仙牢。 与之前一样的环境, 阴暗潮湿, 不见天日。 然再入仙牢,凤凉凉的心情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被最亲最爱之人欺骗是何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 清泽是她最敬重的师父, 亦是她倾心爱慕最喜欢的男子,可他却……却那样利用她的真心,作践她的情意…… 为她找灵赟报仇故意受伤, 为她取引魂幡故意加重伤势, 为她重聚墨云尘的魂魄也是故意的! 从头到尾,不管哪一件事,都是他有意为之, 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性命垂危,逼她去收集所有五色石,骗她去蓬莱杀死冰魔兽……一切都只为了解开封印唤醒织云神尊。 他要救他娘, 她不怪他, 可他竟如此不知轻重, 封印被毁, 混沌之门大开,如今的三界已是尸积如山妖魔横行, 连她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且目前根本没有补救和解决的办法, 这样的局面, 是他想要的吗?如果是, 请恕她不敢苟同! 凤凉凉有自己的底线, 那就是不伤害无辜之人,她也有自己的原则,拯救天下苍生这种大事她做不了,但不为祸苍生还是能做到的,可笑的是这些底线和原则都被清泽打破。 犯下如此重罪,众仙和天帝的意思自然是要把她丢入诛仙阵,献祭修补混沌结界,在此之前,还要她交出体内所有的五色石。 说起来,天兵把她抓上仙殿后,所有人连审问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把所有罪名都安在了她身上,有很多罪名是莫须有的,凤凉凉一脸茫然地跪在那,听了半天都没听明白。天帝和众仙的意思是马上处决她,但清泽的娘亲织云站了出来,说暂且将她关入大牢,择日取出五色石后再处决。 到了仙牢内没多久,织云又来了,脸色凝重的看了她半响,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把清泽一手策划的整件事情清楚的告知给她。 起初凤凉凉不敢相信,以为织云是骗她的,结果她拿出药翁向她道歉的书信,在信里他说很内疚和清泽一起骗了她,字字句句倒与织云说的一模一样。 药翁为人如何,凤凉凉是了解的,再说他和织云也没理由捏造事实来诋毁清泽,所以她不得不信。退一步说,其实她早就心存疑惑,清泽的态度转变太快,先前还说与她肌肤相亲是为了用灵力疗伤,转眼间几日不见就改了,变成他真心喜欢她才会那样待她。 一会儿一个态度,一会儿一番说辞,此刻冷静下来细想,清泽分明是在哄骗她! 也就是她傻,掏了一颗真心出去给他,以为能换了他的真心回来…… “凤凉凉,你真蠢……” 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凤凉凉缩着腿坐在破草席上,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结局,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不管是哪一种,都没有她反抗脱逃的可能。 “大不了是一死……” 她以前是很怕死的,后来渐渐就不怕了,左右凤凰一族寿命都极短,早死晚死都是死,只是……“好端端的,你怎么就有了,来的真不是时候,我想保都未必能保得住你。” 凤凉凉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一想到里头还有个冤家祖宗待着,她就特别的为难,不得不把所有的怨怼委屈都搁置到一边,只专心想能不能寻到个法子拖延受死的时间。 “阿瑶——” 人未至声先至,玄朝竟是第一个来探望她的人。 “你的伤还没完全恢复,不在宫里好好休息,跑到这来做什么。” 凤凉凉自觉欠了玄朝的人情,见着他,不太好意思,尤其是眼下这个处境。 玄朝精神劲儿看着还算不错,当上太子后,头戴金冠,珠玉流苏,一身金纱长袍很是贵气,旁边守着的狱卒头低低的,待他恭敬无比。 “把门打开。” 闻言,狱卒一怔,吞吞吐吐道:“这……太子殿下,没有天帝的命令,卑职不敢。” “你知不知道里头的人是谁?”玄朝冷眼瞥着狱卒,气势凌人,“她很快就会变成九重天上唯一的太子妃,且腹中已有我的骨血,将她关在这样的牢里,要是有个什么闪失的,谁敢负责?” “可天帝……” “天帝那边,我自会去说,你只管打开便是。” “是。” 在玄朝的严词厉色下,狱卒打开了仙牢。 “玄朝,我很感激你这种时候来看我,可我不能走,要是我走了,那就是害了你。” 凤凉凉站起来,对他露出感激的浅笑,但她不想再连累他了。 “你怀着我的孩子,如何能在这种地方受罪?”他自顾自说着话,末了直接走进仙牢去拉她,半拥半扯的带她离开了仙牢。 “玄朝,你这样做,天帝和众仙都会怪罪你的。” 凤凉凉急得不行,顾念腹中的孩子才没有剧烈挣扎,无可奈何被他带出仙牢,没走多远看到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站在前方。 “……” “……”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凤凉凉下意识咬了咬下唇,接着转身就要走。 “凤凉凉!” 清泽动作极快,眨眼间出现在她身前,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放开。” 凤凉凉满腔怒意无处可发,咬牙切齿得瞪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 “池玉让我来解释。” 清泽不太会哄人,看她红了眼眶才磕磕巴巴的启唇。 果然是不会说话的,凤凉凉一听他这句话就生气了,当即什么也不顾了,用力甩开他的手,“池玉上仙要你来解释?你要解释什么?和池玉上仙又有什么关系,要他说,你才来寻我?” “你是在生气吗?” “没有!” 她生气也是气自己太没用,他都那样骗她伤害她了,可这会子见到他,她居然一点都不怪他,反而控制不住想埋进他怀里大哭一顿。 “混沌结界的事情你要怎么办,你有办法解决的,是不是?” 怕自己真当场哭出来,凤凉凉抽了下鼻子转移了话题,当然这也是她目前最关心的一件事,如果清泽有挽回补救的法子,那她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 清泽没有办法回答她,局势的严重已超出了他的预料,逃出的妖兽邪魔抓回去不是难事,难就难在毁坏了的结界要如何修补。 世间所有事一向是公平的,因果循环,阴阳相生。织云几十万年的修为灵力用在了封魔阵上,她一苏醒,这份力量就从混沌结界上抽离,等于天破了个窟窿,要想修补,只能用补天用的五色石。同理,要想修复混沌结界,就得填上抽走的那份灵力修为。 简单来说便是献祭了,混沌结界需要大量的灵力来修复缺口,意味着众仙里必须要有人主动去跳诛仙阵,牺牲自己来换取三界平安。 清泽倒不是那样想的,他认为三界大仙小神那么多,只要每个人都贡献一点灵力,混沌结界的缺口就能修复了,并不用牺牲谁来交换。然而众仙都不相信他,又或是他们不愿拿出自己的灵力,都想着有他娘这个上古天神在,再不济也有其他上神上仙的,怎么都不该轮到他们这群小仙散仙贡献好不容易才修炼到的灵力修为。 冷血自私,看着众仙懦弱虚伪的面孔,清泽就觉得十分厌恶,若不是他娘执意要救天下苍生,他一点都不想管。 说到天下苍生,他自问十几万年来做的够多够好了,遵循母亲父亲的遗愿,一直都做个怜悯苍生心系天下的好上神,与魔族大战永远冲在第一个,几番出生入死大战八方,多少次差点魂飞魄散,但他毫无怨言亦无争名夺利之心,做了那么多只有一个心愿,那便是有生之年能和阿娘团聚。 “那些事与你无关。” 他娘已经为了天下苍生奔波不停了,他不想自己的女人也为了天下苍生愁容满面。 “我带你回夜澜,你好好养身子便可。” 清泽说着,欲伸手去搂凤凉凉的腰,不料她躲开了。 “……” 凤凉凉微微侧过身子,低头垂眸不看他,好半响后,淡淡出声:“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与你之间的恩怨也一笔勾销,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住口。” 清泽显然没想过她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解的同时立刻沉下脸,再次伸手要拉她,这一次,被玄朝一掌挥开。 “滚开。” 清泽压低了声音,脸色极为阴沉,周身寒意逼人。 “该滚的是你,你做了那么多伤人心的事情,还想阿瑶原谅你吗?”玄朝一步都不让,挺身挡在了凤凉凉面前,“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才骗阿瑶,但喜欢一个人,最不该的就是利用她的感情。清泽,我且问一声,你是真心喜欢阿瑶的吗?” “……”清泽抿紧唇,“我会娶她,孩子是我的。” 玄朝轻笑起来:“你这话的意思,是因为孩子才要娶阿瑶?” 这话无疑扎了凤凉凉的心,她紧了紧拳头,飞快地抬起头看向清泽,眸中泪花闪烁,强忍着用正常语调开口:“用不着你娶我,孩子也和你没关系,你还是想想解决混沌之地的事情吧,我再说一遍,今后都不想再看到你。” 清泽听了,有些愠怒的道:“你别忘了,你还是我徒弟。” “……” 凤凉凉觉得可笑,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居然还有脸说她是他的徒弟。 “所谓的师徒情分,早已被你一点一点的扯断……我什么都不欠你,因为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连收我为徒都只是为了补天神石,清泽,我真的再也不想看到你。” 恨不得,躲总可以躲。 说罢,凤凉凉背过身去,迈着艰难的步子离开,每一次提脚,泪水都滚落在裙摆上,便如同她破碎的心,一片一片跌入尘埃。 “凤凉凉!” 清泽再一次连名带姓的叫她,声音是显而易见的怒意。 “既然你连一句‘真心喜欢’都道不出口,就别再纠缠阿瑶了。” 玄朝抬手拦住他,冷冷出声。 清泽斜眼看他,语带不屑的:“你可知‘扶瑶’是我给她取的名字,连名字都叫着我取的,你又有什么资格缠着她。” “我当然有资格。”玄朝无所谓的笑笑,收起手背到身后,态度倏地高傲起来,道:“阿瑶会和我成亲,她腹中的孩子会是我的。” 话音未落,清泽已扼住他的脖子,逼近他,冷笑一声:“你试试。” 玄朝面不改色,“以现在的形势,你以为除了和我成亲之外,还有什么法子能让阿瑶暂时不被处死?” “……” 清泽沉默了,但没有松开他。 “是你把阿瑶推上风尖浪口,亦是你把阿瑶逼入绝境!我不怀疑你的本事,可你能保护阿瑶多久,仙族拿你没办法,魔族呢?你和魔族结仇那么深,和仙族闹翻后,魔族就更不会放过孤立无援的你了。到时候你要阿瑶怎么办?挺着大肚子和你一起东躲西藏疲于奔命?将来孩子出生了,你又能给他一个怎样的生存环境?” “清泽,我知道你和九叔一样不喜欢仙族,说句心里话,我也不喜欢,但我们没有选择,当神仙已经当了那么多年了,许多事情早已没了退路。” “听我一句劝,眼下阿瑶和我成亲是救她最好的法子,之后也能给她一个安稳之地养身子。你要做的,是同织云神尊还有众仙一起,尽快修复混沌结界,并把祸乱人间的邪魔妖兽抓回去。届时天下太平,你再来找阿瑶,若她愿意和你走,我会放手。” 玄朝说了一堆话,清泽没有回答,只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 “……” 玄朝又笑了,抬手掰开清泽的手,理一理衣衫,“我知道你不信我,不过我说的很有道理是不是!” “……” 的确如此。 所以清泽才会无言以对,深思熟虑了半天,最后他决定先按他说的去做,至少把混沌之地的事解决了,他才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凤凉凉身上。 于是,在玄朝与凤凉凉大婚前的一个月,清泽自请下了凡间去追捕妖兽邪魔。 凤凉凉真的不愿再欠玄朝的人情,何况为了保护孩子而与他成亲,此举也是在利用他,她那么讨厌清泽利用她,到头来自己却又利用别人,当真是可笑之极。然她又没有别的选择,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只能再亏欠玄朝一次。 也不知玄朝是怎么说服天帝和众仙的,没人站出来反对他娶她,成亲之日也顺势定下。 转眼今日便是大婚之日,凤凉凉头顶凤冠身着红袍,裙摆在后头拖了长长一大截,一只七彩凤凰绣在上头栩栩如生。 被仙娥搀扶着,当着众仙的面拜了天地喝了交杯酒,礼成后,先返回新房内等候。 独自一人坐在房内,凤凉凉抚着已经隆起的小腹,心中百感交集,恍然又想到清泽,曾经她幻想过有朝一日二人身披喜袍共结连理,可惜那些美好的想象再也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随着日子的增加,凤凉凉隐约觉察自己的身体正在快速的衰败,大约是无法承受补天神石巨大的灵力,加上身怀有孕后,孩子也成了负担。正常凤凰一族的后代,怀上后马上就会以蛋的形态诞出母体,不知为何到她这里不太一样,许是清泽上神身份的缘故,她怀孩子和凡人一样的怀,只是肚子大的速度要快上许多。 “你长得这么快,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看附近没人,凤凉凉抬手轻抚腹部,小小声呢喃。 “和他爹一样是个熊小子。” 似笑非笑的一声,织云突然出现在房内。 “神尊……小仙拜见神尊。” 凤凉凉愣了下,随即连忙起身行礼。 织云伸手扶她一把,“肚子挺圆的,不用行礼了。” “……” 凤凉凉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便低下头不语。 织云看起来有点疲惫,她不留痕迹地平缓一下凌乱的气息,唇边绽开个和蔼的笑,握着凤凉凉的手带她往外走,“你陪我去个地方。” “神尊?” 凤凉凉略有疑惑,但顺从的随织云离开了新房。 二人畅通无阻的往外走,沿路仙娥皆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一下。 “清泽不是你师父吗,他不在场,你今日怎可和别人成亲?” 走着走着,织云冒出这么句话来。 “……” 凤凉凉不知要怎么回答,提到清泽,她心里刺刺的,很难受。 “小丫头,你认为清泽喜不喜欢你呢?”织云又道,说完不等她回答,自己先说了,“我是他娘,我看得出,其实他对你有几分喜欢的。但他这个人不会说话,和他爹一样,说话啊能气死人。他是个傻孩子,有时候明明很喜欢一个东西又不说,小时候他很喜欢绯烟,可他觉得绯烟与他相差了太多岁数,怕绯烟瞧不上他,所以一直忍着没说,直到绯烟和别人好上了。” “他真的喜欢绯烟?”凤凉凉想到了灵赟曾说过的话。 “那时候他刚满三百岁,还是襁褓里的婴儿,绯烟已是十几岁的外貌,天天照顾他。他喜欢绯烟大概像喜欢姐姐一样吧,这点你倒不用怀疑,否则以他的性子,确定了想要什么时,他会不择手段的去获得。”织云笑一笑。 “呃……” “小丫头,前几日我行至一处叫赤焰山的地方,在山里碰到了一个算是老朋友的家伙,从他口里知道了一些令我惊讶的事情。” “那个人是不是一只七彩琉璃凤?” 凤凉凉没有忘记,最后一块五色石便是在那寻到的。 织云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停下脚步转过头,极其严肃的看着她,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你,而是另外一个人?” 第98章 天将降【六】 第三十九章 * 太曦宫后院。 几株梨树长在墙边, 花开正好, 洁白轻柔的花瓣随风洋洋洒洒往下落着,在水塘边积了薄薄一层落花。 凤凉凉拂去石头上的落花,理一理裙摆坐了上去, 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把扇子左右扇着,面前立着个小炉子,炉上青白色药罐往外冒着热气。 四周黑漆漆一个人也看不见, 唯有水塘里一枚河蚌发着微弱的光芒, 她独自坐着煎药,心里既担心清泽又觉得时间太难熬。“这药得煎一个时辰才能好,还不能用法术, 等煎好都半夜三更了,那时候喝药,药效会不会大打折扣啊?” 小三师兄不是说九重天上有很多的灵丹妙药么, 药翁为何不直接给师父吃丹药, 非要这么麻烦的煎药。凤凉凉打了个哈欠, 白日里一番折腾, 这会子微风和着花香熏着,她有点子犯困。 “咚~” 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些许的疼痛感令本是昏昏欲睡的她立刻清醒过来。 “什么东西?” 她摸着被砸疼的地方,回头张望着, 树影绰绰梨花雪白, 除此外没看见有人。 “莫不是我迷糊出现幻觉了?” 可脑袋是真的疼呀! 凤凉凉愣愣的嘀咕, 眼睛一扫, 蓦地发现身后落花堆里有一枚圆圆的果子,她伸长手拾起一看,嘿!居然是个粉扑扑水灵灵的大蜜桃! “阿瑶~” 人未现声先至,听这带着点调皮欢快的语调,凤凉凉便知桃子从何而来了。 “玄朝!!!” 很好,这混账小子终于露面了! “叫得如此亲热,可是想我了?” 头顶落花扑簌,一片阴影笼罩下来,玄朝从枝头翻下,扑到了凤凉凉身上。 “对啊,我‘想’你死了!”凤凉凉曲起一只脚就踹他,结果被他眼疾手快挡下。 玄朝有点莫名其妙,脸上倒还笑嘻嘻的,单手握着她膝盖,另一只手撑在她身侧,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身下。“阿瑶,你怎地上来就动手?” “废话少说,先揍你一顿再说!” 言罢变回了凤凰原形,从他怀里脱身后又恢复人形,抬手折下一枝梨花,挥舞着朝他劈头盖脸一通打。 “阿瑶,你吃错药了啊!” 玄朝抱头躲避,没回手,只在周围蹦来跳去地躲,边躲开还边问她到底怎么了。 凤凉凉不理他,只追着他打,直把枝条打得光秃秃一朵梨花也看不见了,才气喘吁吁的停下,单手叉腰恶狠狠瞪着捂脸的玄朝。 “不打了?” 玄朝张开手指缝查看形势。 “哼!你走!” 凤凉凉丢掉树枝,回身到药罐边拿起扇子继续煎药。 “到底怎么了,阿瑶你打我,我可没还手,再大的气也该消了,你看我发型都乱了。”玄朝扯一扯颊边被树枝勾散的发丝,末了捡起地上的蜜桃走到她身边,“你不是想吃仙桃么,这颗虽没有增进修为的功效,但强身健体也是不错的。我从天后那偷的,你快尝尝甜不甜,要是好吃,再给你偷去!” 打他一顿,凤凉凉心里的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听完桃子从何而来后,伸手推他一把,没好气的哼道:“你去!你去偷,等会就被仙兵抓了丢到诛仙台,再用天雷砸死你个小偷!” “一个桃子罢了,还不至于受天雷刑吧?”玄朝看着手里的桃子,天规虽严,但应该没刻薄到偷个仙桃就要挨天雷刑的地步。 凤凉凉伸手抢了蜜桃,在身上擦擦,“啊呜”咬一口,怒道:“怎么不至于了,我今日就差点死在诛仙台!”言罢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还觉得生气,抓了把地上的落花朝他丢。 玄朝看着落花纷飞里气鼓鼓的凤凉凉,忍不住扑过去捏她脸颊,不顾她的挣扎硬是搂在怀里,“好好好,原来是生气我没有与你共患难,不过此事委实有些误会,当时我正想冲上去帮你的,谁知灵赟堂姐冒了出来。我小时候常被她吊起来打,一见着她就犯怂,等我鼓足了勇气要现身时,你师父先出现了,有你师父在,自然没我的事,所以我就没有出来。” “那个母老虎郡主是你堂姐?”凤凉凉大吃一惊,奋力从玄朝怀里钻出头来,“你不是天宫发配到瑶山做山主的小仙么,怎么会和天宫郡主扯上关系?” “……” 好像说漏嘴了…… 玄朝懊恼不已,随后放开她,眼睛左顾右盼,一脸的心虚。 “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什么身份!” 凤凉凉如今不是小孩子,要像初到瑶山时那般骗她还真不容易,玄朝纠结了小会儿,最终选择坦白身份。 “嗯,其实……其实我父亲是天帝的三儿子而我是我父亲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天宫的小天孙我这一代除了我就只剩下堂姐灵赟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孙辈……“ “好好说话!” “我父亲是天宫三殿下,女战神灵赟是我二伯父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堂姐。” “……” 这下换凤凉凉纠结了,她在想自个儿是再揍他一顿还是赶紧赔礼道歉。 见她久久不语,玄朝紧张起来,主动握住她的手,十分真挚的:“阿瑶,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怕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以后就不跟我那么好了。” “你是说往你头上拉屎……” 她与他几时好过,瑶山时二人的日常就是互相斗嘴欺负,她说不赢他或是被他欺负的哭了时,便变回原形追着他拉粑粑……那画面,回想一下就很不好! “咳!”玄朝大约也想到了那画面,表情登时有点难以形容,但他很快又笑了起来,摇着头道:“以前的事不提也罢,反正今后我们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好好在一起。” “谁要与你在一起?你能不能要点脸?”凤凉凉嫌弃的白他一眼,“诛仙台的事,我还没说原谅你呢,哼!” 玄朝便笑:“桃子是赔礼的,你吃了就算原谅我。” “不算。”凤凉凉斜他一眼,嘴里又咬了一大口甜滋滋的蜜桃。有好吃的她自然不会放过,但吃归吃,生气还是要生气的,要不是玄朝出的馊主意,师父现在也不会重伤在榻起不来。 可转念一想,今日之事全怪玄朝也不对,归根究底,若不是她非要救梁小姐,后边一系列的事儿可能不会发生。她生气,气的是天宫仗势欺人,众仙颠倒是非黑白,所谓不可更改的天规戒律分明已形同虚设,就只能拿出来欺负欺负她这样修为浅身份卑微的小角色罢了。 “云海附近巡逻的仙兵也看见你了的,可他们却假装没看见,给天帝打小报告时,只说我一个,害我身上又多了一个罪名。” “咳咳……” 凤凉凉没好气的瞪他:“师父为我受天雷玄火,你呢,你在哪?” “……”玄朝怎好说他当时正被父亲打屁股挨板子,便垂眸不语面露尴尬。 “哼!”凤凉凉气哼哼地扭开脸。 “哎,那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玄朝露出苦恼的神情,片刻后撩了撩额前落下的发丝,视死如归的说:“好,那我现在便去诛仙台,让仙兵给我十道天雷刑……” “……”凤凉凉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你脑壳子坏掉了?” 玄朝装模作样叹口气:“唉,若非如此,恐怕你不会原谅我。” “……” 凤凉凉狐疑的瞅着他,看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又看了看手里的蜜桃,噘了下嘴,哼道:“算了算了,看在蜜桃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哈哈我就知道阿瑶舍不得我受伤!”玄朝立即喜笑颜开,抓起她的手,柔声细语的:“阿瑶,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要娶你为妻,今日从诛仙台回去后,我便与阿娘提了这事,我阿娘你见过的,她……” “住住、住嘴!” 凤凉凉给他几句话吓得结巴起来,赶紧甩开他的手往后躲。 “阿瑶?” 玄朝疑惑的望着她,抬手想再碰她,却被她一扇子拍开。 “好、好端端的,你说什么胡话?”凤凉凉可谓是满脸惊恐,玄朝的话题换的太快不说,说出的话还能吓死个大活人!“什么娶我为妻?你该不会是被我打傻了吧?” “不是胡话,阿瑶,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什么,我马上去改!” 别吓她了,虽然她和玄朝认识很久了,可她对他一直是对朋友般的感情,连兄长都算不上。那会子瑶山附近除了小白兔就只剩下他一个活物,别无选择,她只能日夜与他在一起。 “阿瑶你这话就伤人心了。”玄朝没想到他表白后,凤凉凉的反应居然这么无情甚至反感,心中顿时很不是滋味,“阿瑶,你就没想过吗?在瑶山那个又穷又破的小山头,我陪了你四百多年,若不是父亲给我安排了任务,我会一直陪着你。” “……” “便是要走,我也不放心你,又特地大老远跑到夜澜去拜托你师父照顾你。阿瑶,你当真感觉不到我对你的在意吗?” “……” “还有凡间时,你被黄鼠狼抓了,是我冒着危险到洞府去救你……” “什么,你几时来救我了?” 她怎么不记得他出现过,明明是那个叫墨云尘的道士劳心劳苦的救她。 “那只小黄鹂便是我所化。” “你是说往我身上拉屎的那只?” “咳!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千里迢迢飞过来救你。阿瑶,不管是瑶山还是凡间,我都不想你受到任何的伤害,这份心,这个情,你能明白吗?” 玄朝说到最后,热辣的目光痴痴缠在凤凉凉身上,剑眉微锁,已是情真意切双目灼灼。 “……” 他这样,凤凉凉就不知道怎么回话了。那时候她年纪小不懂事,眼里只有吃喝拉撒,到夜澜后,满心满眼装着清泽这个“漂亮的鸟窝”,压根就没想过旁的什么人。说来惭愧,与玄朝分别那么多年,她还真的一次都没想过他。 “阿瑶?” “呃……” 凤凉凉咬了咬下唇,有些不知所措。 大约是被她过于无情的态度伤到了,玄朝显得失望又失落,唇边的笑一点点消失,声音也低落下来,“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么……” “玄朝你别这样,我……” “不过没关系!” 她正想安慰安慰他,结果话未说完就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 “阿瑶,来日方长,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但你必须先嫁给我。” “胡说八道,谁要嫁给你了,还必须呢!” 凤凉凉真想再揍他,但碍于他的身份,她忍了,只用力挣开他的怀抱。以前在瑶山他就特别喜欢抱她,那时候她是凤凰原形,抱一抱不会怎样,可眼下她已修成人形,身为女子,怎可与男子纠缠不清,要是被别人看见了,那名声清白都没了。 玄朝显然没有想到男女授受不亲,他喜欢凤凉凉,自是想多与她亲近,便不依不饶地靠过去,不能抱她就拉住手不放。 “你再这样,就算你是天孙,我也揍你!”凤凉凉拿扇子敲他,力度不大,纯粹是不想被他拉着。 玄朝倏地严肃起来,道:“阿瑶,凤凰一族的寿命极短,三千年弹指之间。我是苍龙后裔,与我成亲可延长你的寿命,即便你现在还不喜欢我,但为了你的性命着想,你必须先嫁给我。” 话音落,凤凉凉尚未回话,另有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的性命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第99章 缠缠 第九十九章 * 金乌仍未回归九重天, 攀天涯下云海翻腾, 一片暗沉里,边上的莲池托着河蚌随风摇曳。 九重天上虽还暗无天日, 但多日来的风雪已停,堆积在天边的乌云也被风神吹散,天宫恢复了往日仙气袅袅的模样。 哄凤璆睡下后, 恰好池玉上门来,便把睡着的小团子交给他照顾。 清泽提着一盏灯去查看下界的情况, 凤凉凉不放心他, 就默默跟在后头。 二人一路无话,走到攀天涯,在冷风里吹了一会儿,清泽回身脱了外袍给她披上。 “我不冷。” 带着淡淡余温的浅金色外袍披到身上,凤凉凉摇摇头要还给他。这会子她身上的仙气灵泽丰沛的很,区区寒风怎冻得着她, 倒是他重伤未愈,修为又大损,若是受凉就不好了。 “……” 可清泽没说话,只固执地伸着手为她拢好外袍。 “清泽……”凤凉凉目不转睛看着他。 多日不见,他的气色虽恢复了不少, 但眉尖眼角莫名多了几分沧桑, 漆黑如墨的眸子略显浑浊, 还有些些疲倦之色萦绕其中。 “你……还怨恨我吗。” 他突然开口, 目光缓缓上移, 与她四目相对。 “……”凤凉凉咬了咬下唇,少顷,细若蚊吟的:“我不知道,原本是很怨恨的,你利用我、欺骗我,不考虑我的感受,自私自利为所欲为……这样想想,我应该是要怨恨你的,可你现在都这样了,我又觉得没什么好怨恨的。”就算是和他同病相怜好了,和她比起来,他好像要更惨一点,毕竟织云是他至亲至爱之人,他一心要救她,她却一心要害死他。 “……” 清泽定定望着她,一些解释,话已经到嘴边了,他又咽了回去。他利用她是事实,哄骗她酿成蓬莱之祸亦是事实,令她成为三界公敌遭众仙残害也是事实……那么多的事实摆在那,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是他太自负,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曾想逼得她跳入封魔阵内差点身死魂灭。 “那你呢……现在后悔了吗?若你知道局面会演变成今日这样,你还会那样做吗?” 绯烟同凤凉凉说过,其实清泽刚重生时,他对魔族乃至三界众生都充满了恨意,认为父母亲人若不是为了保护天下苍生就不用牺牲,不仅魔族该死,天下苍生也有罪。后来绯烟花了很长时间才帮他战胜心魔走上正道,但织云是他的心结,蓬莱岛一事,便是没有她凤凉凉,迟早也会发生。 凤凉凉原想问问清泽,在他心里,她究竟算什么,仅仅是一枚棋子么?临到嘴边又不太敢问出口,怕答案不是自个儿想要的,届时伤情又伤怀,日后见面还会很尴尬,所以就问了曾经问过他的问题。 “先前我问你时,你一直说不后悔来着,那……现在我再问一遍,你可要改改口?” 若他还说不后悔,她大约是要生气的,气他冥顽不灵,然后喜不喜欢这件事也不必问了,等混沌和不周山的事解决了,她便带滚滚离开,再也不要和他有任何的来往。 结果清泽顿了顿,很认真的答道:“我最后悔的是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那你的意思是不后悔?明知道许多无辜生灵会因为你的举动受到灭顶之灾也不后悔吗?清泽你真是……” “凤凉凉!” 他高喝一声打断她,同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用力地抱住,下巴搁在她发顶,沉沉出声:“我为天下苍生做的已经够多了!就不能有一点点自己的私心吗?那众仙呢,眼下只需他们贡献出自己一部分的修为便可修复混沌的结界,拯救苍生万物不受邪魔的侵害,他们又做了什么?” “你先放开我……” “蓬莱之事是意外,我也没料到封印阵竟与混沌结界有关系,事发后,我一直在努力的挽救,这些你都看不到吗?众仙自私自利你不恼,却偏偏恼我的救母之心。凉凉,我不后悔救阿娘,我只后悔连累了你!” “……” “若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救阿娘,但我不会再把你牵连进来。” “为什么?” 为什么不想牵连她?是因为……因为…… “凤冠霞帔,你只能为我而披……” “啊?” “你生凤璆时,我应该在旁边陪着。” “……” “若当初我没有把你牵连进来,夜澜待不了,你至少能在峨眉好好待着,平安的待着。” “……” 他在说些什么啊,司命星君的话本子里,男子同心爱女子的告白可不是这样的!凤凉凉听不下去了,微一使劲推开清泽,鼓了下腮帮子,末了侧过身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里风太大了,我还是回去照顾滚滚吧。”说完就要走,刚转过身去,就被人从身后搂住。 “我爱你,凉凉。” “……” 清泽的声音低沉里带着沙哑,算不上含情脉脉,落入耳中却格外的缠绵酥麻。 “你为什么……会爱我……” 期待时忐忑,得到时傻了,清泽一句“我爱你”,似天雷在上方轰鸣,吓得凤凉凉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是在做什么美梦,一动梦就醒了。 清泽像是豁出去了,贴在她耳畔绯红着脸颊轻声:“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你合该是我的,元神从天而降落到我怀里,以凤凰为身出世后又拜入我门下…… “噗!”凤凉凉回过神来,两手捂着嘴笑了起来。 “凉凉?”清泽愣住了,不明白为何他表白心意后,她的反应是捂嘴偷笑,便将她扳过身来,疑惑的看着她。 凤凉凉笑得眼睛弯弯,放下手道:“三界一直说,要让你动情,除非是蓬莱的寒铁之树开花,诛仙台下的弱水干涸,比登天成神还要难。我就想,我为救你让寒铁树开花了,你又为我拆了诛仙台令弱水干涸,还真是如此,你才会动情。” “……”清泽抿一抿唇,下一瞬歪头吻住她的唇,大手托住她的后脑勺,有些霸道用力地吻着她,带着点凉意的薄唇与她紧密相贴,直把她吻得喘不过气来,才大发慈悲放开了一些,而后还是保持着非常近的距离,说话间彼此的嘴唇便会触碰到,“凉凉,夜澜几百年的相处,你还未发现么,便是寒铁树不开花,弱水不干涸,时日一长,我迟早会为你动凡心。” 凤凉凉低垂着眼眸,小小声的:“原来师父那时候便对徒儿有私心了么……” “是。” 清泽抿唇一笑。 羞赧和欢喜同时涌上心头,凤凉凉忍不住也弯了唇,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娇小的身子偎入他怀中。 “师父也没发现,其实凉凉第一眼看到师父时就喜欢师父,想和师父永远在一起。” 闻此言,清泽面上的笑意停滞了片刻,“永远在一起吗,好……”言罢,目光透过云海莲池望向封魔阵,一抹复杂之色浮出。 “凉凉,我带你去凡间见一个人。” “师父?” …… 清泽说要带凤凉凉去见一个人,二人便下了凡间。 沿着碎石铺成的小路往前走,一路上还有不少年轻男女同行,上了台阶后看到前方有座灰白色的道观坐落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之间。 大门前栽种着几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上头挂满了红色的绸带和木牌,最近的一棵树下立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双手合十很是虔诚,口中喃喃自语着,凤凉凉侧耳听了听,她是在求姻缘。 嗯?清泽带她来此处做什么,莫不是也要和她求求姻缘,像这些凡人一样挂红绸?可她和他自己就是神仙,还要向谁求姻缘,难不成对司命星君求么? 这时,清泽低了低头,悄悄在她耳边道:“看那里。” “嗯?”凤凉凉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道观的大门旁摆着两排架子,架子上挂满了拴着红绸的木牌,时不时有人取下一块木牌走到旁边的一个小道士面前花钱刻字。 “放心放心,我刻的字绝对好看,施主所求之事一定如愿!” 因有人挡着,凤凉凉一时看不到小道士的模样,只是听声音很耳熟。她皱着眉在脑中苦苦思索,半响后猛地睁大眼,抬头看一眼清泽,见他点了点头,一颗心登时“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她飞快地朝那边跑去。 “这位施主要求什么?先到旁边取木牌,完了过来找贫道刻字,一个字只收两枚钱,价格绝对公道!” 小道士穿着一身深灰色道袍,双目炯炯有神,鼻梁高挺,薄唇嫣红,清隽文雅的模样同清泽有六七分相似。凤凉凉一眨不眨盯着他,好半响后才有些哽咽的叫道:“墨云尘……” 第100章 天将降【六】 第一百章 * 五百年前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凤凉凉自顾不暇,便把墨云尘转世一事都给忘了, 没想到清泽早已送他重入轮回, 如今他刚过弱冠, 在凡间一座道观里做道士。 凤凉凉想到很久以前墨云尘与她说过,其实他本人对修仙一事不太热衷,做道士完全是受了清泽的影响,此刻他虽一身素雅的道袍,言行举止却半点仙风道骨的架子都没有, 更像是市集上摆摊的算命先生, 口齿伶俐能说会道。 “墨云尘……” “哎施主,你我素未谋面, 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莫不是我的大名都传遍天下了?”咋一见凤凉凉, 他愣了一愣, 随后眉开眼笑的,“看施主花容月貌锦衣华服,不像是凡世间的女子, 难道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来,要点化我上天做神仙?” 凤凉凉回以一笑:“你想做神仙?” 墨云尘望着她, 目光微微躲了躲,耳根子有点红, 他咕哝道:“原本是不想的, 但现在想了。” “好!”凤凉凉笑着看他, 说罢伸手在他额上点了点,“古籍有云,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我师父收我为徒时,曾赠我长欢铃……”说着取下腰间悬挂的两枚玉环,将其递给他,“今日我便赠此玉环,他日你功德圆满修成仙身飞上九重天后,我就做你的师父,教你长生不老之术。” “做我师父……”墨云尘情不自禁又把目光落到她明艳动人的小脸上,傻乎乎地接过冰凉的玉环。 凤凉凉戳一下他的肩膀,“好好修行,我等你。” “那你叫什么名字?”墨云尘忍不住问出声,话音未落,凤凉凉已挥袖化作一道白烟消失在他面前。 “待你飞升成仙后,自会知晓我的名字。” 朗朗晴空,日照高头,一阵风吹过,嫩黄色的银杏叶纷纷扬扬洒落。 …… 凡间走了一遭,见过活蹦乱跳的墨云尘,凤凉凉心情极好,回去的路上唇角一直勾着。 “徒儿替墨云尘谢师父的大恩,若他有缘飞升成仙,届时再让他当面来叩谢师父。” 两手背到身后走了一段路,过了南天门时,凤凉凉转身对清泽行了个大礼。 清泽伸手拉她起来,淡淡道:“你不用太感谢他,他在凡间会照顾你,也有我的原因在里面。” “哦~~~”凤凉凉拉长了音,末了双眼含笑瞅着他,“池玉上仙同我说过,师父曾元神附身于墨云尘身上下凡见我,之前我一直不肯信来着,认为师父这么正经的一个人,怎会做出那等暗戳戳的事情。如今师父竟自个儿亲口承认了,哎呀呀,没想到师父对徒儿真是早有私情~~~” “……” 清泽看她一眼又飞快地移开,面上的神情有些局促,大约是心中窘迫的厉害,索性不理她,自己大步往前走。 “清泽~”凤凉凉小跑着追上去,正想扑到他背上去,两名面色凝重的天兵出现在二人面前。 “上神终于回来了,天帝命我等在此等候已久,还请上神和神尊速速前往仙殿内议事。” “发生了何事。”清泽眉头一挑,沉声询问。 两名天兵对视一眼,拱手道:“天后娘娘跳下了诛仙阵。” “……” “……” 闻此言,清泽回头看向凤凉凉,后者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严肃。 不再多说什么,二人立刻动身飞往仙殿。 第101章 混沌 第一百零一章 * 清泽和凤凉凉赶到仙殿时, 殿内乱作一团,众仙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言, 争吵讨论都有,闹哄哄的也没人出来管一下。天帝托着额头瘫坐在高位, 许是天后之死令他无心管教众仙, 直到清泽和凤凉凉现身, 他才哑声命众仙闭嘴。 对,向来循规蹈矩斯文有礼的天帝用了“闭嘴”两个字, 一声大喝瞬间让整个仙殿鸦雀无声,众仙无不惶恐惊疑地笼袖站好。 “清泽,混沌的结界, 究竟还要牺牲多少人才能修复。”天帝一脸疲倦的沉声,面容憔悴, 眸中黯淡。 “……”清泽抿唇不语。 凤凉凉上前一步, “无需牺牲多少人,天后娘娘……冲动了, 其实只要众仙一人献出一点修为, 混沌结界便可修复,根本就不用拿谁来献祭……”最后一句话她放低了声音。 “呯”的一声, 高台上的天帝重重拍了下云榻, 紧接着一阵风似得逼了下来。 清泽眉梢一挑,伸手一捞, 将凤凉凉捞到身后, 自己则挺身挡在她面前, 恰好与冲下来的天帝正面相对。 两人谁也没说话,一个眼中怒火冲天,一个目光淡淡微带寒意。众仙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皆惊惶不安看着二人。 天帝满含怒意的冷声:“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本事,敢这样看着本君?” 清泽眼眸微动,下一刻转身拉着凤凉凉要走。 “慢着!” 身后传来天帝威严的喊声,顿一顿,他似乎已经平息了腹中的怒意,冷冷道:“天后为保三界安定,已献身于封魔阵内,众仙当以天后为榜样,如神尊所言,齐聚诛仙台,为修复混沌结界出一份力。” 一语出,众仙你看我我看你,虽有怨言但都不敢发作,毕竟有天后做了表率,眼下又有天帝施压,他们不得不妥协。 凤凉凉看一眼面带不满的众仙,清了清嗓子朗声:“你们也不用怕,失去的那点修为,假以时日修炼,自然会回来。”末了踱步到他们面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原本我们仙族和魔族势均力敌甚至更胜一筹,但就因为不周山和混沌的事,导致天宫得花大把的精力人手去处理,魔族趁机进犯天宫时,仙族没有多余的人手来对付。幸好,女娲后人已赶赴不周山炼石补天,上万年的天塌之祸可解,待补天完成后,就不用浪费大量天兵在那驻守了。届时,我大师兄带兵归来,魔族再来犯,不足为惧。可若混沌之劫迟迟不解,上古邪魔伺机作乱的话,那我们便腹背受敌疲于应付。” “不过若诸位仙家一人拿出一点修为,待混沌结界修复,邪魔妖兽都重新封印,我们便能彻底腾出手来专心对付魔族,众仙以为如何?” 话毕,众仙面面相窥,窃窃私语片刻后,纷纷拱手答应。 “师妹想得未免太简单了。” 言夷忽然自殿外飞入,一甩袖袍走到凤凉凉面前。 因凤璆和三师兄之事,凤凉凉对他心存芥蒂,便没什么好脸色,道:“四海帝君此话何意,莫不是你有更好的法子解天宫之围三界之乱?” 言夷笑笑:“师妹还是这般小孩子气,想法天真。若众仙都失去大半修为去补混沌的结界,大师兄和天宫的重兵都远在不周山,魔族得到消息趁机来犯,谁来保护众仙和天宫的安危?众仙抽离自身修为时,周遭若无人保护,岂不是十分危险?再而,失去修为后,众仙恐无法自保,届时魔族杀入天宫,整个仙族都将灰飞烟灭!” 他这样一说,本来就墙头草的众仙又开始动摇,见此情形,凤凉凉脑补不已,一个箭步上前指着言夷大喝:“你这是危言耸听,妖言惑众!” 言夷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眸中带了点讽刺,“魔族大军此刻就在南天门外虎视眈眈着,我是不是危言耸听,众仙自会评判。” “呵!”凤凉凉也笑,“魔族大军不是有四海帝君的弟子看着么,南天门就交给帝君镇守,众仙可在诛仙台安心修补结界,魔族的人岂会知晓我们的计划?” 闻此言,言夷毫无预兆地低下头凑近凤凉凉,似笑非笑地勾唇:“师妹就这么看得起我?” 他凑的过分近了,近到有些暧昧,凤凉凉正在气头上,想着不能退让,便直挺挺站在原地不动,与他对视。谁知言夷得寸进尺,竟伸手去摸她的腰,清泽眼疾手快拉回凤凉凉,双眉一蹙,探究的望向他。 言夷保持着笑容抬起头,下巴扬起,用傲慢轻蔑的神态对着清泽,“师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哦对了,我怎么把师父给忘了,师父可是大名鼎鼎的夜澜上神啊,手中还有上古神器伏羲琴,有师父在,想必众仙修补混沌结界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清泽没说话,冷漠的注视着他,少顷,淡淡出声:“夜澜已归你所有,几万年师徒情分,我对你仁至义尽,你我二人从此之后再无瓜葛,也不用再叫我师父。” 言夷的目光陡然变得阴沉,里头还夹杂着丝丝不太明显的怨恨,他阴森森盯着清泽,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对天帝行礼后寻了个借口拂袖而去。 修补结界一事便算是定下来了,待明日金乌押回天宫后,众仙便到诛仙台上施法。 第102章 梨花 第一百零二章 * 夜色渐浓, 微风吹拂下, 墙角栽种的梨树漫天飞花。 凤凉凉抱着一壶桃花酒坐在太曦宫后院的凉亭上, 举目远眺诛仙台方向, 数个灵力制成的囚笼里关押着邪魔妖兽们,时不时有天雷击打牢笼, 震慑威胁它们不可越雷池半步。 “凉凉。” 下方传来清泽的呼唤声,凤凉凉听了, 微微直起身去,对着回廊尽头的他招手。 清泽抬头看了看,提气飞了上去, 衣袖卷了几片梨花,他悬在半空中, 洁白如玉的小小花瓣便尽数落在凤凉凉的裙摆上。 “坐啊, 你这样飘着做什么?”凤凉凉眨巴几下眼睛, 伸手将他拉到旁边坐下。 金乌尚未归位,入夜后的天宫甚是寒冷, 清泽的修为廖剩无几,加之伤势未愈, 这会子坐在高高的屋顶上吹风, 便觉寒意刺骨四肢麻木,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顺从地坐到凤凉凉身边。 “你何时学会了饮酒。” 淡淡桃花香从她身上散发出, 清泽眼眸微动, 手指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蹭了蹭。 凤凉凉闭上眼笑道:“夜澜时, 你常闭关,闲来无事,小三师兄便邀我去书房与他共饮。” “嗯。”清泽低低应了声。 “清泽……” 凤凉凉大约有些醉了,双颊酡红,眸中氤氲一片,她突然转身扑到清泽怀中,整个人埋在他怀里,脑袋枕在他胸口,手摸索着与他十指相扣。 “凉凉。” 夜风带着寒意,她的手却十分滚烫,温暖似火的温度灼烧着清泽的心,他缓缓抬起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 “等三界平定,你不要难过,夜澜回不去,我们可以去瑶山……瑶山的果子很甜,以前我住在那时,有只小兔子陪着我,它也很喜欢吃果子的……比萝卜还要喜欢果子一点,你同我去,带着滚滚……山腰有片竹林,你要是喜欢,我们便在那搭建一个和夜澜一模一样的竹屋……” “清泽……你不用后悔以前对我不好,以后对我好一点就是了,带我去凡间吧……凡间有好多好吃的,凡间也有许多美景……几次入凡都匆忙的很,没来得及细看……” “我们就这样牵着手……一起一直……永远在一起……” 凤凉凉轻声说着话,声音像清澈的溪水潺潺流入清泽的心中,甘甜,醉人。 “……好。” 清泽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声音莫名哽咽隐忍,夜风恰好卷起凤凉凉裙摆上的梨花飘落到他唇边,触之,冰冷里带着点湿意。 没想到她能看出他在难过,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了。 为何要难过呢? 或者,与其说难过,不如说是精疲力竭。 他这个人,和天下苍生一沾上关系,就变得可笑。 至始至终,他都陷在责任和抉择的漩涡里。 大爱小爱,他取自己所爱,然他所爱的,却取大爱。 他没有抱怨什么,只是累了,这么多年的坚持和努力,算计与伤痕,几次生离死别,到此刻都已看淡。 生也好,死也罢,他不会再去强求。 第103章 大结局 第一百零三章 * 诛仙台上劲风烈烈, 天雷此起彼伏,在天际轰鸣。 数条写满梵文印咒的锁链随着风与天雷晃动, 尽头紧紧扣在封魔阵上, 封魔阵内戾气冲天,连云雾都不敢靠近。 天帝与众仙围绕着封魔阵盘腿坐下, 窄袖宽袍衣袂翩翩,个个庄严肃穆,互相对视一眼后,齐齐抬手掐诀, 道道代表着灵力修为的彩光飞向封魔阵。 “凉凉。” 清泽微微靠近凤凉凉,悄悄握住她的手。 虽有言夷领着夜澜弟子在南天门外守护,但为防意外, 凤凉凉和清泽没有一起修复结界, 二人立在高处严阵以待,不让任何因素影响到众仙献阵。 清泽的手有点发冷,凤凉凉一愣,扭过头去看他,“嗯?” “没事。”他摇摇头。 凤凉凉便眉眼弯弯笑了, 手腕一转,与他十指相扣, 紧了紧, 示意他别太担心。 “……” 清泽抿着唇, 目光深沉的越过云雾望向南天门, 他有那么一些不安, 觉得不能太相信言夷。 封魔阵周遭光芒万丈灵气大盛,关押在附近的邪魔妖兽纷纷哀嚎嘶鸣,似是难以忍受冲天的浩然正气。 约莫一炷香后,南天门外倏地有滚滚乌云压境而来,不多时打斗惨叫声便传了过来。 凤凉凉面色一沉,取了皎月箫在手,“你在这,我去看看。” “……”清泽抿了抿唇,神情看着不太愿意,手紧紧攥着她不放。 “清泽?” “……好。” 纵有千般不愿,可还是要松手,贴着掌心的温度没了,清泽忍不住往前抓了一下,孩子气地试图握住什么,然除了骤然严寒的空气之外,什么都没有。 凤凉凉化作一缕轻烟直扑南天门,清泽搬了伏羲琴出来,飞身到诛仙台前,修长的指拨动起来,道道灵力真气化作利剑飞到众仙身后。 彼时,南天门外已乱作一团,言夷同今朝悦缠斗,夜澜弟子则身陷魔族大军无法脱身。 “这是怎么回事?” 魔族大军比之前进攻时还要多,看着像是倾巢而出了。凤凉凉咬一咬牙,皎月箫幻作一条长鞭,在乌泱泱的魔族大军内旋身飞甩。 “小七!” 言夷足尖一点,落到她身旁。 “你过来做什么!”凤凉凉拧眉。 言夷胳膊上有伤,眉头一蹙,冷声道:“师兄劝过你,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天真,你偏不信。众仙于今日献阵一事,不知是谁透露风声,魔族的人得了消息,竟将不周山的兵马全数调至天宫外,眼下敌众我寡,便是夜澜弟子也撑不了多久。” “……” 闻此言,凤凉凉不由心头一跳,抽空望了眼诛仙台方向,登时有点惊惶无措起来。 “小心!” 言夷惊喝一声,猛地将她扑到地上,今朝悦的弯刀从二人头顶掠过。 凤凉凉深吸一口气,对着言夷斩钉截铁的:“撑住!哪怕是全军覆没,也要撑住,大师兄肯定在赶过来的路上,我们坚持一下!” “听你的就是了。”言夷看她一眼,说罢反身扑向今朝悦。 今朝悦挡下他的长剑,邪笑几声:“小子,演戏演的差不多了,你不是想杀清泽吗,你不方便动手,我帮你便是!” “……”言夷幽幽看着她,顿一顿,佯装不敌被她打飞。 “杀——” 没了阻碍,今朝悦一声令下,妖兽魔兵齐齐冲入南天门,直往诛仙台杀去,一路上遇到的仙娥天兵皆死在了它们的杀戮之下。 献阵仪式不可轻易中断,否则混沌边沿的结界极有可能彻底损毁再不能修复,众仙也会被封魔阵内的戾气反噬身陷险境。 眼看千军万马冲了过来,清泽目光凌厉,十指悬于伏羲琴上,待魔族大军近了些,他指尖一动,尖锐刺耳的琴声响彻整个九重天,将冲在最前面的那一批魔兵打得灰飞烟灭。 “二师兄!快去救师父!” 凤凉凉被几只妖兽纠缠住,一时半会挣脱不能,见清泽处境危险,忙高声要言夷去帮忙。 言夷冷冷看着被大军包围的清泽,不仅没有过去帮忙,反而唇角一勾很是愉悦的大笑起来。“夜澜上神,数万年前仙魔大战,龙族听了你的调派在无际海遇险,你却不派兵去救,导致整个龙族差点灭族。我爹娘亲人全都死在无际海,为报此仇,我忍辱负重堂堂龙族屈膝拜你为师,在夜澜做牛做马为你办事!苍天有眼,今日终于有机会也让你尝尝身陷困局却无人来救的感受!” “你在说什么?你是魔怔了吗!” 凤凉凉不敢置信自己所听到的,握着皎月箫的手隐隐发抖,她怎么都想不到,昔日里疼她宠她的二师兄竟丧尽天良到如此地步。 言夷陡然大怒,一剑劈死妖兽冲到她面前,近乎狰狞地攥住她的双肩对她大吼:“小七!魔怔的是你!他对你做了那么多不知廉耻冷血薄情的事,为什么你还要相信他,还要维护他?在这世上,真心实意对你好的只有我,从小到大那么多年,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铮——” 伏羲琴的琴音蓦地高昂激烈起来,在剧烈疯狂地响了片刻后戛然而止…… “……清泽……” 天地万物刹那间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诛仙台上方一抹灰白摇摇欲坠,凤凉凉僵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似将她冻住了一般,身体不听使唤。 血红色的弯刀在灰白间穿梭,撒了漫天猩红。 “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声拔地而起,皎月箫在半空中飞过,对着今朝悦的胸口直直刺了过去。 “噗——”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溅了凤凉凉一身,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握着皎月箫的手“滴滴答答”往下流着血,有她自己的,也有今朝悦的。 “你……” 凤凉凉毫无预兆地刺过来,忙着凌·辱折磨清泽的今朝悦根本没有发现,她怒睁着眼,踉跄着回头看了眼言夷,眸中有怨恨亦有不甘,随即化作点点红光消失在天地之间。 “清泽,清泽……” 凤凉凉回过神来,身子不停颤抖,正想飞下去找清泽,一回头发现他不知何时上来了。 “凉凉!” 他看起来非常的慌张恐惧,看她转过身来,皱着眉猛地将她推开,自个儿往前一挺,一声闷响,他的胸口挨了重重一掌。 “清泽!” 凤凉凉被推到一边,回身时,清泽口吐鲜血瘫在云头,面前悬着一个披头散发双手环胸的男子。 “魔尊陵诀!” 跟着飞过来的言夷看到来人,面上一慌,显然是没想到对方会出现在此。 陵诀居高临下瞥着清泽,对旁人不感兴趣,往前移了移,一脚踩在清泽背上,“哟,几百年不见,连我一掌都接不住了?呵!” “……” 清泽不语,吃力地抬头看向凤凉凉,她正挥袖朝这边飞来。不要。他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过来,可惜她不听。 “你的修为还没拿回来吗?难怪如此不堪一击。” 陵诀面无表情的启唇,末了随意扬手挡下凤凉凉的攻击,轻轻松松一个反手便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哦?有趣,她身上竟有你一半左右的修为?”说罢,另一只手捏指掐诀,高高举起作势要戳碎凤凉凉的元神,好剥离她身上属于清泽的修为。 “陵诀!!!” 清泽怒吼一声,虚弱不堪的身体从地上弹起,伏羲琴往陵诀身前一横,道道催命琴音飞向他。 “……” 陵诀不为所动,身形一转避开,掐着凤凉凉地手欲施力,清泽已瞬移到身前,大约是被逼急了,竟拿自己的额头去撞他的脸,后者一时错愕被他撞开。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陵诀晃了几步站稳,一抹鼻子上的血红,对着清泽大声嘲笑起来。“太可笑了,堂堂夜澜上神,竟狗急跳墙使如此可笑卑贱的把戏,此事若是被你师父知晓了,她必定会气到逐你出师门吧!” 清泽不理会他,扭头看着凤凉凉,担心的查看她是否被伤着,幸好她没什么大碍,只是脖劲处红了一圈。 “清泽……”凤凉凉咳嗽着,勉强叫他的名字。 “我没事,你听话,乖,到下面看着众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上来。”清泽说完,掌心微动,淡淡的荧光笼罩在她周身,带着她往下方飘去。 “清泽!” 凤凉凉怎肯走,想挣扎,身体周围的荧光却似乎有强大的灵力,叫她短时间内挣脱不能。 “……” 清泽目光柔柔看着她,沾血的薄唇拉扯几下,对她露出个浅浅的笑来。 他是很少笑的,他这样一笑,凤凉凉整个人都震住了,紧接着莫大的恐惧和不安铺天盖地将她淹没。 她拼命摇着头,手脚扑腾着,想撕碎荧光冲出去,“清泽!你想做什么?不要,不可以,不管你要做什么,都不可以!” 而清泽只是笑着,抬眼看了眼封魔阵方向。 “不……不要……” “铮——” 伏羲琴发出一声震动三界的琴音,笼罩在诛仙台附近的云雾都被强大波澜的音波震开,远远的,只见一道白光正朝这边飞过来。 “不要……” 凤凉凉什么都看不见,眼里心里只有清泽清瘦单薄的灰白色身影。 伏羲琴无人弹奏却琴音悠扬,众仙背后守护的光剑同时飞起朝魔尊刺去,当他挥手去挡时,封魔阵发出耀眼的金光,与此同时一道黑影落入其中。 天地沉寂片刻,遥远的混沌边沿结界彻底修复,重重梵文烙在混沌之外,形成了一道无比坚固的防线,也是关押上古妖魔的牢笼。 献阵成功,众仙愣了愣,随后发出阵阵欢呼,驻守在不周山的天兵天将也在这时赶回南天门,同夜澜弟子一起将魔族大军逼退。 “啪!”一记巴掌声,陵诀的脸上多了几个手指印。 “你都做了什么!!!” 绯烟是听到伏羲琴最后的悲鸣才赶回来的,结果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打完陵诀,她飞身到封魔阵上方,看了半响有些无力地扶额。 “师……父……” 一个支离破碎的声音响起,凤凉凉跪在封魔阵下,浑身都在发抖,一滴滴泪从眼眶里滚出,她抽搐着身子想爬上封魔阵,嘴里喃喃叫着清泽,一会儿是“师父”一会儿是他的名字。 “凤凉凉……”绯烟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又住了嘴,只落到她身边,伸手去拉她。 “师父他,清泽……清……清泽……” 凤凉凉受惊一般抖了抖,回身打开绯烟的手,而后又往上爬去。 “可以了,这个结局,其实从他重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的。”绯烟忍着泪,清泽是他一手带大的,又怎会不知故友织云其实早就计划好了,数万年后的今日,她的儿子将会以身献阵来彻底完成混沌的封印结界。 但凤凉凉似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只顾往上爬,绯烟把她拉下来,她又往上爬,如此数次,她的手臂被台阶磨破仍不停止。 绯烟是个理智的人,清泽跳下封魔阵,她作为师父也很伤心,不过她知道现在还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混沌的事解决了,不周山的事还没解决,她没有精力和时间去默哀,她必须尽快振作起来,带同为补天神石的凤凉凉去不周山商量补天之事。 “你闭嘴!!!” 凤凉凉蓦地尖叫起来,用力推开绯烟,手指死死握着皎月箫。突地,她抬起头大声喊叫起来,末了发疯似地朝陵诀冲去,手上毫无章法使着法术,被他还手打吐血也无所畏惧,明知打不过还不要命的一次又一次朝他进攻。 “陵诀,你敢回手!!!” 绯烟在后头大叫,听了她的话,陵诀恶狠狠瞪一眼发疯的凤凉凉,接着往后退去,同时召出数头妖兽抵挡她的进攻。 许是被清泽的自尽刺激到了,凤凉凉陷入癫狂状态,一柄皎月箫变幻莫测,以各种兵器的形态在妖兽之间打斗,对妖兽的攻击一点都不在乎,身上遍体鳞伤也没有停手的意思,完全是不要命的状态。 “……” 绯烟看了小会儿看不下去了,甩手丢了一团白绸过去,裹住凤凉凉将她拉到身前,再一掌劈向她的脖子。 眼前便渐渐暗了下来,凤凉凉努力睁着眼望着封魔阵的方向,恍惚间又听到清泽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我累了,这天下苍生,你要救,那边救吧。 不是的……不是的…… 若天下苍生的安定要你以性命来换…… 她情愿负了天下苍生…… 清泽…… * 南天门一战,魔族元气大伤,短期内想必不会再来造次。 夜澜弟子功劳甚大,天帝和众仙都以为是言夷保护了众人,对他称赞有加。 混沌之事了结后,绯烟上神亲临不周山监督补天之事。 女娲后人补天那日,魔尊只身一人来捣乱,绯烟与其大战,不敌,他欲杀女娲后人,幸亏昆仑山山主独子以自身性命为女娲后人挡下一劫。之后,绯烟引开魔尊,补天之事继续进行,四海帝君闻讯前来支援。 五色石一粒粒镶嵌回天上,已故的夜澜上神之徒凤凉凉,也就是女娲座下的灵石神女,为救天下苍生献身补天,女娲后人长居不周山下看守灵脉。 至此,动乱了数万年的三界终于回归平静。 …… 三百年后,夜澜。 竹屋升起袅袅青烟,身着曳地长裙的貌美女子捧着一笼包子献宝似得走到一名面色冷峻的男子面前。 “那个肉嘟嘟的滚滚呢,怎么今日没有和你一同前来?” 女子笑着把蒸笼端到屋前的石桌上,挥手招呼男子过去。 男子缓步走到她身旁,牵了她的手坐下,有些责怪的道:“不是说过了,以你的身份,做这些粗活不好,你怎么总是不听?再过几日我们便要成亲了,你若伤了手,届时如何是好?” “师父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凉凉喜欢做吃的,更喜欢做吃的给自己喜欢的人……”女子越说声音越低,粉唇抿了抿,脸上微微泛红。 “你真的喜欢我吗?”男子似乎不敢相信。 她笑着点点头:“当然了呀,师父可是鼎鼎有名的夜澜上神清泽神君呢,传说中三界第一美男子,连魔族都有许多女子倾慕于你。师父这么好看,凉凉喜欢喜欢很喜欢!” “……” 一语出,男子的期待之色消失的无影无踪,幽蓝色的眸中戾气渐渐浮现。 “师父?” 大约是觉察到他的异样,唤作凤凉凉的女子有点紧张。 “四海还有事处理,我先走了,这几日你不要再折腾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要见凤璆那个小鬼了,好好待在这准备大婚之事。” 说罢,男子起身就走。 “师父,包子你还没吃呢!” “……” 男子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结界内的女子,想到她方才的话,眼神一冷。 “回禀帝君,新飞升的一些小仙慕名而来,想拜入我夜澜门下,此刻已在前殿等候,帝君可要见一见?” 一名弟子现出身来,恭恭敬敬跪在地上。 男子不语,挥袖化作巨龙飞向前殿。 前殿之内,近日刚飞升的几个小仙正好奇打量着四周,时不时交头接耳几句。 “哎你们说,这四海帝君会不会收我们啊?” “难说,听说这帝君最为严苛,收弟子要重重考核的。” “那又如何,你们不都是冲着帝君的威名而来吗!要知道这四海帝君可厉害了,以前只是夜澜一名小弟子,后来竟摇身一变成了夜澜仙山的主人,厉害吧,咱跟了这样的主,肯定能飞黄腾达!” 几人窃窃私语,唯有一名身着灰旧道袍的男子没有加入到交谈里,只见他剑眉星目满脸正气,双目炯炯有神,鼻梁高挺,观相貌当是个面如冠玉的美男子才是,可惜嘴边长了一圈胡子,看着便粗犷凶恶了些。 “这位仙友,不知你姓甚名谁,可否交个朋友?” 有人靠近男子询问,闻言,男子淡淡道:“墨云尘。” …… 次日,新入门的弟子墨云尘依照命令清扫后山落叶时,无意间发现竹林后有个结界,随手一探竟能进入,登时有些诧异。 “你是谁?” 忽地,一个清脆娇柔的女声响起,不多时,结界内走过来一个长发披肩容貌惊艳的女子。 墨云尘挑眉,惊喜万分地拉住她的手,“仙女姐姐,你真的在这!” “你……” “我是墨云尘啊,你在凡间见过我的,还记得吗?”说着,墨云尘挥手将胡须变掉。 “墨云尘……” 女子怔怔重复,望着他似曾相识的面孔,她感到脑中突然剧痛无比,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深处扎了根,如今要破土而出。 是……什么呢…… 师父…… …… -【正文完】- 第104章 番外 夜澜旧梦 * 天地初开, 万物随灵气而生, 自古便有神魔, 后两族多有交战, 渐渐凋零, 仙妖取而代之。 沧海桑田, 混沌渐明, 六合之内三山四海, 五洲大陆, 仙魔、人妖、精灵、佛道, 自成一派,于三界内共处。 龙族非仙非魔, 初时被归到妖族一类,后为对抗日益强大的魔族, 龙君与仙族联姻,从此龙族归入仙族一类。 数万年前,仙魔于不周山大战时, 长居于无际海的龙族为保卫自己的家园,与魔族大战了半月有余,差点全族被灭,期间龙族曾向当时的主将夜澜上神求救,可直到最后一名魔族士兵被杀死,清泽也没有派一兵一卒过来。 父母亲人在眼前惨死, 仇恨的种子便深深种在了年幼的言夷心中, 待仙魔大战之后, 他忍辱负重拜入夜澜,一开始想暗中刺杀清泽,后发现此举是痴心妄想,便静下心来,在夜澜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而凤凉凉的出现,便是言夷复仇的开始。 对凤凉凉,言夷不能说全是利用,日久生情,其实他对她算是有爱的,但他更爱自己多一点,何况发现她倾慕清泽后,对她的怨恨便盖过了爱意。 利用凤凉凉复仇的过程里,言夷是矛盾的,有时做了过分的事又会后悔,想去弥补,担心她会因此与他决裂,所以他放了言恒,把凤璆带回夜澜而不是把他交给灵赟。 三百年前,女娲后人补天时,言夷趁无人注意,偷偷把凤凉凉的元神带回夜澜。之后,他用清泽传授的莲花塑行之法,为她做了一副躯壳,养在后山灵池中,日日以下了蛊术的草药喂她,想让她苏醒后忘记清泽这个人。 几日前,她终于苏醒过来,但并没有忘记清泽,只是将他错认了。 言夷不知道的是,并非是凤凉凉情深难忘将他不小心错认,而是他这些年来言行举止打扮处事都越发像昔日的清泽,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甚是严肃的模样,除了天帝外,对其他神仙皆是爱理不理目中无人的姿态,像极了曾经的清泽。 “你看清楚了,我是言夷!” 言夷当然不想做别人的替身,那个人还是他最讨厌的人,于是几次三番的解释甚至对凤凉凉大吼怒喝,但她不肯松口,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非要管他叫清泽。无奈,他只好闭了嘴,想着反正清泽已经死了,不日,两人也将举办昭告三界的大婚,一个称呼罢了,随她去。 然墨云尘的出现,令言夷的美梦隐隐有破碎之势。 轮回后的墨云尘不太记得上一世的事情了,但他在凡间对凤凉凉一见倾心,后刻苦修行终于飞升成仙。上得九重天后,他到处打听凤凉凉的事,结果被告知她已于二百年前献身补天魂飞魄散了,悲哀之余正想离开天宫,池玉倏地找上门来。 通过池玉的解释,墨云尘记起了前尘往事,得知凤凉凉被言夷拘禁在夜澜后,他便和池玉商量对策,想到夜澜把她救出来,便留了胡子稍稍修改外形,隐在众多仙友中拜入夜澜。 没想到如此顺利,刚到夜澜的次日就找到了凤凉凉。 “你是何人,为何师父的结界对你无用?” 师父说她刚醒过来,身体虚弱不能受到惊吓,便设了结界保护她,不让她和外人接触。望着轻轻松松便走进来的墨云尘,凤凉凉着实吃了一惊,见他二话不说就动手动脚的,面上更有些惊慌。 墨云尘忙收回手退开,抬手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道:“惊着你了,抱歉抱歉,我只是看到你太激动!凉凉,我是墨云尘,你不记得我,清泽上神总该记得的吧?” “他是我师父,我自然记得。”凤凉凉蹙着眉,歪头看着他,不知怎的,他的模样很是熟悉,很像一个人,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但她就是不知道是谁。清泽就是对她很重要的人,可她为何……为何还会有如此想法呢? 墨云尘知道凤凉凉错把言夷当清泽一事,听她这样回答,便瞪她一眼,嚷嚷道:“你记得什么啊记得,我问你,你知道你师父是谁吗,现下又在哪里?” “……” 凤凉凉不自觉咬住了下唇,盯着墨云尘看了半响,脑子里模糊的那一块地方突然清晰起来,好似一阵微风吹入浓厚的云雾,隐在云雾后的那个身影出现在了眼前,触手可及。 “你是……” 她愣愣出声,手无意识抬起,指尖抚过墨云尘的眉眼。 “差点忘了,我这样子同你师父还有些差别!”墨云尘猛地想起临行前池玉教过的那个口诀,此刻见凤凉凉望着自己的容貌若有所思才想起来,忙抬手捏诀,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长袖一挥。 宽大的袖袍晃了下凤凉凉的眼睛,她眨眨眼,再次望向墨云尘时,眼前清冷寡淡精致如画的面庞和云雾里转过身来的人重叠在了一起。恍惚间,像是天雷落下,直直劈中了她,令她久久回不过神来,脑中无数画面飞快的掠过…… “清泽……清泽!” …… 凤凉凉什么都想起来了,如此,与言夷的大婚肯定不会再办,她也无意把时间浪费在责怪追究他之上,只态度强硬的带走了凤璆和言恒的女儿,直奔天宫找到池玉。 “他在哪?” “凡间。” 当年,清泽跳下封魔阵,身死魂灭是必然的,万幸的是白泽剑也在阵内,绯烟早便猜到他有此一劫,就在白泽剑上动了一点小手脚,牺牲自己的修为设下锁魂阵,让白泽剑携了他一缕魂魄逃出混沌。 魂魄不全,要苏醒十分困难,绯烟也没那么多心头血再救清泽一次,便将他的魂魄塞入肉体凡胎之内,皆凡人躯壳重生。 天上一日,凡间一年,如今三百年过去,清泽的魂魄在凡间轮回了那么多次,七魂六魄已完全长齐,只要他想修仙,历天劫时,记忆便能恢复。 “说起来好玩,清泽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凡人,一次也没动过修仙的念头,所以才迟迟没有回来。” “我去找他!” 说罢,将凤璆和小姑娘往池玉怀里一推,自己转身就走。 …… 凡间恰是早春薄寒之际,春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 清泽这一世是一名武功高强的杀手,自小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凤凉凉找到他时,他一袭深灰色长袍立在河边,借着头顶一枝伸出来的树枝遮挡冰冷的雨水。 “……清泽” 凤凉凉喃喃一声,湿润的眸子定定凝视着不远处修长挺拔的身姿,不管多少年过去,他又是什么身份,高傲冷酷的性子倒是没变多少,周遭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寒意。 “沙沙沙……” 雨势倏地大了一些,头顶上方稀薄的树叶难以遮挡。 清泽眼眸微动,正欲转身去寻个避雨之处,刚转过身便看到面前有个手持油纸伞的年轻姑娘,皮肤雪白嘴唇红润,湿漉漉的眸子清澈明亮,里头还有着不知名的情绪。 她弯了弯唇,轻语道:“听闻公子武艺了得,小女想拜公子为师,可好?” “……” 前尘往事,他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总归她都要和他在一起,哪怕他不愿意,这一次她也不会再放开他。 …… 风声阵阵,夜澜枯黄的竹叶一点一点变回青绿,竹屋前栽种的那株姻缘草,终于开花结果。 *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