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女官好美色》 第一章 紫檀木雕花灯架上的烛火燃的正旺,映的雅间内格外的亮堂,安宛秋有些手足无措地立在铺着蜀锦的圆桌前,频频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沉香木四季如意屏风,那屏风是十二扇的,将里面的光景遮挡的严严实实,除了屏风上的刺绣她什么都瞧不见。 屋内很安静,安静极了,她忍不住想东想西。 今天是她第一次到督卫署任职,以女子之身成为朝廷命官,哪怕只是个区区七品,也足以让她兴奋难耐,毕竟这个七品官职可是归在督卫署的。安宛秋想到这儿不由露出了丝丝笑意,督卫署……督查百官的督卫署啊。 三月的夜晚还透着些凉意,晚风携裹着春寒飕飕地钻进了房内,安宛秋犹豫了一下,动作轻缓地走到了窗边,小心翼翼地将半开的窗户关了个严实。 已经将近子时了,很晚了,千杯酒楼也该打烊了……安宛秋盯着漏刻瞧了许久,踌躇了半晌,终是向着屏风走去,房间内铺着薄毯子,走在上面一点儿声也听不见,她站在屏风旁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轻轻唤了一声:“大人。” 季黎翻书的动作一顿,不过一瞬,又若无其事地动了动手,将已经看完的那一页翻过,静静地看着书,仿若没听见屏风外面的轻唤声。 没听见里面有声响,安宛秋心下有些忐忑,对于里面的人,她是满心敬畏的,虽然尔宜姐姐一再的跟她强调大人并不可怕,她还是止不住心中的畏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不不,说句对小陛下大不敬的话,陛下怕也是立不了她头上去,一个女人能叫满朝文武都心肝儿胆颤,再怎么样也不是什么柔善之辈吧…… 安宛秋立在屏风外备受煎熬,她战战兢兢地又唤了一声‘大人’,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声响,她轻轻地压了压自己的心口,转头又看了一眼漏刻,沉默了好半晌总算是大着胆子磨磨蹭蹭地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季黎转眸看了一眼低垂着脑袋全身紧绷的小姑娘,不过一息,她又将目光落在了手中的书本上,淡淡道:“跪在地上做什么?” 安宛秋听见这清淡的话语头埋的更低了,眼睛紧盯着自己的双膝,牙齿咬着下唇,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跪在地上做什么,一走进来便觉得心慌不已,想也没想便跪在地上了。 安宛秋沉思许久,嗫嚅道:“属下,属下打扰了大人看书……所以,所以……” “所以跪在地上请罪?”季黎将手上的书本合上,随手放在一边。 “是、是。” 季黎打量着眼前紧张地有些结巴的小姑娘,一身鹅黄色的高腰襦裙,裙摆上绣着细细碎碎的小青叶,散落在颜色暗沉的地毯上显得十分亮眼,梳着小女儿家的垂髫分肖髻,上面除了两支带着竹青色短流苏的碧玉蝴蝶发钗外也没别的饰物,简单干净。 “你很怕我?” 安宛秋没想到季黎会这么问,有些茫然又有些惊讶抬了抬头,霎时便对上了那眸色深暗的双眼,神使鬼差地轻声回道:“有,有点儿。” 季黎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身上玄色的外袍:“你是今年唯一一个进入督卫署的人,可是本官并没有看到你的价值,胆小软弱的小女儿家,督卫署不需要,大靖官场也不需要。” 季黎的声音淡淡的,但是总是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再加上她说的话,唬的安宛秋浑身一僵,呆愣愣地看着背对着她的背影,有些瘦削,但是却叫人难以忽视。 “大、大人……属下,属下会、会让你看到属下的价值的!”安宛秋有些僵硬地说完了这句话,她……她今天才刚上任,她不想刚上任就被卸任。 “畏畏缩缩。”季黎转身瞥了安宛秋一眼。 安宛秋没有听见这话,连忙立直了上半身,跪的端端正正,季黎这才接着开口:“起身吧。” 丢下这句话,季黎径直穿过了屏风,坐到了圆桌旁。 安宛秋给她倒了一杯酒,酒香扑鼻,饶是她这个不怎么喜欢饮酒的人也忍不住端起酒杯。 “大人,这是千杯酒楼的新品,醉光阴。”安宛秋轻笑着给季黎,一派温和轻柔的模样。 瞧见她这般模样,季黎略微有些诧异,不过几息之间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甚至还能掩盖地这般完美,这般想着,季黎心中闪过一丝犹疑,十几岁的年轻姑娘有几个能做到这般的?便是尔宜也做不到吧!听尔宜说这安宛秋在各项表现中都十分优秀,优秀的让人吃惊。 摇了摇头,算了,今天的重点不是她。 季黎端起酒杯,唇角微动,轻抿了几口醉光阴,不愧是千杯酒楼出品的,名字取得跟这酒一样好。 “醉光阴,确实是好酒,也难怪有些人连命都不要也想着来饮上一杯。”季黎放下杯盏手指轻轻描模着蜀锦上的纹路,千杯酒楼真是‘害人不浅’啊。 “连命都不要?”安宛秋不解:“大人,你说的是?” 季黎抬眼望了望紧闭的门扉,淡笑不语,只捻了一颗葡萄在指尖玩弄。安宛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满面疑惑。 明明已经是深夜了,论理说城内的酒楼都该打烊了,只这千杯酒楼还是满室灯火,千杯酒楼素有大靖第一酒楼之称,其美酒冠绝天下,多有好酒之徒不惜万里跋涉就为这一壶美酒,比起其他酒楼,千杯酒楼的生意好太多,哪怕深夜亦有食客,因得如此他们一般会过了子时才打烊休息。 千杯酒楼的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美妇人,姓苏。苏老板生的貌美,但因着成了亲没多久便丧夫,受了些刺激,性子是一天比一天泼辣,她双手插着腰站在楼梯上,抬头看了看上面的一排排雅间,又恶狠狠地瞪了几眼坐在堂中举杯痛饮的两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男人。 尽管这两个男人穿着一身名贵的衣袍也遮不住那通身的猥琐气,苏老板轻哼了一声。 楼上那两个雅间里的都是大人物,她苏老板还要在京都混惹不起,苏老板这般想着,抚了抚自己的发髻,扭着腰肢走到了在堂中大口喝酒的两个男人面前,都说商人见人三分笑,但是她苏老板只对着两种人笑,一种是京都的顶级权贵,另一种嘛……则是哪怕没钱没权,但是长得好看的。 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很明显不是那两种,苏老板脸上带着不耐烦,用力地敲了敲桌子:“两位,我们要打烊。”潜台词,你们该走了。 两个男人喝的正高兴,听见苏老板这败兴的话,自然心下不悦,方脸络腮胡厉声道:“没瞧见哥俩喝的高兴吗?又不是不给你银钱,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一边儿去一边儿去!”说着便要动手推搡苏老板。 苏老板双眉倒竖就要开骂,另一个小眼睛男人却一把拉住方脸络腮胡的手,色眯眯地凑到了苏老板跟前,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咽了咽口水喃喃道:“哎呀,老板娘身上可真是香的很,香的很呐!” 苏老板最恨的便是别人吃她豆腐,最重要的是吃她豆腐的人还长得不怎么样,苏老板对着小眼睛男人抬腿就是一脚,苏老板本身学了些强身健体的粗功夫,力气比之寻常人要大些,这力道十足的一脚愣是让小眼睛男人痛呼了一声。 “走走走……我们酒楼打烊了,滚滚滚!”苏老板嫌恶地扇了扇自己面前的空气顺带着剜了两个男人好几眼。 方脸络腮胡和小眼睛男人怒从心中来,一把掀了酒桌,从腰间掏出软剑,满脸戾气地看着苏老板:“好你个小娘们儿,居然敢动手!” 苏老板看着两人走近,这两人不像是普通的百姓,倒像是……江湖人。 “怎么着,江湖人到了京都不夹着尾巴做人,你们莫不是还想着动动手?”苏老板倒真是一点儿不怕,京都地界天子脚下,江湖草莽也胆敢肆意妄为? 两个男人动作一顿,脸色突变,互看了一眼,竟是异口同声道:“快走!” “走?走去哪儿啊?”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紧接着便是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苏老板一愣,似乎有不少人。她看了一眼浑身紧绷,执着剑警惕不已的两人,转了转身子望向正门。 只见迎面走来的女子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外面罩着一件勾着银丝的墨色披风,腰间环鞭侧身佩剑,头戴黑纱冒,脚踩浮云靴,她身后跟着的侍卫皆是如出一辙的装扮,不同于女子似笑非笑的神色,其他人皆是面无表情,目带寒光,只远远瞧上一眼都能叫人心肝儿颤一颤。 这不是……督卫署禁林卫吗? 苏老板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小跑着走到领头的女子面前,屈膝行了个礼,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尔宜姑娘怎么这个时辰到我们千杯酒楼来了?” “苏老板,你瞧我们这身行头就知道是来拿人的啊。”尔宜笑了几声,轻轻将苏老板拂到一边:“苏老板你可得站远些,免得伤着你。” “啊?”苏老板虽然不明白,但还是依言离得远些,注视着堂内。 尔宜动了动握剑的手腕儿,对着拿着软剑严阵以待的两人抬了抬下巴:“给你们两个选择,一弃械投降,二血溅当场。” “放屁!”方脸络腮胡呸了一声:“小丫头片子口气倒是不小。”他说话倒是中气十足,但是那打颤的双腿却骗不了人。 “就你们俩那功夫真的不够看,也就轻功和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稍微能过过眼。”尔宜扯了扯嘴角,功夫不强,胆子倒是挺大。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只是普通的江湖人士,也没做什么违法的勾当,你们禁林卫仗着权势就能随便欺人吗?”小眼睛男人明显比络腮胡聪明,说的话也比络腮胡有水准的多。 尔宜摇了摇头。 “一个江洋大盗,一个采花贼,好一个普通江湖人士。”清淡之中含着冷意的声音兀地在上空响起,诸人连忙抬头,只见楼上围栏处站的女人,一袭宽大的玄色外袍,暗色花纹银丝滚边,头戴玉冠长发半绾,面色淡淡,自有处万事不惊的气度,容色未察,气势便先摄人心魂震三分。 苏老板和那两个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尔宜并着身后的禁林卫皆是躬身揖手,齐声唤道:“大人。” 季黎单手搭在漆红的围栏上手指轻点,幽深的目光随意地扫视着酒楼大堂中执着软剑的两人,江洋大盗夜中星,采花贼三条柳,胆子可真是大啊,还真当京都是其他州县?仗着有几分|身手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便是季大人?”三条柳动了动自己的小眼睛,江湖上都说督卫署禁林卫之中高手如云,他自己的本事自己还是清楚,若真打起来怕是讨不了好处,他素来鬼点子多,这眼睛一转便有了主意。 季黎却是没有依着三条柳的意思接话,反倒是面色又冷了几分,一个残害无辜姑娘家的肮脏龌蹉玩意儿也配和她说话? 季黎眸色一沉,对着尔宜等人直接冷声吩咐道:“拿下。” “是!” 第二章 督卫署禁林卫的人身手都是极不错,但是来之前呢他们的老大尔宜姑娘吩咐了,动手的时候尽量不要弄坏了千杯酒楼的东西,千杯酒楼的东西太贵,他们要赔的话说不得得以万两计,惦记着这一吩咐,动起手来便多多少少有些顾忌,加之那夜中星与三条柳最得意的便是逃跑之功,这来来去去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拿不下。 尔宜抱着剑立在一边悠闲地看着场内与夜中星和三条柳缠斗的手下们,哎呀,真是太弱了,她回头得和大人好好商量商量,是时候给他们加大训练了。 夜中星和三条柳在酒楼内飞来飞去,季黎冷眼看着,并不担心。 倒是一旁的安宛秋看着堂内的状况,目光有一瞬暗沉,面上露出些许急色,她紧皱着眉心,略带着试探问道:“大人,这两个贼人看起来很是厉害,要不要再多调些人手?” “你以为禁林卫就这点儿本事?” “那……那为什么……”一直僵持不下呢?安宛秋说到一半住了嘴,她现在也在督卫署任职,禁林卫是她同僚,她这般说好像有看不起自己同僚的嫌疑。 “为了整个督卫署的生活。”季黎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说道。 安宛秋是个不懂就问的好姑娘,双手交叠放在自己的腰腹间,十分诚恳:“属下愚钝,不懂。” 季黎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弄坏了别人的东西是要赔偿的,他们不小心些的话,接下来的几个月,你们督卫署的所有人都得喝西北风。”所以哪怕拿人的动作慢了些,她也表示理解。 安宛秋:“……”原来他们督卫署这么穷! 这安宛秋与季黎说话期间,夜中星与三条柳身上已经多了不少伤痕了,两人立在桌上被禁林卫团团围堵了起来。 三条柳摸了摸自己眼角的血痕,心下暗自气恼:“一叶先生不是说这季黎不在京都的吗?” 夜中星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 三条柳快要呕死了,他就是因为听说了季黎不在京都才敢来的,多年前他来过京都一次,在这千杯酒楼之中大喝了一场,那美酒的滋味儿销魂入骨,比起美人儿的滋味儿来丝毫不差的。 这些年心心念念着就盼着有一天能再来大饮一场,在一叶先生那儿打听到季黎这几日暗访江南去了,他便与夜中星一起到了京都来,哪儿也没去就直直地奔往了千杯酒楼,没想到……没想到! 三条柳环视了一下围着他们的禁林卫,微微昂了昂头,恶狠狠地盯着立在楼上围栏边季黎,想也没想便运起轻功举着剑朝她飞去,原本围着的禁林卫只是略微有些惊讶地望了凌空飞去的三条柳一眼,也没什么表示,只不慌不忙淡定不已地将夜中星拿下。 季黎淡淡地看着飞来的三条柳,长剑上反射来的光亮映在了她的脸上,安宛秋原本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闺阁姑娘,见着长剑寒光已经吓得全身僵硬一动不动了,季黎也没有动,只素白的手指不急不忙地玩弄着从房间里带出来的那颗葡萄,葡萄圆溜溜的,瞧着颇为喜人。 三条柳见着季黎没有动作,心下一喜,江湖传言季黎不通武学,眼下看来必定是真的了,将她拿下那禁林卫如何敢动他! 禁林卫(尔宜):呵呵,你从哪里听来的不负责任的小道消息? 季黎收回看着三条柳的视线,低了低眸看着自己手中的葡萄,刚刚看了脏东西,她还是看看葡萄洗洗眼吧。 三条柳举着剑满怀希望,眼看着就快到了,更是喜不自胜。剑光先过,血光随后,三条柳停在半空中,僵硬地扭转自己的脖子,看着自己执剑的手臂‘砰’的一声砸在了千杯酒楼上好的地板上,断臂处血流如注,倾泻而下,整个人也如刚才的断臂一般于半空之中轰然落下。吓得刚刚从雅间里钻出来的两个公子哥儿连忙扯了旁边红柱上悬挂的绸子挡在身前。 季黎赞赏地看了一眼收剑入鞘的尔宜,举步往楼下走去,两个公子哥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女人,吓得把绸子扯得更紧了些,腿肚子也不由自主地抖动了起来。 季黎一丝目光都没有分给他们,倒是回过神来迅速整理好自己情绪的安宛秋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那两人扯着绸子挡住了脸,她一时倒是没瞧清楚是哪家公子,季黎已经到了楼下了,她也不再多想,连忙小跑着下去了。 “将他二人即刻押回督卫署。”尔宜在苏老板那儿弄了一块布,一边擦着自家那沾血的长剑一边对着禁林卫吩咐道。 季黎挥了挥手,示意去押人的禁林卫退到一边,尔宜不解:“大人?” “拿剑来。” 尔宜双手将自己的剑奉上,季黎提着剑,慢步悠闲地走到了仰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三条柳身边,鲜血已经流淌了一地。 “你……你……”三条柳似乎想说什么,季黎微微皱了皱眉,手腕儿一转。只听见一声响彻云霄的痛喊,苏老板甚至不适地堵了堵耳朵。 三条柳已经痛的浑身痉挛了,季黎满意地看着他那被鲜血染红的裤子,脸上带着些许笑容,但是声音却冷的可怕。 “看,这就是玩弄无辜姑娘家的下场,女人不是你想玩儿就能玩儿的。” 楼上站着的两个公子哥,默默地把手中扯着的绸子移到了裤裆的地方紧紧捂住,妈的,他们只是出来喝个酒而已,为什么要让纯洁的他们遭受这种折磨? 季黎把剑扔给尔宜:“善后。” “是。” 季黎也不再管其他事,径直朝着千杯酒楼的大门走去。 谢云邵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别多想……他这是被吓的!他缓了半天才松开一直捏着的绸子,拍了拍自己有些发僵的脸颊,狠狠推了一把旁边的于亭松:“回神儿了。” 于亭松抓着自己的衣襟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口气还没舒完就听见谢云邵压低着声音对着他说道:“这下手狠的,我命根子都疼!哪家子弟若是娶了她,那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这得造了多少孽哟。” 于亭松瞪大了眼还未来的及说话,却又听见谢云邵低着声音对他道:“啧啧啧,也不知以后娶她的是哪位壮士,我一定在他死后的坟前多上几炷高香,可怜见的。” 谢云邵白秀俊逸的脸上带着万分的唏嘘,他说真的,他一定给那位壮士多上几炷高香。 苏老板:季……季大人才刚走到大门口呢! 安宛秋:这……这家伙在说什么? 尔 宜:你……你才是真的壮士! 禁林卫:这……这个傻逼,以为压低声音我们就听不见了吗? 三条柳:兄……兄弟,我等着你来陪我。 谢云邵伸着脑袋往下瞅了瞅,不禁咦了一声,抬手戳了戳于亭松的手臂:“他们为什么都一脸见鬼的看着我?” 于亭松:“表、表哥,你知不知道禁林卫的人武功都很高的,而且、而且你说话的声音真的不算很小!” “啊?”谢云邵愣了愣,转了转头不由自主地看向立在门口的季黎,恰巧和刚转过身来的她对上。 季黎眯了眯眼,倒了八辈子血霉?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手中一直握着的葡萄仿若被弹弓射出,直直地朝着谢云邵微张着的嘴飞去,咕嘟一声,准确无误地落入了他的喉间。 季黎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谢云邵双手掐着自己喉咙不停地挠,满脸憋得通红,那颗葡萄有些大,卡在他的喉间不上也不下,他已经渐渐感觉到呼吸不畅了,他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于亭松又指了指自己示意自家表弟快些想办法,再这样下去,他就得玩完儿了! 于亭松手忙脚乱,奔回了雅间搬了一坛酒来,两人抱着酒坛子猛灌。 “老大,要不要将他们二人也一道押回督卫署去?” 楼上那两人还在灌酒,尔宜摸了摸下巴,摇了摇头:“不用。”宁王府世子谢云邵,长乐长公主独子于亭松,啧啧啧,好玩儿了。 尔宜伸了个懒腰:“三条柳想怎么弄便怎么弄,至于夜中星暂且莫动,大人留着有用。” ……………… 尔宜回到季府的时候,已经将近卯时了,季黎先时靠在榻上休憩了小会儿,现在已经整理好着装,准备着往皇城去上朝了。 “大人,夜中星被关在地下牢里,你打算怎么处置?”尔宜先是接过小丫鬟递来的清粥喝了半碗,而后才问道。 季黎正拿着湿手帕擦手,眉目低敛:“发掘他的价值,榨干他的价值。” 尔宜放下手中的青瓷碗:“大人,为什么你总是执着于别人的‘价值’问题?” “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不说这个了,你一晚上没睡,且休息吧,不必跟着我。”季黎放下手中的帕子,对着尔宜道。 尔宜自然点头:“大人,那属下就先回房了。” 季黎颔首,尔宜走至房门口,又顿住,说道:“对了,大人,那宁世子用了好几坛子酒把葡萄咽下去了。” 季黎动作微滞,有些不解地看向尔宜:“宁世子?你说今天在千杯酒楼的是宁世子谢云邵?” 尔宜唇角微颤:“大人,宁王府就在咱们季府旁边,你都不记得人宁世子长啥样吗?”也就一墙之隔啊! “一个没什么用处的纨绔子弟,有什么价值需得本官特意记得吗?” “大概……没有。”尔宜耸了耸肩,打着呵欠快步离开。 第三章 大靖早朝的地方在宣和殿,这地方乃是宫城的第一殿,从皇城进入宫城大门,再只需远目便能瞧见。 季黎到的时候宣和殿外面的广地上官员们已经列好次序,就等着进殿了。诸位官员见着皆是弯身行礼,季黎微微颔首举步行至左列第一的位置,她身后立着的乃是宁王谢常钧,没错,就是住在她隔壁有个蠢儿子谢云邵的宁王谢常钧。 季黎目光平直,待到上面太监的声音传来的时便举步走上白玉阶,她后面一脸无措扶着自己官帽的宁王紧咬着下唇,慢踏踏地跟在后面。 小皇帝今年不过十岁,别看他年纪小,人家也是做了六年皇帝的人了,季黎听着小皇帝朗声道:“众卿平身。”时,心中不由生出些许感慨,当初坐在上首,奶声奶气的小娃娃已经长大了。 季黎立在一边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地听着文官武将的争执。 这些事情见怪不怪了,几乎每次上朝的时候都得上演这么一场,无论大事小事,哪怕就是东街大娘卖菜的事儿他们都能争一个早上。 今天说的这事儿,倒不是关于卖菜和买菜了,而是有关玉兰书院与溪山书院合并的事情。争吵的最卖力的便是玉兰书院的挂名女院长沈曲禾,还有便是溪山书院的挂名院长王必简。 玉兰书院与溪山书院都是由皇家开设出来的京都两大正规书院,只不过玉兰学院里面都是女子,溪山书院里面都是男子,两大书院合并这事儿就是沈曲禾提出来的。 “反正!我坚决反对。”争论了一番后,王必简仍旧坚定地持反对态度。 沈曲禾沈大人今年也有四十又五了,看着王必简冷冷一笑:“迂腐不化的老不休!” “你!哼,老夫不与小人论短长。”王必简歪了歪头,一脸嫌恶。 “老东西,你说什么?”沈曲禾拿着手中的朝笏就要往王必简脑袋上砸。 朝上乱做一团,小皇帝纠结地看着下面不可开交的局面,眼巴巴地瞅了瞅兀自老神在在的季黎:“季卿,你以为沈老大人提出的这一想法可行还是不可行?” 此言一出,沈曲禾老大人有些纠结地看了看自己扬起了的朝笏,迟疑了一会儿终是轻哼一声站回自个儿的位置,其他忙着劝架的人也都安静下来,一瞬间朝堂寂静无声。 小皇帝得意地挑了挑眉,果然,关键的时候还是得把季卿掂出来。 季黎对着小皇帝拱了拱手,唇角微动:“可行。” 这两个字一出来,最高兴的莫过于沈曲禾老大人了,眉角都高高翘起,最气的当然是王必简,双唇哆嗦,走出列队,高声道:“此事不妥,此事不妥,玉兰书院的那群姑娘家这怕是要耽误我溪山书院的好儿郎,我大靖的好儿郎。”不是他看不起那一群玉兰书院的姑娘家,只是溪山书院的儿郎们,年轻气盛,这搅和在一起……不敢想,不敢想,老头子他不敢想啊! “放屁!什么叫我们书院的姑娘耽误你们?王必简,你好生不要脸!”沈曲禾心中恼怒啊,溪山书院是先建立起来的,各项设施都是最好的,要不是她惦记着溪山书院的好东西,谁想着什么合并? 眼看着这又要吵起来了,小皇帝鼓着腮帮子的小模样实在是可爱的紧,季黎抿了抿唇开口道:“沈大人,王大人,朝堂不是闺房,二位的闺房之乐还是回了家再慢慢体会比较好。” 朝堂上瞬地发出一阵轻笑声,沈王两位老脸一红,两人是老夫老妻了,偏偏每次上朝吵的最欢腾的就是这两位。 季黎转了转身,扫视了一眼低声发笑的诸官员,声音冷淡:“很好笑?” 满朝寂静,再也听不见声响。小皇帝见朝堂彻底安静了下来,轻咳了一声:“那此事就交由季卿负责。” 季黎微微拧眉,此事理应交与礼部才是,但是小皇帝已经开口了她也不好直接提出来,只颔首应下。 ………… 退朝之后,季黎立在宣和殿的大门口并未离开,想起久未归京的齐老将军来,思索了一番后,还是对着尚未离开的威远将军魏褚之招了招手。 “你与你长兄魏延之即刻前往边界,你驻留边界接手齐老将军手中的事物,让你兄长一路护送齐老将军回京,齐老将军若是执意不归,就捆回来。” 魏褚之讶然:“捆回来?” “老头子性子倔,捆回来。”季黎捻了捻衣袖:“你接任的圣旨随后便会到,先去吧。” “是。” 魏褚之先行一步离开,季黎也准备去督卫署一趟,却见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章来福唤她,说是小皇帝有事儿寻她。季黎转身便随着他往小皇帝办公的理政殿去。 在白玉阶之下立了许久的宁王谢常钧看着季黎离开的背影有些惆怅,惹得路过的平王谢常和不解地看着他:“大哥,你这是怎的了?” 宁王挠了挠鬓角,讪讪道:“没,没什么。” 平王见他不欲多说也不再多问,扯了扯歪着的帽子,打了个呵欠,王爷他还是回府好好睡觉,哎呀,昨天斗蛐蛐儿斗的有些晚了,都没怎么休息呢。 宁王瞧着平王那昏昏欲睡的模样,不由紧蹙着眉头,语重心长道:“常和啊,你昨晚可又是在斗蛐蛐儿了?你这一看便是没休息好的……” 宁王的话还没说完,平王果断溜了,他一点儿也不想听他这大哥絮絮叨叨,这一絮叨起来可就是没完没了了。 平王一溜烟便没了影子,宁王憋着一肚子话颇为委屈的看了一眼皇城大门,立在原处低着脑袋,心下思索着他究竟是在这儿等着季大人出来,还是去陛下那儿找她呢? 季黎刚走进理政殿的大门,就听见一清脆的嗓音:“黎黎姐。” 季黎:“……”她最讨厌别人叫她黎黎,因为这个称呼实在是太损她季大人的威严了! 季黎双目直直地看这儿坐在案前的小皇帝,小皇帝吐了吐舌头,勉勉强强地改了称呼:“季卿。” 季黎坐在小宫女摆置的椅子上,手轻轻地搭着扶手:“陛下让臣来此所谓何事?” “没什么事啊,只是想特意告诉黎黎姐……哦,不,是季卿你一声,母后今天下午应该就从千丘山回来了。”小皇帝将毛笔放下,看着季黎说道。 “所以呢?”太后要回来便回来呗,除了不着调爱折腾外,老太后其实挺好的,做什么特意叫她过来与她这么一说?这般想着,季黎突然嗅到一丝不对劲儿来,但到底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上来。 理政殿安静的不行,小皇帝站了起来,满脸纠结犹豫地看了季黎一眼,原打算说什么,但是想起昨日自个儿母后叫人传来的信,又把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也,也没什么,朕就是跟季卿你说一声。”小皇帝摸了摸下巴,其实母后的想法还是很好的。 季黎莫名其妙地出了理政殿,微微摇了摇头,慢步绕过宣和殿就见宁王立在白玉阶之下,低垂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今日日头好,时辰尚早,但太阳光已经洒落一片了,宁王那模样愣是叫她瞧出几分委屈来。 她和宁王不熟,是真的不熟,宁王此人吧,怎么说呢?这性子实在是…… 唉,季黎突然很想叹一口气,这口气是替故去的先皇叹的。 先皇一共有三子,长子就是宁王谢常钧,次子便是平王谢常和,这最小的儿子嘛自然便是如今小皇帝谢常深了。 大儿子傻白甜,二儿子老纨绔,当初先帝都快绝望了,以后他屁股底下的椅子传给这两个之中的一个,这国不是亡就是衰啊!季黎想起先帝拉着她师父的衣袖抹眼泪的样子,不由抽了抽嘴角。 据传言小皇帝谢常深出生的时候,先帝他老人家在皇家宗庙里哭了一天一夜,说是感谢他老谢家祖宗显灵给他送了个儿子来。小皇帝长到四岁的时候,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都说从小便能看到老,比起另外两个傻儿子,这一个可真真是算得上极好了。先帝热泪盈眶,驾崩之前连说了三个‘好’字,毫不犹豫地让人拟旨将皇位传给了年仅四岁,刚刚学完千字文的谢常深。 “季大人。” 季黎本欲绕过宁王自行离开,却没想到被宁王叫住,驻足颔首:“王爷有事?” 宁王在这里已经站了许久了,腿脚有些发麻,他在原地蹦了两下随后很是郑重地给季黎拱了拱手:“本、本王是、是来跟季大人道歉的。” 其实宁王心里很虚,他到现在都很怕这位季大人,不说别的,就当初那血溅宣和殿这一件事便让他有不小的阴影。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觉得自己不能退缩。 “昨日亭松送小儿回来,大致说了一下在千杯酒楼的事儿,此事皆是我儿不知礼数,还望大人海涵。” “确实不知礼数。”好在今日一大早尔宜跟她提了一嘴,她才晓得那人是宁世子谢云邵。 宁王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半是叹气半是道:“他啊就是不怎么会说话,给季大人你赔不是了。” 季黎看着宁王的一番作态,也没言其他,只道:“王爷多多教导便是,本官还有事,先行离开了。”当即快步转身离开。 宁王捻了捻自己胡须,见季黎已经走远,压低声音对着身边的小厮道:“哎,我要是能教导好我那傻儿子就好了。傻儿子也真是的,怎么能当着季大人的面说‘娶了她倒了八辈子血霉’的话呢?” 宁王又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跟他说过了吗?这话,咱爷俩儿私底下说说就是了,这虽然是实话……但当着人的面儿说出来,人得多伤心啊!再怎么着,季大人也是个女子啊!” 季黎行走的动作微僵。 宁王父子……好……很好! 第四章 暗无天日的牢房,阴寒潮湿的空气,惨叫声时不时从幽暗的地下传来,这是督卫署的地下牢,真正的地下牢,比起刑部地牢,它更黑暗更可怕。 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地面让着本就冷寂的地牢更显幽寒,哪怕扑腾着的火光映的满室昏黄,也驱散不了这萦绕不散的冰凉。 奄奄一息的夜中星被悬吊在铁索之上,衣衫褴褛,血痕遍布。 “问出什么了?”季黎看了一眼里面已经丢了半条命的夜中星,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干净俊秀的男子摇了摇头:“从昨日晚间一直拷打到现在,他没说一个字,什么都没问出来,是个硬骨头。” 季黎举步走进内里,这牢内铺着干枯的稻草,正中摆放这一个四方木桌,桌上堆放着诸如瓷碗,吃食,书籍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 “大人,这是从夜中星在蕲州,荆州,盛州三个地方的院落里搜出来的可疑物件,除了这些,还有大量的金银财宝,两成用于督卫署日常运作,其他八成已经收归国库了。”陈纪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账册递到季黎面前,季黎摆了摆手示意他收回,她现在没什么心思看什么账册。 季黎随手拿起一个刻着兰花的白玉胭脂盒,缓缓打开,里面的胭脂还是满的,没有用过。 “这胭脂盒是从蕲州的院落搜来的。” 季黎听着陈纪的话,没什么反应,看了一眼胭脂盒又对着其他东西翻翻捡捡,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一摞书上。一共五本,分别是:兰桥志,古国闲笔,美人风月,木兰诗集,别赋。 季黎将几本书摊开在桌子上,将中间的‘美人风月’拿在了手上,看着夜中星那惨淡的模样勾了勾唇角:“美人风月……呵……” 原本没什么动静的夜中星听见这几个字突然抖了抖,就连一直闭着的眼睛都微微睁开了来,季黎轻轻翻开书页,声音懒散:“高昌国主真是个有大志向的人。” “你……”夜中星微睁开的双眸慢慢瞪大,这个计划非常隐秘,她是怎么的知道的? “你以为,就你们有间谍吗?”季黎抬头,明明很平和的语气,愣是叫夜中星听出一丝不屑来,女人白皙的脸颊上映着火光,看起来柔和的面色却让他感觉到一丝凌厉。 夜中星又重新闭上眼,慢慢垂下脑袋。 季黎看着夜中星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也不恼,若真是简简单单便说了出来,那就不是间谍了。 说实在的,前些日子她从一叶先生那里得到这个什么高昌国‘绝美’计划的时候,她差点儿笑出声来,她怎么不知道自己钟情漂亮姑娘家?她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女人,她怎么可能喜欢女人呢? 季黎抬了抬手,陈纪了然地将长剑递上。冰冷泛光的利刃轻贴着夜中星的下巴,尖利的剑尖低着他的喉心,只要她微微一用力,就能一剑穿喉。 “你若是说出来那些人是谁,或许本官可以饶你还有她们一命,否则你马上就会去见阎王。” 夜中星冷笑,平静的言语中带着难以察觉的轻颤:“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才刚刚知晓这个计划,我没见过她们。”这话倒是真的,他确实没见过那些美人儿,只知道她们现在的名字和代号,也就是说现在那些女人站在他面前他都认不出来。 季黎目光淡淡地看着他,手中的剑往里推了推,夜中星能感觉到利刃刺进血肉的尖锐疼痛,他并未痛呼,而是大笑道:“没从我这儿得到有用的消息,你怎么可能舍得杀我?何必拿着这剑来吓唬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那个‘说’字尚未出口,长剑穿喉而过,鲜血喷溅。夜中星的脸上还维持着扭曲的笑容,双目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直勾勾地看着已经接过手帕擦手的季黎。 “本官一向一言九鼎。”季黎擦干净了手,将丝帕丢在地上,举步往外走去。 陈纪看着夜中星喉间的长剑,犹豫了一下还是拔了下来收回剑鞘。 “大人,现在怎么办?” 季黎轻捻袖口:“布告天下,采花贼三条柳与江洋大盗夜中星均已伏诛,记住,一定不能透露出一丝关于间谍的事情。” “那,另外一件事……”陈纪还是比较担心高昌国的那什么‘绝美’计划,心下担忧,这面上不由也带了几分。 陈纪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明目张胆,季黎不悦地瞥了他一眼:“你这般看着本官做什么?” “属下只是有些担心。”担心英明神武的大人你被那一群小美人儿给骗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说,为什么会有本官好女色的传言?”季黎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吗?”陈纪扳了扳手指头。 季黎盯着陈纪看了许久,冷笑一声。 “希望高昌国主的这一场‘美人大计’不会太无聊。”季黎走出牢房,立在屋檐下望了望空旷的庭院,院里栽种着桃花,桃花开的正好,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子立在桃花树下翻看着书籍。 季大人看着眼前的美人美景久久回不了神,神情有些恍惚,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督卫署见到这般恬静温雅的姑娘了。————来自陈纪心里活动。 “她为什么没有穿官服?”季黎如果知道陈纪现在在想什么的话,绝对会毫不客气地送他下去和夜中星作伴,她将身前的长发轻拂到脑后,看着安宛秋那模样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陈纪连忙回道:“她的官服还在赶制中,应该明日便能到她手里了。” 安宛秋似乎看的很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到季黎的靠近,季黎抬手挑了挑落在安宛秋肩头的粉色花瓣,安宛秋身体一僵,连忙对着季黎俯了俯身:“大人。” “你在看什么?” 安宛秋将手中的书往前递了递:“回大人的话,是礼部往年的收支账册。” 安宛秋是属于温柔之中带着坚韧那一类的姑娘,长得不算惊艳,但是性子叫人喜欢,给人一种貌婉心娴之感。季黎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路过陈纪时冷声吩咐道:“盯紧了这个‘美人儿’。” 陈纪愣愣地点了点头,待到季黎走远了,才意味深长地盯着安宛秋,哟,难不成这位就是来勾引他家大人的? 安宛秋见陈纪看着她,柔柔的一笑,陈纪撑着自己下巴,一脸深思。哎呀,突然有点儿小激动是怎么回事? 季黎除了督卫署又前往了小皇帝的理政殿,这个时间点她应该陪着小皇帝批阅奏折,说是陪着小皇帝,事实上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弄,小皇帝在旁边看着。 待到此间事了,她的工作算是完成了,便未在官署多留,而是坐着轿撵回到了府中。 尔宜刚刚起身,她今天休假,正万分悠闲地坐在游廊下吃着点心,见到季黎回来,连忙起身,笑的一脸莫名其妙。 “大人,有客来。” 季黎动作一顿:“谁?” “宁世子。” 谢云邵仰躺在椅子上,他老爹一下朝就把他拉到了这边来,叫他亲自给季黎道歉,他本是不欲来的,可是傻白甜蠢爹难得强硬,居然威胁他!说是如果他不来的话,这月一个铜板都不给,都说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可他不是君子啊,他是个纨绔,没有钱,还当什么纨绔? “世子,你请喝茶。”侍女雨眠端上第五杯茶水,不卑不亢:“估摸着大人现在应该快要到,世子稍等片刻。” 谢云邵偏了偏脑袋,看着桌上的茶杯,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在,他已经喝了好几杯了,等了几个时辰连人影子都没见着,就灌了一肚子茶水,最重要的是他们连个点心都没有!纯茶水!哪家这样招待客人的? 越想越是恼火,素来随心所欲的世子爷斜了斜眼:“等等等!你从两个时辰前就是这么说的!就不能换个说词吗?” “世子,她换了的,她上次说的是‘世子稍等’,这次说的是‘世子稍等片刻’多了俩字儿呢。”站在谢云邵后面的小厮微驼着背,严肃着一张脸小声提醒。 谢云邵神色一滞,反应过来后抽出自个儿腰间的玉箫戳了戳他的脑袋:“闭嘴吧你。” 季黎进来的时候,谢云邵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小厮,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着她一进来便瞬地噤了声。 一声月白色锦袍的年轻公子哥,长发高束,身姿挺拔,他尚年少,带着年轻儿郎特有的鲜活气息,面如冠玉却少了三分温润,眉宇间尽是张扬,他微昂着头一双桃花眼睁的很大,直直地看着她,毫不掩饰内里的好奇与探究。 季黎很少接触到像谢云邵这一类的人,哪怕去溪山书院,她也多是见见王必简大人口中的‘人才’,那些儿郎也是与他一般的年纪,但是她在他们那儿却从来没有感受到如这人身上般的随心恣意,他们更多的是恭谦守礼带着读书人的儒雅端方。 季黎坐在上首,不慌不忙地饮了一口茶水,才看着早已不耐烦的谢云邵道:“宁世子来本官府邸所谓何事?” 谢云邵清亮的眸子微动,看着坐在上方面无表情明知故问的女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坐在椅子上翘着腿,高声道:“小爷是来给你道歉的。” ‘啪’的一声,杯盏被狠狠地放在了桌几上,突然传来的声响吓得谢云邵连忙站了起来,反射性地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只见季黎目光暗沉,唇角带着冷笑:“你是谁小爷?” 不知怎的,看着那目光,谢云邵突然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儿,默默地把自个儿的腿收好,手放在腰腹之下,挺直了脊背,微低着脑袋,放缓了声音,改了自称:“我,我是来给你道歉的。很抱歉,昨晚我不应该那样说话。”大丈夫能屈能伸,做什么和嫁不出去喜怒无常的老道姑一般计较? 季黎不用想也知道谢云邵在心里骂她,她也不在意,还是那句话,不过是个没有价值的纨绔子弟,还没有资格要她费什么心思。 只不过……季黎暗自冷笑一声:“这般道歉,世子不觉得少了点儿诚意吗?” 谢云邵蹙了蹙眉:“啊?你想怎样?” 第五章 正是午后之际,一日之中阳光最猛的时候,但春季的日头再怎么大也大不到哪里去,只微微有些热度罢了。谢云邵站在宽大的场地里,环顾着四周兵器架上的长戟利刃,那边季黎已经接过婢女递来的长剑,正拿着白色手帕细细擦拭。 “你真的要和我打一场?”谢云邵双手环胸,眉眼飞扬:“本世子可也是学过的。”他是真的学过的,尽管学的实在是不怎么扎实,但这表面架势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季黎没理他:“给世子上剑。” “是。”婢女取下一把长剑交到了谢云邵手上,谢云邵接过剑在手上转了一圈,看上去还真是像那么回事儿。 这厢谢云邵还顾着耍帅,这边季黎已经执剑上前,谢云邵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把剑能够当棍子使的人。 长剑啪的一声打在他握剑的手腕儿上,手臂一软,连着剑也落在地上。 “根基不稳,手脚无力。”紧接着季黎手中的长剑又打过其他四肢,到最后干脆拦腰一下把他打退了好几步。 季黎立在原地,看着谢云邵那一脸懵的模样,勾了勾唇角,右手一动,长剑便凌空朝着呆立在场地中的谢云邵刺去。 锋利地剑身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让人胆颤的寒光,身为宁王的独子,太后的宝贝疙瘩,谢云邵的周围从来不乏卖乖讨好,阿谀奉承的人,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动手,更别说拿着剑朝他挥,这下已经不是拿着剑朝他挥了,这已经是拿着剑要他命了! 谢云邵本就被打的发软的双腿更加软了,长剑擦过耳廓,带起一阵劲风,不过两息,一阵吭哧的声音传来,那剑已经稳稳地插入了墙壁之中。 谢云邵艰难地侧了侧头,看着在空中飘飘洒洒的那一缕黑发不由咽了咽口水,差那么一点儿,掉的就是他耳朵而不是头发了! “这次就算了,但……若有下次,宁世子还敢胡说八道,本官就拔了你的舌头……喂、狗。”带着冷意的声音传来,谢云邵睁大着眼茫然地看着她。 季黎也回看着他,很适时地露出了一个相当残忍的微笑。 婢女雨眠待季黎话音一落,便牵着一条大黑狗走到他不远处,那大黑狗毛发锃亮,龇牙咧嘴不停地试图着往前冲,谢云邵很怀疑要不是雨眠牵着它,它绝对会冲着他来。 “世子,这是我季府狗圈儿的霸王,名唤黑哥,你可以和它先试着相处看看。” 吓唬了一番谢云邵,季黎便带着人离开了演武场,雨眠牵着黑哥想起刚才那位世子爷一脸呆滞的模样,笑着问道, “大人,要是宁世子下次真胡说八道了,你真要拔他舌头喂黑哥吗?”黑哥听到自己名字,兴奋地甩了甩自己尾巴,高昂着脑袋晃了晃。 季黎斜睥了它一眼,淡淡道:“怎么可能?宁王还不得跟我拼命?吓唬吓唬那怂货罢了。” 雨眠点头,也是,那可是宁王的独苗苗,就算宁王再怎么傻白甜,涉及自个儿的儿子,那可就不好说了。 “哦,对了,大人,已经过了饭点了,咱们要留宁世子吃个午饭吗?” “你觉得他可能留下吃午饭吗?” 雨眠笑了笑:“问问才不显得失礼嘛。” 谢云邵在小丫鬟询问是否留下用午饭的声音之下,搭在自家小厮七引身上飞快地奔出了季府的大门,小丫鬟眯了眯眼睛,走到小湖边照了照,她长的还算可以啊,做什么跟见了鬼似的? 谢云邵和七引出了季府大门,动作才慢了下来。 谢云邵一步一回头,七引挠了挠自己脑袋,也回头看了看:“世子,你这一步一回头,是舍不得离开吗?” “呸!小爷我是在表达满腔的愤恨!”谢云邵恼怒地瞪着傻乎乎的七引。 “世子,咱们为什么不留在季府吃午饭呢?”七引问道。 “小爷我为什么要给她面子留下吃午饭?”谢云邵昂了昂头,尽量地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七引嘿嘿笑了好几声才慢吞吞地开口道:“季府的婢女们都长得好漂亮,就是、就是、赏心悦目!尤其是那个叫雨眠的。” “你还有没有追求?”谢云邵要不是腿软,非得抽他一顿。 七引听到谢云邵的质问,一脸严肃地回道:“世子,你说过的,人生不需要追求。” 谢云邵:“……”他好像是这么说过。 宁王府与季府本就是仅一墙之隔,没走多久,谢云邵便回到王府中,刚回到自己院子躺在榻上,一口气还没喘匀,他老爹就撩着袍子跑了进来。 “傻儿子,你道歉了没?”宁王佯装严肃,很是正经地看着懒懒散散躺在榻上的谢云邵,他最近和微生家的老太爷促膝长谈了一番,很是认真地讨教了一些关于教养儿子的问题,微生老太爷说了,在儿子面前他得拿出身为一个老爹的威严来,要不苟言笑。 谢云邵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抬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蠢爹,我现在不想说话。” 宁王被自家儿子这疲倦的模样吓了一跳,佯装严肃的脸瞬间垮掉,紧张兮兮地摸了摸谢云邵的额头:“傻儿子,你这是怎么了?” 谢云邵当然不可能说他这是在季府被季黎吓的,被一个女人吓成这样,这得多伤他世子爷的尊严!他摆了摆手,闭着眼撇了撇嘴:“没什么。” 外面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雀鸣叫,宁王有一搭没一搭地捻着自己的胡须,颇有些感慨地望着假寐的谢云邵,心里生出几丝酸涩来,傻儿子长大了,心里有小秘密了,也不跟他这个做爹的分享了。 谢云邵被宁王那感怀的眼神瞧的老不自在,斜了斜眼,转身侧躺着问道:“蠢爹,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话一说,宁王总算是从自己的世界里挣脱了出来,连忙将自己的来意说明:“是这样,你皇祖母啊今天从千丘山回来,晚些时候我得进宫去给她请安,你跟我一道?” 谢云邵听到一向最疼自己的皇祖母回来了,原本有些暗寂的双眼瞬间迸出光亮来,只是他今天实在是心情不怎么好,满腔愤懑,遂道:“算了,我明天再去宫里给皇祖母她老人家请安。” 鉴于谢云邵从刚才开始便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宁王也没多劝,明天入宫拜见也不失礼,宁王对着侧躺着的谢云邵轻言软语地哄了两句,这才步履匆匆的离开。 谢云邵用了些吃食后又继续在屋内躺着,因着从昨日晚间开始便没怎么休息,不过一会儿便陷入了睡梦之中。 ……………………………… 喜烛的焰火被推门带起的轻风吹得四处摇曳,谢云邵愣愣地站在门口,这个房间入目便是红彤彤一片,红烛红绸红字,这应该是婚房,那……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愣愣地低了低头,只见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喜服,红的灼人双眼,谢云邵呆立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旁边的侍女见他久未动作,笑着迎上前来,盈盈一拜:“姑爷,愣着做什么,还请快些进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谢云邵看着这言笑晏晏的人竟是周身不自在,而且:“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侍女笑着瞪了他一眼:“姑爷莫不是还没睡醒呢,说什么浑话?”一边说着一边将人推进了里面。 谢云邵踉踉跄跄地走了好几步,堪堪在床前立定,屋里已经没有人了,不不不,还有一个坐在床沿上带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绣着金丝的裙摆散落在地上,晃的他的眼睛有些发疼。 谢云邵挠了挠自己脑袋,这个时候他该干啥?兀自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慢吞吞地坐到了不远处摆置瓜果糕点的圆桌旁,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瞅着那边一动不动的新娘子。 红烛都快燃尽了,谢云邵把桌子上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暗暗打了个饱嗝,他都吃了一桌子东西了,这梦怎么还没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本来就不怎么能静的下来的谢云邵看了看只剩下空盘子的桌子,再也坐不住了,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最后还是在新娘子旁边立定。 “反正只是在梦里,我掀了人家盖头应该是不用负责的吧?”谢云邵拍了拍自己胸脯,伸着手捏住盖头的一角轻轻一扯,艳红的盖头便好似那一簇繁花从枝头滑落。 女子秀眸惺忪,抬头间芳菲妩媚,眉角眼梢风情万种,只需一眼便能叫人坐立难安,只需眸光微动便能撩人心怀。 谢云邵僵立在原地,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皇天后土哎,这么整他真的好吗? “季……季……”这个女人不是季黎吗? 谢云邵结结巴巴地也没能将名字说出来,正是愣神间就见‘季黎’笑吟吟从床褥底下拔出一把长剑来,长剑上泛着的冰冷的光映着女人虽带笑意却含冰霜的眼。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谢云邵不由自主地后退。 ‘季黎’也不说话,她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了,只冷着脸举着剑朝着他走去,刚才消失的侍女也突然出现,手中还牵着一条大黑狗,两人一狗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 谢云邵鼓了鼓腮帮子,他就说那个侍女怎么那么眼熟,不就是季府里那个冷着脸的雨眠吗? 眼看着两人一狗越来越近,谢云邵连忙拔腿就跑,跑着跑着,突地一个扑腾倒在地上,长剑已经到了眼前…… ……………………………… 谢云邵摸了摸自己额头,一头冷汗,目光呆滞地望着横梁,突地一个挺身翻了起来,大步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灌了肚子里,他居然梦到自己娶了季黎,要死哦,还是喝点儿冷茶压压惊! 谢云邵喘着气望着窗外洒落在阳光下盛放的山茶花,现在是白天,他做的梦就是白日梦,是不可能实现的,对!没错!就是这样! 他是不可能那么倒霉的! 安慰了自己老半天,谢云邵唤来了七引,准备着去找自个儿的好哥们儿,他受了大惊吓,得寻点儿乐子好好缓缓。 第六章 “你说什么?!”于亭松惊叫出声,吓得谢云邵赶忙一把握住他的嘴:“你小声点儿行不行?” 于亭松把谢云邵的嘴扒拉开,拿着折扇低着下巴,一脸惊悚:“可以啊表哥,你这梦听起来可不简单啊!” 谢云邵翘着腿放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怎么不简单?” “我估摸着你最近怕是有血光之灾啊!”于亭松摇了摇扇子,慢悠悠地晃荡着,这要是在晚上,活像个暗夜游魂。 “你什么时候还学会解梦了?”谢云邵嗤笑一声,不客气地讽刺。 对于谢云邵的阴阳怪气,于亭松见怪不怪,身形一闪凑到谢云邵面前:“如果不是有血光之灾,那你就是要交桃花运了。” 谢云邵直接呼了于亭松一巴掌“去你的。”谢云邵心中冷笑,桃花运?屁的桃花运,他看是桃花煞还差不多。 越想心中越是烦躁,谢云邵冲着于亭松抬了抬下巴:“烦得很,咱们去哪儿玩儿,小爷我得散散心中郁气,否则今晚肯定睡不安宁!”他可不想一闭眼又看见那凶神恶煞的两人一狗,还是以前那种吃不尽的美食喝不尽的美酒的梦比较适合他世子爷。 于亭松打开扇子潇洒地舞了舞,笑的促狭:“要不……去揽花苑或者……春玉楼?” 谢云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趁着不注意狠狠踹了他一脚:“不去。”他要是敢踏进那种地方一步,他蠢爹绝对会暴走,他老爹是他的衣食父母,大的问题上他还是比较听话的,想到这儿,谢云邵有些烦躁地踢了踢凳腿子。 “那就去街上逛逛呗,正好我要去九珍阁取寿礼。” 谢云邵听说去九珍阁,瞬地来了兴致,明日要去皇宫拜见久久未见的皇祖母,带点儿东西去才是,想到这儿,不免跟于亭松提了一句:“皇祖母回宫了,你什么时候去拜见?” “明天,你去的时候叫我一声,咱们哥俩一道。” 谢云邵自然没有不应的理。 在千杯酒楼的雅间儿呆了一会儿,两人便带着下人大摇大摆地在街上闲逛。天色其实已经有些晚了,天际的浮云已经染上了橘色,有不少行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往家中走去。 对于纨绔子弟来说,黑夜与白日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有区别的大概就是黑夜黑了一点儿,白日白了一些,大概是这样…… 七引手中端着千杯酒楼的特色糕点,谢云邵和于亭松两人边吃着糕点边无聊地看来看去。自小便长在京都,说真的吃喝玩乐也就那么回事儿,要说多有意思还真说不出一个两个来,无非就是吃的开心喝的高兴,玩玩闹闹,过着悠闲乐呵的日子。 “世子,你看那儿,好像有事儿。”七引眼尖地瞄到了在书肆外面纠缠的人影,里面似乎还有不少熟悉的影子呢。 谢云邵眯了眯眼,因着隔得不远,他很轻松便看到了那边围着的几人,锦衣华服嘻嘻闹闹的没个正行的样子,身体七歪八倒的,应该没少喝酒,被他们围起来的估摸着是个姑娘家,身形比较小,他只能隐约看到从人群缝隙里露出来的鹅黄色的裙角。 “他们不会是在当街调戏民女吧?”于亭松轻呼了一声,声音里有些惊讶,如今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要是被巡街的侍卫碰见了,管你是谁照抓不误。 在治安上面,京都自然是没的说的,毕竟是天子脚下,季黎眼皮子底下,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当街干什么混账事儿,要知道京都的巡逻队直属禁林卫,禁林卫那可是出了名儿的硬骨头利刀锋,皇亲国戚都能叫你剐下一层血肉来。 “他们这是想去天牢一夜游呢!” 谢云邵轻哼了一声:“走,过去看看。”言罢,带着一群人浩浩汤汤地走了过去。 四周是一股散不去的酒味儿夹杂着各种女子脂粉的香味儿,实在算不得好闻,又加之那耳边不停的嬉笑声,安宛秋只觉得气恼无比,这是京城主道,现下又不是换班时间,按理说巡逻队不应该这么久也不见身影的,可偏偏她被堵在这里许久,巡逻队的影子都没瞧见,安宛秋眼神微暗,她没有抬头四处乱瞧,因为她知道现在肯定有督卫署的人隐在暗处监视她。 安宛秋动了动唇,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平静的脸上已经带着显而易见的羞恼以及气愤,狠狠推了一把伸着手就要靠近她的男子,厉声道:“光天化日京都主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胆子?那是什么,本公子除了那玩意儿外什么都有,嗝……”说话的人明显喝高了,说的话怕是脑子都没过便嘟嘟囔囔了出来。 安宛秋又用力推了一把那公子:“让开!” “笑、笑一个,本公子给你五十两,转个圈儿跳个舞,本公子给你一百两……来来来,紫菀姑娘,你笑笑,笑笑嘛。”那公子醉醺醺瞅着安宛秋,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嘻嘻哈哈。 这紫菀姑娘乃是春玉楼的头牌,周围人听着他口中的话,相继发出一阵阵不正经的笑声来,安宛秋变了变脸色后退两步,心下冷笑不已,正要亮自己督卫署官员的身份,就听见那懒懒散散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传来。 “这不是姜希白吗?” 迷迷糊糊的姜希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就见一向不怎么对付的谢云邵悠悠闲闲立在不远处,手中捻着一块糕点。姜希白原本满是浆糊的脑子微微清醒了些:“你怎么在这儿?” “小爷爱在哪儿就在哪儿,你管得着吗?”谢云邵微抬下巴,一副不屑的模样。 “怎么着?你也想看紫菀姑娘跳舞?”姜希白随意地挥了挥袖子,以同样不屑的眼神回看着他。 谢云邵抬手搭在于亭松肩上,扬了扬眉:“你以为小爷跟你一样眼瞎啊。”他虽然没去过春玉楼,但是紫菀他是见过的:“这人虽然长的还算标志,但也没道理把人认成紫菀吧?说你瞎真是抬举你。”谢云邵寥寥草草地看了一眼兀自立在那儿的安宛秋,目光微凝,他觉得这人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安宛秋其实也没能认出谢云邵来,昨日在千杯酒楼,她尽是关注夜中星去了,对于谢云邵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这声音略略有些耳熟罢了,却也没多想。她只微仰着头看着谢云邵,有些愣神。 “你说话放尊重点儿。”姜希白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黑着脸冷声道。 谢云邵抬了抬眼并不理他,打了个呵欠,对着齐步走来的侍卫队招了招手:“哎,你们巡逻队来的挺快的嘛,快来快来,这儿有事儿呢。” “刚才接到宁世子小厮的报信,我等便立即赶来了,宁世子,可是有什么事?”巡逻队的队长对着谢云邵拱了拱手,又对着于亭松等行了行礼,这才问道。 “有人当街调戏民女,影响京都治安。”谢云邵瞥了姜希白几人一眼,姜希白看着巡逻队这下是真的清醒了。 姜希白心下一急,脚一跺指着谢云邵大叫:“你放屁!” 谢云邵又打了个呵欠,转头对着巡逻队队长接着道:“再加一条,当街辱骂宁王府世子,以下犯上。” 谢云邵对着姜希白扯了扯嘴角,巡逻队长看了看谢云邵又看了看姜希白,一边是宁王府世子皇太后的宝贝疙瘩,一边是清河郡主的儿子,两边都是有身份的,但……拿人这事儿不能只看身份,万事都得讲个始末,不然上头要是查起来,他们可就惨了。 巡逻队长心中思量了一番,并没直接招呼人拿下姜希白,而是转头看向看着谢云邵发呆的安宛秋。 “这位姑娘,究竟发生了何事?” 安宛秋回神对着巡逻队长轻声道:“我从书肆出来之后,他们便围着我污言秽语,还动手动脚的。” “你胡说八道!”姜希白大呼,跟在他身边的其他几人也相继应声。 安宛秋冷笑几声,从袖中掏出官牌,对着诸人亮了亮:“胡说八道?我乃督卫署七品女官,咱们不妨到督卫署对峙看看,如何?” 七品官在随便一个官职能砸死人的京都实在是不够看,但是加个‘督卫署’这三字前缀就不一样了,巡逻队长对着安宛秋拱了拱手,也不再多言,让人将姜希白一行人拿下。 “凭什么抓我?放开!放开!”姜希白挣扎着,满脸不服气。 谢云邵将手上的糕点塞进姜希白的嘴里,正好堵了个严实,眉眼飞扬,笑着拍了拍姜希白的肩膀:“兄弟,回头一定得给你表哥我好好讲讲你的一夜牢房生活。” 姜希白很想喷他一脸糕点,但是嘴里糕点被塞得太多,他喷不出来,只满面通红地怒瞪着他,心中来来去去骂了个几百遍。 瞧着姜希白那模样,安宛秋微闭着眼,遮住眼中的厌恶与不耐。 姜希白被押走了,谢云邵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儿,就要离开,却听见柔和的女声。 “多谢公子。”安宛秋俯了俯身,轻声道谢。 谢云邵拉开和安宛秋的距离:“我又不是为了帮你。”说完便迫不及待的离开,表面淡定,实际上心里狂叫,他就是出来逛个街而已,为什么还能遇见督卫署的人?一提到督卫署,他就会想到昨天晚上,一想到昨天晚上他就会想到季黎那个老道姑……一想到季黎,他整个人都不好啰!! 安宛秋微微一笑,她这道谢倒是真心实意的,虽然她自己也能解决,但……她无论是表现的过好还是过差都不行,这个度很难把握,谢云邵这一□□来,完全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安宛秋扯了扯嘴角,对着谢云邵远去的背影又笑了笑。 安宛秋住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小院子,这小院子周围绿荫环绕,没什么人声,倒是有不少虫语鸟叫。 这个小院儿人很少,除了她外还有一个厨娘和一个小哑巴婢女,打发了小哑巴婢女,本就没什么声响的院子越发的安静了。 院子里打扫的很干净,她坐在石凳上,撑着脑袋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空发呆,在暗处监视的人眼中皱着眉,这人已经这样坐着将近半个时辰了,就这么发呆? 安宛秋当然没有发呆,她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鸟语不由弯了弯唇角。 第七章 安宛秋有一项特殊技能,她天生便能听懂鸟语,但也仅限于此,只能听懂,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和鸟雀进行正常交流。 因为如此,她收集信息就显得比较麻烦,她这项技能的效率太低了,世间鸟雀那么多,你哪里可能就那么巧能听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呢? 就是因为这项能力能发挥的作用太有限了,她才一直滞留在高昌国的间谍训练营里,每天就坐在树林听着这只鸟抱怨天气太热,听着那只鸟抱怨西边下雨,运气稍微好一点儿的话,她可能遇见一只比较八卦的鸟雀,她就会听到东边的森林里哪只老虎跟哪只狐狸表白了之类的……动物日常生活转述…… 她应该算是高昌国间谍营里最底层的间谍,武力值低到几乎没有,技能没用,记忆力不行……其实,除了能听懂鸟语外,她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至于为什么她能以那么优秀的成绩考进督卫署,主要是因为,她在季府外面蹲了将近半个月。安宛秋想起那几日每天在外面听着一群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现在脑袋都有些疼。 “三条柳和夜中星死了,叽叽……”小麻雀在院墙上蹦蹦跳跳,欢腾的不行。 “他们死了你为什么这么高兴?”一只画眉鸟十分不解。 “他们两个最喜欢拿爆炒麻雀来下酒,是我们麻雀的死敌。” “哎呀,你们真是可怜,不过……他们是怎么死的?” “季黎杀的呀,我最喜欢她了,长得很符合我的审美,不止人美心还很善,总是为我们麻雀一族除害呢。”小麻雀扑腾了两下翅膀,好不高兴。 安宛秋拧了拧眉,夜中星是他们高昌安插在江湖中的人,现在折了,损失实在惨重,不过……好在他间谍的身份没有被发觉,不然她现在可就危险了! 安宛秋眨了眨眼,想到自己的任务不免有些郁闷,刺探情报这类的有专门的间谍,还轮不到她这个半吊子,她的任务很简单,那就是勾搭上季黎……没错,勾搭……然后当一个红颜祸水。 安宛秋望了望天,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腐化大靖内部机构,季黎这条路,道阻且艰,不过……身为高昌第三训练营出了名的白莲花,别管是男是女,呵…… “可有异常?”季黎放下手中的书籍,看向立在案前的尔宜。 尔宜摇了摇头:“暂且没发现,她回了家之后就一直坐在庭院里,什么都没做。” “继续监视,全天十二个时辰。” 窗外吹进来的凉风让房内的烛火有一瞬间黯然,尔宜拱了拱手:“是。” 雨眠已经准备好饭菜了,季黎也没在书房多待,并着尔宜一道去用饭,书房外面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两边栽种着翠竹,月光透过竹叶细细碎碎地洒落在地上,很是好看。 季黎低眸看着地面:“明日休沐不必早起,等会儿用完饭你陪着我下盘棋吧。” “大人是要和属下共度良宵吗?”尔宜话中带着揶揄。 季黎顿住,瞅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共度良宵能这么用吗? 尔宜仍旧嘻嘻哈哈不在意的模样,季黎有一瞬间的沉默,她想着她好女色的传言说不定就是从这人的嘴里传出来的。 季黎很喜欢下棋,有事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拉着尔宜来个一两盘,因着前几日忙着三条柳和夜中星的事,没什么时间,今日一空下来便连着下了两盘,这两盘结束已经是深夜了,估摸着再过两个时辰天都快亮了。 季黎是被雨眠唤醒的,她的脑子里还过着棋局,起身的时候还有一瞬的呆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接过雨眠递来的湿帕子:“不是与你说今日不必唤我的吗?” 雨眠指了指外面:“大人,宫中来圣旨了。” “圣旨?”季黎动作一顿,心中满是诧异,小皇帝如果下圣旨一定会跟她商量,这大清早的突然来一道圣旨,搞什么? 季黎简单的洗漱了一番,满怀疑惑的去了堂前正院。 来的人是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章来福,他的脸色不怎么好,在见到季黎的时候脸色越加的难看了,季黎很怀疑下一刻这位圆滚滚的大太监就会当着她面哇的一声哭出来。 季黎在心中暗暗调侃着章来福,在她听完圣旨上写的是啥的时候,她的脸色比章来福的还难看,一把抢过章来福手上圣旨,来来回回看了许久,她茫然地抬了抬头,她不会是还没睡醒吧? 就在一墙之隔的宁王府里,还有同样觉得自己没睡醒的人。 谢云邵跪在地上无语地望了望天,他现在应该是在做梦,应该是,应该是……吧? 来宁王府传旨的是太后身边的太监,他看着谢云邵那望天数云朵的模样,笑的像个弥勒佛:“世子爷,世子爷快些接旨吧,老奴还得回去给太后娘娘回信儿呢。” 谢云邵正视着那太监,很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王公公,这就是一个梦而已,你别那么较真儿嘛!” “梦?”王太监诧异地看着他,这世子爷别是被吓傻了吧? 宁王扯了扯谢云邵的衣袖,声音里带着沉痛:“傻儿子,你快些接旨吧。” 谢云邵瞥了一眼哭丧着脸,悲痛欲绝的宁王,又打量了一番满面笑意的王太监,把手放在自己腰间狠狠掐了一下,一股刺痛传来,他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眨巴眨巴眼,双唇哆嗦:“王公公,你传旨是不是走错点儿了?”没道理啊,没道理啊!这赐婚圣旨怎么可能是给他的? 王太监一直都在笑,笑的谢云邵的一颗心拔凉拔凉的,他拎着圣旨走到谢云邵面前,翘着小拇指打开圣旨,指着上面那几个大字道:“呐,世子你看,这不就是季大人的名儿,还有你的名儿吗?没错,没错。” 谢云邵看着那圣旨上的字儿,只觉得头昏眼花,王太监手脚麻利地把圣旨塞到谢云邵怀里,对着宁王拱了拱手,思索一番后还是决定撤,太后娘娘吩咐了宣完旨后得快点儿给她老人家回信儿的。 谢云邵还有些恍惚,王太监的影子越来越模糊,他才转头看向自家老爹:“是我没睡醒,还是这个世界没睡醒?” 宁王看着自家儿子那傻呆呆的模样,不由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儿子,你要坚强。” 谢云邵拿着圣旨站起身,呆立了一会儿,不知怎的抬脚便跑出了宁王府的大门。 季府的大门敞开着,季黎就站在里面的庭院里,手里拿着的正是明黄色的圣旨,谢云邵立在季府门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中的圣旨,完了,完了,这真不是梦,他梦想中的美满幸福的婚姻生活顷刻间化为飞烟了!他光明亮堂的人生马上就要被黑暗浸染了! 季黎黑沉着脸,阴森森地看了一眼门外的谢云邵,冷声对着尔宜道:“备马。” 季黎动作利索地翻身上马,谢云邵总算是从自己悲痛不已的世界中挣脱出来了,压抑着满腔的悲伤问道:“你去哪儿?” 季黎看都没看他,扬了扬马鞭,马匹疾驰穿过街道,很快便没了影子,谢云邵握着圣旨翘首,这季黎应该是去皇宫了,嗯……凭她的本事应该能摆平才对,说不定,她去一趟这婚事就取消了呢!谢云邵越想越觉得对,心中悲愤竟是散了一些,拍了拍手,也琢磨着往着皇宫去。 理政殿里安静的不行,季黎一把挥开准备给她行礼的宫女,大步走了进去。小皇帝正在看书,太傅立在一边与他讲解。 小皇帝眼尖地看见季黎走了进来,丢下书就跑。 “站住!”这声音可以说是夹霜带雪,小皇帝肩膀一缩,到底还是不敢再往里跑。 太傅弓着身对小皇帝与季黎行了礼,忙不迭地的退出了理政殿,隐隐约约能听见里面的对话。 “陛下是不是该跟臣好生解释解释这赐婚圣旨的事儿?” “就……就那么回事儿啊。” “呵呵……” “季卿,大侄子挺好的,朕很喜欢他的,你也会喜欢他的。” 太傅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抚摸胡须的手一顿,陛下的大侄子不就是宁世子吗?赐婚……季大人和宁世子,他的亲娘啊,这可是大事儿! 第八章 季黎目光沉沉地看着坐在椅子上委屈地瘪着嘴的小皇帝,她曲着手指敲了敲桌子,面色冷淡:“陛下,收回成命。” 小皇帝觉得头顶上的目光似有千斤,心中内流满面,嘤嘤嘤,母后怎么还不过来,他快抵不住了! 就在小皇帝快要妥协的时候,外面总算是响起了他等了好久的声音。 “太后娘娘。” “陛下可在里面?” “陛下与季大人在内里商量事情。” “哀家知晓了。”太后的声音带着普通老人家少有的活气,声线亲和,却又不失威严。 季黎满打满算有将近半年没有见到过太后了,太后这些日子一直在千丘山礼佛,说是礼佛,但她估摸着还是游山玩水,毕竟老太后的性子着实不是个能安安静静待半年的。 暗红色宫装在门外光线的映衬下,少了些死气沉沉之感,头顶的鎏金牡丹花冠带着庄重,太后的年岁不算小了,眼角的纹路很容易便瞧见。 老太后是南罗人,姓宋,乃是昔日南罗定安侯的独女,定安候夫妇虽早亡,但老太后格外受南罗皇室的喜欢,从南罗得宠的郡主到大靖皇后,太后,这一路走来,老太后这一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用师父的话说就是傻人有傻福。 说到底这宁王和平王为什么这么傻,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有个同样傻的老娘,嗯……这也是她师父说的,当然她觉得这个解释也是行得通的。 季黎拱手:“太后。” 宋太后有着一双桃花眼,不知怎的,这妩媚至极的桃花眼生在她的脸上,愣是叫人瞧出一股子憨气,没错,憨气,这也是一种本事,谁叫先帝就好这一口呢? “黎黎啊,好久没见了。”宋太后一把握住季黎的双手,言语那叫一个亲切。 季黎听到‘黎黎’两个字下意识地皱眉,却也没有纠正,这个世界上她能容忍两个人这样叫,一个是她师父,一个就是宋太后。 “太后娘娘这些日子可好?”见面问好是基础礼仪。 宋太后笑意满满:“好啊,好啊,哀家回来的时候路过归雁山还去瞧了你师父呢。” 季黎只听着宋太后说这一路归来的趣事儿,也不插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整个理政殿就她一人说着话,说到最后,宋太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饰,终是将话题放到了赐婚这事儿上。 “太后娘娘,这婚事臣不会应的。”她季黎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她。 宋太后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缓步走上台阶立在小皇帝面前,朗声道:“黎黎,圣旨已下。” “尚能挽回,陛下与太后娘娘收回成命便是。”季黎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微抬,显然不肯让步。 “圣旨既下岂有收回之理?这将皇室颜面将陛下的颜面置之何地?”宋太后很是严肃地拍了拍桌子。 季黎挑了挑眉,不甚在意:“臣非皇室中人,皇室颜面与臣有何干系?” 宋太后心下一噎,暗暗戳了戳自个儿身边的小儿子,小皇帝收到宋太后的指示,轻咳一声,缓步走到季黎面前,仰着头,小脸上尽是慎重:“季卿,你说过的,朕是皇帝,皇帝要一言九鼎,要君无戏言。这是你说的!” “是臣说的。”季黎眼睑微垂:“可臣是不是也说过,陛下身为一朝君王,凡事须经三思而后行,凡言需入心九转方可出?” 小皇帝颔首:“季卿是说过,所以朕三思了,很是慎重地思考了很久才下的圣旨。” “好,那陛下告诉臣,你下此赐婚圣旨意欲何为?”季黎问道。 “季卿你再不嫁人就老了。”小皇帝回道。 季黎双唇微动:“臣恰逢双十,年华正茂。”她自认为自己还是相当年轻的。 “那……那……我朝有律例,凡闺阁女子过十八而不嫁由官府定其婚事。” 季黎摇了摇头:“我朝亦有律例,若女子有官阶在身则不受此限制。” 小皇帝鼓着腮帮子瞪着季黎,而后委屈地看向站在一边观战的宋太后,太后对着向皇帝招了招手,小皇帝飞快地跑到太后身边,两人叽里咕噜的说了好一会儿。 “陛下和太后娘娘想好解释了吗?”季黎缓缓问道。 小皇帝学着季黎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慢步走回了刚才的位置,下巴微抬,神情严肃:“朕想好了。” “说说看。” “朕是大靖皇帝,季卿你是大靖朝臣,季卿日夜为政务操劳,甚少顾及私事,朕心体恤,特予卿赐婚,以免卿后顾之忧,方能为我大靖更好的效力。”小皇帝表面慎重,内心颤抖地说出这话,这么说,季卿真的不会生气吗? “冠冕堂皇。此理由尚可。”季黎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双眼放光的宋太后:“太后娘娘,看来师父她老人家对于此事相当的支持啊。”她才不会相信这话是宋太后想出来的,宋太后去归雁山看了师父,想必提过此事,师父她老人家还真是…… “太后娘娘……” 宋太后听见季黎叫她,眉头一皱,手指轻轻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哎呀,哀家今日偶感风寒,头疼,头疼得很。” 面色红润的不行,偶感风寒?这也就能骗骗像宁王那样的傻白甜,季黎无奈地轻呼出一口气,也不管那些慌慌张张去叫太医的宫女,径直出了理政殿。 小皇帝当然知道自己母后在装病,也不着急,见季黎走了出去,他也小跑着跟了上去,刚出门就见站在理政殿前台阶上的季黎还有气喘吁吁从宫外跑回来的章来福,还有同样气喘吁吁的自家大侄子谢云邵。 “章公公,你这从季府到皇宫走的可真够久的。”季黎冷笑。 听着那冷意森森的话,章来福一个扑腾跪了下去,急的竟是说不出话来的,他说不出来,跟着章来福一起回宫的谢云邵倒是帮他说了个清楚明白。 这章来福在季府宣完圣旨后,并没有急着回宫,而是慢踏踏地在街上晃,他也不坐轿子,就拿着他手里的拂尘,领着从宫里带回来的人四处晃,从这条街晃到那条街,从那条街再晃到另外一条街。 “他不干别的事儿,就这么晃,等到有官家府邸的人出来打听有什么事儿的时候,他还特别大声的四处宣扬咱俩的婚事!”谢云邵想起章来福在街上说话的模样,气的他想拎着榔头砸死他! “章公公看来是个不简单的人呢。”季黎扯了扯嘴角,好,很好:“陛下不介意将不简单的章公公借臣用两天吧?” “陛下!”章来福泪眼汪汪看向小皇帝,别啊,别啊,你可千万别答应啊! 小皇帝望了望天:“季卿你自便啊,不过……季卿你要他做什么?” “督卫署欲探苍露山蛇窟,便叫章公公做先锋好了。”季黎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章来福身体一个哆嗦:“蛇窟?探、探蛇窟?” 要说章来福最怕什么,那必定就是蛇,别说活生生的蛇,便是提到蛇这个字眼都能叫他心惊胆战,蛇窟啊……章来福一想到那满窟子的毒蛇缠在一起动来动去,他只觉得一颗心咚的一声沉到了大海里,怎么捞都捞不上来。 小皇帝看向已经晕过去的章来福,愣了愣:“季卿,章来福已经被吓晕了,你要人把他抬到苍露山的蛇窟去么?” 季黎斜睥了他一眼:“苍露山哪儿来的蛇窟。”吓唬吓唬他罢了。 小皇帝曲了曲手指,章来福可真可怜,这一吓可得有好几天回不过神了,他记得上次章来福见到了一条小蛇,吓得半个月都躺在床上来着。 章来福被小宫人抬了下去,小皇帝看了看谢云邵又看了看季黎,一本正经地说道:“季卿,朕的大侄子是真的很好。” “吃喝玩乐,遛街逗狗这些方面确实很好。”季黎淡淡地扫了谢云邵一眼。 谢云邵摊手:“这个……本世子不否认。” 小皇帝摇了摇头:“其他方面大侄子也很好的,朕的大侄子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是吗,那还真是让人惊讶的很。”季黎冷笑了两声,直接转身离开。 谢云邵立在小皇帝面前神色难辨,艰难地开口:“小皇叔,你可真是我亲叔。” 小皇帝双眼锃亮:“大侄子,你也是我亲侄子。” 大侄子:“……”唉,唉,唉…… 第九章 这是一片桃花林,季黎每次都喜欢从这条道出宫,走过御花园,穿过览尽莲湖风光的风来榭,然后再从这片桃林出去。 今日的桃林依旧安静,季黎仰了仰头看着满天落花有一瞬间的愣神,碎红一片,美不胜收,什么时候她也叫雨眠在府中种上一片桃花好了。 站在桃林深处的女子,一身淡粉色的对襟长裙,外罩着一件深红色的披风,披风的系带与内里长裙的袖口处皆有着蓝白的绣纹,那绣纹格外精致,在京都绣坊几乎见不着,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锦都一带的千回针。 锦都千回针子桑家从不外传,皇宫中的绣娘自然也没有会这千回针的,季黎微微凝神,这人是谁? 正在季黎愣神间,女子已经拿起了手中的长竹竿,那长竹竿一头绑着一个小细网,她在桃花树底下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季黎就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来来去去了好几回,到最后大概是一直举着竹竿的手有些酸了,遂有些泄气地松了手,竹竿顺势便落在了铺满残花的地上。 她一个人在那里呆立了好一会儿,才抬着头四处张望,当目光触及到季黎的时候,瞬地亮了起来,拎起裙摆一路小跑着到了离季黎三四步远的地方,微微俯身。 “这位姐姐,你可以帮帮忙吗?” 她有一张很是温婉的鹅蛋脸,‘长眉连娟,微睇连藐,色授魂与,心愉一侧’看着那眉眼,季黎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句话来,这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清新干净,脸色苍白带着病色,却也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朝气,她淡粉色的双唇轻抿着,一双美丽至极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瞅着她。 季黎眼睑低垂,掩住内里的纠结,轻声道:“什么事儿?” 女子侧身指了指地上的竹竿,又指了指这满树枝头的桃花,双手轻合指尖微抵着下巴:“我想要枝头桃花酿一壶桃花酒,可是……” 季黎缓步绕过她,捡起地上的竹竿,抬眸看了看枝头的桃花:“为何要枝头桃花?” “因为我觉得枝头桃花最好看啊,她最好看,酿出来的酒肯定最好喝。”樱唇微扬,说出来的话带着一股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理所当然,啼笑皆非。 季黎轻轻笑了笑,那姑娘双眸闪闪:“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季黎敛了笑意,举起竹竿,不过转眼间便有枝头桃花飒飒落在细网之中。 “多谢姐姐。”那姑娘接过满网桃花,满心欢喜地对着季黎道谢,季黎颔首,转身意欲离开。 谁知那姑娘竟是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微仰着脸:“姐姐,我叫陆染衣。” 季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大步离开。 陆染衣立在原地捧着桃花,清风吹起她的长发与衣裙,她低眉笑了笑,眸光清澈,那穿着暗色长袍的人已经走远,她歪了歪脑袋,啊,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急匆匆跑来的侍女轻轻俯身:“小姐,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 “我来摘桃花啊。”陆染衣笑的高兴,双颊泛红,倒是让那苍白的脸色略微缓了缓。 “你小心又受凉了。”侍女小心地接过陆染衣怀中的满网桃花,不由问道:“小姐你装这么多桃花瓣做什么?” “酿酒。”陆染衣拢了拢自己的披风,双眸亮的吓人。 “小姐,太后娘娘让你一道去用饭。” “好啊。”她声音欢快,不由让人心生欢喜。 …………………… 今日早朝没什么事儿,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满朝文武安静的不像话,按常理来说,每日就算没事儿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的找事儿的,小皇帝等了好半晌,也没人上奏,沉吟一声,小手一挥,既然没事儿就退朝好了。 季黎率先走出了宣和殿,没人敢拉着她唠嗑,不敢拉着她,另外一位当然首当其冲。 “恭喜,恭喜,恭喜王爷了,这喜事将近,气色真是越发的好了。”说话的是李太傅,他笑的满脸皱褶,好像真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儿似的。 宁王苦了苦脸,他真是有苦说不出。李太傅脚下生风的离开,紧接着的便是沈曲禾老大人,老大人拱了拱手,眉开眼笑:“佳儿佳媳,恭喜恭喜。” “王爷好福气啊,世子也是好福气啊!” “别的话就不多说了,除了恭喜二字,下官再是找不到其他字语了。” “哎呀,婚期好像有点儿赶,王爷有的忙了!” “恭喜恭喜恭喜!” 平王眯着眼一脸同情地看着耷拉着脑袋的自家兄长,轻咳了一声。 “大哥啊,咱俩好歹是亲兄弟,就不给你插刀子了,你和大侄子各自珍重啊。” 宁王泪眼汪汪地拉住就要跑的平王,声音哽咽:“常和,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你就当大侄子娶了一尊菩萨回去呗,好好供着吧。”平王摇头晃脑,可怜见的,听说季大人好女色,他大侄子不会绝后吧? 平王越想越觉的他大哥一家可怜,很是郑重地拍了拍宁王的肩膀,舞了舞衣袖潇洒地走了,他还是很有良心的,不像那些人,幸灾乐祸都不知道遮掩一下。 要说在宁王面前笑着道恭喜的,还真是有幸灾乐祸的成分在里面,当然更多的还是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家中有适龄儿郎的。娶妻当然好,但这也要看娶的是谁啊,把季黎娶回去,这哪是娶媳妇儿?这分明就是娶了个祖宗嘛。现在好了,那位祖宗马上就要被宁王家给请回去了,他们也不用提心吊胆了,能不高兴吗?能吗? 宁王兀自凄凉的在宣和殿的大门口站立了许久,望着泛光的白玉阶久久回不了神,半晌,长叹一声,迈着步子回了家,他就是一个闲散人,没什么事儿,算了,他还是回家好生安慰安慰他的傻儿子吧,顺便给他娘上炷香。 谢云邵这天一直待在家里,他到现在都不怎么敢出门,一想起那些狐朋狗友那一副‘世子你多保重’的模样,他就觉得自己心口疼。 宁王府的祠堂里只摆了一个牌位,谢云邵抬头看着那牌位上刻着的字,跪坐在蒲团上,神色有些恍惚,他经常到这里来,他母亲的陵园离得不算近,他不可能天天往那儿去。 “娘,儿子要成亲了,小皇叔和皇祖母赐的婚。” 谢云邵说了这话后,便彻底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说,如果往常,他会跟娘亲说,他和谁在一起去了哪儿玩,吃了什么东西见了什么风景,今天要说什么呢? “她很厉害,是季安歌的徒弟,很多人都怕她,就像怕季安歌一样。” 谢云邵在祠堂呆了大半天,又迷迷糊糊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神游了许久,最后干脆倒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一个下午。 对比起谢云邵的生无可恋,季黎压根儿就没把那婚事放在心上,初初拿到赐婚圣旨的时候她还有点恼怒,现下缓过劲儿来了,就没什么感觉了。 暮色四合,季黎却没有闲着,坐在书房之中翻看着督卫署递交过来的各部开支总汇。 “大人,这是你要的有关陆染衣的信息。”尔宜将手中的一小沓纸张递了过去。 季黎细细翻看了一遍,心下有了一个大概。这陆染衣是锦都人氏,乃是锦都大户陆家养在乡下庄子里的庶女,甚少见什么生人,至于为什么会在皇宫,这又不得不提到另外一个人,先帝的同胞姐姐景荣大长公主。 景荣大长公主的夫婿名唤子桑徽,乃是子桑家的嫡长子,子桑家世代根基都在锦都,景荣大长公主也随着夫婿落在了锦都。 景荣大长公主年纪越发大了,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儿孙们体谅,找了一处温泉庄子讨老祖母欢喜,景荣大长公主心下高兴便领着府中的姑娘往着那温泉庄子去。 温泉庄子建在山上,路也不算陡,一路上也是顺利,可哪曾想到了头竟是碰上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刺客,景荣大长公主不止受了惊吓还受了刀伤,山高路远,这随身也就带着一个大夫,可那大夫却在混战中一命呜呼了。 景荣大长公主危在旦夕,这个时候陆染衣出现了,陆染衣待的庄子就在山脚下,她出门采药恰巧就碰上了六神无主的子桑家一行人。 阴差阳错救了景荣大长公主一命,陆染衣生的娇俏,尤其是那眉眼无端便能叫人心生欢喜,景荣大长公主对这位救命恩人格外疼惜,甚至带回子桑家以祖孙相称。 陆染衣精通医术,不止治好了景荣大长公主的陈年旧病,更是帮着她调养身体,原本的病弱之躯竟是一天一天好转了起来,又加之陆染衣时常在她身边伴着,她待陆染衣与亲孙女儿无二。 老太后回京路过江都,顺道去了子桑家看看景荣大长公主,自然便瞧见了陆染衣。 “景荣大长公主过些日子便会到京都来,太后娘娘喜欢陆染衣,便提前带着她回了京都.”尔宜抱着剑立在案前:“整体上看来没什么不对劲儿的。” “子桑家也派人去查过,核实了她的身份,是陆家的庶女无疑,她自小体弱又养在庄子里,虽然很少见外人,但还是有人见过的。” 季黎轻嗯了一声,手指轻点着桌面:“和安宛秋一样,全天十二个时辰监视起来。” 尔宜应下,但却面露犹疑:“大人,既然你认为那二人不对劲儿,咱们何不先下手为强?”尔宜比了比手势,何苦现在这样让人十二个时辰监视着呢? “高昌国主的这个狗屁计划,我没放在眼里,我想的是……通过她们把隐藏在京都真正的暗谍揪出来。” “你是说一叶先生口中的那个,高昌间谍第一训练营代号冰枫的人。” 季黎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那个一叶先生口中的冰枫。到现在他们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屋内有一瞬间寂静,季黎神色慎重,管他冰枫是何方神圣,只要敢来,她必定叫她有来无回! 季黎又重新拿起写着陆染衣信息的纸张,打算再细细地看一遍,屋外却突然传来嘈杂之声,紧接着又有敲门声传来,她不悦地抬眸看了看关着的门扉。 尔宜打开门,雨眠便窜了进来。 “什么事儿?” “大人,有贼闯入了狗院儿,狗院儿的狗全出来了。” 尔宜讶然:“哪来的小贼,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往咱们这里来,还往狗院儿跑。” 季黎站起身走了出去:“去看看。” 第十章 季府里却是如雨眠所言的那般,鸡飞狗跳,此起彼伏的犬吠声让她心里升起一股烦躁。 婢女手中提着灯笼,廊檐下也悬挂着四方灯,光线尚足,季黎看了一眼在她们周围撒丫子跑的两条大黄狗,眉头微皱:“黑哥呢?” “不知道,黑哥一晃眼便没了影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黑哥应该是追贼去了吧。” 黑哥确实追贼去了,身为季府狗圈儿的老大,黑哥吃完了最大份的狗餐后绕着狗院儿小跑了一圈消食,看了看天色觉得时辰差不多了想着好好睡一觉。 月上柳梢,它睡的正是酣甜,却听墙角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了进来,黑哥大惊,昂起自己高高的头颅,发着绿光的眼透着森森寒气,身体一跃扑了过去。 狗院儿没有点灯,今日月光不亮,里面黑漆漆只隐隐约约能看到些轮廓,谢云邵呆愣愣地看着那一双发着绿光的双眼和那白色的獠牙,呼吸间拔腿就跑,他也就前几天的时候来过一次季府,而且就待在前院儿,如今到了内里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只得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转。 他觉得自己最近绝对撞了煞神,不然为什么那么倒霉? 今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想不开就去爬墙了,本来也没打算下来的,谁知道院墙上长了一撮草,踩上去踩滑了,噗通一声就掉了下来,他……也不想的,说真的,他只是心中突然有感,想着爬墙赏月而已。 掉下来也就掉下来吧,为什么还掉在狗堆里?谁家养狗养一院子的,这季府的人有病吧? “汪汪汪!” 谢云邵躲在墙角树丛里,紧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出,听着犬吠声稍微离得远了才微微松了口气,偏了偏脑袋,一个黑衣人突兀地钻入眼帘,他瞳孔瞬的微缩,借着微弱的月光暗自打量了一番,这人除了那一双眼睛外,其他地方均是捂得严严实实,着实瞧不出长什么样。不过……瞧着这身打扮着实不像是正经人。 谢云邵摆正了头,也不再看他,张了张嘴:“你是贼?” 那黑衣人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他还以为这人会大叫一声呢,出乎意料的淡定。 “你居然敢来偷季黎的东西,胆子挺大。” 黑衣人放在身后的手微动:“你不也是来偷东西的吗?胆子一样大。” 黑衣人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很难辨别此人究竟是男是女,谢云邵眼睑微垂,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些:“我走错了地方,去了季府关狗的地儿,现在季府那一院子的狗全被放出来了,哥们儿你小心些。” 黑衣人动作一滞,他对于季府的情况不是很清楚,今日来季府就是为了探探底的,也好在心中有个大概。他在季府外面徘徊了好几天,大概摸清了里面的作息规律。 今日天将暗未暗的时候他就来了,季府东南两面的灯火一灭他才翻了进来,谁知道刚落地还没走两三步,一连串的犬吠声就把他吓了个够呛,为了不被人发现,他只得找个地儿躲了起来,不过一会儿,他便看见一只又一只的狗在府中乱晃,无法,只能缩在这儿大气都不敢出。 这季府的人有病吧?没事儿养这么大一群狗! 他原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惊动了狗群,哪里知道居然是这个人惹的祸。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有风迎面吹来,树叶飒飒作响,风中夹杂着常人难以察觉的水汽,谢云邵心中一动,趁着风未停他轻轻捻起衣角边的小石头,反着风向侧身将其悄悄的扔了出去。如果他没估算错误的话,这条小道应该临近小湖,石头入水的声音足够把不远处的狗引过来。 不过两息之间,果真有咚的声音传来。 “汪汪汪!”在暗夜中对声音极为敏感的大狗们,相继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来,边跑边叫,一时之间小湖边犬吠盈天。 黑衣人默默地把掏出了半截的小刀移了回去,现在最主要的是全身而退,还是莫要多生事端的好。 谢云邵听到那一群狗叫声,竟然生出一股安心之感,缓缓舒了口气,暗自琢磨着该怎么脱身,却突的手臂一凉,身体一歪,狠狠地倒在了地上,转头一看,却见那黑衣人运起轻功掠过了围墙,转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群狗望着黑衣人离开,转而将大嘴对上了谢云邵。 谢云邵尴尬地动了动,他发誓从明天开始他一定好好学习武功,就算做纨绔他也要当一个武功高强的纨绔! “宁世子真有闲情逸致。” 突然出现的亮光有些刺眼,谢云邵皱了皱眉眼,手中拿着长剑的女人笑眯眯的,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 “宁世子,请吧。”尔宜握着长剑的手对着身边的青石小道挥了挥。 穿堂而过的凉风,幽幽的虫鸣鸟叫,这是一个寂静的春日夜晚,万家灯火已歇,偏偏她还得熬夜。季黎抿了口茶水,唇齿间的茶香让疲倦的头脑渐渐松缓下来,这才有闲情搭理起没事儿跳狗院儿的宁世子来。 他坐在大堂左侧,微闭着眼面色发红,在这个尚且凉爽的夜晚里,他竟是满头大汗。 季黎拧眉,平寂的目光从男子的面颊移到了他的手臂上,这人今日穿的是一身白玉色的长袍,从袖口而上的翠竹绣纹被一道血痕拦腰砍断,白色的衣袖上沾了少许鲜血,那伤口不算深,瞧着也就浅浅的一道,但伤口处露出来的血肉隐隐发黑。 “去把萧大夫叫来。”吩咐了婢女,季黎起身走到谢云邵面前。 鼻尖有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谢云邵摸了摸额上的冷汗,睁开双眸轻舒一口气来:“我能走了么?” “不能。”季黎从腰间掏出白色的绣帕,放在谢云邵的伤口处轻轻一擦,略显暗黑的血痕印了浅浅的一道在绣帕上,季黎将其放在鼻尖轻嗅了两下,在谢云邵惊疑不定的神色下淡定地将帕子收好。 谢云邵凑着自己的伤口边闻了闻,眉头紧皱:“一股奇怪的味道,我这不会是中毒了吧?” 说完这话连忙抬头看着季黎求证,就见那人略带赞赏的目光:“难得聪明了一回。” 谢云邵:“……”虽然是夸奖,但他表示自己高兴不起来。 萧大夫本就住在季府,不过小半炷香的时间便出现在了正堂,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摸着胡须,看了那伤口几眼,直接开口道:“青叶痕,这毒很好玩儿的。” 季黎挑了挑眉:“怎么个好玩儿法?” 萧大夫眯了眯眼,笑呵呵地伸着手在谢云邵面前晃了晃,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片小树叶:“大人,你有所不知啊,等到这毒发作,你这位小情人全身上下都会长满青叶的纹路,一片儿一片儿又一片儿,好看得很。” 季黎轻笑,坐回到上首位置上,又端起茶杯,氤氲的水汽从大开的茶盏中悠悠升起,似薄雾轻纱拂面,润水的目光落在那半是呆愣半是茫然的人身上,言语缓缓:“小情人?你说……他?” 萧大夫动了动粗粗的眉毛:“难不成不是吗?”大晚上的出现在季府,还叫他来亲自问诊,哼,不是小情人那就是大情人。 后知后觉的谢云邵猛地站起身来,瞄了一眼轻笑的季黎,头皮一麻:“谁、谁是她情人!!” 萧大夫仰了仰头,浑浊的眼珠子里露出一丝精光:“不就是你啰。” 那头季黎依旧淡笑着不言不语,谢云邵被萧大夫那略带鄙视的目光看的脑门一热,微昂着头道:“我不是她小情人,我是她丈夫!” 一道道意味不明的目光相继汇聚他身上,谢云邵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未、未来的。” 萧大夫哦了一声,他知道了,原来这位是住在隔壁的宁王世子啊,哎哟,他老人家这些年不出门,这真不认识,不是故意把正室说成侧室的。 “失敬失敬,原来是宁世子啊。” 谢云邵尴尬地四处乱看,不期然地和季黎的视线对上,那双杏眸里似含着细细碎碎的微光,就像是暗夜天幕里布满了星辰,他脸皮突地有些发烫,心尖儿亦是一颤。 谢云邵眨了眨眼,这青叶痕的毒…大概…可能…或许…蔓延到他脑子里了? 第十一章 青叶痕这毒出自江湖毒师钟越泠之手,虽然钟越泠消失了十几年,但是青叶痕在他消失之前便落入了江湖人之手,从青叶痕入手查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季黎看着雕花灯架上的烛火,有一只飞蛾在灯罩外面飞来飞去,她抬手将灯罩拿开,飞蛾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烛焰之中,滋滋的燃烧声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几息之间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季黎盖上灯罩,黑色的瞳孔装着跳跃的火焰,幽深寂寒,你执意扑火求死,我何不帮你一把早登极乐。 ‘咚咚咚’ “进来。” 尔宜已经换了一身寻常的浅色襦裙,手里握着的是她的睡觉都放在身侧的宝剑:“大人,府中没发现什么异常,那贼人应该是刚到不久,还没来得及干些什么就被宁世子和黑哥它们打乱了计划。” 季黎点了点头:“他现在如何?”这问的自然是谢云邵了,这青叶痕虽然比不上其他诸如佛陀心,玉颜散之类的毒|药,但也算是排的上号的,一般的大夫有可能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治了,谢云邵今晚暂时住在府中由萧大夫给他解毒。 “萧大夫已经将毒逼出来了。”尔宜回道。 “知晓了,你去休息吧,明日还得早起。” 尔宜走后,季黎依旧没有休息,她现在睡不着。长廊上的灯笼依旧亮着,但是府中的婢女小厮几乎都已经入睡了,只有值班侍卫的身影时不时晃过。 季黎在阶前立了许久,转身去了客房,客房还亮着,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脚下却是没有停顿。 季黎走到了窗户边,恰巧就在这时窗户被打开了来。 谢云邵惊讶地看着她:“深更半夜的,你在我窗户外面徘徊,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划伤你手臂的那个人,你可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儿了?”季黎自动忽略他嘴里的话,她可没什么闲情逸致打他的坏主意,她季大人每天忙得很,哪有那闲工夫? 谢云邵靠在窗户上,略显苍白的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渐渐收敛,他轻轻碰了碰包扎好的伤口,哼了一声:“他包的跟个粽子似的,就只能看见他的一双眼睛,不过……” “不过什么?”季黎其实没抱什么希望,她这么晚过来一问,纯粹是睡不着找点儿事做。 谢云邵微抬起头,悬挂在天际的弯月半掩着,月色昏暗叫人看不清楚,他唇角轻勾:“他的声音难辨男女,但是我敢肯定他是个女人。你说好好一个姑娘家干什么做贼呢?” 季黎侧了侧身子,总算是正视了他,面色如常:“你为什么那么肯定那贼人是个女人呢?”可别告诉她全是臆测。 “因为她身上有很淡很淡的玉寒香的味道,哪怕拿檀香掩盖过,但我还是能闻到。”谢云邵得意地扬了扬眉,满脸笑意。 季黎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玉寒香其实是一种很名贵的香膏,研制玉寒香所需要的药材鲜花都不是什么寻常物,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京都里有身份的贵女们很是喜欢此物,但单单从这一点上还不能完全肯定地说对方就是女子,季黎收回视线并没有多说什么,最终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看了看季黎那面无表情的脸,谢云邵有些失望,抿了抿唇:“你怎么不继续问我?” 季黎抬了抬眼皮:“你要我继续问什么?” “问我为什么从玉寒香就能推出那人是女子啊?他也有可能是有特殊癖好的男人不是吗?”谢云邵紧紧地看着季黎,说道。 季黎准备离开的动作顿住,很是敷衍地随口问道:“哦,那为什么呢?” 谢云邵完全没注意到季黎的平淡敷衍的口气,兴致勃勃地晃了晃自己的手指,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咬着牙咧了咧嘴,不过一会儿又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模样。 “你求本世子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谢云邵凑的有些近,因为受伤的缘故,他身上有着一股含着清凉薄荷的药香,季黎无语地看着面前这不知道为什么双眼放光的男子,幼稚到如此地步,这家伙真的到了成婚的年岁了吗?这家伙真的不是三岁小孩儿吗? “不说算了。”她长这么大除了师父,还从来没跟谁说过求字。 季黎转身,时辰不早了,明日还得早朝,她无论如何都得先回去休息休息。 谢云邵扒着窗沿,轻哼了一声:“我看到了她拿着匕首的手,指甲很长,上面还涂着凤仙花汁,手指修长,骨骼细小,还有那双眼睛,狭长的凤眼,精修的柳叶眉,这些……再加上玉寒香,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个女的。” 季黎若有所思地看了谢云邵一眼,微微颔首:“你推翻了自己在我眼中一无是处的形象。”好歹不算是笨到无可救药。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你未来夫君我的形象格外高大?”谢云邵乐呵呵地抬了抬自己的下巴。 这人现在就像是一只寻求赞赏的花孔雀,季黎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冷冷一笑:“是挺高大的,与宫中大壮的形象一致。” 谢云邵身体一僵,大、大壮!! 大壮在宫中很有名气,它是一头大黑熊!没错,大黑熊,很蠢很蠢,蠢到人神共愤的大黑熊。 大壮是先帝生前最后一次围猎时候捉住的,它有一身黑亮黑亮的皮毛,本来先帝是打算剥了它的皮来着,结果这位黑熊哥不跑也不发飙,就缩在笼子角落里,一直哭嚎,先帝觉得有趣儿就大手一挥把它养着了。 大壮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代名词,只要给它一勺蜂蜜,它能给你表演一场大黑熊调戏小蝴蝶,你只要给它两勺蜂蜜,它能给你来一段销魂至极的黑熊之舞……如果你能给它三勺蜂蜜…… 谢云邵摸了摸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他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季黎准备离开,谢云邵颤抖地指着她,声音悲愤:“你、你这是在侮辱我!” 季黎挑了挑眉:“不,我是在赞美你。” 谢云邵:“……”他难道连大壮都不如吗? 季黎瞧着谢云邵那悲愤纠结的模样,出奇的心情好了不少,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第十二章 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季黎走进督卫署的大门,一股凉意扑面而来,里面人来人往各自忙碌着,没什么事儿做的安宛秋站立在一旁闲的格外显眼。 尔宜压低了声音:“大人,快瞧……那小美人儿好像颇为苦恼呢。” 季黎扫了尔宜一眼,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说到安宛秋,她这些日子可不怎么安分,虽然没有往她跟前凑,但是季府周围的道路上时常能发现她的影子,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整日整日地闲晃。 “把她叫上,一道往玉兰书院去。”玉兰书院和溪山书院合并这事儿是由她负责的,虽然她转手便将其丢给了礼部,但于情于理都该去瞧上一瞧。 玉兰书院和溪山书院位于皇城不远处的溪山,溪山书院先建立便直接用了山的名字为书院命名,玉兰书院是后来才建的,与溪山仅仅隔了两堵墙和两墙之间的一条小河沟。 现在两书院尚未完成合并,玉兰书院里仍旧俱是女子,季黎走在密木蔽日的青石台阶上,时不时有清风拂面而来,她捋了捋脸颊边乱飞的发丝,抬眸凝视着台阶尽头偌大的‘玉兰书院’四字,潇洒大气。这是她师父季安歌亲手写的,玉兰书院原本的牌匾朽的厉害,师父便重新写了一块,字如其人,师父的字和她的人一样,肆意潇洒,内含大气。 她们一行人尚未走至书院大门口,便有人匆匆而来。走在最前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外面罩着一件淡青色的大氅,梳着简单的螺髻,形色匆匆,后面跟着的人皆是女子,紧紧地跟在排头人的后面。 “季大人。”女子神情泰然,缓缓一拜,季黎抬手虚扶:“许先生多礼了。” 面前这位名叫许臻,虽然年纪不大却在书画一途上颇有造诣,年前一幅白鹭图叫不知道多少爱画之人抢破了头。 “沈大人今日未曾往书院来,但提前叫人送了信儿来,说是季大人来的话由鄙人招待。”许臻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行人慢慢往里去。 一路上季黎向许臻询问了些玉兰书院的近况,随后便往施工的地方走去。 玉兰书院的女学子个个都打扮的很是好看,与旁边溪山书院要求统一着装不同,她们在装扮上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限制。 一路走来,所见者皆是美人儿。 当季黎看到不远处对着她招手的窈窕身影时,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顺带着瞥了一眼身边安静乖巧的安宛秋。 尔宜对着季黎眨了眨眼,戏谑道:“大人,快看快看。” 季黎懒得理她,倒是一直沉默寡言的安宛秋开了口:“尔宜姐姐怎么这么激动?” 尔宜对着迎面快步走来的女子抬了抬下巴,看上去心情极好,始终笑意盈盈:“我哪里激动了,激动的分明是大人。” 安宛秋看了看小跑过来的姑娘,淡粉色的广袖长裙,衬的身姿格外窈窕,眉目如画,虽然脸色苍白但也难掩姿容。 旁边季黎的神色依旧淡淡,但视线却一直凝聚在那女子身上,安宛秋心中突地一个咯噔,这人是谁?难不成是季黎的老相好?首领没告诉她季黎还有个老相好啊!这个老相好长的可比她好看多了! 陆染衣在皇宫里住了好些天了,一直没什么事,宋太后便让她到玉兰书院来,学习也好玩闹也罢,都随她。 今日是她第一次到玉兰书院,在书院里闲逛许久,却没想到会在无意间碰上来此视察的季黎。这应该算是意外之喜,陆染衣弯了弯唇角,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 她立在季黎身前,轻轻牵起那绣着祥云的暗色衣袖,微微仰了仰头,眸光清澈如山中泉水:“季姐姐,好巧啊!” 自从那日在宫中桃林见过之后,季黎与陆染衣也就在太后的寝宫之中见过几面,她公务繁忙,与陆染衣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尽管如此也挡不住陆染衣的‘热情’。 季黎低头看着自己被牵起的衣袖,淡淡道:“松开。” 陆染衣微撅着嘴:“不要。” 季黎用力一扯,甩掉衣袖大步往前:“许先生继续与本官讲讲你的得意门生吧。” 一边当背景板的许臻听见季黎叫自己连忙跟上。 陆染衣双手合十抵着自己下巴,对于季黎的举动也不在意,轻笑地看着皱眉的安宛秋:“你是谁呢?” “督卫署安宛秋,姑娘是?”安宛秋俯了俯身,收敛情绪。 陆染衣笑了笑,只是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转身便小跑着跟上了前方季黎的步伐,安宛秋立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尔宜暗暗打量着安宛秋,目光微动,这俩人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 玉兰书院和溪山书院的隔着的那两堵墙已经被拆掉了,现在正在收拾河沟,季黎四处看了看,进程顺利。左右今日没什么事,便跟着许臻去了旁边的溪山书院。 比起管制较松缓的玉兰书院,溪山书院就显得严肃的多。此时恰逢有骑射课,大靖最缺少的便是优秀的将领,季黎对于这方面的人才格外看重,既然遇上不免去瞧上一瞧。 入目是一片广地,广地边角上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学子,场上只有两匹骏马奔驰,马上的男子身影着实有些眼熟。 “不是说骑射课的吗?怎么这么点儿人?”季黎缓缓往前走了两步拉开与陆染衣的距离,对着许臻开口问道。 许臻拱了拱手:“应该是刚刚散了课。” “他们是怎么回事?”季黎抬眸看向场上骑马的身影,平声问道。 许臻也不清楚,转头找人问了问,得知了情况,恭声道:“宁世子与于公子错过了上课的时辰,现在正补上。” 补?季黎玩味地望向场地,隔的有些远,她看不大清楚马上之人的表情,不过按照她的想象一定是不耐烦极了。嗯……她突然想干点儿什么事情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 第十三章 谢云邵坐在马背上,放慢了速度,空出手拍了拍额头,今日要不是于表弟提醒,他都快忘了还有进学这回事儿了! 于亭松就在旁边,他见谢云邵动作慢了下来不由扯了扯缰绳,问道:“表哥,你怎么停下来了?” “没什么,咱们还有多少圈?”谢云邵悠闲地晃了晃脑袋,在骑射这一方面他向来拿手,这么多圈下来比起气喘吁吁的于亭松,他只是有些发热罢了。 “最后一圈儿了。” 谢云邵抬头望了望天,日头渐猛,再耽误下去他怕也是免不了一身臭汗了。马鞭一挥,马匹嘶叫一声疾驰而去,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一圈的距离不算短,饶是谢云邵精于骑射也费了好些时辰,当他停在终点时回头看了看还隔的老远的于亭松,颇为得意地挥了挥手,停了一会儿,最终伸了个懒腰,准备着下马好生休息休息。 “宁世子,你还有三圈。”教授骑射课的先生慢踏踏地走到骏马旁边,轻抚了几下那马儿的脑袋,一边对着谢云邵说道。 谢云邵:“???”他不是已经把落下的补完了吗?为什么还有三圈? “为什么还有三圈?”宁世子不满地皱了皱眉,言语中亦是不满。 “世子今日运气不怎么好。”那先生说话的时候胡子一翘一翘的,咧着嘴笑的开心。谢云邵瞧着他那一口的大黄牙,翻了个大白眼,打算不管他直接离开,刚要动作却听见那先生继续道:“世子你今日恰巧碰上季大人来书院视察,季大人知道你错过进学时间,特意交待了要好好惩处一番以儆效尤。” 那先生说着话,视线慢慢转向场地外的粗壮大树下,谢云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那棵百年老树下站着不少人,其中一人端坐在唯一的椅子上,他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脸……但是他不用想也知道那人不言不笑的模样。 季黎!为什么他来进学都能碰见她? 谢云邵肃着脸:“我可以拒绝吗?”他一点儿也不想继续骑马绕圈儿。 “世子不妨亲自去与季大人说说看。”先生也如他一般面色严肃:“毕竟世子你是季大人的未婚夫婿不是?多少会给你面子的……”才怪!先生捻了捻八字胡,一边撺掇着谢云邵往季黎那儿去,他在溪山书院每日无聊的很,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谢云邵纠结了半晌,这些日子他对那女人的脾气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现在若是去找她的话绝对讨不了好,沉默了许久,有些泄气地说道:“算了,不就是继续绕圈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于亭松扯着缰绳停在终点,麻溜的下马,先生视而不见,谢云邵动作一顿:“他不也迟到了吗?他不用和我一起继续跑了?” “季大人未曾吩咐过要处罚他,我也不好擅自做主。” 谢云邵看着于亭松一脸的轻松,心中突地蓄起一股闷气,臭着脸挥鞭,马儿疾驰,迎面而来的风渐渐吹散了心中的燥热,骑就骑,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一圈儿又一圈儿。 谢云邵再次停在终点,先生笑意盈盈地对着准备下马的他招了招手:“世子,你还有三圈儿。” 谢云邵:“……太过分了!” 先生:“季大人就在那儿,要不你过去说说好话?” 宁世子脑袋一昂:“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先生:“……”王爷家的傻儿子。 季黎坐在树荫之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看着继续骑马绕圈儿的谢云邵,眼中沁出点点笑意。 陆染衣素白的手指轻轻地拂掉落在季黎肩头的绿叶,半蹲着趴在椅子的扶手上,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钻入鼻中,叫她心神安宁。 她扯了扯季黎的袖子笑的眉目弯弯:“季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季黎低头瞥了她一眼,言语平淡:“看风景。” 陆染衣眨巴眨巴眼睛,婉转灵动,清澈如泉:“嗯……风景?风景有人好看么?” 季黎手指微曲,眸光微沉,轻笑道:“有的风景比人好看,有的人比风景好看。” “那……姐姐觉得染衣是属于哪一种呢?”陆染衣歪了歪脑袋,墨色长发散落肩头,她脸上带着调天真纯澈之态,有些病态的苍白脸色非但没有掩盖她的姿容,反是添了几分别样的风情。 季黎扬了扬唇角:“尚可与溪山之景一较高下。” “啊,只是溪山吗?”陆染衣似乎有些失望。 季黎收回目光:“已是难得。” 陆染衣听见这话瞬间恢复了笑意:“这样说,很高兴呢!” 季黎没再说话,继续看着在场内疾驰的人,陆染衣撑着脑袋,也不再多言,面上难掩高兴之色,双目炯炯。 一旁的许臻许先生咽了咽口水,早就听说季大人好女色,原来真不是空穴来风! 许臻默默地望了场地上的谢云邵一眼,宁世子真可怜,宁王一脉不会绝后吧! 站在季黎后面,已经被陆染衣的做派完全惊呆了的安宛秋:这个女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还能这样直接色|诱的吗?长的比她漂亮了不起啊! 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走善解人意温柔淑女路线的安宛秋突然产生了一丢丢的迷茫。 尔宜暗自打量了一番几人的神色,并将其记在心中。 和陆染衣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季黎突然就没了整谢云邵的心情。许臻瞧着季黎的神色有些微的变化,估算了一下时辰,笑着道:“已经晌午了,大人不妨在书院中用午膳吧。” 季黎站起身点了点头,许臻抬了抬手:“大人请往这边走。” “咱们现在往何处去?” “书院中的客房。” 季黎步伐一顿:“本官记得溪山书院中每个学子都有一间住房。” 许臻不知季黎为何提到这个,恭声回答:“是的。” “既然如此,带本官往宁世子的房间去。”季黎很是平静地说道。 许臻有些懵:“啊……” 第十四章 作为大靖第一学府,溪山书院的条件确实是远超其他书院,即便是近在咫尺一墙之隔的玉兰书院也比不上,也难怪沈曲禾老大人一直惦记着溪山书院。季黎看着眼前的院落,青砖绿瓦,树木掩映,很是幽静的地方,现在正是午时,书院上午的课程已经停了,住房周围有不少学子来来往往。 溪山书院的学子连着先生都是男性,季黎一行人显得格外眨眼,聚集了不少好奇的视线,甚至有人窃窃私语。 季黎随着许臻一道入了内里,蜿蜒的小径两旁种了不少桃树,青石板上散落了一地的残花。 陆染衣走在季黎身边,隔的很近,她抬手折了半截桃枝,放到鼻尖处轻轻嗅了嗅,不知想起什么偷偷扯了扯季黎的衣袖。 季黎顿住脚步,看向她,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什么事?” “上次姐姐摘的桃花特别好,我已经酿好桃花酒了,待过些日子那酒便可以喝了,届时我给姐姐送去。”陆染衣将桃花枝放在脸颊边,那枝上桃花开的正好,女儿家颜色正盛。 季黎唇角微动,将那桃花拿了过来,轻笑道:“人面桃花相映红。” 言罢,也不等众人反应大步往前,陆染衣捧了捧自己有些发红的小脸蛋,弯了弯唇角:“姐姐这么直白的夸我我会害羞的。” 安宛秋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简直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看着离开的季黎和陆染衣的背影,心中突地闪过一丝坚定,眼中也渐渐蓄满了慎重,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尔宜默默地观察着一切,她抱着剑先是警告性地看了一眼边上旁观看热闹的学子,而后才悠哉悠哉地跟在众人后面,一脸的羡慕,她家大人可真是好福气的,这美人恩可不是谁都有资格消受的。比如说她,别说同性了,身边连个喜欢她的异性都没有,真是可怜可悲又可叹啊……唉…… 季黎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诸人暗中的心思,不过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多分心神。 这是一间布置的相当奢华的房间,四角雕花原色的紫檀木长书案,案上摆置着文房四宝,紫砂竹蝉笔架,蓝釉青花马蹄水盂,无一不是精品。 书案旁边的描花玉瓷瓶中放着卷好的画轴,就近的窗台前养着一盆上好的君子兰,屋内布料皆是宫中的锦缎,残留的熏香分明是最近新出的月中雪。 季黎坐在中间的梅花凳上,手指微曲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桌子。这可真是……有钱的很,就这么一间屋子的布置得费不少银两呢,想到这儿,季黎眼中暗芒闪现,宁王府啊还真是有钱人家。 当安宛秋端上热茶的时候,季黎才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抽脱出来,瞧着笑的温柔的人,不由皱了皱眉,她偏了偏头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许臻和陆染衣:“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安宛秋左看看右看看,有些怔愣,讷讷道:“大人?” “都退下吧,尔宜留下便可。”季黎端起茶水也不喝,只淡淡地看着茶杯上的青花,待到安宛秋陆染衣等退出去后才将杯盏放下。 “尔宜,一路看来如何?”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是作为心腹,尔宜一听便知道季黎话中的意思,她思索了一番,开口道:“她们应该是不认识的。” 这个她们自然指的是安宛秋和陆染衣了,瞧安宛秋这一路上的神色作态,真不像是认识陆染衣的样子。 季黎拧了拧眉,低声细语:“是吗?” ……………… 陆染衣与安宛秋出了房间后并没有径直离开,两人站在外面各自打量了对方一番,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许久,终究还是安宛秋先沉不住气,首先出了声儿:“陆姑娘是哪儿的人?” 陆染衣轻笑了一声:“江都陆家人,你呢?” “我么?”安宛秋也笑了笑:“蕲州人氏。说起来,陆姑娘似乎和大人很是相熟的样子。” 陆染衣手指轻绕着自己身前的一缕长发,浑不在意地回道:“不是似乎,我和季姐姐确实要比你和她来的熟悉些。” 安宛秋身为随行人员不能擅自离开,只皱着眉头看着陆染衣笑嘻嘻地跟着自己的侍女远去。 陆染衣一路上很高兴的样子,旁边的侍女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可别这一副表情盯着我看。” 侍女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左右小心地看了看,确信无人之后才咬了咬牙开口:“姑娘,你还是莫要与季大人走的太近了些。” 这个侍女是陆染衣跟着太后到了皇宫后赐下的,与她算不得多亲近,陆染衣眉眼弯弯:“为什么呢?” “传闻季大人好女色,走的过近怕是对姑娘以后说亲的事儿有些影响。”侍女这话说的有些婉转,这话可不能说的太直白,事实上她想说的是……京都没哪家敢和季大人抢人……除非那家人不想活了。 陆染衣咦了一声:“季姐姐好女色啊?可太后娘娘前些日子不是还给季姐姐赐婚了吗?对象还是她老人家的亲孙子宁世子呢,总不能太后把她亲孙往火坑里推吧?” 侍女其实也不是很能理解太后这举动的原由,她细细思索了一番,面色慎重道:“季大人权势滔天,说不定太后娘娘把宁世子和季大人凑对是为了联姻? 好稳住当朝权臣?” 陆染衣单手托腮:“……”猛地一听好像是在胡说八道,可是一想好像有那么点道理的样子。 刚刚从马场过来,准备回房间好好沐浴然后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的谢云邵呆立在桃花树下。 恰巧路过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的某世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十五章 一直到陆染衣和侍女离开许久后,谢云邵才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双腿,精神恍惚地飘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怎么在这儿?”谢云邵微微后退了两步,看着守在外面的安宛秋,不解地问道。 安宛秋对于谢云邵那极为隐忍的神色表示不解,不过她也不是多事的人,只暗暗腹诽了几句便侧了侧身子:“世子,大人在里面已经等了许久了。” 若是在平时,谢云邵知晓季黎在里面的话,绝对不会这么乖巧的进去,但是现在,他脑子有些短路一时之间还不能正常思考,遂在安宛秋帮他推开门后便迷迷糊糊地进去了。 屋内饭菜的香味已经掩盖了原本淡淡的月中雪的味道,本就腹中空空的谢云邵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屋中只有季黎一人,她坐在摆满菜碟的圆桌前喝着刚刚舀进碗中的鸡汤,饮尽了小半碗才懒懒地抬头看向珠帘边的谢云邵。 “愣着做什么?坐。”季黎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谢云邵摸摸索索地移了过去,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季黎的面前了,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季黎:“不对啊,这不是我的房间吗?为什么你一副主人家的做派?”这是反客为主了? 季黎执起白瓷勺在碗中动了动,清脆的碰撞声瞬的响起,她抬眸道:“这有什么关系?左右过不了多久你们宁王府都是我的。” 谢云邵有些懵,连连摆手:“不对啊,不是你嫁进来吗?”为什么是宁王府成了她的,而不是她的季府是他的呢? 等一下……谢云邵拿着筷子戳了戳额头,他现在有些混乱。 季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是本官嫁进去没错,不过……如果你想入赘我季府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谢云邵闻言大惊失色:“不不不,不用了。”入赘什么的实在是太丢他世子爷的面子了!为了不再给自己挖坑,谢云邵果断的闭上了自己的嘴,有些委屈地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敲门声响起,安宛秋拿着一壶酒小步绕了过来,她一手掀开垂着的珠帘,一手拿着白玉酒壶,笑的温婉,似水温柔。 “大人,这是许先生刚刚送来的酒,是千杯酒楼的醉光阴,你可要饮些?” 季黎看向杯盏:“小半杯即可。” 安宛秋依言到了酒,她并没有离开,而是执起另一双筷子夹了几片青笋放到了季黎的碗中,季黎饮酒的动作微顿,不过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喝起酒来。 安宛秋见季黎并没有呵斥她,心中一喜,瞧见季黎杯中酒水将尽,她唇角含笑,眉眼柔和,轻声细语道:“大人,可要再添一杯?” “不用了,你且下去吧。”季黎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安宛秋暗暗打量了一番,没在她的脸上瞧出什么不喜方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门。 谢云邵看着这番情形不禁有些发愣,先时陆染衣和她侍女的对话不断在脑海中回想,他喝一口汤看一眼季黎,吃一口饭又微微抬头看一眼季黎,季黎放下手中碗筷,好整以暇地紧盯着他,问道:“你有话就说。” 谢云邵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怀中满腹心事默默地吃饭。 用过午饭季黎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谢云邵瘫在榻上偏了偏头,撇了撇嘴有气无力道:“你怎么还不走?” “现在正是午间休息的时辰,你让本官走去哪儿?”季黎站在榻边看着他,审视了好一会儿,缓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突然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耷耷的? 谢云邵轻哼了一声:“没有,小爷我好得很。” 季黎也冷哼了一声:“你是谁小爷?”这小子真是不长记性。 谢云邵翻身背对着她,不回话。季黎坐到棋台旁,抓起一把棋子儿又轻轻放下,问道:“你会下棋?” 谢云邵依旧没有说话,季黎挑了挑眉,哟,这位小哥儿今日脾气有些大啊。 “你不回答那就应该是不会了,宁世子真是个相当合格的纨绔,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啊。” 谢云邵腾地翻起身来,咬牙道:“我一个大男人用的着精通那玩意儿吗?” 季黎嗤笑一声先落下一子:“下棋。” 谢云邵心口憋着气,坐在季黎对面,还真与她下了起来。 季黎下子的速度渐渐的慢了下来,她诧异地看向拧眉深思下一步的谢云邵‘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这位只会吃喝玩乐的宁世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傻子,这棋下的可比尔宜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呢。 “该你了。”谢云邵落完了子,抬头努了努嘴,却见季黎直勾勾地看着他,约莫是那目光太直白了,他心猛地一跳,脸有点发热,结结巴巴道:“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是在想,你好像确实要比大壮聪明些。” 谢云邵:“……”混蛋!为什么他听到季黎这么‘夸奖’他,他居然会觉得高兴??这个夸奖分明就是‘侮辱’啊!! 谢云邵郁闷不已的表情很好的取悦了季黎,她放下棋子竟是笑出声来:“这次我是真的在赞美你。” 谢云邵听着女子的轻笑声,怔然看着她,咬了咬牙,心一狠问道:“我、我听人说你你喜欢美人儿?” 季黎勾了勾唇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人毕竟赏心悦目不是吗?” “那……你、你是真的好女色么?”谢云邵双手撑在棋盘上,瞪着眼继续问道。 季黎眉眼微微柔和,轻声道他:“你猜……” 谢云邵被那柔和的眉眼弄的有些失神,待到回神时心中却是一个咯噔……完了完了,她刚才压根儿就没否认!! 他未来娘子喜欢女人……这他妈的得是多惨淡的人生………… 第十六章 此处乃是苍露山上的一片凤凰木林,树木遮天蔽日,天色本就已晚,坐在林中只觉得暗暗沉沉,季黎挥了挥手,原本侯着的侍卫会意地散开隐入密林深处,瞬间便不见了人影。 “大人,一叶先生来了。”尔宜眯着眼,一个穿着灰色长衫,头戴纶巾,手握羽扇的中年男子慢悠悠地向着她们在的方向走来。 季黎一心把玩着手中的棋子,对于尔宜的话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来。 中年男子见远处有人,停在一棵凤凰木下理了理衣襟,这才继续往前走至那石桌旁拱了拱手:“在下在这林中晃了许久,却一直找不到出路,敢问阁下可知这东西南北究竟该往哪儿去?” 季黎将手中一直玩弄的棋子啪的一下放在棋盘之上,依旧眉目低垂:“此处无人,坐下吧。” 男子恭声应了是,依言坐在石凳,从手边的棋篓子中摸出一颗棋子来轻轻放下:“大人这些日子可好?” “托先生鸿福,尚可。”季黎淡淡道。 “听说齐老将军打了大胜仗,将北伏太子给生擒了,大人接到消息了吗?”一叶先生双目平视着季黎,吐出一个叫人惊讶的消息。 “先生的消息总是快人一步。”季黎确实尚未得到齐老将军生擒北伏太子的信儿,前些时候她让魏家兄弟将齐老将军捆回来,齐老将军死活不愿,便又在边疆多待了些时日。没想到,就这么几日,齐老将军居然送了她这么大一份礼物。 一叶先生拿着羽扇扇了扇身边飞着的虫子,接着道:“大人打算怎么办?” 北伏太子是北伏准下一任国主,他被生擒,依着北伏国主疼儿子的程度,必定会想方设法地将人救回去,或者说……拿东西换回去。 “我大靖地广物博,可不是什么东西都收的,依本官看北伏二皇子倒是不错。”季黎勾了勾唇角。 一叶先生听见这话,哈哈大笑:“北伏二皇子确实不错。” 晚风徐来,枝叶摇曳,季黎又放下一子,素白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桌面:“高昌国那边可有什么异状?” “大人,上次属下在信中提到的高昌暗谍冰枫出自高昌第一训练营,传闻是高昌仅次于冰蜘蛛的高级暗谍,请大人多加小心。”说到冰枫,一叶先生敛了笑意,多是慎重。 季黎目光微寒,眼角眉梢似凝冰霜,唇角泛着冷笑:“冰蜘蛛死在本官手上不过一年,他们便这么着急地让另一个冰枫来送死,高昌国主终究还是老了。” 一叶先生被那似冰含雪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他因为任务的关系在各个地方游荡,也曾见过南罗国主,魔教魔头和其他割据一方的人物,可他们身上的威势与对面端坐的人相比连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到底是季安歌的徒弟。 “大人心中有数便好。”一叶先生心神稍定,恢复了平常神色,他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在身上摸摸索索地老半天,摸出了一个檀香盒,放在桌子上推至了季黎面前。 “还未恭喜大人呢,婚期将近,届时属下怕是喝不到那一杯喜酒,到不了场,成婚之礼便先交于大人。” 季黎点头,直接将盒子交给了尔宜收着:“先生有心了。” 一叶先生笑呵呵地摸着自个儿的胡须,看着桌上的棋局:“大人,时辰不早了,属下我也该下山了。” 言罢,一叶先生起身拱手,摇着自己的羽扇一晃一晃地往来时的方向去。 “且慢,先生似乎忘了告诉本官一件事情。” “不知大人说的是……” “冰枫究竟在京都何处?”季黎慢条斯理地收着棋盘上的棋子,缓缓问道。 “无从得知,不过依大人的本事,想必很快便能一清二楚。” 一叶先生已经走远,天色已暗。 玉质棋子一颗一颗的落进篓子里,砰砰砰的声音不断响起,季黎轻哼一声,站起身来:“收好棋子。” “大人?”尔宜瞧着季黎神色似乎有些不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尔宜,冰枫潜入京都为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窃取我大靖机密。” “我大靖百分之八十的机密在何处?” “督卫署。”督卫署监察百官,各部资料皆有收集。 “那就从安宛秋处下手。” 尔宜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 谢云邵最近几日连着进学,好不容易得了假,立马便和于亭松一起聚在千杯酒楼准备大吃一顿,却没想到遇见了姜希白。 姜希白本来就和谢云邵不对付,又加之上次因为谢云邵的缘故他被迫去牢房里住了一晚上,这心里一直就不怎么舒服,在溪山书院两人不在同一处,一直没见着面,如今见着了,免不得找找谢云邵的晦气。 “我说谢云邵你不是婚期将近了吗?怎么还在外面瞎溜达?”姜希白一开口便直接提到婚事,语气之中满是嘲讽。 “关你屁事啊?” “我啊也是关心你,要知道你未来夫人可是季黎季大人,你啊这般不把婚事放在心上,小心……”姜希白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纯粹的关心。 谢云邵惯来不喜欢姜希白,连着他母亲清河郡主,他父亲郡马,还有他那个妹妹也不怎么喜欢,说到底世子爷他就是看他们一家子不顺眼的很。 “哦,你倒是说说看我小心什么?” “小心季大人对你不满,回头啊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姜希白抚掌大笑:“季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谢云邵嗤笑一声:“你以为小爷我会怕?” 小厮七引暗暗扯了扯谢云邵的袖子,他家世子爷可别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若是传到季大人耳中,他家世子爷的舌头说不得真的要被拔去喂狗! 七引想起季府狗老大黑哥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苦了苦脸。 “世子,你说话之前可要三思啊!”七引压低着声音小心翼翼地提醒。谢云邵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转向姜希白,高抬着下巴满脸不屑。 “她是心狠手辣,不过,那也是分人的,像是对着你这种恶心人,那肯定心狠手辣啊,毕竟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留着你恶心自己,但是对着我那就不同了呀。”谢云邵笑眯眯地继续说道:“可若是对着像本世子这样难得的青年才俊,风流少年,那可就是春风拂面,柳絮铺地……” 姜希白:“……”这得多不要脸? “你继续吹啊,我就看看你脸皮究竟多厚。”姜希白收好扇子双手环胸。 谢云邵停了话,斜着眼盯着姜希白,姜希白也如出一辙地盯着他。 “谢云邵,你不会不知道季黎好女色吧?啊?你可得小心了,指不定你们家那一脉就绝后了呢。” “说起来你怕是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吧?真可怜……这以后恐怕只能做个干干净净的老男人了,哈哈哈哈……自己的未来夫人上不了,你夫人也肯定不会让你去上别人,毕竟你未来夫人可不是个善茬。” “姓姜的,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谢云邵冷了脸色,握紧了拳头,他现在想揍人! “清河郡主府的家教真是叫本官大开眼界。” 冷淡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丝意味不明的味道,木门被打开的声音紧跟着传来,诸人侧头,只见楼道旁边原本禁闭的门扉缓缓打开,玄袍玉冠的身影映入眼帘。 哈哈大笑的姜希白愣在原地,卡在喉咙里的笑声一下一下的蹦出来,他面色惊恐,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季黎冷冷地看着他:“本官与宁世子的婚事如何还轮不到什么阿猫阿狗来说三道四。” “季……季大人……” 季黎冷笑一声抬了抬手:“来人。” 姜希白打了个哆嗦:“你……要干什么?” “告诉你什么叫做真正的心狠手辣。” 第十七章 姜希白咽了咽口水,身为一个日常只知厮混的纨绔子弟,他与季黎这个当朝权臣的交集可谓是少之又少,除了在皇太后寝宫和皇家宴会等大场合外,他几乎碰不着她,按理说,他们交集这般少他不至于见着这人就双腿打颤的,可……一想起各种传言,和前些日子自己做的事儿,他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 “季,季大人,我我好歹也是郡主之子,你……”姜希白看着向他走来的人,连连往后退。 “原来你是郡主之子啊?”季黎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天皇老子呢。” “我……”姜希白还要说什么,已经走到他身边的尔宜抬腿一脚踢在他的腿弯处,猝不及防腿脚一软,砰的一声单膝跪倒在地上,还未反应过来,尔宜又如法炮制踢了他另外一条腿,再抬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原本傲气十足的人便这么跪趴在地上,颇为狼狈。 谢云邵拍了拍手:“我说姜希白,你怎么行这么大的礼?” “谢云邵!”姜希白咬牙切齿,尔宜轻哼一声,未出鞘的长剑狠狠地打在他的脊背上,力道颇大,便是楼下大堂的客人都能听见那啪的一声,姜希白一声惨叫差点把人筷子都吓掉。 “你、你们,我母亲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姜希白强咽下口中的腥味儿,苍白的脸上带着狰狞,极为难看可怖,从小到大也算是娇生惯养,他可从未受过这般罪,姜希白趴在地上,内心里涌起一股屈辱与愤怒,不由昂着头怒视着季黎。 季黎嗤笑一声,缓步走到他面前,黑色的官靴与他只有一步之隔,她微微抬脚勾住他的下巴,凝视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移至了姜希白扣着地面的手上,她眯着眼用了用力,听到了痛呼声后,挑了挑眉:“清河郡主的儿子……呵,真是没用啊,你连你母亲十分之一的本事都没有学到,也敢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搞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本官是不是该赞你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你,你什么意思?”头顶徐徐传来的话语叫姜希白心头一寒,四周萦绕的淡淡安神香的味道也不能让他紧绷的神思松缓下来,这个时候,他甚至都顾不得身上的疼痛。 季黎听见他说话,又加重了脚上的力道,接过尔宜递来的匕首,缓缓蹲下身子。 匕首反射出来的亮光映在姜希白的脸上,他瞳孔猛地一缩,挣扎着就想要往后缩,却发现压根儿就动弹不得,冰凉的利刃在他眼前晃过,慢悠悠地从指尖移到了他的手臂之上。 刀刃直立而下,匕首稳稳地插在了他的手腕处,姜希白惨叫连连,浑身颤抖,季黎冷笑着又将匕首拔了出来,鲜血顺着刀身流至刀尖,一滴一滴地落在光滑的地面上,像是在盛开的地狱之花,美丽而妖娆。 季黎反手握着匕首,沾血的匕首紧紧地贴着姜希白的脸颊,最后横在了他的脖颈处:“管好你的手,不然,下一次匕首就该插在这儿了。” 姜希白的脸上满是匕首滑过留下的血污,他疼的发抖却还是忙不迭地的点头,季黎将匕首扔在地上:“哦,对了,下一次也要记得管好自己的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最好有个数。” 季黎站起身,背对着诸人,她声音之中带着寒意与狠厉:“让人将他送回清河郡主府,告诉清和郡主,我季黎可不是季安歌,本官没有师父的好脾气,管好她家的狗崽子,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是。” 侍卫将姜希白带走之后,季黎拿着帕子擦了擦手,转身回了雅间:“进来。” 尚且震惊于季黎的做派的谢云邵眨巴眨巴眼睛,他一时之间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好在身边的于亭松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才迟迟地应了一句。 谢云邵和于亭松走进内里的时候,季黎已经坐下饮茶了,谢云邵熟稔地坐在季黎的对面,惹得于亭松心中一颤。 “你倒是自觉。”季黎瞥了一眼已经给自己灌了一杯茶水的某人,淡淡道。 谢云邵放下茶杯,趴在桌子上:“你刚才好像太狠了一点,其实姜希白好像也没做什么,就是嘴巴不怎么干净罢了。”直接一刀插下去,那满地的血,看看都觉得疼的慌。 “你以为,是因为他对你说的那些话,我才动手的?” 谢云邵伸了伸脖子:“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这个只算是很小一部分原因,季黎看着他,弯了弯唇角:“真是天真单纯的厉害。” “这……算是赞美吗?”赞美他心灵纯净?谢云邵不怎么肯定地反问道。 “你觉得是就是吧。”季黎轻呷了一口茶水:“你最好离清和郡主一家远些,上上下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谢云邵撑着脑袋,不明所以。 “昨日本官从苍露山回来,中途遇见了一对老夫妻……说是姜希白抢了他们的女儿回去当小妾,还废了他们儿子的一条胳膊,叫我给他们做主呢。”季黎一本正经道。 “原来是这样,插那么一刀简直便宜他了!”谢云邵惊讶过后冷笑不已。 季黎挑眉看着谢云邵愤慨的模样,这样就信了?可不是一般的好骗。 谢云邵没有在千杯酒楼多停留,他在于亭松的拉扯下最后还是有些不情不愿地离开,尔宜关上大开的窗户,啧啧了好几声:“大人,你什么时候遇见了一对老夫妻?属下一直跟着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季黎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尔宜,兀自饮着茶。 “大人,你欺骗宁世子那么单纯的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季黎笑了笑:“本官的良心一点儿也不痛,甚至很是愉悦。” 尔宜:“……”她莫名觉得,宁世子以后肯定会很可怜。尔宜摇了摇头,收起玩笑,肃了肃神色:“大人,你说清河郡主怎么会让她儿子去归雁山搞事儿呢?”当接到消息的时候,她真是吓了一跳,这清河郡主也不知道和季安歌老大人有什么过节,这时时刻刻都想着找人的麻烦,这次更是让亲儿子出马去归雁山放火……她这是脑子抽了吧? “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不仅不知道清河郡主是怎么想,她甚至也不知道自家师父是怎么想的,要是换做她,有人敢接二连三对她下杀手,她非得直接把人弄死不可,她师父也不是什么好人,做什么对那清河郡主多番容忍?不懂,不懂。 第十八章 清河郡主府门口的守卫看见被人半搀着带回来的姜希白时,吓得连忙跑进了府中禀告。 外面一行人等了将近半刻钟也不见有人出来,送人的侍卫头儿暗暗啧啧,这姜小郡爷血可流了不少,这清河郡主郡马怎么一个都不见人影? 正当侍卫暗自不解的时候,郡主府门口便出现了清河郡马缓步而来的身影,清河郡马姓姜,出自大儒名门姜家,往昔也是不可多得温雅公子,只是这些年他多待在郡主府,甚少出现在诸人面前,叫人也渐渐忘记了当初那个名满京都的姜恒之。姜郡马沉着脸让人将姜希白带回了府中,立在原地许久,叹了一口气,对着传话的人拱了拱手:“劳烦小哥帮我跟季大人传个话,就说多谢她手下留情了。” 来传话的侍卫原以为会被刁难一番,他都做好冷嘲热讽的准备了,没想到这位郡马爷如此客气,人家礼节周全,他倒是不好找事儿,侍卫连忙侧了侧身子避开姜郡马的大礼,笑着称是。 这位郡马爷到底是出自大儒之家,为人处世比起那位阴阳怪气的清河郡主来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侍卫目送着姜郡马走进郡主府大门,这才与其他人一道离开。 姜郡马看着在床榻前忙来忙去给姜希白收拾伤口的大夫,招来了管事:“郡主呢?可告诉她此事了?” “郡主在房间午休,先时奴才已经、已经去禀告过了,可……郡主说、说别打扰她,奴才实在没办法才去宁安院请了郡马爷您。”管事低埋着头,躬声回道。 姜恒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又淡淡地扫了一眼床上痛苦呻|吟的姜希白:“自己的儿子都不放在心上,清河郡主可真是心宽的很。” 言语中的嘲讽昭然若揭,管事又往下埋了埋头不敢多言,这郡主府的两位主子不对付是众所周知的,郡主每天阴阳怪气使劲儿折腾,郡马偏居一隅什么事儿都不过问,管事瞄了瞄姜希白,暗叹一声,只是可惜了小公子摊上这么一对爹娘,受了这么重的伤,竟是没一人有那么一丝着急的神色。 “父,父亲。”姜希白睁开双眸的时候,就看见姜恒之立在床前与管事说话,他刷白的脸微怔,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他,在他的记忆里他的这位父亲甚少踏出宁安院,这突地见着,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 “你去了归雁山。”明明是淡淡的语气,偏生叫人听到了里面的冷厉。 姜希白手臂疼的厉害,他皱着眉,讷讷开口:“是……,父亲怎么知道的?” “很奇怪?”姜恒之走至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幽寒:“再有下一次,也不用季黎动手,我先送你下地狱。” “父亲!”姜希白呆愣愣地望着姜恒之离开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亲不喜欢他,他从来不会像别人的爹一样亲近他,从来都不会像宁王对谢云邵那样溺爱,他只会一个待在宁安院里,每天翻书下棋,也不会舍出那么一丁点的时间来与他说说话,他们不像是父子,倒像是陌生人。 姜希白双眼通红:“为什么……” 管事长叹一声,打发了其他人出去,帮着姜希白理了理被子:“小公子啊,听奴才一句话,郡主她这些年像是做火入魔了般,你……莫要莫要太过亲近她啊。”说到这儿,管事心底涌起一股异样,这还是头一回劝别人莫要与自己生母亲近的,他摇了摇头轻声问道:“小公子,你可知道……住在归雁山的是谁?” “谁?”姜希白僵硬地转了转脑袋。 “季安歌大人。”管事压低了声音,知道季安歌隐居在归雁山的人屈指可数,姜希白不知道很正常:“你去放火烧山……季大人能放过你吗?” “季安歌?”姜希白双唇哆嗦:“母亲没有告诉我季安歌在归雁山。” 管事沉默不言,郡主这是把自己儿子往死里坑呢。 “那……父亲,为什么……” 管事摇了摇头不再多言,他一个下人知道的事情很是有限,个中缘由实在是不怎么清楚。 ……………… “姜恒之,你倒是舍得踏出你那破院子。”锦衣华服的丽人领着一队侍女走来,她额间贴着花钿,眉线上勾凤眼妖娆,艳丽的红唇极为夺目,但那嘴里吐出来的话却带着十足十的嘲讽。 姜恒之看都不看她一眼,只侧目凝视着小径边开的正好的海棠花:“谢妗西,你好自为之。” “不劳你费心。”清河郡主呵呵一笑,眉飞色舞地从姜恒之的身边走过。 “那是你的亲儿子。”姜恒之丢下这句话便大步离开。 清河郡主面色阴沉,狠狠地甩了甩衣袖,她推开身边的侍女,往姜希白的院子走去,让随行的人全部留在外面,她独自走进了屋子。 姜希白闭目躺在床上,他的手臂上缠绕着一圈儿又一圈儿的白布,上面隐隐有着暗红色的血迹,拧着眉靠近,姜希白已经睡着了,她没有说话,只是暗沉沉地盯着他的伤口看,好半晌才咬着牙吐出几个字来:“姓季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母亲?”姜希白昏昏沉沉地听见有人在说话,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自己母亲一脸狰狞的模样,心中一跳,温声唤了一句。 “真没用,叫你去放个火还能被人逮到。”清河郡主面无表情,显然对于姜希白办砸了事很不满意。 自己受了伤,受了委屈,无论是生父还是生母从头到尾连一句温语都没有,姜希白整个人就像是处在冰天雪地之中,浑身上下连着那一颗心都冷的不像话,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头一次直直地盯着他的母亲,他一直以来都想要讨好的母亲,一直以来想方设法讨她欢喜的母亲:“我是你和父亲的亲生儿子吗?” 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父母吗?他真的是他们的孩子吗? 清河郡主也直直地盯着他,怔愣了许久之后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来:“不是。” 姜希白尚好的那只手紧紧地拽着被褥,真是意外又不意外的回答。 第十九章 清河郡主扯着身上的披帛,一路晃神地穿过朱红色的长廊,立在小湖泊前,湖中的莲花已经开了,迎着阳光姿态优雅,姜希白确实不是她和姜恒之的孩子,她没有骗他。 穿着灰色褂子的嬷嬷将手中的油纸伞打开,给清河郡主挡住了太阳:“郡主,日头大了,您还是回房间歇着吧。” “他应该很伤心吧。”清河郡主似乎没听见那嬷嬷的话,自顾自地呢喃,老嬷嬷听见她的话,微微叹了一口气。 “小公子定是伤心极了,郡主不应该告诉他的。” “反正迟早都得知道的。”清河郡主望着湖中莲花,少有的露出一丝心疼来。 “小公子的伤口颇深,那季黎当真是下了狠手的,果真是季安歌教出来的,一样的心狠手辣。”老嬷嬷握着伞柄的手抓的紧紧的,她下颌紧收,满脸怒气,尤其是提到季安歌和季黎时,脸色更是难看。 难得对姜希白姜希白有些挂心的清河郡主听到老嬷嬷的话,脸上蓦地闪现出一丝戾气,她一把扯过披帛摔到地上,久久不语,季安歌……季黎,好的很! 清河郡主深吸一口气,踩过披帛转身,老嬷嬷举着伞连忙跟上,疑惑地指了指相反的方向:“郡主,回房该走这边。” “不回了。” “那……咱们现在是去?”现下太阳有些大,不回房去哪儿? 清河郡主冷哼一声:“进宫。” 宋太后正在与陆染衣看着尚功居送来的成衣,陆染衣嘴甜,一句句话哄得宋太后心花怒火,惹得特地来送衣物的司制司柳司制笑言:“陆姑娘把微臣要说的话都给说完了,微臣这次可是在太后娘娘这儿讨不到赏了。” 宋太后笑眯眯地摸着衣物上的刺绣:“可不,这次啊柳司制你没赏了,哀家都得给陆丫头。” “太后娘娘,清河郡主求见。”宫人躬身小跑进来,对着上首叩拜。 “清河?她?”宋太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点了点头:“请郡主进来。” 宋太后很少见到谢妗西,不说这半年来她一直待在千丘山,就往日她待在宫中的那一两年也甚少见到她,比起当初静不下总喜欢四处乱晃的谢妗西,现在这个越发沉稳阴沉的谢妗西让她生出满腹的惋惜。 谢妗西是先帝同胞弟弟的女儿,按照辈分她应该是谢妗西的伯娘,宋太后放下衣物,细细打量起来人。谢妗西今日穿着一身艳红的曳地长裙,她画着浓妆,掩盖住了原本清秀的面容,她步伐匆忙有些踉跄,目含泪光,就连发髻也有些散乱,宋太后拧着眉,心下暗道不好,瞧着这样子怕是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果不其然,谢妗西跪倒在她的脚边,泣泣涕涕,因着边哭边说话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宋太后揉了揉眉心:“清河啊,要不你缓缓再慢慢说?” 不待她回话,宋太后招来宫人:“还不快扶着郡主坐下,上茶。” 宫人诺诺,宋太后又转向下首垂手恭立的柳司制:“柳司制你先退下吧,陆丫头也回自个儿的地方去。” 柳司制一行人与陆染衣相继退出大殿,随行的掌制左右看了看,声音低弱:“柳司制,你说这清河郡主今个儿是怎么了?堂堂郡主这般狼狈?” 柳司制狠狠地拉了拉她的袖子顺带着剜了她一眼:“这算是好的了,你呀少掺和这些。” “是。”掌制敛了神色慌忙闭嘴。 陆染衣看着司制司一行人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已经隔得有些远的承宁宫,那清河郡主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 宋太后听着谢妗西的话,一向柔和的面颊瞬地冷了下来,她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厉声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待如何?你莫不是还要哀家给你做主?” 清河郡主腾地站起身来,一双美目之中带着怒火:“太后娘娘,我儿希白身上也留着谢家皇室的血,怎能让季姓外人这般作贱?” “外人作贱?”宋太后抬手将茶盏洒落在地,青瓷碎裂,茶水四溅,她直直地指着谢妗西:“分明是你在作贱他!” “他是我儿子!”清河郡主仰着头,脸上的理所当然让宋太后心中又是一怒,因为是儿子所以可以随心所欲地作践吗?宋太后语气沉沉:“谢妗西,你的心呢?” 清河郡主一愣:“死了。” “你的心不是死了,你的心是黑了!”宋太后瞧着她,缓了缓心中憋着的气:“姜恒之没有对不起你,希白更是没有对不起你,季安歌也没有对不起你,她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事,你这些年暗地里对安歌做的事儿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也就是她还念及当年的情分,你也是知此,才敢如此放肆!” “季安歌,季安歌……”清河郡主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心里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涩与缠绕不散的怨恨,都是她都是她……都是因为她! “都是因为她!” 宋太后叹息一声:“你这是走火入魔了,妗西。” “左右你们都护着她就是了。”清河郡主冷笑不已。 “她哪里须得着我们护着,分明是她护着我们,你到底明不明白?”宋太后又叹了一口气,她发现自己对着谢妗西唯有叹气,谢妗西就像是走进了死胡同,她不止自己走了进去还把路给封了,一个人缩在胡同里,自己不出去也不叫别人进来,独自挣扎,却越陷越深。 清河郡主阴沉着一张脸走出了承宁宫的大门,她今日来闹一场非但没讨到什么好处还让自己想起了不少往昔的事儿,心中郁郁,脸色比来时更为难看。 季黎从后殿走出来,看着满地的茶渍:“太后娘娘。” “哎呀,黎黎,你怎么在这儿?”宋太后目送了清河郡主出去后就不停地叹气,突然听见季黎的声音被吓了一跳。 季黎顿了顿:“太后娘娘,你是不是忘了臣一直都在后殿?”她从千杯酒楼出来便进了宫,她来承宁宫的时候,陆染衣还没有来,这些日子陆染衣缠她缠的很紧,听见宫人禀报说她来了承宁宫,她便躲到后殿去了,没想到后面又来了司制司的人,到后面清河郡主也来,她也不好突然出来,就一直待在后面了。 宋太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忘了。” “师父和清河郡主是不是有什么纠葛?”季黎拧了拧眉,看起来还是不小的恩怨。 “没什么,没什么。”倒不是宋太后不想说,只是她不知从何说起罢了,一想到谢妗西的事儿她脑子就疼:“不说这个了,黎黎你来找我所谓何事?” 宋太后不言,季黎也没有多问,她拱了拱手:“想请太后娘娘请诸外命妇一聚。” “你是要哀家请诸大臣夫人办个宴会?” “是。” 宋太后不解:“黎黎,你这是要干什么呢?哎呀,你莫不是要相看漂亮姑娘纳妾么?”那她宝贝孙子怎么办? “太后娘娘!我性别女,纳什么妾?”季黎咬牙切齿道。 宋太后顶着季黎那暗沉沉的目光,讷讷开口:“不好意思,黎黎,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忘记你的性别。” 季黎:“……” 第二十章 宋太后对于办什么宴会这事儿并不怎么抵触,如今皇帝年幼宫中并无主事嫔妃,大事儿小事儿都得由她拿个章程,本来回宫之后就应该见见外命妇的,只是事儿太多一时抽不出时间来,季黎既然开了这个口她自然满口应下。 这宴会就办在宫中的牡丹园,宋太后喜牡丹,特地叫人收拾出一个院子种植牡丹,整日收罗各个牡丹品种,叫人像是伺候祖宗般伺候着,牡丹花期已经过了,别处的牡丹花也没什么好赏的了,偏偏这宫中牡丹园里繁花似锦,处处争艳。 宋太后坐在上座,她面前的长几上摆置着一盆开的极好的洛阳锦,洛阳锦又唤二乔,一浅一深二色红,有着一种特殊的美感,宋太后碰了碰洛阳锦的枝叶,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这二乔真是不错。” 立在宋太后身侧的宫女笑了笑:“这是季大人一早让人送进来的,说是劳烦太后娘娘办这一场宴会,辛苦您了。” 宋太后听见这话更高兴:“哎呀,我孙媳妇儿真是孝顺,红叶啊,你回头叫人可得把我这花给伺候好了。” 宫女红叶抿着唇含着笑:“晓得,晓得,奴婢晓得,娘娘您就放心吧。” 陆陆续续有人入内,宋太后见着跪在下面的几位命妇连忙敛了敛脸上的笑意,一派威严姿态:“几位夫人免礼吧,今日赏花宴随意些,入座便是。” “谢娘娘恩典。” 宋太后看着正襟危坐的诸位夫人,又扫了一排宴桌,拧着眉问道:“可都到齐了?” “回娘娘的话,除了称病未到的平王妃和清河郡主,以及尚在承宁宫偏殿换衣的长乐长公主外,都到齐了。”红叶以手掩唇附在宋太后耳边轻声回道。 宋太后点了点头,开始了今日的赏花宴。牡丹园里的牡丹种类繁多花色新亮,命妇之中不乏爱花之人,看着这满院儿盛放的牡丹皆是啧啧称奇,来来往往的,渐渐热闹了起来。 “这都已经开始了?母后可是把女儿给忘了?”一身石榴红绢纱绣花长裙,腰间配着深红色的宫绦,梳着双环望仙髻,头戴金雀钗,通身华贵。 见着来人,原本装作一心赏花的诸人连忙行礼:“给长公主问安。” 长乐长公主乃是宋太后第二女,是皇家难得聪明的人,尽管这个‘聪明’并没有用在‘正途’上,长乐长公主和平王谢常和是双胞胎,用季安歌的话说,估摸着在娘胎里时,智商都是被这位长公主吸去了,才叫平王成了个智障。 长乐长公主随意地挥了挥手,快步地走到宋太后身边斟了一杯茶:“母后,你怎么不理我?” “我这不是正瞧着美人儿你,给看呆了吗?”宋太后笑眯眯地和长乐长公主说着话。 “母后,你可是老不正经了。”长乐长公主顺势在宋太后身边坐下,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园子里的牡丹花,魏紫赵粉,姚黄醉玉青龙卧墨池……这花多倒是多,只是,长乐长公主摸着腰间的宫绦,这牡丹花她早就看腻了,这些个大臣夫人个个都是戏精啊,明明不知道赏过多少次的花,人偏偏能给你一副新奇无比,花色惑人的模样,哎……都不容易啊。 时间过的不紧不慢,宋太后撑着脑袋时不时和哪家夫人唠嗑几句,长乐长公主打了个呵欠,连连抿了好几口茶水才压下睡意:“母后,这时辰不早了,你怎么还不散宴啊?难不成你还要留饭?” 宋太后戳了戳她额头:“留什么饭?我啊是在等人呢。”说着这话,眼角的余光便瞄到了那缓步而来的身影:“说曹操曹操到,来了来了。” “季大人到。”守门的小太监扯着嗓子嚎了一声,园子里坐着的诸位夫人连忙起身屈膝,微俯行礼。 季黎目不斜视,一身尚未换下的暗色官袍显得极有威仪,她领着尔宜走至阶前,向宋太后拱了拱手:“今日有劳太后娘娘。” “黎黎,你马上就是我孙媳妇儿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宋太后笑呵呵的。 季黎点了点头,走至上首空着的位置端正坐下,她扫了一眼底下坐的笔直,如临大敌的诸位大臣夫人,手指轻轻地敲着木椅扶手,不疾不徐:“今日特地拜托太后娘娘请诸位夫人一聚,不知诸位夫人赏花尽兴否?” “牡丹园花色倾国,我等自然是极为尽兴的。”代为回话的是忠义国公府夫人赵冯氏,她身为尊贵,为人和雅,素来为京都名门贵妇们所敬重。 季黎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脑子里闪过一系列的人物关系,忠义国公府乃是宁王妻族,已逝的宁王妃赵氏便是现今的忠义国公爷的嫡亲姐姐,论理……这位以后就是她舅母。 “尽兴了就好。”季黎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既然已经尽兴了,咱们就说点别的事儿。” 别的事儿?众人面面相觑,原以为只是单纯的赏花宴,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一出,瞧着这季大人的神色话语,好像还不是什么好事儿。众人虽心下疑惑,却也不敢贸然开口,只静静地等着季黎继续往下说。 季黎抬了抬手,尔宜会意地从怀中掏出名册递到她手上,季黎随意地翻阅,她每翻一下,诸人的心就跟着跳一下,最后还是长乐长公主忍不住开了口:“季大人,你手上拿的究竟是什么?”那东西瞧着是个名册,她今儿个别是来搞什么大事儿吧? “名册。” 长乐长公主摸了摸茶杯,所以……到底是什么名册啊? 季黎将名册重新翻到第一页,唇角为勾,半晌才缓缓开口:“长乐长公主独子于亭松,忠义国公府二公子赵裴扬、清河郡主府姜希白,静临侯府世子许晋同,端肃伯府小伯爷盛行……刑部尚书府四公子关际……” 一本名册尽数读完,上至长公主府,下至各官宅皆有其名。在座诸人战战兢兢,这点下来的名儿几乎都是家中不长进的纨绔子弟,什么荒唐事儿都干的人,莫不是不长眼的犯到了季大人手上,季大人准备着要动手收拾了? 这般想着,诸位夫人如坐针毡,恨不得跪在地上指天发誓回去之后一定好好管教那些不长进、不长眼、不长心的兔崽子。 “季,季大人……”忠义国公夫人赵冯氏拧着帕子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季黎随意地将名册扔在身前长案上,脸色淡淡:“嘘,听本官说。” 第二十一章 忠义国公夫人瞬间噤声,屏气凝神,心中暗叹,比起为人随心所欲的季安歌,季黎身上的气势着实是叫人心慌的很,往昔她在季安歌面前尚敢阔口大言,在她这徒弟面前反倒是有些惴惴。 “王必简老大人将最近几年溪山书院的考核情况均数汇总,交到了本官手里。刚才点到的,都是我朝不可多得‘人才’啊,本官决定将‘人才’用在刀刃上,督卫署成立赤霄营,十日之后,诸位夫人记得将家中人才送至督卫署。” 季黎脊背挺直,语气平缓神色从始至终皆是一副冷淡之色,好像在说着什么稀松平常的话。 不只是坐在下面的诸位夫人,便是宋太后也有些惊讶,督卫署成立什么赤霄营?在开玩笑吧! 忠义国公夫人再也按捺不住了,她站起身:“季大人,赤霄营?是军营?” “是,也不是。左右不是什么好地儿就是了。”季黎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眉目清冷:“刚才在朝上本官与诸位大人都打过招呼了,不过,那群男人说定要与诸位相商之后方可做决定,百般推辞。本官向来不喜欢独断专行,所以特地抽空来此问问诸位夫人,你们应还是不应。” “大人,晋同我儿乃是侯府世子,他……”静临侯府夫人是个三十岁的妇人,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那就是她的命根,许晋同想要星星她绝对不会给月亮,虽然还不清楚那赤霄营里面到底是干什么的,但这名儿是放在督卫署下面的,督卫署赤霄营,督卫署能是什么轻松地方?她自己儿子自己清楚,去了那儿……唉…… “许夫人。”季黎站起身打断静临侯夫人的话,手放在案上微微用力,哐当一声,木屑四飞,上好的紫檀木案瞬间支离破碎,季黎冷淡的目光看着静临侯夫人,抬了抬手:“你想说什么?继续。” 静临侯夫人默默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烂木头,脸上一扫刚才的担忧,瞬地堆起笑意,唇角扯得高高的,言辞凿凿,语气严肃:“我儿晋同身为侯府世子,理当响应朝廷号召,十日之后,我静临侯府一定将人送到,大人请放心。”她算是明白了,季黎就不是来征求她们意见,这压根儿就是单纯地来知会她们一声的,她就算不答应,季黎也有的是办法把人弄进去,到时候说不定还得折腾她儿子,还不如顺其心意呢。 牡丹园内一片寂静,也没人再多说什么,季黎满意地点着头扫视了一圈,唇角也微微带了丝笑意:“诸位夫人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本官非独断之人,向来喜欢纳百家之言,有话不妨直说。” 诸位夫人神色严肃,摇头不语,内里悲愤恼怒,纳百家之言个屁啊! “甚好,赤霄营由督卫署禁林卫全权负责,由本官和即将归朝的齐老将军监察,十日之后将人送至督卫署,没有到的……”季黎抬了抬下巴,言语冷厉:“本官亲自去请。” 至于这个请,是用何种方式,就不得而知了。 “是。”诸人起身应诺。 “前朝诸位大人还等着,本官就先行离开了,夫人们可继续宴赏,尽兴而归。”季黎带着尔宜又匆匆离开,来去不到两刻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母后!” “太后娘娘!” 季黎一离开牡丹园里霎时炸开了锅,长乐长公主和忠义国公夫人同时对着宋太后开口,她们在季黎面前不敢说不,但事实上这真不行啊,自家孩子哪一个不是宠着长大了,都是自个儿的心肝宝贝儿。督卫署那吃人的地方,自家孩子细皮嫩肉的哪受得住?再瞧瞧这些年禁林卫做派,在禁林卫手下过活能讨得了好? 宋太后摸着茶盏的手一顿,心中一跳,眉头一拧,手指轻按着自己的额头,哎哟连天:“这怎么回事儿,突然头疼的厉害,红叶,红叶,你快些扶哀家回寝宫去。” 宫女红叶会意地扶起宋太后,边走边道:“太后娘娘凤体不适,今日赏花宴便散了,来人,送送诸位夫人。”言罢便与宋太后步伐匆快地离开。 诸人:“……”这跑的比兔子还快,屁的身体不适! 且不说这边牡丹园唉声叹气,那边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皆是低眉敛目大气儿都不敢出。 季黎冷笑地走至正前方,转身看着满朝文武:“各位都是我大靖朝的好丈夫,事事都得问过家中夫人之后再做决定,这一点上本官甚是欣慰,为了不让诸位难办,本官特地抽空去了一趟牡丹园问了正在赏花的诸位夫人,你们猜猜如何?” 满朝缄默。 季黎向前缓缓走了两步:“诸位夫人深明大义,连连称好,更是与本官保证十日之后一定将人送到。现在你们想好其他的借口了吗?说吧,本官听着。” 满朝依旧缄默。 “怎么?哑巴了?”季黎在殿中踱步:“现在是你们家有蛀虫,来日便是我大靖国有蛀虫,你们不会管教儿子,教不了他们做人,朝廷来教,本官来教。再问最后一遍,应还是不应,本官脾气不好,诸位定要三思而后行。” 越说季黎心中越是来气,以前对于这些纨绔子弟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前日溪山书院送来成绩考核,她想起谢云邵和姜希白便看了一眼,这些大家子弟吃喝玩乐不上进就算了,反正他们投了个好胎有钱有权,真正让季黎生气的是她脑抽让督卫署收集来的那一叠资料,内里的荒唐事儿一把一把,她用了足足一个下午才全部看完,过后更是喝了半碗黄连水来降火气。 小皇帝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整个人不断散发火气的季黎不由咋舌,轻咳了两声:“好了,此事就按季卿说的办。” …………………… 退朝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有些恹恹的,唯独宁王一个人格外高兴。不为别的,就因为那名单里没有他宝贝儿子的大名儿啊!哎呀,他母后果然有先见之明,将他儿子许配了给了季大人,不不不……口误,是将季大人许配给了他儿子。 看看,现在季大人使了劲儿地折腾别人,哈哈,就是没有折腾他儿子,宁王摸着胡须笑的十分灿烂,他傻儿子可是季大人未来的夫君呢,再怎么样也不会把人往坑里推的,真是太好了! 季黎刚刚踏出宣和殿的大门,宁王就高高兴兴地给她作了个揖,而后欢欢腾腾地离开,光瞧着那背影都能感觉到他的高兴。 季黎脚步微顿,拧了拧眉:“尔宜,咱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个人?” 尔宜:“谁?” “你把那名单再背一遍。”这名单本就是尔宜拟的,她最是清楚不过了,倒背如流。 季黎听着尔宜嘴里连续不断的名字,眉头舒展:“想起来了,还差一个,隔壁宁王府世子谢云邵。” “大人,那是你未来夫君,你们婚期将近啊!” 季黎瞥了尔宜一眼:“所以呢?” 尔宜:“……”所以,你这样做不大好吧啊?啊?啊? 第二十二章 宁王回到王府高高兴兴地拉着谢云邵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被宁王从床上折腾下来的谢云邵打了个呵欠,脸上尚有睡意:“所以你是说除了我以外,亭松,许晋同他们全部都要被送进那什么赤霄营?” “是啊,是啊,儿子,我跟你说,得亏了你是季大人未婚夫,你们俩又婚期将近,不然啊你怕是要跟他们一起去那里面受罪了。”说到这儿宁王一脸庆幸,颇为慈爱地摸了摸谢云邵的脑袋。 谢云邵一把拉下宁王放在他脑袋上的手:“可是……他们都进去了我和谁玩儿?”他以后和谁出去吃喝玩乐?一个人,那得多无聊!多不得劲儿! “我呀我呀我呀。”宁王指着自个儿,十分激动:“爹陪你。” 谢云邵翻了白眼,接过七引递来的帕子随意地抹了抹脸:“得了吧,老爹。”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小厮突地蹿到门口,指着外面大呼不好。 “怎么了?” “督卫署禁林卫的女头头儿来了!” “来了就来了,你大呼小叫干什么?”宁王瞪了他一眼,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王爷您不觉得她很恐怖吗?”小厮深吸了一口气:“那可是禁林卫的头儿!小人一看见她就想上厕所。” 宁王捻了捻胡须,老神在在:“胆子可真小,跟着本王好好学学,要临危不惧。” 谢云邵目送了宁王离开后在七引的伺候洗漱好,一觉睡到现在他浑身都松松散散的,没什么力气,谢云邵灌了一碗粥水,想起刚才自家老爹说的那什么赤霄营,思虑再三决定去长乐长公主府一趟。 刚刚踏出房门就见他老爹神情恍惚地晃荡了过来,谢云邵掸了掸衣袍,挥了挥手:“蠢爹,你怎么了?大白天的见鬼了?” 宁王浑身瞬地抽搐了一下,脸皮抽动,吓得谢云邵连忙拉住他,宁王反手一把抱住谢云邵,声音哽咽:“我的儿啊!” 这四个字说的那叫一个百转千回,悲戚难耐,谢云邵嘴角抽了抽,将人扒拉开,无语地望着他:“我的爹啊!你儿子我还活着,你可别一副送我走的样子!” 宁王满腔悲痛:“傻儿子,你不懂,说不定你爹我很快就要送你走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谢云邵看着自家老头子双目含泪的模样,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大声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宁王被突然变大的声音唬了一跳,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拉着谢云邵的手,这才说起原委来:“刚才季大人身边的尔宜过来了,她说,她说……” “她说什么?” “她说,十日之后你也要去督卫署报道。” “就这事儿啊?”谢云邵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去就去呗,反正亭松他们都在那儿。” “儿子,你不怕吗?”宁王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谢云邵摸了摸下巴,老神在在:“胆子可真小,跟着本世子好好学学,要临危不惧。” 宁王:“……”干嘛学他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十天转眼便过去了,这一日刚好是休沐,季黎一大早便坐在督卫署的门口等着人来,今日没有太阳,天色阴沉,时有风来,督卫署门前的两棵垂柳随着微风轻轻摇荡。 “现在什么时辰了?”季黎合上用来打发时间的书籍,问道。 “已经巳时一刻了。”安宛秋侧身看了看内堂的漏刻,俯了俯身柔声回话。 已经巳时一刻了,名单上一共三十个人,现在只来了二十来个人,很好,季黎在下面东倒西歪地站着的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尔宜,还有哪些人没到?” 尔宜闻言快速清点了一下到场的人,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道:“宁王府谢云邵,长乐长公主府于亭松,清河郡主府姜希白,忠义国公府赵裴扬,嗯……还有端肃伯府盛行。就这五个了。” “那……”季黎拧了拧眉,人有点儿多啊,真是麻烦! “我到了我到了!”季黎说话的声音被打断,不悦地抬了抬头就见许久没打照面的谢云邵,他身上挎着个月白色的大包袱,一路快速地跑来,在排头乖巧站好。 站在谢云邵身边的是静临侯府世子许晋同,两人也算是酒肉朋友,经常约着出去吃吃喝喝,许晋同今日一大早就被自家母亲扒拉了起来,不管不顾地硬是拿着扫帚赶到了皇城,结果在这儿干站着,周围一个熟识的都没有,要知道纨绔那也是分阶层的,普通的官宦子弟和皇亲国戚那是没法比的。 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来了个玩儿的好的,许晋同心下高兴,用力地碰了碰谢云邵胳膊肘,声音压得极低:“怎么就你来了,于亭松不来吗?” “他?我不知道啊!”谢云邵摇了摇头,他今天睡过了头,没来得及去长乐姑姑那边,他还以为亭松已经来了呢,结果那小子居然没来!不是说好了同甘共苦的吗?叛徒!宁世子心中郁郁。 “还有四个没到,本官前些日子就打过招呼,没到的本官亲自去请。”季黎站起身缓步走下台阶,她今日没穿官服,依旧是一身玄袍玉冠。 “今日本官就请你们看一出好戏,免费的好戏。” 谢云邵咧了咧嘴,完蛋了,不用想也知道那几个没来的将会有怎样惨烈的下场。 “大人,咱们从哪一家开始?”尔宜双眼发亮,凑到季黎面前询问道。 “离皇城最近的端肃伯府。”季黎轻轻抚了抚衣袖,想了想回道。 “是!”尔宜很是兴奋地应声,转身对着排列整齐的禁林卫高声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准备出发!” 纨绔子弟们紧步跟在季黎几人的后面,悄悄瞥了一眼身后浩浩汤汤眼带杀气的禁林卫,面面相觑,他们今日不会见着什么极度血腥的场景吧? 第二十三章 盛行自打出生便顶着端肃伯爷的衔,他父亲老伯爷战死沙场,先皇感念老伯爷终身为国,也不降爵位,直接让刚刚出生的盛行成为了新的端肃伯。 季黎走下马车,立在阶下望着那硕大的端肃伯府四个字,她恍恍惚惚想起很小的时候,端肃伯盛珉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师父带着她在这门前站了许久,那个时候是冬天,飘着鹅毛大雪。那日,师父穿着一身她从未见她穿过的淡蓝色广袖长裙,那是夏装,薄薄地,很漂亮也……很冷。 她还记得,师父牵着她的那只手,就像是一块冰,不,也许比冰还冷,雪花覆满了她的长发,冰霜染上了她的眉睫,她就这样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师父?” “黎黎,以后你接了师父的位子,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盛叔叔的孩子,替师父替你盛叔叔照顾好他唯一的血脉。”师父的声音没了往日的笑意,平平淡淡,她却能听到那里面掩藏的悲切。 “师父,你在哭吗?” 她看见师父慢慢地蹲在她面前,僵硬地扯着嘴角:“没有,师父没有哭。黎黎,走吧,咱们回家。” ………… “大人?大人?”尔宜的轻唤声将季黎的思绪拉了回来,微微颔首大步走了进去。 走进大门,端肃伯府的女主人正站在院子里,说是女主人倒也不尽然,此人姓万,至于叫什么名儿她就不清楚了,万氏往日乃是端肃伯盛珉身边的一个侍妾,盛珉死之前尚未成婚,家中也就她这么一个女人,盛珉战死沙场,她生下盛行,母凭子贵,一跃成为端肃伯府里的得意人。但即便如此,也无法掩盖她侍妾的出生,哪怕她儿子是先帝金口玉言封的伯爷,她的身份依旧是先端肃伯身边上不得台面的侍妾,京都上层圈子里的正室夫人们或多或少的有那么点儿看不起她。 “季大人。” 万氏容颜秀丽,眉眼温和,周身的气息也多显畏弱,明明瞧着是个性子柔和的人,却偏偏穿着一身极为张扬的艳红色大氅,季黎的目光扫过她发髻上的钗环头佩,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万夫人,盛小伯爷现在何处?”季黎也不说其他,直奔主题。 万氏轻咬着嘴唇,支支吾吾犹豫了半晌,拧着眉,声音弱弱:“那个,行儿今日身子不适,所以……” “身子不适?”季黎四处看了看:“这么说盛小伯爷在府中了,本官今日特意带着这么多人来看看盛小伯爷的,万夫人应该不会阻止吧?” 万氏目光微抬,端肃伯府的大门前堵满了人,站在最前面的是宁王府世子和静临侯府世子,其他人她不是很熟悉,但估摸着应该就是各家送到赤霄营的子弟,在这些人的后面立着不少禁林卫,腰际佩剑,一身肃杀之气。 万氏越看心中越是发憷,可她却不敢应下季黎的话让她去瞧盛行,她双唇紧抿,一声儿不吭。季黎定定地瞧了她许久,嗤笑一声,大概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盛行是盛珉的独子,端肃伯府的主人,哪个不顺着他?不捧着他?他素来无法无天,万氏压根儿就管不住他也不敢管他。 “万夫人不说,本官便当你默认了。”季黎不等万氏有所反应,直接让端肃伯府的管家带她往盛行的院子去。那管家频频给万氏使眼色,季黎冷哼一声,他连忙收敛了神色,提着心弓着腰领着人往后院去。 一尘不染的石板路,满院的四季海棠,季黎看着这陌生的花园脚步微顿,这些年她听师父的话对端肃伯府多有照料,但是涉及的事情一向是吩咐手下人去办,她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端肃伯府了,她上一次来端肃伯府还是好几年前,当时师父从归雁山捎回来了不少野味,特地嘱托她给盛行送些来。 “季大人,您请。”管家站在院子门口,抬了抬手。 季黎先行跨了进去,一大群人相继入里,好在这院子够大,这么多人待在里面,却也不算太过拥挤。 季黎背着双手,对着守在房门前的婢女问道:“你们伯爷还在床上?” 婢女双腿微曲:“是,伯爷今日一早身体不适,连床都起不来了。” “起不来?这么严重?” “是,今晨请了大夫来瞧过,说是很、很严重。” 季黎挑了挑眉:“是吗?” “是、是……” 季黎笑了笑,转身吩咐:“来人,去把小伯爷抬到院子里来吹吹风,散散病气。” 禁林卫听见吩咐立马动手,婢女们想要上前阻拦,却又惧于他们手中刀剑,只得一脸担忧地立在原地。 季黎走至院中石凳坐下,对着呵欠连天的谢云邵抬了抬下巴:“过来。” 谢云邵伸了个懒腰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不然你以为我在叫你头顶上飞的那只鸟吗?” 谢云邵抬了抬头,果真有一只麻雀从他头顶飞过,挠了挠脑袋走至季黎跟前,也不等她说什么便径直坐下,看着被抬出来的盛行眨了眨眼睛,他半捂着嘴压低了声音:“我跟你说,这家伙肯定是装的,昨天晚上我还看见他陪着揽花苑的头牌在九珍阁买东西呢,那头牌叫、叫……叫什么来着?”于亭松那小子经常在他耳边提起那位,叫什么来着,一时之间就是想不起来。 季黎好心地开口提醒:“紫菀。” “对对对,揽花苑头牌紫……菀……”说到这儿谢云邵的语气微微有些不对劲儿,他僵硬地扭了扭头:“你怎么知道揽花苑头牌紫菀的?你、你你你……” 季黎静静地看着忙碌的禁林卫,随意道:“我怎么了?” 谢云邵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她的?” 这问题问的实在是奇怪,紫菀好歹也算是个名人儿了,尽管这个名儿不算好,但她知道有紫菀这么一号人物很让人惊讶吗?季黎有时候实在不是很懂谢云邵的脑回路,她思索了一番,回道:“紫菀姑娘琴技超群,颇有盛名,我前些日子还特地请她去季府弹奏了几曲,知道她很奇怪?” 谢云邵听着这话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请她去季府?季府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吗?当然不!谢云邵看了看一脸无所谓的季黎,又恨恨地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尔宜和安宛秋,低着头不停地扯着自己的袖子,委屈地不行,有一个尔宜不够,有一个安宛秋不够,她居然……居然还和紫菀那个烟花女子有首尾,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你在干嘛?”季黎无语地看着埋着头浑身散发着阴郁气息的某人,这是突然发什么病了吗? 谢云邵哀怨地看了季黎好几眼,季黎心中一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人怎么那么像个深宅怨妇?察觉到季黎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的眼神,谢云邵觉得自己更加抑郁了,唉,他怎么那么命苦啊? “大人,属下等已经将盛小伯爷安置在院中了。”侍卫拱了拱手禀报,季黎颔首:“去准备几盆加冰的清水和一盆血,猪血狗血鸡血,什么血都行。” “是。” 手下人动作很快,季黎看着摆置不远处的几个铜盆,还有那躺在榻上装模作样呻|吟的盛行,冷冷一笑,看向谢云邵:“去,从左边的第一个盆子开始,对着他泼。” 好不容易从悲伤中挣脱的宁世子一脸懵逼:“为什么是我?” “我高兴,不行吗?” 谢云邵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望了那几个盆子好几眼:“泼碎冰水就行了,做什么还往他身上泼猪血?”盛行那臭小子最记仇了,泼碎冰水就算了,现在这天气,盛行估摸着也就受点儿凉,反正他身子骨结实的很,可是……这泼血什么的不大厚道吧! 季黎抬手抚了抚头发:“你不知道吗?盛行他晕血啊,他不是起不来吗?那就让他真的起不来好了。” “!!”谢云邵扯了扯嘴角:“你真坏……” 季黎笑了笑:“谢谢。” 第二十四章 如果说谢云邵是个只会吃吃喝喝逗逗小蟋蟀不入流的傻白纨绔,那么盛行就是真正的吃喝嫖赌样样拿手的京都纨绔领军人。 盛行自小没爹,只有个懦弱又敏感的不行的老娘,大约是因为侍妾出生的缘故,在他面前,万氏身上没有身为母亲的慈和威严,反倒是日日一副恭顺的模样,所有人都事事顺着他,没人管着,日复一日地便养成了一副无所顾忌随心所欲的性子,当然往好了说是随心所欲其实就是无法无天,和谢云邵于亭松这样性子纯和的纨绔子弟不同,盛行继承了他父亲盛珉往昔的霸道和血性,脾气暴躁,经常因为各种打架的事儿到顺天府走一遭,鼻青脸肿那也是日常便饭。 谢云邵端着盆子,心中其实有些忐忑,他倒不是怕这家伙翻身起来跟他打一架,虽然打架很是有辱他世子爷的身份,可真打起来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他主要还是担心过后这人使些什么阴手段,这小子……怪会搞事情! 盆子里装着碎掉地细冰块,通体都透着凉意,冷气从手心钻入他的身体里,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气,看向盛行的目光也略带了几分怜悯,可怜见的,这几盆儿下去不得叫他真躺个好几天? “你是不是下不了手?”季黎走到他身边,瞧着他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转头看向一边看戏的许晋同:“静临侯世子,来来来,你们俩一起。” 许晋同指了指自己,得到季黎肯定的回答,有些激动地舔了舔嘴唇,哎呀妈呀,这可是顶好的报复时机啊!许晋同和盛行有仇,这仇呢还得归咎于揽花苑的头牌紫菀姑娘,这些个月,两人因为那紫菀没少干架。 有季黎的支持,许晋同很是痛快,三步并作两步走高高兴兴地端起了地上的盆子。 躺在榻上装睡的盛行心中相当煎熬,几人就站在他身边不远处,说了什么话,他听的一清二楚,其实他自个儿很纠结,他现在若是起身那摆明了就是在装病,季黎绝对绝不会放过他的!可他若是不起身……许晋同那小子跟他有仇绝对会不客气地泼他,越想心中越是烦躁,盛行不由扣紧了榻沿,琢磨着自己到底是起来还是不起来。 盛小伯爷正犹豫地不行,季黎对着干站着的谢云邵还有许晋同使了使眼色,两人对视了一眼,对着躺在床上的盛行就扣了下去。 水花四溅,周围不少人都受到了波及,一致退了好几步,只听见一声尖叫,原本躺在榻上的盛小伯爷仿若被烧了屁股的猴子瞬地蹦了起来,蹦跶了许久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指着拿着盆子的许晋同和谢云邵暗沉着脸直瞪眼,清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发梢上甚至还沾着尚未完全化掉的冰渣子,那张尚显稚气的脸上布满了水痕,从头到脚几乎都是湿哒哒的,那模样怎么瞧怎么狼狈。 谢云邵连忙扔掉自己手上的盆子,默默地退了好几步走到了季黎身后。世子他只是执行者,季黎才是罪魁祸首啊! “你、你们!找死啊?”盛行的声音阴沉沉地,任谁都能听到他隐含的愤怒。围看的纨绔子弟们连连后退,他们其中有不少人被这位小伯爷收拾过,都不敢在他盛怒的时候招惹他。 许晋同闪在一边,盛行没瞧见他,直接把矛头对准了缩在季黎身后的谢云邵,盛行其实并不是很怕季黎,至于他今天装病纯粹是因为不想去那什么赤霄营,开玩笑,他堂堂端肃伯用得着去那什么劳什子鬼赤霄营吗? “谢云邵,你给小爷我过来!” 盛行的语气着实不好,谢云邵听着心里也来气,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你叫本世子过去本世子就过去?你老几啊?”世子他也是有脾气的! 盛行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握紧了拳头,谢云邵那个傻缺! “你可真是把我忽视的够彻底的。”季黎冷笑一声:“盛行,你莫不是连人都不会叫了?” “季……季黎姐。”盛行不甘不愿地叫了一声。 季黎点了点头,把他谢云邵扯了出来,指了指他。 盛行心中一梗,憋着一口气,更加不甘不愿地叫了一声:“姐……姐夫。” 四周一片寂静。 谢云邵:“……”哎呀妈呀,这称呼……简直了! 季黎:“……”她什么时候让他叫姐夫了?她分明是让他对着谢云邵恭敬点儿。 一阵风吹来,盛行抖了抖身子,扭头对着下人吼道:“眼瞎了?还不给小爷我拿件衣衫来。” 婢女连连应诺,小跑着走进内屋拿了一件淡色的披风出来,她步伐匆快,却突地在离盛行几步之遥的地方慌张停住,一脸惊恐地盯着盛行身后,盛行冻得又打了个哆嗦,瞧着婢女走不动路的模样,气的又咋呼起来:“你见鬼啊?还不拿过来?” “伯、伯爷,你、你后面!”婢女颤巍巍抬起手指着盛行身后,还真像是活见鬼。 盛行动了动有些发僵身体转过去,映入眼帘便是许晋同双手举盆的动作,他惊叫一声:“靠,你还泼水!” 许晋同咧着嘴笑了笑:“不不不,我不泼水。” 盛行闻言舒了一口气,这口气尚未舒完,一股血腥味儿扑鼻而来,一瞬之间,他整个人便笼罩着腥臭味儿之中,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粘稠的东西在慢慢地往下滑。 盛行呆愣愣地看着地上淌着的血,目光缓缓上移慢慢定格,红色的血,他心中一滞,四肢厥冷,头晕目眩,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满身是血的少年躺在血泊之中,他面色苍白,双唇发乌,浑身颤抖,好似没了生气。这下是……真的晕了。 许晋同丢掉盆子,痛快地拍了拍手,眼中含光:“我不泼水,小爷我泼血!”没想到季大人说的是真的,这盛行还真晕血,哈哈,这下好了,下次这小子再敢找他麻烦,小爷他绝对把人塞到狗血缸里泡他几个时辰!许晋同越想越高兴,砸了砸嘴,双眼放光。 季黎看着这突发的事情,缓过神来让人去叫大夫,谢云邵深吸了一口气,瞅着乱做一团的院子:“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季黎没有和他说话,而是对着一个侍卫招了招手,吩咐道:“你重新端几盆血到盛行房间去,好好守着小伯爷,务必叫他想醒都醒不过来。” 想醒都醒不过来?这话……侍卫快速地瞥了一眼季黎:“大人的意思是……” “醒一次就泼他一次。”季黎淡淡地说着。 侍卫动作一滞:“是。” 听见这吩咐的诸位纨绔子弟默默地又退了好几步,感谢爹感谢娘,感谢他们今晨拿着扫帚把他们赶到了皇城!! 谢云邵:“你、你、以后你不会也这么对我吧?”宁世子表示自己受到了惊吓。 季黎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放心,我怎么会这么对你呢?”说到这儿季黎眼神暗了暗,泼血有什么用,盛行晕血,他谢云邵又不晕血。对他……应该是直接揍比较实在吧?回头还是得叫尔宜去查查他有哪些弱点。 对于季黎心里活动一无所知的宁世子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暗自庆幸,还好!还好! 第二十五章 从端肃伯府出来已经将近午时了,万氏一副泣涕涟涟隐忍畏弱的模样看的季黎心烦的很,连话都未与她说一句便领着人离开了。 万氏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紧咬着嘴唇,见到所有的人都离开后她才缓缓舒出一口气来,弱弱地对着身后的嬷嬷启声道:“我去看看行儿。” 那嬷嬷跟在万氏身后,边走边摇头,这位主子……现在过去有什么用?指望着小伯爷高高兴兴地唤她一声娘吗?刚才季大人收拾小伯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去瞧瞧,为着说两句好话?哪怕没用,便是单单地说两句也是极好的啊,她倒好!直接躲在正堂里,连小伯爷的院子也不去。 嬷嬷望着万氏那瘦弱的腰肢,轻叹了一口气,这般软弱的性子算不得漂亮的容貌,当初霸道血腥的伯爷到底是怎么看上她的?奇哉怪哉。 出了端肃伯府,接下来季黎去的是隔壁街的清河郡主府。没曾想他们刚走到门口就见姜希白走了出来,他手上拿着包袱,见到季黎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今日起的晚了些,叫大人特地跑着一趟,实在是惶恐。” 不说谢云邵许晋同几人,便是季黎瞧着今日的姜希白也微微露出了几丝讶异,姜希白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衫,他长发束的很低略略有些散乱,脸上带着不算正常的苍白,态度平缓有礼,动作也没了当初的浮夸焦躁,这般仿眼瞧去倒又几分儒衫公子的沉静味道。 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季黎挑了挑眉,转身边走:“下一个,忠义国公府赵裴扬,尔宜,他现在可在府中?” 尔宜摇了摇头:“大人,刚刚暗卫传来消息,赵公子去了赌坊。” 忠义国公府赵裴扬其他什么都好,独独好赌。因为这事儿不知道被忠义国公爷教训了多少遍,可惜啊一点儿用都没有。 马车和禁林卫的队伍路过忠义国公府没有停顿,一直心中惴惴满心焦急的国公夫人赵冯氏心下一个咯噔,连忙吩咐小厮道:“快快快,快去赌坊通知裴扬,叫那小子快些跑!”这话说的又急又颤,小厮闻言不敢怠慢,脚下生风一溜便钻出了国公府。 赵冯氏愣愣地瞧着院子里琉璃盆中开的正好的水莲花,心跳的有些急,自家夫君忠义国公昨天晌午便去了城外庄子,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他临走时再三叮嘱她今晨一定将二子裴扬送到皇城督卫署去,她昨日言辞定定地应下,说是自个儿晓得,可今日一早那小子死缠烂打好话连篇,唉…… 她膝下有两子一女,长子性子清正恪守礼仪与她算不得亲近,女儿自小便养在婆母老夫人膝下,对她更是不亲近。只这小儿子从小便爱粘着她,也不知从哪儿学的些哄人的话,一口一个好母亲的叫着,素来疼惜幼子的她稀里糊涂地就……就应下了他那不去督卫署的话,待到她反应过来,那小子早就跑到赌坊去了。 赵冯氏不顾端庄地狠狠踢了踢脚边的花草,这下好,这下好,不说自家丈夫回来会怎么责骂她,这季黎也不知怎么磋磨她儿子呢。 在院中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的赵冯氏越想心中越是不安,禁林卫的人下手没个轻重,可别伤着她宝贝儿子! 静立在一边的奴仆们暗暗转着头皆是不敢吱声儿,最后还是赵冯氏的贴身婢女挽香走上了前,建议道:“夫人若是实在担心二公子不妨往西市去一趟?” 赵冯氏有些意动,犹豫了一下便急急召人准备马车,待到赵冯氏乘着马车匆匆赶到西市赌坊的时候,季黎一行人已经和赵裴扬打过照面了。 这赌坊名叫金沉香,说起金沉香这大靖朝乃至南罗北伏高昌各国怕是没有不知道的,金沉香遍布各地散落在一个又一个的城市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吸取着赌徒们的财富。 大靖京都的金沉香在某种意义上算是他们的总部,大堂里的人已经被清空了,在禁林卫涌进来的那一刻,赌徒们轰然散尽,季黎坐在上首轻轻地敲打着刷着暗漆的桌面,咚、咚、咚。 赵裴扬生的白净清秀,细眉长眼,模样周正,他坐在长桌的另一边,谢云邵就坐在他右手边。赵裴扬年岁比之盛行要大些但又比谢云邵小些,他唤谢云邵一声表哥,两人关系不错,时常约出去吃吃喝喝。 “表哥,我现在应该怎么办?”赵裴扬虽然名字里有个扬字,但是事实上他一点儿也不张扬,除了在赌场上亢奋了些外,比起其他公子哥儿们,他低调的很,从来不与别人急眼白脸,人缘相当不错。 谢云邵听着赵裴扬那紧张的低语,心头一梗,看了看季黎那张无甚表情的脸后,同样低声:“你得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来问我!” 赵裴扬:“……”他家表哥一如既往的呆蠢,也是,他得是有多想不开才去问他怎么办? 对于他们的低声对话季黎尽收耳中,她唇角动了动想要上扬,有觉得场合不对,瞬地便敛了动作,双目幽沉,敲桌子的力道不由重了三分。 “赵裴扬赵公子……” 赵裴扬连忙起身拱了拱手,低眉敛目:“表嫂客气了,叫我名字便可。” 表、表嫂! 谢云邵差点把手中骰子一把丢到赵裴扬脸上,先时在端肃伯府自己被盛行叫姐夫,现在在这金沉香里季黎被这小子叫表嫂……还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个形容好像不大对劲儿。 谢云邵咽了咽口水,抬头去瞅季黎的神色,却见她面无异色,只眉角微微有些上扬,表嫂表嫂……赵裴扬的表嫂就是他娘子,娘子……一向脸皮颇厚的宁世子不知怎地脸一红,不自在地埋了埋头,顺带着踢了赵裴扬一脚。 赵裴扬不解地看向他:“表哥,你干嘛踢我?” 谢云邵有些尴尬,眼神飘忽,不知道是谁轻笑了一声,他一颗心砰砰地直跳,脸上羞恼,仰着头鼓着腮帮子,又踢了赵裴扬几脚,声音急急:“就踢你,就踢你!” 赵裴扬:“……”表哥你真……算了,念及着兄弟之情后面那个字他就不说了。 旁观看戏的诸人:“……” 季黎抬手捋了捋散在鬓边的一缕黑发,宽袖掩过勾起的唇角,双目噙笑,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第二十六章 季黎暗自乐了一会儿,手放回了桌面,又恢复了平淡的神色,她缓了缓愉悦的心情,沉默了几息,抬着目光看向赵裴扬,这才开口说起了来此的正事儿:“听说你日日往这金沉香来,想必是深谙这赌博之道。” 赵裴扬对‘赌’有着非同一般的兴趣与执着,听到季黎提起这赌博,当下兴致高涨,一时之间倒是散了刚才的紧张,他轻轻咧了咧嘴,又拱了拱手,笑着道:“还行,还行。” “其实,本官也喜欢赌。”她入过不少赌局,当然,那赌局并不是设在赌场而是……官场,季黎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继续道:“逢赌必赢。”除了她师父季安歌,从来没人能在‘赌’这个字上赢过他。 听见季黎这般说,赵裴扬一声惊呼:“表嫂这般厉害?” 季黎不理会他的话,言语淡淡:“今日到了这金沉香本官犯了赌瘾,赵公子既擅此道,不妨与本官赌上一局,如何?” 赵裴扬好赌,但是他并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赌徒,他瞥了瞥季黎那至始至终平平淡淡的脸,他赵裴扬纵横赌场多年惯是会瞧人心思,可瞧着季黎半晌,他愣是看不出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也对,人家混迹官场,他混迹赌场,虽然两个都是场,但到底还是差得远了。 “时间有限,想好了吗?”季黎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提醒。 赵裴扬尚有些犹豫:“这……”他摸不清季黎的心思,若是给他下套就不好了。 季黎瞧着他犹犹豫豫的表情,心下明白这人担心什么,她眯了眯眼:“既然要赌自然是得有赌注,如果你赢了,本官特许你不必前往赤霄营。” 不用去赤霄营?听见这话,赵裴扬收了犹豫之色,这个赌注可是相当吸引他,他一点儿也不想去什么赤霄营,不是怕待在里面如何如何辛苦,而是担忧自己进了里面后就没办法到赌坊来,他一日不赌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那就依表嫂的。”赵裴扬一把拍在桌子上,答应了季黎的赌局。他喝了一口茶水,转向立在一边金沉香下人,朗声道:“麻烦拿新的骰子和蛊来。” 那人正要依言往后堂去,尔宜却是拦住了他,赵裴扬满脸不解,季黎适时开口:“赌注都尚未下全呢,这么着急做什么?你的赌注……是什么呢?” 赵裴扬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忆起自己什么赌注都没下,他是一个有格调有档次的赌徒,思索了一番,略带询问道:“如果我输了,我就乖乖地前往赤霄营,绝无二话。” 话音刚落,嗤笑声传来,赵裴扬仰了仰头,就见季黎双手撑在桌子上,缓缓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面色如霜,目光寒沉:“你这个赌注是不是有些拿不出手?你即便不乖乖地,本官也有千种万种方法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你扔进赤霄营去,你的赌注与本官的赌注比起来,无论怎么看都是本官比较吃亏啊。” 赵裴扬一想,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前面说了,他是个有格调有档次的赌徒,既然这个赌注拿不出手,那他再换一个就好了嘛,只是对方有钱有权,他一时半会儿还是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来作为这个赌注,只得询问道:“表嫂,那你想要什么?” 季黎双唇微动,那一个字便直接吐了出来:“你。”一字刚落,室内便有了声响。 “噗……”正喝着茶水降火气的谢云邵,被呛了个正着,两只眼瞪得溜圆,端着茶碗的手直打哆嗦。 被谢云邵这动作一影响,赵裴扬瞬间回神,情急之下差点直接蹦了起来,他双手用力地在身前挥舞,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你可是表嫂啊,我不能对不起表哥!” 谢云邵丢下茶碗也猛地站了起来,用力地摇头:“不行,不行,不行。”摇的太用力太快,他脑袋都有些晕了,对面的季黎仍然没有反应,谢云邵看着季黎神色淡淡的模样,颇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一把按下身边动个不停的赵裴扬,他对着季黎昂了昂头,一本正经道:“我表弟还小,这个不行!不过……我、我倒是可以的。”……说到后面言辞含糊声音如蚊,谢云邵惊觉于自己瞬间的脑抽,不由微微红了红脸,狂眨了一通眼睛缓解周身的紧张。 季黎虽然和谢云邵隔得不算近,谢云邵后面的那句话她压根儿就没听清楚,但仅仅是前面的话也足够让她觉得心头一梗,颇为无语地看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忸怩起来的男人和受到惊吓的赵裴扬等人,压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轻咳了一声:“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她只是为了强调,特意把那个你字说的重了些而已。 季黎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赵裴扬,接着道:“本官要你独自一人通扫西市十三街。” “好。”不就是扫地吗?这有什么好怕的? …………………… 忠义国公夫人匆匆赶到金沉香,就见自家儿子手中拿着扫帚准备往外走,她一把将人拉住,上上下下看了许久,确信了赵裴扬完好无损之后才放下心来,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大扫帚,面露疑惑:“你拿着这玩意儿做什么?” “扫地啊。”赵裴扬回道。 “扫哪儿?”赵冯氏拧了拧眉,扫地?她家小子自打出生起别说扫地便是扫帚都没碰过,他会扫地?地扫他还差不多。 赵裴扬走了两步,不以为意地回道:“西市十三街。” 赵冯氏一呆,咽了咽口水,再问了一遍:“哪儿?”她刚才是不是听错了?西市十三街? “西市十三街,母亲。”为了让赵冯氏听的清楚明白,赵裴扬特地放缓了语速,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赵冯氏沉默了半刻,好半晌才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赵裴扬:“我儿可知,西市十三街包括马市,花鸟市场……西市十三街中有七条街被称为京都脏乱之最,儿啊……你撑得住吗?” 原本无所谓的赵裴扬闻言彻底沉默了,他刚才还在想,表嫂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就放过他,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赵裴扬有洁癖,很严重很严重的洁癖,除了赌坊,其他所到之地他完全无法容忍太过脏乱,他的房间一天至少要打扫十次,他的衣物每天至少要浆洗五次,每天沐浴……嗯……多次。扫大街这种活儿,在他这种不知人家疾苦的公子哥看来就是挥着扫帚扫扫灰尘,他只需要拿东西保护好自己,扫完之后再洗个热水澡就好了……没想到居然……还有鸟粪鸡粪马粪各种粪在等着他! 赵裴扬脸皮抖了抖,把扫帚塞进赵冯氏手中,拔腿就往里跑,边走边呼道:“表嫂,咱们其实可以打个商量,你要我也行的!”西市十三街咱就别扫了吧! 走到门口恰好和赵裴扬撞了个正着的谢云邵,心中冒火,抬腿就是一脚:“去你的!臭小子,亏我把你当兄弟!”你他妈居然惦记小爷的媳妇儿! 第27章 双更合一 赵裴扬冷不丁地被谢云邵踹了个四脚朝天,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地上慢腾腾地爬了起来,瞧着自己这一身脏, 连忙使劲儿地掸着自己身上的灰尘,刚刚弄完就见季黎和金沉香的老板走了出来, 后面跟着尔宜和安宛秋。 金沉香的老板赵裴扬只见过两次,他出入金沉香十来年, 却只堪堪见过两次, 可想而知这位老板是有多神秘。 金沉香的老板姓林,四十岁左右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素白色的长袍, 手拿折扇, 眉眼轻佻, 一副风流中年人做派。林老板落后了季黎小半步, 神色轻佻之中含着一丝难察的恭谨,走至金沉香的大门口,林老板定住了脚步,拱手道:“大人慢走。” 季黎微微侧头, 微不可查的颔首,举步就要离开, 却被赵裴扬堵了个正着。 “表嫂,咱们打个商量呗,西市十三街……我……”赵裴扬话说的有点儿急, 他现在一说到西市十三街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各种禽类的粪便, 一想到自己要去收拾那些玩意儿, 他就控制不住地伸手四处挠,总觉得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疹子,痒得很。 季黎看都不看他,目不斜视,就连眼角余光也只是落在边上气恼无比准备提腿再给赵裴扬一脚的谢云邵身上。 “愿赌服输。” “可是……” 季黎不耐地打断了赵裴扬接下来想要说的话,直接对着禁林卫吩咐道:“送赵公子去西市十三街,你们好好监督,务必要让赵公子完成任务,须得知,君子当言而有信。” “是。”两个禁林卫领了命令,对着赵裴扬做了个请的动作,可惜赵裴扬相当不配合百般挣扎,两人无法,只得将人架了起来,飞快地往西市十三街跑去,赵冯氏看着被架出来的儿子,急得唇干舌燥,慌七慌八地跟在了后面。 季黎看着赵冯氏那着急的样子,心下微叹,慈母多败儿。也好在这忠义国公府有钱,经得起赵裴扬这十年如一日地赌博挥霍,这要是生在普通的官宦之家亦或者寻常百姓家,怕是早就家宅不宁,鸡飞狗跳了。 早就已经过了午时了,季黎望了望天际的浮云,瞥了一眼缩在角落的那一群纨绔子弟,最后还是将目光移到了身边的谢云邵身上:“吃饭?” 说到吃饭二字,谢云邵瞬觉腹中饥肠辘辘,恍惚想起饭点儿早过了,他点了点头。 一行人去了千杯酒楼,因为早已经过了饭点,千杯酒楼的人稍稍少了些,苏老板见着这相继走进来的公子哥们还有那一排禁林卫时,低低的惊叫了一声,她连忙放下手中算盘,抚了抚发髻,理了理衣裙快步迎了上去。 “苏老板,今日生意可好?”开口的是尔宜,她笑着往苏老板身边凑了凑,言语动作间尽是熟稔。 苏老板笑的爽朗,她那透着三分精明四分妩媚的眼睛动了动,大概估算了一下来人:“还成还成,今日这么多人,诸位这是要……”还真是头一次瞧见禁林卫和京都纨绔团凑在一起,更别说这里面还有季大人,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安排好地儿,上菜上酒。”尔宜扬了扬下巴,抬手指了指楼上雅间,苏老板会意地笑了笑,亲自领着人往上面走去。 ……………… 千杯酒楼的酒菜质量那是不必多说的,一行人吃饱喝足之后,季黎却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左右今日是休沐,她时间多,这只差最后一个长乐长公主府的于亭松了,她一点儿也不着急,就当打发无聊时间便好。 谢云邵没有和季黎在同一间房里用饭,他和许晋同姜希白坐在一起,身边还有其他几个官宦子弟。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又没什么事儿做,少不得摆些什么话来挥霍无聊岁月。 几人先是对于端肃小伯爷盛行的遭遇表示了由内至外的同情,又对赵裴扬扫大街挑大粪的下场表示沉沉的唏嘘,而后便对姜希白逃过一劫的幸运表示了一番热烈的祝贺。到后来便混不吝地说起了花街美人儿来。 “听说花街的春玉楼来了个美人儿,不知道你们知不知晓?”许晋同将杯盏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他的眼中泛着光:“我这些日子一直待在揽花苑,倒是还没抽出空去瞧瞧那位春玉楼的美人儿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如传言一般诱人。” 周围的几个小纨绔听到许晋同说起春玉楼美人儿,来了几分兴致:“那美人儿也不知能不能与揽花苑紫菀姑娘一较高下。”揽花苑紫菀姑娘在京都圈子里算是活跃的人物,人长得美性子更是一等一的好,再加上是个清倌儿,不少人都对她颇为垂涎。 这般说着话,除了谢云邵和姜希白外,其他几人皆是一副向往之色,许晋同捻了一颗葡萄丢尽嘴里,顺带着将装着葡萄的碟子推到了谢云邵面前:“唉,你往日不是最喜欢吃这葡萄的吗?今日怎的动也不动,连个眼神都不分一个?” 谢云邵听见许晋同的话反射性地低头看了一眼白玉盘中的圆滚滚的葡萄,只觉得喉咙一疼:“最近喜欢上了吃梨,不想吃葡萄了。”他才不会告诉他,自打那次在千杯酒楼被季黎一颗葡萄差点儿噎死之后,他就对这玩意儿敬而远之了,他怕自己真死在一颗葡萄上! 许晋同本就是随便问问,不甚在意地又捻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待到咽下去之后方才接着道:“唉唉唉,你们这怎么都突然变了喜好?姜兄也是,往日你若是听见美人儿的话头可是兴致十足的,今日怎么一直板着张脸呢?” 姜希白没有说话,沉默地端着酒杯慢慢饮着,这般无味无趣的模样直让许晋同索然无味,谢云邵又是个从来不逛花街的,他和他说起美人儿来也没什么意思,遂和其他几个官宦子弟慢慢地谈了起来,当然这话题依旧围绕着花街春玉楼的新来的美人儿和揽花苑的紫菀两人。 听着耳边略显低俗的话,谢云邵猛地的灌了一杯酒,没有共同话题,只觉得烦躁无比,他随意地与许晋同打了个招呼便走出了雅间,站在围栏前低看着大堂里的食客,细细碎碎的说话声难免入耳,谢云邵抿了抿唇鬼使神差地往旁边的房间走去。 那房间外面候着两个侍卫,谢云邵站在门前他们也没有阻拦,他敲了敲门,门扉很快便被拉开,入目的便是尔宜那张熟悉张扬的脸。 “原来是宁世子啊,你请。”尔宜侧身让谢云邵进了房内。 季黎坐在窗边的圆凳上,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书,谢云邵慢踏踏地走过去,季黎依旧没有抬头,只是静静地翻阅着手上的书。 “你在看什么?” “书。” 简简单单地只回答了一个字,谢云邵磨了磨牙,他当然知道是书啊,他明明想问的是看的什么书啊! “你……” 季黎抬头看了他一眼:“站着做什么?坐。” 谢云邵也不客气,可以说是相当不客气,他搬了个凳子放到季黎对面,乖乖巧巧地坐下,手肘放在窗沿上,手掌托着腮,一双眼睛控制不住地往季黎身上看。她的身上有着上位者浸润出来的威仪,再加上那一身玄袍玉冠,让人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身上的威势,但当你剥开那一层气势凛凛地摄人威严,你便能瞧见那张精致清冷的脸,眉眼隽雅,般般入画。 谢云邵呆呆地看着,心头热流划过,真好看,真漂亮。 他这般想着,竟是心神不受控制地说出了声来,季黎正在翻书的手微顿,修长白皙的手指划过书面,总算是轻轻地将书合上放在了矮凳上,她站起身,窗外吹来的风卷起了她的衣角,她不慌不忙地抬手压了压,眉头舒展低眸看着他,唇角微勾,心情颇好:“谢谢你的夸奖。” 声音泠泠入耳,谢云邵惊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连带着挡住了自己的脸,心虚地偷瞄着季黎,恰巧与那深暗的目光的对上,整个心似乎都颤了颤。 对着这样的目光,谢云邵不由想起那个梦,一身红装芳非妩媚,好看的不得了,当然那个时候他压根儿就没有心思欣赏就对了,现下回想起来却觉心神摇曳。 “不、不客气。” 季黎轻笑一声走至垂帘后的床榻,她半躺在上面:“尚早,本官打算小憩片刻,你自便。”说完也不待谢云邵回答便兀自闭上眼睛。 谢云邵本想回答个好,最终只能憋在嘴里吐不出去。 房间内没有其他人,尔宜在他进来后便出去了,整个房间安静的不像话,只除了下面街道上传来的杂音,他轻手轻脚地关好窗户,磨磨蹭蹭地走到垂帘边,一双眼睛直直看着里面。 宁世子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明情绪来,他摸了摸心口,又摸了摸自己额头,完了完了,他一定是生了重病,这般想着,宁世子心一沉,满脸严肃。 思索半晌无果,他搬了凳子坐在垂帘外,撑着脑袋发呆。 季黎只闭着眼歇息了半个时辰,房门吱呀的声音传来,她睁开双眸起身揉了揉眉心这才看向进门的尔宜。 尔宜快步走了进来,很明显有事禀报,大人两个字尚未叫出口,就见季黎抬手制止了她,声音压得很低:“嘘,这边说。”轻轻掀起珠帘,又轻手轻脚的放下,尔宜惊讶地看着她,这才注意到坐在珠帘边红柱旁已然入睡的谢云邵,季黎已经走至了窗前,尔宜眼中蓄满惊色,半是惊叹半是稀奇地打量了谢云邵许久方才放轻了脚步去了季黎身边。 “何事?” 尔宜压低了声音:“大人,于亭松于公子在揽花苑。” “大白天的去花楼?”对于于亭松,季黎的印象只堪堪停留在谢云邵狐朋狗友这个定位上,其余的也没有多加关注,初初听闻他大白天的去花楼,冷不丁的还有些诧异。 尔宜低低笑了一声:“大人有所不知,人家花楼白日也是有营业的,只不过晚上人更多罢了。” 季黎对于花楼什么的没什么兴趣,将窗户半推开转移了话题:“安宛秋呢?” “在雅间休息。”用了饭之后,她嫌人碍事就打发出去了。 “让她领人去花街查找于亭松的踪迹。”季黎手搭在床沿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木面儿,窗外的风叫她彻底没了睡意,脑子里一片明晰。 尔宜啊了一声,她与季黎说是上下级关系实则可称姐妹,两人之间没什么过多的拘束,无论是什么话皆是敞开了说,她心中不解自然直接问了出来:“可是大人,咱们已经知晓了于亭松的踪迹啊,他现在就在揽花苑头牌紫菀的房间里。”何必再多此一举浪费时间叫安宛秋再去找呢? 季黎眉眼微动,深如碧谭:“本官对那位春玉楼初来的美人儿很是好奇。”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但是浅浅一点,尔宜便明白了,她哦了一声,纠结道:“大人是怀疑,她是高昌派来的……美人儿?” “不,我怀疑,她是高昌第一训练营的冰枫。”季黎轻哼了一声,她想起往昔那位死在她手上的冰蜘蛛,内心涌起一股兴味来,手指摩挲,这个冰枫……不知道是不是一如冰蜘蛛般无趣呢? 尔宜瞧着季黎的神态便知晓她对那冰枫有很大的兴趣,轻笑道:“大人,冰枫说不定比冰蜘蛛更加没有意思呢。” 季黎也微微笑了笑:“是吗?” “蜘蛛?哪里有蜘蛛?”睡的迷迷糊糊的谢云邵猛地睁开了眼睛,刷的站起身抬脚站在了先时他坐着的圆凳上,睡意全无。 尔宜正要开口却被季黎抢了先,她抬了抬眼,神色严肃,手指着上面:“正趴在你头顶上。” 尔宜:“……”大人,这么睁眼说瞎话真的好吗?宁世子不至于傻到就这么相信你吧? 事实证明尔宜真的高估了谢云邵,他还真就信了! 他僵着身子立在凳子上,愣是动都不敢动,额头竟是蓄起了冷汗来,就连说话都是微闭着唇尽量不让自己有大幅度动作:“头?头顶?怎么办?快快,帮帮忙,帮我弄下来!” 季黎自动忽视他投射来的求助目光,半靠在床前,微拧眉头做出一副自己无能为力的模样:“抱歉,本官也不怎么喜欢蜘蛛。”言下之意就是我不会帮你把那头顶的蜘蛛给弄下来。 谢云邵是真的动都不敢动,他什么虫都不怕,哪怕毒蛇他也敢捉,可就是对蜘蛛发憷,没由来地见着蜘蛛就害怕,尤其是蜘蛛沾到他身体的时候,他是连动一下都觉得胆战心惊,季黎不帮忙,谢云邵单纯地表示理解,毕竟蜘蛛这玩意儿太可怖了,理解理解,谢云邵这般想着,眼珠子便转向了抱剑看戏的尔宜。 尔宜看了一眼季黎,见人也正那余光看着她,连忙收敛心神,万分歉意地看向谢云邵:“实在不好意思,宁世子,我还有重要任务得立马去办,时间紧急,抱歉抱歉。”脚下生风,就差运起轻功飘出去了,大人现在要办‘正事’儿,作为一个贴心的好下属,她还是不要打扰了。 尔宜离开,屋内又只剩下季黎和谢云邵两人,季黎立在窗前看着谢云邵不言不语,谢云邵僵着身体也是沉默着一动不动。 “它现在已经趴到了发顶前面,再过一点点应该就能到你额头的地方。”季黎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氛围,这话直接刺激的谢云邵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那怎么办?”谢云邵满头大汗,声音也发着抖颤着音儿。 季黎静静地看着他,摸了摸下巴:“来,笑一个,笑一个本官就帮你把它弄下来。” 谢云邵:“……”什么鬼?严肃着脸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谢云邵半天没有反应,季黎轻叹了一声:“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本官向来不喜欢做没有回报的事情。” 谢云邵纠结了半天,他怕蜘蛛,真的很怕,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生理性惧怕,微张着半晌,胡乱地思索了一番,不就是笑?小爷他笑起来更加英俊潇洒!这般想着,谢云邵扯了扯嘴角,很是勉强地动了动脸部肌肉,露出一个不可言喻的笑容。 “这个笑……是准备用来吓你头顶的那只蜘蛛的吗?”季黎顿了顿,开口道。 “喂,你别太过分啊!”他都已经出卖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了!! 季黎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至谢云邵身边,突然伸手扯住他的胳膊把人从凳子上拉了下来,另一只手动作飞快地扫过他的头顶,拂过他的头发,顺便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以示自己已经将蜘蛛拂到了地上。 谢云邵尚未缓过神来,他的目光在地上扫了一圈儿也没见着蜘蛛的影子,艰难地开口问道:“蜘蛛呢?” “跑了。”季黎面色淡淡,说出来的话相当地让人信服。 谢云邵不解:“你干嘛不踩死它?” “好歹也是条生命不是吗?本官向来珍爱生灵。” 谢云邵无语地闭上嘴,他要是信她的话那他就真是个大傻子了,季黎珍爱生灵?开玩笑…… “虽然蜘蛛跑了,但是我还是得好好谢谢你。” 季黎抓着谢云邵手臂的手尚未松开,谢云邵就势握住她的手,言语之中满是感激,在宁世子的世界里,敢弄蜘蛛的那都是大侠。 季黎低了低头看着谢云邵两人握住的手,眼神发暗,谢云邵顺着她的目光反应过来,连忙将手松开,连连摆手:“我不是故意的。” 白净的脸皮上染上了微微红晕,那双清眸亮眼似透着明光,有点儿尴尬……又有点儿害羞?季黎手指微动,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反手一推便将人压到了旁边的柱子上,她挑起他的下巴,言语低沉:“收起你那副蠢得想要让人蹂|躏的表情,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一只可爱又呆蠢的兔子。”季黎又将人往后压了压,双唇有些发干,真是像极了她小时候养的兔子,又白又嫩又蠢又呆……很可口,很下饭…… 谢云邵看着与平常不同的季黎,都已经被吓傻了,他微张着嘴,呆愣愣地无意识说道:“兔……兔子?” 季黎挑了挑眉:“没错,兔子,肥嫩的大白兔。” 谢云邵:“……”他是谁?他在哪儿?他现在在干嘛? 宁世子脑子卡壳了,满脸通红地看着眼前莫名其妙大开奇怪气场的季黎,一时之间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现在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好像被人调戏了?他总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离他远去了,是的,宁世子的感觉没有错,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已经一去不复返,当然,他自己并没有真正感知到就是了。 ‘吱呀……’一直紧闭的门又被推开了来,露出尔宜那张受了大惊吓的脸,哆哆嗦嗦地抱住自己差点儿丢在地上的长剑,尔宜干笑着看向靠的极近的季黎和谢云邵:“不好意思……大人,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继续!” 尔宜说完就要离开,季黎慢条斯理地收回自己的手,不慌不忙丝毫不见尴尬,反倒是坦荡无比,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叫住了手忙脚乱要退出去的尔宜:“慢着,有什么事儿?” 尔宜偷偷瞄了一眼红着脸揪着衣服半靠在柱子上的谢云邵,忍不住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心潮澎湃,她的老天爷耶,宁世子这副‘娇羞’的模样真是…… 尔宜满脸钦佩地看向季黎,双眼放光,大人就是大人,当为我辈楷模! 第二十八章 尔宜的目光太过热烈, 季黎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以期拉回她的心神,没想到她仍旧是一副双眼冒光的模样, 无奈,只得冷着声儿提醒道:“尔宜。” 尔宜笑嘻嘻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再注视着季黎, 拱了拱手:“大人,安宛秋已经出发, 咱们什么时候去?” 季黎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再等等。” 尔宜点头称是, 季黎皱着眉:“你就是来问这个的?”她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呢。 尔宜转了转眼珠子,后退了两步, 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啊, 大人, 属下不是故意耽误你的好事的。”她摸着良心对着天地发誓, 她真的不是故意, 如果知道他们俩正在‘增进感情’,她绝对绝对不会进来的! 好事……一直抓着自己衣服缓不过神来的谢云邵听见这话,明明已经降温的脸又热了起来,天地良心, 他还是个相当纯洁的人! “知道就好,还不出去。”季黎将半开的窗户全部推开, 一阵凉风吹来,她站在窗前,脊背挺直, 对着尔宜说话相当的不客气。尔宜瞬间了悟, 恍然地哦了一声, 连忙告退:“是。” “慢着。”季黎了一眼谢云邵,心中一动,立马叫住了尔宜,尔宜疑惑地立定,就听见季黎不慌不忙的声音:“你去市场上挑只兔子回来,好好挑。” 兔子?尔宜对于季黎说的话感到十分诧异:“大人莫不是想吃烤兔子?” 季黎一本正经地半靠在窗前:“吃?那么可爱,当然是好好养着。” “哦。”尔宜满脸不解地退了出去,兔子?怎么想起来要买兔子养的?摇了摇头,哎呀,大人现在真是越来越‘任性’了。尔宜小心的关上门,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对着守门的禁林卫叮嘱道:“好好守门,莫要让人打扰到大人。” 两个禁林卫自然知晓谢云邵在里面,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沉声应诺。尔宜满意地点头,问了苏老板哪处的兔子最好,得了准确地儿才快步离开,她啊,就是劳苦命,什么时候她的桃花也能开开呢?看看大人,多春风得意啊! 谢云邵一脸警惕地看着缓步走过来的季黎,他揪紧了自己的衣服,结结巴巴:“你,你,你要干嘛?” 季黎看着他那副作态,轻哼了一声,她怎么有一种自己在非礼良家妇女的奇怪感?暗暗摇了摇头,举步慢慢地朝着他逼近,面色正经非常,偏偏言语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戏谑:“你猜啊。” “那个……我们,我们,我们还没有成亲,不能……不能……”他老爹说了,不成亲就亲近那都是耍流氓!季黎越走越近,谢云邵觉得自己脸颊越来越烫,烫的他甚至做不出最基本的思考。 季黎:“……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季黎侧身穿过垂帘,拿起榻上的玉佩:“我只是过来拿这个。” 谢云邵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他还以为自己清白就要交代在这里,还好。 季黎无语地看着靠着柱子的男人那一副劫后余生的蠢样,至于吗? ……………… 京都的花街从来就不缺人,无论是白日亦或者是夜晚,这个地方从来是娇侬软语,脂粉飘香。 天边晚霞遍布,照着归家的路人,看着来往的过客。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傍晚时分,但是对于花街恩客来说就不怎么美妙了。 一踏入花街便能问道一股扑鼻的香味儿,各种香料混合在一起使得这里的空气格外地让人不舒服,季黎皱了皱眉,立在正中等着安宛秋和尔宜回来。 先来的不是去探查的安宛秋而是从市场拎了兔子回来的尔宜,尔宜拎着兔子走到季黎跟前,晃了晃笼子:“大人,你要的兔子,属下我可是给你选了个最漂亮的。” 季黎手指勾出笼勾,转身便将笼子塞到了一整个下午都恍恍惚惚地谢云邵手里,怀中突然多了个笼子,谢云邵刚刚缓过神就听见季黎那平淡如水的声音:“呐,照顾好你兄弟。” 兄、兄弟?谢云邵低头看向笼子里的兔子,这只兔子很肥,安安静静地蹲在笼子里,长长的耳朵紧紧地收贴着,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边啃着胡萝卜便偷偷摸摸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谢云邵瞧着那兔子的傻样心口一堵,气道:“季黎!我必须很郑重地跟你声明,小爷我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不是这只肥兔子的兄弟! 季黎冷哼一声:“你是谁小爷?”记吃不记打的臭小子。 谢云邵见季黎冷了脸冷了声,气势瞬地弱了些,慢吞吞道:“我,我自个儿的小爷……总行了吧。”又没说是你小爷! 季黎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过身去和尔宜低声说着话,谢云邵抱着兔笼子叹了一口气,随后便被许晋同给拉到了后面, “你拉我过来做什么?”谢云邵问道。 许晋同对着谢云邵挤眉弄眼:“你怀里的这只兔子长得还挺好。” “那是,你也不看看它是谁兄弟。”谢云邵得意地扬了扬头。 “谁兄弟?难不成这只兔子还有一只不得了的兔兄?”许晋同摸着腰间玉佩,不以为然,一只兔子难不成还有什么皇亲国戚? 谢云邵顿了顿,‘我’字就要说出口,还好及时拉住了车,他若无其事地抱着兔笼转了好几圈,好在许晋同就是随口一问,并未深究,他连忙又走回到了季黎身边,和肥兔子大眼瞪小眼,没一会儿就听见季黎吩咐禁林卫的话。 “立刻围住揽花苑,咱们去见见那位相当够胆的于公子。” 谢云邵不由自主地扣紧了笼子,抖了抖身子,这可是他第一次逛花楼,心中难免有些小激动,双眼中透着兴奋边走边四处打量。 揽花苑和春玉楼是花街的两大的花楼,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他们现在要去的就是街尾的揽花苑。 第二十九章 夜幕悄悄降临, 黑夜掩盖着无尽的欲望,季黎面无表情地站在揽花苑门口, 气质泠泠修身如画很容易便吸引人注意,当然, 她身后的禁林卫和一大群京都有名的公子哥儿更是吸引人的眼球了,这群公子哥儿们来寻欢作乐不奇怪, 奇怪就奇怪在他们是跟着季黎来的。 守在门口揽客的花娘瞧见这一溜围着揽花苑的禁林卫心下惊疑不定, 使了个人进去通知老鸨,她自个儿慢慢扭着腰肢走到了季黎面前, 柔柔一拜:“季大人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女子声音似勾似缠, 带着烟花之地特有的魅惑, 她身姿窈窕, 腰若纨素, 俯身轻笑之间透着一股似酒的微醺。 季黎冷淡的目光扫了她一眼便不紧不慢地离开,望向打开的正门,门内欢笑声嬉戏声不断,不难想象里面是怎般场景, 纸醉金迷,真是让人堕落的好地方, 有时候她真想把这种地方全部查封掉,只是可惜,这个想法不怎么现实。 女子见季黎没有理她, 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开了口:“大人可是来找流萤妹妹的?”说到流萤两个字, 女子眼中不由闪现出一分羡慕来, 即便这种情绪一闪而逝,还是叫一直保持着好奇的谢云邵看了个正着,他还来不及多想,本来不搭理人的季黎却是搭了话:“不是。” 季黎举步走进揽花苑大门,和急急忙忙跑出来的老鸨撞了个着,这揽花苑老鸨姓何,诸人皆叫她一声何妈妈,何妈妈生的丰腴,虽然年纪大了,但在这风月场混迹了这么多年,到底也是个美人儿的,她摇着扇子,脸上堆着笑意,哎哟了一声,半弓着身掐着声儿:“什么风儿把季大人给吹来了?” 季黎抬手挡住何妈妈手中的扇子:“何妈妈不必管我,自去吧。” 何妈妈笑吟吟地称是,末了终是不放心地又提了一句:“大人,流萤现正在房中,想是无聊着一个人下棋呢。” 季黎微微颔首,黑瞳流光:“知道了。”何妈妈见季黎不欲多言的样子也不敢再往身前凑,半退到门槛处就见从来不踏足花街的宁王府世子怀中抱着一只大兔子正好奇地四处打量,何妈妈暗暗瞅了一眼他,心中一滞,这位宁王世子虽说从未到她们揽花苑来过,但身为京都年轻公子中身份最贵重的人,她怎么可能不认识?不说搭得上话,但至少是知道长啥样的。 何妈妈掀了掀眼皮子借着余光瞄了一眼往里去的季黎,不由握紧了手中的扇柄,这、这季大人自己来逛花楼怎么还把自家未婚夫带来了?何妈妈咽了咽口水,上层人的世界,她不懂! 当季黎带着一群人涌进揽花苑大堂的时候,原本不绝于耳的欢声笑语瞬间歇了下来,就像是正在侃侃而谈的人突然被扼住了咽喉无法再继续言语。揽花苑里不乏朝廷命官,季黎往日来揽花苑的时候多是深夜且走侧道,一般人看不见她,今日她从正门而进,拦着花娘动手动脚的几个低阶官员吓得一个哆嗦,身上的热意连连降了好几个度,连滚带爬地到了季黎面前:“季、季大人。” 季黎一丝眼神都没分给他们,绕过大堂高台走上了楼梯冷声道:“尔宜,带着人上来。” 尔宜听到吩咐直接吩咐禁林卫在下面候着,对着一群纨绔子弟高声道:“诸位,随着我上去吧。” 除了不在状态的谢云邵,其他人连忙收了迷离之色,依着顺序走了上去,许晋同拉了谢云邵一把,两人走在后面也上了楼梯。 门外候着些小厮不敢有过多的动作,安宛秋将他拂到一边,用力地将门推开,惊得房内的一男一女皆是一颤,男子放下茶杯,皱着眉放下手中的茶盏,满脸不虞地绕过屏风,也没仔细瞧便大声道:“哪儿来的没长眼睛的?没见着……” 于亭松尚未说完的话生生的被卡在了喉咙里,门口站着的人不正是季黎和督卫署禁林卫老大尔宜吗? “于公子好兴致啊。”季黎摸着衣袖走了进来,就像是在逛自家后花园一般扫了几眼便坐在了圆桌旁的凳子上。 于亭松腿肚子抖了抖,咧了咧嘴,勉强地笑了笑:“季,季大人,你怎么来这儿了?”于亭松现在确实满心害怕,但他却也不后悔来这儿,他今日一早替父亲出城送了些东西,回来就见揽花苑的小芽,小芽是揽花苑紫菀身边的婢女,但事实上小芽是当初他送给紫菀,小芽告知他紫菀相邀,他想也不想便来了,要知道他在紫菀身上花了诸多心思,可这美人儿依旧疏离,美人儿难得相邀,岂有不去之礼?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反正他也不想去那什么赤霄营,遂往了这揽花苑来,一直待到现在。 “来看看,本官就是想知道于公子你的胆子到底有多大。”季黎轻笑着敲了敲桌子。 “紫菀给季大人请安,大人有礼。”人影未现,女声先至,平心而论,揽花苑头牌就是头牌,不愧为叫京都公子们心心念念着的美人儿,罗袖初单,靥辅承权,眉似新月眼含流波,当得起‘琼姿花貌’四字,为含金柳,为芳兰芷,为雨前茶,她从屏风之后走出来,步履轻盈,方桃譬李。 季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让她坐下:“紫菀容色愈盛了。” 这般说,紫菀也不见羞涩,她唇角泛笑,态度不卑不亢,给季黎倒了一杯茶:“大人取笑紫菀了。”两人相对说着话,一看之下竟让人觉的两人交情匪浅,堵在门口瞧着里面情形的诸多纨绔子弟心下百般思量。 当然,他们可不是在想什么利益关系,纯粹是在想……当朝权臣与青楼头牌的二三事……仅此而已。 诸人心绪纷纷,都是些尚未真正成长起来的年少儿郎,还不能做到‘表里不一’,心中想着,面上多多少少也就带了些,看向谢云邵的眼神也就变了,宁世子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察觉到诸人眼神的谢云邵对着他们狠狠地龇了龇牙,在端肃伯府就知道他就发现季黎和紫菀有啥啥啥说不得的关系,现在除了微微有点儿不知道为啥冒出来的心酸外,他其实还好……吧? 季黎和紫菀的之间的气氛十分融洽,宁世子心中委屈地深吸了口气,刚才在千杯酒楼还叫人家大白兔呢,转眼就和别的女人谈笑风生……宁世子越想越想委屈,一低头就看见双眼圆溜溜的看着他的兔子,心中一恼:“看什么看?肥兔子。” 许晋同看着被刺激的已经开始和兔子瞪眼说话的谢云邵,同情地拍了拍他肩:“哥们儿,放轻松,走走走,兄弟带你去散散心。”这般说着竟是不顾他意愿拉着人离开了紫菀的房间。 来来往往的男人女人,从其他房间里传来的奇奇怪怪的乱叫,扑鼻呛人的混合香味儿,谢云邵强忍着心中的不适随着许晋同去了下面的大堂,大堂里早已经恢复了初始的热闹,就连高台上也已经有了人在唱曲儿,女子翘腿侧坐,媚态横生,淫词艳曲不绝于耳。 许晋同把谢云邵拉到大堂去之后就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去,谢云邵立在大堂正中央,抱着兔笼子茫然地环顾四周,谢云邵长得本就极好,不犯蠢的时候,那绝对是一个难得的清俊隽雅的翩翩公子,四周的花娘们可都不像老鸨何妈妈一样有一双火眼金睛识得京都权贵,她们生活在这纸醉金迷的风月场,只会看衣识人。 堂中站的男子穿着一身由月华缎裁成的长袍,月华缎织就讲究,制成之后更是使以珍贵的雪莲水浸泡,使其上染冷香不绝,能用的起月华缎的,不是有钱那就是有权。 绢扇掩唇轻笑的花娘们聚在一起,时不时看他一眼,又时不时一阵低语,又是一阵哄笑之后,几人便推推攘攘地向着正堂中央走去。 “公子怎的一个人?到了咱们这揽花苑,公子不试试这人间温柔乡那可当真是白来一场了。” “公子来逛花楼做什么还抱着只兔子?莫不是来送与我们姐妹好叫我们尝尝鲜味儿?” 谢云邵听见这话连忙抱紧了肥兔子,后退了两步。谁知从后面走出来一个花娘,伸着手就要放在他肩上,一边动着一边道:“兔子哪里比的上姐姐们的怀抱,公子快些扔了它,姐姐们好叫你知道什么是人间极乐。” 谢云邵快速闪身,好似看见财狼虎豹:“站着别动,你们别过来啊!” ……………… 尔宜皱着眉快步走到季黎身边,附耳轻言,话音刚毕就见季黎站了起来,走了出去,堵在门口的人自动退让,季黎站在围栏之前看着下面淫|乱奢靡的大堂。 “公子这般青涩作态,莫不是尚未开荤?”衣襟微开的花娘凑到不停闪躲的谢云邵耳边,状似亲昵。 生活环境相当单纯的宁世子气血上涌,俊脸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 季黎走下楼梯,脸色发冷,墨瞳之中泛着寒光,抿着唇走了过去。 “谁给你们的胆子动本官的男人?”带着彻骨寒意的声音之中透着十分的危险,缓步走来的人,面色幽寒,目光凛冽。 揽花苑的人不识得谢云邵这位宁王世子,却认得季黎这位当朝权臣,围在谢云邵周围的花娘们连忙散开,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浑身轻颤。 季黎看着抱着兔子的红着脸有些手足无措地谢云邵,又是这副让人想要蹂|躏的表情,双唇亲启,声音清冷:“过来。” 第三十章 季黎的脸色实在是算不得好, 尽管在外人看来她就是比平常更冷了几分,谢云邵眨巴眨巴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的眼睛, 触及到季黎那冷冷的眼神他撇了撇嘴,小步小步地走了过去。 眼前人低着头似乎在看兔子, 但她依旧能看见他不高兴撇嘴的动作,季黎抬手勾着他的下巴用力地抬了起来, 微微眯了眯眼, 他双唇紧紧抿着,白净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嫣红, 双眸中含着万分的气恼, 季黎手上的力道松了松, 语言上却是毫不客气:“蠢货。” 宁世子:“……季黎!!”以前拐弯儿抹角骂他蠢就算了, 现在居然这么堂而皇之的骂他蠢货!太过分了!他是一个有尊严的男人! 季黎松开勾着他的下巴的手, 看着他突然炸毛的样子刚才升起的不悦之感微微散了些,掩藏在广袖下的手指轻轻摩擦,她收回目光转而落在了跪地叩头的几个花娘身上,暗沉的目光极有压力, 几个花娘不由瑟缩了身子又连连叩了几个响头,她们不过是见男子穿着华丽高雅, 料想出生富贵人家,想着从人身上剐下一层油水来,谁料想那竟是季大人的……额……男人…反正别管男人女人, 只要是她季黎的人那就是不能随便动! 几个花娘肠子都快悔青了, 这时玩儿一圈的许晋同总算是想起被自己丢下的谢云邵, 从美人怀中挣脱出来走出了房门就见大堂里寂然无声,他小跑下去一把拉过谢云邵:“怎么回事儿呢?” 谢云邵恨恨得瞪了他两眼,咬牙切齿:“你干的好事儿!” 许晋同一脸不解,他干什么了?他不就是去找美人儿玩乐了一会儿吗?转了转眼珠子,他压低了声音,语带调笑:“你刚刚和哪位小美人儿亲近呢?合不合心意?要不要哥们儿给你挑拣挑拣?” 许晋同说完这话,突觉身体一寒,他偏了偏头,就见那双眸幽寂深不见底,没由来的心下一颤,嘻嘻哈哈地笑了两声,唤道:“季大人。”面上笑哈哈,心中却是腹诽,她不在上面收拾于亭松那小子怎么突然下来了? “再有下次,打断你的腿。”明明是轻轻飘飘的一句话,愣生生的叫许晋同觉得有千斤万吨重,放这样的狠话,他是哪里不小心惹到季黎了吗?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花娘,他疑惑的视线又转向了微昂着头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谢云邵。 谢云邵切了一声,许晋同一脸懵逼地立在原地,眼见着季黎的眼神越来越冷,旁观的一个人实在看不过眼了,悄声走到他身边将刚才的事情轻语说了个大概,许晋同扯了扯嘴角,无语地看着谢云邵,动了动嘴巴,虽然没出声儿,但是通过嘴型谢云邵还是很好的辨认出了他的话,这家伙分明说的是:“真没用!” 谢云邵瞬间炸了,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去你的!” 许晋同被踹的一个踉跄,他也不恼,耸了耸肩,在谢云邵面前,他深觉自己身为男人的能力瞬间被拔高了几个档次,被一群美人儿围着还能坐怀不乱,哥,那不是柳下惠那是不举! “看来静临侯世子对于本官的话不是很满意。”季黎冷哼一声:“来人。” “大人。”守着的禁林卫恭敬上前。 季黎抬了抬下巴:“把人给我拉上去和于亭松捆在一起。”本来她是打算采取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来收拾于亭松的,但是现在她觉得还是直接点儿,她承认自己有点儿迁怒,心中有火自然得泄,这种方式比较有利身心。 许晋同被两个禁林卫反扣住手臂拖拉着上了三楼紫菀的房间,对于跪在地上的花娘,季黎没有多加理会,身在这种地方,她似乎并没有理由去过多的苛责她们,大概是因为同身为女子,在某些方面季黎对于女人总是更加宽容些,她举步从谢云邵身边走过,他身上月华缎散发出来的幽幽冷香让她心情微缓,头也不回,目光平视:“跟上。” 谢云邵对着季黎的背影咧着嘴龇了龇牙,尤觉不够还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季黎似有所感转过身,一脸看傻子般看着他:“没吃药?等会儿要不要去瞧瞧大夫?” 谢云邵心头一梗,每次季黎一出口总能叫他哑口无言,这时他就希望自己有一张乌鸦嘴,说什么都灵,宁世子忧伤地叹了一口气,这人生啊总是这么的让人忧郁。 宁世子安慰自己,好男不跟女斗,他是个好男人犯不着和心胸狭窄的女子置气,这般想着宁世子心头舒畅了,抱着兔子快步地跟着季黎上了三楼。 立在楼上的女子瞧着下面的情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禁林卫的动作很快,待到季黎和谢云邵两人到了紫菀门前的时候,许晋同和于亭松两人已经被捆好了,两人背对着背,动弹不得,禁林卫还贴心地塞了布条在他们嘴巴里。 季黎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她对着尔宜使了个眼色,尔宜最是了解季黎,她了然的点了点头,不知道从哪里又扯了两块布丢到侍卫手上:“去把他们眼睛蒙起来。” 在于亭松与许晋同惊恐地目光下,侍卫淡定地将布条蒙上他们的脸,安安静静地退到了后面。 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谢云邵往上提了提兔子:“你这是要……” 季黎看了一眼他怀中的兔子,言语缓缓:“现在,你们可以动手了。” “我们?”谢云邵不解地拧了拧眉:“动什么手?” “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没仇没怨的就当锻炼身体了。”季黎伸着手指摸了摸肥兔子的耳朵,言语缓缓:“简而言之,你们现在可以开揍了。” 直接开揍?不知谢云邵,其他纨绔也有些发愣,这么简单粗暴?谢云邵犹犹豫豫地看向季黎:“这么做不大好……吧?” “哦?你是不愿意了?”季黎眼睑微垂,唇角微勾,见她这样,谢云邵直觉的不好,这分明是一副想干坏事儿的模样! 谢云邵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季黎侧脸相对,声音不大不小:“不愿意揍他们,那……就让别人来揍你,这话……我说的可算明白?” 谢云邵呵呵了两声:“明白,明白。”也就是说他如果不揍他们的话,她就把他和他们捆在一起作伴,让别人连着他一起揍。他招谁惹谁了?想做一个简简单单安安静静地优雅公子怎么就那么难呢?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你可以暂时把你兄弟交给我。”季黎盯着谢云邵怀中的肥兔子目不转睛,慢慢说道。 谢云邵不情不愿地把肥兔子塞到季黎怀里,季黎挑了挑眉,抱着兔子走到了外面走廊上,半靠着栏杆:“尔宜,你看着他们,打的合适了,就让人把他们全部赶回赤霄营。” “是!”尔宜郑重的应诺,比了比剑,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诸人踌躇不前,尔宜不耐烦地将剑抽了出来:“我耐心有限,快点儿!” 禁林卫一大半的人手都是尔宜亲手操练出来,她虽为女子身上却也着一种难掩的血性和武林人士的气息,这些生活在蜜罐子里的人被这般一吓唬哪里还禁得住?皆是慢踏踏地朝着许晋同两人靠近。 离于亭松最近的就是谢云邵,他半蹲在他面前,试探性地抬起手在于亭松绑着布条的眼前晃了晃,见到确实没什么大的反应,心中微微放心,这就好。 谢云邵看了看自己抬起手,又看了看满脸惊慌地于亭松,哎,表弟啊表弟,对不住了! 诸人都等着谢云邵开个头,所以俱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只要他一下手,他们也就能够放心大胆地上了! 谢云邵肃着一张白俊的脸,架势摆的颇足,那样子像是蓄足了力气,他快速地一拳挥下,动作却又不知道为何迅速地慢了下来,捏的紧紧的拳头轻轻地捶打着于亭松的胸口,一下,一下,又……一下…… 尔宜:“……”妈的,哪儿来的智障? 诸人:“……”就不该对他抱有什么希望! 季黎就靠在房门正对出去的围栏上,她抚摸着兔子的手微僵,她紧紧地抿着唇,但唇角依旧抑制不住地抖动,那个家伙真的不是来搞笑的吗?宁王养儿子的时候是不是把他脑子给吃了? 紫菀立在季黎旁边,她倒是没有像季黎一般压抑情绪,而是拿着手绢儿微微掩了掩双唇,一阵轻笑声便入了季黎的耳,她笑得双颊微粉,眉眼弯弯:“宁世子真是个妙人儿。” 季黎听着紫菀的话,看着屋内谢云邵小心翼翼‘揍人’的模样,真正的沉默了,太后娘娘和师父真是给了她一个相当‘不得了’的未婚夫。 第三十一章 里面的情形实在是‘一言难尽’, 季黎转过眼不再瞧着里面以免自己笑出声来, 绕过掩唇轻笑的紫菀往这楼层的最尽头走去,揽花苑很大, 这一条走廊相当的长, 暗黄的灯火笼罩着这欲望的场所,她唇角微弯, 轻抚着兔子,兔子似乎很喜欢她的动作很是亲近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最尽头的房间外面没有人逗留,里面的烛火亮着, 季黎没有犹豫地将门扉推开,屋内飘荡一股清清淡淡的梨花香, 比起外面浑浊的香味直让人神清气爽, 季黎抱着兔子走过垂帘,坐在闲置的榻上。 房间里很安静,似乎隔绝了外面的喧嚷, 透过薄纱床幔她可以很容易地看见床上侧身和衣而眠的女子, 季黎将腿放在榻上躺了下去, 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 在平时即便是休沐之日她也有做不完的事情, 今日倒是个例外, 竟是陪着这群不长进的纨绔子弟胡闹了一天,她缓缓闭上眼睛, 肥兔子缩在她的身侧, 她的手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它的皮毛。 她闭上眼没有多久, 耳边便传来整理衣衫的窸窸窣窣声,轻缓的脚步声也迅速响起向她靠近,季黎没有睁开眼睛,就连抚摸兔子的动作也没有停。 脚步声消失,一股淡淡的清凉香味儿突兀地钻入鼻息,微凉的指尖放在她的额上轻轻按揉,按揉的节奏掌握的很好,让她散去了不少疲乏,轻轻舒出一口气来。 “大人今日来的有些早。”轻轻柔柔的女声像是一片洁白的羽毛飘飘扬扬地落在心尖儿,让人格外舒心,她声音和安宛秋那略显柔媚的声音不同,那是一种带着三分空灵的柔和,一语说出叫人心神安宁。 季黎轻轻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言,站在榻边的人也没有多问,室内又恢复了初始的寂静。 约莫了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放在额头的手已经收了回去,季黎也睁开了眼睛,她一侧头一双含笑的清瞳便入了她的眼,女子穿着一身对襟齐腰襦裙,素白的上衣淡绿色的下裙,她就坐在榻边的矮凳上,未绾的长发散落肩头滑落至地,她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只一眼望去便觉得分外柔和,那种发自内心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柔雅是安宛秋万万比不得。 季黎瞧着她便觉得心中舒适,她坐起身抬手撩了撩她额角的碎发,触及的皮肤透着微微凉意:“前些日子听说你身子不适,现在可好些了?” “那日下雨受了些凉意,无什么大碍,喝了药没多久便好了。”她笑着回应,季黎顺便将她的长发往后捋了捋,神色平和:“给你赎身。” 流萤听见这话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仍旧眉眼含笑,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大人每次来都这么说一句也不嫌腻烦。”她的年岁比之季黎要大上好几岁,言语之间带着点儿姐姐对妹妹的温溺。 季黎不悦的皱了皱眉,流萤轻叹了一声:“大人,我在这儿挺好的。” “盛满欲望的花楼能是什么好地儿?”这种地方的花娘们哪一个不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挣脱泥淖,偏偏她就是不愿意离开。 流萤没有过多解释,她只是摇头不语,眉眼带笑,蜡烛燃烧殆尽,她起身重新拿了一只红烛小心点燃放在灯架上,转身立在书架前:“大人今日要听什么书?” “兰桥风月。”季黎又躺回榻上,闭上眼睛,不过一会儿耳边便传来清清泠泠地读书的声,声声入耳只觉心平神静,就连身侧动来动去的肥兔子也寻了个舒服的地儿静了下来。 ………… 紫菀目送了季黎往流萤房间去之后便一直半倚在外面的栏杆上,笑看着里面,美人姿色殊丽,惹了不少垂涎的目光,紫菀视若无睹,听着里面的痛呼声。即便痛呼的人里包括那个从今日晌午便开始在她面前献殷勤的长乐长公主独子,她依旧淡定的很,仿佛在看着一场无关紧要的折子戏。 谢云邵扶起浑身酸痛的于亭松,将他眼睛上蒙着的布条扯了下来,含着歉意:“表弟,实在是抱歉的很。” 于亭松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倒不是真的伤的很重,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儿的,诸人下手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是控制了力道,主要是于亭松自小锦衣玉食,磕着碰着都极少,更别说这种被群殴了,他搭在谢云邵身上疼的龇牙咧嘴。 因为先时季黎吩咐过此间事了便将这群人全部赶到赤霄营去,尔宜直接唤了禁林卫原话吩咐了下去,又叫人将于亭松和许晋同搀扶好。 这边都准备离开揽花苑了,谢云邵站在走廊上四处张望许久也没能看见季黎的影子。 “宁世子可是在寻季大人?”紫菀一边理着袖摆一边含笑问道。 托于亭松的福,谢云邵见过几次紫菀,虽算不得熟,好歹也比陌生人要好些,他点了点头,问道:“你看见她去哪儿了吗?” 紫菀粉色双唇微弯,手指了指走廊尽头:“季大人去了流萤的房间。”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眸子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光亮:“宁世子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扰比较好。” 谢云邵心中惦记自己的肥兔子,并没有把紫菀的话放在心上,他见许晋同等人都快走到楼梯口了,连忙加快脚步跑去了走廊尽头,这边的走廊和另半边的走廊相差很大,安静的很,他站在门前踌躇了一会儿,就要敲门,手尚未碰到门面,就被赶来的尔宜拦住。 “宁世子,你有什么事儿?”尔宜挡在门前,问道。 谢云邵看着紧闭的门扉,抿了抿唇,不怎么高兴地回道:“我找季黎拿回我的兔子。” 尔宜咦了一声:“那不是大人的兔子吗?”那分明是大人吩咐她去买回来的,说是要养着来着。 “那是我的兔子!”谢云邵心中轻哼了一声,肥兔子落在你们手里还不定怎么被折磨呢,为了不让他兔兄弟遭受惨无人道的手段,他还是把肥兔子拿回来比较好,这般想着,宁世子觉得自个儿真是个好人。 尔宜皱了皱,但是依旧没有让开的打算,也没有向里面通报的想法,她思索一番,回道:“世子若是惦记兔子,回头我便叫人送到赤霄营去。” 尔宜死活不让他进去,谢云邵虚着眼偏了偏了头,怀疑地说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有古怪!” 尔宜一板一眼:“世子,大人以往就吩咐过,这个时候不准让人打扰。”这个时候大人在听书,正是心宁神静,不喜别人打扰她。 谢云邵盯着尔宜的表情瞧了许久,越瞧越觉得不对劲,瞬地想起刚才紫菀的话‘季大人去了流萤房间’……说到流萤,紫菀说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点儿耳熟,按理说呢,除了紫菀其他揽花苑的人他是一个都不认识的,刚刚还不怎么明白为什么听着‘流萤’两个字耳熟呢,现在总算是知道了,从进揽花苑大门的时候开始,门口的花娘,还有那个老鸨都提过‘流萤’两个字! 脑子难得清醒的宁世子有些呆了,双眼微瞪,他好像知道了些什么!里面……他未来媳妇儿和那个叫流萤的…… 尔宜不让他进去,谢云邵无法,恍恍惚惚地跟着诸人走出了揽花苑的大门,一直到了那什么鬼赤霄营他都没有回过神儿来。 赤霄营建在城中千叶山山脚下,住的地方是大帐,有点儿军营的感觉,禁林卫将人全部带到了赤霄营。 “诸位先到大帐休息,其他事情明日再说。” 谢云邵被分到了最中间的大帐,每个大帐里住三个人,他左看看右看看于亭松和姜希白还有许晋同一个大帐,其他的人也都分好了,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谢云邵有些萧瑟地独自站在大帐外面,忧伤地望了望天,在侍卫的催促下才不甘不愿地走了进去。 原以为他得了便宜一个人睡,哪想到一走进大帐就见到刚搓完澡的赵裴扬,赵裴扬扫完西市十三街差点没了半条命,回家洗了好几次澡尤绝不够,到了这儿又弄水搓了一回,他见着谢云邵进来很是高兴:“表哥。” 谢云邵还记着这小子惦记自己媳妇儿的事情,他仰着头哼了一声,高傲神气地从赵裴扬身边走过:“本世子才不要和你说话。” 赵裴扬对于谢云邵的性子门儿清,他忍住睡意打了个哈欠:“表哥,你今天第一次逛青楼有何感想啊?”他可是听说了,一群人去揽花苑捉于亭松呢。 说到青楼,原本神气的宁世子瞬间萎了,毕竟遇见那么苦逼的事情他不萎也得萎啊,宁世子吸了吸鼻子,委屈的都快哭了,他看着赵裴扬:“表弟,我媳妇儿她有媳妇儿了。” 赵裴扬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他怎么听不咋明白? “你媳妇儿有媳妇儿了?啥意思?” 宁世子抱着自己的月白色大包袱,满脸悲伤:“简而言之,她抛弃了我,然后和女人好了!”他就没见过跟他一样悲催的人,这老天爷是不是逗他玩儿呢? 赵裴扬脸皮抖了抖:“……表哥,你要坚强。”做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默默支持的……男人……总是不容易的! 宁世子从包袱里摸出自家老爹给准备的莲子糕放到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哼,勾引人的狐狸精!给他等着! 第三十二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尔宜已经换了一身寻常的浅色襦裙,手里握着的是她的睡觉都放在身侧的宝剑:“大人, 府中没发现什么异常, 那贼人应该是刚到不久, 还没来得及干些什么就被宁世子和黑哥它们打乱了计划。” 季黎点了点头:“他现在如何?”这问的自然是谢云邵了,这青叶痕虽然比不上其他诸如佛陀心,玉颜散之类的毒|药, 但也算是排的上号的,一般的大夫有可能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治了, 谢云邵今晚暂时住在府中由萧大夫给他解毒。 “萧大夫已经将毒逼出来了。”尔宜回道。 “知晓了, 你去休息吧, 明日还得早起。” 尔宜走后,季黎依旧没有休息,她现在睡不着。长廊上的灯笼依旧亮着,但是府中的婢女小厮几乎都已经入睡了, 只有值班侍卫的身影时不时晃过。 季黎在阶前立了许久,转身去了客房, 客房还亮着, 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脚下却是没有停顿。 季黎走到了窗户边,恰巧就在这时窗户被打开了来。 谢云邵惊讶地看着她:“深更半夜的, 你在我窗户外面徘徊, 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划伤你手臂的那个人, 你可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儿了?”季黎自动忽略他嘴里的话,她可没什么闲情逸致打他的坏主意,她季大人每天忙得很,哪有那闲工夫? 谢云邵靠在窗户上,略显苍白的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渐渐收敛,他轻轻碰了碰包扎好的伤口,哼了一声:“他包的跟个粽子似的,就只能看见他的一双眼睛,不过……” “不过什么?”季黎其实没抱什么希望,她这么晚过来一问,纯粹是睡不着找点儿事做。 谢云邵微抬起头,悬挂在天际的弯月半掩着,月色昏暗叫人看不清楚,他唇角轻勾:“他的声音难辨男女,但是我敢肯定他是个女人。你说好好一个姑娘家干什么做贼呢?” 季黎侧了侧身子,总算是正视了他,面色如常:“你为什么那么肯定那贼人是个女人呢?”可别告诉她全是臆测。 “因为她身上有很淡很淡的玉寒香的味道,哪怕拿檀香掩盖过,但我还是能闻到。”谢云邵得意地扬了扬眉,满脸笑意。 季黎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玉寒香其实是一种很名贵的香膏,研制玉寒香所需要的药材鲜花都不是什么寻常物,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京都里有身份的贵女们很是喜欢此物,但单单从这一点上还不能完全肯定地说对方就是女子,季黎收回视线并没有多说什么,最终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看了看季黎那面无表情的脸,谢云邵有些失望,抿了抿唇:“你怎么不继续问我?” 季黎抬了抬眼皮:“你要我继续问什么?” “问我为什么从玉寒香就能推出那人是女子啊?他也有可能是有特殊癖好的男人不是吗?”谢云邵紧紧地看着季黎,说道。 季黎准备离开的动作顿住,很是敷衍地随口问道:“哦,那为什么呢?” 谢云邵完全没注意到季黎的平淡敷衍的口气,兴致勃勃地晃了晃自己的手指,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咬着牙咧了咧嘴,不过一会儿又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模样。 “你求本世子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谢云邵凑的有些近,因为受伤的缘故,他身上有着一股含着清凉薄荷的药香,季黎无语地看着面前这不知道为什么双眼放光的男子,幼稚到如此地步,这家伙真的到了成婚的年岁了吗?这家伙真的不是三岁小孩儿吗? “不说算了。”她长这么大除了师父,还从来没跟谁说过求字。 季黎转身,时辰不早了,明日还得早朝,她无论如何都得先回去休息休息。 谢云邵扒着窗沿,轻哼了一声:“我看到了她拿着匕首的手,指甲很长,上面还涂着凤仙花汁,手指修长,骨骼细小,还有那双眼睛,狭长的凤眼,精修的柳叶眉,这些……再加上玉寒香,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个女的。” 季黎若有所思地看了谢云邵一眼,微微颔首:“你推翻了自己在我眼中一无是处的形象。”好歹不算是笨到无可救药。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你未来夫君我的形象格外高大?”谢云邵乐呵呵地抬了抬自己的下巴。 这人现在就像是一只寻求赞赏的花孔雀,季黎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冷冷一笑:“是挺高大的,与宫中大壮的形象一致。” 谢云邵身体一僵,大、大壮!! 大壮在宫中很有名气,它是一头大黑熊!没错,大黑熊,很蠢很蠢,蠢到人神共愤的大黑熊。 大壮是先帝生前最后一次围猎时候捉住的,它有一身黑亮黑亮的皮毛,本来先帝是打算剥了它的皮来着,结果这位黑熊哥不跑也不发飙,就缩在笼子角落里,一直哭嚎,先帝觉得有趣儿就大手一挥把它养着了。 大壮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代名词,只要给它一勺蜂蜜,它能给你表演一场大黑熊调戏小蝴蝶,你只要给它两勺蜂蜜,它能给你来一段销魂至极的黑熊之舞……如果你能给它三勺蜂蜜…… 谢云邵摸了摸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他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季黎准备离开,谢云邵颤抖地指着她,声音悲愤:“你、你这是在侮辱我!” 季黎挑了挑眉:“不,我是在赞美你。” 谢云邵:“……”他难道连大壮都不如吗? 季黎瞧着谢云邵那悲愤纠结的模样,出奇的心情好了不少,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安宛秋对于谢云邵那极为隐忍的神色表示不解,不过她也不是多事的人,只暗暗腹诽了几句便侧了侧身子:“世子,大人在里面已经等了许久了。” 若是在平时,谢云邵知晓季黎在里面的话,绝对不会这么乖巧的进去,但是现在,他脑子有些短路一时之间还不能正常思考,遂在安宛秋帮他推开门后便迷迷糊糊地进去了。 屋内饭菜的香味已经掩盖了原本淡淡的月中雪的味道,本就腹中空空的谢云邵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屋中只有季黎一人,她坐在摆满菜碟的圆桌前喝着刚刚舀进碗中的鸡汤,饮尽了小半碗才懒懒地抬头看向珠帘边的谢云邵。 “愣着做什么?坐。”季黎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谢云邵摸摸索索地移了过去,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季黎的面前了,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季黎:“不对啊,这不是我的房间吗?为什么你一副主人家的做派?”这是反客为主了? 季黎执起白瓷勺在碗中动了动,清脆的碰撞声瞬的响起,她抬眸道:“这有什么关系?左右过不了多久你们宁王府都是我的。” 谢云邵有些懵,连连摆手:“不对啊,不是你嫁进来吗?”为什么是宁王府成了她的,而不是她的季府是他的呢? 等一下……谢云邵拿着筷子戳了戳额头,他现在有些混乱。 季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是本官嫁进去没错,不过……如果你想入赘我季府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谢云邵闻言大惊失色:“不不不,不用了。”入赘什么的实在是太丢他世子爷的面子了!为了不再给自己挖坑,谢云邵果断的闭上了自己的嘴,有些委屈地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敲门声响起,安宛秋拿着一壶酒小步绕了过来,她一手掀开垂着的珠帘,一手拿着白玉酒壶,笑的温婉,似水温柔。 “大人,这是许先生刚刚送来的酒,是千杯酒楼的醉光阴,你可要饮些?” 季黎看向杯盏:“小半杯即可。” 安宛秋依言到了酒,她并没有离开,而是执起另一双筷子夹了几片青笋放到了季黎的碗中,季黎饮酒的动作微顿,不过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喝起酒来。 安宛秋见季黎并没有呵斥她,心中一喜,瞧见季黎杯中酒水将尽,她唇角含笑,眉眼柔和,轻声细语道:“大人,可要再添一杯?” “不用了,你且下去吧。”季黎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安宛秋暗暗打量了一番,没在她的脸上瞧出什么不喜方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门。 谢云邵看着这番情形不禁有些发愣,先时陆染衣和她侍女的对话不断在脑海中回想,他喝一口汤看一眼季黎,吃一口饭又微微抬头看一眼季黎,季黎放下手中碗筷,好整以暇地紧盯着他,问道:“你有话就说。” 谢云邵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怀中满腹心事默默地吃饭。 用过午饭季黎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谢云邵瘫在榻上偏了偏头,撇了撇嘴有气无力道:“你怎么还不走?” “现在正是午间休息的时辰,你让本官走去哪儿?”季黎站在榻边看着他,审视了好一会儿,缓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突然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耷耷的? 谢云邵轻哼了一声:“没有,小爷我好得很。” 季黎也冷哼了一声:“你是谁小爷?”这小子真是不长记性。 谢云邵翻身背对着她,不回话。季黎坐到棋台旁,抓起一把棋子儿又轻轻放下,问道:“你会下棋?” 谢云邵依旧没有说话,季黎挑了挑眉,哟,这位小哥儿今日脾气有些大啊。 “你不回答那就应该是不会了,宁世子真是个相当合格的纨绔,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啊。” 谢云邵腾地翻起身来,咬牙道:“我一个大男人用的着精通那玩意儿吗?” 季黎嗤笑一声先落下一子:“下棋。” 谢云邵心口憋着气,坐在季黎对面,还真与她下了起来。 季黎下子的速度渐渐的慢了下来,她诧异地看向拧眉深思下一步的谢云邵‘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这位只会吃喝玩乐的宁世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傻子,这棋下的可比尔宜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呢。 第三十三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王爷, 不好了!不好了!”小厮突地蹿到门口, 指着外面大呼不好。 “怎么了?” “督卫署禁林卫的女头头儿来了!” “来了就来了, 你大呼小叫干什么?”宁王瞪了他一眼,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王爷您不觉得她很恐怖吗?”小厮深吸了一口气:“那可是禁林卫的头儿!小人一看见她就想上厕所。” 宁王捻了捻胡须, 老神在在:“胆子可真小, 跟着本王好好学学, 要临危不惧。” 谢云邵目送了宁王离开后在七引的伺候洗漱好,一觉睡到现在他浑身都松松散散的, 没什么力气,谢云邵灌了一碗粥水,想起刚才自家老爹说的那什么赤霄营,思虑再三决定去长乐长公主府一趟。 刚刚踏出房门就见他老爹神情恍惚地晃荡了过来,谢云邵掸了掸衣袍, 挥了挥手:“蠢爹,你怎么了?大白天的见鬼了?” 宁王浑身瞬地抽搐了一下, 脸皮抽动, 吓得谢云邵连忙拉住他,宁王反手一把抱住谢云邵,声音哽咽:“我的儿啊!” 这四个字说的那叫一个百转千回,悲戚难耐,谢云邵嘴角抽了抽, 将人扒拉开, 无语地望着他:“我的爹啊!你儿子我还活着, 你可别一副送我走的样子!” 宁王满腔悲痛:“傻儿子,你不懂,说不定你爹我很快就要送你走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谢云邵看着自家老头子双目含泪的模样,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大声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宁王被突然变大的声音唬了一跳,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拉着谢云邵的手,这才说起原委来:“刚才季大人身边的尔宜过来了,她说,她说……” “她说什么?” “她说,十日之后你也要去督卫署报道。” “就这事儿啊?”谢云邵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去就去呗,反正亭松他们都在那儿。” “儿子,你不怕吗?”宁王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谢云邵摸了摸下巴,老神在在:“胆子可真小,跟着本世子好好学学,要临危不惧。” 宁王:“……”干嘛学他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十天转眼便过去了,这一日刚好是休沐,季黎一大早便坐在督卫署的门口等着人来,今日没有太阳,天色阴沉,时有风来,督卫署门前的两棵垂柳随着微风轻轻摇荡。 “现在什么时辰了?”季黎合上用来打发时间的书籍,问道。 “已经巳时一刻了。”安宛秋侧身看了看内堂的漏刻,俯了俯身柔声回话。 已经巳时一刻了,名单上一共三十个人,现在只来了二十来个人,很好,季黎在下面东倒西歪地站着的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尔宜,还有哪些人没到?” 尔宜闻言快速清点了一下到场的人,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道:“宁王府谢云邵,长乐长公主府于亭松,清河郡主府姜希白,忠义国公府赵裴扬,嗯……还有端肃伯府盛行。就这五个了。” “那……”季黎拧了拧眉,人有点儿多啊,真是麻烦! “我到了我到了!”季黎说话的声音被打断,不悦地抬了抬头就见许久没打照面的谢云邵,他身上挎着个月白色的大包袱,一路快速地跑来,在排头乖巧站好。 站在谢云邵身边的是静临侯府世子许晋同,两人也算是酒肉朋友,经常约着出去吃吃喝喝,许晋同今日一大早就被自家母亲扒拉了起来,不管不顾地硬是拿着扫帚赶到了皇城,结果在这儿干站着,周围一个熟识的都没有,要知道纨绔那也是分阶层的,普通的官宦子弟和皇亲国戚那是没法比的。 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来了个玩儿的好的,许晋同心下高兴,用力地碰了碰谢云邵胳膊肘,声音压得极低:“怎么就你来了,于亭松不来吗?” “他?我不知道啊!”谢云邵摇了摇头,他今天睡过了头,没来得及去长乐姑姑那边,他还以为亭松已经来了呢,结果那小子居然没来!不是说好了同甘共苦的吗?叛徒!宁世子心中郁郁。 “还有四个没到,本官前些日子就打过招呼,没到的本官亲自去请。”季黎站起身缓步走下台阶,她今日没穿官服,依旧是一身玄袍玉冠。 “今日本官就请你们看一出好戏,免费的好戏。” 谢云邵咧了咧嘴,完蛋了,不用想也知道那几个没来的将会有怎样惨烈的下场。 “大人,咱们从哪一家开始?”尔宜双眼发亮,凑到季黎面前询问道。 “离皇城最近的端肃伯府。”季黎轻轻抚了抚衣袖,想了想回道。 “是!”尔宜很是兴奋地应声,转身对着排列整齐的禁林卫高声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准备出发!” 纨绔子弟们紧步跟在季黎几人的后面,悄悄瞥了一眼身后浩浩汤汤眼带杀气的禁林卫,面面相觑,他们今日不会见着什么极度血腥的场景吧? 姜希白咽了咽口水,身为一个日常只知厮混的纨绔子弟,他与季黎这个当朝权臣的交集可谓是少之又少,除了在皇太后寝宫和皇家宴会等大场合外,他几乎碰不着她,按理说,他们交集这般少他不至于见着这人就双腿打颤的,可……一想起各种传言,和前些日子自己做的事儿,他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 “季,季大人,我我好歹也是郡主之子,你……”姜希白看着向他走来的人,连连往后退。 “原来你是郡主之子啊?”季黎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天皇老子呢。” “我……”姜希白还要说什么,已经走到他身边的尔宜抬腿一脚踢在他的腿弯处,猝不及防腿脚一软,砰的一声单膝跪倒在地上,还未反应过来,尔宜又如法炮制踢了他另外一条腿,再抬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原本傲气十足的人便这么跪趴在地上,颇为狼狈。 谢云邵拍了拍手:“我说姜希白,你怎么行这么大的礼?” “谢云邵!”姜希白咬牙切齿,尔宜轻哼一声,未出鞘的长剑狠狠地打在他的脊背上,力道颇大,便是楼下大堂的客人都能听见那啪的一声,姜希白一声惨叫差点把人筷子都吓掉。 “你、你们,我母亲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姜希白强咽下口中的腥味儿,苍白的脸上带着狰狞,极为难看可怖,从小到大也算是娇生惯养,他可从未受过这般罪,姜希白趴在地上,内心里涌起一股屈辱与愤怒,不由昂着头怒视着季黎。 季黎嗤笑一声,缓步走到他面前,黑色的官靴与他只有一步之隔,她微微抬脚勾住他的下巴,凝视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移至了姜希白扣着地面的手上,她眯着眼用了用力,听到了痛呼声后,挑了挑眉:“清河郡主的儿子……呵,真是没用啊,你连你母亲十分之一的本事都没有学到,也敢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搞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本官是不是该赞你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你,你什么意思?”头顶徐徐传来的话语叫姜希白心头一寒,四周萦绕的淡淡安神香的味道也不能让他紧绷的神思松缓下来,这个时候,他甚至都顾不得身上的疼痛。 季黎听见他说话,又加重了脚上的力道,接过尔宜递来的匕首,缓缓蹲下身子。 匕首反射出来的亮光映在姜希白的脸上,他瞳孔猛地一缩,挣扎着就想要往后缩,却发现压根儿就动弹不得,冰凉的利刃在他眼前晃过,慢悠悠地从指尖移到了他的手臂之上。 刀刃直立而下,匕首稳稳地插在了他的手腕处,姜希白惨叫连连,浑身颤抖,季黎冷笑着又将匕首拔了出来,鲜血顺着刀身流至刀尖,一滴一滴地落在光滑的地面上,像是在盛开的地狱之花,美丽而妖娆。 季黎反手握着匕首,沾血的匕首紧紧地贴着姜希白的脸颊,最后横在了他的脖颈处:“管好你的手,不然,下一次匕首就该插在这儿了。” 姜希白的脸上满是匕首滑过留下的血污,他疼的发抖却还是忙不迭地的点头,季黎将匕首扔在地上:“哦,对了,下一次也要记得管好自己的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最好有个数。” 季黎站起身,背对着诸人,她声音之中带着寒意与狠厉:“让人将他送回清河郡主府,告诉清和郡主,我季黎可不是季安歌,本官没有师父的好脾气,管好她家的狗崽子,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是。” 侍卫将姜希白带走之后,季黎拿着帕子擦了擦手,转身回了雅间:“进来。” 尚且震惊于季黎的做派的谢云邵眨巴眨巴眼睛,他一时之间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好在身边的于亭松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才迟迟地应了一句。 谢云邵和于亭松走进内里的时候,季黎已经坐下饮茶了,谢云邵熟稔地坐在季黎的对面,惹得于亭松心中一颤。 “你倒是自觉。”季黎瞥了一眼已经给自己灌了一杯茶水的某人,淡淡道。 谢云邵放下茶杯,趴在桌子上:“你刚才好像太狠了一点,其实姜希白好像也没做什么,就是嘴巴不怎么干净罢了。”直接一刀插下去,那满地的血,看看都觉得疼的慌。 “你以为,是因为他对你说的那些话,我才动手的?” 谢云邵伸了伸脖子:“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这个只算是很小一部分原因,季黎看着他,弯了弯唇角:“真是天真单纯的厉害。” “这……算是赞美吗?”赞美他心灵纯净?谢云邵不怎么肯定地反问道。 “你觉得是就是吧。”季黎轻呷了一口茶水:“你最好离清和郡主一家远些,上上下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谢云邵撑着脑袋,不明所以。 “昨日本官从苍露山回来,中途遇见了一对老夫妻……说是姜希白抢了他们的女儿回去当小妾,还废了他们儿子的一条胳膊,叫我给他们做主呢。”季黎一本正经道。 “原来是这样,插那么一刀简直便宜他了!”谢云邵惊讶过后冷笑不已。 季黎挑眉看着谢云邵愤慨的模样,这样就信了?可不是一般的好骗。 谢云邵没有在千杯酒楼多停留,他在于亭松的拉扯下最后还是有些不情不愿地离开,尔宜关上大开的窗户,啧啧了好几声:“大人,你什么时候遇见了一对老夫妻?属下一直跟着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季黎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尔宜,兀自饮着茶。 “大人,你欺骗宁世子那么单纯的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季黎笑了笑:“本官的良心一点儿也不痛,甚至很是愉悦。” 尔宜:“……”她莫名觉得,宁世子以后肯定会很可怜。尔宜摇了摇头,收起玩笑,肃了肃神色:“大人,你说清河郡主怎么会让她儿子去归雁山搞事儿呢?”当接到消息的时候,她真是吓了一跳,这清河郡主也不知道和季安歌老大人有什么过节,这时时刻刻都想着找人的麻烦,这次更是让亲儿子出马去归雁山放火……她这是脑子抽了吧? 第三十四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难得对姜希白姜希白有些挂心的清河郡主听到老嬷嬷的话, 脸上蓦地闪现出一丝戾气, 她一把扯过披帛摔到地上,久久不语,季安歌……季黎,好的很! 清河郡主深吸一口气,踩过披帛转身, 老嬷嬷举着伞连忙跟上,疑惑地指了指相反的方向:“郡主,回房该走这边。” “不回了。” “那……咱们现在是去?”现下太阳有些大, 不回房去哪儿? 清河郡主冷哼一声:“进宫。” 宋太后正在与陆染衣看着尚功居送来的成衣, 陆染衣嘴甜,一句句话哄得宋太后心花怒火, 惹得特地来送衣物的司制司柳司制笑言:“陆姑娘把微臣要说的话都给说完了,微臣这次可是在太后娘娘这儿讨不到赏了。” 宋太后笑眯眯地摸着衣物上的刺绣:“可不,这次啊柳司制你没赏了, 哀家都得给陆丫头。” “太后娘娘,清河郡主求见。”宫人躬身小跑进来, 对着上首叩拜。 “清河?她?”宋太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 点了点头:“请郡主进来。” 宋太后很少见到谢妗西,不说这半年来她一直待在千丘山, 就往日她待在宫中的那一两年也甚少见到她, 比起当初静不下总喜欢四处乱晃的谢妗西, 现在这个越发沉稳阴沉的谢妗西让她生出满腹的惋惜。 谢妗西是先帝同胞弟弟的女儿,按照辈分她应该是谢妗西的伯娘,宋太后放下衣物,细细打量起来人。谢妗西今日穿着一身艳红的曳地长裙,她画着浓妆,掩盖住了原本清秀的面容,她步伐匆忙有些踉跄,目含泪光,就连发髻也有些散乱,宋太后拧着眉,心下暗道不好,瞧着这样子怕是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果不其然,谢妗西跪倒在她的脚边,泣泣涕涕,因着边哭边说话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宋太后揉了揉眉心:“清河啊,要不你缓缓再慢慢说?” 不待她回话,宋太后招来宫人:“还不快扶着郡主坐下,上茶。” 宫人诺诺,宋太后又转向下首垂手恭立的柳司制:“柳司制你先退下吧,陆丫头也回自个儿的地方去。” 柳司制一行人与陆染衣相继退出大殿,随行的掌制左右看了看,声音低弱:“柳司制,你说这清河郡主今个儿是怎么了?堂堂郡主这般狼狈?” 柳司制狠狠地拉了拉她的袖子顺带着剜了她一眼:“这算是好的了,你呀少掺和这些。” “是。”掌制敛了神色慌忙闭嘴。 陆染衣看着司制司一行人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已经隔得有些远的承宁宫,那清河郡主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 宋太后听着谢妗西的话,一向柔和的面颊瞬地冷了下来,她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厉声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待如何?你莫不是还要哀家给你做主?” 清河郡主腾地站起身来,一双美目之中带着怒火:“太后娘娘,我儿希白身上也留着谢家皇室的血,怎能让季姓外人这般作贱?” “外人作贱?”宋太后抬手将茶盏洒落在地,青瓷碎裂,茶水四溅,她直直地指着谢妗西:“分明是你在作贱他!” “他是我儿子!”清河郡主仰着头,脸上的理所当然让宋太后心中又是一怒,因为是儿子所以可以随心所欲地作践吗?宋太后语气沉沉:“谢妗西,你的心呢?” 清河郡主一愣:“死了。” “你的心不是死了,你的心是黑了!”宋太后瞧着她,缓了缓心中憋着的气:“姜恒之没有对不起你,希白更是没有对不起你,季安歌也没有对不起你,她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事,你这些年暗地里对安歌做的事儿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也就是她还念及当年的情分,你也是知此,才敢如此放肆!” “季安歌,季安歌……”清河郡主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心里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涩与缠绕不散的怨恨,都是她都是她……都是因为她! “都是因为她!” 宋太后叹息一声:“你这是走火入魔了,妗西。” “左右你们都护着她就是了。”清河郡主冷笑不已。 “她哪里须得着我们护着,分明是她护着我们,你到底明不明白?”宋太后又叹了一口气,她发现自己对着谢妗西唯有叹气,谢妗西就像是走进了死胡同,她不止自己走了进去还把路给封了,一个人缩在胡同里,自己不出去也不叫别人进来,独自挣扎,却越陷越深。 清河郡主阴沉着一张脸走出了承宁宫的大门,她今日来闹一场非但没讨到什么好处还让自己想起了不少往昔的事儿,心中郁郁,脸色比来时更为难看。 季黎从后殿走出来,看着满地的茶渍:“太后娘娘。” “哎呀,黎黎,你怎么在这儿?”宋太后目送了清河郡主出去后就不停地叹气,突然听见季黎的声音被吓了一跳。 季黎顿了顿:“太后娘娘,你是不是忘了臣一直都在后殿?”她从千杯酒楼出来便进了宫,她来承宁宫的时候,陆染衣还没有来,这些日子陆染衣缠她缠的很紧,听见宫人禀报说她来了承宁宫,她便躲到后殿去了,没想到后面又来了司制司的人,到后面清河郡主也来,她也不好突然出来,就一直待在后面了。 宋太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忘了。” “师父和清河郡主是不是有什么纠葛?”季黎拧了拧眉,看起来还是不小的恩怨。 “没什么,没什么。”倒不是宋太后不想说,只是她不知从何说起罢了,一想到谢妗西的事儿她脑子就疼:“不说这个了,黎黎你来找我所谓何事?” 宋太后不言,季黎也没有多问,她拱了拱手:“想请太后娘娘请诸外命妇一聚。” “你是要哀家请诸大臣夫人办个宴会?” “是。” 宋太后不解:“黎黎,你这是要干什么呢?哎呀,你莫不是要相看漂亮姑娘纳妾么?”那她宝贝孙子怎么办? “太后娘娘!我性别女,纳什么妾?”季黎咬牙切齿道。 宋太后顶着季黎那暗沉沉的目光,讷讷开口:“不好意思,黎黎,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忘记你的性别。” 季黎:“……” 盆子里装着碎掉地细冰块,通体都透着凉意,冷气从手心钻入他的身体里,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气,看向盛行的目光也略带了几分怜悯,可怜见的,这几盆儿下去不得叫他真躺个好几天? “你是不是下不了手?”季黎走到他身边,瞧着他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转头看向一边看戏的许晋同:“静临侯世子,来来来,你们俩一起。” 许晋同指了指自己,得到季黎肯定的回答,有些激动地舔了舔嘴唇,哎呀妈呀,这可是顶好的报复时机啊!许晋同和盛行有仇,这仇呢还得归咎于揽花苑的头牌紫菀姑娘,这些个月,两人因为那紫菀没少干架。 有季黎的支持,许晋同很是痛快,三步并作两步走高高兴兴地端起了地上的盆子。 躺在榻上装睡的盛行心中相当煎熬,几人就站在他身边不远处,说了什么话,他听的一清二楚,其实他自个儿很纠结,他现在若是起身那摆明了就是在装病,季黎绝对绝不会放过他的!可他若是不起身……许晋同那小子跟他有仇绝对会不客气地泼他,越想心中越是烦躁,盛行不由扣紧了榻沿,琢磨着自己到底是起来还是不起来。 盛小伯爷正犹豫地不行,季黎对着干站着的谢云邵还有许晋同使了使眼色,两人对视了一眼,对着躺在床上的盛行就扣了下去。 水花四溅,周围不少人都受到了波及,一致退了好几步,只听见一声尖叫,原本躺在榻上的盛小伯爷仿若被烧了屁股的猴子瞬地蹦了起来,蹦跶了许久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指着拿着盆子的许晋同和谢云邵暗沉着脸直瞪眼,清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发梢上甚至还沾着尚未完全化掉的冰渣子,那张尚显稚气的脸上布满了水痕,从头到脚几乎都是湿哒哒的,那模样怎么瞧怎么狼狈。 谢云邵连忙扔掉自己手上的盆子,默默地退了好几步走到了季黎身后。世子他只是执行者,季黎才是罪魁祸首啊! “你、你们!找死啊?”盛行的声音阴沉沉地,任谁都能听到他隐含的愤怒。围看的纨绔子弟们连连后退,他们其中有不少人被这位小伯爷收拾过,都不敢在他盛怒的时候招惹他。 许晋同闪在一边,盛行没瞧见他,直接把矛头对准了缩在季黎身后的谢云邵,盛行其实并不是很怕季黎,至于他今天装病纯粹是因为不想去那什么赤霄营,开玩笑,他堂堂端肃伯用得着去那什么劳什子鬼赤霄营吗? “谢云邵,你给小爷我过来!” 盛行的语气着实不好,谢云邵听着心里也来气,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你叫本世子过去本世子就过去?你老几啊?”世子他也是有脾气的! 盛行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握紧了拳头,谢云邵那个傻缺! “你可真是把我忽视的够彻底的。”季黎冷笑一声:“盛行,你莫不是连人都不会叫了?” “季……季黎姐。”盛行不甘不愿地叫了一声。 季黎点了点头,把他谢云邵扯了出来,指了指他。 盛行心中一梗,憋着一口气,更加不甘不愿地叫了一声:“姐……姐夫。” 四周一片寂静。 谢云邵:“……”哎呀妈呀,这称呼……简直了! 季黎:“……”她什么时候让他叫姐夫了?她分明是让他对着谢云邵恭敬点儿。 一阵风吹来,盛行抖了抖身子,扭头对着下人吼道:“眼瞎了?还不给小爷我拿件衣衫来。” 第三十五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最后一圈儿了。” 谢云邵抬头望了望天,日头渐猛,再耽误下去他怕也是免不了一身臭汗了。马鞭一挥,马匹嘶叫一声疾驰而去, 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一圈的距离不算短, 饶是谢云邵精于骑射也费了好些时辰,当他停在终点时回头看了看还隔的老远的于亭松, 颇为得意地挥了挥手, 停了一会儿, 最终伸了个懒腰,准备着下马好生休息休息。 “宁世子, 你还有三圈。”教授骑射课的先生慢踏踏地走到骏马旁边,轻抚了几下那马儿的脑袋,一边对着谢云邵说道。 谢云邵:“???”他不是已经把落下的补完了吗?为什么还有三圈? “为什么还有三圈?”宁世子不满地皱了皱眉,言语中亦是不满。 “世子今日运气不怎么好。”那先生说话的时候胡子一翘一翘的, 咧着嘴笑的开心。谢云邵瞧着他那一口的大黄牙, 翻了个大白眼, 打算不管他直接离开,刚要动作却听见那先生继续道:“世子你今日恰巧碰上季大人来书院视察,季大人知道你错过进学时间, 特意交待了要好好惩处一番以儆效尤。” 那先生说着话,视线慢慢转向场地外的粗壮大树下, 谢云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就见那棵百年老树下站着不少人, 其中一人端坐在唯一的椅子上,他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脸……但是他不用想也知道那人不言不笑的模样。 季黎!为什么他来进学都能碰见她? 谢云邵肃着脸:“我可以拒绝吗?”他一点儿也不想继续骑马绕圈儿。 “世子不妨亲自去与季大人说说看。”先生也如他一般面色严肃:“毕竟世子你是季大人的未婚夫婿不是?多少会给你面子的……”才怪!先生捻了捻八字胡,一边撺掇着谢云邵往季黎那儿去,他在溪山书院每日无聊的很,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谢云邵纠结了半晌,这些日子他对那女人的脾气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现在若是去找她的话绝对讨不了好,沉默了许久,有些泄气地说道:“算了,不就是继续绕圈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于亭松扯着缰绳停在终点,麻溜的下马,先生视而不见,谢云邵动作一顿:“他不也迟到了吗?他不用和我一起继续跑了?” “季大人未曾吩咐过要处罚他,我也不好擅自做主。” 谢云邵看着于亭松一脸的轻松,心中突地蓄起一股闷气,臭着脸挥鞭,马儿疾驰,迎面而来的风渐渐吹散了心中的燥热,骑就骑,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一圈儿又一圈儿。 谢云邵再次停在终点,先生笑意盈盈地对着准备下马的他招了招手:“世子,你还有三圈儿。” 谢云邵:“……太过分了!” 先生:“季大人就在那儿,要不你过去说说好话?” 宁世子脑袋一昂:“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先生:“……”王爷家的傻儿子。 季黎坐在树荫之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看着继续骑马绕圈儿的谢云邵,眼中沁出点点笑意。 陆染衣素白的手指轻轻地拂掉落在季黎肩头的绿叶,半蹲着趴在椅子的扶手上,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钻入鼻中,叫她心神安宁。 她扯了扯季黎的袖子笑的眉目弯弯:“季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季黎低头瞥了她一眼,言语平淡:“看风景。” 陆染衣眨巴眨巴眼睛,婉转灵动,清澈如泉:“嗯……风景?风景有人好看么?” 季黎手指微曲,眸光微沉,轻笑道:“有的风景比人好看,有的人比风景好看。” “那……姐姐觉得染衣是属于哪一种呢?”陆染衣歪了歪脑袋,墨色长发散落肩头,她脸上带着调天真纯澈之态,有些病态的苍白脸色非但没有掩盖她的姿容,反是添了几分别样的风情。 季黎扬了扬唇角:“尚可与溪山之景一较高下。” “啊,只是溪山吗?”陆染衣似乎有些失望。 季黎收回目光:“已是难得。” 陆染衣听见这话瞬间恢复了笑意:“这样说,很高兴呢!” 季黎没再说话,继续看着在场内疾驰的人,陆染衣撑着脑袋,也不再多言,面上难掩高兴之色,双目炯炯。 一旁的许臻许先生咽了咽口水,早就听说季大人好女色,原来真不是空穴来风! 许臻默默地望了场地上的谢云邵一眼,宁世子真可怜,宁王一脉不会绝后吧! 站在季黎后面,已经被陆染衣的做派完全惊呆了的安宛秋:这个女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还能这样直接色|诱的吗?长的比她漂亮了不起啊! 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走善解人意温柔淑女路线的安宛秋突然产生了一丢丢的迷茫。 尔宜暗自打量了一番几人的神色,并将其记在心中。 和陆染衣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季黎突然就没了整谢云邵的心情。许臻瞧着季黎的神色有些微的变化,估算了一下时辰,笑着道:“已经晌午了,大人不妨在书院中用午膳吧。” 季黎站起身点了点头,许臻抬了抬手:“大人请往这边走。” “咱们现在往何处去?” “书院中的客房。” 季黎步伐一顿:“本官记得溪山书院中每个学子都有一间住房。” 许臻不知季黎为何提到这个,恭声回答:“是的。” “既然如此,带本官往宁世子的房间去。”季黎很是平静地说道。 许臻有些懵:“啊……” 屋内很安静,安静极了,她忍不住想东想西。 今天是她第一次到督卫署任职,以女子之身成为朝廷命官,哪怕只是个区区七品,也足以让她兴奋难耐,毕竟这个七品官职可是归在督卫署的。安宛秋想到这儿不由露出了丝丝笑意,督卫署……督查百官的督卫署啊。 三月的夜晚还透着些凉意,晚风携裹着春寒飕飕地钻进了房内,安宛秋犹豫了一下,动作轻缓地走到了窗边,小心翼翼地将半开的窗户关了个严实。 已经将近子时了,很晚了,千杯酒楼也该打烊了……安宛秋盯着漏刻瞧了许久,踌躇了半晌,终是向着屏风走去,房间内铺着薄毯子,走在上面一点儿声也听不见,她站在屏风旁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轻轻唤了一声:“大人。” 季黎翻书的动作一顿,不过一瞬,又若无其事地动了动手,将已经看完的那一页翻过,静静地看着书,仿若没听见屏风外面的轻唤声。 没听见里面有声响,安宛秋心下有些忐忑,对于里面的人,她是满心敬畏的,虽然尔宜姐姐一再的跟她强调大人并不可怕,她还是止不住心中的畏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不不,说句对小陛下大不敬的话,陛下怕也是立不了她头上去,一个女人能叫满朝文武都心肝儿胆颤,再怎么样也不是什么柔善之辈吧…… 安宛秋立在屏风外备受煎熬,她战战兢兢地又唤了一声‘大人’,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声响,她轻轻地压了压自己的心口,转头又看了一眼漏刻,沉默了好半晌总算是大着胆子磨磨蹭蹭地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季黎转眸看了一眼低垂着脑袋全身紧绷的小姑娘,不过一息,她又将目光落在了手中的书本上,淡淡道:“跪在地上做什么?” 安宛秋听见这清淡的话语头埋的更低了,眼睛紧盯着自己的双膝,牙齿咬着下唇,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跪在地上做什么,一走进来便觉得心慌不已,想也没想便跪在地上了。 安宛秋沉思许久,嗫嚅道:“属下,属下打扰了大人看书……所以,所以……” “所以跪在地上请罪?”季黎将手上的书本合上,随手放在一边。 “是、是。” 季黎打量着眼前紧张地有些结巴的小姑娘,一身鹅黄色的高腰襦裙,裙摆上绣着细细碎碎的小青叶,散落在颜色暗沉的地毯上显得十分亮眼,梳着小女儿家的垂髫分肖髻,上面除了两支带着竹青色短流苏的碧玉蝴蝶发钗外也没别的饰物,简单干净。 “你很怕我?” 安宛秋没想到季黎会这么问,有些茫然又有些惊讶抬了抬头,霎时便对上了那眸色深暗的双眼,神使鬼差地轻声回道:“有,有点儿。” 季黎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身上玄色的外袍:“你是今年唯一一个进入督卫署的人,可是本官并没有看到你的价值,胆小软弱的小女儿家,督卫署不需要,大靖官场也不需要。” 季黎的声音淡淡的,但是总是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再加上她说的话,唬的安宛秋浑身一僵,呆愣愣地看着背对着她的背影,有些瘦削,但是却叫人难以忽视。 “大、大人……属下,属下会、会让你看到属下的价值的!”安宛秋有些僵硬地说完了这句话,她……她今天才刚上任,她不想刚上任就被卸任。 “畏畏缩缩。”季黎转身瞥了安宛秋一眼。 安宛秋没有听见这话,连忙立直了上半身,跪的端端正正,季黎这才接着开口:“起身吧。” 丢下这句话,季黎径直穿过了屏风,坐到了圆桌旁。 安宛秋给她倒了一杯酒,酒香扑鼻,饶是她这个不怎么喜欢饮酒的人也忍不住端起酒杯。 “大人,这是千杯酒楼的新品,醉光阴。”安宛秋轻笑着给季黎,一派温和轻柔的模样。 瞧见她这般模样,季黎略微有些诧异,不过几息之间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甚至还能掩盖地这般完美,这般想着,季黎心中闪过一丝犹疑,十几岁的年轻姑娘有几个能做到这般的?便是尔宜也做不到吧!听尔宜说这安宛秋在各项表现中都十分优秀,优秀的让人吃惊。 第三十六章 作者码字不易,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问出什么了?”季黎看了一眼里面已经丢了半条命的夜中星, 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干净俊秀的男子摇了摇头:“从昨日晚间一直拷打到现在, 他没说一个字, 什么都没问出来, 是个硬骨头。” 季黎举步走进内里,这牢内铺着干枯的稻草,正中摆放这一个四方木桌,桌上堆放着诸如瓷碗, 吃食,书籍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 “大人, 这是从夜中星在蕲州, 荆州, 盛州三个地方的院落里搜出来的可疑物件,除了这些,还有大量的金银财宝, 两成用于督卫署日常运作, 其他八成已经收归国库了。”陈纪一边说着, 一边掏出账册递到季黎面前,季黎摆了摆手示意他收回,她现在没什么心思看什么账册。 季黎随手拿起一个刻着兰花的白玉胭脂盒, 缓缓打开,里面的胭脂还是满的, 没有用过。 “这胭脂盒是从蕲州的院落搜来的。” 季黎听着陈纪的话, 没什么反应, 看了一眼胭脂盒又对着其他东西翻翻捡捡,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一摞书上。一共五本,分别是:兰桥志,古国闲笔,美人风月,木兰诗集,别赋。 季黎将几本书摊开在桌子上,将中间的‘美人风月’拿在了手上,看着夜中星那惨淡的模样勾了勾唇角:“美人风月……呵……” 原本没什么动静的夜中星听见这几个字突然抖了抖,就连一直闭着的眼睛都微微睁开了来,季黎轻轻翻开书页,声音懒散:“高昌国主真是个有大志向的人。” “你……”夜中星微睁开的双眸慢慢瞪大,这个计划非常隐秘,她是怎么的知道的? “你以为,就你们有间谍吗?”季黎抬头,明明很平和的语气,愣是叫夜中星听出一丝不屑来,女人白皙的脸颊上映着火光,看起来柔和的面色却让他感觉到一丝凌厉。 夜中星又重新闭上眼,慢慢垂下脑袋。 季黎看着夜中星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也不恼,若真是简简单单便说了出来,那就不是间谍了。 说实在的,前些日子她从一叶先生那里得到这个什么高昌国‘绝美’计划的时候,她差点儿笑出声来,她怎么不知道自己钟情漂亮姑娘家?她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女人,她怎么可能喜欢女人呢? 季黎抬了抬手,陈纪了然地将长剑递上。冰冷泛光的利刃轻贴着夜中星的下巴,尖利的剑尖低着他的喉心,只要她微微一用力,就能一剑穿喉。 “你若是说出来那些人是谁,或许本官可以饶你还有她们一命,否则你马上就会去见阎王。” 夜中星冷笑,平静的言语中带着难以察觉的轻颤:“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才刚刚知晓这个计划,我没见过她们。”这话倒是真的,他确实没见过那些美人儿,只知道她们现在的名字和代号,也就是说现在那些女人站在他面前他都认不出来。 季黎目光淡淡地看着他,手中的剑往里推了推,夜中星能感觉到利刃刺进血肉的尖锐疼痛,他并未痛呼,而是大笑道:“没从我这儿得到有用的消息,你怎么可能舍得杀我?何必拿着这剑来吓唬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那个‘说’字尚未出口,长剑穿喉而过,鲜血喷溅。夜中星的脸上还维持着扭曲的笑容,双目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直勾勾地看着已经接过手帕擦手的季黎。 “本官一向一言九鼎。”季黎擦干净了手,将丝帕丢在地上,举步往外走去。 陈纪看着夜中星喉间的长剑,犹豫了一下还是拔了下来收回剑鞘。 “大人,现在怎么办?” 季黎轻捻袖口:“布告天下,采花贼三条柳与江洋大盗夜中星均已伏诛,记住,一定不能透露出一丝关于间谍的事情。” “那,另外一件事……”陈纪还是比较担心高昌国的那什么‘绝美’计划,心下担忧,这面上不由也带了几分。 陈纪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明目张胆,季黎不悦地瞥了他一眼:“你这般看着本官做什么?” “属下只是有些担心。”担心英明神武的大人你被那一群小美人儿给骗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说,为什么会有本官好女色的传言?”季黎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吗?”陈纪扳了扳手指头。 季黎盯着陈纪看了许久,冷笑一声。 “希望高昌国主的这一场‘美人大计’不会太无聊。”季黎走出牢房,立在屋檐下望了望空旷的庭院,院里栽种着桃花,桃花开的正好,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子立在桃花树下翻看着书籍。 季大人看着眼前的美人美景久久回不了神,神情有些恍惚,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督卫署见到这般恬静温雅的姑娘了。————来自陈纪心里活动。 “她为什么没有穿官服?”季黎如果知道陈纪现在在想什么的话,绝对会毫不客气地送他下去和夜中星作伴,她将身前的长发轻拂到脑后,看着安宛秋那模样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陈纪连忙回道:“她的官服还在赶制中,应该明日便能到她手里了。” 安宛秋似乎看的很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到季黎的靠近,季黎抬手挑了挑落在安宛秋肩头的粉色花瓣,安宛秋身体一僵,连忙对着季黎俯了俯身:“大人。” “你在看什么?” 安宛秋将手中的书往前递了递:“回大人的话,是礼部往年的收支账册。” 安宛秋是属于温柔之中带着坚韧那一类的姑娘,长得不算惊艳,但是性子叫人喜欢,给人一种貌婉心娴之感。季黎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路过陈纪时冷声吩咐道:“盯紧了这个‘美人儿’。” 陈纪愣愣地点了点头,待到季黎走远了,才意味深长地盯着安宛秋,哟,难不成这位就是来勾引他家大人的? 安宛秋见陈纪看着她,柔柔的一笑,陈纪撑着自己下巴,一脸深思。哎呀,突然有点儿小激动是怎么回事? 季黎除了督卫署又前往了小皇帝的理政殿,这个时间点她应该陪着小皇帝批阅奏折,说是陪着小皇帝,事实上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弄,小皇帝在旁边看着。 待到此间事了,她的工作算是完成了,便未在官署多留,而是坐着轿撵回到了府中。 尔宜刚刚起身,她今天休假,正万分悠闲地坐在游廊下吃着点心,见到季黎回来,连忙起身,笑的一脸莫名其妙。 “大人,有客来。” 季黎动作一顿:“谁?” “宁世子。” 谢云邵仰躺在椅子上,他老爹一下朝就把他拉到了这边来,叫他亲自给季黎道歉,他本是不欲来的,可是傻白甜蠢爹难得强硬,居然威胁他!说是如果他不来的话,这月一个铜板都不给,都说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可他不是君子啊,他是个纨绔,没有钱,还当什么纨绔? “世子,你请喝茶。”侍女雨眠端上第五杯茶水,不卑不亢:“估摸着大人现在应该快要到,世子稍等片刻。” 谢云邵偏了偏脑袋,看着桌上的茶杯,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在,他已经喝了好几杯了,等了几个时辰连人影子都没见着,就灌了一肚子茶水,最重要的是他们连个点心都没有!纯茶水!哪家这样招待客人的? 越想越是恼火,素来随心所欲的世子爷斜了斜眼:“等等等!你从两个时辰前就是这么说的!就不能换个说词吗?” “世子,她换了的,她上次说的是‘世子稍等’,这次说的是‘世子稍等片刻’多了俩字儿呢。”站在谢云邵后面的小厮微驼着背,严肃着一张脸小声提醒。 谢云邵神色一滞,反应过来后抽出自个儿腰间的玉箫戳了戳他的脑袋:“闭嘴吧你。” 季黎进来的时候,谢云邵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小厮,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着她一进来便瞬地噤了声。 一声月白色锦袍的年轻公子哥,长发高束,身姿挺拔,他尚年少,带着年轻儿郎特有的鲜活气息,面如冠玉却少了三分温润,眉宇间尽是张扬,他微昂着头一双桃花眼睁的很大,直直地看着她,毫不掩饰内里的好奇与探究。 季黎很少接触到像谢云邵这一类的人,哪怕去溪山书院,她也多是见见王必简大人口中的‘人才’,那些儿郎也是与他一般的年纪,但是她在他们那儿却从来没有感受到如这人身上般的随心恣意,他们更多的是恭谦守礼带着读书人的儒雅端方。 季黎坐在上首,不慌不忙地饮了一口茶水,才看着早已不耐烦的谢云邵道:“宁世子来本官府邸所谓何事?” 谢云邵清亮的眸子微动,看着坐在上方面无表情明知故问的女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坐在椅子上翘着腿,高声道:“小爷是来给你道歉的。” ‘啪’的一声,杯盏被狠狠地放在了桌几上,突然传来的声响吓得谢云邵连忙站了起来,反射性地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只见季黎目光暗沉,唇角带着冷笑:“你是谁小爷?” 不知怎的,看着那目光,谢云邵突然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儿,默默地把自个儿的腿收好,手放在腰腹之下,挺直了脊背,微低着脑袋,放缓了声音,改了自称:“我,我是来给你道歉的。很抱歉,昨晚我不应该那样说话。”大丈夫能屈能伸,做什么和嫁不出去喜怒无常的老道姑一般计较? 季黎不用想也知道谢云邵在心里骂她,她也不在意,还是那句话,不过是个没有价值的纨绔子弟,还没有资格要她费什么心思。 只不过……季黎暗自冷笑一声:“这般道歉,世子不觉得少了点儿诚意吗?” 谢云邵蹙了蹙眉:“啊?你想怎样?” 她应该算是高昌国间谍营里最底层的间谍,武力值低到几乎没有,技能没用,记忆力不行……其实,除了能听懂鸟语外,她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至于为什么她能以那么优秀的成绩考进督卫署,主要是因为,她在季府外面蹲了将近半个月。安宛秋想起那几日每天在外面听着一群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现在脑袋都有些疼。 “三条柳和夜中星死了,叽叽……”小麻雀在院墙上蹦蹦跳跳,欢腾的不行。 “他们死了你为什么这么高兴?”一只画眉鸟十分不解。 “他们两个最喜欢拿爆炒麻雀来下酒,是我们麻雀的死敌。” “哎呀,你们真是可怜,不过……他们是怎么死的?” “季黎杀的呀,我最喜欢她了,长得很符合我的审美,不止人美心还很善,总是为我们麻雀一族除害呢。”小麻雀扑腾了两下翅膀,好不高兴。 第三十七章 谢云邵纠结地坐在马车,看着手中的两包嗜骨销|魂散, 你说他是收呢还是不收呢? 陆染衣抿着唇一直笑眯眯地注视着谢云邵, 完全无视了季黎周身上下几乎可见实质的黑气, 她探了探身子, 轻声道:“配合我酿制的桃花酒效果更好哦。” “桃、桃花酒?”谢云邵挺喜欢喝酒的,倒不是说他真的是爱酒之人, 主要是喝酒能装逼,没办法,宁世子心中嘚瑟地摊了摊手, 谁叫世子爷他千杯不醉了,怎么喝都喝不醉, 也就多跑几趟厕所罢了。 陆染衣含着笑点头:“是呢,那桃花还是姐姐帮忙摘下来都得呢,嗯……待到大婚的时候给你们送去好了。”倒是要不要再顺便旁观一下呢?咦……算了算了,好像有点儿不道德呢,被姐姐发现的话可是会很惨的,陆染衣惋惜地眨了眨眼,好可惜。 说到大婚,很难不联想道洞房花烛夜这几个字,人生有四大喜事,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 金榜题名时……其他三个好像和他沾不上边, 但是洞房花烛夜嘛,宁世子低着头咧了咧嘴。 “哦,对了,我还有样东西,不如也一道送给宁世子好了。”宁世子兀自憧憬被打断,他茫然地抬头看向又在腰间摸索的陆染衣,心中一个咯噔,她又想干什么? 陆染衣又拿出个小黄纸包出来,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微微点了点头,将它放到了谢云邵的手里:“雪花粉,疗伤圣药,事了之后放在浴桶里好生泡一泡。” 她对着谢云邵挑了挑眉:“要知道,姐姐内功深厚,很有可能让你第二日下不了床的。泡了雪花粉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第二日再大战三百回合都不在话下!”嗯,她的雪花粉不只可疗伤,还可强身健体呢,多好的东西啊,千金难求呢,她怎么就这么大方呢? 宁世子双唇颤抖:“你、你、你……”对着陆染衣你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宁世子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看向冷着脸的季黎,咽了咽口水:“你真的这么厉害吗?” 季黎:“……”这么直接的问她这种问题真的好吗? 季黎看着谢云邵那副半是羞涩半是忐忑的模样,沉默着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对着外面唤了一声尔宜让她将马车停下,抬眸对着谢云邵道:“你先到盛行那边去。” 宁世子红着脸点了点头,双手捧着三包药粉慢踏踏地下了马车,停下的马车又慢慢的动了起来,季黎脸色发冷,修长的手指钳住陆染衣的下巴,冷然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哪怕下巴有些发疼,陆染衣依旧带着笑意,她唇角微扬:“送礼物啊……姐姐好像很喜欢他的样子呢。” “陆染衣,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不该动的人不要动。”季黎甩开手,冷笑着看了她一眼。 陆染衣轻轻抚了抚自己的下巴,笑的单纯:“不会哦,姐姐那么稀罕他,我不会动他哦。” 虽然她觉得把那种单纯如白纸的人拉入污墨之中会很有成就感,会很有意思,可姐姐这么喜欢他的话就算了吧,毕竟,如果她那样做的话,姐姐应该会很不高兴的吧,她那么喜欢姐姐呢,姐姐不高兴的话她也不会高兴呢。 季黎双眉轻蹙,陆染衣…… 宁世子回了盛行和姜希白待的马车,盛行正在睡觉,姜希白依旧在看书,他将那三包药粉小心放在包袱中,这才缓缓舒出一口气,一路静默无言,姜希白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看书,四书五经,经史典籍,谢云邵向来对那些东西没兴趣,他无聊地看着他:“你这是准备考状元?” 姜希白和谢云邵的关系算不得好,但是这些日子姜希白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格外沉默,两人之间的关系大概能算是微微有些缓和,姜希白合上书放进了包袱,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干嘛整天都盯着书看?”谢云邵很好奇,以前的姜希白可是最讨厌这些玩意儿的,这转性儿转的也太大了吧? 姜希白没有回答他,只是眼神晦暗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掀开车帘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飞逝的风景。他一直以来就特别羡慕谢云邵,哪怕他母亲早逝,但是他有一个疼他到骨子里的父亲,就算他当一辈子纨绔,就算他什么不做,也有人给他撑起一生。 以前,他一直以为自己身后靠着整个清河郡主府靠着大儒名门姜家,他也可以像谢云邵一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用做,便可以顺遂一生,可是现实呢?现实是,他什么都没有,父亲母亲,什么都没有,他有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盛行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了,他揉了揉眼睛,指着发着幽光的东西迷糊道:“这是什么?” “你的?” 谢云邵晃了晃脑袋,那是一个的香囊,但是不知为何却发着淡淡的幽光映着香囊外面绣的昙花,一瞬间仿若昙花盛开,煞是好看。 “我的。”姜希白闻声侧头,酸胀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身侧的香囊,天色晚了,它也亮了。 “你在里面装了什么东西?这光真好看。”盛行瘫在马车上手脚无力,打了个呵欠。 “碧萤石。”姜希白将香囊握在手里,闭着眼松缓疲倦。 又将近行了半个时辰,整个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没一会儿马车也停了下来,到驿站了。此处是风城驿,乃是从京都到江都途中最大的一个驿站,安全性也比一般的驿站要高。 待到谢云邵等人下马车的时候,季黎他们已经站在外面等着了,方大人正在指挥安置,季黎就站在马车旁边静静的看着,尔宜雨眠站在她的身侧正说着话。 谢云邵拖着不甘不愿的盛行,并着姜希白一起走了过去,昏暗的天色下,姜希白手中发着光的香囊格外显眼。 季黎自然也注意到了,她打量了那香囊一眼,只一眼便认出了里面的碧萤石,碧萤石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也不稀奇,就是因为它的不珍贵不稀奇,出现在姜希白的手里才奇怪,季黎收回目光,继续听着尔宜报备江都传来的情况。 得到消息的驿将带着几个驿丁匆匆出来,他识得方大人,见着在门口招呼的方大人连连作揖,不知方大人与他说了什么,他撩着衣袍直接跑到了季黎面前,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大人里面请。”这风城驿的驿将姓温,其他驿站的驿将多是当地富户,但风城驿不同,这位温驿将乃是正儿八经的官身,哪怕只是个不上眼的九品,但也比其他驿将来的有地位些。 温驿将半弓着腰,战战兢兢,他与方大人曾有过几面之缘,刚才方大人与他言这位时并未详说,只言是他的顶头官员,方大人乃是三品大员,整个朝中只有两位女大人的官职在其之上,其一是年事已大的沈曲禾老大人,其二嘛……那自然就是位列百官之首的当朝第一人季大人了。 季黎先一步走进驿站,尔宜雨眠紧随其后,陆染衣倒是落后了一步,她手指轻轻地按着嘴角,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姜希白手中的香囊,碧萤石,碧萤石,真有意思。 盛行一下马车便注意到陆染衣了,这一路走来,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和她搭话,见她步子缓慢,长腿一跨走到她身边,自认为很是帅气地笑了笑:“一路同行,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呢。” 陆染衣微敛了笑意,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快步走了进去,她对白斩鸡一样的男人没兴趣,对一个随时随地喜欢发|情的白斩鸡更加没兴趣。 盛行被她忽视了个彻底,又触及到她的眼神不由心下微恼,对着身边的谢云邵扬了扬脸:“难道我不俊吗?” 谢云邵点了点头:“俊吧。” 那个‘吧’字是什么意思?盛行听起来总觉的有些不对劲儿,不过他一向喜欢忽视细节,手指划了划鬓角,望着夜空:“大概是天色太暗了,她没看清楚小爷的俊脸。” 谢云邵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盛行,行了行了,咱们还是进去吧。”和他一起待在外面总有一种很丢脸的感觉。世子爷他皮薄,还是不要和他一起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风城驿不愧大驿站之名,就连饭菜都比普通驿站高了几个档次,待到用了饭刚刚过了戌时,季黎坐在书案前看着从江都寄来的书信,染了梅花香的信笺很是别致,是她师父的,让他们加快粮饷的运送速度,江都的情况不容乐观。 尔宜从外面进来拱了拱手:“大人,陆姑娘在外面,说是要见你。” “不是说了谢绝访客吗?”驿站之中多有官员,其中不乏有见过她的,从下马车开始便不断有人来拜见,她见着心烦便直接谢绝访客了。 “陆姑娘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她强调了好几遍说是很重要。” 季黎敲了敲桌子:“既然如此,让她进来。” 陆染衣蹲在案前,双手趴在案面儿上,她笑看着季黎,如水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她。季黎见她许久不语,打算赶她出去,却听她突然发声,神神秘秘道:“姐姐,我刚刚发现了一个秘密,你要听吗?” “秘密?” “是呢,碧萤石和风城驿的秘密哦,你要听吗?姐姐想听的话,我就告诉你。” 第三十八章 作者码字不易,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谢云邵翘着腿放在椅子上, 双手枕在脑后:“怎么不简单?” “我估摸着你最近怕是有血光之灾啊!”于亭松摇了摇扇子, 慢悠悠地晃荡着, 这要是在晚上, 活像个暗夜游魂。 “你什么时候还学会解梦了?”谢云邵嗤笑一声,不客气地讽刺。 对于谢云邵的阴阳怪气, 于亭松见怪不怪,身形一闪凑到谢云邵面前:“如果不是有血光之灾,那你就是要交桃花运了。” 谢云邵直接呼了于亭松一巴掌“去你的。”谢云邵心中冷笑, 桃花运?屁的桃花运,他看是桃花煞还差不多。 越想心中越是烦躁, 谢云邵冲着于亭松抬了抬下巴:“烦得很,咱们去哪儿玩儿,小爷我得散散心中郁气,否则今晚肯定睡不安宁!”他可不想一闭眼又看见那凶神恶煞的两人一狗,还是以前那种吃不尽的美食喝不尽的美酒的梦比较适合他世子爷。 于亭松打开扇子潇洒地舞了舞,笑的促狭:“要不……去揽花苑或者……春玉楼?” 谢云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趁着不注意狠狠踹了他一脚:“不去。”他要是敢踏进那种地方一步,他蠢爹绝对会暴走,他老爹是他的衣食父母,大的问题上他还是比较听话的, 想到这儿,谢云邵有些烦躁地踢了踢凳腿子。 “那就去街上逛逛呗, 正好我要去九珍阁取寿礼。” 谢云邵听说去九珍阁, 瞬地来了兴致, 明日要去皇宫拜见久久未见的皇祖母,带点儿东西去才是,想到这儿,不免跟于亭松提了一句:“皇祖母回宫了,你什么时候去拜见?” “明天,你去的时候叫我一声,咱们哥俩一道。” 谢云邵自然没有不应的理。 在千杯酒楼的雅间儿呆了一会儿,两人便带着下人大摇大摆地在街上闲逛。天色其实已经有些晚了,天际的浮云已经染上了橘色,有不少行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往家中走去。 对于纨绔子弟来说,黑夜与白日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有区别的大概就是黑夜黑了一点儿,白日白了一些,大概是这样…… 七引手中端着千杯酒楼的特色糕点,谢云邵和于亭松两人边吃着糕点边无聊地看来看去。自小便长在京都,说真的吃喝玩乐也就那么回事儿,要说多有意思还真说不出一个两个来,无非就是吃的开心喝的高兴,玩玩闹闹,过着悠闲乐呵的日子。 “世子,你看那儿,好像有事儿。”七引眼尖地瞄到了在书肆外面纠缠的人影,里面似乎还有不少熟悉的影子呢。 谢云邵眯了眯眼,因着隔得不远,他很轻松便看到了那边围着的几人,锦衣华服嘻嘻闹闹的没个正行的样子,身体七歪八倒的,应该没少喝酒,被他们围起来的估摸着是个姑娘家,身形比较小,他只能隐约看到从人群缝隙里露出来的鹅黄色的裙角。 “他们不会是在当街调戏民女吧?”于亭松轻呼了一声,声音里有些惊讶,如今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要是被巡街的侍卫碰见了,管你是谁照抓不误。 在治安上面,京都自然是没的说的,毕竟是天子脚下,季黎眼皮子底下,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当街干什么混账事儿,要知道京都的巡逻队直属禁林卫,禁林卫那可是出了名儿的硬骨头利刀锋,皇亲国戚都能叫你剐下一层血肉来。 “他们这是想去天牢一夜游呢!” 谢云邵轻哼了一声:“走,过去看看。”言罢,带着一群人浩浩汤汤地走了过去。 四周是一股散不去的酒味儿夹杂着各种女子脂粉的香味儿,实在算不得好闻,又加之那耳边不停的嬉笑声,安宛秋只觉得气恼无比,这是京城主道,现下又不是换班时间,按理说巡逻队不应该这么久也不见身影的,可偏偏她被堵在这里许久,巡逻队的影子都没瞧见,安宛秋眼神微暗,她没有抬头四处乱瞧,因为她知道现在肯定有督卫署的人隐在暗处监视她。 安宛秋动了动唇,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平静的脸上已经带着显而易见的羞恼以及气愤,狠狠推了一把伸着手就要靠近她的男子,厉声道:“光天化日京都主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胆子?那是什么,本公子除了那玩意儿外什么都有,嗝……”说话的人明显喝高了,说的话怕是脑子都没过便嘟嘟囔囔了出来。 安宛秋又用力推了一把那公子:“让开!” “笑、笑一个,本公子给你五十两,转个圈儿跳个舞,本公子给你一百两……来来来,紫菀姑娘,你笑笑,笑笑嘛。”那公子醉醺醺瞅着安宛秋,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嘻嘻哈哈。 这紫菀姑娘乃是春玉楼的头牌,周围人听着他口中的话,相继发出一阵阵不正经的笑声来,安宛秋变了变脸色后退两步,心下冷笑不已,正要亮自己督卫署官员的身份,就听见那懒懒散散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传来。 “这不是姜希白吗?” 迷迷糊糊的姜希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就见一向不怎么对付的谢云邵悠悠闲闲立在不远处,手中捻着一块糕点。姜希白原本满是浆糊的脑子微微清醒了些:“你怎么在这儿?” “小爷爱在哪儿就在哪儿,你管得着吗?”谢云邵微抬下巴,一副不屑的模样。 “怎么着?你也想看紫菀姑娘跳舞?”姜希白随意地挥了挥袖子,以同样不屑的眼神回看着他。 谢云邵抬手搭在于亭松肩上,扬了扬眉:“你以为小爷跟你一样眼瞎啊。”他虽然没去过春玉楼,但是紫菀他是见过的:“这人虽然长的还算标志,但也没道理把人认成紫菀吧?说你瞎真是抬举你。”谢云邵寥寥草草地看了一眼兀自立在那儿的安宛秋,目光微凝,他觉得这人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安宛秋其实也没能认出谢云邵来,昨日在千杯酒楼,她尽是关注夜中星去了,对于谢云邵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这声音略略有些耳熟罢了,却也没多想。她只微仰着头看着谢云邵,有些愣神。 “你说话放尊重点儿。”姜希白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黑着脸冷声道。 谢云邵抬了抬眼并不理他,打了个呵欠,对着齐步走来的侍卫队招了招手:“哎,你们巡逻队来的挺快的嘛,快来快来,这儿有事儿呢。” “刚才接到宁世子小厮的报信,我等便立即赶来了,宁世子,可是有什么事?”巡逻队的队长对着谢云邵拱了拱手,又对着于亭松等行了行礼,这才问道。 “有人当街调戏民女,影响京都治安。”谢云邵瞥了姜希白几人一眼,姜希白看着巡逻队这下是真的清醒了。 第三十九章 作者码字不易,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黎黎, 以后你接了师父的位子, 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盛叔叔的孩子, 替师父替你盛叔叔照顾好他唯一的血脉。”师父的声音没了往日的笑意, 平平淡淡, 她却能听到那里面掩藏的悲切。 “师父,你在哭吗?” 她看见师父慢慢地蹲在她面前,僵硬地扯着嘴角:“没有, 师父没有哭。黎黎,走吧, 咱们回家。” ………… “大人?大人?”尔宜的轻唤声将季黎的思绪拉了回来, 微微颔首大步走了进去。 走进大门, 端肃伯府的女主人正站在院子里, 说是女主人倒也不尽然,此人姓万, 至于叫什么名儿她就不清楚了,万氏往日乃是端肃伯盛珉身边的一个侍妾,盛珉死之前尚未成婚, 家中也就她这么一个女人,盛珉战死沙场,她生下盛行,母凭子贵, 一跃成为端肃伯府里的得意人。但即便如此, 也无法掩盖她侍妾的出生, 哪怕她儿子是先帝金口玉言封的伯爷,她的身份依旧是先端肃伯身边上不得台面的侍妾,京都上层圈子里的正室夫人们或多或少的有那么点儿看不起她。 “季大人。” 万氏容颜秀丽,眉眼温和,周身的气息也多显畏弱,明明瞧着是个性子柔和的人,却偏偏穿着一身极为张扬的艳红色大氅,季黎的目光扫过她发髻上的钗环头佩,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万夫人,盛小伯爷现在何处?”季黎也不说其他,直奔主题。 万氏轻咬着嘴唇,支支吾吾犹豫了半晌,拧着眉,声音弱弱:“那个,行儿今日身子不适,所以……” “身子不适?”季黎四处看了看:“这么说盛小伯爷在府中了,本官今日特意带着这么多人来看看盛小伯爷的,万夫人应该不会阻止吧?” 万氏目光微抬,端肃伯府的大门前堵满了人,站在最前面的是宁王府世子和静临侯府世子,其他人她不是很熟悉,但估摸着应该就是各家送到赤霄营的子弟,在这些人的后面立着不少禁林卫,腰际佩剑,一身肃杀之气。 万氏越看心中越是发憷,可她却不敢应下季黎的话让她去瞧盛行,她双唇紧抿,一声儿不吭。季黎定定地瞧了她许久,嗤笑一声,大概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盛行是盛珉的独子,端肃伯府的主人,哪个不顺着他?不捧着他?他素来无法无天,万氏压根儿就管不住他也不敢管他。 “万夫人不说,本官便当你默认了。”季黎不等万氏有所反应,直接让端肃伯府的管家带她往盛行的院子去。那管家频频给万氏使眼色,季黎冷哼一声,他连忙收敛了神色,提着心弓着腰领着人往后院去。 一尘不染的石板路,满院的四季海棠,季黎看着这陌生的花园脚步微顿,这些年她听师父的话对端肃伯府多有照料,但是涉及的事情一向是吩咐手下人去办,她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端肃伯府了,她上一次来端肃伯府还是好几年前,当时师父从归雁山捎回来了不少野味,特地嘱托她给盛行送些来。 “季大人,您请。”管家站在院子门口,抬了抬手。 季黎先行跨了进去,一大群人相继入里,好在这院子够大,这么多人待在里面,却也不算太过拥挤。 季黎背着双手,对着守在房门前的婢女问道:“你们伯爷还在床上?” 婢女双腿微曲:“是,伯爷今日一早身体不适,连床都起不来了。” “起不来?这么严重?” “是,今晨请了大夫来瞧过,说是很、很严重。” 季黎挑了挑眉:“是吗?” “是、是……” 季黎笑了笑,转身吩咐:“来人,去把小伯爷抬到院子里来吹吹风,散散病气。” 禁林卫听见吩咐立马动手,婢女们想要上前阻拦,却又惧于他们手中刀剑,只得一脸担忧地立在原地。 季黎走至院中石凳坐下,对着呵欠连天的谢云邵抬了抬下巴:“过来。” 谢云邵伸了个懒腰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不然你以为我在叫你头顶上飞的那只鸟吗?” 谢云邵抬了抬头,果真有一只麻雀从他头顶飞过,挠了挠脑袋走至季黎跟前,也不等她说什么便径直坐下,看着被抬出来的盛行眨了眨眼睛,他半捂着嘴压低了声音:“我跟你说,这家伙肯定是装的,昨天晚上我还看见他陪着揽花苑的头牌在九珍阁买东西呢,那头牌叫、叫……叫什么来着?”于亭松那小子经常在他耳边提起那位,叫什么来着,一时之间就是想不起来。 季黎好心地开口提醒:“紫菀。” “对对对,揽花苑头牌紫……菀……”说到这儿谢云邵的语气微微有些不对劲儿,他僵硬地扭了扭头:“你怎么知道揽花苑头牌紫菀的?你、你你你……” 季黎静静地看着忙碌的禁林卫,随意道:“我怎么了?” 谢云邵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她的?” 这问题问的实在是奇怪,紫菀好歹也算是个名人儿了,尽管这个名儿不算好,但她知道有紫菀这么一号人物很让人惊讶吗?季黎有时候实在不是很懂谢云邵的脑回路,她思索了一番,回道:“紫菀姑娘琴技超群,颇有盛名,我前些日子还特地请她去季府弹奏了几曲,知道她很奇怪?” 谢云邵听着这话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请她去季府?季府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吗?当然不!谢云邵看了看一脸无所谓的季黎,又恨恨地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尔宜和安宛秋,低着头不停地扯着自己的袖子,委屈地不行,有一个尔宜不够,有一个安宛秋不够,她居然……居然还和紫菀那个烟花女子有首尾,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你在干嘛?”季黎无语地看着埋着头浑身散发着阴郁气息的某人,这是突然发什么病了吗? 谢云邵哀怨地看了季黎好几眼,季黎心中一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人怎么那么像个深宅怨妇?察觉到季黎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的眼神,谢云邵觉得自己更加抑郁了,唉,他怎么那么命苦啊? “大人,属下等已经将盛小伯爷安置在院中了。”侍卫拱了拱手禀报,季黎颔首:“去准备几盆加冰的清水和一盆血,猪血狗血鸡血,什么血都行。” “是。” 手下人动作很快,季黎看着摆置不远处的几个铜盆,还有那躺在榻上装模作样呻|吟的盛行,冷冷一笑,看向谢云邵:“去,从左边的第一个盆子开始,对着他泼。” 好不容易从悲伤中挣脱的宁世子一脸懵逼:“为什么是我?” “我高兴,不行吗?” 谢云邵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望了那几个盆子好几眼:“泼碎冰水就行了,做什么还往他身上泼猪血?”盛行那臭小子最记仇了,泼碎冰水就算了,现在这天气,盛行估摸着也就受点儿凉,反正他身子骨结实的很,可是……这泼血什么的不大厚道吧! 季黎抬手抚了抚头发:“你不知道吗?盛行他晕血啊,他不是起不来吗?那就让他真的起不来好了。” “!!”谢云邵扯了扯嘴角:“你真坏……” 季黎笑了笑:“谢谢。” 季黎到的时候宣和殿外面的广地上官员们已经列好次序,就等着进殿了。诸位官员见着皆是弯身行礼,季黎微微颔首举步行至左列第一的位置,她身后立着的乃是宁王谢常钧,没错,就是住在她隔壁有个蠢儿子谢云邵的宁王谢常钧。 季黎目光平直,待到上面太监的声音传来的时便举步走上白玉阶,她后面一脸无措扶着自己官帽的宁王紧咬着下唇,慢踏踏地跟在后面。 小皇帝今年不过十岁,别看他年纪小,人家也是做了六年皇帝的人了,季黎听着小皇帝朗声道:“众卿平身。”时,心中不由生出些许感慨,当初坐在上首,奶声奶气的小娃娃已经长大了。 季黎立在一边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地听着文官武将的争执。 这些事情见怪不怪了,几乎每次上朝的时候都得上演这么一场,无论大事小事,哪怕就是东街大娘卖菜的事儿他们都能争一个早上。 今天说的这事儿,倒不是关于卖菜和买菜了,而是有关玉兰书院与溪山书院合并的事情。争吵的最卖力的便是玉兰书院的挂名女院长沈曲禾,还有便是溪山书院的挂名院长王必简。 玉兰书院与溪山书院都是由皇家开设出来的京都两大正规书院,只不过玉兰学院里面都是女子,溪山书院里面都是男子,两大书院合并这事儿就是沈曲禾提出来的。 “反正!我坚决反对。”争论了一番后,王必简仍旧坚定地持反对态度。 沈曲禾沈大人今年也有四十又五了,看着王必简冷冷一笑:“迂腐不化的老不休!” “你!哼,老夫不与小人论短长。”王必简歪了歪头,一脸嫌恶。 “老东西,你说什么?”沈曲禾拿着手中的朝笏就要往王必简脑袋上砸。 第四十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就在小皇帝快要妥协的时候,外面总算是响起了他等了好久的声音。 “太后娘娘。” “陛下可在里面?” “陛下与季大人在内里商量事情。” “哀家知晓了。”太后的声音带着普通老人家少有的活气, 声线亲和, 却又不失威严。 季黎满打满算有将近半年没有见到过太后了, 太后这些日子一直在千丘山礼佛,说是礼佛,但她估摸着还是游山玩水,毕竟老太后的性子着实不是个能安安静静待半年的。 暗红色宫装在门外光线的映衬下, 少了些死气沉沉之感,头顶的鎏金牡丹花冠带着庄重, 太后的年岁不算小了, 眼角的纹路很容易便瞧见。 老太后是南罗人, 姓宋,乃是昔日南罗定安侯的独女,定安候夫妇虽早亡, 但老太后格外受南罗皇室的喜欢,从南罗得宠的郡主到大靖皇后, 太后, 这一路走来,老太后这一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用师父的话说就是傻人有傻福。 说到底这宁王和平王为什么这么傻,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有个同样傻的老娘, 嗯……这也是她师父说的, 当然她觉得这个解释也是行得通的。 季黎拱手:“太后。” 宋太后有着一双桃花眼, 不知怎的,这妩媚至极的桃花眼生在她的脸上,愣是叫人瞧出一股子憨气,没错,憨气,这也是一种本事,谁叫先帝就好这一口呢? “黎黎啊,好久没见了。”宋太后一把握住季黎的双手,言语那叫一个亲切。 季黎听到‘黎黎’两个字下意识地皱眉,却也没有纠正,这个世界上她能容忍两个人这样叫,一个是她师父,一个就是宋太后。 “太后娘娘这些日子可好?”见面问好是基础礼仪。 宋太后笑意满满:“好啊,好啊,哀家回来的时候路过归雁山还去瞧了你师父呢。” 季黎只听着宋太后说这一路归来的趣事儿,也不插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整个理政殿就她一人说着话,说到最后,宋太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饰,终是将话题放到了赐婚这事儿上。 “太后娘娘,这婚事臣不会应的。”她季黎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她。 宋太后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缓步走上台阶立在小皇帝面前,朗声道:“黎黎,圣旨已下。” “尚能挽回,陛下与太后娘娘收回成命便是。”季黎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微抬,显然不肯让步。 “圣旨既下岂有收回之理?这将皇室颜面将陛下的颜面置之何地?”宋太后很是严肃地拍了拍桌子。 季黎挑了挑眉,不甚在意:“臣非皇室中人,皇室颜面与臣有何干系?” 宋太后心下一噎,暗暗戳了戳自个儿身边的小儿子,小皇帝收到宋太后的指示,轻咳一声,缓步走到季黎面前,仰着头,小脸上尽是慎重:“季卿,你说过的,朕是皇帝,皇帝要一言九鼎,要君无戏言。这是你说的!” “是臣说的。”季黎眼睑微垂:“可臣是不是也说过,陛下身为一朝君王,凡事须经三思而后行,凡言需入心九转方可出?” 小皇帝颔首:“季卿是说过,所以朕三思了,很是慎重地思考了很久才下的圣旨。” “好,那陛下告诉臣,你下此赐婚圣旨意欲何为?”季黎问道。 “季卿你再不嫁人就老了。”小皇帝回道。 季黎双唇微动:“臣恰逢双十,年华正茂。”她自认为自己还是相当年轻的。 “那……那……我朝有律例,凡闺阁女子过十八而不嫁由官府定其婚事。” 季黎摇了摇头:“我朝亦有律例,若女子有官阶在身则不受此限制。” 小皇帝鼓着腮帮子瞪着季黎,而后委屈地看向站在一边观战的宋太后,太后对着向皇帝招了招手,小皇帝飞快地跑到太后身边,两人叽里咕噜的说了好一会儿。 “陛下和太后娘娘想好解释了吗?”季黎缓缓问道。 小皇帝学着季黎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慢步走回了刚才的位置,下巴微抬,神情严肃:“朕想好了。” “说说看。” “朕是大靖皇帝,季卿你是大靖朝臣,季卿日夜为政务操劳,甚少顾及私事,朕心体恤,特予卿赐婚,以免卿后顾之忧,方能为我大靖更好的效力。”小皇帝表面慎重,内心颤抖地说出这话,这么说,季卿真的不会生气吗? “冠冕堂皇。此理由尚可。”季黎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双眼放光的宋太后:“太后娘娘,看来师父她老人家对于此事相当的支持啊。”她才不会相信这话是宋太后想出来的,宋太后去归雁山看了师父,想必提过此事,师父她老人家还真是…… “太后娘娘……” 宋太后听见季黎叫她,眉头一皱,手指轻轻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哎呀,哀家今日偶感风寒,头疼,头疼得很。” 面色红润的不行,偶感风寒?这也就能骗骗像宁王那样的傻白甜,季黎无奈地轻呼出一口气,也不管那些慌慌张张去叫太医的宫女,径直出了理政殿。 小皇帝当然知道自己母后在装病,也不着急,见季黎走了出去,他也小跑着跟了上去,刚出门就见站在理政殿前台阶上的季黎还有气喘吁吁从宫外跑回来的章来福,还有同样气喘吁吁的自家大侄子谢云邵。 “章公公,你这从季府到皇宫走的可真够久的。”季黎冷笑。 听着那冷意森森的话,章来福一个扑腾跪了下去,急的竟是说不出话来的,他说不出来,跟着章来福一起回宫的谢云邵倒是帮他说了个清楚明白。 这章来福在季府宣完圣旨后,并没有急着回宫,而是慢踏踏地在街上晃,他也不坐轿子,就拿着他手里的拂尘,领着从宫里带回来的人四处晃,从这条街晃到那条街,从那条街再晃到另外一条街。 “他不干别的事儿,就这么晃,等到有官家府邸的人出来打听有什么事儿的时候,他还特别大声的四处宣扬咱俩的婚事!”谢云邵想起章来福在街上说话的模样,气的他想拎着榔头砸死他! “章公公看来是个不简单的人呢。”季黎扯了扯嘴角,好,很好:“陛下不介意将不简单的章公公借臣用两天吧?” “陛下!”章来福泪眼汪汪看向小皇帝,别啊,别啊,你可千万别答应啊! 小皇帝望了望天:“季卿你自便啊,不过……季卿你要他做什么?” “督卫署欲探苍露山蛇窟,便叫章公公做先锋好了。”季黎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章来福身体一个哆嗦:“蛇窟?探、探蛇窟?” 要说章来福最怕什么,那必定就是蛇,别说活生生的蛇,便是提到蛇这个字眼都能叫他心惊胆战,蛇窟啊……章来福一想到那满窟子的毒蛇缠在一起动来动去,他只觉得一颗心咚的一声沉到了大海里,怎么捞都捞不上来。 小皇帝看向已经晕过去的章来福,愣了愣:“季卿,章来福已经被吓晕了,你要人把他抬到苍露山的蛇窟去么?” 季黎斜睥了他一眼:“苍露山哪儿来的蛇窟。”吓唬吓唬他罢了。 小皇帝曲了曲手指,章来福可真可怜,这一吓可得有好几天回不过神了,他记得上次章来福见到了一条小蛇,吓得半个月都躺在床上来着。 章来福被小宫人抬了下去,小皇帝看了看谢云邵又看了看季黎,一本正经地说道:“季卿,朕的大侄子是真的很好。” “吃喝玩乐,遛街逗狗这些方面确实很好。”季黎淡淡地扫了谢云邵一眼。 谢云邵摊手:“这个……本世子不否认。” 小皇帝摇了摇头:“其他方面大侄子也很好的,朕的大侄子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是吗,那还真是让人惊讶的很。”季黎冷笑了两声,直接转身离开。 谢云邵立在小皇帝面前神色难辨,艰难地开口:“小皇叔,你可真是我亲叔。” 小皇帝双眼锃亮:“大侄子,你也是我亲侄子。” 大侄子:“……”唉,唉,唉…… 屋内很安静,安静极了,她忍不住想东想西。 今天是她第一次到督卫署任职,以女子之身成为朝廷命官,哪怕只是个区区七品,也足以让她兴奋难耐,毕竟这个七品官职可是归在督卫署的。安宛秋想到这儿不由露出了丝丝笑意,督卫署……督查百官的督卫署啊。 三月的夜晚还透着些凉意,晚风携裹着春寒飕飕地钻进了房内,安宛秋犹豫了一下,动作轻缓地走到了窗边,小心翼翼地将半开的窗户关了个严实。 已经将近子时了,很晚了,千杯酒楼也该打烊了……安宛秋盯着漏刻瞧了许久,踌躇了半晌,终是向着屏风走去,房间内铺着薄毯子,走在上面一点儿声也听不见,她站在屏风旁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轻轻唤了一声:“大人。” 季黎翻书的动作一顿,不过一瞬,又若无其事地动了动手,将已经看完的那一页翻过,静静地看着书,仿若没听见屏风外面的轻唤声。 没听见里面有声响,安宛秋心下有些忐忑,对于里面的人,她是满心敬畏的,虽然尔宜姐姐一再的跟她强调大人并不可怕,她还是止不住心中的畏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不不,说句对小陛下大不敬的话,陛下怕也是立不了她头上去,一个女人能叫满朝文武都心肝儿胆颤,再怎么样也不是什么柔善之辈吧…… 安宛秋立在屏风外备受煎熬,她战战兢兢地又唤了一声‘大人’,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声响,她轻轻地压了压自己的心口,转头又看了一眼漏刻,沉默了好半晌总算是大着胆子磨磨蹭蹭地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季黎转眸看了一眼低垂着脑袋全身紧绷的小姑娘,不过一息,她又将目光落在了手中的书本上,淡淡道:“跪在地上做什么?” 安宛秋听见这清淡的话语头埋的更低了,眼睛紧盯着自己的双膝,牙齿咬着下唇,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跪在地上做什么,一走进来便觉得心慌不已,想也没想便跪在地上了。 安宛秋沉思许久,嗫嚅道:“属下,属下打扰了大人看书……所以,所以……” “所以跪在地上请罪?”季黎将手上的书本合上,随手放在一边。 “是、是。” 季黎打量着眼前紧张地有些结巴的小姑娘,一身鹅黄色的高腰襦裙,裙摆上绣着细细碎碎的小青叶,散落在颜色暗沉的地毯上显得十分亮眼,梳着小女儿家的垂髫分肖髻,上面除了两支带着竹青色短流苏的碧玉蝴蝶发钗外也没别的饰物,简单干净。 “你很怕我?” 安宛秋没想到季黎会这么问,有些茫然又有些惊讶抬了抬头,霎时便对上了那眸色深暗的双眼,神使鬼差地轻声回道:“有,有点儿。” 季黎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身上玄色的外袍:“你是今年唯一一个进入督卫署的人,可是本官并没有看到你的价值,胆小软弱的小女儿家,督卫署不需要,大靖官场也不需要。” 季黎的声音淡淡的,但是总是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再加上她说的话,唬的安宛秋浑身一僵,呆愣愣地看着背对着她的背影,有些瘦削,但是却叫人难以忽视。 “大、大人……属下,属下会、会让你看到属下的价值的!”安宛秋有些僵硬地说完了这句话,她……她今天才刚上任,她不想刚上任就被卸任。 “畏畏缩缩。”季黎转身瞥了安宛秋一眼。 安宛秋没有听见这话,连忙立直了上半身,跪的端端正正,季黎这才接着开口:“起身吧。” 丢下这句话,季黎径直穿过了屏风,坐到了圆桌旁。 安宛秋给她倒了一杯酒,酒香扑鼻,饶是她这个不怎么喜欢饮酒的人也忍不住端起酒杯。 “大人,这是千杯酒楼的新品,醉光阴。”安宛秋轻笑着给季黎,一派温和轻柔的模样。 瞧见她这般模样,季黎略微有些诧异,不过几息之间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甚至还能掩盖地这般完美,这般想着,季黎心中闪过一丝犹疑,十几岁的年轻姑娘有几个能做到这般的?便是尔宜也做不到吧!听尔宜说这安宛秋在各项表现中都十分优秀,优秀的让人吃惊。 摇了摇头,算了,今天的重点不是她。 季黎端起酒杯,唇角微动,轻抿了几口醉光阴,不愧是千杯酒楼出品的,名字取得跟这酒一样好。 “醉光阴,确实是好酒,也难怪有些人连命都不要也想着来饮上一杯。”季黎放下杯盏手指轻轻描模着蜀锦上的纹路,千杯酒楼真是‘害人不浅’啊。 第四十一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季黎目光平直,待到上面太监的声音传来的时便举步走上白玉阶, 她后面一脸无措扶着自己官帽的宁王紧咬着下唇, 慢踏踏地跟在后面。 小皇帝今年不过十岁,别看他年纪小,人家也是做了六年皇帝的人了,季黎听着小皇帝朗声道:“众卿平身。”时, 心中不由生出些许感慨, 当初坐在上首, 奶声奶气的小娃娃已经长大了。 季黎立在一边不言不语, 面无表情地听着文官武将的争执。 这些事情见怪不怪了,几乎每次上朝的时候都得上演这么一场,无论大事小事, 哪怕就是东街大娘卖菜的事儿他们都能争一个早上。 今天说的这事儿,倒不是关于卖菜和买菜了, 而是有关玉兰书院与溪山书院合并的事情。争吵的最卖力的便是玉兰书院的挂名女院长沈曲禾,还有便是溪山书院的挂名院长王必简。 玉兰书院与溪山书院都是由皇家开设出来的京都两大正规书院, 只不过玉兰学院里面都是女子,溪山书院里面都是男子, 两大书院合并这事儿就是沈曲禾提出来的。 “反正!我坚决反对。”争论了一番后,王必简仍旧坚定地持反对态度。 沈曲禾沈大人今年也有四十又五了, 看着王必简冷冷一笑:“迂腐不化的老不休!” “你!哼, 老夫不与小人论短长。”王必简歪了歪头, 一脸嫌恶。 “老东西, 你说什么?”沈曲禾拿着手中的朝笏就要往王必简脑袋上砸。 朝上乱做一团,小皇帝纠结地看着下面不可开交的局面,眼巴巴地瞅了瞅兀自老神在在的季黎:“季卿,你以为沈老大人提出的这一想法可行还是不可行?” 此言一出,沈曲禾老大人有些纠结地看了看自己扬起了的朝笏,迟疑了一会儿终是轻哼一声站回自个儿的位置,其他忙着劝架的人也都安静下来,一瞬间朝堂寂静无声。 小皇帝得意地挑了挑眉,果然,关键的时候还是得把季卿掂出来。 季黎对着小皇帝拱了拱手,唇角微动:“可行。” 这两个字一出来,最高兴的莫过于沈曲禾老大人了,眉角都高高翘起,最气的当然是王必简,双唇哆嗦,走出列队,高声道:“此事不妥,此事不妥,玉兰书院的那群姑娘家这怕是要耽误我溪山书院的好儿郎,我大靖的好儿郎。”不是他看不起那一群玉兰书院的姑娘家,只是溪山书院的儿郎们,年轻气盛,这搅和在一起……不敢想,不敢想,老头子他不敢想啊! “放屁!什么叫我们书院的姑娘耽误你们?王必简,你好生不要脸!”沈曲禾心中恼怒啊,溪山书院是先建立起来的,各项设施都是最好的,要不是她惦记着溪山书院的好东西,谁想着什么合并? 眼看着这又要吵起来了,小皇帝鼓着腮帮子的小模样实在是可爱的紧,季黎抿了抿唇开口道:“沈大人,王大人,朝堂不是闺房,二位的闺房之乐还是回了家再慢慢体会比较好。” 朝堂上瞬地发出一阵轻笑声,沈王两位老脸一红,两人是老夫老妻了,偏偏每次上朝吵的最欢腾的就是这两位。 季黎转了转身,扫视了一眼低声发笑的诸官员,声音冷淡:“很好笑?” 满朝寂静,再也听不见声响。小皇帝见朝堂彻底安静了下来,轻咳了一声:“那此事就交由季卿负责。” 季黎微微拧眉,此事理应交与礼部才是,但是小皇帝已经开口了她也不好直接提出来,只颔首应下。 ………… 退朝之后,季黎立在宣和殿的大门口并未离开,想起久未归京的齐老将军来,思索了一番后,还是对着尚未离开的威远将军魏褚之招了招手。 “你与你长兄魏延之即刻前往边界,你驻留边界接手齐老将军手中的事物,让你兄长一路护送齐老将军回京,齐老将军若是执意不归,就捆回来。” 魏褚之讶然:“捆回来?” “老头子性子倔,捆回来。”季黎捻了捻衣袖:“你接任的圣旨随后便会到,先去吧。” “是。” 魏褚之先行一步离开,季黎也准备去督卫署一趟,却见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章来福唤她,说是小皇帝有事儿寻她。季黎转身便随着他往小皇帝办公的理政殿去。 在白玉阶之下立了许久的宁王谢常钧看着季黎离开的背影有些惆怅,惹得路过的平王谢常和不解地看着他:“大哥,你这是怎的了?” 宁王挠了挠鬓角,讪讪道:“没,没什么。” 平王见他不欲多说也不再多问,扯了扯歪着的帽子,打了个呵欠,王爷他还是回府好好睡觉,哎呀,昨天斗蛐蛐儿斗的有些晚了,都没怎么休息呢。 宁王瞧着平王那昏昏欲睡的模样,不由紧蹙着眉头,语重心长道:“常和啊,你昨晚可又是在斗蛐蛐儿了?你这一看便是没休息好的……” 宁王的话还没说完,平王果断溜了,他一点儿也不想听他这大哥絮絮叨叨,这一絮叨起来可就是没完没了了。 平王一溜烟便没了影子,宁王憋着一肚子话颇为委屈的看了一眼皇城大门,立在原处低着脑袋,心下思索着他究竟是在这儿等着季大人出来,还是去陛下那儿找她呢? 季黎刚走进理政殿的大门,就听见一清脆的嗓音:“黎黎姐。” 季黎:“……”她最讨厌别人叫她黎黎,因为这个称呼实在是太损她季大人的威严了! 季黎双目直直地看这儿坐在案前的小皇帝,小皇帝吐了吐舌头,勉勉强强地改了称呼:“季卿。” 季黎坐在小宫女摆置的椅子上,手轻轻地搭着扶手:“陛下让臣来此所谓何事?” “没什么事啊,只是想特意告诉黎黎姐……哦,不,是季卿你一声,母后今天下午应该就从千丘山回来了。”小皇帝将毛笔放下,看着季黎说道。 “所以呢?”太后要回来便回来呗,除了不着调爱折腾外,老太后其实挺好的,做什么特意叫她过来与她这么一说?这般想着,季黎突然嗅到一丝不对劲儿来,但到底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上来。 理政殿安静的不行,小皇帝站了起来,满脸纠结犹豫地看了季黎一眼,原打算说什么,但是想起昨日自个儿母后叫人传来的信,又把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也,也没什么,朕就是跟季卿你说一声。”小皇帝摸了摸下巴,其实母后的想法还是很好的。 季黎莫名其妙地出了理政殿,微微摇了摇头,慢步绕过宣和殿就见宁王立在白玉阶之下,低垂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今日日头好,时辰尚早,但太阳光已经洒落一片了,宁王那模样愣是叫她瞧出几分委屈来。 她和宁王不熟,是真的不熟,宁王此人吧,怎么说呢?这性子实在是…… 唉,季黎突然很想叹一口气,这口气是替故去的先皇叹的。 先皇一共有三子,长子就是宁王谢常钧,次子便是平王谢常和,这最小的儿子嘛自然便是如今小皇帝谢常深了。 大儿子傻白甜,二儿子老纨绔,当初先帝都快绝望了,以后他屁股底下的椅子传给这两个之中的一个,这国不是亡就是衰啊!季黎想起先帝拉着她师父的衣袖抹眼泪的样子,不由抽了抽嘴角。 据传言小皇帝谢常深出生的时候,先帝他老人家在皇家宗庙里哭了一天一夜,说是感谢他老谢家祖宗显灵给他送了个儿子来。小皇帝长到四岁的时候,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都说从小便能看到老,比起另外两个傻儿子,这一个可真真是算得上极好了。先帝热泪盈眶,驾崩之前连说了三个‘好’字,毫不犹豫地让人拟旨将皇位传给了年仅四岁,刚刚学完千字文的谢常深。 “季大人。” 季黎本欲绕过宁王自行离开,却没想到被宁王叫住,驻足颔首:“王爷有事?” 宁王在这里已经站了许久了,腿脚有些发麻,他在原地蹦了两下随后很是郑重地给季黎拱了拱手:“本、本王是、是来跟季大人道歉的。” 其实宁王心里很虚,他到现在都很怕这位季大人,不说别的,就当初那血溅宣和殿这一件事便让他有不小的阴影。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觉得自己不能退缩。 “昨日亭松送小儿回来,大致说了一下在千杯酒楼的事儿,此事皆是我儿不知礼数,还望大人海涵。” “确实不知礼数。”好在今日一大早尔宜跟她提了一嘴,她才晓得那人是宁世子谢云邵。 宁王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半是叹气半是道:“他啊就是不怎么会说话,给季大人你赔不是了。” 季黎看着宁王的一番作态,也没言其他,只道:“王爷多多教导便是,本官还有事,先行离开了。”当即快步转身离开。 宁王捻了捻自己胡须,见季黎已经走远,压低声音对着身边的小厮道:“哎,我要是能教导好我那傻儿子就好了。傻儿子也真是的,怎么能当着季大人的面说‘娶了她倒了八辈子血霉’的话呢?” 宁王又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跟他说过了吗?这话,咱爷俩儿私底下说说就是了,这虽然是实话……但当着人的面儿说出来,人得多伤心啊!再怎么着,季大人也是个女子啊!” 季黎行走的动作微僵。 宁王父子……好……很好! “季,季大人,我我好歹也是郡主之子,你……”姜希白看着向他走来的人,连连往后退。 “原来你是郡主之子啊?”季黎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天皇老子呢。” “我……”姜希白还要说什么,已经走到他身边的尔宜抬腿一脚踢在他的腿弯处,猝不及防腿脚一软,砰的一声单膝跪倒在地上,还未反应过来,尔宜又如法炮制踢了他另外一条腿,再抬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原本傲气十足的人便这么跪趴在地上,颇为狼狈。 谢云邵拍了拍手:“我说姜希白,你怎么行这么大的礼?” “谢云邵!”姜希白咬牙切齿,尔宜轻哼一声,未出鞘的长剑狠狠地打在他的脊背上,力道颇大,便是楼下大堂的客人都能听见那啪的一声,姜希白一声惨叫差点把人筷子都吓掉。 “你、你们,我母亲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姜希白强咽下口中的腥味儿,苍白的脸上带着狰狞,极为难看可怖,从小到大也算是娇生惯养,他可从未受过这般罪,姜希白趴在地上,内心里涌起一股屈辱与愤怒,不由昂着头怒视着季黎。 季黎嗤笑一声,缓步走到他面前,黑色的官靴与他只有一步之隔,她微微抬脚勾住他的下巴,凝视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移至了姜希白扣着地面的手上,她眯着眼用了用力,听到了痛呼声后,挑了挑眉:“清河郡主的儿子……呵,真是没用啊,你连你母亲十分之一的本事都没有学到,也敢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搞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本官是不是该赞你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你,你什么意思?”头顶徐徐传来的话语叫姜希白心头一寒,四周萦绕的淡淡安神香的味道也不能让他紧绷的神思松缓下来,这个时候,他甚至都顾不得身上的疼痛。 季黎听见他说话,又加重了脚上的力道,接过尔宜递来的匕首,缓缓蹲下身子。 匕首反射出来的亮光映在姜希白的脸上,他瞳孔猛地一缩,挣扎着就想要往后缩,却发现压根儿就动弹不得,冰凉的利刃在他眼前晃过,慢悠悠地从指尖移到了他的手臂之上。 刀刃直立而下,匕首稳稳地插在了他的手腕处,姜希白惨叫连连,浑身颤抖,季黎冷笑着又将匕首拔了出来,鲜血顺着刀身流至刀尖,一滴一滴地落在光滑的地面上,像是在盛开的地狱之花,美丽而妖娆。 季黎反手握着匕首,沾血的匕首紧紧地贴着姜希白的脸颊,最后横在了他的脖颈处:“管好你的手,不然,下一次匕首就该插在这儿了。” 姜希白的脸上满是匕首滑过留下的血污,他疼的发抖却还是忙不迭地的点头,季黎将匕首扔在地上:“哦,对了,下一次也要记得管好自己的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最好有个数。” 季黎站起身,背对着诸人,她声音之中带着寒意与狠厉:“让人将他送回清河郡主府,告诉清和郡主,我季黎可不是季安歌,本官没有师父的好脾气,管好她家的狗崽子,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是。” 侍卫将姜希白带走之后,季黎拿着帕子擦了擦手,转身回了雅间:“进来。” 尚且震惊于季黎的做派的谢云邵眨巴眨巴眼睛,他一时之间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好在身边的于亭松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才迟迟地应了一句。 谢云邵和于亭松走进内里的时候,季黎已经坐下饮茶了,谢云邵熟稔地坐在季黎的对面,惹得于亭松心中一颤。 “你倒是自觉。”季黎瞥了一眼已经给自己灌了一杯茶水的某人,淡淡道。 谢云邵放下茶杯,趴在桌子上:“你刚才好像太狠了一点,其实姜希白好像也没做什么,就是嘴巴不怎么干净罢了。”直接一刀插下去,那满地的血,看看都觉得疼的慌。 “你以为,是因为他对你说的那些话,我才动手的?” 谢云邵伸了伸脖子:“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这个只算是很小一部分原因,季黎看着他,弯了弯唇角:“真是天真单纯的厉害。” “这……算是赞美吗?”赞美他心灵纯净?谢云邵不怎么肯定地反问道。 “你觉得是就是吧。”季黎轻呷了一口茶水:“你最好离清和郡主一家远些,上上下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谢云邵撑着脑袋,不明所以。 “昨日本官从苍露山回来,中途遇见了一对老夫妻……说是姜希白抢了他们的女儿回去当小妾,还废了他们儿子的一条胳膊,叫我给他们做主呢。”季黎一本正经道。 “原来是这样,插那么一刀简直便宜他了!”谢云邵惊讶过后冷笑不已。 季黎挑眉看着谢云邵愤慨的模样,这样就信了?可不是一般的好骗。 谢云邵没有在千杯酒楼多停留,他在于亭松的拉扯下最后还是有些不情不愿地离开,尔宜关上大开的窗户,啧啧了好几声:“大人,你什么时候遇见了一对老夫妻?属下一直跟着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季黎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尔宜,兀自饮着茶。 “大人,你欺骗宁世子那么单纯的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季黎笑了笑:“本官的良心一点儿也不痛,甚至很是愉悦。” 尔宜:“……”她莫名觉得,宁世子以后肯定会很可怜。尔宜摇了摇头,收起玩笑,肃了肃神色:“大人,你说清河郡主怎么会让她儿子去归雁山搞事儿呢?”当接到消息的时候,她真是吓了一跳,这清河郡主也不知道和季安歌老大人有什么过节,这时时刻刻都想着找人的麻烦,这次更是让亲儿子出马去归雁山放火……她这是脑子抽了吧? “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不仅不知道清河郡主是怎么想,她甚至也不知道自家师父是怎么想的,要是换做她,有人敢接二连三对她下杀手,她非得直接把人弄死不可,她师父也不是什么好人,做什么对那清河郡主多番容忍?不懂,不懂。 穿着灰色褂子的嬷嬷将手中的油纸伞打开,给清河郡主挡住了太阳:“郡主,日头大了,您还是回房间歇着吧。” 第四十二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正当侍卫暗自不解的时候, 郡主府门口便出现了清河郡马缓步而来的身影, 清河郡马姓姜, 出自大儒名门姜家,往昔也是不可多得温雅公子, 只是这些年他多待在郡主府, 甚少出现在诸人面前,叫人也渐渐忘记了当初那个名满京都的姜恒之。姜郡马沉着脸让人将姜希白带回了府中,立在原地许久, 叹了一口气, 对着传话的人拱了拱手:“劳烦小哥帮我跟季大人传个话, 就说多谢她手下留情了。” 来传话的侍卫原以为会被刁难一番, 他都做好冷嘲热讽的准备了,没想到这位郡马爷如此客气, 人家礼节周全, 他倒是不好找事儿, 侍卫连忙侧了侧身子避开姜郡马的大礼,笑着称是。 这位郡马爷到底是出自大儒之家,为人处世比起那位阴阳怪气的清河郡主来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侍卫目送着姜郡马走进郡主府大门,这才与其他人一道离开。 姜郡马看着在床榻前忙来忙去给姜希白收拾伤口的大夫, 招来了管事:“郡主呢?可告诉她此事了?” “郡主在房间午休,先时奴才已经、已经去禀告过了, 可……郡主说、说别打扰她, 奴才实在没办法才去宁安院请了郡马爷您。”管事低埋着头, 躬声回道。 姜恒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又淡淡地扫了一眼床上痛苦呻|吟的姜希白:“自己的儿子都不放在心上,清河郡主可真是心宽的很。” 言语中的嘲讽昭然若揭,管事又往下埋了埋头不敢多言,这郡主府的两位主子不对付是众所周知的,郡主每天阴阳怪气使劲儿折腾,郡马偏居一隅什么事儿都不过问,管事瞄了瞄姜希白,暗叹一声,只是可惜了小公子摊上这么一对爹娘,受了这么重的伤,竟是没一人有那么一丝着急的神色。 “父,父亲。”姜希白睁开双眸的时候,就看见姜恒之立在床前与管事说话,他刷白的脸微怔,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他,在他的记忆里他的这位父亲甚少踏出宁安院,这突地见着,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 “你去了归雁山。”明明是淡淡的语气,偏生叫人听到了里面的冷厉。 姜希白手臂疼的厉害,他皱着眉,讷讷开口:“是……,父亲怎么知道的?” “很奇怪?”姜恒之走至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幽寒:“再有下一次,也不用季黎动手,我先送你下地狱。” “父亲!”姜希白呆愣愣地望着姜恒之离开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亲不喜欢他,他从来不会像别人的爹一样亲近他,从来都不会像宁王对谢云邵那样溺爱,他只会一个待在宁安院里,每天翻书下棋,也不会舍出那么一丁点的时间来与他说说话,他们不像是父子,倒像是陌生人。 姜希白双眼通红:“为什么……” 管事长叹一声,打发了其他人出去,帮着姜希白理了理被子:“小公子啊,听奴才一句话,郡主她这些年像是做火入魔了般,你……莫要莫要太过亲近她啊。”说到这儿,管事心底涌起一股异样,这还是头一回劝别人莫要与自己生母亲近的,他摇了摇头轻声问道:“小公子,你可知道……住在归雁山的是谁?” “谁?”姜希白僵硬地转了转脑袋。 “季安歌大人。”管事压低了声音,知道季安歌隐居在归雁山的人屈指可数,姜希白不知道很正常:“你去放火烧山……季大人能放过你吗?” “季安歌?”姜希白双唇哆嗦:“母亲没有告诉我季安歌在归雁山。” 管事沉默不言,郡主这是把自己儿子往死里坑呢。 “那……父亲,为什么……” 管事摇了摇头不再多言,他一个下人知道的事情很是有限,个中缘由实在是不怎么清楚。 ……………… “姜恒之,你倒是舍得踏出你那破院子。”锦衣华服的丽人领着一队侍女走来,她额间贴着花钿,眉线上勾凤眼妖娆,艳丽的红唇极为夺目,但那嘴里吐出来的话却带着十足十的嘲讽。 姜恒之看都不看她一眼,只侧目凝视着小径边开的正好的海棠花:“谢妗西,你好自为之。” “不劳你费心。”清河郡主呵呵一笑,眉飞色舞地从姜恒之的身边走过。 “那是你的亲儿子。”姜恒之丢下这句话便大步离开。 清河郡主面色阴沉,狠狠地甩了甩衣袖,她推开身边的侍女,往姜希白的院子走去,让随行的人全部留在外面,她独自走进了屋子。 姜希白闭目躺在床上,他的手臂上缠绕着一圈儿又一圈儿的白布,上面隐隐有着暗红色的血迹,拧着眉靠近,姜希白已经睡着了,她没有说话,只是暗沉沉地盯着他的伤口看,好半晌才咬着牙吐出几个字来:“姓季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母亲?”姜希白昏昏沉沉地听见有人在说话,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自己母亲一脸狰狞的模样,心中一跳,温声唤了一句。 “真没用,叫你去放个火还能被人逮到。”清河郡主面无表情,显然对于姜希白办砸了事很不满意。 自己受了伤,受了委屈,无论是生父还是生母从头到尾连一句温语都没有,姜希白整个人就像是处在冰天雪地之中,浑身上下连着那一颗心都冷的不像话,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头一次直直地盯着他的母亲,他一直以来都想要讨好的母亲,一直以来想方设法讨她欢喜的母亲:“我是你和父亲的亲生儿子吗?” 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父母吗?他真的是他们的孩子吗? 清河郡主也直直地盯着他,怔愣了许久之后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来:“不是。” 姜希白尚好的那只手紧紧地拽着被褥,真是意外又不意外的回答。 这宴会就办在宫中的牡丹园,宋太后喜牡丹,特地叫人收拾出一个院子种植牡丹,整日收罗各个牡丹品种,叫人像是伺候祖宗般伺候着,牡丹花期已经过了,别处的牡丹花也没什么好赏的了,偏偏这宫中牡丹园里繁花似锦,处处争艳。 宋太后坐在上座,她面前的长几上摆置着一盆开的极好的洛阳锦,洛阳锦又唤二乔,一浅一深二色红,有着一种特殊的美感,宋太后碰了碰洛阳锦的枝叶,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这二乔真是不错。” 立在宋太后身侧的宫女笑了笑:“这是季大人一早让人送进来的,说是劳烦太后娘娘办这一场宴会,辛苦您了。” 宋太后听见这话更高兴:“哎呀,我孙媳妇儿真是孝顺,红叶啊,你回头叫人可得把我这花给伺候好了。” 宫女红叶抿着唇含着笑:“晓得,晓得,奴婢晓得,娘娘您就放心吧。” 陆陆续续有人入内,宋太后见着跪在下面的几位命妇连忙敛了敛脸上的笑意,一派威严姿态:“几位夫人免礼吧,今日赏花宴随意些,入座便是。” “谢娘娘恩典。” 宋太后看着正襟危坐的诸位夫人,又扫了一排宴桌,拧着眉问道:“可都到齐了?” “回娘娘的话,除了称病未到的平王妃和清河郡主,以及尚在承宁宫偏殿换衣的长乐长公主外,都到齐了。”红叶以手掩唇附在宋太后耳边轻声回道。 宋太后点了点头,开始了今日的赏花宴。牡丹园里的牡丹种类繁多花色新亮,命妇之中不乏爱花之人,看着这满院儿盛放的牡丹皆是啧啧称奇,来来往往的,渐渐热闹了起来。 “这都已经开始了?母后可是把女儿给忘了?”一身石榴红绢纱绣花长裙,腰间配着深红色的宫绦,梳着双环望仙髻,头戴金雀钗,通身华贵。 见着来人,原本装作一心赏花的诸人连忙行礼:“给长公主问安。” 长乐长公主乃是宋太后第二女,是皇家难得聪明的人,尽管这个‘聪明’并没有用在‘正途’上,长乐长公主和平王谢常和是双胞胎,用季安歌的话说,估摸着在娘胎里时,智商都是被这位长公主吸去了,才叫平王成了个智障。 长乐长公主随意地挥了挥手,快步地走到宋太后身边斟了一杯茶:“母后,你怎么不理我?” “我这不是正瞧着美人儿你,给看呆了吗?”宋太后笑眯眯地和长乐长公主说着话。 “母后,你可是老不正经了。”长乐长公主顺势在宋太后身边坐下,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园子里的牡丹花,魏紫赵粉,姚黄醉玉青龙卧墨池……这花多倒是多,只是,长乐长公主摸着腰间的宫绦,这牡丹花她早就看腻了,这些个大臣夫人个个都是戏精啊,明明不知道赏过多少次的花,人偏偏能给你一副新奇无比,花色惑人的模样,哎……都不容易啊。 时间过的不紧不慢,宋太后撑着脑袋时不时和哪家夫人唠嗑几句,长乐长公主打了个呵欠,连连抿了好几口茶水才压下睡意:“母后,这时辰不早了,你怎么还不散宴啊?难不成你还要留饭?” 宋太后戳了戳她额头:“留什么饭?我啊是在等人呢。”说着这话,眼角的余光便瞄到了那缓步而来的身影:“说曹操曹操到,来了来了。” “季大人到。”守门的小太监扯着嗓子嚎了一声,园子里坐着的诸位夫人连忙起身屈膝,微俯行礼。 季黎目不斜视,一身尚未换下的暗色官袍显得极有威仪,她领着尔宜走至阶前,向宋太后拱了拱手:“今日有劳太后娘娘。” “黎黎,你马上就是我孙媳妇儿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宋太后笑呵呵的。 季黎点了点头,走至上首空着的位置端正坐下,她扫了一眼底下坐的笔直,如临大敌的诸位大臣夫人,手指轻轻地敲着木椅扶手,不疾不徐:“今日特地拜托太后娘娘请诸位夫人一聚,不知诸位夫人赏花尽兴否?” “牡丹园花色倾国,我等自然是极为尽兴的。”代为回话的是忠义国公府夫人赵冯氏,她身为尊贵,为人和雅,素来为京都名门贵妇们所敬重。 季黎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脑子里闪过一系列的人物关系,忠义国公府乃是宁王妻族,已逝的宁王妃赵氏便是现今的忠义国公爷的嫡亲姐姐,论理……这位以后就是她舅母。 第四十三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季黎举步走进内里, 这牢内铺着干枯的稻草, 正中摆放这一个四方木桌, 桌上堆放着诸如瓷碗, 吃食,书籍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 “大人, 这是从夜中星在蕲州, 荆州,盛州三个地方的院落里搜出来的可疑物件,除了这些,还有大量的金银财宝, 两成用于督卫署日常运作,其他八成已经收归国库了。”陈纪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账册递到季黎面前,季黎摆了摆手示意他收回,她现在没什么心思看什么账册。 季黎随手拿起一个刻着兰花的白玉胭脂盒, 缓缓打开, 里面的胭脂还是满的, 没有用过。 “这胭脂盒是从蕲州的院落搜来的。” 季黎听着陈纪的话, 没什么反应, 看了一眼胭脂盒又对着其他东西翻翻捡捡,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一摞书上。一共五本, 分别是:兰桥志, 古国闲笔, 美人风月,木兰诗集,别赋。 季黎将几本书摊开在桌子上,将中间的‘美人风月’拿在了手上,看着夜中星那惨淡的模样勾了勾唇角:“美人风月……呵……” 原本没什么动静的夜中星听见这几个字突然抖了抖,就连一直闭着的眼睛都微微睁开了来,季黎轻轻翻开书页,声音懒散:“高昌国主真是个有大志向的人。” “你……”夜中星微睁开的双眸慢慢瞪大,这个计划非常隐秘,她是怎么的知道的? “你以为,就你们有间谍吗?”季黎抬头,明明很平和的语气,愣是叫夜中星听出一丝不屑来,女人白皙的脸颊上映着火光,看起来柔和的面色却让他感觉到一丝凌厉。 夜中星又重新闭上眼,慢慢垂下脑袋。 季黎看着夜中星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也不恼,若真是简简单单便说了出来,那就不是间谍了。 说实在的,前些日子她从一叶先生那里得到这个什么高昌国‘绝美’计划的时候,她差点儿笑出声来,她怎么不知道自己钟情漂亮姑娘家?她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女人,她怎么可能喜欢女人呢? 季黎抬了抬手,陈纪了然地将长剑递上。冰冷泛光的利刃轻贴着夜中星的下巴,尖利的剑尖低着他的喉心,只要她微微一用力,就能一剑穿喉。 “你若是说出来那些人是谁,或许本官可以饶你还有她们一命,否则你马上就会去见阎王。” 夜中星冷笑,平静的言语中带着难以察觉的轻颤:“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才刚刚知晓这个计划,我没见过她们。”这话倒是真的,他确实没见过那些美人儿,只知道她们现在的名字和代号,也就是说现在那些女人站在他面前他都认不出来。 季黎目光淡淡地看着他,手中的剑往里推了推,夜中星能感觉到利刃刺进血肉的尖锐疼痛,他并未痛呼,而是大笑道:“没从我这儿得到有用的消息,你怎么可能舍得杀我?何必拿着这剑来吓唬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那个‘说’字尚未出口,长剑穿喉而过,鲜血喷溅。夜中星的脸上还维持着扭曲的笑容,双目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直勾勾地看着已经接过手帕擦手的季黎。 “本官一向一言九鼎。”季黎擦干净了手,将丝帕丢在地上,举步往外走去。 陈纪看着夜中星喉间的长剑,犹豫了一下还是拔了下来收回剑鞘。 “大人,现在怎么办?” 季黎轻捻袖口:“布告天下,采花贼三条柳与江洋大盗夜中星均已伏诛,记住,一定不能透露出一丝关于间谍的事情。” “那,另外一件事……”陈纪还是比较担心高昌国的那什么‘绝美’计划,心下担忧,这面上不由也带了几分。 陈纪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明目张胆,季黎不悦地瞥了他一眼:“你这般看着本官做什么?” “属下只是有些担心。”担心英明神武的大人你被那一群小美人儿给骗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说,为什么会有本官好女色的传言?”季黎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吗?”陈纪扳了扳手指头。 季黎盯着陈纪看了许久,冷笑一声。 “希望高昌国主的这一场‘美人大计’不会太无聊。”季黎走出牢房,立在屋檐下望了望空旷的庭院,院里栽种着桃花,桃花开的正好,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子立在桃花树下翻看着书籍。 季大人看着眼前的美人美景久久回不了神,神情有些恍惚,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督卫署见到这般恬静温雅的姑娘了。————来自陈纪心里活动。 “她为什么没有穿官服?”季黎如果知道陈纪现在在想什么的话,绝对会毫不客气地送他下去和夜中星作伴,她将身前的长发轻拂到脑后,看着安宛秋那模样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陈纪连忙回道:“她的官服还在赶制中,应该明日便能到她手里了。” 安宛秋似乎看的很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到季黎的靠近,季黎抬手挑了挑落在安宛秋肩头的粉色花瓣,安宛秋身体一僵,连忙对着季黎俯了俯身:“大人。” “你在看什么?” 安宛秋将手中的书往前递了递:“回大人的话,是礼部往年的收支账册。” 安宛秋是属于温柔之中带着坚韧那一类的姑娘,长得不算惊艳,但是性子叫人喜欢,给人一种貌婉心娴之感。季黎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路过陈纪时冷声吩咐道:“盯紧了这个‘美人儿’。” 陈纪愣愣地点了点头,待到季黎走远了,才意味深长地盯着安宛秋,哟,难不成这位就是来勾引他家大人的? 安宛秋见陈纪看着她,柔柔的一笑,陈纪撑着自己下巴,一脸深思。哎呀,突然有点儿小激动是怎么回事? 季黎除了督卫署又前往了小皇帝的理政殿,这个时间点她应该陪着小皇帝批阅奏折,说是陪着小皇帝,事实上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弄,小皇帝在旁边看着。 待到此间事了,她的工作算是完成了,便未在官署多留,而是坐着轿撵回到了府中。 尔宜刚刚起身,她今天休假,正万分悠闲地坐在游廊下吃着点心,见到季黎回来,连忙起身,笑的一脸莫名其妙。 “大人,有客来。” 季黎动作一顿:“谁?” “宁世子。” 谢云邵仰躺在椅子上,他老爹一下朝就把他拉到了这边来,叫他亲自给季黎道歉,他本是不欲来的,可是傻白甜蠢爹难得强硬,居然威胁他!说是如果他不来的话,这月一个铜板都不给,都说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可他不是君子啊,他是个纨绔,没有钱,还当什么纨绔? “世子,你请喝茶。”侍女雨眠端上第五杯茶水,不卑不亢:“估摸着大人现在应该快要到,世子稍等片刻。” 谢云邵偏了偏脑袋,看着桌上的茶杯,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在,他已经喝了好几杯了,等了几个时辰连人影子都没见着,就灌了一肚子茶水,最重要的是他们连个点心都没有!纯茶水!哪家这样招待客人的? 越想越是恼火,素来随心所欲的世子爷斜了斜眼:“等等等!你从两个时辰前就是这么说的!就不能换个说词吗?” “世子,她换了的,她上次说的是‘世子稍等’,这次说的是‘世子稍等片刻’多了俩字儿呢。”站在谢云邵后面的小厮微驼着背,严肃着一张脸小声提醒。 谢云邵神色一滞,反应过来后抽出自个儿腰间的玉箫戳了戳他的脑袋:“闭嘴吧你。” 季黎进来的时候,谢云邵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小厮,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着她一进来便瞬地噤了声。 一声月白色锦袍的年轻公子哥,长发高束,身姿挺拔,他尚年少,带着年轻儿郎特有的鲜活气息,面如冠玉却少了三分温润,眉宇间尽是张扬,他微昂着头一双桃花眼睁的很大,直直地看着她,毫不掩饰内里的好奇与探究。 季黎很少接触到像谢云邵这一类的人,哪怕去溪山书院,她也多是见见王必简大人口中的‘人才’,那些儿郎也是与他一般的年纪,但是她在他们那儿却从来没有感受到如这人身上般的随心恣意,他们更多的是恭谦守礼带着读书人的儒雅端方。 季黎坐在上首,不慌不忙地饮了一口茶水,才看着早已不耐烦的谢云邵道:“宁世子来本官府邸所谓何事?” 谢云邵清亮的眸子微动,看着坐在上方面无表情明知故问的女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坐在椅子上翘着腿,高声道:“小爷是来给你道歉的。” ‘啪’的一声,杯盏被狠狠地放在了桌几上,突然传来的声响吓得谢云邵连忙站了起来,反射性地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只见季黎目光暗沉,唇角带着冷笑:“你是谁小爷?” 不知怎的,看着那目光,谢云邵突然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儿,默默地把自个儿的腿收好,手放在腰腹之下,挺直了脊背,微低着脑袋,放缓了声音,改了自称:“我,我是来给你道歉的。很抱歉,昨晚我不应该那样说话。”大丈夫能屈能伸,做什么和嫁不出去喜怒无常的老道姑一般计较? 季黎不用想也知道谢云邵在心里骂她,她也不在意,还是那句话,不过是个没有价值的纨绔子弟,还没有资格要她费什么心思。 只不过……季黎暗自冷笑一声:“这般道歉,世子不觉得少了点儿诚意吗?” 谢云邵蹙了蹙眉:“啊?你想怎样?” 嬷嬷望着万氏那瘦弱的腰肢,轻叹了一口气,这般软弱的性子算不得漂亮的容貌,当初霸道血腥的伯爷到底是怎么看上她的?奇哉怪哉。 出了端肃伯府,接下来季黎去的是隔壁街的清河郡主府。没曾想他们刚走到门口就见姜希白走了出来,他手上拿着包袱,见到季黎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今日起的晚了些,叫大人特地跑着一趟,实在是惶恐。” 不说谢云邵许晋同几人,便是季黎瞧着今日的姜希白也微微露出了几丝讶异,姜希白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衫,他长发束的很低略略有些散乱,脸上带着不算正常的苍白,态度平缓有礼,动作也没了当初的浮夸焦躁,这般仿眼瞧去倒又几分儒衫公子的沉静味道。 第四十四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赵裴扬对‘赌’有着非同一般的兴趣与执着, 听到季黎提起这赌博,当下兴致高涨,一时之间倒是散了刚才的紧张, 他轻轻咧了咧嘴,又拱了拱手, 笑着道:“还行,还行。” “其实, 本官也喜欢赌。”她入过不少赌局, 当然, 那赌局并不是设在赌场而是……官场,季黎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继续道:“逢赌必赢。”除了她师父季安歌, 从来没人能在‘赌’这个字上赢过他。 听见季黎这般说,赵裴扬一声惊呼:“表嫂这般厉害?” 季黎不理会他的话,言语淡淡:“今日到了这金沉香本官犯了赌瘾, 赵公子既擅此道, 不妨与本官赌上一局,如何?” 赵裴扬好赌,但是他并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赌徒,他瞥了瞥季黎那至始至终平平淡淡的脸,他赵裴扬纵横赌场多年惯是会瞧人心思, 可瞧着季黎半晌, 他愣是看不出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也对,人家混迹官场,他混迹赌场,虽然两个都是场,但到底还是差得远了。 “时间有限,想好了吗?”季黎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提醒。 赵裴扬尚有些犹豫:“这……”他摸不清季黎的心思,若是给他下套就不好了。 季黎瞧着他犹犹豫豫的表情,心下明白这人担心什么,她眯了眯眼:“既然要赌自然是得有赌注,如果你赢了,本官特许你不必前往赤霄营。” 不用去赤霄营?听见这话,赵裴扬收了犹豫之色,这个赌注可是相当吸引他,他一点儿也不想去什么赤霄营,不是怕待在里面如何如何辛苦,而是担忧自己进了里面后就没办法到赌坊来,他一日不赌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那就依表嫂的。”赵裴扬一把拍在桌子上,答应了季黎的赌局。他喝了一口茶水,转向立在一边金沉香下人,朗声道:“麻烦拿新的骰子和蛊来。” 那人正要依言往后堂去,尔宜却是拦住了他,赵裴扬满脸不解,季黎适时开口:“赌注都尚未下全呢,这么着急做什么?你的赌注……是什么呢?” 赵裴扬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忆起自己什么赌注都没下,他是一个有格调有档次的赌徒,思索了一番,略带询问道:“如果我输了,我就乖乖地前往赤霄营,绝无二话。” 话音刚落,嗤笑声传来,赵裴扬仰了仰头,就见季黎双手撑在桌子上,缓缓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面色如霜,目光寒沉:“你这个赌注是不是有些拿不出手?你即便不乖乖地,本官也有千种万种方法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你扔进赤霄营去,你的赌注与本官的赌注比起来,无论怎么看都是本官比较吃亏啊。” 赵裴扬一想,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前面说了,他是个有格调有档次的赌徒,既然这个赌注拿不出手,那他再换一个就好了嘛,只是对方有钱有权,他一时半会儿还是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来作为这个赌注,只得询问道:“表嫂,那你想要什么?” 季黎双唇微动,那一个字便直接吐了出来:“你。”一字刚落,室内便有了声响。 “噗……”正喝着茶水降火气的谢云邵,被呛了个正着,两只眼瞪得溜圆,端着茶碗的手直打哆嗦。 被谢云邵这动作一影响,赵裴扬瞬间回神,情急之下差点直接蹦了起来,他双手用力地在身前挥舞,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你可是表嫂啊,我不能对不起表哥!” 谢云邵丢下茶碗也猛地站了起来,用力地摇头:“不行,不行,不行。”摇的太用力太快,他脑袋都有些晕了,对面的季黎仍然没有反应,谢云邵看着季黎神色淡淡的模样,颇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一把按下身边动个不停的赵裴扬,他对着季黎昂了昂头,一本正经道:“我表弟还小,这个不行!不过……我、我倒是可以的。”……说到后面言辞含糊声音如蚊,谢云邵惊觉于自己瞬间的脑抽,不由微微红了红脸,狂眨了一通眼睛缓解周身的紧张。 季黎虽然和谢云邵隔得不算近,谢云邵后面的那句话她压根儿就没听清楚,但仅仅是前面的话也足够让她觉得心头一梗,颇为无语地看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忸怩起来的男人和受到惊吓的赵裴扬等人,压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轻咳了一声:“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她只是为了强调,特意把那个你字说的重了些而已。 季黎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赵裴扬,接着道:“本官要你独自一人通扫西市十三街。” “好。”不就是扫地吗?这有什么好怕的? …………………… 忠义国公夫人匆匆赶到金沉香,就见自家儿子手中拿着扫帚准备往外走,她一把将人拉住,上上下下看了许久,确信了赵裴扬完好无损之后才放下心来,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大扫帚,面露疑惑:“你拿着这玩意儿做什么?” “扫地啊。”赵裴扬回道。 “扫哪儿?”赵冯氏拧了拧眉,扫地?她家小子自打出生起别说扫地便是扫帚都没碰过,他会扫地?地扫他还差不多。 赵裴扬走了两步,不以为意地回道:“西市十三街。” 赵冯氏一呆,咽了咽口水,再问了一遍:“哪儿?”她刚才是不是听错了?西市十三街? “西市十三街,母亲。”为了让赵冯氏听的清楚明白,赵裴扬特地放缓了语速,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赵冯氏沉默了半刻,好半晌才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赵裴扬:“我儿可知,西市十三街包括马市,花鸟市场……西市十三街中有七条街被称为京都脏乱之最,儿啊……你撑得住吗?” 原本无所谓的赵裴扬闻言彻底沉默了,他刚才还在想,表嫂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就放过他,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赵裴扬有洁癖,很严重很严重的洁癖,除了赌坊,其他所到之地他完全无法容忍太过脏乱,他的房间一天至少要打扫十次,他的衣物每天至少要浆洗五次,每天沐浴……嗯……多次。扫大街这种活儿,在他这种不知人家疾苦的公子哥看来就是挥着扫帚扫扫灰尘,他只需要拿东西保护好自己,扫完之后再洗个热水澡就好了……没想到居然……还有鸟粪鸡粪马粪各种粪在等着他! 赵裴扬脸皮抖了抖,把扫帚塞进赵冯氏手中,拔腿就往里跑,边走边呼道:“表嫂,咱们其实可以打个商量,你要我也行的!”西市十三街咱就别扫了吧! 走到门口恰好和赵裴扬撞了个正着的谢云邵,心中冒火,抬腿就是一脚:“去你的!臭小子,亏我把你当兄弟!”你他妈居然惦记小爷的媳妇儿! “不知道,黑哥一晃眼便没了影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黑哥应该是追贼去了吧。” 黑哥确实追贼去了,身为季府狗圈儿的老大,黑哥吃完了最大份的狗餐后绕着狗院儿小跑了一圈消食,看了看天色觉得时辰差不多了想着好好睡一觉。 月上柳梢,它睡的正是酣甜,却听墙角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了进来,黑哥大惊,昂起自己高高的头颅,发着绿光的眼透着森森寒气,身体一跃扑了过去。 狗院儿没有点灯,今日月光不亮,里面黑漆漆只隐隐约约能看到些轮廓,谢云邵呆愣愣地看着那一双发着绿光的双眼和那白色的獠牙,呼吸间拔腿就跑,他也就前几天的时候来过一次季府,而且就待在前院儿,如今到了内里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只得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转。 他觉得自己最近绝对撞了煞神,不然为什么那么倒霉? 今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想不开就去爬墙了,本来也没打算下来的,谁知道院墙上长了一撮草,踩上去踩滑了,噗通一声就掉了下来,他……也不想的,说真的,他只是心中突然有感,想着爬墙赏月而已。 掉下来也就掉下来吧,为什么还掉在狗堆里?谁家养狗养一院子的,这季府的人有病吧? “汪汪汪!” 谢云邵躲在墙角树丛里,紧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出,听着犬吠声稍微离得远了才微微松了口气,偏了偏脑袋,一个黑衣人突兀地钻入眼帘,他瞳孔瞬的微缩,借着微弱的月光暗自打量了一番,这人除了那一双眼睛外,其他地方均是捂得严严实实,着实瞧不出长什么样。不过……瞧着这身打扮着实不像是正经人。 谢云邵摆正了头,也不再看他,张了张嘴:“你是贼?” 那黑衣人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他还以为这人会大叫一声呢,出乎意料的淡定。 “你居然敢来偷季黎的东西,胆子挺大。” 黑衣人放在身后的手微动:“你不也是来偷东西的吗?胆子一样大。” 黑衣人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很难辨别此人究竟是男是女,谢云邵眼睑微垂,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些:“我走错了地方,去了季府关狗的地儿,现在季府那一院子的狗全被放出来了,哥们儿你小心些。” 黑衣人动作一滞,他对于季府的情况不是很清楚,今日来季府就是为了探探底的,也好在心中有个大概。他在季府外面徘徊了好几天,大概摸清了里面的作息规律。 今日天将暗未暗的时候他就来了,季府东南两面的灯火一灭他才翻了进来,谁知道刚落地还没走两三步,一连串的犬吠声就把他吓了个够呛,为了不被人发现,他只得找个地儿躲了起来,不过一会儿,他便看见一只又一只的狗在府中乱晃,无法,只能缩在这儿大气都不敢出。 这季府的人有病吧?没事儿养这么大一群狗! 他原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惊动了狗群,哪里知道居然是这个人惹的祸。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有风迎面吹来,树叶飒飒作响,风中夹杂着常人难以察觉的水汽,谢云邵心中一动,趁着风未停他轻轻捻起衣角边的小石头,反着风向侧身将其悄悄的扔了出去。如果他没估算错误的话,这条小道应该临近小湖,石头入水的声音足够把不远处的狗引过来。 不过两息之间,果真有咚的声音传来。 “汪汪汪!”在暗夜中对声音极为敏感的大狗们,相继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来,边跑边叫,一时之间小湖边犬吠盈天。 黑衣人默默地把掏出了半截的小刀移了回去,现在最主要的是全身而退,还是莫要多生事端的好。 谢云邵听到那一群狗叫声,竟然生出一股安心之感,缓缓舒了口气,暗自琢磨着该怎么脱身,却突的手臂一凉,身体一歪,狠狠地倒在了地上,转头一看,却见那黑衣人运起轻功掠过了围墙,转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群狗望着黑衣人离开,转而将大嘴对上了谢云邵。 谢云邵尴尬地动了动,他发誓从明天开始他一定好好学习武功,就算做纨绔他也要当一个武功高强的纨绔! “宁世子真有闲情逸致。” 突然出现的亮光有些刺眼,谢云邵皱了皱眉眼,手中拿着长剑的女人笑眯眯的,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 “宁世子,请吧。”尔宜握着长剑的手对着身边的青石小道挥了挥。 穿堂而过的凉风,幽幽的虫鸣鸟叫,这是一个寂静的春日夜晚,万家灯火已歇,偏偏她还得熬夜。季黎抿了口茶水,唇齿间的茶香让疲倦的头脑渐渐松缓下来,这才有闲情搭理起没事儿跳狗院儿的宁世子来。 他坐在大堂左侧,微闭着眼面色发红,在这个尚且凉爽的夜晚里,他竟是满头大汗。 季黎拧眉,平寂的目光从男子的面颊移到了他的手臂上,这人今日穿的是一身白玉色的长袍,从袖口而上的翠竹绣纹被一道血痕拦腰砍断,白色的衣袖上沾了少许鲜血,那伤口不算深,瞧着也就浅浅的一道,但伤口处露出来的血肉隐隐发黑。 “去把萧大夫叫来。”吩咐了婢女,季黎起身走到谢云邵面前。 鼻尖有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谢云邵摸了摸额上的冷汗,睁开双眸轻舒一口气来:“我能走了么?” “不能。”季黎从腰间掏出白色的绣帕,放在谢云邵的伤口处轻轻一擦,略显暗黑的血痕印了浅浅的一道在绣帕上,季黎将其放在鼻尖轻嗅了两下,在谢云邵惊疑不定的神色下淡定地将帕子收好。 谢云邵凑着自己的伤口边闻了闻,眉头紧皱:“一股奇怪的味道,我这不会是中毒了吧?” 说完这话连忙抬头看着季黎求证,就见那人略带赞赏的目光:“难得聪明了一回。” 谢云邵:“……”虽然是夸奖,但他表示自己高兴不起来。 萧大夫本就住在季府,不过小半炷香的时间便出现在了正堂,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摸着胡须,看了那伤口几眼,直接开口道:“青叶痕,这毒很好玩儿的。” 季黎挑了挑眉:“怎么个好玩儿法?” 萧大夫眯了眯眼,笑呵呵地伸着手在谢云邵面前晃了晃,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片小树叶:“大人,你有所不知啊,等到这毒发作,你这位小情人全身上下都会长满青叶的纹路,一片儿一片儿又一片儿,好看得很。” 季黎轻笑,坐回到上首位置上,又端起茶杯,氤氲的水汽从大开的茶盏中悠悠升起,似薄雾轻纱拂面,润水的目光落在那半是呆愣半是茫然的人身上,言语缓缓:“小情人?你说……他?” 萧大夫动了动粗粗的眉毛:“难不成不是吗?”大晚上的出现在季府,还叫他来亲自问诊,哼,不是小情人那就是大情人。 后知后觉的谢云邵猛地站起身来,瞄了一眼轻笑的季黎,头皮一麻:“谁、谁是她情人!!” 萧大夫仰了仰头,浑浊的眼珠子里露出一丝精光:“不就是你啰。” 那头季黎依旧淡笑着不言不语,谢云邵被萧大夫那略带鄙视的目光看的脑门一热,微昂着头道:“我不是她小情人,我是她丈夫!” 一道道意味不明的目光相继汇聚他身上,谢云邵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未、未来的。” 萧大夫哦了一声,他知道了,原来这位是住在隔壁的宁王世子啊,哎哟,他老人家这些年不出门,这真不认识,不是故意把正室说成侧室的。 “失敬失敬,原来是宁世子啊。” 谢云邵尴尬地四处乱看,不期然地和季黎的视线对上,那双杏眸里似含着细细碎碎的微光,就像是暗夜天幕里布满了星辰,他脸皮突地有些发烫,心尖儿亦是一颤。 谢云邵眨了眨眼,这青叶痕的毒…大概…可能…或许…蔓延到他脑子里了? 谢云邵坐在马背上,放慢了速度,空出手拍了拍额头,今日要不是于表弟提醒,他都快忘了还有进学这回事儿了! 于亭松就在旁边,他见谢云邵动作慢了下来不由扯了扯缰绳,问道:“表哥,你怎么停下来了?” “没什么,咱们还有多少圈?”谢云邵悠闲地晃了晃脑袋,在骑射这一方面他向来拿手,这么多圈下来比起气喘吁吁的于亭松,他只是有些发热罢了。 “最后一圈儿了。” 谢云邵抬头望了望天,日头渐猛,再耽误下去他怕也是免不了一身臭汗了。马鞭一挥,马匹嘶叫一声疾驰而去,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一圈的距离不算短,饶是谢云邵精于骑射也费了好些时辰,当他停在终点时回头看了看还隔的老远的于亭松,颇为得意地挥了挥手,停了一会儿,最终伸了个懒腰,准备着下马好生休息休息。 “宁世子,你还有三圈。”教授骑射课的先生慢踏踏地走到骏马旁边,轻抚了几下那马儿的脑袋,一边对着谢云邵说道。 谢云邵:“???”他不是已经把落下的补完了吗?为什么还有三圈? “为什么还有三圈?”宁世子不满地皱了皱眉,言语中亦是不满。 “世子今日运气不怎么好。”那先生说话的时候胡子一翘一翘的,咧着嘴笑的开心。谢云邵瞧着他那一口的大黄牙,翻了个大白眼,打算不管他直接离开,刚要动作却听见那先生继续道:“世子你今日恰巧碰上季大人来书院视察,季大人知道你错过进学时间,特意交待了要好好惩处一番以儆效尤。” 那先生说着话,视线慢慢转向场地外的粗壮大树下,谢云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那棵百年老树下站着不少人,其中一人端坐在唯一的椅子上,他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脸……但是他不用想也知道那人不言不笑的模样。 季黎!为什么他来进学都能碰见她? 谢云邵肃着脸:“我可以拒绝吗?”他一点儿也不想继续骑马绕圈儿。 “世子不妨亲自去与季大人说说看。”先生也如他一般面色严肃:“毕竟世子你是季大人的未婚夫婿不是?多少会给你面子的……”才怪!先生捻了捻八字胡,一边撺掇着谢云邵往季黎那儿去,他在溪山书院每日无聊的很,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谢云邵纠结了半晌,这些日子他对那女人的脾气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现在若是去找她的话绝对讨不了好,沉默了许久,有些泄气地说道:“算了,不就是继续绕圈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于亭松扯着缰绳停在终点,麻溜的下马,先生视而不见,谢云邵动作一顿:“他不也迟到了吗?他不用和我一起继续跑了?” “季大人未曾吩咐过要处罚他,我也不好擅自做主。” 谢云邵看着于亭松一脸的轻松,心中突地蓄起一股闷气,臭着脸挥鞭,马儿疾驰,迎面而来的风渐渐吹散了心中的燥热,骑就骑,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一圈儿又一圈儿。 第四十五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陛下可在里面?” “陛下与季大人在内里商量事情。” “哀家知晓了。”太后的声音带着普通老人家少有的活气,声线亲和, 却又不失威严。 季黎满打满算有将近半年没有见到过太后了,太后这些日子一直在千丘山礼佛,说是礼佛,但她估摸着还是游山玩水,毕竟老太后的性子着实不是个能安安静静待半年的。 暗红色宫装在门外光线的映衬下, 少了些死气沉沉之感, 头顶的鎏金牡丹花冠带着庄重, 太后的年岁不算小了, 眼角的纹路很容易便瞧见。 老太后是南罗人, 姓宋,乃是昔日南罗定安侯的独女, 定安候夫妇虽早亡,但老太后格外受南罗皇室的喜欢, 从南罗得宠的郡主到大靖皇后,太后, 这一路走来,老太后这一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用师父的话说就是傻人有傻福。 说到底这宁王和平王为什么这么傻,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有个同样傻的老娘,嗯……这也是她师父说的, 当然她觉得这个解释也是行得通的。 季黎拱手:“太后。” 宋太后有着一双桃花眼, 不知怎的, 这妩媚至极的桃花眼生在她的脸上,愣是叫人瞧出一股子憨气,没错,憨气,这也是一种本事,谁叫先帝就好这一口呢? “黎黎啊,好久没见了。”宋太后一把握住季黎的双手,言语那叫一个亲切。 季黎听到‘黎黎’两个字下意识地皱眉,却也没有纠正,这个世界上她能容忍两个人这样叫,一个是她师父,一个就是宋太后。 “太后娘娘这些日子可好?”见面问好是基础礼仪。 宋太后笑意满满:“好啊,好啊,哀家回来的时候路过归雁山还去瞧了你师父呢。” 季黎只听着宋太后说这一路归来的趣事儿,也不插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整个理政殿就她一人说着话,说到最后,宋太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饰,终是将话题放到了赐婚这事儿上。 “太后娘娘,这婚事臣不会应的。”她季黎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她。 宋太后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缓步走上台阶立在小皇帝面前,朗声道:“黎黎,圣旨已下。” “尚能挽回,陛下与太后娘娘收回成命便是。”季黎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微抬,显然不肯让步。 “圣旨既下岂有收回之理?这将皇室颜面将陛下的颜面置之何地?”宋太后很是严肃地拍了拍桌子。 季黎挑了挑眉,不甚在意:“臣非皇室中人,皇室颜面与臣有何干系?” 宋太后心下一噎,暗暗戳了戳自个儿身边的小儿子,小皇帝收到宋太后的指示,轻咳一声,缓步走到季黎面前,仰着头,小脸上尽是慎重:“季卿,你说过的,朕是皇帝,皇帝要一言九鼎,要君无戏言。这是你说的!” “是臣说的。”季黎眼睑微垂:“可臣是不是也说过,陛下身为一朝君王,凡事须经三思而后行,凡言需入心九转方可出?” 小皇帝颔首:“季卿是说过,所以朕三思了,很是慎重地思考了很久才下的圣旨。” “好,那陛下告诉臣,你下此赐婚圣旨意欲何为?”季黎问道。 “季卿你再不嫁人就老了。”小皇帝回道。 季黎双唇微动:“臣恰逢双十,年华正茂。”她自认为自己还是相当年轻的。 “那……那……我朝有律例,凡闺阁女子过十八而不嫁由官府定其婚事。” 季黎摇了摇头:“我朝亦有律例,若女子有官阶在身则不受此限制。” 小皇帝鼓着腮帮子瞪着季黎,而后委屈地看向站在一边观战的宋太后,太后对着向皇帝招了招手,小皇帝飞快地跑到太后身边,两人叽里咕噜的说了好一会儿。 “陛下和太后娘娘想好解释了吗?”季黎缓缓问道。 小皇帝学着季黎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慢步走回了刚才的位置,下巴微抬,神情严肃:“朕想好了。” “说说看。” “朕是大靖皇帝,季卿你是大靖朝臣,季卿日夜为政务操劳,甚少顾及私事,朕心体恤,特予卿赐婚,以免卿后顾之忧,方能为我大靖更好的效力。”小皇帝表面慎重,内心颤抖地说出这话,这么说,季卿真的不会生气吗? “冠冕堂皇。此理由尚可。”季黎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双眼放光的宋太后:“太后娘娘,看来师父她老人家对于此事相当的支持啊。”她才不会相信这话是宋太后想出来的,宋太后去归雁山看了师父,想必提过此事,师父她老人家还真是…… “太后娘娘……” 宋太后听见季黎叫她,眉头一皱,手指轻轻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哎呀,哀家今日偶感风寒,头疼,头疼得很。” 面色红润的不行,偶感风寒?这也就能骗骗像宁王那样的傻白甜,季黎无奈地轻呼出一口气,也不管那些慌慌张张去叫太医的宫女,径直出了理政殿。 小皇帝当然知道自己母后在装病,也不着急,见季黎走了出去,他也小跑着跟了上去,刚出门就见站在理政殿前台阶上的季黎还有气喘吁吁从宫外跑回来的章来福,还有同样气喘吁吁的自家大侄子谢云邵。 “章公公,你这从季府到皇宫走的可真够久的。”季黎冷笑。 听着那冷意森森的话,章来福一个扑腾跪了下去,急的竟是说不出话来的,他说不出来,跟着章来福一起回宫的谢云邵倒是帮他说了个清楚明白。 这章来福在季府宣完圣旨后,并没有急着回宫,而是慢踏踏地在街上晃,他也不坐轿子,就拿着他手里的拂尘,领着从宫里带回来的人四处晃,从这条街晃到那条街,从那条街再晃到另外一条街。 “他不干别的事儿,就这么晃,等到有官家府邸的人出来打听有什么事儿的时候,他还特别大声的四处宣扬咱俩的婚事!”谢云邵想起章来福在街上说话的模样,气的他想拎着榔头砸死他! “章公公看来是个不简单的人呢。”季黎扯了扯嘴角,好,很好:“陛下不介意将不简单的章公公借臣用两天吧?” “陛下!”章来福泪眼汪汪看向小皇帝,别啊,别啊,你可千万别答应啊! 小皇帝望了望天:“季卿你自便啊,不过……季卿你要他做什么?” “督卫署欲探苍露山蛇窟,便叫章公公做先锋好了。”季黎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章来福身体一个哆嗦:“蛇窟?探、探蛇窟?” 要说章来福最怕什么,那必定就是蛇,别说活生生的蛇,便是提到蛇这个字眼都能叫他心惊胆战,蛇窟啊……章来福一想到那满窟子的毒蛇缠在一起动来动去,他只觉得一颗心咚的一声沉到了大海里,怎么捞都捞不上来。 小皇帝看向已经晕过去的章来福,愣了愣:“季卿,章来福已经被吓晕了,你要人把他抬到苍露山的蛇窟去么?” 季黎斜睥了他一眼:“苍露山哪儿来的蛇窟。”吓唬吓唬他罢了。 小皇帝曲了曲手指,章来福可真可怜,这一吓可得有好几天回不过神了,他记得上次章来福见到了一条小蛇,吓得半个月都躺在床上来着。 章来福被小宫人抬了下去,小皇帝看了看谢云邵又看了看季黎,一本正经地说道:“季卿,朕的大侄子是真的很好。” “吃喝玩乐,遛街逗狗这些方面确实很好。”季黎淡淡地扫了谢云邵一眼。 谢云邵摊手:“这个……本世子不否认。” 小皇帝摇了摇头:“其他方面大侄子也很好的,朕的大侄子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是吗,那还真是让人惊讶的很。”季黎冷笑了两声,直接转身离开。 谢云邵立在小皇帝面前神色难辨,艰难地开口:“小皇叔,你可真是我亲叔。” 小皇帝双眼锃亮:“大侄子,你也是我亲侄子。” 大侄子:“……”唉,唉,唉…… 陆染衣走在季黎身边,隔的很近,她抬手折了半截桃枝,放到鼻尖处轻轻嗅了嗅,不知想起什么偷偷扯了扯季黎的衣袖。 季黎顿住脚步,看向她,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什么事?” “上次姐姐摘的桃花特别好,我已经酿好桃花酒了,待过些日子那酒便可以喝了,届时我给姐姐送去。”陆染衣将桃花枝放在脸颊边,那枝上桃花开的正好,女儿家颜色正盛。 季黎唇角微动,将那桃花拿了过来,轻笑道:“人面桃花相映红。” 言罢,也不等众人反应大步往前,陆染衣捧了捧自己有些发红的小脸蛋,弯了弯唇角:“姐姐这么直白的夸我我会害羞的。” 安宛秋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简直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看着离开的季黎和陆染衣的背影,心中突地闪过一丝坚定,眼中也渐渐蓄满了慎重,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尔宜默默地观察着一切,她抱着剑先是警告性地看了一眼边上旁观看热闹的学子,而后才悠哉悠哉地跟在众人后面,一脸的羡慕,她家大人可真是好福气的,这美人恩可不是谁都有资格消受的。比如说她,别说同性了,身边连个喜欢她的异性都没有,真是可怜可悲又可叹啊……唉…… 季黎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诸人暗中的心思,不过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多分心神。 这是一间布置的相当奢华的房间,四角雕花原色的紫檀木长书案,案上摆置着文房四宝,紫砂竹蝉笔架,蓝釉青花马蹄水盂,无一不是精品。 书案旁边的描花玉瓷瓶中放着卷好的画轴,就近的窗台前养着一盆上好的君子兰,屋内布料皆是宫中的锦缎,残留的熏香分明是最近新出的月中雪。 季黎坐在中间的梅花凳上,手指微曲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桌子。这可真是……有钱的很,就这么一间屋子的布置得费不少银两呢,想到这儿,季黎眼中暗芒闪现,宁王府啊还真是有钱人家。 当安宛秋端上热茶的时候,季黎才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抽脱出来,瞧着笑的温柔的人,不由皱了皱眉,她偏了偏头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许臻和陆染衣:“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安宛秋左看看右看看,有些怔愣,讷讷道:“大人?” “都退下吧,尔宜留下便可。”季黎端起茶水也不喝,只淡淡地看着茶杯上的青花,待到安宛秋陆染衣等退出去后才将杯盏放下。 “尔宜,一路看来如何?”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是作为心腹,尔宜一听便知道季黎话中的意思,她思索了一番,开口道:“她们应该是不认识的。” 这个她们自然指的是安宛秋和陆染衣了,瞧安宛秋这一路上的神色作态,真不像是认识陆染衣的样子。 季黎拧了拧眉,低声细语:“是吗?” ……………… 陆染衣与安宛秋出了房间后并没有径直离开,两人站在外面各自打量了对方一番,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许久,终究还是安宛秋先沉不住气,首先出了声儿:“陆姑娘是哪儿的人?” 陆染衣轻笑了一声:“江都陆家人,你呢?” “我么?”安宛秋也笑了笑:“蕲州人氏。说起来,陆姑娘似乎和大人很是相熟的样子。” 陆染衣手指轻绕着自己身前的一缕长发,浑不在意地回道:“不是似乎,我和季姐姐确实要比你和她来的熟悉些。” 安宛秋身为随行人员不能擅自离开,只皱着眉头看着陆染衣笑嘻嘻地跟着自己的侍女远去。 陆染衣一路上很高兴的样子,旁边的侍女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可别这一副表情盯着我看。” 侍女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左右小心地看了看,确信无人之后才咬了咬牙开口:“姑娘,你还是莫要与季大人走的太近了些。” 这个侍女是陆染衣跟着太后到了皇宫后赐下的,与她算不得多亲近,陆染衣眉眼弯弯:“为什么呢?” “传闻季大人好女色,走的过近怕是对姑娘以后说亲的事儿有些影响。”侍女这话说的有些婉转,这话可不能说的太直白,事实上她想说的是……京都没哪家敢和季大人抢人……除非那家人不想活了。 陆染衣咦了一声:“季姐姐好女色啊?可太后娘娘前些日子不是还给季姐姐赐婚了吗?对象还是她老人家的亲孙子宁世子呢,总不能太后把她亲孙往火坑里推吧?” 侍女其实也不是很能理解太后这举动的原由,她细细思索了一番,面色慎重道:“季大人权势滔天,说不定太后娘娘把宁世子和季大人凑对是为了联姻? 好稳住当朝权臣?” 陆染衣单手托腮:“……”猛地一听好像是在胡说八道,可是一想好像有那么点道理的样子。 刚刚从马场过来,准备回房间好好沐浴然后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的谢云邵呆立在桃花树下。 恰巧路过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的某世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季黎不理会他的话,言语淡淡:“今日到了这金沉香本官犯了赌瘾,赵公子既擅此道,不妨与本官赌上一局,如何?” 赵裴扬好赌,但是他并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赌徒,他瞥了瞥季黎那至始至终平平淡淡的脸,他赵裴扬纵横赌场多年惯是会瞧人心思,可瞧着季黎半晌,他愣是看不出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也对,人家混迹官场,他混迹赌场,虽然两个都是场,但到底还是差得远了。 “时间有限,想好了吗?”季黎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提醒。 赵裴扬尚有些犹豫:“这……”他摸不清季黎的心思,若是给他下套就不好了。 季黎瞧着他犹犹豫豫的表情,心下明白这人担心什么,她眯了眯眼:“既然要赌自然是得有赌注,如果你赢了,本官特许你不必前往赤霄营。” 不用去赤霄营?听见这话,赵裴扬收了犹豫之色,这个赌注可是相当吸引他,他一点儿也不想去什么赤霄营,不是怕待在里面如何如何辛苦,而是担忧自己进了里面后就没办法到赌坊来,他一日不赌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那就依表嫂的。”赵裴扬一把拍在桌子上,答应了季黎的赌局。他喝了一口茶水,转向立在一边金沉香下人,朗声道:“麻烦拿新的骰子和蛊来。” 那人正要依言往后堂去,尔宜却是拦住了他,赵裴扬满脸不解,季黎适时开口:“赌注都尚未下全呢,这么着急做什么?你的赌注……是什么呢?” 第四十六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进来。” 尔宜已经换了一身寻常的浅色襦裙, 手里握着的是她的睡觉都放在身侧的宝剑:“大人,府中没发现什么异常, 那贼人应该是刚到不久, 还没来得及干些什么就被宁世子和黑哥它们打乱了计划。” 季黎点了点头:“他现在如何?”这问的自然是谢云邵了, 这青叶痕虽然比不上其他诸如佛陀心, 玉颜散之类的毒|药,但也算是排的上号的,一般的大夫有可能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治了,谢云邵今晚暂时住在府中由萧大夫给他解毒。 “萧大夫已经将毒逼出来了。”尔宜回道。 “知晓了,你去休息吧, 明日还得早起。” 尔宜走后,季黎依旧没有休息,她现在睡不着。长廊上的灯笼依旧亮着, 但是府中的婢女小厮几乎都已经入睡了, 只有值班侍卫的身影时不时晃过。 季黎在阶前立了许久,转身去了客房, 客房还亮着, 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脚下却是没有停顿。 季黎走到了窗户边,恰巧就在这时窗户被打开了来。 谢云邵惊讶地看着她:“深更半夜的, 你在我窗户外面徘徊, 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划伤你手臂的那个人, 你可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儿了?”季黎自动忽略他嘴里的话,她可没什么闲情逸致打他的坏主意,她季大人每天忙得很,哪有那闲工夫? 谢云邵靠在窗户上,略显苍白的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渐渐收敛,他轻轻碰了碰包扎好的伤口,哼了一声:“他包的跟个粽子似的,就只能看见他的一双眼睛,不过……” “不过什么?”季黎其实没抱什么希望,她这么晚过来一问,纯粹是睡不着找点儿事做。 谢云邵微抬起头,悬挂在天际的弯月半掩着,月色昏暗叫人看不清楚,他唇角轻勾:“他的声音难辨男女,但是我敢肯定他是个女人。你说好好一个姑娘家干什么做贼呢?” 季黎侧了侧身子,总算是正视了他,面色如常:“你为什么那么肯定那贼人是个女人呢?”可别告诉她全是臆测。 “因为她身上有很淡很淡的玉寒香的味道,哪怕拿檀香掩盖过,但我还是能闻到。”谢云邵得意地扬了扬眉,满脸笑意。 季黎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玉寒香其实是一种很名贵的香膏,研制玉寒香所需要的药材鲜花都不是什么寻常物,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京都里有身份的贵女们很是喜欢此物,但单单从这一点上还不能完全肯定地说对方就是女子,季黎收回视线并没有多说什么,最终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看了看季黎那面无表情的脸,谢云邵有些失望,抿了抿唇:“你怎么不继续问我?” 季黎抬了抬眼皮:“你要我继续问什么?” “问我为什么从玉寒香就能推出那人是女子啊?他也有可能是有特殊癖好的男人不是吗?”谢云邵紧紧地看着季黎,说道。 季黎准备离开的动作顿住,很是敷衍地随口问道:“哦,那为什么呢?” 谢云邵完全没注意到季黎的平淡敷衍的口气,兴致勃勃地晃了晃自己的手指,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咬着牙咧了咧嘴,不过一会儿又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模样。 “你求本世子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谢云邵凑的有些近,因为受伤的缘故,他身上有着一股含着清凉薄荷的药香,季黎无语地看着面前这不知道为什么双眼放光的男子,幼稚到如此地步,这家伙真的到了成婚的年岁了吗?这家伙真的不是三岁小孩儿吗? “不说算了。”她长这么大除了师父,还从来没跟谁说过求字。 季黎转身,时辰不早了,明日还得早朝,她无论如何都得先回去休息休息。 谢云邵扒着窗沿,轻哼了一声:“我看到了她拿着匕首的手,指甲很长,上面还涂着凤仙花汁,手指修长,骨骼细小,还有那双眼睛,狭长的凤眼,精修的柳叶眉,这些……再加上玉寒香,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个女的。” 季黎若有所思地看了谢云邵一眼,微微颔首:“你推翻了自己在我眼中一无是处的形象。”好歹不算是笨到无可救药。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你未来夫君我的形象格外高大?”谢云邵乐呵呵地抬了抬自己的下巴。 这人现在就像是一只寻求赞赏的花孔雀,季黎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冷冷一笑:“是挺高大的,与宫中大壮的形象一致。” 谢云邵身体一僵,大、大壮!! 大壮在宫中很有名气,它是一头大黑熊!没错,大黑熊,很蠢很蠢,蠢到人神共愤的大黑熊。 大壮是先帝生前最后一次围猎时候捉住的,它有一身黑亮黑亮的皮毛,本来先帝是打算剥了它的皮来着,结果这位黑熊哥不跑也不发飙,就缩在笼子角落里,一直哭嚎,先帝觉得有趣儿就大手一挥把它养着了。 大壮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代名词,只要给它一勺蜂蜜,它能给你表演一场大黑熊调戏小蝴蝶,你只要给它两勺蜂蜜,它能给你来一段销魂至极的黑熊之舞……如果你能给它三勺蜂蜜…… 谢云邵摸了摸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他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季黎准备离开,谢云邵颤抖地指着她,声音悲愤:“你、你这是在侮辱我!” 季黎挑了挑眉:“不,我是在赞美你。” 谢云邵:“……”他难道连大壮都不如吗? 季黎瞧着谢云邵那悲愤纠结的模样,出奇的心情好了不少,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尔宜已经换了一身寻常的浅色襦裙,手里握着的是她的睡觉都放在身侧的宝剑:“大人,府中没发现什么异常,那贼人应该是刚到不久,还没来得及干些什么就被宁世子和黑哥它们打乱了计划。” 季黎点了点头:“他现在如何?”这问的自然是谢云邵了,这青叶痕虽然比不上其他诸如佛陀心,玉颜散之类的毒|药,但也算是排的上号的,一般的大夫有可能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治了,谢云邵今晚暂时住在府中由萧大夫给他解毒。 “萧大夫已经将毒逼出来了。”尔宜回道。 “知晓了,你去休息吧,明日还得早起。” 尔宜走后,季黎依旧没有休息,她现在睡不着。长廊上的灯笼依旧亮着,但是府中的婢女小厮几乎都已经入睡了,只有值班侍卫的身影时不时晃过。 季黎在阶前立了许久,转身去了客房,客房还亮着,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脚下却是没有停顿。 季黎走到了窗户边,恰巧就在这时窗户被打开了来。 谢云邵惊讶地看着她:“深更半夜的,你在我窗户外面徘徊,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划伤你手臂的那个人,你可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儿了?”季黎自动忽略他嘴里的话,她可没什么闲情逸致打他的坏主意,她季大人每天忙得很,哪有那闲工夫? 谢云邵靠在窗户上,略显苍白的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渐渐收敛,他轻轻碰了碰包扎好的伤口,哼了一声:“他包的跟个粽子似的,就只能看见他的一双眼睛,不过……” “不过什么?”季黎其实没抱什么希望,她这么晚过来一问,纯粹是睡不着找点儿事做。 谢云邵微抬起头,悬挂在天际的弯月半掩着,月色昏暗叫人看不清楚,他唇角轻勾:“他的声音难辨男女,但是我敢肯定他是个女人。你说好好一个姑娘家干什么做贼呢?” 季黎侧了侧身子,总算是正视了他,面色如常:“你为什么那么肯定那贼人是个女人呢?”可别告诉她全是臆测。 “因为她身上有很淡很淡的玉寒香的味道,哪怕拿檀香掩盖过,但我还是能闻到。”谢云邵得意地扬了扬眉,满脸笑意。 季黎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玉寒香其实是一种很名贵的香膏,研制玉寒香所需要的药材鲜花都不是什么寻常物,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京都里有身份的贵女们很是喜欢此物,但单单从这一点上还不能完全肯定地说对方就是女子,季黎收回视线并没有多说什么,最终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看了看季黎那面无表情的脸,谢云邵有些失望,抿了抿唇:“你怎么不继续问我?” 季黎抬了抬眼皮:“你要我继续问什么?” “问我为什么从玉寒香就能推出那人是女子啊?他也有可能是有特殊癖好的男人不是吗?”谢云邵紧紧地看着季黎,说道。 季黎准备离开的动作顿住,很是敷衍地随口问道:“哦,那为什么呢?” 第四十七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嬷嬷望着万氏那瘦弱的腰肢,轻叹了一口气,这般软弱的性子算不得漂亮的容貌,当初霸道血腥的伯爷到底是怎么看上她的?奇哉怪哉。 出了端肃伯府, 接下来季黎去的是隔壁街的清河郡主府。没曾想他们刚走到门口就见姜希白走了出来, 他手上拿着包袱,见到季黎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今日起的晚了些, 叫大人特地跑着一趟, 实在是惶恐。” 不说谢云邵许晋同几人,便是季黎瞧着今日的姜希白也微微露出了几丝讶异, 姜希白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衫,他长发束的很低略略有些散乱, 脸上带着不算正常的苍白, 态度平缓有礼,动作也没了当初的浮夸焦躁, 这般仿眼瞧去倒又几分儒衫公子的沉静味道。 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季黎挑了挑眉, 转身边走:“下一个,忠义国公府赵裴扬, 尔宜, 他现在可在府中?” 尔宜摇了摇头:“大人,刚刚暗卫传来消息, 赵公子去了赌坊。” 忠义国公府赵裴扬其他什么都好, 独独好赌。因为这事儿不知道被忠义国公爷教训了多少遍, 可惜啊一点儿用都没有。 马车和禁林卫的队伍路过忠义国公府没有停顿,一直心中惴惴满心焦急的国公夫人赵冯氏心下一个咯噔,连忙吩咐小厮道:“快快快,快去赌坊通知裴扬,叫那小子快些跑!”这话说的又急又颤,小厮闻言不敢怠慢,脚下生风一溜便钻出了国公府。 赵冯氏愣愣地瞧着院子里琉璃盆中开的正好的水莲花,心跳的有些急,自家夫君忠义国公昨天晌午便去了城外庄子,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他临走时再三叮嘱她今晨一定将二子裴扬送到皇城督卫署去,她昨日言辞定定地应下,说是自个儿晓得,可今日一早那小子死缠烂打好话连篇,唉…… 她膝下有两子一女,长子性子清正恪守礼仪与她算不得亲近,女儿自小便养在婆母老夫人膝下,对她更是不亲近。只这小儿子从小便爱粘着她,也不知从哪儿学的些哄人的话,一口一个好母亲的叫着,素来疼惜幼子的她稀里糊涂地就……就应下了他那不去督卫署的话,待到她反应过来,那小子早就跑到赌坊去了。 赵冯氏不顾端庄地狠狠踢了踢脚边的花草,这下好,这下好,不说自家丈夫回来会怎么责骂她,这季黎也不知怎么磋磨她儿子呢。 在院中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的赵冯氏越想心中越是不安,禁林卫的人下手没个轻重,可别伤着她宝贝儿子! 静立在一边的奴仆们暗暗转着头皆是不敢吱声儿,最后还是赵冯氏的贴身婢女挽香走上了前,建议道:“夫人若是实在担心二公子不妨往西市去一趟?” 赵冯氏有些意动,犹豫了一下便急急召人准备马车,待到赵冯氏乘着马车匆匆赶到西市赌坊的时候,季黎一行人已经和赵裴扬打过照面了。 这赌坊名叫金沉香,说起金沉香这大靖朝乃至南罗北伏高昌各国怕是没有不知道的,金沉香遍布各地散落在一个又一个的城市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吸取着赌徒们的财富。 大靖京都的金沉香在某种意义上算是他们的总部,大堂里的人已经被清空了,在禁林卫涌进来的那一刻,赌徒们轰然散尽,季黎坐在上首轻轻地敲打着刷着暗漆的桌面,咚、咚、咚。 赵裴扬生的白净清秀,细眉长眼,模样周正,他坐在长桌的另一边,谢云邵就坐在他右手边。赵裴扬年岁比之盛行要大些但又比谢云邵小些,他唤谢云邵一声表哥,两人关系不错,时常约出去吃吃喝喝。 “表哥,我现在应该怎么办?”赵裴扬虽然名字里有个扬字,但是事实上他一点儿也不张扬,除了在赌场上亢奋了些外,比起其他公子哥儿们,他低调的很,从来不与别人急眼白脸,人缘相当不错。 谢云邵听着赵裴扬那紧张的低语,心头一梗,看了看季黎那张无甚表情的脸后,同样低声:“你得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来问我!” 赵裴扬:“……”他家表哥一如既往的呆蠢,也是,他得是有多想不开才去问他怎么办? 对于他们的低声对话季黎尽收耳中,她唇角动了动想要上扬,有觉得场合不对,瞬地便敛了动作,双目幽沉,敲桌子的力道不由重了三分。 “赵裴扬赵公子……” 赵裴扬连忙起身拱了拱手,低眉敛目:“表嫂客气了,叫我名字便可。” 表、表嫂! 谢云邵差点把手中骰子一把丢到赵裴扬脸上,先时在端肃伯府自己被盛行叫姐夫,现在在这金沉香里季黎被这小子叫表嫂……还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个形容好像不大对劲儿。 谢云邵咽了咽口水,抬头去瞅季黎的神色,却见她面无异色,只眉角微微有些上扬,表嫂表嫂……赵裴扬的表嫂就是他娘子,娘子……一向脸皮颇厚的宁世子不知怎地脸一红,不自在地埋了埋头,顺带着踢了赵裴扬一脚。 赵裴扬不解地看向他:“表哥,你干嘛踢我?” 谢云邵有些尴尬,眼神飘忽,不知道是谁轻笑了一声,他一颗心砰砰地直跳,脸上羞恼,仰着头鼓着腮帮子,又踢了赵裴扬几脚,声音急急:“就踢你,就踢你!” 赵裴扬:“……”表哥你真……算了,念及着兄弟之情后面那个字他就不说了。 旁观看戏的诸人:“……” 季黎抬手捋了捋散在鬓边的一缕黑发,宽袖掩过勾起的唇角,双目噙笑,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是。”婢女取下一把长剑交到了谢云邵手上,谢云邵接过剑在手上转了一圈,看上去还真是像那么回事儿。 这厢谢云邵还顾着耍帅,这边季黎已经执剑上前,谢云邵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把剑能够当棍子使的人。 长剑啪的一声打在他握剑的手腕儿上,手臂一软,连着剑也落在地上。 “根基不稳,手脚无力。”紧接着季黎手中的长剑又打过其他四肢,到最后干脆拦腰一下把他打退了好几步。 季黎立在原地,看着谢云邵那一脸懵的模样,勾了勾唇角,右手一动,长剑便凌空朝着呆立在场地中的谢云邵刺去。 锋利地剑身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让人胆颤的寒光,身为宁王的独子,太后的宝贝疙瘩,谢云邵的周围从来不乏卖乖讨好,阿谀奉承的人,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动手,更别说拿着剑朝他挥,这下已经不是拿着剑朝他挥了,这已经是拿着剑要他命了! 谢云邵本就被打的发软的双腿更加软了,长剑擦过耳廓,带起一阵劲风,不过两息,一阵吭哧的声音传来,那剑已经稳稳地插入了墙壁之中。 谢云邵艰难地侧了侧头,看着在空中飘飘洒洒的那一缕黑发不由咽了咽口水,差那么一点儿,掉的就是他耳朵而不是头发了! “这次就算了,但……若有下次,宁世子还敢胡说八道,本官就拔了你的舌头……喂、狗。”带着冷意的声音传来,谢云邵睁大着眼茫然地看着她。 季黎也回看着他,很适时地露出了一个相当残忍的微笑。 婢女雨眠待季黎话音一落,便牵着一条大黑狗走到他不远处,那大黑狗毛发锃亮,龇牙咧嘴不停地试图着往前冲,谢云邵很怀疑要不是雨眠牵着它,它绝对会冲着他来。 “世子,这是我季府狗圈儿的霸王,名唤黑哥,你可以和它先试着相处看看。” 吓唬了一番谢云邵,季黎便带着人离开了演武场,雨眠牵着黑哥想起刚才那位世子爷一脸呆滞的模样,笑着问道, “大人,要是宁世子下次真胡说八道了,你真要拔他舌头喂黑哥吗?”黑哥听到自己名字,兴奋地甩了甩自己尾巴,高昂着脑袋晃了晃。 季黎斜睥了它一眼,淡淡道:“怎么可能?宁王还不得跟我拼命?吓唬吓唬那怂货罢了。” 雨眠点头,也是,那可是宁王的独苗苗,就算宁王再怎么傻白甜,涉及自个儿的儿子,那可就不好说了。 “哦,对了,大人,已经过了饭点了,咱们要留宁世子吃个午饭吗?” “你觉得他可能留下吃午饭吗?” 雨眠笑了笑:“问问才不显得失礼嘛。” 谢云邵在小丫鬟询问是否留下用午饭的声音之下,搭在自家小厮七引身上飞快地奔出了季府的大门,小丫鬟眯了眯眼睛,走到小湖边照了照,她长的还算可以啊,做什么跟见了鬼似的? 谢云邵和七引出了季府大门,动作才慢了下来。 谢云邵一步一回头,七引挠了挠自己脑袋,也回头看了看:“世子,你这一步一回头,是舍不得离开吗?” “呸!小爷我是在表达满腔的愤恨!”谢云邵恼怒地瞪着傻乎乎的七引。 “世子,咱们为什么不留在季府吃午饭呢?”七引问道。 “小爷我为什么要给她面子留下吃午饭?”谢云邵昂了昂头,尽量地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七引嘿嘿笑了好几声才慢吞吞地开口道:“季府的婢女们都长得好漂亮,就是、就是、赏心悦目!尤其是那个叫雨眠的。” “你还有没有追求?”谢云邵要不是腿软,非得抽他一顿。 七引听到谢云邵的质问,一脸严肃地回道:“世子,你说过的,人生不需要追求。” 谢云邵:“……”他好像是这么说过。 宁王府与季府本就是仅一墙之隔,没走多久,谢云邵便回到王府中,刚回到自己院子躺在榻上,一口气还没喘匀,他老爹就撩着袍子跑了进来。 “傻儿子,你道歉了没?”宁王佯装严肃,很是正经地看着懒懒散散躺在榻上的谢云邵,他最近和微生家的老太爷促膝长谈了一番,很是认真地讨教了一些关于教养儿子的问题,微生老太爷说了,在儿子面前他得拿出身为一个老爹的威严来,要不苟言笑。 谢云邵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抬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蠢爹,我现在不想说话。” 宁王被自家儿子这疲倦的模样吓了一跳,佯装严肃的脸瞬间垮掉,紧张兮兮地摸了摸谢云邵的额头:“傻儿子,你这是怎么了?” 谢云邵当然不可能说他这是在季府被季黎吓的,被一个女人吓成这样,这得多伤他世子爷的尊严!他摆了摆手,闭着眼撇了撇嘴:“没什么。” 外面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雀鸣叫,宁王有一搭没一搭地捻着自己的胡须,颇有些感慨地望着假寐的谢云邵,心里生出几丝酸涩来,傻儿子长大了,心里有小秘密了,也不跟他这个做爹的分享了。 谢云邵被宁王那感怀的眼神瞧的老不自在,斜了斜眼,转身侧躺着问道:“蠢爹,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话一说,宁王总算是从自己的世界里挣脱了出来,连忙将自己的来意说明:“是这样,你皇祖母啊今天从千丘山回来,晚些时候我得进宫去给她请安,你跟我一道?” 谢云邵听到一向最疼自己的皇祖母回来了,原本有些暗寂的双眼瞬间迸出光亮来,只是他今天实在是心情不怎么好,满腔愤懑,遂道:“算了,我明天再去宫里给皇祖母她老人家请安。” 鉴于谢云邵从刚才开始便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宁王也没多劝,明天入宫拜见也不失礼,宁王对着侧躺着的谢云邵轻言软语地哄了两句,这才步履匆匆的离开。 谢云邵用了些吃食后又继续在屋内躺着,因着从昨日晚间开始便没怎么休息,不过一会儿便陷入了睡梦之中。 ……………………………… 喜烛的焰火被推门带起的轻风吹得四处摇曳,谢云邵愣愣地站在门口,这个房间入目便是红彤彤一片,红烛红绸红字,这应该是婚房,那……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愣愣地低了低头,只见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喜服,红的灼人双眼,谢云邵呆立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旁边的侍女见他久未动作,笑着迎上前来,盈盈一拜:“姑爷,愣着做什么,还请快些进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谢云邵看着这言笑晏晏的人竟是周身不自在,而且:“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侍女笑着瞪了他一眼:“姑爷莫不是还没睡醒呢,说什么浑话?”一边说着一边将人推进了里面。 谢云邵踉踉跄跄地走了好几步,堪堪在床前立定,屋里已经没有人了,不不不,还有一个坐在床沿上带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绣着金丝的裙摆散落在地上,晃的他的眼睛有些发疼。 谢云邵挠了挠自己脑袋,这个时候他该干啥?兀自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慢吞吞地坐到了不远处摆置瓜果糕点的圆桌旁,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瞅着那边一动不动的新娘子。 红烛都快燃尽了,谢云邵把桌子上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暗暗打了个饱嗝,他都吃了一桌子东西了,这梦怎么还没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本来就不怎么能静的下来的谢云邵看了看只剩下空盘子的桌子,再也坐不住了,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最后还是在新娘子旁边立定。 “反正只是在梦里,我掀了人家盖头应该是不用负责的吧?”谢云邵拍了拍自己胸脯,伸着手捏住盖头的一角轻轻一扯,艳红的盖头便好似那一簇繁花从枝头滑落。 女子秀眸惺忪,抬头间芳菲妩媚,眉角眼梢风情万种,只需一眼便能叫人坐立难安,只需眸光微动便能撩人心怀。 谢云邵僵立在原地,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皇天后土哎,这么整他真的好吗? “季……季……”这个女人不是季黎吗? 谢云邵结结巴巴地也没能将名字说出来,正是愣神间就见‘季黎’笑吟吟从床褥底下拔出一把长剑来,长剑上泛着的冰冷的光映着女人虽带笑意却含冰霜的眼。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谢云邵不由自主地后退。 ‘季黎’也不说话,她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了,只冷着脸举着剑朝着他走去,刚才消失的侍女也突然出现,手中还牵着一条大黑狗,两人一狗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 谢云邵鼓了鼓腮帮子,他就说那个侍女怎么那么眼熟,不就是季府里那个冷着脸的雨眠吗? 眼看着两人一狗越来越近,谢云邵连忙拔腿就跑,跑着跑着,突地一个扑腾倒在地上,长剑已经到了眼前…… 第四十八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万氏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紧咬着嘴唇,见到所有的人都离开后她才缓缓舒出一口气来,弱弱地对着身后的嬷嬷启声道:“我去看看行儿。” 那嬷嬷跟在万氏身后, 边走边摇头,这位主子……现在过去有什么用?指望着小伯爷高高兴兴地唤她一声娘吗?刚才季大人收拾小伯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去瞧瞧,为着说两句好话?哪怕没用, 便是单单地说两句也是极好的啊,她倒好!直接躲在正堂里,连小伯爷的院子也不去。 嬷嬷望着万氏那瘦弱的腰肢,轻叹了一口气, 这般软弱的性子算不得漂亮的容貌,当初霸道血腥的伯爷到底是怎么看上她的?奇哉怪哉。 出了端肃伯府, 接下来季黎去的是隔壁街的清河郡主府。没曾想他们刚走到门口就见姜希白走了出来, 他手上拿着包袱,见到季黎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今日起的晚了些,叫大人特地跑着一趟,实在是惶恐。” 不说谢云邵许晋同几人,便是季黎瞧着今日的姜希白也微微露出了几丝讶异, 姜希白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衫,他长发束的很低略略有些散乱,脸上带着不算正常的苍白, 态度平缓有礼, 动作也没了当初的浮夸焦躁, 这般仿眼瞧去倒又几分儒衫公子的沉静味道。 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季黎挑了挑眉,转身边走:“下一个,忠义国公府赵裴扬,尔宜,他现在可在府中?” 尔宜摇了摇头:“大人,刚刚暗卫传来消息,赵公子去了赌坊。” 忠义国公府赵裴扬其他什么都好,独独好赌。因为这事儿不知道被忠义国公爷教训了多少遍,可惜啊一点儿用都没有。 马车和禁林卫的队伍路过忠义国公府没有停顿,一直心中惴惴满心焦急的国公夫人赵冯氏心下一个咯噔,连忙吩咐小厮道:“快快快,快去赌坊通知裴扬,叫那小子快些跑!”这话说的又急又颤,小厮闻言不敢怠慢,脚下生风一溜便钻出了国公府。 赵冯氏愣愣地瞧着院子里琉璃盆中开的正好的水莲花,心跳的有些急,自家夫君忠义国公昨天晌午便去了城外庄子,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他临走时再三叮嘱她今晨一定将二子裴扬送到皇城督卫署去,她昨日言辞定定地应下,说是自个儿晓得,可今日一早那小子死缠烂打好话连篇,唉…… 她膝下有两子一女,长子性子清正恪守礼仪与她算不得亲近,女儿自小便养在婆母老夫人膝下,对她更是不亲近。只这小儿子从小便爱粘着她,也不知从哪儿学的些哄人的话,一口一个好母亲的叫着,素来疼惜幼子的她稀里糊涂地就……就应下了他那不去督卫署的话,待到她反应过来,那小子早就跑到赌坊去了。 赵冯氏不顾端庄地狠狠踢了踢脚边的花草,这下好,这下好,不说自家丈夫回来会怎么责骂她,这季黎也不知怎么磋磨她儿子呢。 在院中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的赵冯氏越想心中越是不安,禁林卫的人下手没个轻重,可别伤着她宝贝儿子! 静立在一边的奴仆们暗暗转着头皆是不敢吱声儿,最后还是赵冯氏的贴身婢女挽香走上了前,建议道:“夫人若是实在担心二公子不妨往西市去一趟?” 赵冯氏有些意动,犹豫了一下便急急召人准备马车,待到赵冯氏乘着马车匆匆赶到西市赌坊的时候,季黎一行人已经和赵裴扬打过照面了。 这赌坊名叫金沉香,说起金沉香这大靖朝乃至南罗北伏高昌各国怕是没有不知道的,金沉香遍布各地散落在一个又一个的城市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吸取着赌徒们的财富。 大靖京都的金沉香在某种意义上算是他们的总部,大堂里的人已经被清空了,在禁林卫涌进来的那一刻,赌徒们轰然散尽,季黎坐在上首轻轻地敲打着刷着暗漆的桌面,咚、咚、咚。 赵裴扬生的白净清秀,细眉长眼,模样周正,他坐在长桌的另一边,谢云邵就坐在他右手边。赵裴扬年岁比之盛行要大些但又比谢云邵小些,他唤谢云邵一声表哥,两人关系不错,时常约出去吃吃喝喝。 “表哥,我现在应该怎么办?”赵裴扬虽然名字里有个扬字,但是事实上他一点儿也不张扬,除了在赌场上亢奋了些外,比起其他公子哥儿们,他低调的很,从来不与别人急眼白脸,人缘相当不错。 谢云邵听着赵裴扬那紧张的低语,心头一梗,看了看季黎那张无甚表情的脸后,同样低声:“你得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来问我!” 赵裴扬:“……”他家表哥一如既往的呆蠢,也是,他得是有多想不开才去问他怎么办? 对于他们的低声对话季黎尽收耳中,她唇角动了动想要上扬,有觉得场合不对,瞬地便敛了动作,双目幽沉,敲桌子的力道不由重了三分。 “赵裴扬赵公子……” 赵裴扬连忙起身拱了拱手,低眉敛目:“表嫂客气了,叫我名字便可。” 表、表嫂! 谢云邵差点把手中骰子一把丢到赵裴扬脸上,先时在端肃伯府自己被盛行叫姐夫,现在在这金沉香里季黎被这小子叫表嫂……还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个形容好像不大对劲儿。 谢云邵咽了咽口水,抬头去瞅季黎的神色,却见她面无异色,只眉角微微有些上扬,表嫂表嫂……赵裴扬的表嫂就是他娘子,娘子……一向脸皮颇厚的宁世子不知怎地脸一红,不自在地埋了埋头,顺带着踢了赵裴扬一脚。 赵裴扬不解地看向他:“表哥,你干嘛踢我?” 谢云邵有些尴尬,眼神飘忽,不知道是谁轻笑了一声,他一颗心砰砰地直跳,脸上羞恼,仰着头鼓着腮帮子,又踢了赵裴扬几脚,声音急急:“就踢你,就踢你!” 赵裴扬:“……”表哥你真……算了,念及着兄弟之情后面那个字他就不说了。 旁观看戏的诸人:“……” 季黎抬手捋了捋散在鬓边的一缕黑发,宽袖掩过勾起的唇角,双目噙笑,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问出什么了?”季黎看了一眼里面已经丢了半条命的夜中星,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干净俊秀的男子摇了摇头:“从昨日晚间一直拷打到现在,他没说一个字,什么都没问出来,是个硬骨头。” 季黎举步走进内里,这牢内铺着干枯的稻草,正中摆放这一个四方木桌,桌上堆放着诸如瓷碗,吃食,书籍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 “大人,这是从夜中星在蕲州,荆州,盛州三个地方的院落里搜出来的可疑物件,除了这些,还有大量的金银财宝,两成用于督卫署日常运作,其他八成已经收归国库了。”陈纪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账册递到季黎面前,季黎摆了摆手示意他收回,她现在没什么心思看什么账册。 季黎随手拿起一个刻着兰花的白玉胭脂盒,缓缓打开,里面的胭脂还是满的,没有用过。 “这胭脂盒是从蕲州的院落搜来的。” 季黎听着陈纪的话,没什么反应,看了一眼胭脂盒又对着其他东西翻翻捡捡,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一摞书上。一共五本,分别是:兰桥志,古国闲笔,美人风月,木兰诗集,别赋。 季黎将几本书摊开在桌子上,将中间的‘美人风月’拿在了手上,看着夜中星那惨淡的模样勾了勾唇角:“美人风月……呵……” 原本没什么动静的夜中星听见这几个字突然抖了抖,就连一直闭着的眼睛都微微睁开了来,季黎轻轻翻开书页,声音懒散:“高昌国主真是个有大志向的人。” “你……”夜中星微睁开的双眸慢慢瞪大,这个计划非常隐秘,她是怎么的知道的? “你以为,就你们有间谍吗?”季黎抬头,明明很平和的语气,愣是叫夜中星听出一丝不屑来,女人白皙的脸颊上映着火光,看起来柔和的面色却让他感觉到一丝凌厉。 夜中星又重新闭上眼,慢慢垂下脑袋。 季黎看着夜中星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也不恼,若真是简简单单便说了出来,那就不是间谍了。 说实在的,前些日子她从一叶先生那里得到这个什么高昌国‘绝美’计划的时候,她差点儿笑出声来,她怎么不知道自己钟情漂亮姑娘家?她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女人,她怎么可能喜欢女人呢? 季黎抬了抬手,陈纪了然地将长剑递上。冰冷泛光的利刃轻贴着夜中星的下巴,尖利的剑尖低着他的喉心,只要她微微一用力,就能一剑穿喉。 “你若是说出来那些人是谁,或许本官可以饶你还有她们一命,否则你马上就会去见阎王。” 夜中星冷笑,平静的言语中带着难以察觉的轻颤:“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才刚刚知晓这个计划,我没见过她们。”这话倒是真的,他确实没见过那些美人儿,只知道她们现在的名字和代号,也就是说现在那些女人站在他面前他都认不出来。 季黎目光淡淡地看着他,手中的剑往里推了推,夜中星能感觉到利刃刺进血肉的尖锐疼痛,他并未痛呼,而是大笑道:“没从我这儿得到有用的消息,你怎么可能舍得杀我?何必拿着这剑来吓唬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那个‘说’字尚未出口,长剑穿喉而过,鲜血喷溅。夜中星的脸上还维持着扭曲的笑容,双目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直勾勾地看着已经接过手帕擦手的季黎。 “本官一向一言九鼎。”季黎擦干净了手,将丝帕丢在地上,举步往外走去。 陈纪看着夜中星喉间的长剑,犹豫了一下还是拔了下来收回剑鞘。 “大人,现在怎么办?” 季黎轻捻袖口:“布告天下,采花贼三条柳与江洋大盗夜中星均已伏诛,记住,一定不能透露出一丝关于间谍的事情。” “那,另外一件事……”陈纪还是比较担心高昌国的那什么‘绝美’计划,心下担忧,这面上不由也带了几分。 陈纪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明目张胆,季黎不悦地瞥了他一眼:“你这般看着本官做什么?” “属下只是有些担心。”担心英明神武的大人你被那一群小美人儿给骗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说,为什么会有本官好女色的传言?”季黎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吗?”陈纪扳了扳手指头。 季黎盯着陈纪看了许久,冷笑一声。 “希望高昌国主的这一场‘美人大计’不会太无聊。”季黎走出牢房,立在屋檐下望了望空旷的庭院,院里栽种着桃花,桃花开的正好,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子立在桃花树下翻看着书籍。 季大人看着眼前的美人美景久久回不了神,神情有些恍惚,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督卫署见到这般恬静温雅的姑娘了。————来自陈纪心里活动。 “她为什么没有穿官服?”季黎如果知道陈纪现在在想什么的话,绝对会毫不客气地送他下去和夜中星作伴,她将身前的长发轻拂到脑后,看着安宛秋那模样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陈纪连忙回道:“她的官服还在赶制中,应该明日便能到她手里了。” 安宛秋似乎看的很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到季黎的靠近,季黎抬手挑了挑落在安宛秋肩头的粉色花瓣,安宛秋身体一僵,连忙对着季黎俯了俯身:“大人。” “你在看什么?” 安宛秋将手中的书往前递了递:“回大人的话,是礼部往年的收支账册。” 安宛秋是属于温柔之中带着坚韧那一类的姑娘,长得不算惊艳,但是性子叫人喜欢,给人一种貌婉心娴之感。季黎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路过陈纪时冷声吩咐道:“盯紧了这个‘美人儿’。” 陈纪愣愣地点了点头,待到季黎走远了,才意味深长地盯着安宛秋,哟,难不成这位就是来勾引他家大人的? 安宛秋见陈纪看着她,柔柔的一笑,陈纪撑着自己下巴,一脸深思。哎呀,突然有点儿小激动是怎么回事? 季黎除了督卫署又前往了小皇帝的理政殿,这个时间点她应该陪着小皇帝批阅奏折,说是陪着小皇帝,事实上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弄,小皇帝在旁边看着。 待到此间事了,她的工作算是完成了,便未在官署多留,而是坐着轿撵回到了府中。 尔宜刚刚起身,她今天休假,正万分悠闲地坐在游廊下吃着点心,见到季黎回来,连忙起身,笑的一脸莫名其妙。 “大人,有客来。” 季黎动作一顿:“谁?” “宁世子。” 谢云邵仰躺在椅子上,他老爹一下朝就把他拉到了这边来,叫他亲自给季黎道歉,他本是不欲来的,可是傻白甜蠢爹难得强硬,居然威胁他!说是如果他不来的话,这月一个铜板都不给,都说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可他不是君子啊,他是个纨绔,没有钱,还当什么纨绔? “世子,你请喝茶。”侍女雨眠端上第五杯茶水,不卑不亢:“估摸着大人现在应该快要到,世子稍等片刻。” 谢云邵偏了偏脑袋,看着桌上的茶杯,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在,他已经喝了好几杯了,等了几个时辰连人影子都没见着,就灌了一肚子茶水,最重要的是他们连个点心都没有!纯茶水!哪家这样招待客人的? 越想越是恼火,素来随心所欲的世子爷斜了斜眼:“等等等!你从两个时辰前就是这么说的!就不能换个说词吗?” “世子,她换了的,她上次说的是‘世子稍等’,这次说的是‘世子稍等片刻’多了俩字儿呢。”站在谢云邵后面的小厮微驼着背,严肃着一张脸小声提醒。 谢云邵神色一滞,反应过来后抽出自个儿腰间的玉箫戳了戳他的脑袋:“闭嘴吧你。” 季黎进来的时候,谢云邵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小厮,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着她一进来便瞬地噤了声。 一声月白色锦袍的年轻公子哥,长发高束,身姿挺拔,他尚年少,带着年轻儿郎特有的鲜活气息,面如冠玉却少了三分温润,眉宇间尽是张扬,他微昂着头一双桃花眼睁的很大,直直地看着她,毫不掩饰内里的好奇与探究。 季黎很少接触到像谢云邵这一类的人,哪怕去溪山书院,她也多是见见王必简大人口中的‘人才’,那些儿郎也是与他一般的年纪,但是她在他们那儿却从来没有感受到如这人身上般的随心恣意,他们更多的是恭谦守礼带着读书人的儒雅端方。 第四十九章 作者码字不易,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大人, 一叶先生来了。”尔宜眯着眼,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 头戴纶巾,手握羽扇的中年男子慢悠悠地向着她们在的方向走来。 季黎一心把玩着手中的棋子, 对于尔宜的话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来。 中年男子见远处有人, 停在一棵凤凰木下理了理衣襟,这才继续往前走至那石桌旁拱了拱手:“在下在这林中晃了许久,却一直找不到出路,敢问阁下可知这东西南北究竟该往哪儿去?” 季黎将手中一直玩弄的棋子啪的一下放在棋盘之上, 依旧眉目低垂:“此处无人,坐下吧。” 男子恭声应了是, 依言坐在石凳,从手边的棋篓子中摸出一颗棋子来轻轻放下:“大人这些日子可好?” “托先生鸿福, 尚可。”季黎淡淡道。 “听说齐老将军打了大胜仗,将北伏太子给生擒了,大人接到消息了吗?”一叶先生双目平视着季黎, 吐出一个叫人惊讶的消息。 “先生的消息总是快人一步。”季黎确实尚未得到齐老将军生擒北伏太子的信儿,前些时候她让魏家兄弟将齐老将军捆回来, 齐老将军死活不愿,便又在边疆多待了些时日。没想到,就这么几日, 齐老将军居然送了她这么大一份礼物。 一叶先生拿着羽扇扇了扇身边飞着的虫子, 接着道:“大人打算怎么办?” 北伏太子是北伏准下一任国主, 他被生擒,依着北伏国主疼儿子的程度,必定会想方设法地将人救回去,或者说……拿东西换回去。 “我大靖地广物博,可不是什么东西都收的,依本官看北伏二皇子倒是不错。”季黎勾了勾唇角。 一叶先生听见这话,哈哈大笑:“北伏二皇子确实不错。” 晚风徐来,枝叶摇曳,季黎又放下一子,素白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桌面:“高昌国那边可有什么异状?” “大人,上次属下在信中提到的高昌暗谍冰枫出自高昌第一训练营,传闻是高昌仅次于冰蜘蛛的高级暗谍,请大人多加小心。”说到冰枫,一叶先生敛了笑意,多是慎重。 季黎目光微寒,眼角眉梢似凝冰霜,唇角泛着冷笑:“冰蜘蛛死在本官手上不过一年,他们便这么着急地让另一个冰枫来送死,高昌国主终究还是老了。” 一叶先生被那似冰含雪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他因为任务的关系在各个地方游荡,也曾见过南罗国主,魔教魔头和其他割据一方的人物,可他们身上的威势与对面端坐的人相比连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到底是季安歌的徒弟。 “大人心中有数便好。”一叶先生心神稍定,恢复了平常神色,他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在身上摸摸索索地老半天,摸出了一个檀香盒,放在桌子上推至了季黎面前。 “还未恭喜大人呢,婚期将近,届时属下怕是喝不到那一杯喜酒,到不了场,成婚之礼便先交于大人。” 季黎点头,直接将盒子交给了尔宜收着:“先生有心了。” 一叶先生笑呵呵地摸着自个儿的胡须,看着桌上的棋局:“大人,时辰不早了,属下我也该下山了。” 言罢,一叶先生起身拱手,摇着自己的羽扇一晃一晃地往来时的方向去。 “且慢,先生似乎忘了告诉本官一件事情。” “不知大人说的是……” “冰枫究竟在京都何处?”季黎慢条斯理地收着棋盘上的棋子,缓缓问道。 “无从得知,不过依大人的本事,想必很快便能一清二楚。” 一叶先生已经走远,天色已暗。 玉质棋子一颗一颗的落进篓子里,砰砰砰的声音不断响起,季黎轻哼一声,站起身来:“收好棋子。” “大人?”尔宜瞧着季黎神色似乎有些不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尔宜,冰枫潜入京都为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窃取我大靖机密。” “我大靖百分之八十的机密在何处?” “督卫署。”督卫署监察百官,各部资料皆有收集。 “那就从安宛秋处下手。” 尔宜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 谢云邵最近几日连着进学,好不容易得了假,立马便和于亭松一起聚在千杯酒楼准备大吃一顿,却没想到遇见了姜希白。 姜希白本来就和谢云邵不对付,又加之上次因为谢云邵的缘故他被迫去牢房里住了一晚上,这心里一直就不怎么舒服,在溪山书院两人不在同一处,一直没见着面,如今见着了,免不得找找谢云邵的晦气。 “我说谢云邵你不是婚期将近了吗?怎么还在外面瞎溜达?”姜希白一开口便直接提到婚事,语气之中满是嘲讽。 “关你屁事啊?” “我啊也是关心你,要知道你未来夫人可是季黎季大人,你啊这般不把婚事放在心上,小心……”姜希白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纯粹的关心。 谢云邵惯来不喜欢姜希白,连着他母亲清河郡主,他父亲郡马,还有他那个妹妹也不怎么喜欢,说到底世子爷他就是看他们一家子不顺眼的很。 “哦,你倒是说说看我小心什么?” “小心季大人对你不满,回头啊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姜希白抚掌大笑:“季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谢云邵嗤笑一声:“你以为小爷我会怕?” 小厮七引暗暗扯了扯谢云邵的袖子,他家世子爷可别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若是传到季大人耳中,他家世子爷的舌头说不得真的要被拔去喂狗! 七引想起季府狗老大黑哥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苦了苦脸。 “世子,你说话之前可要三思啊!”七引压低着声音小心翼翼地提醒。谢云邵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转向姜希白,高抬着下巴满脸不屑。 “她是心狠手辣,不过,那也是分人的,像是对着你这种恶心人,那肯定心狠手辣啊,毕竟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留着你恶心自己,但是对着我那就不同了呀。”谢云邵笑眯眯地继续说道:“可若是对着像本世子这样难得的青年才俊,风流少年,那可就是春风拂面,柳絮铺地……” 姜希白:“……”这得多不要脸? “你继续吹啊,我就看看你脸皮究竟多厚。”姜希白收好扇子双手环胸。 谢云邵停了话,斜着眼盯着姜希白,姜希白也如出一辙地盯着他。 “谢云邵,你不会不知道季黎好女色吧?啊?你可得小心了,指不定你们家那一脉就绝后了呢。” “说起来你怕是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吧?真可怜……这以后恐怕只能做个干干净净的老男人了,哈哈哈哈……自己的未来夫人上不了,你夫人也肯定不会让你去上别人,毕竟你未来夫人可不是个善茬。” “姓姜的,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谢云邵冷了脸色,握紧了拳头,他现在想揍人! “清河郡主府的家教真是叫本官大开眼界。” 冷淡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丝意味不明的味道,木门被打开的声音紧跟着传来,诸人侧头,只见楼道旁边原本禁闭的门扉缓缓打开,玄袍玉冠的身影映入眼帘。 哈哈大笑的姜希白愣在原地,卡在喉咙里的笑声一下一下的蹦出来,他面色惊恐,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季黎冷冷地看着他:“本官与宁世子的婚事如何还轮不到什么阿猫阿狗来说三道四。” “季……季大人……” 季黎冷笑一声抬了抬手:“来人。” 姜希白打了个哆嗦:“你……要干什么?” “告诉你什么叫做真正的心狠手辣。” 嬷嬷望着万氏那瘦弱的腰肢,轻叹了一口气,这般软弱的性子算不得漂亮的容貌,当初霸道血腥的伯爷到底是怎么看上她的?奇哉怪哉。 出了端肃伯府,接下来季黎去的是隔壁街的清河郡主府。没曾想他们刚走到门口就见姜希白走了出来,他手上拿着包袱,见到季黎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今日起的晚了些,叫大人特地跑着一趟,实在是惶恐。” 不说谢云邵许晋同几人,便是季黎瞧着今日的姜希白也微微露出了几丝讶异,姜希白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衫,他长发束的很低略略有些散乱,脸上带着不算正常的苍白,态度平缓有礼,动作也没了当初的浮夸焦躁,这般仿眼瞧去倒又几分儒衫公子的沉静味道。 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季黎挑了挑眉,转身边走:“下一个,忠义国公府赵裴扬,尔宜,他现在可在府中?” 尔宜摇了摇头:“大人,刚刚暗卫传来消息,赵公子去了赌坊。” 忠义国公府赵裴扬其他什么都好,独独好赌。因为这事儿不知道被忠义国公爷教训了多少遍,可惜啊一点儿用都没有。 马车和禁林卫的队伍路过忠义国公府没有停顿,一直心中惴惴满心焦急的国公夫人赵冯氏心下一个咯噔,连忙吩咐小厮道:“快快快,快去赌坊通知裴扬,叫那小子快些跑!”这话说的又急又颤,小厮闻言不敢怠慢,脚下生风一溜便钻出了国公府。 第五十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是, 也不是。左右不是什么好地儿就是了。”季黎双手交叉放在膝上, 眉目清冷:“刚才在朝上本官与诸位大人都打过招呼了,不过, 那群男人说定要与诸位相商之后方可做决定,百般推辞。本官向来不喜欢独断专行,所以特地抽空来此问问诸位夫人,你们应还是不应。” “大人, 晋同我儿乃是侯府世子,他……”静临侯府夫人是个三十岁的妇人, 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那就是她的命根, 许晋同想要星星她绝对不会给月亮,虽然还不清楚那赤霄营里面到底是干什么的, 但这名儿是放在督卫署下面的,督卫署赤霄营, 督卫署能是什么轻松地方?她自己儿子自己清楚, 去了那儿……唉…… “许夫人。”季黎站起身打断静临侯夫人的话,手放在案上微微用力, 哐当一声,木屑四飞, 上好的紫檀木案瞬间支离破碎, 季黎冷淡的目光看着静临侯夫人, 抬了抬手:“你想说什么?继续。” 静临侯夫人默默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烂木头, 脸上一扫刚才的担忧,瞬地堆起笑意,唇角扯得高高的,言辞凿凿,语气严肃:“我儿晋同身为侯府世子,理当响应朝廷号召,十日之后,我静临侯府一定将人送到,大人请放心。”她算是明白了,季黎就不是来征求她们意见,这压根儿就是单纯地来知会她们一声的,她就算不答应,季黎也有的是办法把人弄进去,到时候说不定还得折腾她儿子,还不如顺其心意呢。 牡丹园内一片寂静,也没人再多说什么,季黎满意地点着头扫视了一圈,唇角也微微带了丝笑意:“诸位夫人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本官非独断之人,向来喜欢纳百家之言,有话不妨直说。” 诸位夫人神色严肃,摇头不语,内里悲愤恼怒,纳百家之言个屁啊! “甚好,赤霄营由督卫署禁林卫全权负责,由本官和即将归朝的齐老将军监察,十日之后将人送至督卫署,没有到的……”季黎抬了抬下巴,言语冷厉:“本官亲自去请。” 至于这个请,是用何种方式,就不得而知了。 “是。”诸人起身应诺。 “前朝诸位大人还等着,本官就先行离开了,夫人们可继续宴赏,尽兴而归。”季黎带着尔宜又匆匆离开,来去不到两刻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母后!” “太后娘娘!” 季黎一离开牡丹园里霎时炸开了锅,长乐长公主和忠义国公夫人同时对着宋太后开口,她们在季黎面前不敢说不,但事实上这真不行啊,自家孩子哪一个不是宠着长大了,都是自个儿的心肝宝贝儿。督卫署那吃人的地方,自家孩子细皮嫩肉的哪受得住?再瞧瞧这些年禁林卫做派,在禁林卫手下过活能讨得了好? 宋太后摸着茶盏的手一顿,心中一跳,眉头一拧,手指轻按着自己的额头,哎哟连天:“这怎么回事儿,突然头疼的厉害,红叶,红叶,你快些扶哀家回寝宫去。” 宫女红叶会意地扶起宋太后,边走边道:“太后娘娘凤体不适,今日赏花宴便散了,来人,送送诸位夫人。”言罢便与宋太后步伐匆快地离开。 诸人:“……”这跑的比兔子还快,屁的身体不适! 且不说这边牡丹园唉声叹气,那边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皆是低眉敛目大气儿都不敢出。 季黎冷笑地走至正前方,转身看着满朝文武:“各位都是我大靖朝的好丈夫,事事都得问过家中夫人之后再做决定,这一点上本官甚是欣慰,为了不让诸位难办,本官特地抽空去了一趟牡丹园问了正在赏花的诸位夫人,你们猜猜如何?” 满朝缄默。 季黎向前缓缓走了两步:“诸位夫人深明大义,连连称好,更是与本官保证十日之后一定将人送到。现在你们想好其他的借口了吗?说吧,本官听着。” 满朝依旧缄默。 “怎么?哑巴了?”季黎在殿中踱步:“现在是你们家有蛀虫,来日便是我大靖国有蛀虫,你们不会管教儿子,教不了他们做人,朝廷来教,本官来教。再问最后一遍,应还是不应,本官脾气不好,诸位定要三思而后行。” 越说季黎心中越是来气,以前对于这些纨绔子弟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前日溪山书院送来成绩考核,她想起谢云邵和姜希白便看了一眼,这些大家子弟吃喝玩乐不上进就算了,反正他们投了个好胎有钱有权,真正让季黎生气的是她脑抽让督卫署收集来的那一叠资料,内里的荒唐事儿一把一把,她用了足足一个下午才全部看完,过后更是喝了半碗黄连水来降火气。 小皇帝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整个人不断散发火气的季黎不由咋舌,轻咳了两声:“好了,此事就按季卿说的办。” …………………… 退朝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有些恹恹的,唯独宁王一个人格外高兴。不为别的,就因为那名单里没有他宝贝儿子的大名儿啊!哎呀,他母后果然有先见之明,将他儿子许配了给了季大人,不不不……口误,是将季大人许配给了他儿子。 看看,现在季大人使了劲儿地折腾别人,哈哈,就是没有折腾他儿子,宁王摸着胡须笑的十分灿烂,他傻儿子可是季大人未来的夫君呢,再怎么样也不会把人往坑里推的,真是太好了! 季黎刚刚踏出宣和殿的大门,宁王就高高兴兴地给她作了个揖,而后欢欢腾腾地离开,光瞧着那背影都能感觉到他的高兴。 季黎脚步微顿,拧了拧眉:“尔宜,咱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个人?” 尔宜:“谁?” “你把那名单再背一遍。”这名单本就是尔宜拟的,她最是清楚不过了,倒背如流。 季黎听着尔宜嘴里连续不断的名字,眉头舒展:“想起来了,还差一个,隔壁宁王府世子谢云邵。” “大人,那是你未来夫君,你们婚期将近啊!” 季黎瞥了尔宜一眼:“所以呢?” 尔宜:“……”所以,你这样做不大好吧啊?啊?啊? 玉兰书院和溪山书院位于皇城不远处的溪山,溪山书院先建立便直接用了山的名字为书院命名,玉兰书院是后来才建的,与溪山仅仅隔了两堵墙和两墙之间的一条小河沟。 现在两书院尚未完成合并,玉兰书院里仍旧俱是女子,季黎走在密木蔽日的青石台阶上,时不时有清风拂面而来,她捋了捋脸颊边乱飞的发丝,抬眸凝视着台阶尽头偌大的‘玉兰书院’四字,潇洒大气。这是她师父季安歌亲手写的,玉兰书院原本的牌匾朽的厉害,师父便重新写了一块,字如其人,师父的字和她的人一样,肆意潇洒,内含大气。 她们一行人尚未走至书院大门口,便有人匆匆而来。走在最前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外面罩着一件淡青色的大氅,梳着简单的螺髻,形色匆匆,后面跟着的人皆是女子,紧紧地跟在排头人的后面。 “季大人。”女子神情泰然,缓缓一拜,季黎抬手虚扶:“许先生多礼了。” 面前这位名叫许臻,虽然年纪不大却在书画一途上颇有造诣,年前一幅白鹭图叫不知道多少爱画之人抢破了头。 “沈大人今日未曾往书院来,但提前叫人送了信儿来,说是季大人来的话由鄙人招待。”许臻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行人慢慢往里去。 一路上季黎向许臻询问了些玉兰书院的近况,随后便往施工的地方走去。 玉兰书院的女学子个个都打扮的很是好看,与旁边溪山书院要求统一着装不同,她们在装扮上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限制。 一路走来,所见者皆是美人儿。 当季黎看到不远处对着她招手的窈窕身影时,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顺带着瞥了一眼身边安静乖巧的安宛秋。 尔宜对着季黎眨了眨眼,戏谑道:“大人,快看快看。” 季黎懒得理她,倒是一直沉默寡言的安宛秋开了口:“尔宜姐姐怎么这么激动?” 尔宜对着迎面快步走来的女子抬了抬下巴,看上去心情极好,始终笑意盈盈:“我哪里激动了,激动的分明是大人。” 安宛秋看了看小跑过来的姑娘,淡粉色的广袖长裙,衬的身姿格外窈窕,眉目如画,虽然脸色苍白但也难掩姿容。 旁边季黎的神色依旧淡淡,但视线却一直凝聚在那女子身上,安宛秋心中突地一个咯噔,这人是谁?难不成是季黎的老相好?首领没告诉她季黎还有个老相好啊!这个老相好长的可比她好看多了! 陆染衣在皇宫里住了好些天了,一直没什么事,宋太后便让她到玉兰书院来,学习也好玩闹也罢,都随她。 今日是她第一次到玉兰书院,在书院里闲逛许久,却没想到会在无意间碰上来此视察的季黎。这应该算是意外之喜,陆染衣弯了弯唇角,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 她立在季黎身前,轻轻牵起那绣着祥云的暗色衣袖,微微仰了仰头,眸光清澈如山中泉水:“季姐姐,好巧啊!” 自从那日在宫中桃林见过之后,季黎与陆染衣也就在太后的寝宫之中见过几面,她公务繁忙,与陆染衣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尽管如此也挡不住陆染衣的‘热情’。 季黎低头看着自己被牵起的衣袖,淡淡道:“松开。” 陆染衣微撅着嘴:“不要。” 季黎用力一扯,甩掉衣袖大步往前:“许先生继续与本官讲讲你的得意门生吧。” 一边当背景板的许臻听见季黎叫自己连忙跟上。 陆染衣双手合十抵着自己下巴,对于季黎的举动也不在意,轻笑地看着皱眉的安宛秋:“你是谁呢?” “督卫署安宛秋,姑娘是?”安宛秋俯了俯身,收敛情绪。 陆染衣笑了笑,只是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转身便小跑着跟上了前方季黎的步伐,安宛秋立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尔宜暗暗打量着安宛秋,目光微动,这俩人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 玉兰书院和溪山书院的隔着的那两堵墙已经被拆掉了,现在正在收拾河沟,季黎四处看了看,进程顺利。左右今日没什么事,便跟着许臻去了旁边的溪山书院。 比起管制较松缓的玉兰书院,溪山书院就显得严肃的多。此时恰逢有骑射课,大靖最缺少的便是优秀的将领,季黎对于这方面的人才格外看重,既然遇上不免去瞧上一瞧。 入目是一片广地,广地边角上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学子,场上只有两匹骏马奔驰,马上的男子身影着实有些眼熟。 “不是说骑射课的吗?怎么这么点儿人?”季黎缓缓往前走了两步拉开与陆染衣的距离,对着许臻开口问道。 许臻拱了拱手:“应该是刚刚散了课。” “他们是怎么回事?”季黎抬眸看向场上骑马的身影,平声问道。 许臻也不清楚,转头找人问了问,得知了情况,恭声道:“宁世子与于公子错过了上课的时辰,现在正补上。” 补?季黎玩味地望向场地,隔的有些远,她看不大清楚马上之人的表情,不过按照她的想象一定是不耐烦极了。嗯……她突然想干点儿什么事情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 宁王回到王府高高兴兴地拉着谢云邵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被宁王从床上折腾下来的谢云邵打了个呵欠,脸上尚有睡意:“所以你是说除了我以外,亭松,许晋同他们全部都要被送进那什么赤霄营?” “是啊,是啊,儿子,我跟你说,得亏了你是季大人未婚夫,你们俩又婚期将近,不然啊你怕是要跟他们一起去那里面受罪了。”说到这儿宁王一脸庆幸,颇为慈爱地摸了摸谢云邵的脑袋。 谢云邵一把拉下宁王放在他脑袋上的手:“可是……他们都进去了我和谁玩儿?”他以后和谁出去吃喝玩乐?一个人,那得多无聊!多不得劲儿! “我呀我呀我呀。”宁王指着自个儿,十分激动:“爹陪你。” 谢云邵翻了白眼,接过七引递来的帕子随意地抹了抹脸:“得了吧,老爹。”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小厮突地蹿到门口,指着外面大呼不好。 “怎么了?” “督卫署禁林卫的女头头儿来了!” “来了就来了,你大呼小叫干什么?”宁王瞪了他一眼,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王爷您不觉得她很恐怖吗?”小厮深吸了一口气:“那可是禁林卫的头儿!小人一看见她就想上厕所。” 宁王捻了捻胡须,老神在在:“胆子可真小,跟着本王好好学学,要临危不惧。” 第五十一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溪山书院的学子连着先生都是男性,季黎一行人显得格外眨眼, 聚集了不少好奇的视线, 甚至有人窃窃私语。 季黎随着许臻一道入了内里,蜿蜒的小径两旁种了不少桃树, 青石板上散落了一地的残花。 陆染衣走在季黎身边,隔的很近, 她抬手折了半截桃枝,放到鼻尖处轻轻嗅了嗅,不知想起什么偷偷扯了扯季黎的衣袖。 季黎顿住脚步,看向她, 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什么事?” “上次姐姐摘的桃花特别好, 我已经酿好桃花酒了,待过些日子那酒便可以喝了,届时我给姐姐送去。”陆染衣将桃花枝放在脸颊边,那枝上桃花开的正好,女儿家颜色正盛。 季黎唇角微动, 将那桃花拿了过来, 轻笑道:“人面桃花相映红。” 言罢, 也不等众人反应大步往前, 陆染衣捧了捧自己有些发红的小脸蛋,弯了弯唇角:“姐姐这么直白的夸我我会害羞的。” 安宛秋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简直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看着离开的季黎和陆染衣的背影, 心中突地闪过一丝坚定, 眼中也渐渐蓄满了慎重,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尔宜默默地观察着一切,她抱着剑先是警告性地看了一眼边上旁观看热闹的学子,而后才悠哉悠哉地跟在众人后面,一脸的羡慕,她家大人可真是好福气的,这美人恩可不是谁都有资格消受的。比如说她,别说同性了,身边连个喜欢她的异性都没有,真是可怜可悲又可叹啊……唉…… 季黎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诸人暗中的心思,不过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多分心神。 这是一间布置的相当奢华的房间,四角雕花原色的紫檀木长书案,案上摆置着文房四宝,紫砂竹蝉笔架,蓝釉青花马蹄水盂,无一不是精品。 书案旁边的描花玉瓷瓶中放着卷好的画轴,就近的窗台前养着一盆上好的君子兰,屋内布料皆是宫中的锦缎,残留的熏香分明是最近新出的月中雪。 季黎坐在中间的梅花凳上,手指微曲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桌子。这可真是……有钱的很,就这么一间屋子的布置得费不少银两呢,想到这儿,季黎眼中暗芒闪现,宁王府啊还真是有钱人家。 当安宛秋端上热茶的时候,季黎才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抽脱出来,瞧着笑的温柔的人,不由皱了皱眉,她偏了偏头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许臻和陆染衣:“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安宛秋左看看右看看,有些怔愣,讷讷道:“大人?” “都退下吧,尔宜留下便可。”季黎端起茶水也不喝,只淡淡地看着茶杯上的青花,待到安宛秋陆染衣等退出去后才将杯盏放下。 “尔宜,一路看来如何?”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是作为心腹,尔宜一听便知道季黎话中的意思,她思索了一番,开口道:“她们应该是不认识的。” 这个她们自然指的是安宛秋和陆染衣了,瞧安宛秋这一路上的神色作态,真不像是认识陆染衣的样子。 季黎拧了拧眉,低声细语:“是吗?” ……………… 陆染衣与安宛秋出了房间后并没有径直离开,两人站在外面各自打量了对方一番,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许久,终究还是安宛秋先沉不住气,首先出了声儿:“陆姑娘是哪儿的人?” 陆染衣轻笑了一声:“江都陆家人,你呢?” “我么?”安宛秋也笑了笑:“蕲州人氏。说起来,陆姑娘似乎和大人很是相熟的样子。” 陆染衣手指轻绕着自己身前的一缕长发,浑不在意地回道:“不是似乎,我和季姐姐确实要比你和她来的熟悉些。” 安宛秋身为随行人员不能擅自离开,只皱着眉头看着陆染衣笑嘻嘻地跟着自己的侍女远去。 陆染衣一路上很高兴的样子,旁边的侍女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可别这一副表情盯着我看。” 侍女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左右小心地看了看,确信无人之后才咬了咬牙开口:“姑娘,你还是莫要与季大人走的太近了些。” 这个侍女是陆染衣跟着太后到了皇宫后赐下的,与她算不得多亲近,陆染衣眉眼弯弯:“为什么呢?” “传闻季大人好女色,走的过近怕是对姑娘以后说亲的事儿有些影响。”侍女这话说的有些婉转,这话可不能说的太直白,事实上她想说的是……京都没哪家敢和季大人抢人……除非那家人不想活了。 陆染衣咦了一声:“季姐姐好女色啊?可太后娘娘前些日子不是还给季姐姐赐婚了吗?对象还是她老人家的亲孙子宁世子呢,总不能太后把她亲孙往火坑里推吧?” 侍女其实也不是很能理解太后这举动的原由,她细细思索了一番,面色慎重道:“季大人权势滔天,说不定太后娘娘把宁世子和季大人凑对是为了联姻? 好稳住当朝权臣?” 陆染衣单手托腮:“……”猛地一听好像是在胡说八道,可是一想好像有那么点道理的样子。 刚刚从马场过来,准备回房间好好沐浴然后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的谢云邵呆立在桃花树下。 恰巧路过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的某世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说到安宛秋,她这些日子可不怎么安分,虽然没有往她跟前凑,但是季府周围的道路上时常能发现她的影子,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整日整日地闲晃。 “把她叫上,一道往玉兰书院去。”玉兰书院和溪山书院合并这事儿是由她负责的,虽然她转手便将其丢给了礼部,但于情于理都该去瞧上一瞧。 玉兰书院和溪山书院位于皇城不远处的溪山,溪山书院先建立便直接用了山的名字为书院命名,玉兰书院是后来才建的,与溪山仅仅隔了两堵墙和两墙之间的一条小河沟。 现在两书院尚未完成合并,玉兰书院里仍旧俱是女子,季黎走在密木蔽日的青石台阶上,时不时有清风拂面而来,她捋了捋脸颊边乱飞的发丝,抬眸凝视着台阶尽头偌大的‘玉兰书院’四字,潇洒大气。这是她师父季安歌亲手写的,玉兰书院原本的牌匾朽的厉害,师父便重新写了一块,字如其人,师父的字和她的人一样,肆意潇洒,内含大气。 她们一行人尚未走至书院大门口,便有人匆匆而来。走在最前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外面罩着一件淡青色的大氅,梳着简单的螺髻,形色匆匆,后面跟着的人皆是女子,紧紧地跟在排头人的后面。 “季大人。”女子神情泰然,缓缓一拜,季黎抬手虚扶:“许先生多礼了。” 面前这位名叫许臻,虽然年纪不大却在书画一途上颇有造诣,年前一幅白鹭图叫不知道多少爱画之人抢破了头。 “沈大人今日未曾往书院来,但提前叫人送了信儿来,说是季大人来的话由鄙人招待。”许臻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行人慢慢往里去。 一路上季黎向许臻询问了些玉兰书院的近况,随后便往施工的地方走去。 玉兰书院的女学子个个都打扮的很是好看,与旁边溪山书院要求统一着装不同,她们在装扮上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限制。 一路走来,所见者皆是美人儿。 当季黎看到不远处对着她招手的窈窕身影时,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顺带着瞥了一眼身边安静乖巧的安宛秋。 尔宜对着季黎眨了眨眼,戏谑道:“大人,快看快看。” 季黎懒得理她,倒是一直沉默寡言的安宛秋开了口:“尔宜姐姐怎么这么激动?” 尔宜对着迎面快步走来的女子抬了抬下巴,看上去心情极好,始终笑意盈盈:“我哪里激动了,激动的分明是大人。” 安宛秋看了看小跑过来的姑娘,淡粉色的广袖长裙,衬的身姿格外窈窕,眉目如画,虽然脸色苍白但也难掩姿容。 旁边季黎的神色依旧淡淡,但视线却一直凝聚在那女子身上,安宛秋心中突地一个咯噔,这人是谁?难不成是季黎的老相好?首领没告诉她季黎还有个老相好啊!这个老相好长的可比她好看多了! 陆染衣在皇宫里住了好些天了,一直没什么事,宋太后便让她到玉兰书院来,学习也好玩闹也罢,都随她。 今日是她第一次到玉兰书院,在书院里闲逛许久,却没想到会在无意间碰上来此视察的季黎。这应该算是意外之喜,陆染衣弯了弯唇角,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 她立在季黎身前,轻轻牵起那绣着祥云的暗色衣袖,微微仰了仰头,眸光清澈如山中泉水:“季姐姐,好巧啊!” 自从那日在宫中桃林见过之后,季黎与陆染衣也就在太后的寝宫之中见过几面,她公务繁忙,与陆染衣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尽管如此也挡不住陆染衣的‘热情’。 季黎低头看着自己被牵起的衣袖,淡淡道:“松开。” 陆染衣微撅着嘴:“不要。” 季黎用力一扯,甩掉衣袖大步往前:“许先生继续与本官讲讲你的得意门生吧。” 一边当背景板的许臻听见季黎叫自己连忙跟上。 陆染衣双手合十抵着自己下巴,对于季黎的举动也不在意,轻笑地看着皱眉的安宛秋:“你是谁呢?” “督卫署安宛秋,姑娘是?”安宛秋俯了俯身,收敛情绪。 陆染衣笑了笑,只是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转身便小跑着跟上了前方季黎的步伐,安宛秋立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尔宜暗暗打量着安宛秋,目光微动,这俩人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 玉兰书院和溪山书院的隔着的那两堵墙已经被拆掉了,现在正在收拾河沟,季黎四处看了看,进程顺利。左右今日没什么事,便跟着许臻去了旁边的溪山书院。 比起管制较松缓的玉兰书院,溪山书院就显得严肃的多。此时恰逢有骑射课,大靖最缺少的便是优秀的将领,季黎对于这方面的人才格外看重,既然遇上不免去瞧上一瞧。 入目是一片广地,广地边角上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学子,场上只有两匹骏马奔驰,马上的男子身影着实有些眼熟。 “不是说骑射课的吗?怎么这么点儿人?”季黎缓缓往前走了两步拉开与陆染衣的距离,对着许臻开口问道。 许臻拱了拱手:“应该是刚刚散了课。” “他们是怎么回事?”季黎抬眸看向场上骑马的身影,平声问道。 许臻也不清楚,转头找人问了问,得知了情况,恭声道:“宁世子与于公子错过了上课的时辰,现在正补上。” 补?季黎玩味地望向场地,隔的有些远,她看不大清楚马上之人的表情,不过按照她的想象一定是不耐烦极了。嗯……她突然想干点儿什么事情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 盆子里装着碎掉地细冰块,通体都透着凉意,冷气从手心钻入他的身体里,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气,看向盛行的目光也略带了几分怜悯,可怜见的,这几盆儿下去不得叫他真躺个好几天? “你是不是下不了手?”季黎走到他身边,瞧着他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转头看向一边看戏的许晋同:“静临侯世子,来来来,你们俩一起。” 许晋同指了指自己,得到季黎肯定的回答,有些激动地舔了舔嘴唇,哎呀妈呀,这可是顶好的报复时机啊!许晋同和盛行有仇,这仇呢还得归咎于揽花苑的头牌紫菀姑娘,这些个月,两人因为那紫菀没少干架。 有季黎的支持,许晋同很是痛快,三步并作两步走高高兴兴地端起了地上的盆子。 第五十二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是啊,是啊, 儿子,我跟你说, 得亏了你是季大人未婚夫, 你们俩又婚期将近, 不然啊你怕是要跟他们一起去那里面受罪了。”说到这儿宁王一脸庆幸,颇为慈爱地摸了摸谢云邵的脑袋。 谢云邵一把拉下宁王放在他脑袋上的手:“可是……他们都进去了我和谁玩儿?”他以后和谁出去吃喝玩乐?一个人, 那得多无聊!多不得劲儿! “我呀我呀我呀。”宁王指着自个儿,十分激动:“爹陪你。” 谢云邵翻了白眼,接过七引递来的帕子随意地抹了抹脸:“得了吧, 老爹。”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小厮突地蹿到门口, 指着外面大呼不好。 “怎么了?” “督卫署禁林卫的女头头儿来了!” “来了就来了, 你大呼小叫干什么?”宁王瞪了他一眼,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王爷您不觉得她很恐怖吗?”小厮深吸了一口气:“那可是禁林卫的头儿!小人一看见她就想上厕所。” 宁王捻了捻胡须, 老神在在:“胆子可真小, 跟着本王好好学学,要临危不惧。” 谢云邵目送了宁王离开后在七引的伺候洗漱好, 一觉睡到现在他浑身都松松散散的, 没什么力气,谢云邵灌了一碗粥水, 想起刚才自家老爹说的那什么赤霄营, 思虑再三决定去长乐长公主府一趟。 刚刚踏出房门就见他老爹神情恍惚地晃荡了过来, 谢云邵掸了掸衣袍,挥了挥手:“蠢爹,你怎么了?大白天的见鬼了?” 宁王浑身瞬地抽搐了一下,脸皮抽动,吓得谢云邵连忙拉住他,宁王反手一把抱住谢云邵,声音哽咽:“我的儿啊!” 这四个字说的那叫一个百转千回,悲戚难耐,谢云邵嘴角抽了抽,将人扒拉开,无语地望着他:“我的爹啊!你儿子我还活着,你可别一副送我走的样子!” 宁王满腔悲痛:“傻儿子,你不懂,说不定你爹我很快就要送你走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谢云邵看着自家老头子双目含泪的模样,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大声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宁王被突然变大的声音唬了一跳,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拉着谢云邵的手,这才说起原委来:“刚才季大人身边的尔宜过来了,她说,她说……” “她说什么?” “她说,十日之后你也要去督卫署报道。” “就这事儿啊?”谢云邵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去就去呗,反正亭松他们都在那儿。” “儿子,你不怕吗?”宁王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谢云邵摸了摸下巴,老神在在:“胆子可真小,跟着本世子好好学学,要临危不惧。” 宁王:“……”干嘛学他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十天转眼便过去了,这一日刚好是休沐,季黎一大早便坐在督卫署的门口等着人来,今日没有太阳,天色阴沉,时有风来,督卫署门前的两棵垂柳随着微风轻轻摇荡。 “现在什么时辰了?”季黎合上用来打发时间的书籍,问道。 “已经巳时一刻了。”安宛秋侧身看了看内堂的漏刻,俯了俯身柔声回话。 已经巳时一刻了,名单上一共三十个人,现在只来了二十来个人,很好,季黎在下面东倒西歪地站着的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尔宜,还有哪些人没到?” 尔宜闻言快速清点了一下到场的人,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道:“宁王府谢云邵,长乐长公主府于亭松,清河郡主府姜希白,忠义国公府赵裴扬,嗯……还有端肃伯府盛行。就这五个了。” “那……”季黎拧了拧眉,人有点儿多啊,真是麻烦! “我到了我到了!”季黎说话的声音被打断,不悦地抬了抬头就见许久没打照面的谢云邵,他身上挎着个月白色的大包袱,一路快速地跑来,在排头乖巧站好。 站在谢云邵身边的是静临侯府世子许晋同,两人也算是酒肉朋友,经常约着出去吃吃喝喝,许晋同今日一大早就被自家母亲扒拉了起来,不管不顾地硬是拿着扫帚赶到了皇城,结果在这儿干站着,周围一个熟识的都没有,要知道纨绔那也是分阶层的,普通的官宦子弟和皇亲国戚那是没法比的。 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来了个玩儿的好的,许晋同心下高兴,用力地碰了碰谢云邵胳膊肘,声音压得极低:“怎么就你来了,于亭松不来吗?” “他?我不知道啊!”谢云邵摇了摇头,他今天睡过了头,没来得及去长乐姑姑那边,他还以为亭松已经来了呢,结果那小子居然没来!不是说好了同甘共苦的吗?叛徒!宁世子心中郁郁。 “还有四个没到,本官前些日子就打过招呼,没到的本官亲自去请。”季黎站起身缓步走下台阶,她今日没穿官服,依旧是一身玄袍玉冠。 “今日本官就请你们看一出好戏,免费的好戏。” 谢云邵咧了咧嘴,完蛋了,不用想也知道那几个没来的将会有怎样惨烈的下场。 “大人,咱们从哪一家开始?”尔宜双眼发亮,凑到季黎面前询问道。 “离皇城最近的端肃伯府。”季黎轻轻抚了抚衣袖,想了想回道。 “是!”尔宜很是兴奋地应声,转身对着排列整齐的禁林卫高声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准备出发!” 纨绔子弟们紧步跟在季黎几人的后面,悄悄瞥了一眼身后浩浩汤汤眼带杀气的禁林卫,面面相觑,他们今日不会见着什么极度血腥的场景吧? 中年男子见远处有人,停在一棵凤凰木下理了理衣襟,这才继续往前走至那石桌旁拱了拱手:“在下在这林中晃了许久,却一直找不到出路,敢问阁下可知这东西南北究竟该往哪儿去?” 季黎将手中一直玩弄的棋子啪的一下放在棋盘之上,依旧眉目低垂:“此处无人,坐下吧。” 男子恭声应了是,依言坐在石凳,从手边的棋篓子中摸出一颗棋子来轻轻放下:“大人这些日子可好?” “托先生鸿福,尚可。”季黎淡淡道。 “听说齐老将军打了大胜仗,将北伏太子给生擒了,大人接到消息了吗?”一叶先生双目平视着季黎,吐出一个叫人惊讶的消息。 “先生的消息总是快人一步。”季黎确实尚未得到齐老将军生擒北伏太子的信儿,前些时候她让魏家兄弟将齐老将军捆回来,齐老将军死活不愿,便又在边疆多待了些时日。没想到,就这么几日,齐老将军居然送了她这么大一份礼物。 一叶先生拿着羽扇扇了扇身边飞着的虫子,接着道:“大人打算怎么办?” 北伏太子是北伏准下一任国主,他被生擒,依着北伏国主疼儿子的程度,必定会想方设法地将人救回去,或者说……拿东西换回去。 “我大靖地广物博,可不是什么东西都收的,依本官看北伏二皇子倒是不错。”季黎勾了勾唇角。 一叶先生听见这话,哈哈大笑:“北伏二皇子确实不错。” 晚风徐来,枝叶摇曳,季黎又放下一子,素白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桌面:“高昌国那边可有什么异状?” “大人,上次属下在信中提到的高昌暗谍冰枫出自高昌第一训练营,传闻是高昌仅次于冰蜘蛛的高级暗谍,请大人多加小心。”说到冰枫,一叶先生敛了笑意,多是慎重。 季黎目光微寒,眼角眉梢似凝冰霜,唇角泛着冷笑:“冰蜘蛛死在本官手上不过一年,他们便这么着急地让另一个冰枫来送死,高昌国主终究还是老了。” 一叶先生被那似冰含雪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他因为任务的关系在各个地方游荡,也曾见过南罗国主,魔教魔头和其他割据一方的人物,可他们身上的威势与对面端坐的人相比连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到底是季安歌的徒弟。 “大人心中有数便好。”一叶先生心神稍定,恢复了平常神色,他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在身上摸摸索索地老半天,摸出了一个檀香盒,放在桌子上推至了季黎面前。 “还未恭喜大人呢,婚期将近,届时属下怕是喝不到那一杯喜酒,到不了场,成婚之礼便先交于大人。” 季黎点头,直接将盒子交给了尔宜收着:“先生有心了。” 一叶先生笑呵呵地摸着自个儿的胡须,看着桌上的棋局:“大人,时辰不早了,属下我也该下山了。” 言罢,一叶先生起身拱手,摇着自己的羽扇一晃一晃地往来时的方向去。 “且慢,先生似乎忘了告诉本官一件事情。” “不知大人说的是……” “冰枫究竟在京都何处?”季黎慢条斯理地收着棋盘上的棋子,缓缓问道。 “无从得知,不过依大人的本事,想必很快便能一清二楚。” 一叶先生已经走远,天色已暗。 玉质棋子一颗一颗的落进篓子里,砰砰砰的声音不断响起,季黎轻哼一声,站起身来:“收好棋子。” “大人?”尔宜瞧着季黎神色似乎有些不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尔宜,冰枫潜入京都为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窃取我大靖机密。” “我大靖百分之八十的机密在何处?” “督卫署。”督卫署监察百官,各部资料皆有收集。 “那就从安宛秋处下手。” 尔宜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 谢云邵最近几日连着进学,好不容易得了假,立马便和于亭松一起聚在千杯酒楼准备大吃一顿,却没想到遇见了姜希白。 姜希白本来就和谢云邵不对付,又加之上次因为谢云邵的缘故他被迫去牢房里住了一晚上,这心里一直就不怎么舒服,在溪山书院两人不在同一处,一直没见着面,如今见着了,免不得找找谢云邵的晦气。 “我说谢云邵你不是婚期将近了吗?怎么还在外面瞎溜达?”姜希白一开口便直接提到婚事,语气之中满是嘲讽。 “关你屁事啊?” “我啊也是关心你,要知道你未来夫人可是季黎季大人,你啊这般不把婚事放在心上,小心……”姜希白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纯粹的关心。 第五十三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谢云邵!”姜希白咬牙切齿,尔宜轻哼一声, 未出鞘的长剑狠狠地打在他的脊背上, 力道颇大,便是楼下大堂的客人都能听见那啪的一声,姜希白一声惨叫差点把人筷子都吓掉。 “你、你们,我母亲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姜希白强咽下口中的腥味儿,苍白的脸上带着狰狞, 极为难看可怖,从小到大也算是娇生惯养, 他可从未受过这般罪, 姜希白趴在地上, 内心里涌起一股屈辱与愤怒,不由昂着头怒视着季黎。 季黎嗤笑一声, 缓步走到他面前, 黑色的官靴与他只有一步之隔,她微微抬脚勾住他的下巴, 凝视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移至了姜希白扣着地面的手上,她眯着眼用了用力,听到了痛呼声后, 挑了挑眉:“清河郡主的儿子……呵,真是没用啊, 你连你母亲十分之一的本事都没有学到, 也敢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搞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本官是不是该赞你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你,你什么意思?”头顶徐徐传来的话语叫姜希白心头一寒,四周萦绕的淡淡安神香的味道也不能让他紧绷的神思松缓下来,这个时候,他甚至都顾不得身上的疼痛。 季黎听见他说话,又加重了脚上的力道,接过尔宜递来的匕首,缓缓蹲下身子。 匕首反射出来的亮光映在姜希白的脸上,他瞳孔猛地一缩,挣扎着就想要往后缩,却发现压根儿就动弹不得,冰凉的利刃在他眼前晃过,慢悠悠地从指尖移到了他的手臂之上。 刀刃直立而下,匕首稳稳地插在了他的手腕处,姜希白惨叫连连,浑身颤抖,季黎冷笑着又将匕首拔了出来,鲜血顺着刀身流至刀尖,一滴一滴地落在光滑的地面上,像是在盛开的地狱之花,美丽而妖娆。 季黎反手握着匕首,沾血的匕首紧紧地贴着姜希白的脸颊,最后横在了他的脖颈处:“管好你的手,不然,下一次匕首就该插在这儿了。” 姜希白的脸上满是匕首滑过留下的血污,他疼的发抖却还是忙不迭地的点头,季黎将匕首扔在地上:“哦,对了,下一次也要记得管好自己的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最好有个数。” 季黎站起身,背对着诸人,她声音之中带着寒意与狠厉:“让人将他送回清河郡主府,告诉清和郡主,我季黎可不是季安歌,本官没有师父的好脾气,管好她家的狗崽子,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是。” 侍卫将姜希白带走之后,季黎拿着帕子擦了擦手,转身回了雅间:“进来。” 尚且震惊于季黎的做派的谢云邵眨巴眨巴眼睛,他一时之间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好在身边的于亭松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才迟迟地应了一句。 谢云邵和于亭松走进内里的时候,季黎已经坐下饮茶了,谢云邵熟稔地坐在季黎的对面,惹得于亭松心中一颤。 “你倒是自觉。”季黎瞥了一眼已经给自己灌了一杯茶水的某人,淡淡道。 谢云邵放下茶杯,趴在桌子上:“你刚才好像太狠了一点,其实姜希白好像也没做什么,就是嘴巴不怎么干净罢了。”直接一刀插下去,那满地的血,看看都觉得疼的慌。 “你以为,是因为他对你说的那些话,我才动手的?” 谢云邵伸了伸脖子:“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这个只算是很小一部分原因,季黎看着他,弯了弯唇角:“真是天真单纯的厉害。” “这……算是赞美吗?”赞美他心灵纯净?谢云邵不怎么肯定地反问道。 “你觉得是就是吧。”季黎轻呷了一口茶水:“你最好离清和郡主一家远些,上上下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谢云邵撑着脑袋,不明所以。 “昨日本官从苍露山回来,中途遇见了一对老夫妻……说是姜希白抢了他们的女儿回去当小妾,还废了他们儿子的一条胳膊,叫我给他们做主呢。”季黎一本正经道。 “原来是这样,插那么一刀简直便宜他了!”谢云邵惊讶过后冷笑不已。 季黎挑眉看着谢云邵愤慨的模样,这样就信了?可不是一般的好骗。 谢云邵没有在千杯酒楼多停留,他在于亭松的拉扯下最后还是有些不情不愿地离开,尔宜关上大开的窗户,啧啧了好几声:“大人,你什么时候遇见了一对老夫妻?属下一直跟着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季黎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尔宜,兀自饮着茶。 “大人,你欺骗宁世子那么单纯的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季黎笑了笑:“本官的良心一点儿也不痛,甚至很是愉悦。” 尔宜:“……”她莫名觉得,宁世子以后肯定会很可怜。尔宜摇了摇头,收起玩笑,肃了肃神色:“大人,你说清河郡主怎么会让她儿子去归雁山搞事儿呢?”当接到消息的时候,她真是吓了一跳,这清河郡主也不知道和季安歌老大人有什么过节,这时时刻刻都想着找人的麻烦,这次更是让亲儿子出马去归雁山放火……她这是脑子抽了吧? “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不仅不知道清河郡主是怎么想,她甚至也不知道自家师父是怎么想的,要是换做她,有人敢接二连三对她下杀手,她非得直接把人弄死不可,她师父也不是什么好人,做什么对那清河郡主多番容忍?不懂,不懂。 谢云邵翻了白眼,接过七引递来的帕子随意地抹了抹脸:“得了吧,老爹。”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小厮突地蹿到门口,指着外面大呼不好。 “怎么了?” “督卫署禁林卫的女头头儿来了!” “来了就来了,你大呼小叫干什么?”宁王瞪了他一眼,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王爷您不觉得她很恐怖吗?”小厮深吸了一口气:“那可是禁林卫的头儿!小人一看见她就想上厕所。” 宁王捻了捻胡须,老神在在:“胆子可真小,跟着本王好好学学,要临危不惧。” 谢云邵目送了宁王离开后在七引的伺候洗漱好,一觉睡到现在他浑身都松松散散的,没什么力气,谢云邵灌了一碗粥水,想起刚才自家老爹说的那什么赤霄营,思虑再三决定去长乐长公主府一趟。 刚刚踏出房门就见他老爹神情恍惚地晃荡了过来,谢云邵掸了掸衣袍,挥了挥手:“蠢爹,你怎么了?大白天的见鬼了?” 宁王浑身瞬地抽搐了一下,脸皮抽动,吓得谢云邵连忙拉住他,宁王反手一把抱住谢云邵,声音哽咽:“我的儿啊!” 这四个字说的那叫一个百转千回,悲戚难耐,谢云邵嘴角抽了抽,将人扒拉开,无语地望着他:“我的爹啊!你儿子我还活着,你可别一副送我走的样子!” 宁王满腔悲痛:“傻儿子,你不懂,说不定你爹我很快就要送你走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谢云邵看着自家老头子双目含泪的模样,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大声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宁王被突然变大的声音唬了一跳,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拉着谢云邵的手,这才说起原委来:“刚才季大人身边的尔宜过来了,她说,她说……” “她说什么?” “她说,十日之后你也要去督卫署报道。” “就这事儿啊?”谢云邵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去就去呗,反正亭松他们都在那儿。” “儿子,你不怕吗?”宁王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谢云邵摸了摸下巴,老神在在:“胆子可真小,跟着本世子好好学学,要临危不惧。” 宁王:“……”干嘛学他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十天转眼便过去了,这一日刚好是休沐,季黎一大早便坐在督卫署的门口等着人来,今日没有太阳,天色阴沉,时有风来,督卫署门前的两棵垂柳随着微风轻轻摇荡。 “现在什么时辰了?”季黎合上用来打发时间的书籍,问道。 “已经巳时一刻了。”安宛秋侧身看了看内堂的漏刻,俯了俯身柔声回话。 已经巳时一刻了,名单上一共三十个人,现在只来了二十来个人,很好,季黎在下面东倒西歪地站着的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尔宜,还有哪些人没到?” 尔宜闻言快速清点了一下到场的人,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道:“宁王府谢云邵,长乐长公主府于亭松,清河郡主府姜希白,忠义国公府赵裴扬,嗯……还有端肃伯府盛行。就这五个了。” “那……”季黎拧了拧眉,人有点儿多啊,真是麻烦! “我到了我到了!”季黎说话的声音被打断,不悦地抬了抬头就见许久没打照面的谢云邵,他身上挎着个月白色的大包袱,一路快速地跑来,在排头乖巧站好。 站在谢云邵身边的是静临侯府世子许晋同,两人也算是酒肉朋友,经常约着出去吃吃喝喝,许晋同今日一大早就被自家母亲扒拉了起来,不管不顾地硬是拿着扫帚赶到了皇城,结果在这儿干站着,周围一个熟识的都没有,要知道纨绔那也是分阶层的,普通的官宦子弟和皇亲国戚那是没法比的。 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来了个玩儿的好的,许晋同心下高兴,用力地碰了碰谢云邵胳膊肘,声音压得极低:“怎么就你来了,于亭松不来吗?” “他?我不知道啊!”谢云邵摇了摇头,他今天睡过了头,没来得及去长乐姑姑那边,他还以为亭松已经来了呢,结果那小子居然没来!不是说好了同甘共苦的吗?叛徒!宁世子心中郁郁。 “还有四个没到,本官前些日子就打过招呼,没到的本官亲自去请。”季黎站起身缓步走下台阶,她今日没穿官服,依旧是一身玄袍玉冠。 “今日本官就请你们看一出好戏,免费的好戏。” 谢云邵咧了咧嘴,完蛋了,不用想也知道那几个没来的将会有怎样惨烈的下场。 “大人,咱们从哪一家开始?”尔宜双眼发亮,凑到季黎面前询问道。 “离皇城最近的端肃伯府。”季黎轻轻抚了抚衣袖,想了想回道。 “是!”尔宜很是兴奋地应声,转身对着排列整齐的禁林卫高声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准备出发!” 纨绔子弟们紧步跟在季黎几人的后面,悄悄瞥了一眼身后浩浩汤汤眼带杀气的禁林卫,面面相觑,他们今日不会见着什么极度血腥的场景吧? “没什么,咱们还有多少圈?”谢云邵悠闲地晃了晃脑袋,在骑射这一方面他向来拿手,这么多圈下来比起气喘吁吁的于亭松,他只是有些发热罢了。 “最后一圈儿了。” 谢云邵抬头望了望天,日头渐猛,再耽误下去他怕也是免不了一身臭汗了。马鞭一挥,马匹嘶叫一声疾驰而去,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一圈的距离不算短,饶是谢云邵精于骑射也费了好些时辰,当他停在终点时回头看了看还隔的老远的于亭松,颇为得意地挥了挥手,停了一会儿,最终伸了个懒腰,准备着下马好生休息休息。 “宁世子,你还有三圈。”教授骑射课的先生慢踏踏地走到骏马旁边,轻抚了几下那马儿的脑袋,一边对着谢云邵说道。 谢云邵:“???”他不是已经把落下的补完了吗?为什么还有三圈? “为什么还有三圈?”宁世子不满地皱了皱眉,言语中亦是不满。 “世子今日运气不怎么好。”那先生说话的时候胡子一翘一翘的,咧着嘴笑的开心。谢云邵瞧着他那一口的大黄牙,翻了个大白眼,打算不管他直接离开,刚要动作却听见那先生继续道:“世子你今日恰巧碰上季大人来书院视察,季大人知道你错过进学时间,特意交待了要好好惩处一番以儆效尤。” 第五十四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问出什么了?”季黎看了一眼里面已经丢了半条命的夜中星,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干净俊秀的男子摇了摇头:“从昨日晚间一直拷打到现在, 他没说一个字,什么都没问出来,是个硬骨头。” 季黎举步走进内里, 这牢内铺着干枯的稻草, 正中摆放这一个四方木桌,桌上堆放着诸如瓷碗,吃食,书籍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 “大人,这是从夜中星在蕲州, 荆州,盛州三个地方的院落里搜出来的可疑物件, 除了这些, 还有大量的金银财宝, 两成用于督卫署日常运作, 其他八成已经收归国库了。”陈纪一边说着, 一边掏出账册递到季黎面前,季黎摆了摆手示意他收回, 她现在没什么心思看什么账册。 季黎随手拿起一个刻着兰花的白玉胭脂盒, 缓缓打开,里面的胭脂还是满的, 没有用过。 “这胭脂盒是从蕲州的院落搜来的。” 季黎听着陈纪的话, 没什么反应, 看了一眼胭脂盒又对着其他东西翻翻捡捡,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一摞书上。一共五本,分别是:兰桥志,古国闲笔,美人风月,木兰诗集,别赋。 季黎将几本书摊开在桌子上,将中间的‘美人风月’拿在了手上,看着夜中星那惨淡的模样勾了勾唇角:“美人风月……呵……” 原本没什么动静的夜中星听见这几个字突然抖了抖,就连一直闭着的眼睛都微微睁开了来,季黎轻轻翻开书页,声音懒散:“高昌国主真是个有大志向的人。” “你……”夜中星微睁开的双眸慢慢瞪大,这个计划非常隐秘,她是怎么的知道的? “你以为,就你们有间谍吗?”季黎抬头,明明很平和的语气,愣是叫夜中星听出一丝不屑来,女人白皙的脸颊上映着火光,看起来柔和的面色却让他感觉到一丝凌厉。 夜中星又重新闭上眼,慢慢垂下脑袋。 季黎看着夜中星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也不恼,若真是简简单单便说了出来,那就不是间谍了。 说实在的,前些日子她从一叶先生那里得到这个什么高昌国‘绝美’计划的时候,她差点儿笑出声来,她怎么不知道自己钟情漂亮姑娘家?她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女人,她怎么可能喜欢女人呢? 季黎抬了抬手,陈纪了然地将长剑递上。冰冷泛光的利刃轻贴着夜中星的下巴,尖利的剑尖低着他的喉心,只要她微微一用力,就能一剑穿喉。 “你若是说出来那些人是谁,或许本官可以饶你还有她们一命,否则你马上就会去见阎王。” 夜中星冷笑,平静的言语中带着难以察觉的轻颤:“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才刚刚知晓这个计划,我没见过她们。”这话倒是真的,他确实没见过那些美人儿,只知道她们现在的名字和代号,也就是说现在那些女人站在他面前他都认不出来。 季黎目光淡淡地看着他,手中的剑往里推了推,夜中星能感觉到利刃刺进血肉的尖锐疼痛,他并未痛呼,而是大笑道:“没从我这儿得到有用的消息,你怎么可能舍得杀我?何必拿着这剑来吓唬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那个‘说’字尚未出口,长剑穿喉而过,鲜血喷溅。夜中星的脸上还维持着扭曲的笑容,双目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直勾勾地看着已经接过手帕擦手的季黎。 “本官一向一言九鼎。”季黎擦干净了手,将丝帕丢在地上,举步往外走去。 陈纪看着夜中星喉间的长剑,犹豫了一下还是拔了下来收回剑鞘。 “大人,现在怎么办?” 季黎轻捻袖口:“布告天下,采花贼三条柳与江洋大盗夜中星均已伏诛,记住,一定不能透露出一丝关于间谍的事情。” “那,另外一件事……”陈纪还是比较担心高昌国的那什么‘绝美’计划,心下担忧,这面上不由也带了几分。 陈纪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明目张胆,季黎不悦地瞥了他一眼:“你这般看着本官做什么?” “属下只是有些担心。”担心英明神武的大人你被那一群小美人儿给骗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说,为什么会有本官好女色的传言?”季黎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吗?”陈纪扳了扳手指头。 季黎盯着陈纪看了许久,冷笑一声。 “希望高昌国主的这一场‘美人大计’不会太无聊。”季黎走出牢房,立在屋檐下望了望空旷的庭院,院里栽种着桃花,桃花开的正好,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子立在桃花树下翻看着书籍。 季大人看着眼前的美人美景久久回不了神,神情有些恍惚,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督卫署见到这般恬静温雅的姑娘了。————来自陈纪心里活动。 “她为什么没有穿官服?”季黎如果知道陈纪现在在想什么的话,绝对会毫不客气地送他下去和夜中星作伴,她将身前的长发轻拂到脑后,看着安宛秋那模样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陈纪连忙回道:“她的官服还在赶制中,应该明日便能到她手里了。” 安宛秋似乎看的很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到季黎的靠近,季黎抬手挑了挑落在安宛秋肩头的粉色花瓣,安宛秋身体一僵,连忙对着季黎俯了俯身:“大人。” “你在看什么?” 安宛秋将手中的书往前递了递:“回大人的话,是礼部往年的收支账册。” 安宛秋是属于温柔之中带着坚韧那一类的姑娘,长得不算惊艳,但是性子叫人喜欢,给人一种貌婉心娴之感。季黎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路过陈纪时冷声吩咐道:“盯紧了这个‘美人儿’。” 陈纪愣愣地点了点头,待到季黎走远了,才意味深长地盯着安宛秋,哟,难不成这位就是来勾引他家大人的? 安宛秋见陈纪看着她,柔柔的一笑,陈纪撑着自己下巴,一脸深思。哎呀,突然有点儿小激动是怎么回事? 季黎除了督卫署又前往了小皇帝的理政殿,这个时间点她应该陪着小皇帝批阅奏折,说是陪着小皇帝,事实上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弄,小皇帝在旁边看着。 待到此间事了,她的工作算是完成了,便未在官署多留,而是坐着轿撵回到了府中。 尔宜刚刚起身,她今天休假,正万分悠闲地坐在游廊下吃着点心,见到季黎回来,连忙起身,笑的一脸莫名其妙。 “大人,有客来。” 季黎动作一顿:“谁?” “宁世子。” 谢云邵仰躺在椅子上,他老爹一下朝就把他拉到了这边来,叫他亲自给季黎道歉,他本是不欲来的,可是傻白甜蠢爹难得强硬,居然威胁他!说是如果他不来的话,这月一个铜板都不给,都说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可他不是君子啊,他是个纨绔,没有钱,还当什么纨绔? “世子,你请喝茶。”侍女雨眠端上第五杯茶水,不卑不亢:“估摸着大人现在应该快要到,世子稍等片刻。” 谢云邵偏了偏脑袋,看着桌上的茶杯,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在,他已经喝了好几杯了,等了几个时辰连人影子都没见着,就灌了一肚子茶水,最重要的是他们连个点心都没有!纯茶水!哪家这样招待客人的? 越想越是恼火,素来随心所欲的世子爷斜了斜眼:“等等等!你从两个时辰前就是这么说的!就不能换个说词吗?” “世子,她换了的,她上次说的是‘世子稍等’,这次说的是‘世子稍等片刻’多了俩字儿呢。”站在谢云邵后面的小厮微驼着背,严肃着一张脸小声提醒。 谢云邵神色一滞,反应过来后抽出自个儿腰间的玉箫戳了戳他的脑袋:“闭嘴吧你。” 季黎进来的时候,谢云邵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小厮,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着她一进来便瞬地噤了声。 一声月白色锦袍的年轻公子哥,长发高束,身姿挺拔,他尚年少,带着年轻儿郎特有的鲜活气息,面如冠玉却少了三分温润,眉宇间尽是张扬,他微昂着头一双桃花眼睁的很大,直直地看着她,毫不掩饰内里的好奇与探究。 季黎很少接触到像谢云邵这一类的人,哪怕去溪山书院,她也多是见见王必简大人口中的‘人才’,那些儿郎也是与他一般的年纪,但是她在他们那儿却从来没有感受到如这人身上般的随心恣意,他们更多的是恭谦守礼带着读书人的儒雅端方。 季黎坐在上首,不慌不忙地饮了一口茶水,才看着早已不耐烦的谢云邵道:“宁世子来本官府邸所谓何事?” 谢云邵清亮的眸子微动,看着坐在上方面无表情明知故问的女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坐在椅子上翘着腿,高声道:“小爷是来给你道歉的。” ‘啪’的一声,杯盏被狠狠地放在了桌几上,突然传来的声响吓得谢云邵连忙站了起来,反射性地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只见季黎目光暗沉,唇角带着冷笑:“你是谁小爷?” 不知怎的,看着那目光,谢云邵突然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儿,默默地把自个儿的腿收好,手放在腰腹之下,挺直了脊背,微低着脑袋,放缓了声音,改了自称:“我,我是来给你道歉的。很抱歉,昨晚我不应该那样说话。”大丈夫能屈能伸,做什么和嫁不出去喜怒无常的老道姑一般计较? 季黎不用想也知道谢云邵在心里骂她,她也不在意,还是那句话,不过是个没有价值的纨绔子弟,还没有资格要她费什么心思。 只不过……季黎暗自冷笑一声:“这般道歉,世子不觉得少了点儿诚意吗?” 谢云邵蹙了蹙眉:“啊?你想怎样?” 就是因为这项能力能发挥的作用太有限了,她才一直滞留在高昌国的间谍训练营里,每天就坐在树林听着这只鸟抱怨天气太热,听着那只鸟抱怨西边下雨,运气稍微好一点儿的话,她可能遇见一只比较八卦的鸟雀,她就会听到东边的森林里哪只老虎跟哪只狐狸表白了之类的……动物日常生活转述…… 她应该算是高昌国间谍营里最底层的间谍,武力值低到几乎没有,技能没用,记忆力不行……其实,除了能听懂鸟语外,她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至于为什么她能以那么优秀的成绩考进督卫署,主要是因为,她在季府外面蹲了将近半个月。安宛秋想起那几日每天在外面听着一群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现在脑袋都有些疼。 “三条柳和夜中星死了,叽叽……”小麻雀在院墙上蹦蹦跳跳,欢腾的不行。 “他们死了你为什么这么高兴?”一只画眉鸟十分不解。 “他们两个最喜欢拿爆炒麻雀来下酒,是我们麻雀的死敌。” “哎呀,你们真是可怜,不过……他们是怎么死的?” “季黎杀的呀,我最喜欢她了,长得很符合我的审美,不止人美心还很善,总是为我们麻雀一族除害呢。”小麻雀扑腾了两下翅膀,好不高兴。 安宛秋拧了拧眉,夜中星是他们高昌安插在江湖中的人,现在折了,损失实在惨重,不过……好在他间谍的身份没有被发觉,不然她现在可就危险了! 安宛秋眨了眨眼,想到自己的任务不免有些郁闷,刺探情报这类的有专门的间谍,还轮不到她这个半吊子,她的任务很简单,那就是勾搭上季黎……没错,勾搭……然后当一个红颜祸水。 安宛秋望了望天,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腐化大靖内部机构,季黎这条路,道阻且艰,不过……身为高昌第三训练营出了名的白莲花,别管是男是女,呵…… “可有异常?”季黎放下手中的书籍,看向立在案前的尔宜。 尔宜摇了摇头:“暂且没发现,她回了家之后就一直坐在庭院里,什么都没做。” “继续监视,全天十二个时辰。” 窗外吹进来的凉风让房内的烛火有一瞬间黯然,尔宜拱了拱手:“是。” 雨眠已经准备好饭菜了,季黎也没在书房多待,并着尔宜一道去用饭,书房外面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两边栽种着翠竹,月光透过竹叶细细碎碎地洒落在地上,很是好看。 季黎低眸看着地面:“明日休沐不必早起,等会儿用完饭你陪着我下盘棋吧。” “大人是要和属下共度良宵吗?”尔宜话中带着揶揄。 季黎顿住,瞅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共度良宵能这么用吗? 尔宜仍旧嘻嘻哈哈不在意的模样,季黎有一瞬间的沉默,她想着她好女色的传言说不定就是从这人的嘴里传出来的。 季黎很喜欢下棋,有事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拉着尔宜来个一两盘,因着前几日忙着三条柳和夜中星的事,没什么时间,今日一空下来便连着下了两盘,这两盘结束已经是深夜了,估摸着再过两个时辰天都快亮了。 季黎是被雨眠唤醒的,她的脑子里还过着棋局,起身的时候还有一瞬的呆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接过雨眠递来的湿帕子:“不是与你说今日不必唤我的吗?” 雨眠指了指外面:“大人,宫中来圣旨了。” “圣旨?”季黎动作一顿,心中满是诧异,小皇帝如果下圣旨一定会跟她商量,这大清早的突然来一道圣旨,搞什么? 季黎简单的洗漱了一番,满怀疑惑的去了堂前正院。 来的人是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章来福,他的脸色不怎么好,在见到季黎的时候脸色越加的难看了,季黎很怀疑下一刻这位圆滚滚的大太监就会当着她面哇的一声哭出来。 季黎在心中暗暗调侃着章来福,在她听完圣旨上写的是啥的时候,她的脸色比章来福的还难看,一把抢过章来福手上圣旨,来来回回看了许久,她茫然地抬了抬头,她不会是还没睡醒吧? 就在一墙之隔的宁王府里,还有同样觉得自己没睡醒的人。 谢云邵跪在地上无语地望了望天,他现在应该是在做梦,应该是,应该是……吧? 来宁王府传旨的是太后身边的太监,他看着谢云邵那望天数云朵的模样,笑的像个弥勒佛:“世子爷,世子爷快些接旨吧,老奴还得回去给太后娘娘回信儿呢。” 谢云邵正视着那太监,很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王公公,这就是一个梦而已,你别那么较真儿嘛!” “梦?”王太监诧异地看着他,这世子爷别是被吓傻了吧? 宁王扯了扯谢云邵的衣袖,声音里带着沉痛:“傻儿子,你快些接旨吧。” 谢云邵瞥了一眼哭丧着脸,悲痛欲绝的宁王,又打量了一番满面笑意的王太监,把手放在自己腰间狠狠掐了一下,一股刺痛传来,他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眨巴眨巴眼,双唇哆嗦:“王公公,你传旨是不是走错点儿了?”没道理啊,没道理啊!这赐婚圣旨怎么可能是给他的? 王太监一直都在笑,笑的谢云邵的一颗心拔凉拔凉的,他拎着圣旨走到谢云邵面前,翘着小拇指打开圣旨,指着上面那几个大字道:“呐,世子你看,这不就是季大人的名儿,还有你的名儿吗?没错,没错。” 第五十五章 作者码字不易,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今天是她第一次到督卫署任职, 以女子之身成为朝廷命官, 哪怕只是个区区七品,也足以让她兴奋难耐, 毕竟这个七品官职可是归在督卫署的。安宛秋想到这儿不由露出了丝丝笑意, 督卫署……督查百官的督卫署啊。 三月的夜晚还透着些凉意,晚风携裹着春寒飕飕地钻进了房内, 安宛秋犹豫了一下,动作轻缓地走到了窗边, 小心翼翼地将半开的窗户关了个严实。 已经将近子时了, 很晚了, 千杯酒楼也该打烊了……安宛秋盯着漏刻瞧了许久,踌躇了半晌,终是向着屏风走去,房间内铺着薄毯子, 走在上面一点儿声也听不见, 她站在屏风旁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轻轻唤了一声:“大人。” 季黎翻书的动作一顿,不过一瞬,又若无其事地动了动手,将已经看完的那一页翻过,静静地看着书, 仿若没听见屏风外面的轻唤声。 没听见里面有声响, 安宛秋心下有些忐忑, 对于里面的人,她是满心敬畏的,虽然尔宜姐姐一再的跟她强调大人并不可怕,她还是止不住心中的畏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不不,说句对小陛下大不敬的话,陛下怕也是立不了她头上去,一个女人能叫满朝文武都心肝儿胆颤,再怎么样也不是什么柔善之辈吧…… 安宛秋立在屏风外备受煎熬,她战战兢兢地又唤了一声‘大人’,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声响,她轻轻地压了压自己的心口,转头又看了一眼漏刻,沉默了好半晌总算是大着胆子磨磨蹭蹭地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季黎转眸看了一眼低垂着脑袋全身紧绷的小姑娘,不过一息,她又将目光落在了手中的书本上,淡淡道:“跪在地上做什么?” 安宛秋听见这清淡的话语头埋的更低了,眼睛紧盯着自己的双膝,牙齿咬着下唇,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跪在地上做什么,一走进来便觉得心慌不已,想也没想便跪在地上了。 安宛秋沉思许久,嗫嚅道:“属下,属下打扰了大人看书……所以,所以……” “所以跪在地上请罪?”季黎将手上的书本合上,随手放在一边。 “是、是。” 季黎打量着眼前紧张地有些结巴的小姑娘,一身鹅黄色的高腰襦裙,裙摆上绣着细细碎碎的小青叶,散落在颜色暗沉的地毯上显得十分亮眼,梳着小女儿家的垂髫分肖髻,上面除了两支带着竹青色短流苏的碧玉蝴蝶发钗外也没别的饰物,简单干净。 “你很怕我?” 安宛秋没想到季黎会这么问,有些茫然又有些惊讶抬了抬头,霎时便对上了那眸色深暗的双眼,神使鬼差地轻声回道:“有,有点儿。” 季黎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身上玄色的外袍:“你是今年唯一一个进入督卫署的人,可是本官并没有看到你的价值,胆小软弱的小女儿家,督卫署不需要,大靖官场也不需要。” 季黎的声音淡淡的,但是总是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再加上她说的话,唬的安宛秋浑身一僵,呆愣愣地看着背对着她的背影,有些瘦削,但是却叫人难以忽视。 “大、大人……属下,属下会、会让你看到属下的价值的!”安宛秋有些僵硬地说完了这句话,她……她今天才刚上任,她不想刚上任就被卸任。 “畏畏缩缩。”季黎转身瞥了安宛秋一眼。 安宛秋没有听见这话,连忙立直了上半身,跪的端端正正,季黎这才接着开口:“起身吧。” 丢下这句话,季黎径直穿过了屏风,坐到了圆桌旁。 安宛秋给她倒了一杯酒,酒香扑鼻,饶是她这个不怎么喜欢饮酒的人也忍不住端起酒杯。 “大人,这是千杯酒楼的新品,醉光阴。”安宛秋轻笑着给季黎,一派温和轻柔的模样。 瞧见她这般模样,季黎略微有些诧异,不过几息之间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甚至还能掩盖地这般完美,这般想着,季黎心中闪过一丝犹疑,十几岁的年轻姑娘有几个能做到这般的?便是尔宜也做不到吧!听尔宜说这安宛秋在各项表现中都十分优秀,优秀的让人吃惊。 摇了摇头,算了,今天的重点不是她。 季黎端起酒杯,唇角微动,轻抿了几口醉光阴,不愧是千杯酒楼出品的,名字取得跟这酒一样好。 “醉光阴,确实是好酒,也难怪有些人连命都不要也想着来饮上一杯。”季黎放下杯盏手指轻轻描模着蜀锦上的纹路,千杯酒楼真是‘害人不浅’啊。 “连命都不要?”安宛秋不解:“大人,你说的是?” 季黎抬眼望了望紧闭的门扉,淡笑不语,只捻了一颗葡萄在指尖玩弄。安宛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满面疑惑。 明明已经是深夜了,论理说城内的酒楼都该打烊了,只这千杯酒楼还是满室灯火,千杯酒楼素有大靖第一酒楼之称,其美酒冠绝天下,多有好酒之徒不惜万里跋涉就为这一壶美酒,比起其他酒楼,千杯酒楼的生意好太多,哪怕深夜亦有食客,因得如此他们一般会过了子时才打烊休息。 千杯酒楼的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美妇人,姓苏。苏老板生的貌美,但因着成了亲没多久便丧夫,受了些刺激,性子是一天比一天泼辣,她双手插着腰站在楼梯上,抬头看了看上面的一排排雅间,又恶狠狠地瞪了几眼坐在堂中举杯痛饮的两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男人。 尽管这两个男人穿着一身名贵的衣袍也遮不住那通身的猥琐气,苏老板轻哼了一声。 楼上那两个雅间里的都是大人物,她苏老板还要在京都混惹不起,苏老板这般想着,抚了抚自己的发髻,扭着腰肢走到了在堂中大口喝酒的两个男人面前,都说商人见人三分笑,但是她苏老板只对着两种人笑,一种是京都的顶级权贵,另一种嘛……则是哪怕没钱没权,但是长得好看的。 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很明显不是那两种,苏老板脸上带着不耐烦,用力地敲了敲桌子:“两位,我们要打烊。”潜台词,你们该走了。 两个男人喝的正高兴,听见苏老板这败兴的话,自然心下不悦,方脸络腮胡厉声道:“没瞧见哥俩喝的高兴吗?又不是不给你银钱,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一边儿去一边儿去!”说着便要动手推搡苏老板。 苏老板双眉倒竖就要开骂,另一个小眼睛男人却一把拉住方脸络腮胡的手,色眯眯地凑到了苏老板跟前,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咽了咽口水喃喃道:“哎呀,老板娘身上可真是香的很,香的很呐!” 苏老板最恨的便是别人吃她豆腐,最重要的是吃她豆腐的人还长得不怎么样,苏老板对着小眼睛男人抬腿就是一脚,苏老板本身学了些强身健体的粗功夫,力气比之寻常人要大些,这力道十足的一脚愣是让小眼睛男人痛呼了一声。 “走走走……我们酒楼打烊了,滚滚滚!”苏老板嫌恶地扇了扇自己面前的空气顺带着剜了两个男人好几眼。 方脸络腮胡和小眼睛男人怒从心中来,一把掀了酒桌,从腰间掏出软剑,满脸戾气地看着苏老板:“好你个小娘们儿,居然敢动手!” 苏老板看着两人走近,这两人不像是普通的百姓,倒像是……江湖人。 “怎么着,江湖人到了京都不夹着尾巴做人,你们莫不是还想着动动手?”苏老板倒真是一点儿不怕,京都地界天子脚下,江湖草莽也胆敢肆意妄为? 两个男人动作一顿,脸色突变,互看了一眼,竟是异口同声道:“快走!” “走?走去哪儿啊?”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紧接着便是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苏老板一愣,似乎有不少人。她看了一眼浑身紧绷,执着剑警惕不已的两人,转了转身子望向正门。 只见迎面走来的女子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外面罩着一件勾着银丝的墨色披风,腰间环鞭侧身佩剑,头戴黑纱冒,脚踩浮云靴,她身后跟着的侍卫皆是如出一辙的装扮,不同于女子似笑非笑的神色,其他人皆是面无表情,目带寒光,只远远瞧上一眼都能叫人心肝儿颤一颤。 这不是……督卫署禁林卫吗? 苏老板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小跑着走到领头的女子面前,屈膝行了个礼,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尔宜姑娘怎么这个时辰到我们千杯酒楼来了?” “苏老板,你瞧我们这身行头就知道是来拿人的啊。”尔宜笑了几声,轻轻将苏老板拂到一边:“苏老板你可得站远些,免得伤着你。” “啊?”苏老板虽然不明白,但还是依言离得远些,注视着堂内。 第五十六章 作者码字不易,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黑哥确实追贼去了, 身为季府狗圈儿的老大, 黑哥吃完了最大份的狗餐后绕着狗院儿小跑了一圈消食,看了看天色觉得时辰差不多了想着好好睡一觉。 月上柳梢, 它睡的正是酣甜,却听墙角噗通一声, 有什么东西掉了进来,黑哥大惊,昂起自己高高的头颅,发着绿光的眼透着森森寒气,身体一跃扑了过去。 狗院儿没有点灯, 今日月光不亮, 里面黑漆漆只隐隐约约能看到些轮廓, 谢云邵呆愣愣地看着那一双发着绿光的双眼和那白色的獠牙,呼吸间拔腿就跑, 他也就前几天的时候来过一次季府,而且就待在前院儿,如今到了内里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 只得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转。 他觉得自己最近绝对撞了煞神,不然为什么那么倒霉? 今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时想不开就去爬墙了,本来也没打算下来的, 谁知道院墙上长了一撮草, 踩上去踩滑了, 噗通一声就掉了下来,他……也不想的,说真的,他只是心中突然有感,想着爬墙赏月而已。 掉下来也就掉下来吧,为什么还掉在狗堆里?谁家养狗养一院子的,这季府的人有病吧? “汪汪汪!” 谢云邵躲在墙角树丛里,紧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出,听着犬吠声稍微离得远了才微微松了口气,偏了偏脑袋,一个黑衣人突兀地钻入眼帘,他瞳孔瞬的微缩,借着微弱的月光暗自打量了一番,这人除了那一双眼睛外,其他地方均是捂得严严实实,着实瞧不出长什么样。不过……瞧着这身打扮着实不像是正经人。 谢云邵摆正了头,也不再看他,张了张嘴:“你是贼?” 那黑衣人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他还以为这人会大叫一声呢,出乎意料的淡定。 “你居然敢来偷季黎的东西,胆子挺大。” 黑衣人放在身后的手微动:“你不也是来偷东西的吗?胆子一样大。” 黑衣人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很难辨别此人究竟是男是女,谢云邵眼睑微垂,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些:“我走错了地方,去了季府关狗的地儿,现在季府那一院子的狗全被放出来了,哥们儿你小心些。” 黑衣人动作一滞,他对于季府的情况不是很清楚,今日来季府就是为了探探底的,也好在心中有个大概。他在季府外面徘徊了好几天,大概摸清了里面的作息规律。 今日天将暗未暗的时候他就来了,季府东南两面的灯火一灭他才翻了进来,谁知道刚落地还没走两三步,一连串的犬吠声就把他吓了个够呛,为了不被人发现,他只得找个地儿躲了起来,不过一会儿,他便看见一只又一只的狗在府中乱晃,无法,只能缩在这儿大气都不敢出。 这季府的人有病吧?没事儿养这么大一群狗! 他原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惊动了狗群,哪里知道居然是这个人惹的祸。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有风迎面吹来,树叶飒飒作响,风中夹杂着常人难以察觉的水汽,谢云邵心中一动,趁着风未停他轻轻捻起衣角边的小石头,反着风向侧身将其悄悄的扔了出去。如果他没估算错误的话,这条小道应该临近小湖,石头入水的声音足够把不远处的狗引过来。 不过两息之间,果真有咚的声音传来。 “汪汪汪!”在暗夜中对声音极为敏感的大狗们,相继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来,边跑边叫,一时之间小湖边犬吠盈天。 黑衣人默默地把掏出了半截的小刀移了回去,现在最主要的是全身而退,还是莫要多生事端的好。 谢云邵听到那一群狗叫声,竟然生出一股安心之感,缓缓舒了口气,暗自琢磨着该怎么脱身,却突的手臂一凉,身体一歪,狠狠地倒在了地上,转头一看,却见那黑衣人运起轻功掠过了围墙,转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群狗望着黑衣人离开,转而将大嘴对上了谢云邵。 谢云邵尴尬地动了动,他发誓从明天开始他一定好好学习武功,就算做纨绔他也要当一个武功高强的纨绔! “宁世子真有闲情逸致。” 突然出现的亮光有些刺眼,谢云邵皱了皱眉眼,手中拿着长剑的女人笑眯眯的,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 “宁世子,请吧。”尔宜握着长剑的手对着身边的青石小道挥了挥。 穿堂而过的凉风,幽幽的虫鸣鸟叫,这是一个寂静的春日夜晚,万家灯火已歇,偏偏她还得熬夜。季黎抿了口茶水,唇齿间的茶香让疲倦的头脑渐渐松缓下来,这才有闲情搭理起没事儿跳狗院儿的宁世子来。 他坐在大堂左侧,微闭着眼面色发红,在这个尚且凉爽的夜晚里,他竟是满头大汗。 季黎拧眉,平寂的目光从男子的面颊移到了他的手臂上,这人今日穿的是一身白玉色的长袍,从袖口而上的翠竹绣纹被一道血痕拦腰砍断,白色的衣袖上沾了少许鲜血,那伤口不算深,瞧着也就浅浅的一道,但伤口处露出来的血肉隐隐发黑。 “去把萧大夫叫来。”吩咐了婢女,季黎起身走到谢云邵面前。 鼻尖有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谢云邵摸了摸额上的冷汗,睁开双眸轻舒一口气来:“我能走了么?” “不能。”季黎从腰间掏出白色的绣帕,放在谢云邵的伤口处轻轻一擦,略显暗黑的血痕印了浅浅的一道在绣帕上,季黎将其放在鼻尖轻嗅了两下,在谢云邵惊疑不定的神色下淡定地将帕子收好。 谢云邵凑着自己的伤口边闻了闻,眉头紧皱:“一股奇怪的味道,我这不会是中毒了吧?” 说完这话连忙抬头看着季黎求证,就见那人略带赞赏的目光:“难得聪明了一回。” 谢云邵:“……”虽然是夸奖,但他表示自己高兴不起来。 萧大夫本就住在季府,不过小半炷香的时间便出现在了正堂,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摸着胡须,看了那伤口几眼,直接开口道:“青叶痕,这毒很好玩儿的。” 季黎挑了挑眉:“怎么个好玩儿法?” 萧大夫眯了眯眼,笑呵呵地伸着手在谢云邵面前晃了晃,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片小树叶:“大人,你有所不知啊,等到这毒发作,你这位小情人全身上下都会长满青叶的纹路,一片儿一片儿又一片儿,好看得很。” 季黎轻笑,坐回到上首位置上,又端起茶杯,氤氲的水汽从大开的茶盏中悠悠升起,似薄雾轻纱拂面,润水的目光落在那半是呆愣半是茫然的人身上,言语缓缓:“小情人?你说……他?” 萧大夫动了动粗粗的眉毛:“难不成不是吗?”大晚上的出现在季府,还叫他来亲自问诊,哼,不是小情人那就是大情人。 后知后觉的谢云邵猛地站起身来,瞄了一眼轻笑的季黎,头皮一麻:“谁、谁是她情人!!” 萧大夫仰了仰头,浑浊的眼珠子里露出一丝精光:“不就是你啰。” 那头季黎依旧淡笑着不言不语,谢云邵被萧大夫那略带鄙视的目光看的脑门一热,微昂着头道:“我不是她小情人,我是她丈夫!” 一道道意味不明的目光相继汇聚他身上,谢云邵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未、未来的。” 萧大夫哦了一声,他知道了,原来这位是住在隔壁的宁王世子啊,哎哟,他老人家这些年不出门,这真不认识,不是故意把正室说成侧室的。 “失敬失敬,原来是宁世子啊。” 谢云邵尴尬地四处乱看,不期然地和季黎的视线对上,那双杏眸里似含着细细碎碎的微光,就像是暗夜天幕里布满了星辰,他脸皮突地有些发烫,心尖儿亦是一颤。 谢云邵眨了眨眼,这青叶痕的毒…大概…可能…或许…蔓延到他脑子里了? 季黎就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来来去去了好几回,到最后大概是一直举着竹竿的手有些酸了,遂有些泄气地松了手,竹竿顺势便落在了铺满残花的地上。 她一个人在那里呆立了好一会儿,才抬着头四处张望,当目光触及到季黎的时候,瞬地亮了起来,拎起裙摆一路小跑着到了离季黎三四步远的地方,微微俯身。 “这位姐姐,你可以帮帮忙吗?” 她有一张很是温婉的鹅蛋脸,‘长眉连娟,微睇连藐,色授魂与,心愉一侧’看着那眉眼,季黎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句话来,这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清新干净,脸色苍白带着病色,却也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朝气,她淡粉色的双唇轻抿着,一双美丽至极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瞅着她。 第五十七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出了端肃伯府, 接下来季黎去的是隔壁街的清河郡主府。没曾想他们刚走到门口就见姜希白走了出来,他手上拿着包袱, 见到季黎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今日起的晚了些,叫大人特地跑着一趟, 实在是惶恐。” 不说谢云邵许晋同几人,便是季黎瞧着今日的姜希白也微微露出了几丝讶异,姜希白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衫, 他长发束的很低略略有些散乱, 脸上带着不算正常的苍白, 态度平缓有礼, 动作也没了当初的浮夸焦躁,这般仿眼瞧去倒又几分儒衫公子的沉静味道。 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季黎挑了挑眉,转身边走:“下一个,忠义国公府赵裴扬,尔宜, 他现在可在府中?” 尔宜摇了摇头:“大人, 刚刚暗卫传来消息,赵公子去了赌坊。” 忠义国公府赵裴扬其他什么都好, 独独好赌。因为这事儿不知道被忠义国公爷教训了多少遍, 可惜啊一点儿用都没有。 马车和禁林卫的队伍路过忠义国公府没有停顿, 一直心中惴惴满心焦急的国公夫人赵冯氏心下一个咯噔, 连忙吩咐小厮道:“快快快, 快去赌坊通知裴扬,叫那小子快些跑!”这话说的又急又颤,小厮闻言不敢怠慢,脚下生风一溜便钻出了国公府。 赵冯氏愣愣地瞧着院子里琉璃盆中开的正好的水莲花,心跳的有些急,自家夫君忠义国公昨天晌午便去了城外庄子,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他临走时再三叮嘱她今晨一定将二子裴扬送到皇城督卫署去,她昨日言辞定定地应下,说是自个儿晓得,可今日一早那小子死缠烂打好话连篇,唉…… 她膝下有两子一女,长子性子清正恪守礼仪与她算不得亲近,女儿自小便养在婆母老夫人膝下,对她更是不亲近。只这小儿子从小便爱粘着她,也不知从哪儿学的些哄人的话,一口一个好母亲的叫着,素来疼惜幼子的她稀里糊涂地就……就应下了他那不去督卫署的话,待到她反应过来,那小子早就跑到赌坊去了。 赵冯氏不顾端庄地狠狠踢了踢脚边的花草,这下好,这下好,不说自家丈夫回来会怎么责骂她,这季黎也不知怎么磋磨她儿子呢。 在院中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的赵冯氏越想心中越是不安,禁林卫的人下手没个轻重,可别伤着她宝贝儿子! 静立在一边的奴仆们暗暗转着头皆是不敢吱声儿,最后还是赵冯氏的贴身婢女挽香走上了前,建议道:“夫人若是实在担心二公子不妨往西市去一趟?” 赵冯氏有些意动,犹豫了一下便急急召人准备马车,待到赵冯氏乘着马车匆匆赶到西市赌坊的时候,季黎一行人已经和赵裴扬打过照面了。 这赌坊名叫金沉香,说起金沉香这大靖朝乃至南罗北伏高昌各国怕是没有不知道的,金沉香遍布各地散落在一个又一个的城市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吸取着赌徒们的财富。 大靖京都的金沉香在某种意义上算是他们的总部,大堂里的人已经被清空了,在禁林卫涌进来的那一刻,赌徒们轰然散尽,季黎坐在上首轻轻地敲打着刷着暗漆的桌面,咚、咚、咚。 赵裴扬生的白净清秀,细眉长眼,模样周正,他坐在长桌的另一边,谢云邵就坐在他右手边。赵裴扬年岁比之盛行要大些但又比谢云邵小些,他唤谢云邵一声表哥,两人关系不错,时常约出去吃吃喝喝。 “表哥,我现在应该怎么办?”赵裴扬虽然名字里有个扬字,但是事实上他一点儿也不张扬,除了在赌场上亢奋了些外,比起其他公子哥儿们,他低调的很,从来不与别人急眼白脸,人缘相当不错。 谢云邵听着赵裴扬那紧张的低语,心头一梗,看了看季黎那张无甚表情的脸后,同样低声:“你得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来问我!” 赵裴扬:“……”他家表哥一如既往的呆蠢,也是,他得是有多想不开才去问他怎么办? 对于他们的低声对话季黎尽收耳中,她唇角动了动想要上扬,有觉得场合不对,瞬地便敛了动作,双目幽沉,敲桌子的力道不由重了三分。 “赵裴扬赵公子……” 赵裴扬连忙起身拱了拱手,低眉敛目:“表嫂客气了,叫我名字便可。” 表、表嫂! 谢云邵差点把手中骰子一把丢到赵裴扬脸上,先时在端肃伯府自己被盛行叫姐夫,现在在这金沉香里季黎被这小子叫表嫂……还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个形容好像不大对劲儿。 谢云邵咽了咽口水,抬头去瞅季黎的神色,却见她面无异色,只眉角微微有些上扬,表嫂表嫂……赵裴扬的表嫂就是他娘子,娘子……一向脸皮颇厚的宁世子不知怎地脸一红,不自在地埋了埋头,顺带着踢了赵裴扬一脚。 赵裴扬不解地看向他:“表哥,你干嘛踢我?” 谢云邵有些尴尬,眼神飘忽,不知道是谁轻笑了一声,他一颗心砰砰地直跳,脸上羞恼,仰着头鼓着腮帮子,又踢了赵裴扬几脚,声音急急:“就踢你,就踢你!” 赵裴扬:“……”表哥你真……算了,念及着兄弟之情后面那个字他就不说了。 旁观看戏的诸人:“……” 季黎抬手捋了捋散在鬓边的一缕黑发,宽袖掩过勾起的唇角,双目噙笑,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原来你是郡主之子啊?”季黎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天皇老子呢。” “我……”姜希白还要说什么,已经走到他身边的尔宜抬腿一脚踢在他的腿弯处,猝不及防腿脚一软,砰的一声单膝跪倒在地上,还未反应过来,尔宜又如法炮制踢了他另外一条腿,再抬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原本傲气十足的人便这么跪趴在地上,颇为狼狈。 谢云邵拍了拍手:“我说姜希白,你怎么行这么大的礼?” “谢云邵!”姜希白咬牙切齿,尔宜轻哼一声,未出鞘的长剑狠狠地打在他的脊背上,力道颇大,便是楼下大堂的客人都能听见那啪的一声,姜希白一声惨叫差点把人筷子都吓掉。 “你、你们,我母亲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姜希白强咽下口中的腥味儿,苍白的脸上带着狰狞,极为难看可怖,从小到大也算是娇生惯养,他可从未受过这般罪,姜希白趴在地上,内心里涌起一股屈辱与愤怒,不由昂着头怒视着季黎。 季黎嗤笑一声,缓步走到他面前,黑色的官靴与他只有一步之隔,她微微抬脚勾住他的下巴,凝视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移至了姜希白扣着地面的手上,她眯着眼用了用力,听到了痛呼声后,挑了挑眉:“清河郡主的儿子……呵,真是没用啊,你连你母亲十分之一的本事都没有学到,也敢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搞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本官是不是该赞你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你,你什么意思?”头顶徐徐传来的话语叫姜希白心头一寒,四周萦绕的淡淡安神香的味道也不能让他紧绷的神思松缓下来,这个时候,他甚至都顾不得身上的疼痛。 季黎听见他说话,又加重了脚上的力道,接过尔宜递来的匕首,缓缓蹲下身子。 匕首反射出来的亮光映在姜希白的脸上,他瞳孔猛地一缩,挣扎着就想要往后缩,却发现压根儿就动弹不得,冰凉的利刃在他眼前晃过,慢悠悠地从指尖移到了他的手臂之上。 刀刃直立而下,匕首稳稳地插在了他的手腕处,姜希白惨叫连连,浑身颤抖,季黎冷笑着又将匕首拔了出来,鲜血顺着刀身流至刀尖,一滴一滴地落在光滑的地面上,像是在盛开的地狱之花,美丽而妖娆。 季黎反手握着匕首,沾血的匕首紧紧地贴着姜希白的脸颊,最后横在了他的脖颈处:“管好你的手,不然,下一次匕首就该插在这儿了。” 姜希白的脸上满是匕首滑过留下的血污,他疼的发抖却还是忙不迭地的点头,季黎将匕首扔在地上:“哦,对了,下一次也要记得管好自己的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最好有个数。” 季黎站起身,背对着诸人,她声音之中带着寒意与狠厉:“让人将他送回清河郡主府,告诉清和郡主,我季黎可不是季安歌,本官没有师父的好脾气,管好她家的狗崽子,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是。” 侍卫将姜希白带走之后,季黎拿着帕子擦了擦手,转身回了雅间:“进来。” 尚且震惊于季黎的做派的谢云邵眨巴眨巴眼睛,他一时之间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好在身边的于亭松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才迟迟地应了一句。 谢云邵和于亭松走进内里的时候,季黎已经坐下饮茶了,谢云邵熟稔地坐在季黎的对面,惹得于亭松心中一颤。 “你倒是自觉。”季黎瞥了一眼已经给自己灌了一杯茶水的某人,淡淡道。 谢云邵放下茶杯,趴在桌子上:“你刚才好像太狠了一点,其实姜希白好像也没做什么,就是嘴巴不怎么干净罢了。”直接一刀插下去,那满地的血,看看都觉得疼的慌。 “你以为,是因为他对你说的那些话,我才动手的?” 谢云邵伸了伸脖子:“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这个只算是很小一部分原因,季黎看着他,弯了弯唇角:“真是天真单纯的厉害。” “这……算是赞美吗?”赞美他心灵纯净?谢云邵不怎么肯定地反问道。 “你觉得是就是吧。”季黎轻呷了一口茶水:“你最好离清和郡主一家远些,上上下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谢云邵撑着脑袋,不明所以。 第五十八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季府里却是如雨眠所言的那般,鸡飞狗跳, 此起彼伏的犬吠声让她心里升起一股烦躁。 婢女手中提着灯笼, 廊檐下也悬挂着四方灯,光线尚足,季黎看了一眼在她们周围撒丫子跑的两条大黄狗, 眉头微皱:“黑哥呢?” “不知道,黑哥一晃眼便没了影子, 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黑哥应该是追贼去了吧。” 黑哥确实追贼去了,身为季府狗圈儿的老大, 黑哥吃完了最大份的狗餐后绕着狗院儿小跑了一圈消食, 看了看天色觉得时辰差不多了想着好好睡一觉。 月上柳梢,它睡的正是酣甜, 却听墙角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了进来, 黑哥大惊,昂起自己高高的头颅,发着绿光的眼透着森森寒气, 身体一跃扑了过去。 狗院儿没有点灯,今日月光不亮,里面黑漆漆只隐隐约约能看到些轮廓, 谢云邵呆愣愣地看着那一双发着绿光的双眼和那白色的獠牙, 呼吸间拔腿就跑, 他也就前几天的时候来过一次季府, 而且就待在前院儿,如今到了内里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只得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转。 他觉得自己最近绝对撞了煞神,不然为什么那么倒霉? 今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想不开就去爬墙了,本来也没打算下来的,谁知道院墙上长了一撮草,踩上去踩滑了,噗通一声就掉了下来,他……也不想的,说真的,他只是心中突然有感,想着爬墙赏月而已。 掉下来也就掉下来吧,为什么还掉在狗堆里?谁家养狗养一院子的,这季府的人有病吧? “汪汪汪!” 谢云邵躲在墙角树丛里,紧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出,听着犬吠声稍微离得远了才微微松了口气,偏了偏脑袋,一个黑衣人突兀地钻入眼帘,他瞳孔瞬的微缩,借着微弱的月光暗自打量了一番,这人除了那一双眼睛外,其他地方均是捂得严严实实,着实瞧不出长什么样。不过……瞧着这身打扮着实不像是正经人。 谢云邵摆正了头,也不再看他,张了张嘴:“你是贼?” 那黑衣人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他还以为这人会大叫一声呢,出乎意料的淡定。 “你居然敢来偷季黎的东西,胆子挺大。” 黑衣人放在身后的手微动:“你不也是来偷东西的吗?胆子一样大。” 黑衣人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很难辨别此人究竟是男是女,谢云邵眼睑微垂,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些:“我走错了地方,去了季府关狗的地儿,现在季府那一院子的狗全被放出来了,哥们儿你小心些。” 黑衣人动作一滞,他对于季府的情况不是很清楚,今日来季府就是为了探探底的,也好在心中有个大概。他在季府外面徘徊了好几天,大概摸清了里面的作息规律。 今日天将暗未暗的时候他就来了,季府东南两面的灯火一灭他才翻了进来,谁知道刚落地还没走两三步,一连串的犬吠声就把他吓了个够呛,为了不被人发现,他只得找个地儿躲了起来,不过一会儿,他便看见一只又一只的狗在府中乱晃,无法,只能缩在这儿大气都不敢出。 这季府的人有病吧?没事儿养这么大一群狗! 他原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惊动了狗群,哪里知道居然是这个人惹的祸。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有风迎面吹来,树叶飒飒作响,风中夹杂着常人难以察觉的水汽,谢云邵心中一动,趁着风未停他轻轻捻起衣角边的小石头,反着风向侧身将其悄悄的扔了出去。如果他没估算错误的话,这条小道应该临近小湖,石头入水的声音足够把不远处的狗引过来。 不过两息之间,果真有咚的声音传来。 “汪汪汪!”在暗夜中对声音极为敏感的大狗们,相继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来,边跑边叫,一时之间小湖边犬吠盈天。 黑衣人默默地把掏出了半截的小刀移了回去,现在最主要的是全身而退,还是莫要多生事端的好。 谢云邵听到那一群狗叫声,竟然生出一股安心之感,缓缓舒了口气,暗自琢磨着该怎么脱身,却突的手臂一凉,身体一歪,狠狠地倒在了地上,转头一看,却见那黑衣人运起轻功掠过了围墙,转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群狗望着黑衣人离开,转而将大嘴对上了谢云邵。 谢云邵尴尬地动了动,他发誓从明天开始他一定好好学习武功,就算做纨绔他也要当一个武功高强的纨绔! “宁世子真有闲情逸致。” 突然出现的亮光有些刺眼,谢云邵皱了皱眉眼,手中拿着长剑的女人笑眯眯的,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 “宁世子,请吧。”尔宜握着长剑的手对着身边的青石小道挥了挥。 穿堂而过的凉风,幽幽的虫鸣鸟叫,这是一个寂静的春日夜晚,万家灯火已歇,偏偏她还得熬夜。季黎抿了口茶水,唇齿间的茶香让疲倦的头脑渐渐松缓下来,这才有闲情搭理起没事儿跳狗院儿的宁世子来。 他坐在大堂左侧,微闭着眼面色发红,在这个尚且凉爽的夜晚里,他竟是满头大汗。 季黎拧眉,平寂的目光从男子的面颊移到了他的手臂上,这人今日穿的是一身白玉色的长袍,从袖口而上的翠竹绣纹被一道血痕拦腰砍断,白色的衣袖上沾了少许鲜血,那伤口不算深,瞧着也就浅浅的一道,但伤口处露出来的血肉隐隐发黑。 “去把萧大夫叫来。”吩咐了婢女,季黎起身走到谢云邵面前。 鼻尖有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谢云邵摸了摸额上的冷汗,睁开双眸轻舒一口气来:“我能走了么?” “不能。”季黎从腰间掏出白色的绣帕,放在谢云邵的伤口处轻轻一擦,略显暗黑的血痕印了浅浅的一道在绣帕上,季黎将其放在鼻尖轻嗅了两下,在谢云邵惊疑不定的神色下淡定地将帕子收好。 谢云邵凑着自己的伤口边闻了闻,眉头紧皱:“一股奇怪的味道,我这不会是中毒了吧?” 说完这话连忙抬头看着季黎求证,就见那人略带赞赏的目光:“难得聪明了一回。” 谢云邵:“……”虽然是夸奖,但他表示自己高兴不起来。 萧大夫本就住在季府,不过小半炷香的时间便出现在了正堂,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摸着胡须,看了那伤口几眼,直接开口道:“青叶痕,这毒很好玩儿的。” 季黎挑了挑眉:“怎么个好玩儿法?” 萧大夫眯了眯眼,笑呵呵地伸着手在谢云邵面前晃了晃,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片小树叶:“大人,你有所不知啊,等到这毒发作,你这位小情人全身上下都会长满青叶的纹路,一片儿一片儿又一片儿,好看得很。” 季黎轻笑,坐回到上首位置上,又端起茶杯,氤氲的水汽从大开的茶盏中悠悠升起,似薄雾轻纱拂面,润水的目光落在那半是呆愣半是茫然的人身上,言语缓缓:“小情人?你说……他?” 萧大夫动了动粗粗的眉毛:“难不成不是吗?”大晚上的出现在季府,还叫他来亲自问诊,哼,不是小情人那就是大情人。 后知后觉的谢云邵猛地站起身来,瞄了一眼轻笑的季黎,头皮一麻:“谁、谁是她情人!!” 萧大夫仰了仰头,浑浊的眼珠子里露出一丝精光:“不就是你啰。” 那头季黎依旧淡笑着不言不语,谢云邵被萧大夫那略带鄙视的目光看的脑门一热,微昂着头道:“我不是她小情人,我是她丈夫!” 一道道意味不明的目光相继汇聚他身上,谢云邵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未、未来的。” 萧大夫哦了一声,他知道了,原来这位是住在隔壁的宁王世子啊,哎哟,他老人家这些年不出门,这真不认识,不是故意把正室说成侧室的。 “失敬失敬,原来是宁世子啊。” 谢云邵尴尬地四处乱看,不期然地和季黎的视线对上,那双杏眸里似含着细细碎碎的微光,就像是暗夜天幕里布满了星辰,他脸皮突地有些发烫,心尖儿亦是一颤。 谢云邵眨了眨眼,这青叶痕的毒…大概…可能…或许…蔓延到他脑子里了? 宋太后坐在上座,她面前的长几上摆置着一盆开的极好的洛阳锦,洛阳锦又唤二乔,一浅一深二色红,有着一种特殊的美感,宋太后碰了碰洛阳锦的枝叶,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这二乔真是不错。” 立在宋太后身侧的宫女笑了笑:“这是季大人一早让人送进来的,说是劳烦太后娘娘办这一场宴会,辛苦您了。” 宋太后听见这话更高兴:“哎呀,我孙媳妇儿真是孝顺,红叶啊,你回头叫人可得把我这花给伺候好了。” 宫女红叶抿着唇含着笑:“晓得,晓得,奴婢晓得,娘娘您就放心吧。” 陆陆续续有人入内,宋太后见着跪在下面的几位命妇连忙敛了敛脸上的笑意,一派威严姿态:“几位夫人免礼吧,今日赏花宴随意些,入座便是。” “谢娘娘恩典。” 宋太后看着正襟危坐的诸位夫人,又扫了一排宴桌,拧着眉问道:“可都到齐了?” “回娘娘的话,除了称病未到的平王妃和清河郡主,以及尚在承宁宫偏殿换衣的长乐长公主外,都到齐了。”红叶以手掩唇附在宋太后耳边轻声回道。 宋太后点了点头,开始了今日的赏花宴。牡丹园里的牡丹种类繁多花色新亮,命妇之中不乏爱花之人,看着这满院儿盛放的牡丹皆是啧啧称奇,来来往往的,渐渐热闹了起来。 “这都已经开始了?母后可是把女儿给忘了?”一身石榴红绢纱绣花长裙,腰间配着深红色的宫绦,梳着双环望仙髻,头戴金雀钗,通身华贵。 见着来人,原本装作一心赏花的诸人连忙行礼:“给长公主问安。” 长乐长公主乃是宋太后第二女,是皇家难得聪明的人,尽管这个‘聪明’并没有用在‘正途’上,长乐长公主和平王谢常和是双胞胎,用季安歌的话说,估摸着在娘胎里时,智商都是被这位长公主吸去了,才叫平王成了个智障。 长乐长公主随意地挥了挥手,快步地走到宋太后身边斟了一杯茶:“母后,你怎么不理我?” 第五十九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是。”婢女取下一把长剑交到了谢云邵手上,谢云邵接过剑在手上转了一圈,看上去还真是像那么回事儿。 这厢谢云邵还顾着耍帅, 这边季黎已经执剑上前, 谢云邵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把剑能够当棍子使的人。 长剑啪的一声打在他握剑的手腕儿上,手臂一软, 连着剑也落在地上。 “根基不稳, 手脚无力。”紧接着季黎手中的长剑又打过其他四肢,到最后干脆拦腰一下把他打退了好几步。 季黎立在原地, 看着谢云邵那一脸懵的模样,勾了勾唇角, 右手一动, 长剑便凌空朝着呆立在场地中的谢云邵刺去。 锋利地剑身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让人胆颤的寒光,身为宁王的独子,太后的宝贝疙瘩, 谢云邵的周围从来不乏卖乖讨好,阿谀奉承的人,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动手,更别说拿着剑朝他挥, 这下已经不是拿着剑朝他挥了,这已经是拿着剑要他命了! 谢云邵本就被打的发软的双腿更加软了,长剑擦过耳廓, 带起一阵劲风, 不过两息, 一阵吭哧的声音传来,那剑已经稳稳地插入了墙壁之中。 谢云邵艰难地侧了侧头,看着在空中飘飘洒洒的那一缕黑发不由咽了咽口水,差那么一点儿,掉的就是他耳朵而不是头发了! “这次就算了,但……若有下次,宁世子还敢胡说八道,本官就拔了你的舌头……喂、狗。”带着冷意的声音传来,谢云邵睁大着眼茫然地看着她。 季黎也回看着他,很适时地露出了一个相当残忍的微笑。 婢女雨眠待季黎话音一落,便牵着一条大黑狗走到他不远处,那大黑狗毛发锃亮,龇牙咧嘴不停地试图着往前冲,谢云邵很怀疑要不是雨眠牵着它,它绝对会冲着他来。 “世子,这是我季府狗圈儿的霸王,名唤黑哥,你可以和它先试着相处看看。” 吓唬了一番谢云邵,季黎便带着人离开了演武场,雨眠牵着黑哥想起刚才那位世子爷一脸呆滞的模样,笑着问道, “大人,要是宁世子下次真胡说八道了,你真要拔他舌头喂黑哥吗?”黑哥听到自己名字,兴奋地甩了甩自己尾巴,高昂着脑袋晃了晃。 季黎斜睥了它一眼,淡淡道:“怎么可能?宁王还不得跟我拼命?吓唬吓唬那怂货罢了。” 雨眠点头,也是,那可是宁王的独苗苗,就算宁王再怎么傻白甜,涉及自个儿的儿子,那可就不好说了。 “哦,对了,大人,已经过了饭点了,咱们要留宁世子吃个午饭吗?” “你觉得他可能留下吃午饭吗?” 雨眠笑了笑:“问问才不显得失礼嘛。” 谢云邵在小丫鬟询问是否留下用午饭的声音之下,搭在自家小厮七引身上飞快地奔出了季府的大门,小丫鬟眯了眯眼睛,走到小湖边照了照,她长的还算可以啊,做什么跟见了鬼似的? 谢云邵和七引出了季府大门,动作才慢了下来。 谢云邵一步一回头,七引挠了挠自己脑袋,也回头看了看:“世子,你这一步一回头,是舍不得离开吗?” “呸!小爷我是在表达满腔的愤恨!”谢云邵恼怒地瞪着傻乎乎的七引。 “世子,咱们为什么不留在季府吃午饭呢?”七引问道。 “小爷我为什么要给她面子留下吃午饭?”谢云邵昂了昂头,尽量地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七引嘿嘿笑了好几声才慢吞吞地开口道:“季府的婢女们都长得好漂亮,就是、就是、赏心悦目!尤其是那个叫雨眠的。” “你还有没有追求?”谢云邵要不是腿软,非得抽他一顿。 七引听到谢云邵的质问,一脸严肃地回道:“世子,你说过的,人生不需要追求。” 谢云邵:“……”他好像是这么说过。 宁王府与季府本就是仅一墙之隔,没走多久,谢云邵便回到王府中,刚回到自己院子躺在榻上,一口气还没喘匀,他老爹就撩着袍子跑了进来。 “傻儿子,你道歉了没?”宁王佯装严肃,很是正经地看着懒懒散散躺在榻上的谢云邵,他最近和微生家的老太爷促膝长谈了一番,很是认真地讨教了一些关于教养儿子的问题,微生老太爷说了,在儿子面前他得拿出身为一个老爹的威严来,要不苟言笑。 谢云邵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抬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蠢爹,我现在不想说话。” 宁王被自家儿子这疲倦的模样吓了一跳,佯装严肃的脸瞬间垮掉,紧张兮兮地摸了摸谢云邵的额头:“傻儿子,你这是怎么了?” 谢云邵当然不可能说他这是在季府被季黎吓的,被一个女人吓成这样,这得多伤他世子爷的尊严!他摆了摆手,闭着眼撇了撇嘴:“没什么。” 外面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雀鸣叫,宁王有一搭没一搭地捻着自己的胡须,颇有些感慨地望着假寐的谢云邵,心里生出几丝酸涩来,傻儿子长大了,心里有小秘密了,也不跟他这个做爹的分享了。 谢云邵被宁王那感怀的眼神瞧的老不自在,斜了斜眼,转身侧躺着问道:“蠢爹,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话一说,宁王总算是从自己的世界里挣脱了出来,连忙将自己的来意说明:“是这样,你皇祖母啊今天从千丘山回来,晚些时候我得进宫去给她请安,你跟我一道?” 谢云邵听到一向最疼自己的皇祖母回来了,原本有些暗寂的双眼瞬间迸出光亮来,只是他今天实在是心情不怎么好,满腔愤懑,遂道:“算了,我明天再去宫里给皇祖母她老人家请安。” 鉴于谢云邵从刚才开始便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宁王也没多劝,明天入宫拜见也不失礼,宁王对着侧躺着的谢云邵轻言软语地哄了两句,这才步履匆匆的离开。 谢云邵用了些吃食后又继续在屋内躺着,因着从昨日晚间开始便没怎么休息,不过一会儿便陷入了睡梦之中。 ……………………………… 喜烛的焰火被推门带起的轻风吹得四处摇曳,谢云邵愣愣地站在门口,这个房间入目便是红彤彤一片,红烛红绸红字,这应该是婚房,那……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愣愣地低了低头,只见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喜服,红的灼人双眼,谢云邵呆立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旁边的侍女见他久未动作,笑着迎上前来,盈盈一拜:“姑爷,愣着做什么,还请快些进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谢云邵看着这言笑晏晏的人竟是周身不自在,而且:“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第六十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谢云邵翘着腿放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怎么不简单?” “我估摸着你最近怕是有血光之灾啊!”于亭松摇了摇扇子, 慢悠悠地晃荡着,这要是在晚上,活像个暗夜游魂。 “你什么时候还学会解梦了?”谢云邵嗤笑一声, 不客气地讽刺。 对于谢云邵的阴阳怪气, 于亭松见怪不怪,身形一闪凑到谢云邵面前:“如果不是有血光之灾, 那你就是要交桃花运了。” 谢云邵直接呼了于亭松一巴掌“去你的。”谢云邵心中冷笑, 桃花运?屁的桃花运, 他看是桃花煞还差不多。 越想心中越是烦躁, 谢云邵冲着于亭松抬了抬下巴:“烦得很, 咱们去哪儿玩儿, 小爷我得散散心中郁气, 否则今晚肯定睡不安宁!”他可不想一闭眼又看见那凶神恶煞的两人一狗, 还是以前那种吃不尽的美食喝不尽的美酒的梦比较适合他世子爷。 于亭松打开扇子潇洒地舞了舞, 笑的促狭:“要不……去揽花苑或者……春玉楼?” 谢云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趁着不注意狠狠踹了他一脚:“不去。”他要是敢踏进那种地方一步, 他蠢爹绝对会暴走, 他老爹是他的衣食父母,大的问题上他还是比较听话的,想到这儿,谢云邵有些烦躁地踢了踢凳腿子。 “那就去街上逛逛呗, 正好我要去九珍阁取寿礼。” 谢云邵听说去九珍阁, 瞬地来了兴致, 明日要去皇宫拜见久久未见的皇祖母,带点儿东西去才是,想到这儿,不免跟于亭松提了一句:“皇祖母回宫了,你什么时候去拜见?” “明天,你去的时候叫我一声,咱们哥俩一道。” 谢云邵自然没有不应的理。 在千杯酒楼的雅间儿呆了一会儿,两人便带着下人大摇大摆地在街上闲逛。天色其实已经有些晚了,天际的浮云已经染上了橘色,有不少行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往家中走去。 对于纨绔子弟来说,黑夜与白日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有区别的大概就是黑夜黑了一点儿,白日白了一些,大概是这样…… 七引手中端着千杯酒楼的特色糕点,谢云邵和于亭松两人边吃着糕点边无聊地看来看去。自小便长在京都,说真的吃喝玩乐也就那么回事儿,要说多有意思还真说不出一个两个来,无非就是吃的开心喝的高兴,玩玩闹闹,过着悠闲乐呵的日子。 “世子,你看那儿,好像有事儿。”七引眼尖地瞄到了在书肆外面纠缠的人影,里面似乎还有不少熟悉的影子呢。 谢云邵眯了眯眼,因着隔得不远,他很轻松便看到了那边围着的几人,锦衣华服嘻嘻闹闹的没个正行的样子,身体七歪八倒的,应该没少喝酒,被他们围起来的估摸着是个姑娘家,身形比较小,他只能隐约看到从人群缝隙里露出来的鹅黄色的裙角。 “他们不会是在当街调戏民女吧?”于亭松轻呼了一声,声音里有些惊讶,如今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要是被巡街的侍卫碰见了,管你是谁照抓不误。 在治安上面,京都自然是没的说的,毕竟是天子脚下,季黎眼皮子底下,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当街干什么混账事儿,要知道京都的巡逻队直属禁林卫,禁林卫那可是出了名儿的硬骨头利刀锋,皇亲国戚都能叫你剐下一层血肉来。 “他们这是想去天牢一夜游呢!” 谢云邵轻哼了一声:“走,过去看看。”言罢,带着一群人浩浩汤汤地走了过去。 四周是一股散不去的酒味儿夹杂着各种女子脂粉的香味儿,实在算不得好闻,又加之那耳边不停的嬉笑声,安宛秋只觉得气恼无比,这是京城主道,现下又不是换班时间,按理说巡逻队不应该这么久也不见身影的,可偏偏她被堵在这里许久,巡逻队的影子都没瞧见,安宛秋眼神微暗,她没有抬头四处乱瞧,因为她知道现在肯定有督卫署的人隐在暗处监视她。 安宛秋动了动唇,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平静的脸上已经带着显而易见的羞恼以及气愤,狠狠推了一把伸着手就要靠近她的男子,厉声道:“光天化日京都主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胆子?那是什么,本公子除了那玩意儿外什么都有,嗝……”说话的人明显喝高了,说的话怕是脑子都没过便嘟嘟囔囔了出来。 安宛秋又用力推了一把那公子:“让开!” “笑、笑一个,本公子给你五十两,转个圈儿跳个舞,本公子给你一百两……来来来,紫菀姑娘,你笑笑,笑笑嘛。”那公子醉醺醺瞅着安宛秋,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嘻嘻哈哈。 这紫菀姑娘乃是春玉楼的头牌,周围人听着他口中的话,相继发出一阵阵不正经的笑声来,安宛秋变了变脸色后退两步,心下冷笑不已,正要亮自己督卫署官员的身份,就听见那懒懒散散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传来。 “这不是姜希白吗?” 迷迷糊糊的姜希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就见一向不怎么对付的谢云邵悠悠闲闲立在不远处,手中捻着一块糕点。姜希白原本满是浆糊的脑子微微清醒了些:“你怎么在这儿?” “小爷爱在哪儿就在哪儿,你管得着吗?”谢云邵微抬下巴,一副不屑的模样。 “怎么着?你也想看紫菀姑娘跳舞?”姜希白随意地挥了挥袖子,以同样不屑的眼神回看着他。 谢云邵抬手搭在于亭松肩上,扬了扬眉:“你以为小爷跟你一样眼瞎啊。”他虽然没去过春玉楼,但是紫菀他是见过的:“这人虽然长的还算标志,但也没道理把人认成紫菀吧?说你瞎真是抬举你。”谢云邵寥寥草草地看了一眼兀自立在那儿的安宛秋,目光微凝,他觉得这人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安宛秋其实也没能认出谢云邵来,昨日在千杯酒楼,她尽是关注夜中星去了,对于谢云邵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这声音略略有些耳熟罢了,却也没多想。她只微仰着头看着谢云邵,有些愣神。 “你说话放尊重点儿。”姜希白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黑着脸冷声道。 谢云邵抬了抬眼并不理他,打了个呵欠,对着齐步走来的侍卫队招了招手:“哎,你们巡逻队来的挺快的嘛,快来快来,这儿有事儿呢。” “刚才接到宁世子小厮的报信,我等便立即赶来了,宁世子,可是有什么事?”巡逻队的队长对着谢云邵拱了拱手,又对着于亭松等行了行礼,这才问道。 “有人当街调戏民女,影响京都治安。”谢云邵瞥了姜希白几人一眼,姜希白看着巡逻队这下是真的清醒了。 姜希白心下一急,脚一跺指着谢云邵大叫:“你放屁!” 谢云邵又打了个呵欠,转头对着巡逻队队长接着道:“再加一条,当街辱骂宁王府世子,以下犯上。” 谢云邵对着姜希白扯了扯嘴角,巡逻队长看了看谢云邵又看了看姜希白,一边是宁王府世子皇太后的宝贝疙瘩,一边是清河郡主的儿子,两边都是有身份的,但……拿人这事儿不能只看身份,万事都得讲个始末,不然上头要是查起来,他们可就惨了。 巡逻队长心中思量了一番,并没直接招呼人拿下姜希白,而是转头看向看着谢云邵发呆的安宛秋。 “这位姑娘,究竟发生了何事?” 安宛秋回神对着巡逻队长轻声道:“我从书肆出来之后,他们便围着我污言秽语,还动手动脚的。” “你胡说八道!”姜希白大呼,跟在他身边的其他几人也相继应声。 安宛秋冷笑几声,从袖中掏出官牌,对着诸人亮了亮:“胡说八道?我乃督卫署七品女官,咱们不妨到督卫署对峙看看,如何?” 七品官在随便一个官职能砸死人的京都实在是不够看,但是加个‘督卫署’这三字前缀就不一样了,巡逻队长对着安宛秋拱了拱手,也不再多言,让人将姜希白一行人拿下。 “凭什么抓我?放开!放开!”姜希白挣扎着,满脸不服气。 谢云邵将手上的糕点塞进姜希白的嘴里,正好堵了个严实,眉眼飞扬,笑着拍了拍姜希白的肩膀:“兄弟,回头一定得给你表哥我好好讲讲你的一夜牢房生活。” 姜希白很想喷他一脸糕点,但是嘴里糕点被塞得太多,他喷不出来,只满面通红地怒瞪着他,心中来来去去骂了个几百遍。 瞧着姜希白那模样,安宛秋微闭着眼,遮住眼中的厌恶与不耐。 姜希白被押走了,谢云邵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儿,就要离开,却听见柔和的女声。 “多谢公子。”安宛秋俯了俯身,轻声道谢。 谢云邵拉开和安宛秋的距离:“我又不是为了帮你。”说完便迫不及待的离开,表面淡定,实际上心里狂叫,他就是出来逛个街而已,为什么还能遇见督卫署的人?一提到督卫署,他就会想到昨天晚上,一想到昨天晚上他就会想到季黎那个老道姑……一想到季黎,他整个人都不好啰!! 安宛秋微微一笑,她这道谢倒是真心实意的,虽然她自己也能解决,但……她无论是表现的过好还是过差都不行,这个度很难把握,谢云邵这一插进来,完全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第六十一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于亭松就在旁边,他见谢云邵动作慢了下来不由扯了扯缰绳, 问道:“表哥,你怎么停下来了?” “没什么, 咱们还有多少圈?”谢云邵悠闲地晃了晃脑袋,在骑射这一方面他向来拿手, 这么多圈下来比起气喘吁吁的于亭松, 他只是有些发热罢了。 “最后一圈儿了。” 谢云邵抬头望了望天,日头渐猛,再耽误下去他怕也是免不了一身臭汗了。马鞭一挥,马匹嘶叫一声疾驰而去,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一圈的距离不算短,饶是谢云邵精于骑射也费了好些时辰,当他停在终点时回头看了看还隔的老远的于亭松,颇为得意地挥了挥手,停了一会儿,最终伸了个懒腰, 准备着下马好生休息休息。 “宁世子, 你还有三圈。”教授骑射课的先生慢踏踏地走到骏马旁边, 轻抚了几下那马儿的脑袋, 一边对着谢云邵说道。 谢云邵:“???”他不是已经把落下的补完了吗?为什么还有三圈? “为什么还有三圈?”宁世子不满地皱了皱眉, 言语中亦是不满。 “世子今日运气不怎么好。”那先生说话的时候胡子一翘一翘的, 咧着嘴笑的开心。谢云邵瞧着他那一口的大黄牙, 翻了个大白眼, 打算不管他直接离开,刚要动作却听见那先生继续道:“世子你今日恰巧碰上季大人来书院视察,季大人知道你错过进学时间,特意交待了要好好惩处一番以儆效尤。” 那先生说着话,视线慢慢转向场地外的粗壮大树下,谢云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那棵百年老树下站着不少人,其中一人端坐在唯一的椅子上,他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脸……但是他不用想也知道那人不言不笑的模样。 季黎!为什么他来进学都能碰见她? 谢云邵肃着脸:“我可以拒绝吗?”他一点儿也不想继续骑马绕圈儿。 “世子不妨亲自去与季大人说说看。”先生也如他一般面色严肃:“毕竟世子你是季大人的未婚夫婿不是?多少会给你面子的……”才怪!先生捻了捻八字胡,一边撺掇着谢云邵往季黎那儿去,他在溪山书院每日无聊的很,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谢云邵纠结了半晌,这些日子他对那女人的脾气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现在若是去找她的话绝对讨不了好,沉默了许久,有些泄气地说道:“算了,不就是继续绕圈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于亭松扯着缰绳停在终点,麻溜的下马,先生视而不见,谢云邵动作一顿:“他不也迟到了吗?他不用和我一起继续跑了?” “季大人未曾吩咐过要处罚他,我也不好擅自做主。” 谢云邵看着于亭松一脸的轻松,心中突地蓄起一股闷气,臭着脸挥鞭,马儿疾驰,迎面而来的风渐渐吹散了心中的燥热,骑就骑,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一圈儿又一圈儿。 谢云邵再次停在终点,先生笑意盈盈地对着准备下马的他招了招手:“世子,你还有三圈儿。” 谢云邵:“……太过分了!” 先生:“季大人就在那儿,要不你过去说说好话?” 宁世子脑袋一昂:“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先生:“……”王爷家的傻儿子。 季黎坐在树荫之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看着继续骑马绕圈儿的谢云邵,眼中沁出点点笑意。 陆染衣素白的手指轻轻地拂掉落在季黎肩头的绿叶,半蹲着趴在椅子的扶手上,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钻入鼻中,叫她心神安宁。 她扯了扯季黎的袖子笑的眉目弯弯:“季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季黎低头瞥了她一眼,言语平淡:“看风景。” 陆染衣眨巴眨巴眼睛,婉转灵动,清澈如泉:“嗯……风景?风景有人好看么?” 季黎手指微曲,眸光微沉,轻笑道:“有的风景比人好看,有的人比风景好看。” “那……姐姐觉得染衣是属于哪一种呢?”陆染衣歪了歪脑袋,墨色长发散落肩头,她脸上带着调天真纯澈之态,有些病态的苍白脸色非但没有掩盖她的姿容,反是添了几分别样的风情。 季黎扬了扬唇角:“尚可与溪山之景一较高下。” “啊,只是溪山吗?”陆染衣似乎有些失望。 季黎收回目光:“已是难得。” 陆染衣听见这话瞬间恢复了笑意:“这样说,很高兴呢!” 季黎没再说话,继续看着在场内疾驰的人,陆染衣撑着脑袋,也不再多言,面上难掩高兴之色,双目炯炯。 一旁的许臻许先生咽了咽口水,早就听说季大人好女色,原来真不是空穴来风! 许臻默默地望了场地上的谢云邵一眼,宁世子真可怜,宁王一脉不会绝后吧! 站在季黎后面,已经被陆染衣的做派完全惊呆了的安宛秋:这个女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还能这样直接色|诱的吗?长的比她漂亮了不起啊! 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走善解人意温柔淑女路线的安宛秋突然产生了一丢丢的迷茫。 尔宜暗自打量了一番几人的神色,并将其记在心中。 和陆染衣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季黎突然就没了整谢云邵的心情。许臻瞧着季黎的神色有些微的变化,估算了一下时辰,笑着道:“已经晌午了,大人不妨在书院中用午膳吧。” 季黎站起身点了点头,许臻抬了抬手:“大人请往这边走。” “咱们现在往何处去?” “书院中的客房。” 季黎步伐一顿:“本官记得溪山书院中每个学子都有一间住房。” 许臻不知季黎为何提到这个,恭声回答:“是的。” “既然如此,带本官往宁世子的房间去。”季黎很是平静地说道。 许臻有些懵:“啊……”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小厮突地蹿到门口,指着外面大呼不好。 “怎么了?” “督卫署禁林卫的女头头儿来了!” “来了就来了,你大呼小叫干什么?”宁王瞪了他一眼,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王爷您不觉得她很恐怖吗?”小厮深吸了一口气:“那可是禁林卫的头儿!小人一看见她就想上厕所。” 宁王捻了捻胡须,老神在在:“胆子可真小,跟着本王好好学学,要临危不惧。” 谢云邵目送了宁王离开后在七引的伺候洗漱好,一觉睡到现在他浑身都松松散散的,没什么力气,谢云邵灌了一碗粥水,想起刚才自家老爹说的那什么赤霄营,思虑再三决定去长乐长公主府一趟。 刚刚踏出房门就见他老爹神情恍惚地晃荡了过来,谢云邵掸了掸衣袍,挥了挥手:“蠢爹,你怎么了?大白天的见鬼了?” 宁王浑身瞬地抽搐了一下,脸皮抽动,吓得谢云邵连忙拉住他,宁王反手一把抱住谢云邵,声音哽咽:“我的儿啊!” 这四个字说的那叫一个百转千回,悲戚难耐,谢云邵嘴角抽了抽,将人扒拉开,无语地望着他:“我的爹啊!你儿子我还活着,你可别一副送我走的样子!” 宁王满腔悲痛:“傻儿子,你不懂,说不定你爹我很快就要送你走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谢云邵看着自家老头子双目含泪的模样,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大声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宁王被突然变大的声音唬了一跳,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拉着谢云邵的手,这才说起原委来:“刚才季大人身边的尔宜过来了,她说,她说……” “她说什么?” “她说,十日之后你也要去督卫署报道。” “就这事儿啊?”谢云邵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去就去呗,反正亭松他们都在那儿。” “儿子,你不怕吗?”宁王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谢云邵摸了摸下巴,老神在在:“胆子可真小,跟着本世子好好学学,要临危不惧。” 宁王:“……”干嘛学他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十天转眼便过去了,这一日刚好是休沐,季黎一大早便坐在督卫署的门口等着人来,今日没有太阳,天色阴沉,时有风来,督卫署门前的两棵垂柳随着微风轻轻摇荡。 “现在什么时辰了?”季黎合上用来打发时间的书籍,问道。 “已经巳时一刻了。”安宛秋侧身看了看内堂的漏刻,俯了俯身柔声回话。 已经巳时一刻了,名单上一共三十个人,现在只来了二十来个人,很好,季黎在下面东倒西歪地站着的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尔宜,还有哪些人没到?” 尔宜闻言快速清点了一下到场的人,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道:“宁王府谢云邵,长乐长公主府于亭松,清河郡主府姜希白,忠义国公府赵裴扬,嗯……还有端肃伯府盛行。就这五个了。” “那……”季黎拧了拧眉,人有点儿多啊,真是麻烦! “我到了我到了!”季黎说话的声音被打断,不悦地抬了抬头就见许久没打照面的谢云邵,他身上挎着个月白色的大包袱,一路快速地跑来,在排头乖巧站好。 站在谢云邵身边的是静临侯府世子许晋同,两人也算是酒肉朋友,经常约着出去吃吃喝喝,许晋同今日一大早就被自家母亲扒拉了起来,不管不顾地硬是拿着扫帚赶到了皇城,结果在这儿干站着,周围一个熟识的都没有,要知道纨绔那也是分阶层的,普通的官宦子弟和皇亲国戚那是没法比的。 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来了个玩儿的好的,许晋同心下高兴,用力地碰了碰谢云邵胳膊肘,声音压得极低:“怎么就你来了,于亭松不来吗?” “他?我不知道啊!”谢云邵摇了摇头,他今天睡过了头,没来得及去长乐姑姑那边,他还以为亭松已经来了呢,结果那小子居然没来!不是说好了同甘共苦的吗?叛徒!宁世子心中郁郁。 “还有四个没到,本官前些日子就打过招呼,没到的本官亲自去请。”季黎站起身缓步走下台阶,她今日没穿官服,依旧是一身玄袍玉冠。 第六十二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季黎举步走进内里, 这牢内铺着干枯的稻草, 正中摆放这一个四方木桌, 桌上堆放着诸如瓷碗,吃食, 书籍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 “大人,这是从夜中星在蕲州,荆州, 盛州三个地方的院落里搜出来的可疑物件, 除了这些,还有大量的金银财宝, 两成用于督卫署日常运作, 其他八成已经收归国库了。”陈纪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账册递到季黎面前, 季黎摆了摆手示意他收回, 她现在没什么心思看什么账册。 季黎随手拿起一个刻着兰花的白玉胭脂盒,缓缓打开,里面的胭脂还是满的, 没有用过。 “这胭脂盒是从蕲州的院落搜来的。” 季黎听着陈纪的话,没什么反应,看了一眼胭脂盒又对着其他东西翻翻捡捡,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一摞书上。一共五本, 分别是:兰桥志, 古国闲笔, 美人风月,木兰诗集,别赋。 季黎将几本书摊开在桌子上,将中间的‘美人风月’拿在了手上,看着夜中星那惨淡的模样勾了勾唇角:“美人风月……呵……” 原本没什么动静的夜中星听见这几个字突然抖了抖,就连一直闭着的眼睛都微微睁开了来,季黎轻轻翻开书页,声音懒散:“高昌国主真是个有大志向的人。” “你……”夜中星微睁开的双眸慢慢瞪大,这个计划非常隐秘,她是怎么的知道的? “你以为,就你们有间谍吗?”季黎抬头,明明很平和的语气,愣是叫夜中星听出一丝不屑来,女人白皙的脸颊上映着火光,看起来柔和的面色却让他感觉到一丝凌厉。 夜中星又重新闭上眼,慢慢垂下脑袋。 季黎看着夜中星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也不恼,若真是简简单单便说了出来,那就不是间谍了。 说实在的,前些日子她从一叶先生那里得到这个什么高昌国‘绝美’计划的时候,她差点儿笑出声来,她怎么不知道自己钟情漂亮姑娘家?她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女人,她怎么可能喜欢女人呢? 季黎抬了抬手,陈纪了然地将长剑递上。冰冷泛光的利刃轻贴着夜中星的下巴,尖利的剑尖低着他的喉心,只要她微微一用力,就能一剑穿喉。 “你若是说出来那些人是谁,或许本官可以饶你还有她们一命,否则你马上就会去见阎王。” 夜中星冷笑,平静的言语中带着难以察觉的轻颤:“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才刚刚知晓这个计划,我没见过她们。”这话倒是真的,他确实没见过那些美人儿,只知道她们现在的名字和代号,也就是说现在那些女人站在他面前他都认不出来。 季黎目光淡淡地看着他,手中的剑往里推了推,夜中星能感觉到利刃刺进血肉的尖锐疼痛,他并未痛呼,而是大笑道:“没从我这儿得到有用的消息,你怎么可能舍得杀我?何必拿着这剑来吓唬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那个‘说’字尚未出口,长剑穿喉而过,鲜血喷溅。夜中星的脸上还维持着扭曲的笑容,双目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直勾勾地看着已经接过手帕擦手的季黎。 “本官一向一言九鼎。”季黎擦干净了手,将丝帕丢在地上,举步往外走去。 陈纪看着夜中星喉间的长剑,犹豫了一下还是拔了下来收回剑鞘。 “大人,现在怎么办?” 季黎轻捻袖口:“布告天下,采花贼三条柳与江洋大盗夜中星均已伏诛,记住,一定不能透露出一丝关于间谍的事情。” “那,另外一件事……”陈纪还是比较担心高昌国的那什么‘绝美’计划,心下担忧,这面上不由也带了几分。 陈纪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明目张胆,季黎不悦地瞥了他一眼:“你这般看着本官做什么?” “属下只是有些担心。”担心英明神武的大人你被那一群小美人儿给骗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说,为什么会有本官好女色的传言?”季黎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吗?”陈纪扳了扳手指头。 季黎盯着陈纪看了许久,冷笑一声。 “希望高昌国主的这一场‘美人大计’不会太无聊。”季黎走出牢房,立在屋檐下望了望空旷的庭院,院里栽种着桃花,桃花开的正好,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子立在桃花树下翻看着书籍。 季大人看着眼前的美人美景久久回不了神,神情有些恍惚,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督卫署见到这般恬静温雅的姑娘了。————来自陈纪心里活动。 “她为什么没有穿官服?”季黎如果知道陈纪现在在想什么的话,绝对会毫不客气地送他下去和夜中星作伴,她将身前的长发轻拂到脑后,看着安宛秋那模样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陈纪连忙回道:“她的官服还在赶制中,应该明日便能到她手里了。” 安宛秋似乎看的很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到季黎的靠近,季黎抬手挑了挑落在安宛秋肩头的粉色花瓣,安宛秋身体一僵,连忙对着季黎俯了俯身:“大人。” “你在看什么?” 安宛秋将手中的书往前递了递:“回大人的话,是礼部往年的收支账册。” 安宛秋是属于温柔之中带着坚韧那一类的姑娘,长得不算惊艳,但是性子叫人喜欢,给人一种貌婉心娴之感。季黎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路过陈纪时冷声吩咐道:“盯紧了这个‘美人儿’。” 陈纪愣愣地点了点头,待到季黎走远了,才意味深长地盯着安宛秋,哟,难不成这位就是来勾引他家大人的? 安宛秋见陈纪看着她,柔柔的一笑,陈纪撑着自己下巴,一脸深思。哎呀,突然有点儿小激动是怎么回事? 季黎除了督卫署又前往了小皇帝的理政殿,这个时间点她应该陪着小皇帝批阅奏折,说是陪着小皇帝,事实上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弄,小皇帝在旁边看着。 待到此间事了,她的工作算是完成了,便未在官署多留,而是坐着轿撵回到了府中。 尔宜刚刚起身,她今天休假,正万分悠闲地坐在游廊下吃着点心,见到季黎回来,连忙起身,笑的一脸莫名其妙。 “大人,有客来。” 季黎动作一顿:“谁?” “宁世子。” 谢云邵仰躺在椅子上,他老爹一下朝就把他拉到了这边来,叫他亲自给季黎道歉,他本是不欲来的,可是傻白甜蠢爹难得强硬,居然威胁他!说是如果他不来的话,这月一个铜板都不给,都说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可他不是君子啊,他是个纨绔,没有钱,还当什么纨绔? “世子,你请喝茶。”侍女雨眠端上第五杯茶水,不卑不亢:“估摸着大人现在应该快要到,世子稍等片刻。” 谢云邵偏了偏脑袋,看着桌上的茶杯,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在,他已经喝了好几杯了,等了几个时辰连人影子都没见着,就灌了一肚子茶水,最重要的是他们连个点心都没有!纯茶水!哪家这样招待客人的? 越想越是恼火,素来随心所欲的世子爷斜了斜眼:“等等等!你从两个时辰前就是这么说的!就不能换个说词吗?” “世子,她换了的,她上次说的是‘世子稍等’,这次说的是‘世子稍等片刻’多了俩字儿呢。”站在谢云邵后面的小厮微驼着背,严肃着一张脸小声提醒。 谢云邵神色一滞,反应过来后抽出自个儿腰间的玉箫戳了戳他的脑袋:“闭嘴吧你。” 季黎进来的时候,谢云邵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小厮,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着她一进来便瞬地噤了声。 一声月白色锦袍的年轻公子哥,长发高束,身姿挺拔,他尚年少,带着年轻儿郎特有的鲜活气息,面如冠玉却少了三分温润,眉宇间尽是张扬,他微昂着头一双桃花眼睁的很大,直直地看着她,毫不掩饰内里的好奇与探究。 季黎很少接触到像谢云邵这一类的人,哪怕去溪山书院,她也多是见见王必简大人口中的‘人才’,那些儿郎也是与他一般的年纪,但是她在他们那儿却从来没有感受到如这人身上般的随心恣意,他们更多的是恭谦守礼带着读书人的儒雅端方。 季黎坐在上首,不慌不忙地饮了一口茶水,才看着早已不耐烦的谢云邵道:“宁世子来本官府邸所谓何事?” 谢云邵清亮的眸子微动,看着坐在上方面无表情明知故问的女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坐在椅子上翘着腿,高声道:“小爷是来给你道歉的。” ‘啪’的一声,杯盏被狠狠地放在了桌几上,突然传来的声响吓得谢云邵连忙站了起来,反射性地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只见季黎目光暗沉,唇角带着冷笑:“你是谁小爷?” 不知怎的,看着那目光,谢云邵突然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儿,默默地把自个儿的腿收好,手放在腰腹之下,挺直了脊背,微低着脑袋,放缓了声音,改了自称:“我,我是来给你道歉的。很抱歉,昨晚我不应该那样说话。”大丈夫能屈能伸,做什么和嫁不出去喜怒无常的老道姑一般计较? 季黎不用想也知道谢云邵在心里骂她,她也不在意,还是那句话,不过是个没有价值的纨绔子弟,还没有资格要她费什么心思。 只不过……季黎暗自冷笑一声:“这般道歉,世子不觉得少了点儿诚意吗?” 谢云邵蹙了蹙眉:“啊?你想怎样?” 第六十三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赵裴扬对‘赌’有着非同一般的兴趣与执着,听到季黎提起这赌博,当下兴致高涨,一时之间倒是散了刚才的紧张, 他轻轻咧了咧嘴, 又拱了拱手,笑着道:“还行,还行。” “其实,本官也喜欢赌。”她入过不少赌局,当然,那赌局并不是设在赌场而是……官场, 季黎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继续道:“逢赌必赢。”除了她师父季安歌,从来没人能在‘赌’这个字上赢过他。 听见季黎这般说, 赵裴扬一声惊呼:“表嫂这般厉害?” 季黎不理会他的话, 言语淡淡:“今日到了这金沉香本官犯了赌瘾,赵公子既擅此道,不妨与本官赌上一局,如何?” 赵裴扬好赌, 但是他并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赌徒, 他瞥了瞥季黎那至始至终平平淡淡的脸, 他赵裴扬纵横赌场多年惯是会瞧人心思, 可瞧着季黎半晌, 他愣是看不出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也对,人家混迹官场,他混迹赌场,虽然两个都是场,但到底还是差得远了。 “时间有限,想好了吗?”季黎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提醒。 赵裴扬尚有些犹豫:“这……”他摸不清季黎的心思,若是给他下套就不好了。 季黎瞧着他犹犹豫豫的表情,心下明白这人担心什么,她眯了眯眼:“既然要赌自然是得有赌注,如果你赢了,本官特许你不必前往赤霄营。” 不用去赤霄营?听见这话,赵裴扬收了犹豫之色,这个赌注可是相当吸引他,他一点儿也不想去什么赤霄营,不是怕待在里面如何如何辛苦,而是担忧自己进了里面后就没办法到赌坊来,他一日不赌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那就依表嫂的。”赵裴扬一把拍在桌子上,答应了季黎的赌局。他喝了一口茶水,转向立在一边金沉香下人,朗声道:“麻烦拿新的骰子和蛊来。” 那人正要依言往后堂去,尔宜却是拦住了他,赵裴扬满脸不解,季黎适时开口:“赌注都尚未下全呢,这么着急做什么?你的赌注……是什么呢?” 赵裴扬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忆起自己什么赌注都没下,他是一个有格调有档次的赌徒,思索了一番,略带询问道:“如果我输了,我就乖乖地前往赤霄营,绝无二话。” 话音刚落,嗤笑声传来,赵裴扬仰了仰头,就见季黎双手撑在桌子上,缓缓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面色如霜,目光寒沉:“你这个赌注是不是有些拿不出手?你即便不乖乖地,本官也有千种万种方法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你扔进赤霄营去,你的赌注与本官的赌注比起来,无论怎么看都是本官比较吃亏啊。” 赵裴扬一想,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前面说了,他是个有格调有档次的赌徒,既然这个赌注拿不出手,那他再换一个就好了嘛,只是对方有钱有权,他一时半会儿还是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来作为这个赌注,只得询问道:“表嫂,那你想要什么?” 季黎双唇微动,那一个字便直接吐了出来:“你。”一字刚落,室内便有了声响。 “噗……”正喝着茶水降火气的谢云邵,被呛了个正着,两只眼瞪得溜圆,端着茶碗的手直打哆嗦。 被谢云邵这动作一影响,赵裴扬瞬间回神,情急之下差点直接蹦了起来,他双手用力地在身前挥舞,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你可是表嫂啊,我不能对不起表哥!” 谢云邵丢下茶碗也猛地站了起来,用力地摇头:“不行,不行,不行。”摇的太用力太快,他脑袋都有些晕了,对面的季黎仍然没有反应,谢云邵看着季黎神色淡淡的模样,颇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一把按下身边动个不停的赵裴扬,他对着季黎昂了昂头,一本正经道:“我表弟还小,这个不行!不过……我、我倒是可以的。”……说到后面言辞含糊声音如蚊,谢云邵惊觉于自己瞬间的脑抽,不由微微红了红脸,狂眨了一通眼睛缓解周身的紧张。 季黎虽然和谢云邵隔得不算近,谢云邵后面的那句话她压根儿就没听清楚,但仅仅是前面的话也足够让她觉得心头一梗,颇为无语地看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忸怩起来的男人和受到惊吓的赵裴扬等人,压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轻咳了一声:“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她只是为了强调,特意把那个你字说的重了些而已。 季黎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赵裴扬,接着道:“本官要你独自一人通扫西市十三街。” “好。”不就是扫地吗?这有什么好怕的? …………………… 忠义国公夫人匆匆赶到金沉香,就见自家儿子手中拿着扫帚准备往外走,她一把将人拉住,上上下下看了许久,确信了赵裴扬完好无损之后才放下心来,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大扫帚,面露疑惑:“你拿着这玩意儿做什么?” “扫地啊。”赵裴扬回道。 “扫哪儿?”赵冯氏拧了拧眉,扫地?她家小子自打出生起别说扫地便是扫帚都没碰过,他会扫地?地扫他还差不多。 赵裴扬走了两步,不以为意地回道:“西市十三街。” 赵冯氏一呆,咽了咽口水,再问了一遍:“哪儿?”她刚才是不是听错了?西市十三街? “西市十三街,母亲。”为了让赵冯氏听的清楚明白,赵裴扬特地放缓了语速,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赵冯氏沉默了半刻,好半晌才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赵裴扬:“我儿可知,西市十三街包括马市,花鸟市场……西市十三街中有七条街被称为京都脏乱之最,儿啊……你撑得住吗?” 原本无所谓的赵裴扬闻言彻底沉默了,他刚才还在想,表嫂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就放过他,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赵裴扬有洁癖,很严重很严重的洁癖,除了赌坊,其他所到之地他完全无法容忍太过脏乱,他的房间一天至少要打扫十次,他的衣物每天至少要浆洗五次,每天沐浴……嗯……多次。扫大街这种活儿,在他这种不知人家疾苦的公子哥看来就是挥着扫帚扫扫灰尘,他只需要拿东西保护好自己,扫完之后再洗个热水澡就好了……没想到居然……还有鸟粪鸡粪马粪各种粪在等着他! 赵裴扬脸皮抖了抖,把扫帚塞进赵冯氏手中,拔腿就往里跑,边走边呼道:“表嫂,咱们其实可以打个商量,你要我也行的!”西市十三街咱就别扫了吧! 走到门口恰好和赵裴扬撞了个正着的谢云邵,心中冒火,抬腿就是一脚:“去你的!臭小子,亏我把你当兄弟!”你他妈居然惦记小爷的媳妇儿! 尔宜压低了声音:“大人,快瞧……那小美人儿好像颇为苦恼呢。” 季黎扫了尔宜一眼,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说到安宛秋,她这些日子可不怎么安分,虽然没有往她跟前凑,但是季府周围的道路上时常能发现她的影子,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整日整日地闲晃。 “把她叫上,一道往玉兰书院去。”玉兰书院和溪山书院合并这事儿是由她负责的,虽然她转手便将其丢给了礼部,但于情于理都该去瞧上一瞧。 玉兰书院和溪山书院位于皇城不远处的溪山,溪山书院先建立便直接用了山的名字为书院命名,玉兰书院是后来才建的,与溪山仅仅隔了两堵墙和两墙之间的一条小河沟。 现在两书院尚未完成合并,玉兰书院里仍旧俱是女子,季黎走在密木蔽日的青石台阶上,时不时有清风拂面而来,她捋了捋脸颊边乱飞的发丝,抬眸凝视着台阶尽头偌大的‘玉兰书院’四字,潇洒大气。这是她师父季安歌亲手写的,玉兰书院原本的牌匾朽的厉害,师父便重新写了一块,字如其人,师父的字和她的人一样,肆意潇洒,内含大气。 她们一行人尚未走至书院大门口,便有人匆匆而来。走在最前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外面罩着一件淡青色的大氅,梳着简单的螺髻,形色匆匆,后面跟着的人皆是女子,紧紧地跟在排头人的后面。 “季大人。”女子神情泰然,缓缓一拜,季黎抬手虚扶:“许先生多礼了。” 面前这位名叫许臻,虽然年纪不大却在书画一途上颇有造诣,年前一幅白鹭图叫不知道多少爱画之人抢破了头。 “沈大人今日未曾往书院来,但提前叫人送了信儿来,说是季大人来的话由鄙人招待。”许臻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行人慢慢往里去。 一路上季黎向许臻询问了些玉兰书院的近况,随后便往施工的地方走去。 玉兰书院的女学子个个都打扮的很是好看,与旁边溪山书院要求统一着装不同,她们在装扮上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限制。 一路走来,所见者皆是美人儿。 当季黎看到不远处对着她招手的窈窕身影时,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顺带着瞥了一眼身边安静乖巧的安宛秋。 尔宜对着季黎眨了眨眼,戏谑道:“大人,快看快看。” 季黎懒得理她,倒是一直沉默寡言的安宛秋开了口:“尔宜姐姐怎么这么激动?” 尔宜对着迎面快步走来的女子抬了抬下巴,看上去心情极好,始终笑意盈盈:“我哪里激动了,激动的分明是大人。” 安宛秋看了看小跑过来的姑娘,淡粉色的广袖长裙,衬的身姿格外窈窕,眉目如画,虽然脸色苍白但也难掩姿容。 旁边季黎的神色依旧淡淡,但视线却一直凝聚在那女子身上,安宛秋心中突地一个咯噔,这人是谁?难不成是季黎的老相好?首领没告诉她季黎还有个老相好啊!这个老相好长的可比她好看多了! 陆染衣在皇宫里住了好些天了,一直没什么事,宋太后便让她到玉兰书院来,学习也好玩闹也罢,都随她。 今日是她第一次到玉兰书院,在书院里闲逛许久,却没想到会在无意间碰上来此视察的季黎。这应该算是意外之喜,陆染衣弯了弯唇角,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 她立在季黎身前,轻轻牵起那绣着祥云的暗色衣袖,微微仰了仰头,眸光清澈如山中泉水:“季姐姐,好巧啊!” 自从那日在宫中桃林见过之后,季黎与陆染衣也就在太后的寝宫之中见过几面,她公务繁忙,与陆染衣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尽管如此也挡不住陆染衣的‘热情’。 季黎低头看着自己被牵起的衣袖,淡淡道:“松开。” 陆染衣微撅着嘴:“不要。” 季黎用力一扯,甩掉衣袖大步往前:“许先生继续与本官讲讲你的得意门生吧。” 一边当背景板的许臻听见季黎叫自己连忙跟上。 陆染衣双手合十抵着自己下巴,对于季黎的举动也不在意,轻笑地看着皱眉的安宛秋:“你是谁呢?” “督卫署安宛秋,姑娘是?”安宛秋俯了俯身,收敛情绪。 陆染衣笑了笑,只是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转身便小跑着跟上了前方季黎的步伐,安宛秋立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尔宜暗暗打量着安宛秋,目光微动,这俩人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 玉兰书院和溪山书院的隔着的那两堵墙已经被拆掉了,现在正在收拾河沟,季黎四处看了看,进程顺利。左右今日没什么事,便跟着许臻去了旁边的溪山书院。 比起管制较松缓的玉兰书院,溪山书院就显得严肃的多。此时恰逢有骑射课,大靖最缺少的便是优秀的将领,季黎对于这方面的人才格外看重,既然遇上不免去瞧上一瞧。 入目是一片广地,广地边角上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学子,场上只有两匹骏马奔驰,马上的男子身影着实有些眼熟。 “不是说骑射课的吗?怎么这么点儿人?”季黎缓缓往前走了两步拉开与陆染衣的距离,对着许臻开口问道。 许臻拱了拱手:“应该是刚刚散了课。” “他们是怎么回事?”季黎抬眸看向场上骑马的身影,平声问道。 许臻也不清楚,转头找人问了问,得知了情况,恭声道:“宁世子与于公子错过了上课的时辰,现在正补上。” 补?季黎玩味地望向场地,隔的有些远,她看不大清楚马上之人的表情,不过按照她的想象一定是不耐烦极了。嗯……她突然想干点儿什么事情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 陆陆续续有人入内,宋太后见着跪在下面的几位命妇连忙敛了敛脸上的笑意,一派威严姿态:“几位夫人免礼吧,今日赏花宴随意些,入座便是。” “谢娘娘恩典。” 宋太后看着正襟危坐的诸位夫人,又扫了一排宴桌,拧着眉问道:“可都到齐了?” “回娘娘的话,除了称病未到的平王妃和清河郡主,以及尚在承宁宫偏殿换衣的长乐长公主外,都到齐了。”红叶以手掩唇附在宋太后耳边轻声回道。 宋太后点了点头,开始了今日的赏花宴。牡丹园里的牡丹种类繁多花色新亮,命妇之中不乏爱花之人,看着这满院儿盛放的牡丹皆是啧啧称奇,来来往往的,渐渐热闹了起来。 “这都已经开始了?母后可是把女儿给忘了?”一身石榴红绢纱绣花长裙,腰间配着深红色的宫绦,梳着双环望仙髻,头戴金雀钗,通身华贵。 见着来人,原本装作一心赏花的诸人连忙行礼:“给长公主问安。” 长乐长公主乃是宋太后第二女,是皇家难得聪明的人,尽管这个‘聪明’并没有用在‘正途’上,长乐长公主和平王谢常和是双胞胎,用季安歌的话说,估摸着在娘胎里时,智商都是被这位长公主吸去了,才叫平王成了个智障。 长乐长公主随意地挥了挥手,快步地走到宋太后身边斟了一杯茶:“母后,你怎么不理我?” “我这不是正瞧着美人儿你,给看呆了吗?”宋太后笑眯眯地和长乐长公主说着话。 “母后,你可是老不正经了。”长乐长公主顺势在宋太后身边坐下,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园子里的牡丹花,魏紫赵粉,姚黄醉玉青龙卧墨池……这花多倒是多,只是,长乐长公主摸着腰间的宫绦,这牡丹花她早就看腻了,这些个大臣夫人个个都是戏精啊,明明不知道赏过多少次的花,人偏偏能给你一副新奇无比,花色惑人的模样,哎……都不容易啊。 时间过的不紧不慢,宋太后撑着脑袋时不时和哪家夫人唠嗑几句,长乐长公主打了个呵欠,连连抿了好几口茶水才压下睡意:“母后,这时辰不早了,你怎么还不散宴啊?难不成你还要留饭?” 宋太后戳了戳她额头:“留什么饭?我啊是在等人呢。”说着这话,眼角的余光便瞄到了那缓步而来的身影:“说曹操曹操到,来了来了。” “季大人到。”守门的小太监扯着嗓子嚎了一声,园子里坐着的诸位夫人连忙起身屈膝,微俯行礼。 季黎目不斜视,一身尚未换下的暗色官袍显得极有威仪,她领着尔宜走至阶前,向宋太后拱了拱手:“今日有劳太后娘娘。” “黎黎,你马上就是我孙媳妇儿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宋太后笑呵呵的。 季黎点了点头,走至上首空着的位置端正坐下,她扫了一眼底下坐的笔直,如临大敌的诸位大臣夫人,手指轻轻地敲着木椅扶手,不疾不徐:“今日特地拜托太后娘娘请诸位夫人一聚,不知诸位夫人赏花尽兴否?” “牡丹园花色倾国,我等自然是极为尽兴的。”代为回话的是忠义国公府夫人赵冯氏,她身为尊贵,为人和雅,素来为京都名门贵妇们所敬重。 季黎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脑子里闪过一系列的人物关系,忠义国公府乃是宁王妻族,已逝的宁王妃赵氏便是现今的忠义国公爷的嫡亲姐姐,论理……这位以后就是她舅母。 “尽兴了就好。”季黎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既然已经尽兴了,咱们就说点别的事儿。” 别的事儿?众人面面相觑,原以为只是单纯的赏花宴,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一出,瞧着这季大人的神色话语,好像还不是什么好事儿。众人虽心下疑惑,却也不敢贸然开口,只静静地等着季黎继续往下说。 季黎抬了抬手,尔宜会意地从怀中掏出名册递到她手上,季黎随意地翻阅,她每翻一下,诸人的心就跟着跳一下,最后还是长乐长公主忍不住开了口:“季大人,你手上拿的究竟是什么?”那东西瞧着是个名册,她今儿个别是来搞什么大事儿吧? “名册。” 长乐长公主摸了摸茶杯,所以……到底是什么名册啊? 季黎将名册重新翻到第一页,唇角为勾,半晌才缓缓开口:“长乐长公主独子于亭松,忠义国公府二公子赵裴扬、清河郡主府姜希白,静临侯府世子许晋同,端肃伯府小伯爷盛行……刑部尚书府四公子关际……” 一本名册尽数读完,上至长公主府,下至各官宅皆有其名。在座诸人战战兢兢,这点下来的名儿几乎都是家中不长进的纨绔子弟,什么荒唐事儿都干的人,莫不是不长眼的犯到了季大人手上,季大人准备着要动手收拾了? 这般想着,诸位夫人如坐针毡,恨不得跪在地上指天发誓回去之后一定好好管教那些不长进、不长眼、不长心的兔崽子。 “季,季大人……”忠义国公夫人赵冯氏拧着帕子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季黎随意地将名册扔在身前长案上,脸色淡淡:“嘘,听本官说。” 这宴会就办在宫中的牡丹园,宋太后喜牡丹,特地叫人收拾出一个院子种植牡丹,整日收罗各个牡丹品种,叫人像是伺候祖宗般伺候着,牡丹花期已经过了,别处的牡丹花也没什么好赏的了,偏偏这宫中牡丹园里繁花似锦,处处争艳。 宋太后坐在上座,她面前的长几上摆置着一盆开的极好的洛阳锦,洛阳锦又唤二乔,一浅一深二色红,有着一种特殊的美感,宋太后碰了碰洛阳锦的枝叶,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这二乔真是不错。” 立在宋太后身侧的宫女笑了笑:“这是季大人一早让人送进来的,说是劳烦太后娘娘办这一场宴会,辛苦您了。” 宋太后听见这话更高兴:“哎呀,我孙媳妇儿真是孝顺,红叶啊,你回头叫人可得把我这花给伺候好了。” 宫女红叶抿着唇含着笑:“晓得,晓得,奴婢晓得,娘娘您就放心吧。” 陆陆续续有人入内,宋太后见着跪在下面的几位命妇连忙敛了敛脸上的笑意,一派威严姿态:“几位夫人免礼吧,今日赏花宴随意些,入座便是。” “谢娘娘恩典。” 宋太后看着正襟危坐的诸位夫人,又扫了一排宴桌,拧着眉问道:“可都到齐了?” “回娘娘的话,除了称病未到的平王妃和清河郡主,以及尚在承宁宫偏殿换衣的长乐长公主外,都到齐了。”红叶以手掩唇附在宋太后耳边轻声回道。 宋太后点了点头,开始了今日的赏花宴。牡丹园里的牡丹种类繁多花色新亮,命妇之中不乏爱花之人,看着这满院儿盛放的牡丹皆是啧啧称奇,来来往往的,渐渐热闹了起来。 “这都已经开始了?母后可是把女儿给忘了?”一身石榴红绢纱绣花长裙,腰间配着深红色的宫绦,梳着双环望仙髻,头戴金雀钗,通身华贵。 见着来人,原本装作一心赏花的诸人连忙行礼:“给长公主问安。” 长乐长公主乃是宋太后第二女,是皇家难得聪明的人,尽管这个‘聪明’并没有用在‘正途’上,长乐长公主和平王谢常和是双胞胎,用季安歌的话说,估摸着在娘胎里时,智商都是被这位长公主吸去了,才叫平王成了个智障。 长乐长公主随意地挥了挥手,快步地走到宋太后身边斟了一杯茶:“母后,你怎么不理我?” “我这不是正瞧着美人儿你,给看呆了吗?”宋太后笑眯眯地和长乐长公主说着话。 “母后,你可是老不正经了。”长乐长公主顺势在宋太后身边坐下,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园子里的牡丹花,魏紫赵粉,姚黄醉玉青龙卧墨池……这花多倒是多,只是,长乐长公主摸着腰间的宫绦,这牡丹花她早就看腻了,这些个大臣夫人个个都是戏精啊,明明不知道赏过多少次的花,人偏偏能给你一副新奇无比,花色惑人的模样,哎……都不容易啊。 第六十四章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今日的桃林依旧安静,季黎仰了仰头看着满天落花有一瞬间的愣神,碎红一片,美不胜收, 什么时候她也叫雨眠在府中种上一片桃花好了。 站在桃林深处的女子, 一身淡粉色的对襟长裙,外罩着一件深红色的披风,披风的系带与内里长裙的袖口处皆有着蓝白的绣纹, 那绣纹格外精致,在京都绣坊几乎见不着,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 那应该是江都一带的千回针。 江都千回针子桑家从不外传, 皇宫中的绣娘自然也没有会这千回针的, 季黎微微凝神, 这人是谁? 正在季黎愣神间, 女子已经拿起了手中的长竹竿, 那长竹竿一头绑着一个小细网,她在桃花树底下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季黎就站在那里, 不言不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来来去去了好几回, 到最后大概是一直举着竹竿的手有些酸了, 遂有些泄气地松了手, 竹竿顺势便落在了铺满残花的地上。 她一个人在那里呆立了好一会儿,才抬着头四处张望,当目光触及到季黎的时候,瞬地亮了起来,拎起裙摆一路小跑着到了离季黎三四步远的地方,微微俯身。 “这位姐姐,你可以帮帮忙吗?” 她有一张很是温婉的鹅蛋脸,‘长眉连娟,微睇连藐,色授魂与,心愉一侧’看着那眉眼,季黎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句话来,这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清新干净,脸色苍白带着病色,却也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朝气,她淡粉色的双唇轻抿着,一双美丽至极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瞅着她。 季黎眼睑低垂,掩住内里的纠结,轻声道:“什么事儿?” 女子侧身指了指地上的竹竿,又指了指这满树枝头的桃花,双手轻合指尖微抵着下巴:“我想要枝头桃花酿一壶桃花酒,可是……” 季黎缓步绕过她,捡起地上的竹竿,抬眸看了看枝头的桃花:“为何要枝头桃花?” “因为我觉得枝头桃花最好看啊,她最好看,酿出来的酒肯定最好喝。”樱唇微扬,说出来的话带着一股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理所当然,啼笑皆非。 季黎轻轻笑了笑,那姑娘双眸闪闪:“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季黎敛了笑意,举起竹竿,不过转眼间便有枝头桃花飒飒落在细网之中。 “多谢姐姐。”那姑娘接过满网桃花,满心欢喜地对着季黎道谢,季黎颔首,转身意欲离开。 谁知那姑娘竟是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微仰着脸:“姐姐,我叫陆染衣。” 季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大步离开。 陆染衣立在原地捧着桃花,清风吹起她的长发与衣裙,她低眉笑了笑,眸光清澈,那穿着暗色长袍的人已经走远,她歪了歪脑袋,啊,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急匆匆跑来的侍女轻轻俯身:“小姐,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 “我来摘桃花啊。”陆染衣笑的高兴,双颊泛红,倒是让那苍白的脸色略微缓了缓。 “你小心又受凉了。”侍女小心地接过陆染衣怀中的满网桃花,不由问道:“小姐你装这么多桃花瓣做什么?” “酿酒。”陆染衣拢了拢自己的披风,双眸亮的吓人。 “小姐,太后娘娘让你一道去用饭。” “好啊。”她声音欢快,不由让人心生欢喜。 …………………… 今日早朝没什么事儿,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满朝文武安静的不像话,按常理来说,每日就算没事儿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的找事儿的,小皇帝等了好半晌,也没人上奏,沉吟一声,小手一挥,既然没事儿就退朝好了。 季黎率先走出了宣和殿,没人敢拉着她唠嗑,不敢拉着她,另外一位当然首当其冲。 “恭喜,恭喜,恭喜王爷了,这喜事将近,气色真是越发的好了。”说话的是李太傅,他笑的满脸皱褶,好像真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儿似的。 宁王苦了苦脸,他真是有苦说不出。李太傅脚下生风的离开,紧接着的便是沈曲禾老大人,老大人拱了拱手,眉开眼笑:“佳儿佳媳,恭喜恭喜。” “王爷好福气啊,世子也是好福气啊!” “别的话就不多说了,除了恭喜二字,下官再是找不到其他字语了。” “哎呀,婚期好像有点儿赶,王爷有的忙了!” “恭喜恭喜恭喜!” 平王眯着眼一脸同情地看着耷拉着脑袋的自家兄长,轻咳了一声。 “大哥啊,咱俩好歹是亲兄弟,就不给你插刀子了,你和大侄子各自珍重啊。” 宁王泪眼汪汪地拉住就要跑的平王,声音哽咽:“常和,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你就当大侄子娶了一尊菩萨回去呗,好好供着吧。”平王摇头晃脑,可怜见的,听说季大人好女色,他大侄子不会绝后吧? 平王越想越觉的他大哥一家可怜,很是郑重地拍了拍宁王的肩膀,舞了舞衣袖潇洒地走了,他还是很有良心的,不像那些人,幸灾乐祸都不知道遮掩一下。 要说在宁王面前笑着道恭喜的,还真是有幸灾乐祸的成分在里面,当然更多的还是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家中有适龄儿郎的。娶妻当然好,但这也要看娶的是谁啊,把季黎娶回去,这哪是娶媳妇儿?这分明就是娶了个祖宗嘛。现在好了,那位祖宗马上就要被宁王家给请回去了,他们也不用提心吊胆了,能不高兴吗?能吗? 宁王兀自凄凉的在宣和殿的大门口站立了许久,望着泛光的白玉阶久久回不了神,半晌,长叹一声,迈着步子回了家,他就是一个闲散人,没什么事儿,算了,他还是回家好生安慰安慰他的傻儿子吧,顺便给他娘上炷香。 谢云邵这天一直待在家里,他到现在都不怎么敢出门,一想起那些狐朋狗友那一副‘世子你多保重’的模样,他就觉得自己心口疼。 宁王府的祠堂里只摆了一个牌位,谢云邵抬头看着那牌位上刻着的字,跪坐在蒲团上,神色有些恍惚,他经常到这里来,他母亲的陵园离得不算近,他不可能天天往那儿去。 “娘,儿子要成亲了,小皇叔和皇祖母赐的婚。” 谢云邵说了这话后,便彻底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说,如果往常,他会跟娘亲说,他和谁在一起去了哪儿玩,吃了什么东西见了什么风景,今天要说什么呢? “她很厉害,是季安歌的徒弟,很多人都怕她,就像怕季安歌一样。” 谢云邵在祠堂呆了大半天,又迷迷糊糊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神游了许久,最后干脆倒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一个下午。 对比起谢云邵的生无可恋,季黎压根儿就没把那婚事放在心上,初初拿到赐婚圣旨的时候她还有点恼怒,现下缓过劲儿来了,就没什么感觉了。 暮色四合,季黎却没有闲着,坐在书房之中翻看着督卫署递交过来的各部开支总汇。 “大人,这是你要的有关陆染衣的信息。”尔宜将手中的一小沓纸张递了过去。 季黎细细翻看了一遍,心下有了一个大概。这陆染衣是江都人氏,乃是江都大户陆家养在乡下庄子里的庶女,甚少见什么生人,至于为什么会在皇宫,这又不得不提到另外一个人,先帝的同胞姐姐景荣大长公主。 景荣大长公主的夫婿名唤子桑徽,乃是子桑家的嫡长子,子桑家世代根基都在江都,景荣大长公主也随着夫婿落在了江都。 景荣大长公主年纪越发大了,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儿孙们体谅,找了一处温泉庄子讨老祖母欢喜,景荣大长公主心下高兴便领着府中的姑娘往着那温泉庄子去。 温泉庄子建在山上,路也不算陡,一路上也是顺利,可哪曾想到了头竟是碰上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刺客,景荣大长公主不止受了惊吓还受了刀伤,山高路远,这随身也就带着一个大夫,可那大夫却在混战中一命呜呼了。 景荣大长公主危在旦夕,这个时候陆染衣出现了,陆染衣待的庄子就在山脚下,她出门采药恰巧就碰上了六神无主的子桑家一行人。 阴差阳错救了景荣大长公主一命,陆染衣生的娇俏,尤其是那眉眼无端便能叫人心生欢喜,景荣大长公主对这位救命恩人格外疼惜,甚至带回子桑家以祖孙相称。 陆染衣精通医术,不止治好了景荣大长公主的陈年旧病,更是帮着她调养身体,原本的病弱之躯竟是一天一天好转了起来,又加之陆染衣时常在她身边伴着,她待陆染衣与亲孙女儿无二。 老太后回京路过江都,顺道去了子桑家看看景荣大长公主,自然便瞧见了陆染衣。 “景荣大长公主过些日子便会到京都来,太后娘娘喜欢陆染衣,便提前带着她回了京都.”尔宜抱着剑立在案前:“整体上看来没什么不对劲儿的。” “子桑家也派人去查过,核实了她的身份,是陆家的庶女无疑,她自小体弱又养在庄子里,虽然很少见外人,但还是有人见过的。” 季黎轻嗯了一声,手指轻点着桌面:“和安宛秋一样,全天十二个时辰监视起来。” 尔宜应下,但却面露犹疑:“大人,既然你认为那二人不对劲儿,咱们何不先下手为强?”尔宜比了比手势,何苦现在这样让人十二个时辰监视着呢? “高昌国主的这个狗屁计划,我没放在眼里,我想的是……通过她们把隐藏在京都真正的暗谍揪出来。” “你是说一叶先生口中的那个,高昌间谍第一训练营代号冰枫的人。” 季黎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那个一叶先生口中的冰枫。到现在他们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屋内有一瞬间寂静,季黎神色慎重,管他冰枫是何方神圣,只要敢来,她必定叫她有来无回! 季黎又重新拿起写着陆染衣信息的纸张,打算再细细地看一遍,屋外却突然传来嘈杂之声,紧接着又有敲门声传来,她不悦地抬眸看了看关着的门扉。 尔宜打开门,雨眠便窜了进来。 “什么事儿?” “大人,有贼闯入了狗院儿,狗院儿的狗全出来了。” 尔宜讶然:“哪来的小贼,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往咱们这里来,还往狗院儿跑。” 季黎站起身走了出去:“去看看。” 来传话的侍卫原以为会被刁难一番,他都做好冷嘲热讽的准备了,没想到这位郡马爷如此客气,人家礼节周全,他倒是不好找事儿,侍卫连忙侧了侧身子避开姜郡马的大礼,笑着称是。 第65章 番外 作者码字不易, 请让我们做彼此的小天使~ 江都千回针子桑家从不外传, 皇宫中的绣娘自然也没有会这千回针的,季黎微微凝神, 这人是谁? 正在季黎愣神间,女子已经拿起了手中的长竹竿, 那长竹竿一头绑着一个小细网,她在桃花树底下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季黎就站在那里, 不言不语, 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来来去去了好几回, 到最后大概是一直举着竹竿的手有些酸了,遂有些泄气地松了手,竹竿顺势便落在了铺满残花的地上。 她一个人在那里呆立了好一会儿, 才抬着头四处张望, 当目光触及到季黎的时候, 瞬地亮了起来,拎起裙摆一路小跑着到了离季黎三四步远的地方,微微俯身。 “这位姐姐,你可以帮帮忙吗?” 她有一张很是温婉的鹅蛋脸,‘长眉连娟, 微睇连藐, 色授魂与, 心愉一侧’看着那眉眼, 季黎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句话来,这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清新干净,脸色苍白带着病色,却也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朝气,她淡粉色的双唇轻抿着,一双美丽至极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瞅着她。 季黎眼睑低垂,掩住内里的纠结,轻声道:“什么事儿?” 女子侧身指了指地上的竹竿,又指了指这满树枝头的桃花,双手轻合指尖微抵着下巴:“我想要枝头桃花酿一壶桃花酒,可是……” 季黎缓步绕过她,捡起地上的竹竿,抬眸看了看枝头的桃花:“为何要枝头桃花?” “因为我觉得枝头桃花最好看啊,她最好看,酿出来的酒肯定最好喝。”樱唇微扬,说出来的话带着一股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理所当然,啼笑皆非。 季黎轻轻笑了笑,那姑娘双眸闪闪:“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季黎敛了笑意,举起竹竿,不过转眼间便有枝头桃花飒飒落在细网之中。 “多谢姐姐。”那姑娘接过满网桃花,满心欢喜地对着季黎道谢,季黎颔首,转身意欲离开。 谁知那姑娘竟是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微仰着脸:“姐姐,我叫陆染衣。” 季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大步离开。 陆染衣立在原地捧着桃花,清风吹起她的长发与衣裙,她低眉笑了笑,眸光清澈,那穿着暗色长袍的人已经走远,她歪了歪脑袋,啊,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急匆匆跑来的侍女轻轻俯身:“小姐,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 “我来摘桃花啊。”陆染衣笑的高兴,双颊泛红,倒是让那苍白的脸色略微缓了缓。 “你小心又受凉了。”侍女小心地接过陆染衣怀中的满网桃花,不由问道:“小姐你装这么多桃花瓣做什么?” “酿酒。”陆染衣拢了拢自己的披风,双眸亮的吓人。 “小姐,太后娘娘让你一道去用饭。” “好啊。”她声音欢快,不由让人心生欢喜。 …………………… 今日早朝没什么事儿,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满朝文武安静的不像话,按常理来说,每日就算没事儿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的找事儿的,小皇帝等了好半晌,也没人上奏,沉吟一声,小手一挥,既然没事儿就退朝好了。 季黎率先走出了宣和殿,没人敢拉着她唠嗑,不敢拉着她,另外一位当然首当其冲。 “恭喜,恭喜,恭喜王爷了,这喜事将近,气色真是越发的好了。”说话的是李太傅,他笑的满脸皱褶,好像真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儿似的。 宁王苦了苦脸,他真是有苦说不出。李太傅脚下生风的离开,紧接着的便是沈曲禾老大人,老大人拱了拱手,眉开眼笑:“佳儿佳媳,恭喜恭喜。” “王爷好福气啊,世子也是好福气啊!” “别的话就不多说了,除了恭喜二字,下官再是找不到其他字语了。” “哎呀,婚期好像有点儿赶,王爷有的忙了!” “恭喜恭喜恭喜!” 平王眯着眼一脸同情地看着耷拉着脑袋的自家兄长,轻咳了一声。 “大哥啊,咱俩好歹是亲兄弟,就不给你插刀子了,你和大侄子各自珍重啊。” 宁王泪眼汪汪地拉住就要跑的平王,声音哽咽:“常和,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你就当大侄子娶了一尊菩萨回去呗,好好供着吧。”平王摇头晃脑,可怜见的,听说季大人好女色,他大侄子不会绝后吧? 平王越想越觉的他大哥一家可怜,很是郑重地拍了拍宁王的肩膀,舞了舞衣袖潇洒地走了,他还是很有良心的,不像那些人,幸灾乐祸都不知道遮掩一下。 要说在宁王面前笑着道恭喜的,还真是有幸灾乐祸的成分在里面,当然更多的还是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家中有适龄儿郎的。娶妻当然好,但这也要看娶的是谁啊,把季黎娶回去,这哪是娶媳妇儿?这分明就是娶了个祖宗嘛。现在好了,那位祖宗马上就要被宁王家给请回去了,他们也不用提心吊胆了,能不高兴吗?能吗? 宁王兀自凄凉的在宣和殿的大门口站立了许久,望着泛光的白玉阶久久回不了神,半晌,长叹一声,迈着步子回了家,他就是一个闲散人,没什么事儿,算了,他还是回家好生安慰安慰他的傻儿子吧,顺便给他娘上炷香。 谢云邵这天一直待在家里,他到现在都不怎么敢出门,一想起那些狐朋狗友那一副‘世子你多保重’的模样,他就觉得自己心口疼。 宁王府的祠堂里只摆了一个牌位,谢云邵抬头看着那牌位上刻着的字,跪坐在蒲团上,神色有些恍惚,他经常到这里来,他母亲的陵园离得不算近,他不可能天天往那儿去。 “娘,儿子要成亲了,小皇叔和皇祖母赐的婚。” 谢云邵说了这话后,便彻底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说,如果往常,他会跟娘亲说,他和谁在一起去了哪儿玩,吃了什么东西见了什么风景,今天要说什么呢? “她很厉害,是季安歌的徒弟,很多人都怕她,就像怕季安歌一样。” 谢云邵在祠堂呆了大半天,又迷迷糊糊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神游了许久,最后干脆倒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一个下午。 对比起谢云邵的生无可恋,季黎压根儿就没把那婚事放在心上,初初拿到赐婚圣旨的时候她还有点恼怒,现下缓过劲儿来了,就没什么感觉了。 暮色四合,季黎却没有闲着,坐在书房之中翻看着督卫署递交过来的各部开支总汇。 “大人,这是你要的有关陆染衣的信息。”尔宜将手中的一小沓纸张递了过去。 季黎细细翻看了一遍,心下有了一个大概。这陆染衣是江都人氏,乃是江都大户陆家养在乡下庄子里的庶女,甚少见什么生人,至于为什么会在皇宫,这又不得不提到另外一个人,先帝的同胞姐姐景荣大长公主。 景荣大长公主的夫婿名唤子桑徽,乃是子桑家的嫡长子,子桑家世代根基都在江都,景荣大长公主也随着夫婿落在了江都。 景荣大长公主年纪越发大了,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儿孙们体谅,找了一处温泉庄子讨老祖母欢喜,景荣大长公主心下高兴便领着府中的姑娘往着那温泉庄子去。 温泉庄子建在山上,路也不算陡,一路上也是顺利,可哪曾想到了头竟是碰上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刺客,景荣大长公主不止受了惊吓还受了刀伤,山高路远,这随身也就带着一个大夫,可那大夫却在混战中一命呜呼了。 景荣大长公主危在旦夕,这个时候陆染衣出现了,陆染衣待的庄子就在山脚下,她出门采药恰巧就碰上了六神无主的子桑家一行人。 阴差阳错救了景荣大长公主一命,陆染衣生的娇俏,尤其是那眉眼无端便能叫人心生欢喜,景荣大长公主对这位救命恩人格外疼惜,甚至带回子桑家以祖孙相称。 陆染衣精通医术,不止治好了景荣大长公主的陈年旧病,更是帮着她调养身体,原本的病弱之躯竟是一天一天好转了起来,又加之陆染衣时常在她身边伴着,她待陆染衣与亲孙女儿无二。 老太后回京路过江都,顺道去了子桑家看看景荣大长公主,自然便瞧见了陆染衣。 “景荣大长公主过些日子便会到京都来,太后娘娘喜欢陆染衣,便提前带着她回了京都.”尔宜抱着剑立在案前:“整体上看来没什么不对劲儿的。” “子桑家也派人去查过,核实了她的身份,是陆家的庶女无疑,她自小体弱又养在庄子里,虽然很少见外人,但还是有人见过的。” 季黎轻嗯了一声,手指轻点着桌面:“和安宛秋一样,全天十二个时辰监视起来。” 尔宜应下,但却面露犹疑:“大人,既然你认为那二人不对劲儿,咱们何不先下手为强?”尔宜比了比手势,何苦现在这样让人十二个时辰监视着呢? “高昌国主的这个狗屁计划,我没放在眼里,我想的是……通过她们把隐藏在京都真正的暗谍揪出来。” “你是说一叶先生口中的那个,高昌间谍第一训练营代号冰枫的人。” 季黎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那个一叶先生口中的冰枫。到现在他们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