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药神三岁半,团宠崽崽暴富了》 第1章 药神重生 阴沉沉的天,似要塌下来。 朗月村谷家老大的院子外,妇人跪地不起,怀中是个三四岁的小女娃。 “嫂子,求求你,救救颖儿吧!村医说了,这孩子要再不送去城里,可能就真没了!嫂子!” 妇人哀声祈求,也不知掉了多少眼泪,眼皮子又红又肿。 她怀中的女童小脸红扑扑的,紧闭双眸,时不时抽搐惊厥。 叫门许久,这才有人来应,嘴里骂骂咧咧地嫌弃:“三更半夜的,让不让人歇息,你那病痨子闺女,早死早超生!” “嘎吱——” 拉开厚重门扉的,是一个中年妇女。 她花哨的里衣,难掩大腹便便身形,掌着灯打哈欠。 这是谷家大嫂子吴氏。 妇人见吴氏出面,跪着往前两步,空出一只手攥住了吴氏裤腿:“大嫂,你发发善心,就帮我们一次……借些银两,日后老大老二归来,定会如数奉还的。” “撒开!” 吴氏觉着她的手似蛆虫般,一脚踢开:“少跟我说这些有用没用 的,你家那两个儿子,这么久都没回来,只怕早出事死了!村里家家户户你们都借了个遍,回回都是说等你儿子回来还,倒是还过一个子儿吗?。我要是你,干脆拉着那死丫头一起投井死了得了!” “大嫂……” 妇人不敢置信,别人不管他们死活也罢,可她们不仅是街坊,还是至亲啊! 这时,妇人怀中的小女娃呢喃了一声,她缓缓地睁开了眼。 脑子痛得快炸了。 谷小颖皱紧了淡淡的眉,浑身难受。 她乃药王弟子,升仙遭遇万年难遇的九重雷劫…… 按理说应该被劈死了,怎么还活着? “吧嗒。” 一滴湿润的液体砸在了脸上。 温温热热的。 谷小颖抬起头,入眼的妇人瘦得只剩一层皮,两颊凹陷,粗造滥制的衣衫,在秋日寒风中显得格外寒酸。 她泪水止不住地流,谷小颖不知她在哭什么。 忽而,脑子里闪现过零零碎碎的记忆—— 那是一位母亲,独自抚养一幼女长大,从牙 牙学语,到蹒跚学步…… 可惜这小女从小就体弱多病,药不停口,让这位母亲心力交瘁。 最近女孩连续三日高烧不退,家中弹尽粮绝,母亲不得不谋到大嫂这里,希望能借点路费,带孩子去城里瞧瞧。 显然,这位大嫂,并不买账! 看着妇人无声流泪,谷小颖心中不免有些不忍。她能进入这具肉身,说明原身已死。那个被娘亲小心护着、磕磕绊绊长大的孩子,到底还是去了。 她下意识想开口,她是药王弟子,有无尽家财与无上灵力,能保这肉身不死,不必求人。只可惜,她刚张了张干燥蜕皮的小嘴,“轰隆隆”的雷声当空响起。 谷小颖刹那间脸都绿了,这九重天雷,追到这来了?! “滚,赶紧滚!要死也死你家去,别在我家门前沾了晦气!”吴氏当她们是讨债鬼,谩骂着就要紧闭房门。 “哗嚓——”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像一把擎天巨斧劈在了吴氏家门前的枣树上。 只见那棵少说有好几十年的枣树从中裂开,冒着黑烟,一段树枝倒下,“嘭”地一声,压在了吴氏家房顶。 瓦片碎裂,尘土飞扬。 吴氏人都傻了,紧接着爆发出震天地尖叫。 “我的灶房!我的粮食啊!!” “哗啦啦——” 豆大的雨水密实落下,谷小颖立马感觉阴影覆盖在头顶,那是原主亲娘张芸的手肘。 她收敛了哭哭啼啼的模样,起身快步往家赶,嘴里碎碎念道,“千万不要再着凉,不要着凉……” 惦记着谷小颖,张芸全然没注意到从惊雷中回魂的吴氏,神色逐渐狰狞。 她猛地扔了烛台,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伸手揪住了张芸的乌发,“你个扫把星!谁教你来我家门前哭丧!你瞧瞧,我家灶房都塌了!” 张芸疼得失声尖叫,吴氏又是一顿掐一顿打,“你说,怎么赔!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嫂子,不关我的事,这……这天公降雷,与我无干的啊,嫂子……” 吴氏哪管 这些,在她看来,若今天张芸不带着她的倒霉孩子来讨人嫌,就不会出这等事! 一通拳脚,张芸疼得抽抽,却还是将怀里的谷小颖护得死死的。 谷小颖是怒,但身子疲软,提不起力气。 这泼妇,真是欺人太甚! 猝然,张芸承不住,倒在了地上,吴氏又补上了两脚,听屋中孩子哭泣,这才罢手:“吓着我们大宝,有你好受的,明日再找你算账!” 张芸倒在破败的枣树旁,奄奄一息,看着随时都有可能断气。 谷小颖看得心疼,踌躇着,声如蚊蝇地唤了声:“娘。” 哪怕她与这妇人并非血亲,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妇人为了孩子如此付出,不可能无动于衷。且如今,她成了这妇人的孩子。 张芸枯瘦的脸上一块青一块肿,却还是牵强地扬起了嘴角:“无碍的,颖儿,娘没事,你醒过来,太好了。” 谷小颖的心更疼了,她修行以来,一直是独来独往,除了师父,何曾有人这般待自己好过? 第2章 入眼可见的穷 谷家。 “我们可怜的颖儿,都是娘不好,娘没能力。” 张芸轻轻捧起谷小颖的脸,脑门抵脑门,满是愧疚的声色夹着哽咽。 原主的记忆中,张芸真是个尽职尽责的母亲,有口吃的都得先紧着原主。 但她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做点零工,种一点地,满足母女俩口粮是没问题,但奈何原主是个病秧子。 这就导致,吃食都得拿去换药,渐渐饥不果腹,穷困潦倒。 谷小颖小嘴欲宽慰一二,干裂的唇瓣扎了刺一般的疼。 眼下,张芸已拍了拍她的背脊起身,掩着伤口的疼痛故作轻松道:“饿了吧,娘亲给你做点吃的。” 狭小的屋舍外传来锅碗瓢盆噼里啪啦的声音,谷小颖瘦小的胳膊撑起笨拙的身躯,举目望去。 屋中就一盏油灯,一张床铺,一个柜子,地面是坑坑洼洼的,门也没有,只挂着一张破了洞的花布帘子。 穷! 入眼可见的穷! 谷小颖在药王座下,吃的是仙果,喝的是琼浆玉液,着织女的春衫,脚踏祥云。 宽敞明亮的天宫,白日里霞光万里,夜来时星河铺路。 然而现在,一道天雷,将她劈到这里,还是个小娃娃的体魄,那还不如劈 死她算了! 她巴掌大的脸上色彩纷呈,愁绪不合时宜地浮出,张芸去而又返,捧着一只缺了口的陶碗,“颖儿,来,娘熬了粥给你喝。” 粥? 清汤寡水,碗底的米粒子屈指可数,加了两片野菜,这能吃饱? 谷小颖又一次切身体会到“穷”的滋味。 “来,啊——” 张芸舀着一勺送到她嘴边,自己肚子却“咕噜噜”叫。 谷小颖撇开了脑袋,发出属于小孩子的奶音:“我不饿,娘吃。” 说着,她的小爪子将碗往张芸跟前推了推。 张芸注视着自己懂事体贴的小女儿,干涸的眼眶又红了,“颖儿乖,喝了粥病才能好,明日我去染坊,看能不能讨要些银钱……” 她絮絮叨叨地,满脑子想着带谷小颖去治病,话语间,勺子又递到了谷小颖面前。 这一张瘦骨嶙峋的面容,额头有青肿,面颊有挠痕,还磕破了鼻梁。 她自顾不暇,却尽力地为谷小颖撑起一片天。 谷小颖心头五味陈杂,她抬起爪子,指尖颤巍巍地触碰过张芸的伤口,“痛痛飞走,痛痛飞走……” 奶娃瓮声瓮气地念着,张芸目光随谷小颖而动,但似乎被她抚过的地方,清清凉凉的 ,好像真的不是那么痛了。 她目露柔光,催促道,“颖儿,快喝吧,喝完,暖暖和和睡一觉。” 谷小颖知道自己躲不过,恐怕家里米缸子扒空了,也就这么点米。 张芸哪舍得喝呢? 她配合着张嘴,象征性地喝了两口便努力摇头:“吃饱了。” 为了让张芸信服,还拍了拍鼓起的小肚肚。 张芸瞧着还有大半碗,想说什么,谷小颖往被子里一缩,半颗脑袋埋进被窝里,含糊不清地嘟哝:“小颖困了,要觉觉。” 说罢,她便合上眼,纤长卷曲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孩子生了病,食欲不佳,张芸不再强求,拨开布帘子时,狼吞虎咽地将剩下的半碗粥喝个精光。 谷小颖紧紧地揪着被子一角,胸膛里宛若一把火在烧。 她知道,是灵气在修复这一副残躯。 疼痛宛如筋骨寸寸断裂,打断重连一般,她忍着,单薄的身板在被窝里轻颤,硬是一声不吭。 次日,下过雨后,天晴气爽。 谷小颖醒来,就见张芸坐在床沿,慈爱地注视着她。 “娘。”谷小颖爬起来,动如脱兔,麻利得很。 张芸面上的伤有所消退,喜色融在眼角皱纹里:“颖 儿,还觉得身子不适么?” 她摸过了,谷小颖退了烧,整夜也未曾听到咳嗽声。 谷小颖摇着小脑袋瓜,汗渍黏着细碎的发贴在额角,显得一张粉糯糯的脸更消瘦了。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张芸搂她入怀,对命运的恩赐感激涕零。 谷小颖同情这位妇人,她哪知道,她的亲生女儿,其实已经…… “丧门星,你给我滚出来!” “自个儿倒霉也就罢了,还殃及我们家,谷家做了什么孽,有你们这对晦气的母女俩!” 屋外尖声尖气地骂着,愈来愈近,随之吴氏闯进门。 她一看谷小颖,愣了片息,旋即冷嘲道:“哟,还没死呢?小病痨子,命挺大?” 张芸缓缓松开谷小颖,一本正色道:“嫂子,这种赖话可不兴说,什么死不死的。” “轮的着你教训我?”吴氏横眉倒竖,“我家那房顶还没修呢!拿银子,给我翻新了去!” 张芸赧颜:“嫂子,我哪有银子,你也知道的……” 吴氏不听她哭穷,这就开始翻箱倒柜:“没有?那我就自己动手找!有什么能卖的,能当的,都赔给我!你以为这事儿能就这么算了?” “嫂子,真没有……” 张芸阻拦,却直接被吴氏凶狠推倒在地,久久爬不起来。 吴氏驾轻就熟,这种抢劫行为,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往昔揪着点理,就恨不得将谷小颖的家洗劫一空。 若非是走投无路,张芸也不会夜半去求吴氏。 “这件衣裳勉强能用,篦子也不错,木钗尚可……” 吴氏像个捡破烂的,来者不拒。 甭管是能不能卖钱,本就是打着修缮的名义掠夺一番。 “嫂子,颖儿没两件像样的衣裳,你手下留情吧……” “早晚夭折的东西,留着衣裳入土吗?” 吴氏不停歇,张芸撑坐起来,与她拉拉扯扯。 这时,一个脆生生的音色在身边响起,“婶婶,我有个东西给你。” 吴氏低下头,是谷小颖瘦小的脸。 因为脸小,眼睛大,看她时,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被那粲然漆黑的眸子吸引。 吴氏一怔,旋即抬脚,就想将谷小颖踹开:“你个小屁点的东西有什么东西……” 她话还没说完,谷小颖抬起小手拍在了她膝盖上。 轻轻地…… 吴氏却觉得一阵剧痛袭来。 “哎哟!” 她手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佝偻身躯捂着腿,紧接着那痛感传遍了四肢百骸。 第3章 狗鼻子怪灵的 “你个小杂碎,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吴氏疼得大骂,一张横肉脸,青筋明显地浮现,豆大的冷汗渗出来。 谷小颖眼里是不符年龄的清冷。 她是菩提果化人,乃天地间唯一一具药体之身。 灵气不灭,药体不灭,可以灵为药,也可驭灵为毒。 心念一动可悬壶济世,亦可转瞬之间覆灭天地。 “嫂子,你的脸……”张芸不知所措,站起来,本能地拉过谷小颖在身边。 只瞧着吴氏脸上顷刻间生满了红疹,密密麻麻,很是恐怖。 吴氏抬手触碰,又一阵鬼哭狼嚎。 在看自己流脓的手,咬着牙去拽谷小颖:“你个小孽种!是你做的对不对!你一靠近我,我就什么坏事都缠上身,我要弄死你!” “嫂子,小颖只是个孩子,怎么可能让你变成这样呢。想必、想必你是过来的途中,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张芸自然是维护着女儿的,女儿柔弱多病,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情呢。 嫂子每每到了家里,都要借故打她,如今,连小颖也不放过了吗? 谷小颖眼里的冰寒褪去,故作害怕地往张芸大腿中间缩:“娘,我怕……小颖什么都没做……不要,不要打小颖……” 她瑟瑟发抖,面露恐惧,这才是一个三岁孩子该有的表现。 张芸松 了口气,看着吴氏,那些红疹冒白,就会流出黄水来。 一副尊容,片息间已是惨不忍睹。 “嫂子,你快去看看郎中吧!” 吴氏还想继续作妖,但是她身上已经疼得不行了,只得匆匆放两句狠话:“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张芸看着吴氏离开,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屋子里,谷小颖双手撑着床沿,拖着小身板,笨拙地爬回去,已坐在床沿晃荡着双腿。 看着女儿今天多了几分生气,张芸心中也松了口气,她摸了摸女儿扎着小辫子的脑袋:“颖儿,能喂鸭子吗?” 谷小颖木了。 什么东西?鸭子? 她喂过麒麟,喂过獬豸与白泽,从来都没喂过鸭子。 “你啊,正午的时候,将娘碾碎的菜叶子洒在栅栏里,它们会自己吃饱的。”张芸事无巨细地嘱咐后,抽离了手,“鸭子养大就可以卖钱,咱们就能去城里找你二哥了。” 女儿大病初愈,其实张芸并不想安排她做点什么,可是家里已经没有口粮,她得去想想办法。家里的几只小鸭是唯一的经济来源,也必须好好看护。 谷小颖不得不配合着点了点头。记忆中,这个二哥去京城赶考,一直没有书信回来,如今到底是不是成功应考获得官职,也全都不得而知。 张芸这又蹲下身,捧 起小奶娃的脚,给她套上一双毛了边的黑布鞋:“娘要去染坊讨工钱,你喂完鸭子就在家好好休息,别乱跑,不可以玩火,不可以去河边,井边,晓得不?” 谷小颖再次颔首,张芸舒了口气:“那娘走了,颖儿乖。” 她一步三回头离去,布帘子起伏,房门传来开合声,不见了身影。 谷小颖木讷的神色消弭无踪,她摸下地,探头探脑。 她所住的算是耳室,中间通着弄堂兼灶房,再外就是院子。 屋子里所有的光源来自于紧闭的双扇木门,它架着门闩,裂了好几道缝隙,光便从缝隙里透进来。 放眼望去,墙体布满黑灰,地面凹凸不平,灶台还缺了一角。 也不知道那贴在灶台上方的灶神爷,每逢年关来受香火,会不会觉得寒碜。 师父总说众生皆苦。 她只尝过药苦…… 当下谷小颖眉头一高一低,走到门前,吃力地掰开门扉,望着参差不齐的屋檐,看向蔚蓝的天。 原本成功渡过这一次雷劫,她便能接师父的衣钵,成为药王菩萨。如今跌落这方世界,还能有机会回去吗? 这般想着,心口竟然烫烫的。 谷小颖低头,竟见一枚六边形的坠子挂在脖间,它是透明的,却似乎有银光流转其间。 聚灵石! 它居然随行而至了! 谷 小颖滴溜溜的眼霎亮,那是不是说,就算她回不去,也可以在凡世间,积攒药性,润养体魄。 待到再成仙体,便可飞升? 她心神活络过来,修炼路漫漫急不来,当务之急该是吃上饱饭,让这个破烂的家富足起来! “嘎嘎,嘎嘎。” 贴着泥胚院墙的围栏,圈着几只羽翼未丰的小鸭子,鹅黄的绒毛,小小的一只,可可爱爱。 谷小颖端起簸箕,依着张芸所言,将簸箕里的碎菜叶丢进栅栏里。 小鸭子们争先恐后地嘬起碎叶,谷小颖粉润的嘴角扬起来,满面喜色:“小鸭子,你们要听话,等我赚了银子,给你们买玉米粒尝尝。” 她学着张芸的口吻,迈着小小的步子,挎着个篮子,站在风口抽了抽秀气的鼻尖。 嗯,是药香。 对于草药,她有先天的嗅觉。 仅仅靠着气味就能分辨出,不远处的后山,有百年何首乌,冬虫草,地榆,川楝子…… 她可以采药卖钱,也可以采药给人治病,日子不就好起来了么! 小小的人儿走过村道,爬上高山,穿过树林,累得气喘吁吁。 一棵枝繁叶茂的迎客松下,有着一株锯齿状枝叶的小树,刨开土壤,根茎为褐色粗糙的东西,犹如老农的指节。 它是地榆,可用于凉血止血,解毒敛疮。 一片空 地中,似有枯草,扒开泥巴,一根根像是蠕虫的东西呈现在眼前。 它是冬虫草,可补脾益气。 山林陡坡处,两株三角叶的植物,枝干有拇指粗,谷小颖手背拭去额角薄汗,笑意宴宴,迈开小脚。 它是何首乌,可用于解毒,消痈,润肠通便! 然而就在她冲着何首乌去,却被一双粗粝的双手抢先一步。 他将何首乌连根拔起,那形似山药的果实,成了他手中物。 谷小颖止步,低头看自己的小短腿,嫌弃地撇嘴,这具三岁孩童的身子骨真碍事! “你不是谷家小娃娃么?你娘呢?”那人将何首乌扔在背篓里,头上系着汗巾,龇着一口黄牙冲谷小颖乐。 谷小颖不做理睬,扭头转向别处。 十几步开外就是几根不起眼的小草,开着白紫色的花,她弯下腰就要采撷,那只手再次覆来,将太子参收入囊中。 可是她脚程慢,还是被采药人抢先。 谷小颖气恼,鼓起了腮帮子,“大叔,这是我先寻到的。” 大叔浑不在意,抖了抖太子参根茎的泥,颇为诧异:“你个小娃娃,还认得这东西?你这么小也是采药人?” 谷小颖不耐烦,摊开手道,“你还给我!” 她篮子里的草药不值钱的,好容易找到何首乌和太子参,都成了他人嫁衣! 第4章 铁饭碗 采药人好整以暇地打量她,看她小脸红润,明眉大眼,很是讨喜,便忍不住逗趣:“,小丫头,还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先跟叔叔说,这东西是什么,有什么用?” “说了你就还给我?”谷小颖明亮的双眸夹着怀疑。 采药人哈哈笑:“那是自然,我还能诓你个小娃娃不成!” 谷家世代种地,跟草药素无瓜葛,三岁的小东西,能知道什么呢? 古有神农尝百草,然而谷小颖所知悉的,又岂止是百种草药。 毫无挑战性。 她有气无力的声音蔫蔫的:“太子参,性平,味甘,微苦。益气健脾,生津润肺。” 采药人怔忪,“厉害啊,小东西,谁教你这些的?” 谷小颖避而不答,掌心撑开五指,跟鸭蹼似的:“药。” 有一说一,这小家伙,怪怪的,少了孩子的活泼劲,有一说一。 既然话出了口,不能食言,采药人将一半的太子参分给了她。 谷小颖爪子一捏,放进篮子里,又走开了。 采药人不甘,紧随着她的脚步:“小东西,我背篓里还有别的东西,你再猜猜看!若是能猜出来,我就你猜出来的药给你。” 什么是猜?她这是实打实的本领! 谷小 颖来了些兴趣,微微挑眉:“你有什么?” “这怎能告诉你?”采药人将背篓从肩头卸下来,随意地捏起一把开黄花的草叶,“说说看,这是何物?” “旋覆花,性微温,味苦,辛,咸。降气,消痰,行水,止呕。” 采药人瞠目结舌,谷小颖的手又探过去:“药。” “那这个呢?” “穿心莲,味苦,性寒。清热解毒,凉血,消肿。” 奶声奶气的话很慢,但咬字清晰。 山林间,秋叶打着璇儿落下,一盏茶的功夫,谷小颖挎着的小篮子满了,但采药人背篓里却空了大半。 他拍着大腿,直呼邪门儿,不得不正视谷小颖:“小娃娃,是谁教你这些的。” “菩萨。”谷小颖脱口而出,说完就走。 她提不动了,好累,胳膊好酸。 她要把这些东西都拿去医馆,卖银子! 采药人云里雾里,这世上哪有菩萨! 听闻谷家老二文采斐然,谷家老大天生神力,莫不是这小家伙也是神童? 目视着小奶娃吃力拖拽竹篮,走一段,歇一会儿,采药人快了两步,蓦然抢走了她的药篮子。 “你还想做什么!”小奶娃扬起了脑袋瓜,淡淡的眉蹙紧,俨然生了气。 听她 口吻像个大人,采药人只觉有趣:“我帮你拎着,你不是要去卖药么,我也去,顺路。” 谷小颖仍是怀疑,采药人索性架着她胳肢窝抱起来,放在自己肩头,“小娃娃,你以前染了风寒,还是我给你煎的药哩!” 好像有这么回事。 谷小颖仔细看了采药人两眼,似乎是医馆的药材商。 她乖乖地坐着不动弹,有免费的劳动力,何乐而不为。脚心已经磨出水泡,能少走一步路是一步路嘞。 对于篓子里的药,她已经有了打算。这具肉身如今内里还是亏空,需要泡药澡强化体质,洗精伐髓。 卖药得来的银子,一部分贴补家用,一部分用来买需要泡药澡的草药。 一大一小走出后山,已是午后。 朗月村就一家医馆,此时看病的人,排起了长龙,谷小颖一眼瞧见捂得严严实实的谷家婶婶。 跟着采药人从侧门进入医馆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郎中正在柜子前配药。 谷小颖贪婪地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药香,比任何美味珍馐更让她眷恋。 “老郎中,瞧瞧这个小娃娃。” 采药人将谷小颖提起来,凑到郎中身旁。 老者古稀之年,瞥了眼谷小颖,又拉出抽屉,抓了 药,均分在柜台的药包里,“看诊排队去。” 谷小颖可谓是医馆的常客,三天两头,不是肚疼就是头晕,老郎中对她熟得很。 “不是,老郎中,这孩子奇了,任何药理倒背如流,比我这采药半辈子的都懂得多!” 采药人竭力引荐,老郎中却不放在心上,“她才几岁,是你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 “是真的,这篮子里的药,都是这孩子的!” 老郎中扫了眼谷小颖的竹篮,神色微动。 “老郎中,我看要不把这孩子留在医馆,当药童!”采药人情绪激动,“您别忘了,她两个哥哥是何等神人!” 谷小颖圆溜溜的眸子盯着人看,眼珠子黑到泛蓝,谁看了都迷糊。 她记得原主两位兄长,确实能力出众,大哥能举青铜鼎,二哥三岁会文五岁作诗。 只不过,当药童有什么好的? 她小嘴微微噘起,“有工钱吗?有采药赚得多吗?” 这种权衡利弊的话,该是一个三岁孩子问出口的? 老郎中与采药人相视一眼,噗嗤笑出声来。 老郎中将药包合拢,糙纸严实合缝地折紧,“小娃娃,你可知村里有多少人想进我这医馆当药童?” 谷小颖摇头,她不想知道这 些,她摇头是表示自己不需要老郎中教。 采药人将她放在柜台上,屈起食指,刮了下她的鼻梁,“小丫头,跟着老郎中当药童,不止能赚工钱,采来的药还不怕没人收,最重要的是学会看诊,可算是得了个铁饭碗哟!” “哦。” 谷小颖闷闷地回应,盘算着,指着自己的竹篮子,“那我这些能折多少银子,会溢价吗?” 二人又是一怔,这孩子,怎么满脑子都是银子,银子,是掉钱眼里了么? 采药人尴尬挠头,老郎中对采药人的吹捧谷小颖的话将信将疑,心有一计,“小娃娃,想要溢价,你挑一个病患,若能对诊下药,老朽便多给你添些银子如何?” “真的?” 直至此刻,谷小颖双眼才拭去了郁色,透亮如星辰,像个三岁女娃。 “那是自然,小娃娃,待药童诊脉后你再用药,莫说老朽欺负你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 老郎中乐呵呵地捋着山羊胡,在他看来,药理可学,记性好,背下来也不太难。 然而现场入药,没有几年沉淀,与丰富老道的经验,是万万不可能的。 谷小颖的目光早已投在长龙中,搜寻身影,旋即小手遥指吴氏,“我给她看。” 第5章 她的诊费归我 朗月村几百号人,每日里小病小痛的不少,老郎中年事已高,精力有限,故而规定,看诊五十,多则不下诊。 能插队,是件幸事,然而吴氏被药童唤到首位,还没来得及感激涕零,就见采药人将谷小颖提溜到眼巴前。 她气不打一处来:“小杂碎,你怎么在这里!” 吴氏紧捂着面巾,只露出一双怒意腾腾的眼,愤恨地瞪过谷小颖后,忙给药童赔笑脸:“我只是她婶婶,她要是欠了药费,闯了祸,可别问我要!” “休要废话,看不看诊?”把脉的是个其貌不扬的青年。 他语调中的不耐烦,瞬息把吴氏的气焰压下去。 “看,看!”吴氏忙不迭盘腿坐于蒲团,伸出手放在小几,搁在脉忱。 眼见着裸露在外的肌肤,一块一块溃烂如稀泥,伴着一股子恶臭。 青年药童拧眉,忍着抗拒,两指搭在她手腕,片刻后,他轻疑:“怎会是黄水疮?” 黄水疮多发于儿童,常见于头部与四肢,吴氏三十好几的人了,这个年龄段实属罕见。 “还……还有治吗?”吴氏提心吊胆,她体壮如牛,一年到头难得光顾医馆一次,这次起病,蹊跷得很。 “有。” 回她的是一旁的谷小颖。 吴氏耳闻软糯的声音,当即呵斥道:“你个小杂碎,闭上你的小豁嘴!这哪有你插嘴的份!” 谷小颖眼光暗了暗,后悔没有下手更狠些,让她心肺衰竭,七窍流血 ! “吼什么,听她说!”老郎中在柜台,手中擎着戒尺,嘭嘭敲了两下。 吴氏如同欺软怕硬的恶犬,当下偃旗息鼓,缩在蒲团不敢造次。 谷小颖面无表情,慢吞吞地,尽量捋直舌头:“用以白术,郁金,黄芪,熟地黄,圣地黄。” 吴氏目瞪口呆,小杂碎何时还会用药了? 采药人则是欢畅拍腿:“老郎中,你瞧吧,我就说这孩子是神童!药理神童!” 老郎中也是讶异,难道当如他所说? 谷家虽是落魄,那宅子是建在什么风水宝地上,三子皆是惊为天人? 谷小颖半点不理会二人的惊喜,一摇一摆地到柜台前,望着老郎中一字一顿道:“换银子。” “嘿,你这小娃娃!”老郎中哭笑不得,这孩子天赋异禀,却只在乎银钱。 “老郎中,支账吧!”采药人幸灾乐祸,有种自己挖到宝的自豪,比采了千年灵芝还高兴。 当药包递到吴氏手上,吴氏已经晕头转向:“这是小杂碎开的药方?” 一声声的小杂碎,落在谷小颖耳朵里,她不悦地板着小脸,再看向吴氏,模样宛若愠怍的幼兽:“她的诊费也归我!” “好,好,好!” 老郎中将竹篮里的草药搬到晾晒架上,折回到她身旁,一脸慈爱,“小娃娃,你得答应老朽,明日起,你要来医馆。” 他不谋着三岁的女娃娃能干什么活,只是惜才,如此一块璞玉,他日成就不可估量 。 若比肩华佗,他就是入了土,也算光耀门楣了! “看情况。” 满屋子的期待,却只有谷小颖镇定自若。 吴氏瞧着老郎中将一串铜板交由到谷小颖手中,惊掉了下巴。 村里老郎中德高望重,昨夜里还病殃殃的小杂碎,摇身一变,今儿竟然赚着老郎中的银子! 她的诊费,还落进了她的口袋! 怎么可能! 谷小颖细细数过铜板,一枚,两枚,三枚……统共七十二个。 她小心翼翼塞进怀里,鞠躬致谢,然后默默地离开。 有银子了,娘应该会开心吧? 她们再也不用喝米粒子都寻不见的粥食,也不用再跪在别人门前苦苦哀求…… 她啊,真是为这个落魄的新家操碎了心。 走过村里石板铺就的大道,她小心地取出藏起来的两颗何首乌,一把地榆,几根穿心莲。 这是她药澡也需要用到的草药,卖了还得花钱买,就干脆留下来了。 谷小颖正筹划着,突然一道肥硕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人影包裹得严严实实如粽子般,快步到她面前,挡住了她去路。 谷小颖被迫顿住脚,不见慌乱,沉静无比:“婶,有事么?” 吴氏死死盯着谷小颖,这死丫头,转眼间变了个人似的。 平素里看到她就抖如筛糠,头都不敢抬的,眼下不仅会对症下药,胆子也水涨船高。 真的是谷家老幺的破房子风水好,祖上冒青烟,个个身怀绝技? 吴氏心 里犯嘀咕,露出在外的眼布满血丝:“小杂碎,银子交出来!砸毁了我们家房子,你娘给不出赔偿,你给!” 早知吴氏不会罢休,没想到这么迫不及待,成了拦路虎,好生不要脸! 谷小颖捂着心口,想也不想就拒绝:“这是我跟娘吃饱饭的铜板,不可能给。” 说罢,她错开步子,绕开吴氏继续往家的方向去。 “你个小兔崽子,不打你一顿,不识好歹是吧!” 吴氏抬手就去抓,谷小颖骤然回首,眼底寒光森森:“你碰我一下试试?” 明明是个半大点的孩子,吴氏却有种面对天神的错觉。 她生生止住手将在半空,回想起先前的古怪,心头发怵。 莫不是她这无端端生起的病痛,真是这死丫头所为? 艳阳下,吴氏脚底蹿起一阵凉意,如同置身冰窖。 谷小颖转过身,像个小大人走远,不给吴氏一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他们家都是面团捏的,想怎么欺凌就怎么欺凌! 可她还没进院门,便有人拖拽着她:“小颖啊,你快去瞅瞅吧!你娘讨要工钱不成,被打得头破血流,就快不行了!” 谷小颖跌跌撞撞地跟着,心中震惊无比。 染坊在朗月村外,快到镇子上,临着一条清溪。 架子房里挂满了浸满染料的布匹,五颜六色的。 一口一口的大染缸,能装下十个谷小颖。 在架子房的空旷处,围观的人挤在一块,交头接耳,议论纷 纷。 “就二十文,犯得着她一趟一趟地跑么!”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要赶工又得照顾家里头的药罐子,个把月做不了两天。” “掌事铁公鸡,一毛不拔的,摆明就是不愿给!” 带着谷小颖的大婶喊着“让一让,赶紧叫孩子看最后一眼。” 围观的人散开来,谷小颖便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张芸,满身是伤,好像是藤条抽的。 那身粗布麻衣一道道破口,大半染了血。 她是蜷缩的姿势,双手捂着头,看不到面容。 “娘。” 谷小颖的心揪得疼,不知是原主的情绪,还是她自己于心不忍。 徐徐走上前,挪开张芸挡着面容的手臂,谷小颖看到的是,张芸吐着血,眼神呆滞,仿佛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听到谷小颖的声音,张芸眼珠子转动,鲜红的嘴皮子翕张,想说什么,却无力。 “哎,可怜啊!” “小颖啊,你想办法找你哥回来,给你娘操持后事吧!” 众人唏嘘,他们这种长工,死了也就赔几个微薄的安葬费,不值钱的,报官也只是多此一举。 “颖儿,娘……娘对不住……你……” 张芸期期艾艾,眼里充血猩红,眼角滑落了血泪。 谷小颖看得出张芸对她的不舍,宛若刀子在她心中搅动。 “娘,不怕,你不会死的。”谷小颖手心抚触在张芸眉心,脆生生的笃定着。 她是药王菩萨关门弟子,可生死人肉白骨! 第6章 痴人说梦 落日熔金,空气中飘着血腥味。 谷小颖垂眸,催动全身血脉,聚灵石内,微薄的灵气顺着她的手心悄悄没入张芸的眉心。 虽说渡劫升仙身消玉殒,但对药理知识精通依然还在。 她如今的身体只是肉体凡胎,又强行催动聚灵石,没一会儿便遭了反噬。胸腔像是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谷小颖的脸色逐渐发白。 “咳咳——” 谷小颖忍不住发出轻咳,灵气入体,张芸的脸色从惨白稍微回红了一些,谷小颖这才作罢。 她身子一弯,抬着张芸的一只胳膊就想要将人给撑起来,吃力地说了一句,“娘,不怕,我带您回去。” 然而张芸虽说身子骨瘦弱,可谷小颖现在的小身板说穿了,是个半大点的奶娃娃,想要撑起一个成年女性,简直是痴人说梦。 谷小颖努力了半天,也只不过抬起了张芸瘦弱的上半身。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张芸费力地抬起手,想要摸一摸谷小颖的脸蛋。 “颖儿,娘感觉好些了……” 她明白自己的伤势不轻,耗财耗力,说这话只是为了让闺女儿别做无用功。 “娘……” 谷小颖抿唇,自己的小身板想要把娘带回去显然是痴人说梦。 她抬起头,第一次想要寻求一些助力。 “帮帮我,请你们帮帮我……” 娘的身体已经不行了,灵气支撑不了多久,必须要经过系统的治疗。 谷 小颖站在街头,眼眸希冀有人能伸出援手,然而众人却仿佛遇见了洪水猛兽一般连连后退。 “我想起来我媳妇还在家里等我吃饭呢,我先走一步,你们忙……” “杀千刀才会管这闲事呢,孤儿寡母的,一文钱都拿不出来,更别提薄棺了!” 或许是被谷小颖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人们开始各自找了些堂而皇之的理由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谷小颖垂眸,世态炎凉,人心不古,果然到哪儿都是这么个道理。 “方才一个个往前边凑,如今怎么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采药人刚刚才踏进架子房,正好目睹了众人退堂鼓的一面,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是跟着谷小颖过来的,这小娃娃看完了诊,拿着银子悄无声息地退场。他也是反应慢了一拍,这才来晚了。 采药人心里藏着好奇,好奇这么点大的孩子,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用。 当然,也有那么一点防着吴氏的意思,吴氏在医馆里尚且一口一个小杂碎,指不定就等着回家路上截胡呢。 吴家那口子不作为,吴氏跋扈这些年没少欺负人。 可走着走着,怎么还跟丢了?采药人心底不明,谁料又往前没走两步,就看到了这幅他想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场景。 谷小颖站在人群中间,身边躺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人群来来往往,好似都与她无关。 她眼中溢满了历 经世事的沧桑,拳头攥地紧紧的,浑身上下却又充斥着倔强过后的无力感。 采药人步履略微停顿,目光看向了地上的女人,透过她血污的脸,熟悉的身形,认出应该是张芸。 轻叹口气,采药人快步上前,“小娃娃,看来我来的巧了,走吧,回医馆。” 再往前走了几步,采药人他一弯腰一搭把手就稳稳地把张芸给背了起来。 谷小颖的眸子微微眯了眯,不明白采药人为何会出现?又为何会帮她? “瞧我做什么,你娘这身子骨可耽误不得。” 采药人感受到了谷小颖的注视,给了一个宽慰的微笑。 他不清楚那么小的娃娃哪来的戒心,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只可惜,走南闯北,别说张芸这种重伤的人了,哪怕是死尸他也是背过的。 谷小颖收回了目光,道了一声谢后,抿唇走在前头引路。 虽说穿越而来以后只去过医馆一次,可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她愣是以最快地速度穿过了七转八弯的小巷抵达了医馆。 “老郎中,先来瞧瞧小娃娃她娘吧!” 采药人轻手轻脚地将张芸放在了简易的病榻之上,医馆的救治有顺序,因此还排着长龙。 不过凡事有例外,救急是第一首位。 老郎中搭了一下脉象确认自己当前的病人没有大问题后,就招了招手示意药童过来顶上。 他自己则是抽身过来查看张芸的情况,看 清张芸面容的第一眼,老郎中的眉眼就肉眼可见的皱了起来:瘦,虚。 长期的食不果腹让张芸的身形几乎可以说是皮包骨头,那些被藤条抽坏的衣裳不再掩盖着身体后,骇人的肋骨露了出来,上面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视线上移至脸部,色白气虚,这是将死之兆。 采药人讲清了谷小颖和张芸的关系,老郎中摇了摇头,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光是这一望,他就瞧见了满满的死气,生机几乎不可见。 不过老郎中有些于心不忍,还是搭了脉搏,打算看看有没有会还的余地。 毕竟谷小颖的年纪尚且年幼,谷家的老大老二又音序全无。张芸这个顶梁柱要是倒下了,那就真成了孤儿了,然而现实是残忍的。 老郎中把完脉后,反而是神色更加凝重地摇了摇头:“救不了,小娃娃,你节哀吧!” “我不会让娘出事的。” 谷小颖脆生生地回话的同时,人也已经重新站在了柜台前面,开始挑挑拣拣。 她之前找的药材并没有全部卖掉,留了一部分打算做药浴,如今看来是明智之举,其中不乏救命的良药。 “能不能问你们医馆借一下药炉?” 配好了药方后,谷小颖开门见山地提了要求。 老郎中看着柜台之上罗列出来的药材有些若有所思,谷小颖的年纪虽小,胆子可一点都不小,她配的可是一味猛药,哪怕是自 己在用药方面都未必有那么大胆…… 老郎中的思索让青年药童误会了,师父都说了救不了,为何要如此执意? “小娃娃,师傅说救不了是真的救不了了,生死有命,你……”药童以为是老郎中心善,说不出拒绝的话语,所以他开口想当然地婉拒了。 然而采药人则是清楚,老郎中这是想再瞧瞧谷小颖究竟藏了多少本事,他毫不犹豫地包揽了柜台上的药材就往后院的药炉走去,谷小颖连忙跟了上去。 张芸这边有聚灵石吊着,她暂时不担心,只是自己开出的药方并不温和,制汤药的时候还是需要自己亲自动手才行。 采药人没想到谷小颖看着个子不高,动作是真的利落。 从起火下锅煎煮,几乎是一气呵成,而这途中,谷小颖则是暗自将聚灵石的灵气又给引入了几分。 端着药出后院的时候,医馆里已经围满了人,他们有的本来就是看诊的病人,因为还是有些信不过药童,所以固执的等着老中医,有的则是单纯的看热闹。 “出来了……这黑漆漆的行不行啊?” 别说不懂行的外人了,老郎中这会儿回过神,看着药碗也是有些心里发怵。 谷小颖端着药的手很稳,一张小脸蛋绷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她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老郎中却误会了她这是在博弈。 “小娃娃,我给你找了一味人参……” 第7章 小小苦头 谷小颖煎药的工夫,老郎中其实也没闲着,他一面注意着张芸的状态,一面则是针对谷小颖的药方思索着能够中和药效的法子。 “多谢,不用了会影响药效。” 谷小颖抬眸扫了一眼老郎中手里的药材,婉言谢绝。过猛的药效她在煎药的时候已经用聚灵石的灵力进行了缓和。 这时候再用一味中和的药,只会削弱药性。 她问答的斩钉截铁,而青年药童则是欲言又止,师傅准备拿给谷小颖的,那是医馆的镇馆之宝,有千岁年头的人参。 别说了是一个完整的切片了,哪怕是一根须子,那也是稀罕之物,师傅如此掏心掏肺,对方却不冷不淡。 青年药童觉着有些热脸贴冷屁股,替老郎中不值得。 “嘉树。”老郎中只需一眼就看出了自己这个药童在想什么,他轻轻出声唤了一句他的本名。 董嘉树虽然心有不满,可师傅已经开口,他也只能暂时把嘴给闭上。 病榻的高度,以谷小颖的身高是够不着的,采药人索性就搭了一把手,将谷小颖抱了上去,自己则是扶着张芸的身子,方便谷小颖喂药。 黑乎乎的一碗汤药顺利地进了张芸的肚子。 而张芸在进了医馆后没多久就昏睡了过去,虽说一碗药 下去了。可从进肚子到生效总归是要给身体一些反应的时间,看热闹的众人可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们眼睁睁看着张芸喝了药没有转醒,又嘀咕了起来。 “你们说这张芸能不能醒过来了?这要是没醒,算不算弑亲?” “我看悬,老郎中都摇头的人。这小娃子懂什么,死马当活马医呗,可怜咯……” 老郎中在谷小颖给张芸喂完药后就上前搭脉了。 他本以为药性凶猛,脉象应该虚浮杂乱,没想到,这脉象反而是平稳了下来。 目光微顿,等老郎中再看向谷小颖时,眼神瞬间就变了味道,这丫头不简单啊,老天爷赏饭吃的天赋。 谷家的三个后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出息! “我出去一趟,劳烦您多加照顾。”谷小颖确认张芸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后。她拍了拍手,从病榻上下来,对着老郎中就拱了拱手。 采药人有些不放心,本来是想跟着一起去看看,没想到谷小颖的身影出了门就一溜烟的没了,他也只能看着空空的小路,叹了一口气。 而采药人离开之后,小小的身影这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她确实是有心地躲着采药人,自己这一趟可不是什么好事,没必要牵连上不相干的人。 染 房的管事还不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这会儿他正叉着腰在架子房的空旷处训话:“一个个懒驴上磨屎尿多,一个下午了,才干这点活计,还好意思跟我提什么工钱?!” 谷小颖还没进门,就听见了这盛气凌人的话语。 “我丑话放在前面,不想做下一个张芸就给我老实点!” 这大嗓门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张芸是谁抽的。 谷小颖的眼神一沉,她抬脚就进了染房,目光直接锁定了前面这大腹便便的身影。 被训斥的长工们自然是话都不敢吭一声,就管事这圆润的腰身膀子,要是卯足了气力给自己一藤条,只怕自己的下场也不会比张芸好到哪里去。 管事对于杀鸡儆猴的效果还是很满意的。他微微点了点头,却忽然感觉到来自身后的寒意:“嘶,怎么感觉后背凉凉的……” 一回头,一个不到自己胳膊长的小孩子站在后头。 “去去去,谁家的小不点,这是大人做工的地方不知道吗?” 管事打眼一看是一个小孩,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不过口气依然是十足十的恶劣。 “我娘的工钱,结了我就走。”谷小颖懒得费口舌,摊开了手心。 她张口就开门见山地报了来意,以张芸的性子要是今天讨要 不成,等伤好了,过些时日定然还会过来。 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索性就把这一桩事情给了了,省的一趟一趟,后患无穷。 奶声奶气的声音给管事逗乐了,他是说哪家的小不点。 原来是张芸家的药罐子啊!看这脸色也没有她嘴里说的那么严重嘛?还有精气神过来找说法,果然女人的嘴,骗人的鬼,信不了一点儿,管事没打算理会谷小颖。 他直接绕过了谷小颖就打算回房间休息。结果刚走两步,那身影就如影随形地挡住了去路。 “工钱。”短短的两个字,满是气势。 管事笑了,看出来了。 这小药罐子和她娘一样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倔驴,不过张芸能打,小孩他却下不去手,主要是容易受到众人的谴责…… “小不点,我最后跟你说一遍,要钱没有。你娘今天的模样那都是自找的,三番五次来这儿闹事。没找你们家要赔偿已经是仁义之举了!” 谷小颖的眸子幽幽地盯着管事。她活了那么久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果然世界观的下限每一天都有人在刷新。 “看什么看,再看给你眼珠子挖出来泡酒。死丫头片子,我跟你说不清楚,来人,给拎出去!” 管事被谷小颖的眼神 看得心地发毛,他索性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这是准备眼不见心不烦。 谷小颖心里已经明了,今天的工钱只怕是要不成了,加上自己其实也挂念着娘的情况,没必要和这种泼皮无赖继续纠缠下去。 可轻飘飘地离开也不是她的行事风格,敢伤了娘,定要叫他们付出代价!被呼声吸引的护院越走越近,谷小颖伸出了小手往前抓了一下管事的衣摆,假装害怕的模样。 而管事则是嫌弃地拍了拍衣摆,往后退:“小丫头片子现在知道怕了?晚了,给我丢出去!” 目的既然已经达成了,谷小颖自然也不会多留。护院伸长了胳膊打算过来抓人。她则是借着小巧的身形,直接从包围圈里跳了出来。 “一群废物,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一个小不点都抓不住?”管事看着抓捕的进度,不满地出声呵斥。 这时候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正在无意识地挠着痒痒。 当然,这才刚刚开始而已,后续会慢慢地越来越痒,让人抓耳挠腮,掏心掏肺。 谷小颖在跑出染房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确认管事中招并且已经生效后,毫不留情地跨出了门槛。 “这就当作是一点小小苦头,等娘醒了我们再好好算一账……” 第8章 医德 日暮西山之时,医馆要关门了,小药童拿出门牌挂上,转身后目光落在角落的床榻上。 整个医馆的病患都走空了,唯独剩下张芸一人,她身形瘦弱,呼吸轻缓,一直在身边伺候的谷小颖却不知去向。 想起谷小颖那双璀璨的双眼,以及信手拈来的方子…… 董嘉树面色愈发阴沉,随后摇了摇头,一步步走到了桌前,准备记下今日的事务时,老郎中从外面走了进来,悄然站定在他身侧。 “今日,你开的方子有进步,白术用得极为巧妙,不过需要注意的点是,这一味药的药性凶猛,若是身体强健者尚可一试,换作体虚或老弱妇孺又当如何?” 老郎中正在检查董嘉树今天的课业,要不是情况特殊,以药童这未出师的身份其实是不能坐诊的。 不过董嘉树的表现四平八稳,这一点倒是让他这个做师傅的感觉很是欣慰。 他的问话迟迟没有得到回复,打眼一看才发觉这小子的目光正落在床榻之上的张芸身上。 董嘉树来医馆做药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长在膝下的徒弟,心里藏的什么事儿还不是信手拈来? 老郎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在想谷小颖那个小娃娃的事儿?” 谷小颖没有出现之前,医馆只有董嘉树那么一个药童,可以说是 独宠。这小娃娃一出现,就占据了注意力的焦点,也不能怪董嘉树会想多。 “弟子没有吃醋。只是觉着谷小颖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虽说村里人说谷嘉个个有出息,可前两个年长且都在村子之外,谷小颖的医术却是突然出现且来路不明……咱们之前会不会被骗了?” 董嘉树的声音缓缓,他的眸子里满是思量。 他可不相信什么天生的神童,哪怕是自己现在能得到师傅一句肯定。背地里也是实打实的下了不少功夫的。 唯一勉强能说的通的理由就是久病成医。 但要是如此,就只能说明之前张芸来求药求医的目的都不单纯,有偷师的嫌疑。 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老郎中是出了名的心善,考虑到张芸娘俩实在是可怜,诊金收的少之又少,所用的药材也是半卖半送。 医术也学了,看诊的费用也省了不少,这一对孤儿寡母的算盘还真是打的巧妙…… “良医处世,不矜名,不计利,此其立德也;挽回造化,立起沉疴,此其立功也;阐发蕴奥,聿着方书,此其立言也……” 老郎中闻言笑了笑,拍了拍董嘉树的肩膀,给了一番谏言。 这话是有提携之意的,嘉树入门的时间已久,医术上的造诣稳步提升,这自然没话说,德行上也不能顾 此失彼才好。 老郎中的本意是希望董嘉树明白,身为医者,不傲慢于自己的名声,不计较自己的利益,才能树立其良好的品德形象。 这是医德,也是三大善德之本。 至于董嘉树现在所处的阶段,能挽救生命,妙手回春,这是功劳的提现,次居第二。 第三则是像自己一样,深究闻发医学理论,甚至着书立说,收徒传功,这是传承思想,生生不息。 老郎中撂下话语就离开了,留下董嘉树一个人琢磨着这番话。 董嘉树皱着眉头,坐在张芸的病床前思索了良久。 师傅的话无疑是从医书古籍之中摘录出来的,这是在指责自己斤斤计较么? 可既然开设了医馆,即使悬壶救世,不也得盈利么? 董嘉树正纠结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谷小颖已经掐着点从染房回来了,按照娘的伤势推断,日落西山,基本上就可以二次用药了。 之前熬的药已经冷了,虽说对药物的疗效没有太大的影响。可娘的情况脾胃虚寒,不适合冷服,最好是温一下,以免损伤阳气,加重病情。 余光瞥见董嘉树神游太虚,她没有惊扰,毫不犹豫地抬脚就进了后院。 而董嘉树在看见谷小颖的时候就回了神,对方一个招呼都没有打,跟进自家院 子似的自来熟行为,让他不由自主地沉下了脸色。 不过是得了师傅的一点青眼,眼睛就安在了脑袋顶上,真要是入了门,日后还不在自己面前撒野? 谷小颖倒是不清楚董嘉树的心理活动,她守着火,汤药刚好温热就从火上取了下来。 从后院出来的时候,董嘉树已经在整理药材,准备闭馆的事情了。 放眼望去,医馆之中只剩下董嘉树一个人,谷小颖上前晃了晃手,要上病榻还得靠他呢。 “闭馆了,不接客,自求多福。”董嘉树言简意赅地表示了拒绝,没有直接不说话已经算是他个人德行修养的好了。 谷小颖看着对方的臭脸,她也懒得热脸去贴冷屁股,区区高度,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她从一旁端了一个椅子踩着椅子,踮着脚爬到了病榻之上,检查过张芸的状态后才慢慢喂药。 董嘉树有些欲言又止,其实在看见她一个小不点忙来忙去的时候,他有些犹豫。 但凡这个小不点嘴甜一些,他都上去搭把手了,偏偏又是个倔驴。 眼看人家身体力行,董嘉树也就撂挑子走人了,医馆的大门一关,他也从后院离开休息了。 夜晚的医馆大堂内只剩下了谷小颖和张芸,张芸的身体情况不宜移动。那巴掌大又家徒四壁的屋子还不如在 医馆呆着,更有利于张芸的恢复。 谷小颖也不可能丢下娘自己一个人回家,她索性留下守夜。 月华如水,张芸沉沉睡去的时候,谷小颖盘腿而坐。 她在利用聚灵石牵动着天地灵气朝着自己的身上聚拢,以此来修复现在病弱的身躯。 两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微微泛起了鱼肚白,谷小颖的脸色红润了一些。 她闭上眼感受着游走在脉搏之中的丝丝灵气,只能叹息一句聊胜于无。 医馆内安静,除了自己就只剩下张芸绵长而匀称的呼吸声。 谷小颖静静听了一会儿,娘的状态稳定,她差不多也该去还人情了。 医馆不可能白住,她不是习惯欠人人情的人…… 张芸醒来的时候,医馆已经开业了,病患们隔着布帘在外间有序地就诊。 老郎中温和慈爱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您照着这个方子服药,每日三剂,饭后半个时辰煎服,假以时日……” 张芸扶着还有些昏沉的脑子,支撑着身子从床榻之上下来了。 看这窗外的天色,自己只怕是在医馆呆了一晚上,给老郎中怕是添了不少麻烦。 这里间的细微动静惊动了老郎中,他招了招手,示意董嘉树过来补位。 而他一撩开布帘,步入内室。 扑腾一声,那薄弱的身影就跪在了眼前…… 第9章 解释 张芸的腰绷得直直的,面带浓浓的愧疚之色,不管是从前,还是这两日,医馆都帮衬了自己许多,这一跪是应该的。 “你这是做什么?刚刚转醒不好好休息反而客套起来了?” 老郎中脸色一惊,他哪里受的起这一拜,连忙上前扶人。 “常大夫予我有救命之恩,该有的礼节不能少。” 张芸不肯起身,坚持着要叩首,她的性子素来温顺,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唯唯诺诺,甚少有这般强势的时候。 这么一僵持,常庭安没了法子,老话说男女授受不亲,他不可能生拉硬拽让张芸起身,可这最大的功劳明明不在自己,他不想无功而受禄,随即开口:“这一次可不是老朽救的你,要谢还是谢你们家小颖吧。” 这幽幽的话语一出来,张芸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仔细回想一下,昏迷之前确实是见到了女儿,不过总不能是女儿救的命吧? 常庭安看着张云一脸疑惑带犹豫的表情好心解惑,他不但将谷小颖能识诸多草药的事情抖了出来,更是对她的用药天赋大加赞赏。 “你家小娃娃是难得的从医之才,老朽也是有心收在身边培养,还得过问你的意见呢……” 虽然之前问过谷小颖,只得到 了看情况的回答,可毕竟是三岁的小娃娃,出门在外跟家里人交代一声,得个点头总是好的。 “常大夫抬爱,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从医之事毕竟事关颖儿,我得问问她的意思。” 换作往常,张芸指不定就喜出望外地答应了,要是有了常庭安这个做师傅的,至少日后用药不用发愁。 可听了常大夫那么一席夸赞之后,张芸的心里反而满心诧异,甚至觉得女儿的变化确实有些古怪,该不会是久病招了什么邪祟上身吧…… 常庭安和善地笑了笑,他是来征求张芸意见的,留下考虑的时间也是正常的。 外间的董嘉树则是恰到好处地喊了一声师傅,他一面抓药看诊,一面还竖着耳朵想要听两人的谈话。 这一心二用的结果就是病患不满意了,吵吵着嫌董嘉树的做事磨磨唧唧,让常大夫出来。 董嘉树正好也不想再听常庭安夸赞谷小颖了,索性就把位置腾了出来。 秩序恢复正轨之后,医馆又安静了下来。 采药人带着谷小颖回来的时候,满面春风,步伐轻快,很显然这一趟的收获不小。 “老郎中,瞧瞧我们给您带什么老东西来了!”他嗓门大,一吆喝就吸引了常庭安的注意力。 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放下了背篓,举目望去,各式各样的药材塞得满满当当。 “藏红花、虫草花、冬虫夏草……好样的,还有一株红参呢,瞧这个头,也有百年了,收获颇丰啊!” 常庭安妥善安置好手头的病患后就走过来查验,这一次采药人带回来的药材都是稀有的山货,别说是放在医馆了,哪怕上外头去卖,那也是排的上号的值钱药材。 “都是小颖这小娃娃的功劳,红参生长的速度慢,找着一株可不容易呢,昨儿这住宿费不得给这小娃娃免了?” 采药人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技不如人,张嘴还不忘给小颖讨点好处。 他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娃娃,可惜采药人这个职业没什么出息,不需要传承。思来想去,还是老郎中这里的中医之道适合她,以后说不定是一代名手呢! 谷小颖倒是没说话,只是按照自己的需求,将用来药浴的药材留了下来,其他一股脑都摆上了柜台,留给医馆。 至于那一株红参,是她特意去寻来的,就当是还了常庭安之前那一片千年人参切片的人情。 虽说年份不足,不过一片换一整株,还是红参,她不会让对自己好的人吃亏。 董嘉树的目光 停顿在了谷小颖的身上,那小背篓里的一筐药材他大致扫了一眼,无论是品貌还是完整度都非常高。 要是出自采药人这样的熟手不足为奇,可要说是一个三岁奶娃娃采的,他保持怀疑态度。师傅和采药人未必把这谷小颖捧的太高了,骄兵必败啊…… “颖儿?” 张芸一直在里间的帘子后面听着,她轻轻掀了一个小角,看着小大人一样轻车熟路地挑选药材的闺女,忍不住唤了一声。 而谷小颖的动作一愣,她偏了偏脑袋,对着张芸就是一个甜甜的笑容:“娘!我就说我不会让您有事的!” 张芸本来是觉着有一丝陌生的,但看这含着依恋的熟悉眉眼,可不就是自己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闺女么? 她真是病昏了头,居然想什么牛鬼蛇神的蠢事。 谷小颖察觉到了张芸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她放下了整理药材的事情,小跑进了里间。 “嘉树你帮着整理一下药材归类,今天可还有的忙呢。” 常庭安轻轻地对着采药人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跟进去,随即吩咐董嘉树帮着采药人一起整理清算,自己则是继续坐诊。 这谷家的娘俩也算是差点天人永隔,有些贴心的体己话要说也是人之常 情。 医馆的里间,谷小颖自发地依偎着张芸坐在了她的身边,先发制人:“娘是不是有问题想问颖儿?” 被谷小颖那么开门见山的一问,张芸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总不能说自己之前怀疑女儿沾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她沉默着没有开口,心乱如麻。 谷小颖耐心地在一旁等待,仰望着张芸的小脸上一双眼睛镇定自若。 “颖儿的本事是跟谁学的?”张芸还是开了口。 “菩萨。” 谷小颖脆生生的回答接踵而至,她像应付采药人一样把菩萨拉了出来做挡箭牌。 这话其实也算不得作假,自己重生之前可是货真价实的药王菩萨座下弟子。 如今阴差阳错地流浪在外,偶尔借一下师傅的名讳理所应当。 软软糯糯的声音和倚靠着自己毛绒绒的小脑袋,张芸心下了然。 她抬起手亲昵地摸了摸谷小颖娇嫩的小脸,自己的宝贝闺女怎么可能被鬼怪侵扰?横看竖看也是福至心灵,神明保佑的对象啊! 张芸略微粗糙的手抚过颖儿的小脑袋,眼眸之中已经多了满满的笑意:“我的颖儿果然是有福之人,有你是娘的福气……” 听到张芸放松的话语,谷小颖的眼眸弯成了一轮新月。 第10章 与你无关 医馆打烊没多久,张芸服了药便歇下了。 董嘉树来给谷小颖送今日的药钱时,谷小颖正踩着凳子艰难地往榻上爬呢。 他脚往前迈了一步,又想到这小孩儿脾气倔得很,连句软和话都不会说,索性驻足站在原地,等到谷小颖费劲巴力地爬上去,才走过去,将穿成串的铜板送到谷小颖面前。 “这是今天的药钱,一共一百八十二文。” 谷小颖抬眼,接过沉甸甸的铜钱,“多谢。” 这次谷小颖倒是道谢了,但她接过铜仔细收好的动作,还是让董嘉树心里不爽快。 师父让她们住在这,还每日供着草药,怎的她都不懂礼尚往来吗? 师父说让她来做药童,她还摆谱呢,现在倒是拿着医馆的好处不松手了。 “还有事?”见董嘉树没动弹,谷小颖扬着脑袋问。 她看多了世间的生死,本就没有感情的果子性情更加淡泊,待人接物自没有太多热情可言。 但董嘉树是凡世俗人,所见所闻皆是世人的阿谀奉承和曲意圆滑,只会察言观色,还没练就一身论心不论迹的本事,自是看不透谷小颖冷淡外表下的平和。 “无事。”他扭身就走,更在心里 揣度,师父是看错人了,这小丫头片子看着不像是个会知恩图报的,可别是引狼入室了才好啊。 董嘉树回到后院伺候师父时,才发现师父已经歇息了。 他有些失望,本还想与师父说说谷小颖母女的事情呢。 只得明日了。 “砰砰砰——”报丧似的砸门声,不只惊扰了夜色,也将董嘉树吓得一蹦。 身后的房间里,传来常庭安的声音:“嘉树?” “估摸着是有病人,师父您歇着,弟子过去瞧瞧便可。” 医馆入夜不接待客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除却生了急病怕撑不到天明的,也没人会来惊扰常庭安。 常庭安上了年纪,精力有限,闻言打了个哈欠,瓮声瓮气地交代了一句:“若是急症便来唤我。” “弟子省得,师父先歇着吧。” 砸门声还在不依不饶,董嘉树忧心扰了师父,快步朝着前头跑过去。 与此同时,门外相互扶持着三个……姑且算作是人吧。 一个个身子扭曲,像猴子一样,在身上这抓抓那挠挠。 若是谷小颖在这儿,定然能认出来,这三人正是打伤张芸的染坊彭管事和两个长工。 “痒死了,别不是真的得了 什么大病了吧!管事,我不会死了吧?”文三儿哭唧唧地抱着彭管事的胳膊。 陈大齐一听要死也哭起来了,“我不能死啊,我还没娶媳妇呢!” 彭管事照着两人的后脑勺,一人拍了一下,恶狠狠地骂道:“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嫌晦气,还觉得老子不够倒霉是吧?” “真特娘的邪门了,这一天就没有一件顺心事,要我看,就是那个张芸给我方的!从她去闹事,我就开始倒霉!” “别让老子再见到那个娘们,不然老子见她一次打她一次。”彭管事嘴里骂骂咧咧的,手上也没停了拍门的动作。 “来了来了!谁让你这么敲门的,报丧呢?”董嘉树没好气地嚷嚷着推开门。 管事听见动静,赶忙后退一步,就这,还差点被门板拍到。 “常大夫——”见来人是董嘉树,管事顿了一下,“常大夫呢?我们要见常大夫。” 彭管事的态度,让董嘉树心中不喜,“师父已经睡下了,哪里不舒服与我说便是。” “你?”彭管事斜眼瞅了董嘉树一眼,“你会看病吗?赶紧让常大夫出来!” 董嘉树出身不算好,但也努力刻苦,最近开始独立坐诊, 村民们都夸他呢。 大半夜的被搅扰了休息,本就不高兴了,还要被彭管事瞧不上,他哪里还能有好脸色。 “只有我,要看就看,不看就等明早。” 说着,董嘉树退回到院子里就要关门了。 “看看看!”文三儿冲上前来,赔着笑脸,“我们管事是难受急了,这才出言不逊,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们一般见识,快给我们瞧瞧吧,我们这都要痒死了!” 董嘉树这才“哼”了一声,也没让人进去,就站在门口,挑了灯看几人的症状。 奈何这些人身上除却他们自己挠出来的檩子,没有任何异常之处,没有泛红,也不曾起疹子。 他给搭了脉,也没瞧出什么不妥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痒的?”他问。 “今天下午,大概是未时末。” 文三儿记得清楚,那时候管事正在教训他们。 张芸那个痨病鬼闺女去替她要工钱,被管事三言两语就给吓跑了。 那小痨病鬼跑了没多久,管事身上就开始痒。 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儿,只当是太久没洗澡了,脏的。 还折腾他和矮子烧热水伺候他洗澡。 结果没想到,搓了二斤泥下来之后还是痒。 这回 不只是管事痒了,连给管事搓泥的他和矮子也跟着痒了。 但那时候只是丝丝络络的痒,不算太难挨,他们也没当回事。 管事还能拿着鞭子催他们干活呢,他们也在管事的催促威吓下不敢有一刻停歇。 直到快入夜,躺在床上了,这痒才越来越难耐,好像有一万条虫子,在骨头上爬一样。 “照你这么说,这痒还会传染?”董嘉树摩挲了一下刚给他们搭脉的手指,眼底的嫌弃连夜色都遮不住。 “大夫,你救救我们吧,我们快要痒死了!” 董嘉树眨了眨眼睛,又问:“只是痒吗?还有其他症状吗?” 三人想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摇头。 董嘉树略微思索一番,只是痒的话,那应该是死不了人的,不算急症,就不必惊扰师父了。 董嘉树说:“师父已经睡下了,你们明早开门了再来吧。” 彭管事像条喝了雄黄酒要现原形的胖蛇一样扭动着身子,“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的病我治不了,既然只是痒,应该是死不了人的,等明天天亮了再来吧。” 说完,不等彭管事叫嚣,他就已经后退一步,把门合上,顺手上了门闩。 第11章 我毒不死你 管事这才反应过来,抬手就拍门:“开门,你再不开门,信不信我砸了你的破医馆?” “你确定要得罪我师父?”董嘉树轻飘飘的一句话,从门缝挤出去。 外边就没了动静。 董嘉树嘴角牵出一抹嗤笑,提着气死风灯往回走。 谷小颖听见动静,知晓自己白日里布下的局开始动了,她也没出去,就倚靠在屋门口,朝着大门口张望。 听着热闹,眼角眉梢都是畅快。 董嘉树提着灯路过,见到谷小颖,想到这小不点儿连床都上不去,竟然能还有闲心出来看热闹,心底又“嗤”了一声。 “与你无关,早点休息。”他面无表情地警告谷小颖少多管闲事。 要是敢吵醒师傅,有她好看。 谷小颖没明白董嘉树的警告,只当他是在关心她。 只是,怎么会与她无关呢? “嗯。”她转身回屋。 借着月光,董嘉树看见谷小颖瘦弱低矮的小身影又艰难地踩着凳子爬上床。 “呵。”他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调,提着灯回后院了。 师父的房间已经没了动静,应是没有被惊醒,他也安心回了自己的房间,稍微洗漱一番,就睡下了。 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张芸就从床 上爬起来了。 谷小颖被惊醒,下意识伸手去抓张芸的衣袖,“娘!” 待小手被张芸的大手裹住,她才缓缓回神。 “娘,你身体还没好,再睡一会儿吧。” 张芸用手拢着头发,一截树枝将头发簪起来。 她低垂的目光落在谷小颖睡眼惺忪的蜡黄小脸上,愧疚自心底升腾而起,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的颖儿还这么小啊,跟着她吃尽了苦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不能睡了,咱们总不能白在常大夫这里住着,还有诊金药费,白大夫是好人,不和咱们计较,但咱们不能总让常大夫补贴,娘得去把工钱要回来。” 尽管没几个钱,可那也是她们能拿出来的最后的东西了,总比没有强。 张芸匆忙拢好了头发,又温柔地用手指顺开谷小颖乱糟糟的头发。 这具身体营养不良,头发也像干枯的黄草一样,乱成一团。 “娘,不用那么麻烦了。” 享受着母亲的温柔,谷小颖的心底,也有了恨。 这么好的娘,那个管事差点就害死她了! 不过,娘受的苦,她会一一讨回来的。 “他们现在就在门口呢。” 张芸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昨天晚上她用灵力给张 芸安神,才让张芸没有被吵醒。 常庭安是个早睡早起的,这会儿已经打开大门接诊了。 排在最前边的,正是彭管事三人。 过了一夜,这三人已经没个人样了。 露在外边的脸上,手上,都被挠出了一条条斑驳交错的红道子,看不出本来面貌了。 想必衣服遮挡的地方,也好不到哪儿去。 谷小颖自己动的手,她自然知晓这三人昨天夜里受到了何等的折磨。 被折磨得整整一夜没睡,精神不济,眼眶乌黑,头发凌乱,看上去比张芸这个身受重伤险些丧命的病患还要严重些。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衣服,看上去更狼狈了 见到常庭安的那一瞬间,他们像是见到了救命的菩萨。 哭嚎着跌跌撞撞跑到前边来,“大夫,你快救救我们吧!” 谷小颖还在享受着娘亲给梳头的时光,听见外边的哭嚎声,唇角勾了勾。 她小幅度地扭过头,“娘,你看,恶人得到报应了。” 张芸的动作顿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又不忍心苛责,只低声道:“娘只想拿回工钱。” “还有娘的药钱,还有给常大夫的诊费。”谷小颖一脸认真地说。 谷小颖背对着张芸,看不 到张芸红了眼眶,满眼愧疚地看着她。 “颖儿,是娘没用。”她照顾不好颖儿,还要颖儿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替她出头。 谷小颖晃了晃自己脑袋上的两个小揪揪,这种感觉有点新奇。 她反身抱住张芸的腰,“颖儿会保护娘,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娘!” 外间,常庭安已经替三人看诊过了。 三人眼巴巴地盯着常庭安,却见常庭安眉头紧锁。 俗话说,不怕中医笑嘻嘻,就怕中医眉眼低。 “大夫,我们这病,可有法子治?”管事局促不安。 常庭安长叹一声,“目前没有方子可解。” 三人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大夫?”彭管事是真的怕了,扑通一声跪在常庭安面前,“您救救我们吧!” 文三儿和陈大齐也都跪了下去,隔着桌子给常庭安磕头。 “我若是有办法,又怎么会见死不救。”常庭安摇头,“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话是这么说,可谁不知道,这附近十里八乡,就顶数常庭安的医术最为高明了。 早前有个快死的,都被他救回来了,旁人可没这个本事。 三人跌坐成一团,手上还在无意识地在身上挠来挠去。 常庭安到底心存不 忍,“其实,我观你们的症状,月余之后,应该可以自行消退。” “月……月余?!”彭管事瞪圆的眼珠子里,都是生无可恋。 这才一天还不到,月余,他还是死了吧。 谷小颖听见常庭安的话,眉头轻挑,老头子有点东西啊,竟然能看破她的手段。 她可是药王菩萨弟子,即便虎落平阳,但手段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勘破的。 看来沈望江没骗她,常庭安确实是个不错的大夫。 “不过是痒月余而已,又要不了命,彭管事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谷小颖掀开帘子出去,包括常庭安在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你!”管事像是见鬼一样,指着谷小颖,“是你搞的鬼!你给老子下毒!” “你赶紧把解药交出来,不然老子弄死你!” 管事从地上爬起来,都还没站稳呢,就朝着谷小颖蹿过来,砂锅大的拳头,高高扬起。 那一拳头下来,谷小颖的脑浆子可能都要冒出来。 “颖儿!”身后,张芸喊声惊慌,脚步凌乱。 “不可!”常庭安低沉急促的声音,也匆匆传来,却没能叫停管事。 就连看不惯谷小颖的董嘉树,都喊了一声:“快躲开呀!” 第12章 医毒不分家 旁人心惊肉跳,直面拳头的谷小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脚步也没挪动半步。 所有人都以为她被吓傻了。 她却淡淡地看着裹挟着怒火冲过来的管事,薄唇轻启:“你是觉得我毒不死你?” 管事的脚步在谷小颖身前不足一步远的位置,将将停下,拳头悬在谷小颖的脑袋上方,都要碰到左边的小揪揪了,却不敢再下落分毫。 谷小颖听得见他的拳头捏得咔咔响的声音,却不以为然,只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管事。 管事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在一个孩子脸上看到嘲弄的表情。 “你想怎样?”管事软了态度。 “把该给我娘的,如数归还,再给我娘道歉。”谷小颖说。 管事不甘心,眼珠子转了两圈,“不就是二十文钱嘛,也就你们当回事儿,给你,给你还不行嘛!” “二十文?”谷小颖嗤笑一声,没接管事手上拿两小串铜板。 “你弄错了吧,二十文是我娘的工钱,还有你打伤了我娘,该给我娘的赔偿,以及我们在医馆的所有花销,都该你付。” “凭什么!”管事激动的差点咬了舌头,愤愤不平地瞪视谷小颖。 谷小颖歪了歪脑袋,两个小揪揪显得她 这个动作格外憨态可掬。 但她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温和。 “就凭,现在鞭子握在我的手里呀。” 谷小颖这话一出,管事几人又觉得身上痒得更难耐了。 “或者,我换个说法,道歉加赔偿,可以换解药。” “我道歉!我道歉!”文三儿蹿到谷小颖身边,直接就跪下去了。 一夜的煎熬,早已耗尽了他们的精气神,哪里还有精力继续和谷小颖扯皮了。 他想要解药,真要痒一个月,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道歉有什么用?伤了我娘的又不是你,你只是因为接触了彭管事,被他连累了。” 谷小颖在文三儿身上拍了一下,谁也没看见她做了什么,可文三儿身上那让人想死的痒,就是瞬间消失了。 “还有我!还有我!”陈大齐也一个滑跪冲过来,“我也是被连累的。” 谷小颖的目光,落在陈大齐身上。 她记得陈大齐,当时她抱不动娘,向他们求助的时候,陈大齐是第一个往后退的。 但,人家本就没有帮她们的义务,她不该怨恨。 她迟疑了片刻,也在陈大齐身上拍了一下,瘙痒顿消。 “怎么样,彭管事想通了吗?” 两个跟班背叛了自己,彭管事 气得牙根直痒痒。 对上谷小颖满是嘲弄的目光,他握成拳头的双手,微微颤抖。 “管事,”文三儿凑到管事身边,也不敢再去碰触彭管事,躲得有点远,像大鹅一样伸长了脖子过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总不能一直这么痒着吧。” 陈大齐也跟着低声劝说,让彭管事嫌压下这口气,把解药拿回来再说其他。 有两人这么劝着,彭管事顺着台阶下来。 “行行行,不就是银子嘛!没见过银子的穷鬼!” 彭管事从钱袋里摸出一把碎银子就要往谷小颖身上扔。 但一低头,就对上谷小颖看戏似的目光,他动作一顿,将银子送到谷小颖面前,“如此,你可满意了?” 谷小颖接过银子,掂量着约莫有三四两银子。 不算少了。 穷人的命就是不值钱,她是知道的。 她更知道,彭管事之所以给了这三四两银子,不是知错了,只是想买她手上的解药而已。 “道歉。”她对彭管事没有客气。 她甚至能听得见彭管事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她不为所动。 方才他们的话声音很小,但她也听到了。 就算现在她放过彭管事,彭管事也没打算放过她和她娘。 既如此, 倒不如给自己找回点面子来,至少心里痛快。 就如同谷小颖所说,鞭子现在握在她的手里,彭管事就是再不愿,也只能给张芸道歉。 张芸谨小慎微惯了,见到从前可了劲儿欺负工人,吹毛求疵地克扣她工钱的彭管事竟然当真向她道歉,顿时就红了眼眶,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了两步。 “没,没事,只要把工钱给我就行了。” 谷小颖心里有点不满,却也知道,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说改当即就能改的。 她得给娘一个倚仗,娘才能立起来。 什么都没有,连饭都吃不饱,生病了都不敢去医馆,人尽可欺的人,又怎么能要求她挺直腰板面对从前觉得高不可攀之人。 谷小颖随手扔给彭管事一个药丸子,“你可以走了。” 彭管事接过药丸子,还有些怀疑,“他们怎么不用吃药?” “他们本来也没中毒,只是在你身上沾染了些许。”谷小颖随口解释完,转身去扶她娘了。 她娘身子底子就差,这次的伤更是差点要命,连常庭安都给她判了死刑。 若是没有聚灵石,她现在也无能为力。 这几日,她想尽办法给张芸补身子,这才让张芸的状况好转了一些。 但长 久以来的亏空,岂是一日两日便能补回来的,日后且得补养呢。 谷小颖才将张芸安置在病榻上,常庭安就紧随其后,掀开帘子进来了。 进来之后也不说话,顾自搬了凳子在桌边坐下,平和的不给人任何压力的目光落在谷小颖的身上。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谷小颖忽然在常庭安身上感受到了师父的味道。 那双眼睛,看似平和,实则好像能看透一切。 她是师父养大的,还没化成人形就被师父照顾着。 后来化成人形,看什么都充满了新鲜感,自然耐不下性子枯坐。 每每扯谎出去玩,被师父抓回去,师父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大概是瞧出谷小颖的不自在了,常庭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谷小颖身上的压迫感顷刻间就消失了。 “你会毒?” 谷小颖神色淡淡,但也没有隐瞒。 “医毒本就不分家,就像人参,是上好的温补的药材,但对于阴虚火旺之人,便形同毒药。” 常庭安抿了抿唇,是这个道理。 只是很多学了一辈子医的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丫头小小年纪,倒是通透。 只是她这性子,也不知道是福气还是祸端啊。 第13章 还钱 “这事儿没完!让她给我等着!”回染坊的路上,彭管事越想越生气。 “这个小痨病子,竟然敢给老子下毒,还当众让老子难堪!让老子道歉,也不看她们有没有这个命受着!” 文三儿和陈大齐都知道,他们刚才临阵倒戈惹得彭管事心里不痛快了。 这会儿也只能点头哈腰地附和。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会些些阴私手段,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管事给她们一个教训!” “对!给她们个教训,让她们知道管事的厉害!” 彭管事被两人簇拥着吹捧这着,一时也忘了医馆里的不愉快,给两人一个机会,让他们请他搓了一顿,才回染坊。 张芸的伤势才好一些,能下床走动了,就不肯继续在医馆里住着了。 谷小颖知道她的性子,再加上家里的条件确实拮据,也就没有继续勉强她了。 与其让她在医馆里提心吊胆地住着,还不如回自家的狗窝。 两人手上也算有些小钱了,付了诊费还剩下不少,谷小颖都给张芸保管了。 想到家里没有口粮,张芸买了些粗粮。 从前穷,张芸也节约惯了,就只买了一小袋子的粟米。 拎着粮袋子 ,正打算回家呢,一低头,就看见谷小颖正盯着猪肉铺的位置流口水。 愧疚和自责驱使着她拉着谷小颖的手,走到猪肉铺门前,“娘给你买肉吃。” 寻常人家,不年不节的,也是吃不上肉的。 可她们家就连年节都闻不到肉腥。 她的颖儿长这么大,都还没吃过肉呢。 “王大哥,给我噶一斤肉。” 王屠户见着张芸来噶肉,下意识往天上瞅了一眼。 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 张芸竟然来买肉了? “好嘞!”他动作利索地给张芸噶肉,“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我给你多噶点肥肉,好好补补身子,瞧瞧小颖瘦的呀!” “诶!谢谢王大哥!谢谢王大哥!”接过王屠户递过来的猪肉,张芸一个劲儿地道谢。 谷小颖也跟着说了句:“谢谢王伯伯!” 对于向自己散发善意的人,谷小颖做不到冷漠。 张芸一手拎着米袋子和一条肉,另一只手牵着谷小颖,母女俩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你个丧门星,欠了我的钱不还,还有钱买肉了!” “拿来吧你!” 张芸都还没反应过来呢,手上的东西就被人“嗖”地一下从身后抢走了。 “嫂子!那是 给颖儿补身体的!”张芸转身,就带了哭腔,“你还给我,求求你还给我!” 上次,吴氏虽然口头上答应了不找她们的麻烦,可心里头恨着呢。 又觉得自己是被谷小颖算计了,早就存着恨意,铆足了劲儿,想要找她们的麻烦呢。 “嫂子,你把肉和粮食还给我!” “还给你?”吴氏将东西藏在自己身后,“你还欠着我的银子呢,这就算是利息了!” 张芸眼泪吧嗒吧嗒网校掉,“我没欠嫂子的银子啊!” 这么多年,她们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也上老宅借过几次钱,可每一次,都没吴氏打出来,是一个子都没借出来。 不仅如此,吴氏还经常像土匪一样,去她家里搜罗东西,看上什么就拿什么。 要说早些年,他们这一房的日子也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但两个儿子离家之后,吴氏就可劲儿欺负张芸这个妯娌,愣是将她家都给搬空了,搬不走的,也打砸了个差不离了。 这才让张芸和谷小颖的日子越发难过了。 真要说欠着钱,那是吴氏欠了她们的。 可面对发飙的吴氏,张芸不敢说这种话,只能屋里地解释,自己不欠她钱。 “怎么不欠,要 不是你个扫把星,我家里能被雷劈吗?”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个灾星,老二就是被你克死的。你们家老大和老二,没准也被你给方死了,还有这小痨病鬼,从打出声起,就是个病秧子,都是你害得吧!” 张芸自来对孩子们都好到骨子里。 她本来就觉得,小颖身子不好,是她没照顾好的缘故,这会儿听吴氏这么一说,情绪更低沉了。 “娘!”谷小颖见状不好,也没空闲收拾吴氏了,赶忙去扶她娘摇摇欲坠的身子。 “你别听她胡说,娘对我们好着呢,我这身子不好不是娘的原因,要不是娘对我悉心照顾,从来没有放弃我,我现在的坟头草都长得比我高了。” “还有大哥和二哥,他们现在一定好好的,很快就能回来了,到时候有哥哥们给娘和我撑腰,谁都欺负不了我们了!” 谷小颖的话,让张芸冰冷的身子稍微回暖。 “娘,我们得把我们的东西拿回来。”谷小颖指着被吴氏抓着的米袋子和肉。 她有点后悔,为了让娘早日康复,她将聚拢起来的灵力都用来给娘疗伤了,现在和一个普通小孩子无异,还要让娘带着伤去出头。 想到 那粮食和肉是用她的命换来了,还有一部分是谷小颖的辛苦钱,张芸也来了力气,冲上前去,就要从吴氏手里抢东西。 但吴氏膀大腰圆,张芸都要瘦成排骨了,哪里是吴氏的对手? 而且,张芸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 两个来回的功夫,她就开始喘粗气了。 谷小颖见势不妙,冲上去就再吴氏的膝盖上按了一下。 吴氏膝盖吃痛,手上一抖,粮袋子和肉就掉在地上了。 不值钱的粟米洒在地上。 吴氏眼眶都红了,见张芸还想上去将粟米收起来,她发疯一样冲过去,就将那些粟米都踩在了土里。 张芸转手想去抢肉的时候,她又一脚将肉踢飞出去。 “肉!颖儿!肉!” 张芸招呼着谷小颖,想让谷小颖去把肉拿回来。 然而谷小颖才朝着那边跑过去的时候,林子里忽然蹿出一条癞皮野狗来,叼着肉朝着谷小颖呲牙。 “颖儿,回来!”张芸吓得魂都要丢了,也顾不上和吴氏撕扯,朝着谷小颖跑过去。 癞皮狗被吓到了,叼着肉又蹿回去,在草丛中留下一道痕迹,就没影了。 被张芸抱在怀里时,谷小颖还能感受到,张芸的身子都在颤抖。 第14章 你在干什么 “娘,我没事。”谷小颖小小的手在张芸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张芸才缓缓回神,拉着谷小颖的手,将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 谷小颖哭笑不得的同时,心里又熨帖极了。 她娘刚刚的角度,其实应该能看见,她没有被野狗咬到的。 “装什么母女情深,赶紧还钱!”吴氏一把将张芸拉开,“我告诉你,不还钱你就别想有好日子过,到时候我让你和这小痨病子都蹲大狱!” 张芸的伤还没好好全,被吴氏这么一拽,“嘶”了一声。 “我会想办法赚银子还给你的!”谷小颖上前,将张芸护在身后,冷眼看着吴氏。 冰冷的目光让吴氏的身上好香都有开始痛痒起来。 她讪讪地后退两步,“你最好快点,不然……哼!” 看着吴氏转身离去,张芸手足无措内疚自责,就要抱着谷小颖哭。 谷小颖按住她娘的手,“娘,你先回家,我再去买点米粮回来。” 没必要哭,从前吴氏对她们做的事情,她都会一一报复回去,让吴氏跪在她娘面前,给她娘道歉。 心里盘算着怎么报复回去,谷小颖用最快的速度将要买的东西都重新买好了。 天色不早,她急急忙忙赶路, 一个不查就和拐角里转出来的小少年撞在一起。 小少年比她高一个头,衣着打扮都带着富贵气,就是人瘦弱了些,脸色也不太好,瞅着就是个病秧子。 但还是凭借身高体重的优势,将谷小颖撞了一个屁股蹲。 “啊!谁呀!走路不长眼睛吗?” 小少年先发制人。 谷小颖身上没有二两半肉,屁股上都是骨头,摔这一下,差点把尾骨都摔断了,冷汗直接就从脑门流下来。 “怎么,撞到人都不会道歉吗?” 谷小颖艰难地爬起来,扶着墙反驳:“我们都是从转角过来的,我固然没看见你,但你也没看见我,你何必咄咄逼人?” 她们是撞在一起,又不是她单方面撞到了人,道歉可以,但对方不该用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 “敢这么和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来了来了!这个纨绔子弟! 谷小颖心里厌烦极了,“你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赶紧让开,别耽误我回家!” 说完,她小手一推,就将少年推开,不管他在身后怎么气急败坏,顾自往前走。 夹着怒气回家,谷小颖心里暗骂,果然不管哪个世界,都不缺讨人厌的人。 到家门才发现,讨厌的人又增加 了。 她与彭管事、文三儿和陈大齐三人,在家门口,狭路相逢了。 三人身上脸上的伤痕更多了。 看来是回去之后,就又犯病了,病情还越加严重了。 见到谷小颖,彭管事也没了最初的嚣张跋扈,像是被磨平了性子,“小姑娘,我们是来道歉的,之前的事情,我们真的知错了,你就饶了我们,把解药给我们吧!” 谷小颖瞥了彭管事一眼,又挑眉看向文三儿和陈大齐,“你们怎么又被染上了?” 两人欲哭无泪,这还不是一回去,彭管事就开始欺压他们,又是给彭管事洗衣服又是铺床的。 谁知道这小丫头下的毒这么霸道啊! 小小年纪,心倒是挺狠的。 彭管事找了好些个大夫,都没人能医治。 又被这毒磨平了性子,在他们俩的劝说之下,来找系铃人给解铃了。 “真道歉?”谷小颖仔细辨别着彭管事眼底的情绪,见他眼底没了恼火,只有哀求,才放心了些许。 “但是,道歉得有道歉的态度吧。” “颖儿?”屋里,张芸听到动静,拉开大门看到彭管事几人,吓得身上一哆嗦,伸手就将谷小颖给拽在自己身后,“你们想干什么吗?” “误会!妹子, 这都是误会!”彭管事赶忙赔着笑脸,“我们是来道歉的!” 谷小颖随手指了一下院里堆着的木头,“我娘身上有伤,有些事情不太好做,我人小力气也小……” “我来!”不等谷小颖说完,彭管事就冲过去拎着柴刀劈柴了。 “这水缸……” “我去!”文三儿拎着水桶就跑。 “这鸡圈……” “我来收拾!”陈大齐转身就蹿进了鸡圈。 三人忙得热火朝天,张芸看着谷小颖,只觉得自己的闺女真的变了。 不过挺好的,总比和她一起吃苦好得多。 三人忙活完了,谷小颖才给了解药,又提点道:“之前用过的东西,都换了吧。”换来三人的感恩戴德。 张芸养伤的日子,谷小颖就医馆和山上两头跑,与沈望江也算是彻底相熟起来。 谷小颖医理和药理知识一绝,看得沈望江眼热不已,甚至念叨了好几次,要是他家那个臭小子,能有谷小颖一半懂事就好了。 每每此时,谷小颖就半开玩笑地说让他儿子给她当个跟班算了。 谷小颖在医馆得了常庭安的青眼,又提了两次让谷小颖到医馆做个药童。 谷小颖是心动的。 只是张芸的身体还没好全,谷小颖想着 先照顾张芸一段时间,待家里的日子好一点了,再决定要不要到医馆做药童。 她本以为自己考虑周到,常庭安也没多说,就提点了两句让她不能懈怠了。 而这,再董嘉树眼里,就成了天大的错处。 谷小颖看出董嘉树对她并未抱有善意,也没多想。 她又不是银子,不会得所有人的喜欢,依旧我行我素。 张芸的身体在谷小颖的精心照料之下好得飞快,谷小颖跟着沈望江进山采药,又赚了些银子。 她拉着张芸去买东西,米粮和肉都买一点。 “还有布料,娘的衣服都穿了好几年了,扯块布做两件新衣裳吧。” 张芸扯了扯身上打了补丁的衣服,笑着摇头,“娘这衣服还能穿,给你做两件吧。” 谷小颖这些日子把自己养的挺好,长高了一截,衣服里露出一截手腕和脚踝。 “都买。”她以后会赚更多银子,不必节省这一两件衣服的钱。 但张芸节俭惯了,只买了一身衣服的布料,给谷小颖扯了两身。 劝不动,谷小颖也只能听之任之,心里更加坚定了要努力赚钱的想法,有了银子,娘应该就不怕花了。 母女俩欢欢喜喜回家。 “嫂子!你在干什么!” 第15章 你老糊涂了 母女二人欢欢喜喜回到家,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傻眼了。 张芸记得自己出来之前锁门了,可锁呢? 正当此时,院里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 谷小颖匆忙推开门,院子里尘土飞扬,好半天,尘土散尽,谷小颖才看清眼前的场景。 茅草屋,塌了! “嫂子!”张芸冲上去,拽住吴氏的胳膊,“你这是做什么?你是要逼死我们娘俩吗?” 吴氏刚刚砸倒着茅草屋,可出了一把子力气,正拄着手臂粗的棍子喘气。 看到张芸哭嚎的样子,嘴角一咧,“这就是和我作对的下场!早点把欠我的银子还我,哪里还有这种事!” “这就当是利息了,赶紧把银子还我,不然我把你这院子都烧了!” 甩开张芸的胳膊,吴氏大摇大摆地走了。 张芸也没心思拦着她,坐在地上抱着谷小颖呜呜哭,嘴里念叨着“活不下去了,没活路了!” 谷小颖心里愤愤不平。 “不能就这么算了!”谷小颖一咬牙,拽开她娘的手,“我去报官!” 张芸“啊?”了一声,“颖儿?” 谷小颖已经跑出去了,张芸想追出去,可想着衙门离得不远,她又停下了,得先把家里收拾了,不然晚上就要露宿街头 了。 她一边哭,一边收拾院子。 遇事不平找官府! 可谷小颖在官府门前吃了憋。 “真不是我们不帮你通报,我们老爷家的小公子病了,老爷正烦心呢,哪有时间管你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谷小颖听得直黑脸,“我家宅子被人砸塌了,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衙役也有点心虚,但还是坚持:“总归就是管不了!” “废物!一帮废物!”衙门里,一声震怒之后,是一连串不堪入耳的骂声。 衙役摊了摊手,“我说什么来着?” “生病了?能带我进去瞧瞧吗?” “你?”衙役挥挥手,告饶道:“小姑娘,你家的事儿我们真的管不了,你就回去吧,别在这儿添乱了,小心大人心情不好,朝你发难。” “我会一点医术,你让我进去瞧瞧,没准我能帮上忙呢?”谷小颖朝着衙役一个劲儿的拱手,“叔叔,求求你就让我进去吧。” 衙役终究还是对谷小颖所说的情况心存不忍,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如今连容身的茅草屋都被人砸了。 他叹了口气,“带你进去可以,但你可别乱说话。” “我知道了!”谷小颖又是作揖,“谢谢叔叔,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衙役摇 头叹气,走在前边将谷小颖带进去。 “亏得你们还都自称名医,连个孩子的病都治不好,你们还坐诊什么医馆,干脆回家种地算了!” 四五个大夫并他们的药童一共八.九个人站成一排,被江古寒骂得狗血喷头,心里不服:这生病和年纪大小有什么关系? 可面前这位是县太爷,能决定他们生死的人,他们不敢反驳,只能垂着脑袋认栽。 就在此时,谷小颖小小的身子从人群的缝隙之中钻进去,“让我试试吧!” “诶!”衙役想拦着谷小颖,但他没办法钻进去,愣是没拦住。 江古寒听见声音找了半天,才在脚下找到了比自己膝盖也没高多少的小……乞丐? “这是谁家孩子?”他眉头一皱,脸色比之前更冷了。 衙役暗道一声“该死!”就要拨开人群上前。 “不是小公子生病了吗?我是大夫,让我看看吧。” “你是大夫?”这衣着破破烂烂的,是大夫? 江古寒的目光从那些衣着光鲜的大夫身上一一扫过,这些人虽然医术不太行,但看穿着就像大夫。 谷小颖嘛,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还打着补丁,活像街头乞讨还偷东西的乞儿。 “你是常大夫新收的那个小弟 子?”其中一个大夫认出了谷小颖。 “常大夫?常庭安?”江古寒面上一喜。 他请了常庭安好几次,可常庭安立了规矩,不给权贵看病,每次将他拒之门外。 这小孩儿小小年纪,能被常庭安收做弟子,一定有些本事。 谷小颖皱了下眉头,她还没拜师呢。 但世人先敬罗衣后敬人,没有这层关系,县太爷怕是连病人都不让她见。 她沉默了。 “既是常大夫的弟子,就请进去给犬子瞧瞧吧。” 瞅瞅,都用上请了。 “我有一个条件。”谷小颖说。 “您请讲。” 谷小颖将自家的事情说了一遍,“我可以帮令郎调理身体,但我希望江县令能替我家做主。” 江古寒听了谷小颖的事情,眉头皱了一下。 按理说,谷小颖这事儿,算是家事,应该找族长处理。 几乎每个家族,都有族长,这种家长里短的琐事,一般不会闹到官府。 清官难断家务事,官府正常情况,也不会逾矩去管乡老该管的事情。 可这母女俩相依为命,家里也没个男人,家族里应该也是欺负她们的,不得已才找上了他吧。 “此事本官应了,只要你能治好我儿朔州,本官就替你家里做主。” “多 谢大人!”谷小颖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还请江县令带路。” 被江古寒亲自带着往后院走去,还隔着老远,谷小颖就听见了咋咋呼呼的声音。 “我没病!都说了我没病!凭什么不让我下床!” “我不要在床上吃东西,骨头你再拦着我,我可打你了!” 这叫叫喳喳的声音…… 谷小颖莫名觉得有点耳熟,是那种不舒服的耳熟。 好像灵魂深处带出来的讨厌劲儿。 “朔州,听话,你现在身子不好,大夫让你卧床休息。”还没进门,江朔州就已经一改在前边的冷厉形象,变成了慈父。 房门推开,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是你?”谷小颖认出了江朔州,正是那日撞到一起,还逼着她道歉的纨绔子。 “是你!”江朔州也认出了谷小颖,那日撞到他还不肯道歉的小乞丐! “你们认识啊?”江古寒很快摆出了一张笑脸,“那真是太好了,朔州,这位是我给你请的大夫,快让大夫看看。” 床上的江朔州瞪大了眼睛,“爹,你老糊涂了?” 他指着谷小颖,满眼不屑。 “就她?你看看清楚,她浑身上下有一点大夫的样子吗?她就是个小乞丐,小骗子!让她滚!” 第16章 蔽膝轻薄透气 江古寒生怕江朔州口出狂言开罪了谷小颖,叫谷小颖不愿意给他医治了,赶忙呵斥道:“你胡说什么?这位可是常大夫的小弟子!” 常庭安的大名,谁不知道啊。 要不是他不给权贵官门中人治病,江朔州的病,怎么可能拖到现在? 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他的小弟子上门寻求帮助,顺带可以给他儿子治病了,他这病秧子傻儿子可千万别再把人气走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江朔州可不管他爹紧张得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还在稳定且疯狂的输出。 “你老糊涂了,就以为常大夫也老糊涂了?劳烦您张开眼睛看看,常大夫一不傻,二不瞎,他能收这种货色做弟子?” 谷小颖心底一寒,早些年在天界的时候,也有很多人不满师父收了她一个果子精做弟子。 其中最瞧不起她的,就顶数那个仗着一副好样貌眼高于顶的天微星君。 同样的话,天微星君也说过,说她不过是个果子命好成了精,也不知道药王菩萨怎么想不开,竟然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得住这泼天的富贵,可别一个不小心就从枝头上掉下来,变成果酱了。 不仅如此,那人 还处处与她为敌,招蜂引蝶地勾引一群女仙子找她麻烦。 那个花蝴蝶简直就是她一生之敌。 只是没想到,这都换了个世界了,还是逃不开这种讨厌的人。 愿天界不再有天微星君!愿人间不再有江朔州! 可惜不能! 有求于人,她还得咬着牙给江朔州治病! “谷小大夫,你别生气,犬子就是病了太久,心情不好,这才胡言乱语的,冒犯到您的地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这一次。” 谷小颖“嗯”了一声。 江朔州还在叫嚣:“爹!你和她低声下气的做什么?赶紧让她滚,我一眼都不想再看见她!” “朔州!”江古寒低沉着声音,满心无奈。 谷小颖按住江古寒的手,“让我试试吧。” 江古寒犹豫了一下。 朔州自小被他宠坏了,虽然从前没动手打过人,但保不齐他这次就发疯了呢? 谷小颖不等他点头,已经越过他朝着床边走过去。 江朔州一紧张,扯了被子就将自己的身子都藏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你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谷小颖反问一句,“你不是想要证明我是骗子吗?你让我试试,我是不是骗子, 一试便知。” 江朔州被谷小颖说动了。 但,明知道这是个小骗子,还让她个自己治病,这不是胡闹吗? 他才五岁,堂堂县太爷家的公子,吃喝不愁,别让这小骗子给自己治死了。 “你不敢让我试,那就证明你是在污蔑我,你要给我道歉。” “谁不敢了?”江朔州梗着脖子,一把掀开被子。 随即想到了什么,他又一把将被子扯回去了,“你要是没治好我的病,又该怎么样?” 谷小颖笑了一下,摊开双手,“任凭你处置。” “好!你治!”江朔州被子一掀,还不忘恶狠狠地威胁:“要是治不好,你就死定了!” 谷小颖“呵呵”一声,“你说了不算。” 江古寒看看自己那好像更傻了的傻儿子,再看看把自己的儿子当成傻子哄的谷小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姑娘不像个三岁的孩子。 这哄他儿子,像哄自己儿子似的,心智未免太成熟了。 他正捉摸着呢,他傻儿子又发出一声惊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再一看,他儿子刚掀开的被子,又被盖上了,这下连脑袋都没露出来。 床上只剩下一个大包蛄蛹着,表达了大包下边的小少年的 抗拒。 “不过是针灸,你有什么好怕的?”谷小颖站在床边,无奈地劝说,竟像是大人在诱哄小孩子一样。 江古寒刚才捉摸自家儿子和谷小颖之间的反差萌,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带谷小颖过来的衙役见状,忙凑到江古寒身边,低声将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 江古寒“嗐”了一声,“我当什么事儿呢,朔州,这针灸哪有不脱衣服的?再说你就是个小孩儿,有啥好害羞的?快点出来,别耽误谷小大夫诊治。” “我不出去!我不要针灸!我不要她给我治!让她走!赶紧走!赶马车送她走!” 谷小颖嗤笑一声,“不治了?认输了?那你给我道歉吧,反正我也不想给你治!” 江朔州不想在谷小颖面前脱衣服。 但他更不想给谷小颖道歉。 江古寒看着儿子抗拒的模样,眼珠子转了两圈,算计一闪而过。 “罢了,你不愿治就不治了,不想道歉也没关系,爹替你给谷小大夫道歉。” 他轻轻叹了口气,慈父之相尽显。 “没关系的,子不教父之过,我是你爹,合该我为你做的错事道歉,谷小大夫,请受我一拜。” “我治!我治还不行吗!” 江朔州 猛地掀开被子。 他就算是再混账,也不可能让他爹给小骗子跪下道歉啊! “好嘞!”江古寒笑盈盈地应下,而后朝着谷小颖做了个延请的姿势,“有劳谷小大夫了。” 江朔州哪能看不出来自己被骗了。 可他也知道,他要是不出来,他爹真的会给谷小颖道歉。 治就治吧,谁让他是当儿子的呢,他丢自己的脸总比他老子丢他的脸强。 江朔州闭着眼睛,胡乱将衣服扯开,浑身上下就剩下一条白色的蔽膝。 嘴里还不忘念叨:“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刁难我?” 谷小颖一边摆弄着银针,一边义正言辞地说:“我是医者,医者父母心,我又怎么会故意刁难你。” 江朔州听了这话,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总归心里是好受多了。 可没想到,下一秒,谷小颖就低下头,借着查看他身体状况的由子,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我就是故意整蛊你呀。” 那个“呀”字的音调,还刻意上扬了一下,显示主人心情的愉悦。 江朔州眼睛骤然瞪大,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谷小颖再接再厉地“啧啧”两声,“你们有钱人家穿的衣服就是好,连蔽膝都这么轻薄透气。” 第17章 先天不能修炼的废物 江朔州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受到惊吓一般,一把扯过被子盖在腰间,面红耳赤地盯着谷小颖。 “你给我滚!” 江古寒见江朔州愿意医治了,也没在边上守着。 很多大夫看诊的时候,都不喜欢边上有人看着。 他识相地走远了一点,自然也没听见谷小颖调戏江朔州的话。 听见谷小颖说“医者父母心”的时候,他对这个小大夫都更多了些满意。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感悟,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看来得交好才是。 倒是他这个傻儿子,太不像话了。 又这么对人家大夫说话的吗? “你给我消停点!再闹腾我就真给谷小大夫跪下!” 江朔州深吸一口气,他爹是个疯子,他真的能做的出来。 可一抬头,就对上谷小颖戏谑的目光。 他想死! 这个县太爷家的公子,谁爱当谁当爸。 认命地将被子扯开,改盖到脑袋上。 眼不见心不烦。 随着银针落下,他身体的每一寸,都被谷小颖看了个遍。 连轻薄透气的蔽膝都被她往上撩了一下,露出大半截白花花光溜溜的大腿。 他没办法不心烦了,恨得牙根直痒痒。 小骗子!你给我等着,今日之辱 ,我早晚有一日要连本带利地报复回来! “嗯?”身体里忽然涌入一股股暖意,似是从银针透过来的,暖洋洋的,舒服得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喟叹。 这小丫头片子,有点本事啊! 谷小颖听见他的动静,心底得意。 为了一次见效,她可是连灵力都用上了,普通人被灵力滋养,能不舒服吗? 也唯有如此,才能让江古寒信服,自己的所求才能被妥善办好。 约莫过了一刻钟,谷小颖才积攒的灵力耗尽,才拔了针。 江古寒坐在一边,自然也听见自家儿子发出的鬼动静了。 见谷小颖拔了针,他赶忙起身过来询问:“谷小大夫,我儿怎么样了?” 谷小颖抿了抿唇,略加思索才道:“江小公子只是体质稍差,多加调养便能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 其实她刚才给江朔州诊脉时,也觉得有点奇怪。 江朔州这体质,确实不是大病,而是先天不足,筋脉不通。 这种体质,在天界的话,简单来说就是先天不能修炼的废物,不过能治,师父就是因为能治这个毛病而名扬天界的。 在人间,大家都不修炼,江朔州倒也称不上是废物,只是筋脉受阻,气息 不通,搞不好会影响寿数。 一想到这是个和天微那家伙一样讨厌的小废物,她竟然还得费心费灵力地给他医治,谷小颖这心情就好不起来了。 “那,依谷小大夫之见,我儿还要修养多长时间?” 谷小颖盘算了一下,“月余。” 一个月差不多了,再多她就要疯了。 “还月余,我说什么来着?她就是个没本事的骗子,亏你还让她在我身上胡来,我要是被她扎死了,我想非把你的耳朵揪掉不可!” 谷小颖不理会讨人厌的小废物,只对江古寒说:“今日诊治,已经初见成效,江县令可以请个大夫来瞧瞧,也好安小公子的心。” 顺带,也安一安江古寒的心,让他赶紧派人把自己的事儿给办了。 他不想再听小废物狗叫了! 江古寒也正有此意,原本还担心直接叫人过来查看,会惹得谷小颖不满,打算等谷小颖走了再请大夫过来的。 既然谷小颖自己都这么说,他也只能感慨一句:这孩子还有颗七窍玲珑心,怪不得他那傻儿子被这孩子吃得死死的。 “谷小大夫说的是,我这就让人请大夫过来看看。”说着,他又瞪了江朔州一眼,“我看你到时候 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说得竟真好像只是为了让江朔州安心一般。 谷小颖心中明了,两人算是心照不宣。 大夫们本来也想瞧瞧常庭安新收的小弟子的本事,就都没走,这会儿听见江古寒叫他们过去诊脉,一个个跑得像是大婚当日去接媳妇的新郎官,那叫一个急切。 谷小颖被请着坐在了桌边喝茶吃点心。 江古寒站在床边,眼巴巴地等着大夫给江朔州诊脉。 “怎么样?”见大夫收回手,江古寒忙询问。 大夫没理江古寒,“噌噌”两步就蹿到谷小颖身前,“谷小大夫是怎么做到的?” 谷小颖抬头看了这人一眼,没说话。 大夫也意识到自己逾矩了,这都是看家本事,哪能随意相告。 但他还是对谷小颖赞不绝口,“谷小大夫真不愧是常大夫的弟子,日后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常大夫后继有人了!” 听大夫这么说,江古寒也意识到,江朔州的情况是真的好转了。 其他大夫也替江朔州诊脉,最后得出一致的结论,江朔州的脉息确实比先前更稳健有力了,是有好转的趋势。 江古寒大手一拍,“好!好啊!” 五年了,自打江朔州从胎里 带了毛病出来,他就没这么开怀畅快过。 “儿子,你有救了!”江古寒把江朔州抱起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江古寒抱起来,江朔州有点不自在。 尤其是对上谷小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时,这不自在就更甚了。 “既然小公子已经好转了,还请江县令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要不是看在江古寒答应了派人帮她讨回公道,她早在小废物张嘴闭嘴小骗子的时候,就转身走了。 江古寒心里正高兴着呢,日后还有用得到谷小颖的时候,对谷小颖的态度,自是十分好。 “这是自然,我这就派人与谷小大夫走一趟!” “还有诊金和谢礼,也请谷小大夫收下。” 诊金和谢礼是家里的管家准备的,五两银子的诊金,在这小地方,可以说是天价了。 更别说还有一些布匹珠串之类的谢礼,东西算不上特别贵重,但对于谷小颖和张芸现在的境况来说,也算是能解了燃眉之急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谷小颖收好了东西,就带着县衙的衙役回家了。 衙役就是之前带她进去的那位,命叫李承德,是江古寒的远房亲戚,排辈分应该叫江古寒一声叔叔的。 第18章 是她的姘头 谷小颖乖乖叫声“叔叔”,既拉近了关系,又不过分谄媚。 李承德知晓谷小颖是常庭安的小弟子,也有心与她交好。 在两人默契的配合之下,也算是相谈甚欢。 “对了,你家住在哪儿?”都到村口了,李承德才想起来正事。 谷小颖便垂下头,做出一副失落的模样。 “我大哥去打仗了,二哥进京赶考还没回来,我爹过世了,家里就只有我和我娘相依为命,本来是和爷爷住在一起的,后来大伯母把我们赶出来了,村长给我们找了个没人住的院子,让我们安置进去了,可是……” 谷小颖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我家里就只有一间茅草屋,现在也被大伯母给砸塌了,现在没有住的地方,我没有家了。” 寥寥数语,她虽然掉着眼泪,但语气还算平和。 李承德再看谷小颖时,眼中就充满了心疼。 “那就去你那不讲理的大伯母家!”李承德拍板道:“反正大人也是让我过来给你们娘俩主持公道的,咱们就去找罪魁祸首去!” 达到目的,谷小颖眼睛都亮了,仰着头,目露感激:“谢谢李叔叔!” 李承德被小姑娘挂着泪珠的眸子 孺慕的看着,不由得就想起自家的小闺女了。 换位思考,要是他的宝贝闺女被人这么欺负,他非把人给砍了不可! “走,待叔叔去你那大伯母家里!”李承德拉着谷小颖的小手。 谷小颖重重点了点头,牵着李承德往老宅去了。 她没说谎,二哥还没离家的时候,他们是住在老宅的。 可二哥这一去就是小半年,爷爷受不住大伯母终日在他耳朵边念叨,就把家给分了。 说是分家,其实也不过就是将张芸和谷小颖娘俩给分出来了,除此之外,愣是连一副碗筷都没让带出来。 还是村长看不下去了,在村子里给她们划了一个无主的院子,让她们姑且住着,等她两个哥哥回来再做打算。 不过这个时间,张芸应该是在家里一边哭鼻子一边收拾残局,应该没心思去老宅。 吴氏正端着笸箩,一把一把地抓切好的野菜喂鸡。 一抬头就看见谷小颖和李承德俩人站在门口。 她的注意力根本没在李承德身上停留。 想也知道是谷小颖这小赔钱货请来的帮手。 但小赔钱货能请来什么有用的帮手,还不是和她娘一样的废物。 “哟,小痨病子是来还钱 的?”吴氏将笸箩放在墙头上,说着阴阳怪气的话,朝着两人走过去。 李承德眉头微蹙。 很难想象,“小痨病子”这种话,是从一个大伯母口中听到的。 谷小颖才是个三岁的小孩儿。 该是心思多恶毒的人,才能对一个三岁的小孩儿说出这种话? 有李承德在身后,谷小颖也不好表现得太强横。 她装出一副柔弱的模样,“大伯母,你砸了我们家的茅草屋,应该赔给我们钱的,我来就是来要赔偿的。” “赔偿?”吴氏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小赔钱货,你傻了吧!让老娘赔钱,你算个什么东西?你那破房子,老娘想砸就砸了,你识相的就赶紧滚,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你砸坏了小颖家的房子,合该赔偿,这是天经地义,律法也有规定。” 听到“律法”二字,吴氏也怵了一下,但她很快就重整旗鼓。 律法又怎样?这俩破落户病秧子,怕是连县衙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她们还想去报官? 别没走到官府呢,人就累死在路上了。 吴氏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李承德一番。 李承德一个大男人倒是不怕看,但被人用带着鄙夷 的目光上下扫视,心里还是难免不舒服,挺直腰板,板着脸瞪回去。 “看什么?”他瓮声瓮气地问。 “怎么?你做出那不要脸的事情来,还怕人看了?” 李承德被吴氏这么一句话说得一愣一愣的。 他确实算不得正人君子,也没那么光明磊落,但要说见不得人的不要脸的事情,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自己做了什么,被这妇人撞破了。 “你休要胡言!我何曾做过不要脸面的事情?” 吴氏“呵呵”一声,抬高了声音,好似生怕那些藏在自家院子里听热闹的村民听不见一般。 “那你说说,你是个什么东西,就敢给张芸出头?你是看上张芸,是她的姘头,才会替这俩大小赔钱货出头!” “你倒是说说张芸是怎么伺候你的,她伺候的你舒服了吧,你倒是说呀!说呀!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吗!” “放肆!”李承德在衙门当差这么长时间,不是没听过谣言,可还没有人敢把谣言甩在自己身上的。 在县衙当差,李承德见多了穷凶极恶的人,却也没想到,这内宅夫人竟如此恶毒。 这谣言要是传出去,可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啊。 张芸和 谷小颖母女二人本就孤苦无依,这女人家要是再被流言蜚语坏了名节,可就真要活不下去了。 “我乃县衙捕快李承德!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污蔑我的名声,小心我将你带去县衙吃板子!”他高声喝出自己的身份,就是为了避免张芸的名声因为他而受损。 原本还想瞧热闹的村民,一听是县衙的官老爷来了,可不敢再往前边凑了。 但一个个也侧着脑袋,支棱着耳朵,等着下文呢。 他们当然不会相信吴氏的话,可也想瞧瞧,这在村子里作威作福不讨喜的吴氏,在官老爷手底下会吃什么样的亏。 吴氏这才注意到,李承德从始至终,手上都抓着什么东西。 她起初还以为这人拿着根棍子壮胆呢,这会儿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佩刀。 “谷小颖状告你砸了她家的茅草屋,你方才也已认罪,现下我要你写下认罪书,再照价赔偿,你可有异议!” 吴氏有点扭捏。 写认罪书倒没什么,但赔偿…… “这个……”吴氏试探着看向李承德,“民妇不会写字。” “我写,你签字画押即可!”李承德半点不给她狡辩的机会,当即就让人拿了纸笔过来。 第19章 要了我们全家的命 吴氏在村子里向来不讨喜,这会儿见他倒霉,自然有人忙不迭的将纸笔送过来。 甚至连认罪书都没用李承德亲自动手写,直接就撅着屁股在墙头上给写完了。 连印泥都给准备好了,双手捧着送到李承德面前去。 李承德打眼一看,这认罪书上,可不只是写了打砸谷小颖家房子那一件事。 还有抢了人家的鸡鸭米粮,打伤妯娌等等罪名。 看得李承德位置侧目。 他想不通,吴氏不过是看上去身子壮硕了些,本质上还是个妇人,她怎么能做出这种种恶行来呢? 他不由得看向写下认罪书的年轻人。 十四五岁的少年人,一身正气,见他望过去,也不卑不亢,眉眼之间还透着点狡黠。 想来写的这些,都是真的了。 他将认罪书送到吴氏面前,“签字画押!” 吴氏还想再推脱一二,拿着认罪书朝着李承德赔笑脸,“那个,这认罪书不着急,民妇不知道是官老爷大驾光临,刚才怠慢了,要不您先进屋坐一会儿?民妇给官老爷……” “签字画押!” 伴随着李承德冷厉的声音,“锵”地一声,佩刀出鞘,寒光在吴氏的脸上闪过。 吴氏哪见 过这个架势,身上一哆嗦,就把手印按上去了,“好,好了。” 李承德这才“哼”了一声,“至于赔偿,”他低头看向谷小颖,“你觉得给多少合适?” 谷小颖看了吴氏一眼,就听李承德又提醒道:“你家的房子,还有被她抢走的鸡鸭米粮,你合一个价钱给我,我都让她赔给你!” “什,什么米粮鸡鸭?” 眼瞅着吴氏就要梗脖子了,李承德慢悠悠地讲佩刀往前送了一下。 吴氏又瑟缩了回去。 谷小颖看得痛快,想了想,也没要太高的价钱,“她好歹也是我大伯母,还要照顾爷爷,其余的我就不要了,就给我二两银子就行了,就算是我替我爹给爷爷尽孝了。” 她倒是想要多一点,吴氏害怕李承德,也会给她。 但她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好形象,怕是就要毁了,日后再想找衙门的人办事,就难了。 反正吴氏也不会就折腾这一回,她留着慢慢清算。 就照吴氏这个折腾劲儿,谷小颖张了一回嘴,只要二两银子,这是包括李承德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只要二两银子?”李承德没想到,自己亲自出马,竟然只是为了二两银子 的官司。 “我们的茅草屋本来也不什么钱,回去我和娘再重新搭建就行了,至于大伯母从我家离抢走的鸡鸭和粮食之类的,大伯母说是我们替我爹孝敬爷爷的,我相信,我娘也不想追究。” 李承德心下感慨,怪不得这娘俩在村子里被人欺负,就这个好性子,跟面团捏的似的。 不过,这样的性子,也确实是难得。 “好!”李承德上前一步,“小颖只跟你要二两银子,赶紧拿出来吧。” 吴氏人都傻了。 “二两?你个小病秧子,你知道二两银子是多少吗?你张嘴就敢要二两银子?二两银子都够买你娘的了,把你们娘俩都卖到楼子里去,都换不了二两……” “住口!”李承德厉喝一声,“你若是再敢口出狂言,可就不只是二两银子的事了!” 吴氏平常骂张芸和谷小颖都成习惯了,张嘴就骂,一时激动,把李承德这人忘了。 这会儿听李承德出声才想起来现在的境况,她掐了一把大腿里子,疼得龇牙咧嘴,眼泪也跟着掉下来了。 “官老爷哟!不是我不想给他们,是我们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我男人在外边累死累活,一天 也就能赚十来个大钱,刨除我们这一家子的吃喝,真是什么都剩不下了。” “这二两银子,是要我们全家的命啊!” 李承德都见识过吴氏嚣张跋扈的恶毒样子了,自然不会被她哭唧唧几句就给糊弄住了。 “二两银子是要了你们全家的命,那你砸人家孤儿寡母的房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那是要把她们往死路上逼?” 李承德也不愿意继续和吴氏废话,“少废话,赶紧拿银子出来。” “我打欠条,打欠条行不行?”吴氏怎么可能真的拿银子出来,她往地上一坐,“我真是拿不出来这么多银子,您要是非让我拿出二两银子来,那我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要不官老爷您把我抓起来吧,把我抓到大牢里,让我去吃牢饭,家里还能省我一碗饭呢!” 李承德见过耍无赖的,但没见过吴氏这么耍无赖的。 他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真的把人抓到大牢里去。 换句话说,真抓进去,按照吴氏的说法,大牢还要供她一顿饭呢。 “那就写欠条。”谷小颖开口,“二两银子,分一年还清,加上利息,我也不多要,你每个月给我们一百七十文钱 ,若是逾期不还……” 谷小颖转头看向李承德,“李大人,我朝可有律法规定,欠债不还之人,该当如何处置?” “欠债逾期不还着,逾三日杖十,逾五日杖二十,逾十日罚没家资。” 吴氏被吓得以哆嗦,她之前可不知道还有这么个说法,原本打算是把李承德糊弄过去,等李承德走了,还不还钱,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她就不信了,那张芸还真敢来找她要账是怎的。 可李承德根本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已经拿了欠条,送到吴氏面前去,“画押!” 李承德拿出了对付犯人的架势,眼睛一瞪,杀气凌然,吴氏被吓得直哆嗦,颤颤巍巍地在欠条上盖了手印。 拿了欠条,李承德告别了谷小颖就回去复命了。 谷小颖抱着江古寒赏赐的东西,乐颠颠地回家了。 如谷小颖所料,张芸正在家里收拾屋子呢。 正屋被砸塌了,总得收拾出来重新搭建起来。 见到谷小颖回来,张芸赶忙迎上去,抓着谷小颖的胳膊将她转了个圈,确定是囫囵个回来的,这才松了口气,“你这孩子,咱们这点小事,也犯得上去一趟官府?人家官老爷不管咱们这种事的。” 第20章 给你做嫁妆 “你跑的也太快了,我才出门要去找你,你就跑没影了,要不是听你三奶说你和二伯一起去的,娘得多担心啊!” 谷小颖跑出去的时候,张芸就跟着追过去了,但去县里的牛车已经走了。 赶车的是谷家本家,谷小颖应该叫一声二伯的,是张芸口中她三奶的二儿子。 她要跑去县里的时候,就是被她三奶拦下来的,说是她二伯会关照小颖,让她放宽心。 家里还一团乱呢,张芸也只能打消了去县里找人的心思,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焦急的等谷小颖回来。 这会儿人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可不得翻过来调过去地检查一遍,确定人全须全尾的才能安心。 “娘,你来。”谷小颖拉着张芸就朝着屋里走,走到一半,差点撞上茅草堆,这才想起来,她们的房子被推倒了。 脚步在原地僵了一瞬,她才拉着她娘走到茅草堆的后边,确定外边走人也瞧不见她们了,这才将怀里抱着的小包拿出来。 “娘,你看!” “什么呀?”张芸面带疑惑接过谷小颖递过来的小包裹打开。 看见包裹里的东西,她眼睛骤然瞪大,人也僵在原地,好半天,她才一把将包 裹重新合上,凝重地拉过谷小颖的胳膊。 “颖儿,你这些东西是在哪儿弄来的?娘不是教过你,咱们可以穷,但不能丧良心吗?” 张芸面上满是急切,“你这东西是从哪儿弄来的?快和娘给人家送回去,咱们就算是穷死,不该拿的也一文钱都不能拿!” 谷小颖心里有点不舒服,她娘的第一反应是怀疑她偷了东西。 但随即,听见张芸的话,她又气不起来了。 “你别怕,人家要打要罚,娘都替你受着,只要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谷小颖轻轻叹了口气,她娘怎么会不爱她呢,哪怕是心里怀疑她做错了事情,也愿意替她接受惩罚。 “娘,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的,不是偷来的。” “胡说!”张芸板起脸,“颖儿,我们家里除了你前些日子拿回来的银子,再多一个铜板都找不到了!” 说到这儿,张芸悲从中来,拉着谷小颖抹眼泪,“是娘的错,都是娘没本事,才让我的婴儿去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娘!”谷小颖又是心酸又是无奈,“这真的是我们的东西,是县太爷赏给我的。” 生怕说慢了,她娘又脑补出什么事了,谷小 颖忙将今天在县衙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能治县太爷家小公子的病,这是诊金和县太爷给的赏赐。” “哦!对了!”谷小颖从怀里摸出贴身放着的欠条,“这是大伯母给我们写的欠条,二两银子呢,不过她没办法一次性还给我们,每个月只能还一百七十文钱。” 张芸认识的字不多,连猜带蒙,再加上谷小颖的话,算是将这张欠条上的内容给看完了。 “二两银子?” 张芸不是没见过银子,早些年,丈夫和两个儿子都在身边的时候,她手里也是拿过钱的。 只是后来丈夫出事,两个儿子也相继离家,她在刁钻刻薄的大嫂手里讨不到好,再加上谷小颖的身子越来越差,家里的经济条件才一落千丈的。 也正是因为富过又穷过,她才更知道二两银子意味着什么。 像她和颖儿两个人,不算给颖儿买药,她们半年都用不上一两银子。 张芸在染坊,带带拉拉做了小一个月的工,也才赚了二十文钱,那彭管事还想要给她克扣了。 她们这个茅草屋,只有一些茅草,连一根木头都没有,是张芸自己搭建的,花了两天时间。 真要算下来,她 都觉得自己是要吃了这个哑巴亏了,哪能想到吴氏还真给他们写了欠条,还一写就是二两银子。 “你大伯母,她怎么会同意?” 谷小颖“嘿嘿”笑了一声,“她当然不同意,但她也不敢和县衙的人硬刚啊。” 有李承德给她撑腰,吴氏再不愿意又能如何? “娘,你是没看见她当时的怂样,可真是要笑死我了!” 谷小颖拉着张芸在地上坐下,把小包裹打开平铺在地上,“我们来看看,这些东西要怎么分配。” 除却诊金,这里边还有一个手钏和一串把玩的珠子,一支银簪子,和几个看上去不太起眼的摆件。 谷小颖还撇了撇嘴,瞧着有点像人家不要的,才送给她了。 不过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也都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银子留下来,以后给你做嫁妆,我的颖儿有本事了,能赚钱了。” 张芸扒拉着里边的东西,一边分配着,嘴里还一边念叨着。 细细碎碎的,都是对谷小颖的爱。 一部分留下来,一部分拿去典当了,还有一部分看上去品相比较不错的,张芸单拿出来了。 “这些,明天你去医馆的时候,拿出来给你师父。” 谷小 颖看了一眼,就算她再没眼力,也看得出来,张芸挑出来打算送给常庭安的东西的价值,超过这些东西价值的一半了。 不过她并未反对。 今日也是沾了常庭安的光,才能在江古寒面前得了脸。 要不是有常庭安的名声,她还不知道要耽搁多长时间呢,或许根本就不会被允许给江朔州医治也说不定。 这功劳,有常庭安一半。 哪怕常庭安可能并不在意,她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改给的,一点都不能查。 不过,“做嫁妆还是算了吧。”谷小颖按住她娘用帕子包银子的手。 “我才多大呀,娘就盘算着嫁妆的事儿了?” 她可是堂堂天界仙子,一心想着修仙了道,重登仙境,怎么会耽于情爱呢? 更何况家里现在正是急着用钱的地方,就算真要存嫁妆,也不该是现在啊。 “怎么能算了?”张芸一脸慎重地教训谷小颖,“这成亲嫁人,是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了,娘没本事,那有钱人家的姑娘,都是还没出生呢,嫁妆就已经备出来了,你这娘还觉得晚了呢。” “你还小,你不懂,这女子有了嫁妆,在夫家才能挺直腰板,没人敢欺。” 第21章 你做了什么 谷小颖歪着脑袋看她娘。 阳光落在那半壁茅草墙上,打下一片阴影落在张芸的脸上。 谷小颖将张芸包裹了好几层,都看不出来原样的银子拿过来,一层一层拆开。 “娘,我能赚钱了,这钱咱们先拿来盖房子,我的嫁妆我以后再赚。” 她将沉甸甸的一锭银子放在张芸的手上,“先修房子,咱们总不能就这么住吧?” 她摊了下手,唯一一间茅草屋已经被吴氏给砸塌了,余下就剩下一间厨房和一个鸡窝了。 她们总不能住在厨房和鸡窝里吧,这修缮房子才是当务之急。 然而张芸却没有表现出赞成来,“修房子的事情不急,娘明天就能把茅草屋修好。” 谷小颖挺了下胸膛,还想说点什么,就被张芸按下了,“娘明白你的意思,我们现在是有一点银子了,你跟着常大夫,以后也能赚钱,可娘不想太浪费,茅草屋也是一样能住的。” “大家都说,你两个哥哥回不来了,可娘觉得,他们现在都好好的呢,或许只是出了什么事情耽搁了。” 张芸没说太多,可谷小颖还是从她的脸上看出了她的想法。 她这是想存着钱,日后或许能去找大哥 和二哥。 母亲的拳拳爱子之心,谷小颖也是被宠爱的那个,自然没办法再多说了。 反正他们这儿四季如春,就算没有屋子,直接睡在院子里也不会太冷。 不修房子就不修吧。 “都依娘。”百孝不如一顺,她娘只是想存点银子,又有什么错处呢? 张芸挤出一个笑脸来,将银子和珠宝都收起来,塞到谷小颖的怀里,“你坐在这儿,娘把这里收拾收拾。” “我和娘一起。”谷小颖将东西放在一边,就蹦蹦跳跳地跟在张芸身后。 张芸无奈地笑了一下,也不想打消谷小颖的热情,交给她一些轻便的小活。 母女俩忙活得热火朝天,直到夜色暗淡,才相互依偎着,窝在小小的厨房里,对付了一夜。 次日一早,张芸早早就起来开始忙活,等谷小颖醒来,就被张芸推着去医馆了。 “娘这里一个人就行,你快去医馆吧,把东西给你师父送过去,咱们本来就没有交束修,也没有送拜师礼,已经很慢待了,不能让你师父觉得咱们不恭谨。” 谷小颖心里不以为意。 她跟着沈望江采药,偶尔在医馆里做药童,其实也没有正式拜师,至于孝敬师父 什么的,随她娘吧,只要她娘开心,怎样都行。 谷小颖照旧,如往常一样,先和沈望江结伴去山上采药。 收获比之以往,算不上丰富,没采到什么贵重的药材,但也算是满载而归,能换三四十文钱。 这换在一般人家,就算是在码头做苦力的精壮汉子,一天到晚扛麻袋也赚不来三四十文钱。 俩人有说有笑地来到医馆,沈望江才将背篓摘下来,“唉……”了一声,“今天收获不太好,都是些不值钱的药材。” 董嘉树一眼就看见了跟在沈望江身边的谷小颖,指着她跳着脚地骂:“你还有脸来医馆?给我滚出去!我们医馆不欢迎你!” 谷小颖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给骂懵了,下意识扭头去看常庭安。 却见一直以来对自己笑呵呵的常庭安,也沉着一张脸,脸黑得像是抹了一层锅底灰。 “这是怎么了?小嘉树怎么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沈望江笑呵呵地打圆场。 “你问她!问问她做了什么好事!”董嘉树反手指着谷小颖。 谷小颖皱眉表示不解,董嘉树这脾气来得太莫名。 她早就感受到董嘉树对自己没什么好感,却也没想到,这人竟然 连表面的和平不愿维系了。 沈望江也垂头看向谷小颖,“小丫头,你做了什么?” 谷小颖迷茫地摇头,“我做什么了?” 她什么都没做啊。 “你还有脸问!我问你,你是不是攀附权贵,上赶着去给县太爷家的公子治病了?” 沈望江闻言,神色一愕,“你给县太爷家的公子治病了?” 谷小颖就算反应再迟钝,也该明白了,问题就是出在县太爷的身上了。 “我不能给县太爷家的公子治病吗?” 治病救人,病人就是病人,还有身份之分嘛? “糊涂啊!”沈望江懊恼地拍了下谷小颖的发顶,“常大夫有规矩,不给权贵治病,你不知道吗?” 谷小颖眨了下眼睛。 她不知道啊,没人告诉过她这事儿啊。 她恍惚间明白了,为何江朔州的病并不算严重,请遍了大夫无能为力,也没请到常庭安身上来。 只怕不是没请常庭安,而是被常庭安拒之门外,吃了闭门羹啊。 “抱歉,我不知道这件事。”谷小颖看向常庭安,想了想,还是将准备送给常庭安的东西拿了出来,“这是……” “拿走!”董嘉树根本不给谷小颖说话的机会。 “ 我师父是何等人物,岂会被你那些腌臜之物迷了眼!” 谷小颖有点不知所措,她看向常庭安,希望能从常庭安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但结果让她失望了,常庭安面无表情,甚至都没看她,也没看她带来的东西。 “抱歉,我确实不知道您还有这个规矩。” 但她答应了江古寒会给江朔州医治,不能爽约放江古寒鸽子。 常庭安像是沉浸在什么事情之中,繁复根本听不到谷小颖的声音一样。 董嘉树指着谷小颖,嘴里骂骂咧咧的。 气氛有些僵持。 沈望江的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拉住还想上去找不自在的谷小颖,“常大夫,你先消消气,别生气,这孩子我先带走了,就不让她在这儿气你了。” “走,跟我走。”他压低声音将谷小颖拽出去了。 出了医馆,沈望江才放开谷小颖的手。 谷小颖仰起头,诚恳地说了声“谢谢。” “你也别怪董嘉树,是常大夫一来就定下了规矩,凡是权贵,不得上他的门,纵有千金,纵算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给医治。” 却说董嘉树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再看看师父黑脸沉默,唇角忍不住上扬。 第22章 常庭安之证 “别想那么多了,你师父就是暂时生气,用不了多久就没事了,趁着今天有空,再去山上一趟?” 沈望江拍拍谷小颖的肩膀,他很喜欢和谷小颖一起上山,能采到不少平常找不到的草药不说,这小姑娘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他也算有个伴儿,可比一个人进山有意思多了。 谷小颖摇了摇头,“我家的房子塌了,我回家和我娘一起把房子盖起来,采药的事情还是等明天吧。” 沈望江也直到谷小颖家遭难的事情,他砸吧砸吧嘴,“成吧,那明天我还在村口等你。” “嗯。”谷小颖点了点头,和沈望江分开。 沈望江没注意到,她走的时候,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挎包。 之所以急着回家,是因为今天她在山上找到了一株药性不错的灵草,服用之后,应该能恢复些许灵力。 还是有灵力的日子比较好过。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谷小颖从前衣食住行,就没有一件是像现在这样亲力亲为的。 采药摘果子,都可以用灵力,不像现在,摘个果子还得爬树,实在是不方便。 还是要尽快恢复灵力,才是正道。 张芸在家里马不停蹄的修整茅草屋 ,见到谷小颖回来,面露讶异。 “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以往她上午跟着沈望江上山采药,下午到医馆帮忙,几乎每日都要到傍晚时分才能回来。 今日日头还没偏西呢,按说绝对没到她回来的时候呢。 再看谷小颖表情也不太好看,张芸的心底浮现一丝不安来,“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彭管事去医馆找你的麻烦了?还是你大伯母?” 张芸盘算来盘算去,她们平日里也就开罪了这两个人。 谷小颖沉默着摇摇头。 “都不是?那还能是谁?” 张芸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她们孤苦伶仃的母女俩还得罪了什么人,让谷小颖在外边被人欺负了。 “娘,我做错事了。” 虽然不知道常庭安为什么不给权贵诊治,但此番她给江朔州治病,定是坏了常庭安的规矩。 若只是她自己也便罢了,偏偏她还真的打了常庭安的旗号。 规矩这东西,若是从没有人破例,那就是规矩。 可一旦有人破例了,就像是堵着洪水的大坝被开了个口子,以后只会源源不断。 常庭安医术高超,谷小颖从前很少见医术达到如此程度的人,他有如此医术, 来找他求医问药的人,定是不少,这其中更是不乏权贵之人。 今日她给县太爷家的公子治病了,明日知府家的闺女要来求医呢?后日刺史家的小妾身体不适呢? 已经破例的规矩,还能拿来堵悠悠众口吗? 常庭安日后还如何能将这些人拒之门外? 没有江朔州一事,常庭安的规矩大家都还会遵守,可有了江朔州的破例,日后常庭安再拒绝谁,那就是瞧不上谁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谷小颖还是明白的。 她也很清楚,自己不只是在不经意间破了常庭安的例,还在无心之中,给常庭安惹下了不小的麻烦。 张芸就是个普通妇人,她想不到那么深。 可听完谷小颖的话,她还是拉着谷小颖的手,“别怕,娘现在就带你去向你师父道歉。” 谷小颖目光沉沉,若是常庭安不原谅她呢? “原不原谅那是你师父的事情,我们要做的是道歉,是求得你师父的原谅,把我们该做的做好,余下的,就交给你师父定夺吧。” 谷小颖沉默着点了点头,道歉,倒也是当务之急。 张芸拉着谷小颖的手就往外走,走了一半才注意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实在不适 合给人登门道歉。 她想了想,才又拉着谷小颖的手回去,“颖儿,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娘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咱们再去。” 谷小颖乖巧地点头。 正好,张芸洗漱换衣服约莫需要半个时辰,她也可以抽空先将灵草服下,将灵力化为己用。 张芸去厨房洗漱,谷小颖就将灵草洗净,生吃下去,然后盘膝坐在草垫子上,运化灵气。 张芸从厨房里出来,谷小颖也睁开了双眼,感受着灵力充盈在经脉中,她第一次有了游刃有余的感觉。 距离能重返天宫,还差得远呢。 如果说重返天宫所需要的灵力是大江大海的话,她现在连一条小溪流都算不上。 不过没关系,慢慢来,积跬步自能至千里,积小流方可成江河,终有一日,她会得偿所愿。 “颖儿。” 谷小颖站起身子,看不出丝毫异样来,“娘。” 母女二人相携着,来到医馆。 可以往人潮汹涌,排着长队的门口,竟然空无一人,大白天的,大门紧闭。 谷小颖抬头看了眼天色。 “不对呀,这还没到关门的时候呢。” 现在距离关门,还有一个多时辰呢。 母女俩对视一眼,都从对 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恰在此时,边上有一个村民走过。 “你们也是来看大夫的?去镇子上吧,常大夫病了。” “病了?”谷小颖脑海中一瞬间就浮现了老头子笑呵呵的模样,上前一步,推开大门。 董嘉树端着药碗正要往屋里走,听见院门被推开,转头见到谷小颖瞬间就吹胡子瞪眼睛的。 “你来干什么?”董嘉树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师父都被你气病了,你还嫌你做的孽不够多吗?” 张芸拉着谷小颖上前,“我们是来道歉的,从前常大夫对我们母女多有照顾,此番得知他病了,我们自然该前来探望。” 对上张芸,董嘉树也不好继续蛮横了,只是对两人依旧没什么好态度,“师父病了,你们要道歉,等师父好了再说吧。” 谷小颖抽动了两下鼻子,闻到了空气中的药味,稍微分辨了一下,再董嘉树不理人准备进屋之前,她出声问:“你当真觉得,你这药能治师父的病?” 董嘉树脚下顿在原地,脸色也阴沉下去了。 不是因为谷小颖瞧不起他,而是被谷小颖说中了心思。 “你凭什么觉得我治不好师父?”他扭过头梗着脖子质问。 第23章 密谈 谷小颖勾了下唇角,面上是胸有成竹的淡定自若。 “你这药中用了炙甘草,枳实,柴胡,芍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师父应该是肝气郁结之证。” 董嘉树傻眼了。 师父也有闻药识方的本事,但他练了许久都没有这个本事,他曾经为此觉得郁闷,师父还曾经劝导他,说他年纪小,经验还不足,多练练,日后也会熟能生巧。 他信以为真。 却没想到,谷小颖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竟然也有这样的本事。 “你会闻药?”他问。 “这不重要。”谷小颖说,“重要的是,你这剂药,只能缓解,不能根治,甚至师父晕厥,你这服药能否让师父醒来都是个问题。” 董嘉树被谷小颖说的面红耳赤。 药方如何,只有开方子的人才最清楚。 他自然也直到自己这方子的弱点,对于能否让常庭安醒过来,他心里也没数。 可这些被谷小颖戳破,他心里还是一阵不爽,“那依你之见,该用什么药?” 谷小颖挑了下眉头,“我得先见到师父吧,你让我空手开方?” 董嘉树话语一滞,纵有不服气,也只能让张芸和谷小颖进来了。 “两胁胀满,口燥咽干,脉虚 ,是肝郁脾弱血虚之证。”谷小颖看了董嘉树一眼,其实没什么特殊的意味。 但在董嘉树眼里,却成了瞧不起他。 他咬了下舌尖,“没错。”他诊脉的结果也是如此。 师父心有郁结,他是早知道的,很可能还与官府有关,故而师父才会立下不治官门众人的规矩。 只是诊脉和开方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会诊脉可不算什么本事,你得开出方子来才行!” 谷小颖略微思索,便道:“柴胡,芍药,白术,当归,芍药六钱,甘草三钱,加一片生姜和些许薄荷。” 说到这儿,谷小颖顿了一下,捉摸了一会儿,才又补充道:“再加香附,郁金,陈皮各三钱疏肝解郁,如此即可。” 董嘉树惊愕地看着谷小颖,他没想到谷小颖竟然当真能开出方子来。 她才多大啊! 沈望江是说过谷小颖对药理了解透彻,可医术一途,是要靠足够多的经验积累起来的,谷小颖才三岁,她能有什么经验? 难不成这世上当真有老天爷赏饭吃的人? “去呀,还愣着做什么?”见董嘉树还在发呆,谷小颖不太客气地叫醒他。 董嘉树迷迷糊糊,“哦”了一声,转身就走,还 没忘将自己煎的药端走。 他就算医术不精,也看得出来,谷小颖这方子比他开得好多了。 难道,他当真就不如谷小颖了? 可师父说过,他是有天分的,他也愿意努力,怎么会不如谷小颖了? 心里存着说不清的愤懑,他还是去后院煎药了。 等到他将煎好药,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了。 而这小半个时辰,并没能让董嘉树想清楚,反而让他更陷入了困惑之中。 谷小颖自然也没有给一个处处对自己不满的人解惑的善心,接过药碗给常庭安喂下去。 常庭安的情况有些严重,谷小颖只能叹了口气,将自己才修炼出来的灵力运转起来,在所有人都没发现的情况下,默默替常庭安改善一二。 灵力,再加上对症下药,一碗药下去没多长时间,常庭安就醒过来了。 “嘉树?”眼睛还没睁开呢,他就已经开口唤人了。 董嘉树心中一喜,暗道自己才是师父心中最重要的人。 他一把推开谷小颖,跪坐在床边,“师父,弟子在呢。” 常庭安才刚醒过来,气息还有点不够,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药开得不错。” 董嘉树才扬起的笑容就僵硬在脸上 。 可他就算再不愿,也做不出冒认功劳的事情,他愧疚地垂下头,“师父,这药不是弟子开的。” 常庭安此时也看见了张芸和谷小颖母女,“是小颖?” 张芸忙拉着谷小颖上前,推着谷小颖的后背,“快给师父跪下认错。” “不必了。”常庭安叫住要顺从跪下的谷小颖。 张芸手足无措地看向常庭安。 在她看来,常庭安说不用了,就是不接受谷小颖的道歉。 小颖以后是不是不能来医馆做学徒了? 张芸惶惶不安,带着乞求试探:“常大夫?” 常庭安是个心软的人,不然早前也不会一直减免张芸和谷小颖的诊费了。 “我能和小颖单独谈谈吗?”他问的是张芸。 董嘉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屋子的。 站在院子里,看着紧张地直搓手的张芸,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师父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啊?”张芸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经常黑脸的少年是在安慰她,“我,我知道,谢谢你。” 董嘉树“呵”了一声,转身就走了,留张芸一个人在院里焦急等待着。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谷小颖就从屋里出来了。 出来时,神色如 常,没有人知道常庭安和她说了什么。 一同整理药材时,董嘉树欲言又止地看了谷小颖好几眼,到底也还是没能问出口。 谷小颖也权当不知道他的纠结,将他无视了。 之后,谷小颖照常出现在医馆帮忙,也照旧在给江朔州治病。 董嘉树得知谷小颖又去了县衙之后,那眼刀子一个接着一个地往谷小颖身上飞。 但常庭安都没说什么,他也不好明着表示反对,只在背地里提醒她:“师父宠着你,但你也不能将师父的规矩视如无物,我不指望你知恩图报,只要你别恩将仇报便是。” 董嘉树比谷小颖高了很多,谷小颖站在凳子上都还比董嘉树矮了一截。 她只能仰着头,但气势却丝毫不低于董嘉树。 “师父没有呵止我。” 言外之意是,她这么做都是师父同意了地。 董嘉树不解的就是这个。 分明当初他拜师之后,师父给他立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许他和当官的来往,权贵之人一律不治。 甚至当初,师父还说了重话,若是被师父发现他和官门中人勾结,就将他逐出师门。 他一直谨小慎微,不敢触怒师父,怎么到了谷小颖这里,师父就纵容了? 第24章 你要不要脸 谷小颖看出董嘉树的纠结,却并未放在心上。 想到日前常庭安与她说得那些,她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常庭安的心情。 依照常庭安当时的心境,定下这种规矩是在情理之中。 但人是会变的,心境也会随着时间的流转而发生变动。 再加上她的劝说,应该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常庭安这才放任她吧。 但那些话,常庭安不曾与旁人说过,谷小颖自然不会自作主张告知董嘉树。 她不再理会董嘉树,从凳子上跳下来,“我的活干完了,我先走了。” 说完,谷小颖背起张芸给她准备的药箱就走了。 董嘉树看着谷小颖离去的背影,眉头高高皱起,越发觉得谷小颖不懂规矩了。 他好歹也算是谷小颖的师兄,师兄的活儿没干完,她都不知道主动帮忙的吗?还敢提前走了? 可不管董嘉树心里怎么吐槽,这些话他也不敢在常庭安面前搬弄。 谷小颖有医术,可没有读心术,并不知道董嘉树心中所想, 当然,若是知道了,她也不会理会就是了。 在她看来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之后,余下的时间就是她的了,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况且,她也不是出去玩的 ,她是去出诊的。 嗯!去县衙。 今天到了该给江朔州针灸的日子了。 江朔州的针灸是两日一次,谷小颖给留了药方子,他家里那么多下人,自然会把他伺候得明明白白的,不需要她费心。 只是江朔州这个人,当真与天微星君一般无二。 生了张好面孔,不说话的时候,行止坐卧,是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来的一个风光霁月。 可还是那句好,好好的小少年,偏偏长了张嘴。 他一张嘴说话,就让人恨不能将他那张嘴撕烂,把舌头扯出来扔在地上用力跺两脚。 这不,一见到谷小颖,他就挖苦起来。 “你从我那傻爹手里转了不少钱了吧,怎么还是这一身破烂?” “能不能忍痛买两件好衣服,你是生怕有人不知道常大夫的弟子是个破落户啊!” 谷小颖将药箱摘下来放在床头小几上。 “你都说了忍痛了,人好好的哪有愿意忍痛的。”谷小颖淡淡地说,然后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脱衣服。” 江朔州就像是被女土匪抢上山的良家少男一样,捂住了胸口,“你又要干什么?” 不等谷小颖说话呢,站在她身后的江古寒就半是劝慰半是呵斥地说了 一句:“朔州,别耽误人家谷小大夫的时间,赶紧把衣服脱了,让谷小大夫给你针灸!” 上次之后,他可是请大夫给江朔州看过了,人家都说他有好转。 这有好转,就是谷小颖的医术有用啊。 江朔州今年五岁,从出生开始,就先天不足,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是病着的,甚至曾经有游医扬言他活不过七岁。 眼瞅着离他七岁,就只剩一年多的时间了,江古寒急得满嘴起燎泡,一层覆着一层,这嘴里头就没好过。 他是想尽办法遍寻名医,都一无所获。 好不容易有一个能治他儿子的大夫出现了,别说只是让江朔州脱衣服了,就算是把江朔州给谷小颖送上门当童养夫,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额——或许会皱一下眉头,但最后也还是会同意。 “爹!”江朔州无奈地叫了江古寒一声,“她是在戏耍我,你看不出来吗?” 谷小颖一听这话可就不乐意了,“我怎么会是戏耍你呢?要不是江县令帮我处理我家的事情,我还不愿意给你医治呢!” “你知道我一天有多少事要忙吗?我愿意亲自来给你针灸,你不知足也就算了,竟然还在这里诋毁我?” 谷小颖其实没生气,她单纯就是想气江朔州。 她稍微表露出一点不愿意给江朔州治病的架势,江古寒就会第一时间和她同仇敌忾。 果然,就见江古寒板起了脸,“朔州,别任性了,快点脱衣服,别逼我把你扒光了绑在床上!” 江朔州脸色一僵。 把他傻爹逼急了,没准真能干出这种事来。 “脱!不就是脱衣服嘛,我脱还不行吗?”江朔州哼呼呼地讲身上的衣服扯下去。 经过上次的医治,江朔州已经不必一直卧床不动了,偶尔能下床在屋里溜达一圈了,气力恢复了不少,脸色也好了很多。 谷小颖摆好针包,江古寒陪着笑说了句:“我儿就拜托谷小大夫了。” 得了谷小颖让他放心的话,这才转身出了离间,隔着屏风坐在外间的桌边,静等谷小颖这边结束。 谷小颖目光往江朔州身上扫了一圈,笑了。 江朔州被她笑得毛骨悚然,“你,你想干什么?” “针灸,江小公子前日不是已经经历了一次,怎么还明知故问?” 谷小颖手上捏着毫针,矮下身子,用确保江古寒听不见的声音说:“江小公子换蔽膝了?” 江朔州脸色爆红,厉声呵斥 :“谷小颖,你看男子的身子,你要不要脸!” 上次他那蔽膝是轻纱的,轻薄透气,薄到什么程度呢? 大概就是他大腿内侧有一颗红痣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也就是说,他的身子几乎被谷小颖看光了。 这一次知晓谷小颖要来,他怎么可能还让这个臭不要脸的看他的身子,特地让人给他准备了一条纯棉的蔽膝。 谁能想到,谷小颖竟然还敢提这事。 她一个女孩子,这样调侃男子的身子,怎得如此不知羞? 谷小颖歪了歪脑袋,一本正经地说:“江小公子,我是大夫!在大夫的眼里,只有病人,没有男女之分。” 江古寒听见动静,原本想进来看看的,但听见谷小颖这话,他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下去了。 “试想,若有一男子,身患重病命在旦夕,只有我一人能够医治,难道我能因为男女大防,顾忌自己的名声,就置之不理吗?” 江朔州撇了撇嘴,“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还只有你一人能医治,你当你是天上的医仙临凡呢?” 谷小颖耸了耸肩,“但江小公子的病,不是只有我一人能医治吗?如此说来,我是江小公子命中的医仙也说不定呢?” 第25章 心思龌龊 而且,她也确实是医仙临凡呢。 这个小废物,说话虽然讨厌,但偶尔还是能说两句明理的话呢。 江朔州自认为已经看透了谷小颖的心思,对她不屑一顾,扭过头去,不愿看谷小颖对自己上下其手。 倒是外间的江古寒,被谷小颖这番话惊得连连点头,心里的赞赏都要溢出来了。 这小姑娘真真不愧是常庭安的弟子,瞧瞧人家这心境,这气度,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胸襟气魄,日后定然前途不可限量啊! 正在斗智斗勇的少年和少女,自然不知道江古寒心中所想。 若是知晓了,只会觉得心中恶寒。 从县衙离开,还是李承德送她回去的。 县衙的马匹脚力极佳,不过两刻钟,谷小颖就被送到村口了。 “我今日还有事,就不送你到家门口了,你自己能回去吧?” 谷小颖镇定地点头,“我可以的,有劳李叔叔送我回来,您自去忙吧,日后有空我再请你去我家吃饭,我娘的手艺可好了。” 李承德揉了揉谷小颖的发顶,将她从马背上抱下去,“快回家吧。” 看着谷小颖走了一小段路,李承德才调转马头回家去了。 谷小颖兜紧了江古寒给的诊金,去肉铺买 了一斤五花肉,想着回家让张芸给做梅干菜扣肉。 结果才到家门口,就听见里边传来一阵阵吵嚷声。 “张芸,我可告诉你,你们家欠着我的钱呢,今天要是不还钱,我就不走了!” 这是吴氏的声音,谷小颖心下一急,就要推门进去,可手才伸出去,就听见另一个声音。 “妹子,你说这个做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提什么钱不钱的,这不是疏远了吗?” 男人! 谷小颖心底一紧,手上用力推开了院门,“娘,我回来了!” 吴氏第一眼就看见谷小颖手上拎着的那一条肉了。 “哟,还说没钱,这都有钱买肉,没钱还债是吧?” 吴氏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往张芸的身上挥舞。 谷小颖眼底森寒,冲上去想要拦住吴氏,可距离实在是太远了,根本等不到她冲过去,吴氏的巴掌就会落在她娘的身上。 谷小颖第一次恨自己没本事。 她的灵力但凡多一点,都不至于这么无力了。 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灵力在给常庭安治病的时候,消耗殆尽,现在所剩无几了,根本没法拦下吴氏。 就在谷小颖眼珠充血的时候,忽然一只大手从旁伸出,将吴氏拦下来了。 “大 哥,你干什么?”吴氏不敢置信地看向吴刚。 “我都说了,都是一家人,你呜呜渣渣的是想干啥?” “是她欠我们家的银子,我来要债不行吗?”吴氏竟然当场与她大哥发生了争执。 谷小颖无暇多想吴刚的心思,快步走上前去,拦在张芸身前,“大伯母,欠债的是你,可不是我们家,我手上可还有你给我们写的欠条呢,你这样来闹,难道就不怕我去官府告你的状吗?” 吴氏双手叉腰,一张长满横肉的脸瓮声瓮气地呵斥:“什么欠债还钱?你们家之前可欠我更多银子呢,就算是那二两银子抵消了,你们也还欠我三两,哦不,五两银子呢!” 谷小颖皱起了眉头。 她想过吴氏无耻,却没想到她竟然能一次又一次地刷新自己的下限。 听听她那话,分明就是临时起意。 三两变五两,若是再让她说一会儿,没准就要十两银子了。 “什么银子不银子的,一家人你算计这么多干啥?”吴刚扯着吴氏的手腕将她甩到一边去,“丢人现眼的东西,赶紧滚远点,少在这儿给我丢人。” 吴氏像是遭到了天大的背叛一样,努力瞪圆一双老鼠眼,“大哥,你到底是谁 大哥,你该帮着谁你不知道吗?” “我是你大哥没错,但我不能不讲道理,人张家妹子带着个女儿,孤苦无依,你不帮忙也就算了,竟然还总上门来欺负人家,你看看你自己干的叫什么事?” 谷小颖都被事态这个发展给弄懵了。 吴刚这是帮着他们呢? 谷小颖从原主的记忆里调出关于吴刚的事情。 吴刚是吴氏的大哥,之前娶过两个媳妇,一个被他打死了,另一个被他打跑了。 这样的男人,怎么看都不会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正气凛然。 而且,若当真看不惯吴氏的举动,今日有他在,吴氏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他们家。 但他们来了,吴刚又表现出这样一副正义模样。 她转头看了眼她娘,这个吴刚只怕是冲着她娘来的。 果然,就见吴刚呵斥完吴氏之后,就上前两步,想要绕过谷小颖去抓张芸的手。 谷小颖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猛地推开吴刚,像是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你想干什么?” 吴刚没想过谷小颖会冲出来,被她推了个踉跄。 吴氏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像是发疯一样冲上来,挥舞着拳头,张牙舞爪。 “你敢打我大哥?我大哥长这 么大,我爹娘都没舍得动他一下,你竟然敢打他!小贱人,看我不打死你!” 谷小颖看透了这对兄妹俩的打算,心底寒意陡升。 看来没有必要再手软了。 谷小颖拉着张芸转身就跑。 将吴氏交给吴刚。 吴刚既然想在她娘面前装正人君子,就一定会拦下吴氏。 事情也确实如同谷小颖所料一般,吴刚抬手就将吴氏给拦下来了。 不仅如此,他挟制住吴氏之后,还转头装模作样地向张芸道歉:“抱歉,我这妹子自小就护着我,让你受惊了。” 张芸看不透这两人的算计,但也本能地觉得不对。 她摇了摇头,“没,没关系。” “大哥,你放开我,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目无尊长的小丫头片子!” “行了!”吴刚扥住还在挣扎着往上冲的吴氏,“你消停一点吧!” 谷小颖眼珠子转了两圈,心下便已经有了主意。 “大伯母,”她装出一副柔弱的模样,“您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和我娘?我们的日子已经过得很不容易了,您就别总来找事了!” “我找事?”吴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是你们欠了我的银子,我上门要债也有错了?” 第26章 轻视 谷小颖歪了歪脑袋,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过她们的意思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银子我会想办法还给大伯母的,还请大伯母离开我家!”谷小颖抬手指着门口的方向,摆明了要赶人了。 吴刚脸上露出了点焦急的模样,一双手在衣服上搓了两下,“你这孩子,我都说了咱们是一家人……” “不必多言!”谷小颖看着吴刚就觉得心里恶心得紧。 这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五短身材大饼脸,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还敢肖想她娘,她非要给这不要脸的兄妹俩一点厉害瞧瞧不可。 “银子我会还的,现在,你们赶紧走!” 谷小颖执意要赶人,吴刚还想说点什么,被吴氏拉了一把。 吴氏眼珠子转了两圈,“我们好歹亲戚一场,你们现在没银子,我也不逼你们现在就还钱,但我提前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谷小颖已经猜透这兄妹俩的心思,现在只不想和他们周旋,“你又想干什么?” 吴氏可是将没皮没脸贯彻到底了。 她笑了一声,“我还能打你们不成?这样吧,把你手上拎着的肉给我,今天就 算了。” 谷小颖看了眼吴氏,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肉,小手在五花肉上轻轻点了两下,“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吴氏答应得那叫一个痛快。 “一个月不许出现在我家,不然我就去官府报官!” 吴刚一听这话就有点急了,但吴氏已经先他一步答应下来了。 “就给你们一个月时间,要是一个月到了,你们还拿不出来银子,那要到官府报官的人可就是我了,到那时,你可别说我这个做大伯母的心狠手辣。” 吴氏扔下一句狠话,从谷小颖手里抢走猪肉,拽着吴刚就往外走。 两人走了挺远,谷小颖还隐隐约约能听见吴刚呵斥吴氏和吴氏伏低做小解释的声音。 “颖儿,是娘没用。”张芸蹲下抱住谷小颖小小的身子,要不是她没用,也不用小颖这么小的孩子给她出头了。 谷小颖拍了拍张芸的后背,“那娘努努力,赶紧立起来,以后娘给颖儿出头。” 张芸面露犹豫,“娘,能行吗?” “一定行的,我们不着急,慢慢来。” 张芸软弱了半辈子,谷小颖也没奢望她一下子就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只要有改变,能让她看到 希望就行了。 猪肉没了,改善伙食的美好愿景也被打破了,只能吃玉米糊糊拌地瓜了。 不过谷小颖并未因此而难过,毕竟她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夜里,盘膝坐在床上打坐,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晨光微熹,听见隔壁房间张芸起身的动静,谷小颖也收势起身。 “娘。”谷小颖打了声招呼,就自顾去打水洗脸了。 张芸去厨房将昨天晚上两人没吃完的糊糊粥又加了点水热了一下,就着酱菜吃完,就各自开始忙活起来。 谷小颖能赚钱了,就不想再让张芸去染坊被人欺负,就买了些小鸡小鸭在家里,让张芸照顾着,说是下蛋既可以自己吃,也可以拿出去卖。 鸡鸭吃的东西也不用花钱,只要上山去割草就行了。 想着是女儿的一片孝心,张芸也就答应下来了,正巧家里的鸡窝还是上次彭管事他们来道歉的时候给修好的。 谷小颖和沈望江一起上山采药时,张芸也背着背篓上山去割草回去喂鸡鸭,也算是各司其职,共同进步。 生活,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中午时分,谷小颖照例来到医馆,却见只有董嘉树一个人在,她规规矩矩 叫了声师兄,询问道:“师父不在吗?” “师父出门会友去了,约莫得去个两三日。”董嘉树淡淡地回应,手上也没停了给病人诊脉。 董嘉树其实已经能够独立看诊了,只是疑难杂症他看不了。 他们这小地方也没太多疑难杂症,都是头疼脑热的小病小灾,他完全能够应对。 再加上还有谷小颖在这里,常庭安也能够放心出门了。 “师父的意思是,你这几日早些过来,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好。”谷小颖乖乖答应一声,然后将自己采来的草药该晾晒的晾晒,该烘烤的烘烤,分门别类地处理。 “大夫!大夫!救命啊!大夫!”一声声凄厉的嘶吼声传来。 排着队的病人都下意识让开一条路。 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妇人,一家三口,慌里慌张地跑过来。 “大夫!救救我儿子!” 男人抱着孩子,直腾腾地跪在董嘉树面前。 董嘉树早前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可人家都是给他师父跪,对他一个小药童,可远没有这样的贵重。 他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快起来,当不 得如此大礼。”他学着常庭安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走出桌案,将人扶起来。 所幸他还没忘了自己到底不是师父,也没有师父的能耐,没有一口打包票,“师父出门访友去了,我只能尽力而为。” “还请大夫尽力!”男人挣扎着就又要跪下去。 搞得谷小颖都看不下去了,那孩子脸色苍白的都没有血色了,这当爹的也是不靠谱,有什么话,是要感谢还是怎的,不能等孩子的情况稳定了再说吗? 要不是看在同村同宗的份上,谷小颖甚至都不想搭理他。 男人是谷家的本家,在同宗之中行七,人称谷老七,按照辈分,谷小颖还得叫一声叔叔呢。 “别拖拉了,赶紧将孩子抱过来。” 谷小颖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喧嚣。 却让男人心里有点不爽了,他转头试探地看向董嘉树。 董嘉树他是知道的的,但这个小丫头片子,不是谷大爷家,被赶出门的媳妇带着的病弱的丫头片子吗? “这是我的小师妹,我师父新收的弟子。”董嘉树见状解释了一句。 男人眼里的不善才稍微减退,仍余下一丝轻视。 “快把孩子带到里边吧。”董嘉树引着男人进来。 第27章 小赔钱货 孩子娘廖氏紧张得直搓手,站在外间满脸地不知所措。 或许是张芸的原因,谷小颖对当娘的人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善意,“七婶婶,您也先进去吧,不怕人看的。” 廖氏这才松了一口气,连连对谷小颖弯腰道谢。 有些人看病,确实不喜欢人在边上看着。 尤其是她这种会医术的人在侧,很容易被人误会是要偷师。 虽然谷小颖完全没有必要从董嘉树身上偷学什么,但她还是站在门口问了一句:“师兄,需要我帮忙吗?” 董嘉树背对着谷小颖摆了摆手,“不……” 话才说出口,他的眼睛就瞪大了,“怎么会这样?” 董嘉树脱口而出的惊呼,让孩子的爹娘惊得心肝直颤。 廖氏更是双腿一软就跪下去了,“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儿子啊!” 董嘉树却已经面露难色。 该说不说,谷小颖还没见过他脸色这么难看的时候呢,就连之前呵斥自己时,他都只是生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难堪。 谷小颖从董嘉树脸上看到了无能为力的难堪。 “师兄,是什么毛病?”看出董嘉树治不了这个病,谷小颖先前的顾忌一扫而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董嘉 树嘴唇轻颤,“肠痈。” 肠痈? 谷小颖地眉头也皱起来了,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得了这样的病症? 纵是谷小颖是天上的仙子,可也知晓,肠痈之证,致死率极高。 “这孩子,今日饮食不当,还发了脾气?”谷小颖朗声询问。 跪坐在地上的廖氏猛地抬起头,“颖儿,你能治你恒哥哥的病?” “你先回答我。”谷小颖说。 “是,是!”廖氏颤着声音回答。 “本来今天说好了给他煮一个鸡蛋的,但他奶做饭,没舍得这个鸡蛋,吃饭的时候,这孩子就开始发脾气,在屋里跑来跑去,后来闹得实在没办法了,她奶就给卧了两个鸡蛋,才吃完没多长时间,就变成这样了。” “那就是肠痈没错了。” 肠痈之证,源于饮食失节,跌扑奔走,暴怒忧思,谷恒全都给占上了,只能说,这病他得的不冤。 “能治吗?”廖氏也是听说过肠痈之证的,隔壁村的大壮,就是得了这个病,上吐下泻,肚子钻心的疼,疼了不到半日,人就没了。 “能治。”谷小颖说。 董嘉树听了这话,一把抓住谷小颖的手腕,“你在胡闹什么?你什么时候回治肠痈了?” 连师父都不敢保证说能治,她凭什么敢说能治? “我说能治就能治!”谷小颖坚定地说。 “你别胡闹!之前隔壁村的大壮就是肠痈,送来的时候人就要不行了,师父用尽手段都没能救回来。” “谷恒的病情没有那么严重。”谷小颖看向已经没了精气神地廖氏,“现在治还来得及,但你们要想清楚,我这手段比较烈,需要剖腹开刀,将病灶的部位切除。” 谷老七人都傻了,“剖腹,那还能活吗?” 对此,谷小颖只能苦笑,能倒是能,但她昨天晚上熬了一夜才修炼出来的灵力,怕是又要没了。 “我有五成的把握,要不要治,还是看你们。” “只有五成?”廖氏失魂落魄地低声呢喃着。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有五成的几率能活,那就是还有五成的几率,她的孩子会死。 她不敢冒这个风险。 “常大夫……” 董嘉树看着谷小颖那圆溜溜的后脑勺,叹了口气,还是帮忙解释道:“师父出门访友去了,我们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说是两三日才能回来。” 末了,他又提醒了一句:“但令郎的状况,大概率撑不到我师父回来。” 也就是说,他 们要么接受谷小颖那只有五成把握的救治,要么就另请高明。 “治!”谷老七拍板钉钉,再看向谷小颖时,也没了最初的轻视,“你放心治,就算……叔叔和婶婶也不怪你!” 有这句话,谷小颖就放心了。 “我需要准备一点东西,你们等一会儿。” 麻沸散,刀,剪刀,针线,镊子,烈酒…… 一切准备妥当,谷小颖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屋里就只剩下她和已经疼晕过去地谷恒 谷恒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谷小颖只能用自身的灵力帮他稳住生机,以最快的速度替她除了病灶,再用针线缝合。 有灵力保命,谷小颖才缝合完伤口,谷恒就幽幽醒过来了,“颖儿妹妹?” 外间等待的夫妻二人听见动静,也顾不上其他,掀开帘子,喊着:“恒儿,我儿!”就冲了进来。 见谷恒醒来,廖氏直接就给谷小颖跪下了。 谷小颖人小,也没能扶住廖氏,“婶婶,你快起来,你这是折煞我了,可不带这么恩将仇报的!” 廖氏一惊,赶忙从地上爬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该给他们一家诉衷肠,谷小颖就退出去了。 董嘉树站在门口,瞧见谷小颖满手的血, 犹豫了半天,还是递给她一条帕子,“擦擦手。” “谢谢师兄。”谷小颖仰头咧嘴一笑。 董嘉树便不自然地转身继续接诊了。 傍晚时分,谷小颖拎着廖氏专门给她送过来的大公鸡,乐颠颠地往家走。 这大公鸡可是好东西,回家让娘炖了吃。 “小赔钱货!” 谷小颖眉头一皱,不想理会。 “小赔钱货!我叫你呢,你聋了吗?” 被拽住胳膊,谷小颖心头一阵恶寒,“谷晨曦,我不是小赔钱货,你放开我!” 谷晨曦,吴氏的儿子,谷小颖的堂兄,比她大两岁。 “你就是小赔钱货,我娘都说了,你是个丫头片子,你就是小赔钱货,你娘是大赔钱货!”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能说出口的话。 “我是女的,我就是赔钱货?那你娘也是女的,你娘也是赔钱货吗?” 谷晨曦被谷小颖问得一怔,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我娘当然不是赔钱货。” “你娘为什么不是?她不是女的?”谷小颖反问。 董嘉树也没读过书,整日就在村子里胡混,是村子里有名的小霸王,招猫逗狗讨人嫌,小小的脑袋瓜子,哪能想明白谷小颖故意刁难的问题。 第28章 找上门来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谷小颖不愿和他纠缠,拎着大公鸡就走了。 她这一走,就给董嘉树惊醒了。 偏偏那大公鸡还不知死活的“咯咯哒”两声,生怕别人没注意到它的存在似的。 原本都没注意到那大公鸡的谷晨曦,眼睛都亮了一下。 “你个小赔钱货,还想吃鸡?”谷晨曦一手抓着谷小颖的胳膊,另一只手拽着大公鸡的翅膀,“拿来吧你!” “拿来吧——拿来——拿——” 谷小颖的小手死死抓住鸡翅膀,任由谷晨曦怎么抢,都没能抢过去。 倒是大公鸡被拽得疼了,咯咯哒地叫个不停,在谷小颖的手底下一个劲儿的挣扎。 “放开!” “你才应该放开!小赔钱货!”谷晨曦翻来覆去,也就只会骂这一句,这一点来看,他比他娘可差得远了。 谷小颖抬手在谷晨曦的肘弯出点了一下。 “啊!”谷晨曦像是触电一般,胳膊肘麻酥酥,手上也条件反射的松开了。 谷晨曦捂着胳膊,惊骇地看想谷小颖,“你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谷小颖听见这话,恨不能将谷晨曦打死,听听他说的那叫什么话? “别再来招惹我!”谷 小颖扔下一句话,转身就往回走。 谷晨曦见到谷小颖跑了,还当她是怕了自己了,再加上胳膊上麻酥酥的感觉消失了,他就觉得自己又行了,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去,又一次拽住了谷小颖的胳膊。 “我让你站住,你听不懂吗?” 三番两次被骂,被打扰,谷小颖就是圣人,这会儿也该有火气了。 她一手拽住谷晨曦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反手将绑着腿的大公鸡扔在地上,转身就给了谷晨曦一拳。 谷晨曦都还没反应过来呢,谷小颖的拳头就像雨点一样,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要不说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大夫。 拳拳到肉,偏偏看不出丝毫伤痕来。 等到谷小颖的火气发泄完了,转身走了,谷晨曦还一手捂肚子,一手捂屁股,趴在地上哼唧呢。 谷小颖都走了老远,才听见身后传来谷晨曦嚎啕大哭的声音。 谷小颖带了只大公鸡回来让张芸给炖了,最初张芸还有点舍不得。 但谷小颖说自己每日要上山采药,还要去医馆做事,营养跟不上,人都瘦了。 张芸心疼女儿,便将大公鸡给宰杀了,一半加了地瓜炖了,另一半用准备熏腊,留着以后 给谷小颖打牙祭。 这个结果,谷小颖已经很满意了。 如果吃饭的时候没有人打扰,就更完美了。 吴氏那大嗓门从门外传来时,张芸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她在吴氏手底下吃了不少苦头,对吴氏还有发自内心的恐惧。 谷小颖却连动都没动一下,还将张芸也按下了,“娘,你别管,让她喊去!” 她们家的大门才修过,结实着呢,就算是吴氏想要打砸,也要用不少时间。 有和吴氏费口舌的时间,还不如多吃两口鸡肉呢。 谷小颖给张芸夹了一块鸡腿,“快吃,待会儿让她闯进来,咱们就吃不上了。” 谷小颖按着张芸,任凭外边骂出花来,她就是不让张芸出去。 张芸想了想,反正人家都来找麻烦了,倒不如像谷小颖说的,先吃了再说。 最重要的是,小颖身子弱,得补补。 好不容易又一次给小颖补身体的机会,若是让吴氏进来了,今日这鸡,她们一定吃不上了。 这么想着,张芸将碗里的鸡腿夹给谷小颖,“你多吃点。” “这里这么多呢,娘你自己吃,不用管我,我饿不着自己的。” 母女俩在厨房吃得欢快,吴氏在院子 外头闻着香味,喊得口干舌燥,手拍门也拍得通红。 “小贱人,你还敢动手打你堂兄了,你有本事动手,你有本事出来啊,看老娘不打断你的狗爪子!” 吴氏在门外骂得那叫一个花花。 奈何屋里的人就像没听见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哭天抹泪地回家,说被谷小颖打了,身上哪哪都疼,她这心就疼得好像揪起来一样。 她左右寻摸了一番,终于找到了一根木棍,拎着就忘大门上砸。 “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把你这破门给你砸烂!” “砰砰——”的声音传来,张芸有些迟疑了。 “颖儿?” “没事。”谷小颖拍拍张芸的手背,“你在屋里别出去,我去看看。” 正好她也想去看看自己的手段开始奏效没有。 “颖儿!”张芸一把抓住谷小颖的手,“还是娘去吧。” 她怎么能事事都让自己的女儿顶在前头呢? “娘!”谷小颖还想说点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干什么的?这是谷小颖家吗?” 声音瓮声瓮气的,有点凶狠的样子。 “你是什么人?也是来找谷小颖麻烦的?”吴氏 眼珠子一瞪,“我告诉你,那只鸡是我的,你想都不要想!” 邱为被吴氏这番话说的满头雾水。 什么鸡?他是来请大夫的,和鸡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也看出来,这肥硕的妇人,是来找麻烦的,保不齐是想要偷人家的鸡。 但是,偷东西都这么理直气壮,直接砸门吗? “你是什么人?”邱为试探地问了一句。 “你管我是什么人?”吴氏也是个滚刀肉,从来不见给谁面子,且她还觉得邱为是来抢她的鸡的,怎么可能会给邱为好脸色。 邱为被吴氏说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想着到底是平民百姓,便没有太强横,“我找谷小颖有事,你若是无事,还请避让。” 吴氏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你什么东西,也敢让我避让?” 邱为真想直接亮明自己的身份,奈何他今日前来,不是来办差的,而是请谷小颖去给小公子治病的,出门之前,县太爷特地交代,要以礼相待。 “娘,有客人来了,我过去瞧瞧。”谷小颖也听见外边的动静了。 张芸跟在谷小颖身后,警惕地盯着大门的方向,做好了准备,一旦吴氏要打小颖,她就冲上去将小颖护住。 第29章 子不教父之过 大门才拉开,谷小颖也看清了门外的人。 拿着棍子,横眉竖眼的吴氏。 谷小颖还多看了吴氏两眼,见她脸色不如从前,想来是自己的手段奏效了。 她扯了扯唇角,无视了吴氏,看向人高马大的男人。 她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和李承德同样的气质。 “可是县衙的人?”谷小颖问。 邱为面露诧异,“谷小大夫如何得知?”他从头到尾可都没有表明过自己的身份。 吴氏还想叫嚣呢,结果一听是县衙的人,吓得腿一软,转身就要跑。 谷小颖哪能轻易让她跑了,“大伯母,又是叫骂又是砸门的,如今我出来了,你怎么要跑了?” 邱为一看,果然是有龃龉的。 他快步上前,一把将吴氏扣住。 县太爷说了,只要谷小颖答应去县衙给小公子医治,不管她提什么条件,都答应她。 这不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他现在卖谷小颖一个好,待会儿请谷小颖出诊时,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吧。 “谷小大夫,这人给您抓回来了,您看,我家小公子的病,您可能去给瞧瞧?” 邱为是正儿八经的捕头,捉拿犯人的手段,用在吴氏身上,吴氏就是再 蛮横,也只能被扣押得像个孙子一样。 她不是不想跑,而是不敢了。 只能讨饶喊着冤枉。 邱为可不管她冤枉与否,他只想请动谷小颖,其他人,别说只是押一个人了,就算是胖揍吴氏一顿,他都不会犹豫。 但吴氏喊叫的声音实在是太大,邱为担心谷小颖听不清他说话,手上用了些力气,“消停点,不然将你抓进大牢!” 吴氏也就是窝里横的主儿,对上邱为,被瞪上一眼,吼了两句也就灭火了。 谷小颖很满意这个结果,“明日才是医治的时间,烦请您回去告知江县令,医治过于频繁,对江小公子的身体,并无好处。” 那人都虚弱成什么样子了,应该稍微补一补再行医治。 这也是她最初定下两日针灸一次的原因。 针灸太频繁,江朔州的身体也受不住。 “谷小大夫误会了,我家小公子出了点意外,今日摔了一跤,之后就昏迷了,到现在已经有快两个时辰了,期间用了各种办法,都没能将人唤醒,大人心急如焚,这才派我过来请谷小大夫。” “摔跤了?”谷小颖皱了一下眉,暗道:还真是大户人家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像他们 这些村子里的泥娃娃,哪个不是从小摔打过来的,也没见谁摔一下就昏迷不醒了。 但这怎么都弄不醒,看起来问题有点大条了啊。 “我家大人说了,只要谷小大夫愿意帮忙,条件任凭您开。” 谷小颖还是有些犹豫,她倒不是不想去,只是她这一走,吴氏势必要欺负她娘。 她娘那么软的性子,在吴氏手里,怕是连一个回合都过不去。 邱为一眼就看出谷小颖的心思,他主动递给谷小颖一个台阶,“谷小大夫可是担心这个泼妇会趁机作乱?” 谷小颖抬了下眼睛,“确实如此,您有所不知,此人是我的大伯母,我之前之所以去县衙,就是因为她打砸了我家的茅草屋,我去告状,阴差阳错才替江小公子诊治的。” 这事儿在县衙已经传遍了。 邱为自然也听说过。 “原来这就是李大哥说的那个不讲道理的泼妇啊!” “谷小大夫放心,她方才打砸了你家的大门,这种情况,我完全可以将她带回县衙审讯。” 谷小颖眼前一亮,“可以吗?可她并没有伤到人。” 邱为郑重点头,“自然可以,她之所以没有伤到人,是因为我来的及时,若 我没有来,叫她破门而入,谷小大夫和令慈可就危险了。” 有了邱为这话,谷小颖就放心了。 反观吴氏,可就不开心了。 “我没有,我没有想要伤人,是她先打伤我儿子的!”吴氏大声喊着冤枉,“是她先打伤我儿子的,我不过是来替我儿子讨回公道!” “你还是当官的呢,怎么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人家主动帮忙,谷小颖自然也不会让邱为难做,当即讽刺道:“那你怎么不说说我为什么打谷晨曦?” “是他要抢我的东西,也是他先对我动手的,我不过是反击,他技不如人,你又能怪谁?” 邱为一听这话,那不对呀! 他当即询问:“她儿子还想拦路抢劫,这是土匪行径啊!” 土匪二字,听得吴氏心里一哆嗦。 她看过杀土匪,她儿子要是成了土匪,那可就没命了啊。 “不是!不是!这么回事!我儿子不是土匪,他才五岁,他怎么会是土匪?” “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横行霸道,若是长大了那还得了!” 若说最开始邱为只是吓唬吓唬吴氏,那现在他就是真的动了肝火。 听听,才五岁的孩子,就会拦路抢劫了,这 家的爹娘是怎么教孩子的? “他爹呢?子不教父之过,他年纪小,就由父亲代为受罚。” 谷小颖想了想,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吴氏在蹦跶,她那个大伯,名叫谷饲,是个黑瘦的庄稼汉子,从不曾欺压过她和她娘,甚至还有几次帮她们说话来着。 只是因为吴氏蛮横,谷饲是个彻头彻尾的妻管严,吴氏一瞪眼睛,他就没音了,最终也没能对他们有什么帮助。 不过他帮忙说过话,表达过善意,这就足够了。 “别耽搁时间了,带着她走就行了,江小公子的身体更重要。” 要不是谷小颖提醒,邱为都差点忘了正事,“对对对,是不能耽搁了,正事要紧。” 吴氏也不敢再折腾了,拖谷小颖的福,她这辈子也坐了一次马车,还是县衙的马车,一般人可没有这个待遇。 马车抵达县衙,谷小颖才下了马车,就见门口的守卫撒丫子就往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大人,谷小大夫来了!谷小大夫来了!” 谷小颖才迈进县衙的大门,江古寒就快步迎了出来,“谷小大夫,你可算来了。” 谷小颖连见礼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江古寒拉着往后院走。 第30章 须一株灵草 看得出来江朔州这一昏迷,对江古寒的影响有多大。 原本孔武威风的人,这会儿就只剩下对亲骨肉的担忧。 按照邱为的说法,从江朔州昏迷到现在,最多也不过三个时辰,连一天都不到,江古寒的下巴上,就已经长出了胡茬,看上去多了几分狼狈和落魄。 “谷大夫,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儿啊!” 听着江古寒连对自己的称呼都变了,谷小颖也不敢打包票,只说:“我只能尽力而为。” 她这两日没找到有用的灵草,单靠修炼,灵力进展并不快。 若是寻常疾病,她单靠草药也能医治。 但江朔州这情况,是非灵力所不能及的问题,不然江古寒也不会寻遍名医却依旧无功而返了。 没见到江朔州之前,谷小颖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将人救活。 能当官的人,怎么可能简单。 江古寒一听谷小颖这话,就意识到自己儿子的情况是真的不妙了。 他也顾不上身份了,语气之中满是乞求,“谷大夫,只要你能救下我儿,不管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我不是这个意思。”谷小颖脚下没停,嘴里劝道:“我只是没见到小公子,不清楚他的病情 ,故而不敢保准。” 江古寒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要不是顾及谷小颖人小走不快,他都要跑起来了。 还是江朔州的房间,门窗紧闭着。 谷小颖见此,还没进门就提了一句,“不管是什么情况,屋里保持通风都是有必要的。” “这样密闭的房间,气息不流通,房间里的人更容易闭塞。” 江古寒现在都将谷小颖当成救世主了,听见这话,直接大手一挥,“没听见谷大夫的话吗?还不赶紧打开门窗通风!” 下人训练有素地上前开窗通风,江古寒亲自为谷小颖推开房门,“谷大夫请。” 对此,谷小颖只能感慨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若是张芸,或许会比江古寒还要更加虔诚。 她娘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娘。 谷小颖来到床边,江朔州双目紧闭,脸色却不差,看上去就好像这个人只是睡着了,而不是昏迷了。 谷小颖来到床边,江古寒亲自搬了凳子让谷小颖坐下,又从被子里将江朔州的手拿出来。 “脉象平稳有力,”谷小颖思忖片刻,“江小公子并不是病了,而是睡着了。” “睡着了?”江古寒的脸色瞬间沉下去。 之前 的大夫也是这么说,可睡着的人,怎么可能会无法唤醒。 若是谷小颖也只能看出江朔州是睡着了,或许,他就只能舔着脸去求常庭安了。 也不知道他给常庭安跪下,能不能求得常庭安出手。 “不过……”谷小颖语气一顿,一个普通人,静脉闭塞也就算了,怎么会有魂魄不稳之证? 最古怪的是,他都魂魄不稳了,竟然还没死? 民间也有修行有成的人,也可以控制魂魄离体,过阴便算是其中一种。 可江朔州静脉闭塞,他连修行都不能,和修行有成四个字,根本不沾边。 她凝眉捉摸了一会儿。 江古寒已经被她紧蹙的眉头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谷小颖这样子,“谷大夫是不是知道我儿是什么病?” 谷小颖先是倒吸一口凉气,而后“啧”了一声,像个小大人一样。 江古寒地心都凉了一半了,他也和谷小颖接触过几次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谷小颖这般凝重的表情。 “谷大夫?” “离魂之证。”谷小颖也不卖关子,直接给出了答案,“看似是睡着了,实则魂魄不稳,才导致他醒不过来,短时间只会导致身体虚弱,若是拖得 时间久了,只怕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江古寒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背抵在屏风上,将屏风撞得晃悠了两下,才勉强站稳了身子。 “谷大夫!”他双腿一弯,就跪了下去。 “能治!”谷小颖忙伸手想要拖住江古寒。 奈何江古寒人高马大的,谷小颖又不想耗费灵力,没拖住。 “砰”地一声,谷小颖听着,都觉得膝盖疼,“能治!真能治!您快起来!” 江古寒却没起身,“谷大夫,求你救我儿性命,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江大人,您先起来,您是父母官,哪有父母官跪子民的道理?”谷小颖费力地拉江古寒起身。 江古寒也终于顺势起来,却没站着,而是蹲在谷小颖面前,视线比谷小颖也高不了多少。 “但是,需要一株灵草。” “灵草?”江古寒面带疑惑。 草药就草药,这灵草是什么? “江大人应该知晓,这世上是有些奇人异事的。” 江古寒闻言,点了点头,他是听说过一些修行之人的,传闻天机阁,玄丹阁,道法寺都是修行门派,只是这些门派中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上只有关于这些门派的传说,却没人真 正见过他们。 这会儿听谷小颖提起,他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正派的修行人士,以灵力为本,而灵草,便是蕴含灵力的草药。”谷小颖解释道。 江古寒看着谷小颖的眼神就变了,“那谷大夫您……” 谷小颖摇了摇头,“我不是,只是因缘际会之下,通晓了一些罢了。” 她确实不是修行之人,她可是仙子。 江古寒是个人精,从谷小颖这三言两语之中就已经猜到谷小颖定然是有些奇遇了,更加打定了要与谷小颖交好的想法。 就算不是修行之人,就凭谷小颖现在的医术,也足以让他敬重了。 “不知这灵草须到何处去寻?谷大夫说个地方出来,我也好叫人去找。” “紫魂花。”谷小颖捉摸了一会儿,“我给江大人画一张图吧。” 凡间的叫法,或许会与天界有些不同。 江古寒想着,既是灵草,便该是可以而不可求的,他能派去采药的也都是不认识草药的大老粗,确实应该要一张图比对着。 “那就有劳谷大夫了。”江古寒命人准备了笔墨。 谷小颖循着记忆很快就画出了紫魂花的图。 “紫魂花,多生在悬崖峭壁之间。” 第31章 怎么不算反转呢 谷小颖有点怀念自己在药王谷的日子了,药王谷里各种草药,应有尽有,才不会被一株灵草给难倒呢。 只可惜,这是凡间,灵草本就珍惜难寻。 “需得是向阳的峭壁,才有可能生长出紫魂花来。” 如此一说,江古寒心中便有数了。 他当即就要召集衙门的捕快和衙役过来,却被谷小颖按住手腕。 “江大人,还是召集采药人吧,城中有不少采药人,对于草药比衙役和捕快们更熟悉,也更懂得如何采摘和保存草药的药性,愿意付钱的话,应该会有人接下任务,再不济也能得到些消息。” “对对对!”江古寒重重点头,“谷大夫说的是,是我着相了。” 县衙贴出告示,召集城中所有采药人,发布任务,要一株紫魂花。 画着紫魂花的图纸也被张贴在告示墙上。 谷小颖在给江朔州施针,以此来替江朔州拖延时间。 江古寒见谷小颖开始施针就走出去,将儿子交给谷小颖了。 他才出门,邱为就扭带这一个妇人过来。 “这是何人?”江古寒面露疑惑。 他对这个妇人有些印象,先前他让邱为去接谷小颖,回来时候,邱为就压着这个 妇人。 只是当时他一心挂念着儿子的病情,根本无心询问这妇人的情况。 “大人,这就是谷大夫那个蛮横无理的大伯母吴氏。” 吴氏的事迹,已经伴随着谷小颖的名声,传遍了整个县衙。 还有些人对谷小颖的医术不以为然,但提起吴氏,那可是各各都瞧不上,要唾弃几句的。 “你就是吴氏?砸了谷大夫家的吴氏?” 来县衙的一路上,吴氏都在想着怎么给自己开脱,最好再将罪名都扣在谷小颖的脑袋上。 她想了一路,自认为已经准备妥当了,可没想到,江古寒根本没给她喊冤的机会,张嘴就给她定罪了。 “不是!大人,我冤枉啊!” “谷大夫家的宅子,不是你砸的?”先入为主,江古寒对吴氏也没什么好印象,听见她喊冤,当即冷声反问。 这话,让吴氏怎么回答?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是,但是民妇是有苦衷的,那家人欠了民妇的银子不还,民妇不得已才如此,只是想给她们一点教训。” “哦?”江古寒神色微动,“你说,谷大夫欠了你的银子?她们因何欠了你的银子?据本官所知,你们分家之时,张 氏母女二人,可是分文未取被你们赶出去的。” 说起这事儿,无事可就有的说了。 “就是那日,下了雷雨那日,那小贱人……” 吴氏脱口而出一句小贱人,江古寒的脸色就阴沉下去了。 不管怎么说,谷小颖现在正在屋里给自己的儿子吊着命呢,那可算是他们家的恩人。 这吴氏如此诋毁他们家的恩人,哪怕他已经竭尽全力提醒自己要公允,却还是很难无动于衷。 所幸吴氏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惹得江古寒不快了,赶忙改口。 “谷小颖,那日谷小颖生了重病,要不行了,我那弟妹带着她跪在我家门口要借银子看病,我就知道她们是遭瘟的,我不借给她们银子,她们就引来雷霆,劈了我家的房子,要不是还下着雨呢,那就要引起大火,我们一家都要丧生火海!” “大人您说,她们是不是应该赔偿我房子?” 江古寒看着言之凿凿地吴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邱为一言难尽地看着吴氏,只能说他家大人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还以为事情会有什么反转呢。 嗯,怎么不算反转呢? “所以,你是觉得,老天降下雷霆是想要劈张 氏母女的,你们家是遭了连累?”江古寒干巴巴地问。 “可不就是嘛!”吴氏像是见到了知音一般,脸上也没了之前的担惊受怕,“要不是她们两个晦气的病秧子,我们家怎么会被连累!” 江古寒不太相信怪力乱神那些,哪怕今天自己的儿子才刚刚被谷小颖诊断为离魂之证,他也还是不觉得这世上有多少怪力乱神的事情。 但这雷霆之怒,与其说是张氏母女连累了吴氏一家,他更愿意相信是吴氏的所作所为,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降下了天谴。 “大人,有消息了,有人知道紫魂花的消息!”一个衙役疾冲进来,打断了吴氏还想继续抱怨谷小颖的话。 她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知晓江古寒急着给自己儿子请大夫,就后退一步,挂着谄媚的笑:“您先自便,民妇的案子不急。” 江古寒瞥了她一眼,她是不急。 “先将她带下去,晚些本官再处理这个案子!” 又转头对来传话的衙役吩咐,“将人带进来。” 人早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只等他这句话,衙役就将采药人带进来了。 来人是一个黑壮的汉子,见到江古寒倒头就拜,“草 民赖承泽见过青天大老爷。” 江古寒亲自上前将人扶起来,“你知道紫魂花的下落?” “回大人的话,草民曾经在父亲留下来的手札中,看过那株草药的消息。” 采药人大多数会有一个手札,记录着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发现了什么草药,并留下了什么标记。 寻常人只知道,采药人遇到人参时,会在人参上拴红绳,说是防止人参跑了。 这个跑,其实有两层含义,一层就是担心人参长腿跑了,另一层就是担心被其他采药人给摘走了。 红绳就表明这人参时有主之物。 其实不只是人参,很多未成的名贵的草药,采药人都是如此操作的。 “你手上有?”得知赖承泽知晓紫魂花,江古寒忙不迭追问。 “没有。”赖承泽摇头,“我爹的手札上写的,那紫魂花位于断龙崖的峭壁上,他也是有一日去采药时,不经意间发现的,他从前从未见过这样的草药,通体浅紫色,开着深紫色的五瓣花,便再手札上记载下来。” “只是断龙崖的峭壁,陡峭险阻,他不敢冒然下去,也从未听闻有人寻过这株草药,觉得卖不上价钱,便没有以身犯险。” 第32章 我去试试吧 通体浅紫,开着深紫色的五瓣花。 这和谷小颖描述的一般无二。 没错,赖承泽他爹见过的,一定就是紫魂花了,不然他绝对无法有这么精准的描述。 毕竟谷小颖虽然绘制了图纸,却是水墨黑色,看不出草药的颜色。 还有断龙崖,也和谷小颖所说的紫魂花的生长环境一般无二。 但这断龙崖…… 江古寒也是知道的。 就是本县境内的一处险要山崖。 传闻是上古时期的一条巨龙,被拦腰斩断,龙尸分成两半,落在地上成了两座相对而望的山峰,又因断口相对,故被称为断龙崖。 江古寒是不太相信这种传说的,但那山峰挺立在那里,确实很像一条被斩断的巨龙。 但这都不重要。 只要那断龙崖上真的有能救他儿子性命的紫魂花,别说它是断龙,就算说它是开天辟地的源头,他都不会反驳。 “你可愿为本官跑一趟,将这草药采摘回来?”江古寒深知人性,又补充道:“你放心,本官绝对不会让你白跑一趟,只要你能拿回紫魂花,本官愿出白银百两收购紫魂花。” “这……”白银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寻常人家,省着些吃用,一年 到头也花不上五两银子,一百两银子,够他们花销小半辈子了。 但他爹的手札上说,紫魂花位于断肠崖的崖壁上,断肠崖有多陡峭,他身为继承了父亲衣钵的采药人,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要是下去了,保不齐就是九死一生。 一百两银子固然是不少,但他做采药人,赚的也不少,足够一家人花销了,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一百两银子,去冒生命危险。 “并非草民不愿,实在是那断龙崖艰险无比,草民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草民丧命断龙崖下是小,若是没能拿回紫魂花,耽搁了小公子的病情,才是罪过了。” 江古寒也知晓此事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见赖承泽推辞了,也没有继续逼迫。 “言之有理,既如此本官便再另外请人去采摘这紫魂花。” 他抬手叫来管家,带着赖承泽去领告示上承诺的赏银,自己则是又命人写下一张告示,寻能人异士,采摘紫魂花。 告示很快就张贴出去。 可直到次日中午,都没有人上前揭告示。 江古寒急得团团转,却也没有办法。 断龙崖之险峻,他也是知道的,寻常人不敢冒险也能说得过去。 他总不能 为了要救自己的儿子,就逼迫别人的儿子,别人的父亲,别人的丈夫的白白丧命。 “我去试试吧。”谷小颖见着江古寒焦急,不免又想到了张芸。 当初张芸为了给自己借一点银子治病,也是求遍了能求的人,想尽了办法。 “谷大夫?”江古寒惊疑不定地看着比自己小腿也没高多少的谷小颖,“断龙崖艰险异常,恐有生命危险啊!” “大人也可以派几个人跟我一起去,用绳子将我放下去,待我采摘了紫魂花之后,再将我拉上来便是。” 谷小颖说的轻松,但江古寒很清楚,此事断然没有那么容易。 先不说攀爬山壁需要消耗多大的体力,就是这绳子放下去之后,上下左右,腾挪斗转,可就由不得自己了。 若是一个不小心碰撞一下,很有可能会丧命。 这也是那些熟手都不敢冒然下去采摘紫魂花的原因。 断龙崖实在是太险了。 “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把。” 谷小颖是大夫没错,但也才三岁多,比他儿子还小很多呢,他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小孩子去冒险呢? “我也是采药人,我还是大夫。”谷小颖指了一下身后床上依旧昏睡不醒的江朔 州,“时间拖得越久,他醒来的几率就越小,再拖下去,很可能就算拿回紫魂花,也救不回来了。” “这……”江古寒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父亲的爱子之心胜过一切,他咬了咬牙,“既如此,就有劳谷大夫了!” “谷大夫放心,此番你为了救我儿以身犯险,若是谷大夫有什么危险,日后本官自会妥善照顾令慈。” 谷小颖眨了下眼睛,觉得江古寒现在说这话,太不吉利了。 说得好像她就一定回不来了似的。 “江大人言重了,我觉得我能回来,我娘我会自己照顾好的。” 江古寒怔了一瞬,而后重重点头,“没错,一定能回来的!” “我还得回家一趟,此事得与我母亲打个知会,另外我一夜未归,我娘肯定担心坏了。”谷小颖又说。 “好!我亲自送……” “那倒是不必了。”谷小颖拦下江古寒,“将大人还是留下照顾江小公子吧,派几个信得过的人与我同行即可。” 江古寒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亲自送谷小颖出了衙门,将谷小颖扶上马车,他才忽然想起来吴氏的事情。 “吴氏那个妇人,作恶多端,我会将她关进大牢一段时 间,谷大夫不必担心她会欺负令慈。” 谷小颖一门心思想着去采药,都要忘了这件事了。 “有劳江大人了。” 江古寒摆摆手,“谷大夫为我儿以身犯险,我这不过是区区小事,又何足挂齿。” 接着,江古寒又交代同行的人,以谷小颖为首,不得怠慢轻视。 以李承德为首,邱为也在其列,另外还有几个衙门里身手不错的衙役。 配置可以说是非常齐全了。 对于江古寒的吩咐,别管这些人心中作何想法,面上总归是恭恭敬敬地答应下来了。 如同谷小颖所想,她一夜未归,尽管明知她是被县衙的人接走了,可张芸还是难免担心,见到谷小颖时,先将她扒拉着转了一圈,瞧着她好模好样的,这才放心了。 可这心还没放稳当呢,就被告知谷小颖要去断龙崖采药。 断龙崖是什么地方,本地就没有不知道的。 就算是再厉害的猎户,再精湛的采药人,都不会轻易踏足断龙崖腹地。 谷小颖采这紫魂花,不仅要深入腹地,目的地还是崖壁,张芸如何能不担心。 她眼泪汪汪地拉着谷小颖的手,“不去不行吗?娘可以去做事的,不用你赚钱。” 第33章 给你送帮手来了 谷小颖就见不得自家娘泪涟涟,只能耐着性子劝道:“那断龙崖再危险,也是针对普通人而言的,你看我这儿,都是县太爷派来的高手。” “其实主力还是他们,我就是去帮忙指个路,认认草药的。” “而且,娘你不知道,县太爷家的小公子,今年才五岁,比我大不了多少,那么丁点大的孩子,要是因为一株草药找不到就没了,你揪心不揪心?” 张芸还一句话都没说呢,谷小颖已经滴溜溜说了一串,总归就是为了宽她的心。 张芸也不知道真假,但看看等在院子外边的那些人高马大的衙役,心里也有了点底儿。 “要不,娘跟你一起去吧。” “娘!”谷小颖不赞同地看着她娘,“那都是一群大男人,带着我一个孩子还好说,您要跟着去,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村子里那些妇人的嘴,没事儿都能给说成有事了。 最主要的是,谷小颖不可能让张芸跟着去冒险。 “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等我回来,大伯母被县太爷压下了,至少我回来之前,不会来找麻烦了。” 谷小颖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好说歹说才劝将人劝住了。 “对了!” 谷小颖像是才想起来似的,从马车上拿下来一个包裹,“这是县太爷赏给咱们的,娘给我存好了,以后给我做嫁妆。” 嫁妆不嫁妆的,谷小颖是不在意,但她知道,这么说能让张芸安心。 不过是一两句宽慰的话,说说又何妨? “好,娘给你存着。”张芸拍拍谷小颖的胳膊,“什么时候走啊?” “马上就走,江小公子撑不了太长时间了,早去早回,衙役叔叔们会照顾好我的,娘您别担心。” 谷小颖进屋收拾了些东西,就告别了张芸,上了马车。 但马车在村口的位置,被人拦住了。 “前方何人,胆敢拦县衙的马车?”亲自赶车的李承德厉声呵斥。 “我找谷小颖,给她送帮手来了。” 谷小颖原本正坐在马车里运气,听见这声音还愣了一下,“老沈?” 沈望江。 “你怎么来了?”谷小颖掀开帘子,就见沈望江站在路中间,结结实实地把路给挡住了,也难怪李承德看着他生气了。 “听说你要去断龙崖采药,特地给你送个帮手过来。”沈望江笑呵呵的说,全然没将堵在前边手持兵器的衙役们当回事。 谷小颖一手扯着帘子 ,探出脑袋张望了,看了半天,也没看见人,“你说的,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谷小颖想了想,摇头道:“你还是憋屈了,断龙崖实在是危险,你上有老下有小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我不好和你家里人交代。” 沈望江被谷小颖这正儿八经的样子逗笑了,“想什么呢你?我还用你交代?” 他反手从身后扯出一个肉嘟嘟的小孩儿出来。 “这?是你儿子吧?”谷小颖扭了下脸,小小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你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是我儿子,你不是要去断龙崖嘛,他熟悉地况。” “你可拉到吧!”谷小颖直接反驳回去,“你自己去过几趟断龙崖啊,你都未必熟悉,更别说你儿子了。” 谷小颖知晓沈望江的儿子,都是从沈望江嘴里听说的。 沈君昊,今年四岁,是个混世小魔王,据说是跟着沈望江上过几次山的,天不怕地不怕,不太爱说话,喜欢闷声闯大祸。 “我会骗你吗?让他跟你一起去,他真的能帮上忙。” 沈望江言之凿凿。 谷小颖其实不太相信。 但想着就让沈君昊跟着走一趟,只在马车里,不下山的话 ,有这么多衙役跟着,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 “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可不能找我麻烦。” “放心吧,真死在野兽嘴里,还是摔下山崖,那也是他自己没本事,绝对不怪你。” 他都这么说了,谷小颖也实在是没辙了,只能抱怨了一句:“就没见过你这样不负责任的爹。” 沈望江“嘿嘿”两声,牵着沈君昊就给送上马车了。 甚至连一句“听话”都没说,谷小颖还没来得及放下帘子呢,他就像身后有恶犬追着一样,撒丫子跑了。 “不是!”谷小颖还想和沈望江说两句话了,结果一张嘴,人都没影了。 “别喊了,他不会回来的。”沈君昊说话了。 小孩子的声音还带着些奶味,听着甜脆甜脆的。 “为什么?”谷小颖只能放下帘子,回身坐到座位上。 “不想我跟着他去添乱呗。”沈君昊递给谷小颖一个“算你倒霉”的眼神。 谷小颖反应了一会儿,才反手指着自己,不敢置信地问:“所以,我是被抓了壮丁了?” 沈君昊淡定地点头,看模样不像个四岁的孩子。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谷小颖又问,这孩子瞅着像是被 忽悠过来的。 “断龙崖很危险的。”回应谷小颖的是李承德的声音。 他将马鞭递给邱为,自己转身钻进了马车,“小颖,断龙崖的危险,不只是地势险要,其中还有各种猛兽,带着这么个孩子,只怕不妥。” 沈君昊小大人一样抬起了眼皮,“我比你更熟悉断龙崖的地势。” “哟呵?”李承德觉得新奇,“跟叔叔吹牛呢?” 沈君昊睨了李承德一眼,“我去过断龙崖六次。” “嘶……”李承德倒吸一口凉气,“你爹带你去的?刚才那是你爹?他也太没正事了吧。” 沈君昊点点头,只回了一个“嗯”字。 谷小颖本能地觉得,沈君昊这个“嗯”字,回答的应该是李承德最后一个问题。 不过该说不说,这个沈望江确实挺没正事的,寻常人谁舍得把好好的儿子往断龙崖上带啊。 自己去都怕回不来的地方,他竟然还带着一个四岁的孩子去。 哦,沈君昊第一次去断龙崖可能还没到四岁。 是要被怀疑不是亲爹的程度了。 “带着吧,反正也不用他下山去采药。” 许多多捏了捏眉心,还能咋整,这孩子现在都已经砸在手里了。 第34章 天界血精草 断龙崖其实是一座山,这山上少有人迹,自然也没有路。 马车到山脚下就没办法继续往前了,一行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只能徒步爬山了。 此行江古寒给她派了四个人,李承德和邱为两个熟人。 另外两个也都是衙门里的好手,高一点的叫彭怀瑾,稍矮一些的叫楚文玉。 这两人从出发到爬山开始,没和谷小颖说过一句话,偶尔有眼神的对视,也迅速移开,似乎生怕谷小颖会赖上他们一般。 山势险峻,又没有路,只能踏着杂乱无章的野草前行。 谷小颖是这一行的最主要人物,又是个小孩儿,自然不可能让她开路,开路的工作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四个衙役身上。 李承德是江古寒的远房侄子,虽说他在县衙也不搞什么特权,但其他人也不大敢让他开路。 邱为是李承德以外,江古寒最信任的人,实打实的红人,干脏活累活的几率也不大。 彭怀瑾和楚文玉也明白,本来这个事儿,有李承德和邱为就足够了,之所以把他们俩也带上,就是让他们来做苦力的。 做苦力倒也无妨,要是能拿到那紫魂花,紫魂花又确实能治小公子的毛 病,县太爷怎么也会记他们一点好。 怕就怕这小丫头根本没本事给小公子治病,胡编乱造了一种根本就不存在的草药,再选一个地市险峻,极难抵达的生长地,一切都是为了骗取县太爷的好感和感激,这也说不准啊。 给这样一个小骗子开路,两人怎么想怎么觉得委屈。 共事多年,李承德怎么能看不出两人的抵触情绪。 事关自己那小表弟的生死,李承德生怕这两人怨怼的情绪惹得谷小颖不满,他递给邱为一个眼神,“你护着谷大夫,我去前边开路。” 邱为也明白李承德的意思,“小心些。” 他“咔嚓”一声踩断挡在前边的一根藤蔓,眸色暗了暗,朝着彭怀瑾和楚文玉喊了一声:“你们也小心点,山间藤蔓遍布,仔细些别摔着了。” 彭怀瑾和楚文玉自然没错过身后那“咔嚓”一声,又听到邱为的警告,心底一惊,赶忙仔细了些。 然而,李承德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上前拉住两人的肩膀,神色淡淡道:“你们辛苦了,去后边歇歇,我来吧。” 两人脸色一白,“不是,我们来吧。” 他们敢对谷小颖使脸色,可不敢对李承 德这样。 这要是回去了,李承德向大人告个状,他们不仅白辛苦这一趟,没准以后还要被大人穿小鞋,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李承德也没表现出不满,只是拍拍两人的肩膀,“这里艰险难行,听沈小公子的意思,还得小两个时辰呢,我先替你们一段,回头你们休息好了,再来替我。” 说完,李承德扒拉了两人一下,从两人中间穿过去,走在了最前边。 彭楚二人心都凉了。 李承德表面上看着是没生气,可他们都了解李承德,这是个生气也不会表现出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这样淡定又客气,就说明李承德已经对他们的表现不满了。 彭怀瑾还想上前,楚文玉却拉了他一下,朝着走在前边的李承德道:“是有点累了,劳烦李兄替我们一会儿,我们休息好了就过来。” 两人说完,就慢下脚步,落在最后边断后了。 谷小颖从两人身边走过,道了声“辛苦。” 两人更觉得脸上烧得很,惊悸交加,让两人有点不知所措。 “等一下!”谷小颖叫住走在前边的李承德,拉着沈君昊的手往边上挪了几步。 草丛深深,甚至没过了两个小 孩儿的头顶。 谷小颖就拉着沈君昊,扒拉着草丛往里走。 “谷大夫,这是去哪儿啊?断龙崖在前边!”邱为见状,忙上前想要阻拦两人。 谷小颖朝身后喊了一声:“我去挖一株草药,你们在这儿等我们一会儿。” 彭怀瑾见状,就觉得自己终于等到机会了。 “什么草药?我就说她是骗人的吧!这么高的草,连路都看不见,她能找到什么草药?” 沈君昊听见这声音,回头看了彭怀瑾一眼,没说话。 但彭怀瑾还是被这小孩儿略带凉意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 草丛中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两个小人在没顶的草丛中,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彭怀瑾一想到自己刚才被一个小孩子的眼神给吓到了,心里别扭的同时,觉得自己又行了。 “该不会是心虚了,逃跑了吧?” “怀瑾,你少说两句!”楚文玉扯了一下彭怀瑾的胳膊,“谷大夫是大人请来的大夫!” “什么大夫,我看她就是个骗子,没准儿现在已经找下山地路,准备偷偷跑回去了,大人保不齐就是被她给骗了。” 彭怀瑾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觉得自己说的就是真理了。 就在 此时,草丛中传来了熙熙索索的脚步声。 众人纷纷转头看过去。 就见草叶晃动,没多长时间,谷小颖又拉着沈君昊从草丛里钻出来。 沈君昊的手里拎着一株草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彭怀瑾觉得那小孩儿好像朝着他晃了两下那株草药。 他抿了抿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沈君昊只是一个小孩子,他能懂什么? 可沈君昊的话,让他的希望彻底破灭:“你不行,未必别人也不行。” 彭怀瑾的脸都黑了,看着沈君昊手上的那株草药,嗫嚅了半天,才哼唧一声:“谁知道那是不是草药,没准是你们随便找了一株野草拿来骗人的!” “血精草。”谷小颖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过来,“补气养血的上等草药。” 谷小颖的语气和态度实在是太淡了,淡得彭怀瑾的脸发烧涨红。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倒是楚文玉思忖良久,才试探着问了一句:“这血精草,我怎么从未听过?” “确实比较少见。”谷小颖的语气依旧淡定,但心里却淡定不下来了。 血精草,是灵草的一种。 人间灵力淡薄,并不适宜灵草生长。 第35章 不想和傻子说话 这灵草生的霸道又别扭。 生根发芽极难,很可能几百颗种子里,都没有一颗能生根发芽。 可一旦生根发芽冒土了,长起来就非常不顾别人的死活。 藤蔓沾着土,就能长出一棵新的血精草出来,灵力充足的情况下,用不了多长时间,那一片土地都会被血精草霸占了。 若是灵力没有那么充足,血精草就会吸收吞噬其他灵草的灵气,致使其他灵草都活不了。 当初她在药王谷外围的山林之中,随意洒下了一把种子,后来漫山遍野都是血精草,差点把药王谷都给弄绝迹了。 也是那一次,她差点没能活到渡劫,师父气得想直接将她扔下人间。 她辛辛苦苦,忙活了两个多月,才算是将那漫山遍野的血精草都给除掉了,但那一带的灵气都被血精草吞噬干净了,有两年都没能再长出灵草来。 他师父一看见光秃秃的山,就叹气,就骂她。 弄得她好几年在师父面前都是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的。 现在想起来当初的境遇,依旧想要痛哭流涕一番,为自己默哀。 如今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谁能想到,当初费尽心思想要除掉的血精草,如今却成了她求之 不得的宝贝了。 可谓是以前你对我爱答不理,现在我让你高攀不起了。 典!太典了! 一行继续向前,身后的彭怀瑾磕磕绊绊好半天,在谷小颖又挖了好几棵草药之后,终于意识到,自己以貌取人了。 虽然血精草他不认识,可后来谷小颖采的采药,他还是听过名字的。 她每每去草丛里钻一圈,回来手里就能多一株草药。 可他们站在草丛外边,分明什么都看不见。 犹豫了好一会儿,想着还是和谷小颖打好关系,免得她去大人面前告自己的状。 在谷小颖又一次心满意足地从草丛里出来之后,他屁颠屁颠地凑上前去,弯腰询问:“谷大夫,你是怎么知道那草丛里有草药的?” 谷小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闻到的。” “闻到的?”彭怀瑾惊疑不定地看着谷小颖,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李承德几人在彭怀瑾问出这话之后,就支棱着耳朵等着了,他们也很好奇啊。 听到这个答案,动作都僵住了,惊骇地看向谷小颖,又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很好,出了青草味道,什么都闻不到。 “怎么闻的?”彭怀瑾继续追问,“我怎么什么都闻不到 。” “多练练,孰能生巧。” 沈君昊抬眼,依旧看彭怀瑾不太顺眼,他问了一句扎心的话:“你做不到吗?” “你,你也能?”彭怀瑾震惊地看想沈君昊,这小孩儿? 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逆天了吗? 他忽然想起来,谷小颖带着沈君昊往草丛里钻的时候,沈君昊一次都没有拒绝过。 那是不是说明,沈君昊其实也发现了草药的存在,才会顺从沈君昊的。 “不能啊。”沈君昊淡定地回答。 彭怀瑾傻眼了,你不能不问我? “我还以为长大了就能了呢,我爹就能。”沈君昊也没忘再扎彭怀瑾一刀,“我爹说我长大了也能做到。” 彭怀瑾砸吧砸吧嘴,后退两步,“你们可真厉害啊!” 还是别问了,越问越糟心。 不是! 他忽然想到,沈君昊这孩子不会是傻吧。 “你闻不到,你为啥跟她往草丛里钻?”他草叶子可锋利了,一个不小心,就会在身上留下一道血檩子。 沈君昊的小手上,就有一道红痕。 沈君昊瞥了彭怀瑾一眼,扭过头去,跟着谷小颖继续往前走了。 他表示,自己不想和傻子说话。 他爹把他送过来的,之前千叮咛万嘱 咐,一定要听谷小颖的话,谷小颖让他往东,他别往西,也别往南别往北,那就只能跟着谷小颖呗。 他敢不听他爹的话吗?他敢吗? 对谷小颖的印象完全改观之后,彭怀瑾也不觉得委屈了,拉着楚文玉,蹦跳着往前蹿。 “李兄,我们来,你去后边休息一会儿吧。” 李承德瞅着两人的态度,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就去后边,走在谷小颖和沈君昊身侧,护着两人了。 还能听见前边俩人絮絮叨叨地感慨:“你说这谷家的孩子是怎么养的?老大力大无穷,老二是出口成章,这老三该不会是药王仙子下凡吧?” “可不是,我家里要是能摊上一个,我都要烧高香了,人谷家,一连来了仨,真是羡慕死个人啊!” 谷小颖抬头看了那俩人一眼,暗道:“算你们有眼力。” 她还真是药王谷仙子临凡。 不过,她听多了大家夸赞大哥和二哥的话,忽然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这两人,瞧瞧他们的风采了。 得尽快赚钱,好带娘亲去找两位兄长啊。 “快到了。”沈君昊忽然开口,一路上都淡淡的小脸,忽然凝重起来。 谷小颖刚想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不 妥,沈君昊已经拉着她往一边的树根下走了。 到了树下,沈君昊指了一下树上,“会爬吗?” “哈?” “快点,要来不及了!”沈君昊急急的催促。 李承德几人不明所以,正要问问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哐哐”地声音在快速拉近。 “快上树!”李承德高呼一声。 谷小颖耳朵微微动了一下,“是野猪!” 这个哼哼唧唧的声音,一定是野猪没错了。 李承德脸都黑了。 野猪应该是山野间最凶猛的野兽里,常人只知道大虫,但他却知道,野猪的凶猛程度,很可能不亚于大虫。 他没见过大虫,但少时曾有幸见过一次野猪。 那是野猪下山,在村子里肆虐,一连踩死了仨个人,全村的青壮汉子都出动了,也只是伤了野猪,没能将那野猪弄死。 此事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快点,再慢就来不及了。” 谷小颖已经手脚麻利地爬上去,又伸手拉了沈君昊一把。 “看运气吧。”沈君昊坐在树杈上,朝着动静传来的方向张望,“若是运气好,他只是出来散步的,我们就没太大的麻烦。” “但若是运气不好……” 第36章 这猪有病 话说到一半,那头将众人吓得直往树上蹿的野猪也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沈君昊只看了一眼,就“啧啧”两声,“看起来运气确实不怎么样。” 肉眼可见的,那头野猪虽然看起来体型健壮又凶猛,可它的肚子瘪得触目惊心,好像很多天没饱餐过了一样。 谷小颖看着那头野猪,心底的古怪越来越甚。 猪是杂食性动物,吃肉也吃草。 这漫山遍野的野草,它只要随便啃两口,都不至于瘦成这样。 谷小颖思虑再三,得出一个结论。 这猪有病。 是真正意义上的有病。 “搞它?”谷小颖对沈君昊使了个眼色。 沈君昊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用眼神询问:你认真的? 那猪就算是要死了,也不全然没有战斗力。 不说别的,他俩站在那猪面前,很可能都不够那猪一口咬的。那猪脑袋就比他俩整个人都大了。 就这样,谷小颖竟然还想上? 事实证明,谷小颖是认真的。 她遥遥朝着另一棵树上的李承德喊了一声:“李叔叔,趁它病要它命啊!” 李承德几人也看出这猪消瘦得不正常,但他们也没大胆到想和这野猪正面刚的程度啊。 李承德 不禁感慨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 “小颖,咱们几个,应该是要不了它的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没事!”谷小颖淡定道:“乱拳打死老师傅。” 她从荷包里拿出一包药来,“我有这个。” “啥?”李承德问。 “迷药,能放倒一头牛那种。” 这野猪的体型,比瘦一点的牛也差不了多少了。 几人对谷小颖的医术也算是有点信心了,这会儿听她手上有这种好东西,也难免有点跃跃欲试了。 最初还瞧不起谷小颖的彭怀瑾,显然已经开始对谷小颖无条件的信任和追捧了。 “李兄,试试吧!” 另一棵树上艰难吊着的楚文玉也发出了艰难的附和声,“试试吧!” “这野猪看上去是想要和咱们硬耗了,咱们定是耗不过它的,越拖下去,情势对咱们越不利,倒不如,就依小颖的意思,试试吧。”邱为认真考虑过后,才对彭怀瑾等人的提议表示赞同。 他又转头看向谷小颖,“颖儿啊,咱们的小命可就交到你手里了,你可千万别出篓子啊。” 谷小颖轻飘飘地点了点头,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放心吧。” 就算迷药不顶用,她还有 灵力了,把灵力用上,再加上这么多人,他就不信,弄不死这头病猪! 谷小颖将药瓶扔向李承德。 接住药瓶的李承德对谷小颖竖起了大拇指,“准头可以呀!” 谷小颖:倒也不必硬夸。 “运气好。”能不准吗?她为了万无一失,可是把灵力都用上了。 可怜她本就不充裕的灵力,真是用一丝少一丝啊。 “邱为,你就别下去了。”李承德拦下正准备跳下去的邱为,“待会儿,我拖住野猪,你想办法带着谷大夫先走。” 谷小颖可是江朔州能活下去的最后希望了。 江古寒待他不薄,江朔州的事情,他得尽心尽力,才能回报表叔对他的恩情。 但谷小颖一听这话,小眉头就微微皱起来了。 “我不走!”她坚定地说。 笑话,她要是走了,李承德等人可就少了一个助力了。 没有她的灵力相助,就凭他们几个,就算能搞定,也一定会挂彩。 “小颖!”李承德不赞同地看向谷小颖。 “非让我走也行,我要下山。”谷小颖一脸无辜地朝着李承德耸了下肩膀,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承德想哭,一个不小心要送命的事儿,谷小颖怎么这 么犟呢?还威胁他,好像什么好事儿似的。 这要下山,不就是不去断龙崖的意思嘛? 那可不行啊! “小颖,你听话,这很危险。” “行了!你们死不了,她的药好用的!”沈君昊不耐烦地打断李承德,“赶紧的吧,还愣着干什么?江小公子不急了?” 李承德被沈君昊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朔州急呀。 他更心急,不然也不会像自己留下来殿后,让邱为带着谷小颖先走。 可谷小颖不愿意走,他们也不好勉强。 他们倒是能强硬地把她带走,可万一此事之后,谷小颖真的不愿意给江朔州治病了,那他们不就白忙活了吗? “啊!” 一声惊恐的大呼声,扰乱了几人的思绪。 他们应声看过去,就见楚文玉竟然从树上掉了下去。 原本趴在草地上和他们对峙的野猪,在听见动静的一瞬间就从地上爬起来,磨了两下蹄子就朝着楚文玉冲过去。 “来不及了!快把药粉撒下去!”谷小颖低呼一声。 被这野猪才一下,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更何况它的嘴里还伸出两根足够将人贯穿的獠牙来。 这要是被撞上了,那可真是哭都找不着调了。 李承德也意识到不能再犹豫了。 大不了就一起死吧。 他反手将瓷瓶打开扔下去,砸中野猪的脑门,药粉哗啦啦撒了野猪满脸,满眼。 野猪被药粉迷了眼睛,脚下的不乏也像醉汉一样,凌乱起来,速度也慢了许多。 “先将文玉带走。”他朝着追下来帮忙的邱为喊了一声。 邱为转身就朝着楚文玉跑过去。 邱为这一下摔得也不轻,脸朝地砸下来,都砸肿了,嘴唇被牙齿硌破,鲜血淋漓,看着挺吓人的。 但谷小颖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 “没事,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一点事都没有。” 邱为松了口气,扶着楚文玉IU朝着战场外边的方向退去。 那野猪虽然被灌了迷药,但药效哪有那么快,失去视觉,让它更加疯狂,横冲直撞起来。 李承德也就是个比普通人稍微强一点的汉子,连武者都算不上,对上野猪,很快就落了下风,被野猪撞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哼。 但他速度还算快,迅速躲开了,问题倒不大。 彭怀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树上跳下来帮忙了。 这野猪皮糙肉厚,两人的佩刀砍在野猪身上,只伤了些皮肉,都不是致命伤。 第37章 这是阵法 可野猪身上这些皮肉伤,对他们而言,是致命的。 没有伤及性命,但这些伤痛和血腥,让野猪更加疯狂,连被药粉迷住的眼睛,都开始泛红。 哼哼唧唧的声音越来越大,隐约已经变成嘶吼。 谷小颖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本来想流着灵力去采药的。 现在看来,不能继续藏私了。 她手指微动,一道道普通人看不见的幽蓝色灵力丝线朝着野猪飘过去,像是附骨之疽一般,缠绕住野猪的四肢和脑袋,野猪挣扎了两下,动弹不得。 “药生效了!快动手!”谷小颖朝着李承德和彭怀瑾喊了一声。 再慢,就要被人看出她使的手段了。 这会儿野猪不动弹,她再这么喊一声,他们只会觉得她拿出来的迷药生效了,不会有其他怀疑。 邱为安置好楚文玉,也冲了回来,三人一同动手。 真如同谷小颖所说的,乱拳打死老师傅。 他们是乱刀砍死大野猪。 鲜血喷溅而出,几人的身上脸上都被溅了不少血滴子。 直到野猪倒地,谷小颖才从树上爬下来,还反手接了一下沈君昊。 “你这耳朵挺好使啊。”谷小颖还没忘了夸沈君昊一句。 沈君昊可是 最先意识到有凶猛野兽过来的人。 至此,谷小颖终于明白,为何沈望江信誓旦旦的说沈君昊能帮上忙了。 他确实帮了不小的忙。 要不是沈君昊提醒,他们躲避不及时,一定会有人受伤。 现在虽然也有人受伤,但不值一提。 楚文玉就是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有点懵,又被冲过来的野猪吓坏了,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一瘸一拐走过来了。 “谷大夫,多亏你的迷药了。”他咧着一张血盆大口朝着谷小颖笑。 是真的血盆大口。 他的嘴唇被磕破了,牙龈也撞得流血了,这会儿嘴里确实都是血。 “你别笑了,好像刚吃完小孩儿。”沈君昊没好气地嚷嚷了一声。 谷小颖惊骇地看向沈君昊。 不是!沈望江不是说这孩子不爱说话吗? 这是不爱说话吗? 也对,他这张嘴确实应该不爱说话。 说得多了,容易被人打死。 如愿以偿见到楚文玉闭嘴,谷小颖心满意足地提醒沈君昊:“你以后还是少说话吧。” 要是好好的儿子跟着自己出来一趟被人打死了,回去之后,沈望江怕是会跟她拼命。 沈君昊耸了耸肩,当真不说话了,恢复了自己高 冷小孩儿的性子。 “咱们快走了,这浓重的血腥味很可能会引来别的猛兽。” 李承德的提议,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同。 众人以最快的速度赶路,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众人都傻眼了。 “这是啥情况?”彭怀瑾怔怔地转头看向沈君昊。 至此,他也彻底明白了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感情大人派他们来,真的是来开路的,除了能开开路,他们四个大男人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将所有事情都交给谷小颖和沈君昊决断。 不过谷小颖和沈君昊也没让他们失望。 他们面前竟然又出现了一座山,要不是他们刚刚从山下来,都要怀疑他们才刚刚到断龙山了。 眼前的景象,可不就是断龙山山脚下的景象。 他们都记得很清楚,眼前的一棵大树,彭怀瑾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惊呼一声:“额的娘啊,这书也忒粗了吧!”让众人记忆犹新。 可按照沈君昊的说法,现在他们应该已经要到断龙崖了才对。 “我爹说,这叫结界。” “结界?”楚文玉忘了沈君昊让他别说话的事了。 沈君昊听见动静,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没忍心,解下身上 的水囊扔了过去,“漱漱口!” “哦!”楚文玉喝了口水,还没忘朝沈君昊嘿嘿笑两声。 沈君昊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了,这人有病吧! “这世上当真有神仙?” “谁说结界一定是神仙的本事了?”谷小颖失笑,“这是阵法。” 其实就是结界。 但说阵法,就显得平易近人多了。 “战场上排兵布阵也会用到,只是眼前这个,相对比较复杂而已。” 谷小颖仔细观察了一翻,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阵法,怎么看着,好像是会辨识气息的那种呢? 说是阵法,李承德等人的惊疑也减少了很多。 倒是沈君昊,看向谷小颖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你还知道阵法呢?” “你没看过话本子啊?”谷小颖随口反驳回去,语气再自然不过了。 李承德没想到和谐了一路的两个小的忽然怼起来了,他笑着打圆场,“也不是谁家都能读书的,你们家是因为你二哥是读书人,你才能多看几本话本子。” 书籍多贵呀,可不是谁家都能买得起的。 被李承德这么一插科打诨,沈君昊也不再追问了。 “穿过阵法,前边应该就是断龙崖了。”沈君 昊朝着眼前的结界抬了下下巴,人体后后退一步,“开始吧。” “什么意思?”彭怀瑾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眼睛询问。 “我爹说了,有些结……阵法,是认有缘人的,无缘的人进不去。” 谷小颖听见这话就乐了,“所以你应该试过好几次,都没能进去吧?无缘人?” 沈君昊肉乎乎的小脸阴沉沉,看着不太好惹的样子。 谷小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难怪沈君昊对这山上的情况如数家珍,感情是有执念啊。 “来都来了,我们试试吧,万一能过去呢?” 听谷小颖这话的意思,好像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沈君昊找了块凸起的势石头坐下去,看着是不想上去讨没趣了。 “我先去吧。”李承德上前一步,走到那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前,又回头看了沈君昊一眼,“要是过不去会怎样啊?” 毕竟是未知的东西,哪怕从谷小颖的嘴里说出来,好像接地气了很多,但他还是难免有些胆战心惊。 手脚都在发抖呢。 沈君昊笑了一下,“要是过不去,那就是过不去。” 看似说的是一句废话,但李承德恍惚间也安心许多。 那就是不会有别的问题。 第38章 并不例外 也对,沈君昊对这里的情况这么了解,想来已经试过很多次了。 他都还好好的,还能嘴欠怼人呢,这阵法应该是不会伤人。 这么想着,李承德似是生怕被别人抢先了一半,一个疾冲就朝着阵法的边缘撞过去了。 “慢……”点。 话没说完,李承德就已经倒飞出来了。 谷小颖以手扶额,她也看出来这是什么阵法了。 防护性阵法,一般来说不会伤人,就相当于一把锁。 但偶尔也有一些超出一般情况的情况。 就比如现在。 这阵法的脾气不太好,遇强则强。 你要是跟我消消停停的,最多我就是让你吃一个闭门羹。 但你要是敢跟我武武暄暄的,那不好意思了,不打你打谁? 李承德摔了一个平沙落雁,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向沈君昊。 “不是,不危险吗?” 沈君昊“呵”了一声,双手一摊,“你也没死啊。” 李承德沉默了,所以,是这个意思吗? 说的也对,沈君昊也还好好活着呢。 现在看是好好的,那谁知道之前摔成啥样啊。 “我再试试。”李承德不服输,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又走过去。 但还没到跟前呢,就被撞回来了。 “这… …这又是咋回事?”李承德满头雾水。 彭怀瑾这人虽然看着不太靠谱,但这会儿提出了一个看起来非常靠谱的提议,“李兄,你说是不是这阵法记住你了?” “这么小心眼?”李承德的反问脱口而出。 彭怀瑾吓得一哆嗦,也顾不上害怕了,上前就把李承德的嘴捂住了。 李承德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想了想,指了一下彭怀瑾,“你去试试?” 这要是被彭怀瑾说对了阵法的心思,没准他能进去也说不定。 虽然里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总好过一群人都堵在这里寸步难行强得多。 彭怀瑾想了想,缓步上前,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分界线的位置,探头探脑地往前走。 “咚!”的一声,他的脑袋红了一片。 虽然也被拒之门外了,但情况比李承德可要好了太多了。 彭怀瑾心满意足地转身,还朝着李承德嘿嘿笑了两声,“不太疼。” 要不是清楚彭怀瑾的为人,就他现在这个表现,李承德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不想进去了。 楚文玉想了想,试探道:“要不我去试试?” 李承德看了邱为一眼,也不知道是默认了楚文玉不行,想让邱为压轴 ,还是什么别的想法,他微微颔首,“你先去,邱为最后。” 两人对李承德的安排都没有意见。 楚文玉的动作比之彭怀瑾更恭谨许多,嘴里还念叨着:“过去过去,让我过去,求你了。”之类的话。 果不其然。 没有例外。 但这一次,结界的抗拒,更柔和了几分,只将他拦在外边,没伤到他,连一个红印子都没留下。 “什么感觉?”彭怀瑾拉着被退回来的楚文玉询问。 楚文玉看了眼彭怀瑾脑门上的红印子,“就像,撞在棉花上一样,挺舒服的。” “看来被我说中了。”彭怀瑾指着面前的结界道:“这东西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轮到邱为了。 他还有些犹豫。 他可是最后一根独苗了,要是连他都不行的话,那这一趟白来了不说,小公子也就彻底没救了。 “要不,我给它跪下?”邱为试探着和大家商量。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要是再出了岔子,小公子可就没救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 这要是真让邱为下跪了,人情可是不小。 但想到江朔州的病情,若是没拿到紫魂花,连命都要丢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试试吧。”李承德的 脸色并不好看。 其他几人也紧张兮兮地盯着邱为。 邱为才是他们这些人中最紧张的,紧张得双腿都在打颤。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底下可都是石头,那一声听得谷小颖膝盖都开始疼了。 可看着这结界,谷小颖越看越熟悉。 有点像她那个没正行的师父的作风。 她原以为,这世上有她师父一个没正行就够了,没想到到了人间,竟然还有和老头子志同道合的存在。 这要是被老头子知道了,怕是得高兴地连药王谷都拆了吧。 这凡间果然有点门道啊! 谷小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结界。 看来,她得进去瞧瞧才行。 邱为已经膝行到结界前边,同样膝行着朝结界里边挪动。 “进去了!”彭怀瑾眼睛瞪溜圆,“真的进去了!” 谷小颖眉头微蹙,她总觉得,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就在她思量之时,邱为半边身子已经进入了结界之中。 可也仅此而已,之后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没办法再前进寸许。 “怎么回事?”李承德急切地询问。 邱为的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 “不行!进不去了!”他牙齿咬得咔咔响,听的人牙酸不已 。 “我来帮你!”李承德一激动,就要冲上去。 彭怀瑾一把将李承德拉住,对上李承德不满的目光,他凑到彭怀瑾的耳边,压低声音解释:“你忘了,这东西记仇。” 他捉摸着,李承德不去,邱为只是艰难些,李承德要是插手了,没准邱为都要受伤。 邱为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已经能够感受到,结界的力量在将他往外推了。 他手指紧紧扣着地面,指尖都开始沁出血来。 可任凭他怎么努力,最后还是被推了出来,脱力的那一瞬间,他趴在地上,像一条病狗一样喘着粗气。 失败了! 李承德等人心中尽是失望,可看着邱为挣扎努力的过程,谁也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 他们都知道,邱为已经用尽了权利,连尊严都踩在脚下,却仍然没能让着结界心软。 没有人说话,寂静得听得见几人急促的呼吸声。 谷小颖看看李承德,目光依次从四人身上扫过。 “我看见了。”邱为忽然开口,“我看见里边的样子了。” “我们的办法或许是有效的。”邱为目光灼灼地看想李承德。 李承德犹豫了一瞬,他明白邱为的意思,“先回去吧,再让大人想办法。” 第39章 熟悉的院落 地方已经找到了,再来一趟,也不过是一日的功夫。 他们都试过了,按照这结界的尿性,这次没让他们进去,下次也一定不会让他们进去,那就只能找别人再来尝试了。 几人心情沉重地点头,打算稍微休息一下就原路下山。 就在此时,谷小颖跳了出来,“我还没试呢,就要回去了?” 谷小颖会说这话,是谁都没想到的。 毕竟她太小了,江古寒让他们护着谷小颖过来时,也曾私下和李承德吩咐过,一定要保证谷小颖的安全,能不让她动手的,就尽量不要让她动手。 说是一个才三岁的孩子,愿意主动提出一起来,就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他们江家该对此感恩戴德,但不能因为谷小颖张嘴要来了,就真的将所有压力都放在谷小颖身上。 江古寒虽然没有明说,但李承德如何能不明白江古寒的意思。 让谷小颖来,主要是辨别草药的,至于采药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他们来的。 “怎么?”谷小颖露出一点小不满的表情来,“江大人让我来的,你们连试都不让我试一下?” 李承德捏紧了拳头,转头看向邱为,“你说看见里边了,是什么情况? ” 他得知道里边是什么情况,才能决定要不要让谷小颖试一下。 此时的李承德还没意识到,他潜意识里,已经觉得谷小颖是一定能进去的。 邱为想了想,将自己看到的情况描述出来,“里边好像不是断龙崖,我隐约好像看见了一个庭院,两间茅草屋,一棵树,一个鱼池,还有一片菜地。” “菜地?”李承德打断了他,“你认真的?” 谷小颖目光闪烁了一瞬,“你就说有没有危险吧,看见凶猛野兽了吗?” 邱为摇头,“那倒是没有,不仅没有,好像还……” 他顿了顿,也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这要是说出来了,谷小颖进去看见的玩意不是这么回事,他之后也不好解释。 可谷小颖像是根本没理解他的犹豫,她还追问:“还怎么着?” 邱为砸吧砸吧嘴,十指连心,有点疼。 “好像还,有点安宁祥和的味道。” 说出这话的邱为,都有点怀疑自己了。 可那一瞬间,看见里边的情形之后,他真的是这个想法,好像世外桃源,让人陶然忘忧,想要放弃凡俗的一切,留在这里颐养天年。 “既然没有危险,我就试试呗。” 谷小颖转身就朝着结界走过去。 她轻飘飘地跪在地上。 “前辈大义,设下结界庇佑百姓,晚辈佩服。” 谷小颖这话一出,李承德等人都愣住了。 说啥呢?啥就设下结界庇佑百姓了? 他们咋没看见呢? 不仅没看见,还被这结界拦住,寸步难行呢。 “晚辈自知福泽浅薄,不敢与前辈比肩,但也希望能够效仿前辈,为世间苍生尽自己的一份力,行医济世。” “今晚辈遇到一惨绿少年,患有先天不足之证,又遇离魂之难,需得一株紫魂花回魂救命,晚辈恳请前辈降下福泽,助晚辈取得紫魂花,救人性命,晚辈感激不尽。” 说完,谷小颖还像模像样地磕了个头。 李承德感动地眼含热泪。 这得是多高尚的人,才能做到的程度啊。 他可是知道的,江朔州和谷小颖其实并不对付。 谷小颖几次去给江朔州治病,都被江朔州言语奚落。 虽说到最后那小子也没讨得什么好去,但扪心自问,若是换成他们,定然做不到这种程度。 这难道就是为医者的心胸气度? 果然令人敬佩! 这小小年纪便已如此,日后定然不可限量! 谷小颖心知几人 感动,她就是故意做出来的。 实则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谷小颖小手掐诀,几道众人看不见的灵力,朝着结界各处扩散。 一声微不可察的“咔嚓”声。 唯有谷小颖能瞧见,面前的结界上,出现了一个为她量身定做的小门。 她站起身子,又朝着结界作揖:“晚辈也替那位少年谢过前辈救命之恩。” 说完,她提步,迈着不缓不慢的步子,身姿挺拔地朝着结界走过去。 那小小的人,此刻似乎高逾万丈,身上也似乎散发着光芒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仰望。 李承德等人眼巴巴地看着谷小颖。 不敢说话,只能紧握双拳,在心底乞求:“进去!一定要进去啊!” 一步。 两步。 三步。 随后,谷小颖的身影,在众人面前消失了。 “谷大夫!”眼见着谷小颖的身影在眼前消失,李承德冷静不下来了,顾不上其他,头脑一热就朝着结界冲过去。 大概是看他也算好心,这一次结界倒是没有将他撞个头破血流,只以轻柔的力气将他推出来。 沈君昊在没人关注的角落,脸上露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思忖。 不知外边的人心思各异。 谷 小颖进入结界之中,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将她包围。 她怔在眼底,目光将眼前的一切反反复复地打量了好几圈。 充斥着全身的熟悉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和邱为所说的一般无二,这像是一个庭院,而她刚才进来的位置,赫然就是一扇木制的院门。 两间茅草屋,几条石头铺就的小路将茅草屋前方的空间分成了三部分。 正前方是一个石头堆砌而成的小水池。 右前方有一棵菩提树,树上结了几个青色还没成熟的果子。 左前方确实有一小片田地,是菜地没错了。 谷小颖下意识走到水池边上,清澈的水,不像是死水,他垂头看去,水池里倒影出她得身影,随波飘动。 她深吸一口气,体内忽然有了变化。 她微微瞠目,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迅速席地而坐。 灵力从每一个毛孔涌入体内,争先恐后一般,融入四肢百骸。 片刻后,灵力停止增长,她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再一次落到那池水上。 犹豫了片刻,她朝着茅草屋的方向问了一声:“有人吗?” 寂静一片,没人回应。 其实进来的那一瞬间,谷小颖就意识到这里没人了。 第40章 守护灵兽 当然不排除茅草屋里的人,灵力远在她之上,能够躲过她的意识搜寻。 没人,那就是无主之物了。 谷小颖用手捧了一小捧水,送到嘴边。 入口甘甜,回味无穷。 但却并没有给她带来最初灵力增长的感觉。 看来,这一次的机缘,就到这里了。 谷小颖也不强求,又将这带给她无尽熟悉感的院子打量了一番,这才起身穿越庭院。 遵循着本能,她找到了后门,从后门出去,不足三尺的位置,就是断龙崖,也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从崖边探头往下看,正巧,她正下方,就是一株通体浅紫色,绽放着深紫色花朵的紫魂花。 “小废物,算你命好。”谷小颖感慨了一句。 可不是命好嘛,正好赶上紫魂花绽放。 若不然,就算找到这株紫魂花,也不能用呢。 她得手上,还拎着穿过结界之前,李承德珍重地交给她得绳索。 她将绳索的一头绑在自己的腰上,打量了一下周边的环境,将另一头绑在了崖边的一棵大树上。 原本的计划是让李承德等人拉着她下去采药。 如今李承德等人被拒之门外,他就只能靠自己了。 她身量小,按说下去应该不会太费力 。 可问题就出在这崖壁上。 这断龙崖,竟当真像是一条巨龙被一刀斩断,断口顺滑,连个抓手都没有。 只偶尔有被风雨摧残出的小小的空洞,能够供她勉强有个落脚点,不至于一直被吊在半空中。 她还要小心翼翼地,一边放绳子,一边往下走。 越往下走,风对绳索的影响就越大,稍微一点小风,就会造成绳索大范围的晃动。 谷小颖被挂在绳子上,被风吹得左摇右晃。 不得已之下,谷小颖只能分出一丝灵力来,让自己不至于太飘摇。 终于,过了良久,她即将抵达那株紫魂花的位置。 但谷小颖的脸上,并没有轻松的表情,反而更加凝重了。 她先将绳索收紧,确认就算自己松手,也不会掉下去。 之后才缓缓朝着紫魂花靠近。 “嘶——” 狂风呼号之中,这个细微的声音其实并不足以引起人的注意。 但谷小颖第一时间就抬起头。 她的头顶上,悬着一条青色小蛇。 蛇身长不过二尺,比成人的拇指粗不了多少,通体碧绿。 此刻这条小蛇正朝着谷小颖吐信子,希望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将这个人族小丫头赶走。 但谷小颖就是为了紫魂 花而来,也早就料到会和紫魂花的伴生兽幽蛇一战了。 “看起来,你还没成年啊。”谷小颖轻声说道。 正好,她也还是人类幼崽期呢,倒也算是旗鼓相当。 幽蛇似乎并没有听懂谷小颖的话,但这并不影响它对谷小颖心生敌意。 它纤细的小身子裹挟这紫魂花的花茎,借此直起身子,朝着谷小颖不断吐信子。 “你走吧,我不想伤你,这株紫魂花给我,我和你换。” 天星芝,是谷小颖在上山的路上采到的,勉勉强强算个灵草,比之紫魂花差了很多。 所以,幽蛇那双竖瞳里,明显表露出不愿意的情绪时,谷小颖也没有太意外。 “既然如此,那就打一架吧。” 谷小颖倒不是怕幽蛇,而是幽蛇也算是天地间的灵物。 这人间界,灵气稀薄,灵植和灵兽生长极为不易。 上天有好生之德,她不想因自己的一己之私,就损伤其他灵物的性命。 她从前也见过一条名叫幽鸣的幽蛇,那是幽蛇一族的族长,眼前这条小东西与之相比,似蚂蚁撼象。 幽鸣曾经助她采过灵药,故而她对幽蛇一脉,有些好感。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伤及这条幽蛇的性命。 可现 实容不得她优柔寡断。 幽蛇已经先她一步挺直了身子,朝她冲过来。 两颗小尖牙直直地奔着她的脖颈。 谷小颖目光一厉,灵力透指而出,化作一道道丝线,织作密密的网,向幽蛇收拢。 空间越来越小,幽蛇吐信子的声音越来越大,频率也越来越高,竖瞳中怒火喷张。 谷小颖看似没动手,实则也并不轻松。 方才在庭院之中,她恢复了不少灵力,足够她晋升一级,踏入修行之路了。 可这会儿,灵力又消耗了不少。 不仅如此,一次性控制这么多灵力丝线,对她的精神力的消耗也极大。 很快,她的额头上就沁出汗水来。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划下,落在眼睛里。 眼睛煞得险些睁不开。 也就是此时,她神思微晃,就被幽蛇找到了机会,找到了灵力网的缝隙,身子一扭,脑袋已经从灵力网中脱身而出。 化作一道箭矢,继续奔着谷小颖的脖颈而来。 这一次它的速度更快,几乎已经难以捕捉到它的身影了。 怒火和杀气都到达了顶峰,还没到近前,幽蛇已经极尽所能地张开嘴。 两颗滴着涎水的尖牙,闪着寒光,瞬息之间,已经到了眼前。 谷小颖心底一慌,连忙收拢精神,又是一道灵力迸发而出,化作一面盾牌,千钧一发之际,灵力盾挡在自己的面前,将幽蛇拦住。 幽蛇没防备,一头撞在谷小颖面前的灵力盾牌上,被撞得头昏眼花,顿做也顿住了。 方才织成灵网的灵力,也在谷小颖的控制之下,调转方向,追着幽蛇而去。 谷小颖快,但幽蛇更快。 它晃了晃脑袋,就又一次朝着谷小颖发起了冲锋。 这一次,它似乎学聪明了,换了个方向,朝着谷小颖的后颈处攻去,竖瞳之中的光芒越来越甚,似乎已经咬破了谷小颖的脖颈,将毒液注入她的体内了一般。 但它并没有能够得逞。 灵力盾牌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如影随形,又一次将它拦住。 但这一次,灵力盾牌上出现了裂纹。 “咔咔”的声音传到谷小颖的耳朵了,也让幽蛇的眼睛亮了起来。 再有一次,这灵力盾牌就撑不住了,这小小的,企图偷它灵草的卑劣的小人类,就要命丧于着断龙崖下。 幽蛇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 谷小颖甚至在它小小的脸上看到了激动和仇恨的表情。 它发起了第三次进攻,比前两次更加凶猛。 第41章 仙界仙草 “咔嚓!咔嚓!” 再巨大力气的撞击之下,早已出现裂纹的灵力盾被撞碎成碎片。 又重新化作灵力,消散在天地之间。 幽蛇的嘴角似乎都咧了一下,竖瞳紧盯着它的目标,谷小颖的脖颈。 就在此时,灵力丝线也终于赶了回来。 幽蛇到底是年纪小,顾头不顾腚。 灵力丝线堪堪抓住了幽蛇的尾巴尖。 谷小颖控制着灵力丝线向后拽,幽蛇也终于被拽了回去。 灵力重新织就成网,将幽蛇裹住。 她速度很快,但那一瞬间,幽蛇还是将将靠近了她的脖颈。 剧毒的涎水滴在谷小颖肩膀处的衣服上,将她的衣服灼出了一个小孔。 谷小颖眼疾手快,将沾染了涎水的衣服扯下去,见涎水没有继续扩散,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场战斗下来,谷小颖体内的灵力就耗损得七七八八了。 索性,幽蛇也被彻底困住,被灵力网包裹住,身子绷直,落在谷小颖的手上。 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她手上拿着的是一把两尺长的青锋剑呢。 “冒犯了。”谷小颖轻轻说了一声,身子偏移,将那株紫魂花连根拔起。 一手拿着紫魂花和幽蛇,另一只手拽着绳索向上攀爬 。 危机解除,她也不吝啬消耗灵力。 上去的速度,比下来时,快了很多。 爬上断龙崖,谷小颖连绳子都没顾得上解开,直接瘫倒在地上。 灵力几乎消耗殆尽,体力也消耗完了,要不是有大毅力,她怕是都上不来了。 这会儿终于爬上来,手脚都开始发麻,疲软,连动一下都艰难了。 身侧摆着紫魂花和被缠成蛇棍的幽蛇。 幽蛇还有点脾气,已经被谷小颖抓住,却还是“嘶嘶”地朝着谷小颖吐信子。 “别怕,我不会杀你的。”谷小颖的声音不大,却让人不自觉的信服。 只可惜,幽蛇不是人。 它只知道,这个卑劣的人类抢走了它的灵草。 奈何它技不如人才落得如此下场。 “等我恢复了力气,回去之前会放了你的。”谷小颖在蛇棍上摸了一把。 也不知道幽鸣现在如何了,若是知晓她抓了他的族人,会不会恼火。 幽蛇似乎听懂了谷小颖的意思,也或许是挣扎累了,听天由命了,总归是没有继续挣扎嘶鸣了。 谷小颖就躺在山崖边上,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合上双目。 不知何时,竟就这样熟睡了,还似乎做了个梦。 隐隐约约,她 好似处于一个很是简陋的院子里,比她和她娘现在居住的院子,也好不了多少。 院子里,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提着水桶,给草木浇水呢。 一边浇水,嘴里还一边念叨着什么“玉烛调而春生秋肃,璇玑斡而云润星辉,天地位,万物育,化已极于范围,日月照,四时行,诚遂赞于幽显”之类,玄之又玄的话。 谷小颖捉摸着这句话的意思,恍惚间,一阵天旋地转,人就醒过来了。 还是在她睡着的位置,除却睡着之后翻了个身,没有任何变化。 紫魂花在左边,蛇棍在右边。 天空中红日偏西,已近傍晚,她进来快三个时辰了。 她微微偏头,却发现在自己正前方,一株雪白的归元花,正在迎风摇曳舒展身姿。 “这里怎么会有归元花?” 不对! 谷小颖摇了摇头,她此前从未见过归元花,只听师父说起过,这花丛根茎到叶子,再到花朵,通体雪白,就连花蕊都是白色的。 师父从未给她看过归元花,她治病救人,也没用过归元花。 她记得在与她讲解草药时,曾经说过,归元花只能在仙壤中生长。 人间断然不该出现归元花。 谷小颖 从地上爬起来,察觉到体内的变化,又怔了一瞬。 原本消耗殆尽的灵力,这会儿竟然又充盈起来。 她再次打量了一下这结界中的景象,依旧一无所获。 就好像这灵力是凭空而来。 要不是她身上的衣服被山壁刮破,肩膀处的衣服也被她亲手扯碎,手头的紫魂花和身侧的蛇棍,都在提醒她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她都要怀疑那是自己的异常名,其实什么都没发生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古怪。 她进来的时候,深吸一口气,灵力暴涨,结束之后,睡了一觉,消耗完的灵力又恢复了。 还有仙界才会出现的归元花。 谷小颖走到归元花边上,仔细打量着归元花下的土壤。 若是凡间当真出现了仙壤,她日后就可以实现灵草自由了。 但看了半天,那就是凡土。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土。 甚至可能都不如她娘呕粪堆肥,施肥过的土地更有养分。 但她想了想,还是将归元花连根挖起,收起来准备带走。 “我要走了。”谷小颖看了眼幽蛇。 幽蛇忽然慌张起来。 谷小颖却不管她,径自朝着结界走去。 走到结界边上,谷小颖才回头看了一眼,将 这庭院尽收眼底,最后目光落在幽蛇身上,“别急,我出去之后,灵力溃散,你自然就能离开了。”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在出去之前把幽蛇放了? 她可不想再和幽蛇打一顿了。 结界外,李承德等人急作一团。 李承德和邱为还好些,勉强能保持冷静,但从他们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也能看出来,他们并不如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冷静。 彭怀瑾和楚文玉拖着伤残的身体,围着躺在地上咬草根的沈君昊转圈。 “这都三个多时辰了,咋还不出来呢?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你说说,咱们怎么就让她一个人进去了呢?真出了什么事,咱们回去可怎么和大人交代,大人又怎么和人家娘交代啊?” 沈君昊被这两人晃得头晕,“因为你们都进不去!” 他的语气之中,带着些不清不楚的怒意和不满。 彭怀瑾重重一拍大腿,“我们可真是废物啊!竟然连个小姑娘都不如!” 沈君昊:好像被内涵了,不确定,再听听。 “不能再拖下去了!”邱为看了眼天色。 再耽搁就要入夜了,夜里的深山危机重重,届时就算谷小颖出来了,他们也不敢趁夜下山。 第42章 灵力溃散 李承德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们上山的时候,大白天还遇到野猪了呢。 到了夜里,野兽会更加猖狂,而他们要等待谷小颖,根本不能离开这里太远。 深夜的深山,无疑是致命的。 他的手扣紧了身侧的树干,思虑再三,“邱为,你先回去报信,让大人再派些人过来。” 邱为眉头一皱,他刚才那话,可不是为了当缩头乌龟的。 “应该你回去才对,我留在这里等着谷大夫,你的身手比我好,路上若是遇到什么事,也能跑回去。” “我走了你们留在这里可就危险了。” 其实,不管是回去还是留在这里,都会有危险。 赶路会遇到危险,留在这里原地不动,也会遇到危险。 而之所以不让彭怀瑾和楚文玉回去报信,就是因为以这两人的身手,单独遇上猛兽,就只有死路一条,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唯有让他们抱团,才能活下去。 “吵什么呢?”沈君昊微微张开双眼。 刚要睡着,平等地讨厌每一个在他准备睡觉时叽叽喳喳的人。 几人又将注意力放在沈君昊身上,李承德更是直接在沈君昊躺着的那块山顶上唯一的一块平坦的大石头前 蹲了下来。 “沈小公子,你之前来过这山上?” “嗯。”被打扰了睡眠的沈君昊神色恹恹地点点头,毫不客气地打了个哈欠。 “那,这附近可有什么危险?” 沈君昊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着李承德,“不会死,您老人家想什么呢?” “我要是见到了危险,还能活到现在?” 他就一个四岁的小屁孩儿,要不是有李承德他们在,上午在山上遇到野猪的时候,就得殉了。 这些人是不是对他太有信心了。 “那就是没有危险?”李承德已经习惯了沈君昊的说话方式,虽然不怎么好听,但总算是给了答案,不是吗? 沈君昊诧异地看了李承德一眼,指了指脸上还带着伤的楚文玉,“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 遇到野猪时,楚文玉从树上摔下去,伤还没好呢,他们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李承德脸色一沉,倒不是被沈君昊不客气的话给激怒了,而是对他们眼前的境况感到无力。 “你别吓唬他们了。” 就在李承德等人心急如焚之时,一道柔和又无奈的声音从几人身后响起。 仿佛天籁。 五双眼睛瞬间看向结界的方向。 一身狼狈的谷小颖从 结界中走了出来。 漫天倪霞给她披了一层斑斓的光,却依旧没办法遮掩她身上的狼狈。 爬上爬下,还战斗了一场,质量本来就不咋地的衣服被磨损刮破,身上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细小的伤口。 灵力耗尽,虽然又恢复了,但她的脸色还是挺差的。 “小颖!”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跑的最快的竟然是彭怀瑾。 他一把拉住谷小颖的胳膊,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 “嘶——”谷小颖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哪来的莽夫? 好像要把她的胳膊都扯断了。 谷小颖条件反射地抽回手。 而这个动作,在彭怀瑾看来,就是受伤了,没准还伤得不轻。 “你受伤了?上到哪儿了,快让我看看?” 谷小颖下意识往边上让了两步,“别碰我!” 她胳膊都要断了。 意识到谷小颖的抗拒,李承德一把抓住还想继续莽的彭怀瑾,“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不是!”彭怀瑾可委屈了,“小颖就是个孩子!” “那也是女孩子!”李承德也看出来谷小颖虽然看上去不太像样,但应该伤得并不重。 “谷大夫,时间紧急,入夜继续 留在山上会有危险,我们需得尽快下山,你的身体可能撑得住?” “我没问题,现在就启程吧。” 别太晚了,她娘本来就不太愿意她出来冒险,要是太晚了,她娘该担心了。 彭怀瑾注意到谷小颖的手上抓着两株草药,“这都是草药?咋看着这么怪呢?” 紫魂花还好,他提前听过,也见过图纸了,心里多少有点准备。 但另一住通体雪白的草药,“这该不会是天山雪莲吧?” 听说雪莲就是洁白无瑕的,不过那东西贼贵,还有价无市,可遇而不可求,他也就是听说过,还真没见过。 “不是。”谷小颖摇了摇头,目光再次落到归元花上,心底的疑惑又一次浮现,对上彭怀瑾等人的疑问,她说:“我也不认识这是什么草药,就是碰见了觉得新奇,就挖下来了,回去研究研究,没准能有什么用呢。” 彭怀瑾等人信以为真。 古有神农尝百草,很多草药都是一点点在实践之中被发现的。 路边的一株不起眼的野草,都可能救命。 这株从前从未见过的奇怪的话,是什么草药也说不定。 “真好。”彭怀瑾傻笑着说,“找到紫魂花,小公子就 有救了。” 他走了这一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回去之后,大人一定会更加重用他,他的好日子也要来了。 “是啊,江小公子命不该绝,正巧赶上紫魂花绽放。” 几人的目光又一次落在紫魂花上。 李承德皱了下眉头,“这花若是枯萎了,药效会不会流失?” 循着李承德的目光,谷小颖也发现,紫魂花竟然开始枯萎了。 她“啧”了一声,感慨一句“麻烦。” 这要是在天界,随便找个玉匣子装上,再打个结界,都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可凡间不行。 凡间灵力匮乏,紫魂花离了土,无法吸收灵力,原本茎叶之中的灵力也开始溃散。 待到彻底枯萎,灵力溃散殆尽时,这株紫魂花也就不得用了。 “没事。”谷小颖随意道,“就是缺水了,给点水就行了。” 李承德闻言,直接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谷小颖,“那快点给它点水,好不容易采回来的,小公子就指着它救命了,可别给枯了。” 谷小颖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水囊,面露难色。 她总不能直接把紫魂花塞进水囊里吧,这瞅着不好看不说,一路捧着水囊,她路也不好走啊。 第43章 炼药 走在谷小颖身边的邱为察觉到谷小颖的为难。 “锵——” 佩刀出鞘,寒光闪过,他已经斩断一棵竹子,三两刀,就斩出一截竹筒来,清扫干净内壁,才在竹筒里倒了一点水递给谷小颖。 谷小颖心满意足地接过竹筒,将紫魂花的根茎放在水中,手捧着竹筒的时候,灵力也浸润其中。 感受到灵力的紫魂花似是三四天没吃东西的饿狼一般,开始了吞噬模式。 灵力入体,紫魂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了生机。 彭怀瑾都看懵了,指着紫魂花,嘴巴开开合合,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东西,这么快的吗?” “快吗?”谷小颖垂头看了一眼,就见刚才还要死不活的紫魂花,这会儿已经神采奕奕了,“随便一株花草,应该都行吧。” 别的花草行不行她不知道,但当她将归元花放进邱为递过来的另一个装满水的竹筒中时,灵力透过竹筒融入水中的那一瞬间,原本有些萎靡的归元花,也瞬间像是得到了满足的瘾君子一般,精神得不像一株灵草,摇曳着身姿,瞅着像要成精。 “还,还真行?”彭怀瑾整个人都惊住了。 谷小颖砸 吧砸吧嘴,“或许是这些草药本就有灵的缘故吧。” 回去的路上,畅通无阻,还又遇见了那头野猪。 不过野猪已经面目全非,只剩下一具骨架。 骨架上黑漆漆密密麻麻一片片的蚂蚁,在吞噬着养分。 听说过一鲸落万物生,还是头一次见到一猪落万物生的呢。 到山脚下的时候,天色也已经彻底按下来了。 车头上挂着两盏灯。 李承德和楚文玉都有不同程度的负伤,赶车的活儿,自然也就交给邱为何楚文玉了。 夜间的山路也不见得多安生。 楚文玉赶车,邱为坐在另一侧,右手抓着腰间的佩刀不放,精神高度集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索性,这一路无波无澜,顺利回到了县城。 江古寒还也没心思休息,一直派人在城门口等着。 几人才到城门口,下人就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送回来了。 等到一行回到县衙门口的时候,江古寒已经在县衙门口等待多时了。 夜里露水重,江古寒的头发上,都沾染了几分湿气,身着单衣等在门口翘首以盼的姿态,无端给他增加了几分破碎感。 谷小颖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在一个中年男人身上 看出破碎感这事儿,未免太扯了。 “谷大夫,辛苦了!”江古寒亲自上前将谷小颖抱下了马车。 谷小颖也没觉得尴尬,举起了被安置在竹筒中,养的熠熠生辉的紫魂花,“幸不辱命。” 江古寒看着那株好像闪着光的花,再看谷小颖,就像是在看着救命的活菩萨一样。 谷小颖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再江古寒开口说些肉麻话之前率先开口:“快进去吧,江小公子还等着呢,他的情况耽搁的时间越久,对身体的伤害越大。” 凡人神魂离体,伤害的可不仅是躯壳,更会对灵魂造成损伤。 要是灵魂在外边遇到了危险,就算救回来,人也可能变成傻子。 再严重些,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江古寒已经从谷小颖口中得知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会儿再听谷小颖说这话,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 有什么感激的话,等救了他儿子之后再说也不迟。 总归这孩子为了救她儿子以身犯险,他也不可能不记着这恩情。 这样的心性,就是让他认谷小颖做义女,将她待如亲女,他都不会有半点犹豫。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救他儿子的小名。 他决定 了,等那臭小子醒过来,他定要好好敲打敲打他,让他不许再与谷小颖作对。 紫魂花以外的其他药材,江古寒早就已经命人准备好了,都是炮制极佳,药效保存极好的药材。 “我先去煎药,劳烦带我去厨房。”谷小颖说。 “这等小事,哪能让谷大夫亲自动手,让下人去便是。”江古寒说着,就要从谷小颖的手上接过紫魂花。 “还是我亲自来。”谷小颖避开江古寒的手,“这剂药的炮制方法有些特殊,我们只有这一株紫魂花。” 江古寒也明白了谷小颖的言外之意,这药只有她亲自操刀才行。 换成旁人,若是失败了,他们可就找不到第二株紫魂花了。 江朔州的院子里就有小厨房。 因着江朔州自幼体弱,小厨房里也备着煎药的药炉。 炉火上一直烘着热水,也还没有熄灭,什么都是准备好的。 江古寒将谷小颖请进小厨房之中,又让下人给准备了些茶水点心,这才极有分寸地退了出去。 忙活了一天,没吃什么东西,谷小颖也确实饥肠辘辘。 她胡乱往嘴里塞了两块点心,就开始架上药炉炼药。 没错,是炼药,而不是煎药 。 给江朔州用到的要,与其说是汤药,不如说是灵药。 需得一直灌入灵力才行。 单是炼化紫魂花,就需要消耗她不少灵力。 等到所有草药的杂质都去除干净,融合于被她注入过灵力的山泉水中时,谷小颖额头的汗水已经顺着脸颊开始低落,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也越加苍白,让人看着都心惊胆战。 “咳咳——”她轻咳两声,缓缓站起身子。 一直等在门外的江古寒听见动静,忙开口询问:“谷大夫?” “差不多了。”谷小颖的声音里透着羸弱,“江县令请进来吧。” 江古寒推门进来,第一眼就注意到谷小颖那张苍白得近乎能反光的脸,心底一惊,大步跑过来,“谷大夫,你怎么样?” 谷小颖虚弱地摇摇头,“能给我准备一桶热水吗?” 她现在的状况,需要补补。 正好在断龙山上一路采的草药也能派上用场了。 江古寒一眼就瞧出谷小颖的消耗巨大,虽然不知道不过是煎个药,怎么会累成这样,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对谷小颖千依百顺。 当即大手一挥,就让人去准备热水了,顺带还给谷小颖安排了一间客房。 第44章 我好像见过你 “那药得有人看着,再有一刻钟的时间倒出来,先给江小公子喂下,再过一刻钟,我会给江小公子施针。” 这个时间,正好够她泡一个药浴恢复一下的。 江古寒对谷小颖言听计从,亲自去小厨房守着,掐着点,生怕慢了一会儿,药效就不足以将他儿子救回来了。 谷小颖用的浴桶是给江朔州准备的,新的,江朔州还没来得及用呢,倒是被她捷足先登了。 浴桶不大,倒也正好。 她的草药本来就不多,水太多了,药效会被稀释,这样就刚刚好。 坐在浴桶中,谷小颖闭目调戏。 药浴时间不宜过长,一刻钟之后,谷小颖从浴桶中爬出来,脸色已经恢复了很多。 浴桶边上,也摆着江古寒贴心让人准备的衣服和吃食。 这个时间没地方去买衣服,江古寒给她准备的是江朔州的衣服。 也是江朔州没来得及穿的,有点大。 谷小颖将袖子和裤腿挽起来,嘴里叼着一个苹果就去了江朔州的房间。 江古寒正扶着江朔州的身子,一口一口地给他喂药呢。 江朔州也不知道是被药苦到了,还是魂魄正在经历什么痛苦的事情,眉头紧锁。 谷小颖看得眉心一 颤,上前去,“江大人这样喂不行。” 她那药苦极了,这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别人被苦死了。 谷小颖上前,从江古寒的手上接过药碗,一手掰开江朔州的嘴巴,端着药碗就将药往他嘴里灌。 昏迷之中的江朔州似乎察觉到不适,身子蛄蛹着,就要把药吐出来。 谷小颖手多块呀,哪能让他吐出来。 一把将剩下的半碗药塞回江古寒手里,两只死死抓着江朔州的脸,上下摇晃了两下。 “咕咚”一声,江朔州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 谷小颖朝着目瞪口呆的江古寒抬了下下巴,“这样才行。” 江古寒讪讪地看着谷小颖,他要不要告诉谷小颖,他其实见过兽医给狗喂药? 和谷小颖刚才给他儿子喂药的动作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谷小颖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又如法炮制,将剩下的半碗药也给江朔州灌下去。 江朔州也习惯了。 别的不说,这确实比他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喝进去一半洒出来一半效果好得多。 一点都没浪费,你说巧不巧? 谷小颖煎药和药浴的时候,江古寒已经停李承德几人汇报了这一路上遇到的情况。 也见到了谷小颖回 来时,身上的惨状。 此时再见到谷小颖乖乖巧巧地坐在凳子上,从始至终连一句邀功的话都没说过,他这心里头对谷小颖就是说不出的喜爱。 多好的孩子啊! 她那些名义上的家人,怎么舍得这么欺负她呢? 谷小颖去断龙山的这段时间,江古寒也没闲着,派人去打听了谷小颖从前的经历。 母女俩命苦的,他这个大老爷们听着都觉得心酸,要是换成他,这样恶毒日子他都未必能撑得下去。 张芸是个好母亲啊,日子这样艰难,她也一直在尽自己所能照顾谷小颖。 谷小颖也是个好姑娘,从前的日子过得那样艰难,时常被人欺负,却还保持着一颗纯善之心,多么难得啊! 谷小颖并不知江古寒心中所想。 她表面上乖乖巧巧地坐着,实则已经开始抓紧一分一秒调息了。 算着时间到了,谷小颖才站起身走到床边,抬手解开江朔州的白色中衣。 但她人小,力气也没多大,想给江朔州脱衣服,还有点艰难。 江古寒见状,上前来帮忙,直接将自己的儿子脱了个溜光。 谷小颖:……倒也不必这么干净。 但江古寒已经绕出屏风,谷小颖只能勉强自 己意守丹田,不去看那根小豆芽。 一根根银针落在江朔州的穴位上。 江古寒实在是心急,又忍不住过来看。 就见他儿子的脸色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红润,好像没什么变化一般,但他的眉头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有效果了! 江古寒心底激动,却又不敢说出来。 只能紧握着双拳,牙齿咬着下唇,生怕自己一个激动就喊出声来。 “动了!”在看到江朔州的手指动了一下的时候,江古寒是彻底忍不住,惊呼一声。 谷小颖正全神贯注地给江朔州施针呢,江古寒嗷恼一嗓子,差点吓得她落错针。 她深吸一口气,用勉强挤出来的笑容对江古寒说:“江大人,能不能出去?” 江古寒也知道自己刚才打扰到谷小颖了,自觉心虚,乖乖捂着嘴绕出屏风。 度日如年。 江古寒已经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户落到他身上的那一瞬间,屏风里传来了他儿子虚弱的咳嗽声。 “水。”谷小颖朝着外边说了一声。 江古寒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拿着茶杯就走进去。 他儿子身上还扎着针,被谷小颖按着动弹不得。 “得用勺。”谷小颖 看了眼江古寒手上的茶杯。 江古寒“哦”了一声,转身就出去拿羹匙。 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地给江朔州喂水。 江朔州也很给面子,照单全收,都喝下去了。 江古寒的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试探着看向谷小颖,“谷大夫,我儿什么时候能醒。” “醒了。”谷小颖说。 谷小颖滑落,江朔州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谷小颖从江朔州的眼中看到了迷茫。 江朔州看着眼前的场景,久久不能回神。 他是谁? 他在哪? 这是什么地方? 眼前的人,又是…… “我好像见过你。”他的目光忽然落在谷小颖身上。 谷小颖:…… 江古寒慌了神,“谷大夫,这是怎么回事?我儿是不是傻了?” “你才傻了!”江朔州在听见这话的第一时间就反驳回去。 说完,江朔州自己都愣了。 江古寒却是面露狂喜,他儿没傻!真是太好了! 谷小颖实在不明白,被自己儿子骂有什么好开心的。 还是那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你身上的味道,好熟悉。”江朔州的目光又一次落在谷小颖的身上,“好像,在哪里闻过。” 谷小颖扯着袖子闻了一下。 第45章 妖魔鬼怪 嗯,这归元花不愧是灵草,味道真是霸道。 她都药浴过了,还换了一身衣服,归元花的味道还是很浓郁。 不过灵草的味道,江朔州一个小废物应该是闻不到的。 “草药的味道,你个药罐子能不熟悉吗?” 江朔州抿了抿唇,不理谷小颖了。 只是他又吸了吸鼻子,心底越发古怪。 他确定这香气,他从未闻到过,可偏偏好像深入骨髓一般熟悉。 还有他梦里,见到的霞光溢彩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 “儿啊,你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江朔州看了眼他傻爹,“没有,你几天没睡了,怎么弄成这样?” 他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舒服的地方,甚至有记忆以来,从未有过这样浑身通透的感觉。 “这都不重要,你昏迷这两天,可把爹吓坏了,谷大夫说你得了离魂之症,就是魂魄离体,你去哪儿了?” 江朔州太了解他爹了。 亏得他刚才还以为他这傻爹是在担心他。 感情是想要八卦他离魂之时看见了什么。 这世上竟有这样的爹,真真是世风日下。 “看见神仙了!”他没好气地哼哼两声。 谷小颖心底略有些诧异,却在看见江古寒那 难看的脸色时,了然于心。 是骗他爹的啊。 也是,若他当真是仙君转世历劫,即便生活困苦,也定是天资聪颖之辈,惊才绝艳才是本色,怎么也不至于是个天生灵脉闭塞的小废物。 江古寒也瞧出他儿子心情不爽了,但见江朔州神采奕奕,还能怼他了,也就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儿子是真的没问题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又交代道:“那你和谷大夫好好说话,爹就先出去了。” 谷小颖都准备拔针了,他继续赖在边上,有要偷师的嫌疑。 他堂堂县太爷,瓜田李下的道理还是懂的。 即便谷小颖并不介意,但他从不做会落人口舌的事情。 江古寒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嘴里还哼着不着调的曲子。 江朔州一脸想死地表情,显然是已经受尽了荼毒。 “我,似乎做了一场梦。” 想到梦里看到的五光十色的世界和那个少年近乎于传奇的零零散散的人生,再看看凝神拔针的谷小颖,他只觉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离魂之症确实如此,不必多想。” 江朔州难得与她好好说话,谷小颖自然也多了些耐心。 “过些日子就好了。” 江 朔州年纪还小,这个年纪的孩子性情跳脱,没心没肺。 等他身体好了,能出去蹦跶了,用不了多长时间,脑子就会被这个世界新奇的东西所占据。 离魂之时看到的那些亦真亦幻的东西,自然也就忘到脑后去了。 “是吗?”江朔州还有些迟疑,“可我总觉得,我看到的都是真的。” 谷小颖拔针的动作顿了一下,反手将扒下来的银针放入针包,“那你看到了什么?” 江朔州忽然紧张起来,神秘兮兮地看着谷小颖,“你说,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仙吗?” “有啊。”谷小颖淡定地说,“不仅有神仙,还有会吃人,吸人精气的精怪妖魔呢。” “鬼,鬼也有?”江朔州一时被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 “有。”谷小颖的语气很淡,看上去就像是在哄小孩子。 但江朔州满心都沉浸在有妖魔鬼怪的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吓得打了个冷颤。 “那那那,那茶馆说书先生说的穿着新嫁衣的红衣女鬼和咒怨婴灵,也是有的?” 谷小颖就算是再迟钝,这会儿也感受到江朔州的恐惧了。 她微微蹙起眉头,“你怕什么?没做亏心事,你还怕夜半鬼叫门?” 谷小颖一直觉 得,对鬼怪的恐惧,源于心虚。 人死如灯灭,魂魄入幽冥。 若非恨意怨气极重,不会有人死后会想要做孤魂野鬼,不愿入幽冥的。 换句话说,若是没有做亏心事,完全不用担心被恶鬼找上门。 谷小颖的语气不太好,但江朔州却被安抚到了。 没错,他没做亏心事,自然不用担心鬼叫门。 被怕鬼的心绪闹腾了一会儿,江朔州也忘了自己在梦中看到的场景了。 闻着空气之中淡淡的幽香,谷小颖那银针都还没拔完呢,他就又睡着了。 等到谷小颖拔完针,江古寒进来,瞧见他那自由体弱多病的儿子,又睡着了,差点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谷大夫,我儿这是……” “只是睡着了,不必担心。”谷小颖淡然解释。 江古寒定睛一看,他儿子的嘴角还挂着晶莹的口水呢,是真的睡着了。 患离魂之症昏睡过去的时候,江朔州虽然和睡着了没什么两样,但他不会砸吧嘴,磨牙放屁打呼噜,更不会流口水。 现在看着,正常了许多。 “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将他叫醒,不过我并不建议这么做。”谷小颖收拾着东西,一边和江古寒解释。 “小公子 看似是昏睡了两天两夜,实则魂魄离体,一直飘忽不定,如今魂归,应该让他多休息方能养好魂魄,不然容易留下后遗症,影响寿元。” 没有修为的普通人魂魄离体,无疑是致命的。 若是没养好,江朔州这种情况,很可能会让魂魄养成习惯性离体的毛病。 一次两次能救回来,次数多了,魂魄和身体的契合度下降,再想把魂魄召唤回来,就难了。 而对于凡人来说,修养魂魄的最好办法,无非就是睡觉了。 “这段时间,他可能都会嗜睡,他困了就让他睡,尽量不要打扰他,想睡多久就睡多就。” 江古寒知晓谷小颖为了救自己的儿子费了不少心思,自然不会怀疑谷小颖的话。 “谷大夫说让他睡就让他睡去。” 只要能让儿子养好身体,别说是嗜睡了,他就算是一天到晚都赖在床上,江古寒都没有一句不满。 为了让江朔州好好休息,一大一小收拾好东西,就出了江朔州的房间,转头去江古寒安排给谷小颖的客房了。 “此番救得我儿性命,还多亏了谷大夫,谷大夫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只要不违背原则和律法,我定会竭尽所能为谷大夫排忧解难!” 第46章 哭得昏天黑地 “倒是没有这么严重,我只有一件事情,想要求谷大夫帮忙。” “谷大夫但说无妨!”江古寒表态。 这是他的真心话,当时的情况,李承德都与他说过了。 又是猛兽又是阵法结界的,连李承德都受了伤,更别说谷小颖一个小姑娘了。 结界之中又是危机重重,据李承德说,谷小颖从结界里出来时,那叫一个狼狈。 其实他们回来的时候,江古寒已经看到谷小颖身上的衣服都划破了,透过衣服的裂缝,还能瞧见她身上的血痕。 谷小颖虽然没说,但江古寒也知晓,取得紫魂花的过程,定然也是充满了危机。 他已然从赖承泽的口中得知这紫魂花在悬崖峭壁之上,谷小颖一个三岁的孩子,孤身一人,其中艰险自不必说。 可直到此时,谷小颖都没有说过一句辛苦。 这更让江古寒心中感念。 “大人!”谷小颖还没说出自己的要求呢,房门就被人敲响,邱为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谷大夫的母亲寻来县衙,我将人带过来了。” 听说张芸寻来,谷小颖正要起身,身边的江古寒却像屁股上了弹簧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大步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 。 “谷夫人,久仰久仰。” 门外,张芸被如此礼待,还被吓了一跳,双手无意识地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局促地“啊?”了一声。 即便是她男人还活着,她两个儿子都在身边的时候,也从未有人叫过她谷夫人,一时间,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江古寒是个人精,一眼就瞧出张芸的局促。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他定会觉得那人小家子气。 可张芸不一样,了解过张芸的事迹之后,他对这个坚韧又善良的妇人多了些怜惜。 想不到,在他的治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不平事发生,他一直自诩兢兢业业,爱民如子,却没想到,还是有人在他治下肆意妄为,目无法纪,欺压他的子民。 有了这样的心思,他再看张芸,就只觉得这个妇人太过淳朴了。 “谷夫人,快请进。”江古寒不在意那些虚礼,让开半步请张芸进屋。 谷小颖也从后边蹦过来,“娘,您怎么来了?” 张芸看着谷小颖就开始泪涟涟。 天知道谷小颖没在家的这一天一夜她是怎么过的。 谷小颖跟着县衙的人离开的消息,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断龙山有多 危险,就算是村子里最优秀的猎人也不敢深入,更别说谷小颖他们去的还是断龙山的最深处,断龙崖。 伴随着这消息一同传出去的还有谷小颖一定回不来了的风言风语。 说张芸也是可怜,年纪轻轻,先是丧夫,之后两个儿子杳无音信,如今相依为命的女儿,也没了,她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啊。 那些人摆出一张悲天悯人的慈悲相,说的尽是戳人心窝子的话。 张芸在屋里,几乎是哭了一整夜。 天还没亮,就受不住内心的折磨,启程来了县衙,想着打听打听消息。 被告知昨天午夜时分,人就回来了,张芸这才安心许多,到这会儿见到谷小颖好模好样的,她昨天一天一夜的痛苦也尽数在这一刻发泄出来,抱着谷小颖哭得昏天黑地的。 谷小颖哪见过这个阵仗,被张芸哭得手足无措,只能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娘,我没事,我好好的呢,您别哭了。” 这不是让江古寒看笑话呢嘛。 这里还是县衙,要是被江朔州知道了,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阴阳她呢。 张芸哭了一会儿,听见谷小颖的安抚,感受着怀中的温度,也渐渐冷静下来,站起身子 ,向江古寒行了一礼,“让江大人见笑了。” 江古寒摆摆手,不在意道:“这有什么的?” “说来还是我的不是了,小颖回来,我就应该让人去给你送个消息的,昨夜我这是一门心思都被我家那臭小子拴着,实在是忘了给谷夫人送信,还望谷夫人能莫怪。” 丈夫过世,儿子离家之后,张芸就没被人这么礼待过。 纵然抵达县衙之前,还在心里骂江古寒没有分寸,让一个孩子去断龙崖冒险,可这会儿见到江古寒,看着江古寒那张慈和的脸,听着他好声好气的道歉,所有的火气,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民妇也是为人母亲的,大人的爱子之心,我心中明白的。” 张芸进退有度,也让江古寒对这母女两个更多了几分好感。 请张芸落座,让人去备饭菜。 趁着空档,江古寒又和谷小颖说起了刚才被打断的话题,“小颖刚才说,有什么要求来着?” 张芸一听这话,就有点急了,拍了谷小颖的胳膊一下,责怪道:“你这孩子,给小公子治病乃是职责所在,怎么还敢提要求的,还不快向县令大人道歉!” “无妨!”江古寒抬手,压下张芸的胆战 心惊,柔声解释:“我看小颖这孩子颇为得意,不必拘泥于那些俗礼,且小颖救了我儿,我本该报答。” 边上的邱为也跟着附和道:“没错,谷夫人,这也是我家大人的一点心意,您就别推辞了,不然可要叫我家大人心里难安了。” 人家都这么说了,张芸也不好再拦着了,却还没忘提醒谷小颖,“你不要太过分!” 谷小颖朝着张芸笑了一下,“娘,我有分寸的!” 她能提什么了不得的大要求是怎的? 太大的要求,江古寒也就一县令,他也做不到。 谷小颖倒是缺钱,但她自己会赚钱,也不会不懂分寸的要太多金银珠宝,没那个必要。 救命之恩,用来换银子,未免太亏了。 而且,据她观察,江古寒这个官,清正廉洁着呢,这家里的桌椅板凳,都是普通木料,没啥值钱的东西。 要金银,他也拿不出来。 她认真地看向江古寒,“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江大人能让我那个大伯母受到应有的惩罚。” 谷小颖站起身子,小大人一样向江古寒行了一礼。 此时此刻,她不是谷大夫,只是一个希望父母官能帮忙讨回公道的受尽欺负的可怜人。 第47章 游街还是道歉 “我知晓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我那个大伯母实在欺人太甚,我忍无可忍,才只能出此下策,还望江大人能帮我们讨回公道。” 这话一出,邱为都傻眼了,“就这?” 她还以为谷小颖那一脸正色,是要说什么大事呢。 他都洗耳恭听了,结果就这? 救命之恩呐,就让他家大人做一件他家大人的分内之事? “不是,谷大夫,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谷小颖微微侧了下头,不明所以。 “你说的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我家大人不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 邱为反手指了一下外边,“你是没看见,我家大人已经将那吴氏给关起来了,就等着你回来升堂呢。” “今儿个就算谷夫人不来,大人也是要去请谷夫人过来的。” 谷小颖心底有些疑惑,她第一次过来的时候,李承德可是亲口和她说,这事儿江古寒管不了的。 怎么现在邱为就换了个话呢? 邱为生怕谷小颖误会了江古寒,言辞恳切地替江古寒解释。 “这几日我家大人已经将那吴氏的所作所为都调查清楚了,要不是想着你们这受害者得在场,我家大人都要忍不住提前升堂,给 那吴氏一个教训了。” 江古寒面上稍微有些讪色。 “说来也是惭愧,前段时间因为我儿的病,我实在是无心当差,连带着不少公务都给耽搁了,如今承蒙小颖你相救,让我儿免于病痛之苦,也叫我能分出精力来办差了。” 听江古寒这么说,谷小颖也明白了。 也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谷小颖对江古寒也有了一些了解。 虽说为了儿子的病就耽搁了公务,放在朝政上有些说不过去,但为人父母,却也在情理之中。 “原来如此,那这件事情就拜托江大人了。” “诶!”江古寒摆摆手,“你救了我儿性命,可是我们江家的恩人,日后咱们就当一家人相处,不必再说这些生疏话了。” 谷小颖的仗义出手,让江古寒心中感念。 再从另一方面来讲,谷小颖的本事,也足以让他与之交好。 虽说谷小颖一直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但这次的事情怎么看怎么古怪,他也不得不怀疑了。 不管有没有,谷小颖这小姑娘,都是不简单的。 江古寒和谷小颖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索性就不升堂了。 反正证据确凿,也不是什么大案子,不必浪 费时间。 询问了张芸的意见,可怜张芸竟然没有任何意见,只说让吴氏日后不要再欺负她们就行了。 这温和的样子,看得谷小颖一阵牙疼。 人家都欺负到自家门口了,张芸竟然完全没想过要报复回去,甚至还在替吴氏求情。 “娘!”谷小颖不赞同地看着张氏,“她那么欺负咱们,你都不会生气的吗?” 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呢,她娘该不会是个面团精吧,任由人揉圆捏扁都不会发脾气,也不会记仇的。 “小颖,咱们说到底都是一家人,你爷爷还健在,这家不能散。”张芸耐心劝道。 谷小颖无法,又不想让她娘为难,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至于什么一家人,谷小颖是断然不会放在心上的。 吴氏心里但凡有一丝记挂着一家人的事情,都不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她们,那是生生想要将她们母女往死路上逼啊。 商定妥当之后,邱为亲自去将吴氏从大牢里提出来,扔到大街上。 在大牢里关了两天,吃了不少苦头,她都有点瘦了。 出来之后,也神色恹恹,胆战心惊。 但她一抬头,就见到张芸和谷小颖手牵手站在街对面,朝着她笑 呢。 “贱人!都是你们害得我!我杀了你们!”吴氏挥舞着拳头就朝着母女俩冲过来。 张芸本能地想要将谷小颖护在怀里,却被谷小颖拉住了手,“娘,别怕,她翻不出天去。” “小赔钱货,你竟然敢害我,看我弄不弄死你!” 吴氏一边喊着,一边朝着谷小颖冲过来,目光狠厉,似是要吃人一般。 谷小颖不躲不惧,就站在原地,满是嘲弄地看着吴氏。 吴氏到底没能靠近谷小颖,就被邱为给拽回去了。 吴氏吵嚷之时,已经引来不少人看热闹。 彭怀瑾顺势打开师爷亲自誊写的吴氏的罪证,扯着嗓子就开始念,那架势生怕有一个人没听见一般。 吴氏的脸色一白,却也不敢去配着腰刀的彭怀瑾手里抢文书,又被邱为按着跪倒在地上,只能忍着心里的恼火,垂着头不敢被人认出来。 度日如年。 终于彭怀瑾将那罪证念完了,在一片唏嘘和怒骂之中,邱为按着吴氏,“谷夫人仁慈,只要你当街道歉。” “我给她道歉?她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吴氏脱口而出自己的不屑,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又赶紧朝着邱为讨好道:“官爷 ,那些都是她们母女的一面之词,你可不能信她啊。” 邱为冷哼一声,“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既然不想道歉,那就游街示众吧。” 邱为的声音轻飘飘地,可听在吴氏的耳朵里,却犹如晴天霹雳。 “不!不要!不要游街,我道歉!我道歉!” 相比于游街,当众道歉只是没了面子,要是被扒了衣服游街,她这辈子可就毁了。 谷小颖早就料到她会做出什么选择了。 “那就跪下道歉吧。”邱为淡淡道。 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由邱为说出来,就是不想给谷小颖和张芸两人留下话柄。 不管吴氏怎么过分,到底是谷小颖的长辈,是张芸的嫂子。 人心不可估量,没准什么时候舆论就变了个方向。 由他说出来,也算是给张芸母女一个退路。 “还要跪下?”吴氏眼睛都瞪大了。 道歉也就算了,她能屈能伸,但下跪! 她给谷老爷子都只是在成亲的时候跪过一次,张芸和谷小颖这俩赔钱货病秧子也配? “不想跪?”邱为也不恼,转身朝着彭怀瑾吩咐:“那就准备游车吧。” “得嘞!”彭怀瑾答应一声,转身就要去准备游车了。 第48章 做生意 吴氏哪见过这个阵仗,双腿一软就抱着邱为的腿跪了下去,“不要!我道歉!我下跪道歉!” 邱为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吴氏的手,“你该跪的人不是我!” “是,是!”吴氏现在满脑子只想着不能被扒了衣服游街,一转身就朝着张芸和谷小颖磕起了头。 谷小颖无悲无喜,只觉得吴氏是得到了报应。 但这还不够,只希望吴氏能够就此涨了记性,消停下去,不要再来招惹,不然再有下一次,可就不是丢脸的事情了。 张芸手足无措的局促,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蛮横不讲理的吴氏竟然会给她下跪道歉,这让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比见到江古寒时,还要无措。 “大伯母,”指望不上她娘,谷小颖只能自己上前,“我希望大伯母引以为鉴,既然大伯母诚心诚意的道歉了,那从前的事情,就此一笔勾销吧。” 谷小颖其实没那么想原谅吴氏,但这么多人看着呢,现在大家是向着她的,可她要是太过分了,名声上也不好听。 她是不太在意自己的名声,但她娘在意,她就在意。 要是被她娘听到有人说她不好了,她娘那个小胆子, 只怕也不敢和人家硬碰硬,就要回家去哭成个泪人,那才叫人难捱呢。 吴氏的下跪道歉,连带着她得恶行,很快就被当成一件谈资乐子,传到了县城里的每一个角落,恨不能连街边的流浪狗都能附和两声。 心满意足的回到家,再看看自家那在风雨中飘摇的茅草房,谷小颖的心里越加产生了迫切的赚钱的想法。 “这房子还是得修。” 张芸闻言,张了张嘴。 “我知道娘想攒着钱去找大哥和二哥,但我们还要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呢,万一哪天刮一阵大风,房子塌了,咱俩就没命了。” “赚钱是第一要务,但房子也要翻盖。” 谷小颖一锤定音,张芸一想到谷小颖说的房子塌了,小女儿就要没命的事情,心里发慌,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谷小颖坐在院子里盘算着做什么赚钱。 要盖房子,还要攒钱去京城找哥哥,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她在医馆虽然有钱赚,但只是个药童,再赚又能赚多少钱。 采药亦然,山就那么大,珍贵的草药还没成熟就被人盯上了,想要采两株值钱的草药并不容易,大多数时候,只能找到一些寻常草药,赚 不了多少钱不说,精力耗费可也不少。 “娘,你干嘛呢?”谷小颖瞧着厨房的烟囱开始冒烟了,但这会儿也不是吃饭的时辰,故而扬声发问。 张芸从厨房门口探了个头出来,“我听说你在山上遇到了危险,想给你煮点柚子叶水去去晦气。” 柚子叶水? 民间是用这东西去晦气的,也算是药用水的一种。 等等! 她是不是可以做一些凉茶来售卖! 还有药膳和糕点之类的。 她在天界的时候,可是吃过这世上所有精巧的点心。 师父作为天帝宫中的座上宾,她们药王谷就没短过精巧的点心和佳酿。 这会儿倒是可以派得上用场了。 “娘!我想到赚钱的法子了!”谷小颖起身,拍拍屁股就跑进了厨房。 “我做一些药膳和凉茶,你拿出去摆摊卖好不好?”谷小颖趴在门口,看着她娘在厨房里忙活,俏生生地问。 她娘这些日子就在捉摸着出去找个活儿干,想要补贴家用。 她娘想要自强是好事,她总不好阻拦的。 但她娘性子软和,去做工难免又想之前在染坊一样被人欺负连工钱都拿不到。 倒不如出去摆个摊子卖点东西。 她 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在天界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仙家排着队地求购她得凉茶呢。 凡间的草药,药性差了些,但耐不住她的手艺还在,不愁赚不到钱。 “药膳,凉茶?”张芸念叨了一遍,然后点了点头,“好啊。” 她其实是有点害怕的,可家里这个样子,她不能将所有的压力都堆在孩子身上,她得给小颖遮风挡雨才行啊。 谷小颖就跑出去找草药了,她在山上找的草药,也有一部分拿回家里了,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 等到谷小颖将草药清洗干净,连带着一些吃食一并放入锅里煮的时候,张芸才在边上念叨了一句:“原来这是药膳啊。” 闻言,谷小颖怔在原地。 她娘竟然不知道什么是药膳,只怕也不知道什么是凉茶。 可她提出来了,她娘就同意了,没有半点犹豫。 “娘,”谷小颖转身,保住张芸的腰,仰起头,“娘就不怕我弄砸了,咱们干赔钱?” 张芸揉了揉谷小颖的发顶,“钱没了再去赚就好了,早前你病着,娘就想过,只要你能好起来,要我怎样都行,如今你好模好样的,娘已经别无所求了,只要是你想做的事 情,娘都支持你。” 不就是在街上摆摊卖些从来都没有人做过,也没有人卖过的新奇玩意儿嘛。 反正她也是要去找活儿做的,并不耽误什么。 谷小颖听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眼睛也有点发涩。 她上身前倾,埋在张芸的怀里,“娘,你真好。” 张芸揉了揉谷小颖的发顶,“你这孩子,我是你娘啊。” 谷小颖说做就做,没多长时间,就将药膳和茶点都准备好了。 自己留下一份,其余的都给了张芸,让她带着去街上售卖。 谷小颖自己,则是拎着刻意留下来的那一份,去了县衙。 江朔州再见到谷小颖,态度比从前可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再针尖对麦芒,两人总算是能好好说话了。 “这是什么?”看着谷小颖送到自己面前的食盒,他神色莫名。 这小丫头给他送吃的了? 他们家能有什么好吃的? 他打开食盒,里边是一个瓦罐。 再打开瓦罐的盖子,“鸡汤?” “不会死,这中东西你留着自己吃就行了,我不缺这些的。” 他可是县衙的小公子,想吃什么鸡汤没有,何至于让谷小颖从自己的嘴里省出来这一口吃的给他。 第49章 可真该死啊 他将盖子一盖,又将鸡汤推到谷小颖面前去,“你自己吃吧,看你瘦得那样,出门我都不好意思说认识你!”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不给你吃饭呢。” 谷小颖看了眼摆在自己面前的鸡汤,又掀起眼皮看了江朔州一眼。 “这不是普通的鸡汤,是补养身体的药膳,专门为你准备的。” 其实不是,但也确实适合江朔州这种身体虚弱的吃,有温补的效果。 江朔州闻言皱了下眉头,“你家都穷成这样了,还要给我送鸡汤?” 他都挺他傻爹说了,谷小颖她家住的是茅草屋,前段时间那破屋子还被人给砸塌了。 他长这么大,从没想过有些人的房子,是能被人砸塌的,那得多不解释啊。 穷成啥样才能住那样的房子啊,这要是风稍微大一点,都能刮塌了,她们母女俩可就交代在那里了。 都穷成这样了,谷小颖竟然还专门给他炖了鸡汤。 江朔州的脸有些红,他可真不是人啊,之前竟然那样对待谷小颖。 瞧瞧人家对她多好啊。 想到这药膳是专门给自己炖的,江朔州也就没有再推辞了,“回头我请你吃好吃的。” 谷小颖现在也算 是了解了江朔州的心性,是个属毛驴的傲娇怪,不会平白无故接受旁人的好意。 哪怕她和江朔州之间,已经并不算陌生了,江朔州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接受她得鸡汤。 而且,她做药膳和凉茶,本来就是拿来卖钱的。 “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以后多支持我们家的生意就是了。” 江朔州搅和着鸡汤,闻言手上一顿,“你家还做生意了?我爹说你们家穷得不行啊!” 江朔州这话实在没有别的意思,谷小颖也并未多想。 “就是因为穷才要思变,从前我身子一直不好,现在好不容易治好了,可不得好好赚钱,不能让家里再穷下去了。”谷小颖淡淡道,“我要赚很多钱,带我娘进京去找我二哥的。” 江朔州沉默了。 他这张嘴说难听话是本能,但要说好听话,实在是不擅长。 也不太会安慰人。 他听说谷小颖的两个哥哥都没了。 大哥死在了战场上,二哥进京赶考的时候,被土匪给杀了。 他想和谷小颖说说,让她不要抱有这种不切合实际的幻想了。 可看着谷小颖那满含期待的样子,他第一次觉得,有些实话这样难以启齿。 “那你 加油啊。”他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就垂下头继续喝鸡汤了。 鸡汤的味道不错,可不知为何,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 “怎么样?”谷小颖期待地询问。 江朔州可是县衙的小公子,算是他们整个县城,最养尊处优的了。 他平常吃的用的,定然都是最好的,如果这鸡汤的味道,连他都是赞扬的,那就不愁卖了。 要是味道实在是上不了档次,那就只能从效果上下功夫了。 江朔州原本想着谷小颖家的事情,吃的没滋没味的。 这会儿听谷小颖询问意见,还怔了一下,认真品尝了一番,才给出了答案,“尚可。” 说完,大概是觉得自己这话对谷小颖或许会造成一些打击,他难得善解人意一次,安慰道:“你问我,没什么用吧。” “我从小山珍海味吃着,这嘴早就养刁了,百姓们应该是喜欢的。” 他就算自小吃喝不愁,可也知道寻常百姓的日子过得并不十分如意,很多人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连吃饱都不容易,更别说吃肉了。 谷小颖这药膳里头,可是有鸡肉的,虽然这鸡也挺瘦的,放的应该也不多,“定价不太贵的话,应该不 愁卖。” “但生意也不会太好就是了。”谷小颖很清楚,万事开头难,这段时间的生意应该不会太好。 总要给大家一个接受的时间。 等到大家知晓这东西的好处了,自然也就能接受了,再之后,就会习惯成自然,到那时,生意才能真正好起来。 情况也确实如同谷小颖所猜想的一般,生意平平。 这都在她得预算范围内,可张芸却有些着急了。 每日十几盅的药膳都卖不完,还要剩两三盅,有时候还会剩的更多。 即便卖得没那么贵,甚至算得上是便宜了,但十文钱一盅汤,也还是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能卖出去的那些,都是父母长辈买给自家孩子解馋的,至于张芸所说的补养身体的效果,反而并没有什么人注意。 每每剩下两三盅,就要让张芸愁眉苦脸一番。 谷小颖看着无奈,只能劝解,然后将剩下的两人分着吃了。 别说,这些日子下来,母女俩的身上都有点肉了,面色也红润了许多,看上去似乎变了个人一样。 这一日,从县衙出来,谷小颖就到街上去帮忙了。 张芸在街角支了个摊子,这里收的摊位费最便宜,相对来说 ,人流量也比较少。 谷小颖对此,同样不以为然。 她每日弄出来的药膳并不多,换了人流量多的地方,或许还不够卖呢。 要不是剩下卖不掉的,张芸也舍不得吃,现在这个结果,对谷小颖而言,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只是张芸不知道罢了。 谷小颖过去的时候,张芸正坐在摊子后边纳鞋底,她有一手好手艺,卖药膳的同时,也做些鞋子出来卖。 日子总归还算是过得去。 “娘。”阳光正刺眼,谷小颖抽出张芸手中的鞋底子,“说过好几遍了,太阳大的时候别做这些,太伤眼睛了。” 她们现在赚的钱,已经足够日常地开销了,她是急着修房子,急着赚钱去找哥哥,可也没必要让她娘没日没夜的赶工。 张芸柔和又无奈的目光落在谷小颖的身上,“回来了,小公子的身体怎么样了?” “死不了,快好了。”谷小颖随意地说着,在她娘身边坐下,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摊子上还剩下四盅药膳。 “今天卖的挺快嘛。”谷小颖笑着说。 张芸也笑着点头,这才中午呢,就只剩下四罐了,要是顺利的话,不用到晚上就可以收摊回家了。 第50章 她可是常大夫的小弟子 “娘可真厉害。”谷小颖不吝夸奖,朝着张芸竖起了大拇指,还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满眼都是钦佩。 “要是我可卖不了这么多。”谷小颖说。 谷小颖从来不吝啬夸奖她娘,只要有稍微做得好的地方,就要一通夸奖。 张芸逆来顺受惯了,特别没有信心,不管做什么,首先想的不适这件事情能不能办成,可不可行,而是她行不行。 她怎么会不行呢? 谷小颖会让她做的事情,几乎都是她一定能做到的。 可每每将事情与张芸商量的时候,张芸都要先自我怀疑一番。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同时,谷小颖也在尽力帮她改变。 比如经常夸奖她。 随着谷小颖的夸奖,张芸的脸上,也渐渐开始洋溢起自信的笑容了。 就像现在,张芸虽然还是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但已经没有再局促了,反而还一脸坚定地向谷小颖保证:“娘一定会多赚钱,娘会照顾好你的。” 谷小颖心说,她能照顾好自己,不需要张芸专门照顾她。 可面对这样脆弱又敏感的张芸,谷小颖将所有的要强都收了起来,身子一歪就窝进她娘的怀里,“娘一定可以的,到时候娘给 我多存一点嫁妆。” “好。”张芸拍拍谷小颖的后背,“到时候娘给你存多多的嫁妆。” “我要一百两!”谷小颖举起了小手,眼睛亮晶晶地充满期许地看着张芸。 一百两! 张芸的瞳孔都张大了。 但想着自己现在每日也能净剩三十多个铜板,一个月差不多就能赚上小一两银子了,省着些吃喝,一年就能有十几两银子。 颖儿现在才三岁,到及笄还有十二年呢,这一百两银子,也不是赚不到。 她点了点头,“好,娘给你准备一百两银子的嫁妆。” 谷小颖便嘿嘿傻笑起来。 她娘实在是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再加上没读过什么书,刚才她娘就差要掰着手指头算攒下一百两银子要多少年了。 她娘算出来的结果是十年。 可即便如此,她娘还是愿意给她一百两银子的嫁妆。 十年啊。 该有多爱她啊。 “娘!”谷小颖保住了张芸的腰,“颖儿也会努力赚钱的,我们一起努力啊。” 她一定会尽快赚到可以进京的钱。 “有人晕倒了!有没有大夫啊!有人晕倒了!” 谷小颖几乎“噌”地一下就从张芸的怀里蹿起来了。 她有种预感,她的 机会来了。 好日子正在向她招手。 “我来,我是大夫!” 谷小颖排开看热闹的人群,走到最中间去。 晕倒在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身着幽绿色罗裳,是去年夏天比较流行的款式和颜色。 谷小颖一眼就判断出来,这人应该是家里小有资产,但不算大富的程度。 “诶!”看着谷小颖在男人身侧蹲下,有人惊得直接招呼一声,“小姑娘,你可别乱动啊,这是谁家孩子,快给领回去,可别把人给害了!” “可不是,这谁家孩子啊,家里大人呢,怎么让这孩子这么胡闹啊!这要是把人害死了,有多少银子够赔的呀!” 男人晕倒的位置距离张芸的摊子不远。 吵嚷声自然也传到了张芸的耳朵里。 旁边卖鸡蛋的王大娘正扯着张芸的胳膊,带着她往人群里挤呢,“让让,快让让,这孩子的娘来了!” 看客们一听这话,赶忙挤挤,给张芸让出一条路来。 “颖儿!”张芸挤进来的时候,谷小颖已经拿出针包摆在地上了。 谷小颖怔了一下,抬头回应她娘:“娘,我能治好他。” 张芸一听这话,也不急了。 但围观的百姓急了。 “诶哟,你多大 点的孩子哟,这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你还能治好他,你凭什么治好他哟!” “等等!我怎么看这孩子有点眼熟呢?” 这话一出,旁边又出了一个附和的声音,“我瞅着也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呢。” “呀,她是不是常大夫新收的小弟子啊?我好像在常大夫的医馆见过她。” “就算是常大夫的小徒弟,她才多大啊,字认全了吗?她才学了几天啊,就敢出来胡闹了学着常大夫行医了?” 任凭众说纷纭,谷小颖丝毫不慌。 下针如有神助,小脸上一片凝重,完全没被众人的议论打扰到。 只用了七根银针,第七根银针落下的那一瞬间,男人就闷哼一声,睁开了眼睛。 “醒了!” “真醒了!” “不愧是常大夫的小弟子啊!” “常大夫果然是慧眼识人,这小姑娘以后了不得啊。” 宠辱不惊,见人醒了,谷小颖就开始拔针。 等到针拔完了,男人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小姑娘,是你救了我?” “嗯。”谷小颖将银针收起来,小脸依旧绷着,“二十文钱。” “好,好!”男人一点头,就从钱袋里摸出一块银子来,送到谷小颖的 手上。 谷小颖看着那银子,皱了下眉头。 这么大,她找不开零钱啊。 “娘。”她抬头在人群里找娘。 张芸也无措地摇了摇头,示意谷小颖,她手上也没有这么多银子。 谷小颖便没去接那银子,“我找不开零钱,你回头给我送到摊位上去吧。” “都给你,你救了我,这是我应该付的。” “不必。”谷小颖摇头,“说了二十文钱就二十文钱。” 她是缺银子,但也不至于多赚这点银子坏了自己的名头。 男人见谷小颖执意如此,也想到谷小颖方才说的摊子,“你说的摊子,你们家是卖什么的?草药吗?” “药膳,有强身健体之功效。”谷小颖已经收拾好了针包,指着自家摊位的位置,“就在那个角落里,平常是我娘在这儿做生意。” “这个我知道!”一个百姓举起了手,吸引不少人的目光看过去。 “大概七八天之前,忽然出现的摊子,说是有强身健体,滋阴补阳的功效,也不知道真假,买的人不多。” 男人一听这话,就激动起来了,“可否带我过去看看?” 谷小颖正想给自家宣传宣传呢,哪有不同意的道理,“请跟我来吧。” 第51章 我朋友得了绝症 去摊子的路上,两人也各自交换了名姓。 男人叫王大生,据他自己所说,做了点小生意,如谷小颖猜测的一般,做着点小生意,不算大富,却也是小富即安的类型。 两块石头撑起一块木板,这个摊子看上去捡漏极了。 摊子上边摆着一个大陶瓷罐子,边上还有几个花瓷碗。 边上只有一张桌子和两个凳子,看上去实在不像正儿八经的吃食摊子。 但王大生眼睛都亮了,他垂下头,认真地问谷小颖,“谷大夫这是大隐隐于市,只寻有缘人?” 谷小颖听着一阵无语,她该怎么解释,自己只是单纯的生意不好,也没钱扩张生意,她娘还舍不得银子在热闹的地带摆摊,只能选在这个边角的位置。 但王大生都那么上道,主动给她台阶,帮她提高逼格了,她自然是借坡下驴。 “倒也确实有一部分原因,但说来惭愧,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囊中羞涩,不得已而为之,不过这并不影响我这药膳的效果极佳。” 王大生到没想到,谷小颖竟然会当众承认自己是因为穷,才会在角落里摆摊子的,再想想,又好似在情理之中。 一个不怕惹上事,敢当众给他施针救 他的人,也不会是扭捏的性子。 “这药膳是出自谷大夫之手?”王大生已经扒着大陶瓷罐子眼巴巴地等着了。 张芸连忙打开陶瓷罐子,连汤带肉的给盛了满满一大碗,还多加了两块肉。 这人身体虚弱,刚才都晕倒了,得吃点好的补补。 谷小颖见状,笑着将碗递给王大生,“我娘这是看你刚晕倒了,想着给你补补呢,寻常时候来吃,可没这么多肉的。” 之所以如此解释,是因为这么多人在边上看着呢,没准儿哪个就是她的下一个客户,万一人家来吃的时候,没见到这么多肉,先不说人家会不会来闹事,观感首先就不好。 但张芸心善,脑子里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只一门心思地想给王大生补身体。 王大生也是做生意的,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谷小颖只是个三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心计,倒是让王大生刮目相看了。 看来这小大夫,不只是医术高明,连为人处世,也是颇有手段的。 “谷夫人心善,难怪能教养出谷大夫这样的善人,承蒙谷夫人善待,这药膳我可得好好品尝才是。” 围观的人,原本瞧着那满满一碗肉,还有些心动,听谷 小颖解释,又觉得平平无奇了。 但再听王大生这么一说,感情这家母女两个,都是心地善良之人。 咱们可不能让好人受苦。 “给我也来一碗!” “我也尝尝这药膳到底是什么滋味,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药膳呢。” “才十文钱一碗,还有这么多肉,值了呀!” 大家太热情了,张芸反倒有点手忙脚乱了,她不好意思地看着众人,“这没有那么多啊。” 谷小颖赶忙上前打圆场,“各位有所不知,我实在是精力有限,一日只能做这一罐出来,一罐也只能出十二碗。” 谷小颖扒着罐子口看了一眼,才道:“只剩三碗了,实在是没有那么多了。” 王大生闻言,嘿嘿笑了一声,得意洋洋道:“还好我来得快,才能品尝到这人间美味啊,好吃,这味道也太好了,不说有没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单凭这味道,我都想再来一碗。” “你可得了吧!”谷小颖笑着回了一句,“你才刚晕倒了,身体还虚着呢,不宜太过进补,要不是我娘给你盛了,我本都没打算给你吃太多,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两人你来我往,说得很是热闹。 其他人看着就更眼馋 了。 那罐子打开,鸡肉的香气混合着药香,不仅不难闻,反而还别有一番风味,叫人口水直流。 “哎呀!我之前怎么不知道这街角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呢?” 听着懊恼的声音,王大生嘴里还含着鸡肉,含糊不清道:“今天你不是知道了,以后多来光顾就行了。” “你真别说,我这还没吃完呢,都感觉精神好了不少,你们真可以试试,谷大夫说的强身健体的功效,不是吹的。” 谷小颖听得眉头直皱。 王大生确实是好意,不遗余力地帮她打广告做推销,她心底里是感激王大生的。 但药膳到底不是药,就算是药,这凡间的草药也达不到药到病除的立竿见影之功效。 更何况是药膳了,要想达到效果,还得坚持才行。 “你就别说话了,你这个情况不具备代表性。” 谷小颖像是玩笑一般,也在向意动的众人解释。 “他是身体虚弱,才会一吃下去就觉得有效果,大家可别被他骗了,寻常人吃了这药膳,只会稍微改善身体的情况,要想真正达到强身健体的功效,还得经常服用才行。” 谷小颖不解释,大家还没觉得怎么样,她这一解释,大家反 倒是觉得这东西是真的好了。 “这强身健体算是什么效果?”有人迟疑着问。 谷小颖歪了下脑袋,有点可爱地说:“你也可以理解为延年益寿。” 嚯! 这话一出,众人眼睛都亮了。 谁不想延年益寿啊! 人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这吃了药膳,可是能好好活着,谁会拒绝呢? “给我!给我来一碗!” “我也要,快给我也来一碗!” 张芸差点被众人的热情吓得栽出去一个跟头。 谷小颖忙上前组织起来,“今天只有三碗了,你们就算是把摊子给我挤翻了,也没有那么多呀!” “那咋办?”有人提出问题,甚至还开始卖起了惨,“谷大夫,你有所不知,我娘今年七十三了,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找自己去,我这做儿子的,就想我娘多活两年,你就成全了我的小心吧。” “我我我!谷大夫!我有一个朋友得了绝症,临终之前就想尝尝这药膳的味道!他一天都等不了了。” “我作证!他说的那个朋友就是我!” 谷小颖黑着脸看着在摊子前边耍宝的几人,无奈叹了口气,“你们几个等明天吧,刚才是谁先要的,过来盛吧。” 第52章 黑暗已逝 那三人可怜兮兮地看着谷小颖。 “谷大夫!”有一位七十三岁老娘的男子可怜兮兮地看着谷小颖。 谷小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兄弟,你今年有十八吗?你娘就是赶着毛驴长岁数,也到不了七十三岁,你要是说你太奶,还差不多。” 那人借坡下驴,“那就是我太奶,我太奶今年七十三了!” “明天!明天给你留一碗,你记得过来拿!”谷小颖没好气地朝着她伸出手,“十文钱,你要是不来拿,钱也是不会退的,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想好了!这有什么好想的!”那人掏出是个铜板,就放在谷小颖瓷白的小手上。 谷小颖正准备收回手时,手上竟然又多了两串铜板。 她抬头一看,竟是那位朋友得了绝症的年轻人,和他那位得了绝症的朋友,两人各放了是个铜板在谷小颖的手心上。 见谷小颖看过去,两人如出一辙地嘿嘿笑,“我们明天也要一份!” 谷小颖看着好奇,“你们俩,该不会真是朋友吧?” “啊?”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错愕。 但友谊有时候来的就是这么突然,目光一闪的功夫,两个原本素不 相识的年轻人,就勾肩搭背起来,“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 谷小颖顿觉无语。 “我也要一份!别忘了给我留一份!”王大生端着碗子溜溜地喝着鸡汤,还没忘举起手向谷小颖示意。 谷小颖“诶!”了一声,王大生给的银子,够他喝五六天的鸡汤了,别说是明天了,就算是后天,她也能给留一份。 “我也要,还有我!我还没尝过呢!” 一个个热络的年轻人,争先恐后地将铜板送到谷小颖的面前。 谷小颖数着十二个人,就停手了。 后边没订上的,顿时一阵哀嚎。 “没了吗?这么快就没了吗?” “谷大夫,再多弄一点吧,这就十二份,根本不够我们买的呀!” “这要是一直排队,我们得排到什么时候去啊!谷大夫,求你疼我们!” 谷小颖仰头望天,这群戏精! “我一个人精力有限,目前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多了。” “怎么能呢?”谷小颖话音一落,就被反驳回去了,“咱们有没有可能换个大一点的锅?” “不是锅的问题,这药膳是我自己熬的,所需的草药,也是我亲自上山去采的,最多也就能多弄一只鸡,二十四份, 再多不了了。” 二十四份虽然也不算太多,但见谷小颖都这么勉强了,大家也只能勉强同意了。 “各位放心,如果我能采到更多的草药,一定会适当加量的。” 有了谷小颖的保证,众人才算是满意退去,临走之前,还叮嘱谷小颖,有时间多进山去采药,少在街上闲逛。 谷小颖那叫一个无语啊,就差在脸上写上“无语”两个大字了。 王大生也吃完了鸡汤,乐呵呵地问谷小颖,“谷大夫,咱们就没有点别的药膳?您看,我出银子,您能不能单独给我炖一锅,我想带回去给我家里人都尝尝。” “目前只有这个,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确实是分身乏术。” 等以后手头有了点银子,她可以从其他采药人手里收购草药的时候,自然会加量,但现在不行。 生意也都是由小到大,一口气是吃不成一个胖子的,谷小颖也不是贪功冒进的人。 现在大家是吃个热闹,能给她带来一阵子的红火,但过了这段时间,大家的热情降下去,生意自然就会冷淡下来。 与其一次性将所有人都喂饱了,不如细水长流。 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做人,都要保持神秘 感,适当的拉扯,才是最高端的生意。 王大生猜不透谷小颖的心思,也只能求着:“那明天能给我多留两份不?我真想拿回家给我家婆娘尝尝。” 谷小颖今日收了定金的,一共是十八份,还剩下六份。 “还有几份,你想要多少?”问完,谷小颖又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先说好了,真是给你妻子吃的,你这身体状况,不能吃太多,一次性补得太过了,对身体也不好。” “当然!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骗谁还能骗你吗?” 谷小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我倒不是不想做你的生意,只是你这个情况,我是做大夫的,不能不顾病人的身体状况,一门心思只为赚钱。” “明白!我都懂!”王大生对谷小颖的为人越加敬佩了。 三岁的小姑娘,为人处世就已经如此通透,日后定然是前途不可限量。 “那我一共要三份,我们一家人吃也够了。” “不是够了,是够够的了。” 同王大生告别之后,谷小颖就帮着张芸收拾摊子。 整个过程,张芸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颖儿,咱们真的赚大钱了?” 这算什么大钱?药膳这一途一天到头也就 能赚六七十个铜板。 加上她在医馆,还有卖草药赚的钱。 平均算下来,一天能赚二百文钱顶天了,大多数时候,也就一百三四十个铜钱,好一点就一百五六十个。 这在寻常百姓家,几乎是个天文数字了。 但对于谷小颖而言,还远远不够。 她还想修建房子,还想带着娘进京去找哥哥,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张芸其实也知道这一点,但至少生活看得见希望了。 谷小颖的身体好了,不再每日都做个药罐子。 她也有了生计,能出来赚钱了,一天收获还不少,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从前的黑暗仿佛已经彻底离她而去了,眼前只有一片光明,这让她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回家之前,去街上抓了两只鸡,明天的药膳还要用。 谷小颖直接让人给杀了,拔完毛开膛破肚,处理干净了才带回去的。 她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也不愿张芸辛苦,正巧卖家提供这个服务,她得鸡都是从这个老人手上买的。 鸡肉做药膳,心肝胗则是叫张芸拿了几个芋头给炖了,香得能让人卡跟头,谷小颖都比往常多吃了一碗拉嗓子的黍米饭。 第53章 掀翻摊子 “陪我出去走走?” 江朔州的身体好了许多,已经能够在家里转几圈了。 但随着身体的恢复,他又不满于只能在自家的宅子里转转了。 他也才五岁,正是好动的年纪。 之前身体不好,一直被困在家里,不能经常出门。 如今好不容易好起来了,以后不用继续困在家里,日日躺在床上了,早就忍不住想要出门造作了。 奈何江古寒虽然宠儿子,可也不是没有原则的,尤其是关系到江朔州的身体,他更是不敢疏忽,愣是将人圈在家里。 但他向来不太管得住江朔州,儿子一直病殃殃的,他也是能宠则宠,只要不过分的要求,都会尽量满足他。 这也养成了他作天作地的性子。 江古寒拿他没办法,只能答应他,只要谷小颖说他能出门了,就绝对不阻拦他。 这才有谷小颖来给他针灸时,他傲娇询问的情况发生。 谷小颖偏头看了眼屏风外边等着的江古寒,“江大人同意你出门了吗?” 别的不说,她可是知道江古寒把江朔州当成眼珠子的,这要是江古寒不同意,她私自把江朔州带出去了,出点什么事江古寒还不扒她一层皮。 提起这个江朔州心 里就不爽,明知道他和谷小颖不对付,他爹竟然还让他问谷小颖的意见,这小气吧啦的小丫头要是知道怎么回事,能同意才怪了! “你管他做什么,就说你去不去吧!” “那……”谷小颖不太确定地试探道:“就出去走走?” 沉默了半天的江古寒终于开口了,“那我让人暗中保护你们。” “随你安排吧!”江朔州随口应了一声。 说实在的,他之前偷偷出门那么多次,也就被谷小颖冲撞了一次,再就没出过什么别的问题了,也不觉得这次会出什么问题。 他爹人虽然傻了点,但治理能力还是不错的。 治下很少有城狐社鼠出来闹事。 再者,他也就是在家里憋得无聊了,想要出去走走,最多在街上看看热闹。 在江朔州仅有的五年的人生里,出门的次数实在是少得可怜,再加上从前也从来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自然而然地就觉得,还是好人多。 脑子里的思想也是他不主动找事,就不会被人闹到头顶上。 故而当他瞧见那个耍宝的男孩儿看似不经意,实则故意撞在一个摆摊卖点心的妇人身上时,还是眉头一皱。 “娘!”他还没说话 呢,身边说是陪着他来逛街的小丫头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张芸本就是纤瘦的骨架子,虽然这段时间吃的好了些,但之前亏损的厉害,那胳膊腿,看着竟比才五岁,就已经长得虎头虎脑的谷晨曦还要纤细很多。 被谷晨曦这故意为之的实打实撞了一下,身子直接撞在后边的石墙上。 石墙不平,坑坑包包的,这一下撞得张芸脸色一白,疼得龇牙咧嘴。 谷小颖见状,哪里还能忍得住。 “谷晨曦,你要死啊!”谷小颖毫不客气地指着谷晨曦的鼻子骂了一句。 见到谷小颖,谷晨曦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还越加嚣张了,“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干什么,还想打我不成?” “我可告诉你,我现在是咱们老谷家的独苗了,你要是敢动我,别怪我跟爷爷告状,让爷爷打死你!” “你少胡说!”谷小颖冲上前去,一把将谷晨曦推倒在地,小心翼翼地回头观察她娘的表情。 她娘本就耳根子软,这些日子一直听着村子里的人说她两个哥哥都死在外头了,虽然表面上不说,可谷小颖知道,她娘经常大半夜的抹眼泪呢。 这会儿谷晨曦竟然还敢往她娘心口上插刀子 ,谷小颖真真是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谷晨曦被谷小颖推了一把,摔了一个屁股蹲,双手撑在地上,都磨破皮了。 他张嘴,习惯性就想哭,但一抬头,就对上自己那些小伙伴诧异的目光,嘴巴一闭,就把眼泪给憋回去了。 他蹭蹭站起身子,随意划拉了一把屁股上的灰,就朝着谷小颖骂道:“你个赔钱货,你竟然还敢打骂我,看我不打断你的手,撕烂你的嘴!” 谷晨曦被吴氏娇惯得无法无天,又长了一身蛮肉,那块头怕是能把谷小颖装进去。 谷小颖却丝毫不慌,在谷晨曦冲过来之前,一巴掌把他扇到一边去了。 三岁小姑娘的力气当然没多大,可谷小颖不一样,没用上灵力,就已经是记挂着凡间的规则,不能对普通人动粗了。 要不是有规则限制,谷小颖一巴掌恨不能把他扁桃体都打出来,可就不只是转了一个圈那么简单了。 就连凑过来看热闹的村子里的小孩儿,都被谷小颖这一巴掌给吓到了。 但更多的,还是担忧的看向谷晨曦。 谷小颖这一巴掌,可算是彻底激怒谷晨曦了。 谷晨曦在朗月村就是个小霸王,村子里的孩子几乎都跟着他 混的。 之前因为吴氏当众给张芸母女下跪道歉的事情在村子里流传开来,谷晨曦没少被村子里的小伙伴明里暗里地嘲笑。 今天之所以会来找张芸的麻烦,也是因为被伙伴们嘲笑地不痛快了,想要找张芸和谷小颖找回场子。 可没想到,场子还没找回来呢,竟然又被谷小颖给下了面子。 伙伴们的担忧,在谷晨曦看来,尽是嘲弄。 这他哪里还能忍了,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根棍子,发疯似的朝着谷小颖砸过去。 谷小颖不躲不闪,抬手就要空手接白刃。 这可把张芸给吓坏了,一把拉住谷小颖,蹲下身子将谷小颖护在怀里。 谷小颖眼睛都瞪大了,情急之下,只来得及扔出一块石头砸在谷晨曦的膝盖上。 膝盖被砸,谷晨曦的腿不受控制地向前弯。 咣当—— 哗啦啦—— 谷晨曦手上的棍子,好巧不巧地砸在摊子上,将摊子上的瓷碗等物事,一应都划拉到地上。 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他还收不住力道,直接将摊子给撞翻了。 旁人的注意力都在谷晨曦身上,并没注意到谷小颖的动作。 在外人看来,谷晨曦刚才那一棍子,就是故意为之。 第54章 他脑子不好使 因为对张芸母女心有积怨,谷晨曦一个五岁的小孩子,竟然掀翻了人家的生计来源。 这不管在什么人看来,都是了不得的错处了。 街上的生意人皆是心疼地看着那洒了一地的药膳。 张娘子卖的药膳可火了,不少人都从县城的各个方向专门过来买。 如今竟然被这臭小子直接给掀翻了,还有那些瓷碗,这得损失了多少银子啊! “造孽啊!” 不知道是谁,拍着大腿痛心疾首了一句。 谷晨曦看着眼前的一地凌乱,也有些慌神了。 他没想掀翻张芸的摊子啊。 他只是想来找回场子,教训教训她们母女。 他不是故意的。 可谷晨曦根本不听他解释。 看着张芸吧嗒吧嗒掉眼泪,谷晨曦怒发冲冠,连头发都竖起来了。 “畜生!”她嘴里恶狠狠地骂了谷晨曦一句,甚至都顾不上不能对普通人动用术法的禁令,想要给谷晨曦一个教训。 然而她才跑了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拎住了领子,“别冲动。” 谷小颖挣扎了两下,没挣开,“放开!你放开我!” “行了!”江朔州拉着谷小颖的胳膊,将他往后塞了一下,直面谷晨曦,冷声问:“ 你叫什么名字?” 谷晨曦也回过神了。 他想着自己本来就是来给这对母女一个教训的,现在这不是正好! 再看看江朔州,长得倒是像个小白脸的模样,衣服是他都不愿意穿的普通麻布衣服,干瘦干瘦的,一看就是家里穷的连饭都吃不饱的。 最重要的是,和谷小颖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别也是个病秧子吧! 这么一想,谷晨曦就高傲起来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知道小爷的名字?” 江朔州眉头一挑,还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自称小爷呢。 这感觉,倒是有点新奇。 江朔州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朝着被吓傻了地那群孩子扬了下下巴,“你是他们的头儿?” 谷晨曦一扬头,高傲尽显,也显得特别没有教养,“怎么?你有意见?” 江朔州撇了下嘴角,他的身份,在这小小县城,就相当于皇太子,他要是想当孩子头,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把自家孩子送上来给他做玩伴的,又怎么会对几个乡下的泥娃感兴趣? 那几个小子,瞅着好像得有半年没洗澡了,脖子比他们家厨房的锅底还要黑,看着就反胃。 他看了眼谷小 颖,暗自庆幸,还好谷小颖是个干干净净的女娃娃,不然被一个泥娃娃治病,他定是要恶心坏了。 他想想,谷小颖要是和这些泥娃一样的德行,他死都不会让谷小颖碰他一下。 对比下来,谷小颖白白嫩嫩的,此时一脸茫然地站在他身边,还有点小可爱。 要是收小跟班儿的话,谷小颖可比这些泥娃子强太多了。 可现在,他的小跟班儿竟然被人欺负了。 江朔州心底涌上一股不爽,就好像他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一般。 不!不仅是抢走了,还不珍惜,扔在地上踩了好几脚那种。 心底的不爽,都要溢出来了。 他再看向罪魁祸首谷晨曦之时,眼底也带了愠怒,“倒是没有意见,只是,你也配当孩子王?” 孩子王? 这个称呼让谷晨曦心底一爽。 孩子王啊!朗月村的孩子王,还不非他莫属了,以后他就要他的那些小跟班都叫他大王! 想想就威风。 “我就是他们的大王,你有意见?你敢和我单挑吗?” 谷晨曦唇角勾了勾,他正有此意,但他并没表露出来,反而一脸怀疑地看着谷晨曦,“你能和我比什么?比尿尿和泥吗?” 江朔州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谷晨曦的不屑。 谷晨曦原本是想和他比打弹弓的,可他那些弹丸,确实是尿尿和泥做出来的。 对上江朔州鄙夷的目光,他忽然觉得那东西拿不出手了。 可他也不会轻易认输,“那你说比什么?” 江朔州“呵”了一声,“你擅长什么?” “我什么都擅长,我最擅长打弹弓!”说到这儿,谷晨曦又忍不住高昂起了头。 他的弹弓是村子里的孩子里打的最好的,打十下能中五六下呢。 “那就比打弹弓吧。”江朔州老神在在。 可谷小颖看着他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反倒是有些心慌了。 别人不知道江朔州的底细,他还不知道吗? 这就是个病秧子啊,生命的前五年几乎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 谷小颖扯了扯江朔州的衣袖,到底也没公然下江朔州的面子,只压低声音询问:“你会打弹弓吗?” “什么话?什么话这是?”江朔州拍开谷小颖的手,“瞧好吧!” 他信心满满,谷小颖也不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能盘算着,大不了待会儿江朔州要输的时候,她偷偷出手帮忙吧。 让谷小颖没想到的是,江朔州 竟然还有自己的弹弓。 谷晨曦也没想到,他眼热地看着江朔州那把精致的弹弓,眼底闪过一道贪婪的光芒,“你要是输了,这弹弓就给我!” 江朔州不紧不慢地加了一句:“我要是赢了,你就跪下,给谷夫人和小颖道歉!” “行!”谷晨曦自信自己的本事,就没想过自己要输,不仅如此,他还欠揍地朝着江朔州摇晃了两下身子,“好好珍惜你和这把弹弓最后相处的时间吧。” “打什么?”江朔州不为所动,反而还更加冷静了。 这倒是谷晨曦没想到的。 要是村子里那些孩子,被他这么挑衅,早就气急败坏了。 不过这年头也就再脑子里转了一圈,他就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解释。 谷小颖找来的这个病秧子,他脑子不好使! 谷晨曦越加骄傲,仰头找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房檐下的一个鸟窝上。 鸟窝里,有三只小鸟张大着嘴巴,等着它们的爹娘给他们带回来食物。 谷晨曦要打嗷嗷待哺的小鸟的提议,让江朔州心头生出一丝不喜来。 “打鸟有什么意思?”江朔州的眉眼较之前更冷了几分,“我有一个更好的提议。” 第55章 他要哭了 “什么?”谷晨曦下意识反问。 “互打吧。”江朔州说:“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可以躲闪,谁先被击中,就算谁输,怎么样?” 谷晨曦有些犹豫,弹弓打一下也挺疼的。 “你怕了?”江朔州看出他的犹豫,将手上的弹弓重新别回腰间,“这点胆子都没有,那别比了,你直接道歉吧,也省得耽搁小爷的时间,小爷还得去练百步穿杨呢。” “对了,以后也别再玩弹弓了,你不配!” 说完,江朔州就摆出要走的架势。 谷晨曦当时就激动起来了,玩弹弓的最高境界,就是百步穿杨。 “你这弱鸡相,还能百步穿杨,少吹牛了!”谷晨曦一激动,小手把胸脯拍得啪啪直响,“我跟你比!” “但是,我要加一条,输了的人以后都不能再玩弹弓。” 这下轮到谷小颖着急了,她一把扯住江朔州的胳膊,“我可以自己让他道歉,你别胡来!” 这可是县令家的公子,是江古寒的眼珠子,碰破了一点皮,自己都没好果子吃。 哪敢让他为自己出头,跟别人打弹弓啊。 打鸟也就算了,虽然她也觉得有点残忍了。 可对打这事,实在是有点 荒唐了。 江朔州不赞同地看了谷小颖一眼,把她往后推了两步,“男人的事,你们女人少插嘴。” 谷小颖苦笑不已,你那小豆芽菜,算得哪门子男人哟! 劝不动江朔州,谷小颖只能转头去威胁谷晨曦,“谷晨曦,你敢伤了他,你全家都没好果子吃!” 谷晨曦不知道江朔州的身份,自然也不明白谷小颖话中的深意,只当谷小颖是在说胡话。 “你怕这小白脸丢脸?”谷晨曦高高仰起头,谷小颖甚至能看见他的鼻毛了。 “我就知道你是在吹牛,还百步穿杨,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谷晨曦说着,忽然恍然大悟,“难怪你不敢打鸟了,是怕打不中吧,废物!” 任凭他如何言语挑衅,江朔州就是一言不发。 谷小颖心中难免担忧,她看江朔州那样,好像是有几分自信的。 可江朔州一个病秧子,他哪有机会练这个呀! 别是个自以为能行,实则开团就交闪的吧。 毕竟这世上挺多自以为是的人。 谷晨曦打弹弓的准度,在朗月村也是挺有名气的,他们家借他的光,时不时就能吃上一顿烤鸟肉。 他的名声,难免让谷小颖生出几 分对江朔州的担忧来。 她倒是不担心江朔州输了以后就不能再玩弹弓了,他一个官家子弟,也有的是别的消遣。 就是这谷晨曦,年纪不大,一肚子坏水,以前欺负原主时,损招坏招层出不穷,几乎不会重样的,谁知道他会怎么欺负江朔州。 小废物的身体才好些,可别又让谷晨曦给打回病床上去。 到时候她多辛苦倒是小事,小废物遭罪可是真的。 但现在,这小废物还犟起来了,像是九头牛拉着的车一样,根本拽不回来。 面对谷晨曦的挑衅,江朔州只有一句话,“你先还是我先?” 谷晨曦正骄傲着呢,听见这个问题,倨傲地抬起头,“让你先!” “那你可小心了。”江朔州举起弹弓,银质的手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哟!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别是个银枪镴枪头。”谷晨曦半点没把江朔州放在眼里,江朔州的琉璃珠都已经拉开了,他还在那儿双手叉腰阴阳怪气呢。 “咻——”琉璃珠破风而出。 “咚——”玻璃珠撞在谷晨曦的脑门上,又弹到地上,轱辘轱辘滚到了谷小颖的脚边。 “啊——”这是谷晨曦痛呼的声音。 “嘶 ——”看热闹的百姓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声琉璃珠打在脑门上的脆响,他们听着都觉得疼。 更别说谷晨曦了,直接捂着脑门,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都掉下来了,人还懵着。 眼看他一张大嘴,就要开始哭嚎,谷小颖哪能让他添这个乱,赶在他哭出声之前,用更大的声音惊奇道:“快看!他要哭了!朗月村的小霸王被人一弹弓给打哭了!” 谷晨曦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争强好胜的心。 一看大家都用看热闹的眼神看着他,他顿时就哭不出来了,抬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梗着脖子反问:“谁,谁哭了?” 脑门上肿起来的大包异常明显,还有一双染着水泽的眼睛,还强硬地说自己没哭,更好笑了。 “是,你没哭,但你输了。”江朔州笑眯眯地提醒道。 谷小颖早就知道江朔州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刚才被谷晨曦阴阳怪气了那么半天,正憋着气呢,这会儿赢了,可不是要赶忙还回去了。 谷晨曦整个人都呆住了,“我输了?” “嗯啊。”江朔州点点头,“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谁被击中谁就输了。” 说到这儿 ,他夸张地反问:“你该不会连规则都听不懂吧!” “他好像比谷晨曦还厉害呀!” “是啊,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他这么厉害,家里一定不缺烤鸟肉吃吧,你说他收不收跟班,我也好想变这么厉害呀!” “我也是,我给谷晨曦当跟班这么长时间,什么也没学会,他还总说是我笨,其实是他不行,才教不会我吧,还总让我给他跑腿!” 江朔州还不知道,他这一弹弓下去,谷晨曦在村子里孩子间的威望,已经付之一炬了。 谷晨曦听着身后的议论,这才是真的急得都要哭了。 “我还没打你呢,你凭什么就说我输了!” 江朔州“嗯?”了一声,面露思忖。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经常和江朔州斗智斗勇的谷小颖怎么可能不清楚江朔州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 他每次肚子里开始冒坏水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 谷小颖实在是太熟悉了。 偏偏谷晨曦对此一无所知,还当江朔州是被他说服了。 他当然不会感激江朔州的通情达理,反而觉得江朔州是个好拿捏的傻子,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要不,三局两胜?”江朔州试探着提出建议。 第56章 就打你的左腿吧 江朔州也不敢提太过分的要求,万一这小子只是嘴上强硬,实际上是个怂的,他提的局数太多了,再把好不容易找到的陪练给吓跑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江朔州的秉性,只有谷小颖,在心里为自己这个混不吝的堂哥默哀。 谷晨曦正想找回场子,让自己那些跟班知道自己的厉害,别总想着转投他人,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谷小颖有些担心地扯了一下江朔州的衣袖,“你行不行啊?” “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江朔州又把谷小颖给推开了。 “不是!”谷小颖急忙解释:“谷晨曦打得很准的!” 她虽然没见过,但也听说过。 “还能比小爷更准?”江朔州挑了下眉头。 谷小颖无语。 这能一样吗? 刚才是他打人,现在是让他当靶子被人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可比性吗? 江朔州小大人一样拍了拍谷小颖的肩膀,“退后些,看小爷怎么给你出气的。” 谷小颖无奈,但谷晨曦那边已经拉开架势了,她再留在这里,也是碍手碍脚,只能往边上退去。 “咻——”泥丸在半空中划出一条轨迹。 谷小颖能瞧得见,在她看 来,那泥丸并不快,可江朔州只是个普通人啊,还是个小废物! 她满怀担忧地朝着江朔州看过去,就见江朔州微微弯了下身子,那泥丸就从他左肩的上方飞过去了。 “咦?”谷小颖面露惊疑,这小废物有点东西啊。 要不是天生经脉堵塞,没准是个修炼的好苗子啊。 谷晨曦也没想到江朔州能躲开,同样有些错愕,不过很快,他就扬起了下巴,用实际行动表示一局的输赢算不得什么。 “到你了!”谷晨曦朝着江朔州抬了下下巴。 “准备好了,这次我要打你左肩。” 刚才谷晨曦就是朝着他的左肩打的,他这个人最是记仇了,别人怎么对他,他定是要想办法还回去的。 谷晨曦嗤笑一声,“你是不是傻,你都告诉我了,我还能让你打到?” “啊!我知道了!”谷晨曦露出一副看透江朔州算计的笑容来,“你是故意误导我,让我以为你是想要打我左肩,实际上是要打我右肩,嘿嘿,我就不上你的当!” 江朔州唇角轻轻牵起一个嘲弄的弧度来,“你知道什么叫庸人自扰吗?” “什么?啊——” 话音还没落,谷晨曦已经捂着左肩 直跳脚了。 原来在江朔州和他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打出了一枚琉璃珠。 正中谷晨曦的左肩。 谷晨曦只觉得一股巨力打在自己的左肩上,他现在连抬一下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身后的议论声更大了,无一例外,都是对江朔州的称赞和崇拜。 眼看着自己的小弟都要叛变了,谷晨曦更急了,他抬手指着江朔州,“你耍诈!” “我耍诈?”江朔州轻笑一声,“我连要打你左肩都告诉你了,你还觉得我耍诈?你让大家评评理,不!让你身后的那些小兄弟们评评理,我有没有耍诈。” “谷晨曦,是你输了,你就赶紧承认得了,还想狡辩不成?” “就是,人家都告诉你了你还躲不开,你该不会是想要耍赖吧。” “天呐,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输不起!” 谷晨曦不想认输,但更不想让人说他输不起。 “谁说我输不起了?我这不是还没输呢嘛,我还没打呢!”谷晨曦扭着脑袋对自己身后的孩子们嚷嚷。 “行行行,你打,你打,我们看看你能不能打到人家!” “长得比人家壮,打弹弓还没人家厉害!” 谷晨曦被激得没了理智,举起了 弹弓,高声大喊:“我也打你的左肩!” 江朔州目光微闪,他还想打谷晨曦的右肩。 看来,游戏不能那么快结束了。 “好啊。”江朔州的脸上露出一个看上去有点诡异的笑容来,“那你可打准一点,别打到右肩上来。” “说打你左肩就打你左肩!”谷晨曦的声音更大了,很不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谷小颖却在看到江朔州脸上的笑容那一瞬间,就意识到不对。 “江朔州,你别胡闹!”她急声提醒。 但很明显,她并没有能够阻止江朔州发疯。 谷晨曦的泥丸打过来的时候,江朔州的身子往左偏了一下,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完美地用右肩接住了那枚泥丸。 “嘶……”他转头看了谷小颖一眼,“别说,还真有点疼!” 不过,谷晨曦的左肩刚刚吃了他一计重击,这力气比第一下小多了,也就疼了那么一下,估计连个红印子都起不来。 “你疯啦!”谷小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谷晨曦的弹弓打鸟的时候,可是能一下就把鸟头打掉的,可想而知有多大的力气。 气急之下,谷小颖完全忘了江朔州刚才打谷晨曦那一下差点把人打废 了的事实。 她只顾着担心谷晨曦这一下下去,江朔州得伤成什么样了,别虽然赢了,但以后也拉不动弹弓了。 在别人看来,江朔州这是没躲开,被谷晨曦打中了,可谷小颖再清楚不过,他是故意的。 江朔州像是看出谷小颖的担忧一样,朝着她晃了一下被打中的右肩,“其实不疼。” 江朔州浑不在意地扬起了笑脸,“原来你真的打不准啊!不仅不准,还没力气,这力道跟挠痒痒似的。” “说了打左肩,结果打右肩!” 江朔州“啧啧”两声,把谷晨曦刺激得不轻,“你懂什么,这叫兵不厌诈!” “呵,你还挺有说的,打不准就说打不准的,承认了我还会敬你是一条汉子,现在嘛,懦夫!” 江朔州的脸上,尽是嘲讽。 谷晨曦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抻着脖子吼道:“你就说打没打中吧,这局算平局,赶紧的,第三局你还比不比了!” “比!”江朔州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怎么会不比呢?” 他为了能多打这小胖子一下,可是生生挨了他一个泥丸呢。 “你刚才说我是误导你,想要打你的右肩,那这次,我就打你的左腿吧!” 第57章 这孩子还挺好糊弄 他忽然改变主意了,他想让谷晨曦给谷小颖跪下道歉。 谁让他忽然发现,谷晨曦不是个会守信用的人呢? 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看透了谷晨曦的性子,就算是输了,他也会想办法狡辩,只怕不会愿赌服输给谷小颖和他娘道歉。 既然如此,他就提前帮他一把吧。 谷晨曦此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正左右来回横跳,企图躲过江朔州的这一击,嘴里还欠揍地挑衅:“打不着,打不着,打着你的后脑勺!” 然而,江朔州已经锁定了他,不管他怎么跳动,江朔州那枚琉璃珠,都还是毫不留情地撞在了他的左腿膝盖弯处。 “扑通!” 谷晨曦单膝跪在地上这个姿态,就连谷晨曦自己都没想到。 谷小颖诧异地看向江朔州,这一下可不是有点准头能解释的了。 他不仅能打准,还知道打在哪里能让人站不起来。 “哟,这是知道自己错了?愿意下跪道歉了?早说不就行了,何至于受这些苦呢?” 江朔州一边说,一边收起了弹弓,今天尽兴了,这趟没有白出来。 他得意地朝着谷小颖一扬头,“看看小爷,说他打左腿,都不会打到他的 左脚,厉害吧!” “厉害!厉害!真厉害!” 这话可不是谷小颖说的,而是谷晨曦身后的那些孩子们喊的。 不仅如此,那几个孩子还一股脑地朝着江朔州跑过来。 然而,这些热情洋溢的孩子们在江朔州看来,就是一个个黑漆漆的锅底朝着他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你们别过来呀!”他转身就跑,直接躲到谷小颖身后去。 谷小颖对这些孩子其实是没什么震慑力的,但他这动作还是让那些孩子停下来脚步,站在他三尺开外的地方,一脸崇拜地看着躲在谷小颖身后的江朔州。 “你打弹弓好厉害啊,你收不收徒弟啊,我可以给你跑腿儿。” “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能把他打跪下的?”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可以给你尿尿和泥做弹丸!” 尿尿和泥这个事儿,江朔州之前也就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们还真是这么干的。 他缓缓转头,一脸见鬼的表情看向自己的右肩。 刚才,他这里被谷晨曦的泥丸打到了。 “啊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 谷小颖伸手将人按住,“刚才那不是泥丸。” 江朔州也没看清打过来的是个啥,听见谷小颖 这么说,他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了一点,“不是泥丸?” “不是,是他从地上捡的石头。” 江朔州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吓死我了。” 谷小颖在他没注意的角度,也松了一口气,这孩子还挺好糊弄。 “不收徒!离我远点!”江朔州一抬手,将那些还想冲上来的孩子给赶走了,“快走!不然打你们了!” 看着江朔州举起弹弓了,那些孩子也不敢再上前了,讪讪地退了回去。 没了锅底灰和尿尿和泥的威胁,江朔州又恢复成之前那副冷淡的模样,“你认输吗?” “我还没打呢!”谷晨曦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但他一动,膝盖就酸胀得疼。 “人家三下都打到你了,你还给人跪下了,你就算打了也输了!”被江朔州拒绝的孩子们也没忘了怼谷晨曦一句。 听到“跪下”两个字,谷晨曦脸色一寒,“那我也要打!” 总不能白让那小白脸给打了。 “你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你想打谁呀!”江朔州这张嘴,还在持续稳定发挥,“用嘴吐吗?听说你们的弹丸都是用尿团出来的,我还真是有点期待呢。” 江朔州的话,带起了一阵大笑。 一群成年人对一个小孩子笑,到不见得有什么恶意。 可对于被嘲笑的孩子而言,那可就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了。 就因为这通大笑,谷晨曦竟然咬着牙站起来了。 江朔州“呵呵”两声,“还挺有毅力的嘛,你这样的应该送你去战场,你能战至最后一滴血流光。” 谷晨曦听不出江朔州是在夸他还是在阴阳他,但不管是怎样,他这心里头都不爽。 “我也打你的膝盖!”此时谷晨曦已经不想输赢了,他就想让江朔州也给他跪回来,才能洗清他刚才当众给江朔州下跪的耻辱。 “那我可要好好瞧瞧了,你可别打到我的脚底板上啊。” 谷小颖小脸一板,“江朔州,你要是再敢发疯,我就告诉你爹,你以后都别想再出门了!” 这个威胁很有用,江朔州当即正色道:“放心吧,这个废物打不到我的。” 有了这话,谷小颖才放心了。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虽然不知道江朔州是怎么做到的,但江朔州的水平远在谷晨曦之上,他要不想挨一下,谷晨曦就算是飞起来都打不到他。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江朔州双腿一分,就躲开了谷晨曦那颗石头 。 没错!这一次,谷晨曦用的不是泥丸,而是石头。 看清了石头的谷小颖心底一沉,再看向谷晨曦时,眼中已经一片冰冷。 他这可不是想报仇,他是想把江朔州打废啊! 小小年纪,心思如此…… 谷小颖的念头还没闪完呢,就被打断了。 “天呐,你往哪儿打呢?”江朔州跳着脚地骂:“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歹毒?闹着玩儿还带往人下三路招呼的?” 一句话,就将谷晨曦归类到人菜瘾大,还开不起玩笑那一类去了。 谷晨曦真真是有口难言。 他是朝着江朔州的膝盖打的,是他自己躲了,才差点打到那里的。 “不是没打到你嘛,你叫嚷什么?” 江朔州“哈哈”一笑,“没打到你还有理了?你输了你知不知道!跪下给小颖和她娘道歉!快点!别逼我打你嗷!” 谷晨曦输了,三局两胜,他就只打到江朔州一下,还不是他说出的左肩。 他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胖脸一白。 偏偏他那些伙伴还在边上起哄。 “快点啊,你该不会是输不起吧!” “反正刚才都跪过一次了,再跪一次又能怎么样?” “赶紧的,磨磨唧唧真没劲!” 第58章 不理解且大受震撼 一口一个输不起,谷晨曦就是个莽夫性子,哪受得住这个刺激,“扑通”一声就跪下去了,“对不起!” 这一声大喊,差点把谷小颖的耳朵给震聋了。 还不等谷小颖和张芸说什么呢,谷晨曦已经站起来,连裤子都没划拉划拉,就一瘸一拐地跑了。 那些孩子间谷晨曦跑了,不舍的看了眼江朔州,也转身跟着跑了。 他们是想学弹弓来着,但江朔州不教他们,他们还得回去磨谷晨曦才行啊。 张芸的摊子被掀翻,但损失并不多。 昨天预定的药膳和点心,人家都已经拿走了,剩下的药膳大约也就只有三四碗,坛子里还剩了一点底儿,大概有一碗的量。 装点心的盒子砸在地上,点心都摔碎了,没办法卖了,但还干干净净的,也能吃。 陪着张芸把烂摊子收拾好了,谷小颖让张芸在这儿等她一会儿,她得把江朔州先送回去。 还有今天发生的事情,虽然暗中保护他们的李承德会向江古寒汇报,但江朔州到底是因为自己才和谷晨曦起了冲突,于情于理,她都应该亲自去一趟,说明此事。 “看什么?”就算后脑勺没长眼睛,江朔州也发现谷小颖一直盯着 他看了。 那目光实在是太热切了,让他想忽略都做不到。 “你为什么要帮我?”谷小颖百思不得其解。 虽说自打她去断龙崖采回紫魂花,救了江朔州的小命之后,江朔州对她得态度就大有改观,可也没到会主动替她出头的地步吧? 两人现在不还是在互相斗智斗勇的状态呢嘛? 江朔州忽然对她好,替她出头,这让她有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江朔州了。 江朔州闻言,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他就扬起了下巴,“要你管?” 谷小颖:……我的小公子,你搞清楚,你是在替我出头,我不管谁管啊? “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人家都知道你和我一起的,你在外边被人欺负了,丢的不是小爷的脸吗?” 谷小颖歪了下脑袋,她不理解。 当时也没人看见她和江朔州走在一起吧。 而且她是她,江朔州是江朔州,她被人欺负,怎么算都丢不到江朔州的脸吧! 不理解,且大受震撼。 江朔州已经扬长而去,谷小颖只能屁颠屁颠小跑着追过去,再一次暗恨自己人小腿短。 两人还没到县衙呢,先他们一步回去的李承德已经将他们在外边遇到的 事情一五一十地汇报给江古寒了。 江古寒听得哭笑不得,“你是说,那孩子和朔州比弹弓?” 李承德也是一脸的一言难尽,外人不知道,他们对江朔州那打弹弓的能力,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透过窗户往外看。 门前的院子里,有一棵大柳树。 那棵柳树,原本是一棵垂柳。 现在愣是一根垂下来的枝条都找不见了。 能怎么办呢? 江古寒也心疼啊。 可江朔州病着,实在是无聊,他们不敢让江朔州跑出去,只能听之任之。 那棵树上的柳条,愣是被江朔州都给打光了。 从小到大,江朔州唯一的爱好就是打弹弓。 或者说,这是唯一一项,他不用动也能做的活动了。 “那孩子真是想不开啊。”江古寒叹了口气,替谷晨曦默哀片刻。 李承德躲在人群里,是亲眼看着谷晨曦被江朔州虐打的。 “是挺惨的,跑走的时候,腿都瘸了,脑门上还顶着那么大一个包,他打朔州那一弹弓,我瞅着力道就不足,只怕是肩膀也被打伤了。” 江古寒只听着,就已经疼得龇牙咧嘴了。 问就是已经遗忘的记忆又被唤醒了。 以至于江朔州和谷 小颖回来,想要将在外边发生的事情和江古寒说说的时候,江古寒连连摆手,说已经知道了,还夸了江朔州做得好。 江朔州乐呵呵地把还想说点什么的谷小颖赶走了,“快走吧,你娘还在街上等着你呢,咋的,还不走,你是想留在我家吃饭?” 谷小颖顿时没了说话的心思,看江古寒的样子,是已经知道了,她就直接道了谢:“还要多谢小公子帮我赶走谷晨曦。” “小颖你说这个做什么,你还救过他的命呢,他报答你一点这不是应该的?以后那小霸王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来找朔州,让他们男孩子打去。” 谷小颖更无语了。 这爷俩有病吧! 江朔州那病秧子,能打得过谁呀,别被谷晨曦一屁股给坐死了。 但人家是好意,谷小颖只能勉为其难的道谢,然后干脆利落的告辞。 母女俩回到家时,吴氏正站在他们家门口堵着呢,有了之前的先例,吴氏也不敢再闯进去了。 见到张芸和谷小颖回来,她大步冲上来,抬起手就要往张芸的脸上甩。 “你要是敢打,我就让你再进一次大牢!” 吴氏的动作僵在原地,抡圆了的巴掌,到底没敢甩下来。 “张芸,你怎么管孩子的,看看把我们家晨曦打成什么样了?脑袋肿了那么大一个包,还有胳膊和腿,都给打肿了,闹着玩,哪能下死手啊!” “闹着玩?谁跟他闹着玩呢?”谷小颖冷声反问,“你搞清楚,是你们家谷晨曦先推了我娘,又掀翻了我们家的摊子,我朋友看不过去了,这才给了他一点教训。” “而且,要比赛也是谷晨曦提出来的,他也打人家了,不过是技不如人没打到罢了,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成了我们欺负人了?” “合着公平比赛,我们还得让这你儿子呗,你哪来的那么大的脸?” 吴氏被谷小颖连珠炮似的怼灭火了,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我和你娘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张芸,不是我说你,这孩子你也得好好教训教训,你瞅瞅她这没大没小的,像什么样子?” 张芸本就是个怯懦的性子,这会儿被吴氏说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但也看不惯别人说谷小颖不好。 她嗫嚅着反驳,“小颖有规矩的,你别这么说小颖。” 虽然声音不大,但好歹知道反驳了。 谷小颖老怀甚慰,悄悄朝她娘竖起了大拇指,干得漂亮! 第59章 一笔写不出两个谷字 吴氏根本不听张芸说话,见她动静小,就当没听见。 “你当时就在边上,怎么也不管管这孩子,小孩子闹着玩,哪能下死手呢,还往脑袋上打,这要是打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我跟你说,咱们也就是实在亲戚,要是换了旁人,我非得讹死他不可,但咱们换句话说,晨曦那伤你是看过了的,小颖是妹妹,我也不好和她一般计较,你就意思意思,给拿二两银子得了!” 这大言不惭的言论,听得谷小颖差点笑出声来。 她绕着吴氏转了两圈,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 饶是吴氏是个厚脸皮,也被她这架势看得浑身不自在,跟着谷小颖的目光转了好半天圈子,“你,你看什么?” 谷小颖摩挲着下巴,戏谑道:“看看大伯母到底长了张多厚的脸皮,能说出这种话来!” 谷小颖伸手将张芸身上背着的箩筐拽下来,把里边的东西一件件摆在地上。 摔出裂纹,不能再盛汤汤水水的陶罐,被摔出豁口也不能再拿出去摆摊的瓷碗。 只剩下差不多一碗的汤渣,碎成渣渣的点心。 一件件被谷晨曦胡闹摔碎的物件都摆在吴氏的面前 ,不容狡辩。 吴氏那张大言不惭的厚脸皮上,终于浮现了一丝尴尬和心虚。 显然,在过来找茬之前,她已经知道她们家那孽障做的好事了。 这趟专门堵在谷小颖家门口,就是想要恶人先告状。 这要是搁在之前,依照张芸那怯懦好欺负的性子,没准还真要被吴氏给得逞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有谷小颖护着张芸,张芸也在渐渐改变,她们可不是从前那任人宰割的小可怜了。 “我们还没去找大伯母算账呢,大伯母倒是先找上门来了,从前可没听说过这样欺负人的道理,不如咱们去一趟县衙,让县太爷给咱们评评理吧。” 吴氏之前在县衙的大牢里,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狱卒倒是没有刻意为难她,但大牢那个地方,本就不是什么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连一张床都放不下的地方,转个身都费劲,吃喝拉撒都在那,地上只有一蓬稻草能让人佝偻着窝下去。 吃的虽然不是馊饭,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吴氏才在大牢里没呆两天,出狱时,看上去好像瘦了得有七八斤的样子。 都遭过一次罪了,吴氏现在一听到县衙腿都发软。 她知道谷小 颖给县太爷家的公子治病,命好攀上了县太爷,真要去了县衙让县太爷给评理,那不是把自己往大牢里送呢嘛。 当即摆出一张笑脸来,“小颖,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刚才是大伯母没弄清楚情况,咱们都是一家人,这家丑不可外扬,再说人家县太爷日理万机那多忙啊,咱们这家长里短的小事,就别麻烦人家县太爷了吧。” 谷小颖脑袋一抬,已经看透了吴氏的慌张。 “不想去衙门也行,赔钱!” 说到赔钱,吴氏可就肉疼不已了。 可自己不赔钱,谷小颖这小孽种没准真能再把她弄到大牢里去。 一想到蹲大牢的滋味,她心肝儿都直颤,那绝对是不愿意再经历,甚至不愿意再回忆的过往。 “赔,赔多少?” 回来的路上,谷小颖已经将要算的账都算清楚了,这会儿说出来,连个顿都没打。 “我家的汤是卖十文钱一碗,当时还有七碗,一共是七十文。” 吴氏眼珠子都瞪圆了,“你那汤里是放人参了,还是放天山雪莲了,敢卖十文钱一碗?你怎么不去抢!” “我在街上就是卖十文钱一碗,不信你可以去街上打听,看我有没有诓骗 你。”谷小颖淡定自若的解释,“而且我这汤里虽然没有放人参和天山雪莲,但也放了不少草药,价格绝对没有问题。” 见吴氏不说话了,谷小颖才继续清算:“还有十二个碗,都打坏了,一个碗是三文钱,十二个是三十六文。” 吴氏苦着脸点点头,碗的价钱倒是没错,街上就是这么卖的。 但,“这碗都没摔碎,就是有几个豁口,那还能用呢,怎么就要赔钱了?” 做生意最是讲究,豁口的碗自家用是没事,但给客人用,那可真是把客人往死里得罪呢,谁家做生意也不可能这么做。 这十二个碗,是注定不能用,要买新的了。 这也就是她们这段时间小赚了一些钱,不然若是放在以前,就这十二个碗被摔坏了,她们这生意就要做不下去了。 吴氏也知道这事儿和谷小颖说不通,她转头看向一直不说话,任由谷小颖做主的张氏,一把握住张芸的手,语气那叫一个亲昵。 “弟妹,咱们是亲妯娌,都是谷家的儿媳妇,这一笔写不出两个谷字来,一家人没有这么算账的吧?” 张芸张了张嘴,嗫嚅了两声。 谷小颖一看这模样就知道要 坏。 她赶忙冲上去,将她娘从吴氏身边扯开,手动打断施法。 “大伯母,你应该没读过书吧,所以你不知道,一笔不仅写不出两个谷字,还连一个都写不出来!” “你要是不想赔钱也行,趁着天色还不晚,我去县衙走一趟,其实咱们这县城就这么小,县太爷或许也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忙。” “别别别!”吴氏连连摆手,按住作势就要往外跑的谷小颖,“我也没说你赔,你这孩子,性子怎么那么急呢,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娘!不就是一百零六个铜板嘛,大伯母还能差你这几个钱不成?” 谷小颖暗道,要是像她娘那还有好了?还不被吴氏给欺负死了。 “不只!还没算完呢。”谷小颖打断吴氏讨好时还不忘给自己长脸的话,打开点心匣子,“还有四十二块点心,一块点心我们卖五文钱,一共是二百一十文。” “还有这个装药膳的陶罐,一个陶罐是三十七文钱。” “不是,啥点心要卖五文钱一块呀!”吴氏叫嚷着开口,“我说小颖,你可别糊弄我!那信芳斋的点心,也就三文钱一块,你那点心里加金子了,卖五文钱一块?” 第60章 娘去赚大钱 “药膳点心,加了不少草药呢,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不信,就去街上打听,我家的药膳和点心卖得好,一问便知。” “加在一起,一共是三百五十三文钱。”谷小颖认真地看着吴氏,“大伯母身上应该也没带这么多银子,要不我跟您回去拿?” 吴氏刚想找借口说自己没带这么多钱跑路,没想到谷小颖竟然将他的退路都截断了。 “不,不用,你还信不过大伯母嘛,大伯母这就回去给你拿银子。” 谷小颖可不吃她这一套,“我还真信不过大伯母,还是跟大伯母走一趟吧,早点把银子拿回来,我也好早点回来继续煮药膳,这生意我们家还得做呢。” 吴氏脸直接垮下来了。 她面露难色,“小颖,不是大伯母想赖账,实在是现在家里没有那么多银子,你给大伯母一点时间,大伯母一定还给你。” “你堂哥才受伤了,大伯母给他请大夫看伤抓药,这都要银子的,大伯母也不跟你要赔偿了,你就宽限大伯母两日,成不?” 谷小颖其实不想的,但张芸在身后拽了一下谷小颖的胳膊,压低声音唤了一声:“颖儿。” 谷小颖深吸一口气, “我有一个条件,大伯母要给我写欠条,十天之内必须还给我,不然我就去衙门告状。” 吴氏的牙根都要要碎了,写了欠条,这银子可就赖不掉了。 三钱多银子,够他们家大吃大喝吃好几天肉了。 就这么给了谷小颖,她这心疼得像滴血一样。 谷小颖可不管她心里难过,已经打开院门,进屋拿了纸笔写了欠条,递给吴氏:“签字画押吧。” 按上手印的那一瞬间,吴氏的眼睛都红了。 谷小颖就好像没瞧见一样,收好了欠条就开始撵人了:“天色不早了,大伯母也早些回去照顾堂哥吧,我们就不留大伯母吃饭了。” 吴氏本来也没想在他们家吃饭,气都气饱了。 她转身就走。 气呼呼的回到家,谷晨曦趴在床上哼哼唧唧,“娘,你可回来了,要来银子了吗?” “银子银子银子,你就知道银子,你知道你胡闹这一次,你娘损失了多少银子?”吴氏伸出一根手指,重重戳在谷晨曦的脑门上,“三百五十三文钱,够咱们家吃半个月的了!” 谷晨曦的脑门还红肿着呢,上了药之后,晶莹剔透的一个红包,很是滑稽。 被吴氏这一按, 他疼得“嗷”一嗓子,眼泪直接就出来了,“娘,你轻点!你还是不是我娘了?我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给你出气!” 谷晨曦言之凿凿,差点自己都要以为他说的是真的了。 他确实是为了出气,但不是为吴氏,而是为他自己。 想到这儿,他看向吴氏的眼神就有点嫌弃了。 要不是吴氏当众给张芸和谷小颖下跪道歉,以他在那群孩子里的名望,他可都是被人捧着的,怎么可能被人嘲笑? 要不是被人嘲笑,面子上挂不住,他至于去找张芸和谷小颖的麻烦吗? 结果出了事,他娘竟然先来怪他! 他都疼成这样了,也还说没怪他娘呢! “再说,要是你看着她们家大把大把的赚钱,你不生气?” 谷晨曦连珠炮一样的吼叫,让吴氏怔在当场。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脑海中就只剩下“大把大把的赚钱”几个字。 “你是说,她们家生意做得真的好?” 刚才在二房,谷小颖说的话,她是一点都不信,只是没办法,县太爷都被她们收买了,她实在不想再被关进大牢里,只能破财免灾了。 “啊!”谷晨曦还气着呢,对吴氏也没什么好脸 色,好语气。 “我就想不明白了,她们家那汤是镶金边了还是咋的?一碗汤卖十文钱,那些人竟然还抢着买,还有那点心,瞅着也不怎么样,竟然比信芳斋的如意糕卖的都贵,五文钱一块,我想都不敢想!” 吴氏眼底闪过一道灵光。 “他们为什么会买她们家的药膳和点心,你知道吗?” 谷晨曦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那些人说那药膳有强身健体的功效,经常服用可以延年益寿!” 他没有刻意打听,但那些客人排着队买药膳和点心时候的谈话,他听了两耳朵。 那些人还说什么,要是真能延年益寿,花多少钱都值了。 谷晨曦重重点头,断定道:“对!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才抢着买。” 提起这个,谷晨曦就又气又恨。 要不是因为她们家的生意这么红火,他也不会气不打一处来,不计后果地找她们的麻烦,也就不会被谷小颖带着的人连着打了三下,丢尽脸面了。 现在他连门都不敢出了。 一出去就好像看见他原来那些跟班们嘲弄的眼神。 他们竟然还当着他的面夸江朔州,还说自己的 弹弓不如将朔州,他们还要转身去投靠江朔州,他们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等他伤好了,定要给他们一些教训,还有那个臭小子,他也不会放过。 只是,那小子是什么人来着? 好像从始至终,他都没透露过姓名。 不过没关系,他和谷小颖认识,找到谷小颖就能找到那臭小子。 都给他等着! 谷晨曦气呼呼地想着要报复的时候,吴氏的眼睛越来越亮。 “我知道了!”吴氏兴奋地高呼一声,转身就跑到衣柜子边上,打开大柜子,翻到最底下,摸出一个大包裹。 打开包裹,将上边几件衣服拿下来,底下是一个盒子。 盒子上头还挂着一把小锁头。 吴氏从脖子上摘下钥匙,打开小锁头,翻开盒盖,从里边摸出几串用红绳拴起来的铜钱。 “娘,你干什么?”谷晨曦震惊地看着他娘的动作,已经顾不上震惊他娘竟然还藏了私房钱这个事儿。 他好似猜到了,他娘想要去给谷小颖还银子。 “你还真主动去还银子,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谷晨曦翻身下地,一把就将那几串铜钱抢回来,“你是要被她们踩在脚下才满意吗?” 第61章 一个字都不信 吴氏正数着铜板,猛地被打断,她不赞同地瞪了谷晨曦一眼,又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 “你这孩子,你懂什么?娘是要去赚大钱的,你赶紧去床上躺着,人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好好养着,你可别留下后遗症。” 推走了谷晨曦,吴氏继续数钱。 谷晨曦到底是个孩子,也就会打弹弓这一个本事了,又怎么能猜到她得算计呢? 想到自己的算计,吴氏数钱的时候,还嘿嘿直笑,好像不是去给人送银子,而是去收银子的。 她们家也不是只靠地里的收成过日子,外头也有点小生意。 山里有一片柿子树,每年结柿子的时候,他们都摘回来不少做成柿子饼拿出去售卖。 以前没有人弄这个,他们赚的不少。 可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的,做柿子饼的人越来越多,虽然味道不如她们家做的,但架不住价格便宜啊。 很多人吃东西,也并不十分要求味道,她们家这生意就越来越不好做了。 去年一共就赚了不到三两银子,还搭进去那么多人工,算来算去,都不如让谷饲去码头上做苦力赚得多,算下来还赔钱了呢。 不过,那都过去了,现在 她已经想到赚钱的办法了,很快日进斗金的,就是她了! 整整数了三遍,三百六十三文钱,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扯了一块布,把数出来的铜板包起来,余下的又原路放回去,拎着小包出门前,还叮嘱谷晨曦,“在家看家,别出去乱跑了,小心腿瘸了。” 吴氏的去而复返,把张芸吓了一跳,还当吴氏是来闹事的。 谷小颖倒没觉得吴氏都进了一趟大牢,还有来闹事的胆子,表现得就淡定了许多。 但当吴氏将那一包铜板“咣当”一声砸在桌子上,倨傲地仰头让她们数数的时候,谷小颖看着吴氏的眼神也变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谷小颖原本想着,限期之前,她能把银子还上就不错了,怎么也没想到,刚才还哭穷想要赖账的人,转眼就拿了银子过来还账了。 这其中说没有猫腻,谷小颖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能让吴氏大出血,主动拿银子过来,这得是多大的阴谋啊。 心里警惕着,谷小颖的面上并没有表露,只诧异地看了吴氏一眼,状似调侃戏谑,实则打探虚实地问:“大伯母刚不是还说没钱,要欠账吗?” 吴氏心里的盘算 自然不敢表露出来被谷小颖知晓。 她算是看出来了,二房这三个孩子,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老大力大无穷去当兵了。 老二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这个最小的,原以为是个病秧子,没想到病好了之后,竟然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一个不小心就在她手上吃瘪。 吴氏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还是一副好亲戚,好长辈的样子。 “哎呀,这不是欠着人钱,心里头总觉得不踏实,你们的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的,还需要银子把那些东西重新置办上,正好你大伯拿了工钱回来,我这思来想去,还是把这笔账先还上。” 谷小颖对此是一个字都不相信,连标点符号都不相信,只追问道:“之前欠的银子,也一并还了吗?” “啊?这……”吴氏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颖儿啊,不是大伯母不想还,实在是手上没有那么多,咱们一大家子也得吃饭过日子不是?你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一直用药吊着呢,你是知道的呀。” 谷小颖耸了耸肩,她在医馆做事,自然知晓老爷子病了,不过只是个寻常的风寒,吃两副药就没事了,怎么被吴氏说的人好像 要不行了似的呢? “正好。”谷小颖将铜板扒拉到桌子上,又将包着铜板的布片和欠条递给吴氏,“这笔账清了,大伯母若是无事,就请回吧,堂哥身上还有伤,一个人在家怕是不利落。” “等等!”吴氏拉住谷小颖的胳膊,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那个……那个……” 谷小颖也不接话,就睁着一双清润的眼睛看着她装腔作势。 吴氏“那个”了半天,见谷小颖愣是不接茬,她也演不下去了,只能一咬牙。 “大伯母的意思是,你看这钱都给你们了,那摔坏的东西,是不是能给我了?” 她指了指摆在一边的背篓。 “那碗也就是有点缺口,不能给客人用,但我们拿回去自家用也是能用的,还有那陶罐,就是裂了个纹,不装汤汤水水,我装点粮还是行的的,咱们穷苦人家的日子,没那么多讲究,不就是这么一点点省下来的。” “对了,还有那点心,虽然摔碎了,但吃起来也是不影响对吧,都给我吧,正好你堂哥还伤着,我也给他补补。” 听到这儿,谷小颖才挑了下眉头。 她大概知道吴氏想要做什么了。 “我瞅着堂 哥还是自己跑回来的呢,伤的有那么重吗?” 江朔州下手还是有分寸的,并没有伤到筋骨,最多就是红肿两日也就没事了。 听吴氏邪乎地,好像伤筋动骨人要没了似的。 吴氏面上露出意思尴尬来,但很快,她就对谷小颖说教起来。 “颖儿你不懂,这当娘的,孩子身上有一点小磕碰,心都要碎了,不信你问问你娘,等你以后长大了,成亲生子了,你就明白这当娘的心了。” 谷小颖撇撇嘴,不接她这茬了,“那药膳还剩了点底儿,要不也一并给你装上?” 吴氏丝毫没听出谷小颖的试探来,只觉得自己正愁着该怎么要那点药膳的底儿呢,谷小颖竟然主动开口了。 还当这丫头是个聪明的,原来也不外乎是个蠢货,竟然主动把药膳给她,这和把配方给她有什么区别? 之前是高估她了,这丫头比她两个哥哥差了十万八千里。 拿好了东西,吴氏掂量了一下分量,又装出一副谄媚的模样,“你们还买了不少东西呢,做生意赚了不少银子吧。” 这话谷小颖没有回答,是张芸答的。 “除却本钱,一天也就能赚个二三十文钱。” 第62章 她娘长进了 “大嫂你别看咱们东西卖的贵,可这药膳里头,管鸡就得搁三只,多的时候要搁四五只,还有草药,也都是去医馆抓的,还有前期置办那些那东西,到现在都还没回本呢。” 张芸在吴氏看来,就是个胆小怯懦还没脑子的,她根本就不会怀疑张芸的话。 见张芸愁眉苦脸的,她这心里头也就痛快了。 “嗨,这做生意不就这样嘛,慢慢来,等熟客多了就好了,我和你大哥最开始也是这么过来的。” 张芸神色恹恹,一副不太有信心的样子,“这也就是颖儿想弄,我也没有别的本事,就陪她胡闹了。” 吴氏越听越开怀,朝着张芸摆摆手,“别送了,都是自家人,客气啥,你快回去弄饭吧,颖儿年纪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不能饿着。” “唉。”张芸还是将吴氏送到门口,看着她费力拎着那一大筐东西走了,才转身回去。 一进门,就对上谷小颖似笑非笑的眼神,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朝着谷小颖露出了个腼腆的笑容。 谷小颖小步子跑过来,“娘亲真棒!” 看得出来,这段时间张芸的长进还是不小的。 这要是搁在之前,还不吴氏 问什么她就说什么,现在都学会说谎糊弄吴氏了。 张芸的脸红了红,“你就别调侃我了,饿了吧,娘去给你弄吃的。” 说完,张芸逃也似的跑出门,不太结实的茅草门晃动了两下。 谷小颖看着破败得摇摇欲坠的破门和茅草房,心底叹了口气。 这日子正经有得过呢。 不过,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越过越有盼头。 看了眼摆在桌上的那一堆铜钱,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勾唇笑了一下。 其实,凡人的日子,为衣食住行操心,时不时与人逗逗气,也挺有意思的。 “娘,你别做饭了,我做点心,咱们待会儿直接吃点得了。”谷小颖推门出去。 张芸的脸上还带着说谎被人抓包的羞涩,泛着点红,看上去还有些不可言说的风情。 谷小颖摩挲着下巴,砸吧了两下嘴,难怪她这张脸长得这么好看,看来是随了她娘了。 这样看来,她那两个不知道是生是死,还未谋面的哥哥,应该也不会太差。 吴氏回去之后才发现,谷晨曦没在家。 她脸色一沉,嘴里骂骂咧咧:“这死孩崽子,让他在家在家的,一天不出去跑就心肝难受!” 谷晨曦此时还不知道他娘已经在家把他骂得狗血喷头了,他正拽着几个年岁相当的小伙伴说话呢。 “哎呀,你别拉我,你都打不过那小子,我怎么帮你啊?”狗蛋一边说话一边挣扎,企图挣脱谷晨曦拉着他胳膊的手。 谷晨曦翻了个白眼,“我要是能打过他,还用找你们吗?” “你都打不过,我们就更打不够了!”张铁柱小大人一样往身后的大树上一靠。 谷晨曦可是他们这些孩子里,体型最壮的了,打弹弓还厉害,是他们朗月村的孩子王呢。 连谷晨曦都打不过那小子,他们就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少废话,你们就说帮不帮我吧!”谷晨曦小手一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想学打弹弓嘛,帮我这一次,回来我就教你们。” 狗剩子小脸一板,“你都输给那小子,以后都不能打弹弓了,你还怎么教我们啊!” 其他有点意动的孩子,也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 是啊,谷晨曦都被打伤了,脑门上的伤都还没消下去,跑过来找他们的时候,腿还有点瘸呢。 而且,他们的堵住是谁输了,以后都不能打弹弓,谷晨曦都输得那么惨了, 还想去找回场子,这不是犯蠢吗? “谁说我输了?”谷晨曦脑袋一扬,“你们没听见他自己说的,三局两胜吗?这打弹弓只是第一局,我们还有两样没比呢!” 三个小兄弟一脸惊叹地看着谷晨曦,他们是怎么都没想到,谷晨曦竟然能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来。 正常人谁能想到这种诡辩的路子来? “谷晨曦,”张铁柱拍了拍谷晨曦的肩膀,朝他竖起了大拇指,“你特娘的真是个人才!” 谷晨曦没理会他的嘲讽,只问:“你就说帮不帮我吧!” 不等几人说话,谷晨曦就开始给自己加码,“我今天都看见了,你们想去拜那小子为师,结果那小子看不上你们,你们不也丢了不小的面子吗?” “十里八村,打弹弓最好的就是我了,你们不跟我学,难道还能指望那小子教你们吗?” 谷晨曦这番话,让三个小子的脸色也不太好了。 确实,今天那小子看着他们时,那溢于言表的嫌弃,也让他们被人看了笑话。 而且谷晨曦说的也是真的,他只是输给了那小子,但除了那小子以外,整个朗月村也没谁弹弓比谷晨曦打得更好了。 他们还想 从谷晨曦的手里学打鸟的技术呢。 “行了,谁让咱们是兄弟呢,兄弟有事,我们还能不帮忙吗?你就说怎么干吧!” 谷晨曦心底冷笑,别以为他年纪小就好糊弄。 他们不就是想学打弹弓嘛! 他娘可都说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鸟就那么多,要是都让被人打没了,他们家可就没得吃了。 还想跟他学打鸟?做梦去吧! 他都想好了,到时候就教给他们一点皮毛,然后让他们去练,打不着就说练得还不够。 心里是这么想,但谷晨曦眼珠子一转,拉着几个小兄弟,四个圆溜溜的脑瓜子凑到一起,叽叽呱呱好半天。 等到散开的时候,张铁柱面露迟疑,“这能行吗?再说,你连那小子叫什么,家住在哪里都不知道,我们上哪儿找人去?” “我们不知道有人知道啊!”谷晨曦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很难想象,这是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会有的情绪。 “谷小颖,我那个堂妹,你们忘了,当时那小子就是替谷小颖出头的。” 几人听了点点头,这倒是,但是从前也没见那孩子和谷小颖在一起玩啊。 确切的说,也没见谷小颖有什么朋友。 第63章 惶惶不安的热闹 “这能行吗?我听说谷小颖现在搁人家常大夫的医馆里做药童呢,那孩子该不会是常大夫家的亲戚吧?” 狗剩子是他们这些孩子里最胆小的,也是最思前想后犹犹豫豫的。 “不可能!”狗蛋一句话就把狗剩子反驳过去了,他朝着几人招招手,一副要说大八卦的样子。 等到几人凑过来,狗蛋又拉着几人,互相架着肩膀,把脑袋凑到一起,压低声音。 “你们不知道,我听我爹说的,常大夫之前是在大城市里做事的,后来犯了错被撵回来了,才在咱们村子里住下了。” 最后狗蛋来了个总结,“常大夫根本就没有亲人。” “而且我看那小子穿的也不是什么好衣服,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谷晨曦又笃定地说。 几人今天都是见过江朔州的。 当时江朔州穿的确实是寻常百姓穿的麻布衣服。 为啥会这样呢? 自然是因为江朔州自己要求的。 自打之前穿轻纱的蔽膝被谷小颖调侃过之后,他就说什么都不肯再穿那种华而不实的衣服了。 现在他的衣服,多是以棉麻为主。 别说,虽然不如绸缎华丽,但轻薄透气,穿着还挺舒服的。 只是小小 年纪的江朔州应该怎么也想不到,这世上有些人,是先敬罗衣后敬人。 他今日若还是和谷小颖初见时的那个派头,谷晨曦等人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起心思去报复他,别说是被他在身上打几个包出来,就算是打断腿,也只能打碎牙齿和着血吞下去。 可偏偏他穿了平民百姓的衣服。 “瞅着倒是白白净净的,跟个娘们儿似的!”狗蛋响起江朔州白日那对他们避犹不及的嫌弃模样,就忍不住撇嘴,扣出恶言。 其他人虽然没有附和他,但看表情也很是认同。 谷小颖并不知晓谷晨曦都被教训了还不消停,一门心思想撺掇事呢,她给张芸写了两个新的方子。 “娘你在家里试试这两个方子,看看好不好吃,我去医馆了。” 药膳这东西,既然是药食同源,主要还是作为食物存在的。 虽然有不少人愿意为了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这些虚名头买单,但还是有些人是奔着味道来的。 谷小颖和张芸商量过,也一直觉得,要做就要做最好的。 之前的方子,是大多数人都能吃的,但随着客人增多,谷小颖打算分门别类了。 比如补齐的,养血的, 健脾的,和胃的,对症下药,也能让客人们得到更好的效果,更愿意为他们买单。 张芸笑呵呵地答应下来,目送谷小颖离开,就一头钻进厨房里,开始折腾了。 像张芸这样的人,忙活惯了,一旦让她闲下来,她就心慌。 昨天东西都被谷晨曦给打碎了,回来之前,谷小颖和人家订好了,说是今天晚上才能送过来。 今天就只能在家里歇一天了。 虽然这些日子也赚了些钱,可一日没有进账,张芸这心里头就一日不安宁。 这会儿有事情可以忙了,张芸的心里也就踏实了。 之前二儿子谷南烁读书的时候,曾经教过她认字,她不会写,但大多数字还是认得的,看谷小颖留下的配方也不费什么力气。 这边张芸忙活起来,谷小颖也顺利抵达了医馆。 却没想到,医馆里比往日都热闹。 惶惶不安的热闹,让谷小颖心下好奇,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师父,出什么事了?” 她话音刚落,竟然是一直看她不太顺眼的董嘉树过来,将她拉出去,“你别进去了,里边的情况不太好。” 想到里边的情况,董嘉树的脸色一白,似是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 样。 他将谷小颖按在凳子上,“你在这儿坐着,我得进去帮忙。” 谷小颖挠挠脑袋,看着董嘉树着急忙慌的背影,也意识到他们医馆这次是接了个大活。 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跟过去瞧瞧。 万一能帮上忙呢? 谷小颖轻轻掀开帘子,就见床上躺着一个血糊淋拉的人。 姑且称之为人吧。 都已经没个人样了, 常庭安正拧着眉头,一点点将他的衣服撕下来。 衣服都沾染在皮肉伤了,稍微动一下,就让床上的人一个机灵。 那人其实已经昏迷不醒了,但身体的本能还在。 “这是怎么弄的?”谷小颖低声询问。 男子的家属就在门口等着,见谷小颖一个小姑娘钻过来,还有点不满。 但她刚要呵斥的时候,就被身后的人拉了一把,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等那人退到后边去之后,妇人对谷小颖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原来是谷大夫的小弟子啊,求求你们可一定要救救我男人,我们的一双儿女才三岁啊,他们不能没有爹爹。” 谷小颖不是没看见妇人刚才的态度,只是作为大夫,她的职责所在是治病救人,病 人家属的情绪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但能安抚还是最好的。 “我师父会尽力的,你先过来与我说说他的情况。” 看情况,这人是才到就被带进去了,常大夫应该还没做纪录呢。 医馆对每个病人的情况都会做一个简单的纪录。 人能记忆的东西毕竟是有限的,更何况日后若是有病人来闹,这也能作为证据。 谷小颖将人带到桌边,自己爬上凳子,端端正正地坐下。 “病人叫什么名字?是怎么伤的?” 妇人其实不太能理解,这种紧要关头,这小大夫不进去帮忙,为什么还要问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但一想到这小大夫是常大夫的小弟子,就觉得她做这些肯定是有道理的,便如实相告了。 男人叫陈大壮,是冯玉的丈夫,他们还有一儿一女是双胞胎。 这些当然不是谷小颖想问的,但冯玉被吓坏了,六神无主之下,一股脑就将自家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尤其说了他们上边还有瘫痪在床的公婆。 之后求谷小颖一定要治好他们家的顶梁柱,不然他们家的天就塌了。 谷小颖深吸一口气,“这些不必说,你只要告诉我,他是怎么伤成这样的就行。” 第64章 让他夫人进来吧 冯玉还碎碎念地想要说点什么,谷小颖已经一脸正色地打断她。 “病人是因何受伤,决定了我们会采用什么方法救治,这对救你的丈夫而言,异常重要!” 言外之意,是冯玉若是还想扯东扯西的卖惨,也不是不行,但也要考虑考虑她的男人能不能撑那么长时间。 冯玉也听明白谷小颖的意思,不敢再废话。 谷小颖终于如愿得到了陈大壮受伤的全过程。 刨除一些诸如那在闹市疾驰的马车,车夫的穷凶极恶,车主的嚣张跋扈之外,真正有用的信息是车祸。 被一辆疾驰的马车碾压,还被马踩了两脚。 听完冯玉略有些夸大的描述之后,谷小颖都忍不住砸吧了两下嘴。 要是真如风雨所说,那马匹从陈大壮的心口处踩踏过去,陈大壮应该撑不到医馆。 要是被踩踏了胸口,陈大壮到现在还能活着,他的生命力得有多顽强啊。 她抬头看了冯玉一眼,表情有些复杂,“你得如是说,我们才能有最确定的判断,若是你再这样隐瞒夸大,到时候治疗出现了失误,我们医馆可是不负责的。” 谷小颖也不在意冯玉的夸大,她一直觉得,管人家怎么 伤的,能治好就行呗。 之前她就有一次没在意这些,纪录写得简略了很多,不想向来好脾气的常庭安看了之后,竟然大发雷霆,说她这样以后是要吃大亏的。 还说做大夫最重要的是要保护好自己,之后才能去给别人治病。 谷小颖先前已经察觉了一些常庭安身上的经历的蛛丝马迹,当时便明白了常庭安这般谨慎的原因。 自那之后,谷小颖就对此分外注意了。 就当是为了安常庭安的心吧。 等到纪录终于做完,谷小颖已经心力交瘁,“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 走到门口,掀开帘子之前,谷小颖又不放心地提醒了一句:“我先说好,我们没让人进去之前,谁都不许进去,不然后果自负!” 冯玉讪讪地收回去掀帘子的手,尴尬地朝谷小颖点头,“你放心吧,我绝对不进去。” 谷小颖又看了她一眼,这才掀开帘子进去。 “师父,情况怎么样了?”谷小颖低声问。 常庭安才将陈大壮身上的衣服都剪下来,他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多了。 “没什么内伤,但外伤太严重了。”常庭安面色凝重。 一边正在给陈大壮上药的董嘉树 忽然转过头来,一脸担忧地说:“师父,不行啊,这药还没上好呢,就被血冲开了。” 谷小颖探着脑袋看过去,就见陈大壮的肚子上豁开了一个大口子,连肠子肚子都能看见了。 除此之外,他的身上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伤口,说是遍体鳞伤也不为过。 伤口还在不断流血,金疮药粉才撒上去,就被血冲开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种情况,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看他自己能不能挺过去了。” “让他的夫人进来吧。”常庭安说。 谷小颖自然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房间门口只有一个帘子隔着,并不隔音,常庭安的声音传出去,门外就传进来嚎啕大哭。 还有一些排队等着看病的病人和两个坐堂的年轻大夫,都说不出安慰的话。 “进去看看吧。”一个年轻大夫轻声提醒了一句。 冯玉腿脚都在颤抖,走向病房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如果将伤口缝起来呢?”就在她的手触碰到帘子的那一瞬间,房间里传出了谷小颖的声音。 常庭安“嗯?”了一声,诧异地看向谷小颖,“小颖你说什么?” 谷小颖被常庭安红了的双眼吓了一跳 ,往后退了一步,“我,我是说,把伤口缝起来。” 常庭安摩挲着下巴,思索起来。 董嘉树也眼前一亮,“师父,或许可行!” 之前师父没在,医馆里来了个得了肠痈的小孩儿,就是谷小颖给治的,他瞧着谷小颖也给缝合伤口了,出血确实少了很多。 “试试!”常庭安拍板钉钉,“小颖,这提议是你提出来的,就你来操作吧。” 病房里就有针线和消毒的东西,谷小颖用着也顺手。 她个子小,是被董嘉树抱上病床的。 陈大壮躺在病床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已经给他灌过麻沸汤了。”董嘉树说完,就从床边退开。 谷小颖穿好针线,才发觉自己一个人好似完不成这场手术。 若是没有旁人看着,她还可以用灵力,但常庭安和董嘉树都在边上,她不好展露。 只能可怜巴巴的看向董嘉树,“能否劳烦师兄,帮我将他的皮肉合在一起,我力气太小了。” 董嘉树虽然不喜谷小颖,但在治病救人这方面,他们是没有冲突的。 二话不说,董嘉树就倾身上前帮忙了。 谷小颖又转头,“师父,您能帮忙用银针吊着他的命吗?他看 上去好像撑不到缝合结束了。” 常庭安夜配合着拿出银针,刺入陈大壮周身大穴。 银针落下之际,陈大壮伤口流血的速度都慢了很多,他又吩咐外边等着的大夫,给准备一碗参汤过来。 一大一小,两人皆是面色严肃。 常庭安站在边上,看着两个弟子合作,心底便觉得熨帖。 总算他这辈子,还做了点有用的事啊。 谷小颖人小,体力也有限,就算有灵力供着,中间也还是歇了两次。 不只是她,董嘉树的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 床上的陈大壮都被喂了两次参汤。 谷小颖看他实在不行了,还悄悄给他输了点灵力,才让人没有在手术都没完就死在病床上。 等到两个时辰之后,他身上的伤口尽数缝合完,谷小颖和董嘉树连话都说不出来,俩人直接从病床上滑下去,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门外的冯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足足两个时辰,听见里边没动静了,她的心就开始慌了。 冯玉抬起手,又放下,再抬起手,再放下。 那门帘就在她眼前,她却没有勇气掀开。 不只是谷小颖进去之前的威胁,还有她不敢接受的可能出现的不好的事实。 第65章 和解 里里外外的忙碌,每一次有人进出那间屋子,她这里心里头就颤一下,总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她当家的了。 心里的惶恐越发浓重,就像是一棵种子一般,飞速生根发芽,最后长成参天大树,在心头遮掩了一大片阴影,让她看不见阳光。 谷小颖在屋里等了一会儿,才朝着外边喊了一声:“进来看看吧,虽然还没有脱离危险,但治疗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能不能活下来,就看陈大壮自己的意志力了。 大夫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而且,谷小颖转头看了眼病床上还陷入昏迷的陈大壮,又看了眼已经靠坐在病床边,累得睡着的董嘉树,心下无端生出许多感慨来。 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到最好了。 就连平常看她不顺眼的董嘉树,今天都和她通力合作,全程给她打下手,连一句不满的话都没说。 甚至在过程中,又一次因为晃神,两人没配合好,她对董嘉树说了重话,董嘉树都没表现出不满,而是对她说了声抱歉。 不说心胸,就这份对医术的热爱,谷小颖都觉得,董嘉树其实也是值得她尊敬的。 累得开始打呼噜的董嘉树还不知道自己在谷小颖心里已经 留下了不错地印象。 他心里挂念着病人的情况,也就靠在边上眯了一小会儿,等到冯玉开始坐在床边哭唧唧地和昏迷的陈大壮说话时,坐诊的陈大夫见他累瘫了,想把他扶到床上去睡的时候,他就惊醒了。 “师父,人怎么样了?”还没看清眼前的情况,董嘉树就已经脱口而出。 谷小颖递给他一杯蜂蜜水,“师兄,辛苦了,喝点甜的补补。” “陈大壮现在还没醒过来,但情况也没有继续恶化,你可以暂时放心。” 董嘉树可比谷小颖辛苦多了。 谷小颖只是缝合伤口,之后的上药包扎,可都是董嘉树做的。 谷小颖想着,要是这些事都让她来做,就算她有灵力支撑,也一定会累坏了。 董嘉树必然也不轻松,不然也不会才下了手术,就累瘫了,还坐在床边睡着了。 思及此,谷小颖对董嘉树就更多了几分敬重,看着他的眼神,也和过去不大一样了。 再说董嘉树看着眼前微微晃动的蜂蜜水,再看看谷小颖那尚显稚嫩的小脸,却有些晃神了。 他听见谷小颖叫他师兄了? 他不是幻听吧。 说实在的,最初他之所以会看不惯谷小颖,就是觉得这丫头 太淡漠,对谁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好像谁都欠了她银子似的。 分明她们娘俩几次到医馆来求助,师父都帮了她们,不收诊费就算了,要钱也算到最低。 都这样了,不要求这小丫头感恩戴德,至少你得露个笑脸,说几句好听的吧? 可从这丫头嘴里,他是连一句谢都没听到。 董嘉树打小就跟着师父了,这么多年早就把师父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谷小颖对师父不尊重,那可比不尊重他还严重了。 虽然后来的相处中,他也渐渐明白,谷小颖就是那清冷的性子,除却对她娘,剩下对谁都乖巧不起来。 可两人之间的僵局已经产生了,他也不好意思放下身段和谷小颖道歉,索性就这么一直僵着。 董嘉树怎么也没想到,谷小颖今日竟然主动给自己端了蜂蜜水,还第一次叫了他师兄。 “师兄?”见董嘉树一直发呆没有反应,谷小颖又叫了一声,小手还在董嘉树的面前晃动了两下。 “啊?”董嘉树猛地回神,接过谷小颖递过来的蜂蜜水,“谢谢师妹。” 他小口小口喝着蜂蜜水,一边看向那对好像正在经历生离死别的夫妻,“师妹可真厉害,连这种办 法都能想得到。” “我是年纪小,心思活络,但师兄的法子,才是正统。”谷小颖看出董嘉树愿意和她缓和,本着冤家宜解不宜结的原则,也恭维了董嘉树两句。 殊不知,董嘉树竟然一脸正色,“师妹此言差矣,我小时候,我娘常说,别管是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就是好猫,你这法子虽然看着惊世骇俗,从前从未有人用过,但没用过不代表就是不能用的。” “那神农尝百草之前,人们还不知道草药能治病呢,医术要进步,就要接纳这些新事物。” 谷小颖倒是没想到董嘉树还能想到这一层,一时间对董嘉树的印象也更好了很多。 这么看来,她这个师兄还是不错的嘛。 看来之前是她对董嘉树有误解了。 一大一小两人并肩靠坐在角落里休息,耳边是冯玉对昏迷的陈大壮碎碎念。 家长里短的,听得谷小颖颇为不解,她偏头看向董嘉树,“师兄,这种话真的能激起他生存的欲望吗?” 谷小颖听着冯玉口中的“你要是死了,我们可怎么活啊”这类的话,只会觉得压力很大,甚至都喘不过气了。 董嘉树想了想,“应该会吧,很多人都是这么做的。 ” 末了,他又挠了挠脑袋,“我也没有家人,我现在都要记不清我娘的样子了,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对,但如果有一天是我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我娘哭喊着对我说这种话,我一定会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谷小颖轻轻点了点头,“可能是我还太小吧。” 虽然她上辈子已经活了不知道几百年了,可作为一个无情无欲的仙子,她对凡人的感情,确实没办法理解。 从前也只听几个交好的女仙姐姐说过,凡人的感情,是很复杂又美妙的。 “我不太懂。”谷小颖哭闹地咬了咬头,“我不太会和人相处。” 董嘉树勾唇轻笑了一下,“看出来了。” 他真傻!真的! 他应该早就看出来谷小颖不善于何人交际才是。 可他偏偏因此和谷小颖闹了这么长时间的别扭。 其实有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师妹,也挺好的,不是吗? “你先歇一会儿,我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董嘉树站起身子,顺带还拍拍谷小颖的肩膀。 “我和你一起去吧。”谷小颖也爬起来,又叮嘱了冯玉一句:“你说话归说话,可千万别碰他,不然出了事,我们医馆是不负责的。” 第66章 两个相似的人 冯玉就担心陈大壮出事,他们一大家子都没了倚仗,根本不敢不听谷小颖的话。 这会儿听见谷小颖叮嘱,又忙不迭地点头,“我不会的,我一定听你们的话。” 谷小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跟在董嘉树的身后走出去。 “完了!”谷小颖忽然一拍脑袋,懊恼地看向察觉到不对回头看她的董嘉树。 董嘉树也反应过来,“你今天应该去县衙的吧?” “嗯。”谷小颖苦着脸点了点头,“我放了县太爷的鸽子!” 她怕是要被扒一层皮吧。 “别担心,你身后有师父给你撑腰呢。”董嘉树揉揉谷小颖的头发,本来就不太光洁的头发,又被他揉乱了一些。 对上谷小颖不解的目光,董嘉树笑着解释:“我的意思是,他们现在只能倚仗你,不是吗?” “是他们求着你去医治,不是你主动上门的,你的定为要摆对呀。” 谷小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师兄。” 嘴上说着,谷小颖也没有丝毫怠慢,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东西就跑出门了。 “小颖!小颖!这里!”才跑出门,就听见有人叫她。 谷小颖四处张望了一圈,才发现彭怀瑾正在街边朝着 她招手呢,身后还有一辆马车。 谷小颖一路小跑过去,脸上满是内疚,“对不起啊,我真是有事耽搁了。” “我都知道了,也让楚文玉回去给大人说过了,你放心吧。” 彭怀瑾接过谷小颖的药箱直接放在马车里,又弯腰将抱起来,塞进车厢了。 江古寒一大早就在府上等着了,结果都过了以往的时间,谷小颖还没到,江古寒就开始心慌了,生怕谷小颖是出了什么事,就赶忙让彭怀瑾和楚文玉出来找人。 两人才到医馆,就听说今天出了一场大事故,有人被疾驰的马车碾压过去,肠子肚子都露出来了,里边正在医治呢。 他打听了一番,将大概情况打听了个差不多,就让楚文玉先回去报信了,他就在这里等着谷小颖出来。 “不过,我们真得快点回去了,可不能让大人等太久了。” 谷小颖地脸色不太好看,这都等了两个多时辰了,还不算太久吗? 这要是搁在天宫的时候,谁敢让她等两个多时辰,那就是不要命了。 可谷小颖到县衙的时候,江古寒的脸色不仅不难看,还面带笑意地问她:“那位病人怎么样了?” “有六成的概率能活。”其实真实情 况比这个还要好一点,谷小颖几乎已经能够确定陈大壮一定能活了,但在外人面前,总要给自己留下几分退路的。 江古寒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人能活就是万幸的。” “朔州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咱们快点过去吧。” 谷小颖点点头,跟着江古寒身侧往后院走。 “诶哟,我的小祖宗,您快点下来吧,这要是摔着了,奴才可怎么和大人交代哟!” 还没进院,就听见一阵可怜巴巴地哀求。 江古寒脸色一变,加快了速度。 谷小颖这听见一声:“这个孽障!”耳边一阵风拂过,江古寒已经钻进院子了。 谷小颖无奈地耸了耸肩,只能跟进去。 她右脚才迈进门,就看见一个背影。 江古寒站在院子里,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站在房顶上背对着江古寒扭屁股的江朔州,“你这孽障,还不赶紧给我滚下来!” “我就不下去,就不下去,你能把我怎么着!”江朔州摇头晃脑那个劲儿,让谷小颖又想起了天微星君。 这世上,竟当真有两个性格恶劣都如此相似的人。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这个江朔州该不会就是那个灾星的转世吧。 依照那人一张臭嘴, 被人打下凡间,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对! 谷小颖摇了摇头。 天微星君主杀伐,那张嘴虽然到处得罪人,但胜在战斗力强悍,寻常人都不敢和他比划,更别说把他打下凡间了,谁有这个本事啊。 而且江朔州他是个经脉闭塞的小废物啊。 天微星君人是不怎么着,可修炼的天赋,那叫一个惊人,就连大鹏鸟扇一扇翅膀就是九万六千里的速度都比之不及,那可是天界最年轻的战神。 这小废物,平心而论,比之天微那个灾星,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谷小颖深吸一口气,可能讨厌的人,也会有相似之处吧。 “你要是再不下来,我就去外边宣扬你大腿内侧有一颗心形的胎记。”谷小颖开口了。 “你敢!”江朔州气急败坏。 刚才谷小颖整个人都被江古寒挡在身后,江朔州也就看了他爹一眼,就背过身去,对他爹扭屁股了,也没多注意他身后还跟着谷小颖。 直到谷小颖说完话,从江古寒的身后钻出来,江朔州才发现贵小颖竟然来了,他气急败坏地指着谷小颖,“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我就……” 他磕磕绊绊了半天,也没想出能怎么惩罚谷 小颖来。 他长了这么大,做的最恶劣的事情,也就是用弹弓将他爹院里那棵垂柳打成秃子,再有就是偷偷把他爹穿了三年的裤衩子偷出来,带着小厮去青楼给买了五两银子。 恶作剧是做了不少,但真要伤人的事情,他还真的从来都没做过,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该怎么教训谷小颖。 “想不到?那就赶紧下来,别逼我上去抓你!”江古寒气得咬牙切齿。 江朔州“呵”了一声,“你要是敢上来,我就把你那条蓝色的蔽膝卖掉!” 江古寒脚下一顿,没了再往前的勇气。 这孽障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啊! 谷小颖:嚯!孝XX了!不怪江大人叫他孽障啊,他还真是名副其实! “那个,小颖啊,你看这……”江古寒拿江朔州没辙,只能转头和谷小颖打商量。 “我上去吧。”谷小颖无奈叹了口气,谁让她摊上这么个祖宗病人呢。 下人们就等谷小颖这句话了,她话音都还没落呢,两个下人就已经一左一右给她扶着梯子了。 江古寒亲自扶着谷小颖上梯子,还不忘隐隐切切地叮嘱:“小颖慢点啊,那孽障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拿针扎他,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啊!” 第67章 你在等我? 谷小颖听了这话,差点没脚滑直接摔下去。 她真想上去问问江朔州,他卧病在床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怎么给他爹留下了这种印象? 谷小颖在一群人眼巴巴地注视下一步一步爬上房顶。 然后发生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江古寒揉了揉眼睛,又扒拉了一下身边的管家,“来福,我没看错吧?那逆子他,他?” 江来福也一脸不敢置信地指着正朝着谷小颖伸手的江朔州,“小公子要伸手拉谷大夫?” “不要!”江古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惊恐地大吼。 为时已晚,他看见谷小颖将手搭在那逆子的手上了。 “完了!”江古寒眼前一黑,差点没直接厥过去,双手捂着眼睛,不敢看即将发生在眼前的血光之灾。 谷小颖被江朔州拉着手扯上房顶,想到江古寒刚才好像朝她喊了什么,探头下来,“大人,你说什么?” 江来福眼前一亮,使劲摇晃了一下还捂着眼睛摇摇欲坠的江古寒,“老爷没事,谷大夫没事,小公子没把她推下来。” 房顶上已经正襟危坐眺望远方的江朔州闻言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们就是这么想 小爷的?” 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谷小颖好好的,江古寒就谢天谢地了。 他朝着谷小颖露出一个讪笑,“小颖,你们忙吧,我前边还有事儿,就先过去了。” “大人请自便。”谷小颖微微欠身算是行礼了。 江古寒离开之时,谷小颖也侧身坐在了江朔州身边,“你到底做了什么,你爹怎么怕你怕成这样?” 江古寒的表现,在谷小颖看来,整个就是一个不可思议。 当爹的,怎么能怕儿子怕成这样呢? 江朔州不在意地摆摆手,“他大概是担心我会把你摔下去。” 谷小颖面露诧异,她当然听见江管家刚才的话了,只是…… 她偏头看向面上仍有不满的江朔州,“你这么干过?” “怎么可能?”江朔州矢口否认。 表现得很是急切,反而有点像是在遮掩什么了。 江朔州说的话,谷小颖摩挲着下巴,在心里表示,她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虽然不太理解江古寒这般的原因,但她相信百因必有果。 江古寒这样,定然是江朔州之前造了什么孽。 但这个孽障自己不承认,谷小颖总不能逼着人家承认。 “你从哪儿来的?我怎么 没看见你?”在谷小颖心中揣测江朔州这短短五年的生命里,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孽的时候,江朔州忽然开口询问。 “啊?”谷小颖不明所以,再顺着江朔州目光的方向看过去,那正是医馆前方的大路,从医馆出来,只要拐个弯就能到这条路上。 “彭叔叔说怕你们久等,就带着我从小路过来的。”说完,谷小颖才意识到了什么,多少有点受宠若惊,“你,是专门在这里等我的?” 当然更多的还是不敢置信。 她和江朔州之间的关系,虽然因为上次江朔州帮她出头而有了些改善,但该斗嘴还是斗嘴,江朔州该看她不顺眼的时候,还是看她不顺眼,并不像要和她和解的意思。 江朔州被说中心事,脸色一僵,但很快,他就板着脸反驳,“少自作多情了!” 谷小颖耸了耸肩,“那咱能下去了不?今天医馆很忙的,我不能耽搁太多时间。” 医馆一天是只接诊五十个病人。 可以往这五十个病人用一整天的时间诊治。 今日接诊了陈大壮,就已经花费了一上午的时间,余下的病人都积压在下午了,可想而知医馆现在会有多忙,只怕大 家现在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吃呢。 她也是医馆的一员,可不得尽可能早些回去帮忙。 但也不知道她是哪句话戳中了江朔州的肺管子,江朔州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很快又恢复如常。 只见江朔州双手环胸,身子微微后仰。 这个姿势,谷小颖都担心他一个不慎会摔下去。 底下的下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朔州。 见他稳稳地坐在房顶上,谷小颖才松了一口气,正想问问这小祖宗又作什么妖的时候,江朔州开口了。 “要针灸就在这儿吧,反正你医术那么高明,连将死之人都能救活,我这小小毛病,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谷小颖听得瞠目结舌,想撬开江朔州的脑袋看看他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品牌的农家肥,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的。 “拜托,你这毛病可比他那难治多了。”谷小颖朝着江朔州翻了个白眼。 “陈大壮那伤再严重也就是个外伤,伤口缝合之后,挺过了危险期好好修养就没事了,你这个可完全不一样了,经脉闭塞你知道是什么毛病吗?” “这么跟你说吧。”谷小颖拍了拍江朔州的肩膀,认 真地说:“你这毛病若是不治,你能活到十五岁,但今年之后的每一天,你都只能在床上度过,渐渐的,你会丧失五感,像个活死人一样。” 江朔州之前就知道自己这毛病活不了太久,才死命的造作。 他爹也知道他活不了太久,就拼命地给他找补,不管他做了什么荒唐事,他爹都不曾惩处他。 但不管是他还是他爹,都没想过,他这病会这么严重。 难怪,之前他爹为他遍寻名医都没找到能为他医治的人。 感情他这病,已经接近不治之症了。 不过,谷小颖竟然连这种病都治得了,她的医术倒是非同一般了。 江朔州没有探究谷小颖的过往的心思,他自己也有些事情搞不清楚,也不希望被旁人知晓,便没有过问谷小颖的医术缘由。 听说他们家兄妹三个,都是个顶个的人中龙凤,或许当真是祖上余荫吧。 这世上总有些人,生来就是天赋异禀的,就像他打弹弓也是不需要练就精通的,射箭亦是如此。 “如此说来,我还真要谢谢你了。”许是被吓到了,又或者是想通了什么,江朔州的感谢之中,少了几分调侃,多了些许真诚。 第68章 是个小人精 “那倒是不必。”谷小颖摇摇头,“我最初救你,不过是因为江大人答应帮我们家伸冤的。” “虽然后来的相处中我知道就算是我治不好你的病,江大人也会帮我们,但这事本就是当初说好的事情,不必你感谢我。” 谷小颖一脸正色,倒是让江朔州有点不好意思继续为难谷小颖了。 “你真的不能在房顶上给我施针吗?”他试探着问。 谷小颖摇头,“今天不行。” “你也知道,我今日为陈大壮缝合伤口,精力消耗不小,我得保证给你治疗的时候是完全投入的,在房顶上我没办法全心投入。” 江朔州只是爱胡闹,却也不是真心全无分寸。 他丧眉耷拉眼地“嗷”了一声,“那就下次吧。” “好。”谷小颖答应一声,伸手想要扶江朔州下去。 江朔州却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你先下去,我一个大男人,哪有让你一个女人殿后的道理?” 谷小颖:看你年纪不大,大男子主义倒是不小。 “行!”反正底下有下人守着,江朔州都能上来,想来下去也不难。 从谷小颖的手碰到梯子的那一瞬间,底下守着的下人就死死地扶住了梯子,眼巴 巴地盯着她——身侧的江朔州,似是生怕江朔州一个心眼不顺,就把梯子推倒了似的。 谷小颖动作利落地下了梯子,然后站在院子里朝江朔州喊:“到你了!” 江朔州的情绪并不高,也没心思继续逗谷小颖,一个翻身就趴在梯子上往下爬了。 两人都下来了,下人们才松了一口气。 江来福第一时间顾不上去接江朔州,而是招呼下人:“快!把这梯子搬走,以后不许让他再出现在小公子面前!” 他这老胳膊老腿的,心脏也不行了,要是再这么折腾一趟,他非给吓死不成! 对于江管家的动作,江朔州也没反应,顾自进屋了。 他这表现,可又把江管家给吓了个够呛,抬脚就跟在屁股后边进去了。 谷小颖看着觉得稀奇。 江来福压低声音解释道:“谷大夫不知道,我家小公子从小就没有一刻是消停的,生下来没多长时间,手脚都还没力气呢,就开始作妖,见天儿的往老爷脸上撒尿。” “嗯?”谷小颖听得差点被门槛子绊了一个跟头。 不敢置信,这是怎么发生的? 他自小不穿裤子也就算了,难道连襁褓都没有? 整日露天的吗,才能 一见到江古寒就给他一泡童子尿? “您可别不信!”江来福低声说:“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每次老爷去看小公子的时候,他都要撒一泡尿,然后留一点,等老爷给他换尿布的时候,将剩下那一点尿在老爷脸上。” 谷小颖听得啧啧称奇。 这种操作,她还真是从来都没想过。 “这么说来,他还是个小人精?” “可不是!”江来福深表赞同道:“现在我们府上流传着一句话,叫公子静悄悄,定是在作妖。” “不行不行!我得赶紧过去瞧瞧!”江来福说着,慌里慌张地加快了脚步。 结果进门之后,他愣住了。 “小公子,你这是?” 完了!他得赶紧出去看看,今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没有!太阳还是从东边出来的。 那就是他出现幻觉了! 不然怎么会看见小公子一脸乖巧地躺在床上,这是等着谷小颖给施针呢? 从前哪次不是老爷威逼利诱一通,谷小颖再阴阳怪气一通,他才能把衣服脱了的? 今天竟然乖乖自己脱了衣服,这可真是天上要下红雨了吧! 谷小颖也稍微有点诧异,小魔王今天这么配合? “愣着干什么呢? ”两人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愣是一步没动,床上躺着的江朔州已经被两人上下来回扫射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了,他冷呼一声,“不是说医馆有事,不能耽搁吗?” 谷小颖瞳孔微微睁大,竟是,因为她那句话? 看来,这人也还不错嘛,就是嘴毒了点,人品还是可以的。 若是这样…… “来了!”谷小颖快步上前,“你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之后我给你换个法子,咱们把康复的速度再往上提一提怎么样?” 江朔州闻言眼前一亮,“能好得更快?” 谷小颖轻轻点头,唇角含着笑意,“但这些日子,你会更辛苦一些,你觉得呢,是换个法子,还是沿用之前……” “换!换!现在就换!”江朔州不等谷小颖说完,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做了决定。 他已经在府上困了太久了,怎么可能会不想出门玩呢? 小时候每次他想要出门玩的时候,他爹都说,等他身体好了,就让他出去玩个够,随便他怎么玩,他想睡在大街上,睡在破庙里和乞丐抢吃的都行。 现在这一天已经近在眼前,他早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小乞丐,你们准备好了吗?桀桀桀! “那我准备一下,你等我一会儿。” 谷小颖说着,到桌边写下一张方子,递给一边等候的江来福。 “半个时辰,做成药浴送过来,能做到吗?” 江来福看了眼药方子,里边有些珍贵的草药,但小公子病了这么久,各种能用的药,府上都备着。 谷小颖这方子上的药,府上都能凑齐。 “用不了那么久!我这就让人去准备!”江来福也高兴,自家小公子的病很快就能好了。 不行,他得快点去给老爷报信,让老爷想个由头出去避一避风头。 不然等小公子好了,那还不是放虎归山了,这县衙怕都不是老爷说了算了。 有了江来福的保证,谷小颖就回到床边,看着激动得眼睛都有点红了的江朔州,“这第一次是为你疏通经脉,会有点疼,且不能用麻沸散,你能忍吗?” “能!”江朔州已经从谷小颖的口中得知自己这毛病是静脉闭塞,如今能疏通经脉,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真的会疼,且这过程中,你不能动!” 谷小颖从袖中摸出一方帕子递给江朔州,“我娘前几日给我绣的,还没用过,若是实在疼得受不住就咬着,一定不能动!” 第69章 收手是不可能收手的 江朔州知晓事关重大,亦是重重点头,“放心吧,病了这么长时间,我什么治病的法子没试过?” 烟熏火燎的,还有曾经被人放在锅里差点煮熟,这种方法都试过了,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江朔州信心满满。 可谷小颖第一针落下的时候,他就猛地瞪大了眼睛,牙关也不自觉得要紧了,身上打了个哆嗦,又想到谷小颖不让他动,他又赶忙稳住。 谷小颖见状,扯了两个被角塞到江朔州的手中,“抓着。” 有个东西抓着,总比让他硬挺强得多。 江朔州疼得瞳孔涨大,却也没忘向谷小颖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还能忍吗?”谷小颖面上带着些担忧。 这疏通经脉的法子,是她师父药王菩萨的手段。 但配合着仙草灵药使用,再加上天界之人,就算是废人,能请得动药王菩萨出手,必定是家境颇丰,也有护体的法子,不至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谷小颖有时候甚至怀疑,若是这样的手段在毫无准备之下,用在那些天界中人的身上,他们能不能受得住。 就像现在,江朔州所承受的这般,这世上能受得住的人,只怕寥寥无几。 至此 ,看着江朔州额头上滚落下来的冷汗,谷小颖才惊觉,自己终究还是太莽撞了。 就算她意识到江朔州是个好人,却也不该冒然将这种激烈的手段用在他身上。 江朔州手上紧紧攥着被角,手背上青筋暴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血的问话:“是不是我忍下来之后,就真的很快能好了?” 谷小颖心中震动不已,“是。” 之前的法子,终究是怀柔的手段,可以保证江朔州的身体康复,不至于病体沉珠,做一个只能躺在床上被人伺候的废人。 但现在这个法子,可以说是近乎于伐毛洗髓的手段。 日后,若是有合适的时机,他或许还能走上修行之路呢。 不过凡间灵力稀薄,修行比天界要难上百千倍。 即便如此,经脉通透,也足以为江朔州延年益寿了,比之前多活个十几二十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江朔州便咬着牙点头,“继续!” “一共四十九针,这只是第一针,你确定能受得住?” “我能!”江朔州咬着牙,眼中迸发出的,是坚定不移的意志。 这么多年,爹娘时时刻刻为他挂心,他娘以泪洗面,他爹也忧心忡忡。 自从他这 毛病开始发作之后,他们家几乎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 他想好起来,快点好起来。 他爹应该已经给他娘去过信,让他娘尽快赶回来了。 他想在娘回来之前,将身体养好,他不想再看见娘通红的眼眶还要对他强颜欢笑了。 谷小颖心底微沉,灵力已经运转在指尖,“前七针你随时可以反悔,若是受不住就说,过了七针再要停手,就会损伤寿数了。” 江朔州似是有所感地看向谷小颖的指尖,莹白的手指,捏着一根银针,指甲上的月牙很可爱。 “放心吧,我堂堂男子汉,怎么可能连这点小痛都忍不下来?” 谷小颖的心思略有些沉重,“知道你要强,但在你之前,从未有一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不喊疼,不挣扎的。” 只是在药王谷时,师父可以用灵力将人困住,叫他动弹不得。 此时谷小颖灵力有限,修为也才勉强能算是入门,实在没有那个一心多用的能力和资格。 整个过程中的所有痛苦,就只能江朔州一个人咬着牙忍着。 她原本想着,或许这样说能让江朔州生出退缩的心思,她回去再好好准备准备,至少增长些修为,也 好叫江朔州不至于太难过。 可谁知道江朔州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听完谷小颖的话,他不仅没有一点害怕要退缩的意思,反而还眼前一亮,“这么说来,若是我挺过去了,就是前无古人了?” 谷小颖砸吧砸吧嘴,“倒也确实可以这么说。” “来!”江朔州眼底的疼痛都被斗志所取代了。 谷小颖是没办法理解男孩子这种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但她也看出来了,她没办法说服江朔州放弃。 可以理解。 病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康复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怎么可能轻言放弃呢? 罢了! 谷小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到桌边写了一张“闲人免进,不得打扰”的字条挂在门外,然后将房门关上。 再江朔州不明所以的目光之中,谷小颖摘下了脖子上带着的聚灵石握于左手之中。 江朔州的疼痛似乎已经没那么难捱了,他偏头看了一眼那石头,心底又生出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这是什么?” “我师父留给我的好东西。” 其实聚灵石虽然有聚集灵气的功效,但还要配合阵法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且在天界,聚灵石并不少见,算不 上太稀罕的东西。 至少他们药王谷的仓库里,就摆着十几块呢。 这块是因为品质不错,再加上外形也有点好看,颇得她的眼缘,就一直带在身上了。 当然,也确实是师父送给她的东西,是拜师礼之中的一件,她很喜欢,之后便没有再换过。 “你师父?”江朔州面露诧异,谷小颖今年才三岁多一点,还没到四岁呢,他爹调查过谷小颖的事情,也没听说她还有个师父,倒是查到了不少她小时候被人欺负的经历。 “嗯。”谷小颖点点头,没再多说,而是正色地提醒:“我要落第二针了,你准备好,会比第一针更疼。” 江朔州一听这话,也顾不上追根究底了,已经率先做好了准备,咬紧牙关,手也攥紧了被角。 然而,饶是他自认为已经准备充分,却还是疼得打了个激灵。 要不是谷小颖眼疾手快地按住他,他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疼得生理性泪水都掉下来了,江朔州好一会儿才哭唧唧地说:“真疼啊!” 谷小颖要落第三针的手顿住了,“要收手吗?” “笑话!收手是不可能收手的!你尽管施为便是,不必管我骂骂咧咧!” 第70章 不理解但尊重 想到江朔州那张嘴层出不穷的脏话版本,谷小颖觉得自己压力很大。 第三针,第四针,第五针…… 江朔州嘴里的脏话越来越高级。 待到第七针落下之前,谷小颖又问了一句,“确定还继续吗?落了这针可就不能反悔了。” 其实问出这句话之前,谷小颖就已经猜到江朔州的答案了。 别看他这么半天骂骂咧咧的,但每一针落下去之后,他骂人的动静不仅没变小,反而更大了。 门外已经有脚步声来来回回地走动。 谷小颖知晓,那是江古寒闻声赶来。 只是江古寒并未闯进来,甚至连脚步声都刻意放缓了,生怕打扰了她一般。 “来!”江朔州的自称已经从我变成了小爷,又从小爷变成了老子,现在已经开始自称你爹我了。 虽然又如视听,但谷小颖也算是渐渐习惯了他的骂骂咧咧。 “男子汉大丈夫,应该不会哭鼻子啊!”谷小颖还没忘激他一把。 她算是看出来了,江朔州是个吃不了激将法的,这一点,也和天微星君不谋而合。 或许,这是嘴巴毒到让人讨厌的人的通病啊。 随着江朔州的话音落下,谷小颖的银针也下得更快了。 快到江朔州都好像看到了虚影一般。 前边的七根银针,用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 但后边这三十五跟银针,却连一刻钟的时间都没到,就尽数落完。 等到谷小颖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到聚灵石上之时,江朔州的嗓子都喊沙哑了,嘴里还没忘了骂骂咧咧。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一样,身上的衣服,头发,甚至身下的床榻,都被汗水印出了一个人形。 “你让我刮目相看。”谷小颖都朝着江朔州竖起了大拇指。 饶是她后边加快了速度,但江朔州该吃的苦头可是一点都没少。 江朔州嘴唇都发白了,嘴角也沁出鲜血来,那是他咬着牙时,将牙龈硌坏了。 谷小颖塞到江朔州口中的帕子,此时也被鲜血染得通红,素白淡雅的莲花,愣是成了粉荷,少了素雅之气,多了几分艳色。 “再过一刻钟,我给你拔针。”谷小颖说着,看向江朔州的眼神之中,尽是惊叹,还有一丝丝的同情。 刚才的痛苦,拔针时候,还要再经历一遍。 疼痛稍有减轻,却也依旧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程度。 门外,听着屋里的叫骂声终于消下去了,江古寒才松了一口气 ,一屁股坐在石桌边上,虚弱无力地朝着同样心有余悸,汗流浃背的江来福招了招手。 江来福脚下虚浮,来到江古寒身侧,佝偻着身子,人都好像老了十岁一样。 “老爷,小公子这些话,真不是老奴教的呀!”江来福苦着脸解释。 那都骂出花来的脏话,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听都没听说过。 村头的妇人吵架之时,都骂不了那么脏。 听着里边的架势,他真怕小公子一个没忍住,就从床上蹦下来,跳着脚的骂了。 江古寒同样有些难以接受,但又有点骄傲,“这小子,学习能力不错哈。” 江来福:要是实在没什么夸的,倒也不必硬夸! 不过,他家老爷好歹也是科举一甲第三名,科举的探花郎,怎么到夸小公子这事儿上,竟然连一句好话都没有了呢? “小公子的毅力也非寻常人能及。”还是让他来帮帮忙吧,“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小公子身体康复,日后定然前途无量!” 江古寒摆摆手,心里是高兴的,可他还是说出了自己最诚恳的期盼。 “我也不指望他能出人头地,我这辈子混到头,估计也就是个县令了,没法给他提供什么帮 助,我就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如今承蒙菩萨保佑,已经得偿所愿,日后再没有旁的奢求了,只希望他开开心心的,只要不违法犯罪,想做什么就随他去吧。” 江来福跟着江古寒这么多年,从他寒窗苦读之时,就在身边伺候,之后他亲眼见证了自家老爷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高中之后,打马游街,一日看尽邺阳花。 之后比外派做了县令,再之后新婚之喜洞房花烛,夫妻和睦,恩爱两不疑。 小公子的到来,也是顺理成章的,可自打小公子生下来之后,身子就一日比一日更差,老爷和夫人的脸上也看不出笑模样了。 老爷是朝廷命官,不能擅离职守,为了给小公子寻找名医,就只能由夫人带着几个下人满天下的搜寻。 夫妻二人也开始了聚少离多的日子。 如今小公子的病很快就能康复了,老爷和夫人的苦日子算是过去了,以后他们就是一路坦途了。 想到这儿,江来福倒是率先红了眼眶,“老爷,奴才真是为你高兴!” 江古寒拍了拍自己这个老伙计的肩膀,“这些年,也苦了你了。” 他是县令,公务压在身上,总不能时时 刻刻陪在江朔州身边,大多数时候,还是江来福陪在江朔州身边,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 江朔州这样,江来福的向心力也并不好受,他有好几次都看见江来福一个人偷偷地抹眼泪呢。 江来福便嘿嘿笑了起来,一张布满褶子的老脸又哭又笑的,多少有点滑稽。 两人说话的功夫,屋里才刚歇下的叫骂声就又响起来了。 江古寒倒吸一口凉气,找出一团棉花团吧团吧就塞进了耳朵里,还没忘给江来福也准备了一份。 谷小颖是真无语了,“你嘴巴都堵着呢,怎么还能骂得出来?” 她是真糟心啊,又能听见,又听不太清楚,也不知道他是在骂谁,总归这一句句的咒骂之中,含娘量极高,再就是挑衅,好像害他这样的人不弄死他就是没本事。 谷小颖总归是很难理解这种人的思想,勉强可以表示尊重。 拔完针,江朔州也没停,扯出嘴里已经快被咬烂了的帕子,张嘴就朝着天吐了口口水,“贼老天,有本事你弄死我啊!造化弄人,你倒是再给我弄一场……呜呜呜呜……” 后边的话,他没说出来,因为谷小颖已经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第71章 黎明之前 她朝着不知何时阴沉下来的天讨好地笑笑,“帝君,孩子还小,童言无忌,您见怪莫怪,见怪莫怪,别和小孩子一般计较。” 不知是不是错觉,门外的江古寒总觉得,这一会儿的功夫,天空就完成了从阴云密布到拨云见日的过程。 不过阳光落在身上的那一瞬间,温暖的气息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出太阳了,来福。”江古寒轻声念叨。 江来福的眼睛都红了,这拨云见日,对他们而言,属实是现在最好的消息了。 “是啊,出太阳了,老爷,阴霾已经过去了,以后小公子一定会一路坦途!” 屋里的谷小颖见天色变好了,才放开了捂着江朔州嘴巴的手,“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别什么话都敢说?” 避谶的道理都不懂吗?也不知道他是不知者无畏,还是童言无忌了,总归都挺虎的。 刚才要不是她反应快,江朔州这会儿已经被天雷劈成一块黑炭了。 听听他刚才想说什么? 他竟然在骂帝君,让有本事再给他来一遭。 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帝君最是小心眼,最是吃不得激将法的。 刚才要不是她反应快,就算不降天雷,也得降 一道劫难下来。 咋的?江朔州渡劫有瘾啊? 就算江朔州有渡劫瘾,谷小颖也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还没呼吸过新鲜空气呢,就去陪他的列祖列宗了。 江朔州到现在,连抬一下手的力气都没有。 除却骂骂咧咧表达自己的恼火以外,再想说点别的什么话的时候,他就觉得身上疼得不行,哼哼唧唧的,愣是一句正经话都不想说。 但见谷小颖这讳莫如深的模样,江朔州还是提起精力嘲笑了她一句,“没想到你年纪不大,人还挺迷信的。” 谷小颖:我刚才就不该救你! “是是是,我迷信!”谷小颖没好气地瞪了江朔州一眼。 其实别说江朔州疼得都要哭出来了,谷小颖现在也是欲哭无泪。 她这好不容易连修炼带泡药浴才整出来的一点灵力,这会儿又消耗得差不多了。 凡间灵力匮乏,想要恢复到今天之前的状况,怕是没有个三五天是不成了。 亏了!这次可真是亏大了。 稍微歇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谷小颖就让外边送了药浴进来。 江古寒眼眶通红,一进来就要给谷小颖跪下。 要不是谷小颖反应快,将人给拖起 来,日后江朔州还指不定怎么阴阳她呢。 她倒不是怕了江朔州,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和江朔州吵架。 江朔州是衣食无忧,她可不一样,她还得想办法赚钱呢,能避免的麻烦,还是尽量避免比较好。 “小颖,你救了朔州,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谷小颖本想说不必感谢,这本就是交易的内容。 但话到嘴边,她愣是给换了个说法。 “大人若是实在过意不去,不如送我一些药材?” 她这两天多泡泡药浴,也能恢复得更快,没准还能增长一些修为,迈入修行的门槛呢。 但这话听在江古寒的耳朵里,就成了谷小颖一门心思钻研医道,心境已然达到了超然物外的程度。 他朝着谷小颖竖起了大拇指,“小颖,你有如此心境,日后定然前途不可限量!” 谷小颖:说啥呢?咋听不懂呢? 不过听不懂并不影响她回话,她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腼腆地笑着说:“这都是为医者的本分。” “好!好啊!”江古寒的大手拍得啪啪响,“这世上有小颖你这样的医者,何愁医道不兴啊!” 不只是江古寒,就连被放在浴桶里,浸 在难闻的药浴中的江朔州,看向谷小颖的眼神,都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没想到,你这小女子就让还颇有君子之风。” 谷小颖都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泡了一刻钟的药浴,江古寒把江朔州从浴桶里捞出来,擦干了又放在床上。 谷小颖检查了一番,才彻底放下心来,“效果不错,但这段时间需要特别注意,不能剧烈运动,不能暴饮暴食,还有屋子要多通风,总归比之前还要小心仔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谷小颖发现,江朔州本质上,其实也只是个小孩子。 大概是因为之前总病着的原因,没什么机会见到外人,也不太会和人相处,简单来说,就是性子太直了。 不过在这小小县城,说他是土太子也不为过,没有人能治住他,就导致他的性子越发的桀骜不驯。 江朔州都昏昏沉沉要睡着了,听见谷小颖的一堆交代,又嘟了嘴表示不满,“我这都要好了,怎么还这不能那不能的?那和没好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谷小颖坚定又耐心地劝说:“你就当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一整夜都过去了,还差这一刻钟吗?” 江朔州心知是这个道理,但还是碎碎念了一句,“那是你不知道,这一刻钟才是最难熬的。” 他的心都飞出去了,人还必须得困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 “别抱怨了。”谷小颖拍拍江朔州的肩膀,“累了就快点休息,这几日一定要休息好,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我家玩好不好?我娘做饭可好吃了。” 江朔州不以为意地嘀咕了一句:“我们家的厨娘做饭也很好吃。” 可话说完,他还是没忘叮嘱谷小颖一声:“那可说好了,等我好了,就让你娘给我炖鸡汤!” “行!不只是鸡汤,你想吃什么,我都让我娘给你做!” 好说歹说,终于把江朔州给安抚下,哄着睡着了,谷小颖才留给江古寒一页药材的清单,告辞离去。 对于谷小颖所说的注意事项,江古寒一一记下,待谷小颖离开之后,他又专门叮嘱了一遍下人,仔细照料着江朔州。 谷小颖回到医馆时,医馆里正忙得不可开交。 坐诊的陈叔平和柳作音二人,已经累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就连平常不太出手的常庭安,此时也在属于他的那张椅子上坐着,给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诊脉。 第72章 心绪难平 董嘉树跟着忙前忙后,脚下都没着消停。 谷小颖回来后,将董嘉树拦下,看着他直打摆子的双腿,有些不忍,“交给我吧,师兄你先去歇一会儿。” 再这样下去,人都要废了。 董嘉树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交代,“你先替我一会儿,我喝口水就回来。” 从谷小颖出门到现在,他们都没着消停呢,他更是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又要做记录,又要给病人抓药。 累得脚不沾地,胳膊都抬不起来的时候,他就难免会羡慕谷小颖。 老天爷赏饭吃,有本事,又有师父的偏爱,让师父都破例允许她给权贵医治。 明知道他不该嫉妒,可想到两人之间的差距,想到这一整日,不管是医馆里的大夫,还是来看病的病人,张嘴闭嘴都是对谷小颖赞不绝口,他这心里头就难以平衡。 那些人也夸他,夸他懂事,听话,孝顺。 可这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做大夫啊! 他想被夸医术高明有长进啊! 他也很努力啊,为什么他的努力,一直没有人看见呢? 天赋真的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连师父都能为她破例? “师兄?”抓着药的谷小颖感觉到头顶上被一道阴影笼罩。 她一抬头就看见董嘉树站在自己面前。 他背光站着,谷小颖看不清是他的神色晦暗,还是灯光在他脸上落下的阴影。 “嗯,我过来和你一起,可以快一些。”董嘉树很快就神色如常地转进了柜台里边,接下了谷小颖手上的活。 谷小颖微微一怔,再看董嘉树没有丝毫异样地拉开药柜抓药,她微微晃晃脑袋,或许是她想多了吧。 紧接着,董嘉树又说起了陈大壮的情况。 “陈大壮已经醒过来了,下午的时候有点高热,师父用药给退了,看着应该是没太大的问题了,再在咱们这住几日就可以回家修养了。” 谷小颖闻言,迅速从自己的思绪之中回神,“那可太好了。” 董嘉树像是单纯地和她说一下这件事,并没有再回应谷小颖,一门心思看方抓药。 谷小颖站在小凳子上忙碌,见状也不觉奇怪。 两人站在柜台后面,倒是有些相得益彰。 今天比每日忙得都要晚一些。 谷小颖从医馆出来,去找张芸时,就见张芸被一群人围在中间。 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惊慌地跑过去,“娘!娘!出什么事了?” 等她跑到近前,听到那些人说的话,才颇有 些哭笑不得。 “各位客人,真不是我们故意弄得不够卖,而是家里只有我和我娘两个人,实在是精力有限啊。” 今天在医馆,她救下了连常庭安都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的陈大壮。 他们这小地方,什么大事小情都瞒不住,东家长西家短的,多的是人议论,早晨发生的事情,只怕没到中午呢,就已经人尽皆知了。 这不,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这药膳的摊子是她们家的,都找上门来了。 有些消息灵通的,如愿买到了药膳,但一些消息没那么灵通的,忙忙活活跑过来,也就只把在这纳鞋底子等着谷小颖的张芸给堵住了。 好说歹说,叽叽赖赖的,非要让张芸明日给他们的份也带出来。 自家现在能做多少药膳,张芸心里是有数的,这么些人,是万万不可能全都满足了的。 而且,就算真做出来了,她们母女就只有两个人,也拿不过来啊。 偏偏张芸是个怯懦的性子,说话的声音小得比蚊子嗡嗡也大不了多少。 客人们哄哄着,根本就没人听张芸说话,有些想听的也听不清,只能跟着哄哄。 就导致情况发展到谷小颖跑过来时,看到的类似于六大派 围攻光明顶的阵势。 大家伙儿见到谷小颖,得知这就是那位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小神医,语气都放尊重了很多。 只是没能买到药膳,他们心中还是不甘,不敢用强,索性就装起了可怜。 “谷小大夫,这也不是咱们非要为难,你说来都来了,总不能让我们空手而归吧?” “是啊,现在我们想预定都不成了吗?” 预定? 谷小颖转头看向张芸,预定可以呀。 她们每日可以出六十份的药膳,可以提供四十份预定,留下二十碗摆摊售卖,以让更多人知晓他们家的名号。 “四十碗都定完了。”张芸苦笑着说。 不说别的,这里围着要预定的人,都不止四十人了。 谷小颖倒吸一口气,她们家这是要发财了? 修房子,之后得赶紧弄一辆牛车! 以后的需求量会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会流失很大一部分顾客的。 这么想着,谷小颖也希望能够让着些客人满意而归。 她思索再三,才提出建议:“各位叔叔婶婶,哥哥姐姐,我和我娘是做生意的,哪里有将客人往外撵的道理?” “只是我们实在没有能力准备那么多药膳,不然大家试试我们家的点心,其 中也加了草药,亦有强身健体的功效,而且价格还比药膳更便宜,只要五文钱一块,各位觉得呢?” 做点心可比药膳要快多了,大锅上多加两层笼屉,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众人犹豫了片刻。 说实在的,五文钱一块的点心,真的挺贵的。 镇子上普通点心铺里的点心,也就一两文钱一块,信芳斋的点心味道出众,也就三文钱一块。 五文钱一块的点心,在镇子上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但一想到谷小颖连要死的人都能救回来,这点心没准也是物超所值呢? “我定两块!” 有了第一个,接下来的热销,就顺理成章了。 “我也要两块!” “给我也来两块尝尝味道!” 谷小颖一边收银子,一边往出散衙门专门给盖过章的契据,明日可以凭借这契据到这摊子上来领点心。 这契据还是江朔州给谷小颖想的办法。 有衙门做担保,客人们不用担心这摊子会卷了钱跑路。 谷小颖也不用担心有人会仿造她手写的契据,毕竟能仿得了字,也仿不了衙门的印章。 伪造衙门的印章可是死罪,不会有人为了一块点心和一碗药膳来冒这个风险的。 第73章 她是心虚 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预订出去一百多块点心了。 回家的路上,母女二人皆是心情愉悦,连步伐都欢快了许多。 只是没想到,竟然还碰上了有点倒心情的人。 吴氏鬼鬼祟祟地从小路上跑回来,怀里好像还藏着什么东西。 见到张芸和谷小颖从大路过来,像是见了鬼一样,“你,你们,你们怎么才回来?” “今日小颖医馆忙得晚,大嫂这是忙什么呢?” 吴氏“啊?”了一声,表情有些仓促,“啊,这不是晨曦的腿还没好,我寻思着给他抓点药。” 药味怎么可能瞒得过谷小颖,她都不用细闻,就闻出了那几味药。 她唇角微微扬起,看来接下来又要有热闹喽。 不过,“我今日还看见堂哥和张铁柱他们跑去林子里打鸟了呢,怎么还没好吗?” 谷小颖一脸单纯的样子,任是谁都看不出,她是在故意调侃。 张芸闻言,亦是一脸好奇地看向吴氏,“我那日瞧着,晨曦还是自己跑回来的,想来也不会伤的太重吧,咱们村子里的孩子,不都是磕磕绊绊长大的嘛,大嫂还是不要太娇惯孩子比较好。” 张芸脸上再真诚不过,根本看不出来, 她是在报复。 她是个怯懦的性子,尤其是谷小颖没来之前,她不知道在吴氏手底下吃了多少亏。 那时候谷小颖身子弱,张芸就想尽办法赚钱,想要给谷小颖补补。 却不想,每次她手上刚有几个铜板,就要被闻着味过来的吴氏给抢走。 那时,吴氏嘴里说的,就是这样一番话。 不过她的态度可远没有张芸这么好,双手叉腰,唾沫星子横飞的样子,像是要把张芸吃掉一般,张芸想要护着银钱,也没少挨吴氏的拳打脚踢。 张芸这小体格,哪是膀大腰圆的吴氏的对手,好几次都被打到重伤倒地,要不是常庭安宅心仁厚,她根本活不到现在,早就已经死在吴氏的手里了。 如今不过是将过去吴氏对她造成的伤害,还了一星半点回去。 可看吴氏的反应,却和过去截然不同了。 原本谷晨曦就没什么问题,今天谷小颖出去的时候,还看见他拿弹弓打鸟,上树掏鸟蛋去了呢。 饶是如此,吴氏也听不得张芸对她的宝贝儿子这般不重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感情不是你儿子,你就不心疼呗?张芸,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晨曦的婶婶,是他的长 辈,你出去打听打听,有你这么做长辈的吗?” 谷小颖作为一个娘宝女,就见不得别人说自己娘不好。 而且,这些话很熟悉啊。 她在原主那些朦朦胧胧的记忆里,可是经常听到吴氏的声音重复着些话呢。 哦,不能叫重复,吴氏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狠厉得很呢,似乎不把她和张芸骂死,都不罢休呢。 此时再看张芸那义正言辞呵斥张芸,谷小颖只觉得可笑。 同样的遭遇,放在她自己身上,她就受不住了吗? “难道是我记错了,这些话之前不是大伯母教训我娘的吗?” “不是大伯母说,咱们乡下的孩子,不像人家城里孩子那么金贵,就是要摔摔打.打才皮实,活得久吗?怎么到了堂哥身上,这孩子就得富养了呢?” 自打谷小颖变了性子,吴氏就没能在她身上讨得好过。 这会儿见谷小颖站出来了,她也总算想起来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错了,而是梗着脖子质问:“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赔钱货,和你堂哥能比吗?你堂哥可是能给老谷家传宗接代的,你呢?你能干什么?” 谷小颖耸了耸肩,似笑非笑地看想吴 氏怀里抱着的药包,“大伯母说的对,但我是大夫,要不我去给堂哥瞧瞧吧,看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话一出,就换吴氏慌了,“不,不用,我已经给他请过大夫了。” “不对呀!”谷小颖面露疑惑,“我今日就再医馆,怎么不知道大伯母什么时候请大夫了?” “不是在村里的医馆。”吴氏僵硬地解释,见谷小颖还要继续追问,她慌忙摆了摆手,“行了,你堂哥的伤也快好了,不用你操心,你们忙你们自己的去,我也得赶紧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就跑。 张芸看着吴氏的背影,歪了下脑袋,满脸都是疑惑,“颖儿,我咋觉得你大伯母今天这么怪呢?” 以往哪次碰上,不是要阴阳怪气几句,怎么今天竟然是她落荒而逃了呢? 谷小颖勾了勾唇角,“还能是怎么着?心虚了呗。” “什么意思?”张芸不明白,拉着谷小颖询问,“你这么一说,娘这心里头特别不安。” 谷小颖将小手塞进张芸的掌心,牵着张芸往家走,“娘你难道真觉得,我大伯母那药是给谷晨曦那小混账买的?” “诶?”张芸一怔,“难道不是吗?” “当然 不是!”谷小颖笑着说,“她想要效仿咱们卖药膳呢。” 这话一出,张芸就慌了神了,“那,那怎么办啊?她要是也弄了……” “放心吧,娘,不会影响到咱们。” 做生意嘛,一样商品受人欢迎了,自然很快就会出现效仿者,或许这些竞争者刚出现时,会对她们造成一点影响,但谷小颖深信,她的药膳是最好的,出现再多竞争者,也只能是给她做对照组的。 固然前期顾客会流失一段时间,但用不了多长时间,意识到她们家的好处,那些顾客又会回来的。 而且,若是旁人与她们竞争,谷小颖或许还会有几分重视。 这个人是吴氏的话,谷小颖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分出去。 但这并不影响张芸心里发慌。 “不是!”张芸抓着谷小颖的手微微用力,“娘不是担心这个,你大伯母不同药理,她如何能卖药膳?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谷小颖万万没想到,她娘竟然还有心怀天下的胸怀。 “这个娘倒是不必担心,我们用的草药,都是比较温和滋补的草药,只要不过量,就不会对人体造成太大的损害,只是效果没有专门调配的那么好罢了。” 第74章 我们家才是正统 张芸听完这话拍拍心口,“那就好,我还担心她会害死人呢。” “不至于。”谷小颖低声安抚张芸,最多就是会跑肚拉稀罢了,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不过若真出现这样大面积的跑肚拉稀现象,也足够吴氏喝一壶的了。 她还有点期待呢。 张芸弄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听谷小颖说不会闹出人命,她也就不跟着操心了。 已经被谷小颖提醒过,次日张芸见到吴氏弄了个摊子摆在自己对面,也没觉得惊奇。 倒是吴氏,打从张芸过来,就一直拿眼镜瞄着张芸,似乎想要从张芸的脸上看出什么来才能满意似的。 但张芸从始至终挂着浅笑招呼客人。 从前八竿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闷葫芦,像变了个人似的。 一些熟客还能熟稔地聊几句,气氛热闹,生意也好。 倒是吴氏那边,配置和张芸都是一样的,摆的位置也一样,却无人问津。 就这么等了小半个时辰,吴氏终于忍不住了。 当然最初也不是她想忍,而是听说张芸最开始就是这个路数,听人说这叫什么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她寻思着,既然都学了张芸,那就学个透彻。 却没想到,这法子在自己身上根本行不通。 她索性也不是像张芸那样面子薄的人,当即就从摊子后边站起来,“客人,买药膳吗?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来我这儿看看?” 那客人被吴氏这么一招呼,也有些意动了。 他之前就听说这街角有人卖药膳,说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却没想到,今日自己不过是从这里路过,就也成了被招揽的客人。 “多少钱?” “八文钱一碗!”吴氏当即大声喊道,将本来朝着张芸那边去的客人都给叫住了。 “八文钱?” “怎么是八文钱?不是十文吗?” 张芸和谷小颖那边,一直是卖十文钱的。 张芸抬头看了一眼,想到谷小颖昨日和她说的话,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看来她们昨天少做了一只鸡的药膳是对的,不然就这个架势,他们今天定然是有剩余了。 吴氏见客人都被她吸引过去了,还没忘隔着人群朝着张芸扬了下下巴,挑衅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张芸只微微摇了下头,兀自坐在摊子后边的小板凳上纳鞋底子。 吴氏没想到张芸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顿时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感袭上心 头。 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吴氏就将所有脾气都压制下来,留在抢张芸的客人上,她就不信了,等她把张芸挤兑得没有生意可做了,张芸还能这么淡定。 “老板,人家对面谷大夫家里,都是卖十文钱的,你这怎么卖八文钱?你该不会是偷工减料了吧?” 吴氏早就已经想好了对策,闻言也不恼,笑着大声说:“这位客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是谷小颖的大伯母,这药膳本来就是我们家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孩子偷走了,我也没成想,她竟然拿着我家的方子在这里可了劲儿地赚大家的钱,这世上哪有这个道理?” 吴氏拍着胸脯,一副良心的样子说:“我不瞒各位说,这药膳的本钱,就是七文钱一碗,她们拿出来卖你们十文钱,他们一碗药膳就赚了三文钱呐,这不是奸商吗?” “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也背着药膳出来卖,就是想叫大家都知道他们的真面目,以后不要再被她们骗了!” 吴氏说得情真意切,再加上她这东西确实是比张芸那边便宜不少,同样的东西,有便宜的谁还会去买贵的呢? 张芸那 边的客人肉眼可见的变少。 只有几个昨天预定了的客人过来拿药膳,听见吴氏鼓动人心,心下多少也有些怀疑了,但他们还是选择听听张芸的解释。 “张娘子,这是怎么回事?”问话的朝着吴氏那边扬了下下巴。 这是熟客,张芸也没有隐瞒,“那确实是我夫家大嫂,关系一直不太和睦,但这药膳,确实是颖儿研究出来的,我们也正在研究新的药膳,过几日各位也可以来尝尝。” 众人也在张芸这里买了不少次药膳了,对张芸的为人有些了解,听她这么说,也就相信了。 “那,你就任由她这么造谣?” 张芸想到昨天晚上谷小颖说的话,她的笑容越发恬淡,“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那人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到底是真是假,是谁偷了谁的,过几日张娘子这边出了新品,自然就能真相大白了。 “只是那些人跟着闹腾,这几日怕是张娘子要受些委屈了。” 张芸轻笑着摇头,“没关系的。” 这些年她受的委屈不少了,已经不会为这些不相干的人的误解而难过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谷小颖已经掰开了揉碎了 给她讲过,吴氏的算计,对她们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暂时的委屈,不过是为了之后生意能更上一层楼。 短暂的黑暗过后,就是光明,她等得起。 人生最黑暗的时刻都已经过去了,之后的小沟小坎,根本不足以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那边已经有人发出疑问了,“你这味道,怎么不对劲啊,你说的该不会都是假的吧!” 吴氏听了也不慌不忙,“瞎说,这是药膳,每一味药都是定量的,怎么可能作假?我们家才是正统,你说是谁的有问题?” 这也是吴氏的精明之处,她不直接说张芸的药膳是假的,让众人猜疑。 这话传着传着,就会变成他们家的东西比张芸和谷小颖的好。 一天下来,吴氏的药膳也卖的差不多了,倒是张芸那里,提前预定地都卖完了,多准备的那些,却是没卖出去几份,瞅着应该还有六七碗的样子。 正当张芸准备收拾东西,等谷小颖过来就一起回家的时候,摊子前边忽然挡住了几个人影。 她抬头一看,是村子里以吴氏为首的几个妇人。 常言道,秦桧还有三个知己呢,吴氏自然也有几个臭味相投的朋友。 第75章 麻烦找上门 这几个,从前没少和吴氏一起欺负张芸和谷小颖。 此时这几人聚在一起,挡在张芸前边,瞅着就是没安好心的架势。 若是从前,张芸见到她们都要绕路走。 几乎是本能,张芸转身就想避开几人,却在一转身的瞬间,看见了自己的背篓。 背篓的背带上,绑着一条络子,那是谷小颖亲手打的,说是不能一直陪在她身边,就让这络子陪着她。 一直以来被人欺负压迫的日子,让她心思敏感,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谷小颖对自己的期许呢? 颖儿一定不希望她退缩。 这会儿,若是颖儿在这里,她会怎么做呢? “买东西?”张芸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面上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她紧张地连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 但吴氏等人并没有听出来。 她们对张芸的印象还留在当初她畏畏缩缩跪在谷家大房门口借钱,被吴氏几次三番羞辱,一脚踹翻,倒仰在地上像个王八一样的时候。 谁都没想到,张芸竟然敢无视她们。 刘氏也是谷家本家娶进来的媳妇,按照族里的排序来讲,张芸还得叫她一声三嫂。 小刘氏是刘氏的妹妹,嫁给了刘氏丈夫的外甥, 算下来辈分比张芸还要矮一辈,该叫张芸一声婶婶。 可这小刘氏,却是最嚣张跋扈的,她一巴掌拍在张芸面前的摊子上,“没看见我们吗?” 张芸骨子里的恐惧几乎从毛孔往外挤。 小刘氏经常下地干活,长得虽然不像吴氏一样人高马大的,可也结实有力得很,张芸之前就被她一巴掌打的眼前直冒金星,倒在地上昏昏沉沉了很久才清醒过来。 自那之后,她再见到小刘氏,就绕着走了。 小刘氏却不肯放过张芸,经常找张芸的麻烦。 小刘氏拍桌子的那一瞬间,张芸所有的恐惧都冲出来了,她甚至有一种直接蹲在地上抱头的冲动。 “又在这儿欺负我娘呢?”谷小颖的声音,如同天籁一般,由远及近。 张芸的意识渐渐回笼。 谷小颖握住张芸冰凉的手,心底一阵寒意凛然而起。 “大伯母今日生意不错?”谷小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摆在自家对面的摊子,她料想到吴氏要干什么,却没想到她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昨天才把药材买回去,今天就摆上摊子和她们家抢生意了。 而且看她那得意洋洋的样子,这生意还做的不错呢。 “颖儿,你 也别怪大伯母,咱们公平竞争,这也不知道那些客人是怎么了,竟然一看见我的摊子,就像狗闻到了肉腥味一样扑过来了。” 谷小颖歪了下脑袋,那些在她家买药膳的客人,若是知道吴氏将他们比喻成狗,也不知道这生意以后还能不能继续做下去了。 不过谷小颖也不是长嘴长舌的人,自然不会拿这点来逞口舌之快。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这一次,她并不打算动手,只想等着吴氏遭报应的那一天,安安稳稳地看热闹。 她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吴氏不知道谷小颖心中所想,见谷小颖去帮张芸收拾东西,把东西都放在背篓里,又扶着让张芸背起来,她还气不打一处来呢。 “你们给我等着!”吴氏在母女二人身后叫嚣着大喊:“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谷小颖这个小赔钱货,敢撺掇人打伤她得宝贝儿子,还从她手里拿走了三百多文钱,她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放过谷小颖。 之前伏低做小,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如今她这生意都做起来了,张芸今天一整天,除了那些提前预定的,再就没卖出去几份。 而且,她都仔细观察 了,今天子在张芸那里预定的人,少之又少,明天她们的生意会一落千丈。 这母女俩嚣张不起来了! 尽管很相信谷小颖,可被吴氏这般叫嚣着,张芸的心里还是有点没底。 “颖儿,客人真的会回来吗?” “会的,娘放心吧,用不了多久的,最迟十天。”谷小颖牵着张芸的手,悄悄用灵力帮张芸分担后背上的重量。 “就算是咱们生意惨淡的这十天,也不会完全没有钱赚。” 有些人买药膳,是奔着药效的,但也有一些人买药膳是奔着味道来的。 今天过来的时候,她就闻到了吴氏那边的药膳的味道。 说是药膳,但吴氏根本不舍得像她们这样狠心往里放肉,一碗药膳几乎都是药汤子,没有两块肉。 可想而知,味道得有多惨不忍睹。 都这样了,吴氏还能找出理由,说她得药膳是正统,效果更好。 别说,还真有傻子信她说的话。 药膳药膳,走的是药食同源的路子,不仅要保留草药的药效,还要保存食物的味美,两者缺一不可。 真正的老饕,定然受不了吴氏那边的味道。 能喝得起十文钱一碗的药膳的人,再穷也穷不到哪里去, 等过几日她们家还要推出新品,到时候高下立见。 思及此,谷小颖都有点期待了。 日子还是如常,晚上回家,谷小颖和张芸一起研究新的药膳,力求在保存更多药效的情况下,保留食物的原味。 晚饭过后,洗漱一番,就各自回房。 谷小颖盘膝坐在床上,照例修炼,引气入体,在次日清晨,张芸起身之后,结束一夜的修炼。 一整晚的修炼,并不会让谷小颖疲累,反而还会精神奕奕。 故而张芸也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谷小颖其实一夜没睡。 谷小颖照常到县衙去给江朔州治疗。 江朔州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黎明前的黑暗也过去小一半了。 谷小颖诊脉之后,像江朔州道喜,“恢复得很好,继续保持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好了。” 江朔州也开心,更开心的还是江古寒。 江朔州睨了江古寒一眼,满眼都是不满。 正在谷小颖觉得奇怪,不明白这父子俩咋又对上了的时候,江朔州一脸别扭地问:“我今天能出门去转转吗?” “啊?”谷小颖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小祖宗想出门转转,但江古寒担心他的身体,不想让他出去。 第76章 狐狸斗法 她转头,求助地看向江古寒,希望江古寒能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接过去。 然而,江古寒在对上她的目光的下一刻,就扭过头去,显然是不想面对江朔州的怒火。 谷小颖心底苦笑不已,想了又想,最终想到了一个勉强算是万全之策的办法。 “非要今日吗?今日医馆有很多事,我不能陪你。” 江朔州脖子一扬,“说的什么话?我一个大男人,还需要你一个小女子陪着不成?你玩你自己的去,你就说我今天能不能出门。” “不能!”谷小颖斩钉截铁地说。 江朔州“蹭”地一下就从床上蹿起来,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佯装出被掐得喘不上气的样子,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能不能?” 谷小颖有点慌了,这要是旁人,她完全不担心对方会把自己掐死,但江朔州不一定啊,这小子他虎啊! 她在江朔州面前,踢了一下江古寒的椅子,“江大人,小公子到底能不能出门,你倒是说句话啊?” 江朔州眼珠子一瞪,手就放下来了,“你问他干啥?他知道个屁?” 说完,江朔州就反应过来了,他从床上跳下去,来到谷小颖对面,盯着她的眼睛, “你问他,说明我能出去了,只是你不知道他让不让我出去,是不是这个意思?” 谷小颖:这小崽子挺敏感啊! “昂。”谷小颖一点头,在江古寒不敢置信地看过来时,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学着江古寒刚才的样子,也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避开了江古寒的目光。 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俩人莫名其妙就同频了。 玩是吧?看咱俩谁玩得过谁! “朔州,你听话,赶明个小颖有时间,让她陪你一起去,她是大夫,有她陪着你,爹也能安心。” 江朔州一听这话,更生气了。 “不是,我现在都快好了,你搁这儿怕啥呢?之前我是个病秧子的时候偷偷跑出去,你不知道不也那么过去了?” 这下轮到江古寒生气了,“你说什么?你之前还偷跑出去过?我怎么不知道?” “呵!”江朔州冷笑一声,“要是让你知道了,我还能跑出去了?” 江古寒语滞,这话竟然还很有道理。 他讪讪地看了江朔州一眼,“非出去不可吗?” “非出去不可!你不让我出去,我就偷偷跑出去。” 江朔州说着,还朝着他爹的方向走了两步,微微仰头,个 头不高,气势可丝毫不矮。 “你自己想想吧,死你让我出去,派人保护我好一点,还是我自己偷偷溜出去好?” 这话说的,看似是给了江古寒选择,实则根本就没有选择。 江古寒只能无奈又屈辱地当着谷小颖的面,表现了一拨什么叫完败。 “你去,但要让李承德跟着你。” “让他暗中跟着行不?”江朔州又问。 “你别得寸进尺!”江古寒眼珠子一瞪,双手叉腰,“让你出去玩就不错了,惹急了老子,一把大锁头给你锁在屋子里。” 江朔州眨了眨眼睛,显然并不怕他这招,“不活了!我不活了!” “连门都出不去,坐牢的还有出去放风的时候呢,我堂堂县令家的公子,竟然要一辈子被关在这小屋子里,天理何在啊!公道何在呀!我娘何在呀!” “行行行!别吵吵了!让你去,让你去行了吧!让邱为也一起跟着!” “成交!”江朔州抬手在江古寒搭在膝盖的手背上拍了一下,权当是击掌了,之后在江古寒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转身就忘外跑。 “小兔崽子,你给我跑慢点,小颖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再跑你就别出去了, 叫你娘也没用了!” 一听喊娘都不好使了,江朔州终于消停了,稳稳当当,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谷小颖无端看了一次这父子俩斗法,只觉得有时候一个人出门挺无助的。 “那个,大人,我也先走了?” 谷小颖可没忘了,她刚才还摆了江古寒一道呢。 巧的是,江古寒也没忘呢。 “这么急吗?”江古寒眯起眼睛朝着谷小颖笑。 谷小颖看着他这个表情,第一反应就是老狐狸! “我还想着你之前要的草药找到了一些,想让你过去看看呢,既然医馆这么忙,那你就先去吧,药材下次再看也来得及,放在库房里,也没人会偷。” 谷小颖已经笑不出来了,这果然是个老狐狸。 和江古寒斗,她还是太嫩了。 偏偏江古寒还一副真心为谷小颖着想的样子,“对了,库房里有些老鼠什么的,这也是正常,老鼠应该不吃药材吧。” 谷小颖:……那可不好说啊! “我忽然想起来,医馆有师父和师兄,还有陈大夫和柳大夫在,也并不是特别需要我回去帮倒忙,我还是先把草药拿走吧,别占着衙门库房的地方了。” “是这样吗?”江古寒在心里暗 骂了谷小颖一句小狐狸,“我还担心会耽误了你的正事呢,若是有空,我让人带你过去看看?” “那就有劳大人了。”谷小颖规规矩矩道了声谢。 见到彭怀瑾时,谷小颖并没觉得稀奇。 衙门里她熟悉的人不多,除却跟着江朔州出门的李承德和邱为二人,就只有彭怀瑾和楚文玉了。 来衙门的时候,她正好碰见楚文玉出门办差去了,说是张家的狗把李家的鸡给吃了,李家找张家要赔偿,张家说是李家的鸡先飞到了他们家的院子里的。 总归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闹到了县衙来。 “我就知道大人会派你过来。”谷小颖朝着彭怀瑾一笑,张开双手,就让彭怀瑾抱着。 她小胳膊小腿的,走累了,不想走了。 谷小颖就是个小孩子,又乖巧可爱还有本事,谁会不喜欢呢? 反正彭怀瑾时喜欢的,弯腰就把谷小颖抱起来,往库房走了。 “这次大人可是大出血了,你那张单子上的草药,就差几个没找到了,不过照这个架势看也快,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找到了。” “待会儿我先帮你把这些送过去,等其他的找到了,我再给你送一趟。” 第77章 我哥丢了 对于彭怀瑾的示好,谷小颖当然是承情的,“那就谢谢彭叔叔了,不过你晚点送,等我和我娘一起回家,然后我给你弄点药膳尝尝。” “那敢是好了!”彭怀瑾眼睛都亮了,“之前就听说你们家的药膳的名号来着,就是一直没舍得买。” 他是在衙门当差不错,可江古寒是个清官,不拿百信一针一线,也归束着手底下的人,但凡发现了有手脚不干净的,被赶出衙门不说,还要受到惩罚。 他们是一点外快都没有,就指望着那点薪俸养家糊口呢,哪里舍得让花十文钱去吃一碗药膳去? 有那么多钱,都够一家人吃一顿肉了。 这会儿谷小颖主动要请他吃,他乐得牙花子都呲出来了。 “那我晚上下值之后去找你。”彭怀瑾呲个大牙朝着谷小颖笑。 “嗯,你知道我们家的摊子在哪儿嘛?就西市最街角的位置。” “我知道!”彭怀瑾点头,“咱们衙门里的都知道,我之前还说,你们怎么选了那么一个地方呢,这地方人流量不多,生意怕是不太好,结果后来才知道,你们家那是门庭若市啊!” “这两日生意差一点,我娘也清闲,今天咱们有口福喽! ” 彭怀瑾一听这话,面露不解,“咋生意会差呢?之前听说你们家生意可红火了,就连东市那边的都专程跑过去,就为了吃一碗你们家的药膳。” 从东市到西市,几乎将横跨了整个城池,只用两条腿走的话,得走将近两个时辰。 谷小颖也不在意,笑着和彭怀瑾说了一下现在遇到的问题。 她本没想着抱怨,却不想彭怀瑾在听说这事儿之后,竟然变了脸色,“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哦!是你那大伯母,那就可以理解了。” 吴氏是什么人,整个衙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人的无赖不要脸程度,已经刷新了他们的下限。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做的更过分。 “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谷小颖晃晃脑袋,“这点小事,我自己就能解决。” 经过之前一起去断龙山采药的事情之后,彭怀瑾就没有再将谷小颖当成寻常小孩子看待了,听她说不用,便没有再继续强求,只道:“你要是解决不了,就来找我,到时候我带着兄弟们去给你撑腰!” “那我就先多谢彭叔叔了!”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库房。 这时,谷小颖才意识到 ,县衙的能量确实不是她能想象的。 “这么多?”谷小颖指着那满满登登的三箱子草药,一脸惊诧。 这可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分量。 她还以为每样能找来一份就不容易了,没想到竟然凑到了这么多。 “都是给我的?”谷小颖不敢置信地看向与有荣焉的彭怀瑾,不说的话,还以为这些草药是彭怀瑾给她得呢。 “当然!”彭怀瑾揉了揉许多多的发顶,顺带解释了草药的由来。 “你也直到,咱们小公子从前病重,大人和夫人想尽办法遍寻名医给他治病,但药吃了不少,人却不见好,还总有些大夫想要一些稀奇古怪难寻的药材。” “这种事情发生过几次之后,大人就担心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如果手头没有药材,会耽搁了小公子的病情,就让人将所有记录在册的草药都找了一遍,还有官药方上没有记载的野药,也都让人备着了。” 谷小颖闻言,便也明了。 果然,就听见彭怀瑾继续说:“现在你治好了小公子,这些草药也用不上了,正好你需要,大人就让人收拾出来,都给你了,还说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草药,就直接过来找就行。” 谷 小颖听得那叫一阵眼热,但还是矜持地道了声:“还劳烦彭叔叔代我向大人道谢,回头我要是有需要,可不会客气的。” “不必客气!”彭怀瑾拍拍胸膛,好像这药是他那出来给谷小颖的一样,那叫一个豪爽。 谷小颖翻看了一番,见自己需要的草药大部分都找到了,还有些占些灵气的,却是不太好找,县衙没有也说得过去。 “都没问题,那就辛苦彭叔叔下值之后,帮我送过去了。” 彭怀瑾“嗐”了一声,大手一挥,“这有什么的,你一会儿是要去医馆吧,我送你回去?” “是要回医馆,彭叔叔不用送我,衙门还有事情要忙,您就别管我了,我都走多少趟了,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了。” 彭怀瑾也确实还有公务在身,也就没有坚持要送谷小颖。 谷小颖原以为自己安安稳稳地就能回到医馆。 却不想才走到一半,就出事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听路上的人说,前边有几个孩子,在这儿蹲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是要堵什么人,占着地方耽搁他们做生意,一说还穷横,他们惹不起,只能躲着了。 谷小颖闻言,就在心里吐槽了两句:小小 年纪就不学好,长大了还有好? 她这想法还没落下呢,就猛然间灵光一现。 “不好!” 她慌忙跑过去,将那两个正在吐槽抱怨咒骂孩子家人的路人拦下来,“抱歉,请问你们刚才说的那几个孩子,现在在什么地方?” 两人被拦下来,语气顿了一下,怀疑的目光打量了谷小颖好一会儿,才问:“小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和你说,那几个小子,别看年纪不大,穷凶极恶得很,一张嘴就是要打人,这种没教养的,你就算是被他们打了,都找不到人赔偿去,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们的好。” 谷小颖听着路人的评价,越发觉得这群孩子就是谷晨曦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了。 “大叔您不知道,我哥哥前几天偷了给我娘看病的银子跑出去,不知道去哪儿了,好几天都没回家,我娘还在家里等着银子治病吃药呢,我……” 谷小颖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两个中年男人心都碎了,“这,这不是逆子嘛!这简直就是来讨债的!” “你这孩子快别哭了,他们就在西市的街角那边,蹲着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是想干啥,你要是找哥哥,就去那边看看吧。” 第78章 学被人打肿吗? 谷小颖谢过两个中年男人,朝着西市走过去。 西市就是她娘摆摊的位置,吴氏也在那边。 这个位置,更加让谷小颖坚定了,躲在那里的,就是谷晨曦和他的那些狗腿子。 他们的目的,只怕是上次让他们丢脸了的江朔州。 而今天,江朔州恰好出门了。 那小子平常都没怎么出过门,只怕一出门,就会往习惯的地方跑,大概率还会来西市。 越想,谷小颖就越心惊。 她倒不是担心江朔州会被谷晨曦那些乌合之众给伤到,毕竟李承德和邱为两个县衙里最稳重能干的,都悄悄跟着他呢。 他是担心江朔州再和谷晨曦他们对上。 这么长时间,谷小颖对江朔州也有了十足的了解,说是大家的公子哥,其实也就是个小孩子,受不住激将法,还喜欢和小孩子一样胡闹。 上次打弹弓就是这样,万一这次再被谷晨曦他们激一下,指不定他还要怎么跟着胡闹呢。 他这身体现在还在恢复期间,没有灵丹妙药,没有灵力滋养,就只能靠泡药浴来调理,恢复的速度会比在天上慢很多。 还没恢复好,若是被冲撞了,只怕会加重他的病情啊。 谷小颖越跑越 快,最后跑出来的速度,都带着虚影了。 路上的行人见到从自己身边一阵风一样跑过去的小姑娘,都忍不住惊叹。 “咦!这小妮跑滴可真快呀!” 谷小颖对此一无所知,她悄悄用上了一点灵力,速度比成年男子还要快上一些。 好不容易跑到西市街口,就见到江朔州正被谷晨曦等人拦住去路,不让他往里边走呢。 “小子,上次让你给逃了,这次可没有上次的运气了!” 李承德和邱为都在暗中,江朔州见势,还特地悄悄给两人打了手势,让他们不要出来。 谷小颖在人群之中找到了李承德和邱为的身影。 两人距离江朔州都不远,若是谷晨曦等人对江朔州动手,他们应该能及时赶过去。 确定了形势,谷小颖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缓慢又坚定地走到江朔州身边,隐隐将他护在身后,挡住了谷晨曦看向他那狠厉又不讲道理的眼神。 江朔州似是没想到谷小颖会过来,愣了一下,伸手将谷小颖拉到一边,“你跟着添什么乱,上一边玩去,我解决了他们再去哄你。” 谷小颖被扒拉开,那叫一个无语。 江朔州却已经对上谷晨曦,“你这埋 汰小子,长得不怎么样,本事也不怎么样,口气倒是大得很!” “上次到底是谁输了,落荒而逃的,怎么着?肩膀好了?腿也好了?让我看看脑门上的包还在不在了。” 江朔州那张嘴,谷小颖是见识过的。 他要不是县太爷家的工作,就凭这张嘴,都不知道被/打死多少次了。 谷晨曦本来就在江朔州的手里丢脸,好一段时间,都被村子里那些和他过不去的孩子冷嘲热讽。 堵了江朔州这么长时间,他可不是为了再让江朔州奚落一次的,他是来找回场子的! 然而,他连书都没读过,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论耍嘴皮子,又怎么是江朔州的对手。 他就只来得及放了那么一句狠话,江朔州就已经连珠炮一样,将他怼的胖脸通红了。 末了,还没忘了补充一句:“哦,对了!之前咱们不是堵输的以后都不能用弹弓了吗?你咋还带着弹弓呢?是为了提醒自己吗?” 他指了一下谷晨曦别在腰间的弹弓。 谷晨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这几天,他可没少用弹弓,又是打鸟,又是教学的,这弹弓都忙得快要冒火星子了。 张铁柱几人看向谷晨曦 的眼神,也都有了些异样。 虽然谷晨曦推说他和江朔州打赌,是三局两胜,弹弓不过是第一局。 但那日他们都在现场看着呢,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心知肚明。 不就是谷晨曦输了又不想承认,勉强给自己找的挽尊之言嘛! 他们也想看看,谷晨曦在面对江朔州的时候,还能怎么狡辩。 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谷晨曦根本就没想着狡辩。 “耍嘴皮子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咱们功夫上见真章啊!” 他小手一挥,自觉有几分霸气,“给我打他!” 实则,他那样就像个地痞无赖一样,见着的人,无不摇头,暗叹:这孩子算是废了! 谷晨曦这话一出,张铁柱,狗蛋和狗剩子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他们在村子里是经常打架斗殴,但那都是自己村子里的孩子,打坏了打伤了,人家家里也不会来找他们家要赔偿。 眼前这个还不知道是什么底细呢,就打人家?万一是个惹不起的,或者家里是个护犊子的呢? 江朔州见状都被气笑了,他自然也看出来,这几个跟着谷晨曦来的埋汰孩子,就是上次想要拜他为师的那几个。 “看起来,你的这 些小伙伴不是很听你的呀!”上次,江朔州都么好好教训教训谷晨曦,他就跑了,这心里头正憋着火呢。 如今谷晨曦自己撞上来,还张嘴就要打他,江朔州可不是好惹的性子,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谷晨曦也被张铁柱几人犹犹豫豫的举动给气坏了,“上啊,别忘了,你们还想让我教你们弹弓呢!” “你说什么?”江朔州忽然笑起来,笑得那叫一个开怀,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半晌,在谷晨曦脸色越来越沉时,江朔州才直起腰,用笑出眼泪的眼睛不屑地将谷晨曦上下打量了一遍。 “教他们打弹弓?就凭你那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水准?别逗了,我大牙都要笑掉了。” “跟你能学到什么呀?学到怎么打偏,怎么被人打肿脑门吗?” 江朔州一次又一次地戳他的肺管子,谷晨曦再也忍不了了,抬脚就冲上去,“我要杀了你!” 谷小颖眼疾手快地拉着江朔州的手腕将她塞到自己身后。 “想打架?”谷小颖冷哼一声,“那我就成全你!” 原主之前没少被谷晨曦欺负,她就当是帮原主报仇了! 然而,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第79章 抓进县衙 有李承德和邱为在暗中护卫,哪里有谷小颖出手的机会。 那谷晨曦都还没碰到谷小颖的衣角呢,就被李承德衣角踹得趴在地上了。 谷晨曦在家里有吴氏宠着,在村子里也是个小霸王,何曾被人这么对待过? 但对面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性,他张了张嘴,愣是没敢叫嚣,转头将脾气都发泄到谷小颖身上了。 “你个贱人!赔钱货,你竟然敢让人打我!你等着,我回去就让我娘打死你!还有你娘,也不是个好东西!” “啊!我知道了,这是你娘给你找的后爹吧!不要脸,你和你娘一对儿不要脸!” 说她的话,谷小颖还能忍,但谷晨曦这小子,张嘴闭嘴就是骂她娘,谷小颖哪里还能忍? 红着眼睛抬腿就要冲上去。 江朔州见状,一伸手就把谷小颖给拽住了,“别激动,咱们回衙门说。” 谷小颖被江朔州拽住,意识稍微回笼。 就江朔州拉着她这个劲儿,应该是不肯放手了,她继续挣扎,怕是会伤了江朔州。 再看看边上已经渐渐开始有好信儿的人围过来了,她娘和吴氏虽然在街尾,也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听到风声过来了。 这要是被 吴氏闹起来,事情怕是不好收场。 谷小颖一收手,“行,先回衙门!” 依照江古寒那个护犊子的性子,得知谷晨曦要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扒他一层皮才怪了。 要怪也只能怪谷晨曦嚣张跋扈还没眼力见,见着什么人都敢像恶狗一样往上扑。 现在好了,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了吧。 这下有他好受的喽,只希望这次之后,他们那一家子能长长记性,别在继续嚣张跋扈蛮不讲理了。 今天张芸的生意比之前还要差一些。 一些原本并不十分相信吴氏的人,见着那么多人吃了吴氏的药膳都没吃出问题来,也开始朝着吴氏那边转移阵地了。 毕竟能省两文钱就是两文钱。 都是花自己的钱,谁会嫌弃东西便宜呢? 吴氏越发骄傲,每日都会趁着客人少的时候,在张芸面前炫耀,倒是没有做出当众大人的事情。 张芸时刻记得谷小颖的交代,只要吴氏不动手,她就无动于衷,专心致志地坐在摊子后边纳鞋底子,纳完鞋底子又开始打络子,一刻都不得闲不说,好像对生意也不是太关心了。 吴氏自己的生意好,银子也小赚了一笔。 但就像张芸最开始 说的一样,生意的初期,都是往里边添钱的,想要回本正经得一段时间呢。 而且,吴氏为了抢张芸的生意,定价还低,走得薄利多销的路子,更是赚不了多少钱,到现在,连本钱的一小半都没回来呢。 一条街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街尾,不少去看热闹的回来也开始念叨。 “诶哟,你说说那孩子得罪谁不好,怎么偏偏就得罪了县太爷家的公子呢?这不是要命吗?” “可不是,你说说咱们整个县邑,谁不知道咱们县太爷把那小公子当成眼珠子疼的,本来身体不好,县太爷就够操心的了,这好不容易治好了,竟然还有人要去找小公子的麻烦,真真是找死!”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还带着几个小兄弟一起去找茬,自以为自己挺厉害的,结果呢,还不是见到出事了,那几个小兄弟就都跑没影了?” 正巧说着话的几人到了吴氏的摊子前边吃药膳。 吴氏也是个好信儿的,又想着搭搭话能和客人拉近关系,就附和了几句。 “可不是呢,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想的,家里人是怎么教育的,真是什么祸都敢惹。” 吴氏将药膳递过去, 又顺口问了一句:“对了,听说是谁家的孩子了吗?” “这倒是没有,就听说姓谷,叫谷什么来着,我寻思着,咱们这附近,也没听说谁家姓谷啊。” 这话一出,吴氏就笑不出来了,她盛药膳的手颤抖了一下,“姓啥?” “说是姓谷,我也没去,都是听他们说的。” “谷晨曦?”这下,吴氏的声音也颤了。 和她搭话那人摇了摇头,“不知道,没听说,你认识啊?” “没错,就是叫这名,我听见和江小公子在一起的小姑娘教训那小子了,说他这样胡闹,会给家里惹来灾祸,那小子不进不听,还骂了人家小姑娘,骂得可脏了!根本不像一个小孩子能骂出来的话,我看他被抓进大牢教训一下也是活该!” 吴氏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就在此时,还有人给了她最后一击。 “那小姑娘我知道,是谷小大夫。” “就是常大夫的小弟子?” “没错,就是那个谷小大夫,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小神医,陈大壮你们知道不?都要死了,常大夫都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愣是被她给救活过来了。” 众人一阵七嘴八舌,吴氏的眼前却是一阵阵的泛黑 ,只能看见那些人嘴巴开开合合,耳朵却好像被堵住了一样,听不见那些人的声音。 然后,她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下去。 客人们一件她毫无征兆,说晕倒就晕倒了,都给吓了个够呛,生怕被讹上,反应了一会儿,瞬间就做鸟兽散了。 最后还是张芸,拖着吴氏找到了和她交好的刘氏和小刘氏,将吴氏交给她们,然后一言不发的回到自己的摊位上,继续打络子了。 知晓小颖没事,她就不担心了,至于谷晨曦进了一趟衙门,会遇到什么事儿,他并不担心,甚至心中还隐隐有些恶趣味萌生,希望那小子能多吃些苦头。 刘氏和小刘氏俩原本是来卖鸡蛋的,按照以往的习惯,鸡蛋卖完了,就去找吴氏,或许能吃到一些汤渣,然后一起回家。 两人刚才还研究着怎么从吴氏那里拿到一些汤渣呢,张芸就把吴氏给她们送过来了。 看着昏迷不醒,像野猪一样的吴氏,两人眼底同步闪过一道嫌恶的目光。 “怎么办?”小刘氏有些无措地问。 刘氏皱着眉头看着吴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弯腰想要将吴氏扶起来,“还能怎么办?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第80章 长长见识 然而,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咔嚓”一声。 刘氏哀嚎一声,捂着后腰,“诶哟诶哟”个不停。 小刘氏可慌神了,扶着刘氏的胳膊,“姐,你怎么了?” “腰,腰扭了。”刘氏一手扶着后腰,满脸痛苦。 小刘氏只能扶着刘氏先坐下,又给她按揉了一会儿,疼痛稍微减轻。 刘氏才有了空闲骂骂咧咧,“她吃的什么?怎么长得这么壮?” “应该问问张芸吃了什么吧?”小刘氏讪讪地开口。 刚才张芸就是那样把吴氏给拖过来的,她们瞅着好像还挺轻松的。 张芸那瘦弱的体格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劲儿,难怪能把谷小颖那病秧子给拉扯过来呢。 小刘氏也尝试一下,没办法拉动吴氏。 姐妹俩对视一眼,只能无奈地任由吴氏躺在路边,想了半天,刘氏发狠道:“只能用老法子了!”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吴氏一直躺在这里。 小刘氏还有些不明所以。 就见刘氏已经利落地脱了鞋子,小心地用衣裙掩住只穿着袜子的脚,将鞋子递给小刘氏,“拿去。” “呕——”小刘氏都还没伸手呢,就被扑面而来的恶臭给熏得直干呕 。 刘氏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小刘氏也不敢再耽搁,远远举着那只仿佛在散发着毒气的鞋子,一脸嫌弃地送到吴氏鼻子边上。 不得不说,土法子就是有奇效。 原本昏死过去的吴氏,在那鞋子送到鼻子边上的时候,猛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谁家茅房炸了!” 小刘氏被她毫无预兆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上一抖,那鞋子就飞起来了,再落下时,正好落在吴氏的头顶。 “yue——” 吴氏也忍不住呕吐起来,这一吐,就将昨天的晚饭都给吐出来了。 这下刘氏是彻底没了好脸色,瞪了小刘氏一眼,“还愣着干什么,没看人都醒了吗?赶紧给我拿回来呀!” 小刘氏对自己的姐姐还是有些害怕的,只能忍着恶心,又将那让吴氏都备受煎熬的鞋子给她拿了回去。 等到刘氏将鞋子穿上,这空气之中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有人从这附近经过,都忍不住皱起了鼻子,用手在鼻子前边嫌弃地扇动,嘴里还抱怨着“这什么味儿啊?” 但不管过程怎么曲着,吴氏总算是醒过来了,将隔夜饭都吐干净了,吴氏才差不多缓过来。 小刘氏 为了缓解尴尬的局面,不等吴氏询问刚才谁家的茅房炸了,就率先关心道:“你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还晕倒了?你不知道,我们看见你晕倒的时候,都要吓死了。” 小刘氏一番话,又将吴氏从哪恐怖的气味之中拉扯出来,掉进了恐惧的情绪之中。 “出事了!晨曦惹上大.麻烦了!不行,我先不和你们说了,我得想办法去打点一下。” 话音都没落下呢,吴氏就已经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子跑了。 留下大小刘氏姐妹二人坐在原地,傻眼半天,才拎着还没卖完的鸡蛋,逃离了炸茅房现场。 县衙的大院里,江朔州正拉着谷小颖在靠椅上坐着,面前就是刑场,一阵鬼哭狼嚎,也没影响江朔州给谷小颖拿点心,“尝尝这个,配着惨叫吃,最入味了。” 谷小颖看着手里漂亮的浅红色的桃花糕,配着谷晨曦苍白的小脸,确实挺够劲儿的。 “叫啊,怎么不继续叫了?是想不到词了吗?”看着那边谷晨曦没了动静,江朔州还没忘喊了一句,“让他叫出来,刚才骂我们的时候,不是挺有劲儿的吗?” 谷小颖神色淡然地吃着桃花糕,还别说,这 县衙的厨娘手艺确实不错,回头有机会可以学习一下,要是能用到自家的药膳点心上,想来又能大赚一笔。 “什么王八配绿豆,贱人和狗的,你不是挺会骂的吗?怎么不骂了?” 江朔州的眼底,尽是冷意。 他本来只想给谷晨曦一个小小的教训,让他别再这么嚣张跋扈。 谁想,才刚将人带过来,这小子就嘴巴不干净,好一阵骂骂咧咧的。 江朔州是被江古寒保护在羽翼之下的,有限的五年的人生里,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骂人的脏话,他听过最不堪入耳的,也就只有卑鄙无耻这种,何曾想过,那些花样繁多,以母亲为圆点,以祖宗十八代的女性亲戚为半径画圆的大范围覆盖性骂法,当即就怒了。 直接让人给谷晨曦动刑了。 县衙里的大刑,就算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也未必受得住,更别说谷晨曦一个只有嘴上厉害的小软蛋了,当场就吓哭了。 可即便如此,江朔州也没饶了他,让人继续,将那一套不会带来外伤,但会让人异常痛苦的刑罚都用了一遍。 现在别看见谷晨曦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但疼他是受了不少的。 没有内伤, 也没有外伤,就是单纯的疼。 现在回去,至少也得修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康复。 “小公子,吴氏来了。”邱为过来时,一个眼神都没给谷晨曦。 整个县衙都知道,这开罪了他们小公子的谷晨曦,就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吴氏的儿子了,对这母子俩都没什么好态度。 “她还带了不少银子来打点。”邱为将手掌展开,掌心处放着一枚碎银子,瞅着大概有二钱的样子。 “她给你的,你就自己留着,当是精……精什么来着?”他扭头看向谷小颖。 “精神损失。”谷小颖说,“见着她那种人,心情都不好了,就当是她给你的补偿,收着吧,下值去街上买点柚子叶煮水泡个澡,去去晦气。” 有银子送到手上,谁会不开心呢? 邱为高高兴兴地把银子收起来,“我现在把人带过来?” “嗯。”江朔州点点头,又招呼行刑的人,“上水刑!” 吩咐完,看着刑狱司去准备了,他才转头和谷小颖说,“你还没看过水刑呢吧,今天让你见识见识。” 谷小颖:这种见识,其实也不是很想长。 不过受刑的人是谷晨曦的话,她还是有兴致一看的。 第81章 一屁股坐晕过去 还别说,真的挺长见识的。 谷晨曦被绑着躺在长凳上。 凳子很窄,看着都觉得硌得后背生疼。 但谷晨曦现在应该是没心思关心后背的疼痛的。 那么大一桶冷水,走着细水长流的路子,缓慢地从他脸的正上方落下。 “我听李大哥说过,这种刑罚不会伤及性命,但会让人有窒息的恐惧,不管多穷凶极恶的犯人,在这种刑罚下,都撑不过半个钟头,就全都招了。” 水流落下时,人会下意识屏住呼吸。 谷晨曦一张脸被憋得通红,又被刚从井里打出来的冷水冻得脸发白。 又红又白,还别说,透着点不太正常的健康。 “差不多,给留点伤呗。”谷小颖扯了一下江朔州的衣袖。 什么刑罚,对于吴氏这种人来说,都不敌能让人见血的伤更好用。 甭管谷晨曦受了多少折磨,只要他身上没有伤,就吓不到吴氏,没准还要让吴氏觉得他们怕了。 江朔州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大手一挥,就让水刑撤下去,改打板子了。 谷晨曦好不容易能喘过来气了,一口气还没喘匀,就被人翻了个个,趴在长凳上了。 还是和先前一样,被绑在凳子上,防止他 挣扎的时候掉下去。 绑得很紧,长凳又很细,约莫也就他一条大腿的宽度,他被扎扎实实地绑在上边,皮肉在长凳的边缘硌得生疼,却挣扎不得。 到现在,受了不少折磨的谷晨曦,已经被磨没了力气,再不能像刚过来时一样骂骂咧咧,嘴里尽出些污言秽语了。 现在的谷晨曦,连哼唧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被绑在长凳上,不舒服也只能虚弱无力地挣扎两下,连大动作都没力气做了。 饶是如此,那棍子打在屁股上的时候,他还是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吴氏正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裹,跟在邱为身后,颤颤巍巍地往县衙里走呢。 才走了没几步,就被谷晨曦这一生哀嚎给吓得双腿一软,差点就跪倒在地上了。 先前被关在大牢里的记忆,也瞬间就回到了脑海中,恐惧,灌注在她身体的每一寸皮肉骨血之中。 “官,官爷!”吴氏声音里,带了哭腔,若是忽略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只看现在的表现,还有几分楚楚可怜。 可邱为知道她是什么货色,自然不会对他假以辞色。 见她磨磨蹭蹭,不仅没有心软,反而还疾言厉色,“还去不去了 ?不想见你儿子就赶紧回去,少耽误大爷的时间!” 吴氏有些不满,这当官的可拿了她的银子的,怎么对她还是这个态度? 可她儿子还在里边不住地哀嚎呢,她也不敢得罪邱为,生怕一个不小心,不仅儿子救不回来,连她自己都得再搭进去,到那时候,那可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难不成还能指望她那个畏首畏尾的男人就她出去? 别做梦了,那男人这辈子都不可能靠得住! 身后没有倚仗,吴氏只能靠自己。 她又缩了缩腰,语气越发谦卑:“去,这就去,您前边带路,我不会耽误您的时间的。” 邱为冷哼一声,“这边!” 他真没带着吴氏绕路,只是前边被一个小花园挡住,只能绕路。 平白无故又多走了十几棍子的时间。 “晨曦!”见到谷晨曦被绑在长凳上奄奄一息,屁股上还沾着血,吴氏就再也冷静不下来,抬脚就朝着谷晨曦冲过去。 她没敢去推行刑的衙役,只能自己一下子扑到谷晨曦的身上去,想要帮谷晨曦抵抗接下来的廷杖。 可她忘了,她是个膀大腰圆的妇人。 谷晨曦屁股上的伤,已经开始渗血了,被他这 么一扑,直接就仰着脖子“嗷”了一声,然后脑袋就软软地垂下去,昏死过去了。 吴氏这下可慌了,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小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儿一般见识,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一时糊涂,被奸人骗了!” 说这话的时候,吴氏还没忘了将眼神往谷小颖的身上瞟,企图祸水东引。 谷小颖都不需要动脑子,就已经猜到了吴氏的想法,她面露不善。“大伯母这话的意思,是我让让去打江小公子的喽?还是说,是我这个做妹妹的,没有好好提醒过他这个做哥哥的,才让他做下了错事?” 江朔州眨了眨眼睛,在心里暗叹了一句谷小颖牙尖嘴利,难怪从前和谷小颖斗嘴,他经常落下风呢,原来当时她对自己已经够和善的了。 先不管谷小颖咋样,这妇人竟然还敢当着他的面,诋毁谷小颖。 她不知道谷小颖是他的人吗?当着他的面就敢欺负他的人,这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你这意思,是本公子识人不清,看人不明,这才让那些没长眼睛的,妄图欺压本公子?” 吴氏哪里能想到,江朔州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竟然能识破她得心 计。 她慌忙解释,“不是,民妇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江朔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身体后仰,饶有兴味地看着慌乱不堪的吴氏。 吴氏慌得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无措地在衣服上蹭来蹭去。 待手指触碰到一个硬物时,她才恍然回过神来,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将怀里的布包掏出来。 若是谷晨曦现在还醒着,定然能看出来,那布包就是她藏在柜子里,一层又一层包裹着的那个装银子的布包。 上次拿出来,还是帮他拿给谷小颖的赔偿银子。 连银子带铜板,“嘭”地一声砸在地上,颇有些分量。 江朔州都没忍住多往那个布包上看了两眼。 给谷小颖就更不用说了,她打算反正这两天生意也不好,回去明天就不让她娘继续出摊了,去村里找几个工匠,趁着现在得空,把方子修起来。 她很喜欢现在村子里的木屋结构,冬暖夏凉,打算就让人按照这个模版去建造。 银子是有不少,但谁会嫌弃钱多呢?那还不是越多越好。 谷小颖表面上看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则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把吴氏这些银子都给骗过来了。 第82章 睁开你的狗眼 呸呸呸! 谷小颖在心里啐了自己好几口。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她现在可是大夫了,坐大夫哪有不收诊费的? 谷晨曦这毛病,还真是不容易看出来。 县衙的刑罚手段,可是从京城传过来的,威力可见一斑。 他们这小地方的大夫,都没见过这种手段,更别说医治了。 吴氏已经开始哭诉了,说是愿意用自己全部家当替谷晨曦给江朔州道歉,希望江朔州不要再怪罪谷晨曦。 看着吴氏那张大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谷小颖心中还是想起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即便是吴氏这种人,在面对自己的儿子的时候,也还是会有舐犊情深的一面。 江朔州却雷打不动地继续坐在椅子上,目光下移,落在了吴氏展开放在地上的那一小堆银子。 大多数都是铜钱和碎银子,偶尔有银锭子,也都是小小个,没有一个大的银锭子,更别说银票了。 江朔州找了半天,愣是没在这堆东西里找到能让自己心动,好放了谷晨曦一马的。 估摸着,也就三四十两银子,实在是难以入眼,江朔州一个月的月例银子,都比这些多,还比这些零碎的好看。 “本公子不要你这些银子,今日也算对他小惩大诫,日后若是胆敢再犯,再被小爷知晓他欺压旁人,可就不是打几棍子这么简单了。” 吴氏一听不要银子,先是吓得一哆嗦。 用银子都解决不了了,这不是完了吗! 但紧接着听到江朔州后边的话,她愣了愣神,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试探地问:“江小公子要放了我儿。” “不然呢?本公子留着他做个太监在身边伺候吗?”江朔州没好气地反问,见吴氏松了一口气,他又提醒道:“但本公子提醒你一句,回去之后,好生教导你这儿子,若是再犯,本公子就算忍着厌恶,也要他在身边伺候了!” 他们这地方虽然距离京城挺远的,但也不妨碍吴氏知道太监是什么。 做太监可不行啊,他们家晨曦可是谷家孙辈的唯一一人了,那可是要给谷家传宗接代的,万万不能断了根儿啊! “小公子放心,民妇回去一定好生教导他,再不让他欺压旁人了!” 对此,谷小颖嗤之以鼻。 谷晨曦现在这个德行,她敢说,吴氏有八成的功劳,另外两成,就是谷晨曦天性如此了。 “既然你都来了,也省 得本公子派人去通知你了,赶紧把你这蠢儿子带走吧,别让他再来本公子面前碍眼了。” 吴氏听了这话,感激涕零,还没忘了抱着谷晨曦给江朔州磕了个头。 眼看着吴氏要抱着谷晨曦就要走了,谷小颖忽然开口,“大伯母,堂哥吃了不少苦头,不如将她送到医馆,我给瞧瞧?” 吴氏看着谷小颖那样,就想骂人了,但江朔州再边上虎视眈眈,那狠话,她愣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颖儿啊,你堂哥病的严重,你们那医馆离得太远了,大伯母就近找一个医馆给瞧瞧就行了。” 谷小颖耸了耸肩,好似不在意的样子,“行,那别的医馆若是看不了,你再来找我,不多收你钱。”也就要你怀里的那些! 吴氏哪知道谷小颖的心思,挺谷小颖这么说,还以为她是想在江朔州面前装好人呢。 吴氏配合着对谷小颖表示了一番感激,这才抱着谷晨曦一步一步出了县衙。 到了医馆,被大夫扎了几下,谷晨曦也就醒过来了。 一醒过来,就嚷嚷着全身都疼,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 可大夫从头到脚给他检查了三遍,除了屁股上那点见红的 伤以外,再看不出丝毫伤痕来。 这不像是受伤了的样子。 要说是病,这小子除了有点心火旺以外,身体健康地像头小牛犊子了。 可这个结论,明显不能说服吴氏。 “你到底会不会看?这都疼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试问哪个大夫能受得了有人质疑他的医术? “你会不会看”这五个字,是对一个大夫最大的羞辱。 大夫一甩手,“你儿子这病我看不了,你另请高明吧!施针的诊费也不必付了,你们赶紧走!” 再不走,他担心自己就想要杀人了。 吴氏对大夫的态度很不满,再加上这大夫确实治不了谷晨曦。 若是换成无关紧要的时刻,吴氏非要大闹一场不可。 可现在谷晨曦躺在那儿直哼唧,额头的汗水直冒,吴氏也不敢耽搁时间,这个大夫治不了,就赶紧去找下一个。 可一连走了三家医馆,都没能查出来谷晨曦到底是什么毛病。 分明就只有屁股上那一点伤,或许会疼几日,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浑身上下哪哪都疼,碰上就疼,不碰也疼的。 无奈之下,她只能绕回去,去了常庭安的医馆。 谷小颖已经在医 馆等候多时了,见吴氏求爷爷告奶奶,人家才让她插了个队,谷小颖就觉得心里畅快。 又觉得那些人太好说话了,怎么就给吴氏让路了呢? 应该让她抱着谷晨曦,跪在门外求她得。 就像她刚刚占据了这具身体时,吴氏第他们的所作所为。 陈叔平正在给病人分流,一件事外伤,直接就让人去找谷小颖了。 谷小颖虽然年纪小,但治疗外创的手段,可比他们这些老家伙还要强上许多。 但吴氏可不这么觉得。 看见药房里坐着的是坐在椅子上,一边翻书一边悠荡腿的谷小颖时,她懵了一下,转身就出去把陈叔平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什么意思?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清楚,那里边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赔钱货,她才学了几天,你就敢让她给我儿子治病,你们到底有没有道德啊!” 陈叔平被骂的一愣,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她说的赔钱货其实是谷小颖。 “谷大夫没在吗?”这是陈叔平唯一能想到的,会让人觉得他是在耍人玩的原因了。 不然整个县城谁不知道,谷小颖这小姑娘最擅长处理外创,就算是将死之人,都能救活的。 第83章 怎么不算呢? 若是旁人,被分配到谷小颖那屋,都要对分配的人感恩戴德,怎么面前这个妇人,竟然如此蛮横无理? 他是看着这妇人抱着孩子,心下着急,这才将她安排到谷小颖那屋里的。 而且,他也看见了,这妇人是抱着孩子一路插队过来的,在外边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悲痛欲绝。 咋还一进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屋里没人,谷小颖不在,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了。 “谷大夫?”陈叔平不提谷小颖还好,这会儿听他说起谷小颖,吴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就那小赔钱货,算个什么东西?你还敢让她给我儿子治病,给我儿子看坏了,你能付得起责任吗?” 听她这么说,陈叔平也明白了,这是瞧不上谷小颖呢。 一想到谷小颖的医术,再加上这人摆明了是来找茬的,一口一个赔钱货,陈叔平可不能认同。 “今日常大夫没在,谷大夫的医术在整个医馆是最好的,你若是连她都瞧不上,就另请高明吧。” 董嘉树听着这边吵起来了,就过来瞧瞧。 见到吴氏的那一瞬间,董嘉树就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陈大夫,您去忙吧,这里 交给我,这是小颖那个伯母。” “啊!”陈叔平眼底瞬间浮现出一丝厌恶来,没见过人,他们也听说过吴氏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了。 没有一点好印象就是了。 董嘉树有意给谷小颖出气,对吴氏自然也没太好的态度。 “你儿子这毛病,医馆里确实没有比小颖更擅长的了,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就另请高明吧。” 吴氏都找了好几家医馆了,都是让她另请高明。 怀里的谷晨曦一个劲儿的哼哼着疼,那些大夫都找不出来原因,要不是所有人都劝她带着谷晨曦来常庭安这里看,她才不愿意来呢。 结果一进门,就被慢待,吴氏的脾气也到了定点。 站在门口就开始闹,“快来人呐!快来看看呐!这常记医馆要草菅人命啊!”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乏喜欢看热闹的人。 吴氏才嚷嚷了没几句,就有不少人凑进来看热闹了。 董嘉树自觉占理,根本就没让人去疏通,反而巴不得更多人过来看呢。 人群之中有人带着看戏的意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吴氏也不敢说自己的儿子得罪了县太爷家的公子,只含糊不清地说她带 着自己的儿子来医馆看病,结果这医馆竟然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医治。 有人不知内情,一听这话,就爆炸了。 “天呐,这医馆是要害死人吧,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治什么病啊!” “要我说,女人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学男人出来行医,一看就是个不守妇道的!这要是我闺女,我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反正我是绝对看不上这样的女人,她就算是求着我,倒贴我,我都不会娶她!” 董嘉树没想到,说两句话的东西,就牵扯到谷小颖能不能嫁出去的事情上了,他也有些慌神了。 但人群之中,还是有冷静理智的,“据我所知,这常记医馆,就只有一个小姑娘,是常大夫的小弟子,谷小神医。” “原来是谷小神医!”有人跟着惊奇地附和,“天呐,谷小神医亲自给她儿子医治,她还不知足?还要闹事?” “竟然还有人说看不上谷小神医的,也不看看你自己长得什么德行,快三十了吧,还想着娶谷小神医,家穷没有镜子还喝不起凉水吗?多喝点水去尿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野猪成精吧!” “我家那臭小子,要是有谷 小神医一半,我下半辈子什么都不干,就满天下找庙宇叩拜感恩!” 转眼间,局势就已经开始一边倒了。 董嘉树适时开口,“我师妹年纪小,大家也是知道的,平常我们都不舍得让她太辛苦,但这位夫人是一路抱着孩子插队进来的,哭的撕心裂肺,我们也是好心,才让师妹帮她儿子医治的,没想到她不仅不领情,还对我师妹口出恶言,一口一个赔钱货的叫骂。” 谷小颖在县邑之中,也是小有名声的,颇具神童之名。 一听人家医馆都已经一心为吴氏着想,吴氏不仅不感恩,反而还张嘴骂人,还叫着大家过来闹事,顿时对她就没有好印象了。 “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吗?” “可不是,人家谷小神医愿意出手,她就感激去吧,结果她不满意也就算了,竟然还张嘴骂人,她哪来的脸呢!” 吴氏见状,也有点慌神了,她这些日子一门心思想要抢张芸的生意,想要赚钱,根本没心思打听关于谷小颖的事情。 在她看来,谷小颖虽然身体好了,还拜了常庭安为师,但在吴氏的眼里,也不过是个给人家跑腿打杂的,可万万没想到 ,谷小颖的医术竟然已经有些门道,还有这么多人拥趸了。 听着人群之中科普着谷小颖的传奇故事,吴氏怔了好一会儿,才从中找出一丝漏洞来。 “你们说谷小颖她擅长外创,但我儿子根本不只是外创,他还有内伤呢,谷小颖她能治得了吗?” 吴氏这话一出,场面寂静了一瞬。 “谁说我治不了?”谷小颖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众人看过去,就见谷小颖已经推门出来。 “别吹牛了,你才多大呀,学了一点治疗外创的手段,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神仙转世呢!” 谷小颖挑了下眉头,嗯,怎么不算呢? 董嘉树等人,此时也看向了被吴氏抱在怀里的谷晨曦,彼此对视一眼,董嘉树才凑到谷小颖面前去,“小颖,你真能治?” 先前瞅着这孩子,只有一点皮外伤,还以为是疼得脸色发白,但吴氏是孩子娘,总不至于说谎话诓骗他们。 如此说来,这孩子没准是真有些问题。 就在此时,一个留着一撮胡子的老头排开众人挤进来,趁着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开口替吴氏作证:“没错,这孩子是病得有点蹊跷。” 第84章 他可要等不及了 “杨大夫!” 他一出声,就有人认出他来了。 也很快就有人说破了他的身份。 吴氏也认出他正是吴氏带着谷晨曦去的第三家医馆,也是他建议吴氏带着谷晨曦到常庭安这里来瞧瞧的。 常庭安的医术,在他们这个小地方,无人能出其右。 让人来常庭安这里之后,他匆忙处理了手头上的两个病人,就朝着这边过来了,想着要是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跟常庭安学上两手。 却没想到,他紧赶慢赶,没赶上常庭安出手,反而是看了这么一场戏。 “杨大夫!”吴氏见有人帮她说话了,她赶忙凑过去。 既然是个大夫,常记医馆的人,对他的态度自然也不会太差。 倒是谷小颖,上前一步,仰着头问他:“你能治?” “小友说笑了。”杨大夫笑了一下,表示自愧不如,“他们母子二人,正是从我那里出来,我推荐他们来常大夫这里瞧瞧的,顺带我索性也没事,就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他话说的好听,外人也听不出端倪来,但医馆里这些人谁能听不出来,这人就是想要来偷师的。 “那现在呢,我师父不在,你是来砸场子的? ”谷小颖又问。 “不不不!”杨大夫连连摆手摇头,“小友误会了,我只是担心你们轻看了这孩子的病症,会造成误诊,这才出面帮忙说明情况,希望你们在看诊时,能仔细一些。” 谷小颖眼睛一翻,还说不是来砸场子的。 今日但凡他们没本事治得了谷晨曦的毛病,这名声可就要一落千丈喽。 不仅是医术不精,还有对待患者不认真,都足以成为一个医馆的致命伤。 “既然如此,那就不劳杨大夫费心了,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三个人,比我更清楚谷晨曦的病情。” 毕竟到底是怎么伤的,都是她亲眼看见的,看得清清楚楚。 都不用诊脉,她就能知道谷晨曦现在的状况。 “你不知道吧,谷晨曦是当街欺负人,被县太爷家的小公子给撞见了,江小公子本来并没打算惩治他,但他不知悔改,企图对江小公子下杀手,这才被江小公子的护卫拦下,带回了县衙,略施惩戒而已。” 不说这个事儿,大家对吴氏和谷晨曦还有些怜悯。 但江古寒和别的官员不一样,他一门心思为百姓着想,是爱民如子的好官。 他的心都在百姓身上,百姓自然也会对他爱 戴有加。 都知道他有个病歪歪的小公子,大家都跟着揪心呢,好不容易听说小公子的病情有所好转了,大家也都跟着高兴,结果这臭小子竟然想要对小公子下杀手。 局势瞬间就发生了变化,人群之中,再没有一个人帮他们说话。 吴氏这才慌了神。 杨大夫也怔了一瞬,看向吴氏和谷晨曦的目光中,厌恶已经丝毫不加以掩饰,“你们竟然做出此等事情来!” “不是!”吴氏抱着谷晨曦,连摆手都做不到,只能无措的摇头,“不是的,我儿子年纪还小,他都是说的气话,他怎么可能要杀了江小公子,他不是故意的!” 可百姓们根本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你家这笑出声对江小公子动手了?” 吴氏一时不慎,已经将真相抖落出来,这会儿反应过来,想要改口,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不是,真的不是,我们没有,我儿还是个孩子!” 谷小颖最听不得的,就是这句,他还是个孩子了。 除了推卸责任以外,这句话起不到任何作用。 “被你家谷晨曦欺负的人,也是个孩子,才三岁的孩子,他就将人推到在地上,用脚踩 人家小姑娘的手,怎么,就你们家这畜生是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就活该被你家畜生欺负了?” 谷小颖的声音越发寒凉。 这些,都是谷晨曦从前对原主做过的。 那时候,原主的手背都被他踩得血肉模糊,休养了大半个月才好了的。 那段时间里,张芸日日以泪洗面,愧疚自责没有保护好谷小颖。 不为别的,就为了张芸流的那些眼泪,她今日都得给这一家子一个教训。 “江小公子也是个孩子,还比谷晨曦身体更加瘦弱,虚弱呢!” 百姓们最听不得的,就是江朔州被人欺负了。 这欺负了江朔州的人,他们恨不能将其大卸八块。 吴氏也终于知道害怕了。 可她也是个蛮横的,即便被这么多人口诛笔伐,她也没有认错,反而还发起狠来,将那些看热闹的人都给骂走了。 一时间,常记医馆里骂声一片,不只是吴氏骂别人,也有别人骂吴氏。 这已经不是热闹,而是吵闹了。 最后还是谷小颖出面,暂停了这场纷争。 “你还治不治了?我可告诉你,再耽搁下去,你的能给你们家传宗接代的宝贝儿子,可就没命了!” 一听谷晨曦 要出事,吴氏也瞬间就闭嘴了,转身跟着谷小颖进了身后的病房。 “我先说好,我救你儿子一命,这诊费可不便宜。” 吴氏一听要花钱,这心就开始颤,瞬间将方才的不愉快都抛在脑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她上前就想去拉谷小颖的手。 谷小颖一看她那张脸,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快步后退两步,避开吴氏的手,“你再靠近,就另请高明吧!” 吴氏的脚步终于停住了。 是她不想另请高明吗? 实在是这附近有名有姓的大夫,她都请过了,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找来常记医馆的。 已经没有高明能让她再另请了。 “不是,颖儿,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说这些话做什么?” 谷小颖可不是张芸,自然不会吃她拉关系的这一套虚伪的说辞。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治病救人自然也得提前说好了。” 吴氏心里不满,还想再拉拉关系。 谷小颖已经指着谷晨曦越发苍白的脸,“你倒是可以继续和我废话,就怕你的宝贝儿子要撑不住了啊。” 吴氏一看谷晨曦那苍白的脸,干裂的嘴唇,顿时急了,也不敢再多话,“多,多少,你要收多少银子?” 第85章 没有一家人的情分 “二十两。”谷小颖神色淡然地看着吴氏。 “多少!”吴氏的声音骤然提高,连门外的病人都被她吓得一哆嗦,她颤着手指着谷小颖,“你说多少银子?” “二十两。”谷小颖淡定地说,甚至还有闲情雅致给自己倒了杯清茶,“少一个铜板都治不了。” “这,这太多了——小颖,咱们就是普通人家,上哪儿弄二十两银子去?” 谷小颖不为所动,“这是你的事情,明码标价,二十两,少一文钱都不行,只要你拿出二十两来,我保管你的宝贝儿子药到病除。” 先前在县衙的时候,她都看见了,吴氏拿给江朔州的银子,得有三四十两。 她原本是没想要那么多的。 她们家修个房子,有十两银子也差不多了。 但刚才,吴氏的话,让她想起了从前张芸和原主被欺负的遭遇,心情不美丽,自然就涨价了。 对于吴氏这种守财奴而言,要从她手上拿银子,只怕比要她的命都要让她难受。 可偏偏现在要花银子的是谷晨曦。 只能看在她的心里,到底是谷晨曦重要,还是银子重要了。 “治什么病需要二十两啊,颖儿,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一 笔……” “你别给我说什么一笔写不出来两个谷字,说这种话之前,先想想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我们之间没有一家人的情分!”谷小颖犀利地打断吴氏的话。 “还有,我提醒你一句,治病自然是不需要二十两,但救命呢?” 谷小颖饶有兴味地看向吴氏,眉眼之间,带着些看热闹的兴致。 “你若是不想治,我也绝无二话,但你这个年纪,还能再生吗?要是生不了的话,你可就成了不会下蛋的赔钱……” “治!”不等谷小颖说完,吴氏就打断了她,“给我儿治!我给你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固然不少,几乎是他们家一半的积蓄了。 可若是儿子没了,她可就什么都没了。 别看她长得人高马大的,实则当初生谷晨曦的时候伤了身子,这辈子都很难再怀上了。 可就指望着谷晨曦给她养老送终呢,要是谷晨曦没了,她这辈子可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吴氏把谷晨曦当成眼珠子,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谷小颖并不觉得意外。 “先把诊费交了吧。”谷小颖朝着吴氏伸出手。 吴氏愣了一下,“不是先治病,再收钱的吗?” 之前她 去的那些医馆都是这样的,常记医馆之前也是这样的,怎么到了谷小颖这里,就要先交诊费了? “因为我信不过你。”谷小颖也半点都不给吴氏留颜面,“大伯母,你之前都做过什么,应该不用我提醒你吧。” 吴氏语滞,她不想给谷小颖银子,可就在此时,怀里的谷晨曦忽然抽搐了一下。 谷小颖“啧啧”两声,“你儿子还有一盏茶的功夫,你继续考虑。” 说完,谷小颖就坐在专门为她定做的椅子上,翻起医书来。 这医书可了不得,是当初常庭安用过的,上边还有清晰的标注,别说是谷小颖了,就算是不通医术的,也能看明白。 谷小颖不急了,吴氏就慌了,“给你,我给你还不行嘛,你快救救晨曦,他也是你堂哥呀!” 吴氏慌慌张张地将谷晨曦送到谷小颖面前,从怀里摸出布包来,挑了一堆碎银子给谷小颖。 谷小颖颠了颠,只多不少。 “放心,我也不多要你的,待会儿结束之后,出去称了,多的我会还给你的!” 吴氏现在一门心思就记挂着谷晨曦的情况,也没心思想银子的事,催促着谷小颖,“你快治啊,要来不及了。 ” “你先出去吧。”谷小颖指了一下门口。 吴氏犹豫了一瞬,但为了谷晨曦,她还是掀开帘子出去了。 “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进来!”谷小颖又叮嘱了一句,担心吴氏不听劝,她又补充道,“要是被你打扰了,导致你儿子没了,我可是不负责任的!” 谷小颖都这么说了,吴氏哪里还敢往里边去,只能站在门外双手交握着,焦急等待。 见她出去了,谷小颖就松了一口气,目光略过放在桌上的那一堆碎银子,眼底闪过一丝凉意。 她本来不想要这么多的。 但吴氏的话,让她想起了原主和张芸曾经在吴氏手底下受得磋磨。 还有谷晨曦,虽然年纪小,可那些作恶的手段,比吴氏也差不了多少。 她既然占据了这具身体,就该承袭这具身体的喜怒哀乐,情谊与仇恨。 都坠入凡间了,她做不得圣人了。 这几年来,吴氏和谷晨曦也没少从张芸和原主的手里抢东西。 这二十两银子,就算是收账了吧。 谷小颖把谷晨曦身上的衣服扒下来,随意在他屁股上的伤口上洒了一些金疮药,就给包扎起来了。 金疮药就是普通的金疮药,董 嘉树做的,甚至都不是出自常庭安的手。 其实谷晨曦身上的伤,就只有屁股上那一点是真的伤。 剩下的,都是用刑之后的后遗症。 县衙大牢里的手段,让人身上看不出来伤口,却还要让人受尽折磨的手段,层出不穷。 要不是许多多亲自看着了,只怕也看不出来谷晨曦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给开了一副药,就放在桌子上,然后就去桌边继续看书了。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门外的吴氏呼吸越来越重,谷小颖掂量着,差不多到吴氏的极限了,才拍了拍自己的小脸,致使脸色红润一些,又在脸上掸了点水,看上去是受累了的样子。 “进来吧!” 吴氏听了这话,就像是听了圣旨一样,连帘子都没掀,顶着就进来了。 见谷晨曦还没醒,她就要发火。 “他现在身上疼,我给他为了安神药,还要睡两个时辰。”谷小颖赶在吴氏吵闹之前开口,堵住了她的谩骂。 吴氏话都到嘴边了,愣是给咽下去了,只能讪讪地念叨:“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谷小颖也不理会,反正什么都没干,二十两银子就到手了,她现在心情还不错。 第86章 开工动土 “拿着药方子出去抓药,回去之后用煮出一盆水来,给谷晨曦擦身体,每日早晚各擦一次,三日之后,疼痛便可消除了。” 吴氏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暂且信了谷小颖。 “那个……”吴氏的目光落在桌子上那一堆银子上。 谷小颖点了点头,出去拿了小称,称出二十两来,余下的,如她之前所说一般,递给了吴氏,“说了二十两,多一文钱都不会收你的,去抓药吧。”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谷小颖就带着刚拿到手的银子去找张芸了。 彭怀瑾已经带着草药,等在张芸的摊子边上,就等着谷小颖过来,一起去他们家呢。 “彭叔叔。”谷小颖先和彭怀瑾打了声招呼,然后才将彭怀瑾和张芸互相介绍一下。 两人是见过面的,只是没有说过话。 之前谷小颖去断龙山给江朔州找紫魂花的时候,彭怀瑾跟着一起去谷小颖家里给张芸辞行时候,见过一面。 但那次李承德是主导,其他人都在院子外边等着,没和张芸说上话。 不过那一次,李承德也只和张芸说了几句保证的话,余下的时候,都是张芸拉着谷小颖殷切叮嘱。 “我奉县太爷的吩咐 ,将这些草药给小颖送过去,我赶马车过来的,一起吧。” 谷小颖扶着张芸上了马车,并没有放下帘子。 人家彭怀瑾赶车,她们总不好就坐在马车里享福的。 谷小颖将银子逃出来塞到张芸的手上,“娘,这个银子你拿着,回去我们就找人把房子修缮了。” 张芸还沉浸在第一次坐马车的惊喜和局促中呢,手上乍然就沉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差点将银子扔出去,手忙脚乱地捧起来,才想起来询问:“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今日医馆来了个疑难杂症,我将他治好了,这是诊金。” 张芸却不太相信,“什么疑难杂症,要这么多银子,这得有二十两吧?” “娘好眼力,正好二十两。”谷小颖俏皮地朝她娘竖起了大拇指。 张芸却有些慌了,“颖儿,咱们治病救人,可不能这样收费的,人家常大夫给人看病,都不会收这么多银子的,你快点给人还回去,该收多少就是多少!” 这一个布包里边,散散碎碎,一晃荡就是稀里哗啦的声音,里边都是碎银子。 一看就是一大家子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她哪能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收 下啊。 “颖儿,你听话,这银子咱们不能收,娘能赚钱,咱们的药膳卖的也挺好的,用不了多长时间,娘就能存够钱修房子了,不急在这一时,你把银子给人家送回去,这也是人家救命的银子啊。” 谷小颖没想到她娘竟然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慨她娘人品厚重,还是该说她娘古板了。 “娘!这银子不是别人的,是我大伯母给的,今日谷晨曦在县衙受刑,她找了好几个大夫都没用,是我救了谷晨曦的命。” 彭怀瑾原本听着张芸的话,也感慨这女子人品真是没话说,难怪能养出谷小颖这样的闺女。 但一听谷小颖说,这银子是从吴氏的手里赚来的,他就不赞成张芸了。 但凡知晓吴氏的所作所为,只怕没有一个人能说出让谷小颖把银子送回去的话。 “张娘子,按说我是个外人,不该对你们家的事情指手画脚,但这事儿,我还是想劝你两句,吴氏之前那么对你们,这银子就是她欠你们的,今日是小颖聪明,才能要了这银子回来。” “我可听说了,今日吴氏还在医馆里闹腾了一阵子,还骂小颖了呢,这银子,就算是赔偿也 说得过去的。” “你就收着吧,给小颖买点吃的补补,我瞅着小颖比同龄的孩子都矮小一点呢。” 张芸起初听说这银子是吴氏的,还慌了一下。 这么多年被吴氏压迫,心底的恐惧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减的。 她下意识就想把银子给人送回去,好叫吴氏消气。 但彭怀瑾这番话,让她改变了主意,再低头看谷小颖,小姑娘瘦瘦小小的,这些日子是吃的比之前好些了,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谷小颖这三年多的亏虚,也不是几日就能补回来的。 气色是比之前好了些,但个头还是小。 要不是这几年被吴氏欺负得紧了,她得颖儿怎么会瘦弱成这个样子? “好,留下!”张芸咬了咬牙。 谷小颖悄悄朝着彭怀瑾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她彭叔叔会说话,瞅瞅这几句话就让她娘改变主意了。 “这就对了!”彭怀瑾也应和了两句,“对了,我听你们说,是要修房子?想修什么样的?我家邻居就是干这个的,我介绍他给你们弄?给你们算便宜点?” “那赶是好了!”谷小颖笑着应和,“不过我们现在每什么银子,只能修个一般的木屋。” 他 们本地居住也以木屋为主。 主要是价格便宜。 若是想要修砖石的,价格得翻个三四倍,他们现在可没有这么多银子。 再加上谷小颖也不希望太高调,就随大流就行了。 “行!”彭怀瑾点头,“回去我就去找他说,他家常年都有现成的木头,拿过来就能用,要是顺利的话,应该四五天就能建成。” 四五天的时间,可比谷小颖预计的要快很多了。 留彭怀瑾在家里吃了顿饭,天色不早,彭怀瑾还惦记着要去找邻居说给谷小颖家里建房子的事情,就没多留,吃晚饭就走了。 要说彭怀瑾这人,还真是靠谱,次日一早,程木匠就带着自己的家伙事儿过来了。 说是先和她们商量一下格局和占地,定下样式,今天下午就可以开始动工。 张芸倒是没什么想法,谷小颖提了一点巧思,程木匠都一一记录下来,当场就给出了图纸。 谷小颖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定下来了。 如程木匠所说,当天下午,他就带着几个工匠一起过来,开工忙活起来了。 即便谷小颖已经有意低调了,但开工动土这种事情,还是瞒不住,很快就在村子里传遍了。 第87章 牙都打掉了 大多数人,还是心善的,觉得张芸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如今这闺女也有出息,她们的日子算是过起来了。 也有一些人,心生羡慕,念叨这好姑娘怎么没生在他们家里的。 自然也不乏嫉妒的。 其中以破财的吴氏为主。 谷饲难得厉害了一回,恶狠狠地推了吴氏一把。 吴氏没怎么着,他自己倒是被吴氏给弹回去,撞在门板上,后腰硌在门把手上,疼得直哼唧。 好一会儿,才直起腰,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指着吴氏骂:“看看你做的好事,看看你教的好儿子!他这是要把我们一家都害死啊!” “他得罪了谁?你说他得罪了谁?那是县太爷家的小公子,要是报复起来,咱们这一家子都得给他陪葬,你满意了?” “那可是二十两银子,你知道我要多久才能赚二十两银子,我一年到头连十两银子都赚不回来,你一出手就是二十两,你真是长本事了啊!” 吴氏本来就是个泼辣的性子,哪能忍得了被谷饲指着鼻子骂。 她伸手就退了谷饲一把,谷饲那小体格子,愣是被吴氏这一把推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一年赚不来十两银子,那是你没本事,你没本 事就出去长本事,出去赚银子,少在这儿苛责我和儿子!” “咣”的一声,尾巴骨上传来剧烈的疼痛。 谷饲的脸瞬间煞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缠着手指,指着吴氏。 耳边是吴氏大声吵嚷着他无能,他废物这种刺耳的话。 好半天,他才骂出一句:“泼妇!你这个泼妇!我要休了你!” 吴氏脸一白。 被休回的女子,可是会败坏娘家的面子,她娘一定不会让她回去的。 即便是吴氏这样泼辣的性子,再听到谷饲要休了她的那一瞬间,也还是被恐惧席卷了全身。 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一巴掌甩在谷饲的身上,“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嫁给你这么多年,给你生儿子,孝顺你爹娘,还给你娘戴孝送终,你凭什么休了我?” 这么说完,吴氏的胆子也壮起来了,揪着谷饲的衣领摇晃了两下,“我告诉你,谷饲,你要是再敢说休了我这种话,我就把你这张嘴撕烂!” “你!你!你个泼妇!”谷饲翻来覆去,也就只有这一句话。 他们家,向来是吴氏当家做主,今日要不是吴氏一出手就拿出去二十两银子,谷饲也没那个胆子和吴氏叫嚣。 这 会儿别吴氏打骂回来,他的理智也稍微回笼了。 吴氏却没放过谷饲,她拖着谷饲瘦小的身子来到床边,一把将他甩在地上。 “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是谁?” “他是你的儿子,你的亲生骨肉,我再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省下来的孩子,如今我为了救他,花了二十两银子,怎么了?” “难道在你的眼里,你儿子的命,还不值二十两银子?” 吴氏每说一句话,就摇晃谷饲两下。 可怜谷饲长得瘦瘦小小,在吴氏的手里,根本连挣扎都做不到,这一会儿下来,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没了血色,惨白一片。 那脸色看上去比死人还要吓人呢。 吴氏并没有因为他这样就放过他,手上的力气反而更大的,看那样,竟像是想要当寡妇的架势。 然而,就在此时,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谷晨曦忽然发出一声闷咳。 声音不大,但吴氏还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谷晨曦要醒过来了。 她甩手,像是扔垃圾一样,将谷饲甩到一边去,转身就趴在床边,“晨曦,我的儿,你听见了吗?你听见娘和你说话了吗?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可任凭她怎么呼唤,谷晨 曦就是一声不吭,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吴氏也一动不动,顶着谷晨曦看,嘴里岁岁年年着,若是仔细听,全都是求神拜佛,求佛祖和诸天神佛保佑的话。 一边的谷饲被吴氏发火的样子吓得直哆嗦,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去触吴氏的霉头,更不敢动弹逃走,只能窝在角落里,连呼吸都放轻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总归不管是在吴氏还是在谷饲的感知,都好像非常漫长。 谷晨曦终于悠悠转醒,“娘?” 声音干哑,像是很多天没有喝水了一样。 吴氏一脚就踹在窝在一边的谷饲的大腿上,“没看见儿子醒了吗?还不赶紧去倒碗水过来?” 谷饲被踹得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儿啊,身上还疼不疼了?还有哪里疼,你和娘说,娘去给你请大夫!” 吴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落在谷晨曦的手上。 谷晨曦原本没那么疼的手,忽然又开始疼起来了。 “疼!好疼!”谷晨曦哇的一声就哭出来,“娘,我好疼!” 吴氏一颗心都揪起来了,她都想抱着谷晨曦去找谷小颖算账了,但想到谷小颖说那药要用三天,她这还一次都没给谷晨曦用呢,又觉 得理亏。 现在的谷小颖可不是之前那个任由她错冤捏扁的小赔钱货了,现在那丫头片子长本事了,都敢从她手里赚钱了,她好几次都没能从谷小颖的手里讨得好去。 这让吴氏对谷小颖有了种讳莫如深的感觉。 “娘去给你拿药,用那药擦了身子,就没有那么疼了,你在这儿等着娘,娘这就去给你拿药!” 在床边跪坐了太久,猛地站起来,吴氏踉跄了一下,她都没站稳身子,就往外跑。 才到门口,就见谷饲站在院子里,低声骂骂咧咧:“二十两银子,什么狗屁东西!那二十两银子,都够老子再买个媳妇,生一窝孩子了!” 吴氏这暴脾气,一听这话就冲上去了。 两人厮打间,并没注意到一个小身影悄咪.咪地从他们门前经过。 谷小颖回到家时,嘴里还哼着不成调子的曲子。 张芸正在给工人们做饭,接过谷小颖手中的盐巴,笑着问:“怎么这么开心,出去是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儿了?” 谷小颖笑弯了眼睛,凑到张芸耳朵边,压低声音说:“我看见大伯和大伯母在家里打仗呢,大伯母一巴掌抡圆了,直接就把大伯给抡出去老远,牙都打掉了。” 第88章 放狠话 这几日,谷小颖照常去医馆帮忙,张芸则是在家里照看着新房子的修建,没有去街上摆摊。 吴氏和谷饲打了一架,头发被揪掉不少,脸上也留下了一些青紫,也不好意思出门去丢人现眼,再加上谷晨曦也需要照顾,也没去街上摆摊。 这可苦了街上那些惦记着这口的客人们了。 如同彭怀瑾所说,她们的新房子只用了不到五天的时间,就已经上梁了。 简简单单一个仪式之后,这新房子就算是修建好了。 接下来的时间,张芸就重操旧业,带着她和谷小颖刚研究生机的新品药膳,去街上摆摊去了。 最开始只有鸡汤的药膳,这次加了猪骨汤和药膳粥。 猪骨汤和鸡汤一样的价钱,都是卖十文钱一碗,药膳皱的价格就低得多,只要三文钱一碗。 用谷小颖的话说,这叫老少通吃了。 药膳的价格贵,有些人就算有心想要补一补,也没那么多银钱拿来花销的。 但当有了价钱低一些,但效果相差不多的,之前那些被价格吓退的人,自然也能来尝尝了。 管他是穷人还是富人,只要是兜里揣了几个铜板的,就消消停停给她送过来! 吴氏 之前大闹常记医馆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出去了,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可也算名声大噪。 托她的福,治好了她儿子的谷小颖,也被更多人知晓。 知晓这两家都在街上卖药膳的人,也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了。 之前吴氏说他们家才是正统,张娘子是偷窃了他们家的方子才做出药膳的,还有不少人因为这“正统”二字买账的。 可如今吴氏连自己的儿子都救不了,还要求到谷小颖的身上,大家都不是傻子,再想想吴氏对味道不同的解释,只怕也是胡编乱造的吧,顿时心中一阵后怕。 再加上张芸这里还出新品了,高下立见。张芸这边的生意就又好起来了。 等到吴氏得到消息的时候,张芸的生意已经恢复了当初的红火。 她气得牙根直痒痒,当即就带着自己的鸡汤药膳出去摆摊了。 摊位还是摆在张芸对面,也还是之前那套话术。 但买账的人,很明显比之前少了许多。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还是有人问你看在价格低廉的份上,来买的。 好歹是一碗鸡汤,卖八文钱也不算太贵,还是有人愿意买账的。 但吴氏贪婪的性子,哪里有 那么容易满足,看着张芸赚钱,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弟妹,今日生意不错呀!”傍晚时分,张芸卖完了今日准备的药膳,收拾摊位,打算等谷小颖过来就一起回家时,吴氏来到她面前。 张芸抬头看了一眼,吴氏的脸上就差写上“来者不善”这四个大字了。 张芸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本就不善与人交际,对方带着恶意而来时,她本能的感觉到恐慌和不知所措。 无措之时,她忽然想起来,之前她不敢出来做生意时,颖儿曾经教过她,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时,就朝着对方笑。 当时,谷小颖心中所想是,她娘是个温婉可人的大美人,要是朝谁笑一下,对方的心都要被融化了,哪里还忍得下心,继续刁难她娘呢? 但谷小颖万万没想到,她娘第一次被刁难,竟然是吴氏。 吴氏本来就气恼张芸抢了她的生意,她这过来找茬,张芸不仅不害怕,不心虚,反而还朝她笑,这在吴氏看来,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吴氏本来就是个暴脾气,见状更是怒发冲冠,气急败坏的指着张芸的鼻子骂道:“好你个不要脸的, 你竟然还敢笑,你给我等着!” 说完,吴氏就气呼呼的走了。 谷小颖过来,正好撞见吴氏迈着大步,嘴里骂骂咧咧地横冲直撞着离开,还差点撞到好几个路人,被人指着屁股骂了好几顿。 但这些谷小颖都不在意,她心里有些慌,赶忙小跑着去找张芸。 “娘,娘,吴氏是不是来找你麻烦了?” 张芸见着吴氏放完狠话就跑了,还有点儿不明所以,但她并未在意,看着天色,她的颖儿快回来了,就赶忙收拾东西该准备回家了。 这不,她的东西还收拾吃完呢,谷小颖就跑过来了。 “没有,她就是说了两句莫名其妙的话,不必理会她。” 张芸上前,动作自然的接过谷小颖的药箱,放在背篓里,背起背篓,牵着谷小颖的手,“走了,回家。” 谷小颖见她娘神色自然,看着也不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心下稍安。 但心底仍有些担心,吴氏今日能来找张芸放狠话,只怕就已经起了歹毒的心思。 看来接下来这几天,她得仔细一些了,可别在阴沟里翻船。 不过,吴氏也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次日一早,她和张芸一起到摆摊的位置, 将东西卸下来,摆放整齐。 按照以往的规矩,这个时候,她就应该去医馆了。 可看着对面和她们打擂台的吴氏还没来,谷小颖这心里头就有点不上不下的,最后也就没离开。 张芸见她没走,还愣了一下,“颖儿今日不去医馆吗?” “等会儿去,我先看看今日卖的怎么样,回去好决定接下来研究什么药膳。” 张芸闻言,不疑有他,便扯了个小凳子给谷小颖放在边上,“那你坐这儿,不过应该晚一点才会有客人过来。” 谷小颖点点头,拿了医书出来翻看。 张芸就在边上绣帕子。 她之前在染坊做事,染坊有个大姐,从前在绣坊做过事,看她日子过的清苦,就将这手艺教给她了。 不过当时家境贫寒,张芸连买丝线的银钱都没有,这手艺也就只学了个七七八八,根本没有机会练习。 如今家里有了银钱,张芸也就把这手艺捡起来了。 还别说,她得悟性极好,没多长时间,就绣的像模像样的了。 谷小颖现在用的帕子,都是张芸给绣的,花鸟都栩栩如生。 母女俩坐在一起,各自忙自己的,互不干扰,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第89章 这必须得报官 直到张芸这边都开始上客人了,吴氏才姗姗来迟。 见到谷小颖在这儿,就像是见了鬼似的。 就这一眼,谷小颖就看出端倪来。 她可真是高估吴氏了,还以为吴氏能忍几天呢,没想到竟然直接今天就要动手了。 “大伯母,今儿个怎么这么晚才来,正生意是不想做了吗?” 谷小颖走到吴氏身边,仔细闻了闻,就分辨出吴氏怀里藏着的东西了。 吴氏是做过不少坏事,可也就是欺负欺负人,那种小打小闹的事情。 今日这事要是做成了,可就是害人性命了。 她自己这心里头也慌着呢,胆战心惊的,生怕被人看出来。 殊不知,她这副模样落在谷小颖的眼里,就是做贼心虚。 但凡是对她有几分了解的人,见到她这副模样,都不会无动于衷。 更别说谷小颖早对她存了怀疑之心,自然不会轻易被她蒙混过去。 故而,当吴氏以一种近乎与穷凶极恶的神态,恶狠狠的朝着谷小颖低喝:“管好你自家的事,别的事少打听,滚滚滚,别在老娘这儿碍眼!” 谷晓颖耸了耸肩,“看你来的晚,还以为我那堂哥又惹事儿了,过来关心你一下,没想到 你竟然好心当成驴肝肺,算了算了,算我肉包子打狗了,行了吧!” 嘴里哼哼着,谷小颖回到张芸身边,压低声音和正在给人装点心的张芸说了几句话。 张芸闻言,诧异地抬头,朝着对面也忙活开来的吴氏看过去,随后又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谷小颖。 谷小颖只朝着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弄错,让她防备着。 张芸微微颔首,以示自己会小心,让谷小颖放心。 谷小颖见状,便说自己该去医馆了,和张芸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吴氏见谷小颖离开,便悄悄松了口气。 这小崽子走了,留下张芸一个人就好对付得多了。 这么多年欺负张芸,她都欺负出经验来了,只要声音大一点,态度强横一点,张芸就会开始打哆嗦,这个时候不管她想要什么,张芸都不敢拒绝。 她想这一次一定也不例外。 更何况,如果顺利的话,她根本就不会和张芸起冲突。 “吴娘子!” 吴氏一门心思想着算计张芸,连手上的汤溢出来了都没发现,还是客人招呼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汤已经洒在手上了。 “啊,抱歉抱歉!我一时走神了,没注意到。”对客 人,吴氏的态度还是非常好的,见惹人不满了,吴氏赶忙赔着笑脸道歉。 那客人也没和她计较,摆摆手,“没事,你下次注意,这汤洒了可就白瞎了。” “是是是,您教训的是,我下次会注意。” 吴氏连连应是,那客人端着汤在桌边坐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有了这一遭,接下来的半上午,吴氏都不敢再胡思乱想了,虽然依旧心乱如麻,那还算四平八稳的把客人们都照顾好了。 过了中午正忙的时候,客人也少了起来。 张芸忙着收拾客人们吃完留下的碗筷,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吴氏鬼鬼祟祟的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用眼神瞄着她,仿佛生怕她发现不了似的。 想到谷小颖离开之前,特地交代她的话,张芸往吴氏的手上瞅了一眼,果然见到吴氏右手紧紧攥成拳头,掌心缝里,露出一个小小的纸包。 张芸按照谷小颖的交代,张芸佯装没看见吴氏的举动,顾自利落的将碗筷放进大盆里,坐在小凳子上,准备洗碗。 实则,她眼角的余光一直瞟着吴氏,吴氏的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大嫂!”见吴氏已经摸到装药膳的罐子到 盖子上了,张芸直接一嗓子将吴氏叫住。 吴氏本来就心虚着呢,张芸嗷恼一嗓子,不仅叫得周遭的人都看过来,吴氏也差点没站稳,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张芸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快步冲上来。 那是张芸从未有过的快速,至少吴氏从未见过她这般麻利。 等到吴氏反应过来时,抓着药包的手,已经被张芸攥住了,“大嫂,你这是要干什么?要在我家的药膳里下毒吗?” “下毒”二字一出,吴氏的脑门上就开始往下滴汗了。 刚刚被张芸的喊声惊过来的路人,听见这争吵,也迅速围拢过来,还不忘呼朋唤友地看热闹。 “什么事儿?什么事儿?谁先来的,快说说怎么个事儿?” “纲开始,说是张娘子抓到了吴娘子要往她家的药膳罐子里下毒。” “天呐,这么恶毒的吗?这是自己的生意不好做,也不让人家做呗?不是,不是说张娘子和吴娘子是妯娌吗?” “妯娌怎么了?这涉及到钱财的事情上,亲兄弟没准还要打架呢,更别说只是妯娌两个了,你没听说吗?之前吴娘子还说张娘子她家的药膳是偷了吴娘子家的药膳方子呢,这两 人根本就是来打擂台的!” 两家之间的恩怨,这些路人知道的不多,但你一句我一句,也说的八.九不离十了。 吴氏越听越心慌,张芸一把将吴氏手里的药包抢出来,高高举起,“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嫂!我敬重你是我大嫂,平日里你怎么欺压我们,我都没有二话,但你竟然想要在我家的药膳之中下毒,你怎能如此恶毒?” “你可知,若是我没有发现你的举动,你这毒药会害死的不只是我,还有来我家吃饭的客人!” 这些话,张芸自然是说不出来的,都是谷小颖一字一句教出来的。 或许是心里头确实不爽快,张芸说起来,也颇有几分气势。 吴氏一时间也被张芸指责地哑口无言。 周遭的看客见状,亦是对她指指点点。 “报官!这必须得报官!严惩不贷!” 这里头,可有不少人,是会在张芸这里买药膳吃的,一听吴氏这举动,可能会害死他们,他们顿时也就急了,嘴里喊着“报官”的声音,一重高过一重。 吴氏是真正在县衙的大牢里熬过的人,一听报官,吓得身上都直哆嗦,一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第90章 这是有瓜 不!不行! 不能报官! 她不能进大牢! 吴氏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得想个办法,必须得想个办法,她不能蹲大狱!她不要再蹲大牢! “我没有!你别胡说!”吴氏一把甩开张芸的手,又伸手去抢张芸手里的药包。 张芸反应极快,下意识将手往后藏,人被吴氏撞了一个踉跄,药包还稳稳地攥在手里。 “大嫂这是什么意思?想毁灭证据吗?” 吴氏心里慌张,又伸手抢了一下,还是没抢到。 “你少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张芸冷笑一声,她其实不太擅长做这样的表情,“难道大嫂敢说这里边不是毒药?” 小颖亲口告诉她的,吴氏买了一包耗子药,没准就是要害她们家的,让她盯着,若是抓到了吴氏对她们家的药膳动手脚,要怎么怎么做。 她的颖儿甚至连吴氏的反应都猜到了。 吴氏被张芸咄咄逼人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但做惯了坏事的人,脑子反应也快。 “这当然不是毒药!”吴氏梗着脖子辩解,“张芸,你可真是好歹毒的心啊,不是你让我帮你买药,然后给你送过来的吗?我好心好意帮忙,你竟然还陷害 我!” “先是偷了我家的药膳方子出来做生意赚黑心钱,现在又为了诬陷我,设下如此毒计!张芸,我将你当成亲妹妹对待,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吴氏这话一出,看热闹的就开始众说纷纭了。 不过总得来说,还是双方各占一半,谁也没落下风。 “大嫂,我何曾让你帮忙买过药?” “昨天晚上!”已经有了一个开头,吴氏就一点都不慌了,反正别人都不知道,还不是她怎么胡诌怎么是了。 张芸就算有了一点改变,不也还是那个张芸,被她骂两句,就直突突的废物点心。 “张芸,做人得讲良心,这可不是你昨天晚上到我家里,求我去帮你买药的时候了!” 谷小颖也没料到吴氏会这么狡辩,没给出张芸应对的办法。 张芸只能自己摸索着反问:“我让你买什么药了?你给我说清楚!” “没错!”谷小颖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来到张芸的身边,小手攥住张芸的大手,似笑非笑地看着站在对面,一副恶相的吴氏,“说说清楚,我娘让你买什么药了,给了你多少银钱,你又有什么证据?可不能光凭一张嘴就胡说八道,污蔑我娘!” 吴氏没想 到谷小颖会忽然出现,她眼底浮现一丝忌惮。 谷小颖却好像全然没有察觉一般,笑着问:“大伯母是说不出来了?” “谁说我说不出来?”吴氏一咬牙,狠了狠心,“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娘的名声考虑。” “也罢,既然你们都这样陷害我了,我还有什么好帮你们遮掩的!这可是你们逼我的,可别怪我!” 大家伙儿一听这话,这是有瓜!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探着耳朵,等着吴氏说下去。 还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叫嚣着:“说!” “对!说出来我们听听!” 喊声嘈杂,但最后,都汇聚成同一个音调:“说!说!说!” 张芸有些慌,她在吴氏手底下吃过不少亏,一看吴氏那表情就知道,她又要算计自己了。 感知到张芸的手微微颤抖,谷小颖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即便她占据了这具身体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帮她娘找到自信,可长时间的压迫,还是让张芸在面对吴氏时,本能的胆战心惊。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但谷小颖看向吴氏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寒意。 看来,之前给她的那些教训,还不够啊! 谷小颖心底生出一丝戾气来, 今日,她定要再给吴氏一点教训尝尝,若是不能打怕了她,只怕日后还要再多生事端。 且不说谷小颖有没有兴致陪着吴氏胡闹,就张芸面对吴氏的这个状态,谷小颖不想在在张芸身上看见。 她要让张芸知晓,吴氏不是不可以战胜的,她要让张芸亲眼看见,吴氏在她手底下落败,受到应有的惩罚。 如此,才能打破吴氏一直以来压在张芸心头的恐惧。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张芸以后再面对吴氏的时候,不至于手足无措,没了分寸。 张芸并不知道谷小颖心中所想,她现在正满眼惊恐地看着吴氏。 吴氏摇摇指着张芸手中紧紧攥着的药包,“这,当然是我那好妯娌让我帮忙买的催.情药!” “什么?催.情药?” 一石激起千层浪! 吴氏这话一出,大家看向张芸的眼神都变了。 淫秽,猥琐,浪荡…… 甚至还有人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天呐!没想到,这张娘子看着文文弱弱的,内里竟然是这样的性子。” “你们懂什么,这床下玉女,床上欲女的模样,最能撩动人心了,也不知道张娘子这好身段,都便宜谁了。” “还别说,听说张娘子 的大儿子都十七岁了,你们瞧瞧,这身段,哪像三十多岁的样子,比我家那二十四岁的婆娘,还勾人呢!” “娘!”感受到身边人的颤抖,谷小颖的心底升腾起无边的寒意。 再看向吴氏的眼神之中,已经透着要杀人的戾气。 “住口!我没有!我不是!”张芸甩开谷小颖的手,连连摆手,红着眼眶解释。 那些人一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像是一只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要将她拆吃入腹。 根本没有人听她解释,那双泫然欲泣的眸子,也没有引起丝毫的怜惜,只有淫.欲的目光,在张芸的身上来回打量。 张芸想,或许只有她死了,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她转头,看向吴氏,眼底的癫狂,将吴氏吓了一哆嗦。 但很快,吴氏就鼓起勇气,朝着张芸瞪回去。 “我没有!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肯相信我?是不是我死了,你们才肯相信我?”张芸嘶吼着,这是谷小颖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大声说话。 “大嫂,你逼死我!是你逼死我的!”张芸双目赤红,朝着吴氏看过去,而后,她的目光迅速转向看热闹的那些人:“还有你们!是你们逼死我的!” 第91章 嘴巴放干净 说着,张芸转身就朝着身后的墙壁冲过去。 “娘!”谷小颖眼疾手快,将张芸拽回来。 张芸不知道谷小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那小手拽着自己,她愣是没能挣脱。 “娘,还有我呢,你别做傻事!” 谷小颖软糯又坚定的声音,让张芸缓缓回神。 “不要自证!”谷小颖按住张芸的手,拉着她的手,柔和信任的目光让张芸渐渐冷静下来。 “颖儿,我没有,你相信娘,娘真的没有!” “我相信。”谷小颖拍拍张芸的手,让她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又低声安抚:“娘,相信我。你就坐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把这件事情解决,让那些人给你道歉!” 张芸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透过泪水,她从谷小颖的眼中看到了坚定的温柔。 “好。”她下意识点头。 围观那些人原本见着张芸要撞墙自杀以证清白,都哑口无言。 可这会儿见着张芸没死成,又都忍不住开口议论。 “没死啊!” “真是!闹那么大的阵仗,竟然没死!” “怎么可能自杀?做做样子吓唬我们的,还我们逼死她的!吓唬谁呢?你要是自己清清白白,谁能逼死你呀!” “ 可不是?瞧瞧那么小一个小丫头片子一伸手就给拽住了,这根本就是不想死,怕是舍不得她那些男人吧,要是死了,可就没得享受了!” 谷小颖在这些人开口之前,就已经捂住了张芸的耳朵。 一双柔软温暖的小手,好似将张芸从阴曹地府之中拉出来一般,也叫她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温。 她只能看见那些人嘴巴张张合合,却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只是即便如此,她也能从那些人鄙夷的目光之中,猜到他们是用何等污秽的目光诋毁污蔑她。 但她不能死了。 她还有女儿呢,她的颖儿还这样小。 她拉下谷小颖的手,缓缓站起身子,“这件事情,不管你们信不信,我都要说,我是清白的。” 她转头看向吴氏,“我会去县衙状告你,请县太爷帮我主持公道。” 一听又要去县衙,吴氏就慌起来了。 就像张芸害怕吴氏一样,吴氏也一听到县衙两个字,就胆战心惊。 “先等一等!”谷小颖拉住她娘,“县衙是要去,不过在此之前,我会证明,吴氏的那包药,并不是什么催.情药。” “你说不是就不是?”吴氏脸上带着戏谑的笑,看得出来,这个 场面她很满意。 如果能将张芸逼死,她就更满意了。 “我说颖儿啊,你还是个孩子,你不懂,你爹死了好几年了,你娘一个人守着不容易,她愿意为自己着想,想找个男人分担她的压力,这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不该用这种不干不净的手段。” 吴氏明里暗里地说张芸不清不白,张芸还能忍,但谷小颖却忍不了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大夫!”谷小颖挺直了腰板,“那药到底是什么,我一看便知。” “不!不行!”见谷小颖已经朝着张芸伸手,张芸也要将药包送到谷小颖手上了,吴氏这才慌了。 她心底暗骂自己一声糊涂,她竟然忘了谷小颖是个大夫了。 见众人的目光都看过来,吴氏才慌忙解释:“你是这娼妇的女儿,万一你说谎,我们谁能知道?” 谷小颖目光一寒,一根银针已经从指尖飞出,直直插在吴氏的嘴巴上,将她上下两瓣嘴唇串在一起。 吴氏只觉嘴上一疼,想要张嘴,嘴唇上就传来了撕裂的痛。 “把嘴巴放干净一点!”谷小颖厉声呵斥,后目光转向看热闹的众人,“还有你们,若是再被我听到谁污言秽语玷污我娘清白 ,仔细你们的舌头!” 要是没有她穿透吴氏嘴巴的那一手,大家或许还会不以为然。 可有了杀鸡儆猴那一下,顿时鸦雀无声,就连扫视着张芸的眼神,都乖乖收回去了。 就在此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人群之中传来,“若是信得过老夫,就让老夫看看吧。” “杨大夫?” “济世堂的杨大夫?没想到竟然把他老人家给惊动了!” “这是和常大夫齐名的那位活神仙?” 人群之中已经叫破了杨永逸的名号,但他来到谷小颖身边时,还是耐心询问:“小友可信得过我?” “杨前辈。”谷小颖规规矩矩行了个晚辈礼,“杨前辈愿意出手,是晚辈和娘亲的福分。” 说完,谷小颖再看向吴氏,“这位是济世堂的杨大夫,让他帮忙检查这到底是什么药,你还有意见吗?” 吴氏当然有意见。 可这么多人盯着呢,她要是说有意见,她刚刚说的谎话,岂不就都白费了。 可若是不让杨永逸检查,就显得她做贼心虚了。 “还愣着干什么?让杨大夫验啊?你该不会是在说胡话吧?” 到底还是有人反应快的,一看吴氏那表情,就猜到他们可能被骗 了。 “天呐,这人可真是恶毒,竟然污蔑一个女子的清白,这不是逼人家去死嘛!” 说这话的人,完全忘了,就在刚才,他的上一句话,还是附和着说张芸是个荡.妇呢。 吴氏见势不好,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没错!我这就是毒药!” 见吴氏承认了,大家反倒是有点懵了。 “这是……破罐子破摔了?连狡辩都不狡辩了吗?” “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你没看见人家杨大夫都来了嘛,那到底是什么药,还能瞒得过杨大夫不成?与其继续狡辩,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索性也没酿成大祸,就算是到了县衙,也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连板子都不用打。” “你说的没错,这确实是毒药,但我绝对没想过要用毒药害你们!”吴氏言之凿凿地说。 谷小颖冷哼一声,“你看我像傻子吗?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 吴氏依旧狡辩,“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 “今天早晨起来,我发现家里有耗子乱窜,这才专门去店里买了耗子药,本来是打算晚上拿回去药耗子的,谁知道被你娘给抢走了!” 张芸原本都不说话了,一听这话又不乐意了。 第92章 砒霜和耗子药 “你攥着药包鬼鬼祟祟往我这来,你该不会想说这都是巧合吧?” “没错!就是巧合!”吴氏梗着脖子,想着这是没有证据,她咬死了不承认,张芸还能逼她承认是怎的?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谷小颖轻笑一生,“我已经报官了,到底是想要下毒还我们,或者是误会,我们都可以到县衙,请江大人帮我们仔细分辨分辨。” “不过,你当众污蔑我娘的清白一事,你是抵赖不得的,一并去县衙分说吧!” 谷小颖原本只想给吴氏一个小小的教训,却没想到,吴氏自己不要命,竟然敢污蔑张芸的清白,这她可忍不了。 女人的清白,比命都重要。 而且,她都看见了,刚才她娘要自尽以证清白时,吴氏的眼中有被吓到,也有一丝慌张,却唯独没有后悔,反而还有几分期待。 她巴不得张芸撞死在这墙头上,好给她让路。 既然吴氏敢用她们最接受不了的方式来诋毁她们,那她用吴氏最害怕的方式报复回去,也合情合理吧。 谷小颖朝着杨永逸道了声谢,要不是杨永逸出面,这事儿还不知道要继续闹腾多长时间呢。 关系到张芸的名声, 谷小颖只想速战速决,这事可半点都拖不得。 杨永逸只朝着谷小颖摆摆手,“你们快去吧,再晚衙门都要下值了。” 谷小颖抬头看看天色,还早着呢。 距离衙门下值,至少还有一个时辰呢。 一个时辰,这事儿妥妥地解决完了。 不用谷小颖说话,任凭吴氏怎么挣扎,还是被那些看热闹的人推着,去了县衙。 县衙里的人都认识谷小颖,对张芸也有些熟悉,这会儿见她们母女俩过来,身后还声势浩大地跟着好几十个人,顿时就意识到出事了。 守门那俩人,愣是装出一副不认识谷小颖的样子,照例上前询问:“干什么?” 不用谷小颖说话,那群跟过来看热闹的,就已经七嘴八舌地将事情说了出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谷小颖母女二人,要状告吴氏。 至于什么罪名,他们说得乱糟糟的,守门的俩兄弟也就听了个大概,“等着,我这就去请大人!” 江朔州这陪着江古寒下棋呢,一听见这事儿,棋局也不管了,跳下榻就要往前边跑,被江古寒一把拽住。 “你干什么去?” 江朔州义正言辞:“我的跟班被人欺负了,我得去给他找 回场子!” “你可拉倒吧,这事儿你出面没用,没听那贱妇污蔑了张娘子的清白吗?这事儿得你老子我出面才行!” 说着,江古寒又将江朔州按回榻上去,“你就消消停停在这儿研究棋局,放心,你老子我绝对不会让你的小跟班被人欺负了地!” 江古寒大步流星地走了。 江朔州想了想,还是跟过去了。 至于什么棋局,可拉倒吧! 他爹那两下子,比臭棋篓子还不如,是又菜又爱玩。 他三岁的时候,和他爹下棋就得给他爹让子了,还有什么好研究的? 有那时间,还不如去看看他傻爹给他小跟班出头呢。 杀威棍响起,惊堂木重重拍下。 还没说话,吴氏就已经开始哆嗦了。 事情的经过,早在升堂之前,谷小颖就已经和县衙的状师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成诉状呈上去了。 江古寒本来听人禀报还没那么清楚,这会儿见了诉状,越发气恼。 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吴氏,对于张氏状告你下毒害人不成,反污蔑其清白一事,你可认罪!” 吴氏被惊堂木那一下子吓得直哆嗦,但还是咬紧了牙关。 嘴唇上被谷小颖用银针穿 透,此时银针虽然拔出去了,可疼还是真的,血丝顺着两个小孔流下来,在她的下巴上流出一条血线来。 一张嘴,就疼得钻心,可她还是咬着牙狡辩:“民妇,民妇并没有下毒害人!” 江古寒追问:“你说没有,那你手持砒霜,靠近张氏家对外出售的食物,又是为何?” 吴氏自然是又把之前的说辞给说了一遍。 “她说谎!”谷小颖高声道,“大人,她口口声声说那药是拿回去药耗子的,但药耗子可用不上砒霜,还请大人传召药店掌柜,一问便知。” 药店的掌柜也是倒了霉,好端端的在家做生意,就被传召到县衙公堂。 一听,是问今天早晨卖出去的砒霜。 这个他知道啊! “回大人的话,当时这位夫人是说要买耗子药,小人推荐给她的,也是正儿八经的耗子药,但这位夫人执意要买砒霜,说是砒霜的药效更好。” “小人也不明白啊,砒霜可是连头牛都能药死的,药耗子完全用不上这个分量,可这位夫人不听劝。” 吴氏的要求实在是太特殊了,若是她规规矩矩买了耗子药,一天那么多买药的,人来人往,掌柜或许还记不住 她。 可她非要不听劝,闹着要买砒霜,这么大的特征,掌柜就算是想望也忘不了啊。 许是担心自己被拖累,也摊上人命官司,掌柜只能委屈巴巴地说:“这位夫人给银子了,小人总不能不做生意吧,大人,这不管出了什么事儿,药都卖出去了,可就和小人无关了。” 江古寒摆摆手,示意他到一边等候,转头继续询问吴氏:“掌柜所说,你可承认?” “是,是!民妇承认。” “既然展柜已经劝你,你为何还要执意买砒霜?” 江古寒突然抬高了声音,有如雷霆一般,震耳欲聋:“说!你是不是为了害人!” “我……我……冤枉啊!大人!民妇只是想着砒霜的药效更足,定能叫那耗子无处遁形,这才买了砒霜,民妇绝无害人之心啊!” 江古寒“啧”了一声,看了谷小颖一眼,面上有些为难。 这事儿确实是,人家那药还没倒进去呢。 捉贼拿赃,就算是继续追究这事儿,那也只是下毒未遂,更何况,他们确实证据不足。 谷小颖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想了想,便也将此事揭过,反正那么多人看着呢,真相如何,大家内心都有猜测。 第93章 真有瘾呐 公道自在人心,就算今日公堂上判不得吴氏的罪,这个污名,也会跟着她。 就像她今日当街污蔑张芸的名声一般,只要张芸一日不能澄清,这个污名就会跟着张芸一日。 人言可畏,吴氏的生意也不好做了。 “即便如此,吴氏当街污蔑我娘清白一事,可是事实,证据确凿,大家都能作证!” 也不是是出于正义之心,还是因为先前对张芸口出恶言的弥补,这会儿听谷小颖提及此时,众人纷纷出言附和:“没错@我们都听见了!” “这女人忒歹毒,竟然还误导我们诋毁张娘子!” “没错!张娘子冰清玉洁,竟被这女人如此污蔑,若非张娘子性情坚韧,怕是就要以死自证清白了!” 这些人急于将罪责都推到吴氏身上,如此,就好似显得他们的刀口从未面向张芸一般。 谷小颖心底生寒,却也知晓,今日她只能惩戒了吴氏,其余人注定是得不到惩罚的。 这些人根本没有心,也不会动脑子,只会人云亦云。 今日是谷小颖有办法替张芸证明清白,不然张芸就算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撞墙死了,也无法自证清白,只怕还会被人在尸体上吐唾沫呢。 证据确凿 ,吴氏无从辩驳,被推上囚车,游街示众。 哦,还被扒了外衣,只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中衣,屁股上还破了一个洞,露出一片发黄泛黑的肉。 如此,也引得一阵似乎无法抑制的狼嚎声。 脑袋和双手被上了枷锁,只能露在囚车外边。 一个衙役赶着车,另一个衙役拿着罪状一遍又一遍地念。 泼在张芸身上的污水,彻底被洗清。 而吴氏,因为污蔑女子的清白,被人厌恨。 尤其是女子,听见吴氏的罪名,恨不能将她打死在游街的路上。 败坏女子的名声,这是要将人往死里逼呀,听说那被她诋毁的人,还是她的妯娌呢,要不是人家性情坚韧,怕是就要被她逼死了。 这样的人,真该死啊! 烂菜叶子像是瘀点一般,毫不客气地往吴氏的身上砸,吴氏被困在囚车之中,脑袋和双手都被固定住,躲避不得。 偶尔还夹杂着一些石头和土块。 还有一些小孩子,看热闹似的,不知道干净埋汰,捡了地上干成饼的牛屎砸过去。 吴氏被砸了个正着,牛粪饼直接被砸进嘴里。 也不知是被砸的,还是恶心到了,人直接就晕过去了。 谷小颖坐在房顶上,遥遥看着 吴氏游街的囚车渐行渐远,身后跟着的队伍却越来越长。 “她都得到报应了,那么多人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以后再想和你作对也没人会配合她了,怎么看着你还是不开心?” 江朔州的问题,只让谷小颖觉得他真是个不谙世事的。 她笑了一声,“她做的东西没出问题,只要价格便宜,总会有人买单的,而且,这算是什么报应呢?” 虽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吴氏确实得到了报应。 但吴氏从来就不是要脸面的人,不然她也不会无所顾忌的欺压张芸和原主了。 江朔州朝着远方那被人围在中间,千夫所指的吴氏,“她也受伤了,至少你们能安稳几日了。” 谷小颖神色淡淡,“或许吧。” “那么多人都站在你这边,你是应该开心的,不是吗?”江朔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都已经达到目的了,谷小颖还是不开心。 谷小颖没看江朔州,只轻飘飘的问:“他们,真的是站在我这边吗?” 这话似是在问江朔州,也好似是在问自己,又或者,只是一句无意义的发问。 有些人想要发泄心中的不满,他们只是想要发泄,无关发泄 的对象是谁。 可以是今天在街上,被堵在中间唾骂羞辱的张芸,也可以是现在被困在囚车上游街的吴氏。 他们不关心这人是谁,也不关心她们做了什么,或者没做什么。 他们只关心这个人能不能任由他们打骂唾弃,且不还手。 真正关心事情真相的人,寥寥无几。 “他们快回来了,我过去看看。”谷小颖说完,就转身顺着梯子爬下去。 “诶!”江朔州招呼一声,“这有什么好看的?她那一身脏污,都要臭死了!” 谷小颖没回话,径自朝着大门口走过去。 江朔州无奈,却也只能跟在后边。 他们到大门口的时候,游街的队伍也正好走了一圈,从另一个方向回来。 囚车被打开,衙役们都躲得老远,根本没有人愿意上前去将吴氏扶下来。 索性后半程又被砸了几下重的,吴氏也已经醒过来了。 这会儿囚车听了,她便屁滚尿流地从囚车上滚下来。 是真的滚,一头栽倒在地上,摔出来的声音,谷小颖听着都觉得疼。 但吴氏却浑然不觉,好像没摔这一下似的。 她一抬头,凶恶的目光直勾勾地刺向谷小颖,“你不得好死!” “你偷了我们家的药 膳方子,现在还污蔑我,你会遭报应的!” “你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我诅咒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孤独终老!” 这些咒骂,引得一阵哗然。 谷小颖却丝毫不在意。 她只关心吴氏所说的,她偷了他们家的药膳方子。 几乎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件事情的真相。 谷小颖也不狡辩,她打算摆事实讲道理。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等到真相摆在眼前,他们自然会清楚缘由。 “你说那药膳方子是我偷你们家的,你有证据吗?” 吴氏的身上散发着阵阵恶臭,谷小颖并未太上前,隔着远远的距离,还能银月闻到吴氏身上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有些佩服那些看戏的人,是真有瘾呐!这么大的味道,他们愣是跟闻不到似的。 “我们家也能做出那药膳,就是证据!” “是吗?”谷小颖冷笑一声,“你之前的鸡汤药膳和点心是怎么偷的,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不多与你辩驳。” “我们家这两天还推出了新的药膳,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你要是能做出同样的,我就承认之前的鸡汤药膳和点心是我偷了你们家的,以后我们家都不再卖药膳,这生意让给你了!” 第94章 别执迷不悟了 吴氏一听这话,就激动起来了。 她当然知道之前那鸡汤药膳是怎么来的。 那时候谷晨曦打碎了张芸的药膳罐子,她借着赔偿的名义,将张芸剩下来的那些药膳都给拿走了,之后专门去医馆请大夫分辨的方子,绝对不可能弄错。 “这可是你说的,大家都给我做个见证,到时候你别想耍赖!”吴氏当即就答应下来了,她挣扎着站起身子,接住衙役扔过来的,她的衣服,却不急着穿上,反而面露狠厉地盯着谷小颖。 “这是自然。”谷小颖也转头看向众人,“大家都知道,我们家做了药膳生意之后,我这大伯母就心怀叵测,也支了个摊子和我们家打擂台,为了排挤我们家,今日不惜如此恶行,此番我与她对赌,还望各位做个见证。” “若是大伯母三日之内没能研制出我家那排骨药膳来,就请不要再污蔑我和我娘偷了你家的药膳方子,同样,也不许你再做药膳的生意!” 吴氏刚被游街,此时正对谷小颖恨得牙痒痒呢,听见这话,当场就答应下来了。 “好!我答应你!咱们走着瞧!大伯母这次可不会让着你了。” 谷小颖冷笑一声,“ 说的好像大伯母从前没把我和我娘逼死,还是手下留情了似的。” 谷小颖离去之后,还有不少人对吴氏指指点点,吴氏匆匆忙忙穿上衣服,捂着脸跑了。 她没受什么伤,脸上虽然青青紫紫的,可都是些皮外伤,不当事的。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要研究出来张芸她们现在卖的排骨的药膳里边到底都加了什么药材。 在谷小颖提出赌局的那一刻,她就觉得从前真是高估了谷小颖了,这不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嘛! 之前的鸡汤药膳她是怎么弄到的方子,这个排骨方子自然还能如法炮制。 “等着吧!”吴氏咬牙切齿道,“你会知道得罪我的后果的!” 谷小颖并不知晓吴氏的反应,却也能猜到她的打算。 只有三天时间,即便吴氏觉得并不着急,但她还是不想最后完成地太急促,回到家里换了身衣服,就重新回到街上,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去摆摊。 没有证明张芸的药膳是偷他们家的方子之前,她就算出去摆摊,也不会有太多人买账。 与其出去浪费时间,不如为了以后考量。 二十两银子花出去,谷晨曦的伤经过几日的修养,也 好的差不多了。 同时,他也听说了吴氏被扒了衣服塞进囚车里游街的事情,在家里日日躲着吴氏,连同一张桌子吃饭都不愿意了。 谷饲的脸上还有吴氏闹出来的伤痕,已经结痂了,痂还没掉,看上去挺吓人的。 有这伤在前,谷饲也没敢说吴氏的错处。 老太爷谷仓是个不太管事的,整日在院子里抽烟袋,也不出门,对吴氏在外边丢人现眼的事情,并不十分清楚。 饭是吃的压抑,但也没闹出不该有的动静来。 饭还没吃完,谷晨曦就像屁股上长钉子了一样,扔下碗筷撒丫子就往外跑。 “晨曦!你干什么去?不吃饭了?”吴氏招呼谷晨曦。 谷晨曦停住脚步,眼含嫌恶地看了吴氏一眼,到底没多说什么,只说:“我出去走走!” 吴氏游街之后,他其实不太喜欢出门了,一出门,就听村子里的人念叨他娘的丢人事,原来那些巴结他的熊孩子,在得知他想要收拾的小子是县太爷家的公子之后,也被家里人勒令,不能和他一起玩了。 他现在在村子里的孩子中,就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一直窝在家里不出门。 可一看到吴氏,他就忍不住想,他这些耻辱,都是吴氏带给他的。 偏偏那个人是他娘,旁人能说吴氏的是非,他却不能说。 吴氏目光一闪,也撂下筷子,“我过去看看,爹,当家的,你们慢慢吃。” 吴氏追出来的时候,谷晨曦还没走太远。 他没地方去,就在院子门前的柴草垛边上蹲着,手上无意识地一根一根揪柴草。 “晨曦。” 听见吴氏的声音,谷晨曦本能地就想跑。 但他也就是在同龄人中长得壮,到底还是个才五岁的孩子,吴氏一伸手,就将他扥回来了。 “往哪儿去?” 谷晨曦看了眼身后的院子,从他的角度,还能看见爷爷和父亲坐在院子里吃饭。 他犹豫了一会儿,拖着吴氏就往一边走。 他们家在村头的位置,没几步就走到村子外边的树林里。 “你还想怎么样?”谷晨曦一脸的不耐烦,“都这样了,你还想继续折腾吗?你是嫌自己丢人没丢够吗?” 吴氏似是没想到她的儿子竟然会和她说这种话。 她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嗫嚅道:“晨曦,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你娘啊!你生病的时候,你爹都不想给你 治了,是娘抱着你一家家医馆找过去的,我为了给你治病,差点就跪下求谷小颖了,娘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呀,你怎么能这么说娘?” 谷晨曦深吸一口气,他是小,但不是傻,“要真是为了我,你就消消停停的,别再和二婶她们作对了,你斗不过她们的!” 这次的事情,在谷晨曦心里留下了很重的阴影。 再县衙受尽折磨的时候,他就想,如果能活下来,以后见到谷小颖和江朔州,一定要绕路走,他绝对不会再和他们作对。 可谁想,他娘都吃了那么大的亏,竟然还不打算放弃,她竟然还想继续折腾。 “谁说的?谁说娘斗不过她们?” 吴氏眼珠子一瞪,双目赤红,泛着癫狂,在谷晨曦面前蹲下,双手搭在谷晨曦肩膀上,紧紧盯着谷晨曦。 “晨曦,娘和你说,这一次,娘赢定了,只要你愿意帮娘,娘一定能让那两个大小赔钱货名声扫地,以后都不敢再和咱们作对了。” 谷晨曦痛苦地合上双眼,他推开吴氏抓得他肩膀生疼的手,“娘,你别执迷不悟了,你自己说说,从打谷小颖好了之后,你再对上她,有占过一次便宜吗?” 第95章 鱼儿上钩了 “这次不一样!”吴氏根本听不进去劝说,他她又重新抓住谷晨曦的肩膀,“你再帮娘一次,就最后一次,行吗?算娘求你了!” 谷晨曦想拒绝,可她娘满是哀求的眼神,让他无法拒绝。 “你想让我做什么?”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肩膀直接耷拉下去,不过是个才五岁的孩子,却在这一瞬间,有了种风烛残年的沧桑。 他是真的不想再与谷小颖和江朔州作对了。 他还没活够呢,也不想再受那些折磨了,他娘到底明不明白,这是在把他往火坑里推啊! 他扯了扯嘴角,他娘已经疯魔了,没救了。 “不用你做什么,只要你想办法帮我去张芸那里买上几份药膳就行。” 回头她好拿到药房去,请药房的大夫分辨一下那到底是什么草药,她就能照葫芦画瓢,复制出排骨药膳来。 只要她做出排骨药膳来,谷小颖也就不能在她面前嚣张了。 她很快就能把那俩大小赔钱货重新踩在脚底下了! 这么想着,吴氏的脸上就已经浮现出一丝无法自抑的激动,好似已经看到张芸和谷小颖跪在她面前了一般。 谷晨曦自然知晓他娘的打算,上次他 娘就是这么做的,才将他二婶的鸡汤药膳给学来了。 这一次是打算如法炮制了。 他张了张嘴,在对上吴氏近乎癫狂的脸时,终究还是将想要劝说她去给二婶服个软的话重新吞了回去。 二婶是个心软的,只要他娘肯服软,过往的那些不愉快,二婶一定会既往不咎。 谷小颖虽然是个霸道的,可架不住她最是听她娘的话,只要她娘说不追究了,谷小颖也一定不会继续追究。 这条明路摆在面前,奈何他娘就像是被狗屎眯了眼睛一样,看不分明,一心往死路上奔。 “你自己为什么不去?”谷晨曦问。 “我去?”吴氏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那小赔钱货现在心眼子多着呢,我去她一定不肯卖给我!” 谷晨曦轻轻点了点头,吴氏能找到的人也有限,大抵都是些平常就和张芸不对付的,用脚后跟想,这些人都不会无端去张芸那里买药膳。 又不是要馋死了,谁会去照顾自己仇人的生意呢? 谷晨曦朝着吴氏伸出手。 吴氏愣了一下,“干什么?” “银子啊!你买药膳不用花银子的吗?”谷晨曦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耐心,但语气之中还 是充满了不耐。 吴氏抿了下嘴,“明天一早给你!整日就知道胡跑疯玩,今天给你了,保不齐你拿去干什么了!” 谷晨曦闻言,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吴氏,转身就走了。 “你去哪儿啊!”吴氏在谷晨曦身后跑,“别可哪儿瞎跑了!” “回家!”谷晨曦冷冷地扔下一句话。 现在吴氏的名声,碍得他连门都不敢出了,他还能去哪儿疯玩? 他娘可真是太高看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和脸皮了。 在这方面,他真是一点都比不过他娘啊! 吴氏也是大出血了,排骨药膳十五文钱一碗,吴氏翻来覆去数了七十五个铜钱,珍而重之地放在谷晨曦的手里。 “买四碗?”谷晨曦故意问。 吴氏抬手就在谷晨曦的后背上拍了一下,把谷晨曦拍了一个趔趄,“你这孩子是不是傻了?明明是买五碗。” 谷晨曦反手就将铜钱塞回到吴氏的手里,“你自己去吧!” “不是,你什么意思?你昨天不是都答应我了?我可是你娘,我生你养你这么大,现在你翅膀硬了,我就支使不动你了是吧?” 谷晨曦深吸一口气,时至今日,他才发现,他娘真是个蛮不讲理 之人。 “我去买五碗,和你去买,有什么区别?二婶不卖给你,难道就能卖给我了?” 他才五岁,凭啥一出手就能买五碗药膳,他吃到七窍流血也吃不完这么多啊! 用脚后跟想想也能猜到,他定是受了吴氏的指使。 “你让你那些小跟班去买呗!”吴氏满不在乎地把铜板重新塞到谷晨曦的手里。 谷晨曦面露与他这个年纪十分不符的悲凉,抬头看了吴氏一眼,“你还哪里来得小跟班?” 张铁柱他们的家长都知道了吴氏被县衙压着游街,丢人现眼了一圈,现在不让张铁柱他们和他玩了。 他连玩伴都没有了,更别说跟班了。 “你让我去,那就只能我花银钱雇人去,要么就你自己去!”谷晨曦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一包铜钱塞不回吴氏的手上,他就反手放在柜子上。 总而言之一句话,不给银钱这事儿就办不了。 吴氏被谷晨曦这滚刀肉的架势气得牙根直痒痒,右手高高举起。 谷晨曦扬起小脸,一言不发地等着她的巴掌落下来。 吴氏被那眼神看的有点心虚,终究还是落了下风,手掌重重落在柜子上,“真是白养你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又摸出来一把铜板塞到谷晨曦手上,“够了吧!” 谷晨曦粗略估量了一下,约莫二十多个。 这就是他娘啊,一个守财奴,竟然能为了害人,拿出二十多个……哦不,是一百多个铜板。 谷晨曦在街上随便找了一个小孩儿,给了一个铜板,让他帮忙去张芸的摊子上买排骨药膳,还答应他买回来再给他两个铜板,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说是帮他买的。 谷小颖也在边上呢,见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拿着一袋子铜钱,一张嘴就是要五碗药膳,还是要带走的,她就已经心存怀疑了。 “小哥哥,你买这么多做什么?这药膳虽好,也不能多喝。”谷小颖小小的个子,声音软糯糯的,这么问也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那小孩儿挠了挠脑袋,不太想骗谷小颖。 但他也记着谷晨曦的交代,不能泄露他的存在,不然不仅拿不到那两文钱,就连之前的一文钱也要被抢回去了。 “我爹让我买的,我们家今天有客人,我爹让我多买点这个好东西招待客人。” 谷小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盛。” 第96章 我休了你 谷小颖先将铜板数了,确认无误,这才拿起竹筒去盛汤。 外带的药膳,都是用竹筒装的。 她将竹筒递给小孩儿,“拿好了,可千万别洒了。” 小孩儿答应了一声,怀抱着竹筒走了。 谷小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小孩儿的背影。 “颖儿,你看啥呢?”张芸一抬头,就见谷小颖盯着墙角的方向发呆。 谷小颖笑着摇摇头,“没事。” 不过是鱼儿上钩了。 虽然拿到药膳的过程让吴氏心里不爽,但药膳摆在面前,她还是喜笑颜开。 这哪是药膳啊,这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经过昨天游街一事,吴氏这里也没什么生意,反而还有人走到她摊子前边吐口水的,她看着就心烦,却也不敢和客人正面刚,正憋着一肚子气呢。 如今排骨药膳也拿到手了,她索性连生意都不做,直接收摊子,抱着竹筒去医馆了。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一连找了三家医馆,都没人能分辨出这药膳里头,到底都加了什么东西。 从第三家医馆里出来,吴氏才算是认清现实了,看来这一招是行不通了。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第二招! 她从失望到重新鼓起希望,也 就一瞬间的功夫,但这情绪的转变都谷小颖尽数收于眼底。 说起来,谷小颖还真不是专门跟着她的。 谷小颖在研究新的药膳,是来医馆抓药的,没想到竟然能碰见吴氏。 这附近好几家医馆,也真是巧啊。 吴氏的怀里还抱着她专门做了记号的五只竹筒。 这做什么去了,简直是一目了然。 不过,这排骨药膳,不仅用料复杂,就连火候也十分考究,她敢说,就算是常庭安当面,都未必能光凭一碗夹杂着调料味道的药膳汤里,分辨出那里边都用了什么药材。 若是没有调味料,想要分辨或许不难,但加了调味料,不仅改善了汤品的味道,也掩盖了一些食材本身的味道。 吴氏在医馆里找不到答案,这是谷小颖早就料到的了。 谷小颖也猜到她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她直接就派了一个重量级人物上门来闹事了。 老太爷谷仓,自打吴氏将张芸和谷小颖从老宅之中赶出来之后,就再没见过面的人,忽然出现在她家门口。 就连张芸都意识到来者不善了。 但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 她快步迎上去,“爹,你来了怎么在这儿呢?怎么 不进屋?” 谷仓在大门口的柴草垛边上蹲着抽烟袋,见到张芸和谷小颖迎过来,他站起身子,双手负于身后,摆出一副大家长高高在上的样子,质问道:“谁让你出去抛头露面的?” 张嘴就是指责,张芸都被问懵了,等反应过来谷仓这话是什么意思后,她的眼眶倏地就红了。 谷小颖眉头一皱,早知晓来者不善,却没想到,嘴巴也这么臭。 “身为我们谷家的媳妇,你出去抛头露面,让人怎么说我谷家?老二虽然不在了,但你也不能这样不守妇道!” “爷爷!”眼见张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谷小颖再也忍不住了。 不守妇道这种话,岂是能随便说的? 谷仓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帮吴氏出气了,落到她娘身上的,那可是被人戳脊梁骨的千夫所指。 “爷爷不让我娘出去做生意,是要养着我们吗?” 这话就像是戳了谷仓的肺管子,他暴跳如雷,瞪着眼珠子质问:“我凭什么养着你们?你们是小辈,该孝敬我才是!” “孝敬爷爷是我们小辈应该做的,但我娘不出去做生意,哪来的银钱孝敬爷爷?我们母女俩吃什么?我们孤儿寡母,无 枝可依,爷爷是想让我们饿死吗?” 谷仓被谷小颖一个小辈下了面子,面露不喜,高声呵斥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哪那么多话?我和你娘说话呢,哪轮到你插嘴了?你们家是你当家做主了吗?”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爷爷没听过?”谷小颖淡淡地怼回去,“若是有人宠着,我也不想强出头,但不是没有嘛?” 谷仓脸上挂不住,阴阳怪气地反问:“你这是怪我对你不好了?” “好不好,爷爷你心里有数,我爹不在了,你就忘了他这个儿子了,任由大伯母将我们母女两个赶出家门,当时我们可是连一双碗筷都没有,还是隔壁林婶子拿了两个碗给我们。” “我们没有田地,这不是你做主分的家吗?银钱,田产,包括我爹留下来的东西,你不是都分给大房了吗?怎么?现在想让我娘种地养家了?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怕不怕我爹看不过去,半夜回来找你!” 畏惧鬼神是本能,更别说谷小颖在说这句话时,还刻意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阴森森的气氛,恰在此时,一阵风拂过,谷仓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你胡说什么!”他气急 败坏,却不敢和谷小颖硬刚,只能转头喝骂张芸,“这就是你教出来的闺女,顶撞长辈,目无尊长,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做主,替安儿休了你!” 张芸原本还想上前拉着谷小颖呢,听见这话,却是做不到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谷仓,“爹,你……” “闭嘴吧!老毕登!”谷小颖一脚踩在谷仓的脚背上。 “啊!” 谷小颖那一下子,用足了力气,谷仓当即抱着右脚蹦起来,一边蹦,还一边指着谷小颖骂。 骂她是个赔钱货,是逆女,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谷小颖就像没听见,对于谷仓这种人的想法,她是一个字都不想听。 可谷仓还逼逼叨个没完,逼得谷小颖只能指着谷仓的鼻子用更大的声音骂回去。 “你个心眼子偏到咯吱窝的东西,还想让我尊重你,你看看你自己做出那让人尊重的事情了吗?还想休了我娘,你也配!” “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你懂不懂?我奶病重,瘫在床上的时候,可都是我娘端屎端尿的伺候,我娘还给我奶守孝过三年的,就凭这一点,只要我娘没拿刀砍了你,就算告到官府去,那也是我娘占理!” 第97章 五两银子 “张嘴闭嘴就是休休休,我看你真是个老不知羞的,不要脸还没脑子,吴氏那蠢妇鼓动你两句,你就来劲,还来找我娘的麻烦,你等着吧,我等着看你晚景凄凉!” 现在谷仓是没老到不能动弹呢,吴氏还给他两个好脸色。 当初她奶奶病重的时候,吴氏可是有多远躲多远。 她就不信,等谷仓到了那一天,吴氏能善待他。 倒是她奶,她虽然没见过,但听她娘提起过,是个心地善良,又明事理的老太太,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谷小颖看了谷仓一眼,在心底补上了下半句“祸害遗千年。” 她真想问问谷仓,怎么就没替她奶死了呢! 谷仓被谷小颖怼的半天插不上一句话,气得牙根直痒痒,指着谷小颖鼻子的手,颤抖得像是得了羊癫疯。 谷小颖扬起下巴,无所畏惧。 大概是看出谷小颖不好惹了,谷仓也渐渐冷静下来,转头看向张芸,“张氏,听着丫头的意思,你因为当初分家的事情,怨恨我?” 怨恨!怎么可能不怨恨。 可张芸就算再天真,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爹这说的是哪里话,你是长辈,你做事自然有你的考量。 ” 还能是什么考量?就是偏心眼子呗! 张芸只是不说,又不是傻。 当初她带着谷小颖,母女俩相依为命时,可从来没有一个人来问问她怨不怨,现在来假惺惺的问她了,那她就只想说:滚远点!少来沾边! 谷仓的脸色一僵,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张芸的怨恨呢。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二儿子已经没了,两个孙子也没了,二房就剩下这么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丫头片子,有什么用? 是能给他养老还是送终?他可不得紧着点大房,不然等他死了,连个摔盆的人都没有。 “爹知道当初分家的时候,对你们家有点不公平了,但这也不是你一个妇人不守妇道,出去抛头露面的理由。” “你再多说我娘一句,我让你永远都张不开嘴,你信不信!”到底是原主的爷爷,谷小颖没有像对吴氏一样粗暴,还抓着银针给他打了个预防针。 谷仓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银针,就想起来吴氏跟他告状,说谷小颖用银针把她的嘴穿成串,不让她说话的事情了。 他倒是没心疼吴氏,但要是落在自己身上,那场面,想想都觉得疼。 谷仓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后退两步,不再提不守妇道的事了。 “行行行!我不说。”谷仓从怀里摸出一包银子来,“这里是五两银子,算是爹给你们的补偿,你把那药膳方子给我,以后就安安心心在家里教养这丫头,别出去抛头露面了。” 谷小颖没听完就笑开了。 五两银子,可真是好多呢。 一张嘴就买下了张芸的下半辈子。 区区五两银子,还要明里暗里地说她没教养,说张芸不会教导女儿。 她都不知道谷仓是怎么说出口的呢,真是好大的脸啊! “这五两银子,是吴氏给你的?那你还是留着给自己当棺材本吧。” 谷小颖拉着她娘的手,绕过谷仓进门,在谷仓想要跟进来的时候,她反手就挥上了大门。 “当初分家的时候,可是请了村长和族老来做过见证的,我们二房什么都没分到,以后也不负担你的养老送终,这是你亲口说的,咱们没什么关系了,若是没什么别的事情,带着你的棺材本,回你的大儿子家去!” 当初分家的时候,村长和族老都觉得谷仓这么做太过分了,这哪里是分家,分明是将二房的孤儿寡母扫地 出门。 但谷仓也不知道被大房那两口子怎么撺掇的,铁了心要分家,还说出以后就算是死在外边,烂在大街上,也不用张芸母女管的硬话。 村长和族老虽然无奈,但这到底是他们家的家事,劝过无用之后,也不好多说。 谷小颖今日这番话,虽然说得狠了些,但也是整个朗月村,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就算传出去,也没人能说出她们母女一个不对来。 谷仓吃了个闭门羹,还差点被砸到鼻子,脸色铁青,狠狠踢了一脚院门口原本是下雨天蹭脚上泥的石头,结果石头纹丝不动,他抱着脚又跳了好一会儿。 好不容易脚上没那么疼了,他越想越气,朝着大门口吐了一口浓痰,这才提着烟袋气冲冲地回去了。 吴氏没想到,就连老爷子出手都铩羽而归了,“五两银子她们都不愿意?” 谷仓因着被谷小颖下了面子,脸色难看,这会儿倒也没被吴氏看出心虚来。 “说是让我们死了这条心。”他气冲冲地说,“忒不像话!你看看张氏,那是怎么教养孩子的?幸好我当初明智,把她们娘俩撵出去了,不然这以后还不知道要给咱们家惹出多大的 祸呢!” 谷仓生气是生气,但和谷小颖彻底闹掰了的事情,他还是没和吴氏说。 他总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吴氏要是知道他没有退路了,以后还能捧着他? 他又不傻! 至于吴氏给拿的那五两银子,他本来是打算昧下的,这才没有在最初就拿出来,而是想用大家长的威风,逼得张芸把药膳方子交出来。 后来是看状况控制不住了,他才不得已拿了银子出来。 却没想到那娘俩竟然这么不识相,他都把银子拿出来了,把台阶摆在她们面前了,她们竟然还不顺着下。 这可是五两银子,够她们娘俩吃用好几年了,省吃俭用的话,没准还能留下来给谷小颖当嫁妆呢。 他一个做爷爷的,能有这份心思,她们已经该感恩戴德了,竟然还敢给他甩脸色。 谷仓越想越气,最后把自己气得晚饭都多吃了一个粗面馒头。 且说谷小颖将谷仓赶走,母女俩回到家之后,张芸拉着谷小颖的手,“颖儿,你刚才不应该那么说的,若是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 若是传出去,她得颖儿不到四岁就敢驳斥家里的长辈,以后哪里还有媒婆敢上门了。 第98章 微毒灵药 “都怪娘。”张芸垂下头,眼眶也红了,蹲下身子,抱住谷小颖小小的身子,哭得梨花带雨,“都是娘没用,要是娘厉害一点,就不用小颖这样为娘出头了。” 谷小颖就见不得她娘泪涟涟的模样,“娘,你说这个做什么?” 她娘本来就是软绵绵的性子,从前有他爹护着,后来有哥哥们护着,也不需要她强硬,是爹和哥哥们相继离开,娘才开始被欺负的。 张芸现在已经在改变了,但改变总该有一个过程。 这些日子,她娘做得都很好,哪怕是对上吴氏,对上谷仓,也没有太露出从前那副懦弱无能的样子。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她们若是骂我,只能说明我没本事。” 若是她有本事,让人仰望,就算她今日出手杀了谷仓,那些人也只会说谷仓是罪有应得,说她干得漂亮。 谷小颖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谷仓心怀鬼胎,回去之后并没有敢将谷小颖今日的所作所为宣扬出去。 母女俩依旧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子有压力,但也有动力。 只是眼瞅着时间已经过去两天了,距离她和吴氏约定的时间, 就只剩下一天了。 谷小颖断定今日吴氏一定还会有小动作。 夜里准备药膳时,张芸也发现了端倪,“颖儿,这是什么?” 药膳都已经准备妥当,药材包都从锅里捞出来了,可她发现谷小颖又往药材包里塞了一点药渣。 谷小颖冲着张芸神秘一笑,那笑容若是旁人看,只会觉得她又开始冒坏水儿了,可在张芸看来,就觉得她闺女真可爱。 “是一点好东西。”谷小颖说,“娘还记得,我和吴氏打赌的事情吧。” 张芸微微颔首,她是记得,但是并没有把这事儿当成一回事。 药膳是怎么回事,她还能不清楚嘛。 吴氏的本事她也清楚,不通医理,也不通药理。 她并不觉得吴氏能复刻出谷小颖精心调配,尝试了十几次,用了十几味草药,才调配出来的排骨药膳。 故而,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操心劳神。 要不是吴氏那边一直闹腾,还让谷仓过来闹着要方子,她都忘了这事儿的存在了。 这会儿听谷小颖一说,她才惊觉,已经到最后一天了,吴氏要是再弄不到方子,可就没有机会了。 “这是毒药?”张芸追问,“可不 能下毒啊,那是给人吃的。” “不是毒药,娘放心吧。”谷小颖按住张芸的手,“就是一点小手段。” 张芸这才松了一口气。 谷小颖已经拎着处理好地药材包起身,“那我去把这个处理了?” “去吧,快点回来。”张芸在锅底下又添了两根湿木头,湿木头燃烧慢,可以一直保持锅底是热的状态,锅里的药膳到早晨也不会凉。 处理好药膳,她就转身去做点心了。 相比于药膳只需要用锅热着,点心的处理就麻烦了很多。 谷小颖就闲得多了,她今日甚至没有急着回去修炼。 鬼鬼祟祟地拎着药材包,埋在后门的一棵大柳树下。 埋下去之前左右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人瞧见,这才迅速挖坑,将药材包扔进去,埋土,还用脚踩实了两下,做完这一切,她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确实没人,她这才转身回了院子。 回去之后,她并没有进屋,而是藏在院门后边,门被拉开一条小缝,刚好让她能瞧见埋药材包的位置。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就看见一个肥硕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跑过来。 谷小颖看着,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果然真心做坏事的 ,比她这个演的,要自然许多,值得学习。 吴氏一来,就在大树底下刨,三两下就把谷小颖刚扔下去还热乎的药材包挖了出来,也不管脏不脏,直接藏在怀里,转头还没忘把那土坑还原了。 为了不被人看出端倪来,她还找了两块石头埋在坑里。 谷小颖看完,就是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不过一转身,她脸上的算计尽数收敛,回到厨房去陪她娘了。 她娘还在给点心脱模。 “明天咱们再买几个点心模具吧,这一个一个弄,得弄多长时间去。” 今时不同往日,她们的生意越来越好了,客人多了,需求量自然也大。 按照张芸这一个模具一个模具的脱模,可得时候了。 “行。”赚到钱了,张芸也不怕花钱了,就点头答应下来。 “那到时候我直接去程木匠哪里,让他帮忙打几个大的。” 最好一版就能将所有点心都做好,她娘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腾出点时间,让她娘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才是正道。 等到张芸将这些都忙活完,就差不多两个时辰过去了,该带着东西出去摆摊了。 母女俩一同出门,谷小颖先帮着张芸将东西送到 摊位上,看了眼周遭的环境,谷小颖盘算着,现在房子已经修好了,等到银子存得差不多了,就盘下一个店面来,也好让她娘以后不至于再风吹日晒的。 “大夫,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我给你磕头了!” 去医馆的路上,谷小颖忽然听见一阵悲痛欲绝的哀求声。 “大夫!求求你!我给你磕头!” 谷小颖偏头看了一眼,那正是济世堂的位置。 从门口就能瞧见,一个中年男人跪在地上抱着杨永逸的大腿,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头一个一个磕下去,隔着这么远,他都能听见男人的脑门撞到地上的闷响。 锦缎长袍上,沾染了不少血污。 在他身边,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昏迷不醒。 五官端正,模样俊俏,就是一张脸,白中泛青,嘴角还有乌青的血迹,中年男人身上沾染的血污,就是这少年吐出来的。 “银叶花?”这症状,和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正是灵药银叶花的气息。 银叶花,绿茎银叶,五瓣花。 花倒是平平无奇,但叶子颇为奇特。 微毒。 当然,这微毒,是对谷小颖这种有修为之人而言的。 第99章 医道之幸 寻常百姓若是碰到银叶花,就是这少年的下场,若是不能速速处理,怕是连一个时辰都撑不过去了。 “韩员外,并非是老朽不愿相救,实在是令公子所中之毒,老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是盲目用药,只会害了令公子啊!” 这可是一条人命,哪能马虎啊。 “大夫!”韩员外老泪纵横,“大夫,您再给想想办法,我们看了那么多大夫,您是唯一一个看出我儿中毒的。” 别人连中毒都看不出来,又怎么可能医治得好他儿子呢!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您开开恩,救救他吧,我求您了,只要你能救了我儿子,我愿将家财尽数奉上。” 杨永逸微微摇了摇头,眼中尽是悲悯,但他更知道,这病自己治不了,就不能耽搁他们,“老朽当真是没办法,韩员外还是带令郎去别家走走吧,或许……或许……” 或许有办法了! 杨永逸眼角的余光扫到一个小人儿,正一脸思忖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韩金元。 “谷小友!”他快步朝着谷小颖走过来,蹲下身子,“谷小友可是知晓韩公子所中何毒?” 谷小颖轻轻点了点头,朝着杨永逸行了个晚辈礼,“晚辈能瞧 瞧吗?” “这是自然!”杨永逸拉着谷小颖的手就往屋里走。 “韩员外,这位是常庭安常大夫的小弟子,让她瞧瞧吧。” 韩员外瞧见谷小颖的那一瞬间,心底便涌出一丝不满来。 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就连杨永逸都没有办法,这是命不久矣了。 有人愿意来瞧瞧,怎么也比没人来要好得多。 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谷小颖只当没看见韩员外眼中的轻视和无可奈何,都没多看韩金元的情况,直接开口询问:“你家中,可是有一株绿茎银叶的花草?” 韩员外听见这话,立马收回之前那带着轻视的无奈眼神,“谷大夫!你,你能救我儿?” 在谷小颖之前,就连杨永逸也只能看出他儿子是中毒,却看不出中的什么毒。 谷小颖一来,不仅看出他儿子中毒了,还能一语道破所中何毒,这岂不就说明,她能解毒了! “你救救我儿,只要你能救我儿,我愿将家财尽数送与你!” 谷小颖瞥了韩员外一眼,衣着光鲜,腰间还挂着一枚水头极好的玉佩,是个有钱人。 “家财就不必了。”谷小颖摇摇头,“回头将草送给我就行了 。” 韩员外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这话意味着,谷小颖当真能救他儿子! “好!好!我家里有很多奇花异草,只要谷大夫喜欢,都可以送给谷大夫!” “杨前辈,我想借您的病房一用。” “救人性命之事,说什么借不借的,你自去便是!”杨永逸说着,还让药童帮忙将韩金元送进了药房,“需要什么药你就说,我这里都帮你备齐了。” “韩公子的情况以施针逼毒为主,准备一碗补气血的药便可。”说完,谷小颖就钻进了病房。 银叶花对韩金元这等普通人而言,是剧毒之物,可对于现在的谷小颖而言,却是大补。 韩金元这情况,无非就是不慎服用了银叶花,银叶花的灵力在体内横冲直撞,不得疏通导致的。 至于毒性,他误用的不多,只要将灵力疏通出去,毒随随便便就能解了,确实不需要什么解毒汤,多喝点水就行了。 帮人疏通灵力,对于现在的谷小颖而言,其实还是有些难度的。 幸好杨永逸也知道分寸,让人将补气血的汤药送进来,便没有再让人来打扰。 一根根银针刺入韩金元的经络之上,配合着谷小颖的灵力,将韩金元体内 躁动的灵力渐渐逼至韩金元的左手。 谷小颖手指微动,一道金光闪过,韩金元的左手中指处,就破开一道口子,几乎凝如实质的灵力,伴随着小鼓乌血从伤口处翻涌而出。 谷小颖赶忙出手,将那些精纯的灵力困于聚灵石之中。 做完这一切,谷小颖才顿觉疲乏。 她苦笑一声,这身体还真是弱啊。 若是上辈子,韩金元这种程度的灵力躁动,她稍微动动手指就能压制下来,甚至还能让韩金元步入修行之路。 而今,她却连将这些躁动的灵力逼出韩金元的身体,都还要用银针辅助,结束之后还虚弱得无法压制那些精纯的灵力,只能将其困于聚灵石,由聚灵石净化之后,再从聚灵石之中吸收灵力。 她晃晃脑袋,眼前还一阵发黑,扶着床榻的扶手站了一会儿,眼前发黑的无力才渐渐散去。 额头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她推门出去,杨永逸正在给一个老媪诊脉,只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见她点头,又安心继续给老媪诊脉了。 韩员外却没有那么冷静了,他想要去抓谷小颖,但那小姑娘实在是太矮了,他的手有点尴尬地收回来,“谷大夫,我儿怎么样了 ?” 谷小颖指了一下屋里炭火上烧着的水壶,“给他喝水,喝满五大碗。” 多喝水,可以将药物的毒性稀释,更快的排出体内。 只要药物排出去,人自然就没事了。 韩员外听闻这话,拎起水壶就往屋里跑。 “诶诶诶!别把人给烫着了!”她刚才可都瞧见了,那水壶的盖子都一下一下往上拱呢,那壶里头是开水啊! 谷小颖话音未落,韩员外又拎着水壶退出来,还递给谷小颖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脸,“我,我太着急了。” 谷小颖没说话,那是他亲儿子,再着急也是情有可原的。 看着韩员外拿了碗给韩金元晾水,谷小颖稍微动了动手指,水温很快就降下来了。 一心记挂着儿子的韩员外却不觉有疑,感觉水温差不多了,就端进去开始给韩金元喂水了。 等到杨永逸处理好手头上的病人,谷小颖才上前同他道谢并告辞。 杨永逸看着谷小颖离去的背影,眼底满是可惜。 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不是他的弟子。 不过还好,她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于他是遗憾,于医道一途,却不是,这是医道之幸。 谷小颖没想到,竟然会在常记医馆见到江朔州。 第100章 等你吃午饭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才来?” 两人同时发出询问,又同时沉默了。 谷小颖沉默,是因为这人还真是来找她的。 江朔州沉默,则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今天早晨起来,他就莫名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不是身体上的不舒服,而是心理上的不舒服。 躺着不对,坐着不对,站着不对,就连趴在窗户边上,拿弹弓打他爹书房外的垂柳枝,都不对。 吃馒头不对,吃包子不对,吃虾饺不对,吃鸡蛋不对,吃粥也不对。 总归就是哪里都不对。 他小发了一通脾气,就出门了。 他知道邱为在后边跟着他呢。 他心里觉得烦,却也知道那是他爹放心不下他,没将邱为赶回去。 他不知道该去哪,走在路上,看路边啃骨头的狗,上去就把狗骨头抢走扔到对面的房顶上去了。 那大黄狗急眼了,朝他呲牙,他也朝着大黄狗龇牙,都给狗整懵了,生怕他咬狗,后退两步,愣是没敢上。 看着罪魁祸首扬长而去,才去追自己的骨头。 漫无目的地走,走着走着,前边就热闹了,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他抬头瞅了一眼,就见这里正是常记医馆。 哦!这里他排队也没用。 那常大夫是个老顽固,他就算排死在门口,常庭安都不会给他医治。 他从排成长龙的队伍中间穿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进了医馆。 当初他病重时,江古寒就带着他来医馆求医过。 却连常庭安的面都没见着,是董嘉树把他们打发出去的。 江朔州认识董嘉树。 恰巧,董嘉树也记得江朔州。 “江小公子?”董嘉树上前,想将人请出去,免得让人误会了他师父。 江朔州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董嘉树一眼,“我,作为谷小颖的朋友,来找她!” 言外之意,他不是来找常庭安看病的,更不是来找董嘉树的,让他别再眼前碍事。 董嘉树眼底闪过一丝不喜,怎么现在的小孩儿,连性子都这么像吗? 但有了之前对谷小颖的误会,他也没表现出不满来,只劝告自己,莫要因为一时的情绪,就对人产生误解。 他反手指了一下谷小颖的位置,“小颖还没来,你去那儿等她吧。” “还没来?”江朔州皱了下眉头。 董嘉树“嗯”了一声,“小颖家里的情况特殊,这是师父允许的。” 本来谷小颖是不愿意在常记医馆的, 是常庭安给她开了种种特权,谷小颖才答应下来的。 不!不能想!董嘉树按住自己想法,再想下去,他的嫉妒就又要起来了。 “那她什么时候来。” “这就不好说了,但今天总会来的,你若是想等就在这里等着别乱跑,不想等就出去找她。” 谷小颖虽然有时候会来得晚一点,但几乎每天都会过来,就算有事不能来,也会托人帮忙带个话过来。 今日没有人来传话,那就说明谷小颖还是会来,只是有些事情耽搁了。 她们家那个情况,耽搁点时间,也是很正常的。 江朔州原本想出去等的,但一阵风吹过,一股香气随风环绕在他周身。 他脚下一僵,目光转头看向桌子,这桌子上摆着一只香囊,和谷小颖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他不太听话的心,在闻到这药草香气时,忽然就安定下来了。 药草香萦绕在鼻息之间,他索性就坐下来等着了。 董嘉树那边恰巧有人叫他,他转身就走了,任由江朔州坐在那儿看着香囊发呆。 江朔州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在谷小颖问他怎么来了的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这个香囊?”他指了一下摆在桌上 的香囊。 “哦,我娘绣的,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明天给你拿一个。” 那是她娘练习绣活的时候绣的,谷小颖在里边装了提神醒脑的药草。 “那我给你银子,算买你的。”江朔州说。 香囊这种东西,总归是有点旖旎的意义。 谷小颖是个女子,他冒然收了谷小颖的香囊,怕是会让人非议谷小颖。 “这就不用了吧,你之前帮了我不少的,就算报答你了。” 一个香囊,也就几文钱,加上药草,十几文钱也够了。 之前江朔州还帮她出头,她还因此赚了吴氏二十两银子,还给家里修好了木屋呢。 要是十几文钱还跟江朔州要,那显得她太不会做事了。 江朔州想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么回事,“那我请你吃饭吧,算作报酬。” “行。”谷小颖看出江朔州的坚持,随意一点头,“那就今天中午吧。” 江朔州也没有意见,自己扯了个凳子坐在谷小颖边上,对上谷小颖递过来的目光,他心底莫名有些慌张,却强装镇定道:“我等你一起吃饭。” 谷小颖看了看天色,这还一个多时辰呢? 不过想到他一个县太爷家的公子,也没啥正事可以干,“那你等着 吧。”谷小颖抽出一本医学杂谈给江朔州,“打发打发时间吧。” 医学杂谈,算不上医书,就是一些草药被发现的过程的有趣的小故事,给医学世家的小孩儿开蒙用的。 之前常庭安给董嘉树准备的,前些日子董嘉树找出来给谷小颖的。 打发了江朔州,谷小颖也开始给人看诊了,一忙起来也顾不上江朔州。 江朔州就坐在谷小颖身边,一会儿看书,一会儿看谷小颖。 时间不快不慢地流逝,时至中午,两个小的相伴出门去了。 陈叔平伸了个懒腰,放松一下,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戏谑着感慨了一声:“这就是青梅竹马吧。” 柳作音打了个哈欠,点点头,附和道:“年轻真好啊。” 青梅竹马两小只就在街边的小摊上吃了两碗小馄饨。 他们家的味道不错,谷小颖蛮喜欢的。 江朔州从前没有吃路边摊的经历,这会儿也觉得新奇,早晨又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满满一大碗小馄饨,连汤都喝干净了。 “吃饱了吗?”看着江朔州大快朵颐,谷小颖也觉得开心。 江朔州点点头,“嗯。” 他早晨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肚子里鼓鼓的,还挺舒服的。 第101章 恐是疫症 “吃完那我就先回医馆了,明天去你家。”谷小颖摆摆手,就要和江朔州分开。 却不想,江朔州跟在了她身后,在她转头看过来时,说了一句:“我陪你。” “嗯?”谷小颖满脑袋黑人问号。 她不需要陪啊! 可江朔州脸上写满了坚持。 算了,陪就陪吧,反正就要一个凳子坐在边上,也不耽误什么事,就当是个精巧的摆件好了,也不影响什么。 于是,在谷小颖的纵容下,没出三天,整个县邑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县太爷家的公子和谷小颖情比寻常,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了。 而这件事情传出去,还是因为江朔州开始和谷小颖形影不离的次日,发生的一件,早就在谷小颖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天一大早,谷小颖送张芸到摊位上,都还没帮张芸摆好摊子呢,就见吴氏迈着大步,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颖儿啊,可别说大伯母不给你们留体面,你们还是赶紧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吧,不然等到今日这比试结果出来了,你们还不知道要承受多少非议呢,你娘身体不好,怕是受不住刺激啊!” 谷小颖有种想把她的嘴撕烂的冲动,这人长得丑 ,嘴也不会说话。 “到底是谁要受非议还说不定呢。”谷小颖轻笑一生,就和张芸打了声招呼,去医馆了。 江朔州已经在医馆门口等着她了,比来排队的病人来得还早。 原本板着一张小脸,好像谁欠他银子了似的。 直到见到谷小颖背着小药箱过来,才脸色稍霁。 “你怎么每日都来这么晚?”江朔州语气之中的不满,比最初董嘉树对她的怨气都要重。 谷小颖抬头看了眼天色,“我寻思我今天也没迟到啊。” 她这不是准点过来的嘛,怎么还要被江朔州说一通? 而且,她师父都没说什么呢,江朔州是发什么疯? 不等江朔州反驳,谷小颖已经询问道:“不是,你日日来找我,是没什么自己的事情要做嘛?” 江朔州拍了拍已经放在椅子上的小挎包,“我就占个地,我付租金了。” 谷小颖这才注意到,原本她的桌椅边上,又摆了一套桌椅,江朔州就坐在那里。 她不明所以,转头用眼神询问董嘉树,董嘉树朝着她点了下头,还伸出一个手掌,无声地用口型彰显了江小公子的阔绰:“五两。” 谷小颖瞳孔都瞪大了。 难怪,常庭 安会让江朔州进来。 感情是出手阔绰。 在他们这小县城,一个月五两银子,别说是租她身边这一张桌子的位置了,就算是将他们这整个院子都租下来,也是绰绰有余的。 常庭安是超然物外,又不是真的去物外了,有银子还是要赚的,不然拿什么去做善事。 “那……你今儿药浴也在这儿泡了?” 虽说之前谷小颖帮他施针之后,他的身体已经见好,能出门闲逛了,但药浴还是要泡一阵的,该吃的药也还是要吃。 “嗯。”江朔州矜贵地点了点头,从自己的小包中抽出《周礼》翻阅,显然是不想再和谷小颖废话了。 谷小颖多有眼力见儿啊,见状就直接闭嘴,准备接诊了。 其实他们这种小地方,地薄人穷,大多数人家,生病是不舍得拿银子到医馆的。 他们信奉小病不用治,大病治不好,能挺则挺挺,挺不过去就是命该如此。 穷人是不惜命的,只有有钱人才会想长命百岁。 他们这医馆里,其实本不该这么热闹的。 整个县邑,所有的医馆加起来,怕是都不如常记医馆热闹。 原因嘛,自然是常庭安的医术了得,声名远扬,不少人 迎着盛名而来。 还有就是,常庭安心善,收费是所有医馆里最便宜的,便是穷苦百姓,若是实在挨得难过了,也能拿几个铜板过来抓一两服药来缓解一二的。 不过医馆里,有常庭安,还有柳作音和陈叔平坐诊,董嘉树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轮到谷小颖这里的病人,确实不多。 谷小颖去后边厨房,让人给备着热水,江朔州今日要在医馆里药浴,用水量可就大了,且今日还有一点意外情况会发生,用水量也会大.大提升。 有病人的时候,谷小颖就给人看病,没有病人的时候,谷小颖就开始翻看医书。 江朔州就坐在谷小颖身边看书,时不时还做个笔记,认真起来,悄无声息的,好像身边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似的。 直到临近中午,差不多该是出去吃饭的时间了,江朔州正放下书,要叫谷小颖出去吃饭,就见谷小颖忽然一脸正色地坐直了身子,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江朔州四处打量了一番,没发现什么不妥,他压低声音问:“你先生来了?” 除却老师来了,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个平常吊儿郎当的人忽然认真起来。 “活儿来了!”谷小颖朝着江朔州笑了一下。 别看她这一上午看起来好像无所事事的样子,但其实她一直注意着外边呢。 灵力外放,她已经察觉到有人脚步仓促地往这边跑了,步伐凌乱,一看就是忍着极大的痛苦的。 “救命啊!常大夫救命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董嘉树听见动静,快步跑出去,就见七八个人,都捂着肚子,面露急色往他们这边跑。 这怕是发了什么急症。 这么多人,症状相同,与急症相比,董嘉树更怀疑是疫症。 疫症蔓延速度极快,死亡率也极高,一时间,董嘉树的脸都有点白了。 跑的最快的那个病人一伸手就把董嘉树给抓住了,“茅房在哪儿?” 董嘉树怔怔,身体却下意识反应,指了后院的方向。 那七八个仓皇跑过来的男男女女,又在董嘉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一溜烟朝着他手指的方向跑过去。 这一群人刚走,就又有一群人踉跄但急促地跑过来,和先前那波人的状态几乎是一模一样。 董嘉树的脸色又苍白了一重。 他转身就往屋里走,常庭安正在屋里歇着呢。 “师父,出事了!” 第102章 我说不是就不是 常庭安到底年纪大了,一上午过去,他有些疲乏,就在屋里躺一会儿。 这还没睡着呢,就见董嘉树慌里慌张的跑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他右手撑起身子,缓缓坐起来。 董嘉树忙上前把鞋子摆正,伺候着常庭安穿上。 动作不急不缓,语速却极快,“方才医馆里来了十几个突发急症的,症状一般无二,弟子担心是……” “疫症?”常庭安眉心一拢,一来就是十几个人,症状还都相同,便是常庭安,也是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要是疫症,那可了不得啊! 朝廷对疫症的管控非常严格,真出了疫症,这一城的人,怕是到最后要一个都剩不下,甚至连这座城都会被大火焚烧个三天三夜。 “出去看看!”常庭安的瞌睡在这一瞬间就彻底没了,鞋子都没穿好,趿拉着就跑出来了。 这一闹,就连江朔州都意识到出事了。 董嘉树进屋去找常庭安之后,又来了两拨病人,都是捂着肚子就忘茅厕跑。 陈叔平和柳作音的脸色也不太好,暂时没又让别的病人进来了,他们站起身子走到门口,想要拦住下一个病人问问情况。 但根本拦不住,那人 像是疯了一样甩开两个人的手就往后院茅房的方向跑。 这架势,就连常庭安都神色凝重,他快步走到江朔州跟前,“江小公子,还请你回去通报江县令一声,就说城中可能发生疫症,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江朔州年纪小,但分寸还是有的,一听“疫症”两个字,他就知晓此事事关重大。 “好。”也顾不上对常庭安没什么好感了,他答应下来,转身就往外走。 然而还没走两步,就被谷小颖拽住了手腕,“不用去。” 谷小颖这动作,是让江朔州停下来了,却也让常庭安和董嘉树同时眉头紧皱。 “小颖,你别任性,这可能是疫症!” 董嘉树扒拉了一下谷小颖的肩膀,“若当真是疫症,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通知县令大人刻不容缓!” 常庭安也不赞同地看着谷小颖。 江朔州亦是知晓疫症的严重性,但他还是本能地选择相信谷小颖,想看看谷小颖是什么打算。 然,还没等谷小颖开口呢,身后就传来“扑通”一声。 几人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捂着肚子佝偻着身子的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满脸惊恐,要哭不哭地样子看 着常庭安。 “常大夫,救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常大夫救我!常大夫!” 疫症不管在什么时候,对人心造成的恐惧都是巨大的,是不下于死亡的恐惧。 随着那人喊出声来,还有新来的病人和排队的病人,都惊恐地后退,却又不敢离开这里。 这是医馆,要是被感染发病了,还能第一时间得到治疗,回去之后,可未必还有人管他们了。 哭喊声,求饶声,一股脑地传进医馆里,也吸引了一些在街上的行人。 喜欢看热闹是人的本质。 但当知晓看到了疫症的热闹时,大家都忍不住心慌了。 眼看着恐慌已经形成,董嘉树一把抓住谷小颖的肩膀,将她拽过来,“你别胡闹了,你看看现在外边是什么样子!” 他又看向江朔州,厉声呵斥:“江小公子还不赶紧走!” 谷小颖一时不查,被他拽住,眼看着江朔州真要往外跑了,她用了点灵力,将董嘉树振开,反手拽住江朔州,“胡闹什么?这不是疫症!” 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但若是当真传出疫症的风声去,闹得百姓恐慌,人人自危,可就没办法收场了。 董嘉树 本身对谷小颖也没太大的好感,只是心底的善念,让他对这个小师妹多了几分善待。 此时见情况如此紧张,她竟然还桁架阻拦,心下便急了,“谷小颖,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是瘟疫,整座城池都要以最快的速度封锁!” “我说不是就不是!” 谷小颖也急了,语气也没了从前的软糯,言辞之间,也没给董嘉树留颜面。 “是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你看过他们的症状了吗?就敢说是疫症?你知道疫症之事一旦传出去,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那你说,他们是什么病?什么病能导致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同样的症状?” 说话的功夫,医馆门口又多了几个捂着肚子的病人。 “许是吃错东西了吧。”谷小颖淡淡说完,便朝着一个病人走过去。 那病人却没能等到谷小颖来到他面前呢,就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屁股,从地上蹿起来,朝着后院就跑过去了。 “呕——”一阵呕吐声之后,呕吐物的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医馆。 “上吐下泻,怎么可能这么多人同时吃错东西!”董嘉树心中越来越慌,医典之中,确实有很 多病症会导致上吐下泻,但这么多人同时出现这样的症状,让董嘉树下意识觉得这就是瘟疫。 常庭安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谷小颖的话,让他冷静下来,走向没往茅房跑的病人。 病人们听着董嘉树念叨着瘟疫,疫症的,已经慌得手脚都在发抖了。 这会儿见到常庭安过来,连忙颤着手抓住常庭安的手腕,“常大夫,救救我,我不想死!” “怎么会是瘟疫呢?我怎么会得瘟疫呢!”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已经出现上吐下泻症状的病人,听见“疫症”两个字时,都恐慌地往医馆里挤。 三四十人都一窝蜂似的往里边冲,眼看着就要出现踩.踏事件了,谷小颖只瞥了董嘉树一眼,就快步走过去,“大家不要挤,一个一个来,不是瘟疫,大家放心!” “不是瘟疫?”有人呢喃着询问。 “不是,大家放心,我们会想办法医治好各位的。” 谷小颖的话,让大家心中的惊慌稍微消散了些,可董嘉树言之凿凿说是瘟疫,他们还是无法平复。 而且董嘉树说的没错,他们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同样的症状,如果不是瘟疫,这很难解释。 第103章 千夫所指 “真的不是吗?你别骗我们?”瘟疫带来的恐慌,远不是谷小颖一句话就能压下去的。 “真的不是。”谷小颖目光镇定,看不出半分惊恐的神色来。 她的镇定让一些人选择了相信她。 但还有一部分人,依旧满目惊恐地等着常庭安的检查结果。 终于,常庭安站起身子,“确实不是疫症。” 这话一出,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但转头,他们就将矛头对上了董嘉树。 “什么嘛?到底懂不懂啊,亏得还学了那么多年呢,连个小孩儿都不如!” “张嘴就胡说,不懂医术就不要乱说,咱们的生活本来就很难了!” “拍拍你的良心问问自己,有没有努力,有没有认真学习好不好?咱们差点都要被你害惨了!这不是庸医嘛。” 指责来得太快,董嘉树的脸色瞬间一片惨白。 比他刚怀疑生了疫症时,还要苍白。 千夫所指,每个人看向他的眼神之中,都满是厌恶和嫌弃。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从辩驳。 人家说得对,他确实连诊脉都没有,就断定了这些人是疫症。 这可是犯了医家大忌。 谷小颖已经在人群之中忙活起来了。 常庭安看着那些人凶恶的嘴脸,微微犹豫了一下,转身拍了拍董嘉树的肩膀,“嘉树,你先去歇一会儿。” “师父?”董嘉树的眼眶倏地就红了。 “听话,先进去避避。” 董嘉树摇了摇头,脸上的破碎感,让人看了都心疼。 就在此时,谷小颖背对着他开口,“师兄,能去厨房帮我拎点热水过来吧,大家的情况,多喝点热水会好一些,再拿一些帕子过来,给大家热敷一下腹部。” 董嘉树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诶”了一声,转身就往厨房跑。 常庭安看了谷小颖一眼,“小颖?”他声音不大,却也叫谷小颖听清了他心底的犹豫不决。 “师父,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谷小颖回头看了常庭安一眼,而后转头看向群情激奋的病人。 “大家冷静一下,听我说。” 谷小颖是第一个发现他们没有得疫症的人,大家倒是也愿意听听她想说什么。 “我知道大家生气,但这件事情,其实并不是我师兄的错,换做是谁,乍一看见这么多同样症状的病人一窝蜂似的涌进来,都会怀疑是生了疫症,我师兄也是小心为上, 若当真是疫症,早些发现,早做准备,就能多一些活命的机会。” 谷小颖人小,但说出的话,却很有信服力。 众人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同时,又有点怀疑了,“真的不是疫症吗?谷小大夫,你可别为了宽慰我们,就说谎骗我们啊?” “怎么会?大家放心吧,我师父都说不是疫症了,你们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我师父吗?” 常庭安在谷小颖这话落下之后,也郑重向大家保证:“确实不是疫症,先前是我们太紧张,弄错了。” 大家自然是相信常庭安的,纷纷表示不介意。 “但,我们怎么会同时出现上吐下泻的症状?” 他们彼此素不相识,要同一时间出现同样的症状,难如登天。 这么想着,他们又对董嘉树多了几分理解。 就连他们自己都在怀疑这是疫症了,更何况人家小伙子呢。 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啊! “这个,据我观察,应该是吃错了东西,你们今天都吃了什么?” “没吃什么啊,我每日吃的就是那些东西。” “我也没吃什么不对的东西啊。” “我从早晨到现在,就只喝了一碗药膳,这以前都是这样的, 也没见喝出问题啊。” “药膳?我也喝了药膳!天呐!该不会是药膳有问题吧?” 这话一出,谷小颖就露出了一点慌乱的表情,“什么药膳?你们是在我娘那里吃的药膳?” “不!不可能!我娘卖的药膳是我专门调配,用的都是补充气血的草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谷小颖这话一出,人群之中静默了片刻。 刚才还闹哄哄的医馆,忽然就安静下来了。 良久,才有人说了一句:“我是在吴娘子那里吃的。” “我也是……” 一阵喧嚣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有人问道:“不是所,吴娘子那里才是正统吗?怎么会这样呢?” “狗屁的正统?”一直在边上看热闹的江朔州闻言冷哼一声,“到现在你们还不明白吗?那吴氏的药膳是偷谷小颖的!哪有什么传承,方子都是谷小颖自己研究出来的!” 江朔州这一开口,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人说出三天前,谷小颖和吴氏打赌的事情,而后说道:“吴娘子今日真的弄了排骨药膳,我还以为,那方子真的是他们家所有的……” 说到这儿,那人沉默了一瞬。 其他人也跟着沉默了。 他们不说话,谷小颖也直到发生了什么。 只怕是吃了吴氏的药膳之后,他们还附和着吴氏,指责她娘了。 瞅瞅那一个个心虚的小眼神,谷小颖心里只觉得畅快。 说话的功夫,董嘉树也将热水喝帕子拿过来了,进来前厅的时候,他脸上还有些讪讪。 谷小颖已经朝着他招手,“师兄,快点,大家要撑不住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又有不少人往后院的茅房去了。 谷小颖都不敢想象,这么多人轮班用,茅房是怎么受得了的。 董嘉树拎着热水过来,帮着谷小颖一起给大家分热水,又分帕子热敷。 等到每个人手上都有热水,肚子上都放着一个帕子热敷的时候,董嘉树才在谷小颖的鼓励之下,站在众人面前顶着众人疑惑的目光,董嘉树深鞠一躬。 “各位,今日我弄错了病症,险些酿成大祸,我在此给大家道歉,日后我定会认真跟着师父学习,仔细谨慎……” “嗐!”离得最近的中年男人一摆手,打断了董嘉树的道歉,“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这点小事也值当你道歉?” “就是,不用你说,后来我们自己想想,都觉得这个情况像是疫症。” 第104章 当然是去报官啊 “就是,多大点事啊,我们都不在意了,再说,我们刚才还骂你了呢,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众人的反应,不仅出乎了董嘉树的意料,也在常庭安的意料之外。 他恍惚间,就想到了当初,自己被千夫所指的场景。 站在董嘉树身边的谷小颖,还不到董嘉树胸口的位置。 可就是这小小的人,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改变了董嘉树被人指责唾骂的局面。 只用了热水喝热毛巾,就将大家跑肚拉稀的毛病给治好了。 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也没耽搁什么事儿,谷小颖索性也就没收诊金。 众人离开之时,还对谷小颖赞不绝口。 说她医术高明,说她医者仁心。 倒是从始至终都在忙活的董嘉树,没有任何人离开之前和他打招呼的。 她看着站在门口和大家告别的谷小颖,明知不该,可心底还是产生了一丝嫉妒和不满。 送走了所有病人,医馆里总算是安静下来。 谷小颖拉着江朔州离开,去找张芸了。 还没到张芸的摊位呢,就听见一阵叫骂声。 两人驻足听了一会儿,那些人张嘴闭嘴,骂的都是吴氏。 骂得挺脏,近乎于狗血喷头了。 但也不得不说 ,吴氏能子啊朗月村的老娘们儿之中叱咤风云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一人对上好几十人,舌战群儒竟然不落下风。 对方骂一句,她能骂三句回去,骂得又脏,嘴皮子还快。 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吴氏吃别人的东西吃坏肚子了呢。 那理直气壮的样子,愣是将那些来讨公道的给气得想冲上去打人了。 谷小颖和江朔州对视一眼,并肩朝张芸走过去。 谷小颖一来,本来就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达到了顶峰。 吴氏见到谷小颖的那一瞬间,拔腿就朝着谷小颖冲过来。 “你个小贱人,你故意害我!” 谷小颖慌忙让开两步,江朔州已经伸手将谷小颖拉到自己身后去。 吴氏是想要揪着谷小颖,将她胖揍一顿,可一抬手,就对上江朔州冰冷的小脸。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江朔州呢,顿时手就不敢再往下落了。 这要是一巴掌下去,江县令还不把她弄死。 就犹豫的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吴氏就被人团团围在中间。 “你还有脸说是人家谷大夫偷了你的方子,我呸!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偷你都不会偷,你看看人家谷大夫那边的药膳是什么味道, 再看看你的,真是不要脸,还敢大言不惭,大放厥词!” 吴氏哪是好惹的啊,指着那人的鼻子就骂:“你要脸,你个穷鬼,一身的穷酸气,你为什么喝我的药膳?不去喝张芸的?不就是没钱吗?穷鬼还学人家装大款!活该你跑肚拉稀!” “你把我们害成这样,你赶紧赔钱,不然我们就砸了你的摊子!” “对!砸了她的摊子,省得她以后继续招摇撞骗地害人!” 谷小颖从江朔州的身后探出脑迪奥,“啧啧”两声,小声和江朔州感慨:“还是太莽撞了。” 噼里啪啦的声音,吴氏的摊子已经被人掀翻了,锅碗瓢盆都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砸摊子有什么用?除了出了一口恶气,他们还能得到什么?” 江朔州原本还觉得这些人干得漂亮呢。 可听谷小颖这么一说,也幡然醒悟,谷小颖说得对啊,他们除了出了一口恶气以外,什么都没得到啊。 上吐下泻了那么长时间,身体都差点拉虚脱了,只怕现在都是忍着不适来找吴氏的麻烦呢。 结果就是砸了吴氏的摊子,这好像确实有点得不偿失了。 但,“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做什么呢?”江朔州想不到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解决办法。 就吴氏这种滚刀肉,没看事情败露了,她还和人家受害者对骂呢。 让她赔偿,她肯定不会愿意。 “管她愿不愿意呢?咱们老百姓治不了她,难道县衙大牢还治不了她了?” “你的意思是,让这些人报官?” 谷小颖点了点头,看着群情激奋的百姓,她满脑子问号。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应该去官府,请江古寒帮忙主持公道吗? 他们怎么都没有这种意识呢? 江朔州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说得对。” 他转身,再身后的人群里找寻邱为的身影。 今日是邱为跟着他出来的。 邱为很快就再人群之中朝着他招了招手,推推搡搡地来到江朔州跟前,听江朔州将想法说了一下,他思索一番,就又重新回到人群中。 就见邱为混迹在人群之中,义愤填膺地拉着左右两边的人说着什么。 没多长时间,就见邱为附近的几人,都露出了邱为同款义愤填膺的表情。 “你说得对!我们去报官!” “报官!让这娘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让她赔偿我们的损失!报官!走,报官去!” 一声声呼喊之下,吴 氏才终于慌了神,她也顾不上自己被砸得稀烂的摊子,转身就想跑。 但邱为一直盯着她呢,岂能让她就这么跑了。 一把就将人按住了,“兄弟们,她想逃跑!” “不能让她跑了!” 这些素不相识的人,难得和谐,压着吴氏就往县衙走。 “你不回去吗?”谷小颖看着还站在自己边上的江朔州,这都这个时候了,她们都准备回家了。 江朔州这才注意到天色不早了,但一听到谷小颖要回家了,他就本能地心情不爽,尤其是谷小颖竟然还明里暗里地出言赶她走。 “我去吃一碗馄饨,你们赶紧走吧,一会儿天黑了,路不好走。” 江朔州的身体好了很多,不会无缘无故在外边晕倒。 他这个县令家的小公子走在街上,也没人会不长眼睛地冲撞她,谷小颖也不担心会出什么纰漏,“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天见。” 江朔州原本阴暗的心情在听到谷小颖那声“明天见”时,忽然就情郎起来。 他学着谷小颖的样子,摆了摆手,“明天见。” 谷小颖并不知晓,此时的医馆之中,正发生着一场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在董嘉树的心头激起了千层浪的谈话。 第105章 谷小神医 没了外人,陈叔平和柳作音也不板着了,一个伸懒腰,一个干脆瘫在椅子上,像是要不行了地样子。 “诶,你们说说,小颖到底是怎么学的,她怎么看起来经验比我们这些老东西都老到啊?你说说,平常谁能想到解毒用喝热水喝热敷这样的法子啊,分文不花,就能治得了这毛病,不佩服不行啊!” 柳作音瞥了陈叔平一眼,“不然你以为常大夫为什么偏偏收她做弟子?这每年求爷爷告奶奶想要拜常大夫为师的人,还少吗?常大夫愣是一个都没搭理,除了嘉树,你看还有谁能进得了咱们常大夫的身边。” “就对小颖啊,那是完全反过来了,求着小颖拜师啊,这叫什么?” 陈叔平想了想,试探道:“得天下英才而教之。” “可不是嘛!”柳作音双手一拍,“换做是你我,若是有这样的机会,会不会动心?这可不只是传承衣钵,甚至还能光宗耀祖了!” 陈叔平一脸认同,煞有介事地点头,“只可惜,咱们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小颖啊,已经被常大夫捷足先登了。” 董嘉树就坐在边上,听着他们二人对谷小颖赞不绝口,一言不发。 两人说 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董嘉树的沉默。 柳作音朝着陈叔平使了个颜色。 陈叔平怔了一下,而后转头看向董嘉树,“嘉树?嘉树?” “啊?”董嘉树茫然地抬起头,“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就是看你一直没说话。”陈叔平眼中还存着对董嘉树的关心。 董嘉树想要笑一下,可这笑意在嘴边,愣是笑不出来。 “我今天有点累了。” 是真累啊,不只是身体累,心也累。 这一天,他好像都已经不会思考了一样。 他明知道这是错的,可一想到谷小颖被人称赞,一口一个地叫着小神医,他就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了。 他是师兄啊,原本就该他照顾师妹的,可如今他自己做错了事情,还要让师妹给他收尾。 他都知道了,那些人之所以没有继续怪罪他弄错了病症,是谷小颖帮他求情了。 明明他才是师兄,可众人称赞的只有谷小颖的医术,他在谷小颖的身边,就好像被笼罩在阴影里了一般。 旁人看不见他,师父也看不见他,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黯淡无光。 “今天确实是有点辛苦了。”柳作音并没有察觉到董嘉树的失落,认 同地点点头,“我这把老骨头都要废了。” “我也是,再这么折腾几次,我都得折寿。” 董嘉树嘴角的弧度,多少有点勉强,“我去给两位准备些热水吧。” “别别别!不用!你今日也够辛苦的了,吃点东西早点休息吧,不用管我们,我们歇一会儿就没事了。”柳作音连忙摆手,拦住董嘉树。 董嘉树沉默着点了下头,“那两位自便,我先回去了。” 董嘉树迈着沉重的步伐转身离开,身后还传来陈叔平疑惑的声音,“你说说,常大夫到底是怎么教小颖的?她怎么进步这么快?” 怎么教的? 这几个字,像是一只柔软的手,肆无忌惮地拨动着董嘉树心里的那根弦。 他记得师父说过,医术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能急于求成。 还说,让他慢慢学,会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他。 可如今,有了谷小颖在,这个天才皓月一般的光芒挡在他前边,他这萤火之光,还能被师父看在眼里吗? 那毕生所学,是不是都传给了谷小颖,才叫谷小颖长进这么快? 不! 不可以! 不可以这么想! 那是师父!是他一辈子都要尊重爱戴的师父。 董嘉树压 下心底胡思乱想的心绪,心绪有些不受控制,他快走几步,跑到后边的厨房去,厨房的后边,有一口水井。 他打了一桶水,直接劈头盖脸的浇在脑袋上。 冰冷的井水淋下来,让他打了个冷颤。 他却似乎并没有觉得寒冷一般,又打了一桶冷水泼在身上。 唯有冷水,才能让他冷静下来。 师父恩重如山,他岂能因为旁人三两句挑拨,就对师父不敬! 还有小师妹,她今日帮自己,他应该感激才对,若是还要在背地里怀疑师父和师妹,他还是人吗? 谷小颖并不知晓董嘉树内心的痛苦纠结。 她照例来到医馆,江朔州依旧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边,大多数时候,就像是一个精致的摆件,在她身边不太挪动位置,也不太说话。 只偶尔有病人情绪比较激动,对谷小颖大吼大叫的时候,他才会抬起头,用凉凉的目光看着那要闹事的病人。 江朔州现在在这个小县城,不说人尽皆知,也是声名远扬了。 再加上县太爷家的公子和常大夫的小弟子相交慎笃的传闻,就算不认识江朔州的,也能通过这传闻,猜到江朔州的身份。 眼看着江朔州给谷小颖 撑腰呢,谁还敢找谷小颖的麻烦啊。 以往每天都要遇到一两个难缠的病人,如今有江朔州这尊大佛在边上镇守,这闹事的人都少了不少。 谷小颖反正是挺满意的,其他人也停满意,再加上也赶不走,索性就默认了江朔州留在医馆了。 “这位老爷,看病得排队!这么多人都等着呢,还请你遵守秩序。”董嘉树清脆的声音响起。 被拦下的人,似是愣了一下,而后迅速回道:“你可能是误会了,我不看病,我找人。” “找人?”董嘉树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又询问道:“请问你找谁。” “我找谷小神医,请问谷小神医在吗?” 这话一出,董嘉树整个人如遭雷击。 这段时间,确实有不少人称呼谷小颖为小神医。 这些,他都可以不放在心上,谷小颖在医馆里解决的这些问题,他也都能治。 若是谷小颖当得起小神医之名,他也不查。 可他从来没想过,竟然有人带着这个名号,来医馆找她了。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人,又问了句:“您找我师妹有事?” 来人被拦住,本来有些不满的,但一听董嘉树的话,他又将不满都收起来了。 第106章 谷小神医的师兄 这可是谷小神医的师兄! 谷小神医医术了得,能救他儿子的小命,她的师兄哦那个,医术一定更加高超才是。 谁会和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过不去呢? 尤其是在他儿子大病一场,求告无门之后,他更加意识到了和大夫交好的重要性。 “原来是谷小神医的师兄,失敬,失敬啊!”韩磊一把握住董嘉树的手,热情地摇晃了两下。 董嘉树沉默了片刻,才点点头,抽出手,转身朝着谷小颖喊了一声,“师妹,有人找你。” 谷小颖闻言,起身走过来,找她的人有点眼熟,但谷小颖看了半天,也没能认出来这人。 韩磊似乎也瞧出谷小颖的局促来了,当即拍着胸脯,“我,韩磊!在济世堂,谷小神医救了犬子性命的,谷小神医忘了?” 谷小颖想起来了,“是你啊,韩公子现在没事了?” “没事了,没事了!”韩磊笑得更真诚了,“都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多亏了谷小神医,不然我儿性命堪忧,谷小神医是我一家的恩人啊!” 谷小颖笑着摇摇头,“是韩公子命不该绝。” “是谷小神医妙手回春才是!”当时就连济世堂号称活神仙的杨永 逸,都毫无办法,若不是谷小颖,他们怕是都要过不下去了。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韩磊才进入正题,“之前,谷小神医说,要那株毒害我儿姓名的草,但我们实在是不敢挪动,这才专门来请谷小神医过去瞧瞧,看怎么拿走。” 那东西可是有毒的,万一谁再捧着了,小命就又没了。 可不能冒这个风险。 还是让谷小颖这个专业的去拿比较好。 “那我就过去一趟。”谷小颖和董嘉树打了声招呼,就要跟着韩磊走。 她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追上来了。 “你?”她疑惑地看向江朔州。 不知为何,她最近总有一种错觉,好像江朔州是在粘着她一样。 可江朔州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难道就是因为她救了他? 还是说,江朔州这些年卧病在床,也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能出门玩了,却没有一个玩伴。 身边年龄相仿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这才缠上她了?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谷小颖没有敢一言不发,但面露执拗的江朔州,而是转身询问韩磊,“我能带个朋友一起去吗?” 韩磊是生意人,玩的就是消息灵通。 所 有人都知道的消息,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一眼就看出江朔州是县令家的小公子。 但他并没有说破,而是说道:“既是谷小神医的朋友,自然是没问题的。” 算是卖了谷小颖一个面子,也在江朔州面前表现得不卑不亢。 这波,他赢麻了啊! 马车上,韩磊和谷小颖说起了自家的情况。 他和夫人白手起家,挣下了偌大的家业,膝下就只有韩金元这一个儿子,平日里很是娇惯。 不过也并没有将人宠坏,该读的书,该学的规矩,可是一点都没少,年纪轻轻就已经考中了秀才,这在十里八乡,也是数一数二的。 韩金元没有别的爱好,除了读书,就是摆弄摆弄花草。 这银叶花,就是他前些日子新寻得的奇草,模样奇特,韩金元很是喜欢,就没有让人放进花房里,而是放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结果就给弄中毒了。 现在韩金元从医馆里回来,韩磊也终于腾出空去处理这盆毒草了。 这一次专程请谷小颖过来,也不只是为了这一株银叶草,也是被银叶草给吓到了,想让谷小颖去花房里头瞧瞧,看府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会吃人的花草。 “ 不知,谷小大夫要这害人的东西,是有何用途?” “我等学医之人,眼中病没有毒草,而是药草。”谷小颖也耐心解释,“就比如砒霜,在寻常人眼中,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但在大夫手里,若是使用得当,也可以治疗一些诸如寒痰哮喘之类的疾病。” 韩磊听得惊奇,“原来如此,这草落到谷小神医的手中,若是能救人性命,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我们府上还有一些原本是用来观赏的花花草草,待会儿谷小神医也一并去瞧瞧,若是有能用得上的,就都拿回去。” 谷小颖有些意动。 但之前和韩磊谈的时候,她只说了要一株银叶花。 现如今,若是再多拿人家的东西,未免有出尔反尔之嫌疑。 “谷小神医不必顾虑,这些花花草草若是留在府上,最多就是当个玩意儿,派不上什么大用处,若是到谷小神医的手上能发挥一些药用,那也是这些花草的福气,是我们的福气啊。” 谷小颖原本是不想要的,可一想到这韩府连银叶花都能弄到,未必就弄不到其他的灵药。 她是菩提果化身,可以以药浴的方式吸收其他草木精华为自己所用, 这也是她得天独厚的修炼方式。 远比打坐闭关的修行速度要快很多。 她勤勤恳恳,抓住一切能够修炼的时间,努力打坐修炼,也才刚刚步入练气阶段,算是才踏入修行路呢。 若是能以灵药泡药浴,吸收草木精华,她可一日千里。 犹豫半晌,终究还是不舍得就此放弃,“如此,我就先多谢韩员外的好意了。”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下。 韩员外亲自将两人迎进府里。 也没废话,直接奔着韩金元的卧房去了。 那株银叶草,还摆在窗台上,韩磊也担心别人碰触了,再中毒了,就没让人动它,好几天没人浇水,都有点蔫吧了。 因为银叶草的原因,韩金元回府之后,都暂且搬去了别的房间,如今这房间里,都没了人气。 其实,银叶草是灵药,只要好生养着,银叶草吸收灵气,也能反哺给主人。 只可惜,他们不懂种植银叶草,如今这银叶草已经有枯萎的迹象了。 “实在是不敢让人动,这才变成了这副样子,不过谷小神医放心,这草的生命力顽强着呢,当初犬子将它搬回来时,也是这样要死不活的样子,养了没几天,就精神起来了。” 第107章 酬金 谷小颖自然是知晓的,别说这银叶草本身就皮实,就算是再矫情的灵药,有她照拂,也断然没有活不下来的道理。 让人将银叶草送到马车上之前,谷小颖还保证,只要不误食,就绝对不会中毒,这才有人敢上前帮忙搬走。 若是再耽搁下去,江朔州都要亲自动手了。 银叶草被搬走之后,两人就被韩磊领着往花房去了。 还没到地方呢,谷小颖就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别说!这韩磊竟然真是个有福缘之人,这里边竟然还有一株落枫枝。 落枫枝和枫树还真有点关系。 算是枫树的伴生植物,但也并不是所有枫树林都能长出落枫枝来。 得是几十年的老树林,光照还要好,这两个条件,很难同时达成,故而落枫枝并不常见。 落枫枝的生长,并不会夺取枫树本身的养分,而是靠枫树的落叶来供养的,吸收枫叶的养分,来养活自己,故而通体赤红,只有一节树枝,没有叶子,从远处看,有几分像红珊瑚。 落枫枝还有一个名字,叫落枫仙枝。 可以想见,其功效对谷小颖这种可以吸收草木精气来修行的菩提果而言,有多诱人。 不过,韩家这株落 枫枝,因为被采摘出来,远离了最适合它生长的环境,又迟迟没有合适的养分,现在虽然看上去还挺硬朗的,但其实灵气已经开始消散了。 这也是谷小颖一进来花房,就能感受到灵力波动的原因。 “这株落枫枝,不知韩员外能否割爱?” 担心韩磊会不舍得,毕竟这株落枫枝的卖相,在整个花房中也是上游水平的。 谷小颖又加了一句,“我可以付钱。” “谷小神医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救了我儿子的命,别说是一株花草,便是将韩家的家产尽数奉上,我也绝无半个不字。” 韩磊这话并不作假。 他与夫人情深义重,夫人在生韩金元之时坏了身子,不少人劝他纳妾,给韩家多留几个后,都被韩磊推拒了。 他们夫妻俩就这么一个儿子,当成眼珠子守着的。 那是他们的命根子啊! 谷小颖救了他们的命根子,就只要几株花草,他怎么可能会舍不得呢? “谷小神医你尽管挑,但凡有瞧上的都带走!” 谷小颖摆摆手,除了那株落枫枝以外,这花房里,再没有别的散发灵力波动的草药了。 “就银叶草与落枫枝就足够了。” 谷小颖想到先 前韩磊所说,他夫人生下韩金元时伤了身子一事,略微沉吟,便道:“我也不白要你的落枫枝,请夫人出来,我帮她调理一二吧。” 韩磊眼前一亮,他夫人从前也看过不少女医,苦药汤子喝了不少,但收效甚微。 女医数量本就少,医术高明的更是寥寥无几。 如今谷小颖愿意为他夫人医治,他激动的差点给谷小颖跪下了。 “谷小神医大恩大德……” 谷小颖抬手拦住韩磊,“还没看呢,先不忙着谢。” 能不能治还说不定呢,万一命数将尽,她也不好从阎王手里硬抢人。 韩磊带着谷小颖去瞧了韩夫人。 望闻问切之后,谷小颖也松了一口气。 韩夫人的情况,确实是不太好。 看得出来,这些年,她用了不少名贵的药材,才将命吊着呢,没让人油尽灯枯。 情况比她先前预想的要好得多。 不过,也就是韩家小有家产,才能将韩夫人给养好,不然就她这个状况,在穷苦百姓家,怕是早在七八年前就没了。 “还有救。”谷小颖说。 如此,她拿了人家的落枫枝,也算是给了些报酬。 韩磊的眼眶都红了,上前抱住韩夫人纤瘦的身子,“ 娘子,你听见了吗?谷小神医说能治好你的病,你可以陪我很久很久了!” 韩夫人身子软软地靠在韩磊的怀里,同样感激地看向谷小颖,“谷小神医救我儿性命,我已经感激不尽,此番谷小神医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只要我们能够满足的,都可以……” “不必。”谷小颖摆摆手,“诊金韩员外已经付过了。” 谷小颖转身走到一边的桌上,下人极有眼力见地准备笔墨。 “这张是药方,一日两次,早晚各一次,饭后服用。” “这张是针方,你们随便找个大夫就能用针。” “这段时间,饮食清淡一些,不要吃大补之物,还有之前那些药,都可以停了。” 韩夫人在此前吃了不少大补的药材,但其实这些药材并不非常适合她。 她的身体太过虚弱,很容易虚不受补。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若没有这些药,她也撑不到现在。 谷小颖留下的药方,一方面要调理她的身体,另一方面,也是要中和一下药性。 韩磊听了这番话,还有些犹豫,“谷小神医不能亲自来给我夫人施针吗?” “这针方并没有什么难处。”谷小颖神色浅淡。 言外之意,不需要非得她亲自施针。 韩磊却从谷小颖的话里听出了拒绝。 “事情了结,我也该走了。”谷小颖伸手牵住江朔州的手腕,“别愣着了,走了。” 江朔州垂头看向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小手。 白嫩得像是一截白玉。 “她是这样的吗?”江朔州的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了第一次见到谷小颖时,她得模样。 瘦瘦小小的,还有点黑,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打着补丁的。 看上去好像是个小叫花子。 肉眼可见的穷,但贫穷并没有影响她蛮横。 张嘴就骂人的架势,恨不能将他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那次之后,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谷小颖了,却没想到,没几天,她就出现在县衙,还说要给他治病。 他对这个小叫花子,当然没什么好感,不愿意让她帮忙医治,却不想,这小叫花子竟然还真的是个大夫。 峰回路转,他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 如今再看,谷小颖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韩磊没有亲自送谷小颖和江朔州,让管家代为送人。 坐在韩府的马车上,谷小颖皱着眉头问:“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第108章 嫉妒怨恨 从韩府出来,江朔州看着她的眼神就奇奇怪怪的。 起初,谷小颖还以为是她看错了呢,结果她都换了好几个姿势了,江朔州还眼巴巴地盯着她,这总不可能是看错了。 江朔州原本也没觉得自己看了谷小颖很久,直到她开口询问,江朔州才猛然回神。 对了,他看谷小颖是为什么来着? 想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只是觉得,你好像变了很多。” “变?哪里变了?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你不要乱说好不好?” “没有乱说。”江朔州执拗地看着谷小颖,指着她的手,“从前你黑黑瘦瘦的,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不过,这个反驳他的语气,倒是没变,精气神也没变。 “容貌变了不少,性子可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幅谁都欠她银子的蛮横语气。” 谷小颖“呵呵”了一声,不想理他,扭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马车晃晃悠悠,速度不快不慢,在医馆门前停下,谷小颖和江朔州先后跳下马车,和韩府的管家道了声谢之后,并肩进了医馆。 “师兄,我回来了。”董嘉树迎面走过来,谷小颖抬起手,打了声招呼。 然而,董嘉树却好像没看见她一样,面 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 谷小颖“嗯”了一声,扭头,不解地看向江朔州,“他怎么了?我刚才说话的声音很小吗?” 江朔州抬手,在自己身前比量了一下,“你这个个头,人家没看见你,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谷小颖:…… 她长的小能怪她吗? 张芸和原主当初都穷成什么样了,恨不能一粒米都掰成八瓣吃八天。 她占了这具身体之后,已经很努力的补了,但也不能一口吃成一个胖子不是? 再说,她还不到四岁呢,矮一点有什么问题吗? 但是话说,她这个小小的个子,都没到董嘉树的腰高呢,董嘉树没低头,看不见她好像也是正常的。 谷小颖并没捉摸太长时间,就有病人上门了,指明了让她给看诊。 忙活起来,谷小颖也注意不到董嘉树的情况了。 她并不知道,董嘉树在和她擦肩而过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门口的位置。 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将一切的缘由归咎到谷小颖身上。 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可董嘉树对谷小颖,就是很难再亲近起来了。 师父说,这次就带着小颖一个人出去,说家里得有个人守着,总不能 他们都走了。 可没有谷小颖之前,师父每次出门,都是带着他的。 那个时候,也没说医馆里要留个自家的人守着,怎么如今有了谷小颖,家里就得留人了。 要留人,为什么留下的就一定是他,不能是谷小颖呢? 为什么? 他不愿意用恶意去揣测自己的师父,可那些邪恶的念头,就是不受控制地一个劲儿的从心底往上钻。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各种声音混成一团。 “就他这样的,还是师兄呢!” “多学了几年,却连个小孩儿都不如!” “这不是庸医害人嘛!” “原来你是谷小神医的师兄啊!” 到最后,所有的声音,都汇聚成昨天晚上,柳作音与陈叔平的感慨: “小颖天赋好,若是换成我,我也愿意多教她一点。” 董嘉树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她天赋好! 就因为她天赋好,师父就处处优待她,甚至不惜为她破了规矩。 就因为她天赋好,一来就抢走了师父的所有关注。 就因为她天赋好,如今师父出门都要带着他,将自己扔在家里了。 就因为她天赋好! 天赋好! 原来,他的努力,在谷小颖的天赋面前,当真是一文不值 ! “董师兄?” 一道略显清脆,带着些许疑惑的声音,从自己身前传来。 董嘉树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回神。 他微微垂头,就见江朔州站在自己面前,眼神中带着审视。 董嘉树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眨了眨眼睛,他缓缓垂头,“江小公子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看你,心情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江朔州想去茅房,结果才一出来,就见到董嘉树站在这里,双手握拳,表情扭曲,好像入了魔要吃人的样子。 谷小颖对这个师兄,还是挺重视的,昨天那种情况,她还费心思帮忙解释。 江朔州不自觉对董嘉树,也多了一点关注。 董嘉树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情绪非常不妥,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快速找了个借口。 “江小公子误会了,只是刚走过来的时候,后背不小心撞在墙上,有点疼,我缓一缓就好了,江小公子自去忙便是。” 江朔州迟疑地看了董嘉树一眼。 后背撞到墙上? 他又往墙上看了一眼,这得是什么姿势走路,后背才能撞到墙上? 不过两人到底也没太多交集,董嘉树这样子,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他管,他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 人有三急,还是先解决自己的事情是正道。 看着江朔州离开的背影,董嘉树抬起右手,在自己的脸上甩了一巴掌,“畜生!你到底在想什么!” 谷小颖处理完手头上的病人,就被常庭安叫过去了。 “明日,我打算出门一趟,你可要与我一同去?” “去哪儿?远吗?”谷小颖问。 “不近,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半个月。” 谷小颖又不是一个人,常庭安要将她带出门,还是要让她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的。 半个月,于她而言,确实算不上太久。 “我回去和我娘说一声。”不过依照谷小颖对张芸的了解,得知是常庭安要带自己出门,她是绝对不会阻拦的,甚至还会精心替她收拾好东西。 “去吧,具体情况,你师兄都知道,你去问他便是。” 谷小颖“哦”了一声,回了句,“我知道了,师父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出去……” “我也去!”谷小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传来了江朔州的声音。 执拗得不容拒绝。 谷小颖已经注意到常庭安的脸色一僵了。 她转身就拉住江朔州的手,“我跟着师父出门,你去算怎么回事?” 第109章 不愧是你 江朔州的脸上,一瞬间就浮现了不满,“你不想让我去?” “不是!”谷小颖一脸迷惑,“这是我想不想让你去的问题吗?是你跟着去干啥呀?” “再说,我师父都说了,这一去得半个月呢,你这么跟着我走了,江大人能同意吗?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也不适合长途跋涉啊!” 任凭谷小颖怎么神言辞恳切,江朔州的脸色就是越来越难看,最后,他板着脸说:“你就是不想带我。”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这次是真的不方便,我这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也不知道这一路上是什么情况……” “你不用再说了。”江朔州转身就走。 谷小颖有点傻眼了,但很快,她就神色如常地坐回去了。 “不哄哄?”陈叔平将两人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见江朔州气呼呼地走了,不由得笑着问道。 谷小颖并没有错过陈叔平眼底那看热闹的神色,“江朔州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有什么好哄的? 等她回来,半个月都过去了,到那时,江朔州的气早就消了。 她倒也不是真的不想哄,而是她确实不能带着江朔州,就算是哄了又能怎么样 呢? 倒不如让江朔州冷静冷静,好好想想,他到底想要什么。 谷小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江朔州的不对之处,这些日子,江朔州缠着她的架势,像是中邪了一样。 可她偷摸替江朔州检查过,他的身体并没有异样。 没有任何理由能解释江朔州对她突如其来的依赖。 明明在此之前,他们虽然不是对头,也绝对称不上朋友。 陈叔平不知道谷小颖心中所想,见她如此洒脱,便朝着她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你啊。” 谷小颖苦笑一下,这有什么好夸的? 正巧此时,董嘉树从外边平复了心情回来,她笑着迎上去,“师兄,刚才师父说,让我跟着去一趟清河镇岳阳庄,你和我说说具体情况呗。” 董嘉树的耳边还回荡着方才陈叔平赞扬谷小颖的那句“不愧是你。” 这会儿再看见谷小颖朝着自己笑颜如花,分明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分别,但他就是觉得,谷小颖在耀武扬威。 “师兄,你怎么了,想什么呢?”谷小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董嘉树回话。 她狐疑地抬头,正对上董嘉树晦暗的脸,当即伸手在董嘉树的衣袖上 拽了一把。 “啊?”董嘉树猛地回神,“抱歉师妹,我刚才走神了,你说什么?” 谷小颖对董嘉树的说法存疑,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董嘉树不管存了什么小心思,只要没影响到她,她就不会去深究。 将问题又重复一遍,顺带拉着董嘉树在自己身边,原本江朔州的位置坐下。 董嘉树怔了一下,一句“江小公子呢?”脱口而出。 “他呀,和我生气,跑了。”谷小颖随意应和了一句,继续询问岳阳庄的情况。 董嘉树目光闪了闪,才替谷小颖解惑。 “岳阳庄的庄主扈景深,乐善好施,声名显赫,和师父是故交,这次派人送信,是扈庄主不慎摔伤,原本已经康复,可不知为何,已经愈合地伤口,忽然出现异状,开始腐烂发臭,扈夫人担心丈夫,特地让人送信到咱们这儿,请师父过去看看。” 谷小颖听着董嘉树的描述,心中已然隐隐有些猜测。 只怕是最初接骨的时候,就没有接好,导致伤口恶化感染。 如今要医治,并不容易了。 “我知道了,多谢师兄。”谷小颖面露思量,还没忘和董嘉树道谢。 董嘉树摇摇头,“ 明日就要启程出发了,你早点回去准备吧。” 他不能再看见谷小颖了,这张脸在他面前出现一次,他就觉得心里头不舒服一次。 谷小颖并没有察觉到董嘉树近乎于扭曲的情绪,她答应一声,收拾了东西,就准备先回去了。 吴氏这次闹出来的事情可不小,这两天都没来找张芸的麻烦。 没了乱糟糟的事情,张芸这边的声音做的也很顺畅,每日到这边没多长时间,就能兜售一空。 之后她就坐在摊子后边做一些手工活,摆在摊子的边上售卖,顺带等谷小颖过来找她一起回家。 谷小颖过来时,张芸才将一条帕子卖出去,见她过来还有些诧异,“今天怎么这么早?” “师父要带我出一趟远门,得半个月左右,让我回家收拾收拾东西。” “啊?这……去哪儿啊?”听谷小颖要出门,张芸就有点慌神了。 谷小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离开她超过一天的时间呢。 这一走就是半个月,她得颖儿还这么小。 “去清河镇,距离咱们这里不远的,只是那位病人的情况比较特殊,可能会多耽搁一点时间。” 谷小颖病不担心张芸会不同意, 依照张芸希望她好的心思,别说是跟着常庭安区清河镇了,就算是去拎过,她都不会有一个不字。 只是儿行千里母担忧,谷小颖担心的是张芸回惦念她。 “确实是不远。” 一县三镇,清河镇也在本县的下辖。 “但你从来都没出过远门。”很多人一辈子连村子都没出过。 谷小颖才不到四岁,就要四处跑了,张芸怎么可能完全不担心。 “娘,有师父在呢,我就是跟着师父去长长见识,你想啊,师父愿意带我出门,这对我来说,可是难得的机会,不能错过的。” 张芸利落地收拾着摊子,听见这话,她抬手在谷小颖的脑门上揉了揉,“你这孩子,娘又没说不让你去。” 谷小颖裂开嘴,朝着张芸笑了一下,伸手抱住张芸的大腿,“我娘最是通情达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我这不是头一次一个人出远门,怕娘亲在家会担心我嘛。” “哪能不担心啊?”别说是出远门了,就连谷小颖在常记医馆里做事,她都经常会惦念这孩子会不会遇到麻烦或者被人为难。 只要谷小颖没在她身边,总是免不了惦记的,这是为人母的心。 第110章 奚落 饶是谷小颖百般安抚,但她出门前的这一晚,张芸还是没睡好。 几乎是彻夜未眠,一会儿想起来找一件衣服给谷小颖带上,一会儿找点零嘴给她塞在包里。 谷小颖也难得的没有打坐修炼,就陪在她娘身边,安抚着她娘的情绪。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晚上,用银叶花和落枫枝佐一些草药药浴之后,她的修为也提高了不少,已经踏入炼气中阶,进了一个小境界。 修行不易,越往后,进阶需要的灵力也越高。 谷小颖心里很清楚,她早晚是要离开这座大山的,一直留在山里,她的修行进展会非常慢。 可张芸对女儿的殷切期盼,让谷小颖心中留恋,再等等吧,凡人的寿数,不过几十年。 想通之后,谷小颖也不继续执拗于修行了,凡间灵力匮乏,她现在的境界在天界连蝼蚁都算不上,但在凡间,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了。 “娘!”眼见着张芸又拿了一把肉干要往她的小包里塞,她顿时大惊失色,“我出门是去给人看病的,不是去郊游的。” 她娘这架势,好像恨不能把家都给她搬起来带上。 “这些都不用带。”谷小颖一件一件将包袱里的东西掏出来。 也不知道她娘是怎么塞下的,那么小小一个包袱,竟然塞下一箩筐的东西。 她这才把东西都掏出来,就对上张芸担忧的目光。 得!真是拿她没办法! 谷小颖轻叹了口气,“我每样都少拿一点行吗?我吃不完,而且这么多东西好重的,到时候我要是拖了师父的后腿,怕是要被师父厌弃了。” 张芸一听这话,也不敢再勉强她了,好不容易她们娘俩的日子才好了起来,可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意气用事,就把谷小颖的下半辈子给拖累了。 “那就每样都少拿一点。”说着,张芸又开始忙活起来了。 谷小颖就坐在边上看着,时不时搭把手。 饶是母女俩一同努力,但到最后那小包袱还是满满登登的。 面对张芸可怜兮兮的目光,谷小颖还能怎么办呢?自己的娘亲,宠着呗。 张芸今日先将谷小颖送到医馆,看着她上了马车,车轮轱辘轱辘滚动,渐行渐远,她才转身继续去做自己的生意。 谁都没有注意到,那出来送人的董嘉树,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依旧像是一座雕像一样,站在原地,眼底的嫉妒,几乎已经化为实质。 “嘉树?”正当此时,医馆里 边传来了陈叔平的声音。 他缓缓回身,就见陈叔平正朝着他招手,“来帮个忙,把这个给村头老陈太太送过去。” 董嘉树怔怔地看看被塞到自己手里的药包。 到底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快去呀,愣着干什么呢?”陈叔平推了一下董嘉树的肩膀,“这药本来昨天应该让她自己带走的,但咱们医馆里少了一味药,今天早晨沈望江把草药送过来,我这不赶紧配好了,你快给送过去,别耽搁了。” 董嘉树“哦”了一声,拎着药包就往外走。 好像没什么变化。 他名义上虽然是常庭安的弟子,但医馆里这些需要跑腿儿的活儿,也都是他在做的,给人送个药啊,煎汤之类的,他并没少做。 可为什么? 董嘉树掂了一下手上的药包,为什么这包药这么重? 陈叔平往药包里加石头了吗? 哦! 他好像明白了。 明明都是药童,都是常庭安的弟子,可这些杂活却只有他一个人在做,谷小颖从来不用做这些杂事。 他学了五六年,师父才让他坐诊,接触病人。 谷小颖一来,就成了坐堂大夫,甚至连名声都比他好太多。 为什么?他一个三岁的孩子,哪来 的那么大的本事。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偶然听见陈叔平说过的话。 他说,小颖天赋好,常大夫愿意多教她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多教一些! 到底多教了什么?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在心底生根发芽,连拔除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谷小颖那些神乎其技的治疗手段,他就忍不住往偏了想。 常言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常庭安对他有所保留,他是能够理解的。 所谓衣钵传人,不到最后关头,谁会把自己吃饭的家伙事儿传给旁人呢? 儿子尚且未必能信得过,更别说是徒弟了。 他都能理解。 可为什么,不愿意传给他的东西,谷小颖一来,就都学了去。 他不服! 一拳砸在树干上,指关节直接就渗出血来。 “哟哟哟!这是自己没本事,就拿大树出气?” 因为吴氏的那些骚操作,董嘉树想不记得谷晨曦都难。 他脸色铁青地转过头,就见谷晨曦双手抱胸,正一脸嘲弄地看着他。 不过,谷晨曦的形象也没多好,灰头土脸的,像是和人打架,还没打过,衣服被人撕出了好几条口子,头发也散乱成一团,比街上那些 要饭的小乞丐,也好不了多少。 “你比不过谷小颖这是事实,拿大树出气也没用啊。” “啧啧啧,连症状都没看,张嘴就是疫症,你知道外边的人都是怎么说你的吗?说你是个不学无术,只会谋财害命的庸医!比我那个堂妹可差远了,十万八千里哟!” “你还是师兄呢,你看看你有一点师兄的样子吗?论医术,你比不过我堂妹,论人品,你也比不过我堂妹,要是换做是我,我就直接一头撞死在这棵树上!” 谷晨曦这些日子受尽了欺负,原本跟在他身后叫哥的跟班们,现在都调转方向,来针对他了。 几乎每天出门,都要被人奚落一番。 他也不是个好性子的,每次吵着吵着,就要打起来。 谷晨曦在村子里,算是吃的比较好,个头在同龄人之中长得算是高的。 但架不住对方不全都是和他统领的,还有比他大上两三岁的,而且他们人还多。 双拳难敌四手,谷晨曦可是被人欺负惨了。 虽说对方在他身上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可他这心里头依旧不痛快。 这会儿见到董嘉树,一想起董嘉树是谷小颖的师兄,他就连带着对董嘉树也没什么好印象了。 第111章 我也要去 别说出口伤人了,要不是权衡利弊之下,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董嘉树,硬刚也讨不到便宜,怕是他就直接动手了,哪里还会在这里废话。 不过自小跟着吴氏学的,他也最知道怎么骂人才戳人心窝子。 眼见着董嘉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谷晨曦得意洋洋的走了。 而董嘉树,沉浸在谷晨曦的奚落之中,连他什么时候走了都没注意到。 他心底的不满越来越重,似乎都要冲破他身体的束缚,冲天而起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药给老陈太太送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医馆的。 就连陈叔平和柳作音与他说话,他都好像迷迷蒙蒙地听不清楚,脑海中就只剩下谷晨曦的奚落。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往谷小颖的位置上瞟了一眼,没见到人。 他恍惚了一瞬,才想起来,谷小颖被师父带走了,去清河镇岳阳庄了。 从前师父都是带他的。 常庭安和谷小颖都不知晓董嘉树心中的想法。 此时师徒二人都一脸无语地看着堵在路中间的江朔州。 乡间的小路本来就没多宽。 谷小颖靠边走,可以勉强容纳两辆马车并肩而行。 但此时,江朔州将马车横在路 中间,别说是再过一辆马车了,就是过个人都费尽。 “我也要去!”江朔州翻来覆去,就只有这四个字。 但谁都能看出来,不让他去,这条路今天谁都别想走。 “你的身体真的经不住长途跋涉,而且我们是去做正经事的,不是去玩的,你别闹了行吗?” 谷小颖强压着性子哄道:“你先回去,等我回来了,给你带好吃的,成不?” 江朔州斜眼看了她一眼,用眼神表示不屑,“我堂堂县太爷家的公子,想吃什么好吃的没有?” 他不想吃好吃的,他就想和谷小颖在一起。 虽然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毛病,但身体的迫切需求,他还是能感受到的。 昨天负气离开之后,他原本也没打算今天要来堵他们一定要一起去的。 但昨天晚上,一整晚都没睡好。 做了一些细细碎碎,连不成串的光怪陆离的梦。 可不管多连不成串,他还是从那些梦中总结出了一条结论。 他好像在害怕。 那种很重要的东西从指缝间划走,他拼尽全力想要抓住,却无济于事的无力与绝望,直到噩梦惊醒,还萦绕在心头。 于是今天一早,他连早饭都顾不上 吃,就来这去往清河镇的必经之路上堵着了。 他承认自己这样的做法有点无赖。 可若是不无赖,谷小颖会让自己同行吗? 一定不会。 谷小颖被他怼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常庭安无奈,“江小公子此番要与我师徒同行,可与江县令商议过了?” “这是自然。”江朔州淡定点头。 他就算再不靠谱,也不至于要背着他爹离家出走。 他爹本来就挺傻的了,要是再以为他丢了,满天下的找人,丢人的可就是他了。 “此一去,或许要半月有余才能回转。” “无妨。”江朔州拍了拍自己肩上背着的小包袱,“一切我都准备好了。” 至少银钱是准备得够够的。 “既如此,江小公子若是执意同行,就同行吧。” 不过是带个小孩子,常庭安一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县太爷家的小公子正在痴缠他的小弟子。 孩子小,总是会喜欢胡闹的。 但也正是因为年纪小,他的执着,才更容易让人心动。 常庭安话音未落,江朔州就已经咧开嘴角笑了一下,“诶”了一声,他抱着自己的包袱就往常庭安的马车上爬,还没忘反手将 自家的马车赶回去,“你回去吧,告诉我傻……我爹,我过段时间就回去。” 有外人在呢,还是给他傻爹留点颜面吧。 “我不懂,是什么让你放弃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非要跟我们出来长途跋涉的?” 谷小颖这人有一个特点,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直接问。 江朔州“额”了一声,他自己其实也不太能想明白,但看见谷小颖,他就觉得自己好像又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或许是你上辈子欠了我银子没还,我这辈子来找你讨债了。” “不可能!”不等江朔州说完,谷小颖就已经斩钉截铁地反驳回去了。 她上辈子就是一颗果子,还是药王谷的亲传弟子,出门在外不知道有多少巴结她,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还至于和别人借银钱?还还不上被人追债? 怎么想都觉得这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江朔州不知道谷小颖为什么反应那么大,不过他也就是随口一说,玩闹一句也就过去了。 和谷小颖斗了两句嘴,江朔州将包袱摘下来,放在一边,对着常庭安一笑,“常大夫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常庭安本来也没怕他添乱,这会儿听 他这么说,也更放松了许多。 他轻轻点了点头,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人都上了马车了,他还能把人赶下去不成? 就算真的赶下去了,依照这小子的尿性,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自己追上来了。 倒不如直接将他带上,省得后边麻烦了。 而且,他一把年纪的糟老头子,让谷小颖这么一个正是爱玩的年纪的小姑娘跟着他一起呆在马车里,多少有点限制小姑娘的本性了。 他看得出来,谷小颖表面上对江朔州挺排斥,实则心里对于江朔州跟着还是挺开心的。 至少有个人能和她说说话,逗逗乐,也挺好的。 一老两少就这样一起踏上了前往岳阳庄的路。 他们所在,距离清河镇并不远,直线距离也就四五十里路。 但他们要走大路,就需要七扭八拐。 路并不是为某一个人服务的,而是为这附近的十里八乡,都能通行,才铺就的。 而已条路要通过附近的每一个村镇,就必须要弯弯绕绕才行。 再加上马车里老的老,小的小,路上也快不起来。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两天的时间,才抵达清河镇。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谷小颖和江朔州没少斗嘴。 第112章 和睦的熟悉感 这日傍晚时分,一行露宿山野,恰逢其会地下了点小雨。 常庭安支好野帐,让两个孩子进去休息。 然而这俩孩子,一个比一个主意正,不休息不说,还非要吃点东西。 同仇敌忾地说常庭安没有野趣。 但他们带来的那些东西,食盒果腹,却不适合拿出来享受野趣。 “我有办法!”谷小颖一抬手,“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扔下一句话,她转眼间就没影了。 只留下常庭安和江朔州两人面面相觑。 “她,干什么去了?”常庭安讪讪地看着江朔州。 “或许,是去抓野鸡去了?” 江朔州也一脸懵,但自小受到的尊老爱幼的教育,让他还是回了常庭安一句,没让他的话掉在地上。 不过他这话,并没有让常庭安心情放松下来,反而还更多了几分无奈。 不只是对谷小颖的无奈,还有对江朔州的。 要不是自己立过规矩,不给权势子弟医治,他真想问问,这孩子有这样的症状多长时间了,从前就没想过请个大夫给好好瞧瞧吗? “这样的天气,野鸡都回窝里,不在外边溜达了,她上哪儿抓去?”常庭安理直气壮地说。 江朔州耸 了耸肩,“我觉得她能抓到。” 常庭安:那丫头当面的时候,怎么没看你这么会说话? 不是张嘴闭嘴就怼那丫头的时候了,背后说好话有什么用?你说一百遍相信她,老头子都不会帮你转达的! 一个想要肖想他小徒弟的臭小子,他可以看着他们像一对活宝一样争吵热闹,却不会替江朔州牵线搭桥。 他在这儿盘算着呢,另一边江朔州已经开始架火了。 瞅着他进进出出从马车里往外搬东西,脑门上的头发都被淋湿站在额头上,常庭安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 “不是,你真觉得她能抓回来啊?” 这得是多大的信任啊! 江朔州抬头看了常庭安一眼,“就算是野鸡抓不回来,我看路边有些野菜和蕈子,还看到了一点竹荪,也够闲谈夜话了。” 常庭安傻眼了,没想到最单纯的,竟然是他自己,这孩子都已经想了好几套方案了。 就在江朔州顶着斗笠又出去一趟,将先前看到的几朵蕈子和竹荪摘回来,坐在一边收拾时,常庭安忽然听到一声高昂的鸡叫。 “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常庭安问了一句。 江朔州连头都没抬,加快了手上收拾 蕈子的速度,“嗯,她抓野鸡回来了。” 他得快点了,谷小颖收拾完野鸡,他这蕈子正好也能下锅了。 常庭安本以为谷小颖很快就回来了,没想到等了半天,都没见人。 “她去处理野鸡了。”见常庭安坐立不安,江朔州还是解释了一句。 正好外边下着雨呢,可以就着雨水直接把野鸡处理了,这样就可以避免血腥味引来其他野兽。 这些,江朔州是从书上看来的,却没想到,谷小颖竟然也懂。 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谷小颖回来时,正如江朔州所猜测的那般,手上拎着一只已经洗剥干净地野鸡,另一只手上,还拎了一串野鸡蛋。 “你这是,摸到了野鸡窝?”常庭安惊骇地看向江朔州,这臭小子对他的小弟子都这么了解了吗? “凑巧,为了不让他们母子分离,我就给一锅端了。”谷小颖反手将野鸡蛋扔给江朔州,“正好你锅都架上了,把这个……” 话说到一半,谷小颖看见了江朔州手上处理的蕈子,顿了一下才道:“打在你那汤里。” “给你留两个烤着吃?”江朔州接过野鸡蛋,随口问了一句。 谷小颖“嗯 ?”了一声,这一刻,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丝熟悉感。 好像以前也有人问过她同样的问题一样。 但,没有印象。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用不了多久,就忘了。 “也行。”她嘿嘿笑了一下。 一共八个野鸡蛋,打在汤里四个,留下四个烤了吃。 谷小颖利落地讲野鸡架在火上烤。 “啧!”美中不足时,她出门之前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好机会,所以没有带调料。 野生的鸡没有那么大,油水也没有那么足,但烤出来还是香气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常庭安从谷小颖回来之后,精神就一直有些恍惚。 不是别的,而是他忽然发现,谷小颖和江朔州之间,似乎自有一团默契,是旁人插不进去的那种。 哪怕吃东西的时候,两人从始至终都顾着他,可他们俩骨子里那种习惯,是骗不了人的,就好像同样的事情,他们已经做过很多遍了一样。 可分明,他们都只是小孩子,在此之前,不可能有这样的经历。 顺手接过谷小颖递过来的鸡肉,常庭安将这些不太靠谱的猜测收起来。 或许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氛围感,他年纪大了,融入不进去了。 而谷小颖和江朔州,直到这顿饭吃完,才意识到有些东西,从始至终都很古怪。 今天的江朔州没有和她斗嘴,还处处都和她配合默契。 这很奇怪。 谷小颖皱着眉头想:这小子该不会是有求于我吧! 与此同时,江朔州也没睡。 他睁大了眼睛看帐顶,其实目光也没有聚焦。 今天的他,不太对劲。 他为何会知道谷小颖去抓野鸡了? 为何会知道她会在雨里将野鸡戏耍干净? 还有,他为何坚定地相信谷小颖一定能抓到野鸡回来? 明明她只是个三岁多的小屁孩儿,抓野鸡这种事情,对于很多身强力壮的男人,都不容易。 可常庭安发出疑惑的那一瞬间,他就是本能地选择了向心谷小颖。 当时他胸腔里鼓荡的,尽是对谷小颖的信任。 还有今天晚上他的表现,未免太乖巧了些,都有些不像他了。 还有,他为什么会在离开谷小颖身边,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为何? 这小姑娘的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 又或者说,他的身体,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江朔州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113章 是个凡人 江朔州并不知道,在他熟睡之后,一直安安静静躺着,一动不动好像死了的谷小颖忽然坐起身子。 一道幽绿色的灵力,自谷小颖的指尖流出,像长了眼睛眼睛一样,找到江朔州的身体,在他身体上方转了一拳,最后蔫头巴脑地回到谷小颖的指尖,消弭于无形,好似从没出现过似的。 “没有神魂……”谷小颖低声念叨了一句。 没有神魂,就不会是天微星君。 谷小颖按了一下心口的位置。 她还以为她那个死对头在天上张扬跋扈,终于遭了报应,被打下凡间来历劫了呢。 江朔州那臭屁又别扭的性子,和天微星君实在是太像了。 尤其是今天晚上,她竟然从江朔州的身上看出了天微星君的影子。 这才有了刚才那一试。 天界之人下凡历劫,神魂会藏在体内,凡人察觉不到,但若是开始修行,有神魂相助,便可事半功倍。 这也是为何文曲星临凡,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的原因。 天界之人下凡,大多数是历劫,劫数完成之时,就是重返天界之日,神魂自然不会损伤。 就算是因为犯了天条被打入凡间的堕仙,体内也会有神魂碎片的存在,不可能 全然没有反应。 谷小颖以自己的神魂之力相勾连,若是江朔州真是天微星君下凡历劫,或者是天界之人转世,隐藏在身体内的神魂会给她回应。 但没有。 江朔州的体内,察觉不到任何神魂的存在,甚至连一丝碎片都没有。 他就是个凡人。 “看来,是我想多了。”谷小颖晃了晃脑袋。 世间之人千千万,性情相似也无可厚非。 还有人长得也一般无二呢。 将此事揭过,谷小颖也很快就沉沉睡下。 她并不知道,她跟着常庭安出院门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朗月村。 常庭安不是没带过弟子出门,谷小颖没拜入门下之时,常庭安就经常带着董嘉树出门。 如今却变成了谷小颖。 一时间不少人羡慕起了张芸。 谷小颖如此得常庭安看重,以后这衣钵怕是都要传给谷小颖了。 有了这一门本事,以后她们家还会担心过不好吗? 张芸忧心着谷小颖在外边能不能吃好住好的时候,村子里的一些妇人,也渐渐开始和她熟络起来。 “张娘子,回来啦。” “嗯,嫂子忙着呢。”张芸背着背篓,走在回家的路上。 其实以前大家都叫她谷二媳妇的, 后来她丈夫没了,她们就开始叫她谷二家的未亡人。 再后来,分家了,谷饲当着村长和族老们的面,说以后就当没有他这门亲,张芸在大家的嘴里,就变成了张寡妇。 直到最近,她们娘俩开始在外边卖药膳,靠自己发家,还盖了新房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回来的风声,就连村子里的人,都开始效仿那些客人,开始称呼张芸为“张娘子”了。 起初,张芸还有些局促,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这么称呼她,她就没有了局促,反而开始骄傲起来了。 她是张娘子了,不是谁家的媳妇,谁家的寡妇。 这样的感觉,真好。 林间地头,都是在忙碌农活的村民。 分家的时候,她没分到地,自然也没了这份忙碌。 “听说你家小颖跟着常大夫出远门了,这孩子有出息啊!” 张芸脸上不掩担忧,她本来就是软糯的性子,人家跟她说话,哪有不回的道理。 “常大夫对颖儿视如己出,但我总担心,这孩子在外边会吃不好睡不好的。” “是啊,小颖还是太小了,过了年才四岁吧。” “嗯,腊月初六的生辰,过了年才四岁呢。” “也不怪你担心,儿行千 里母担忧,这就是咱们当娘的心。” 类似的对话,在张芸回家的一路上都在发生着。 几乎所有人,看向张芸时,都带了点羡慕的意思。 唯有藏在草垛后边的两双眼睛,看着张芸时,充满了恶意。 “那小贱人不在,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给你撑腰!”吴氏趴在草垛后边,看着张芸从自己面前经过,一口大黄牙咬得咔咔作响。 蹲在吴氏身边的吴刚,一双眼睛好像长到张芸身上了似的。 “极品!真是极品啊!”吴刚吞咽了一下口水,“这不比舒暖楼那些贱人有味道多了!” 张芸模样端正,身姿窈窕,带着点江南水乡姑娘独有的温婉,说起话来,侬声软语的,让人心都化了, 吴刚打她的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上次见过张芸一次之后,他就一直念念不忘,好几次梦里都是张芸柔弱无骨的身影,缠得他魂牵梦绕。 但谷小颖那小崽子,实在是邪乎得很。 不只是他妹妹在谷小颖手底下吃瘪。 他上次从张芸这里离开,回去之后也有好几天身体不舒服,像是中邪了一样,上吐下泻个不停,药吃了不少,就是不见好,愣是折腾了三天三夜。 诶!第四天一到,那差点折腾死他的症状,直接就烟消云散,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后来他才知道,他妹妹也是同样的症状,折腾了三天三夜,时间一到就好了。 也是这事,让吴刚对谷小颖多了些忌惮。 不过现在谷小颖不在,只有张芸一个人在家。 若是他能趁此机会得手…… 女人嘛,只要睡一觉,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跟着他了,到时候就算谷小颖那小贱人回来了,也阻止不了了。 一个能赚钱,还顾家,长得也是风韵犹存地女人,他哪能不心动。 听吴氏说,张芸在外边摆摊,一天赚的银子,都够他喝一个月的花酒了。 等到把张芸弄到手,他去舒暖楼日日都点花魁,什么小红小翠小莲的,他通通都瞧不上了! 越想越激动,吴刚搓着双手,脸上露出了淫邪的笑容,“嘿嘿嘿,小娘们,你给老子等着吧!” 吴氏听着身边吴刚的意淫,心底有些不爽。 凭什么那些男人一个个见了张芸就像是苍蝇见了臭鸡蛋一样往上扑? 她现在都不敢上街了,一上街就有很多男人追着她骂她不要脸。 要她看,分明是到处勾引男人的张芸更不要脸! 第114章 诡念 “哥,你说我和张芸比……” “别比!”吴刚不等她说完呢,就将她打断了,审视又嫌弃的目光在吴氏身上扫过。 “你什么意思?”吴氏被那眼神刺激到,差点直接暴跳如雷。 吴刚递给他一个隐晦的目光,“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那德行,有缸粗没缸高,去了屁股全是腰,你拿什么跟你嫂子比!” 吴氏气得嘴歪眼斜,冷声嘲讽一句:“什么嫂子,你别忘了,你还没得手呢!” 说完,吴氏也不管身后的吴刚怎么破口大骂,起身就走了。 她倒要看看,张芸到底哪里比她强了! 不过…… 她忽然脚步一顿,若是张芸真成了她的嫂子,可就好玩了。 吴刚是什么人,她这个做妹妹的,可以说是最清楚不过了。 她前边两个嫂子,可都是被吴刚活生生给打死的。 吴刚吃喝嫖赌,样样都沾。 第一个嫂子钱氏娘家是开杂货铺的,在他们这些泥腿子看来,是实打实的家境殷实。 这样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瞧得上五毒俱全的吴刚呢? 吴刚给人家家里的小厮打骂了两次之后,心生愤恨,开始在外边造谣,说钱氏和他睡过了,说她在床上比舒暖楼的妓.女还放荡。 钱氏本来有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夫,也因此退婚了。 没了退路,她父母又不舍得自己的独女以死自证清白,也舍不得她绞了头发,只能含恨将她嫁给吴刚,不管怎么说,人还活着,也能场见面。 殊不知吴刚就是个畜生,成亲当日,洞房花烛夜,就将钱氏打了一顿,说是要让她知道谁是这家里的天。 从那之后,更是非打即骂,钱氏身上根本没有一处好肉。 被.打死那次,是因为吴刚在外边欠了赌债,追债的追到家里来,说吴刚要是还不上银钱,就用婆娘抵债。 吴刚保证能还上钱,装孙子把人送走之后,又开始打骂钱氏,说钱氏勾搭那要债的了,不然那要债的怎么会看上她这种下贱货色,还让她去娘家拿银子给他还债。 钱氏知道自己这辈子彻底完了,又怎么可能连累年迈的父母,咬着牙,直到被吴刚打死了,都没松口。 那时候,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一尸两命。 钱氏死了之后,吴刚很快就另娶了。 聘礼是用钱氏的父母拿来买钱氏的尸身的银子,老两口想要女儿的尸体,吴刚说人家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说什么都不肯放人,又不把人好好 安葬了,就仍在院子里,都招苍蝇生蛆了。 钱氏的母亲眼睛都哭瞎了,也灭让吴刚松口,最后花了二十两银子,把女儿的尸体和一份休书买回去了。 钱氏母亲说,这辈子都不会再让女儿和吴刚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钱氏算是人财两空。 第二个嫂子赵氏,就更可怜了。 赵氏的母亲为了给儿子娶媳妇,把赵氏十两银子卖给吴刚了。 花了银子的,吴刚就将赵氏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手上的银子花完了,他就拉起了皮条,逼着赵氏去做妓.女的勾当。 赵氏白日里伺候他找过去的客人,晚上还要被他打骂,理由是赵氏不守妇道。 后来赵氏怀孕了,他直接拳打脚踢把那孩子打掉了,说是孽种,赵氏差点就死了。 可她从小被打骂惯了,身体皮实,竟然挺过来了。 但谁能想到,吴刚这个畜生,在她小产之后的第三天,就逼着她开始接客了。 赵氏死在了接客的床上,吴刚为此,讹了那个客人十两银子。 说婆娘是花了十两银子买回来的,如今被玩死了,自然该原价赔偿给他。 那人只能吃了哑巴亏,砸锅卖铁赔给吴刚十两银子。 而吴刚,不以为耻,反以 为荣。 拿着那十两银子,又开始想要买黄花大闺女了。 但他的名声已经彻底坏了,就算是那些想要卖闺女给儿子筹措聘礼的人家,也绝对不会不顾颜面将闺女卖给他。 他这勾当才没有继续下去。 想到吴刚昔日的所作所为,吴氏自然不会觉得,过了这小半年,他会有所收敛。 只怕会变本加厉才是。 “张芸,不知道你能撑多长时间啊!”吴氏的唇角牵出一个阴险的弧度来。 坐在马车上的谷小颖,忽然心头一跳,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忽然顿住,手上的棋子掉落下来,“当啷当啷”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撞乱了棋盘上的棋子。 江朔州微微蹙了下眉头,刚想奚落谷小颖两句,就对上她凝重不安的脸,“怎么了?” 谷小颖小脸微沉,“就是忽然有点担心我娘。” 凡人尚且还有第六感,她这个修行之人,对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自然更多了些感知力。 方才,她分明感受到一股恶意,冲着她娘去了。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江朔州将棋盘上被打乱的棋子收起来,“我出门之前让我爹帮忙盯着你娘的摊子了,有什么事,衙门自会出手,放心吧。 ” 谷小颖闻言,诧异地看了江朔州一眼。 这人竟然会主动帮她?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真要感谢我,不如再陪我下一局吧。” 谷小颖的棋力,比他傻爹可强得多了,至少不用他让子,也不会动不动就悔棋。 谷小颖“嗯”了一声,方才那股恶意,一闪即逝。 想来是什么人对她娘起了恶念,但这恶念并没有持续太久,就消散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距离太远,而她的修为不到家。 但不管怎么说,在这凡间,应该没有什么人,能耐比官府还大了。 江朔州既然说了衙门会帮忙照看她娘的摊子,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两人又下了两盘棋,一直坐在边上闭目养神的常庭安才睁开眼睛,“快到了,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下车了。” 等到两人将东西收拾好,马车也正好停下。 岳阳庄的门外,有两个守卫。 见到马车停下来,其中一个守卫上前来,询问情况。 常庭安直接将扈夫人给他来的信件和帖子拿出来。 守卫见了信件和帖子,知晓了眼前人的身份,就要将人请到里边去。 常庭安给车夫负了租金,让他回转,这才带着两个又开始斗嘴的小孩儿进去。 第115章 初到岳阳庄 被守卫领进去,绕过六祖斫竹图影壁,穿过一道连廊,进入正厅。 “几位先在此稍作,小的这就去请庄主和夫人过来。” 庄里的人都知道,这位常大夫是他们庄主的好友,又是庄主夫人专门请过来给庄主治病的,自然对他们多有礼待。 守卫才刚下去,下人就以最快的速度送上了茶水点心。 茶水还没喝几口呢,就见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推着轮椅快步进来。 “常大夫,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给盼过来了!” 这妇人,正是岳阳庄的庄主夫人路静年,嫁给扈景深之后,人称扈夫人。 轮椅上的那位,正是美名远扬的扈庄主,扈景深。 “庭安,你来啦。”扈景深笑着和常庭安打招呼。 可即便是他已经尽力笑得一脸坦然了,常庭安还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久遭病痛折磨的憔悴虚弱。 “这两位瞧着眼生,这次嘉树没跟着一起过来?” 常庭安在面对老友时,神态比面对谷小颖时,要轻松许多。 “嘉树那孩子,已经将我毕生所学都学去了,如今他更需要沉淀,若是能将所学理论与实际融会贯通,日后的成就定不下于我,倒也没必要带着 他四处走了。” 常庭安拉过谷小颖的手腕,“这是我新收的小弟子谷小颖,你可别看她年纪小,我能收她做弟子,纯粹是运气好,若是再等几年,没准就是我要叫她一声师父了。” 扈景深是知晓常庭安的底细的,听他对一个小娃娃有如此盛赞,不由得多看了谷小颖几眼。 “可没见过你对谁如此赞赏的,看来这孩子确实有独到之处。” 常庭安笑着点头,“这是自然,没准这次你的毛病,还要她出手才行呢。” 说着,常庭安便拉这谷小颖到扈景深面前,“小颖,这就是师父之前和你说过的,为师的好友,扈景深,你叫一声扈伯伯即可。” “扈伯伯好。”谷小颖乖乖见礼。 扈景深“诶”了一声,伸手在身上摸了两把,摸了个空。 他满是歉意地看向谷小颖,“哎哟,你瞧,伯伯也不知道你要过来,没给你准备见面礼,回头伯伯让人给你送过去好不好?” “那我就替我这小弟子谢过了。”不等谷小颖说话呢,常庭安就已经急切地帮她答应下来了。 “我也没准备什么,这枚玉佩送你吧。”路静年摘下腰间挂着的玉佩,在谷小颖面前蹲 下身子,将玉佩递给她,“不值什么钱,拿去带着玩。” 谷小颖只是这具身体年纪小,又不是不识货。 要是她刚占据这具身体的时候,不知道凡间的物价水平,没准也就信了路静年的鬼话。 可她现在已经对凡间的物价很熟悉了,在常记医馆也见过不少商贾,他们身上带着的玉佩,质地水头都没有路静年随手摘下来送给她的这枚好。 她和路静年非亲非故,只仗着常庭安弟子的身份…… 她扭头看向常庭安。 常庭安爽朗一笑,拍拍她的脑袋,“既然是伯母给你的,就收下吧。” 谷小颖便朝着路静年甜甜一笑,“谢谢伯母,伯母你长得真好看。” 路静年被谷小颖逗笑了,在谷小颖的脸上捏了一把,“小嘴儿真甜。” 谷小颖并不是随口胡说哄路静年开心的。 路静年一身紫色劲装,手腕和腰身都是收紧的,好身材一览无余,细腰之下,又像是藏着无尽的力量,让人不敢小觑。 任是谁看了,都要说一句巾帼须眉,英姿飒爽的。 扈景深的目光,还是落在了一遍始终一言不发,除了他和路静年进来之时起身打了个招呼以外,就一直端坐 饮茶的江朔州,“这位小公子是?” 以他的眼力,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江朔州这一身的仪态,宠辱不惊的气度,不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 就算是他养出来的儿子,也不如这小公子一般气度不凡。 那是权势与财富共同浸润出来的,这小公子,只怕非富即贵。 说到江朔州,常庭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但扈景深和路静年都等着他呢,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这是江县令家的小公子,和小颖交好,跟过来玩的。” 扈景深听了这话,不由深深看了常庭安一眼。 别人不知道,他又怎么可能不清楚,自打那件事情之后,常庭安对那些权贵避如蛇蝎,甚至放言不为达官显贵医治。 如今竟然将县太爷家的小公子带在身边。 说什么跟过来玩的,只怕是硬赖上来,甩都甩不开吧。 “原来是江小公子,既然来了,就一同在舍下小住几日吧。” 江朔州放下茶盏,不卑不亢道:“扈庄主不必理会我,我爹是县令,我又不是,不必拘谨,接下来的这些日子,多有叨扰了。” 扈景深听了这番话,就料定,这孩子还行,不算难缠,不是个纨绔。 也难怪常庭安愿意将人带着了。 依照他对常庭安的了解,若是实在不愿将人带来,一根银针就能把人放倒,既然带来了,那就说明性情还算不错,不是那种讨人厌的纨绔子弟。 这一试探之下,果然是个有教养的。 “庭安和这两个小家伙长途跋涉,路途辛苦,我已经让人准备了客房,待会儿让人带你们过去,你们看着缺什么少什么就和下人说。” 说话间,扈景深的神色,稍微有些落寞,“我这腿脚,确实也顾不上你们,别介意啊。” 常庭安摇了摇头,“咱们这么长时间的交情,你就算不让下人带着,我也能找到住处,行了,我们先过去安顿下来,晚点我再过去给你瞧瞧。” 三间客房是在一个院落的,早在路静年给常庭安送信之后,就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客房。 房间里一应俱全,只有他们想不到的,就没有这里没有的。 就连桌上,都已经摆了一壶热茶。 温热程度刚刚好可以直接入口。 稍微收拾一下,常庭安就带着谷小颖和江朔州去见扈景深了。 扈景深看着也是做好了准备,他只着一身白衣,坐在床上,双腿随意耷拉下来。 第116章 自己看出来的 路静年原本在他边上坐着,这会儿见常庭安几人过来了,也站起身子,将位置让出来。 “庭安,你给他瞧瞧。” 路静年是个美人,身段神态,都是女子之中极为难得的。 但也瞧得出来,因为扈景深的事情,她这段时间操了不少心,脸色都透着憔悴,看上去不太好看。 常庭安上前两步,“大嫂不必多言,当初我承蒙扈大哥相助,这恩情我此生难忘,若是能治,我自会尽力而为。” 说着,常庭安在扈景深面前蹲下身子,双手在扈景深的膝盖和小腿处摆弄了好半天。 屋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寂静得落针可闻。 目光都集中在常庭安的身上。 路静年双手交握,指节都泛青了。 却唯独当事人扈景深,好似不那么在意一般,面色如常,但若是仔细看,也能看出,他眼睛里,也透着紧张,显然那无所谓的神态,不过是摆出来安慰旁人的。 良久,常庭安才停手,但是双手依旧搭在扈景深的膝盖上,没有动作。 他这样的反应,可把路静年吓坏了,她上前两步,“庭安,可是看出什么了?” 常庭安似是出神被惊醒,缓缓抬头,却欲言 又止。 这副神态,大家哪里还能看不出来。 就连谷小颖都上前两步,紧张地看着常庭安。 “庭安,嫂子当你是自己人,你就别学外边那些大夫遮遮掩掩那一套,给嫂子个准话吧,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瞒你说,从老扈的腿开始疼的那天,我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即便是他这双腿真的不能动了,我们的日子也是能过下去的。” 常庭安面色凝重地摇摇头。 扈景深伸手,握住了路静年的手,“夫人,不必心急,且听庭安怎么说。” 路静年的所有惊慌失措,似乎都在扈景深握住她的手的那一瞬间,被镇压下去了。 只是她的眼神依旧没能离开常庭安的脸。 常庭安重重叹了口气,在所有人提心吊胆的目光中,语气沉重地说:“情况,或许比兄长和大嫂想象的,还要差一些。” 谷小颖从前听说书的说过,某人的脸色瞬间大变。 这还是第一次,在人的脸上看到了这样的变化。 路静年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眼眶倏地就红了,手抬起来,又放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良久,她才一脸哀求地看向 常庭安。 “庭安,大嫂求你,你救救老扈,我求你了!” 路静年双腿一软,就要跪下去。 “大嫂!”常庭安眼疾手快,将人给拖住,“大嫂这是做什么!” “我与扈兄乃是过命的交情,若是能治,我又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起来,路静年就更冷静不下来了。 “庭安,连你也没办法了吗?” 常庭安又叹了口气,“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扈兄的性命我或许是能保住的,只是这双腿……” 常庭安犹豫了,扈景深和他不一样,他就是一个大夫,就算没有腿,坐着轮椅也能给人治病看诊。 但扈景深他是个习武之人,底下还管着岳阳庄,若是没了双腿,他还如何能够服众? 而且,他想起初见扈景深时的场景。 当时他被奸人所害,才刚刚落难,戴罪回乡,可那些人却依旧不肯放过他,还派人来追杀他。 那是他狼狈逃窜,模样比个乞丐还不如。 扈景深从天而降,一人一剑,意气风发,将追杀他的人尽数斩杀,这才让他得以平安还想,两人也是那时候结下的交情,后来两人便时常互通书信,成了知己好友。 没了双腿,扈景深还是扈景深吗? 这是生平第一次,常庭安怨恨自己医术不精。 他愧对扈景深,愧对路静年。 “双腿?如何了?”扈景深已经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了,可声音里还是透着颤抖。 常庭安双腿一软,便跪坐在扈景深的身前,他缓缓抬起头,满目愧疚,“扈兄,我医术不精!若是我出手,只怕这双腿,就保不住了。” 扈景深那疼得已经不太能动的双腿,都忽然颤了一下。 “而且,我也只有五分的把握。”常庭安眼眶都红了,眼看着就要老泪纵横。 谷小颖便是在此时开口,“扈伯伯这毛病,是原先就有了旧伤,但医治时不小心,这伤从外表看是好了,但内里却还存着病灶,当初受伤时,不只是断骨,还有外伤吧?是否伤口还有溃烂?” 起初,不管是扈景深还是路静年,都没把谷小颖放在眼里,直到她说出这番话之后,两人才同时诧异又惊喜地看向谷小颖。 扈景深更是压低了声音,柔声问:“丫头,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看出来的啊。”谷小颖随口说道。 她走上前两步,在扈景深的腿前停下。 常庭 安先前已经将扈景深的裤腿掀起,谷小颖在他的腿上按了一下,“您看这里,囊肿,这并不是你的腿外部坏了,而是内部的肌肉组织受损。” “何意?”常庭安转身看向谷小颖,抢在扈景深和路静年开口之前询问。 谷小颖又在扈景深的膝盖上按了一下,疼得扈景深又是一个哆嗦。 “我猜测,大概是当初伤口有些溃烂,但处理伤口的大夫,手艺并不精湛,刮腐肉时,并未清理干净,倒是有一些腐肉留在体内,引起了更多肌肉的坏死,这才导致了皮下囊肿。” 这个症状,和常庭安所判断的结果一般无二。 也是看到了扈景深的伤势,常庭安才知晓,先前路静年给他去的书信上所说的,扈景深是不慎摔伤,其实是假的。 扈景深的双腿,应该是被人生生打断的,之后又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这才导致伤势恶化。 在那之后,虽然得到了医治,但医治的结果也摆在这里了,那大夫接骨的本事虽然不错,但处理外伤,属实有些生疏了。 “事到如今,扈兄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与我们详细说说吧。” 这世上断然没有讳疾忌医的道理 第117章 恢复如初 扈景深闻言,也轻轻叹了口气,“并非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这一次,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前些日子,我被人算计,被打断了双腿,后来那人不知为何,竟然反复无常的给我包扎了伤口,又将我扔了出来。”扈景深一脸的莫名,“至今,我也仍是一头雾水,甚至连害我之人是谁都不知道。” “如此说来,对方可能是故意为之了。” 谷小颖面露思量。 她就说,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的医术如此反复,接骨的技艺精湛到令人拍案叫绝,处理外伤却又潦草地像个完全不通医术之人。 现在看来,对方显然是不想让他那么轻易就死了,是想要让扈景深受尽折磨而死。 换句话说,现在这个时代的医疗手段,对于医治外创,还停留在撒上金疮药包扎起来,让伤口自己康复的程度。 甚至连伤口缝合都少见用在人的身上,只有在医治牛羊这种大型牲口顶撞出来的伤口时,才会用针线缝合一二。 对方让扈景深的伤势发展到这个地步,大概也就只有常庭安这种存在,才能想到办法,用银针彻底封住扈景深下身的经脉,将伤势困在下身, 不能再往上肢扩散转移。 可常庭安这种等级的大夫,在凡间已经是凤毛麟角一般。 更大的可能是扈景深的伤势继续恶化,不出半年,他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这手段,不可谓不凶残,不可谓不恶毒。 常庭安听谷小颖说的头头是道,脸上也涌现了一丝惊喜,“小颖这么说,是知道该如何医治?” “医治方法倒是不难,只是这个过程……”谷小颖面上有些为难,“扈伯伯或许会吃一些苦头,而且,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你有几成把握?”常庭安疾声追问。 “应该有六成。” 或许还能更高一点,但绝对不可能是万无一失的,为了不让他们怀抱太大的希望,谷小颖还是收敛了一些。 “那双腿?”常庭安更急切了。 “若是成功的话,修养些日子,应当是能恢复……如初的。” “恢复如初?”常庭安的声音骤然拔高,他顾不上仪态,一把抓住谷小颖的肩膀,“小颖,你要怎么做?” “师父要用的方法,应该是施针,切断身体与双腿的联系,最后双腿彻底坏死,但扈伯伯的性命还能保全,若是成功,扈伯伯至少还有十年 的寿命,”许多多说完,才抬头看向常庭安,“是吗?” 常庭安激动地点了点头。 谷小颖连他要用的法子都说出来了,那想来是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常庭安对自己这小弟子的性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说话从来都不肯说满了,即便是面对他这个师父,也是一样的。 依照他对这丫头的了解,她说有六成的把握,那至少就是有八成。 八成的把握,不管是面对什么疑难杂症,都足以冒险一次了。 事实上,谷小颖也确实是有八分的把握。 若是前段时间,她还没有这么足的底气。 但在出门之前,她刚刚得到了银叶花和落枫枝用以药浴,吸收了这两株灵草的灵力,如今她的灵力更上一层楼,不过是为一个凡人医治双腿,虽说并不十分轻松,但也没有那么艰难了。 至少,应该比当初给江朔州医治的时候,要轻松一些。 “你要用什么法子?”常庭安问。 谷小颖也不隐瞒,总归治疗方法还是要和病人家属商议,要让人家同意了,才能执行的。 “师父还记得,之前得肠痈的那个孩子吗?” 那日,常庭安没在,但谷小颖的所作 所为,都已经被人传得人尽皆知,他想要不知道都难。 倒是扈景深和路静年,起了心思,“什么肠痈?” 他们自然是知晓肠痈的,这得了肠痈的人,大体上是难逃一死的。 他们不清楚,扈景深的双腿和肠痈有什么关系。 常庭安却明白了许多多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要开刀?” 只是说出这话之后,常庭安也有些犹豫了,这开刀可不比寻常。 “开刀?什么开刀?”路静年急切地追问,“庭安,丫头,你们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吧。” “就是将双腿的皮肤划开,将已经化脓腐烂地血肉割掉,有可能需要……”谷小颖顿了一下,而后薄唇轻启,“刮骨。” 这两个字一出,满室哗然。 “刮骨!”这滋味,可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的。 可扈景深的眼睛却越来越亮,“若是我能撑过去,我得双腿就能重新站起来?” “只是有一定的几率。”对此,谷小颖是不可能轻易松口的,哪怕她已经几乎能够确定经此法扈景深能够站起来了,但还是习惯性地有所保留。 “而且,这其中的痛苦,寻常人难以忍受,扈伯伯你……” “那你 可是小瞧你扈伯伯了。”扈景深打断了谷小颖的话,又低下头,目光柔和之中带着几分笑意,“若是失败了呢?” “若是失败了,便只能请我师父出手,按照他最初的设想,将双腿彻底废掉,活着直接截断,也能活。” 路静年还在犹豫之时,扈景深却已经点头了,“那就按照你说的来做。” 虽然这就是谷小颖最开始的目的,可见到扈景深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哦不,是主动提及此事,谷小颖还是有些诧异。 “扈伯伯,您就不怕我失败吗?” “即便是失败了,也有你师父给托底呢,你怕什么?” 谷小颖:我当然不怕,我是怕你怕啊! 但见扈景深这样,也知晓他是不怕了。 是啊,有什么可怕的呢,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常庭安最初提出的办法,叫他失去双腿罢了。 总归还是能够留得一条性命在的。 “什么时候开始?”扈景深问。 路静年就在此时扯了扯扈景深的衣袖,笑着打圆场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庭安带着这两个孩子长途跋涉,赶了两三天的路,你也不让人好好休息休息,可是不是自家的孩子你就不知道心疼了。” 第118章 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扈景深怔了一瞬,他缓缓抬头看向路静年。 路静年的笑容很是得体,可他与路静年夫妻数十载,又怎么会不明白路静年心中所想。 他迟疑了一瞬,而后扬起笑脸,“对对对,夫人说得对,是应该让你们先好好休息休息再行商议,这事是我心急了。” “可不是心急了,人家庭安带着两个孩子,一路风餐露宿的,好不容易到了,你连一顿好饭都没安排人家,还有你说的见面礼,给人家孩子准备好了吗?张嘴就让人家给你卖命!” 扈景深被路静年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谁说我没准备了!” 他梗着脖子反驳一句,这才从床头的小几上拿下一个紫檀的小盒子,“这是我多年前所得的一把匕首,削铁如泥,不过我也不擅长这个,就给咱们颖儿拿着防身吧,小姑娘啊,这可不能没有防备。” 谷小颖现在也算是有些熟悉了,她只当没看出这两位长辈的心思,笑着将匕首接下,还没忘了阴阳常庭安一句:“师父,您看看伯伯和婶娘,再看看您,啧啧……” 常庭安配合着笑骂了两句,就将房间有些僵硬的气氛给圆过去了。 之后,常庭安 就带着两个孩子,被下人带去逛园子了。 有庄子上的人在,谷小颖也不好和常庭安说什么。 只等那丫鬟被江朔州拖着去茅房了,谷小颖才开口询问:“师父,我看伯母的意思,似乎并不想让我帮忙医治。” 常庭安坐在揉了揉谷小颖的小脑袋,“你到底年纪小,世人以貌取人,便是扈夫人这等人物,也难以免俗,毕竟是她的男人,她心里担忧也是正常,你别多想。” “我并未多想。”她本来就是小孩子,易地自处,若是她娘病重,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说能治,她也会存疑,不可能当场就让人动手了。 “我只是担心,扈伯伯的腿已经耽搁太长时间了,现下医治,扈伯伯都要吃些苦头,越耽搁,扈伯伯要吃的苦头就越多。” 作为一个大夫,谷小颖可实打实地是替扈景深着想的。 “那你就提前准备着,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你扈伯伯就能说服你伯母了,之前在医馆的时候,我看过你动手,不是还需要准备一些东西吗?你都带来了?” 许多多愕然摇头。 她之前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要不是常庭安提醒,等到真要开刀刮骨之 时,她可就要麻爪了。 “今天天色已经不早了,明日一早,我就去街上找家铁匠铺子瞧瞧,把我需要的东西都给打造出来。” 她也确实需要一套刀具和缝合伤口的针。 这次索性就一并打造出来吧。 师徒二人说话的时候,扈景深也正拉着路静年的手低声安抚。 “我知道夫人是担心我,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没了这双腿,比现在也坏不到哪里去了,不是吗?” 路静年忧心忡忡,“若是庭安动手,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可那丫头,她瞅着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实在不像是……” “诶!”扈景深按住路静年的手,“你忘了庭安刚开始是怎么说那孩子的?反正我认识庭安这么多年,还没见他对谁这么赞赏过,就是嘉树那孩子,你也是见过的,天赋能耐学识仪态,你可都是赞不绝口的,也没被庭安这般赞赏过,你既然相信他的本事,就也该相信他的眼光。” “别的方面,我不敢说,但医术这反面,庭安若是都甘拜下风了,那就说明这孩子是有天分的。” “天分是天分,那才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她还要给你开刀刮骨,她只怕连刀 都拿不稳呢,怎么能刮骨啊!” 在路静年看来,许多多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孩子。 或许成长起来之后,她足以颠覆整个医界,可如今,她也只是个孩子,她还没能成长起来呢。 “这世上的孩子何止千万,能被庭安称赞的,也就这一个了。” 路静年终于沉默了,惯常一双锐利的眸子,此刻透着分明地看着扈景深,眨也不眨一下。 良久,她才轻轻叹了口气,“你已经做了决定了?” 扈景深手上抓着路静年的手,目光透过洞开的窗户,看向前院的方向。 岳阳庄是江湖门派,门中自然是有些弟子的。 “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本就已经落了下风,若是我这双腿永远都站不起来了,我如何能保得住岳阳庄?” 又如何能保护好他的妻子儿女,他的弟子们呢? 不是他已经认定了谷小颖,而是此时此刻,情势所逼,他不得不相信谷小颖一次。 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个孩子身上。 路静年也终于不再劝了,她知道,扈景深已经做了的决定,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动摇了。 且,身为庄主夫人,在知晓扈景深心中所想,所挂念之后, 她也确实没办法继续动摇了。 “那明日一早,就请那孩子过来吧。”路静年的声音低沉之中,又透着几分担忧。 那孩子只有六分把握,看似是不低,可当着危险是自己的身边人在面对时,她就连一分的风险,都不敢承受。 “届时你也别逼那孩子,看看她怎么说吧,咱们一切都听他们的,庭安不会害我。” 如同扈景深所说,次日一早,路静年去找谷小颖时,果然没有逼迫,只是询问她觉得什么时候合适为扈景深开刀去除腐肉。 “现在还不行。”谷小颖面上有些愧疚,“不瞒伯母说,我出来的时候,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准备太充分,还有一些用具,需要去铁匠铺打造一番,具体什么时候能开始,应该还得看东西什么时候能打造出来。” “那我现在就带你们去铁匠铺。”说完,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有些急迫了,她苦笑着解释:“小颖你也别怪伯母逼得你太急了,实在是……” “我明白的。”谷小颖朝着路静年一笑,“伯母长得这般好看,便是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逼我给扈伯伯医治,我也不会生伯母的气的。” 第119章 他是个好人 路静年带着谷小颖出门,江朔州自然是随行了。 县令家小公子的身份在这儿摆着,岳阳庄怎么也是要将他当成座上宾的。 如今这座上宾也闹着要吃要喝,就是要跟着出门转转,也不碍事,就占了马车上的一个座位,路静年哪有不带着的道理。 常庭安则表示他就不去了,许久没见过扈景深,要留在府上和扈景深叙叙旧。 路静年原本想着两个孩子早晨都没吃什么东西,想要带他们去酒楼吃点东西,再去铁匠铺。 却不想,一直不怎么说话,坐在边上像个摆件一样的先领工资竟然忽然开口了。 “这里不是去铁匠铺的方向吧?” 路静年都惊呆了,看向江朔州的眼神像是看见了鬼。 江朔州也不见怪,只淡淡道:“昨日进城时,偶然听人提起,说是城西的李铁匠,是清河镇最好的铁匠,依照岳阳庄的地位,想要找铁匠,理当是去寻李铁匠,但这个方向,是往南边的。” 路静年哪能想到,江朔州不过才进城一日,就已经将这城中的铁匠都打听好了,心底暗自赞叹,不愧是县令家的公子啊! 她摆出慈祥的长辈的模样,“想着你们早晨都没吃什么东西 ,先带你们去吃点东西,这云香楼的蟹黄包可是一绝。” “先去办正事吧。”江朔州掀开帘子,眼睛直往车外瞟。 这条街上,都是卖吃食的,和他们那边其实是大同小异。 “是啊,伯母,铁匠们干活也需要时间,我们先把图纸给铁匠送过去,商量好了再去吃东西,岂不更好?” “这……”路静年试探着看了江朔州一眼。 谷小颖是常庭安的弟子,也算是半个自己人,怠慢了也就怠慢了。 但这县令公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他们虽然是江湖中人,不和朝廷打交道,但到底地处人家老子的下辖,也不能表现得太冷淡了。 谷小颖多有眼力见儿啊,一眼就看出路静年的担心,她笑着说:“伯母放心,咱们江小公子人虽然矫情了一点,事多了一点,还动不动就喜欢张嘴骂人,但他还是明事理的。” 江朔州脸都黑了,“谷小颖,你能不能说我两句好话!” “你瞧,我说什么来着?”谷小颖朝着路静年递了个眼色,“脾气暴躁,但人还是不错的,伯母不用太拘谨,就当成自家小辈便是。” 路静年当然不可能把县令公子当成自家小辈对待,但有谷小颖 这番话,她也更放心了许多。 能和谷小颖如此玩闹,说明心性确实不错,不会因为他们岳阳庄招待不周就闹事。 她也不求江朔州能记着他们的好,只希望以后不要记恨上他们便是了。 只是,看着谷小颖和江朔州吵吵闹闹,她这心里头又有点没底了。 这一点都不稳重的丫头,真的能煞下心来给人医治吗? 可别治到一半,转身玩去了,那她可就连哭都找不到地方了。 但转念一想,除了谷小颖,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为今之计,除了相信谷小颖,也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昨天晚上,谷小颖就已经画好了图纸,到了铁匠铺,直接将图纸拿出来。 李铁匠赤.裸着上身,裸露出古铜色的皮肤,身上肌肉虬结,尤其是一双手臂,比寻常人的大腿看上去都要结实许多。 难怪他声名远扬,谷小颖原本还担心他会看不懂自己画的图纸呢,没想到他只简单看了几眼,除了那根弯钩的绣花针以外,对其他的刀具可止血钳之类的器具,都没有表现出疑问来。 只是,“这是绣花针?还是弯的绣花针,这东西我这里可打不了。” “叔叔先不忙拒绝,我有个速成 的法子,你不妨听听再做决定。”谷小颖上前一步,这图纸是她画的,她自然知晓没一件东西的难处所在。 李铁匠若不是好学之人,也不可能在清河镇声名远扬。 对谷小颖的说法,表现出了些许的兴致,但还是摆摆手,“打铁哪有什么速成的法子?哪件东西不是一锤子一锤子打出来的,你这绣花针更是精巧,我连这么大的锤子都没有,怎么给你打?” “不用现打。”谷小颖从怀中摸出一包昨天晚上让府上的下人给准备的绣花针,“绣花针我这里有现成的,叔叔只需要帮我将绣花针的针尖弯过来就行了。” 担心李铁匠听不懂,谷小颖又补充道,“放在火上,稍微烧软一点,趁着还没冷下来,用钳子或者是镊子将针尖弯过来便可。” 这事儿说来简单,但真要做起来,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其实昨天晚上,谷小颖在房间里用烛火试过几次,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要么就是烧的时候大了,针七扭八歪地。 要么就是时候小了,一用力,整根针就从中间断裂开来。 总归是一根都没成。 在失败了一整包绣花针之后,谷小颖终于认清现实,专业的 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打铁这种活,自然是要交给铁匠才合适。 于是,谷小颖连夜画了绣花真的图纸,不打算继续为难自己,她想要拿来为难铁匠了。 “这个,你要几根?”李铁匠心下觉得谷小颖的方法有趣,但也知晓,依照这姑娘所说的办法,看着简单,实际上真正操作起来的时候,恐怕并不简单。 这个问题,倒是有点问住谷小颖了。 她略微思量了一番,“要不,你还是尽量多给我弄几根吧。” 她不清楚铁匠铺打出来的缝合针的效果,为防使用的过程中出现意外,还是多备几根比较好。 “多弄几根是几根啊?”李铁匠倒不是介意熟能生巧这事儿,而是岳阳庄给的期限实在是不算长。 只有两天时间,打造的都是一些精细的小东西。 要不是带着这姑娘来的人是岳阳庄的庄主夫人,他都要把这丫头当成闹事的赶出去了。 谷小颖沉默了片刻。 路静年上前一步,在谷小颖面前蹲下身子,“小颖可是有什么疑虑?” 谷小颖为难地看了李铁匠一眼,“只是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用住,担心准备的少了,到时候不够用,又担心……” 第120章 推迟一两日也无妨 后边的话,谷小颖没有说出口,但路静年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又怎么会看不出一个小丫头的心事。 无非就是担心准备少了,届时这东西用不住,不够用,没有填补的。 若是准备多了,这东西打造出来,价格不菲,让岳阳庄买单,她心里过意不去,也担心因为这几根缝合针,坏了师父和岳阳庄之间的交情。 她素手一挥,极有排场道:“那就先准备二十根,多多益善,不管你准备多少,我岳阳庄都包了!” “伯母!”谷小颖听得一愣,“用不了这么多的。” 她昨晚上盘算了一会儿,就算是绣花针不成,有五六根也差不多了,断然是用不上二十根那么多的。 更何况,路静年所要的这二十根,还是个底线的数量。 李铁匠能拿过来的,有可能远比这个数目更多许多。 这精细的东西,需要花费的心力就越多,价格相对来说,也会更高许多。 她本是跟着师父来长见识的,这岳阳庄又是师父的朋友,这一桩本就不是为了赚钱拿好处来的。 她又怎么可能私下里要人家的馈赠呢? 那见面礼的事情,说是长辈给晚辈的礼物,这要再多,可就失了礼数了 。 “不必多想,就当是伯母送给你的礼物,小姑娘学医不易,切莫因为这些小事,就停滞不前了。” 谷小颖抿了抿唇,她是断然不会因为这些许小事就停滞不前。 换句话说,她现在是穷,可也没穷到需要接受别人馈赠的缝合针的程度。 “怎么,是瞧不上伯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哎呀,给你你就收着!”江朔州不耐烦地嚷嚷了一句,“不就是几根针嘛,大不了你给扈庄主医治的时候,多上点心就是了!” 谷小颖瞪了江朔州一眼,“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就是没有这缝合针,扈伯伯是我自家人,我还能留私心不成?” “既是自家人,拿几根针怎么了?”江朔州梗着脖子反问。 路静年也在旁边劝说道:“江小公子这话说的在理,你这孩子要是再推辞,可就是没把伯母当成自家长辈了。” 路静年都这么说了,谷小颖也只能点头,“伯母都这么说了,我若是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 “伯母放心,我一定会认认真真为扈伯伯医治,我会治好扈伯伯的。” 有了谷小颖这句话,路静年也安心不少,交了定金,就带着谷小颖和江朔州出去 了,“走,伯母带你们吃好吃的去。” 不过是个镇子,再繁华其实也繁华不到哪里去。 江朔州这个县衙里长大的县令之子,自小也算是含着金汤匙的,又因为身体原因,他要星星,家里的长辈不敢给他月亮,非得摘了星星去才行,什么好吃的没吃过。 再说谷小颖,这具身体的原主跟着张芸过苦日子,可她从前在天上,饮琼浆,吃仙果,江朔州是日子过得赛神仙,她过得可就是实打实的神仙日子。 这镇上的酒楼,饭菜也就是能填饱肚子的水平。 但路静年花了大价钱,买了不少稀罕的食材,让酒楼的大厨给做了,这一餐饭,也算是宾主尽欢。 回到岳阳庄的时候,三人身上还带着从酒楼染上的饭菜的香气。 扈景深见到几人回来,就跟着常庭安抱怨,“庭安呐,你瞧瞧,这是多不把咱俩放心上,人家去酒楼吃香的喝辣的,愣是没想起来把咱俩也带上,这吃饱喝足了,连口剩的都没给咱们带回来啊!” 路静年白了扈景深一眼,“你没别的说的了,是吧?” 扈景深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同常庭安撇了撇嘴,“根本不敢犟嘴。” “我和你嫂子成 亲之前,你嫂子又乖又听话,成亲之后,我又乖又听话。” 谷小颖在后边,捂着嘴偷笑,就连老神在在的江朔州,也不由得勾唇,轻笑了一声。 这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倒是有点像他爹娘啊。 他爹在外边,威震四方,回到家里还要点头哈腰地给他娘端洗脚水,揉腿按摩的。 真是应了扈景深那句“又乖又听话”啊! 李铁匠的速度,比谷小颖预想的还要快一点,东西如约送过来不说,谷小颖检查了一番,虽然不能和在天上用的那些相提并论,但在这凡间,也算是不容易了。 等到她修为更进一步之时,或许她可以尝试,自己打造一副更好的出来。 不过现在,条件不允许,也只能将就着用了。 缝合针也比谷小颖预想的多很多,李铁匠足足打造出了五十根,说是熬了一整夜,现在眼珠子都疼了。 不过李铁匠过来送东西的时候,虽然精神头不错,却也还是能看出来,他确实操劳了许久。 李铁匠拿了尾款离开之后,路静年就和常庭安与谷小颖商议,什么时候能开始刮骨。 “明日吧,我今日还需要准备一下,养好精神。” 只是明日的天气似乎 不太好,谷小颖想了想,又交代了一句,“届时,可能需要很多根蜡烛。” “蜡烛?”路静年有些不解,“是要夜里进行吗?” 不然,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需要蜡烛,还是很多根。 “白天,是因为阳光照射下来,回落下阴影,阴影的存在,可能会影响我的视线,导致我看不清楚病灶的情况,而光线多一些,就可以减轻这种情况。” 路静年依旧不明白这是什么院里,但听谷小颖这么说,直接就点头答应下来,“我让人去准备,大概需要多少。” “百来根总是需要的。”毕竟一根蜡烛燃烧的时间是有限的。 “行!”路静年点头,她岳阳庄也不差几根蜡烛的前,买来总是能用上的,今日用不上,以后夜里点呗。 当天夜里,就下起了雨。 瓢泼大雨,电闪雷鸣,像是要将这天地都劈开一般。 若非知晓这是寻常,谷小颖都要怀疑,祝融和共工又打了一架,那不周山又被撞塌了呢。 这天气,让路静年心里打颤,在屋里之转圈圈。 扈景深看得又是欣慰又是好笑的,“夫人,稍安勿躁,便是今日不成,人都在这里了,推迟一两日也无妨。” 第121章 开刀刮骨 “可是你的腿……” 若是旁的事情,别说是耽搁一两日,便是一两个月,路静年也断然不会像现在这般心急如焚。 可此时牵涉到扈景深,她就不能无动于衷了。 “我的腿也不差这一两日。”扈景深伸出手将在屋子里转圈圈的路静年抓住,牵着她的手腕到自己身边坐下,“夫人莫要担心,且安心等候,不管今日能不能做,庭安总会派人给我个知会的。” “庭安的为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路静年说着,又“唉”了一声,“不行,我还是让人过去问问。” 路静年说着,又火急火燎地站起身子就忘门口走。 她还没走到门口呢,门外就传来丫鬟的通报声:“夫人,常大夫那边传话了,说是让将东西都备上,谷小大夫马上就到。” 路静年脚下一顿,面露狂喜,“好,赶紧让人把药煎上,还有那房间,也再检查一遍,千万别出了什么纰漏。” “是!”门外传来丫鬟应和的声音。 路静年才转身回到扈景深身边,一低头就对上扈景深无奈的眼神。 “我说什么来着?” “我还不是担心你!”常庭安那边给了准信,路静年的心也就放在肚 子里了,白了扈景深一眼,但转头,她又有些忧心,“也不知道……” “今日过后不就知道了?”扈景深面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分明坐在轮椅上备受煎熬的人是他,可他就是能用最温和的语气,将暴躁不安的路静年安抚下来。 “我一定能撑过来的,你别担心,当初去你家求亲的时候,我就说过,此生一定会和你共白头,为夫此生,从未失信于夫人。” 路静年自然知晓扈景深的为人,可正是因为他从未失信于自己,路静年才更加担忧。 万一呢? 这世事无绝对。 “带我过去吧,别让庭安和小颖他们等急了。” 路静年压下心头的担忧,推着扈景深去了提前准备好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按照谷小颖的交代,角角落落都用烈酒喷洒过了。 谷小颖几人与扈景深夫妻二人是同时抵达的,在廊檐下相遇,一同进了准备好的房间。 谷小颖又净了手,这才来到扈景深身前。 路静年正帮忙将扈景深的裤子褪下,只留下一条白色蔽膝,将伤口裸露在外。 先前谷小颖已经看过了那双肿胀的双腿,如今再看,已经可以做到不动声色了。 锋利的小 刀在谷小颖的指间转了一圈。 那个动作,就让扈景深不由得多看了谷小颖一眼。 他这个习武之人,挽刀花,都未必有谷小颖刚才随手而来的那一下漂亮。 他意犹未尽地看了常庭安一眼,就么好的苗子,竟然跟着常庭安学医了,若是跟着她习武,未来江湖之中定会多出一个声名远扬的侠女。 不过,跟着常庭安夜挺好的,小姑娘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比在江湖之中打.打杀杀要好得多。 谷小颖在扈景深的膝盖上按了一下,“疼吗?” 扈景深瞬间露出了惊疑不定的表情,“怎么回事?竟然不疼了?” “是麻沸散,确定一点都不疼了吗?”谷小颖又确认了一遍。 扈景深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完全不疼了。” “那我就要开始了。”谷小颖转头看向路静年几人,“这个过程,可能会有点凶残,几位若是……” “不用管我们!”江朔州已经抢在常庭安和路静年开口之前就说道:“我保证,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出声打扰你。” 路静年和常庭安也是一脸凝重地点头。 路静年脸上满是担忧,她是扈景深的妻子,想要留在这里无 可厚非。 至于常庭安,那热切的目光,谷小颖完全有理由怀疑,她这个师父,就是想要来偷师的。 确认了几人都不会出声之后,谷小颖便开始动作了。 专门打造的小刀,本就已经非常锋利了,又有谷小颖的灵力从旁辅助,刀片轻轻划过,扈景深就已经皮开肉绽。 这一下子,就让大家都大惊失色。 谷小颖的脸上却连一丝变化都没有,刀又往下按了一下。 鲜血喷溅的同时,一股恶臭的气味,也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看来我并没有猜错,这伤口处的肌肉当真已经腐烂。” 扈景深用了麻沸散,腿上没有什么知觉,连身体还是能动弹的。 只是明知道谷小颖要在自己的身上动刀,他没那么大的胆子,不敢低头去看罢了。 这会儿听见谷小颖的嘀咕,他终究还是起了点好奇心。 更何况这伤口处的恶臭,也在他的鼻息之间不断流转,熏得他自己都有点喘不过气了。 他微微低头,就见本来应该鲜红的血肉,如今像是被水泡过很多日了一半,发白,腐烂。 谷小颖手上的小刀不过是在那些腐肉上碰了两下,腐肉就呼啦啦地往下掉。 “ 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开始医治的谷小颖,神情格外郑重,没了之前的小孩子模样,满脸都是凝重。 扈景深笑了一下,“小颖你都不怕,伯伯怎么会怕呢?” “想看就看呗。”谷小颖随口敷衍了一句。 三两下就将大面上的腐肉都处理掉了。 余下的就是粘在筋骨上的,这些血肉才是需要特别处理的。 扈景深是习武之人,一个不小心若是伤了筋骨,他以后也就不用练武了。 谷小颖的表情更加凝重了,就连握着刀的手,都格外用力。 这只是他们能看得见的,还有一些,是他们看不见的。 谷小颖那莹白的小手上,散发着幽绿色的荧光,将手术刀都一并包裹在其中。 刀每在扈景深的伤口处落下一次,灵力就会透刀而出,将他的伤口稍微愈合,以至于不会造成大出血的情况。 只是稍微愈合,减轻了危及生命的情况,但在旁人看来,他的伤口,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整个过程,常庭安几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打扰了谷小颖。 而谷小颖也全神贯注在扈景深的伤口上,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溅了鲜血,也顾不上擦拭。 第122章 准备返程 众人看来度日如年,但其实,也就是一个时辰的时间,谷小颖就已经将扈景深的伤口都处理妥当了。 满室的血腥气,让人呼吸都有些不畅快了。 但谷小颖直起身子的那一瞬间,却好像有清风拂过一般,将房间里的血腥气和腐肉的恶臭气息都驱散了。 “好了?”扈景深脸色苍白,唇角却还挂着淡淡的笑意,轻声询问。 谷小颖的脸色也有点发白,她轻轻点了点头,“再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伤口缝合之后,回减少流血量,但是也要注意,这短时间内都不移动,不然伤口可能会撕裂开来,造成二次伤害。” “这屋子里的气息不太好,但扈伯伯的伤口现在不太适合见风,就暂且委屈一下,等明日天晴了,就可以回回房了,房间里也记得经常通风,不然太过憋闷了,对人的身体不好。” 谷小颖这波操作,可以说是神乎其技。 就连最初不太信任她得路静年,此时都已经顾不上去看扈景深了,只一脸惊叹地朝着谷小颖竖起了大拇指,“小颖,伯母之前可是小看你了!” 常庭安也是点头,一脸认同地和扈景深夫妇吹嘘道:“我就说我能收到小颖 做弟子,是捡到宝了吧?你们瞧着吧,假以时日,小颖定然能成为最优秀的大夫,名扬天下。” 若是之前,他们或许还会觉得常庭安夸张了,是在吹嘘。 可经过刚才谷小颖那一拨操作,不用常庭安说,他们都觉得谷小颖日后定然能有所成。 江朔州随手将一杯温茶送到谷小颖面前,“累坏了吧,快点喝口水。” 谷小颖拍拍江朔州的肩膀,一扫之前那认真冷凝的模样,调侃道:“小江子,有点眼力见儿啊。” 江朔州先前还因为谷小颖的手段震惊呢,结果她一转身就又变成了这样一副没个正经的模样,他伸手就要将茶杯抢回来,“算了你别喝了,活该累死你!” “可不能累死。”扈景深笑着说,“小颖可是我们岳阳庄的恩人,以后小颖就算是不愿意走路,伯伯都让人用轿子抬着你走。” 谷小颖眼珠子一转,“用轿子抬着就算了,还是等扈伯伯的腿好了,背着我走吧!” 扈景深闻言,便哈哈大笑起来,“小颖说得对!等扈伯伯的腿好了,日日背着你出去玩。” “那我就提前谢谢扈伯伯了!”谷小颖笑着寒暄了两句,这才摆摆手,“不行, 我实在是太累了,我先回去歇一会儿,师父你帮忙把扈伯伯的伤口包扎一下哈!” “去吧去吧。”常庭安夜心疼自己的小弟子,这医术再精湛,也不影响她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若是休息不好,会长不高的。 路静年也跟过去,“伯母让人给你准备了热水,你回去先泡泡,洗洗这一身的血腥气,然后好好睡一觉,晚点吃饭时,伯母再让人去叫你。” 这一次医治之后,路静年对谷小颖的态度,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 不,不是态度。 之前路静年对谷小颖的态度也很好。 但谷小颖能看出来,那时的好,是因为她是常庭安的弟子,路静年看在常庭安的面子上对她好。 而现在对她好,则是因为她是谷小颖。 “伯母想得周到,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我和你一起回去。”江朔州说着就追上了谷小颖,一起往他们的客房走过去。 谷小颖以为,江朔州会问点什么,却不想,直到她都回了房间,江朔州都只是走在她身边,连多余的话都没说一句,更被说询问了。 他就好像当真一点都不好奇一般。 谷小颖和江朔州离开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常 庭安和扈景深夫妇。 关系亲近之人,又知晓扈景深没有危险了,常庭安也忍不住调侃了一句,“扈兄这脸色如此差,莫不是被吓坏了?” 扈景深掀起眼皮看了眼正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常庭安,“要是换成你,只怕你都下尿裤子了。” 他原本也以为自己没有问题的。 可当眼睁睁地看着那刀一下一下的在自己的皮肉和骨骼上刮的时候。 那“咔嚓咔嚓”的声音,从骨头上传来,似乎比透过空气传到自己的耳朵里,更让他毛骨悚然。 要不是怕在小孩子面前丢脸,扈景深怕是都要吓尿了。 “你这个小弟子,了不起啊!”扈景深还是忍不住称赞了谷小颖一句。 他看得清楚,从始至终,谷小颖的脸色都没变一下,就好像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颗准备下锅的大白菜。 这种任人宰割的荒唐错觉,比他当初被贼人所害之时的恐惧,还要更甚。 常庭安身为医者,对这种事情,倒是比扈景深多了一点习惯,“确实,方才小颖的操作,若是换成是我,只怕都无法如此流畅。” 更重要的是,他也不知道谷小颖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人体内,哪里出了问 题,她最先想到的是切掉,而不是医治,这未免有些耸人听闻了。 这是外创,固然可以用这样的办法,但若是内里的疾病呢? 难道也要切掉不成? 且不说切掉了内脏的一部分,人还能不能活。 就算是能活,那以后的功能可还能正常了? 人体五行,相生相克,此消彼长。 若是某一个内脏缺失了一部分,必然会导致体内的循环失衡。 固然能解决眼前的问题,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这么想着,常庭安在给扈景深包扎完伤口之后,就匆匆去找了谷小颖。 他担心谷小颖会因为这几次的成功,就走上了另一条荒唐的路。 但谷小颖已经洗漱之后,睡下了。 想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全神贯注辛辛苦苦了一个多时辰,常庭安也没忍心叫醒谷小颖。 罢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他总能将自己毕生所学尽数教给谷小颖。 至于歧途还是正道的,日后他仔细着些也便是了。 一行又在庄子上停了三日。 这三日里,除了最初那日,扈景深有些高热以外,再就没有出现过别的症状。 眼见着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常庭安便打算带着谷小颖和江朔州回去了。 第123章 定要好好教训她 扈景深的身体正在康复期,不能出门,每日都要在府上静养,比之前连下床的机会都少了。 这次送别,自然也没让他出门。 他本是想要亲自相送的,但被谷小颖给骂回去了。 扈景深人是霸道的,但对上谷小颖那强硬的态度,也只能乖乖巧巧地躺在床上,连床都没敢起,就那么和前去道别的常庭安说了几句话,算是送别了。 路静年亲自送几人到城外,及至长亭,常庭安才起身,“都是自家人,大嫂就不必再送了,带扈兄的身体康复,你们可一同去我那里游玩几日。” 又寒暄了几句,路静年交代了几句一路顺风之类的话,专门和谷小颖道别之后,才下了马车。 站在路边,看着马车在官道上远去,她才回转。 “终于要回家了,我娘一定都想我了。”谷小颖掀开帘子,看着车外的蓝天白云,眼中尽是对张芸的思念。 在此之前,她只觉得自己占了谷小颖的这具身体,就应该接受她留下来的一切。 包括仇恨,自然也包括亲情。 张芸时原主最在意的人,她既然占了这具身体,无论如何,都应该照顾好张芸。 这次分别之前,她一直以 为,自己对张芸好,对她撒娇卖乖,无非就是在替原主尽到一个女儿的职责。 那时,她是努力的做好一个女儿。 可这段时间,离开张芸身边,心底无孔不入地冒出来的想念,让她惊觉,她其实早就已经将张芸当成自己的亲娘了。 无关乎责任与歉疚,她是真心惦念着张芸,希望张芸好的。 车轮滚动间,谷小颖想要回家的心思也越来越迫切。 只是她并不知道,她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张芸的日子过得,属实算不上太好。 吴氏因为之前的事情,几次三番想要找张芸的麻烦。 只是她似乎改变了套路。 每日变着花样的想要惹张芸生气。 她想,只要张芸当众对她发脾气,那别管她的名声怎么样,长嫂如母,孝道这座大山压在张芸的头顶上,就足够张芸跌一个跟头了。 张芸在这街上做药膳的生意,无意之间,已经抢走了不少酒楼的生意。 不知道多少人铆足了劲儿等着她倒台呢。 只要有风吹草动,强倒众人推,张芸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可让吴氏懊恼的是,张芸也不知道是脾气真的那么好,还是性子软和到可以任人拿捏。 任凭她 怎么言语刺激,张芸竟然最多也就是脸上少了几分笑模样,根本没有要对她大打出手的架势,甚至连恶语相向都不曾有过。 吴氏这肚子里憋得气越来越重,偏偏吴刚还日日来催促她,她更是恨得气不打一处来,这一日,她的脾气终于对吴刚发泄出来了。 “催催催,你有办法你自己去办啊,日日找我有什么用?我也不是没找过张芸,她不上套我有什么办法?” 吴氏自小就被他们的娘灌输了吴家就只有吴刚这一根独苗,让吴氏必须对吴刚言听计从的观念。 这还是吴氏长这么大,第一次对吴刚发火。 吴刚也没想到吴氏竟然敢对自己不敬,但他的身体比脑子的反应更快,他脑子里还没转过圈呢,巴掌就已经甩在吴氏的脸上了。 这实打实的一巴掌,将吴氏扇得转了一个圈,捂着脸却连哭都不敢出声。 “赶紧去,再办不成,你就等着老子棍棒伺候吧!” 吴氏彻底没了威风,“我这就去,这就去!” 吴刚冷眼看着吴氏落荒而逃,眼底一派冰冷。 而这冰冷,又在想起张芸时,变得炙热。 他昨日去街上,看到张芸了。 短短几日不见, 张芸的身上,似乎更有味道了,一颦一笑,都勾得他心肝直痒痒,这肚子里就像是有几千只蚂蚁一样,勾得他魂牵梦绕。 他已经幻想着,张芸在他身下苦苦哀求的样子了。 这不,今日一大早就来找吴氏的麻烦,催促吴氏赶紧把事情给他办了,尽快把张芸送到他的床上,也好让他一解相思之苦。 没想到吴氏这个贱皮子,竟然敢跟他使厉害了,真是欠教训。 不过,张芸那贱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敢在街上和男人打涟涟,对着那些男人笑得一脸淫媚的样子。 这还没嫁给他呢,就开始想着给他戴绿帽子了。 且等张芸成了他的女人,他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张芸,让她知晓什么叫妇道! 吴氏被吴刚甩了一巴掌,对吴刚的事情也不敢再怠慢了,顶着脸上的伤,就去了张芸的摊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愣着干什么?赶紧端一碗药膳上来,再拿几块点心!” 张芸见到吴氏的那一瞬间,心头就涌现一丝不喜来。 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她知晓县衙的邱捕快一直在这附近守着她呢,最初吴氏来找麻烦的时候,邱捕快曾经帮她出过头。 可 她只是个普通妇人,小颖也不过是替人家江小公子医治好了身体。 她不敢搭县衙这趟船,自然也不希望一直麻烦人家邱捕快。 所以,尽管她对于吴氏的动作异常气恼,但也还是维持着面上的平和,“大嫂来了,你先坐,我很快就来。” 张芸很快就端上去一碗药膳和一叠四块点心。 吴氏不满地哼哼两声,“就这点东西,打发要饭的呢!” “一共三十文。”张芸面上带笑,不软不硬地回怼了一句:“哪能啊?这些一共三十文。” 言外之意,人家乞丐来乞讨,她可是不收钱的,但吴氏这顿饭,要收钱。 “什么三十文?”吴氏眼珠子都瞪圆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你大嫂,你这生意都做到我头上来了?你可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张芸虽然性子没变,还和从前一样软和,但内心已经在谷小颖的熏陶之下,渐渐强大起来,此时见着吴氏,也不会惊恐得胆战心惊了,甚至还会出言回怼了。 “大嫂,你也是做过药膳生意的,应当知道,我这一碗药膳,实打实的用料,也就赚了一文钱,一块点心更是连一文钱都赚不到。” 第124章 真是大快人心啊 “您桌上这些,我是要了你三十文,可去掉本钱,我实打实也就赚你两文钱,你是我大嫂,应该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赔钱吧!” 此时正是饭点,张芸这里的客人还不少。 常来张芸这里的,大多数都是知道吴氏的,连带着她坐下的那些丑事,也是知晓的。 如今吴氏的生意做不下去了,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依旧瞧不上张芸的行事作风。 这几日吴氏日日来找茬,张芸能忍,他们可都忍不住了。 这会儿见吴氏还恬不知耻地要吃白饭,早就忍不住的正义之士张嘴就骂。 “有些人啊,可真是好意思,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仗着个大嫂的名号,净做些欺负弟妹的事情。” 吴氏本就是个嘴巴厉害的,哪能听着人家阴阳怪气她,却不反驳的。 她梗着脖子嚷嚷,“放你娘的狗臭屁,你说什么屁话呢?老娘管教妯娌,和你有什么关系,长了张嘴要是实在闲着,就去把这大街添一遍,也算是为大家做贡献了!” 说话那人其实并不是如同吴氏这般到处惹事,喜欢和人吵架的,这嘴皮子的功夫,比吴氏自然是多有不如。 被吴氏不荤不素地怼了过来, 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但架不住看不惯吴氏的人很多,他接不上话,还有别人呢。 “让人家舔大街,你很有经验啊,嘴巴那么臭,是把茅房都舔了一遍!” “说什么呢?人家哪用费力去舔什么茅房啊,只要再去游个街,自然有人把那些污秽之物,送到她的嘴里去。”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能往人家身上扔牛粪呢?这可真是……真是大快人心啊!” “可不是,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教育的真好,这种人啊,就应该这么对付,对了!那个吴娘子啊,今日穿的中衣,屁股上没破洞吧!” 吴氏的脸色铁青,却也知道自己犯了众怒。 原本她是不怕的,她在村子里的时候,舌战群儒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可此时看着这些人不屑又嘲讽的目光,她似乎又重回游街那日千夫所指的场面,嘴里的鸡汤,似乎也砸吧出点别的味道来。 “胡说什么?你娘的裤子才破洞呢!”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反驳。 毕竟游街的事情,众所周知,她也反驳不出什么来。 且她也不想再提这件事情,只希望这桩丑 事,能早点被人淡忘了。 却不想,她不想提,可有的是人想要这桩谈资。 听她这么说,又有人朗笑道:“看来吴娘子是在为下一次游街做准备呢!” 吴氏的脸色更阴沉了,她种种一拍桌子,起身就走,扔下一句:“老娘不愿意跟你们这群人废话!” 走到一半,她又转回来,将桌上那几块点心连着碟子都给拿走了。 张芸在身后撵了两步,越是招呼,吴氏跑的就越快,没多长时间就没影了。 她只能叹了口气,重新回来继续做生意了。 客人们都开始声讨吴氏,口诛笔伐。 间隙,也有人询问谷小颖什么时候回来。 对此,张芸一律用不清楚来回应过去。 她也确实不知道谷小颖什么时候能回来。 走的时候,说是要小半个月呢,现在也过去七八天了,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一多半了,应该快要回来了。 但这时,张芸也没把握,就没给大家准话。 经过这段时间的发酵,谷小颖的事迹已经越传越神了,甚至都有人说谷小颖其实是天上的医仙下凡,来救苦救难的。 谷小颖名声大噪,有不少人都打听谷小颖的去向,想要请谷小颖为他们医治 呢,甚至还有人扬言要一掷千金,请谷小颖出手。 谷小颖回来的消息,并没有传开。 马车是直接到了医馆。 谷小颖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就火急火燎地被拉进了病房。 “快快快,别耽搁了,幸好你们回来了,要是再不回来,我都要让嘉树去找你们了。” 谷小颖才被拖进屋里,就见床上躺着一个出气多进气少的妇人,身上鲜血淋漓,一身衣服被血染红了,就这么一眼看上去,甚至都没办法分辨她到底是伤到了哪里。 “这是怎么伤的?”谷小颖瞪圆了眼睛,快步走上前去。 柳作音一脸复杂,“你看这伤,是怎么来的?” “这?”谷小颖上前,检查了一下妇人身上的伤势,“这似乎是被人打的,也不对,是摔的,致命伤是摔出来的,应该是从从高处摔下来,后背抓地,胸腔和腹腔之中,都有不同程度的出血。” 分析过后,谷小颖才看向柳作音,“这种情况多长时间了?” “昨天下午送过来的,到现在快十个时辰了,我和老陈也是没办法,只能用药吊着命,前几日常大夫不是传了信,说是快要回来了嘛,我就想着拖一拖,等你们 回来再看。” “她的家人呢?”谷小颖刚才进来的时候,在外边可是连一个等候的人都没有。 那妇人的嘴唇都干裂要流血了,这根本就是没有人照顾啊。 柳作音闻言,叹了口气,“说来,也是造孽啊,她家人都没来。” 谷小颖替妇人检查着身上的情况,“那是谁送她过来的?咱们医馆对于每个接诊的病人,都要做详细的记录,没有这些可不行。” “我。”柳作音面露苦涩,“这妇人是严家女,行三,没名字,人称严三娘,去年嫁给了我的邻居李根。” “那李根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还好赌成性,这严三娘过来的时候,是带着些嫁妆的,但成亲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都被李根给抢走拿去赌输了。” 谷小颖一边替严三娘检查,一边听了一出家庭惨剧,一个女子的悲惨人生。 这严三娘在家里排行第三,上边还有两个姐姐,她又是个女子,本就不受待见。 他爹娘以十两银子的价钱,将她卖给了臭名昭着的李根。 那些所谓的嫁妆,其实也就是几件旧衣服,和及笄时,她娘为了撑面子给她的一支银簪子。 第125章 给她偿命 就这些能傍身的东西,都被李根那个畜生给抢走了。 昨日他又醉酒,赌输了回来,在家里翻箱倒柜,但家徒四壁,他什么都没找到,就将主意打到严三娘身上穿的衣服上了。 他声称女人也不出门,在家穿什么衣服,愣是要将严三娘的衣服扒下来去典当了,好去赌坊回本。 严三娘就只有身上一身打着补丁的衣服蔽体,若是连这身衣服都没了,她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自然是要反抗了。 但她一个弱女子,又哪里是醉酒之下,暴怒的李根的对手,没两下,就被掀翻在地上,只能被迫承受着李根对她的拳打脚踢。 身上的外衣也被李根给抢走,拿去典当回本了。 要不是柳作音听到动静察觉不对,过去询问,正好碰见了昏迷不醒的严三娘,只怕现在这人已经没命了。 “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她的爹娘了,只是……”柳作音脸色不太好看。 “没找到人?还是不愿意来?” 留作赢诧异地看了谷小颖一眼。 不是诧异于谷小颖竟然能够看出这其中的内情,而是谷小颖为何能用如此淡然的语气说出这些话来。 不过转念一想,谷小颖所经历的 事情,也就了然了。 这丫头虽然年纪小,但经历的事情可不少了,有如今这样的心性,才是情理之中。 这种情况,按理来说,医馆是不收的。 听柳作音的说法,也知道那李根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们开医馆的,可以不赚钱,但总不想惹上无端的麻烦的。 可如今人命关天,谷小颖也不好考虑其他,“我先帮她处理一下伤口。” 拳打脚踢的伤,都还能算是轻伤,但最后,李根那禽兽应该是推了她一把,将她直腾腾地推倒在地上,后背和后脑勺着地,这才是致命伤。 幸好柳作音发现的及时,也做了一些专业的治疗,这才能让严三娘活到现在。 若是再慢一点,只怕这人就没了。 “多谢。”看着谷小颖已经开始帮严三娘处理伤口了,柳作音才低声说了一句。 他也是医馆的大夫,对医馆的规矩,和那些规矩的来源,自然也是明白的。 可以说,每一条看似不通情理的规定背后,都有血的教训。 今日谷小颖帮严三娘处理伤口,已经算是不合规矩了。 谷小颖没说,他不能动作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医馆,又不是衙门,断不得那 些案子,我们的职责是治病救人。” 至于别的,就让县令大人来决断吧。 柳作音怔了一瞬,似乎从谷小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别的意味来。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略带迟疑地问:“能有用吗?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江大人就算是为民请命的好官,也管不到人家家里去吧。” “谁说这是家务事了?”谷小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往上撸了下袖子,似笑非笑地看想柳作音。 柳作音还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 谷小颖晃了晃脑袋,只觉这柳大夫的脑袋不太灵光,“歹人趁着她男人不在家,破门而入,抢走了家里的钱财,还打伤了拼死抵抗的严三娘,致使她险些丧命,这事情只要闹大了,县令大人就不能不管。” 谷小颖没说的是,其实江大人不是那种会觉得清官难断家务事的人。 毕竟她最初请江大人帮忙,做的就是家务事。 “柳大夫若是有心帮她,不如先按我说的,去县衙报案,江大人会秉公办理的。” 柳作音皱了下眉头,“可,这不是事实啊。” 他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还要如此言说,他怕到了县衙会露馅。 “ 事实重要,还是严三娘的命重要?此次之后,就算我能治好她,她也元气大伤,有损寿数是必然的,若是再来一次,她定然性命不保,柳大夫若是当真想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便按照我说的做。” 柳作音的目光在鼻青脸肿的严三娘身上扫过,她那一身白色的中衣,都被鲜血染红,落在外边的手臂,脖子,脸上,尽是新旧交叠的青紫伤疤。 那是旧伤还未痊愈又添新伤。 留作赢身为一个大夫,本就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 更遑论那李根,经常小偷小摸的,他也深受其害,对于这样的人,他自然也是瞧不上的。 他缓缓攥紧了拳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柳作音转身就走,走到门口,脚步又顿住,“严三娘就拜托给你了。” “放心吧,这伤虽然严重,但也不至于无药可治。” 实在没药医,她也还有灵力呢,一定能保住这个苦命女子的性命来。 只是,她命是如此,此番就算是救了她,她无枝可依,以后又该如何度日? 谷小颖摇了摇脑袋,不管怎么说,先把眼前这关过去才是正道。 柳作音去县衙还没回来,一个男人倒是率先 吵吵嚷嚷地进了医馆,说是好好的人让谷小颖给害死了,让谷小颖赔钱。 常庭安长途跋涉一路辛苦,本来在屋里休息的,听见动静,也起身出来了。 柳作音离开之前,将严三娘的情况和常庭安说过了,也将谷小颖的打算一并说了。 这会儿,见到那尖嘴猴腮的男人,常庭安自然知晓他是想要颠倒黑白。 常庭安掀开病房前边的帘子,探头往里边看了一眼,“怎么样了?” “问题不大,能治。”谷小颖轻飘飘地说,“只是还请师父帮我拖住他,不要让人进来打扰。” “好。”常庭安放下帘子,转身背对着门口,他老态龙钟,人却坚定不移地站在门口,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索性李根也没往里冲,而是直接就闹开了,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我的娘子啊,你的命好苦啊!” “你怎么就被这些庸医给害死了,你放心,为父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哭嚎了两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之后,他忽然恶狠狠地抬起头,指着常庭安骂道:“你这个庸医,道貌岸然的畜生,你害死了我的娘子,我要让你给我娘子偿命!” 第126章 是谁要报官啊 “是该有个人为严三娘偿命,但这个人,可不会是老夫。”常庭安虽然年纪大了,看遍了世间的沧桑和人事无常,却依旧心怀善念。 对于李根这种逞凶之人,自然是没什么好态度。 董嘉树也迅速上前来,站在常庭安身侧,严防死守地盯着李根,生怕这混不吝的会冲上来伤了常庭安。 “你休要血口喷人,分明是你家邻居将伤重的严三娘送到医馆来,你们家连诊费都没出,你出去打听打听,你们这种情况,整个县城,有谁会收,有谁敢收?” “我师父让我师妹帮她医治,已经是仁至义尽,如今你竟然还要过来闹事,你还是人嘛!” 董嘉树并不知道严三娘还活着,见李根过来闹事,一副人已经死了地样子,他也下意识觉得人是没了,谷小颖出手也没将人救回来。 他的心里是有些痛快的,原来谷小颖也不是无所不能,她也有无法医治的疾病。 可心里痛快是一回事,要容许别人污蔑他们医馆,那是万万不能的。 李根听见董嘉树的话,更加确定了常记医馆没能治得好那贱人,顿时更加嚣张了。 “你少说这些没用的,你就说你们害死了我家 娘子,你们打算怎么办吧?大家都来评评理啊,我娘子好好的人,愣是被他们医馆给害死了,这不是庸医是什么?” 看热闹的百姓,这一次倒是没有开口指责常庭安,反而还略带怀疑地问:“你家娘子若当真是好好的,为什么要来医馆?” 李根也是个嘴皮子利落,脑子转得快的,听见这质问,当即开口狡辩。 “还能是为什么?你们没听他们说吗?我娘子是被我家邻居送来的,我家那邻居,就是他们医馆的大夫,之前和我有些龃龉,他定是对我心存怨怼,这才对我娘子下了如此毒手!” 他脸上没有一滴眼泪,可也不影响他干嚎,双手在地上或是大腿上拍打着,“真是好狠的心啊!那可是一条人命啊,你们怎么敢的啊,你们常记医馆,眼里还有王法吗?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许是李根哭得太有感染力了,已经有些百姓开始同情他了。 李根更是趁此机会,大肆卖惨:“我们才成亲不到两个月啊,我娘子对我千依百顺,我心悦她,我们明明可以白头偕老的,都是被你们给害的!都是你们害得我和我娘子阴阳两隔!我一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 “对!让他们付出代价!付出代价!”已经有人开始附和李根的话了。 李根见状,背对着众人,对常庭安和董嘉树扬起了下巴,得意之色,不加掩饰。 他就差直说“我今日就是来讹诈你们的”了。 但也有一些百姓,面露迟疑,“可我觉得,常大夫不会这么做。” “我也觉得,而且,这男人我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我知道,这是我们那条街上的,是个二流子,不是什么好人,这事儿,只怕还有隐情,反正我是相信常大夫和谷小神医的!” 局势并没有一边倒,董嘉树听着那些人话里话外对谷小颖的信任与称赞,又觉得心口像是被揪起来了一般,疼得发紧。 “那你打算怎么办?”常庭安按住还要替他开口的董嘉树,神色淡淡地问。 他一大把年纪了,心境平和,很少对什么人心生厌恶。 这个李根,也算是有些能耐,常庭安都恨不能直接让人将他弄死。 “要么偿命,要么赔钱,你自己选一条吧!” 董嘉树气得直蹦高,“我看你根本就是来讹人的!” “你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婆娘就是被你们医馆给治死的,我没有 直接让你们偿命,还给了你们赔钱的机会,你就应该对我感恩戴德了,现在还敢和我叫嚣,怎么着,你是不怕死吗?” 常庭安神色漠然地看着李根,他活了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们两条都不选。” “那就报官啊!”李根滋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往常庭安这边走,一边叫嚣着:“走!报官去!我倒要看看,到了县衙你还能怎么狡辩!” 董嘉树赶忙上前,将常庭安护在身后。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道威严的声音:“是谁要报官啊?” 江古寒迈着四方大步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柳作音和江朔州。 百姓们就算是不认识江古寒,但那身官服,大家还是很熟悉的。 一时间,稀稀拉拉跪了一地。 江古寒摆手,“不必多礼。” 待众人都起身之后,江古寒才开口询问:“本官方才听见有人要报官,正巧本官就在这里呢,直接说吧,本官当场替你升堂做主!” 李根这种人,最害怕的就是当官的。 尤其是江古寒还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平常在路上见到,他都要吓得腿软。 更别说此时,江古寒那威严的目 光就落在他的身上,似是下一刻就要让人将他压下去打板子了。 他哪里真的敢报官,方才不过是想要吓唬吓唬常庭安。 他觉得这世上应该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害怕见官的。 却又怎么知道,常庭安见过的天潢贵胄,比他见过的官都多,又怎么会像他一样,见了江古寒一个县令,就怵得腿软了。 “是老夫要报案!”常庭安上前一步。 他是没想到,柳作音竟然能将江古寒请过来。 不过人既然来了,事情就更容易解决了。 常庭安将柳作音带了一个妇人来医馆就医,结果人还没救完呢,李根就来医馆闹事,非吵闹着说人被他们给治死了,要求赔偿钱财要么就偿命的事情给江古寒复述了一遍。 至于人是怎么伤的,又伤成什么样,常庭安是一个字都没说,只说柳作音察觉到邻居受伤,就好心将人带到医馆来。 “巧了,本官也是接到关于严三娘的报案,才到这常记医馆来的。”江古寒不想与常庭安交恶,便笑着上前,淡然的寒暄。 他朝着柳作音招了招手,“柳大夫,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你来说说,也叫大家一并听听,给评判评判吧。” 第127章 严查此人 江古寒身为县令,要在医馆当众审案,已经是少见。 更别说这案子,似乎还有些隐情。 百姓们众说纷纭之下,也都留下来想要看看热闹。 柳作音就按照谷小颖教他的那些话,又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总得来说,就是昨天下午,他才从医馆回家,就听见邻居家中传来严三娘的求救声。 他本着邻居之间的友爱,大喊着“住手”冲进院子,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贼人,从后门跑了,而严三娘,则是倒地不起。 他查看了一下严三娘的情况,发现自己束手无策,无力回天,只能将人带回医馆,以往大家能够救救严三娘这个苦命的女子。 但陈叔平和董嘉树都没办法,他们只能用药吊着严三娘的命,快马加鞭去请常庭安和谷小颖回来。 众所周知,谷小颖在外创一途,极有天赋,就连常庭安都自愧不如,严三娘自然就交到了谷小颖的手里,也是经过谷小颖的提醒,他才想到这件事情应该报官,让县令大人为严三娘主持公道。 “一派胡言!”李根听完柳作音的话,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要不是先前有衙门的捕快按着他,他怕是早就要跳出来 反驳了。 “大人明察,分明是这奸贼害了我家娘子,如今还要贼喊捉贼,还有这医馆,所有人都是帮凶,就是他们害死我家娘子的,还请大人一定要为小人主持公道!” 李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只是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江古寒何许人也,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人是在胡说八道。 但他想到了江朔州说过的话。 当时,江朔州才从外边回来,都还没好好休息一下呢,就撞见柳作音过来报案。 马车回来之后,江朔州是直接跟着来医馆的,但谷小颖直接被拉进去治病救人了,他想着自己这一身风尘,也该回家稍微清洗一下,就想着和谷小颖说一声,好回家。 结果还没进门,就听见柳作音和谷小颖说话,也算是将严三娘伤成这样的情况听了个差不离。 又听到谷小颖怂恿柳作音去县衙报案,他心中了然,便没有继续听下去去。 回到县衙,才刚刚洗漱一番,就听说柳作音已经到了。 江古寒询问了案件的情况,却并没有打算直接跟过来,而是要升堂的。 是江朔州将他劝住了,说是严三娘伤重,想来是没有办法来县衙应召的。 江古 寒确实是个好官,听了这话,就索性带着人直接来医馆了。 没成想,竟然正好碰到了李根过来闹事。 还口口声声说严三娘被医馆嘿害死了。 “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柳大夫害了你家娘子?” 江古寒审判过的案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今天这家的鸡丢了,明天那家的狗被人偷走了。 在这些案子的摧残之下,他也渐渐的练出了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事。 一些不大不小的案子,甚至都不需要升堂,他就已经能够案件的经过理清了。 这会儿见到李根的表情,他也差不多将案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这……”李根迟疑了一会儿,才梗着脖子继续道:“若不是他害了我家娘子,他为何要将我家娘子送到医馆来?我们俩家关系素来不好,他才不会有这样的善心,会救我家娘子于水火之中呢!” 柳作音听得直皱眉,尽管早知道这人的德行,可被他如此攀咬,柳作音还是有些不快。 “便是你我二人有些龃龉,但人命关天,我又岂会见死不救?” 柳作音这话,说得义正言辞,一时间也为他自己赢得了不少称赞。 “而且,我将你 家娘子带到医馆来,全然是身为医者的本分!” 江古寒听得微微点头,“李根,你对柳大夫的指控,并不成立,你还有别的证据吗?” 李根眼珠子急转,“这个……那个……”了好一会儿,才眼前一亮。 “若不是他害人,他为什么要将我家娘子送到医馆来?大人,您可别被他骗了,他这人最是道貌岸然,他定是想要讹诈我家的钱财,才会将我家娘子送到医馆来,他是想要骗取诊费!” 说着,李根竟然甩开了捕快押着他的手,冲向柳作音,一把揪住柳作音的衣襟。 “柳作音,你好恶毒的心思啊!我与你不和,不过是有些口角,你竟然还我家娘子不成,还要讹诈我家的金银!” 李根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柳作音不费力地将他挥开,只是这样被这个畜生污蔑,柳作音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我何曾要讹诈你家的金银,何曾害死你家娘子了!” “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李根已经被冲上来的捕快拽住,又重新押了回去。 他朝着江古寒的方向挣扎:“大人,大人!我家娘子就死在这家医馆,他们为了掩盖真相,连尸体都不肯 还给我!您要为我做主啊!” “谁说你家娘子死了?”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后边响起。 只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那道身影上。 谷小颖手上还沾着血,都没顾上洗呢,从病房里出来。 李根被按着跪伏在地上,谷小颖走过去,甚至还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是你希望你家娘子死了,你好能借此机会讹诈我们一笔钱?” “你放屁!”李根不住的挣扎,“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都没让你们偿命,只让你们赔偿一笔金银,你们都不愿意,难道在你们常记医馆的眼里,我家娘子的性命,便是连一点黄白之物都不值吗?” 哟呵! 谷小颖呵呵两声。 这人看着每长什么脑子,说起话来,还挺会挑拨人心的。 没看那些百姓的脸色都有点不对劲了吗。 这是物伤其类了。 “你也知道杀人偿命?”谷小颖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她转身,朝着江古寒微微躬身,“大人,李根此人,强抢妻子的嫁妆出去赌博,还虐打妻子,致使他的妻子严三娘,身受重伤,险些丧命!” “还请大人严查此人,切莫因为他与严三娘之间的关系而从轻发落!” 第128章 不见棺材不落泪 “你胡说八道,我何曾虐打严三娘?”李根呵斥一句,“你这小贱人,莫要信口雌黄!” “我是否信口雌黄,让严三娘出来分说便是!”谷小颖并不想和李根争论这些无谓的事情,她只想从江古寒的口中得到一句肯定的答复。 若是江古寒也以清官难断家务事为由,不肯给与严三娘最公道的处置,那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全都是无用功。 甚至以后若是严三娘再被李根带回去,还会受到更加严重的虐打。 严三娘的身体状况,经不住这些折腾了,再来一次,怕是神仙临凡也难救了。 “还请大人秉公办理!”谷小颖的身子更低了一点,却越发掷地有声了。 江古寒有些犹豫。 自古以来,清关不断家务事。 况且,夫为妻纲。 李根既然娶了严三娘,那就是严三娘的天,任凭李根如何,严三娘都该受着的。 看谷小颖的意思,竟然是想要让他主持公道的。 可他才犹豫这么一小会儿,他的衣袖就被扯了一下,一低头,就见江朔州正一脸催促的看着他。 那脸上急切的表情,明晃晃地写着:答应她! 江古寒抿了下唇,看着江朔州的眼神中,就只剩下 了恨铁不成钢,忒不成器,人家小姑娘还没说什么呢,他倒是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你还愣着干什么呢?那李根是你的子民,难道严三娘就不是吗?”江朔州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江古寒身上一颤,脑海中也闪过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并不是这个念头荒唐,而是觉得自己从前的感念太过荒唐。 便是夫为妻纲,也没有丈夫要妻子死,妻子就得死的道理。 就算是皇上要废后,那也得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更何况李根就是个二流子。 “好,若是你所言属实,本官定会秉公执法!” “我自会证明。”谷小颖转头看向被压在地上的李根,“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狡辩吗?” “我狡辩?是你不见棺材不掉泪吧!我家娘子明明已经被你们害死了!” 谷小颖嗤笑一声,“你还真是天真!待会儿我看你怎么哭。” 她目光在医馆里转了一圈,沉默了。 果然,她方才的决定无比正确。 这么大的医馆里,竟然连个女人家都没有。 还得劳累她这小胳膊小腿儿的,亲自去扶严三娘出来。 她叹了口气,认命道:“且稍等,我这就去请严三娘出 来。” 说完,谷小颖转身就要进病房。 然她的手才碰触到病房的门帘,门帘就被人从里边掀开。 严三娘那张遍布伤痕的脸,就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她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往外走,分明虚弱得连挪动一下都难,可她脸上的坚决,又让人不禁替她加油。 谷小颖走过去,扶住严三娘的胳膊,“慢点,别着急,他跑不了!江大人已经答应帮你撑腰了,别怕。” 严三娘重重点了点头,仇恨的目光落在李根身上,看着李根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她便觉得大快人心。 “这不可能!”看见严三娘的那一瞬间,李根的眼睛骤然瞪大,人也彻底慌了神,身体一软,差点直接趴在地上。 “怎么不可能?”谷小颖反问。 李根惊骇的目光依旧落在严三娘的脸上,“你怎么可能还活着?我明明……” 还说到这里,李根的理智忽然回笼,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将其中内情说出去。 “你明明什么?”谷小颖急声追问。 李根却不说话了。 谷小颖冷笑一声,“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不就是你明明抱着要打死严三娘的念头,在她的脑袋上打了好几拳,还 用了十足的力气,将她推到撞在井沿上嘛。” “你!你怎么……”李根惊讶地无以复加。 要不是知道谷小颖是今天才回来的,他都要怀疑,谷小颖昨日是不是看见他对严三娘动手的全过程了。 “我怎么知道?”谷小颖笑得一脸嘲弄,“大人,严三娘身体虚弱,还请大人赐座?” 谷小颖的话音还没落下呢,江朔州已经将椅子推到两人面前来。 “多谢大人。”严三娘福了福身,便在椅子上坐下。 安顿好严三娘,谷小颖才嘲弄地看向有些慌神的李根,“我为什么会知道?当然是因为我是大夫啊,你对严三娘造成的每一次伤害,在我眼底都无处遁形。” “她的脑袋上,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你施虐留下的痕迹,你还要我如何知晓?” “我给她医治的时候还发现,她有内脏出血的情况发生,你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将她推成这样?” 所有人看向李根的眼神中,都带着鄙夷的样子。 他们之中,有不少男人都是打婆娘的,也有不少妇人是被自家男人打的。 但大多数也就一两巴掌下去,教训一二,像李根这样,将人往死里打的,更是少之又少 。 “至于我说的话,”谷小颖像模像样地朝着江古寒拱了拱手,“严三娘便是证据!” 按照流程,江古寒也应该询问一下严三娘的证词。 严三娘的说法,与谷小颖一般无二,只是在针对李根是怎么打她的,又是为什么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打她的情况,说得更加细致了。 “畜生!简直是禽兽不如啊!” “这到底是谁家的爹娘啊,竟然能将闺女嫁入这样的龙潭虎穴之中。” 便是江古寒,自觉一颗心已经冰冷,可听完了严三娘的话之后,这心理下,还是浮现出意思同情怜悯来。 这女子才嫁人月余,就已经挨了十几次打,至于没挨打的那段时间,并不是李根不想打人,而是李根跟你就彻夜未归,留在赌坊里赌钱了。 赌输了就该回来打严三娘了。 原本,严三娘都以为她已经习惯了,没有娘家可以依靠的她,下半辈子都只能在痛苦和恐惧之中度过。 直到方才,她见到谷小颖小小的人影在自己的身边忙活来忙活去。 还有谷小颖所说的,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这种话。 她才恍然发觉,她人生中的前十六念,是那么傻。 第129章 与他和离 “大人,民妇恳请大人为民妇做主,民妇要与李根和离!” 尽管所有人都有些心疼严三娘的遭遇,但听到严三娘说要和离时,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和离可是普通人而言顶大的事情了。 尤其是女子,没了夫家,娘家又不能回去,这天地之间,哪里还有她们的立足之处。 “不可能!”李根也傻眼了,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疾言厉色地反驳,“你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买回来的,你不能走!我绝对不可能放你和离!” “差不多得了!”谷小颖冷哼一声,“你那十两银子,都不够给人家三娘付诊费的,人家好好的姑娘嫁给你,是奔着跟你好好过日子的,你看看你把人打成这样,你可还是个人了?” “我要是你,现在就赶紧同意了和离,免得待会儿县令大人判处之后,你没脸见人!” “不可能!”李根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严三娘,紧接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诡异一笑,“你想和离也不是不行,但有一点……” “什么?”严三娘急切地问,看得出来,他迫切地想要离开那个人间地狱了。 “只要你将我给你家的十两银子聘礼 还回来,我就当我从没娶过你,我可以给你和离书。” 这话一出,一片哗然。 江朔州皱了下眉头,小拳头都攥紧了,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 “这可是你自找的!”江朔州冲上去,一记窝心脚,两个捕快都没按住李根,愣是让李根被江朔州这一脚踹得一个倒仰,四脚朝天的样子,活像个被翻过来的王八。 紧接着,江朔州又开始对李根进行拳打脚踢地教训,“你个畜生,你哪里来的脸说这种话?” “人家好好的姑娘,被你糟蹋成这样,你竟然还有脸让人返还你聘礼,你还是个人吗?我告诉你,自古以来,都没有这样的律例,你既然想死,小爷我就成全你!” 没有人上前阻拦,看着李根被江朔州打得头破血流,所有人都觉得心中畅快。 江朔州当然也不可能真的把人打死了。 眼看着他已经打累了,江古寒像是才发现江朔州的动作一样,急忙招呼衙役,“都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把小公子拉开!” 江朔州顺势被拉开,江古寒又装模作样地呵斥了两句,“你这孩子,就算是他有天大的错处,也该绕过律法来惩处,你私自动 手,这算怎么回事?” “怎么不行了?”百姓们正看得爽呢,江朔州被拉开,他们还有点意犹未尽,这会儿见江古寒还训斥江朔州了,他们是一点都忍不了了。 “江小公子宅心仁厚,对这种畜生,就不该手下留情,直接打死了事!” “再说了,江小公子那么小的人,他打人能有多疼,被一个小娃娃打两下,还能打死他不成?” “要真能打死他,那还好了呢!江小公子要是再长些岁数就好了!” 群情激奋,李根都顾不上身上被江朔州那拳拳到肉的打法打得多疼了,他瑟缩着后退,想要寻求衙役和捕快们的庇护。 但衙役和捕快也是人,遵从律法之下,他们私心里对李根这种人渣,也没有丝毫的怜悯可言,甚至在江古寒下令要拉开江朔州的时候,他们还刻意放慢了速度,让江朔州又赏了李根两脚呢。 严三娘跪在地上,腰板挺得笔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李根,只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诉求。 “请大人为民妇做主,准许民妇与李根和离!” 出来之前,谷小颖教过她了,说是今日能为她做主的人是江古寒,其他人,包括李根在内,不 管怎么说,都不影响今日的结局,让她不必因为其他人的言论而介怀。 尤其是李根,他说得越多,就越是会让人厌烦。 谷小颖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今日一定不要和李根多计较。 这是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刻,她铭记于心,丝毫不敢行差就错。 “民意使然,你又苦苦哀求,按理说,本官该允你所求,本官再问你一遍,你可已经做下决定,定要与李根和离?” “是!”严三娘抬起头,眼中满是坚决,“民妇执意与李根和离,此生与他再无瓜葛!” “好!” “不可!” 江古寒的声音被一道焦急的声音打断。 他微微侧目,只见门口跑进来一对中年男女。 那女人冲进来,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一巴掌甩在严三娘的脸上,“你这逆女,我严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啪!”地一声,毫不留情。 严三娘被扇倒在地上,“呕”了一声,嘴里便呕出一口血来。 “你干什么?”谷小颖冲上前去,扶住严三娘,“三娘,你怎么样?” 谷小颖反手握住严三娘的手腕,手也搭在严三娘的脉搏上。 “不好!”谷小颖脸色一变,抬头 看向跟过来的捕快,“彭叔叔,快点帮我把三娘扶进去,她要不行了!” 一阵兵荒马乱,严三娘被彭怀瑾带着两个捕快,给抬进了病房里。 打人的妇人想要跟进去,却被出来的彭怀瑾给拦住了,“你还要干什么?这世上哪有你这样做婆母的?你是非要把你儿媳妇逼死吗?” “什么婆母?我是那逆女的亲娘!”严李氏厉声反驳。 “亲娘?”彭怀瑾冷笑一声,“你可别狡辩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亲娘,女儿在夫家险些被.打死,要不是谷小神医医术高明,你现在见到的就是你女儿的尸体了!” “你女儿差点死了,你不仅不关心她,也不曾为她撑腰,还一来就将她好不容易稳定的伤势打复发了!” 彭怀瑾站直了身子,朝着后边看热闹都直揪心的百姓问:“大家给评评理,这世上有这样的亲娘吗?” 彭怀瑾话音还没落,对严李氏的指责已经如同雪花一样,落在严李氏的身上了。 骂声一串接着一串,严李氏的脸都白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得知严三娘可能要不行了的噩耗,还是被骂的脸上挂不住。 总归没有人同情她就是了。 第130章 败坏门风 “你是严三娘的母亲?”江古寒颇为威严的声音响起。 严李氏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即便如此,她都没忘了求道:“大人,那逆女胡说的,我们不和离!您千万别听她胡说,我们不和离!” 过来的路上,她可都听说了,李家那小子放言,若是和离,就得把那十两银子的聘礼还回去。 这不可能! 聘礼不可能还回去,大不了就不和离! 江古寒眉头微皱,“你可知晓你的女儿,在李家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也是为人父母的,以他和他家夫人对江朔州的心思来看,在此之前,他并不相信,这世上竟然有父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可在这个妇人身上,他似乎看到了人性的另一种可能。 连他们这些外人,都对严三娘的经历很是心疼,怎么她这个做娘的,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竟然没有半点心疼,还一个劲儿地将她往火坑里推呢? “大人,小女年纪小不懂事,这夫妻两个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小两口吵架,能是多大的事情,您别听那丫头胡说,我们不和离,不和离!” 江古寒都被严李氏这态度给气笑了,他抬头 ,看向自打进来之后,就一直板着脸的男人。 “你是严三娘的父亲?” 男人应声跪下,脸色铁青,“草民严大满,是那贱女的父亲。” “你说什么?”江朔州的拳头又忍不住了。 这世上竟然有父亲会称呼自己的女儿为贱女? “草民说错了吗?女子理当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如今她竟然要和离,一不遵我这个父亲的吩咐,二对不住夫家的教导,如此女儿,草民甘愿从未生过她!” 他说得义正言辞,好似很有道理的样子。 但在场还是明事理的人比较多。 “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实则还不是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江朔州冲上去,揪住严大满的衣襟,指着后边狼狈不堪的李根,“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清楚,这个人渣快把你的女儿打死了,你竟然还不同意让她和离,你是要逼死她吗?” 就在此时,屋里传出谷小颖的喊声:“她要不行了,快准备一碗参汤来!” 参汤可是给人吊命的东西。 外边的百姓心都跟着提起来了。 柳作音慌忙往后边跑,“我这就去!” “不行!不能去!”严大满和李根几乎同时开口。 柳作音的身体僵硬 在原地,扭过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这翁婿二人。 “我先说好,我没有银子给她付参汤的钱!” “我也没有!” 翁婿二人先后表态。 柳作音的脸色又差了一筹。 围观的百姓已经将“畜生禽兽”这等话,骂累了。 可那几人却连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分明就是认打认骂,就是不出银子。 “我常记医馆,也不是连一碗参汤都拿不出来的地方,柳大夫,去准备参汤!”最后,还是常庭安开口,打破了僵局。 “诶!”柳作音感激地应了一声,就往厨房跑。 常庭安开口,自然是收获了一片赞扬之声。 有了对比,那翁婿二人,就被骂得更狠了。 江古寒对这对为人父母的男女,已经彻底失望,不愿再与他们纠缠,见他们还有要开口的意向,江古寒摆摆手,“不必多言,严三娘是一个独立的人,和离与否,不是你们说了算的,要看严三娘自己的决断。”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严李氏还想再说什么,就被江朔州给打断了,“看你们的样子,对她也没尽到什么养育之恩,大不了,你们现在就将她逐出家族,断绝了关系,也免得你们担惊受怕 ,怕严三娘坏了你们严家的名声。” 说到这儿,江朔州都被气笑了,这一家子的家风,还有什么好破坏的吗? 这一场闹剧看下来,他倒是觉得,这一家子就只有严三娘一个有些风骨的。 一碗参汤灌下去,严三娘的情况渐渐平复下来。 “三娘。”谷小颖轻轻拍了一下严三娘的手背,“别再犹豫了,这种家人,有还不如没有呢。” 严三娘眼眶醺红含泪,就在此时,门外又传来了严大满的声音: “逆女!你给我听好了,你若是敢和离败坏我严家的门风,我就与你断绝父女关系,以后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这话,让严三娘眼中的泪,吧嗒一下就掉下去了。 原本还犹豫不决的神情,也在这一瞬间,变得坚定。 “彭叔叔!”见严三娘要下床,谷小颖忙朝着外边喊了一声。 彭怀瑾掀开帘子进来,和两个捕快一起,扶着严三娘出去了。 严三娘的脸色,比上一次出来时,更差了许多。 谷小颖跟在后边,解释道:“严三娘的身体状况,撑不住太长时间,还请各位早些决断。” 避讳男女大防,彭怀瑾将严三娘扶出来之后,就在人群之中找了个妇 人扶着严三娘。 严三娘瘦骨嶙峋的身体靠在妇人的身上,硌得妇人身上都疼。 再看向严三娘的眼神之中,也更多了些心疼,“你这孩子,受苦了。” 陌生人的一句话,就让严三娘又一次泪洒当场。 她说:“大人,民妇要与李根和离!” “你敢!”严大满呵斥道。 严三娘满脸的悲痛,声声泣血,“若是爹娘因此便不再认我,我也无悔!” 她身体下滑,跪在地上,给严大满夫妇行了个大礼,“女儿不孝,还请爹娘自己保重!” 严三娘的眼泪落在地上,大家看向那对夫妻的眼神之中,就只剩下的厌恶。 她执意如此,正和江古寒的心意,当场就判了和离,江朔州亲自执笔,写的和离书,强逼着李根认罪画押。 但事情还没完,之后,李根又以故意伤人,致人重伤的罪名,被收押进县衙大牢,听候发落。 看他犯的事,再加上江古寒的私心,没个三年五载,是出不来了。 至于严大满夫妇,早在百姓们开始欢呼,为严三娘庆祝,为江古寒歌功颂德的时候,就已经落了没脸,跑走了。 当天晚上,就收拾东西启程离开,说是去投奔亲戚去了。 第131章 是怎么回事 谷小颖悄悄凑到常庭安身边,扯了扯老怀甚慰的常庭安的衣袖。 “师父?” 常庭安微微垂头,就见小丫头的脸上挂着一丝乞求。 他顿觉好笑,又如何能猜不出这丫头的心思,却又起了逗弄一番的兴致,“徒儿何事?” 谷小颖抿了抿唇,现在想想,她冒然撺掇严三娘和离的举动,是有点唐突了。 但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 “师父,你看严三娘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正好咱们医馆的后厨,也缺一个厨娘,师兄都能坐堂了,每日让师兄掌厨,咱们可是少了一个大夫坐诊,是不是?” “这人啊,还是要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才算是不浪费,对吧?” 常庭安摩挲了一下下巴,做思索状,“但是……” “师父!”常庭安的话都没说完呢,谷小颖就又拽了一下常庭安的衣袖,愣是将他没出口的话给堵回去了。 常庭安无奈,“你这丫头啊,忒沉不住气!” 他在谷小颖的脑袋上揉了两把,而后看向跪坐在地上,笑着笑着就哭成泪人的严三娘,“既然这丫头给你求情,那你就暂且留在医馆吧。” 严三娘闻言,眼中满是感激,“谢谢常大 夫,谢谢谷大夫!你们的恩情,我没齿难忘,定结草衔环以报答你们!” 谷小颖笑着摇了摇头,“你好好生活,好好做事,就是对我和师父最好的报答了。” 严三娘的眼泪掉的更欢了,只是此时的眼泪,任是谁都能看出来,是满心的欢喜。 “好了,先回去休息吧,赶紧养好身体,就要做事还债了,我师父可不是真善人,你欠下来的诊费可是要还的哦!” 常庭安听着谷小颖在那里败坏自己的声誉,有种想要给谷小颖一脚,将她踹飞出去的冲动。 但见着严三娘的眼里更多了几分活下去的坚决,他便明白了谷小颖这话的真意。 要让她有无法割舍的东西,她才能在万念俱灰,无依无靠的人世间活下去。 严三娘是个心善之人,也是重诺之人,若不能还完这笔诊费,她无论如何都会撑下去。 其实最难的,也就是这段时间了,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她就会发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其实都不算什么。 他拍了拍谷小颖的脑袋,下手挺重的,拍得谷小颖龇牙咧嘴。 但他也还是选择了附和谷小颖的话,“没错,这诊费可是要还的,都给你记在账上, 可不许抵赖啊。” 严三娘知晓这对师徒不是恶人,不然也不会不遗余力地帮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和离了。 “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她郑重地保证。 就算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不让恩人的一番心意白费,他也会努力活下去。 她会活的比爹娘期盼的样子还要好,好十倍,百倍,千倍,万倍! 从此以后,再没有人能够伤害她,她会活成自己的依靠! 场面散去,严三娘还无处可去,谷小颖索性就在医馆后院,给严三娘简单收拾出一间空房来,让她暂且住下。 医馆里平常来往,虽然都是男子,但常庭安年迈,董嘉树年少,倒也不会被人传出那些不着调的流言蜚语。 严三娘就安心在医馆住下,身体康复之后,就接过了董嘉树的活计,照顾常庭安,为大家准备一些餐食,替病人煎药,余下的时间,也在前边帮忙。 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谷小颖安顿好了严三娘之后,和常庭安告别,便去寻她娘亲了。 张芸的摊子前边,围了不少人,热闹得让谷小颖都忍不住抬头望天。 确定现在已经临近黄昏,该是收摊的时候,才快步跑过去,“ 娘,我回来了!” 谷小颖的声音传来,人群之中便自发让出一条路来。 人群之中,传来了各种寒暄的声音。 “谷大夫回来了!” “咱们颖儿可终于回来了,你娘这些日子很是惦念你呢!” “这才几日没见,小颖又长高了不少,瞧瞧这小脸,越发惹人爱了。” 谷小颖听得眉头直皱。 这些人,没毛病吧。 她和他们也没有那么熟络吧,有些人,她根本就没见过。 可他们说的那些话,又给人一种他们都是谷小颖家那些不是不登门的讨厌亲戚的错觉。 “娘,这是怎么回事?”谷小颖掩下心底那细微的不满,试探地看向张芸,没准这些人是她没在家这段时间,张芸新交的朋友也说不定呢。 若当真如此,谷小颖还会为张芸开心。 但只担心,这些人并不是什么朋友,而是看着有利可图,凑上门来的心怀叵测之人。 张芸面上闪过一丝难色。 谷小颖便知晓,这是被她猜中了。 这些人的心思果然并不单纯。 她就说,她娘这软糯糯的性子,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交到这么多的朋友。 “各位叔叔婶婶,天色不早了,我也许久未见我娘了,今 日这生意就不做了,我们要收摊回家了。” 谷小颖这话一出,大家就都乖顺地散开了。 嘴里说的也尽是附和的好听话。 人群散去,母女二人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东西,踏上回家的路。 “娘,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谷小颖背着小包袱,又用灵力帮张芸抬了抬身上的背篓,让她可以更省力一些。 张芸有些犹豫,她看了谷小颖好一会儿,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谷小颖牙疼不已。 “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直说吧!” 她看得出来,这事儿可能和自己有关。 不然她娘也不会是这样的表现。 “颖儿,”张芸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又左右打量了一番,确定周边没人,才开口询问:“你和江小公子,是怎么回事?” “江朔州?”谷小颖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到他,“我们是朋友啊。” 说完,谷小颖才反应过来,“娘,你问这个做什么?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 张芸从谷小颖口中得到了答复,却还有些不信,“你们当真只是朋友,再没有别的了?” “什么别的?”谷小颖不明白,她和江朔州还能有什么别的关系,“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132章 快要回来了 “就是……”张芸还没说话出个所以然来呢,脸倒是先红了一下,脸身体都往下压了一下,“外边有人说,江小公子这些日子追着你去医馆,说是有意于你,你……” “哈?”谷小颖目瞪口呆,“这说的什么屁话?” 她和江朔州? 俩人的年纪加起来,都没她的鞋码大。 不过是走的稍微亲近一些,怎么就被人传成这个样子了? 就算张芸没有说得太明白,谷小颖也全都明白了。 感情那些人对她娘那般热情,并不是因为她娘,也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江朔州。 他们觉得她攀上了县令公子,日后要金贵着了,就趁着现在她还没发迹呢,赶紧过来巴结,万一以后她真的一飞冲天了,再想要巴结可就没机会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对她娘的模样哭笑不得。 “外人这么想也便罢了,怎么连娘你也被蒙骗了?”谷小颖面带嗔怪地问了一句,才道:“江朔州从前身体不好,应该也没什么朋友,我治好了他,他对我有些依赖也是正常,等以后他交到了别的朋友,就不会执意和我玩了。” 原以为说了这番话,张芸会失望。 毕竟她和江朔州没有那 样的关系,对于普通人家而言,就相当于没了攀附权贵的门路。 可她娘并没有丝毫失望,反而还有些庆幸地拍了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 谷小颖心下觉得奇怪,母女俩没什么不能问的,谷小颖便开口询问:“娘是不喜欢我和江朔州在一处?” “不是不喜欢。”得知谷小颖和江朔州之间,确实不如那些人所说,张芸这提起来的心,也放下了,“娘是担心,你真的和江小公子产生什么瓜葛。” “那不好吗?” “不是不好。”张芸揉了揉谷小颖的发顶,毛茸茸的脑袋暖呼呼的,张芸的心也软得一塌糊涂,“娘只希望你一辈子能平平安安的,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至于攀附权贵什么的,娘知道你不喜欢。” “江家高门大户的,万一你和江小公子相处不好,咱们家也没有门路,到时候娘连为你撑腰都做不到。” 谷小颖听着张芸这些话,有点想笑,可笑声到嘴边,却多了些哭腔,“娘,我才四岁呢,你说这些做什么?” “还没到四岁呢。”张芸笑着说。 是啊,颖儿还没到四岁呢,距离及笄嫁人,还有十多年呢。 以后的事情谁能说 得准呢? “有些人给娘送了些蔬菜和鸡蛋之类的,但娘都给他们回礼了。” 张芸性子软,却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 人家笑脸上门,她总不能冷面示人。 送了东西的,她都记着呢,每个都有回礼。 谷小颖轻轻点了点头,“娘亲很棒,不过以后能不收还是不要收了。” “娘知道。” 接下来,张芸又问了些谷小颖在清河镇的事情,母女俩说着话,路似乎都变短了。 “诶,那是谁啊?”张芸看着杵在自家门口的身影,有些诧异。 谷小颖探头看了一眼,没认出来。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一个断臂的人。 “婶子!”见到张芸和小颖过来,那断了左臂的人激动地朝着两人挥舞着右臂。 “婶子,你们可算回来了,我都等你们好一会儿了。” “秋和?你是秋和?”张芸盯着断臂人看了好一会儿,才在这张脸上,找到了一些和记忆里那张面孔相像的地方。 秋和乐呵呵地“诶”了一声,“是我,婶子,我回来了!” 但张芸却笑不出来了。 当年,秋和是和她家大郎一起被征兵走的。 如今秋和回来了,还断了一臂,他儿子却还杳无音讯 ,这…… 张芸的眼眶倏地就红了,“秋和,大郎他?” 秋和看着张芸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就知道他是误会了,“婶子您别多想,大郎哥好着呢,他还升官了,现在手底下管着千把号的人呢。” 张芸愣了一会儿,“那,那他……” “他和我可不一样,我这是受伤了,以后没办法继续上战场了,但大郎哥他现在还在行伍呢。” “对了,这是他让我给您带回来的信,还有银两。” 秋和从怀里摸出一包银子来,“银子是大郎哥的俸禄,现在他一个月只银俸,就有一百两呢,还有粮饷,布帛,糖盐之类的,日子好着呢,只是长途跋涉,那些东西不好带,他便知让我给您带了银子回来。” “路上我去钱庄将银子换成了银票,想着你们收着也方便。” 张芸眼泪涟涟,连连对秋和道谢。 秋和却忙摆手,“婶子和我说这种话可就外道了,我这条命,都是大郎哥救下来的,要不是他,我就不只是少了一条胳膊,这条命都要交代到战场上了。” 想着这母女二人今日得到了谷怀策的消息,定是心绪难平,他也没多叨扰,将东西送到,说了几句话,就 告辞离去了。 张芸确实没心思送秋和离开,拿着信的手都在颤抖。 她将信和银票捂在怀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颖儿,你大哥还活着!他还活着!” 谷小颖能理解张芸现在的心情。 这段时间一来,几乎所有人都说她大哥已经死了,死在了战场上,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就连谷家老宅那边,都信以为真,将她们娘俩赶出来了。 张芸虽然嘴上执拗,心里的担忧,却一点都不少。 她也怕,怕谷怀策真的没了,再也回不来了。 虽然她从没说过,可谷小颖还是能在夜里,听见她梦魇时喊大郎和二郎。 嘴上没说,心里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惦念。 进屋,难得点了油灯,张芸将信递给谷小颖,“颖儿,给娘念念。” “诶。”谷小颖接过信,“娘,展信佳,儿子不孝,时至今日,才来鸿雁……” 信并不长,只有两页纸。 张芸让谷小颖足足念了三遍,才泪涟涟地说:“你大哥,说他要回来了!” “嗯,仗打赢了,大军已经准备班师回朝了,途中经过咱们家,大哥说他已经向主将请示过了,会快马加鞭赶回来,算算时间也快要回来了。” 第133章 谷南烁的信 这是件高兴的事情,张芸这么长时间一直放不下的心,终于安稳了。 她笑着笑着,眼泪就又掉下来了。 眼泪掉着掉着,人又笑起来。 又哭又笑的,把不太能理解凡人情绪的谷小颖都弄懵了,只能手足无措的替张芸擦干脸上的泪水,“娘,大哥都要回来了,你还有什么好哭的,这不是好事嘛。” 张芸一边掉眼泪,一边点头,“是,是好事,你大哥要回来了。” 话音未落,张芸就匆忙站起身子,“娘得去收拾收拾你大哥的房间,等你大哥回来也能好好休息。” 谷小颖知晓劝不住张芸,就只能任由她去了。 让她有点事情做也好安一安她那躁动的心。 目送张芸出去,谷小颖仔细将秋和帮忙送过来的信件收起来,又从包裹里找出两颗药丸塞进嘴里。 这药丸是她自己弄的,虽然不能恢复灵气,但强身健体的效果还是有些的。 吞下药丸,谷小颖才出门,和张芸一起忙活,擦擦洗洗。 张芸甚至还要将崭新的被子拿出来清洗,幸好谷小颖眼睛尖,给她拦下了。 两人收拾完,天都已经黑透了,月上柳梢头。 谷小颖想让张芸休息一会儿,可 张芸激动得根本闲不下来,又转身进了厨房,准备忙活明天的药膳和点心去了。 谷小颖对此,也只能无奈叹息,跟着张芸一起忙活。 这一忙,就是大半夜,都要到子时了,谷小颖才好说歹说地把张芸哄回去休息了。 可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张芸就爬起来,又开始收拾房间,收拾院子,带着药膳和点心,上街去售卖了。 谷小颖那会儿其实有意识,但她这段时间确实是有些累,就没起来。 等到她爬起来的时候,她娘都已经将摊位摆好,等待客人了。 谷小颖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番,就去医馆了。 和以往一样,她到地方的时候,江朔州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手上一本《尚书》翻得认真。 见到谷小颖过来,也只抬头和她对视一眼,就继续看自己的书了。 谷小颖也开始接诊。 没什么疑难杂症,平淡又忙碌,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就在谷小颖送走了一个病人,伸了个懒腰,准备休息的时候,就听见门外传来彭怀瑾的大嗓门。 “小颖,小颖!” 谷小颖和江朔州同时放下手上的事情,同步起身,往外走。 彭怀瑾的手上,拿着一封 信件,“小颖,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信?”谷小颖就着彭怀瑾的手看了一眼,“谁的信?给我的吗?” “你二哥,你二哥来信了!他有消息了!” 信本来是送到驿站的,但他今日替江古寒送信,去了一趟驿站,顺手就帮忙将谷家的信件给拿回来了。 信封上有写来路。 彭怀瑾认识的字不多,恰巧,谷南烁这几个字,他都认识。 谷小颖家里的情况,他们这些相熟之人也都是清楚的。 原本都以为死在了进京路上的人,忽然来信了,彭怀瑾快马加鞭赶回来,就将信件给谷小颖送过来了。 之所以没有直接给张芸送过去,彭怀瑾是担心,万一这信上不是好消息,担心张芸那软性子会受不住。 谷小颖就不一样了,别看她年纪小,但心思可不简单。 “谢谢彭叔叔。”谷小颖从彭怀瑾的手里接过信件,当场就撕开了。 这就只有他们三个人,都算是自己人,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不必藏着掖着的。 谷南烁是读书人,信件的内容要文雅许多。 谷小颖看了半天,才算是读通了,但还有一些,不太能理解的。 江朔州看着她一会儿展颜,一 会儿皱眉的,心都跟着提起来了。 一边的彭怀瑾,这颗心也跟着忽上忽下的。 “到底写了什么?你二哥怎么样了?”彭怀瑾是个急性子,见谷小颖好半天都没说话,急得直跺脚。 谷小颖抬起头,递给彭怀瑾一个略微有点尴尬的笑容,“我不太能看得懂。” 这咬文嚼字的,等到他回来,谷小颖非要好好说道说道他不可,这不是纯纯为难她嘛! 江朔州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回头我教你读书认字!” 江朔州说完,手上自然地从谷小颖受伤接过已经展开,被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的信纸。 “你二哥高中状元!”江朔州的语气骤然拔高。 就连他这个不相干的人,再听说谷南烁高中,都忍不住情绪激动了,更别说谷小颖这个家人了。 “信上说,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能回家了,还有朝廷的喜讯,应该也快要到了。” “再就是,他在京中,交到了一些朋友,日子过得很好,让你和伯母不必惦记他。” 说完,江朔州就将信件重新递给谷小颖。 谷小颖愣住了,“没了?”她看她二哥写了那么多呢,足足两页纸,怎么可能就没了 呢? “大致内容就这些,具体的,等晚点我再和你细说,现在,你不是应该赶紧去和你娘报喜吗?” 被江朔州提醒,谷小颖才反应过来,“对对对,是得去和我娘说一声。” “我大哥也要回来了,我们家这两天都是好消息。” 谷小颖进去和常庭安说了一句,这种事情,常庭安又怎么会拦着她,当场就让她走了。 谷小颖和江朔州很快就来到了张芸的摊子边上。 在张芸身边看到了一个谷小颖完全没想到的人,谷小颖皱了下眉头,快步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她将张芸拉到身后,冷眼直面吴刚。 张芸背对着吴刚,她没看见,但谷小颖可看的清清楚楚,吴刚刚才是想要去抱她娘的。 吴刚还不知道谷小颖已经看见了他的动作,他装出一脸憨厚的样子,摩挲了一下双手,“方才这里有人闹事,咱们都是亲戚,我正巧路过,上来帮帮忙嘛。” “你会有那么好心?”要不是看见了吴刚的动作,又深知吴刚的为人,就看吴刚现在这憨厚老实的样子,谷小颖怕是都能被他蒙骗过去了。 张芸朝着谷小颖点了点头,“方才确实有人闹事。” 第134章 包藏祸心 说话间,张芸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并不是因为有人闹事,其实她做生意这么长时间,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 闹事的人,也不少。 她是性子软和,但这种事情,她自己可以应对。 但当时她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客人才将碗砸了,吴刚就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将那客人呵斥了一番。 不止将闹事的客人吓走了,就连其他客人,也被他那一脸横肉吓走了好几个。 吴刚的所作所为,在张芸看来,属实算不上帮忙,甚至还有点帮了倒忙的意思。 再看吴刚,似乎根本没察觉到他的动作有什么不妥的样子,还在那儿洋洋得意的居功呢。 谷小颖听了张芸说完事情经过,连想都不用想,就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什么闹事?该不会是你自导自演的吧?” 江朔州的嘴,比谷小颖还要快许多,在谷小颖开口之前,就已经拆穿了吴刚。 “你胡说什么!”吴刚色厉内燃,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惊慌,并没能瞒过谷小颖和江朔州。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一抹了然。 看来,他们是才对了。 这吴刚果然是包藏祸心,甚至不惜自导自演一出 戏,连蒙骗张芸。 索性张芸虽然性子软,心却是不糊涂的,对吴刚的所作所为,不仅没有半点感激,反而还有些嫌恶。 在此之前,张芸努力赚钱,是希望能让她和小颖的日子能更好过一点。 后来做生意,赚的钱渐渐多了起来,她就开始奢望,有朝一日.赚够了银钱,就去找她的两个儿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任凭那些人怎么说,她都要亲眼看看才能安心。 昨天晚上收到了大儿子的来信,一且都好,张芸这心也就放下去一半了,就只想着赚钱到京城去找小儿子了。 若只是为了自己的生计,吴刚那般作为,或许她并不会太厌烦。 可吴刚吓走的每一个客人,都是她出发去京城找她的二儿子的本钱,她又如何能对吴刚有什么好脸色? 没有直接翻脸,都是她有教养了。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有数,识相的赶紧滚,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诶呦喂!”吴刚这些日子都在赌坊酒肆厮混,余下的时间,就在家里为难吴氏,让吴氏快点把张芸送到他的床上去。 并没有太多心思关注外边的事情。 自然也不知道在谷小颖身边,帮她出 头的人,是县令家的小公子。 这会儿听江朔州竟然对他放狠话,脾气上来的同时,更多的是对江朔州的不屑。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不放过我,小小年纪,还学人家英雄救美,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本!” 吴刚实打实的,就是个混不吝,常年混迹在赌坊酒肆花街柳巷这种地方,骂起人来,那脏污话,根本不堪入耳。 对着江朔州骂生.殖器类的东西,说江朔州这么帮张芸出头,是瞧上这棵老帮菜了。 江朔州这人,虽然嘴巴挺毒的,但他的嘴巴毒,还在礼法之内,从不会说这些污言秽语。 就算与人吵架,也是和他差不多层次的。 富贵人家的孩子,就算是纨绔无礼,也不会满嘴爹娘的骂人,不管怎么过分,都是在礼法范围内的。 这会儿猛地被吴刚一嘴的荤话给侮辱了,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休要胡言,当这世上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心思龌龊?”谷小颖喝骂一声,“识相的就赶紧滚,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话间,谷小颖的手上,已经出了一根银针。 吴刚看见那银针的时候,本能地有点害怕。 他听谷晨曦和 吴氏说起过谷小颖这银针的厉害之处,这会儿看见谷小颖又拿出了银针,他当场吓得脸色一变,就想撒丫子跑了。 可转念一下,谷小颖指间夹着银针吓唬只是吓唬他,却没有直接动手。 那是不是说明,她的银针其实根本没有吴氏母子二人所说的那样厉害。 也对,吴氏和谷晨曦,一个娘们,一个孩子,胆子小得可怜,会被谷小颖的银针吓到也无可厚非。 但他一个大老爷们,还能被这个吓到? 吴刚挺直了腰板,脸上更多了一丝不屑和嘲讽。 “你拿那根破针吓唬谁呢?有本事你扎我呀!” 这话,倒是正中谷小颖吓坏,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提出这样下贱的要求。 谷小颖当然是选择满足他啊。 “如你所愿!”谷小颖低呼一声,手上的银针,已经化作一道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吴刚的左腿膝盖处。 “砰!”的一声,吴刚左腿一软,单膝跪在地上。 “啪!”又是一声。 谷小颖诧异地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江朔州,江朔州淡定自若地收起弹弓,满意地看着吴刚双膝跪地的好笑模样。 “我这准头也不错吧?”江朔州还有心思向 谷小颖求夸夸。 “不错不错。”早就见识过江朔州的本事,今日竟然能一枚弹丸把吴刚给打跪下,看来之前对付谷晨曦的时候,他还是留手了。 不然就依他打吴刚的力道,若是打在谷晨曦的身上,谷晨曦怕是现在都站不起来了。 要达到这个效果,谷小颖也能做到。 但她很清楚,她能做到,是因为她熟悉人体穴位脉络。 江朔州那一下子,可全然是力道使然。 吴刚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 其实爬起来不难,可每次他要爬起来的时候,谷小颖和江朔州就会轮班地给他一下子。 疼可是不作假的。 他每次才刚站起来一点,就又被打得跪下去了。 即便这个时间,这附近并没有什么人,但吴刚还是觉得丢尽了颜面。 爬着走的时候,还没忘恶狠狠地瞪了谷小颖和江朔州二人一眼,放下一句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但等着,显然不是两人的性子。 谷小颖手上的银针和江朔州的弹丸同时出手,一左一右。 银针刺入他的右边屁股肉里。 “诶哟!”他嚎了一声,伸手就去捂。 “嗷!”一声哀嚎,几乎将地面都震颤了。 第135章 是我打的 谷小颖清晰地看见,银针的另一头,从吴刚的手背上刺了出来。 “嘶……”这个场面,是谷小颖都没想到的,她倒吸一口凉气,光看着都觉得疼了。 但还没等谷小颖心疼吴刚的遭遇呢,江朔州的弹丸也如约而至,“啪”地一声打在吴刚左边的屁股蛋子上。 吴刚的右手还被银针穿在屁股上呢,这会儿左边屁股疼,他伸手想去捂,但手伸到一半,他又战战兢兢地缩回来了。 吴刚走了,刚才还在边上张望的客人也陆续过来点单了。 谷小颖想着,反正也不差这一会儿,就先把客人们招待好了,等闲下来,再和她娘好好说说也不仿事。 想着兴许还要让江朔州给读信解说,也没有只让马儿跑,不给马儿吃草的道理,谷小颖给江朔州端了一碗排骨药膳,又夹了四种口味的点心,“你先坐一会儿,我忙完就过来找你。” 江朔州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张嘴想说话来着,但谷小颖已经跑开了。 看着那小小的人儿跟在张芸身后忙活,江朔州无奈地摇了摇头,到嘴边的话,又收回去了。 也正是饭点了,这一忙起来,就是小半个时辰。 其实凡间,大多 数人家一天都是只吃两顿饭的,但不妨碍有些有钱人,讲究这个,就一日三餐了。 等到谷小颖拉着张芸歇下来,走到江朔州坐着的桌边,“娘,二哥来信了,我让江小公子给你读一读。” “你说谁?你二哥?他来信了?” 就这么一句话,张芸的眼眶就红了。 谷小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了。 “是,今天才送到驿站的,是县衙的彭叔叔帮忙拿过来的,直接送到我那儿去了,二哥在信上说他高中了,应该过些日子就能回来了。” 张芸却根本没听见高中的事儿,只怔怔地问:“你二哥他,好好的呢?” “好好的呢。”谷小颖将小手塞到张芸的掌心里,“不信你让江小公子给你读读信不就知道了。” 信就在江朔州的手里,听谷小颖说完,他就拿出来读了。 张芸和谷小颖一般无二,听得一知半解,最后还是江朔州又给解释了一遍。 谷小颖拍着她娘的手安慰道:“娘,你且看着,二哥写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回来,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收拾他一顿!” 江朔州一言难尽地看向谷小颖,“没想过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嘛?我看谷二哥的信上 ,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谷南烁明显也是考虑到了张芸和谷小颖看不懂那些之乎者也,已经尽可能避开这些了,只是多年来读书,导致的文字习惯便是如此,才能够字里行间能够看出来,他真的努力了。 “我?我有什么问题?”谷小颖脖子一梗,寸步不让。 江朔州耸了耸肩,“随你吧。” 他把信递给谷小颖,“我还有事,今天就先回去了。” 其实他在吴刚离开之后,就该走了。 今日先生要来家中考校他的功课,他不该怠慢,现下赶回去,时间怕是已经不太充裕了,少不得要挨他傻爹一顿埋怨。 不过看着谷小颖和张芸靠在一起的温馨模样,他又觉得,被他爹说两句也没什么。 说到底,那还是他老子,又不是外人。 谷小颖正忙着安慰她娘呢,也没多说什么,就让江朔州回去的路上小心。 江古寒派人暗中保护江朔州呢,再说在这小小华县内,也没人敢不长眼地找县令公子的麻烦。 江朔州离去的步伐有些焦急。 可他若是知晓,他离开之后,谷家母女会面临什么,他宁可今日爽约,被他老子打死,都不会在此时离去。 他才刚离 开没多长时间,吴氏就扶着吴刚找上门来。 午间来照顾生意的客人都还没散呢,见着吴氏搀扶着吴刚,艰难地走过来,顿时也不着急走了。 这一看就是有好戏看了。 经常来张芸这里吃饭的客人们对她和吴氏的恩怨,就算没亲眼见着,多少也有点耳闻。 只是有些人对吴氏这张脸,认不太出来而已。 “张芸,你怎么这么恶毒?” 被吴氏劈头盖脸骂了一句,张芸还迷糊着呢,就见吴刚伸出一只手指指着谷小颖,“就是她,就是这个小贱人伤了我!” “诶哟,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这要是长大了还能好?” 过来的路上,吴刚也挺吴氏说起了谷小颖身边那小子的身份。 得知那竟然是县太爷家的小公子,吴刚顿时就熄了去找江朔州报仇的念头。 但这仇恨摆在面前,他岂有不报的道理。 既然江朔州是因为谷小颖才对他动手,那这仇恨,自然是要记在谷小颖头上的。 谷小颖并不知道吴刚心中所想,当然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反对,毕竟江朔州确实是在替她出头。 “各位给评评理,你们瞅瞅这小贱人给我打的!”吴刚伸出手,他的 手上还扎着谷小颖刺在他屁股上的银针呢。 银针从屁股上摘下来了,手上却还贯穿着呢。 看着就觉得疼,众人纷纷皱眉避让,身体都止不住往后缩,看向谷小颖的眼神之中,也带了些惊恐。 “这,怎会如此?谷小神医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啊!” 谷小颖这段时间名声正盛,几次力挽狂澜,救人性命,他们可都是有所耳闻的。 有了这个前提,大家还是愿意相信谷小颖的。 所有人都看向谷小颖,想跟她要一个解释。 “这人确实是我打的。”谷小颖淡定承认,在众人一片哗然之中,谷小颖解释道:“但,是因为他先犯贱,扰了我家的生意,我才会出手小惩大诫。” 谷小颖这么一解释,大家也就相信了,其中有认出吴氏,知晓两家恩怨的,此时也不赞同的对吴氏说教。 “不是!吴娘子你到底有完没完,张娘子与你,好歹是妯娌,怎么说也算是一家人,你先是偷人家的方子,后败坏人家的名声,现在又来搅扰人家的生意,张娘子心善,不曾与你计较,但做人可得讲良心啊!” “对呀,你这也太过分了吧,我们这些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第136章 投鼠忌器 几乎所有人都在帮张芸和谷小颖说话。 吴刚觉得不妙,借着被吴氏搀扶的姿势,伸手在吴氏的胳膊上重重掐了一把。 吴氏被他掐地龇牙咧嘴,还没顾上喊疼呢,就听有人开始拿话戳他心窝子了。 “游街示众的教训,还不够吗?你就消停消停吧!” 吴氏被指责,本来还没那么生气,可一听又有人提起游街的事情,吴氏就彻底忍不住了。 人群之中,有些不知道游街这事儿的,这会儿听见了,也开始询问是怎么回事。 知情人将当时的情况,半点不落的说了出来。 吴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这件事情,每被人提起一次,她对张芸和谷小颖的恨意,就又上一重。 “闭嘴!”吴氏牙花子都咬出血了,嘴里浓郁的血腥味,她像是疯了一样,什么都不顾,只想让所有人都不再谈及她得丑事。 而掩盖一件丑事,最好的方式,自然是营造出另一桩丑事。 她愤恨地看了张芸一眼,扭头就对着看客们大吼:“你们知道个屁!” 无端被骂,看热闹的客人,怎么可能惯着吴氏,各种言语,如同雪花般飘来。 “嘿!我们好言好语地劝你向善,你怎 么还骂人呢!” “这同是一家的媳妇,有的温婉贤淑秀外慧中,但有的嘛……啧啧!实在是不像话!”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张娘子的丈夫没了,大儿子上了战场,小儿子进京赶考,至今都没有消息传回来,有谣传说他们都死了,在那之后,这吴氏就撺掇着把张娘子母女赶出去了!这心呐,狠得嘞!” “天呐,这世上竟有如此毒妇!这若是我家婆娘,我高低要教训她一顿,再把她赶回娘家去!简直是无法无天!” 吴氏越听越气。 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有人拿她和张芸做对比。 谷家老太太在的时候,就经常让她向张芸学习。 她学什么?学张芸懦弱无能,连自己的儿女都护不住吗? 要不是有老太太护着张芸,她早就把张芸赶出去了。 不过,也不迟。 老天开眼,那老太太偏心眼子作恶多端,早早就就被老天爷收回去了,如今这谷家,还不是她当家做主了! “小贱人,你少胡说八道蒙骗大家,我大哥什么时候扰乱你家的生意了?”吴氏高声大喊,愣是以一人之力,压住了所有人的议论,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她身上来 了。 “诸位,你们给评评理,今日有人来我弟妹这摊子来闹事,我大哥正巧碰上了,想着虽然两家不和,但好歹是亲戚,这才过来帮忙,将那些闹事的人给赶走了,结果这小贱人不仅不感激,还对我大哥下如此毒手!” 吴氏说的眼泪都掉下来了,“诸位你们说说看,这世上哪有这样恩将仇报的事情,难道就因为她是大夫,大家伙儿就都偏帮她吗?” “是!她是医术高明,救了不少人,我是从前糊涂,做了不少错事,看着她比我高尚很多,但我已经改了,大家伙儿不拿跟前儿的事情说事,反倒翻旧账,哪有这样的道理那?” “难道她医术好,就说明她人品好吗?这世上有能耐的人,就都是好人吗?那些贪官污吏,你们就能说他们没本事吗?我们两家不和,谷小颖就是小心眼,故意针对我大哥,大家可千万不要被她蒙蔽了啊!” 众人听了吴氏的话,又有点迟疑了。 不得不说,吴氏这番话,是有些道理的。 这有能力的人,就一定是好人吗? 只怕未必吧,这朝廷命官,能通过科举入仕,哪个不是能力斐然的,但贪官污吏,搜刮民脂 民膏的,也正是这些人啊。 “你胡说!”谷小颖恶狠狠的瞪了吴氏一眼,“分明是吴刚他找人来我家的摊子上闹事,我这才教训他的。”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些来闹事的人,是我找的?”吴刚这会儿也不猫腰撅腚的哼哼了。 他可是给了封口费的,那些人断然不敢多说一个字。 谷小颖找不到证据证明是他找人来捣乱,就只能吃了个这个哑巴亏。 这一次虽然没占到张芸的便宜,但能败坏谷小颖的名声,也是不错的。 等到她们母女俩名声扫地,到时候还不是任由他为所欲为,谁还会相信她们的鬼话。 但她没想到,吴氏比他更狠。 吴氏往谷小颖跟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谷小颖,“你说我大哥找人来捣乱,那你倒是说说,我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话一出,谷小颖心底一沉。 她之所以拿吴刚买通人手来捣乱说事,就是担心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不敢说吴刚是想要对张芸图谋不轨。 这些风流韵事,对男人来说是谈资,是能对外炫耀的资本。 可对于女人而言,若是沾上这种情.色之事,名声可就彻底毁了,她 娘这辈子都完了。 “是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两家本就不和,吴刚先找人来捣乱,再帮忙解决麻烦,张娘子也不会感激他吧,他没必要这么做啊。” 人群的议论,让张芸的脸色泛白。 谷小颖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她们当然知道吴刚为什么这么做,可吴氏之所以敢这么问,就是笃定了,她投鼠忌器,不敢拿张芸的名声来和吴氏撕破脸。 看客们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大,张芸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偏偏吴氏得了便宜,还在继续叫嚣,“你倒是说啊,我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要是说不出来,那就跪在地上给我大哥道歉,再赔偿一笔医药费,不然我绝对饶不了你!” “因为……” “娘!”谷小颖厉喝一声,打断张芸的声音。 张芸却上前一步,拉着谷小颖的手,将她送到身后,她柔婉的面庞,此时满是坚定。 “因为,吴刚对我图谋不轨,他欲对我动手脚,颖儿这才教训了他。” “娘——”谷小颖的声音发颤,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希望自己和这种新闻扯上关系的。 张芸时寡妇,寡妇门前是非本来就多。 第137章 败坏名声 今日传出这样的名声去,以后她们怕是再难有消停日子过了。 谷小颖倒是什么都不怕,但她娘性子软,她就怕她娘会受不住。 吴氏听见这话,也愣了一下,看得出来,她同样没想到,向来像个面团好拿捏的张芸,竟然敢这么刚。 不过这也难不倒她,只见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你说我大哥对你动手动脚?” “张芸,不是我瞧不起你,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你一个克夫克子的灾星,还带这个赔钱货拖油瓶,我大哥是多想不开,才能看上你啊!” 吴氏这话一出,那些原本还有些迟疑的人,现在都往后躲了躲,似是生怕离张芸近了,就会被克死一样。 “没错!”吴刚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你们可别听她胡说,分明是她勾引我的!” “你说什么!”张芸脸色苍白,身体虚晃了两下,“你胡说什么,我何曾……” 勾引二字,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张芸的口中说出去的。 “我胡说?”吴刚将手伸到怀中,扯出一物,高高举起,“大家请看!” “这是何物啊?”有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扬声询问。 谷小颖定 睛一看,竟是一方帕子。 别人认不出来,谷小颖确实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就是张芸的帕子,张芸亲手绣的。 不如别的女子用的帕子,喜欢在上面绣些花花草草的,张芸的帕子,右下角绣的是一朵飘忽不定的白云。 吴刚得意洋洋地看了张芸一眼,又瞪了眼被张芸死死按住的谷小颖,“这是这个贱人送给我的!” “不是!我没有!”张芸匆忙向谷小颖解释,她可以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却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误会。 谷小颖点头,她知道。 她家里有她爹的画像,仪表堂堂器宇轩昂,和谷家那狗狗球球的一家子,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被狮子保护过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看上吴刚这种阴沟里的老鼠? 那帕子虽然是张芸的,但从前吴氏去她家里,连抢带拿的,并不知道抢走了多少东西,这帕子没准就是那些东西里的一件,或者,是吴刚趁着她家里没人,偷的也说不定。 总归不可能是她娘送给吴刚的。 可没有人会听张芸的解释,所有人都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看着吴刚,“这怎么回事啊!说说,快说说,我们给你评理!” 吴刚一看这么多人 站在他这边,就来劲了,笑得嘴歪眼斜。 “她昨天晚上找到我家去,说自己一个人带着一个女儿太辛苦了,我也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这才……” 吴刚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哪曾想,竟然中了这个女人的奸计,她竟然用……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女人好狠的心呐,大家以后做她的生意,可要小心些,别一个不小心,就被沾上了,我这不就是前车之鉴了!” 吴刚本就是个街头混混,撒泼耍赖,最是在行。 他可太清楚该怎么毁掉一个女人了。 说的虚虚实实的,已经很引人入胜了。 更何况对大多数人而言,他们只想看热闹,真相如何,他们才不关心呢。 “吴刚,你休要胡说!” “我胡说?”吴刚哈哈一笑,“张芸,我本来还想给你留写颜面,但你执意想要攀扯我,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昨天夜里,你在我家中,那绣着水莲花的肚兜,我可是记忆犹新呢。” “还什么良家女子,我看呐,你比那勾栏里的妞儿,可有味道多了!哈哈哈哈!” 伴随着吴刚的笑声,看热闹的人,也开始哄笑做一堂。 张芸受不住吴刚的造谣污蔑, 身体一晃便栽倒在地上,也没了力气再抓着谷小颖。 谷小颖像是离弦的箭一般,疾冲出去,“吴刚!我撕烂你的嘴!” “颖儿!”即便万念俱灰,张芸也还是担忧地想要叫住谷小颖。 她的颖儿还是个孩子啊,哪里是吴刚这个畜生的对手。 可人群之中,那些淫秽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让她觉得自己没穿衣服,赤.裸裸地被挂在这里。 还有那些闲言碎语,好似已经将她打在耻辱柱上了。 她伸了伸手,终究还是没能拽住谷小颖。 谷小颖飞身一脚,踹在吴刚的肚子上。 吴刚后退两步,一个踉跄就跌坐在地上,吴氏用尽了力气,都没能将吴刚拉住。 坐在地上,好似尾椎骨都被摔断了,吴刚的脸上当即就沁出冷汗来。 他想不通,他看见谷小颖冲过来,明明已经伸手去拦着了,为何还是被谷小颖踹到了。 分明是他该一脚把谷小颖踹飞出去,怎么现在狼狈坐在地上的人,竟然变成了自己。 还有他的肚子,被谷小颖踹了那一下之后,竟开始翻江倒海地疼。 “吴刚,你个畜生!”不等吴刚想清楚,谷小颖已经冲上去,又是一 脚将吴刚踹得躺倒在地上。 又来一次,吴刚已经顾不上多想了,翻了个身就想爬起来。 但谷小颖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脚踩在他的胸膛上,弯腰,拳头像雪花一样,砸在吴刚的脸上,嘴巴上。 吴刚的脸上染了鲜血,也不知是吴刚嘴角渗出来的血,还是谷小颖用力过度导致骨节位置的皮肉破损流出来的血。 若是有修行之人在此,定能瞧见,此时,谷小颖不断挥舞的小拳头上,似乎笼罩着一层幽绿色的光。 来到凡间之后,谷小颖便是与人为难,也从来都谨记着规矩,不对凡人动用灵力。 可这一次,便是天界降下雷罚毁她修为夺她性命,她也定要让吴刚陪葬! 边打,谷小颖也没忘了为张芸辩驳:“我娘清清白白,又岂是你这个畜生能够玷污的?” “想要攀扯我娘,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游手好闲,吃喝嫖赌的畜生,还敢污蔑我娘的清白,我打烂你的嘴!” 吴氏起先是没想到谷小颖会动手,还能打得吴刚没有还手之力。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吴刚已经被谷小颖打得满头是血。 他又试了一次,竟然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第138章 祸不单行 谷小颖那双清亮的眸子,此时猩红泛着血色,像是要吃人一般凶狠的神情,让吴氏不敢上前帮忙。 可她也很清楚,她现在要是不去,除非谷小颖今天能把吴刚打.死,不然等回去,她一定逃不了吴刚的胖揍。 谷小颖再凶残,也只是个孩子,怎么也打不死她。 要是吴刚下手,那她可就不一定还能有活路了。 “杀人了!快来人呐!谷神医杀人了!”吴氏一边叫嚷着,一边扑到吴刚的身上,用自己肥硕的身体,将吴刚护了个严实。 “嗯!”吴刚被无视这一下砸得闷哼一声,倒像是比谷小颖先前打得还重呢。 看得那些看热闹的人都觉得疼。 吴氏扑过来的时候,谷小颖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就反应过来了,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并打了出气! 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旁人根本就没看出来谷小颖犹豫了那么一瞬。 拳头不留情。 张芸原本那些悲悲戚戚的情绪,也随着谷小颖的一下接着一下的拳头,顾不上想了。 “颖儿,不能打了!”再打就要把人打死了。 打.死人可是要偿命的! “颖儿,不快停下来!” “我不!”谷小颖一个 巧劲儿把张芸往边上送了一下,“她们之前就一直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现在满嘴喷粪,胡说八道污蔑我娘的清白,我非要打死他们了事,大不了我给他们偿命就是了!” 常言道,凶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 谷小颖这不要命的架势一出来,怀有柜台的吴氏也慌了。 她是愿意帮吴刚扛两下,可没想过用命给吴刚扛啊。 可谷小颖明显已经动了肝火,连灵力都用上了,哪里能那么容易,就让她挣脱开了? 看着谷小颖猩红的眸子,机械般不知疲倦地挥下来的拳头,吴氏彻底慌神了。 她开始想,为了让吴刚抱得美人归,诬陷张芸的名声,而让自己丢了性命,这到底值不值得。 她并不害怕自己抹黑张芸的事情泄漏,大不了就再游街一次呗,反正丢一次脸也是丢,丢两次脸也是丢,没什么大不了的。 “住手,住手!我说!”才被打了几下,吴氏说话的声音,竟然带了几分气若游丝,像是要不行了似的。 然而,就在此时,一队人马闹哄哄地跑过来。 “在那儿!那就是她们家的铺位,那个就是谷小颖,打人的那颗,就是她给我拿的药!” 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八.九个人,来到近前,就指着谷小颖,“就是她,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谷小颖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人一左一右拽住胳膊,从吴氏的身上拖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吴氏才“诶哟”一声,从地上爬起来。 谷小颖已经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拖着到了祝家面前。 “陈老爷?”这人谷小颖是认识的。 今天上午带着儿子去医馆看病,当时情况听危急的,还是常庭安亲自出手医治的。 谷小颖之所以还记得他,是因为当时董嘉树抓完药,让自己把药交给陈老爷,陈老爷抓着她的手感激涕零,谷小颖还安慰了几句。 当时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摆明了是来找茬的。 “您这是做什么?”暂且按下对吴氏和吴刚的仇恨,一闪身就挣脱开按着她肩膀的两个婆子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陈老爷瞪了两个婆子一眼,连个丫头片子都按不住,两个废物东西,等回去看他怎么收拾她们! “你险些害死我儿子,现在还来问我做什么?”陈老爷上前,揪住谷小颖的衣领,“我还想问问你,你想做什 么呢!” 谷小颖没防备,猛地被拎起来,双脚离地,吊在半空中,看起来狼狈极了。 “我何曾害你儿子了?”谷小颖抓着陈老爷的手,反手转了一圈,平平稳稳地落地,“别动手动脚的,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的不说,就陈小公子的毛病,不用她师父出手,她也能治好。 但陈老爷根本不听谷小颖说,反而还吵嚷着说:“正好大家都在,你们给我评评理。” 评理也行。 谷小颖想着,只要他能将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明白,让谁评理都行。 可让谷小颖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我儿子去常记医馆治病,好不容易请到常大夫亲自出手,给开了药,结果就是她,她抓药的时候弄错了药,把我儿子给害死了!” 谷小颖一听这话,不对呀! “陈老爷,你讲讲道理,今天一整天,我都在坐诊,没有给任何人抓过药。” 今天给人抓药的,是董嘉树。 但董嘉树做了那么长时间药童,抓药也没出过错,谷小颖并不觉得,他会在师父已经开好方子的情况下,抓错药。 陈老爷当时就瞪圆了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时那要可是你亲自 递到我手上的,现在想耍赖了是吧?我告诉你,不可能!今天就算是县太爷来了,你也狡辩不得!” 谷小颖皱了下眉头,“陈老爷,你想清楚,当时我只是把药交给你,那药并不是我抓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是你师父开错了药?还是你师兄抓错了药?” 相比较而言,常庭安在这些人眼中,是在世华佗,只要他肯出手,就没有治不了的人。 而且,他去医馆找事之前,也担心是自己想差了,误会了常大夫,还专门请了别的大夫给看过了,那些大夫都称赞常庭安的方子开得好,开的妙呢。 如此说来,自然就不可能是常庭安的方子开的有问题了。 那之后,他才去了医馆,想要问问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常庭安和董嘉树对了半天,医馆出的药,没有问题。 医馆药柜子里的药是有数的,拿着今天开的方子比对一下,药也没抓错。 最后,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可能是给他们两个病人拿混了,把别人的药给了他,把他的药拿给了别人。 偏巧,他拿错的药,和他儿子的病情是相冲的,现在他儿子还在医馆里躺着,昏迷不醒呢。 第139章 以命相抵 原本只是有些危急的病症,现在好了,能不能活都说不准了。 孩子他娘还在医馆以泪洗面呢,他实在是忍不住心里的不痛快,带着人就来医馆了。 “我知道你和江大人的小公子关系好,但这件事情,就算是你告到县衙去,我也不怕!” 陈老爷站的笔直,这件事他占理,别说是告到县衙了,就算是到京城告御状,谷小颖也不可能颠到黑白。 他这么说,谷小颖倒是有点明白了。 应该是当时拿药的时候,医馆等着拿药的人多,拿错了。 但…… 谷小颖想起了当时的情况。 她之所以能在人来人往之中记住陈老爷,是因为陈老爷是今天唯一一个她给拿药的病人。 当时董嘉树已经把药抓好了,忽然肚子不舒服,随手将药包塞到她手上,就跑去茅房了。 很有可能,是情急之下,董嘉树拿错了药。 不!不对! 当时董嘉树手上和柜台上,都只有那一包药。 那时他急得很,拎着那包药就放到了她的桌子上,让她回头将药给正在和常庭安说话的陈老爷送过去,他等不及要上茅房了。 说完,他就一溜烟跑没影了,都没听见谷小颖的 答复。 而那个时候,谷小颖的手头上,也正好有一个病人要看顾,就随手将药包放在桌子的角落上,继续给病人问诊了。 陈老爷从常庭安那屋里出来的时候,谷小颖这病人还没处理好。 在陈老爷来找药的时候,谷小颖随手就将药包递给陈老爷。 却不想,陈老爷竟然拉着她的手一通感谢,还说什么要请她吃饭这种话。 谷小颖推辞之后,就继续为病人问诊了。 所以,当时那药包,会不会并不是董嘉树拿错了,而是他故意为之? 不! 谷小颖在心底否定了这个想法,她那个师兄,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但人品应该还可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从前就说过讨厌她,可后来还不是又给她拿医书,又帮她做事的。 他不会做出故意陷害这种事情来,应该是当时他急着去茅房,将两包药拿混了。 若当真如此,她也未必就没有错处。 若是当时她能仔细一些,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了。 谷小颖想了想,才轻声道:“可能是当时情急之下,我拿错了药包,发生这样的情况,我很抱歉,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我现在就去医馆,保 管能治好令郎。” 陈老爷现在正在气头上,想到自己的儿子昏迷不醒,夫人以泪洗面险些晕厥,他哪里还能再相信谷小颖的话。 “住口!若不是你,我儿根本遇到这样的危险,你害我儿至此,还不知悔改,是非要害死他不可吗?” 谷小颖皱了下眉头,想要解释,却发现陈老爷现在根本就不想听她的解释。 她想了想,才道:“那这样吧,我们现在去医馆,如果令郎当真有什么闪失,我任凭你处置,如何?” 谷小颖觉得,自己已经很有诚意了。 但陈老爷依旧摇头,状似癫狂道:“不可能!你别想在再去害我儿子了,谷小颖,你虽然年纪小,可好歹也是常大夫的弟子,我若是你,如此败坏常大夫的门楣,我都要以死谢罪了,哪里还敢这般狡辩!” 以死谢罪四个字一出,张芸身上一哆嗦,快步冲到前边来,“不可!” “不可啊!”她摇头,哀求地看向陈老爷,“我们愿意赔钱,多少钱都行,只要陈老爷饶了我颖儿的性命。” “或者,我给陈小公子抵命,我代我女儿受过,只求陈老爷能宽恕颖儿这一次!” 张芸双腿一弯,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跪倒在地上,“陈老爷,我给您磕头了。” “娘!”谷小颖伸手去拽张芸,“娘,你别这样,你快起来!” 可张芸执拗,任凭谷小颖怎么拉扯,她就是纹丝不动。 甚至谷小颖连灵力都用上了,也没能把张芸拉起来。 “娘,你快起来啊!”谷小颖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你起来啊!” 张芸反手握住谷小颖的手,“颖儿,别怕,有娘在呢。” 谷小颖一个劲地摇头,眼泪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 张芸在又能如何呢?让张芸为她得错处抵命吗? 让张芸跪在这里,低微地给人家磕头相求吗? 不! 谷小颖摇了摇头,她转身,对上陈老爷错愕之下,稍微缓了些的暴怒的脸。 “陈老爷,我求你!”谷小颖屈膝,跪在陈老爷面前,“我求您,让我去医馆看看陈小公子,若是治不好他,我愿意以命相抵!” 这对母女双双跪在他面前,即便是暴怒的陈老爷,这会儿也稍微冷静了些许。 常庭安并没有说他儿子没治了,只要人还活着,他总不能这样要了张芸和谷小颖的命。 想了想,他略有些迟疑 道:“看在你们如此……” “啧啧啧!让我看看这是谁啊!竟然要以命相抵,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你十条命,能抵得过人家陈小公子一条命吗?” 陈老爷的话,被吴刚打断。 他拖着有点瘸的腿,踉跄着来到陈老爷面前,围着跪在地上的母女二人走了两圈,阴阳怪气道:“一个人尽可夫的淫.贱女子,一个不知道是和谁私通,生出来的野种,也敢用自己的贱命换人家陈小公子的命,真是可笑,太可笑了!” 谷小颖倒是没想到,吴刚都被揍了一顿了,竟然还能爬起来。 才消停一点的围观百姓,此时也又开始议论了。 话由也从最初的张芸不洁,变成了现在的谷小颖是野种这种话,议论纷纷,浑然忘了上一个污蔑张芸清白的人是何等下场,也忘了早前自己巴结张芸和谷小颖时,那一口一个的张娘子和谷小神医。 如今母女二人,在这些人的口中,变成了荡.妇和野种。 可谷小颖此时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吴刚身上,也没在那些说风凉话的人身上。 她只一脸正色地看着陈老爷,真正能决定她和张芸命运的人,是眼前的人。 第140章 活不下去了 “陈老爷,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令郎一次机会,或许我能扭转乾坤也说不定呢。” “就凭你?”吴氏也龇牙咧嘴地走过来,不屑地看着谷小颖,“真以为你和常大夫学了几天,真就能给人看病了?别做梦了,先前你名声大盛,不过是大家伙儿看常大夫的面子,你自己有几分能力啊,连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 刚刚得知了张芸那些流言蜚语的陈老爷,此时再听着吴氏的话,如何都不肯让谷小颖再去给他儿子医治了。 是啊,坊间是有谷小颖医术神奇的传言。 可说到底,她才三四岁,就算从娘胎里开始学习,也才学了三四年。 更何况,她今年才拜了常大夫为师,满打满算,也就学了半年都不到。 听说她还经常因为家里的原因,不去医馆。 也就说说,真要算下来,她学医的时间,可能也就三四个月。 三四个月的时间,能学到什么东西? 就常大夫医馆里那个叫董嘉树的药童,都是学了六七年,才开始坐诊的,即便是如此,常大夫也时时在身侧盯着。 谷小颖又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就敢大放厥词,夸出海口,说下常庭安都不敢打包票的话? 没错 ,常庭安当时说,他儿子恐怕凶多吉少,让他做好心理准备了。 想到这里,陈老爷的眼圈又红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痛苦? 还有什么,能比骨肉分离更悲切。 而今,拖谷小颖的福,这两件至悲之事,都被他摊上了。 “我可以原谅不抓她见官。”陈老爷缓缓再张芸面前蹲下。 闻言,张芸眼前一亮,感激地看向陈老爷。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陈老爷继续说。 他的声音慢慢的,听得谷小颖心头直颤。 “不答应!我们不答应!”谷小颖死死按住张芸的手,红着眼睛看向陈老爷,“我可以救陈小公子的,我保证,只要你让我医治,我绝对能治好他!” “可是怎么办呢?”陈老爷朝着谷小颖笑了一下,分明应该柔和慈祥的笑意,此时却带着嗜血的冷漠,“我并不相信你,你让我承受亲人阴阳两隔的痛苦,如今我不过是想要让你也尝尝这个滋味,怎么,你害怕了?” 说完,他又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张芸,“张娘子,你该知道要怎么做吧?” 张芸不是傻子,陈老爷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芸哪里还能不明白? “好。” 张芸一口答应下来。 “不要!”谷小颖扯着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不要,娘,不要!” “颖儿。”张芸拍了拍谷小颖的肩膀。 “不是我!”谷小颖摇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陈老爷,“那药是我师兄给我的,我不过是代为转交!” 不管怎样,她不会让娘出事的,娘不能死,更不能因为她的过失,为了给她赎罪而死。 陈老爷根本不信谷小颖的话,他现在只想为自己的儿子报仇,让谷小颖承受自己正在承受的痛苦。 “是吗?那你怎么不早说呢?我拿药的时候,你怎么没说呢?” 不得不说,当他认定了谷小颖有罪时,不管谷小颖怎么辩驳,都不会改变他的想法,他只会觉得,谷小颖是在为自己脱罪,是在狡辩。 而张芸,此时也已经做下了决定。 她握着谷小颖的手,“颖儿,别怕,娘相信你。” 谷小颖刚刚强忍住的眼泪,又“唰”地就留下来了。 “娘!” “没事,你以后跟着师父好好学医,常大夫定会好好抚养你长大的,别怕,我的颖儿那么能干,就算是没有娘,也一定能活得好的,对不对?” “不!不是的!”对上那双温柔的眸子, 谷小颖的眼泪不听使唤地往下掉,“不是的,颖儿不能没有娘,颖儿自己活不下去的,娘,你不要这样,我真的能治好陈小公子的。” 张芸却摇了摇头,“乖颖儿,娘不只是因为你。” 事情发展到现在,眼看着就要逼死人了,那些先前还议论纷纷的人,也没了声音,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哭成泪人的母女俩。 只是,这些人的眼神之中,没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更没有信任,他们眼巴巴地看着,是生怕错过一场好戏。 人群之中也不是没有人说诸如“我觉得张娘子和谷小大夫不是那样的人”或者“我觉得陈老爷应该先让谷小大夫给陈小公子瞧瞧”这样的话。 但很快,这种言论就被更多更恶毒的言论给淹没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看人家掉两滴眼泪就开始同情她们了,那被她们害死的陈小公子才更可怜吧。” “还让谷小颖给陈小公子治?你也不怕她直接把人给治死了?反正以后我是绝对不会再找她给我家人治病了,别没病死,反倒被她给治死了。” 还有人,牵连到了常庭安身上,用怪腔怪调的语气说:“只有我一个人 觉得,发生这样的事情,常大夫身为师父,也脱不了干系吗?这谷小颖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的徒弟吧,出了这种事情,他这个师父都不露面吗?” 谷小颖怎么样,暂且不说,但众人对常庭安还是没那么大意见的。 “虽说让谷小颖坐诊,是考虑不周,但你没听常大夫正在给陈小公子医治吗?你让他怎么露面,带着陈小公子来这大街上医治吗?” “这事儿说到底,还是这对母女的错,和别人没关系!” “对!就是这对母女的错,浪荡女和野种,能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这野种是谁的种。” “是谁的种,那人应该都已经死了吧,你没听她大嫂说,她克服克子呢,她丈夫和儿子都被她克死了,没准那野男人也被克死了呢。” 这些话,根本不加掩饰,直腾腾地冲进张芸的耳朵里,也像是一把把刀,刺进张芸的心窝子。 她悲戚地笑了笑,“你听听,娘是活不下去了。” “不!不会的!娘,你别听他们胡说,大哥和二哥就快回来了,你不要做傻事,你别……” 谷小颖的话还没说完,吴氏却已经抓起放在架子上的小刀,高高举起,朝着自己的心口刺下。 第141章 瞎了你的狗眼 “不要!”谷小颖睚眦欲裂地呼喊出声,伴随灵力透指而出。 然她的灵力还没能碰到张芸的手上,有一道劲气破空而来,比她还快。 “叮”地一声,金石相撞的声音响起,张芸手上的小刀,应声落在地上。 谷小颖顾不上想那道救了她娘的劲力从何而来,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弥漫在谷小颖整个心间。 “切!”人群之中,发出失望声音的大有人在。 “我还以为她真的舍得死呢,原来是做戏给咱们看的呀!” “可不是,连把小刀都拿不稳,还吓唬我们说要自尽,我就说,她怎么可能舍得自尽!” 吴氏则更过分,“不是要死嘛?你倒是赶紧死啊!你这种祸害人的天煞孤星,死了才干净呢!” 他们没看见那块打掉了小刀的石头,只以为是张芸自己害怕了,不想死了。 “话说的干净利落好听,真要动手的时候,还不是畏畏缩缩?” “说什么替女儿抵命,还什么名声坏了,活不下去了,这是吓唬咱们呢,我看她就是舍不得那些姘头,什么东西,还想用一条贱命来威胁……啊!谁!谁打老子!” 那人的话没说完,就被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石 头,砸在了后脑勺上,当即头破血流。 踏踏踏踏——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踏在地上,似乎将地面都震颤了。 紧接着,一骑当先,身后跟着十骑,踢踏前来。 “是我!”为首之人,身长八尺,形貌甚伟,一身玄色劲装,骑在高头大马上,目斥寒光,杀机乍现。 只这一出场的形象,就已经让被打之人目眩神恐,一股湿意顺着后脑勺流下了脖子,他抹了把后脑勺,鲜血染红了手掌。 “你,你,你凭什么打我?”他高声呵斥,似是如此,便能叫他多一些勇气和来人对抗。 便是此时,男人身后一人,策马而出,喝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这是巡检大人!” 巡,巡检,大人? 巡检大人,县城里的百姓,他们大抵是知道一些的。 寻常时候驻军在城外五里外,上一任的巡检大人在一场山匪肆虐之中,和山匪头领同归于尽了。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朝廷竟然又派了一位巡检大人过来。 且这巡检大人还当街殴打百姓,致使百姓头破血流,简直是目无王法。 那人似是也想通了其中关节,虽然害怕,但又觉得自己占理,站起身子,若是忽视他 那双战战的双腿,还有些文人风骨在身上。 “你是朝廷命官,不思为民请命,竟然随意殴打百姓,你可对得起朝廷的封赏,对得起皇上的信任?按律,朝廷命官欺压百姓,当官降一级,杖刑二十,本朝纪法严明,便是告到官府,你也不占理!” “更何况,你新官到任,还未交接便惹出事端来,只怕官位不保,你还敢嚣张!” 来人挑了下眉头,他这呵斥倒是有点意思。 不过来人并不为所动,只饶有兴味地看向眼前之人,“了解律法,看来,你还是个读书人?” 那人抬高了下巴,可即便他努力挺直腰板,也还是比骑在马上的男人要矮了一头不止。 他有些泄气,却还是铿锵有力道:“在下方锦童,乃是去年的秀才。” “秀才……”来人轻笑一声,“看你年岁,约莫二十三四,能考中秀才,倒也勉强算说得过去。” 勉强说得过去? 这话一出,可是引起一片哗然。 在场读书人不多,却也有几个。 考中秀才的却是寥寥无几,大多数都才只过了童生试。 二十三四岁的秀才,在他们当中,可称天才了。 方锦童在华县的名声,可是不小,认 识的不认识的,都要敬称一声方兄。 在当地,已经是备受尊重,到哪儿都有人笑脸相迎,便是县令江古寒,对他也比旁人多了几分善意和厚待。 自打考中之日起,方锦童就自觉高人一等,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考中秀才在旁人眼中,都是勉强了。 “你个莽夫懂什么?读书破万卷,下笔方能如有神,你可知晓考取功名,有多难?你什么都不懂,就敢大放厥词,我看你这个巡检大人,来路怕也不清正。” 言外之意,就是他这官,是买来的。 “你放屁!”新来的巡检大人是个好脾性,但他身后的兄弟们可不是。 “我们大人的军功,都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若没有我家大人在外拼杀,你还想安安稳稳地在家里读书考秀才,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如今战事结束,你竟敢污蔑我家大人,若是活得不耐烦了,兄弟们送你三刀六洞,就当你是为我朝战事做贡献了!” 谷小颖一手按住张芸,不让她再去拿那把小刀,她眯着眼睛看向骑在马上的英武不凡的男人,好半天,她才犹豫地问:“娘,我怎么瞅着那人有点眼熟呢?” 有点像她爹。 但她爹已经死了三年多了,谷小颖才出生没多久,人就没了。 她爹到现在,骨头渣子都应该化得差不多了。 张芸被眼前的变故镇住,一时也忘了要自杀的事情。 她痴痴地看着那人,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大郎……” 是她的大郎回来了。 他不仅没有像他们谣传的那样死在了战场上,还成了巡检大人! 那封信上说的,都是真的,不是拿来哄骗她的! 谷小颖的眼睛倏然一亮,那是她那素未谋面的大哥,谷怀策。 似是察觉到谷小颖的目光,谷怀策朝着她的方向扬了下下巴。 他离家的时候,娘才有身孕,后来二弟给他去了信,说是娘生下了一个妹妹,还在信件之中夹了一张妹妹的画像。 他那时在军中,还是个大头兵,送信艰难,大多数时候,只有谷南烁给他来信,说说家里的情况,再附一封娘俩的画像,他是没法回信的。 谷怀策虽然人远在军营,但对母亲和妹妹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 直到年前,谷南烁送了最后一封信,说是进京赶考,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母亲和妹妹的模样,妹妹看上去病恹恹的,他为此还担心了许久。 第142章 该当何罪 如今亲眼见到谷小颖,再看到那双灵动的眸子,他不由得暗骂谷南烁,白读了那么多年书。 到头来竟然连个画像都画不好,她们小妹分明轻灵乖巧,比所有小姑娘都可爱,怎么到了谷南烁的笔下,竟然成了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等谷南烁回来,他这个做大哥的,非要替他们早死的老爹好好教训教训那个没用的臭小子! 谷怀策此番回乡任职,也是在主将面前求了许久的。 他在战场上救过主将的命,主将有意想要收他为义子,他并未回绝,只说家中还有母亲在,要回家问过母亲的意见,才敢答复。 主将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战事结束之后,他只求能够回乡任职,陪在母亲身边。 主将原本想让他将母亲和妹妹接到京城,他给回绝了,依照母亲的性子,不会喜欢京城那种尔虞我诈的日子。 而他,也只想一家人团聚,即便是要去京城,那也得他和老二先把门路打通了,再带着娘亲和妹妹过去, 主将见他态度坚决,也可怜他母亲带着女儿在家中孤苦,虽然觉得可惜,但也还是同意了,还在皇上面前给他求了一个相当于土皇帝的 官职。 巡检大人,虽然是在华县任职,但他并不受江古寒的管制,而是直接受知府大人管辖。 华县距离府衙八百余里,又不是个富裕的地界,知府就算闲得屁股上长疖子,没有要事都不会往华县来。 而这要事,要么是闹灾荒了,要么是出山匪了。 闹灾荒这事也好说,归县令管,真闹大了,朝廷要往下撸人了,那也是撸县令,事再大一点,大不了把县丞一并给撸下去,也绝对牵连不到驻军的巡检身上。 至于山匪嘛,就更好说了。 前边已经说过,这山匪被上一任的巡检给弄没了,只要他处理得当,短时间内,很难再成气候。 谷怀策这巡检当的,就相当于一个白领朝廷俸禄的闲职,偏偏还有领兵的实权。 这官让江古寒听着,都得羡慕地直流哈喇子,但他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如今衣锦还乡,才得了这么个官职,若是死在战场上,怕是连尸体都运不回来,更别说得了这么个能荫蔽家人的官位了。 羡慕,但没办法嫉妒。 他这番回来,也就带了六十个兄弟,是他在军中的亲卫。 如今带十人入城,是来与江古寒做一些必要 的交接的。 毕竟上一任的巡检死后,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接任这个位置,营中事务便由江古寒一并代理了。 算下来,也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了,正经有不少事情和卷宗要带回去呢。 他原想着,等见了江古寒,再回家一趟。 三年多没见娘亲,还有个小妹,一面都没见过呢,他归心似箭。 却没想到,这还没到县衙呢,就听见城中有人议论张芸和谷小颖。 他心生不妙,便先行绕路过来一探究竟。 结果自然是万分庆幸,庆幸他来得及时,不然娘亲和小妹,怕是要被这群人给生吞活剥了。 而直到他救下娘亲,这群人不仅不觉得庆幸,反而还在落井下石。 他们口中说出的那些话,谷怀策一个混迹过军营,听多了荤话的粗人,都觉得听不下去了。 说话最难听的,竟然还是个读书人。 “唐潇说的不错。”他看向那方锦童时,眼中已尽是杀意,真恨刚才那一下只想给他个教训,没有直接杀了他。 “你这样的读书人,不分是非黑白,言语污秽不堪,若是有朝一日,当真叫你入朝为官了,岂不是要为祸一方,祸害百姓了。 ” 方锦童脸色一白,身体虚晃了两下。 他一个秀才,被仕林中人这般训斥,几乎就已经断了为官入仕的路了。 “你胡说八道!”方锦童不顾脑袋上的伤,一股脑冲到谷怀策的马前,抓住谷怀策的裤腿,想要将他从马匹上拽下来。 但谷怀策纹丝不动,倒是他一甩腿,方锦童被踢出去半米远,跌坐在地上。 方锦童正要借机发作,谷怀策已经冷笑一声,执缰倾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方锦童。 “方秀才,你既然是读书人,又精通律例,不如给本官说说,这没有官身的秀才污蔑朝廷命官家眷,按律该当如何判处?” “家,家眷?”方秀才能在千军万马之中考中秀才,脑子自然是灵活的。 听了家眷二字,哪还有不明白的,他脸色惨白地看向远处,那涕泗横流,但一脸欣慰地看着谷怀策的母女二人。 “你,你是谷家大郎?你不是死……”脱口而出的话,至此戛然而止。 他眼珠子一转,就指向见势不好正准备逃跑的吴氏和吴刚二人,“是他们说的!我也是被蒙骗了,大人饶命啊!饶命!” 污蔑朝廷命官家眷 ,尤其是将士的家眷,那可是死罪啊! 他已经考中秀才了,明年就能考中举人,若是运气好,再能高中进士,可就光宗耀祖了。 他不能!不能将这辈子都毁在吴家兄妹身上。 一骨碌跪倒在马前,他一边磕头一边流利地控诉: “都是他们,是吴氏那个恶毒女人说张娘子克夫克子,是个天煞孤星,还有吴刚,就是他污蔑了张娘子的清白,还将张娘子和勾栏女子相提并论,我们都是被蒙骗了,还请大人明察啊!” 其他看热闹的百姓,也被吓得直哆嗦。 虽然他们不知道污蔑朝廷命官的家眷该当何罪,但看方秀才那都要吓尿了的样子,也不敢再强横,纷纷跪倒在地上,呼求道:“大人饶命!大人明察!” 此时,他们已经恨透了吴氏和吴刚二人。 到底是谁,敢说张娘子克夫克子的? 谁家克夫克子,能先克出来一个年仅三岁的小神医,又克出来一个巡检大人的? 而且,他们也想起来了,巡检大人为何会说方锦童年仅二十四岁考中秀才只能算勉强了。 因为谷家三兄妹中的老二,那个进京赶考的谷南烁,今年也才不到十五岁。 第143章 小惩大诫 他考中秀才那年,应该才十岁,原本十二岁那年,就可以进京了,但他运气不好,老爹死了,丁忧三年,这才拖到今年。 若不然,谷家断然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光景,怕是三年前,就已经发家了。 听闻教授谷南烁的先生说过,他有状元之才,此番进京赶考,定能考中。 众人根本都不敢想。 不到十五岁的举人老爷,状元之才。 在这样的风流人物面前,方锦童确实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能教导如此优秀的子女的张娘子,又岂可能是如吴刚所说那般水性杨花的浪荡女子? 看巡检大人便可知其父是何等风姿,有那样的男人,她又如何看得上吴刚这等五短身材贼眉鼠眼之人,还敢说人家张娘子自荐枕席,他可真是长了张嘴,就敢胡咧咧。 最可恨的是他们自己,竟然就信了吴刚的鬼话,当真觉得他那些攀扯污蔑之言,是真实发生过的了,他们真真是糊涂啊! 众人七嘴八舌,将吴刚和吴氏这些日子是怎么欺负张芸母女的,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唐潇和应宗反应极快,已经飞身下马,将那两人拖过来,按在地上。 吴氏抬起头 ,讨好地朝着谷怀策笑了一下,“大侄子,我就是和你娘开个玩笑,你别多想啊。” “开个玩笑?”谷怀策被她这厚脸皮给气笑了,“那大伯母这玩笑,开的可实在是太大了,都要将我娘和妹妹逼死了。” 吴氏脸上一僵,但很快又重新挂上尴尬且不失讨好的笑来,“大伯母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我本来也是好意。” “哦?”谷怀策冷笑一声,“那大伯母不妨说说,你这算是什么好意了?” 对于谷怀策的步步紧逼,吴氏心里暗恨,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赔着笑脸道:“大伯母还不是希望你娘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嘛。” “你想想,你去上战场了,一走就是三年多,南烁也进京赶考,到现在都没个消息传回来,你娘一个女人带着小颖一个丫头片子,这家里头没个男人,这日子得有多难过啊,你让她们母女怎么过啊!大伯母也是想给你娘找个顶梁柱不是,这没成想,竟然弄巧成拙了。” 谷怀策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吴刚身上,“大伯母所说的给我娘找的顶梁柱,该不会是你这个打死了第一 任妻子,还讹诈了老泰山二十两银子,逼迫第二任妻子卖淫的畜生大哥吧?那你这可当真是天大的善心,天大的好意啊!” 谷怀策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能吃得起十文钱一碗药膳的,至少不会是穷苦百姓,自然也不会是能和吴刚玩到一起的人,并不知晓吴刚的为人。 听谷怀策这么一说,他们眼睛都瞪大了,根本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你殴打妻子算什么本事?” “不止殴打,还盘剥妻子的嫁妆,吃喝嫖赌,被要债的追到家里,还要拿妻子抵债呢。” 谷怀策离家的时候,两家还没分家,吴家的事情,他自然是知晓一些的。 不过吴刚的第二任妻子是如何死的,谷怀策还真不清楚,那时候他已经被征兵上战场了。 谷小颖就是在此时,冲上前来,“她还逼迫刚刚小产的妻子接客,愣是把人给害死了,最后还将给第二任妻子娘家的聘礼也给讨要回来了,说是不归还聘礼,就要强抢人家的小女儿。” “可怜那一双老夫妻,就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被他害死了,二女儿也因为名节 被他所毁跳河身亡,老夫妻两个,也被他几次上门闹事给逼得没有活路,只能将聘财还给他了,但先后没了两个女儿,那对老夫妻连当年冬天都没过去,就双双离世了。” 谷怀策是见过吴刚的第二任妻子赵氏的,那是个很温柔的见谁都会抿着唇笑一下的,没想到,竟然被吴刚如此磋磨至死。 想了想,他又在这火上浇了一瓢油,“对了,他第一任妻子,也是人家根本不搭理他,他就到处败坏人家姑娘的名节,这才逼得人好端端要招婿继承家业的姑娘,不得已下嫁给他。” 这下,众人看向吴刚的眼神中,就只剩下嫌弃了。 “如此说来,他方才污蔑人家张娘子的名声,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难怪如此轻车熟路,简直是畜生不如!” “女子在这世上,本就艰难,怎得还有他这种人胡作非为?” 也不知道是谁,先捡起了一块石头朝吴刚砸过去。 有人开了个好头,自然就有人追随,石头土块像雨点一样往吴刚身上砸过去,就连吴氏也没能幸免。 起初吴刚还自己捂着脑袋躲闪,到后来,索性一把抓住吴氏,抵在了自己身前。 又 一轮的谩骂开始了,只是这一次,莫管真心还是假意,所有人谩骂的对象,都变成了吴刚和吴氏兄妹两人。 他们已经自发地将泼在张芸身上的污水给收回来,又转头泼在吴刚身上。 过了许久,吴刚和吴氏两人身上约莫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谷怀策才上前叫住躁动的百姓。 “小惩大诫便是,日后需得记住今日的教训,学会明辨是非,莫要再被人三言两语的蛊惑了,今日是本官来的及时,不然你们那些伤人的恶语,就要逼死无辜了。” “是是是!巡检大人教训的是!”众人纷纷垂下头,不敢看谷怀策的表情。 尤其是方锦童,跪伏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可即便是如此,他也没逃得过谷怀策的宣判。 “方秀才。” 方锦童的头,垂得更低了,“草,草民在。” 他的声音里透着哭腔,“大人,草民知道错了,日后绝不会再轻易被人蒙蔽了,您大人有大量,原谅草民这一遭,日后草民定结草衔环以报答大人的大恩大德。” “你确实该道歉,却不是对本官。” 方锦童脑子也是好使,一转身就朝着张芸和谷小颖二人磕头。 第144章 杖责二十 “夫人,姑娘,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辱了夫人和姑娘的清白,草民知道错了,还请夫人和姑娘原谅草民这一次吧!” 知晓张芸是个软性子的,谷小颖在她开口之前拽了她一下。 张芸也知道自己不经事,果然被谷小颖提醒之后,就没有再开口,而是任由谷小颖处理。 谷怀策没想到母亲和妹妹之间,竟然是这种相处方式,饶有兴味地看向谷小颖,倒是有些好奇,这个还不足四岁的小丫头,要怎么应对此事。 “方秀才,我知此事的过错不在你,而在蛊惑你的人,但律法不能违逆,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 方锦童脸都红起来了,激动地就要磕头道谢。 然谷小颖一个“但是”又将他的喜悦给扑灭了。 “但是,我们今日是运气好,有我大兄帮忙解释,若是换了旁人,就未必有这样的运气了,为求以儆效尤,叫其他人以你为戒,不再犯这样的错误,我不得不罚你,你可有意见?” 方锦童哪里敢有意见,心里已经将吴家兄妹恨惨了,若不是那两人颠倒黑白搬弄是非,他又岂会被蒙骗了? “草民不敢。” “那好!”谷小颖小脸紧绷,淡声道 :“我二兄也是读书人,我深知读书考取功名不易,故我不摘你的功名,你自去衙门口,请杖责二十,此事便就此揭过,如何?” 方锦童原本都以为自己要死定了,却没想到,谷小颖竟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他一脸惊喜地抬头,看向谷小颖,“姑娘此话当真?” 谷小颖微微颔首,神色异常严肃,“你也知晓,原本按照你的罪责,摘了你的脑袋,也是应该的。” “是是是!”方锦童深知谷小颖开恩了,“姑娘仁善,草民佩服,从前是草民狭隘了,草民发誓,自此以后,定会努力读书,若有朝一日考取功名,入仕为官,定会做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如违此誓,天人共弃!” “好!”拍手声从人群后方响起。 众人纷纷看过去,就见江古寒带着江朔州,身后跟着几个衙役走过来,江古寒边走,还一边鼓掌。 来到方锦童面前,他淡声说:“谷巡检和谷小大夫仁心仁德,既然他们愿意给你一次机会,本官也不重罚你,便在此处行刑吧,也叫大家都长个记性。” 江古寒话音未落,衙役们就已经冲上前来。 方锦童此时对谷家兄妹心服口服 ,也不觉得当众打板子有什么丢脸的了。 他转过身,对谷家兄妹二人深鞠一躬,“多谢古巡检,多谢谷姑娘,草民定当以此为鉴,不敢再有疏漏。” “好好好!”江古寒亦是赞扬,“你能有此觉悟,便不枉费今日所受惩戒,只盼你日后可以谨记今日之事,莫要再失了本心!” “草民谨记!”方锦童跪在地上,保证道,而后缓缓趴下,又抬起头,对已经铆足了劲儿准备行刑的彭怀瑾和楚文玉道:“两位不必手下留情。” 两人同步“呵”了一声,暗道:你如此欺负小颖,还险些逼死张娘子,就算跪下求我们,我们都不会手下留情的好吧! 杖刑很快便开始了。 两人当真是如同方锦童所求,将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 方锦童哪怕已经打定主意要受此刑罚以此为戒了,但还是疼得呜嗷叫唤。 看得谷怀策直皱眉。 他们这小地方,行刑都如此严格吗? 他转头去找谷小颖,却见谷小颖正站在一个中年男人面前,似是在保证什么。 那中年男人脸上还有些不愿,但还是同意了谷小颖的提议。 唐潇见谷怀策往那边看,忙上前附耳,低声将先前 打听到的消息说与谷怀策听。 谷怀策听得眉头微蹙,如此说来,此事并不能算作是他家小妹的错处,而是那位师兄的过错。 这陈老爷不去找董嘉树,却为何来找他家小妹的茬? 而且,先前要逼死他娘,这位陈老爷,也算是个罪魁祸首呢。 只是陈老爷算是苦主,倒是不能用对付吴家兄妹和方锦童的办法对付了。 他正在思量间,就见谷小颖朝着他走过来,“大哥?” “嗯。”谷怀策蹲下身子,“可是遇到麻烦了?” “不算麻烦。”谷小颖摇了摇头,“我和陈老爷去医馆走一趟,你办完事就和娘一起,在这里等我,行吗?” 先前处理方锦童的时候,谷小颖又是祸水东引,又是施恩的,已经叫谷怀策见到了她的能力。 这会儿她既然说自己能解决,谷怀策便也没有多说,选择相信她,只道:“我让唐潇跟你一起去。” 若是真发生了无法挽回的情况,唐潇至少能护住谷小颖平安,至于旁的事情,他自会解决。 “谢谢大哥。”谷小颖扑进谷怀策的怀里,在他脸上吧嗒了一口,在谷怀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从他怀里退出来,转身就往医 馆的方向跑过去。 唐潇去追谷小颖时,回头看了谷怀策一眼,就见他们老大,正捂着左边脸,咧嘴傻笑呢。 那德行,和战场上的杀神得差了十万八千里,也不知道那帮被打得丢盔弃甲的蛮夷要是瞧见杀神这个德行,会是什么想法。 谷小颖才到医馆门口,就听见里边传出细微的哭声。 陈老爷听见这哭声,腿都软了,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表情复杂地看向谷小颖,人家大哥是巡检大人,他儿子就算是真的死了,他也没处说理去了,只能忍痛受了。 “唐潇哥哥,你能帮我照看一下陈老爷吗?” 这一声“哥哥”叫得唐潇心都软了,他底下就只有两个弟弟,臭小子只知道调皮惹祸。 从前没有妹妹,也没想过,妹妹叫哥哥的时候,会这么软软糯糯的,他这在战场上喊杀的大粗嗓子,都忍不住夹了起来。 “当然可以了,颖儿妹妹你放心去,陈老爷这里有哥哥给你看着呢。” 陈老爷冷不丁打了个冷颤,他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尖锐的男声。 而比这尖锐的声音更让他惊恐的是,唐潇理解的看着,和谷小颖说的照看,真的是一个意思吗? 第145章 父子俩沆瀣一气 “不,不用麻烦了,我还是一起去……”陈老爷说着,就想往医馆里进。 然而,他才往前迈了两步,就被身后的人拽着领子给拎了回来,“颖儿妹妹说让我看着你,你没听懂吗?” 陈老爷都要哭出来了,他们俩到底是谁没听懂啊? 可唐潇身上那在战场上冲杀出来的杀气,尽数笼罩在他身上,他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咬牙认了。 这心里头是越来越苦涩,最后竟然身子一歪,倒在还揪着他后脖领子的唐潇怀里,“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我苦命的儿啊!” 唐潇人都傻了,他不就是威胁了一句吗? 这人咋这么脆弱呢? 他在战场上,审问俘虏的时候,恨不能十八 般武艺,三十六计都用上,都不一定能撬开那些俘虏的嘴,怎么到了这陈老爷这里,就说了一句话,就把人给吓哭了? 这一次,唐潇忽然想,难怪有些人上不了战场,就陈老爷这个软蛋相,别还没开打呢,就先吓尿裤子了。 “行了,别哭了,我带你进去!”唐潇一把将正企图往他新衣服上蹭鼻涕的陈老爷拎起来,“大老爷们,哭唧濑尿的,像个什么东西!” 陈老爷不敢哭了,抽抽搭搭地跟在唐潇身后进了医馆。 才迈进门,唐潇又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身,压低声音威胁道:“我告诉你,这事儿你该明白,错处并不全在我谷家妹妹身上,你真要报仇,她也不是罪魁祸首 ,等进去了,你给我消停点!” 陈老爷才收回去的眼泪,又被唐潇给吓出来了。 刚才谷怀策出现之后,他也算冷静下来了。 仔细想想,也明白这事儿确实不能全算是谷小颖的错。 其实最初他就知道那药谷小颖只是个过手的,错处或许并不在谷小颖。 可当时他正在气头上,就想着不管是谁,总归要给他儿子弄个陪葬的下去。 要不是谷怀策出现,他都已经把谷小颖和张芸一起弄死了。 那时候看着张芸拿着刀自杀的时候,他还觉得那女人真蠢,竟然觉得她自杀了,他就能放过谷小颖了。 其实,要不是谷怀策横空出世,从天而降,他到现在还是这个想法。 只是现 在,他不敢了。 人家有权有势,他就是个做生意的,哪敢真的和人家高官权贵硬刚啊。 到这会儿,又被唐潇一吓唬。 他是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了,只能求老天开眼,可怜可怜他这个可怜的老父亲,别把他的儿子给收走了。 “我,我明白。”他讪讪地点头。 唐潇这才冷哼一声,继续往里边走了。 “唐大哥,你先坐在这儿吧,这是小颖的位置。”江朔州将唐潇引到谷小颖的位置上,转身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唐潇看着好奇,这小公子不是和江县令一起来的吗? “江小公子?”是姓江吧? “唐大哥还有事?”江朔州正要翻书呢,听见唐潇的声音,又把书放 下了。 “江小公子也是医者?”唐潇有点怀疑人生了。 难道这华县是什么风水宝地,怎的尽出这些钟灵毓秀之人? 谷家那三兄妹也便罢了,怎么江县令家的小公子,也是小小年纪就能坐诊的大夫了? “我不是。”江朔州看出唐潇在想什么,他拍了拍自己的桌子,“这个位置,我花了五两银子租的。” 唐潇更不明白了,“这是为何啊?” 有病吧!五两银子都能租一间铺子了,他就租一套桌椅? 现在当县令的都这么有钱,可以如此挥霍吗? “因为小颖在这里。” 唐潇:…… 不敢想象!若是老大知晓他家妹妹小小年纪就被臭小子惦记上了,会是什么心情。 第146章 这很合理 谷小颖进入病房,常庭安正眉头紧锁。 床上躺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少年亮色苍白之中带着不健康的红晕,双眼紧闭。 床尾处,一身着靛蓝色衣裙的妇人,正满脸担忧地看着床上的少年,忍不住小声啜泣,有担心会惊扰到常庭安的思路,遂手捏帕子,以手掩唇。 方才进来时,听到的细碎的哭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在常庭安侧后方,董嘉树手足无措地束手而立。 听见脚步声,他“嗖”地一下转过头,目光触及到谷小颖时,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瞧见她挂着泪痕的小脸,目光像是被灼烫了一般,不自然地移开了。 谷小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床上的陈小公子身上,并未注意到董嘉树脸上的不自在。 “师父。”谷小颖迈大了步子来到广倾安身侧。 “小颖,你来了,过来瞧瞧吧。”常庭安似乎对于谷小颖的到来并不觉得稀奇。 原本坐在床边泪涟涟地陈夫人在见到谷小颖的那一瞬间,眼中便涌现一股恨意。 谷小颖自是有所察觉的,她不加掩饰地看向陈夫人,面上露出些微歉意来,“陈老爷让我来试试。” 女子出嫁从夫,尤其是在 外人面前,陈老爷已经同意的事情,陈夫人就算是有天大的不满,也到底还是没有阻拦,只面色不善地盯着谷小颖。 谷小颖来之前,就已经知晓了些微陈小公子的情况。 如今亲眼得见,结果却比她预想的好了很多。 原本陈老爷那副要杀人的模样,她还以为陈小公子是要不行了。 “能治。” 问题不大。 这话一出,董嘉树眼中的那一丝愧疚瞬间消散,“真的能治?” 常庭安却已经赞赏地捋着胡子点头了,“不错。” 董嘉树人都傻了,师父知晓谷小颖能治? 他先前之所以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来,就是为了让谷小颖过来正名的? 师父为什么会知晓谷小颖能治? 师父到底教了谷小颖什么? 为什么好像什么病都难不倒她? 谷小颖动作利落地开了方子让人去煎药了,又道:“这种情况,施针配合药浴的效果会更好些。” 陈夫人见常庭安都对谷小颖的方子赞赏不已,对她也少了些仇视,但此事,她一个妇道人家,还不好做决定,遂出去与陈老爷商议了一番。 陈老爷正在大堂兜圈子,扰得江朔州连书都看不下去。 见到陈夫人 出来,江朔州往那边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看书了。 唐潇见状,愣了一下,“你不担心吗?” 先前这小子可不是这个态度啊! 江朔州随手翻了页,执笔在书上做标注,头也不抬淡淡道:“陈夫人面上虽然焦急,却没有忧色,里边的情况已经稳定住了。” 换句话说,那位陈小公子的状况,或许并不如陈老爷所想的那般严重。 “没啥大事,他们叫唤个什么劲儿?”唐潇不乐意了,他可都看见了,这陈老爷得理不饶人,仗着自己是苦主,要不是他们回来的及时,人都要被他给逼死了。 那是半句解释都不听,就执意让人给他儿子陪葬,连是非黑白都不论了。 江朔州抬头瞅了唐潇一眼,“有没有可能,是谷小颖医术精湛呢?” “她一个三岁的孩子……”脱口而出的话,说到一半,他又顿住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老大,天生神力,十三岁就力能扛鼎,如今十七岁,已经在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若不是他执意要回乡,跟着将军回京,等待着他的,将是无尽的封赏。 再说他们老大那个弟弟,之前经常听他们老大提起的,三岁习文,五 岁作诗,长了个过目不忘的脑袋,不到十岁,就是秀才,十二岁考中举人,时隔三年,进京赶考,就算此番不中,那也是有史以来的头一份了。 谷小颖作为这两个妖孽的妹妹,三岁精通医术,似乎才说得过去。 越想越觉得理当如此。 唐潇一改之前的惊讶,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若是谷小颖没有这般能耐,那才不合理呢。 谷小颖在陈小公子药浴的水中做了点手脚,她乃是菩提真心,手指头稍微抖一抖,都是救命的良药。 要不是急着解决这里的事情,好回去和母亲与大哥团聚,她才不会如此浪费自己的灵力呢。 果然,那陈小公子才一被放入浴桶中,人就像诈尸了一样,眼珠子一下子就瞪圆了。 陈老爷和陈夫人巴巴地在边上等着,都被下了一机灵,往后退了两步。 回过神来,抖落了被溅在身上的水,匆忙上前,“儿啊,我的儿啊”叫个不停。 在他们一家欢喜之时,谷小颖已经与常庭安说一声,就去找张芸和谷怀策去了。 董嘉树看着谷小颖蹦蹦跳跳跟着唐潇和江朔州一起离开的背影,眼中的嫉妒,几乎要化为实质。 但很快,这嫉 妒又被纠结所取代,阳光下,他的瞳孔越来越幽深,亦染了数不尽的痛苦。 握成拳头的双手,微微颤抖,连带着背影,都透着几分萧瑟。 知晓谷小颖要回去与家人团聚,江朔州便是心情不太美妙,也没有执意再跟着。 在路口与谷小颖和唐潇告别之后,背着自己的书包回衙门去了。 谷小颖来到铺位的时候,客人还不少,谷怀策没有架子的帮忙端茶送水,不管是不是熟客,都要和谷怀策搭上几句话。 谷小颖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直到唐潇在后边轻轻推了她一下,“颖儿妹妹,愣着干什么呢?” 谷小颖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过去吧。” 她方才是在想,自家这生意,似乎不好做了。 这生意在这儿,就相当于给了那些想要攀附谷怀策的人一个路子。 虽说有不少官家都开着铺子,就连县太爷夫人的妻子名下,也是有几间铺子的,可谷怀策如今才刚刚发迹,没有强大的背景,若是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只怕对谷怀策的仕途不利。 还有她二哥,也已经高中,他们家不比从前,可以随心所欲了,凡事都要小心谨慎,不可落人话柄。 第147章 做小辈最重要的是孝顺 从前他们家的客人也不少,可从未像今日这么火爆过。 谷小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孩儿,那些人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虽然是初见,但大哥对她和娘的好,几乎已经摆在明面上,一腔赤诚,谷小颖就算是装,都不可能装作看不见。 “解决了?”谷怀策弯腰将正在盘算的谷小颖捞起来,抱在怀里,又颠了两下,“怎么这么轻?” “三岁小孩儿都是这么重的。”谷小颖随口敷衍了一句。 她真没骗人,虽然她刚来的时候,这具身体是瘦成了皮包骨头,但这都好几个月过去了。 吃喝不愁,各种草药想方设法的药浴,她灵力都恢复了不少,人早就养的玲珑可爱了。 便是大户人家精养的姑娘,都未必有她白嫩。 “跟片羽毛似的!”谷怀策又颠了颠她,差点把她抛飞出去。 谷小颖有想骂人的冲动了。 谷怀策可是有扛鼎的力气,她就算长成谷晨曦那样的小胖子,也不够谷怀策这么扔着玩的吧! “大哥这次得了不少封赏,现银就有五千两,回头多给你拿点,你想吃什么就去买。” 从医馆回来的路上,谷小颖都听唐潇说了, 谷怀策的封赏之中,有白银五千两,黄金五百两,还有布匹绸缎,珍珠玉石,珊瑚瓷瓶,装了整整四个大箱子呢。 据唐潇说,本来将军打算让谷怀策留在京城,还想替他向皇上请赏一座宅院的,但谷怀策铁了心要回家,将军索性就将这些封赏都换成了物件,一并给谷怀策带回来了。 客人们就算还想和谷怀策拉拉近乎,但见人家一家三口许久未见,也有话要说,就都匆忙吃了东西,告辞离去了。 反正人就再这里,怎么也跑不了,想要套近乎,也不差这一日。 若是拖拉的时间长了,耽搁了人家一家人叙旧,没准还要记恨上他们,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谷怀策从今日的闹剧之中得知张芸和谷小颖被吴氏从家里赶出来了,心中还满是愤恨。 当他看见了立在自己面前那精致的木屋时,人都傻了。 “这,是咱们家?”谷怀策怎么也想不到,这比老宅都精致吧? 张芸将谷怀策身上背着的背篓摘下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他解释:“这段时间,娘卖药膳,颖儿在医馆,赚了些银子,之前的茅草屋被你大伯母打砸了,索性就起了这么一座 新寨子。” “木工是小颖在衙门认识的朋友帮忙找的,价格公道合理,活干的也精巧。” 说话间,张芸已经钻进了厨房,“我先给你烧一锅水,你好好清洗一下,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她想到了什么,从厨房探出脑袋,“颖儿,把娘今天买的柚子叶拿过来。” “柚子叶可以去晦气的。” 谷小颖拿着柚子叶从外边进来,就听见这话,当即皱了下眉头,“娘,你说什么呢,大哥在外边征战,驱除贼寇,那是咱们的大英雄,哪里就有晦气了?” “你这孩子懂什么?”张芸拿过柚子叶,在谷小颖的脑门上扫了一下,“你大哥在战场上厮杀,身上带着凶煞气的,万一被那些死鬼记恨上,缠上他怎么办?还是驱驱邪气,保你大哥平平安安才是真的。” 谷小颖还想说什么,就被谷怀策从身后一把拽住了胳膊,她扭头看过去,就见谷怀策满脸的幸福,笑得像个傻子。 “娘,我先带小颖出去了。” “去吧,去吧,这里不用你们。”张芸招呼了一声,就兀自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谷小颖看着她大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低声解释道:“大 哥,你别误会,娘没有嫌弃你晦气的意思。” “我知道。”谷怀策揉了下谷小颖的小脑袋。 他娘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早前二弟的信里,虽然明说,但也隐晦的提过,他离家之后,他娘经常以泪洗面。 如今他好不容易回来了,他娘是担心他被战场上那些冤死鬼缠着,是疼他呢。 “跟我说说家里的事情?”谷怀策从怀中摸出一串金铃套在谷小颖的手腕上,“回来的路上瞧着好看,就给你买了。” 谷小颖还是头一次收到礼物,翻来覆去地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家里之前是不太好,但现在一切都好。” 她来的时候,原主还小,很多事情都是朦朦胧胧的。 “二哥走后,吴氏虽然开始欺负娘亲,但也没太过分,是后来他们都说你死在战场上了,二哥也迟迟没有消息传回来,大伯母这才铆足了劲儿欺负我们的。” “那时候我身体不太好,看病吃药花了不少银子,大伯母就把我和娘从家里赶出来了。” “对了!”谷小颖忽然想到分家时候老爷子说过的狠话,“当时分家的时候,有村长和族老们的见证,咱们什么都 没分到,以后也不用管爷爷的。” 说着,谷小颖悄悄打量了一下谷怀策的神情。 她得看看,她这大哥是个什么心性的,可别和她娘一样,是个软性子的。 “咱们做小辈的,最重要的就是孝顺。”谷怀策皱了下眉头。 谷小颖也跟着皱了眉头,心都沉下去了。 就听他大哥继续说:“既然这是爷爷的想法,还请了村长和族老做见证,咱们顺着爷爷的意便是。” “诶?”谷小颖的眼睛都亮了,这说的是人话? 别说!还真是! 这大哥不错,合她的心意。 “我也是这个想法。”谷小颖嘿嘿一笑,小大人一样,探出小手去拍谷怀策的肩膀,“要不咋说咱们俩是亲兄妹呢。” 金铃叮叮当当的响声,煞是悦耳。 张芸锅里添好了柴火,从厨房里出来,听见金铃的响声,笑骂了谷怀策一句:“你就宠她吧,谁家这么不大点的小姑娘带这么贵重的首饰。” 话是这么说着,却也没让谷小颖把金铃摘下来,只道:“你大哥送你的,要好好保存,可别弄丢了,你大哥要伤心了。” “我知道啦!”谷小颖笑着说,“我也有礼物要送给大哥。” 第148章 内力翻涌 谷小颖说着,就跑回屋,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一个药包,“啪嗒”一下,扔在浴桶里。 “倒水吧。”谷小颖朝着谷怀策抬了下下巴,“先倒一些滚烫的沸水把药冲开,再倒冷水就行了。” 谷怀策偏头看向张芸,用眼神询问:这玩意儿靠谱不? 谷小颖就是个小人精,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谷怀策心中所想,“怎么着?这是瞧不起我?” 谷小颖也没生气,就是有点郁闷,这小身体真是干啥都不方便,就连信任度都会因为她年纪小而降低不少。 难怪外头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那些人就怀疑她的医术。 瞧瞧,这自家亲哥对她也没多信任。 “不想要就算了。”谷小颖说着,一个起跳,扒着浴桶的边缘,伸长了手臂就要去把药包够出来。 奈何她人小手短。 扒到浴桶边上的姿势,不仅没显示出她的决心,反而还因为双脚离地而吊在浴桶上,显得分外滑稽。 咱就是说,有敌人的时候,亲哥就是最大的后盾。 但没有敌人的时候,亲哥就是最大的敌人。 谷小颖扒在浴桶边上,上不去下不来,谷怀策站在边上笑弯了腰,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肚子都笑疼了,也没说把谷小颖抱下来。 谷小颖杀人的心都有了。 要不是这碍眼的在这儿,她都直接飞下来了,还用在这儿吊着? 结果这人不仅不内疚,还在这儿嘲笑她。 “娘!”谷小颖朝着厨房大声呼喊。 谷怀策这才慌了神,忙上前一手捂住谷小颖的嘴,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把她浴桶上摘下来,嘴里还碎碎念:“别喊别喊,大哥知道错了。” 他爹和他娘在二弟之后,盼了十多年,才盼来这么个宝贝闺女,要是被娘知道他回来的第一天就欺负妹妹,他怕是今天就得去府衙住了。 唐潇说他每次回家,他娘都会先对他好个两三日,之后就开始不耐烦,他做啥都不对,恨不能将他扫地出门。 谷怀策有预感,今个儿他欺负妹妹这事儿要是被娘知道了,他今天在家里享受的就是唐潇在家里住了十天八天才有的待遇。 别说杀鸡了,他娘没拿菜刀把他剁了,那都是看他三年多没回家,在外受苦的情分了。 谷小颖得意地朝着谷怀策挤鼻子弄眼睛的,小小声说:“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谷怀策:…… 想他活了快十八年了,在战场上 杀伐果断,那帮子蛮夷听见他的名号都要胆寒,竟然被一个三岁多的小丫头说嫩了点,这世道,未免有些太玄幻了。 他正想反驳呢,张芸听见谷小颖的呼唤,出现在门口,“颖儿,怎么了?” 谷怀策一把捂住谷小颖的嘴巴,“没事,小妹说要帮我拎水,我哪能让她干这种粗活啊,娘你放那儿,我来就行。” 张芸一脸欣慰地看着兄妹俩,“水都烧好了,快去洗洗吧,饭马上就好。” 张芸磨刀霍霍向鸡鸭。 鸡鸭都是今天从外边买的。 家里头做药膳,每日都要存着一些鸡鸭备用的。 谷怀策一手拎着浴桶,另一只手拎着一桶水,稳稳当当地进了给他预留的房间,谷小颖看得啧啧称奇,力能扛鼎的人,不下地种田,真是白瞎了。 可惜他们家没有田地,不然非得弄个百十亩良田,让他大哥好好发挥发挥作用。 “娘,今天我下厨啊?”谷小颖钻进厨房里,在正在拔鸡毛的张芸身边蹲下。 “不用你,你今天也忙了一天了,快进屋去歇着吧,这点事儿,娘自己就成。” 话是这么说,但谷小颖可没真的就进屋去休息了。 再说谷怀策在洗漱 之前,想将自己带回来的衣服放进衣柜里,一拉开柜门,却发现衣柜里满满登登的。 从里衣到中衣到外衣,甚至还有两条大氅,在衣柜左侧的两个隔层上,还放着两双新鞋。 都是他的尺寸,无疑是他娘亲手为他准备的。 这是最显眼的位置,在里边没那么显眼的位置,还有稍小一号的衣服和鞋子。 谷怀策的眼眶,倏地就红了。 他又不是不通人事的混球,怎么会不明白这些衣服鞋袜,都是他娘对他的思念。 他回来这段时间,他娘看似都没坐下来和他好好说说话,可一直在忙活的,也全是他的事情。 替他烧洗澡水,准备他爱吃的饭菜,还专门买了柚子叶给他去晦气。 不过两个多时辰,张芸慌而不乱,因为这些事情,她早就已经在梦中做过无数次了。 他轻轻抚过挂在衣柜里的每一件衣服,细密的针脚,一针一线,都是对远行的儿子的思念和担忧。 他跳进浴桶里,温度正好的热水,正想涌来,包裹着他的身躯,似母亲的手一般,温柔的抚慰着他,他喟叹一声,只觉连日来的奔波的疲乏,在这一刻,尽数被洗涤一空。 淡淡的药味, 并不似在军中受伤时喝的那些难闻的苦药汤子,反而还带着淡淡的香气,他心中的抵触也减轻了不少。 当他放松心神,后背缓缓靠在浴桶上的时候,才惊觉不对。 这水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他的身体里钻。 他早不是三年前那个只有一身蛮力的吴下阿蒙了,这三年的时间里,他在战场上学到了许多人一辈子都学不到的东西。 是内力? 将军曾经教过他内功心法,他受益匪浅。 可这内力,似乎与他修炼的内力不同。 带着某种魔力一般,进入他的体内,浸润了四肢百骸,奇经八脉。 他在战场上冲杀,怎么可能没受过伤。 事实上,能爬到这个位置上,他大.大小小的伤数不胜数,身上的伤疤一道叠着一道,煞是骇人。 不只是外伤,还有内伤,沉疴旧疾。 军医曾言明,这种程度的伤势,极有可能会影响寿数。 将军也曾经说过,他们在战场上拼杀的,就算最后皇上给留了个善终,身上的伤,都不会让他们能寿终正寝。 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面对那一切,故而才会在战争结束之后,毅然选择回乡,和家人在一处过平淡的日子。 第149章 你那个好侄子 却没想到,才回家的第一日,妹妹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水绝不会有这么大的作用,唯一的解释,就是妹妹随意扔在他浴桶中的药包。 “你好了没呀!”正想着,没完传来了谷小颖不耐烦的声音。 他其实还没好,主要是好像药效还没发挥完,他想再泡一会儿,让药效发挥得更完善一点。 “赶紧的,我都饿了!”谷小颖的催促,像是催命一般。 他也听见张芸将桌子摆在院子里,已经开始往桌子上端菜了。 “来了!”他匆忙从浴桶中出来,用新浴布擦干了身上的水渍,找了一身娘专门给他准备的衣服换上。 挺拔的身子,配上那身靛蓝色的长袍,头发用同色发带绑着,发带随风飘扬的尾巴上,还有她娘亲手绣的松柏,不像个将军,到有些像行走江湖的侠士了。 谷小颖也是到这会儿才认真观察了她这个大哥。 身长八尺,瞅着快要比门框子高了,出来的时候,他还低了下头。 谷小颖砸吧砸吧嘴,当初建房子的时候,也没想到谷怀策能长这么高啊。 谷小颖扯了扯张芸的衣袖,“娘,你是怎么知道大哥能长这么高的?” 张芸给谷怀 策准备的衣服,正好合身,要不是知晓谷怀策三年多没回来了,谷小颖都要怀疑那衣服是量身定做的了。 张芸的脸,可疑地红了一下,在谷小颖“有瓜”的眼神中,她低垂着头,“你们爹就是这么高的。” 谷小颖:…… 行吧,感情是基因好。 这么说来,她以后的个头,应该也不会太小的。 吃饭时候,张芸一个劲儿地往谷怀策的碗里夹肉,就连谷小颖今日都被慢待了。 但谷小颖并没有觉得心里不舒服,因为她大哥那堆成小山的饭碗,也有她的功劳。 谷怀策享受着甜蜜的负担,没多长时间,就苦了脸,“娘,颖儿,我真吃不下了。” 不等张芸说话呢,谷小颖小脸一板,“挺大个个子,吃这么点玩意儿?你喂猫呢?吃!都给我吃完了,吃不完我就拿擀面杖给你怼下去!” 谷怀策不敢说话了,默默吃碗里的鸡腿,鸡翅,鸡心。 其实,就算是这半年来,他在军中的地位几乎直线上升,但他在军中的日子,也仍然不好过。 粮饷吃紧,没有战事的时候,他们甚至都是吃不饱饭的,更别说能吃上肉了,根本就是做梦都不敢做这么大逆 不道的。 他悄悄把碗里的肉往张芸和谷小颖的碗里送了些,赶在两人推辞之前,开口询问:“颖儿给我的那个药包?” 说到这个药包,张芸可就有话说了,“你不知道,她准备了好长时间了,从得到消息说你要回来了之后,她就一直在捉摸方子,找药材,还亲自上了好几趟山呢。” 谷小颖:……知道娘是为了他们兄妹和睦,但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这方子早就在脑子里了,还用捉摸个什么劲啊,还有什么上了好几趟山,她一共就上了两趟山,找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草药。 纯粹是因为那两味药说起来多少有点恶心,药房里不会常备,她这才去山上找了,顺带还采了不少别的草药去卖钱呢。 不过这事儿还是不要让她大哥知道了,免得下次泡药浴的时候,会有心理负担。 “那方子是我从师父那里求来的。”谷小颖淡淡的解释,“说是可以医治沉疴,战场上刀剑无眼,军医的手段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伤势处理的怕不到位,我这才想着弄点药浴给你试试,每日都要泡上一刻钟,应该还可以淡化伤疤,时间不可过久,回头我把药包给你送过 去。” 谷怀策看着小姑娘一本正经的样子,倏地没来由地就笑了。 所以,刚才小姑娘在门外,催命一样的催促他,其实是因为药浴的时间差不多了。 谷小颖被他笑得一脸莫名其妙,掀起眼皮,白了他一眼,“快点吃,吃完我还要洗碗呢!” 谷怀策“诶”了一声, 知道了,小管家婆。 这才不到四岁呢,说起事情来,就已经头头是道了,再长大些,那还得了? 张芸看着兄妹二人的互动,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天知道,这样的场面她期盼了多少次了。 日盼夜盼,才终于将大儿子给完好无损地盼回来了。 再过些日子,二郎也该回来了,到时候他们就能一家团聚了。 母子三人欢声笑语,直至深夜,才各自回房休息。 而谷家老宅,却一直阴森森的。 谷饲一身尘土回来,却不想,家里的锅灶都是冷的。 “你在家里干什么了,连饭都不会做嘛?”他也不敢太大声咒骂,只能小声抱怨。 就这,也被屋里床上躺着的吴氏给听见了,她张嘴就骂:“天杀的,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废物东西!你婆娘都被人打成这样了,你竟然连个屁都 不敢放!” 母老虎被人打了? 哪位壮士动的手? 此人配享太庙啊! 谷饲压下心头的狂喜,掀开帘子进屋,就见吴氏鼻青脸肿地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嘴里咒骂个不停。 “你这是怎么弄的?”谷饲皱了眉头。 吴氏脸上的青紫还透着亮呢,那是用了药膏才会有的。 这点小伤就用药膏,家里钱多烧的是吧! 就说这银钱不能交给娘们管,管得他连个吃酒钱都没有,这娘们竟然舍得花大价钱给自己买药膏涂脸上的伤。 但吴氏在家里积威甚重,谷饲就算有天大的不满,也没敢说出来。 吴氏瞧着谷饲皱眉的样子,还当他是担心自己呢,嘴上骂着谷饲是个没用的废物,心里却也稍微熨帖了些,“还能是谁,你那个好侄子呗!” “侄子?哪个侄子?”谷饲疑惑的问。 “你还有哪个侄子?你爹还给你生了几个兄弟?”吴氏张嘴就嚷嚷,嚷嚷完了又开始龇牙咧嘴的嘶呵着小声叫疼。 谷饲完全没关心她,只皱着眉问:“你是说,二房的两个小子回来了?” “还两个?回来一个都够咱们呛了,要是两个都回来了,我怕是连命都没了!” 第150章 稀客 哼哼两声,吴氏又开始咒骂,“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废物,你看看你弟弟生的儿子,再看看你,你有什么用!” 谷饲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下去。 从前二郎活着的时候,他就最烦别人总拿他和二郎比,每次都比得自己处处不如二郎。 好不容易老二死了,他悲痛之余,心里不乏是有些痛快的。 原本以为老二死了,他就摆脱老二带来的阴影了,可谁能想到,吴氏竟然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提起老二,戳他的肺管子。 “总拿我和二弟比,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德行!”谷饲心里不痛快,再看吴氏躺在床上直哼唧,也拿自己没办法,心一横,多年来的不满也喷薄而出。 吴氏眼珠子都瞪圆了,愣是撑着身体坐起来,“谷饲你个畜生,你说什么!” 谷饲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哆嗦,人也后退了两步,“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他慌张了好一会儿,直到吴氏撑不住身体,又跌了回去,他才松了一口气,庆幸地拍拍胸脯,还好,还好! 还好这个泼落户伤得起不来床了,不然他今天非要没命不可。 一想到这个泼妇撒泼打人的劲头,他又忍不住打 了个冷颤。 狠话也不敢说了,吴氏总有好的那一天。 他皱着眉头看着床上瘫成一坨的肉饼,忍着恶心和惧意,颤着声音询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弄的?老二家谁回来了?” 是考状元的回来了,还是会打仗的回来了。 但不管是谁回来了,依照那两个小子的能耐,二房以后的日子怕是要飞升了,他也得琢磨琢磨,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吴氏虽然心中还有不满,但到底身上疼得紧,就想让谷饲给她出口气呢,也没说什么太过分的话。 “老大回来了,好大的官威,一回来就把我和大哥压在地上打。”说到这儿,她就觉得身上更疼的厉害了,又“诶哟”了两声。 “官威?当官了?”谷饲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说是什么巡检大人,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官。”吴氏紧皱的眉头好似能夹死一只苍蝇,“反正带了很多人回来,当众发威,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我这个大伯母留。”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骂谷饲没用,“我是谁呀?我是你谷饲的婆娘,他不给我面子,可不就是不给你面子,那小崽子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也是你没用,你但凡有点用 处,他都不敢这么对我……” 吴氏的话一如既往的难听,可这一次,谷饲并没有气恼。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停吴氏又吵吵了什么,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吴氏说的“巡检大人”四个字。 他大侄子当官了。 虽说现在两家处的不算好,但那都是吴氏给折腾的,他好歹是谷怀策的大伯,过去说两句好话,谷怀策定会乐颠颠地原谅他。 当初他那个二弟不就是如此,不管他做了什么惹二弟生气了,只要去说两句好话,就能换来原谅。 这儿子都是像爹的。 一笔写不出两个谷字,大不了…… 他咬了咬牙,“我过去看看!” 吴氏这才面露喜色,他这个男人虽然没什么用,但还是知道给她出头的。 嗐! 看着谷饲气急败坏离开的背影,她勾了勾唇角,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就算不成器又怎么样?他们的日子又不至于过不下去,这个男人对她千依百顺。 在打婆娘成了传统的朗月村里,谷饲不管生多大的气,都一下都没打过她。 女人过日子,还能过什么?不就是过一个舒心嘛。 别的不说,在这一点上,她就比张芸那个带孩子都没办法再嫁的寡妇强 得多。 想到带孩子,她刚刚舒展的眉心又皱起来了,张着大嘴喊:“谷晨曦!谷晨曦,你又跑哪儿去了?还不赶紧回来做饭,你娘都伤成什么样了,还等着你娘伺候你呢?白对你那么好了,连碗水都不知道给你娘倒!” 躺在床上扯着嗓子喊了半天,终于把在菜园子里拔草的谷晨曦给喊回来了。 谷晨曦的手上,还沾着土,“娘,你喊什么?”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被谷怀策教训了吗?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丢人事? “我这就去做饭。”谷怀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吴氏,转身往外走。 “诶诶诶!”吴氏赶忙招手,撑着身子坐起来,“胡闹!这厨房里的活儿,岂是你一个男子汉能做的!” 谷晨曦脸色沉沉地看着吴氏一瘸一拐地从他面前走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你做吧,我出去看看。”谷晨曦去屋里,拿了自己的弹弓就往外走。 他走到院子门口时,又听见吴氏骂骂咧咧,“一天天的,就知道往外头跑,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娘,养你有什么用!” 谷晨曦习以为常地耸了耸肩,连脚步都没顿一下,就继续往外走了。 去林子里,要 经过谷小颖家。 他看见他爹端着一张笑脸,手上不知道拎了什么东西,进了谷小颖家里。 心下升起一丝好奇,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快步钻进了林子。 不管是什么,都和他无关。 谷小颖看着堆着笑脸出现在自家门口的人,整个人都傻了。 谷饲? 谷怀策看向谷小颖,用眼神询问:怎么搞? 谷小颖也有些为难了。 她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搞了。 要说大房对他们欺负地确实是狠。 可这一切都是吴氏在前头张罗。 谷饲这个人吧,生得瘦瘦小小的,吴氏那大身板,能把他整个人都装下。 再加上吴氏是个不讲道理的泼落户,张嘴就骂人,伸手就是要打人,但凡站在她身边,在她伸手能够到的位置,都免不了被一顿毒打。 基于这样的情况,谷饲在家里头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就连吵架,他都不敢大声。 而他们家的情况,不只是谷家兄妹知晓,大概全村子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他们这个大伯,还真没做出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当然,吴氏欺负他们的时候,谷饲也没有阻止就是了。 “大伯真是稀客呀,有什么事儿?” 第151章 当成亲儿子对待 谷怀策人也傻了,上一句还是客套呢,下一句就单刀直入了? 谷小颖却不觉得不妥,虽说欺负他们的人是吴氏,但谷饲没有阻止,就是默认了这场霸凌。 欺负人的是他的妻子和儿子,她没有直接把人撵出去,都算是给了谷饲面子了。 谷饲也没想到谷小颖竟然连客套都不和他客套一句,愣了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解释:“大伯听说怀策回来了,特意过来看看。” 谷小颖点了点头,伸手将谷怀策拽过来。 这一下虽然突然,但谷怀策也不至于被拽得站不稳。 但他差点被谷小颖的下一句话震出一个跟头去。 就见谷小颖一本正经地说:“现在看到了?那你可以走了。” 谷饲眼睛都差点掉出来,“走?走?” “不然呢?”谷小颖转头指着正在收拾桌子的张芸,“还要留下吃饭不成?那大伯来的不巧了,我们都吃完了。” 谷饲哪能看不出来,谷小颖这是对自己没有好脸色呢。 他犹豫了一会儿,装出一副没看出谷小颖冷脸的模样来,笑着说,“你这孩子,还是这么调皮。” 谷小颖“嗯?”了一声,这话说的,好像很了解她似的。 跟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她正要骂人呢,谷饲拎着手上的东西上前,一手拉着谷怀策的胳膊,另一只手将东西递到谷怀策的手上。 谷怀策往后缩了一下手,谷饲紧跟着又追上去了,非要把手上那一串柿子饼塞到谷怀策的手里。 “拿着,你这么多年没回家,大伯是日夜担心挂念,这东西不值什么钱,但也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在外边这么多年都没尝过,这次回来了,就多吃点,吃个够。” 谷小颖“呵呵”一声。 原主小时候也挺爱吃这东西的,甜蜜蜜的,确实挺得小姑娘的喜欢。 但原主从小到大,也就二哥还在家里的时候,偶尔能吃上一口。 还是吴氏为了讨好二哥,当着二哥的面拿给她的。 二哥为了不让小姑娘失望,哪怕明知道吴氏不安好心,也还是会让谷小颖吃上。 最后,一块不值钱的柿子饼,往往能从谷南烁的手上换一些值钱的字画之类的。 当时谷怀策已经举人,若非老爹没了,他要丁忧在家,其实是可以到县衙去做事的。 奈何命运不由人,他才考完乡试,榜还没贴呢,老爹就没了,后来解元的名号,高高挂 在巡抚衙门的桂榜之上,却因为丁忧,无法去找营生,只能在家里给老爹守孝。 谷小颖对老爹没什么感情,毕竟她还没来,老爹就没了。 故而,她很难不觉得,老爹死的太不是时候了。 可造化弄人,便是如此。 谷南烁在家丁忧,不能外出寻营生,难有收入,就只能靠卖一些字画为生。 谷南烁天才之名,已经声名远扬,来找谷南烁求字画的人,也不少。 日子算不上富裕,也还能过得去,除却交在公里的一部分,余下的也够自家花销。 但这个吴氏,有事没事的,就想上门来占便宜,拿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哄骗原主,再去找谷南烁提一些不算太过分的要求,比如画一些他平常绝对不会画的字画。 谷南烁是个不愿欠人的,也不愿让妹妹受委屈,也就只能将自己的字画贱卖给吴氏了。 吴氏吃了一两次甜头,就开始变本加厉,后来还是张芸听吴氏在外边吹嘘,才知道谷南烁被吴氏给拿捏了。 张芸是个好说话的人,但那是没牵扯到自家的儿女身上。 得知谷南烁受的委屈,张芸便将此事和谷小颖说了。 谷小颖那时候才两岁多一点, 连话都听不懂太多,只知道二哥因为自己受委屈了,便再也不肯吃柿子饼了。 如今,谷饲竟然拿这东西来讨好他们,只让谷小颖觉得可笑至极。 当时吴氏可是说过,这柿子饼是他们一家人的命。 如今看来,这命似乎也并不十分值钱的样子。 谷怀策看出谷小颖神色中的不对来,他眉头微蹙,也知晓这其中只怕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谷南烁虽然经常给他写信,可大多数时候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家中一点好事,他都要夸大了写,难处谷南烁是从来不肯让他知晓的。 他今日回来,在街上已经听到了吴氏这段时间是怎么欺负她母亲和妹妹的,这还只是外人瞧见的,那外人没瞧见的,只会更多。 略一思索,谷怀策就将柿子饼收下了,“既然是大伯作为长辈的一片心意,那小侄就收下了。” 谷小颖目光微瞠,她大哥收下了? 他难道不知道这一家子就是吸血的蚂蟥吗? 一旦沾上了,再想要甩开,可就难了。 “大哥!”谷小颖难得情绪有些失控,冲上前去,一把从谷怀策的手上抢过那十来个柿子饼,扔回到谷饲的怀里,“我们不 稀罕!拿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谷怀策今日见过谷小颖小女孩儿的模样,也见过她坚韧得不像个小孩子的模样,可不管怎样,都是情绪机器稳定的。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谷小颖情绪波动这么大呢。 谷饲愣了一下,又重新摆上笑脸,“颖儿你这是干什么?你大哥离家这么长时间,该想这一口了。” 谷小颖抬头,看向谷怀策,一脸认真地说:“你若是想吃这个,明日我去街上给你买,想吃多少就买多少,我们有钱,不吃他们的东西!” 谷怀策原本还想他没在家的时候,大房一家这么欺负他娘和妹妹,想要先讨回一点利息呢。 但见谷小颖这么抗拒,他便也改变主意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要了。” 谷怀策朝着谷饲耸了耸肩,“大伯,你也瞧见了,我妹妹不让我收,那大伯就请回吧。” 谷饲脸色一沉,“怀策,这是大伯的一点心意,你都不收下吗?你爹去了这么多年,大伯可是将你当亲儿子对待的。” 这话听得谷怀策都想笑。 谷饲不说这话,他还能有个好脸。 但这话一出,他想把谷饲扔出去。 他也确实这么干了。 第152章 虐打谷晨曦 谷怀策一手拎着谷饲的肩膀,另一只手抄着他的大腿,直接将人给抬起来了,双手往外推,谷饲就直接被抛过院门,扔出去了。 谷小颖都看傻了,这就是能扛鼎的力气吗? 能把一个大活人举过头顶,还能扔那么高? 她大哥像是武曲星转世啊! 谷饲被扔出来,倒也没伤到,但疼是真的疼。 谷晨曦正在林子里打鸟,想着给他娘补补身子呢,就听见“砰”地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尖锐的痛呼声,“啊——” 一林子的鸟都被惊跑了,谷晨曦抿了抿唇,想到他爹去了二房的院子。 他在谷小颖这个堂妹的手里,吃了不少苦头,本能地不想再往他们身边靠拢。 可他爹这动静,该不会是被打了吧。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弹弓塞进后腰里,转身出了林子。 谷饲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他朝着谷小颖家的大门看了一眼,大门紧闭,对他爹的哀嚎不为所动。 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做不到不管不问。 “爹,你来干什么来了?” 家里好好的日子不过,非找二婶的不痛快做什么? 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二婶 带着谷小颖,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她还听他娘胡说,整日来欺负二婶和堂妹,也难怪堂妹几次对他下手都不留情面了,他真是活该呀! 他本来想要找谷小颖道歉的,可想了又想,觉得自己不出现在谷小颖面前,才是最好的道歉,便没有再凑上去,甚至见到谷小颖都是绕路走的。 可他能管得住自己,却管不住爹娘。 他想不明白,以前只有他娘一个人折腾,怎么现在,连他爹都掺和进来了? “爹,我扶你回家吧。”谷晨曦将谷饲从地上拉起来。 可谷饲说什么都不愿意走,“不行,不能这么回去,我再进去看看。” 谷晨曦本就不好看的脸瞬间阴沉下去了,“爹!你还想干什么?堂妹的身体已经好了,她不是从前哪个你们可以随意欺负的小姑娘了!” 谷小颖的手段,现在他连想都不敢想。 “谁欺负她了?我这是……” “够了!”谷晨曦冷喝一声,打断了谷饲的狡辩,“从前我不懂事,只觉得你和我娘说的就是对的,可我现在上学堂了,我学了仁义礼智信,学了兄友弟恭,家人友睦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们之前的做法是错 的!” 谷饲的脸色一沉,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这个儿子竟然都开始教训他了。 “我怎么不明白了?我花钱让你读书,是让你学着跟你老子顶嘴的?” 再说,他怎么就不明白了,他今天这不就是来道歉的吗? 那兄妹两个根本就不听他道歉,他有什么办法? 难道还要让他跪下给他们道歉才行? 他好歹是长辈,那兄妹俩若是懂事的,就该现在开门把他迎进去。 “你是读了几天书,那你就该知道,他谷怀策和谷小颖若是懂规矩的,现在就该开门,好言好语,好茶好水的请我进去,再给我道个歉!” 本来是教训谷晨曦的话,可谷饲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觉得,本来就应该如此。 他在谷晨曦不敢置信的目光下,缓缓站直了身子,还真是一副长辈的模样,“谷怀策,谷小颖,你们给我挺好了,我好歹也是长辈,你们爹死了,我可以代替你们爹教训你们,现在把门给我打开,恭恭敬敬给我道个歉,你们把我扔出来这事儿,我就不追究了!” 谷晨曦看着他爹的眼神中满是不理解。 不仅不理解,也没办法尊重。 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 ,那院门竟然真的打开了。 谷饲眼睛一亮,抬脚就要往里走。 但才走了一步,他又站住了,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负手而立,像是在等着谷怀策和谷小颖给他道歉的样子。 然而,等待着他的,并不是道歉,而是一串柿子饼,裹挟疾风之势,狠狠砸在了谷饲的脸上。 原本绵软的柿子饼,这一刻竟然比石头还硬,谷饲的鼻梁骨都好像被砸断了一样,哗啦啦地流着鼻血。 谷晨曦也有点慌神了,忙拖着他爹往回走,连柿子饼都不顾了。 谷饲被打得眼泪哗哗流,比鼻血还畅快呢,看不清路,心里又害怕,只能被谷晨曦给拖走了。 谷晨曦走了好几步了,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对这那紧闭的院门喊了一声,“大堂兄,堂妹,对不起。” 说完,他等了一会儿,那扇紧闭的门还是没有动静。 他犹豫了一会儿,压下心底的失落,还是转身带着他爹走了。 谷饲回到家,鼻血也不流了,但生了满肚子的气,一巴掌就甩在谷怀策的脖子上,“你干什么?” 谷晨曦被他这铆足了劲儿的一巴掌直接甩到地上,手上都擦出了血,他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他 爹。 谷饲的脸上还沾着鼻血,一路上用手擦得一道一道的,看上去有点吓人。 “爹?”他颤着声音唤了一声。 “别叫我爹,我没有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儿子!” 谷晨曦的脖子都被他打得顷刻间就肿起来了,他还不解气,又冲上前去,对趴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谷晨曦一通拳打脚踢。 “给那两个小贱人道歉!你长能耐了是吧!我花了那么多钱让你去念书,就是让你去学和你老子作对的?” 吴氏在厨房慢吞吞地做饭呢,听见谷饲在屋里叫骂,赶忙进屋,就见谷晨曦正被他按在地上,一通没有章法的拳打脚踢。 谷晨曦蜷缩在地上,咬紧牙关,嘴角都渗出血来了,愣是一声不吭。 “谷饲!”吴氏眼睛瞪溜圆,“你在干什么!” 她也顾不上身上的疼了,一把揪住谷饲的后脖领子,拎着他就给扔出去了。 “你想干什么?这是我儿子,你再打他一下试试!” 谷饲被吴氏这一把推得撞到墙上,本来就疼得像要散架子的身上更疼了。 疼得他眼睛都红了,指着躺在地上面无表情的谷晨曦,恨恨地说:“你自己问问,你的好儿子他干了什么!” 第153章 就这样吧 吴氏愣了一下,略有些疑惑地垂下头,看着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看上去比自己还严重的谷晨曦,一阵心疼,却还是问了句:“晨曦,你干了什么惹你爹生气了?” 谷晨曦像是被触动了一般,睫毛轻颤,伸手抓住吴氏的手,他缓了好半天,才低声说:“娘,我们别和二婶她们家过不去了。” 吴氏想要将谷晨曦扶起来的动作一顿,“你说什么?” 谷晨曦心底有些失望,他知道,他娘不是没听清,只是不愿意相信,这种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可他还是又重复了一遍,“娘,我们以后别和二婶她们过去了,她们以前的日子那么难,好不容易熬过去了,大堂兄也回来了,她们好不容易有两天好日子过,您就别再去找麻烦了。” 他其实更想说的是,就算他们再去找麻烦,大概率也什么都做不了,只有被人家报复回来的份。 但他知道,他娘爱面子,听不得这种她不如二婶的话,思来想去,她还是没把这句可能会触怒他娘的话说出来,只低低地劝。 “二婶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了,咱们也分家了,就当是一个村子里住着的不相干的人吧。” 谷晨曦 已经尽量用他能想到的最温和的语言来劝说了,却没想到,吴氏的脸色,还是一点点阴沉下去。 她用比谷饲还要阴沉的语气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谷晨曦微微合了下双眼,“咱们别和……” “啪!” 谷晨曦的话没说完,就被吴氏暴怒之下的一耳光打断。 “咳——”谷晨曦本来就有点晃动的牙,直接被这一巴掌打下来,嘴里一瞬间溢满了鲜血。 他“咳咳”两声,鲜血直接被吐了出来。 他想压一下,却没想到,那颗掉落的牙齿,竟然滚落到喉咙口,被他直接吞下去了。 吴氏看着溅在自己衣服上的血,吓得手都在发颤,“晨曦,我,娘……我……” 谷晨曦却只失望地看了吴氏一眼,推开她想要拉扯自己的手,站起身子,一步一步,往外走。 走到大门口,没有人追出来。 他还听见谷饲说:“让他走!我倒要看看他能跑到哪里去!没了老子,我看看他能干什么!” 吴氏尖锐地喊了声什么,谷晨曦没听清楚,只听见身后有一瞬间的兵荒马乱。 他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抬脚就跑了。 身上疼得紧,可他不想让爹娘抓到他, 他咬着牙往外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大概是很久,又或者只是身上太疼,造成的错觉。 他的力气用尽了,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直接趴在地上。 就这样吧。 谷晨曦捏了一把手边上的干枯树叶,想着,也不知道这林子里有没有猛兽。 若是有的话…… 有就有吧。 谷晨曦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张小脸上,是与他的年纪不相符的解脱。 谷怀策和谷小颖找到他的事后,他都凉了,身上冰冷,散发着阵阵寒气。 “这……”谷怀策微微垂头,看了谷小颖一眼,“救不救啊?” 谷小颖也犹豫了。 她对谷晨曦,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印象。 可今日谷晨曦站在院子外边对谷饲说的话,她也都听见了。 说起来,谷晨曦也就才五岁多一点,之前一直跟在吴氏身边,学的自然就是吴氏那一套为人处世的胡搅蛮缠。 可前段时间,他进私塾读书,开蒙了。 听他所说,先生教的还不错,他也渐渐明白事理了。 说起来,自打他开始读书,还真没有再来他们家找麻烦呢。 谷小颖对吴氏和谷饲还有几分了解,猜到谷晨曦那般忤逆谷饲,回去之后 ,免不了一顿胖揍。 到底还是没能狠得下心,跟过去瞅瞅。 “这可是亲爹呀,对儿子下手可真狠。”谷小颖随意扒拉了两下谷晨曦的胳膊腿,这胳膊都被打脱臼了。 “他吐血了,没关系吗?不会死吧?”谷怀策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人要是吐血了,多半是受了内伤,很难痊愈的。 “没事,牙掉了而已。”谷小颖随口说道。 她刚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谷晨曦一脸血了,连地上他趴着的位置,都有些血迹,哪能不担心? 第一时间就给他诊脉检查过了。 不过,能把自家孩子牙都打掉了,这爹娘也真是合格啊! “带回去吧,这瞅着要下雨的样子,丢在这里怕是过不去这一夜了。” 谷怀策和谷小颖其实是看着他跑出来的。 也盯着他进了这个林子。 他从家里跑出来没多长时间,他爹娘就被他吐血的事情吓得腿软,怕他出事直接追出来了。 他们想着,用不了多长时间,大房就能找到谷晨曦的。 却没想到,这都过了快两个时辰,天都黑透了,他们还没找到人呢。 吴氏急得直接晕过去了。 谷饲送吴氏回家,扭了腰。 夫妻俩现在还在 地上趴着,连床都没上去呢。 眼瞅着这天越来越阴沉,马上就要下雨了,兄妹俩怕出事,还是心软,出来看看。 就见谷晨曦七零八落地趴在这里,瞅着像是要不行了。 “先带回去吧。”若是在天上,谷小颖断然没有这样的善心。 跟着药王菩萨,她学的是本事,是让自己衣食无忧的本事。 可跟着常庭安,她学到了一些在天上从没有人教过她得道理。 常庭安教她医者仁心,教她与人和善,教她行医济世。 她觉得麻烦,却也还是在老大夫手把手的教授下,一一学了。 如今,这个臭小子她虽然不喜欢,可也还没到恨不得他死的地步。 他现在身上的伤正在恶化,已经开始发热了。 若是再淋一场大雨,用不了明天早晨,他就硬了。 “先带回去吧。”谷小颖瘪了瘪嘴,到底是没忍心对一条人命置之不理。 谷怀策全听谷小颖的,她说带回去,谷怀策一弯腰就把谷晨曦拎起来。 眼瞅着他要把谷晨曦扛在肩膀上,谷小颖吓得一哆嗦,他肋骨都差点断了,可经不起这样的磋磨,“不能抗,得抱着,别有太大的动作,我怕他骨头断了。” 第154章 他要自强 谷晨曦冷得浑身发抖的时候,忽然进入了一个暖烘烘的房间,房间里点着火炉,似乎还有烤红.薯的香气。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满怀担忧的声音,“怎么样,能治好吗?” “能,但是伤得很重,恐怕得好好修养一段时间了。” 这声音,有点熟悉。 他勉强睁开双眼,就见张芸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谷小颖小小的声音正在他身边忙活个不停,额角都有汗珠滚落。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身上疼得他意识一阵模糊,努力了半天,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反而更加困倦,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他好像醒了。”谷怀策冷硬的声音响起,都没能将他炸醒。 “应该是疼得。”谷小颖随口说,“家里没有麻沸汤,只能让他忍着了。” 说着,谷小颖又倒吸一口凉气,“这腿给踢的,娘,大哥,你们看。” 谷晨曦在家里,被吴氏宠着,什么活儿都不让干,身上白白净净的,比大姑娘也不遑多让。 但此时,他的腿上,一片肿胀青紫,中间的位置,已经开始发黑,看着触目惊心。 就连谷怀策这个上过战场的,也惊得无以复加。 不是对这伤势震惊,他在战场 上,缺胳膊少腿,再吓人的伤,也都见过。 但他怎么也没想过,这样的伤势,会出现在一个五岁的孩童身上,而下手的人,竟然是这个孩子的亲爹娘。 这么想来,这孩子的日子,过得属实也不怎么样。 爹娘的宠爱,都是有条件的。 他要听话,才能得到宠爱,不听话,就只能得到一顿胖揍了。 谷小颖不管是自己,还是原主,不管从前日子过得去还是过不去,张芸都没舍得打她一手指头。 谷怀策亦是如此。 他们从未想过,竟然有父母能对亲生儿子下这样的毒手。 一时间,谷小颖对谷晨曦都多了一丝同情和怜悯。 “怪可怜的。”再帮他涂药的时候,谷小颖下手都轻了许多。 谷怀策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才问道:“是不是将这淤青揉开了就行?” 他看谷小颖的动作,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谷小颖点了点头,这可是个力气活,她的额头上都沁出汗珠来了。 “那我来吧,你在边上看着。”谷怀策上前,接过谷小颖手上的活儿。 谷小颖正累着呢,有人帮忙自然是乐不得的。 她让开位置,让谷怀策过来。 谷怀策的手才按在谷晨曦那布满青紫 的大腿上,床上原本昏睡的谷晨曦像是被打了一闷棍一样,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眼睛倏地一下就瞪圆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正在给自己揉腿的谷怀策,吭哧瘪肚半天,才试探着问出一句,“大堂兄,能不能轻一点?” 他牙掉了一颗,口齿有点不清晰。 谷怀策寻思了一会儿,才琢磨出来他想干什么。 一想到这臭小子之前也欺负过妹妹,谷怀策就想让他吃点苦头。 “这淤青要揉开,才能快一点,听话,忍着点。” 谷怀策的声音,温柔得不能再温柔了,可谷晨曦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怎么觉得,大堂兄这话的意思,并不是想要帮他揉开伤口,反而是想要取他小命呢。 可大堂兄一脸耐心地让他听话的样子,谷晨曦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卑劣,竟然会怀疑辛苦救他的大堂兄。 他咬了咬牙,“大堂兄,你来吧,我受得住!” 挨打的时候都受得住,如今人家好心给他治伤,他若是再哼唧,反倒是矫情了。 他今天自己读书的时候,学到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他要自强! 谷怀策还一脸耐心地说:“会有点疼,你忍着点,揉开了才能好得快 。” 谷晨曦拽了一下身下的被子,咬紧牙关道,“我可以的。” 他没看见,谷怀策垂下头时,掩藏在眼底的那一抹阴谋得逞的笑意。 谷怀策本来打定了主意,就算是疼死,也不能哼哼一声,没得让大堂兄瞧不起。 可大堂兄的手分明是在给他揉开淤血,却比他爹的拳头落在他身上的时候还要疼。 疼得多! “啊——”他忍不住哀嚎出声。 他想自戕! 谷怀策恍若未闻,手上的力道一下比一下更重。 等到谷怀策收回手,谷晨曦身下的被子,都被汗水浸湿了大片,他艰难地抬头,看向正在水盆边洗手的谷怀策,“多谢大堂兄。” “救你的是小颖,不必谢我。”这个堂弟之前被吴氏养歪了,但现在看看,似乎还行。 若是他能和那讨嫌的爹娘分道扬镳,未来的路,未必就不长远。 不过,再谷晨曦还没有表态之前,谷怀策是不会对他有太多好脸色的。 就像方才给谷晨曦揉淤青的时候,若是这受伤的人是谷小颖,他一定会运转内力在掌心,动作温柔许多。 谷晨曦那可纯纯是硬揉,他还真能忍到最后,也有些超乎谷怀策的预计,若是再年长几岁, 送上战场去历练一番,或许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不过,吴氏就这么一个心肝肉,想来是不会同意的。 谷怀策便也不为别人家的事情烦心了。 谷晨曦听了谷怀策的话,又将感激的目光落在谷小颖身上。 谷小颖本来看热闹看得正开心呢,听见这话忙板起脸,“我是大夫,不能见死不救。” “家里的鸡跑出去了,我和大哥去抓鸡的时候,见到你躺在林子里,出气多进气少的,出于医者仁心,我才把你带回来了,诊费加药费,一共二十文钱,回头给我送过来就行。” 得说明白点,不然这谷晨曦还要以为他们对大房心软了呢。 他们大房的人,都是吸血的蚂蟥,可不能被他们沾上了,不然要被他们吸一辈子血。 “我知道,等我好了,我会想办法把银钱还给你的。”谷晨曦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还是谢谢你们。” 谷小颖接过张芸递过来的烤红.薯,红.薯烤得软绵绵的,还流着糖呢。 撕开皮,香甜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谷晨曦晚上饭都没吃,又被打又被医治,体力早就耗尽了,此时腹中空空,被烤红.薯的香气勾引地肚子咕咕直叫。 第155章 真是个畜生 他低垂着头,尽量移开目光,不去看那香喷喷的烤地瓜。 可地瓜的香气,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她鼻子里钻,还越来越香。 他扭一下头,想背过身去,却在扭头的那一瞬间,嘴唇沾上了软糯的湿香。 他瞳孔微瞪,眼中带着来不及遮掩的诧异,就这样直腾腾地望进张芸的眸子里。 “饿坏了吧,吃点烤地瓜吧。”张芸温温柔柔的声音,比她送到嘴边的烤地瓜还要柔软。 谷晨曦一颗心,也在这一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 “二婶!”一声呼唤之后,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对不起!” 他从前都做了什么啊! 他这些日子都在后悔,每每午夜梦回,他都想扇自己两个耳刮子。 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他可真有本事啊! 张芸怔了一瞬,笑着摇摇头,“都过去了,先吃点东西吧。” 谷晨曦含泪,张嘴叼住张芸送到嘴边的烤地瓜。 软糯香甜,比他想象得还要好吃。 “天冷了,吃点烤地瓜暖和暖和,一会儿睡一觉,明天早晨就好了。” 谷怀策和谷小颖回来,把事情都说给她听了。 作为长辈,又怎么可能会一直生一个晚辈的气呢? 更何况,这个晚辈已经知 道错了,还在努力改正了。 谷晨曦一边吃着张芸喂过去的烤地瓜,一边吧嗒吧嗒掉眼泪,吃了几口之后,他艰难地抬起手,推了一下张芸的胳膊,“二婶,你也吃。” “我一会儿就吃,你先吃。” 这烤地瓜,其实就是专门给他弄的。 谷怀策和谷小颖带着谷晨曦回来的时候,就吵着要吃烤地瓜。 那才吃完晚饭多长时间啊,兄妹俩晚饭都吃撑了,哪里还能再吃下别的东西了,分明就是要给谷晨曦准备的。 可兄妹俩都是面皮薄的,不好意思说出来,她这个做娘的,自然也不会拆穿他们。 爱给谁吃的就是给谁吃的吧,总归孩子们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谷小颖和谷怀策并肩坐在火炉边上,一大一小,一人手上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烤地瓜,吃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谷小颖还不忘回头叫张芸,“娘,你让他自己吃。” 张芸无奈地看了谷小颖一眼,心软的是这孩子,嘴硬的也是她。 “晨曦的胳膊都脱臼了,让他歇一会儿吧。”就是喂个烤地瓜,也不累。 小颖小时候生病,她就是这样一口一口喂的。 可那时候孩子生病,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看她 急得直掉眼泪,又懂事地硬往下吞咽。 如今谷晨曦好歹能吃下去东西,她这心里头都多了些熨帖呢。 谷小颖不知道张芸心中所想,但见她神色柔和,恍若透过谷晨曦再看向什么人,她便也没有再劝了。 吃完了烤地瓜,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谷晨曦被放在原本留给谷南烁的房间里,床榻上的被褥软软香香的,这让谷晨曦的眼泪又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再一次在心里暗骂自己从前真是个畜生! 不!他根本就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睡得香甜的一家三口并不知道谷晨曦正在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二婶和堂妹,要将二婶当成亲娘一样孝敬。 次日一早,吴氏就顶着一脸的青紫找上门来了。 大门被无视踹得直颤。 昨天晚上折腾了半宿,一家人难得赖床。 谷怀策还没睡醒呢,就被人吵醒,自然没什么好态度。 他打开大门,怨气能养活十个邪剑仙。 吴氏被吓得一哆嗦,但很快,她又双手叉腰,“谷怀策,你赶紧把我儿子交出啦!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谷怀策都被气笑了,“你能怎么对我不客气?” 他这个大伯母啊,好像比他离开家 之前更蠢了呢。 那时候他和二弟都还小,大伯母说些狠话,他们还会胆战心惊。 可现在,他都长这么大了,经历了数不尽的生死,吴氏竟然还觉得这些蠢话能吓唬住他?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是该说吴氏蠢,还是该说他回来之后,表现得太平和,让吴氏对他产生误会了。 “谷怀策,你别以为自己当了个官,就可以目无王法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官服告你去!” 谷怀策一个能从战场上踩着万千枯骨爬回来,又岂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和善的。 听见吴氏这话,他不仅不恼,反而还唇角含着笑意,“大伯母可知道去知府衙门的路?要不我给你画一份舆图,你带着去,别在路上走丢了。” 吴氏被谷怀策这话说得没脸,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指着谷怀策的鼻子,“你你你”了个半天。 “娘!”谷晨曦无奈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听见谷晨曦的动静,吴氏也没心思继续和谷怀策扯皮了。 从门缝里挤进去,她一把就抱住了谷晨曦,“我的儿,你受苦了!” “你想杀了他?”谷小颖的声音里透着凉薄,似是并不关心谷晨曦,只是出于公义才提醒 一句,“昨天他的肋骨差点就断了,你这样,很可能要了他的小命。” 吴氏眼珠子一瞪,“是你!是你害了我儿!谷小颖,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恶毒,竟然险些害死我儿!” “娘!”谷晨曦重重拽了一下吴氏的胳膊,“你在干什么?是大堂兄和堂妹救了我!不然我昨天晚上就死了!” 他在这里醒过来的时候,外头正下着瓢泼大雨。 他很清楚自己昨天的状况,若是再大雨里淋一夜,他都挨不到今天早晨。 是人家好心好意救了他,可他娘上门就是一通搅扰,这哪里像是对待恩人的样子。 吴氏却根本不听他的话,横眉冷对,“你被他们骗了,我都听邻居们说了,昨天晚上他们都听见你的哀嚎了,二房这些灾星一定是虐。待你了,是娘不好,娘没能保护好你,你别怕,他们欺负你你就说出来,娘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谷晨曦才有些亮光的眼睛,又一次暗淡下去。 他忍不住想,他娘是真的不知道他身上这些伤是哪里来的吗? 不!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不过是想要找个理由,找二房的茬罢了。 从前的无数次,她都是这么做的,今天依旧驾轻就熟。 第156章 以性命为代价 “好儿子,你别怕,他们把你打成这样,娘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吴氏说着,就放开了谷晨曦的手,转身朝着鸡圈走过去,“娘给你抓只鸡补补身子。” 谷怀策看着她那熟稔的动作,便已经猜到,这样的事情,他不在家的那段时间,只怕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 “娘!”谷晨曦凄厉地大喊一声,“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扯到了嘴里的伤口,谷晨曦的嘴角又开始往外渗血。 他用舌头抵了抵缺了一颗牙的伤口,嘴角和脸颊,都疼得让他忍不住掉眼泪。 “把我打成这样的,不是你和我爹吗?” 吴氏过来闹的这一会儿,谷家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听见谷晨曦这话,都惊了。 村子里没几家是不打孩子的。 他们说小树不修不直溜,孩子不打不听话。 可教子和杀子不一样啊! 谁家舍得把儿子打成这样啊,就算是丫头片子,也没有往死里打的呀! 这孩子都给打吐血了,爹娘该是多狠的心啊! 村民们议论纷纷,吴氏却好像没听见一样,还兀自往鸡圈里走。 一大早,鸡还没醒呢,她就先闹了个鸡飞狗跳。 “娘!你只想要鸡,连我这个儿子都 不想要了是吧?” 吴氏本来也没在意谷晨曦这话,她想着这孩子就算是再不听话,也不会连到手的鸡都不要。 以前他见到二房的鸡鸭,可比见到她这个亲娘还亲呢。 她正打算一意孤行,钻进鸡圈里抓两只最肥的大公鸡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阵的惊呼。 “天呐!” “这孩子给逼死了!” “吴氏,你能不能别闹了,你儿子要死了!讹人家的鸡,难道比你儿子还重要吗?” 之后,是谷小颖气急败坏的声音,“谷晨曦,你疯了!” 吴氏的心头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她转头看过去,就见谷晨曦一身血地倒在谷怀策的怀里。 “晨曦!”她再也顾不上抓鸡了,转身跑过去,一把就将已经软绵绵的谷晨曦从谷怀策怀里抢过来。 吴氏抱着谷晨曦跌坐在地上,还没忘了朝谷怀策喝问:“你们到底干了什么?你们好歹也是堂兄弟,你要杀了你堂弟吗?” 谷怀策歪了下脑袋,这是什么地方的歪理? 就连外边看热闹的村民都看不过去了。 “吴氏,你特娘的少王怀策身上颇脏水,你儿子是你自己逼死的!” “就是!你看看你,哪有点当娘的样子!晨曦都让你逼 成什么样了!” 他们都不敢想象,谷晨曦将那把小刀插进自己的肚子里的时候,心里得有多绝望。 那一刻,他能想到的,唯一的阻止他娘继续犯错的办法,就是用自己的命来唤醒她的良知吧。 可惜,吴氏还是让他失望了。 “多好的孩子呀,快来个人救救他吧!” “老天爷,这孩子以前是混账了些,可他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他在改正了,您行行好,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就连村民们都在为谷晨曦祈祷,可她的亲娘,竟然还是死死地盯着谷怀策,“你害死了我儿子,我一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够了!”一道严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来人拄着拐杖,步履蹒跚,走路都不太稳当了。 “九叔公?”张芸上前,“您老人家怎么过来了?” 九叔公乃是谷家这一脉里,年级最大的,再村子里也是非常受人尊敬的。 他对张芸的态度还不错,“我再不来,难道让这无知妇人搅得你家宅不宁吗?” “吴氏,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吗?”再转头,对上吴氏,他就完全没了好脸色。 今天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原本是不想管 的,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闹出人命来了。 村子里私塾的先生,是他的孙子,说过晨曦这孩子本性不坏,就是被教坏了,天资也不差,只要好好教导,让他走正道,日后是有前途可讲的。 他原本还以为,谷家又能出一个秀才了呢,却没想到,这好苗子竟然被吴氏给逼死了。 就在此时,谷小颖上前一步,扯了扯他的衣袖,“九叔祖,堂哥还没死呢,让我试试吧,或许能救。” 她看得清楚,谷晨曦没什么章法,他是求死,小刀插得挺深,但他命不该绝,避开了要害。 伤势并不算严重。 但既然所有人都觉得谷晨曦要死了,就连吴氏自己都这么觉得,谷小颖受他们大房一个救命之恩,想来也没什么不妥的。 九叔公一听这话,忙上前,“吴氏,你还不赶紧把晨曦交给小颖!你真要逼死你的儿子吗?” 谷晨曦本来就一身的伤,这会儿又来了这么一下子,虽然不致命,但瞅着也惨兮兮的,已经晕过去,不省人事了。 吴氏一听自己的儿子还有救,也冷静下来,一把将谷晨曦送过去。 谷怀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就抱着谷晨曦进屋了。 谷小颖用最快的速度拿出 了自己那套家伙事儿,“我这里自己就行,大哥你去外边看着,别让吴氏胡搅蛮缠欺负了娘,也别让她闯进来打扰我。” 要是被吴氏搅乱了,最后害死了谷晨曦,谷小颖敢断定,吴氏定然会将责任推到她身上了。 谷小颖是想要救人,可没想把自己搭进去。 她以最快的速度给谷晨曦拔刀,处理伤口。 门外还有吴氏叫嚣的声音,谷饲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 正对着吴氏破口大骂,对九叔公点头哈腰地保证以后一定和二房好好相处,再不打孩子了之类的。 谷小颖处理好伤口,直起腰来,就听见他这话。 嗤之以鼻。 这对夫妻说的话,她是一句,不!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谷小颖洗了洗手上的血污,这才推门走出去。 吴氏还满脸不忿地想吵架的样子,谷饲点头哈腰像个哈巴狗。 张芸第一时间迎上来,“小颖?” “伤口包扎好了,但还没脱离危险,能不能活下来,还不好说,得再看看,若是能过了今天晚上,应该就没事了。” 吴氏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叫嚣了,“你不是小神医吗?怎么连这种小伤都治不好?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想要害死我儿!” 第157章 扔出去 这下,不等谷小颖说话,九叔公先是一拐杖甩在吴氏的小腿上。 吴氏被打的“啊”了一声,倒在地上,还一脸不服地瞪着九叔公,“你个老不死的,你敢打我!” 九叔公不只是在族里,就算是在村子里,也是受人尊敬的,何曾被人叫过老不死的。 “吴氏!”村民们都看不下去了,“你整日胡搅蛮缠,大家不和你计较,如今你竟然都敢骂到九叔公身上了!你眼里还有没有纲理伦常了!” 吴氏的眼里,就只有自己腿上被打得疼,她试了两下都没能站起来,索性就直接坐在地上,一拍大腿就开始又哭又骂的。 “好啊,你们都欺负我!一个村子的人,就欺负我一个外嫁来的媳妇!” 吴氏这话一出,大家都有点慌神了。 教训新媳妇,给媳妇立规矩,这是每个婆家都会做的事情,但若是牵扯上欺负媳妇,这话就不好说了。 若是传出去,他们一个村子的联合起来,欺负外头嫁进来的媳妇,保不齐,以后都没有外村子的姑娘愿意嫁他们村子了。 大家更生气的是,分明是吴氏做错了事情,九叔公作为长辈教训几句,怎么到吴氏的嘴里,就成了他 们一个村子合起伙来欺负她了? “吴氏,你不要胡搅蛮缠!”九叔公长满了褶子的脸气得通红,胸口急速上下起伏,瞅着好像随时都要撅过去一样。 谷饲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思想,看着吴氏坐在地上拍着大腿的哭嚎叫骂,站在边上,愣是一句话都不说。 屋里传来了细微的咳嗽声。 谷小颖又转身回去了,就见到谷晨曦已经醒过来,正睁着一双眼睛,难掩痛苦地要哭不哭的样子。 谷小颖刚才说谎了,其实谷晨曦的情况并不危险,或者说已经脱离危险了。 但她想要吴氏一个人情,不求他们送钱送东西,只要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过来闹腾就行了。 她打个回来了,二哥用不了多长时间也要回来了,大小是能有个官做的。 谷小颖并不希望被大房闹得家宅不宁,这才扯了句慌,反正谷晨曦这情况,现在也挪动不得,要在她家里休息一两日才能回家的,随便编一编也就骗过去了。 可谁知道,她都好心救人了,吴氏竟然还不肯罢休,坐在院子里扯着嗓子继续闹。 她也是厉害,顶着那么多村民的指责,愣是一个一个骂回去,不落下风。 “大哥, 把她打出去!”谷小颖的耐性用完了,朝着外边喊完,还低声问谷晨曦的意见,“你没意见吧?” 谷晨曦轻轻摇了摇头,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管,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是不是只有他真的死了,他娘才能不闹腾了。 谷小颖一眼就看出谷晨曦的心思,她屈指在谷晨曦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你想什么呢?” 故作凶狠的模样,让谷晨曦一怔,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堂妹,你不该救我的。” “不救你,让你死在我家里?然后让你娘讹诈我几十两银子?”谷小颖冷笑,“你这算盘打得比你娘的还响呢!” 谷晨曦的脸,瞬间爆红,他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可他娘在院子,正朝着要让二婶赔偿银子呢,说他是在这院子里出事,就是二婶没照顾好他,要区区二十两银子,都算是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了。 “我出去看看。”谷晨曦眼睛都红了,挣扎着就要起身。 谷小颖伸手把人按住,“你不能出去,我告诉你娘,你快要不行了。” 谷晨曦诧异地看了谷小颖一眼,随后,他大概也猜到了谷小颖的意思,当即乖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谷小颖愣了 一下,再低头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把眼睛都闭上了。 似乎是察觉到谷小颖的诧异,又或者只是想要确认一下,他问:“我这样像吗?” 谷小颖:…… “挺像的。” 她没想到,从前见到她就要打骂一番,或者是抢走她手上东西的人,一朝弃暗投明,改邪归正,竟然能改得如此透彻,甚至都开始帮着她蒙骗他娘了。 “那我让你娘进来瞧瞧你?”谷小颖问。 谷晨曦的眼睛倏地一下就睁开了,“能不能,不见她?” 谷小颖沉默了一瞬,想着谷晨曦是真的变好了,开始读书明事理了。 一个明事理的人,偏偏有一个不讲道理的娘,这对谷晨曦而言,应该是莫大的折磨吧。 他想劝他爹娘,可那两人根本无法劝服,甚至还将他打成了这样子。 “你倒是挺通透的,怎么还会因为一个不值得的人想不开?”谷小颖笑了一下,“我让他们站在窗户外边看看得了。” 不让看,吴氏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让她看看,然后把人撵走,省得她再这里吵闹得人耳朵根子疼。 谷怀策都准备动手把人丢出去了,听见谷小颖的话,才又顿住,走过去, 一把拎起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吴氏,将人拎到窗户边上,“站在这儿好好看看,你儿子被你逼得差点没命了!” 谷晨曦已经配合得紧闭双眼,因为心中纠结难过,他眉头紧锁。 吴氏方才还闹着,这会儿见到谷晨曦夹杂着青紫的苍白的小脸,眼泪也掉下来了,“我的儿……” “看完就走吧,我家不欢迎你!”说看一眼就看一眼,谷怀策拎着吴氏就往外走。 吴氏肥硕的身子左右扭动挣扎,都愣是没能挣脱,被谷怀策拎着扔到了院子外头,一屁股坐在地上。 之后,他又转回身,朝着谷饲走过去。 谷饲已经领教过谷怀策的厉害了,双腿一抖,打着哆嗦摆手,“别,别!不劳大侄子动手,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他能自己走,自是更好了,谷怀策也懒得动手,看着他离开,才看向九叔公。 “九叔祖,您也别和那不值当的生气了,我这边收拾收拾,回头带上两坛好酒去你那,咱爷俩喝两杯?” 九叔公哈哈笑了两声,欣慰地笑骂了两句:“你这臭小子,都当官了,还没个正行,喝什么酒?你好好当差,多为老百姓做点实事,才是真的。” 第158章 去做你自己 九叔公叮嘱了谷怀策几句,说:“我进屋看看晨曦小子。” 谷小颖让出凳子来,“九叔祖,您坐。” 九叔祖年纪大了,又被吴氏气了一溜十三遭,也快要遭不住了,弯腰坐在凳子上,看了谷晨曦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 “这孩子是个好的,就是生错了人家,若是生在你们二房……唉……” 他伸手,揉了揉谷晨曦的脑袋,大手在谷晨曦脸上的伤痕上碰了碰。 谷晨曦疼得想躲,但想到谷小颖说自己快不行了,又生生忍住了。 他不知道的是,九叔公灰白的睫毛抖了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收回手。 “以后,就跟着你大堂兄吧,你爹娘那边,能不掺和尽量别掺和了,跟在他们身边,你学不到什么好的。” 谷晨曦心底苦涩,可他到底是爹娘的孩子,难道还能真的不管他们了不成? 圣人不是说,百善孝为先。 难道他要不孝吗? 走在床边的九叔公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一般,又说了句:“这孩子还小,怕是不知道孝和顺的区别。” 九叔公没有多数,谷晨曦还在捉摸孝和顺的区别的时候,九叔公就已经起身走了,还拒绝 了张芸留他吃饭的好意。 谷怀策亲自将人送出去。 感觉到屋里就剩下张芸和谷小颖二人时,谷晨曦才缓缓睁开眼睛,“堂妹,你说,孝和顺有什么区别?” 谷小颖偏头看了他一眼,知晓他这是把九叔公的话听进去了。 她思忖片刻,才问道:“你觉得读书是好是坏?” “读书可以明理,自然是好的?”但是,谷晨曦想,若是他不曾读书,不曾明理,一辈子浑浑噩噩的,应该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痛苦吧。 “那若是我明明有读书的机会,却因为懒惰,不想读书,只想着出去疯玩呢?” 谷晨曦皱了下眉头,像个小大人一样,正色道:“堂妹,若是没有读书的机会,尚且不论,但是有机会,还不把握住,这……” 谷晨曦学的东西还不多,他凝眉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大道理来,只能一脸认真地说:“我觉得还是读书好,先生说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所以,如果知道我做的是错的,堂兄会劝我改正,是也不是?” 谷晨曦想了想,正要点头时,就对上谷小颖晶莹的眸子,他恍然明白了谷小颖的意思。 是啊 ,他明知道爹娘做的是错的,如果还要顺着他们,那还是孝吗? 二房的堂兄堂妹,都是有本事的,爹娘跟他们作对,先不说对不对,总归是讨不好好处的,出于小刀,他也应该劝爹娘莫要再与二婶家作对了。 可…… 他现在连抬一下胳膊都疼得不行。 爹娘固执,他若是再劝,等着他的,应该又是一顿毒打。 这一次都差点要了他的命,再来一次,他真要死了。 他不怕死,不然今日也不会想着用自己的命换爹娘的良心发现了。 可他怕疼啊,身上连续不断的疼痛,让他生不如死。 “担心自己劝不动他们?”谷小颖笑着问。 谷晨曦沉默了,“岂止是劝不动。” “那你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我看你今天自戕的架势,还以为你是个傻的呢。” 谷晨曦被骂了也不恼,谷小颖对他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没了早前的恐惧,也没了先前的厌恶,只剩下兄妹之间才又的调侃。 这样的态度,让他很是受用。 “你也看到了,你爹娘虽然在意你,但他们明显不是最在意你。” 各怀鬼胎的夫妻二人,都有更在意的东西,但总归不会 是谷晨曦便是了。 不然也不会再谷怀策大发雷霆将他们扔出去之后,就当真头也不回的走了。 若是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张芸定不会将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就算是下跪求人,张芸都会留在她身边。 这么一想,谷小颖又忍不住在心底感慨,她娘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娘亲,她要守护最好的娘亲,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所以,我应该怎么做?”谷晨曦并不是故意装傻,他是真的不知道,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做什么。 他都死了一次了,也没能换来爹娘的回心转意。 “去做你自己。”谷小颖说。 “你看看我大哥回来之后,你爹做了什么,他上门来讨好,要想让自己的话更能被人信服,首先你要站在一个足够高的位置上。” 对于谷饲而言,谷怀策这个巡检大人的位置,就已经足够高了。 所以,在得知谷怀策回来之后,哪怕知晓谷怀策让人打了吴氏和吴刚,他也一个字都不敢提,带着礼物上门来讨好。 谷晨曦若是有谷怀策的本事,别说是不让谷饲和吴氏过来闹腾,谷晨曦就算是不让他们出门,他们都不会有半个不字。 说到底 ,还是谷晨曦太弱了,只能倚仗着爹娘活着,才会被人当做附属,只能按照他们的思想做事,稍微有些偏差,换来的就是打骂伺候。 谷晨曦垂眸,沉默了良久。 就在谷小颖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谷晨曦微弱的比蚊子嗡嗡大不了多少的声音传来,“我明白了。” 他得变强! 他要读书,要习武,要让爹娘再也不能忽视他的言语。 正巧此时,谷怀策从外边进来,谷晨曦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大堂兄。” 谷怀策被他这明显带着目的的眼神看得瘆得慌,强装镇定地问了句:“怎么?” “我可以和你习武吗?”谷晨曦试探地期许着。 “就你?”这小胖墩,扎马步能扎一炷香的功夫吗? 谷晨曦闪闪发亮的眸子,渐渐黯淡下去。 谷怀策叹了口气,“习武可是很辛苦的,你……” “我可以的!”他一定能坚持下去的! “等你伤好了再说吧。”谷怀策扔下一句话,朝着谷小颖招手,“吃饭了,娘煮了肉粥,快点来吃。” “来了!”谷小颖乐颠颠地跑出去,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身和谷晨曦说:“你等我吃完了就过来喂你。” 第159章 细作 今天谷怀策该去一趟驻军营地。 昨天和江古寒说好的,今日他会让人将这段时间的事务卷宗都送过去,他得去处理。 昨天晚上家里没有准备药膳,张芸就在家里做些洗洗涮涮的活,连带着照顾谷晨曦。 看着谷晨曦没什么问题,谷小颖才收拾东西出去了,还顺手从外边把大门从外边上了锁。 这样一来,就算大房那边想要过来找麻烦,也进不去院子。 张芸起初还被谷小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给逗笑了,直到听见大门外传来谷饲的声音,她才惊觉,自己的生活经验,竟然还不如谷小颖一个三岁的孩子。 按部就班的一天,从指缝间溜走。 晚上谷怀策去医馆接上谷小颖,顺路把江朔州送回县衙,就带着谷小颖一起回家了。 坐在高头大马上,风吹在脸上,又从身边拂过,像是把胸中所有的苦闷都推开了一般。 谷小颖张开双手,感受着风从指尖划过。 “消停点吧,要掉下去了!”谷怀策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悄悄搂紧了她小小的身子,让她不至于摔下去。 一路上的畅快,在到家门口,见到那个在门口徘徊的人时,瞬间就消散了,只剩下无尽的 厌恶。 “你又来做什么?”要说昨天,谷小颖对谷饲还没什么想法,只当陌生人,那经过了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的事情,她对谷饲,就只有厌恶了。 一个没本事的男人,在外边受了气只会回家打孩子的废物。 谷小颖甚至觉得,他根本就不该活着。 谷饲像是没看出兄妹二人的厌恶似的,堆着笑脸凑上来,将手上拎着的瓦罐献宝一样捧到前边来,“晨曦还在你家住着,他娘担心他,让我给送点药膳过来。” “我家缺他那一口药膳?把你那吃了会坏肚子的东西拿走!” 谷小颖被谷怀策抱着下马,厌恶地看了那瓦罐一眼。 可没觉得这一家子是来看谷晨曦的,分明就是来恶心她的。 还药膳,真当她好脾气,之前发生的那些糟心事过了就忘了呢? 要不是还有律法在头顶上高悬着,她恨不能把这让人生厌的两夫妻都给弄死。 谷饲也看出谷小颖对他的不喜来,他对谷小颖也同样不喜欢。 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赔钱货,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要不是看在谷怀策的面子上,他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谷小颖,现在竟然还敢在他面前摆谱! “怀策, 小颖这孩子不懂事,你把这汤拿回去,晨曦最喜欢吃他娘做的药膳了,你们好歹是堂兄弟,身体里留着同样的血,你……” “滚!”眼见着自家妹妹小脸鼓的像一只小河豚,谷怀策好不拖泥带水,牵着马就从谷小颖打开的大门进去,只留给谷饲一个背影和一个马屁股。 那马也不知道是有灵性还是怎的,进门之前,还用尾巴甩了谷饲的脸一下。 “啪”的一声,谷小颖听得真真儿的。 谷饲被甩了一脸,只“啊”了一声,也不敢发作,站在哪儿看着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想追进去,还差点被大门撞到鼻子。 犹豫了一会儿,只能作罢。 转身走到门口的柴草垛跟前,蹲下身子,打开瓦罐,用手将瓦罐里头的肉,都给挑出来吃了,吃完了砸吧砸吧嘴,又把汤也给喝干净了。 院子里头,张芸已经招呼兄妹俩吃饭了。 饭菜的香气,还有肉味,让谷饲眼中闪过贪婪。 他得赶紧把谷怀策哄好了,到时候他是巡检大人的大伯,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给他送礼的人,怕是都能踏破他们家的门槛了。 想到这个光景,谷饲又将瓦罐倒过来,在罐口舔 了两下,一点肉腥味让他意犹未尽。 他得好好谋划谋划! 这么想着,他起身就要回家去。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他下意识又缩回到柴草垛那儿,还又往里边挤了挤,将整个身子都缩进去,从外边根本看不出来这里还藏着一个人。 唐潇正有急事禀报,翻身下马,也没忘柴草垛那边看一眼,上前拍门,“大人,大人,京中快报!” 这四个字让正准备吃饭的谷怀策以最快的速度过来开门。 “是唐潇哥哥啊。”谷小颖转身进厨房,又拿了一副碗筷出来,“坐下吃点。” 唐潇是和谷怀策一起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并肩作战的战友,根本就不知道客套为何物,答应了一声,随手将信件递给谷怀策,就在八仙桌靠近谷小颖的一边坐下,等着谷小颖给他盛饭了。 他都吃了半碗饭了,见谷怀策还看着信件沉思呢,不由得说了一句:“我觉得细作一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倒是叛徒,咱们跟着大人回来的这些人,也都是知根知底的。” “就算要派细作,也该是派到京城去,咱们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他派细作有什么用?” 谷怀策收起 信件,脸上的表情却不见轻松,“不好说,如今战事才刚刚平息,南荻又是割地又是赔款,还要给纳贡的,难免心中不服,况且这本来就是个不安分的国家,千百年来,从未消停过,我是不信他们能善罢甘休的。” “不善罢甘休还能怎么着?耶律齐的脑袋都被你砍下来了,他们还有能领兵的将领吗?” 谷怀策瞥了谷小颖一眼,低喝一声,“吃饭就吃饭,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什么砍脑袋砍胳膊的,把他家颖儿吓到了怎么办? 殊不知,谷小颖心中正激动呢。 啊啊啊!我哥砍下了敌将的脑袋,我哥威武! 唐潇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点血腥了,他嘿嘿一笑,将吃空了的饭碗递给谷小颖,“颖儿妹妹,再给哥哥添一碗饭!” “诶!”谷小颖转身就去给他添饭了。 唐潇趁着这会儿的空挡,凑到谷怀策身边,低声说:“那大人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啊,朝廷说有细作,咱们就得查呀,可这么大的地方,咱们才刚来,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儿查去啊?” “人生地不熟那是你。”谷怀策白了唐潇一眼,“你家大人我,土生土长的。” “那你有办法查?” 第160章 散兵游勇 “没有。”谷怀策实话实说。 唐潇“呵”了一声,接过谷小颖递过来的饭碗,夸了张芸一句:“伯母手艺可真好,我能吃三大碗饭!” “多吃点。”张芸给唐潇夹了一块鸡腿,“孩子,你在外边受苦了,以后想吃啥就来家里,伯母给你做。” “诶!”唐潇夹了鸡腿朝着谷怀策炫耀了一下,“伯母对我真好。” 谷怀策无视了他这欠揍的姿态,一边吃饭,一边捉摸着怎么把细作揪出来。 谷小颖歪着脑袋看向谷怀策,她大哥不是负责城防的嘛,咋还得管抓细作呢? 这事儿应该交给江古寒才更靠谱吧。 不过,大哥心里应该有数,谷小颖想着,便也没有插嘴。 出了这事,谷怀策今天没有住在家里,吃完晚饭,就拖着恍若是饿死鬼投胎的唐潇策马而出,回营地去了。 所谓营地,其实加上他带回来的亲卫,再加上后勤部队,一共也就六百多人。 一排排不算低矮的房子,将中军大营围在中间。 两人回来时,士兵们正三五成群地在一起嬉笑打闹呢。 谷怀策微微皱了下眉头,不满已经跃上眉梢。 但细作之事要紧,谷怀策只能先将严明军 纪之事暂且放下,与唐潇一起去了中军帐。 说是中军帐,其实也就是一处比其他士兵们居住的军营稍微大一些的房屋,分里间和外间。 里间是给他休息用的,一张床,一个简陋的柜子,空间就已经所剩无几。 外边倒是大很多,一张长桌子,上边摆着沙盘,边上还有一张八仙桌,摆着茶壶和倒扣的茶杯,里头也没水。 墙上挂着华县城内外的舆图。 见两人回来,应宗从外边拎了一壶水给添进茶壶里,“朝廷催得紧,给的时间并不多,大人可有什么头绪了?” 谷怀策摇了摇头,“我待会儿去一趟县衙,和江县令商议一番,这大营内太过散乱,你们整治一番,虽说最近可能不会有战事,但他日若真起了战事,就这些散兵游勇,如何护卫百姓?” 应宗面上露出些许迟疑来,“属下也觉得他们太过散漫了,不过大人新官上任,就整治这些人,会不会引起不满?” “他们不满,敢造反吗?”谷怀策掀起眼皮,声音微凉。 “那他们应该没这个胆子,最多也就是消极怠工。”应宗答道。 “他们都是上了名册的,朝廷每个月发给他们半两银子 、三斗米,足够他们养活全家了,还敢在这里给本官消极怠工?” 现在没有战事,不过是让他们照常训练,不用受伤,不会掉脑袋,若是连这个都不愿意,那也就不用继续留下了。 “他们若是不想干,就撵出去,有的是人挤破脑袋想拿这些粮饷。” 农忙时候,还让他们回家去帮忙料理田地,做旁的活计,没有这么多银钱就算了,更没这么闲。 码头上做苦力的,一天才十个铜板,还不供饭。 在营地里,一天能吃两顿饭,还有粮饷拿,可不是有的是人挤破脑袋想进来的。 唐潇朝谷怀策竖了下大拇指,“大人,您这雷厉风行的手段,越来越像大将军了。” “还差得远呢。”谷怀策说完就站起身,“你们先商量着,最好明天能给我个章程,绝不能再让他们这样散漫下去了。” 县衙驻军,很可能一辈子都没上过战场。 最大的战事,就是去剿匪。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不用训练。 因为一旦战争真的蔓延到他们这个小县城来,这些驻军,就是整个县城唯一的一道防线,是县城里所有百姓最后的倚仗。 在其位谋其政,食君之禄担君 之忧。 他既然做了这个巡检,至少自己在位期间,他手底下的兵,要对得起他们拿的粮饷俸禄,更要对得起站在他们身后的百姓。 “还有信件上说的,军中的叛徒,你们两个也上上心。” 这话一出,唐潇和应宗同步皱眉,“大人,您还真觉得有叛徒啊?咱们跟着来华县的这些人,可都是跟着大人一起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谁的手上没有十几条南荻贼人的性命,怎么可能是叛徒?” 谷怀策深吸一口气,他就知道,要在军中调查这件事情,最大的阻碍就是自己的这些亲兵。 “我自然是相信大家的,但朝廷既然来了文书,不管有没有,咱们的态度总该有的,你们就按照查细作的流程,走一遍吧,此事暂且保密,莫要让旁人知晓了,还有那些营地中的驻军,也调查一遍。” 唐潇和应宗都是跟着谷怀策血雨之中厮杀出来的,要的无非就是一个态度。 若是谷怀策咬死了说他们这六十人中定然有叛徒,他二人难免会有些心凉。 谷怀策这般说,他们也很清楚,朝廷的文书都下来了,这六十人,也未必就全都干净,更何况还有这军用中 的驻军,都是要查的。 但查起来,两人的心情固然沉重,却不会寒心。 商议之后,三人就各自忙活开了。 再说朗月村,谷怀策和唐潇离开之后,谷饲才从柴草垛里钻出来,一瘸一拐地回家去了。 吴氏早在家里等得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等到谷饲回来了,她一眼就瞧出谷饲的腿不对劲了,“你这腿怎么弄的?” “蹲麻了。”谷饲直接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将空瓦罐往边上一放。 “见着晨曦了,药膳都吃了?他现在怎么样?好没好点?身上疼不疼啊,张芸那个贱人有没有虐.待他?” 谷饲根本就没见到谷晨曦,药膳也都进了他自己的肚子,这会儿被吴氏追问,不自然的嗯啊答应了几声。 吴氏听得直皱眉头,“你这是什么态度?我问你晨曦怎么样了?” 谷饲按住吴氏挥过来的巴掌,“你先别撒泼,我有正经事跟你说。”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话是这么说,但吴氏还是在谷饲身边坐下。 谷饲将在谷家门外听到的细作和叛徒一事,说了出来。 他本意是想要让吴氏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谷晨曦身上,却没想到,吴氏竟然对此上心了。 第161章 两个烤红。薯 “哪的细作,还有叛徒是怎么回事?”吴氏的手,攀上了谷饲的胳膊,“你跟我说清楚一点。” 谷饲的胳膊被吴氏抓得生疼,用力甩了两下,想让她放开,“松开松开,你轻点!” 吴氏松了手,却还没忘了细作和叛徒的事情,继续追问着。 谷饲虽然不知道她关心这个做什么,但只要她能不把注意力放在不知道是死是活的谷晨曦和那罐被他喝完了的药膳上,说点关于细作和叛徒的事情,他也是愿意的。 “我就听来找大郎那小子说,是朝廷来的密信,让他们调查细作和叛徒的事情,说的言之凿凿的。” 说着,谷饲又有点好奇,“你说咱们这小地方,怎么会有细作看得上呢?” “倒是叛徒,倒是有可能说得过去。” 谷饲嘴里念叨着琢磨着,并没有注意到,一边的吴氏目光闪烁着,片刻后,她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起身进屋了。 “诶,你说……你干嘛去?” “睡觉!”吴氏高声嚷着,还恶狠狠地说:“不睡觉干嘛去?张芸那个贱人,连大门都不让我们进!你也赶紧给我进来睡觉!” 吴氏积威已久,尤其是那蒲扇般的巴掌和沙包大的 拳头,更是让谷饲想起来双腿就直打摆子,哪里还敢多废话,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乖乖跟在吴氏的屁股后边,进了屋。 但看着吴氏扭动着的肥硕的腰,他就忍不住作呕。 想不通他到底比他那个死鬼弟弟差在哪里了,怎么那短命鬼能讨到张芸那身段窈窕温柔贤惠的婆娘,轮到他就成了吴氏这个母夜叉? 再说谷晨曦,躺在床上,许是白天睡多了,听着院子里张芸和谷小颖说笑的声音,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羡慕来。 方才晚饭前,他听见他爹过来了,和大堂兄说话了。 可他爹字字句句,没有一句是关心他的,反而想方设法的想要和大堂兄套近乎。 他知道的,他爹昨天就是因为和大堂兄套近乎,被大堂兄不耐烦给扔出去摔伤的,他在林子边上都瞧见了。 他想劝他爹的,他们不必攀附别人,过自己的日子,也能过好的。 可他爹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他一顿,过后还丝毫愧疚都没有。 他娘也是如此,在知道他性命垂危之后,不想着救他,反而想着讹诈二婶。 他想不通,他明明是爹娘唯一的儿子,爹从前口口声声说他是老谷家唯一的根儿, 怎么如今,竟然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了? 难道那几两碎银子,竟比他这个儿子的性命都重要吗? “二婶?”谷晨曦招呼完人,才惊觉不妥。 他过去对二婶和堂妹诸多磋磨,人家不计前嫌让他在这里养伤,已经是心胸宽广了,他不能再给人家添麻烦了。 这么想着,他心底压抑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一声细微的并不指望张芸能听见的声音,竟然真的将人给招呼过来了。 张芸和谷小颖正在清洗食材,听见他的声音就往屋里走,在围裙上蹭了两下手上的水,“是不是要去茅房?二婶抱你去。” “不,不是!”谷晨曦年纪不大,但已经开蒙了,知晓男女有别的道理,即便是二婶,抱着他去茅房,他也还是会不好意思。 今天白天是不得已,没能拗得过二婶,但现在,他还是忍忍吧。 “那是怎么了?喝水吗?还是想吃点东西?” 谷晨曦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二婶,我想吃烤红。薯。” 谷晨曦的脸上是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期待,害怕,忐忑不安。 他想,自己这个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 就连他娘都不会愿意为了他这样辛苦。 如果是他娘,这个时候一定会说:“我看你像烤红。薯,家里的活一点都帮不上,整天要这吃要那吃的,馋死你算了!” 谷晨曦低垂着头,不敢看可能会出现在张芸脸上那嫌弃的表情。 “吃烤红。薯啊,能吃几个?两个够不够?” 张芸的声音分为温柔,比早晨去学堂时从他脸庞抚过的春风和落花都温柔。 他听见自己颤颤巍巍地回答,“够,够了。” “二婶这就去烤,灶底的火还没灭呢,正好烤,很快就好。” 说着,张芸快步出去,到院子里还问谷小颖,“颖儿,吃不吃烤红。薯?” “吃!”谷小颖略带激动的声音似乎牵动了谷晨曦的心,听见谷小颖说“我也要吃两个”的时候,他的嘴角不自觉向上攀爬。 心底一直无法理清的那团乱麻,在这一刻被灶堂中明灭的火星舔到,“呼”的一下,燃起了通红的火焰,火焰熄灭后,一阵风拂过,连灰烬都被风吹散,再寻不到踪迹了。 他想,他或许找到答案了。 片刻后,谷小颖捧着闹着热气,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霸道香气的软糯的烤红。薯。 “我自己来就行。”见谷小颖把烤红。薯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就左手倒右手地拿了一个红。薯,吹着气剥皮,他连忙伸手,想要把红。薯接过来。 谷小颖嗖的一下带着屁股底下的凳子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向谷晨曦:“你想干什么?想吃不会自己剥啊,还想抢我手上的,你要点脸吧,你是肚子受伤了,又不是手断了,吃点东西还要我伺候你!” 小姑娘眼底的嫌弃都要溢出来了,谷晨曦沉默了一瞬,恍然觉得,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晚饭,不过是一天的功夫,被张芸亲自喂了几次,他竟然就习惯性的以为,谷小颖也会像二婶一样温柔的喂给他吃。 “抱歉,我误会了。”谷晨曦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去拿柜子上的红。薯。 但手上倏地一热,他怔了一下,下意识朝谷小颖看去。 只见方才还一脸嫌弃的小姑娘已经神色别别扭扭地扭过头去,嘴里还碎碎念着,“算了,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伺候你这一次。” 谷晨曦扯了扯唇角,有点想笑,他这个嘴硬心软的妹妹啊! 谷小颖吹了吹烫红的指尖,去拿下一个红。薯。 第162章 你得听我的 谷晨曦看了看她拿发红的指尖,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红.薯,终究是没舍得还回去,只将妹妹给的红.薯放在一边,重新从盘子里拿了一个红.薯,“你别动了,我给你剥,待会手都给你烫起泡。” 谷晨曦那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看得谷小颖一阵火大。 这人还真把自己当哥哥了? “不是,你到底有没有弄清楚情况,你是病人,现在应该是我在照顾你。” “嗯。”谷晨曦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附和谷小颖的话,但手上的动作没停,还吩咐道:“你去厨房拿个碗,放在碗里吃,别烫着手。” 谷小颖抿了抿唇,虽然对谷晨曦的态度很不满,但不得不说,他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谷小颖转身,气呼呼的去厨房拿了两个碗过来。 坐在床边上一边看着谷晨曦剥红.薯,一边小口小口的往嘴里送软糯香甜的红.薯。 张芸去倒水,路过窗前,朝着谷小颖教训了一句,“颖儿,不许欺负哥哥!哥哥身上有伤呢!” 谷小颖嘟嘟嘴,她哪里欺负谷晨曦了? 正要解释,谷晨曦却已经率先开口,“二婶,我的伤无碍的,颖儿是妹妹,我照顾她是应该的。” 尽管谷晨曦这两日的表现很出人意料,但一时间,张芸还是难以将这个谦逊坦诚的孩子,和之前那个跟在吴氏身后,想方设法的欺负他们的熊孩子联系在一起。 “娘,你就别管我们了,先去忙吧,我吃完烤红.薯就来帮你的忙!” “我也可以帮忙。”谷晨曦说。 谷小颖目光一厉,“不,你不可以!” 别看谷晨曦这伤看着好像没什么大碍的样子,那是因为他年纪小,摔摔打.打的都不放在心上。 但凡他年纪大一点,伤成这样,少说都得在床上躺一两个月。 谷晨曦求饶地看了谷小颖一眼,谷小颖扭过头去,不肯看他,“说不行就不行,你虽然比我大两岁,但我是大夫,你得听我的!” 谷晨曦只能苦笑,“是是是,听你的,都听我们小神医的!” 谷小颖被他调侃的有点不好意思,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了碗里的红.薯,“我先去帮我娘了,你吃完就放在那里就行,一会儿我来收拾。” 谷小颖落荒而逃的背影,让谷晨曦的唇角止不住上扬,又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他以前真是个畜生啊,这么可爱的小堂妹,他没想着宠爱,竟然整日变 着花样的欺负她! 谷晨曦打定了主意,以后一定要对小堂妹好,对二婶好。 他看得出来,二婶其实对他并不是完全没了芥蒂,只是心地善良,不忍心看着他受苦,这才将他留下来了。 爹娘不仅不感激二婶照顾他,反而还没时八遍的过来找麻烦,都这样了,二婶还是没有把自己交出去。 其实,他就算被爹娘带回去,也死不了。 他毕竟是爹娘的亲儿子,只是不如二婶照顾的细致罢了。 他想,或许他应该早点回家了,免得爹娘不识好歹的,总来打扰二婶一家的安宁日子。 好不容易大堂兄回来了,他们应该过安稳的好日子的。 二婶这几年过得太苦了,她应该享福了。 这么想着,谷晨曦在自己腰间的伤口上轻轻按了一下,顿时疼得龇牙咧嘴,但也不是不能忍。 外边忙碌着准备药膳的母女二人并不知道谷晨曦心中所想。 张芸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晨曦这孩子,骨子里不坏的。” “嗯。”谷小颖点点头,“只是没摊上好爹娘,不过听说他上私塾了,多读点书,明白事理之后,已经有所改善了。” 谷小颖实在没办法替以前的谷晨曦说好话 ,毕竟早先的谷晨曦做下的那些事情,根本就不值得原谅。 可也不能因为过去他的所作所为,就将他现在的改观也一并否定了。 他的人生还长着呢,总不能因为前五年的恶劣行径,就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痛恨和厌恶之中。 而且,他现在已经明白事理了,那对于过去的所作所为,其实最痛恨的人,是他自己才对。 一个明白事理的读书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做下那种伤害亲人的事情呢? “不过,他总是要回家的。”谷小颖暗示她娘,还是别在谷晨曦身上下太多的心思。 并不是说谷晨曦有一日会反咬他们一口,而是他不可能和大房那一家子彻底割席,若他真这么做了,这个时代的礼法也不可能接纳他。 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他立场坚定,能够知晓什么是他想要的,什么是他该做的。 谷小颖并不会对一个孩子抱有太大的希望。 张芸自然也明白谷小颖的意思,叹了口气,“只是可怜了这孩子了。” 谷小颖眨了眨眼睛,她想,那原主岂不是更可怜。 还有张芸,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女儿已经在大雨滂沱的那一夜,永远离开她了。 她们才 是最可怜的,至于谷晨曦,谷小颖可以心存善念不怪罪他从前那帮凶一般的所作所为,但要说帮他做什么,如今这样,已经是极致了。 药膳准备地差不多了,谷小颖又去谷晨曦的屋子里看了一眼,谷晨曦躺在床上,屋里没有掌灯,也不知道睡没睡。 谷小颖权当他已经睡了,摸着黑拿走脏碗,去厨房里洗刷干净,也和张芸一起回去休息了。 今天谷小颖没有修炼,实打实地躺在床上睡了一整夜。 次日到了清晨,谷怀策一夜未归,谷小颖去医馆,张芸去做生意,只留下谷晨曦在家里看家。 出门之前,谷小颖还专门把大门锁上了,“你就在家里,哪也不要去,谁来也不许开门,明白吗?” 谷晨曦被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怎么着,这是想要囚禁我了?” “屁!”谷小颖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德行,我是担心你那坏心肝的爹娘把你抢回去,再打你一顿,我告诉你,别看你现在好胳膊好腿的,但你这身体可经不住折腾,再来一次,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她师父来了也不可能从已经到阎王爷手里的人给抢回来。 第163章 不想让娘太辛苦 谷晨曦答应的好好的,谷小颖才放心和张芸一起出门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他们才出门没多长时间,吴氏就来了,手里拿着大榔头,两三下就把锁头给砸坏了,扔在地上。 谷晨曦挣扎着坐起身子时,正好瞧见吴氏怒气冲冲地往屋里来。 脑子抽了的一瞬间,谷晨曦瞬间躺倒下去,闭上眼睛装死。 他娘那嘴皮子,他想都不敢想。 “杀千刀的,谷晨曦,你个小没良心的,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现在竟然赖在你的仇人家里,你要认贼作父是不是?” 伴随着吵吵嚷嚷的声音,吴氏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来了,她推开房门,进来了。 “我告诉你,今天不论如何,你都得跟我回家,不然我就当……” 吴氏的声音戛然而止。 此时的吴氏,已经绕过屏风,来到了床边上。 “晨曦!”谷晨曦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吓人。 吴氏就算还有满肚子气,在这一刻,也一句都骂不出来了。 “晨曦!我的晨曦!我可怜的儿子,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吴氏一把将榔头丢在地上。 “咚”地一声闷响,差点把谷晨曦给吓破功了。 幸好,吴 氏一门心思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并没有察觉到谷晨曦那一闪而逝的颤抖。 “我的儿,杀千刀的张芸,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儿子的!你别让我撞上你,不然我非要你好看!” 谷晨曦不自觉的皱起眉头,他娘咒骂张芸的类似的话,他听了无数遍了,这还是第一次,他觉得无法接受。 大概是张芸亲手喂给他的点心实在是太香甜了,又或者是谷小颖给他剥的烤红.薯太暖了,让他再听不得任何人对她们两个言语之间的侮辱。 吴氏还在继续叫骂,谷晨曦“咳咳”两声,缓缓睁开眼睛,眼底的疲乏与虚弱,也在这一瞬间,跃入吴氏的眼底。 吴氏也顾不上继续骂张芸和谷小颖了,抓着谷晨曦的手爬过去,“诶哟,我的儿,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和娘说,娘去给你请大夫!” 谷晨曦虚弱地摇了摇头,用虚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没,小颖都已经帮我包扎好,上过药了,娘不用担心。” “上过药了?”吴氏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张嘴就骂,“我就说二房这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你都伤成这样了,他们竟然都不留下一个人照顾你!” 谷晨曦痛 苦的合了下眼睛,他怎么就忘了,他娘是个没理都能说成道理的人,甭管他怎么说,只要他娘心里觉得二婶和堂妹不好,就算是她们有千般好来,吴氏也一样能找到各种稀奇古怪的角度骂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便想着祸水东引,“娘,你别这么说二婶了,昨天二婶还给我准备药膳了呢。” “放屁!”这话一出,吴氏的反应更强烈了,“那药膳分明是我让你爹给你送来的!是娘给你准备的,她张芸不过是喂给你而已。” “好重的心计,竟然还想要你对她感恩戴德!晨曦,你可别被她给骗了,她就不是个好东西,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实心眼子最多了。” “娘!”谷晨曦无奈的招呼了一声,“那药膳是二婶亲自给我炖的,娘让爹给我送药膳我是知道的,但那时我已经吃完了,就让爹拿回去和娘一起吃了。” 话说到这儿,谷晨曦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略有些惊讶地看想吴氏,“爹,没拿回去吗?” “没有,他拿回去一个空瓦罐,说是你喝了。”吴氏这心里头也有点打鼓了,她扯了一下谷晨曦的胳膊,“你真的没喝?” “这种事情,我 怎么会骗娘呢?”谷晨曦一脸孝顺的样子,也确实让人怀疑不起来。 吴氏脸色一沉,嘴里骂骂咧咧道:“好啊,谷饲!你竟然敢跟老娘吃独食!” 为了给谷晨曦补身体,她可是杀了一只下蛋的老母鸡,那鸡瘦得很,她就把肉全都给谷晨曦装来了。 谷饲回去的时候,瓦罐里头空的连汤水都没剩下一滴。 那时她还沾沾自喜,觉得晨曦还是爱吃她做的饭,觉得晨曦能吃那么多东西,一定已经没事了。 却没想到,这鸡汤竟然都进了谷饲的肚子里,连一口汤水都没给她留。 “娘,爹不是那样的人。”谷饲艰难地扯了扯吴氏的衣袖,“或许,是昨天刚下了雨,路上滑,摔碎了也说不定,爹一个人,哪能吃得了那么多药膳啊。” 他不劝还好,这一劝,吴氏的脸色就更阴沉了。 瓦罐好好的拿回去了,怎么可能是摔碎了,难道单单将鸡肉摔碎了,瓦罐还毫发无损? 不可能是摔跤了,就只能是他给吃了。 但谷晨曦说的也不无道理,谷饲一个人,怎么可能吃得完一整只鸡? 吴氏眼珠子一瞪,“一定是哪个小狐狸精!” 小狐狸精这个说法,让谷 晨曦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他爹看着老实本分,踏实肯干,可他有好几次,看见他爹鬼鬼祟祟地往镇子上的方向跑。 小狐狸精有没有,他不好说,但他爹绝对不是外人以为的踏实肯干,被他娘欺负的窝囊废。 别的不说,他爹打起他来,手法就很是娴熟。 “先不说他了,娘先带你回家。”吴氏朝着谷晨曦伸了下手。 谷晨曦身上是一套白色的短衣,衣服有点透,掀开被子,还能透过衣服,看见他身上那青青紫紫的一片连着一片骇人的伤。 “我可怜的晨曦啊!”吴氏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晨曦呀,能下床吗?” 谷晨曦艰难地摇了摇头,可怜兮兮又愧疚难当地看着吴氏,“动弹一下就疼得不行。” “没事,娘抱你。”吴氏咬着牙,“娘今天一定要带你回家。” 但凡换一个场景,谷晨曦都能感激地眼泪哗哗的,可此情此景,谷晨曦只觉得讽刺。 明知道他身上有伤,动弹不得,却还非要带他回去,他娘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执着? “娘,别费心了,让我在二婶家修养两日吧,等我好一点就能自己走回去了,儿子不想让娘太辛苦。” 第164章 挑拨离间 吴氏听到前边那半句,脸色都阴沉下来了,又听到后边谷晨曦说不想让她太辛苦的话,整颗心都柔软下来。 “傻孩子,娘不辛苦,娘只想带你回家。” 谷晨曦昨天晚上其实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回家了。 他不能一直留在这里让二婶照顾他,费力还不讨好。 伤成这样,他还是回家去磋磨他娘吧。 不过想到自己刚才挑拨离间的话,他又有点心疼自己,只怕是回了家,也没有什么安稳日子可以过喽。 希望他爹干干净净吧。 吴氏哪里会照顾伤员,谷晨曦才被她抱起来,就觉得肚子上的伤口被压住,隐隐往外渗血了。 吴氏却浑然未觉,一手抱着谷晨曦,弯腰捡起地上的榔头。 出去的时候,碰见街坊邻居,还耀武扬威的大摇大摆了两下。 这可可怜了被她抱在怀里的谷晨曦,伤口已经不是渗血了,开始往外流血了。 还是街坊们察觉他的脸色不对,看见他的衣服上开始往下滴血了,提醒了吴氏,吴氏才发现了不妥,抱着他径自往医馆去了。 谷晨曦是有点庆幸的,吴氏为了避开谷小颖,并没有带他去常记医馆,而是去了另一个医馆。 重新包扎一下 伤口,撒一点止血的药粉还是能做到的。 处理好伤口,吴氏再抱着谷晨曦,就小心翼翼了许多,谷晨曦总算是没有再遭罪。 母子二人回到家时,都快要中午了。 正好撞见,谷饲从屋里出去,怀里不知道揣了什么,鬼鬼祟祟地往外跑。 “谷饲!”吴氏嗷恼一嗓子。 谷饲吓得一哆嗦,双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了。 但都这样了,他也没忘了捂紧怀里的东西。 吴氏哪里能看不出来他怀里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随手将谷晨曦放在一边,就朝着谷饲冲过去了,“你个没良心的,我看看你偷了什么东西去养外头的小狐狸精!” 她伸手就忘谷饲的怀里扯。 瘦瘦小小的谷饲哪里是吴氏的对手,连一个回合都没撑过去,就被吴氏一巴掌按倒在地上,怀里的东西也被吴氏给扯了出去。 吴氏扯着那一方手帕的一角,猛地抖落了一下。 “哗啦啦——” 几十个铜板掉落一地,还滚动了老远。 谷晨曦目光闪了闪,若有所思地看向谷饲,他想看看,事到如今了,他爹还能怎么狡辩。 “你听我解释!”谷饲的反应极快,在吴氏的巴掌挥落下来之前,双 手抱住脑袋。 吴氏双手按着谷饲的肩膀,骑坐在他的身上,“你解释!” 谷饲扭动了一下身体,根本逃无可逃,只能认命的瘫倒在地上。 就在这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扫到靠坐在墙角上,满身血的谷晨曦,灵机一动。 “我是想去镇子上给晨曦买点补品。” “你当我是傻子?”吴氏眼珠子一瞪,“给晨曦买东西,用得着偷偷摸摸的?” 谷晨曦上的私塾,一年可要五两银子的束修,村子里一共也没有几家舍得拿这么多银子给孩子读书了。 她舍得!她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银钱,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谷晨曦能够出人头地,到时候,她也能跟着过上好日子了。 在谷晨曦身上花钱,她从来都没有皱过一个眉头。 谷饲讪讪地扯了扯嘴角,吴氏真个人压在他身上,这重量让他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我这不是……这不是……晨曦是被我打的,我怕你……怕你……” “怕我什么?”伴随着吴氏的怒吼,“啪”地一巴掌,也重重甩在谷饲的脸上。 谷饲的脸上瞬间就肿起来老高。 谷饲也不敢再磨叽了,苦着脸说:“怕你和晨曦怪我,那天我是一时糊 涂,在谷怀策那里受了委屈,没想开,就把脾气都发在晨曦身上了,这两天我只要一想到晨曦伤成那样,我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谷晨曦听得心里没有丝毫波澜,反而还有点想笑。 然后他就笑了。 谷饲瞧见了,然后眼珠子一瞪,就想要发脾气。 但他连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吴氏就加重了力气,“你还知道你混账?你知道晨曦被你打成什么样了?” 说完,吴氏起身,走到谷晨曦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来,送到床上去,还没忘了朝身后的谷饲恶狠狠地喊,“你把银子都给我捡起来,少了一个子儿,别怪我打断你的腿!” 谷饲刚被扇了嘴巴,脸肿得老高,也没脸这样出去见人了,只能蹲在地上,将掉落的铜板一个个捡起来。 一共七十枚,等到他都捡回来的时候,吴氏也安顿好谷晨曦,从屋里出来了。 她一脚踹在正撅着屁股往起爬的谷饲的屁股上,谷饲被踹得直接趴在地上。 气得牙根直痒痒,却不敢回头骂吴氏一句。 吴氏抢走他手上包在帕子里的铜板,“我去趟镇子上,你给我好好照顾晨曦,要是他再伤到哪里了,老娘豁出来日子 不过了,也要弄死你!” 看着吴氏出门,谷饲才气呼呼地从地上爬起来。 想到谷晨曦刚才那个嘲笑,他直接冲进屋,拎着鸡毛掸子就往床边走,“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 “爹。”谷晨曦咧嘴一笑,“我娘又不是不回来了,这鸡毛掸子还是我娘用着更顺手的样子。” 提到吴氏,谷饲高高举起的手,就不敢往下挥了。 犹豫片刻,对上谷晨曦淡定自若的脸,他终究还是收了手,还没忘了故作凶狠地威胁:“不许告诉你娘!” 谷晨曦又笑了一下,“知道了,爹。” 谷饲扔下鸡毛掸子,也不管谷晨曦,转身就走了。 谷晨曦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鸡毛掸子上,唇角忽然上扬,其实他爹的威严,好像也不是不可触碰的。 临近傍晚,谷小颖收拾了东西正准备回去,也不知为何,心底忽然颤了一下。 紧接着,就见今天一天都没出现的江朔州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外边跑。 跑得远离了医馆,江朔州才停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粗气。 谷小颖眉头直皱,“你这是怎么了?你身体虽然好了些,但也不能这样剧烈运动,以后还是……” 第165章 不能善了 不等谷小颖说完,江朔州就打断了她的话,“你大哥出事了!” 谷小颖反手抓住江朔州的胳膊,“什么,你说清楚一点,我大哥怎么了?” 谷晨曦还有些气喘,但见谷小颖着急,也断断续续得解释,“今天下午,有人到衙门举报,说你大哥是南荻派来的叛徒。” “胡说!”谷小颖一把推开江朔州,“我大哥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身上的伤疤新疤压旧疤,都没有一块好肉了,好不容易才拿了战功回乡,你说他是叛徒?” “他在战场上斩杀南荻士兵二百七十六人,斩杀敌将三人,他如此战功,怎么可能是叛徒?” 谷怀策的战绩,是唐潇告诉她得。 当时谷小颖还觉得这个数目其实也不太多,唐潇当时就一个脑瓜崩敲在了谷小颖的脑门上,说她想得太轻松了。 说敌军能上战场的主力部队,一共就十万人,他们的主力部队也有十万人。 大多数人,在战场上连一个敌军都没杀死,打伤在战场上可不算战功,只有砍下敌人的脑袋,才算是战功。 又一场战事结束,谷怀策的身后,滴了当啷挂了一大串脑袋,也是那一战,谷怀策一战成名 ,被将军调到了身边做亲卫。 后来的每一场战事,谷怀策都是用命在拼杀,才得了如今的官位。 可那些人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说谷怀策是叛徒,“他们的脑袋都长在屁股上吗?” “你先别激动。”江朔州按住谷小颖的肩膀,“我爹也不相信,现在正派人调查呢,只是暂且将你大哥拘禁起来,如今在县衙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呢,我是怕你和伯母担心,这才过来和你说一声。” 听说江古寒还算明事理,谷小颖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也别怪我爹,他是县太爷,既然有人举报,他总不能不管,但你放心,你哥在县衙,一点委屈都不会受。” 谷小颖这才点了点头,又听江朔州说:“只是这段时间,他不能回家了,你要想好怎么和伯母说,谷大哥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先别告诉伯母,免得她担心。” 谷小颖微微颔首,她娘心思单纯,好糊弄着呢。 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我娘,你先回去吧,辛苦你跑这一趟了,回头我请你吃冰糖葫芦。” 谷小颖找到张芸的时候,张芸也正在收摊,准备回家呢。 见到谷小颖一个人过来 ,还愣了一下,“你大哥没和你一起吗?” “没。”谷小颖神色自然地走过去,和张芸一起收拾,“大哥让人过来给我传话了,说昨天那事儿,朝廷很重视,责令他们必须尽快调查清楚,他现在忙得脱不开身,可能有好几天都不能回家了。” “这样啊。”张芸稍微有些愁,却还是点了点头,“人好歹是回来了,忙就忙吧,左右有时间还是能回家看看的。” 他在军中的那三年里,张芸日日担忧的,都是谷怀策会在战场上丢了性命。 如今人都回来了,不过是忙于政务,没有时间回家,她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谷小颖见张芸没有怀疑,也松了一口气,还不忘劝道:“娘别担心了,回头我有空的时候,回去看看大哥的。” “还是别去了。”张芸将背篓背起来,“你大哥是有正事要忙,我们就别去添乱让他分心了。” 谷小颖点点头,“我都听娘的。” 看着张芸背着的背篓,谷小颖想了想,又说:“娘,我们手上现在也有些银子了,回头租一间铺子吧,这样我们也不用总背着这些东西来回跑了。” 其实谷小颖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但当时谷怀策和谷南烁音讯全无,张芸心中盘算着存着银钱做路费,好去寻找他们。 如今谷怀策已经回来了,谷南烁也送了信,快要回来了,这银钱自然也就没有非要死存着的必要了。 赚了钱,就是为了让自己更轻松的,若是还和往常一样辛苦,赚这么多钱,也就没有意义了。 张芸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了,自然也是一口答应下来。 “那这几日,咱们就先别做生意了,明日我们去街上找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租下来,然后回来想想该怎么改装。” “好。”张芸笑着说,眼底充满了对生活的满意。 谷小颖心底却有点沉重。 谷怀策现在已经是巡检大人了,和江古寒的县令是同级,七品官。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也有很多人,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也没能混上一个七品官。 况且谷怀策才十八岁,还有战功在身上,只要他愿意,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有阴私里的老鼠,铆足了劲儿想要污蔑谷怀策,想要将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就算江古寒现在还相信谷怀策,但之后呢? 那些人既然将主意打到了谷怀策的身上,又怎 么可能毫无准备地让他逃脱? 这一番,谷小颖有预感,只怕并不能像江朔州所说的那般轻松脱险了。 而且,用不了多久,这件事情可能就会传得沸沸扬扬。 谷怀策有意将这件事瞒着张芸,不想让张芸知道,谷小颖就配合他,将张芸留在家里。 只要不出门,这件事情就不会传到他们这个闭塞的小村子里。 两人才回到村子里,就听路过的村民告知,谷晨曦被吴氏给抢回去了,还把他们家大门的锁头给砸坏了。 张芸心里担忧,就想着去大房瞧瞧,可被让吴氏把人给折腾死了。 被谷小颖给拦下了,“娘,你别去了,我过去瞅瞅得了。” 她想着,吴氏虎毒不食子,依照她对谷晨曦的在意,应该不会把人折腾死的。 谷小颖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从后门钻进去的。 进去的时候,吴氏正在厨房里炖鸡汤,谷饲不知去向。 谷小颖趁着吴氏没注意到她,一猫腰就钻进了谷晨曦的屋里。 谷晨曦正靠坐在床头翻书呢,见着谷小颖进来,眼睛都亮了,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看看你,你还好吗?”谷小颖也压低声音问。 第166章 一只鸭腿 “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谷晨曦说着,拉开床头的抽屉,从里边摸出一个油纸包塞到谷小颖的手里,“你快回去,若是被我娘瞧见你,又要为难你了。” “我娘在外边买的炙鸭腿,你快拿回去吃。”谷晨曦说着,还推了谷小颖一把。 谷小颖歪了下脑袋,“那明天大伯母不在家,我再来看你。”说完,她攥着鸭腿就跑了。 谷晨曦现在的身体状况,也确实不太适合吃鸭腿这种油腻的东西。 吴氏不太懂这些,就只想着给谷晨曦买点吃的补补。 回去之后,谷小颖把鸭腿塞给张芸,让她吃了,自己一转身就钻进自己的房间里。 “诶,你这……”张芸举着鸭腿,想问谷小颖从哪儿弄来的话都没说完,谷小颖就没影了。 她追过去,却见谷小颖已经再摆弄草药了。 想了想,张芸还是没有打扰,只转身进了厨房,将鸭腿放在锅里温着,另外又准备了晚饭。 谷小颖从屋里出来时,正巧张芸已经将晚饭端上桌了,“吃了饭再出去吧。” 谷小颖揉了揉肚子,也确实饿了,“那就先吃饭。” 她去老宅的时候,吴氏正字啊厨房里忙活,厨房里飘 出来的就是药味。 闻着味道,药方开的虽然不算巧妙,但也是对症的。 这会儿谷晨曦应该已经用过药了,那她准备的这些就算再对症,也过犹不及。 吃完晚饭,谷小颖又溜去老宅,把准备好的药丸子给谷晨曦送过去。 吴氏和谷饲正在屋里吵架,连谷小颖钻进谷晨曦的房间,两人都没有察觉。 堂兄妹二人悄悄说了几句话,谷小颖就又溜走了,全程都没有惊扰到谷晨曦谷饲和吴氏二人。 谷小颖离开之后,谷晨曦将那用瓦罐装好的药丸子藏在了枕头里侧,上边还用东西盖上了。 他只要稍微偏头,就能看见谷小颖专门为他调配的疗伤药,耳畔那嘈杂的让人心烦的吵闹声,似乎都已经远去了。 伴随着鼻息之间淡淡的药香,他缓缓沉入梦乡。 说好了明日要去看铺子,张芸今日也没有继续准备药膳,早早就睡下了。 谷小颖盘膝修炼了一阵子,又开始盘算自己现阶段需要些什么草药泡澡。 盘算之后,她又有些懊恼。 这段时间的进境挺快,以至于她接下来需要的药材都越发昂贵了。 得想个别的法子才行。 想着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也睡着了。 晚上睡得早,次日也起得早,天还没亮,张芸就起来了。忙着喂鸡喂鸭,又将昨天还没晾干的草药又拿出去继续晾晒。 有了动静,谷小颖自然而然也就醒了。 母女俩吃了一点昨天晚上剩下的饭菜,就一起出门了。 看得出来,张芸对于开一家铺子,也早就有想法了,走在路上,她就和谷小颖商量,哪条街人比较多,哪条街比较适合开吃食铺子。 只是,在街上转悠了好几圈,都没找到合适的铺子。 其实也不是没找到。 张芸瞧上了一家,位于最繁华的路段,人流量特别大,只是人家老板只租不卖,租金还不便宜,要二十两银子一年。 张芸在街上摆摊子的时候,一个月只需要交二十文钱的摊位费,一年也就二百多文钱,这一下子就翻了百倍,张芸就有些犹豫了。 最重要的是,即便是最繁华的路段,买这个铺子,有一百两银子,都用不完的用,五年的租金,就够买这间铺子的了。 “要不,咱们还是再看看吧。”张芸拉着谷小颖的手往回走,“不差这一两日,再找找,总能找到更合适的。” 谷小颖本就是想要将张芸留在 家里,不想谷怀策的事情让她担心。 这会儿见张芸要回家了,谷小颖自然不会阻拦。 “娘先回去吧,晚点我去牙行看看还有没有合适的。”谷小颖说着,又摸出两个方子来,塞到张芸的手里,“娘回去若是没什么事儿,这几天就先试试这两个方子,咱们要开铺子,总不能还是那老几样。” “成。”张芸点点头,“那娘待会儿回去的路上去王屠户那买两斤肉,晚上给你包小馄饨。” 看着张芸踏上了回家的路,谷小颖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往牙行去了。 此时提出开铺子的事情,固然有拖住张芸的想法,但谷小颖也确实觉得,他们应该开一间铺子,客人越来越多了,她们也不能总挤在那个街角,就算是为了赚更多的银钱,也该做一点店铺升级了。 牙行做生意,是先办事,后收钱。 谷小颖将自己的要求一说,牙行就开始帮忙留意着了,有合适的,就会找谷小颖一起去看。 忙活完这些,谷小颖又去了一趟医馆,和常庭安说了一声,这几天可能都不能准时过来。 昨天傍晚,谷小颖被江朔州慌慌张张拉走的事情,常庭安是知道的,今儿个又是 一小天都没来,常庭安也能猜到,她家里许是出事了,便让她先安心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再过来。 常庭安的贴心,让谷小颖心中感怀。 却不想,董嘉树看着她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背影,沉默良久,都没能回神。 从医馆出来,谷小颖径自去了衙门。 谷怀策被拘禁,就算江县令不会对他怎么样,但总归是没什么自由的。 家里出了这种事,谷怀策不放心张芸跟着掺和,她却不能也坐视不理。 江古寒并没有阻止谷小颖去探望谷怀策。 谷怀策人象征性地被关在大牢里。 怎么叫象征性呢? 大概就是如果之前吴氏被关进的是现在谷怀策住的这间牢房的话,她得三跪九叩求江古寒让她在这里住到死。 单人一间牢房,比家里给谷怀策准备的房间都宽敞,床榻和全新的被褥,桌案的一角放了几本书,墙上挂着他的佩剑,甚至里边还有一个被折起来的屏风立在墙角。 她过来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间,狱卒拎着一个食盒过来,恭恭敬敬地说:“巡检大人,该用膳了。” 谷怀策坐在桌子前边,连身走没起,只抬头对狱卒说了句:“有劳了。” 第167章 通敌叛国 狱卒一张脸都激动得通红,看着像是被谷怀策感激一句,就光宗耀祖了似的。 狱卒上前,直接就推开了牢门。 对,没用钥匙。 牢门根本就没锁。 眼前的景象,让谷小颖有点怀疑人生了。 这真的是坐牢吗? 她扭头看向江朔州,满脸的诧异根本收不住。 “县衙大牢的条件,这么好吗?”忽然不想奋斗了啊! 江朔州神色淡淡,语气之中还有几分无奈,“谷大哥在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至少在没有证据确凿之前,我爹是不会慢待谷大哥的。” 这话,谷小颖是相信的。 毕竟狱卒打开食盒,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一只烧鸡,一盘小炒肉,一盅莲藕排骨汤,甚至还有一小壶酒。 这要是放在别的牢房里,应该属于断头饭的水平了。 狱卒恭恭敬敬把饭菜碗筷都给摆置上,又留下一句“您慢用,小人晚点过来收拾”,这才退出去。 他出去之后,连做做样子都没有,牢门都没关,人就走了,端着一碗散发着馊味,也不知道都是由什么组成的稀饭,往另一边走了。 “我们进去吧。”江朔州拉着怀疑人生的谷小颖迈步进了牢房。 听见脚步声, 谷怀策抬起头,“颖儿?你咋来了?江小公子也来了啊。” “大哥,你……” 谷小颖的话都没说完,谷怀策就宽慰道:“别担心,都是误会,江大人很快就能调查清楚,到时候大哥就能回家和你们团聚了。” 谷小颖摇了摇头,眼珠子盯着他桌上的饭菜。 她其实也不是特别担心了。 好吧,她其实是一点都不担心了。 从没见过阶下囚的日子过得这么好的,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听江朔州说,是有人举报大哥是叛徒?” “嗯。”谷怀策撕了一个鸡腿递给谷小颖,想了想,又扯了另一个鸡腿,递给江朔州,这才继续说:“不过,举报我的人,已经被江大人扣下了。” 这事儿过来的时候,江朔州已经与谷小颖说了一些。 人在第一时间就已经被扣下了,就关在不远的牢房里,现在正在吃馊米粥呢。 也拷问过了,那人并没有证据,是道听途说来的,至于是听谁说的,他说是个女人,长什么样子,他记不住了。 供词中的槽点太多,不足以扳倒谷怀策。 也是因此,谷怀策在这大牢里,才能受到如此优待。 兄妹二人说了几句话,江古寒 就过来了。 俩大人有正经事要说,谷小颖也就不好多留了,和江朔州一起出了大牢。 江古寒是信任谷怀策的,目前为止,两人还是一个阵营中的,知晓了这一点,谷小颖也就放心了。 原以为,这场闹剧,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束。 但出乎所有人预料,次日一早,谷小颖去医馆的事后,街上就已经开始有各种版本的风言风语了。 无一例外,都是围绕着新上任的巡检大人的。 “你们说巡检大人怎么了?”谷小颖凑过去,歪着脑袋询问。 “巡检大人”四个字一出,就炸出来老多人的不满。 “还什么巡检大人,他是叛徒!” “没错,杀千刀的叛徒,他该死,该千刀万剐!将士们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他竟然背叛大家,他害死了多少人啊!他怎么还有脸活着,还什么巡检大人,他也配!” 周围都是厌恶痛恨的脸。 不管到什么时候,背叛者都是要被千夫所指的。 可谷小颖没想到,这个被千夫所指的人,竟然会是谷怀策。 所有人都可能是叛徒,唯独谷怀策,他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战功赫赫,也伤痕累累,若是叛徒,他何至于如 此奋勇杀敌?直接在战场上投降便是了。 “大家如何得知他是叛徒的?” “还如何得知?他手下的人亲口所说,证据都送到了江县令的手上,那还能有假?” “就昨天傍晚的事情,他手下的人去敲了堂鼓,全都招了,天呐,那个畜生竟然逼迫他手下的人也跟着背叛朝廷,幸好那人意志坚定,才没有被胁迫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完,才有一人面带好奇的看想谷小颖,“这事儿都闹得满城风雨了,怎么你不知道?” 谷小颖“啊”了一声,“我家里是村子里的,对县里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众人这才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谁,又问了一句,“你是哪个村子的?听说那个叛徒也是村子里的,叫什么村来着?” “朗月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风气,竟然养出了一个叛徒来,以后咱们还是离这个村子的人远一点吧。” “没错,被到时候把咱们都给牵连了。” 这些传闻甚嚣尘上,对谷怀策实在是不利。 谷小颖再也不能像最初一样安心,索性就直接出了城,她去驻地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满心都记挂着谷怀策的事情,谷小颖并没有 注意到,她的身后,有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正紧盯着她呢。 高墙围绕的驻地,谷小颖站在大门外,要见唐潇。 守门的人见到她一个小孩子,本就不以为然,又得知她是来找唐潇的,更是冷笑一声,低垂着头,满是不屑地问:“找唐潇?你是唐潇什么人?” 只一句话,谷小颖就已经意识到不对,“我是他邻居家的小孩儿,他娘病重,托我过来找唐潇回去一趟。” “他回不去了!” “为什么?” 谷小颖不过是个三岁的小姑娘,又生得唇红齿白,娇俏可爱,那守卫得知她与唐潇没关系,也就没有再多为难她,只说:“唐潇犯了事,被抓进衙门大牢了。” “那怎么办啊?”谷小颖面露恰到好处的担忧,带着点慌了神的味道,“他娘还病着呢,我去哪儿找他啊?” 守卫冷哼一声,“那恐怕只能去县衙大牢了。” “我,我不敢去。”谷小颖可怜巴巴地看着面前的守卫,“叔叔,你能告诉我,唐潇犯了什么事儿吗?” “通敌叛国!”守卫的语气里,多少带着点吓唬小孩儿的阴沉,“小孩儿,你还是别跟着掺和了,小心把自己也牵扯进去。” 第168章 是被胁迫的 “可是……”谷小颖表露出小孩子才有的执拗,又被这消息震得慌了神,张嘴就只剩下一句:“他娘还病着呢。” 守卫也是看她一个小孩儿挺可怜的,,又多了几分耐心。 “他娘要是直接病死了,反倒轻松了。”守卫的脸上尽是冷意和厌恶,“唐潇犯的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就算这次的病治好了,回头等结案了,她也得死上一死,倒不如趁早死了,省得到时候受苦。” “快回去吧,天都快黑了,你一个小孩儿自己在外边走,你爹娘也该担心了。” 谷小颖在守卫的催促下,失魂落魄地踉跄着王佳走,脚下的步伐是肉眼可见地沉重。 唐潇是谷怀策身边最亲近的手,如果连唐潇都被牵连了,那…… 不好! 谷小颖想到了什么,神色大变,提步就往回跑。 张芸还一个人在家呢! 才回到城里,就发现境况比她出城之时,还要严重地多。 从她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议论的都是他大哥是叛徒的事情。 她犹豫了一会儿,走进了街边一个露天的茶肆之中。 这种一文钱就能喝一大碗茶水的茶肆,平常混迹了许多穷苦百姓,各种八卦 ,都能在这里听到。 “说的就是呢,我还听说呀,他们全家都是细作!” 谷小颖一进来就听见这么一句话。 也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就知道他们正在说的人,就是她大哥谷怀策。 谷小颖的心又沉了沉。 她听了一会儿,才心情沉重地出了茶肆。 有用的消息并不多。 这些百姓也都是道听途说的消息,再妄加揣测一番,就当成真事一样到处传播。 刚进去茶肆的时候,他们还只是猜测他们家的人也是细作,等到她离开的时候,他们已经言之凿凿,断定了他们一家都和细作脱不了干系。 说谷南烁的名声其实都是南荻在本朝的细作帮忙传播的,为的就是将谷南烁推到高位上,好能为南荻谋求更多的利益。 说谷怀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斩敌二百余人,也都是做戏。 甚至就连谷怀策为了家人选择回到华县任职,在这些人口中都成了天高皇帝远,更适合他犯上作乱。 还有她,也被这些人怀疑上了。 三岁的小孩儿,就算从娘胎里开始读医书,又能读上几本,就敢妄称小神医。 她这名声也一定是有心人推波助澜给捧出来的。 至于捧她的人是谁,那自然就是破例收了她做关门弟子的常庭安了。 甚至他们还翻出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常庭安早些年,就是在京城犯了错,才会被赶出来的。 他是无家可归了,可不是告老还乡,也就他们这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才会把常庭安这种戴罪之人当成神仙供着。 没错,但凡和他们一家扯上关系的人,在这些百姓口中,都成了细作。 他们分明喝着最低等的散茶,连一个街上买的两文钱一个的肉包子都舍不得买,他们拿不到路引,甚至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生活的这几条街巷,却能对天下大事侃侃而谈,还觉得自己说的倍儿有道理。 谷小颖无心听这些人自得其乐的揣测,她只知道,这个时候她若是再不采取行动,等待着他们一家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谷小颖不是一个会被动挨打的人,相比之下,她更喜欢打有准备的仗。 这谣言是从何而来,当务之急是找到幕后黑手。 谷小颖绝对不相信谷怀策会是叛徒,那营造了这样一场浩大的谎言的罪魁祸首,就该和叛徒细作这两个称呼脱不了干系。 可谷小颖对这 方面的事情全然没有了解,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喧嚣街道上,却好似只有她一人一般,沉默片刻,她转身去了县衙。 为今之计,还是要先了解一下情况才行,那些道听途说来的消息,每经过一个人的嘴,就会多出一点带着他们主观臆断的内容来,等再到谷小颖的耳朵里,已经没了最初的模样。 依旧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县衙大牢,这人谷小颖对谷怀策的处境就没了那么多担心。 唐潇和应宗也被关进了县衙大牢,牢房的环境虽然比不得谷怀策那间牢房,却也相差不大。 谷小颖经过两人的牢房时,两人正满脸杀气的瞪着他们对面的一间牢房。 那牢房里,环境也不错。 但里边蹲着的那个人,怎么看怎么猥琐上不得台面。 谷小颖凑到唐潇跟前儿,把唐潇吓一跳。 “诶哟喂,我的妹妹,你这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谷小颖背过身,目光看向唐潇刚才看的方向,“你看啥呢,看得那么认真,连我过来都没察觉?” 唐潇用下巴点了一下那个方向,“那个叛徒,看见了吗,像个”阴沟里的老鼠。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应宗在另一边 也忽然义愤填膺地插了一句嘴。 唐潇脸上的不屑与嘲讽效果都要拉满了。 谷小颖从没想过,一个人的表情能那么丰满。 “我说陈影正,你爹给你取这个名字,应该是取自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你堂堂正正做人的吧?你就是这么愧对你爹的期盼的?” “那帮畜生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做下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老大在战场上救过你的命啊!他左肩上,最深的那道疤痕,就是为了救你留下的吧?” “当时老大那条胳膊差点就废了,命都差点没了,你当时不是跪在老大的营帐外头发誓,这辈子一定会报答老大的救命之恩吗?这就是你的报答?” 陈影正抱着双腿,蜷缩在角落里,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拿着证据来状告谷怀策通敌叛国之人,反而他才像是被诬告关在大牢里的阶下囚。 谷小颖自认为看人还有几分准头。 她缓步走过去,蹲在大牢外边,眨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影正。 “其实,你是被人胁迫的吧?” 陈影正猛地抬起头,瞪圆了眼睛。 “看来是了,是谁?”谷小颖继续询问。 第169章 冥顽不灵 陈影正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摇了摇头,脑袋也垂下去了,身体又往后缩了一下,整个人都窝在墙角,后背贴在墙壁上。 楚楚可怜的样子,倒让人不忍心骂他了。 但谷小颖不是旁人,她是被牵扯在其中的人。 若不能让陈影正说出实情,死的就是他们一家了,连唐潇和应宗,甚至是她师父,都要被连累。 谷小颖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是因为对方抓了你的家人?”谷小颖继续问。 她早前在茶楼听的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想来话本子里的戏剧,也是来源于生活的。 陈影正依旧不为所动,低垂着头,一副认打认骂,就是不开口说话的样子。 谷小颖一看他这样,也就知道暂且从他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那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不用我大哥对你的救命之恩胁迫你。” “我知道老大救过我的命!”陈影正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猛地抬头,可紧接着,他又泄气了,失魂落魄地重复着:“我知道老大救过我的命,我知道……” 良久,久到谷小颖都已经不盼着能从他的嘴里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时,他 忽然说:“我不会让老大一个人死的,我这条命会赔给老大的。” 谷小颖“呵”了一声,“你死,不过是把这条命还给我大哥,但我大哥还是会被你害死。” 谷小颖目光冰冷地看着陈影正的脑袋,嘴里说出的话,比她得表情还要冷,“不只是我大哥,还有我全家,唐潇和应宗他们两个,还有他们的全家,都会被你害死,不多,也就百来条人命吧。” 谷小颖站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佝偻着脊背蜷缩着的陈影正,“不妨你来说说,他们抓了你们家多少人?” 若是从前,谷小颖定然说不出“你们家到底有多少条高贵的人命,要用这百多条人命来换”这种话,可现在面对陈影正这副窝囊的样子,谷小颖就觉得憋气,那些恶毒的话,也就没有抑制地直接砸向陈影正了。 陈影正整个人都有点懵了,讪讪地抬头看向谷小颖,却只能瞧见那小小的姑娘留下的背影。 “我……”他张了张嘴。 谷小颖听见他的声音,脚下慢了些许。 可等了半天,还是一个字都没等来。 她只能骂一句“冥顽不灵!”便抬脚朝着谷怀策所在的牢房走过去。 “我刚刚听见你的声音了。”谷怀策还没心没肺地朝着谷小颖笑呢。 可此时此刻,再看见他的笑容,谷小颖却轻松不下来了。 如今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再发酵下去,就算江古寒还相信他,也无法扭转局面了。 “大哥,事情到这个局面,你还有办法解决吗?”谷小颖试探着问。 谷怀策脸上的笑容一僵,抿了抿唇,却只能干巴巴地说出一句:“大哥心里有数,你就别跟着掺和了。” 谷小颖白了谷怀策一眼,人都被关进大牢里,出不去了,还能在这儿和她装呢。 “我能帮你的,你有什么计划就与我说说,现在外边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再这样下去,江县令也护不住你,甚至还可能将江县令也一并连累了。” 谷小颖刚才在外边听了那些百姓的说辞,也第一次深刻见识了谣言的起源于传播的速度。 说是顷刻之间,瞬息万变也不为过。 “没有时间给你继续无所谓了!” 谷怀策一脸诧异地看着谷小颖那认真的神色,也下意识跟着认真起来。 谷小颖还以为他终于愿意和自己说了的时候,让她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谷怀策“ 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好了,这件事情大哥心中有数,你就别跟着掺和了。” 谷小颖脸色一沉,转身就走,仍下一句恶狠狠地话:“你在这儿呆这儿吧!死了我都不管你!” 见小丫头转身走了,谷怀策的心头才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牵扯甚广,确实不是谷小颖一个小丫头能够插手的。 他承认谷小颖是有些能耐,可她到底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国仇家恨,远远轮不到她一个小孩子奔波操劳。 有他在前边顶着,只希望谷小颖能够平平安安长大。 谷小颖负气离开,却并没有离开大牢,而是去找了应宗。 她看出来了,相比较于她大哥的死鸭子嘴硬和唐潇的粗中有细,这应宗是个实打实的莽撞汉子。 而且,他对陈影正这样的作为,非常看不起,她进来这么半天了,唐潇骂陈影正,翻过来调过去都是讲道理的那些话。 应宗就不一样了。 以陈影正的爹娘为圆心,上到十八代祖宗,下到他那刚出生的小外甥,就没有一个能从应宗的嘴里逃出生天。 可说到底,他们也只想让陈影正说一句实话。 他们都是从战场上并肩作战下 来的,不然他们也不能同时做了谷怀策的亲卫,又被谷怀策带到这华县来。 “应宗哥哥。”谷小颖扯了扯抓着牢房栏杆暴跳如雷,指着陈影正的下三路骂的应宗的衣角。 应宗上一句还在骂人呢,一低头见着谷小颖,脸上瞬间就布满了笑容,“妹妹有什么事吗?” 谷小颖朝着应宗招了招手,“应宗哥哥,你低一点,我有点悄悄话和你说,不想让别人听到。” 应宗应声蹲下,还配合着谷小颖也压低了声音,当然在此之前,他也没忘了剜陈影正一眼。 “应宗哥哥,你知道那个陈影正,他家抓在哪儿,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吗?” 应宗想了想,没想起来,转头朝着正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唐潇招了招手,三颗脑袋就凑到了一起。 谷小颖也得到了她想要得到的答案。 在战场上时,谷怀策的亲卫原本有一百人,之所以只带回来六十人,是因为余下的四十人,家都不是附近的。 带回来的这六十个则不同,他们的家人都是附近村镇的,再远也就是隔壁县城。 还有一些,是家里没人的,无家可归,就也跟着谷怀策一起到华县来讨前程了。 第170章 急火攻心 陈影正是前一种,他家是隔壁镇子的。 谷小颖曾经还和常庭安一起去过的清河镇。 听说家里有老爹,有婆娘,还有一双儿女,大女儿已经八岁了,小儿子才三岁多一点。 他们被征兵,上战场那前夕,他婆娘怀上了孩子,到他从战场上回来,才见了儿子第一面。 了解了这些信息,谷小颖便不打算继续耽搁,正生着气的谷小颖,甚至都没有去和谷怀策说一声,就昂首挺胸地走了。 路过陈影正的牢房,还冷声说了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陈影正的身子又哆嗦了一下,依旧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面对唐潇那直戳他脊梁骨的劝说和应宗戳他们家祖坟祠堂的唾骂,始终一言不发,也不知是无动于衷,还是已经麻木了。 谷小颖还没出县衙大牢,才走到牢门口,就见到江朔州和李承德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快跟我走!”江朔州冲上来,一把抓住谷小颖的手腕,拉着她就忘外跑。 谷小颖被拽的一个踉跄,迅速调整步伐跟上江朔州的脚步。 “不是,出什么事了?”上了马车,谷小颖才喘着粗气询问。 “你娘生病了,现在在常记医馆呢 !”江朔州的气息也不太稳定。 马车疾驰,速度飞快,却并不平稳。 江朔州一手抓着谷小颖的手,另一只手死死抓着窗户的边缘,才稳住两人的身形。 “我娘怎么了?”谷小颖猛地上前,差点从座位上滑下去。 “你先别急,是你师兄过来传的话,说是急火攻心,有常大夫亲自出手,问题应该不大。” 急火攻心,说起来对于张芸这个年纪,确实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可她娘出事了,谷小颖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不着急的。 马车很快到了常记医馆的门口,都还没停稳呢,谷小颖就已经从马车里跳下去,一个踉跄,也没站稳身子就忘里边跑。 一进医馆,就见到谷晨曦正满脸愧疚地缩在角落里。 那一瞬间,一个念头就浮现在谷小颖的心头,但她无暇与谷晨曦多说,而是快步越过谷晨曦,直接进了病房。 “娘!”张芸已经醒了,正靠坐在床上,以泪洗面。 常庭安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似乎正在劝说张芸。 可这个时候的张芸,也听不进去什么劝说,只沉默着掉眼泪,连哭声都没发出来。 直到听见谷小颖的声音,她才缓缓转过头,“颖 儿……” 这一刻,她才泣不成声,“你大哥他……他……” “大哥没事!”谷小颖走到床边,握住张芸的手,“江大人很相信他,如今只是例行调查,大哥身正不怕影子斜,用不了多久就能无罪释放的,你别太贪心了。” 张芸泪涟涟地摇头,“我怎么能不担心!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谷小颖沉默着垂下头。 “是了,你和江小公子交好,你大哥被抓进大牢的事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的?所以你才让我在家里不要出门?” “娘……”谷小颖抬起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管她是何用意,对张芸隐瞒了事情的真相,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做不得假。 “娘没怪你。”张芸揉了揉谷小颖的发顶。 就这短短四个字,谷小颖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你是娘的女儿,娘怎么会怪你呢。”张芸扯着衣袖,替谷小颖擦干脸上的泪水,“只是这两天,你受苦了。” 谷小颖的喉咙口,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她张了张嘴,却一个音节都没办法发出来。 原来,娘什么都知道啊。 “娘,这件事情,是谁告诉你的?”谷小颖试 探着问。 “你大伯母。”张芸的眼泪止住了,眼眶还有些红,“但这次,娘并不怪她,反而还有些感激她,若不是她告诉娘这些,娘到现在都被你们兄妹两个蒙在鼓里,不知道你们在经历什么呢。” 谷小颖沉默了,她费尽心思将娘留在村子里,就是想着朗月村距离县城虽然只有两刻钟的路程,但村子里的人,没事是不会到县城去闲逛的。 村子里的消息闭塞,大哥被抓进大牢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传不到娘的耳朵里。 等到娘知道的时候,大哥应该已经洗清冤屈了。 却没想到,还有那好事的吴氏到她娘跟前嚼舌根子。 “不对呀,大伯母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谷小颖面上露出些许迟疑来。 “是为了我。”谷晨曦不知何时,也跟着进了病房。 他瑟缩着站在门口的角落里,直到听见谷小颖的疑惑,才低声愧疚地开口:“是为了给我买烧鸡。” “给你买烧鸡?”这个理由看似合理,可谷小颖还是从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妥。 买烧鸡还非要进县城吗? 他们在村子里是没有卖烧鸡的,但清水镇上有啊,出了村子往东走,就只需要一刻钟的功 夫,就能到清水镇。 老宅就在村东头的位置,而县城要出了村子往西走,再走两刻钟,满打满算,将近要走三刻钟的时间。 孰远孰近,就算是不识数的小孩子都能分辨,吴氏那种满肚子花花肠子,装满了算计的人,又怎么会舍近求远? “你想吃谁家的烧鸡?”为了不冤枉吴氏,谷小颖还又追问一句。 谷晨曦歪了下脑袋,“什么谁家的?” 随后,他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我没有想吃烧鸡,是我娘说要给我补身子,才给我买的。” “我知道了。”谷小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张芸也是在此时,朝着不明所以的谷晨曦招了招手,“晨曦。” 谷晨曦沉默了一瞬,还是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了张芸面前,“二婶,对不起,我……” “不是你的错。”张芸揉了揉谷晨曦的脑袋,“二婶还要谢谢你找人送二婶来医馆呢。” 从吴氏口中得知谷怀策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进了大牢,张芸受不住这个刺激,直接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 吴氏正等着看他们家倒霉呢,怎么可能帮忙,对着晕倒的张芸耀武扬威了一阵子,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家了。 第171章 逮捕 谷晨曦听着吴氏哼着欢快的调子,就已经意识到不对劲,询问之下,才知道大事不好。 他趁着吴氏不注意,就偷跑出去了。 结果张芸果然还没有清醒,他就赶忙请人把张芸送到常记医馆。 事情虽然不是因他而起,却是因为他娘而起,他又哪里有脸面受张芸一句感谢呢? “二婶,我……” “没关系的,二婶没事,你大堂兄也不会有事。”她自己养的儿子,她最清楚。 他坚信自己的大郎绝对不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 “你伤口裂开了。”谷小颖看向谷怀策小腹的位置,本就是深色衣服,被晕开一片更深的颜色,范围还在扩大。 谷晨曦慌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去捂,“我,我没事!” “我给你包扎一下。”谷小颖已经去找抹布和金疮药了。 谷晨曦怔愣地看着谷小颖,她看得出来,谷小颖没有怪他,二婶也没有怪他。 可就是因为他们都没有怪罪,才更让谷晨曦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别捂着了,赶紧把衣服掀开。”谷小颖拿着东西回来,却见谷晨曦还像个黄花大闺女似的,扭扭捏捏地紧紧捂着自己的衣摆,不由得加重了语气。 “伤 口撕裂会腐烂,会发臭,会死。”这可不是故意吓唬谷晨曦的。 很多人就是因为伤口溃烂久久不能康复而死的。 她都说的这么严重了,谷晨曦还是不肯掀开衣服,谷小颖的耐心也差不多用完了,“怎么着,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替你娘赎罪?” 被说穿了心事,谷晨曦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那你大可不必如此。”谷小颖笑了一下,“你要知道,我大哥的罪名一旦做实了,那可就是诛九族的死罪,到时候只要是姓谷的,就一个都逃不掉,你和你娘都得死,到那时候再说赎罪的事儿吧。” “现在,你最好还是让我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咱们现在的处境,保不齐什么时候就都被抓进大牢里了,到那时候,你就算是想要我帮你处理伤口,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谷晨曦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抬头,开口询问:“我娘也会被抓?” “除非你爹在罪名揭露之前,与你娘和离,不然别说是你娘了,就算你外祖家,都要被牵连,虽然罪不至死,却也会落罪,成为贱籍。” 诛九族嘛,就是和当事人有一点血脉牵连的人,都会被诛杀,是 一点报仇的机会都不会留下来。 不过吴氏的母族,倒是未必会被牵连,谷小颖这么说,也是想要吓唬吓唬谷晨曦,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却不想,谷晨曦竟然点了点头,乖乖放开自己的衣角,在谷小颖诧异的目光中,他说:“那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谷小颖:孝出强大?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谷小颖忍不住问,“你也会死啊。” 谷晨曦抬头,看了谷小颖一眼,“就是可怜了你和二婶还有堂兄他们。” 谷小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难道读了几本圣贤书的威力,真的有那么大吗? 大到他在知道爹娘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又劝说不动的时候,竟然产生了想要和爹娘同归于尽的想法? 谷小颖不懂,且大手震撼。 但这并不影响谷小颖手上利落地帮谷晨曦处理好伤口。 之后谷小颖才出了病房去找常庭安了。 今日医馆的客人都少了很多,谷小颖自然知晓,这是被自己牵连了。 “老师,对不起。”就算明知道这件事情自己也是受害者,但常庭安是受她牵连这也是事实。 常庭安却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大手一挥,“这有什么好对不 起的,今儿个病人少了,大家还能多休息一阵子呢。” 看出谷小颖神色落寞,常庭安就知道她是听见了外头的风言风语,“他们说的话太难听了?” 可谷小颖这段时间听到的非议也不少了,按说应该不会因为几句难听话就否定自己。 “只是没想到谣言竟然能传播地这么快,还这么离谱。” 连医馆都被牵连了,还有一些常庭安一直不愿提及的过往,也被人给翻出来,叫人津津乐道。 “别听那些人云亦云的话。”常庭安递给谷小颖一块点心,在谷小颖怔愣的时候,又说了一句:“拿着呀,这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吧?” 谷小颖垂着头红了眼睛。 “我相信清者自清,真相总有大白于天下的时候。”常庭安柔声安慰着谷小颖。 可话说到这里,他又不知为何,忽然沉默了,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喧嚣声。 “你们来这做什么?”江朔州的声音,在医馆门口响起。 紧接着,是邱为的声音,“小公子,您也别让我们为难,是大人下令,让我们缉拿张氏和谷小颖的。” “这怎么肯恩!”江朔州低喝一声,“你们在这里等着, 我回去问问我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许轻举妄动!” “小公子!”邱为一把拉住江朔州,从袖中摸出一张火票,抖开,摆在江朔州面前,“这是大人亲自下的命令。” 说话间,这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听说江古寒下令逮捕张芸和谷小颖,都忍不住欢呼出声。 “太好了,这种吃里扒外的叛徒,就该被下大狱诛九族!” “可真是大快人心啊,我们江大人真是个为民除害的好官!” 一张张畅快的笑脸,一声声欢呼,都摆在江朔州面前。 李承德把江朔州抱起来,压低声音劝道:“民心如此,大人也是没有办法。” “民心?”江朔州一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什么民心?这些愚民吗?他们懂什么?他们就只会被恶人牵着鼻子走!” “公子!”李承德一把捂住江朔州的嘴,“这些话可说不得啊。” 就连当今圣上,都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呢,他家小公子这话若是传出去,大人的官运也就该到这里结束了。 江朔州抬手拉下李承德的手,“你也相信谷大哥是叛徒?” “我大哥当然不是叛徒!” 第172章 给我和娘收尸吧 掷地有声的声音,让那些自以为掌握了真理的百姓破口大骂。 什么“叛徒”“卖国贼”“千刀万剐”之类的,一串串地朝着医馆砸过去。 谷小颖和谷晨曦一左一右扶着张芸从医馆里出来。 方才那引起百姓一番躁动的话,就是出自谷小颖之口。 江朔州还想挣扎过去找谷小颖,被李承德死死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谷小颖递给江朔州一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他这才渐渐冷静下来。 他明白谷小颖的意思了,若是连他和他爹都被牵扯进来,就真的没有人能替谷家伸冤了。 这一刻,他也终于明白了他爹看似明哲保身的举动背后,暗藏的深意。 邱为原本没想把谷晨曦一并抓起来,但谷晨曦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喊他也是谷家人,引起了百姓一阵吵嚷,非要邱为把谷晨曦也抓起来不可。 邱为没办法,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发生动乱,他也只能将谷晨曦也给带走了。 本来想着等百姓都散了,他就把谷晨曦给放了。 却没想到,那些百姓好像不信任他似的,愣是一路跟着他到了县衙门口,看着他将三人都带进去,这才心满意足地散开了。 原以为进了县衙 会被关到大牢里,却没想到,竟然被带去了县衙后院。 县衙前边是办公的位置,后院则是江古寒一家的府邸,平常休息就在这里。 谷小颖几人不明所以的被邱为请进了一间客房,那是谷小颖先前在县衙住过的客房。 在门口时,她怔忪一下,“邱叔叔,这于理不合吧?” 邱为并未多说,只推开房门,“进去吧,里边有人在等着你们。” 几人进了房间,屋里确实有一个人,很年轻,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见到他们,激动地差点飞过来。 张芸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谷小颖能感受到,张芸的手在微微颤抖。 “二堂兄!”谷晨曦脱口而出。 “二哥?”谷小颖没见过谷南烁,但这会儿被谷晨曦叫破了身份,她也从眼前这人身上看出了一些熟悉的地方。 谷怀策几乎是和挂在他们家里那张他爹的画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至于谷南烁,眉目之间与张芸很是相像,长相很是秀气,却也不乏男子的硬朗。 “二郎!”张芸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了。 “娘,儿子回来了。”谷南烁上前,扶住张芸的胳膊,“儿子不孝,让娘担心了。” 现在不是叙旧的 时间,谷小颖只给张芸一点哭哭啼啼的时间,就开始说正事了。 谷南烁原本是要直接回家的,若是那样,他也避不开这场无妄之灾。 是江古寒觉得,现在谷家的希望就在谷南烁身上了,算着时间派人去官道上等谷南烁,直接将人带到了县衙。 “事情的原委我都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去调查,只是这段时间,可能要委屈娘和小妹,在县衙大牢里暂住几日了。” 二儿子回来了,张芸也就有主心骨了,再加上谷南烁言之凿凿,张芸心里最后的那点担忧和害怕,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娘不委屈。” 儿子好好的呢,她有什么好委屈的。 房门开着,见他们说的差不多了,邱为才进来,“谷二公子,我这得带着老夫人和小姐先走了。” 谷小颖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邱为,“邱叔叔,我能单独和我二哥说几句话吗?” 邱为犹豫了一瞬,想到江古寒对谷小颖那恨不能抢回家当闺女的态度,他点了点头,“那我先送老夫人过去,待会儿再回来接你。” “我也去!”谷晨曦高高举起了右手,仿佛生怕被邱为给落下的样子。 邱为就为难了,这县衙大牢也不是 什么旅游景点,说进去就进去的。 “这是我小堂哥,劳烦邱叔叔也把他一并带过去吧。” 这小孩儿自己主动要求去大牢,再加上谷小颖也发话了,邱为就算是再怎么觉得这件事情荒谬,也还是如了谷晨曦的愿,将人一并带去大牢了。 倒是谷南烁,看着谷小颖三两句就把邱为说服了,满脸都是惊疑不定。 他这才离开家多长时间,那个病秧子小妹,就已经混的在县衙都吃得开了? 这一刻,他忽然怀疑,江大人之所以费尽心思帮他们家沉冤,该不会并不是因为和他大哥的同僚之谊,而是为了他这个小妹吧。 想了想,他又摇了摇头,这太荒唐了。 “来不及细说,这里是我这两天调查出来的结果。” “那个拿了伪造的证据诬陷大哥的人,是清河镇的人,家里还有父亲和妻子与一双儿女,这封信你送到清河镇岳阳庄,扈庄主会帮忙调查陈影正的事情。” “另外就是咱们那个大伯母,我怀疑这件事情和她脱不了干系。” 谷小颖长话短说地讲自己的怀疑与谷南烁说了一遍。 谷南烁倒是听明白了,但又有些迟疑,“你怀疑这件事情有吴氏的推波助澜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件事情不管是成与不成,对吴氏都没有任何好处。” 如果这其中有吴氏的手笔,她成功让谷怀策被打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大房也会被诛连。 若是失败了,事情败露,诬陷朝廷命官,吴氏就是死罪。 “所以我也只是有些怀疑,你可以去试一试。”谷小颖说完这些,最后又从怀里摸出一个面具,“这个带上,切莫暴露了身份,一切小心。” 谷南烁从始至终,都一脸认真地看着谷小颖,直到她将一切都交代妥当了,谷南烁才一脸惊叹地捏住谷小颖的脸,揉搓了两下。 “唔!”谷小颖白嫩的小脸被揉得发红,都有点疼了,她挥开谷南烁的手,“你干什么?” “就是看看,这么聪明果敢的小丫头,真的是我妹妹吗?”谷南烁不加掩饰自己的怀疑。 和谷怀策只在谷南烁的画像上见过谷小颖不同,谷南烁是真的见过原主,还和原主相处了两年多将近三年的时间,可以说对原主的一举一动都非常熟悉。 她故作凶狠地瞪了谷南烁一眼,“娘亲性子软,你和大哥都不在,我再不立起来,等你和大哥回来,就只能给我和娘收尸了。” 第173章 都得死 谷南烁被小姑娘的话说的面红耳赤。 他不是不知道大伯母对娘百般瞧不上,也不是不知道爷爷向来偏帮大伯母。 可当时大哥在战场上,他们虽然都没明说过,可谁都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事开始之后,还有几个人能活着回来。 万一到时候大哥出了什么事,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他必须去参加科举,考取功名,才能让娘和妹妹的日子好过起来。 可他也没想到,在京中会遇到那么多难题,致使他逗留至今。 大哥才回来没两天,在这之前,娘和妹妹的日子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甚至不敢想象。 如同妹妹所说,若是她不立起来,等他回来,没准看到的就是娘和妹妹的尸体了。 谷南烁的目光越发地坚定,“你放心,二哥一定会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绝对不会让你们平白受此冤屈。” “那还说什么呢?动起来吧!”谷小颖在谷南烁的后腰上推了一把,“赶紧的吧,还等我送你呢?谷晨曦身上还有伤呢,耽搁不得,你最多就只有两天的时间。” 谷南烁不知道是何缘故,他明明离开也就半年多的时间,从前那 处处欺负小妹的谷晨曦就开始和他们家穿一条裤子,成了他们家的孝子贤孙了。 但见谷小颖这么关心谷晨曦的身体,谷南烁也就没再耽搁了,“我这就让人去送信。” 谷小颖背对着她摆了摆手,自己主动往大牢的方向去了。 谷南烁与江古寒同心协力,动作非常快。 谷小颖才被关进大牢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大房就也被推搡进来了。 吴氏正在叫嚣她没犯错,县衙就随便抓人。 谷饲所在吴氏身后,颤颤巍巍的,被人推得一个踉跄接一个踉跄。 老太爷谷仓年纪大了,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怎么着,脸色不太好,咳嗽连连。 当时正是用晚膳的时间,谷小颖和张芸也被关在谷怀策的牢房里,桌上还摆着精致的四菜一汤,荤素搭配。 就是在自家吃饭,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吴氏闻着饭菜的香气,眼珠子都瞪大了。 “呀!这不是大伯母嘛,您怎么又来了?” “哦,也对,这牢里的饭菜如此精致,大伯母一时心痒,想来打.打牙祭也是说得过去的。” 谷小颖手上拿着鸡腿,笑颜如花,“那大伯母快去吧,再耽搁就要过了饭点了 。” 吴氏瞧见谷小颖的那一瞬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颤着手指向谷小颖,“你,怎么在这里?” 谷小颖耸了耸肩,嘴里含着鸡肉,含糊不清地说:“大伯母为何在这里,我就为何在这里呗。” “自然,我为何而死,大伯母就也会为何而死。” 谷小颖阴沉的话,吓得吴氏打了个哆嗦。 狱卒已经推开谷小颖他们对面的牢门,一把将吴氏给推进去了。 吴氏被推了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呜——” 吴氏肥硕的身子下方,传来一声闷哼,声音太小,再加上吴氏一门心思都在和谷小颖过不去,没听见身下的低呼呻.吟。 “娘……”谷晨曦微弱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小颖说让他演戏,只要能还大堂兄清白,让他死他都是愿意的,可小颖也没说,让他这么死啊。 “晨曦!”吴氏终于回过神来,垂头看向自己身下的方向,就见谷晨曦整个被他压在地上,只留下一个脑袋在外边,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 “娘。”谷晨曦有哼哼两声。 吴氏这才像是被滚烫的热油溅到了,退开身体,“晨曦,你怎么样?疼不疼?伤到哪里了 没有?” 谷晨曦艰难的摇头,哭得泪流满面,“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会被抓进来?” 谷晨曦的嘴角隐隐有血迹溢出,吴氏也慌神了,跌跌撞撞地爬到牢门口,“来人呐,快来人呐,我们是冤枉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狱卒可不会惯着吴氏。 快步走过来,一脚踹在吴氏扒着栏杆的手上,“吵嚷什么?都消停点,再瞎嚷嚷就给你们上刑!” 吴氏是受过刑的,听见这话,连手指骨头断了都愣是没敢嚎出声。 狱卒走了,走之前还对着谷怀策几人笑了一下,“谷巡检,若是有什么需要您喊小的就行。” “有劳了。”谷怀策轻轻颔首。 狱卒走了之后,谷小颖才拿着鸡翅膀来到栏杆边上,看着对面跪坐在牢门口的吴氏,心底满是嘲讽。 就吴氏刚才的表现,说这件事情和她没有关系,谷小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这有什么好冤枉的?”谷小颖笑着说,“你大概是不知道,我大哥犯的是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旦查实了,那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我,我没有,我没有!”吴氏瞪大了眼睛慌忙解释,“我没有通 敌叛国。” “那可不好说。”谷小颖耸了耸肩,“你今天不是来县城了嘛,难道没听外边是怎么传的?” “怎,怎么传的?” “你不知道?”谷小颖心里已经有底了,“这么说来,你今天根本就没有来过县城了?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大哥被抓起来了?” “我……”吴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今天确实没有来过县城,谷怀策被抓的时候,她就在县衙附近蹲着呢,她是亲眼看见谷怀策被抓起来的。 “看在咱们亲戚一场,还要死在同一个断头台上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他们说,我大哥是通敌叛国的叛徒,咱们整个谷家,都是南荻的细作,是我大哥的线人,你们还只是个开始,一旦查清了,咱们村子的屋舍都能空出来大半。” 吴氏这下才算是彻底害怕了,却还是不愿意相信,她一个劲儿地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谷小颖用下巴点了一下肉眼可见虚弱的谷晨曦,“你问问你儿子呗,问问他是为什么被抓进来的。” 吴氏,谷饲和谷仓三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所在地上好像要噶的谷晨曦。 第174章 他不是叛徒啊 谷晨曦哭得更悲伤了,只是没了力气,声音不大,“我在医馆,那捕快本来没打算抓我的,是那些百姓非要闹着要把我抓起来,不然他们就要闹事,捕快们没办法才把我带回来的。” 想到在此之前谷小颖的交代,谷晨曦抱着吴氏的腰大哭,“娘,这里有老鼠,我不想在这里,我想回家,我也想吃烧鸡,娘!” “家是回不去喽。”谷小颖笑着调侃,“不过烧鸡你应该还能吃上一顿。” “但也说不定,这断头饭都是好伙食,咱们也是道听途说的,没真吃过,过几天就知道了,到时候咱们都能吃上,别着急哈。” 谷小颖的调侃和谷晨曦像小猫一样的哭声,让吴氏心烦意乱。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不过是造个谣,竟然能把自己一家子也给送上断头台。 听谷小颖的意思,还不只是她,还有整个宗族里的所有人,都要被诛杀。 就因为她! “不!不是的!”她猛地摇头,“不是这样的!” 吴氏像是疯了一样,扒着栏杆继续朝着外边叫嚣,“我要见县令大人,谷怀策不是叛徒,他不是啊!” 陈影正就被关在吴氏他们隔壁的牢房里,吴 氏和谷小颖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甚至谷小颖和谷晨曦策划这场戏,他都听见了。 这会儿见吴氏真闹着要见大人了,陈影正偏头朝吴氏这边看了一眼,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闭嘴,什么都没说。 他不知道的是,谷小颖从始至终,都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呢,银针也一直在指间捏着,只要他敢张嘴,谷小颖就会在他张嘴之前,让他暂时闭嘴。 不过索性,他还算识相。 而谷晨曦,原本听了谷小颖的计划时,心里还存着一丝期盼,期盼她娘不会这么糊涂,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可到了此时,他娘的表现,已经将他心中所有的期盼都击溃了。 他起初的坚持,就像个傻子一样。 “娘?”谷晨曦忽然没了哭声,但眼泪还顺着脸颊往下掉。 他爬到吴氏身板去,拽住吴氏的胳膊,“娘,你说什么呢?” 狱卒又回来了,连佩刀都拔出来了,“又吵嚷什么?” “我要见县令大人!我要见江县令!”吴氏跪坐在地上,苦苦哀求,“求求你,让我见县令大人,我要见县令大人,谷怀策不是叛徒,他是被冤枉的啊!” “ 你是什么东西,还想见县令大人!”狱卒又踹了一脚牢门,“再说,你是谷家的人吧,你说的话,怎么能当证据?” “我说的都是真的,求求你让我见县令大人,谷怀策真的不是叛徒,这一切都是误会!是谣言呐!” 吴氏顾不上什么脸面了,磕头磕得脑门都出血了,“真是谣言呐,求你让我见县令大人!” “少做梦了,现在就算是谷巡检也见不到县令大人,安安心心在这里等死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赚回来,凶狠地骂了一句:“再敢吵嚷打扰老子喝酒,老子就把你这小崽子捞出来上刑!” 吴氏转身就将谷晨曦抱在怀里,“不,不要,不要打我儿子,他身上有伤,受不住上刑的。” 谷晨曦却伸手推开了吴氏,怀疑与仇恨交加的目光直勾勾地装进吴氏的眼底,“你到底做了什么?” 眼瞅着就要没命了,谷饲也壮着胆子上前质问,“你说话呀,你到底做了什么?” 相比之下,谷仓倒是最冷静的了,他从被推进来之后,就一直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连身都没翻一下,要不是他双腿时不时还抖动一下,怕是都要 让人误以为他被摔死了。 “我……我……”面对丈夫和儿子的质问,吴氏再也冷静不下来,她张开大嘴就开始哭,“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 “我就是想让他们吃个教训,我没想到……” “那谣言是你散播出去的?”谷小颖敏锐地抓住她话里的错处,“是你诬陷我大哥是叛徒的?” “是,是我,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吴氏先是点头,而后又猛地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是别人。” “谁?”谷小颖犀利地追问。 “我,我,我不认识啊,是,是我大哥找来的人,他说,他说能让,让怀策,身败名裂,我……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啊!我真的没想要害死你们。” 这句话,谷小颖只相信前一半,至于后一半…… 吴氏确实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她只是没想到他们大房也会被连累进来。 依照她往日的所作所为,可是时刻都巴不得他们二房的人死光光呢。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听见吴氏这番话的狱卒已经去找江古寒,将最新消息传出去。 谷小颖还在诈吴氏的话,可翻来覆去,也就那些,再多的 她不知道,也说不出来,非要逼问,她就只能胡编乱造了。 说白了,就是谷饲在他们家门外听到了唐潇和谷怀策的话,知道了些关于叛徒和细作的只言片语。 回家把这事儿说给吴氏听了。 吴氏前一天才被谷怀策当众下了面子,还挨了一顿毒打,巴不得谷怀策倒霉呢。 她就想散播谷怀策是细作的谣言,让谷怀策名声扫地,再丢了官就更好了。 但她身边并没有合适的人,于是她就去找了她大哥吴刚。 吴刚整日吃喝嫖赌,认识不少城狐社鼠。 吴刚也恼恨着谷怀策呢,兄妹俩一商量,这事儿能干,于是吴刚就找到了他的几个狐朋狗友。 其中有一个外号叫连老鳖的人说他有门路,最多只要一天的时间,就能让谷怀策名声扫地,甚至人头落地。 吴刚和吴氏听了这话,可乐坏了,还给人家拿了五十多个铜板的辛苦钱呢。 吴氏起先也没想到,连老鳖想到的办法,竟然是直接到县衙去状告谷怀策通敌叛国。 可这办法虽然出人意料,效果却好得出奇,退堂之后,她躲在衙门边上都看见了,捕快们直接出动,把谷怀策给抓回来了。 第175章 早死早托生 那之后,谷怀策是叛徒的传闻就传得越来越夸张。 到最后,就连吴氏都有点相信,谷怀策真的是通敌叛国的叛徒了。 她还洋洋得意了好一阵子,觉得这一次二房算是彻底完了。 为此,今天她还专门去找张芸落井下石。 当时她有多快意,现在就有多悔恨。 吴氏都还没伤春悲秋完呢,吴刚就被抓进来了,但很可惜没能找到连老鳖的人。 吴氏哭得眼睛都肿大了一圈,谷晨曦就缩在吴氏的身边,也不知道是身上的伤太难受,还是怎么着,脸色很差,很久都没有出一点声音。 谷仓和谷饲父子两个坐在一起,对着除了哭已经不会给反应的吴氏骂骂咧咧,说等出去了,一定要休了吴氏这个惹祸精。 每次他们说到要休了吴氏的时候,谷小颖就在边上提醒一句:“来不及喽,你们出不去啦!” 那欢快的语气,仿佛真被诛九族,她不会死一样。 夜已经深了,张芸抱着谷小颖睡在床上,谷怀策点着一支蜡烛坐在桌边翻书。 整个大牢里,就只有这一点亮光。 对面忽然传来一阵虚弱的,像小猫叫一样的咳嗽声。 然后,有血腥味在空气之中弥漫开来 。 谷怀策愣了一下,抬头看过去,一片阴影之中,谷晨曦捂着胸口,一阵一阵地咳嗽。 “晨曦?”他轻唤一声。 谷晨曦像是被吓到了,连咳嗽声都压下去了,“我没事。”他艰难开口,声音里都是压抑着的痛苦。 “晨曦,你伤口是不是裂开了?我闻到血腥味了。” 谷晨曦慌了一瞬,然后摇头,之后又想到黑暗之中谷怀策应该是看不到他的动作的,“应该是下午的时候裂开的,小颖已经帮我包扎过了,没换衣服,身上才有点血腥味。” “是吗?”谷怀策面上带了些许疑惑,可他闻着这血腥味很新鲜的样子。 “嗯。”谷晨曦又点了点头,“大堂兄早点休息吧。” 蜡烛也快要燃尽了,谷怀策正准备吹熄蜡烛休息的时候,对面忽然响起了吴氏惊恐的喊声:“晨曦!我的儿,你怎么了?” “谷饲,谷饲你快起来,晨曦不好了!你快点起来啊!” 谷饲睡的朦朦胧胧,被吴氏硬拖着拽起来,一阵不满,抬腿就再吴氏身上踹了一下,“大半夜的,你吵吵嚷嚷什么?还嫌自己害得我们不够惨?都要没命了,你还折腾?” 吴氏难得没有和谷饲吵 吵,只慌乱无措地说:“晨曦,晨曦不好了,晨曦身上好热,你快看看啊!” 谷怀策正要吹熄蜡烛的动作顿了一下,朝着他们那边看过去。 黑暗中,谷饲似乎是扒拉了一下谷晨曦的身子,然后就不以为意地躺下去继续睡了。 吴氏又推了他两下,他蛄蛹了一下身子,“干什么?反正都要死了,早死一天晚死一天有什么区别?早死早托生,早死少受罪!” “你,谷饲,你个畜生,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吴氏对着谷饲拳打脚踢起来。 谷饲也被她折腾地来了脾气,“那我还能怎么办?儿子这样还不是被你害的,你现在跟我厉害有什么用,你有本事你去求县太爷啊!让他开恩,送你儿子出去治病啊!” “你!你!好!”吴氏一咬牙,抱着谷晨曦就来到边上,“大郎,千错万错都是大伯母的错,你救救晨曦,求求你救救晨曦。” 这一靠近,谷晨曦那气若游丝的模样清晰地展现在谷怀策面前。 谷小颖和张芸也被她吵醒了,凑过来查看情况。 “情况不太好。”谷小颖皱着眉问:“他怎么会这样?” 先前谷晨曦身上虽然有伤,但撑个一两日完 全没问题。 更何况下午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谷小颖担心他撑不住,还专门给他输了点灵力。 就算是将死之人,也该拉回来了,可谷晨曦的情况,怎么越来越严重呢? 他发起了高热,一张脸通红,再烧下去,就算是好了,也可能会变成傻子,或者留下病根,一辈子体弱多病也是有的。 “大郎,你救救晨曦!他是你弟弟啊!”吴氏跪在地上,刚刚结痂的额头再一次不停歇地撞在地面的石板上,鲜血淋漓之下,倒是有几分可怜相。 谷怀策深吸一口气,吴氏再怎么该死,可谷晨曦罪不至死啊。 他扯了一下谷小颖的手腕,压低声音问:“他还能再撑多长时间?” 谷小颖明白谷怀策的意思,拿着蜡烛往谷晨曦这边凑了凑,尽可能看清谷晨曦的脸色。 “最多还能撑一个时辰,若是过了一个时辰,我就没把握还能就她了。” 谷小颖这话,并没有瞒着吴氏。 谷怀策的手指蜷缩了两下,终究还是将谷小颖手上的烛台拿走。 这意思是,再等等。 “大郎!”吴氏也察觉出谷怀策的意思,“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把命赔给你,你救救我儿子!救救 你弟弟啊!” 谷怀策没有开口。 张芸张了张嘴,最后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件事情孩子们都有主张,她不该多插嘴。 张芸的反应,谷小颖倒是很满意。 可时间缓缓流过,眼看着,距离谷小颖所说的一个时辰,就只剩下不到一刻钟了。 吴氏的脸上已经满是鲜血,无力地抱着谷晨曦软绵绵的滚烫的身子,跌坐在地上,眼中尽是痛苦与绝望。 就在此时,走廊的尽头,传来了脚步声。 “谷巡检他们就在前边,您这边请。” 是邱为的声音! 谷小颖眼前一亮,看来,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走廊的一片空间。 借着火光,谷小颖瞧见了走在人群最前方的两个人。 江古寒和谷南烁。 “娘,大哥,小妹。”谷南烁快步上前来,“你们受苦了。” 谷怀策早从张芸和谷小颖的口中得知谷南烁已经回来了,他隔着栏杆拍了拍谷南烁的肩膀,“好小子,结实了不少。” 邱为已经从狱卒的手中拿到了钥匙,打开了牢房的大门。 谷小颖一溜烟从几人的胳膊下钻出去,直奔对面的牢房,对失魂落魄的吴氏说:“把他抱近一点!” 第176章 升堂 吴氏在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就已经抬起头,面带期翼地看向走过来的一行人。 这会儿听见谷小颖的声音,她也顾不上和谷小颖不和了,赶忙抱着谷晨曦凑到栏杆边上去,“救救他,小颖,求求你救救他,他是你堂哥,你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妹啊!” “我能救自然会救。”她不需要吴氏这个时候求她。 她只要吴氏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今日之后,吴氏是被斩首,还是被打板子,她都只会冷眼旁观。 但谷晨曦不行。 他已经真心改过,今日还大义灭亲,帮了他们不少忙。 邱为收到江古寒的示意,上前打开牢门,把谷晨曦抱出来。 那一刻,灼烫的温度让邱为大为震惊,烧到这个程度,这孩子竟然还活着? 许是他命不该绝吧。 谷小颖的银针将谷晨曦扎得像个刺猬,才又转头望向江古寒,“江大人,有盐巴吗?” “有!”看出谷小颖是在救人,江古寒当即命人去取盐巴。 谷小颖在人离开之前,又补了一句:“再准备一个浴桶和一些温水。” 再谷小颖拔针之后,谷怀策上前将谷晨曦抱起来,一行人便离开了这个阴暗潮湿的大牢 。 吴氏双手握着栏杆,眼巴巴地看着谷晨曦被他们抱走,却一句话都没说。 将谷晨曦泡在盐水中,就交给府上的小厮照料。 一行人来到了江古寒的书房,坐着说话。 谷小颖和张芸被请进大牢之后,整个县衙所有人都开始东奔西走。 快马加鞭送到清河镇的信,也以最快的速度收到了回信。 “有人绑架了陈影正的家人,逼迫他说出那番污蔑大哥的话,人已经被扈庄主按下了,约么今日午时之前就能送到。” 现在天才刚蒙蒙亮,到午时还有三个时辰呢。 而这三个时辰,他们能做的事情,也很多。 商定好所有事情,谷怀策犹豫良久,终究还是心存不忍,问了一句:“陈影正的家人如何了?” 谷南烁面露古怪地看了谷怀策一眼,“你确定要知道?那人可是背叛了你,背叛了景国。” 谷怀策眼底闪过一丝纠结,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好歹是跟着我在战场上拼杀的。” 他在大牢里见到陈影正的时候,就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只是当时他挂心着家里的情况,无视了陈影正的纠结痛苦和愧疚。 他并不是原谅了陈影正的背叛,而是 三年来的情分,总归不该太绝情。 谷南烁随手从袖中摸出一封信递给谷怀策,“这是扈庄主派人送来的信,心里写的很清楚,你自己看吧。” 谷怀策接过信,手上多少有点颤抖。 其实问出那句话的时候,谷怀策的心中已经有所准备了。 南荻人,素来不讲道义,没有纲常伦理,父死子继,凶死弟继这种事情,都是常态,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 陈影正的家人落到那些畜生手里,又怎么可能落得好去? 只可惜,陈影正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谷南烁嗤笑一声,“他竟然妄图与虎谋皮,简直愚不可及。” 谷小颖不知道陈影正的家人怎么样了。 谷怀策看完那封信,眼睛都红了。 谷小颖想看看,但谷南烁兀自将信收起来了,并没有打算和她分享的意思。 这就是不能给她看的意思了。 许是,情况确实非常不好,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应该知道的了。 知晓哥哥是在保护自己,谷小颖便也没有再强求。 反正二哥说,那一家子连带着南荻的细作,都正在押解过来的路上呢,早晚能见到的,不急于这一时。 “这也是陈影正咎由自取 ,谷巡检不必介怀。” 谷怀策沉默着微微颔首。 他只是觉得,国仇家恨,并不一定需要女人和孩子的苦难来渲染。 陈影正固然做错了,可他的妻子何其无辜,那个八岁的小姑娘何其无辜。 她们都没能幸免。 不仅沦为南荻人手中的人质备受折辱,之后还要被陈影正连累,人头落地。 这一点,谷怀策就算是心存仁念,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陈影正叛国,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谷小颖握住谷怀策的手,“大哥,若是此番没有江大人和二哥为我们奔走,要被满门抄斩的,就是我们了。” 他们和陈影正一家子可不一样。 陈家是遭了灾之后,逃难搬到清河镇的,那一家子也就只剩下陈影正和他的老爹,妻子和一双儿女这五个人,诛连九族也最多就是鞭尸了。 他们谷家可不一样,朗月村之中,姓谷的,占了大半。 真要是被他们连累了,这村子都得变成鬼村。 谷怀策救过他的命,还连带着百十条人命,他都能不在意,如今换成他自食恶果,他们自然也不会心存怜悯。 谷怀策轻轻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应宗大嗓门地嚷嚷了一 声,“真可惜了,他们家竟然满门就只剩下这几个人了!” 唐潇虽然没说话,但看他幽深的表情,也知道他对陈影正也恨得牙根直痒痒呢。 一行人又将计划晚膳了些,天色也就亮起来了。 “时辰差不多了,我让人传膳,用过早食之后,咱们就准备升堂了,谷巡检以为如何?” “江大人周到。” 谷怀策话音落下,下人就已经让人传膳了,江古寒带着一行人去了饭厅。 今日江古寒要审谷怀策通敌叛国的案子的消息,一大早就已经传出去了。 都还没升堂呢,衙门口就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天气阴沉沉的,一大早晨就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谷小颖和张芸时不必上堂的,江古寒安排他们在后堂等着,一墙之隔,能听见前边的动静,江朔州在边上陪着,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和永川秀芽,只是三人都没有心思品尝。 “升堂!”随着惊堂木响起,江古寒威严的声音传出老远,震耳欲聋。 张芸一双手搅在一起,坐立难安。 谷小颖上前拉着张芸坐下,低声劝道:“娘,江大人和哥哥他们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保管万无一失,你就别担心了。” 第177章 连老鳖 张芸实在没办法完全不担心,她抿了抿唇,“颖儿?” “相信大哥他们吧。”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 大家商议的时候,张芸也在边上,虽然听不太明白,可看人脸色她还是能看懂的,大家的神色都很平和,不像是难办的样子。 可就算明知道事情并不为难,她是做人母亲的,儿子在前边吃官司,生死都还不好说话,她又怎么可能完全不担心呢? 堂上,已经将原告带上来了。 原告名叫连老鳖,是开酒肆的,就街边那种鱼龙混杂的酒肆,平常没什么大人物就光临,只有穷苦百姓,做活累了,会去吃两三文钱一碗的烈酒解乏。 但这种酒肆,有一点好处,他虽然接触不到大人物,却并不影响他听到更多的消息。 至于真假,就需要他自己去分辨了。 谷小颖当初也去他那酒肆看过,他孤身一人,没有婆娘孩子,也没有老子娘,说原本是在州府的商人,七年前落难,带着仅剩的家产流落到华县,想要在这小地方站稳脚跟东山再起。 之后就开了一家茶肆。 听人说茶肆赚不来多少银钱,但也足够养家糊口。 三十多岁的年纪,正 当好。 这几年,也有不少媒人上门给他说亲的。 但无一例外,都被他拒之门外,媒人说给他的女子,他是连相看都没看过。 孤身一人来到华县,至今仍然孑然一身。 要说此人没有古怪,任是谁都不会相信。 可他这人吧,平常为人挺好的,谁家有个麻烦,他能帮就帮一把,又营造出一副对亡妻情根深种的样子,街坊四邻们对他更是赞不绝口。 这不,他一出来状告谷怀策通敌,马上就有平常和他交好的人附和了。 不过当时,他的手上没有证据,说是听见谷怀策手底下的人在他那吃醉了酒,说漏了话,他虽然是平民百姓,但也有忧国之心。 那时,他直接敲了登闻鼓,引来不少百姓,有和他相熟的在人群之中帮他说话。 他又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愣是让这场民告官的大逆不道的事给捧上了台面。 寻常民告官,怎么也要先挨一顿板子的,但此事闹得不小,百姓们议论纷纷,江古寒也只能说彻查此案,让人先将连老鳖收押了。 这几日外边闹得风雨飘摇,百姓人心惶惶,好像看谁都像是细作叛徒,必须要尽早处置了。 今 日提审此案,也算是民心所向。 连老鳖当众又将自己状告谷怀策的名头说了一遍。 百姓们对连老鳖赞扬不已,皆称他有大义。 对谷怀策,则是恨不能吐唾沫。 张芸在后堂,听得清清楚楚,眼睛都红了,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冲出去和那些人辩驳。 “娘,这才刚刚开始。”谷小颖低声安慰,“大哥他们能解决的。” 连老鳖说完,便暂且退到一边,又提审了谷怀策。 谷怀策乃是官身,在堂前不必下跪。 江古寒对他客气许多,只是外边的百姓,骂声沸腾。 谷怀策心底有些寒意,终究还是又压下去了,不过是些容易被人鼓动的愚民罢了,何必与他们置气? 江朔州也在边上跟着劝:“伯母,您放心吧,我爹一定会还谷大哥一个公道的。” 江朔州都这么说了,张芸若是再表现出忧心忡忡的模样,岂不是要叫江朔州不快了。 她强压下心头的担忧,继续听着前边的动静。 一切都按照他们计划的进展着。 江古寒问谷怀策:“对连老鳖所说,如何解释?” 谷怀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连老鳖,只朝着江古寒拱手, “在下前几天才带队抵达了华县,之后一直按着手底下的人在大营处理上一任巡检留下来的事务,并未让手底下的人外出,不知这位连老板,是如何见到了我手底下的人。” 连老鳖也不慌不忙,在江古寒示意他答话之后,他才上前来,“大人,那日小民在酒肆所见,确实是身穿亲兵盔甲之人,小人不敢有半句谎话。” 这盔甲,自然就只有谷怀策的亲兵才有。 丢失盔甲可是重罪,那些人一个个就算再散乱,也绝对会将盔甲看得和自己的脑袋一样重要。 谷怀策就更淡定了,“既然如此,连老板可还记得那人生得什么模样,我这就让人将此番带回来的六十名亲兵都带过来,给连老板认一认。” 这话一出,连老鳖倒是有点慌了。 他回头往外边看,大人不是说,会有人来帮他吗?怎么到现在都没出现? “怎么?连老板说不出来,是忘记了?”谷怀策一步一步走到连老鳖面前,他比连老鳖高了大半个头,微微垂眸看向连老鳖,气势凌人。 连老鳖晃了下脑袋,额头上已经隐隐有汗水沁出来了。 谷怀策到底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就算没 有刻意释放杀意,也不是他一个小卒子能够相提并论的。 “是,是,这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确实是不太记得了。” “无妨。”谷怀策像是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了,“连老板只需要说说,那人看着多高,面部有什么特征就行了。” 连老鳖的腿都在打颤了,谷怀策实在是太冷静了。 等了这么久,大人的安排也没来,连老鳖已经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顺利了。 他咬了咬牙,做出一副回忆的模样,“那人身高七尺多。” 他抬头看了谷怀策一眼,又比量了一下,“约莫到谷巡检耳根的位置,脸上有一颗痣。” 谷怀策的语气依旧很温和,任凭外边的百姓怎么辱骂,他就像是没听见一般,还很有耐心地继续询问:“确定是我的亲兵?” “是,是!”他颤着声音点头,“大人进城的那日,我曾经远远看了一眼,玄铁的铠甲很是威风,小民都记得呢。” “好!”谷怀策一拍手,转头像江古寒请命,“还请大人派人到巡检司传令,让我的亲兵都过来一趟,给这位连老板认认人。” 江古寒当即让李承德和邱为一同前去传令了。 第178章 非得一起死 这一来一回,就算是快马加鞭,也得两刻钟的时间,自然是不能闲着。 谷南烁就是这个时候在外边敲响了堂鼓。 有人认出来他,人群之中很快就知道了谷南烁是谷怀策的弟弟,就连带着他一起骂了。 谷南烁将一身骂名留在身后,挺直着脊背进了公堂,不卑不亢地同上首的江古寒见礼,“学生谷南烁,见过江县令。” 他是读书人,也同样不用跪。 身姿挺拔的兄弟二人,对比跪在一边,缩手缩脚的雷鸣,高下立见。 “你是,谷巡检的弟弟,新科状元谷南烁?” “正是学生。”谷南烁不卑不亢,“学生昨日回到华县,听闻有人造谣污蔑兄长叛国,调查了一番,已经找到了源头所在,故而前来请大人为我兄长做主,还我兄长清白。” “你有证据证明,有人造谣诬陷谷巡检?” “学生有证人,就在堂外等候。”谷南烁目光坚定。 江古寒一点头,“好,传你的证人!” 话音刚落,就见彭怀瑾压着吴刚进来了,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 “大人,属下已经查明,那些说谷巡检通敌的谣言,就是此人散播出去的。” 吴刚在此之前就已经被炮制 一番了,这会儿身子软得像一滩烂泥一样,被扔在地上就直接趴在那儿呢,“大人,不是我,不是我,是连老鳖,连老鳖说他有门路,我只是让他败坏谷怀策的名声啊!” 这话一出,门外的百姓瞬间就哑口无言了。 “你这话,可有证据?” “这……”吴刚犹豫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来,“有!我妹妹给了他五十文钱的辛苦费!” “你妹妹?”江古寒继续追问。 谷怀策适时上前一步,“是我们谷家大房的夫人,我们的大伯母吴氏,如今正在大牢里关着呢。” 江古寒一摆手,彭怀瑾就去提吴氏了。 吴氏到现在还没见到谷晨曦呢,心急如焚,在大牢里又和谷饲吵嚷了两句,被谷饲推搡了一把也没顾得上还手,一颗心都丢在谷晨曦身上了。 方才过来的路上,她问了彭怀瑾好几次谷晨曦现在怎么样了,也没能得到一句明确答复,快要到公堂的时候,彭怀瑾才回了一句:“你问他做什么?就算现在能活,等结案了,你们家的罪名定下来,不还是个死?怎么还非得一起死吗?” 到公堂上时,还不等江古寒问话呢,吴氏就一股脑全都说出来了。 从大房与二房的恩怨开始说,说她嫉妒怨恨。 那日她男人偷听了谷怀策和手下说话,知晓朝廷要调查叛徒和细作的事情,就想了办法败坏谷怀策的名声,她只是不想让二房过得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吴氏和谷家二房的事情,整个县城都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 为了打击谷家二房做出这样的事情,也说得过去。 正巧此时,李承德和邱为也带了亲卫回来。 队列整齐立在公堂外头,百姓们都散开了些,给他们让位置。 谷怀策偏头看了一眼,有点远,看不清他们的脸。 “我的亲卫共有六十人,唐潇和应宗在大牢里关着,这里应该是五十八人,大人依次让他们进来,给连老板认认吧。” 江古寒便下令,让李承德依次将人带进来,每次带五人进来。 连老鳖也站起身子,装模作样地上前,一个接着一个的认人。 时不时摇头摆手,“不是,不是他们。” 一队一队的进来,连老鳖一个一个地仔细看了,外边就剩下两队人了,他还没找到一个脸上有痣的人,不由得就有些心慌了。 难道这六十人里头,竟然连一个脸上有痣的人都没有? 就在 他心急如焚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 有了有了! “大人……” 怎么还有一个? 连老鳖皱着眉头,像是仔细辨认一边,良久,他才转过头,“大人,找到了,就是他!” 被连老鳖指着的人,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就是他? 他怎么了? 这个时间本来要去休息的,结果莫名其妙被传召过来,还换上了亲卫的衣服,那些亲卫平常眼高于顶的,都不正眼看他们,现下竟然将衣服都套到他们身上了。 他们正不明所以的时候,就被县衙的人带过来了,还一个一个被带进来辨认。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腿都已经开始颤抖了。 连老鳖也在颤抖,但他是激动的,他就说,整整六十个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个脸上有痣的,这不就被他找到了嘛。 至于是不是,只要他说是,谁会相信一个通敌叛国的罪人呢? “大人,就是他!”连老鳖指着那人,“那日小人在柜台算账,他就坐在窗户边的位置上,这颗痣就冲着小人,小人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他!说谷巡检通敌叛国,和南荻人勾连的人,就是他。” 那人都下哆嗦了,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大人, 小人冤枉啊!小人从没有见过他!大人明察啊!”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会儿也直到,他是摊上事儿了。 通敌叛国,他上有老下有小的,这罪名他担不起啊! “呵——” 谷怀策的轻笑,引得连老鳖一阵侧目,他皱着眉头问:“事到如今,谷巡检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谷怀策笑的更畅快了,他朗声问:“连老板能够断定,那日见到的身穿本官亲兵铠甲的人,就是他了?” “没错!”连老鳖的声音更大,叫外边守着的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小人确定,那日在酒肆,见到的就是他,就是他亲口所说,谷巡检勾连南荻人!” 谷怀策无视了外边的议论纷纷,只亲自弯腰,将那人扶起来,“别怕,事情和你没什么关系。” 他这安慰,属实没什么作用,这都上公堂了,怎么可能不害怕? “巡检,我……” “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什么地方,家里还有什么人。”谷怀策拍拍他的肩膀,“大声点说,让大家都听听清楚。” 那人腿还打颤,小心翼翼地看向江古寒。 “按照谷巡检所说,将你的名字,家庭住址还有家人,都大声说一说。” 第179章 诬陷 江古寒都吩咐了,他鼓起胆子,大声喊着:“我叫向南生,家住十里街,父母健在,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底下有一个妹妹。” 江古寒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点了点头,又问:“何时入伍的?” 许是江古寒和谷怀策如出一辙的温和,让他高高提起的心缓缓放下,说起话来,便不如最初颤颤巍巍的样子。 “回大人,小人是今年年初充入巡检司的。” “今年年初?”江古寒疑声问道:“你不会死谷巡检的亲兵吗?” 谷怀策在此时上前,朗声道:“大人见谅,本官也是为了洗清身上的冤屈,不得已略施小计,还请大人莫怪。” 江古寒目光微微闪烁,思忖片刻,也就明白了谷怀策的意思。 “向南生,本官问你,你近几日可曾去过连老鳖的酒肆?” 向南生往后退了一步,“什么酒肆?大人,巡检司禁止士兵饮酒,违令者杖八十,那是要命的啊,小人哪有这个胆子?” 都到这儿了,江古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惊堂木重重拍在桌子上,“连老鳖,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连老鳖哪能想到,谷怀策竟然用这样的办法脱身,他腿 都软了,又重新跪倒在地上,“大人,小人……小人……” 他“小人”了半天,却也没能说出一言半语来。 外边百姓的口风也变了,调转方向开始骂连老鳖了。 “天呐,那谷巡检是被他冤枉的?” “可不是,谷巡检一家可真惨啊,瞅瞅这都是什么亲戚,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让人散播谣言来害自己的亲戚。” “可不是,难道他不知道,这罪名要是落实了,是要诛连九族,连她自己也跑不了的吗?” 几乎所有人都在骂连老鳖和吴氏兄妹二人又恶毒又愚蠢。 但在这些声音之中,偶尔也夹杂了些许,“或许,人家不是诬告,吴氏兄妹两个,就是知道了要被诛连,这才改口也说不定。” 阴谋论,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有人相信,人群之中,有十几个人传播这样的思想,转瞬间,风向就又变了。 甚至还有人,将江古寒也给牵连进去了。 “你们说,这派去巡检司叫人的,可是江县令的远房侄子呢,他就当真没发现,这些人都不是亲卫吗?” 一句话,江古寒就成了谷怀策通敌叛国的帮凶了。 但对江古寒,他们不敢太大声议论 ,就只能低声熙熙索索地说。 片刻后,人群之中,又传出一声高呼,“不是还有人拿证据来了吗?连老板是诬陷,那拿了证据来的,可是他的亲兵了,难道他的亲兵也会说谎?” “传证人啊!” “传证人!传证人!” 一呼百应。 江古寒想不传陈影正都不行了。 “带陈影正!” 江古寒一声令下,很快陈影正就被带进来了。 进来公堂之后,陈影正就缩着肩膀跪在地上,都不敢看谷怀策一眼。 “谷巡检,你来瞧瞧,此人可是你身边的亲卫?” 谷怀策像模像样地打量了他一眼,“不错,此人正是我身边的亲卫,陈影正。” 陈影正哆嗦了一下,抬头看了谷怀策一眼。 他没说! 巡检竟然没说在战场上救过他一命的事情! 他怎么不说呢? 谷怀策像是没看出他的心思,还朝着他笑了一下。 这是小颖教他的,若是当堂说了自己在战场上曾经救过陈影正一命,起不到丝毫作用,只会让那个被蒙蔽的人人以为,他是用恩情胁迫陈影正报恩。 而且,他救过陈影正的性命,陈影正还反过来状告他,那些人只会更觉得陈影正大义 灭亲,衬得他更像个奸诈小人了。 救命恩人这件事情,当然要说,但不是现在,也不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陈影正在看向他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愧疚,他可没错过。 韩师爷拿了之前陈影正交上来的证据,送到江古寒的桌子上。 那是一封书信,南荻人写给他的书信。 当然,名义上是写给他的,信上让他休养生息,还夸奖了他选择华县这个偏远的小城掩人耳目,是明智之举。 好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南荻人里应外合一般。 若不是谷怀策心里清楚,南荻人对他恨之入骨,只凭这封信,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和南荻人有勾连了。 谷怀策早就看过这封信了,但做戏也得做全套,江古寒还是让人将信给谷怀策看了,“这封信,谷巡检如何解释?” 谷怀策只粗粗扫了一眼,便满脸不屑地看向陈影正,“影正,你跟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陈影正慌乱地抬头,脸上尽是不明所以的惊愕。 谷怀策摇了摇头,“你要状告我通敌叛国,就应该拿我写给南荻人的信来 报官,而不是拿南荻人写给我的信来。” 他将信纸甩得哗啦啦地响,“这算什么呢?” “怀策敬启,此战我朝伤亡惨重,不得已避战休养生息……” 听着谷怀策清朗的声音,陈影正傻眼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谷怀策竟然会将这封信大声念出来,让所有人都听见。 他都没反应过来要怎么办的时候,陈影正已经双手将信件送到师爷的手上,转身高声问身后的百姓,“各位之中,应该有读书人,敢问这样的信件,诸位可能写得出来?” 聪哥人群之中走出一个身穿襕衫的。 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个秀才公。 谷小颖透过缝隙往外看了一眼,还是个熟人。 他迈步进了共同,拱手道:“大人,学生方锦童,觉得此案存疑!” “哦?”江古寒也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人敢站出来说话,他朝着谷怀策瞥了一眼,难不成是谷怀策暗中的安排?“说来听听?” “是。”方锦童站直身子,“大人,学生不才,但这样的信件,随随便便就能写出几十封来,只要知晓此人的近况即可。” “小人觉得,拿这种信件来状告谷巡检,实为诬陷!” 第180章 莫大的侮辱 “大人明察,谷巡检征战沙场,舍生忘死,怎么可能是南荻的细作?学生听闻,最后一战,是谷巡检亲自斩下了敌军副将的脑袋,重伤了敌军主将,才迫使南荻退兵?” 谷怀策微微颔首,说出来的话,还是谦虚了。 “是我杀了敌军副将,至于敌军主将,并不算重伤,只是没了再战之力,退敌乃是全军将士一同奋勇杀敌的功劳,我不敢独自居功。” 谷南烁歪着脑袋看了此人一眼,他并不知晓此人的身份,难道真的只是一个忠臣良将? 方锦童没注意到谷南烁的目光,只更加认真,他转头看向身后的百姓,“诸位,大家都听见了,这最后的退敌一战,谷巡检居功至伟,若他当真是南荻的细作,完全可以在战时反水,解释敌军大获全胜,我们所有人都会沦为亡国奴。” “谷巡检若是想要背叛,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他转身跪伏在地,“故此,学生断定,谷巡检是冤枉的,还请大人明察!” 江古寒又看了方锦童一眼,莫名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你与谷巡检是旧识?”江古寒随意问了一句。 “回大人的话,不算旧识,谷巡检 回乡那日,学生犯了口舌之过,谷巡检还派人重责了学生。” 江古寒这才想起来,谷怀策回来那日,他是在街上撞见谷怀策惩治了一个饶舌的读书人。 “原来是你啊。”江古寒笑了一下,又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如此说来,你与谷巡检,当是有仇才是,为何要帮他辩解?” 方锦童跪在地上,上身挺得笔直,颇有文人风骨,他说:“学生与谷巡检并无仇怨,那日本就是学生的过错,谷巡检惩治学生,乃是遵照律法所为,学生心服口服,日后也定然会依照谷巡检的教导,好生读书做学问,以求以有用之身报效朝廷,为国请命!” “而今日,学生之所以回站出来替谷巡检辩驳,并非是为了私心,学生固然敬重谷巡检的为人,但更坚信,以上种种,皆是敌人为了除掉我朝一位栋梁之材,而设下的阴谋,大人若当真惩治了谷巡检,才是叫敌人阴谋得逞了!” “还请大人明察!”方锦童又一次以头抢地。 这场景看的谷怀策都有点感动了。 他本以为,那日叫方锦童当街丢了颜面,他就算不会心存怨怼,也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蹚他 这趟浑水,为他出头的。 却没想到,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江古寒似乎也没想到方锦童会是这样的表现,他盯着方锦童看了一会儿,才说:“那不如,你再说说,陈影正此人,分明是谷巡检的亲卫,听闻谷巡检在战场上还救过他的性命,他为何要背叛谷巡检?” 方锦童跪直了身子,稍微思量了一番,“这个,学生不敢妄加断言,只是有些猜测……” “但说无妨。”江古寒笑着示意。 没想到,他们这小小的华县,竟然出了这么多风骨卓绝的年轻人。 “许是,他才是南荻的细作。” “我不是!”陈影正挣扎着嘶吼,眼看着就要爬起来去打方锦童了。 “老实点!”彭怀瑾一棍子打在他的膝盖窝上,又把人给打趴下了。 谷怀策手指蜷缩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动一步。 “我不是!我不是南荻的细作!”被打趴下在地上,陈影正还在挣扎着嘶吼,眼珠子通红,好像被扣上细作的名头,让他受尽了耻辱一般。 方锦童上前一步。 正要上前的谷南烁退后一步,有方锦童替他说话,那就不必他亲自说了。 有些话,还 是由外人来说,才更会让人信服。 不过,这个方锦童,是个可交之人,学识如何先不论,这一身的浩然正气,却是少见的。 “你这般抵触,是觉得叛徒细作的名声扣在你头上,是对你莫大的侮辱?” 方锦童意味深长的话,让陈影正再无力挣扎,红着眼睛垂下了头。 可方锦童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这对于每一个景国人而言,都是莫大的侮辱,但你却毫不犹豫地讲这个罪名扣在了谷巡检身上,扣在了你的救命恩人身上,陈影正,你枉为人啊!” 方锦童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衙门,连街上的百姓也听得清清楚楚。 骂名,很快就又落到了陈影正的身上。 方锦童却朝着外边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如果,你不是细作的话,那是南荻人给了你好处,让你污蔑谷巡检?” “我没有,我没有收南荻人的好处!”陈影正红着眼睛辩驳,“我没有收他们的好处!”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那就是,他们拿了你的家人威胁你了?” 陈影正身子一颤,人也倒在地上了。 就在此时,公堂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天呐!” “我的天 !” 惊呼声不绝于耳。 江古寒与谷南烁对视了一眼。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步棋,来了。 李承德正在外头看着那些传了亲兵铠甲的巡检司士兵呢,顺道过去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差点吓得腿都软了。 这…… 这怎一个惨状了得? 探听清楚情况,他快步进了公堂,“大人,是清河镇岳阳庄的庄主扈景深,说是在清河镇境内,发现了南荻人欺压我朝百姓,他将人扣下,压过来了。” “南荻人”这三个,在此时,足够掀起又一阵热潮了。 “带上来!” “扈伯伯!”谷小颖在后堂眼前一亮,就见扈景深带着身后的人进了公堂。 他是走进来的,步履强健,看样子是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 扈景深一眼就看见了在公堂之上长身而立的两位少年郎,想来这两个就是他家小颖信上说的那两位哥哥了。 果然都是人中龙凤,不愧是小颖的哥哥啊。 “大人,草民府上的下人昨日出去采买,不经意间发现了两个南荻人的行踪,南荻人乃是我朝的仇人,草民当即便让人跟上去,终于在一处无人居住的宅院之中,找到了他们的踪迹。” 第181章 真相大白 其实事情,比他说的要难一些。 谷小颖信上让他找到陈影正的家人,给他留了陈影正家的位置。 他让人找过去的时候,那宅子都已经在一场大火之中,化为飞灰。 他们到哪儿的时候,正好扑灭了大火,但火难之中,并没有尸体,陈影正的家人,被人带走了,之后那些人又用一场大火毁灭了痕迹。 意识到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他就以有人偷窃了他府上重宝的由头,将岳阳庄所有人都派出去找人了。 终于在一家落魄了许久的空宅子里,找到了这些南荻人和被他们带走的,陈影正的家人。 “只是,草民带着人过去的时候,悲剧已经发生了。” 他从信上,得知了事情的全部过程,对那一家子的遭遇,其实没什么怜悯和同情,现在表现出来的,都是装出来的。 要怪就怪陈影正吧。 那些南荻人也确实该死,他相信,终有一日,景国的铁蹄会踏平南荻。 陈影正一听“悲剧”二字,身子更软了,他转过头,哀求地看向扈景深,“我……” 扈景深没看他。 江古寒已经让人将那些南荻人带进来了,一同进来的,还有陈影正的家人。 他爹, 陈老汉,一条腿被人打断了,血肉模糊地吊在胯骨上,胳膊像是被重物碾过一样,也软绵绵地挂在肩膀。 许是担心吓到大家,扈景深从旁耐心的解释:“南荻人用石磙子在他的右腿和胳膊上碾过去,骨头都碎了,没办法医治了,我请了大夫也只能保住他的性命。” 在陈老汉身后,是一个身上披着一件男人外衣的妇人。 “情况紧急,没来得及带她梳洗,只能找了一件外衣给她披上了,有碍观瞻,还望大人见谅。” 妇人的怀里,抱着一具没有头的小孩儿的尸体。 她双目无神,跪下去的时候,男人外衣掉下去,众人这才瞧见,她得衣服已经被人撕碎,像是破布条一样,零零散散地挂在身上,根本遮不住身上的风光。 不过,她的身上也没有什么风光可言,只有遍布的青紫掐痕,巴掌印和咬痕。 一眼就能看出来,她遭遇了什么样非人的对待。 还有他怀里那个孩子。 陈影正再也忍不住,朝着妇人爬过去,“荷儿——” 妇人被丈夫呼唤,却连头都没抬一下,眼睛也没眨一下,就紧紧抱着怀里的无头孩子。 那孩子其实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孩子了, 四肢扭曲变形,身上已经没有了皮肉,只剩下森森白骨,就连手指上,也就只有一点肉末沾在上边。 这孩子,是生生被活剐了的,千刀万剐,也不过如此。 在女人的身后,是一个七八岁,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怀里,抱着的,似乎是一颗头骨? 没错了,是头骨,脑浆子都流到小姑娘的身上了。 而这个才七八岁的小姑娘,身上的衣服,也被撕烂了,白嫩的皮肤上没有一块好肉,分明是经历了和她娘一样的虐.待。 这样,这孩子还能活着? 在场所有人看来,这些人都应该撑不住了。 扈景深适时开口,给大家解惑:“那些南荻人给他们喂了吊命的药,又用陈影正的性命威胁他们,他们才不敢自尽。” 陈影正已经泣不成声。 陈老汉忽然拖着残躯,来到陈影正面前,他盘着好腿坐在地上,另一条腿,像一只巨大的肉虫子一样,软趴趴地瘫在地上。 “儿啊,他们说,你诬陷谷巡检?” 陈影正垂着头,“儿子错了,儿子知道错了!爹!儿子罪该万死,却牵连了爹和荷儿,还有……” “你是错了!”陈老汉厉喝一声,打断了陈影正 的话,“谷巡检赤胆忠心,他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你怎么敢!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蠢货!”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 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地上,求谷怀策的原谅。 接下来的事情,谷小颖不爱看,她拉着江朔州跑去找扈景深了。 “扈伯伯,扈伯伯!” “诶哟,小颖!”扈景深一弯腰,就将谷小颖拎起来,“嗯,重了些,看来这事儿没太影响到你。” “我哥哥清者自清,还要多谢扈伯伯帮忙了。” 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扈景深说的轻松,但谷小颖知晓,他定然是费了不少力气,才能促成这件事情的。 “扈伯伯的腿怎么样了?”谷小颖挣扎着从扈景深身上滑下去,拉着扈景深在椅子上坐下,“我再给你看看。” 扈景深便乖乖坐在椅子上,任由谷小颖摆布。 “快好了,但暂时还不能久站,不能剧烈运动。” 这些,清河镇的大夫,一定都叮嘱过扈景深了。 按理说,扈景深此番,完全没必要亲自跑一趟的。 “扈伯伯,你怎么还亲自来了?伯母都没阻止你吗?” “阻止什么?”扈景深笑呵呵地说,“要不是庄子上正 在待客,暂时离不开人,她都要亲自跟过来了。” “那,扈伯伯你怎么?”庄子上海有客人呢,主人倒是先跑了,这合适吗? “不是什么外人,是你伯母的娘家人,身子有恙,要找个钟灵毓秀的地方修养一段时间,就到岳阳庄来了。” 谷小颖自己就是大夫,听说有人身体有恙,又是路静年的娘家人,便多问了一句:“可有需要我的地方?” “不是什么大毛病,就不用我们小神医亲自出手了。”扈景深调笑了一句。 谷小颖还是第一次被长辈叫小神医,平常听着外人叫,还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却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 扈景深当然也没有忽视江朔州,“江小公子也长高了些。” 江朔州点点头,“扈庄主一路舟车劳顿,方才我已经让下人准备客房了,扈庄主便在县衙小住两日?” “不了不了!”扈景深摆摆手,“我此来就是为了小颖兄长的事情而来的,既然事情已经结束了,我就不多叨扰了,还得再去拜会一下我那老友。” 谷小颖和张芸说了一声,就带着扈景深去了常记医馆。 “这,这是怎么回事?”扈景深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乱局。 第182章 你差点害死师父 常记医馆大门紧闭,从外边看过去,是一派被打砸了的场景。 木质的大门上,被石头砸了好几个窟窿出来。 门外还有红着眼睛的百姓叫嚣着:“出来!卖国贼,出来!” “住手!”谷小颖冲上前去,“住手!谁让你们过来打砸的!” 正在打砸的百姓愣了一下,再看向谷小颖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她就是谷小颖,那个小细作!” 小细作什么的,谷小颖听了心中实在不快。 这消息传得这么慢吗? 是了,衙门还没退堂,谷小颖没等得及听最后对陈影正,连老鳖和吴氏兄妹的处置,就去找扈景深了,没说几句话,就驱车来了常记医馆。 衙门的消息还没传到常记医馆呢,这些被鼓动的百姓,并不知道事情已经反转了。 “你们要是再敢胡闹,我就告到官府去,把你们都抓起来!” 谷小颖故作凶狠地放狠话。 “去啊!你去告去啊,我倒要看看,县老爷是相信你这个小细作,还是相信我们!” 说话的人十分得意洋洋。 谷小颖定睛看过去,就见那人也是个穿着襕衫的秀才。 不由得感慨,同样是秀才,怎么此人与方锦童,差了那么多 。 学识与人品,确实不可同一而论。 “江大人已经为我谷家洗清了冤屈,你不如先去县衙看看清楚,再带着人来闹!” 谷小颖言之凿凿,那秀才也有点胆战心惊了,但还是梗着脖子嘴硬:“什么洗清冤屈,一家子叛徒细作,还想要受人敬仰,你等着,我去看看你们这一窝子叛徒是怎么蒙骗县令大人的!” 放完狠话,他就跑了,越跑越快,后来都看不见人影了。 其他人见秀才公都被谷小颖给吓走了,也不敢多留,纷纷散去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散开的时候,谷小颖已经将他们每个人的脸,都记下了。 今日的账,以后再慢慢还。 谷小颖上前,敲响了院门,“师父?师父,是我。” 脚步声传来,院门被从里边拉开,露出董嘉树阴沉的脸,看着谷小颖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你还来做什么?是嫌害得师父还不够惨吗?” “师父救你大恩,还收你做关门弟子,也没图过你回报,可你呢,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差点就害死师父了!” “嘉树。”眼见着谷小颖的身子都开始颤抖了,扈景深上前来,低唤了董嘉树一声。 董嘉树一怔 ,缓缓抬头,这才瞧见站在谷小颖身后的人,“扈庄主?” “我想见见你师父。”扈景深温和的说。 董嘉树犹豫了一会儿,“师父他……” “嘉树,不得无礼,咳咳——” “师父!”听见常庭安的闷咳,谷小颖再也忍不住,绕过董嘉树就往屋里跑。 一进门,谷小颖就闻见了屋里的血腥味,即便是用了熏香也遮掩不住。 “师父!” “庭安,你受伤了?” 扈景深的话,比谷小颖更快一些。 常庭安脸色苍白,虚弱的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被石头砸了一下。” 董嘉树走到门口,脚步顿住了。 师父是为了护着他。 那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对着他们就开始扔石头,师父将他护在了怀里,那石头才砸到师父的后背上的。 要不是他,师父也不会受伤。 常庭安揉了揉谷小颖的脑袋,小丫头满面愧疚,都要哭出来了。 “师父没事。” “都是因为我,是我连累了师父。”谷小颖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常庭安这是受了他们的连累。 那些人口口声声的国贼,其实不过是因为收了她做弟子。 大哥是他们口中的叛 徒,她是小细作,至于无端收了她这个小细作做关门弟子,还照顾有加的常庭安,在他们看来,也是南荻派来配合他们的细作。 但凡和他扯上关系的,没有一个好人就是了。 谷小颖昨天得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他们会将脏水泼到常庭安的身上了。 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敢动手。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哥哥的错。”常庭安低声安抚着谷小颖。 他们一家也是受害者,错的应该是那些诬陷他们的人,是那些听风就是雨,只会将屠刀挥到自己的同袍身上的人,怎么会是谷家这些受害者呢? 常庭安自己也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被人可以将错处都推到谷家身上,推己及人,他是做不到的。 常庭安又咳嗽了几声,谷小颖也不敢哭了,乖巧地帮常庭安顺气。 “好了,看看你哭成什么样了,先去洗把脸,我和你扈伯伯说会儿话。” 谷小颖一步三回头地出去,才一出门,就迎面撞上董嘉树端着药过来。 “师兄……” 董嘉树没理她,冷着脸从她身边走过。 谷小颖抿了抿唇,还是先去洗脸了。 洗完脸回来,谷小颖就站在常庭安的房间 门口。 董嘉树伺候常庭安吃完了药出来,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走了。 她心里有点不舒服,不是怪董嘉树这么对她。 董嘉树是被常庭安收养的,说是师徒,其实情分堪比父子。 董嘉树全心全意的,除了医术就只有常庭安一人。 如今常庭安受她连累,身受重伤,身体本就不好的常庭安,又元气大伤,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董嘉树怪她,恨她,都是应当的。 她担忧的是,常庭安经过这一遭,只怕没多长时间了。 她到底害死了她的师父。 她站在门口,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扈景深从里边出来,见到谷小颖先是叹了口气。 方才常庭安都和他说了,他没多长时间了。 常庭安的情况,他是知道的,早些年就伤了身子,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爷垂怜了。 可谷小颖不知道啊,这小姑娘怕是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给自己披上一层害死师傅的罪名了。 “不是你的原因,你师父的身体本就不好,你别多想了。” 谷小颖垂下头,她知晓师父的身体本就不好,但若是没有这一次的事情,总归还能多撑个一年半载的。 第183章 无力回天 扈景深劝不动谷小颖,只能放任谷小颖进屋给常庭安侍疾了。 看着谷小颖进屋,关上门,扈景深也重重叹了口气,离开的脚步更是沉重。 常庭安自己就是大夫,他都定了自己的死期,还有谁能扭转局面。 原本定了逗留两日便回去,如今看来,要多盘桓些日子了。 至少也要送走自己这个老友,才能安心回去了。 谷小颖进屋时,常庭安已经睡着了。 他本来年纪大了觉少,如今受了伤,倒是开始昏睡了。 谷小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常庭安的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 她抬起手,灵力从自己的指尖没入常庭安的灵台。 约么一刻钟之后,谷小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差了,可常庭安的脸色,也没太大的好转。 他年事已高,已经无力回天了。 常庭安这一睡,就睡到了晚饭时候。 一睁开眼睛,就见谷小颖在床边坐着,眼巴巴地看着他。 意识缓缓回笼,他沉默了一瞬,温和地问:“就这么枯坐了一下午,连书都没看?” 谷小颖摇了摇头,“中间大哥和二哥过来了一趟。” “已经解决了?”谷小颖过来的时候,赶走那些来闹事的人,在外边说的 话,他都听见了。 “连老鳖是南荻安排过来的细作,他没招,但在他的住处找到了南荻的书籍和南荻人给他的书信,还有传信的鹰隼。” “陈影正的爹出了县衙就直接撞死在门前的狻猊上,他的妻子和女儿一并收监,等着押送到京城。” 污蔑构陷朝廷命官是重罪,他们都要被押送到京城,再过一遍三司会审之后,才能定罪,死罪是逃不了了,就看祖坟要挖到哪一辈了。 “我大哥的亲卫还在百姓里,抓到了一些收了南荻人银钱,造谣生事的百姓,也一并抓起来,会按照律例处置,带头来医馆闹事的秀才,也被逮捕归案,革除功名,不得再考了。” 最后,还有掺和进这场是非之中,但又罪不至死的。 吴刚和吴氏兄妹两个。 不知所谓心生恶念,被人利用还不自知的蠢货。 “吴氏和吴刚,判了杖责四十,能不能活,就看他们自己了,他们来求药,我没给。” 其实,本来还可以判刑更重一点。 是江古寒劝了谷怀策和谷南烁。 吴刚不说,吴氏好歹是他们的大伯母。 谷怀策才刚刚上任,谷南烁还在等待授官,若是这个时候传出亲族不睦,治家不 严的消息出去,恐怕会影响兄弟二人的官运。 左右不过是两个乱蹦跶的跳蚤。 江古寒就差明说让他们背地里用手段处理掉了,明面上却不好太不讲情面。 若是稍稍手下留情,还会留下贤名。 兄弟俩都不是莽撞的人,也知晓江古寒是为他们好,便在江古寒提出打死了事之时,配合地给求了情。 江古寒便顺势答应下来,说是各打四十大板,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自己的命了。 这县衙打板子,也是有说道的。 有声音不大,但能叫筋骨断裂的打法。 也有声震如雷,实则伤害不大的。 当然也有最普通,不用巧劲,不使手段的随意打法。 既然想着给那兄妹两个留一条命为谷家兄弟挣一挣贤名,这板子自然是没上手段,用的最寻常的打法。 不过,四十板子,也足够让人皮开肉绽。 衙门打完,谷饲带着吴氏和吴刚来常记医馆求药,还企图让谷小颖给药钱算得便宜一点。 谷小颖出去看了一眼,裤子都被血水浸透了,滴滴答答往地上掉血滴子。 谷小颖心里痛快极了,怎么可能会给他们金疮药,直接将人赶走了。 在这方面,董嘉树和她倒是统一 了战线。 不!董嘉树比她还要狠。 她只是将人赶出去,但董嘉树直接拿了扫把,往人伤口上打,愣是打的那一行人哭爹喊娘。 董嘉树就站在门口,一手撑着扫把,一手叉腰,喘着粗气。 谷小颖站在他身侧,目光冰冷地看着骂骂咧咧逃走的人,高声喊道:“谁若是敢帮他们,就是与我谷小颖为敌!” 有两个看在吴氏手上那几个铜板的面子上想要上前搀扶一把的,听见谷小颖这话,也不敢犯那个贪心了。 案子的事情,已经被县衙的捕快敲锣打鼓走街串巷地宣传开了,如今谁不知道,这吴家兄妹两个联起手来,竟然招惹了南荻的细作一同污蔑构陷新到任的谷巡检。 人家谷巡检心软,不仅没将他们斩了,还帮忙求情呢。 但这两人确实罪大恶极,不值得同情。 而且,医馆发生的事情,他们也都知道了,不怪谷小颖生气。 最重要的是,谷小颖现在是什么身份? 那可是谷巡检和新科状元的亲妹妹,还和县令家的小公子玩得好,逛县衙跟回家似的,她都放出话了,现在谁敢得罪她啊。 常庭安躺在床上,被谷小颖伺候着吃晚饭。 常庭安本来想自己 吃的,毕竟他是后背被打了一下,又不是手断了。 可他一张嘴,谷小颖就红着眼睛看着他,他心存不忍,索性就心安理得地当个废人了。 听着谷小颖在身边像个小老太太一样,絮絮叨叨的,他倒也不觉得烦。 记忆中,好像也有这样一个小姑娘,喜欢整日窝在他身边,撒娇卖乖抖机灵。 “师父?” “嗯?”常庭安眨了眨眼睛,缓缓回神,“怎么了?” “师父在想什么?我叫了师父好几声,师父都没理我。” 常庭安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叹出来,推开谷小颖的手,“不吃了,今天也没活动,不吃那么多了。” 谷小颖便转身将碗筷放在一边,依旧坐在边上。 她看出常庭安有话和她说了。 “你二哥,什么时候回京?”常庭安问。 这事儿他们说过的,谷小颖知道,“说是最少也得三个月,圣母皇太后薨逝了,哥哥就是趁着这个时间回乡的。” 殿试之后,中举的考生会回乡报喜。 原本是报喜之后,再返回京城,等待授官。 今年殿试之后,圣母皇太后薨逝,这是皇上的生母,按照规矩,大孝三个月,其后一年,婚丧嫁娶,都不能大操大办。 第184章 我不如他 这一年的科举考生,也算是得了三个月的假期,等到时间到了,朝廷下了调令再进京不迟。 谷南烁算了算,说是得三个月的时间。 “师父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师父?”谷小颖怔了一下,“师父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说什么帮忙这种话?” “是要请你帮忙的。”常庭安苦笑了一下,“或者,请你二哥帮忙也行。” 谷小颖目光微动,她好像知道师父想要她帮忙的是什么事情了。 “师父,他们说,你早些年是在京城做事的?” 常庭安转头看向窗外,眯起了眼睛,似是看向远方。 许久,谷小颖才听到他幽幽的声音,“是啊,在京城。” “在皇宫里,做御医。” 谷小颖听过这个传言,但当时他没当真。 “那……”谷小颖有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看常庭安这个态度应该是想要告诉她的,“我去叫我二哥过来?” “就与你说吧。”常庭安摇了摇头,他的冤屈,已经过去太久了,而且还涉及到皇家秘辛,能平反的几率很渺茫了。 就算是谷南烁当真如同外边所说,有经天纬地之才,日后入阁拜相,也无法进出 内宫,他这案子,查不了喽。 可明知道希望渺茫,此时他也还是想说说。 这件事情憋在他心里太长时间了,他从不曾与任何人提及,即便是董嘉树,也从未在他口中听过只言片语。 紧接着,谷小颖就听了一桩皇家秘辛。 说来,也算不上什么秘辛,无非就是后宫和朝堂的争斗,常庭安身为一个御医,被无辜卷进去,最终成了牺牲者,他的独自也被人害死了。 也是此时,谷小颖才知道,常庭安是被流放的。 流放到岭南。 途经华县之时,适逢皇后诞下嫡子,大赦天下,他被当场赦免了。 可他那年仅八岁的孙子和四岁的小孙女,没能撑过流放的苦,没等到大赦,便夭折在路上了。 他孤苦一人,大赦之后,也几次被追杀,最后一次,是扈景深帮忙,助他假死脱身,他才能有这些年的安稳日子。 可这么多年,他无一日不想平反,无一时不想沉冤昭雪。 谷小颖听完了这段过往,久久不能回神。 她在天上的时候,神仙之间也有争斗,但很少会死人,也只有仙魔战场上,才会有死伤。 可到了凡间,怎么好像人命就是玩笑了呢? “师父,我回去京城!” 小小的姑娘,掷地有声地承诺,“我一定会帮师父平反!” 常庭安笑了笑,很是欣慰,“也不必太勉强了。” 当年他没做到的事情,又如何能强求谷小颖这么一个小姑娘呢? “师父,我一定能做到的。”谷小颖保证道。 常庭安便笑了,畅快开怀,“好,师父相信你。” 先不说她能不能做到,单单她在知道对手有多强大,这件事情有多难以完成的时候,还愿意帮他平反,常庭安就已经满足了。 “师父,这件事情,可要告知师兄?”末了,谷小颖又问。 常庭安想了想,“就不要告诉他了。” “你师兄他性子单纯莽撞,沉不住气,若是知晓此事,定会不顾一切为我报仇,他是个好孩子,师徒一场,我不希望他走上不归路。” “我的本事,他也都学去了,日后只要好好沉淀,定然能够有所成就,他就好好做个大夫,济世救人便是了,至于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我不希望他沾染。” 谷小颖“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别在我这儿挨着了。” “师父?” “去吧 。”常庭安摆摆手,“我只是伤着了,又不是要死了,你二哥才回来,你们一家也该团聚了,出去的时候,叫你师兄进来,我还有些话,想和他说。” 常庭安都这么说了,谷小颖也不好再多留了,拿着碗筷出去了。 再说谷饲带着吴氏和吴刚去常记医馆被赶出来之后,再四处求医,处处碰壁,根本没有人敢替他们疗伤。 也有些人并不是为了谷小颖那番话,只是单纯的瞧不上这兄妹两个的做派,不肯出手罢了。 最后,还是杨永逸心存善念,扔给两人一瓶寻常金疮药,让他们回去自己涂药。 这事儿,很快就有心怀鬼胎的人传到了谷小颖的耳朵里。 当时谷小颖正在医馆为人看病,听见这话,都想到了谷小颖之前说过的,谁敢帮那两人,就是和她作对这话,都悄咪。咪的打量着谷小颖,等着她暴跳如雷。 却不想,谷小颖神色如常,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收回为他诊脉的手,笑了,“你是恒生医馆的药童,我认得你。” 那人一听这话,眼神就开始闪躲。 谷小颖又说,“杨大夫医者仁心,他若是碰见了,不管是什么情况,都会施以援 手的,这一点我做不到,我不如杨大夫。” 说到这儿,她抬头看了一眼那局促的药童,认真地说:“你和你的师父,也是。” “治心肠的药,我这里开不出来,不若我给你开一服宽心安神的药?” 这事儿引来了不小的议论,那药童被人指指点点,闹了个没脸,落荒而逃了。 常庭安在屋里被董嘉树伺候着喝药,外边的动静,他自然是听得齐全。 笑着和董嘉树说:“你这师妹呀,是个有主意的,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你们师兄妹商量着来。” “师父!”董嘉树听不得这种话。 他是被常庭安收养的孤儿,常庭安捡到他之前,他是在外边讨饭的,谁见了都能踢一脚的小叫花子。 常庭安是他唯一的依靠。 “别记恨你师妹,这件事情不是她的错。”常庭安满脸温和地说。 这两日,两个孩子因为他闹矛盾了。 大徒弟怨怼小弟子害了他,小弟子心怀愧疚不敢和大弟子说话。 师兄妹二人,生了嫌隙。 “你是明事理的,你知道这件事情怪不得她的,不是吗?” 董嘉树抿了唇,不想说话。 他其实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怪谷小颖。 第185章 我救不了你啊 可他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的师父,忽然要走了,也是谷小颖间接导致了这个结果,他又怎么可能完全不怪罪。 “她的心里也难过呢,你若是再怪她,她还怎么活了?”常庭安低声劝道,“师父若是走了,我这一门就只剩下你们师兄妹了。” “师父,你不要再说了!”董嘉树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好孩子,人总有要死的那一天,师父活到现在,已经比大多数人都长寿了。” 董嘉树心里越发的不安,常庭安其实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先生,就算是对董嘉树,也只是清浅的照顾,从不过分热情。 在师父身边这些年,董嘉树日日都盼着师父能够亲近他,能够这样揉揉他的头。 可从没有,师父都未对他这般亲近过,从未叫过他好孩子。 今日这般,是他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可师父的手近在咫尺,温和的目光已经落在他的脸上,他却不敢靠近。 他怕! “师父,你能不能……我只有师父!” “傻孩子。”常庭安脸上带着笑意,“你已经长大了,师父这一身本事你也学了七七八八,就算没有师父,你也能过得好的,这医馆,你也能撑起来的,别怕。” “师父!”董嘉树摇着头,却不敢打断常庭安的话。 常庭安看着孩子涕泗横流,也有些不忍心,“哭什么,今日还是死不了的。” “师父的话,你要记得。” “我记得,我都记得呢!”董嘉树连连点头,“师父,弟子都记得呢!” “好,好孩子。”常庭安吃完了药,又就着董嘉树的手,喝了两口水,“就别在我这里闷着了,出去忙吧。” “师父。” “去吧。”常庭安朝着他笑了一下。 董嘉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出去了。 他看见谷小颖脸色平淡,完全没了从前见到人就笑吟吟的模样。 忽然想到了师父的话,师父说,她也难过着呢。 这件事情确实怪不得她,只是师父受她牵连,他才将谷小颖恨上了。 他不该恨她了,她也是受害者。 这么想着,董嘉树朝着谷小颖走过去。 可走到谷小颖身侧时,谷小颖忽然抬起头看向面前那病人。 “谷小神医,你快帮忙看看,我这是怎么了。”那人急切地指着自己的脸,他的脸上,长满了脓肿,就连胡子底下,都肿起了红包。 谷小颖看了一会儿,才分辨出来,忽然就笑了,“是你啊。” 那人目光闪 烁了一下,“谷小神医认识我?” “不认识。”谷小颖说,“你不是也不认识我嘛。” “我怎么不认识谷小神医呢?整个华县,谁不认识谷小神医啊?” “是吗?”谷小颖笑了一下,“可你打上我们医馆的时候,朝着我们医馆的门上扔石头,砸伤我师父的时候,怎么没留一点相识一场的情面呢?” 那人没想到,谷小颖竟然能认出他来,“我……我……我知道错了!” “是吗?可我师父伤重,他要不行了。”谷小颖神色淡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是修行之人,也修心,积功德的事情,不嫌多的。 从前她也是能帮一把就不会袖手旁观。 可现在,她忽然不想做滥好人了。 就因为她是大夫,就要无条件地原谅所有伤害她和她亲人的人? 这世上哪有不许报仇的道理呢? 更何况,她也没有想要报仇,只是看着他们遭报应,没有施以援手罢了。 “我……求求你,谷小神医,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谷小颖摇了摇头,“我救不了你啊。” 是非不辩,忠奸不分,受人三两句挑拨,就上赶着给人当枪使,这毛病,她治不了啊。 “谷小神医!” “我没骗你,你这病,我确实治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谷小颖抬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而是笑着说出:“下一位。” 她分明是笑着,可神色看上去,比午门口的刽子手,还要冷。 脸上长满了脓包的人,哭啼啼地走了,也不知道他是后悔了,还是新生怨恨了。 无人关心。 董嘉树看着谷小颖用她得方式惩戒了打上门来的人,站在原地,忽然没法继续上前了。 是啊,事情结束了。 他们都知道错了。 谷小颖也一直沉浸在愧疚难当的痛苦之中。 事情是结束了,好像看上去皆大欢喜,可只有他师父一个人受到了无法挽回的伤害,只有他,马上就要没有师父了。 他凭什么原谅? 董嘉树转身就走。 谷小颖攥了下拳头,又无力的松开。 方才,她不是没瞧见董嘉树神态之间的缓和。 可董嘉树原谅她有什么用? 她无法原谅自己。 她害了师父,还救不了师父。 若是菩萨在这里,一定能够逆天改命。 若是她早些恢复上一世的修为,也能为师父续命几年。 可菩萨没在这里,她也没有恢复上一世的修为。 这一刻,谷小颖的心里,第一次产生 了对实力的渴望。 她要变强,要下一次再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不要再这么无力。 谷家在村子里的日子,忽然就好起来了。 谷南烁没有回京授官,却被江古寒留在了县衙,说是事务繁忙,让谷南烁帮忙处理一些。 但谷南烁和谷小颖说,江大人这是在帮扶他。 现下在华县做事,江县令给了他试错的机会,若是错了,江大人还能从旁指点,让他少走弯路。 若是在京城,谷家毫无根基,可不会有人这样耐心地教导他。 也是因此,谷南烁在家里没少说江古寒的好话。 恰巧,家里人,也是受过江古寒的恩惠的,皆是对这位父母官赞不绝口。 包括经常往二房跑的谷晨曦,都是对江古寒称赞连连。 他病重差点死了的时候,江古寒拿出了一瓶极珍贵的药给他用了。 他读了书,明白事理,对江古寒感激不尽。 之所以还是喜欢往二房跑,是因为他们家最近实在是不太平。 谷小颖曾经教过他,撞不倒的墙头,就绕过去。 他最初觉得这是逃避,可现在看来,逃避其实很有用。 见到谷晨曦又跑过来,谷小颖顺手递给他一把瓜子,“你爹娘又吵起来了?” 第186章 休妻 “还动手了呢。”谷晨曦随口说。 “动手?谁和谁动手?”张芸从屋里出来,正好听见谷晨曦说到动手。 “我爹和我娘呗。”谷晨曦浑不在意地说,将瓜子放回盒子里,跑过去接过张芸手上的盆子,“二婶,我帮你。” 盆子里也没什么东西,张芸就递给谷晨曦了,“放厨房里就行,晚上你们想吃什么?” “我想吃烤红。薯!”谷晨曦轻快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谷小颖“啊?”了一声,“你怎么总想吃烤红。薯啊,吃点好的吧!” 她都吃了三天的烤红。薯了,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这么排气啊。 可谷晨曦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每次来都惦记着吃烤红。薯。 而且他是真的喜欢吃,每次都吃好几个,吃得乐呵呵的。 张芸的脸也有点苦了,“晨曦呀,咱们家现在的日子过得还行,你吃点肉啊,鱼啊的,咱们也能吃得起。” 现在日子过得好了,儿女都在身边,张芸也养的圆润了许多,面色红润,看上去就是富贵相。 谷晨曦放好了盆子从厨房里出来,“可我就是想吃烤红。薯!” 他忘不了那顿烤红。薯,那是他这些年来,吃的最好吃的东西。 “吃点肉吧,哥,我求你了!”谷小颖想哭。 张芸同情谷晨曦的遭遇,这些日子对谷晨曦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尤其是在吃的上边。 当然,谷晨曦也没什么别的要求,每日最大的要求就是想吃烤红。薯。 谷小颖觉得自己都快吃成红。薯了,谷晨曦还乐此不疲呢。 谷晨曦还有点犹豫,但瞧着谷小颖那哀求的模样,终究还是心存不忍,“那,就吃肉吧,颖儿你想吃什么肉,我去买。” “我和你一起去!”谷小颖差点一蹦三尺高,转身和张芸说:“娘,晚上吃咕咚锅,我俩把大哥和二哥也叫回来,你多弄点菜哈。” 说完,也不等张芸回话,谷小颖已经拉着谷晨曦跑出去了 要去叫谷怀策和谷南烁回家吃饭,两人直接去了县城。 路上这两刻钟的功夫,谷晨曦将这几日大房的事情都竹筒倒豆子似的,和谷小颖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鸡飞狗跳。 吴氏在县衙被打了板子之后,得了杨永逸的金疮药,命还是保住了。 庄户人家身体强健,过了这些日子,吴氏已经能下来床了,不能跑跳,也能忍痛挪动两步。 谷饲觉得,把吴 氏的伤养好,就算仁至义尽,想要休了吴氏。 谷晨曦在屋里念书的时候听得清楚。 其实他爹早就起了休妻的想法,是被他爷拦住。 说吴氏刚出事,他们家就休妻,传出去要让人指摘。 要休妻可以,但至少要等到吴氏能下床。 吴氏的所作所为都传遍了,让吴氏在谷家养好身体,旁人也只会觉得他们仁义,是吴氏活该。 谷晨曦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浅淡,似乎并不担心吴氏被休弃一般。 谷小颖觉得好奇,如今谷晨曦跟张芸的亲儿子似的,谷小颖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便直接问了。 谷晨曦耸了耸肩,“我早就知道他们休不了我娘的。” 事实也正如谷晨曦所想。 谷饲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把吴氏休了。 老太太生病的时候,吴氏没照顾过,但守孝还是守了的,谷晨曦也这么大了,他们还有一个外嫁的女儿。 吴氏就以这些理由闹了起来。 最后还说出了不少家里的丑事,说是谷饲要是执意不讲情面,非要休了她,她就把这些事情都闹出去。 谁家都有点见不得外人的事。 谷饲想去请族老做主,谷仓害怕丢脸,给拦下来了。 吴氏见状,更嚣张了 ,把谷饲的脸挠得一道一道,但休妻的事情,还是搁置下来了。 谷晨曦神秘秘地和谷小颖说:“我看见我爹偷了家里的银钱跑了,也不知道去哪儿挥霍了。” 他其实撞见好几次了,只是没有声张出来。 早前是想着,若是声张出去,家里免不得又要鸡飞狗跳一阵子。 现在家里已经鸡飞狗跳了,他就更不想说了。 他病着的时候,他爹是怎么对他的,他都看在眼里,家里的事情,实在是不太想管了。 “我运气好,你和二婶都不和我计较,还把我当成自家人对待,我都记着呢。” “你记这个有什么用?有那个脑子多记点书上的东西,以后好考取功名。”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肉铺,谷小颖也不理他了。 谷晨曦拎着猪肉,听谷小颖念叨:“可惜现在不让吃牛肉,我听说牛肉煮锅子可好吃了。” “羊肉行吗?”谷晨曦问,“我知道有一家卖羊肉的。” “真的?”谷小颖眼前一亮,大房的那些乱遭事,都被她抛在脑后“那还等什么呢?赶紧走啊!” “咱们先买好了肉,然后就去衙门找我二哥,再和二哥一起去巡检司找大哥,最后坐着马车回家吃饭, 嘿嘿。” 谷小颖来的时候,就已经把路线都算计好了。 买好了羊肉,又在路上买了些零嘴,两人一边吃一边往县衙走。 兄妹四人到家时,张芸已经锅子都煮上了,辛辣的香气飘得老远。 谷小颖跳下马车,就跑进门了,桌子摆在院子里,谷小颖拿起桌上的胡瓜,问:“哪里来的胡瓜?” 他们家今年没种胡瓜。 胡瓜是舶来品,种子比较贵。 村子里能买得起的人家不多,但后来都自己留了种子,培育出来秧苗之后,这家送一点,那家送一点,渐渐地村子里大多数人家都种上了。 只是当时张芸家里穷,苦于生计,张芸也没那么多时间照顾菜园子那点东西,也没跟人家要几棵胡瓜的秧苗。 “你王二婶子送过来的,说是谢你之前给她家老小看病的。”张芸说完,就去厨房继续洗瓜果了。 谷小颖“哦”了一声,反手递给谷晨曦一根。 谷晨曦接过来,又放回桌子上,“我待会儿再吃。” 他帮着将买回来的吃食送进厨房里,拿了个小盆子,坐在门口,洗猪肉和羊肉。 谷小颖坐在院子里看着,张芸在灶台上切肉,这俩人看上去倒像是亲母子了。 第187章 托付 谷小颖的医术越发精湛,在村子里名声大噪,混得风生水起。 当然,这其中也有谷怀策和谷南烁的缘故,总归一家人现在的日子,在朗月村是头一份了。 好日子过了没多久,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日一早,谷小颖照例去医馆,以往早就该排了长队的医馆门口,竟然一个病人都没有,大门也紧闭着。 谷小颖就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妙了,她推门进去,“咯吱”一声,尤为清晰。 “师父?师兄?”谷小颖招呼了两声,无人应答。 在前院转了一圈,空无一人,又去了后院,这才发现,大家都在后院呢。 柳作音瞧见谷小颖过来,忙拉着她上前,“正要让三娘去找你,你师父等着你呢,快去看看吧。” 谷小颖的手,颤了一下,只觉得双腿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常庭安面前的。 董嘉树跪在地上往边上让了让,给她留了个靠近床头的位置。 以往总是慈祥的老人家,躺在床上,气息微弱。 似是听见动静,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落在谷小颖的身上,“颖儿来了。” “师父。”谷小颖双腿弯曲,跪在床前。 谷小颖的哭腔一出,董嘉树也跟 着掉眼泪。 常庭安的双眼已经浑浊了,但看着两人的眼神依旧满是慈爱。 “别哭,我这么大年纪了,也没遭什么罪,老天爷眷顾着我呢。” 谷小颖却想到了常庭安此生的遭遇。 至今,他的身上都还披着污名呢,他都没能清清白白地走,老天爷哪里眷顾他了? 他说他不指望能够沉冤昭雪了。 可他怎么可能不指望呢? 不过是不敢奢望罢了! “师父!”谷小颖的目光越加坚定,“您放心,我一定会做到的!” 董嘉树的身子似乎抖动了一下。 “好,好孩子。”常庭安又看向董嘉树,“我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你们两个了。” “师父。”董嘉树已经泪流满面。 柳作音和陈叔平亦是悲伤不已。 他们都清楚,常庭安过不去今天了。 又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师兄妹不要生了嫌隙,好好生活,好好做人之类的话。 说话间,常庭安已经喘而不止。 他朝着两个弟子笑笑,将手伸出去,“来看看脉象。” 董嘉树和谷小颖听话,替他诊了脉。 “如何?”常庭安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 “脉,脉浮而,洪。”董嘉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错。”常 庭安笑容中带着几分欣慰,“这就是死脉。” 他颤抖着手,解开衣襟,让两个弟子抹了抹他身上的汗。 “《伤寒论》这一段,怎么说的?” 董嘉树泪流不止,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脉浮而洪,身汗如油,喘而不休,水浆……水浆……” 说到这儿,董嘉树却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哭着趴在床上,嘴里只剩下“师父”两个字。 谷小颖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接着说:“水浆不下,体形不仁,乍静乍乱,此为,此为……” “此为什么?”常庭安耐着性子问,就好似从前每一次考校他们医典一般。 谷小颖咬了下嘴唇,唇瓣上隐隐有血痕,“此为,命绝也。” 常庭安便满意地笑了,而后缓缓合上了双眼,气息彻底断绝。 “师父!” 屋里哭做一团。 过了许久,谷小颖才缓缓看向董嘉树,“师兄,准备丧事吧。” 董嘉树红着眼睛,冷眼看向谷小颖,目光似要杀人一般,但转念一想,师父还在这里,师父才让他们师兄妹和睦,他答应了师父的。 “好。”他站起身,又踉跄了两下,险些栽倒下去,勉强扶住身侧的柱子,站稳身形。 常庭安济 世救人,叫人敬仰。 按照常庭安的吩咐,他的葬礼并未大办,却也还是引来不少人自发前来吊唁。 就连江古寒也亲自来上了炷香。 常庭安下葬之后,谷小颖去与董嘉树商量医馆以后得路。 但董嘉树因为常庭安的死,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谷小颖回去之后,想了一夜,最后还是决定暂时先离开医馆。 依照董嘉树对她的态度,若是她执意要留在医馆,难保以后会生出事端来。 那并非是师父所愿。 且,她是一定会帮师父平反的。 师父出事是在京城,她也不会一直留在华县,留在这个小村子里。 终有一日她会走到京城,会查清楚当年的所有真相,为师父平反。 如此一来,倒不如将医馆交给董嘉树,医馆是师父留下来的最后的东西,没有她在边上碍眼,董嘉树一定会好生照料医馆,绝不会让医馆出现丝毫不妥。 她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想通之后,谷小颖早早起床出门。 沈望江在路口见到谷小颖时,还愣了一下,“你今儿个怎么来了?” “和你一起上山。”谷小颖扯了扯背篓的带子。 沈望江有些诧异,自打谷小颖拜了常庭安为师之后,已经很 少上山采药了,有时候需要什么草药,也是拜托他帮忙采回来的。 “是需要什么草药了?” “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谷小颖开门见山。 “你说,咱俩的交情,只要我能办到,绝不推脱。” 沈望江说着,发现了一株玉竹,蹲下去拿着铲子就开始挖。 谷小颖也蹲下去帮忙,挖起来的玉竹清理干净,都放进了沈望江的背篓里。 沈望江看着背篓里的玉竹,有些出神,从前他们俩结伴上山,有草药可是谁采到就算谁的。 但转念,他就明白了谷小颖的意思,笑道:“看来,你这次要拜托我的事情不小啊。” 若不是什么大事,依他和谷小颖的交情,还有谷家现在的地位,他还是尽力帮帮一把吧。 “不是什么大事。”谷小颖说,“就是医馆的事情,我这段时间不在医馆,劳烦你帮忙盯着点,我师兄年纪小,经验也不足,若是有什么事,还请你搭把手。” 沈望江面露古怪地看着谷小颖。 谷小颖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抬头问:“不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沈望江和常庭安也是老相识了,如今常庭安不再了,他帮着照顾两个孩子,也是情理之中的。 第188章 斤斤计较熊不亏 “只是,你才三岁吧。” “快四岁了。”她的生辰在九月,还有一个多月,过了生辰就四岁了。 沈望江更觉得好笑了,“嘉树那小子才是师兄吧,怎么听着你比他还操心呢?” 若是董嘉树来拜托他照顾师妹还说得过去,但谷小颖一个小丫头,拜托他照顾董嘉树,就怎么看怎么好笑了。 谷小颖弯腰将一棵沙参挖出来,也一并扔进沈望江的背篓中。 “师父临终之前,交代我们兄妹和睦,若是师兄要离开,也会拜托其他人照顾我。” 言外之意,他们之间是不分彼此的。 沈望江笑着点点头,“那看着这株沙参的份上,我就答应你了。” “多谢。”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同向深山中走。 一路上,采到的草药,谷小颖都放进了沈望江的背篓中。 都到中午了,谷小颖的背篓还是空的。 沈望江就觉得稀奇了,“其实,我和你师父是旧交,你不给我这些草药,我也会帮忙的。” 谷小颖抬头看了沈望江一眼,似乎是在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好一会儿,她才想明白。 “这些草药不是报酬,是我用不上。”谷小颖说。 沈望江自然是 不相信的,就算是自己用不上,也是能卖了换银子的。 “那你要些什么草药,与我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你找到。” 谷小颖也不客气,当真列出一串草药来。 沈望江傻眼了,这都是名贵又稀罕的草药。 “不是,你要这些做什么?谁要死了?” 不怪沈望江这么问,谷小颖要的草药里头,又好些都是到危险关头,能吊命的药。 “我大哥从战场上下来,身上有许多暗伤。” 其实谷怀策的情况,远用不上这些草药,是她自己需要更加精进修为,才要了这些草药做药浴。 但这事儿就不必与外人说了。 沈望江并未怀疑,“你要的这些,山上可不好找。” “清水镇上,有个叫熊不亏的药材商,药材齐全,就是人吧……”沈望江啧啧两声。 谷小颖好奇地看过去,沈望江一言难尽地摇了摇头,“你和他碰上了就知道,抠门得很。” 清水镇就是朗月村附近的镇子,走过去也就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 两人下山之后,沈望江专门带着谷小颖过去一趟。 熊不亏和谷小颖想的有点不太一样,身形消瘦,看上去像个读书人,只眼睛里是不是闪 过的精光,让人知晓他是个精明的商人。 他们到的时候,熊不亏正在收购一个采药人送过去的草药。 整个过程,看得谷小颖目瞪口呆。 他也没怎么压价,可到最后,那采药人就是没占到便宜,还乐颠颠地走了,说以后继续合作。 看人走了,沈望江才带着谷小颖过去。 “哟,沈老弟,您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了!” “我这个小友,说是想要一批草药,咱们这附近还有谁家的药材能比你这君药阁更全的,我就把她带到你这里来了。” 熊不亏看想谷小颖,目光闪了闪,“这位可是常大夫那位关门弟子,谷小神医?” “您知道?”沈望江装作惊讶的样子问。 “诶哟,常大夫的关门小弟子,咱们这十里八乡的,还有谁没听说过?沈老弟莫不是把我当成睁眼瞎子了?” 熊不亏微微低头,“谷小神医的大名,我可是久仰了。” “是外人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也给我几分颜面,熊老板可莫要笑话我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沈望江做了一个合格的中人,将谷小颖需要的草药都报了出来。 熊不亏听了那一连串的名贵草药,脸都憋红了。 真都是名贵草药,还要这么多,他得赚多少银子啊! 做成这一单,他这一个月都不愁没有生意了。 “不过我可先说好了,这是常大夫的弟子,又是我的莫逆之交,你可别拿你对外人那一套欺负她。” 沈望江太了解熊不亏斤斤计较的性子了,在两人谈价钱之前,就先将丑话说在前头了。 “放心放心!”熊不亏拍着胸脯保证,“我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你沈老弟还不清楚吗?” 沈望江心说,他就是太清楚了,才会这么提醒他。 君药阁有好几个伙计,根本用不上熊不亏亲自去忙活,伙计就已经将谷小颖要的草药都给包好装在盒子里送过来摆在桌子上。 “熊老板,算算价钱吧。”谷小颖笑着说。 熊不亏就等她这句话呢,拿着算盘子就过来了。 “犀牛角十二两,牛黄十四两,麝香六两,干地黄……” 他看了一眼伙计拿过来的账目和分量,“二两银子,木香一两三钱,石斛二两六钱……” 熊不亏念叨着,手上的算盘珠子扒拉得飞快。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抬起头,“一共是一百三十二两五钱银子,谷小神医要的多,我给 你抹个零头,就一百三十两,如何?” 谷小颖先是偏头看向沈望江,只见沈望江眉头紧锁。 这意思是,贵了,还贵了不少。 常记医馆也是可以抓药的,药材的价格,她也如数家珍。 她笑着摇了摇头,“熊老板是在逗我这个小孩子了?” 一百三十两,也亏得他敢张这个嘴。 这些药材,放在常记医馆,最多就是一百两。 只可惜常记医馆不是药房,很多药的存量都不多,不然她也不必如此麻烦。 沈望江也不满地“哼”了一声,“我说熊老哥,你糊弄旁人也就算了,方才你还说对谷小神医的大名如雷贯耳呢,怎么这会儿又开始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哎呀!”熊不亏像是才想起来谷小颖的身份似的,一拍脑门,“瞧瞧我这脑子,犯糊涂了不是!” 谷小颖也不管他是真的犯糊涂还是假犯糊涂了,只等着他给一个最终的价格。 “一百一十两,谷小神医看如何?” 谷小颖没说话。 熊不亏急了,“我说谷小神医,咱们这是药房,你总得让我挣一点吧。” 谷小颖点了点头,“熊老板说的有理,对了,你方才说沙参是什么价?” 第189章 熊不亏亏钱 当初张芸身上分文没有的时候,求到常庭安面前,常庭安也没将她们赶出门去,照样给她们抓药了。 她要的有很多都是珍品,物以稀为贵,并不能以市价来定,价格会高一些也说得过去。 沈望江也对她点了点头,一百一十两,不算多了。 谷小颖点了点头,“熊老板说的有理,对了,你方才说沙参是什么价?” “七两银子,您要了两株,一共是十四两。”熊不亏在一堆盒子里找出了那两株沙参,还没忘了自夸:“咱们这沙参可不一般,有十年的年头了,药效可不是外边那些一两年的沙参能够相提并论的。” “十年的沙参,确实不一般。”谷小颖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那咱们这儿可有二十年的沙参?” “二十年?”熊不亏惊了一下,“那现在可没有,谷小神医你也知道,这东西都是年头越多越值钱的,二十年的沙参,少不得也得二十两银子一株,您要是想要,我给您留意着?” 其实他的库房里头,还有一株二十年的沙参。 那东西吧,价格是高,可怎么也高不到二十两银子去,十两银子到头了。 十年的沙参,最多也就四五两银子。 但若是谷小颖急着要,这二十两银子,他也不是赚不到。 只要谷小颖说要,隔两日他就可以说自己费尽辛苦给找着了,再亲自送上门去,二十两银子就算是落袋为安了。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谷小颖竟然笑了。 笑得像一只小狐狸。 他当场就觉得这事儿恐怕不妙,“您,笑什么?” “这不是巧了吗!”谷小颖一拍手,“您想要一株二十年的沙参,我正好有一棵。” “快快快,老沈,把今天采到的那株沙参拿出来给熊掌柜掌掌眼。” 沈望江笑呵呵地从背篓里翻出那棵沙参,双手捧着送到熊不亏面前去。 “您给瞧瞧,谷小神医说二十年都是谦虚了,这得有二十三四年了,采挖的手法也是一绝,一点损伤都没有,品相极佳,你说,这值不值二十两银子?” 沈望江笑得开怀,熊不亏却笑不出来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个进展啊。 他做生意是心眼子多了点,但刚刚放出话去,二十年的沙参要二十两银子,人家转头那来一株品相更好的,他总不能说不值这个价了吧。 他卖给谷小颖那么多药材,也就能赚十几两银子的赚 头,反手收购这么一株沙参,就要赔出去将近十两银子。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偏偏沈望江还笑呵呵的,“可是手头上不宽裕?” 熊不亏眼前一亮,是啊,他也不是非收不可不是? 可沈望江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方地说:“银子不够也没事,咱们谷小神医家里,也不差那二十两银子,你先打张欠条,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再还了就是了。” 熊不亏刚浮起的笑容又僵住了。 沈望江这可不是在给他找退路呢。 这是在提醒他,就算想要赚钱也不是谁的钱都能赚的。 谷小颖确实只是一个孩子。 但他大哥可是巡检大人,二哥也高中状元,眼看着就要平步青.云了。 他在这一家子身上赚银子,那还有好了? 终究也不是没有赚头,何必与谷家过不去? 这么想着,他又忍不住问:“谷小神医手上既然有这年份更多的沙参,又为何从我这里买了两株十年份的?” 这不是逗他玩呢吗? “入药也不是年份越长,效果就越好,还要和其他药材配合了,才能相得益彰。” 说着,谷小颖面露思索,“不过,熊老板倒是提醒我 了,其实这二十年的,也不是不能用。” “若是熊老板不愿收的话,那我就不卖了,这两株十年份的还给您?” “别别别!”熊老板陪着笑脸,“这有佐药更好的,又何必退而求其次呢?正好我这里也需要一株二十年的沙参镇店,这株沙参我就收下了,谷小神医您意下如何?” 笑话,一株沙参就能攀上谷家的门第,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自是最好不过了,看来熊老板果然是个实在的商人,以后我再有需要,就都来你这君药阁了,也省得我费事瞎跑了。” 熊不亏这次才是真的眉开眼笑,“诶哟,那可就多谢谷小神医让我发财了!” 谷小颖付了一百一十两银子的药钱给熊不亏。 熊不亏收购沈望江的沙参和其他草药,一共付了二十二两银子给沈望江。 钱货两清。 熊不亏欢天喜地将两人送出去。 走了老远,沈望江才朝着谷小颖竖起了大拇指,“可真有你的,熊不亏做生意这么多年,还从来没亏过钱呢。” “看出来了。”那人名字都叫不亏了,是个天生就要赚钱的生意人。 “不过,你先前说的这招,真的不担心他攀上你们家 ,给你们家惹麻烦吗?”沈望江还有些担心。 谷怀策做了巡检之后,有不少人想要巴结他们家,都不得其法,若是因为买些药材,就让熊不亏给攀上,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强买强卖了?”谷小颖问。 “那倒是没有。”沈望江说。 谷小颖耸了耸肩,“那不就得了。” “可是……” “沙参啊?”谷小颖笑了一下,“他花二十两银子,收购的事你的沙参,又不是我的。” 结账的时候,熊不亏就意识到这一点了,自然也不会因此而想要赖上谷家。 “我也确实需要一个药材的供货商。”谷小颖说,“若是他识相,这生意未尝就不能做他们家的。” 沈望江还以为谷小颖说的是他们家的药膳,便没有多想。 “确实,你们家的生意做大了,以后需要的药材也不少,有一个稳定的供货商总是省心一些的。” “熊不亏此人,虽然爱财,又爱抬价,但药材的质量还是没得说的,整个华县,也就他们家的药材质量最好了,从他们家拿货,确实不用担心以次充好的问题。” 这也是为何熊不亏的名声虽然不太好,但君药阁还能门庭若市的原因。 第190章 合作 再没去医馆,谷小颖日日在家里研究药浴。 灵力恢复飞快。 药材消耗得也极快。 要不是谷怀策手里有一些赏赐和俸禄,怕是都禁不住谷小颖这么消耗。 每次谷小颖拿银子买药材的时候,谷怀策都二话不说,大把大把的银钱往外拿,还担心谷小颖不舍得花钱,总是叮嘱她买好的。 由于经常去买药,一来二去的,谷小颖和熊不亏也熟稔了,每次熊不亏都亲自接待她,也不敢在她身上赚太多银子,几乎每次都是成本价给谷小颖的。 当然,谷小颖也没白占他的便宜,给他写了一个强身健体的方子,让他做成药丸子在店里售卖。 谷小颖名声在外,这药丸子卖得极好,熊不亏说什么都要给谷小颖五成利。 谷小颖没要那么多,她只出了一个方子,余下的药材和人手,都是熊不亏出的,她便只意思意思要了两成利。 即便如此,赚的也不少,一个月也有二三十两银子的赚头。 再加上张芸的药膳铺子也开起来了,取名食医馆。 名声在外,客似云来,日进斗金。 起初人手不足,张芸一个人忙不过来,招人还需要调教一段时间,实在来不及,谷小颖 就去了一趟常记医馆,把严三娘要来了。 过了这么长时间,董嘉树再面对谷小颖时,也没了最初的冷淡,能和她说上几句话了,还让她有空的时候,多回医馆坐坐。 谷小颖自然是没有不从的道理,就算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谷小颖也不可能不踏足常记医馆。 家里的日子过得如火如荼。 晚饭时,一家人聚在一起,谷南烁不由得感慨,“如今家里就只有我一个白吃饱了。” 谷怀策看了谷南烁一眼,再看看家里最能赚钱的娘,和不差多少的小妹,苦笑了一声,“我也差不多。” 当官的,朝廷给的俸禄其实没有那么多。 “你们胡说什么呢?”谷小颖严肃又认真地看着两人,“是不是糊涂了?家里的银钱不就是你们的银钱?” 两人被呵斥得一愣一愣的,同时看向谷小颖。 “知道我和娘为什么要赚钱吗?” “为了,过上好日子?”谷怀策试探着问。 但他猜测,可能并不是这个原因。 果然,谷小颖又看向谷南烁。 谷南烁沉默,赚钱,难道不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吗? “为了让你们可以做好官啊!”谷小颖无奈地瞪了两人一眼, 就这,还 天之骄子呢! 她看呐,比谷晨曦那傻子都不如。 “这话从何说起啊?”谷南烁也知道自己哥俩被小妹嫌弃了,但他确实不明白。 谷小颖更无奈了,都说到这儿了,还不明白呢。 “我听江朔州说,官场上处处都需要银钱打点,人若是穷了就容易生出贪念来,等以后你们做了官,咱们自家就有用不完的银子,你们还会因为些许利益,去做违心的事情吗?” 谷南烁眨了眨眼睛,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就算咱们家没有银子,我们也不会做违心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可明白了娘和妹妹的意图,兄弟俩还是被感动了。 谷怀策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以后一定会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就为了今日,妹妹和娘的这份心意! 谷小颖对他们两个倒是放心的,正因为放心,谷小颖才更加坚定了还是要赚钱的想法。 总不能让两位一心想要做好官的人,因为银钱为难吧。 进了官场,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他们在前边遮风挡雨,就让她和娘做他们最坚实的后盾吧! 这么想着,谷小颖回屋之后,又写了一个适合给女子补养身体的方子,想着等明日去君药阁的 时候,带给熊不亏。 次日下午,谷小颖才独自一人去了君药阁。 熊不亏好像才从外边回来,头发有点凌乱,衣服也不太整洁的样子。 “熊老板这是从哪儿回来的?”谷小颖问了一句。 “去了趟城里,过段时间,咱们这里要热闹一阵子了。” 谷小颖在桌边坐下,等着熊不亏拍打身上的灰尘,“怎么说?” “我先去后院换身衣服,出来再和你细说。” 谷小颖点点头,有铺子里的伙计伺候着茶水,再看看这店里人来人往,颇为热闹的样子,她就满意的直点头,这些客人,可都是给她送银子的。 她攥紧了手上的方子,心下思量着时,熊不亏就出来了。 “小颖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来做一笔生意。”谷小颖将方子放在桌上。 熊不亏都没看方子呢,眼睛就亮起来了。 先前那健体丸卖得有多好,他可是亲眼见着的,如今又来了新方子,怎么也不会太差的。 “是给女子补养气血的。”谷小颖说,“熊老板应该知道,女子气血不足便容易损害子女宫。” 简单来说,气血不足就不好生养。 而这方子,正好是补气养血的。 熊不亏捧着 方子如获至宝,“这次我定要给小颖你五成利的,你可千万不要再推辞了!” 五成利固然多,但长远来计,可就不多了。 只要能把谷小颖绑在君药阁这条船上,以后还不是财源滚滚来,五成利,多则多了,可谷小颖能赚来的,远不止这些。 “不!包括健体丸,以后但凡是小颖你拿来的方子,我都给你五成纯利。” 这是熊不亏第一次主动让利,足以见得谷小颖这些方子对熊不亏而言,有多大的诱惑了。 谷小颖也正想着法子赚钱呢,便也没有再推辞,“那我就多谢熊老板了。” “咱们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熊不亏大手一挥,“咱们的合作又不是这一日两日的。” 他转身让人去准备契书,就和谷小颖说了最近的见闻。 “邺阳郡有一位名医,据说祖父曾经在太医院做院正的,声名远播,比常大夫也不遑多让。这些日子已经放出风声,说是要到咱们华县来,选择几位天资聪颖的弟子,我回来的时候,听说他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启程来咱们这儿了。” “太医院的院正?”谷小颖面露沉思,想到了常庭安的案子,“他要收徒,有什么要求吗?” 第191章 风气转变 “要求?”熊不亏一怔,“这倒是没听说,小颖你这么问,是有意向参加选拔?” 谷小颖轻轻颔首,“是想去瞧瞧。” “去瞧瞧也行,虽说小颖你医术本就精绝,但三人行必有我师,人家好歹是太医院院正之后,盛名之下无虚士,总是能学到些东西的。” 谷小颖随意点了点头。 学不学东西倒是无所谓,最近她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就算不用草药,单用灵力也能治病救人了。 她之所以想要去看看,还是为了常庭安。 常庭安曾经是太医院的太医,后来卷进了是非之中,才被牵连流放。 她对京城,对皇宫中的情况一无所知,如何能替常庭安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如何能还他清白,让他死后得以瞑目? “我与韩大夫有过几面之缘,小颖你要是想参加,等他到了,我去帮你打听打听。”熊不亏笑呵呵地说。 只要不牵扯到银子,熊不亏一直都是很好说话的。 当然,就算牵扯到银子,他对谷小颖也很好说话。 “那就劳烦熊老板了。” “咱们俩这交情,你说这个不就外道了?”熊不亏把胸膛拍得啪啪作响,“这事包在我身上,你就等好吧! ” 说话间,伙计准备好了契书拿来与两人签字画押。 谷小颖又买了些药浴用的药材,这才回家了。 熊不亏没让她久等,不到两日,就带来了消息,韩大夫那里已经说通了。 但韩大夫是个严格的人,只答应了让谷小颖去参加考核,能不能成为韩大夫的弟子,就看谷小颖的本事了。 说起这件事,熊不亏还有点愧疚的样子。 他可是在谷小颖面前打了包票的,却没想到还有谷小颖自己去考。 对此,谷小颖浑不在意,“熊老板已经尽力了,我知道的。” 这几日华县也得到了消息。 韩大夫收徒只收上过学堂会读书识字的男子,六岁以上十岁以下最佳。 谷小颖一个条件都不满足,能破例拿到参加考核的资格,已经是熊不亏从中说和的缘故了。 不然她连考核的资格都没有。 “大家都要参加考核,又不是只考我一个,熊老板不必担心,我应该能通过考核的。” 熊不亏和谷小颖合作这么长时间,靠着谷小颖提供的丸药日进斗金,自然是知晓谷小颖的本事的。 “那倒是,整个华县还没听说谁的医术比小颖你还好呢,这一次的魁首,于你而言 ,无异于探囊取物。” 谷小颖并不将熊不亏夸张的追捧当回事,又给了熊不亏一个药丸的方子,才将人送走。 熊不亏的消息很准确,每两日,华县就新开了一家春生医馆。 这家医馆的东家,号称自己的祖上曾经是太医院的院正,如今到华县来,要开山收徒。 学着私塾学堂开山收徒这一手,把不知内情的人都惊住了。 之后又听说人家韩春生大夫收徒只有两个要求,识字的男孩子,只要通过考核,就可以在拜韩春生为师。 这可引了不少人趋之若鹜,争抢着想将自家的孩子送到医馆去做学徒。 考核在半个月之后举行,大家有半个月的时间来了解春生医馆,也有半个月的考虑时间去报名。 更有不少人,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为了将自家本来不符合规定的孩子能够去医馆做学徒,不惜花重金请老师给自家孩子临时抱佛脚,让他们读书识字。 一时间,整个华县除了议论春生医馆的,余下的,就只有朗朗读书声。 晚饭时,谷怀策和谷南烁提起此时时,问了谷小颖,“听说你去报名了?” “嗯,熊老板和韩大夫算是相熟,他帮我说情,让我 破格参加考核。” 谷怀策狠狠咬了一口手上的饼子,“这人的名声都是他们自吹自擂起来的,从前咱们华县可没听说过这样一号人物,能靠谱吗?” “熊老板从前倒是和我说起过这位韩大夫身份应该没问题,就是不知道医术,时不时也如同传言所说的那般神奇。” 谷小颖说着,滋溜了一口疙瘩汤,“不过,就算是出什么事儿,也该是县太爷操心,轮不到大哥你瞎捉摸吧?” 谷怀策瞪了檀织许一眼,而后看向谷南烁。 谷南烁配合地说:“江大人让人调查过了,此人在邺阳郡小有名声。” 也就是说,身份是真的。 “而且,就算他的身份是假的,至少现在带起来的风气是好的,江大人让人盯着了,大哥放心就是,就算此人当真可疑,也不会闹出什么乱子的。” “那就好。”谷怀策就着疙瘩汤吃完了两个饼子,就坐在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大家说话。 谷晨曦就是这个时候从外边跑过来的,“大哥,二哥,小颖!” 一边跑还一边喊着三人。 跑进来一看,谷怀策都吃完了,谷晨曦脸上的笑容就僵在脸上了,“你们都吃完了啊。” 谷小 颖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烧鸡的香气了,高高举起了手,“我还没吃完呢,我还可以吃一个鸡腿!” 谷晨曦“诶”了一声,从怀里拿出油纸包,乐呵呵地凑到谷小颖面前去,撕下一个鸡腿递给谷小颖,“快吃,还热乎着呢!” “谢谢哥哥。”谷小颖拿着鸡腿,不客气地往嘴里送。 张芸从厨房里拿了碗筷出来,“晨曦还没吃吧,一起吃一点?” “好!”谷晨曦接过碗筷,给自己盛了一碗疙瘩汤,“二婶你再拿个盘子出来呗,把这鸡撕撕咱们吃了。” “好。”张芸宠溺地答应,转身又回厨房,拿了个盘子出来。 谷怀策已经吃饱了,去一边洗了手,坐在桌子边上给他们撕鸡肉。 一边撕一边还念叨:“早知道你拿了这么好的东西过来,我就慢点吃了。” 谷南烁“呵呵”一笑,“谁让你总像是谁跟你抢似的?咋的,在家还能让你吃不饱是怎的?” “这不是在军中,习惯了吗。”谷怀策可怜巴巴地说。 在军中的日子,可不好过,路途遥远,军粮经常不够。 他刚进军营的时候,还是个大头兵,没有单独开小灶的资格,只能跟着大家吃大锅饭。 第192章 医道无穷 大家吃饭都是抢着吃的,吃得快些,就能多吃点,吃得慢了,就得饿肚子。 饿着肚子训练最多动作做的不到位,被伍长责罚。 这要是到了战场上,饿着肚子打仗,可是会死人的。 谷怀策最初也经常因为吃饭的速度太慢,抢不过别人而饿肚子。 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渐渐的,他吃饭的速度就上去了。 再到后来,他接连立下战功,饭菜可以被人送到营帐里,也不会有人再让他吃不饱的时候,本以为可以轻松一些了。 却没想到,依旧还是每顿饭都吃的争分夺秒。 敌人说打就打,说奇袭就奇袭,根本没有时间给他细嚼慢咽,能囫囵咽下去,不至于噎死,都是他运气好。 如今战事已经结束,回了家之后,这毛病还是改不过来。 谷小颖津津有味地吃着鸡腿,还没忘了劝道:“现在也不是在战场上了,还是改一改,细嚼慢咽对身体好。” 谷怀策闻着烧鸡的香味直流口水,暗道:狼吞虎咽对身体好不好先不说,但这看得见闻得着却没肚子吃,心里头肯定是不好受。 谷晨曦在二房吃了饭,兄妹几人热闹了一阵子他才狼狈地跑回去了。 之所 以狼狈,是因为这一家子的热闹,实在不是旁人能够吃得消的。 谷怀策在教谷晨曦和谷小颖练武。 现在还不难,就是扎马步,用谷怀策的话说,还没让他们顶缸呢,这就受不了了的话,还练什么武,不如直接回去再被窝里躺着得了。 小哥俩只能强撑着扎马步。 可要只是扎马步也就算了,谷南烁也没放过他们。 谷怀策没时间监督他们,就搬了凳子,让谷南烁坐在前边盯着他们。 谷南烁也才十五岁,虽然平常看上去踏实稳重,但骨子里也还是个少年郎,家里的气氛好,就让他也多了几分活泛,闲不住了。 胳膊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手指轻轻在太阳穴的位置上一下一下的敲打。 “背呀,上了这么长时间学堂,三百千千都没背完吗?” 谷晨曦都要哭出来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倒是没什么难度,但这千家诗,是要他命啊! “行,我给你提个醒,美人天上落,上一句是什么。” 这下别说是谷晨曦了,就连谷小颖都傻眼了。 谁家背诗问上一句啊? 谷小颖那目瞪口呆的表情,引起了谷南烁的注意。 他偏头看了过来,“你不想学三百 千千也行,背神农本草经我听听吧。” 谷小颖傻眼了,“二哥,你认真的吗?”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吗?”谷南烁唇角含笑,分明是翩翩少年郎,但让人看起来,却像是天外邪魔要吃人之前的微笑。 “我背还不行吗,你别笑得这么吓人。” 谷小颖想跑,可她不敢跑。 “上药一百二十种为君,中药一百二十种为臣……” “等等!”谷南烁漫不经心的目光掠过谷小颖的脸,“背少了吧?” 谷小颖:…… 不是!他考科举的,怎么会没事闲得背神农本草经啊! 谷南烁似是看出了谷小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昨天看你放在窗台上了,给你收进去的时候,顺手翻了一遍。” 谷小颖心里是怎么吐槽的暂且不说,谷晨曦却是震惊地差点摔倒在地上了,“就,就看了一遍,就记下来了?” “都是天赋。”谷南烁随口说。 谷晨曦却惊叹地直摇头,“这天赋也太厉害了吧!” 谷南烁认真了,他坐直了身子,温润却让人充满压迫感的目光落在谷晨曦的脸上,“很厉害吗?” 谷晨曦也认真地点头,“厉害!太厉害了!” “可这天下,比这 厉害的人多的是。”谷晨曦的目光掠过谷晨曦,再落在谷小颖的脸上。 “晨曦在学堂中名列前茅,是好事,但你要知道,这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你现在看到的,都只是冰山一角,这个小村子,绝对不能成为困住你的桎梏,你学堂里的那些同窗,既然已经被你落在后边了,那他们就不是你的对手了,你不能松懈,因为你潜在的对手,还在努力。” 谷晨曦已经被谷南烁口中更大的世界给吸引了,当即就像是喝了一碗鸡油一样,背起书来,声音都更大了。 谷南烁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谷小颖,“你想走医道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你做大夫,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而是这天下千千万万百姓的事情,明白吗?” 谷小颖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 谷南烁抿了下唇,“那我问你,若有一与孙子相依为命的老妪身患绝症,药石无医,求到你面前来,你当如何?” “既是药石无医,便该劝他们接受现实。” 常庭安过世的时候,她也想尽办法想要留住常庭安的性命,但常庭安寿元已至,不能强求。 谷南烁神色不便,只轻飘飘地问:“你如何得知那 是绝症?” 谷小颖一怔,抬头看向谷南烁。 “我听说,你能治肠痈?” 谷小颖点头,之前她是治好了一个肠痈的患者。 “那你知道吗?在你治好肠痈之前,世人也觉得,肠痈是绝症。” 谷小颖的瞳孔渐渐扩大。 她好像明白了哥哥的意思。 “医道无穷,你既然选择了走着条路,就该穷尽一生去追求更高的境界,而不是因为眼前所取得的小小成就,就骄傲自满,故步自封。” “你二哥我呢,是没做过大夫,但想来你既然能治好肠痈这种曾经被人认为是绝症的病证,那就说明,这天下应该是没有绝症的,只是你们还没有找到医治的方法,对吗?” 谷小颖挠了挠脑袋,身子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但她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急于爬起来,而是屈膝坐在地上,面露沉思。 谷南烁的说法很新奇,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提出这样的说法。 她也是第一次听。 可她莫名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绝症? 是啊,曾经也有百千种绝症摆在世人面前,可医者前赴后继,克服了那些绝症,曾经被视为绝症,谈之色变的病证,似乎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第193章 各司其职 所以,是不是当真如同二哥所说,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绝症,只是他们还没有找到医治的办法? 谷怀策批阅公文的空闲,往外看了一眼,正好瞧见谷小颖盘膝坐在地上,小脸上写满了认真,像是在思考什么天大的难题一般。 在谷小颖身边,谷晨曦正在大声背书,谷南烁拿着一本游记翻看。 三人之间,彼此的距离都不超过一仗远,却各做各的事情,互不影响。 厨房里,张芸正在研究谷小颖今天才写给她的方子。 药膳这种东西,既然沾了一个“膳”字,就要求这东西,不仅要能治病,还要能入口好吃。 谷小颖给她的,也就是一个方子,药量标注的清晰,但调料,配料什么的,还要她自己研究,谷小颖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没过多长时间,厨房里就飘出了香气。 背书的,看书的,沉思的,还有屋里批阅公文的,都不约而同地吞咽了下口水。 谷晨曦眼巴巴地看向谷怀策,被谷怀策盯了个正着,像是见鬼了一样缩回了视线。 正当此时,张芸从厨房里出来,还端了一个托盘出来,“新品出来了,快来尝尝。” 这一次准备的,三道药膳。 山药 茯苓包子,莲肉糕和首乌黑豆粥。 现在铺子里头只有人来吃午膳和晚膳。 撺掇着让张芸备些早膳的人也不在少数。 张芸回来就和谷小颖商量,谷小颖就写下了三个可以配套食用的早膳方子。 张芸回来就开始研究,已经研究好几天了。 “今天闻着味就知道成了。”谷怀策有点庆幸。 幸好是成了。 天知道,第一天他们尝到的是什么东西。 张芸做东西,绝对不难吃的,但只要按照谷小颖的方子往里头加了些药材,若是食物和调料的香气遮挡不住药材的味道,就会让食物的味道变得非常奇怪。 不是难吃,而是谷南烁博览群书都无法用一个准确的词语来形容的诡异。 说是噩梦也不为过了。 但今天出锅的这些就完全不同了,还没吃呢,就已经被飘出来的香气勾得口水要流出来了。 “大哥二哥,我先吃了!”谷晨曦累了一晚上了,这不得好好吃点东西补补。 两个包子,两块点心,还喝了一大碗粥,小肚子都鼓起来了。 一家子欢欢喜喜地吃完了,天色也不早了,谷晨曦生怕谷怀策和谷南烁又抓着他练武背书,赶忙狼狈逃窜了。 不过临 出门之前,张芸还是给他装了几个包子和几块点心带回去了。 谷小颖看得不满,但张芸心善她是知道的,故而也只与两个哥哥对视了一眼,并未多说。 倒是谷怀策,在张芸面前,向来是心直口快的人设,见状嚷嚷了一句:“娘,你给他带回去,人家大房也不见得会感激你。” “不用他们感激。”张芸朝着几个孩子笑了笑,“你们不在家的时候,晨曦经常过来陪我,就算是给那孩子几分面子,让他回去不至于太难过。” 兄妹三个都沉默了,张芸说的也是。 谷晨曦自打开窍了之后,就一直对他们二房比对自己的爹娘还亲近,他们家里有什么事,吴氏要闹什么幺蛾子,都第一时间跑过来报信,得了什么好吃的,他爹娘或许都没迟到嘴呢,他就先拿来二房,给大家一起吃了。 他们这些知道内情的,说谷晨曦是浪子回头了,可这两天,没少在外头听见吴氏叫骂,说是他们二房蛊惑了谷晨曦,才让谷晨曦不认家门,反倒认贼作父了。 虽说村子里的人大抵都知道了吴氏和谷饲的为人,并不当真,但也不影响张芸听见了心中不快。 若是一点吃食,就 能让吴氏少作妖,不要让谷晨曦难做,这吃食给出去倒也无妨。 总归现在他们家里也不缺那一口吃的,从手指缝里漏出去一点,都够大房那一家子吃用了。 不过,谷小颖砸吧砸吧嘴,嘴里头还有包子的香气,她说:“就是不知道吴氏识不识相了。” 张芸这举动,放在明事理的人身上,会想两家就算不和好。也不至于闹得太难看,自此井水不犯河水了。 但吴氏怎么看都不是明事理的人,只怕不会想到这么多,反而会觉得张芸怕了她了,要对她退避三舍了,之后她怕是还会变本加厉。 不过这都是后话,现下张芸既然还有这份善心,谷小颖自然不会破坏掉。 兄妹三人的想法明显是一样的,反正他们也不怕吴氏这种牛鬼蛇神,身边有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做对照,才不会让他们以后走错路。 铺子里推出了早餐之后,客流量更上了一层楼。 张芸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谷怀策是个正儿八经的地方官了,掌管地方军务,也并不轻松。 尤其是在他来之前,这巡检司大营就是一盘散沙,一群人白拿着军饷,却连训练这种本职的小事都做不好。 他又要处 理公务,又要着手操练新兵,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经常要宿在巡检司大营,连家都没时间回。 再就是谷南烁,最近县里出了一起有点离奇的案子,谷南烁跟着江古寒早出晚归,忙地看不见人影。 这家里头,一时间就只剩下谷小颖一个闲人了。 再就是谷晨曦经常跑过来,两人还算是有个伴。 但只有他们俩,家里就有点冷清了,一点都比不上大房吵吵闹闹的热闹。 “我娘知道我爹从家里偷钱的事情了,他们俩正在家里吵架呢。”谷晨曦不在意地朝着谷小颖笑了笑,反手将自己的书香放在桌子上,开始做课业。 好像被烦到要躲出来才能安心读书的人不是他一般,半点都没有受到家里的乱象影响。 谷小颖也不觉得奇怪,甚至都没有被影响,左手捧着一本医书,右手在本子上做着笔记。 兄妹两个安静无声,互不打扰,却又似乎是互相督促着彼此进步。 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都停下来,稍微活动活动筋骨,谷晨曦才问:“你那考核后天就要开始了,你有把握吗?” “不太好说,听说现在已经有不少外地的学生听到消息,也想要来试一试了。” 第194章 我会淘汰你 “没事,我相信你!”谷晨曦小大人似的拍拍谷小颖的肩膀,“你一定能行的!” 谷小颖笑着点点头,这不是正在恶补医学知识呢嘛。 原本她能救活那些患了重病之人,固然有她医术还算扎实的缘故,但更大的原因是,她在救人的时候,用了灵力。 灵力可保人不死,至少留一口气在,再佐以医学手段,便可以救人性命。 但那韩春生的考核,显然不可能是让他们治病救人的,那就是考核医学知识了。 在这方面,谷小颖自认为,自己也就是在常庭安的督促之下,比旁人多读了两本医书,更融会贯通了一些,至于更多的,她不知道对手的实力,也不好说自己就能拔得头筹这种大话。 具体如何,还要等比过了才知道。 但谷小颖一直记得谷南烁与他们说过的话,若只把眼前的对手当做对手,在战胜眼前的对手之后,他们将再无寸进。 这天下大得很,他们的对手也还在这偏远的山村之外等着他们去挑战,去战胜。 即便眼前取得了一些成绩,他们也绝对不会骄傲自满。 休息了一会儿,两人便又开始努力了。 许是互相督促着,两人 今日都格外认真。 晚上,谷晨曦离开之后,谷小颖还泡了药浴以提升修为。 考核这一日,谷小颖原本打算自己去的,不想一家人竟然都跟着去了,就连严三娘都跟过来了。 “那铺子怎么办?”谷小颖问。 严三娘是因谷小颖才能脱离苦海,现下毒谷小颖感恩戴德,相处之下,也熟稔了,听谷小颖问,她忙回答:“客人们早就知道夫人今天要去给您加油了,考核结束之前,他们是不会去吃饭的。” 谷小颖看了她娘一眼,她娘也正一脸欣慰和鼓励地看着她,“别紧张,就算不行也没关系。” “怎么会不行呢?”谷小颖自信地笑了一下,“娘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坠了师父的威名的。” “是啊,娘,你还不知道小颖吗?咱们县里可少有人不夸她的,得亏这些天她都没出门,不然听着那些夸奖,怕是要把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大公子这话说的,那也是咱们小姐有本事,这段时间来咱们华县的学生可不少,其中还有不少号称是医学世家的公子呢,怎么没见百姓们夸奖他们?” 严三娘对谷小颖已经是近乎于疯狂的追捧,在她眼里根 本就看不见别人,只觉得谷小颖就是最优秀的。 但旁人可并不这么认为,走在几人不远处的一个少年听到他们的谈话,皱起了眉头走到谷小颖身前来,“你就是那个关系户?” 他眼底的不屑根本没有掩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谁呀?”严三娘上前一步,下意识想要将谷小颖护在身后。 谷小颖却拉住严三娘的手,对上严三娘诧异地目光,她笑了一下,“我自己来。” 原本打算开口的谷怀策和谷南烁也闭口不言,打算将战场交给谷小颖。 这些日子,他们已经将他们不在家时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县里的那些百姓对谷小颖的称呼,除了明面上的谷小神医以外,其实还有一个朗月村碎嘴子的说法,就是说她嘴上不饶人,经常能把人说的哑口无言。 谷小颖要自己应对,眼前这少年郎,要不好受喽。 “关系户?”谷小颖歪着脑袋,眼睛上挑,看向那少年。 少年对上谷小颖那表情,火气就已经起来了。 她拿是什么表情?嘲讽?不屑? 他可是医学世家的传人,到现在八岁,都经常被爷爷夸奖呢,轮到她一个丫头片 子嘲讽他了? 谷小颖都还没说话呢,那少年人就已经有生气的迹象了。 “你竟然敢嘲讽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谷小颖都有点懵了,她连话都没说呢!她是打算嘲讽来着,但她还没开口呢,真是冤枉啊! “不是,我啥时候嘲讽你了!” “你看你看!你这个表情不是嘲讽是什么!”谁好人翻着白眼看人的! 谷小颖眨巴眨巴眼睛,想了一会儿也想明白了,感情这少年是觉得她这样看他不尊重他了。 “那要不你蹲下来?”那少年比她两个都高了,她眼睛不往上翻,根本看不见少年的脸啊!他也没有看着人家下三路说话的习惯啊!“我其实也不太喜欢你用鼻孔看我。” 少年气得牙根直痒痒,“你少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用……” 话说到一半,少年猛的想起来,谷小颖那个高度,他站的笔直的话,好像确实是用鼻孔看她来着。 所以!谷小颖也不是朝他翻白眼,而是…… “我叫宁仲秋,记住我的名字,我会亲自将你这个关系户淘汰掉!” 放完狠话,他转身就走了。 谷小颖一脸懵逼地看着他的背影扬长而去,有种想要杀人的 冲动。 不是!那倒霉孩子是谁呀!他家长呢?都不管管吗,就让他在外边张着一张嘴到处得罪人? “什么玩意啊!骂完了人就跑!” 谷怀策看着谷小颖受气,竟然还觉得有点畅快。 这小丫头嘴上没受过气呢。 “那就待会儿加油,把他给淘汰下去!”谷南烁拍拍她的肩膀。 谷小颖梗着脖子,“我才不呢!” “嗯?”谷南烁不解。 谷小颖神秘一笑,对于这种瞧不起自己的人,一次就将他打倒怎么能让他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呢?当然是一直将他踩在脚下,才能更让他知道,他其实挺一般的。 考核的地点在一处庄园之中。 是标准的园林样式,谷小颖在天上见多了美景,并不觉得稀奇。 倒是张芸,在谷小颖等待领号进去之前,多看了几眼,很是稀奇。 不想,竟然因此被人指摘了。 “哥哥你快看,那是谁家的土包子,该不会是第一次进这种庄园吧!”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扯着一个比他稍微大些的孩子的衣袖,不乏嘲讽地大声吵嚷。 张芸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窘迫,倒不是觉得没进过庄园有什么丢人的,而是觉得她给谷小颖丢人了。 第195章 陈家兄弟 谷小颖反手握住张芸正准备捏衣角的手,恶狠狠地瞪了那小孩儿一眼,“谁家的狗崽子,也不栓好了,让它到处乱咬人!” 那小孩似乎从没被人这么骂过,眼睛都红了,就要朝着谷小颖冲过去。 被他哥哥一把拽住了。 “在下陈思齐,这是舍弟陈思平,平日里在家被长辈宠坏了,言语之中冒犯了谷家妹妹,还请见谅。” 谷小颖闻言皱了下眉头,“你认识我?” 陈思齐笑了一笑,小小年纪,竟然就带了几分温润之色。 谷小颖这才注意到,他们兄弟二人竟然没有长辈跟着。 “整个华县都传遍了,现在只怕没人不知道谷小神医的大名了。” 谷小颖听得出他的调侃,但这调侃之中,似乎并没有恶意,谷小颖便没有多说,只深深看了陈思齐一眼。 “哥哥,你和她说这些废话做什么?不过是个关系户,有什么了不起的!”陈思平一脸不忿地抱怨,还重重在陈思齐的手臂上打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并没有收力,谷小颖猜测,他的手臂一定已经红肿了。 但陈思齐却好像没有知觉一般,依旧温润地笑着:“思平,盛名之下无虚士, 莫要听信谣言。” “什么谣言?”陈思平更不满了,“你到底是我哥哥还是她哥哥,怎么总帮着外人说话?你别忘了出门之前我爹是怎么交代你的,你再这样,信不信我回去告诉我爹,让我爹教训你了!” 陈思齐的脸色依旧未变,只淡淡道:“爹是让我照顾你,但并没有让我纵容你。” “你!”陈思平恶狠狠的瞪了陈思齐一眼,“你给我等着,等回家了,我一定让你好看!” 谷小颖看着兄弟两人的争锋,忽然觉得有趣,她拍了拍陈思齐的胳膊,示意他低头,“告诉你一句话。” 陈思齐微微躬身,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什么?” “打弟弟要趁早。”谷小颖压低声音说。 陈思齐怔了一下,偏头看向一边对他吹胡子瞪眼睛的陈思平,面露思量,似乎真的在考虑谷小颖所说的话。 片刻后,他朝着谷小颖拱了拱手,“受教了。” 谷小颖扬了下下巴,正巧发号的人到近前了,谷小颖便转身去领号了。 发号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见着谷小颖怔了一瞬,而后问:“你就是熊老板介绍过来的谷小颖?” “是我。”谷小颖接 过号牌,看着挡在面前的少年,温声问:“我可以进去了吗?” 少年错愕了一瞬,才笑着让开位置:“可以,请进。” 谷小颖便告别了张芸等人,进了用栅栏围起来的考试场地,坐在标着她号牌的位置上。 她进去之后,身后的议论声骤然高了一个度。 诸如: “这就是那位谷小神医啊!” “什么谷小神医啊,你没听人说,是熊老板介绍来的吧,就是个关系户!” “可是,听说她能治肠痈,那可是绝症啊,都被她治好了。” “什么呀,你听的是什么啊!这小姑娘,是常大夫收的小徒弟,估计是师父治好的,她就在边上看着,也不知道怎么传的,传来传去竟然成了她治好的了,你们说,这话是从哪儿传出去的呢?” 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引得众人一阵侧目,再看向谷小颖时,眼神中不由得就有了些轻视。 可把谷晨曦给气坏了,“这些人怎么说话呢!我妹妹本来就是天才,承认别人优秀就那么难吗?” 谷南烁揉了揉谷晨曦的发顶,“别听他们说什么,小颖会用真本事把他们的脸打得啪啪响。” 谷晨曦“哦”了一声,“ 可是……” “没有可是,你不相信小颖吗?”谷南烁柔声问。 “当然相信!我妹妹是最棒的!”谷晨曦举起小手,一本正经地说。 “切!一个关系户,还最棒的,真是不知羞!”旁边传来了陈思平让人讨厌的声音。 谷晨曦眼珠子一瞪,先前他可是村子里的小霸王,要说蛮横不讲理,少有人能比得过他的。 这段时间还跟着谷怀策习武,比同龄人长得壮实许多。 陈思平看上去比他大两岁,可气势上,比他却多有不如,被瞪了两眼,就转头缩到陈思齐身后了。 陈思齐只能对着谷晨曦歉意地笑了笑,“舍弟不懂事,还请小公子不要和他一般计较。” 陈思齐话音未落,就被陈思平在身后推了一把,“我带你出来,不是让你来贬低我的!” “是爹让我们一起来参加考核的!”陈思齐神色不变,轻声解释。 陈思平梗着脖子喊:“你算什么东西?我爹就是让你来伺候我的!” “我是你兄长!”陈思齐掷地有声地答完,转身接了少年递过来的号牌,进去了,没再给陈思平一个眼神。 陈思平看着递到他面前的号牌,凶狠地瞪了那 少年一眼,“谁让你先给他的?” 那少年皱了下眉头,收起号牌,转身就要走,“不要算了。” 陈思平这才害怕了,抢过号牌就钻进去了,他的位置就在谷小颖的身后,进去之后,二话不说,先踹了谷小颖的凳子一下。 谷小颖没有防备,差点被他踹掉下去,眉心便皱了起来。 她可不是好欺负的,手指微动,没人瞧见,一抹淡绿色的灵力找到了陈思平的凳子腿。 “咔嚓”一声,凳子腿应声断裂,陈思平“哎哟”一声,跌坐在地上,手掌都被木头的断刺扎得鲜血横流。 众人侧目,谷小颖却连头都没抬。 她手下留情了。 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今日考核应该是要写字的,她并没有弄伤陈思平的右手,还给他留了考核的机会。 以后只要陈思平不要来找她的晦气,今日这事就算两清了。 陈思平哪能知道是谷小颖动手,坐在地上不肯起来,朝着坐在他身边的陈思齐骂道:“瞎眼睛的,没看见我摔倒了,还不赶紧过来扶我起来!” 陈思齐边上带着兄长对弟弟的无奈宠溺,起身过来将他扶起来,“别动,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第196章 女孩子家家的,不该…… 已经有负责人拿了新的凳子过来,还没忘和陈思平道歉。 谷小颖皱了下眉头,“不用和他道歉,是他自己坐着不老实,瞎扭动才把凳子给扭坏的,你们该让他赔偿的!” 谷小颖这话,可让陈思平心里不快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不是你坐在这儿也不好好坐着,先来踹我的凳子嘛?结果没踹疼我,还让自己摔了个屁股蹲,这就叫恶人有恶报!” “你放屁!” “你没文化,还粗鲁。”谷小颖说完,就转过头去,不再理会陈思平了。 负责人听了谷小颖的话,对陈思平也没那么热络了,将凳子送过来,又送了包扎的麻布和金疮药,就转身走了。 陈思齐一边听着陈思平远超他这个年纪能骂出来的恶毒话,还要心无杂念地给他包扎伤口,心里已经厌烦到极致。 “你可真有耐心。”等到陈思齐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时,谷小颖瞟了一眼陈思平手上包扎过的痕迹。 那伤口包扎地比她好多了。 她要是陈思齐,不趁机让陈思平伤上加伤,都是陈思平命硬。 “他到底是我弟弟。”陈思齐无奈地笑了一下。 谷小颖耸耸肩。 所以 ,张芸总被吴氏欺负,该不会心里想的是,她到底是我嫂子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谷小颖耸了耸肩,无趣地坐在凳子上晃悠腿儿。 她来的算是早的,后边的桌子还空着一大半呢,粗略顾忌,今天来参加考核的,应该有二百多人。 谷小颖很久都没见过这么多人了。 二百多个孩子凑到一起,这园子里头,就像是鸭子圈一样,叫喳喳地惹人心烦。 看着时间还早,谷小颖趴在桌子上,听着耳边的议论声,想睡都睡不着。 这些议论主要分为三类。 自报家门,询问对方是谁家的,家里是做什么的,希望能够交个朋友。 或是光明正大或是扭扭捏捏地研讨学术类问题。 再就是“她就是谷小颖啊!”“对对对,我也听说过她!”之类的。 他们并不知道,韩春生在后边,其实已经将他们所有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了。 他的目光,停留在谷小颖身上的时间尤其多。 毕竟是熊不亏亲自来找他,让他破例的。 一个女子,能做什么事? 好好学学针织女工,以后嫁个好男人相夫教子不好吗?非要闹着出来抛头露面做大夫,这像什么样子? 听说家里 还有做官的,也是不成气候的,不然怎么会允许自家的女子出来丢人现眼! 谷小颖隐隐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那道目光中,似乎没多少善意。 不过她并未太在意。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关系户,仗着家里的关系才进来的。 没关系,她会通过考核,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她只是因为年纪小和身为女子的身份,不得已才走了后门得到参加考核的机会,实际上,她的能力,并不比这些规则之内的男子差,甚至比他们更强。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考核终于开始了。 第一关,是认草药。 二十种草药摆在他们面前,需要一一写出这些草药的名称和功效。 这关难不倒谷小颖,但却难住了不少人。 先前就说过,有些人从前没有接触过医药,甚至连字都不认识,还是这半个月以来,得知有这个机会,才临时抱佛脚的。 但半个月的时间,能认识些字就已经不容易了,哪里还能认草药。 谷小颖心中明了,韩春生这是想找一些家学渊源的学生做弟子啊。 一群人焦头烂额之时,谷小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作答完,将试卷交上去了。 在她站起来之时,陈思齐也同时站起了身子,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将答卷交到了坐在最前边当监考老师的韩春生手上。 韩春生没想到谷小颖的速度会这么快,原本还以为她是瞎蒙碰运气的,便先看了陈思齐的答卷,“不错,字体也工整。” 工整的隶书,让人看着心里就舒坦。 陈思齐谢过韩春生之后,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再随意拿过谷小颖的答卷,看见上面的字迹,先是怔了一下。 “你,三岁?” “是。”谷小颖答道。 韩春生却皱了眉头,“女孩子家家的,不该写行书。” “嗯?”谷小颖不解,行书和女孩子有什么关系?“我的题目答错了?” 重点难道不应该放在她的答案上吗? 更何况,她的行书可是在天上和书圣练过的,就连书圣都夸她字写的好。 现在这具身体是年纪小,控笔还不十分有力,但谷南烁也是夸过她的字有书圣风骨的,怎么到这老头跟前,她还不应该写行书了? 不想,老头被她反问了之后,脸色竟然更难看了,“没错,回去坐着,少在这儿现眼,方才那位学生,也全都答对了,没像你这样骄傲!” 谷小 颖满脑袋黑线,她哪里现眼了? 不是这老头问她话的吗?她就问问自己的成绩,怎么就不行了? 想到自己还要拜师呢,谷小颖只能压下心头地火气,回去坐着了。 老头的声音并没有压制,但胜在距离比较远,外边的人并没有听到老头呵斥谷小颖的话。 但见韩春生的脸色都变了,那些本就看好戏的人,这会儿更是议论开了。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那小丫头片子是浪得虚名吧!” “我说也是,小姑娘家家的,学点女工就得了,非得学男人做大夫,这像话吗?” 张芸本来就担心,听了这些人的议论,心里更慌了,揪住谷怀策的衣袖,“大郎,颖儿她……” 谷怀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和其他人只能看韩春生的脸色不同,他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清楚了韩春生的话。 他安抚张芸,“没事,小妹都答对了。” 和身边同样脸色难看的谷南烁对视一眼,两兄弟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心。 那韩大夫似乎对女子颇为不满,觉得女子就该呆在闺阁之中。 如此一来,只怕就算他们小妹通过考核,韩春生也未必会让谷小颖拜师。 第197章 哗众取宠 “等考核结束再说。”谷南烁低声道。 他们兄弟俩一个朝廷命官,一个身上有功名的,从没想过以权谋私,但让自家小妹得到公平的待遇,还是能做到的。 若是这韩春生实在不识好歹,他们也只能用些特殊的手段了。 第一关很快就过去了。 不过是二十种草药,也不是什么难以辨识,认识的很快就能答出来,不认识的,就算是绞尽脑汁也没办法。 不到一刻钟,所有人的答卷就都交上去了。 有人写得满满登登,而有些人,只能写一个名字。 区别一下子就出来了。 第一关结束,笔墨并没有撤下去。 第二关还是要答卷的考核。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一关,竟然是认字,不过,并不是简单的认字,而是将给出的文章,换一种字体再写出来。 谷小颖目光微闪,也就明白了韩春生的意思。 第一关能否通过考核,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能否在第一关失利之后,收拾心情,进入第二关。 考核开始,大家的题目各有不同。 谷小颖收到的题目是将一篇草书用隶书再誊写一遍。 发卷子的时候,她往边上看了一眼,陈思平的题目是将一篇隶书用行 书誊写一遍。 她再往边上看了一圈,题目大多是隶书,楷书之类的,只有她这一篇,是草书。 都是誊写,这难度可就不一样了。 谷小颖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韩春生一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老头真的在故意为难她。 也罢,她本就不符合韩春生等下的规矩,韩春生对她不满,刻意针对也说得过去。 毕竟同意让她参加考核是一回事,让她通过考核又是另一回事。 同意她参加考核是看在熊不亏的面子上,也全了他和熊不亏之间的情分。 但韩春生自己的规矩摆在那里,他本人是不收女弟子的,对谷小颖稍加为难,让她无法通过考核,便是熊不亏也说不出什么了。 想到这里,再对上韩春生那凉薄的目光,谷小颖的好胜心忽然就被激起来了。 其实能否通过考核,于她而言并不重要,她接近韩春申,本来也就是为了了解一些京中的情况,想办法帮常庭安平反的。 通不过就再想别的办法呗。 但现在被韩春生这般为难,谷小颖这心里头就不爽了,她非要通过考核,让韩春生看看,她是年纪小,可不是本领低! 不就是誊抄成隶书嘛,有什么难的 ? 谁学写字的时候,还不是各种字体都练过的。 不过,隶书讲究蚕头燕尾,一波三折,速度上倒是快不起来,也是因此,谷小颖才更习惯写行云流水的行书。 等到她抄完手上那一篇神农本草经上卷,已经有一半多的人交卷了。 从她放下笔,等墨迹晾干之时,韩春生的目光就一直在她身上,不曾移开过。 谷小颖笑了笑,颇有几分挑衅之意,见到韩春生的脸色变了,她的笑容就更加灿烂了。 这么大年纪一个老头,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呢,也不怕什么时候把自己给气死了? 将一篇隶书放在韩春生面前,谷小颖还没忘了说一句,“请过目。” 又将考卷放在另一边,那几个过去交卷的孩子都愣住了,“她这是什么题?我怎么看不懂呢?” “这是,草书吗?我先生都没教过我呢!” “她好厉害啊,她才这么小,就能认草书,她字写的也好好看啊!” 这些孩子的惊呼和议论,让在外边等候的谷怀策和谷南烁的脸色又变了。 尤其是谷怀策,看向韩春生的眼神中,都隐隐带了些杀意。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竟然在公开的考核之中,如此针对一个一 个三岁的孩子,即便这人真的有几分本事,就这个人品,他们也要考量一下,到底要不要让谷小颖拜他为师了。 相比之下,谷南烁的脸色就好了很多,甚至看向韩春生时,脸上还挂满了笑意,嘴里还赞赏道:“这个韩春生,还真是好得很呐!” 张芸就算什么都听不见,但从两个儿子的表现中,也看得出来,谷小颖是又被针对了。 “大郎,二郎,怎么办啊?” “没事,小妹能应对。”谷南烁笑着安抚张芸,“娘相信她就好了。” 至少,现在韩春生的脸色,比他们小妹的脸色难看多了,这就说明,这一关,小颖的答卷,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谷南烁唇角的笑意都压不住了,这样的反击,颇合他的心意,等考核结束,他要奖励谷小颖一番。 第三关,也是最后一关,考核医术了。 韩春生找来了两个病人,让在场这些考生给他们看病开方子。 这就又难倒了一批人,就算是家学渊源,也没有让七八岁的孩子开方子治病的,大多数都还是背的书本上的方剂。 两个病人都只是寻常的风寒,只是症状稍微有所不同。 考生们一一给两人看诊,开方子,有些 考生会多花费一些时间,望闻问切都用了一遍才敢思量着开方子。 有些人就快得很,根本没接触过这方面内容的,就只能交白卷了。 到谷小颖这里,她只看了几眼,又诊了脉,就开了方子。 坐在上首的韩春生脸上总算是有了笑容。 医者看病,讲究望闻问切,老大夫是能通过经验断病,但谷小颖才多大年纪,就敢如此托大,只怕是在装模作样了。 看来,他不用再多费心思了,这小姑娘得回家去绣花喽! 这么想着,韩春生的表情都轻松了许多。 谷小颖当然知晓韩春生在想什么,她就是故意的。 不就是玩嘛,她还玩出兴致了呢! 很期待韩春生看见她的答卷之后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谷小颖笑呵呵地写完了方子,等墨迹干了,就将卷子交上去了。 她并不是第一个给人诊脉的,但却是第一个交卷的。 这个举动,又引起了一阵议论。 “看呐,又是那个关系户,她竟然这么快就交卷子了,她能写出什么来啊,该不会是在哗众取宠啊!”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你们看,她交了卷子之后,弄得人心惶惶的,其他人都没办法安心答卷了。” 第198章 可惜是个女娃 谷晨曦早就憋着气了,他都听大哥和二哥说了,里边那老东西故意针对他妹妹了。 要不是大哥和二哥压着,他都想冲进去揍人了。 这会儿这些人还敢叽叽歪歪的,他的脾气可就彻底压不住了。 “自己心志不坚定就说被别人影响了,那你儿子考不上状元,是不是还要怪我二堂哥把位置占了啊!” “老太婆,你看清楚,他们考核了以后是要做大夫的,要是那么容易就被影响了,以后你敢让他给你治病啊!多找找自己的原因,是不是基本功不扎实,你孙子考不上,那也是你孙子自己不行,少怪在别人身上了。” 那老太太被谷晨曦怼的差点厥过去,扶着身后的栏杆,指着谷晨曦,“你你你”了半天,也只骂出一句:“没教养的东西!我这么大年纪了,是你能随意谩骂的?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尊重老人吗?” 谷晨曦“呵呵”一声,“我家长辈只教过我不要随意饶舌,不要在背后说人家坏话,所以我都当面说,老东西,你孙子就是不行!” 谷晨曦这声喊铆足了力气,正巧,那老太太的孙子,就在末尾的位置,听了谷晨曦的喊声,连笔都拿 不住,直接掉在地上了。 老太太见状急了,嘴里念叨着:“你个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就朝着谷晨曦伸出手去,想要去掐她的脖子。 谷晨曦脚下一出溜,就躲到谷怀策身后去。 谷怀策人高马大,往那儿一站,就让人胆寒。 可老太太也不是吃素的,屁股一沉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喊:“来人呐!快来人呐!杀人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谷小颖正好考核结束,走出来就看见这个场面,她哭笑不得的看想谷怀策,“咋的,大哥你身为朝廷命官,这是欺压百姓了?” 谷怀策没好气的白了谷小颖一眼。 谷南烁说:“是这老妪构陷朝廷命官,我怀疑她是南荻派来的细作,正要将她带回衙门审问。” 那老妪一听这话,也不哭嚎了,“噌”的一下站起来,“谁?谁是南荻细作?你才是南荻细作呢,你全家都是南荻细作!” 谷南烁笑了,“大家可都听见了,这老妪构陷朝廷命官,证据确凿!” 说着,谷南烁已经上前,一把扣住老妪的胳膊,“跟我去衙门走一趟吧!” “不用二郎你操心,我们把她带回去就行!”碰坏经和楚文玉 排开人群,挤进来,朝着谷南烁笑道:“我们本来是来看小颖考核的,没想到来晚了,这都结束了,我就说这什么考核,对小颖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 两人说着,一左一右就把那老妪给架走了。 期间任凭老妪怎么哭喊,两人愣是没生出一丝怜悯来。 笑话,谷家那可是他们自己人,而且这老妪罪证确凿,他们抓人也是合情合理。 这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一家人一起去街上逛了一小天,买了些肉类青菜,一起回家吃锅子去了。 席间,谷怀策提起了韩春生似乎对谷小颖不太满意的话题,谷小颖却根本不在意。 “我的考卷一定能通过考核,若是倒是他不让我通过考核,哥哥再出手也不晚。” 她是想给韩春生脸面的,就看韩春生自己要不要了。 希望他不要动手打他自己的连才好啊。 充满欢声笑语的一家人并不知道,此时的韩春生满心愁苦。 坐在书房里,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摞又一摞的考卷。 在他正前方,是三张单独拿出来的考卷。 若是谷小颖在这里,定能认出来,那就是她的考卷。 韩春生苦恼地看着那三张考卷 ,良久,才重重叹了口气,“可惜,是个女娃。” “叔父不是说,不收女弟子吗?要为了这姑娘破例吗?”跟在他身边伺候的,是他的侄子韩沐阳,自小在他身边学医的。 韩春生摇了摇头,“是不想收,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韩沐阳垂下头,想到了熊不亏找来时候的场景,那熊不亏本就是叔父的朋友,又拿了不少好东西上门,提出这样的请求,韩春生实在是没办法拒绝。 按照熊不亏的意思是,想让谷小颖直接拜师,韩春生怎么都不愿意,最后两人拉扯一番,各退一步,让谷小颖参加考核了。 韩沐阳也看到了谷小颖的答卷,是超出所有人的优秀。 若是连谷小颖都无法通过考核,今天参加考核的那些孩子,就没有一个合格的了。 “是个好苗子,就是可惜,是个女娃。” 韩沐阳在心底叹气,若是叔父不肯收,那也只能怪她运气不好,被前人所害了。 “收进来吧,至于能学到什么程度,就看她自己了。”韩春生叹了口气。 韩沐阳闻言,在谷小颖的名字后边做了个标记。 “陈家那两个,答卷在哪儿呢?”韩春生问。 韩沐阳 赶忙找出陈思齐和陈思平的答卷。 “他家的兄长,倒是胸有点墨,但这个陈思平,啧啧……”韩沐阳说不出在背后说人不好的话,但未尽的语气,还是让韩春生听出了端倪。 “怎么?陈家的次子不成器吗?” 陈家的家主,与韩春生是旧识,这次听说他要收徒,专门将两个孩子送过来的。 说是两个孩子,可他听得出来,陈家主更重视的是次子,这个长子送来,就是照顾次子生活的。 今日那两个孩子的表现,他也都看在眼里,老大彬彬有礼,这个次子嘛,就稍显纨绔了些。 韩沐阳将两人答卷送到他面前,韩春生看了看,也叹了口气,“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咱们也不好插手,都收进来吧。” “是。”韩沐阳又将两人的名字也做了标记。 之后挑挑拣拣,又选出了七个勉强满意的,也算是凑够了一个学堂的学生。 次日一早,韩沐阳就将榜单张贴在华县的告示墙上,不到一天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华县。 得知自己榜上有名,谷小颖朝着谷怀策笑了笑,“看来,也不是个太顽固的。” 谷怀策“呵呵”冷笑两声,“算他识相。” 第199章 让她跪下道歉 那场考核,几乎全县的百姓都知道了。 考过的人,虽说不上是万里挑一,但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更被说谷小颖独占鳌头,一时间风头无两。 这带来的好处是,她想要收购药材更容易了。 但坏处嘛! 其实也不算什么坏处。 就是韩春生对她并不重视,甚至可以说是无视的态度。 照常上课,照常下课,但其他学生,几乎都受到过韩春生的单独教导,唯有谷小颖,就算是拿着问题问到韩春生面前,韩春生都是爱答不理的。 偶尔有两次单独相处,韩春生一张嘴就是劝她放弃,“小姑娘家家的混在一群男人身边,像什么样子,小心坏了名声,以后嫁不出去。” 谷小颖听着只觉得心寒,反问他:“医术也像狗一样认主吗?只认男人不认女人?” 韩春生是个读书人,并不能像谷小颖一样牙尖嘴利的像是骂街一样的骂人。 扔下一句“不识好歹”甩袖走了。 他一走,谷小颖也想走了,但她才一抬脚,身后就传来了让人厌烦的声音。 “这是被老师嫌弃了?我就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学什么医啊,学着伺候男人还能让你嫁个 好男人,吃喝不愁!” 谷小颖转头,宁仲秋正站没站相地歪靠在大树上,朝着谷小颖吐舌头呢。 在他身边,陈思平也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谷小颖,似是在等她丢脸。 “我是女子不能学医,你们倒是男子,又比我强在哪里呢?难不成是强在嘴皮子上吗?两位手下败将!” 那榜单是按照成绩排布的,陈思平是最后一名,宁仲秋是第七名。 不能说没本事,毕竟是能在二百多人里选出来的,对比那些被刷下去的,本事还是有的,但比谷小颖那就是拍马莫及了。 这一句手下败将,将两人嘲讽地面红耳赤。 陈思平眼看着就控制不住,要冲上去和谷小颖拼命了。 “对了,宁仲秋,你那天是怎么说的来着?”谷小颖挤眉弄眼地看着宁仲秋,学着他的语气,引言怪气地说:“我叫宁仲秋,记住我的名字,我会亲自将你这个关系户淘汰掉!” “我会亲自将你,淘汰掉哦!” 宁仲秋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你少得意!你一个女子,混在我们这些男子身边,名声早就坏了,你也不听听外边的人是怎么说你的,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你只能 做个老姑娘了!” 谷小颖呵呵一笑,根本就不在意好吧! 她活着又不是为了嫁人。 她娘,她两个哥哥都支持她学医,谷晨曦也支持她,还有江朔州,也支持她这么做。 她亲近的人都为她能考进春生医馆而骄傲,这些不相干的人的言论,影响不到她。 “谷小颖,你等着,下一次考核,我一定会打败你!”陈思平指着谷小颖,凶狠地赌咒发誓。 “那若是没打败呢?”春生医馆的考核,十天一次。 他们现在已经入馆六天了,很快就要到第一次考核了。 “不可能!”陈思平咬牙切齿地说,“入馆考核时,我是受伤了,经历没办法集中,才被你打败的,你等着,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了!” “我也不用你让,你努努力,不要再考倒数第一就行了。”谷小颖说完,留下气得跳脚的陈思平,转身走了。 宁仲秋拉住要去打谷小颖的陈思平,“别动手!” 再医馆里动手,是要被责罚的。 陈思平深吸一口气,朝着谷小颖的背影吐了口口水,“我一定会打败她!” 宁仲秋的脸色却不太好看,看上去对陈思平没什么信心的样子。 他们 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谷小颖也不在医馆住,但最基本的了解还是有些的。 谷小颖的医术,却是远在他们之上,在课堂上,经常能够提一些他们根本想不到的问题,有时还能把老师给难住。 就凭他和陈思平,就算是把脑袋都学掉了,也不会是谷小颖的对手。 面对宁仲秋的迟疑,陈思平眼珠子一转,“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陈思平朝着他招了招手,两个脑袋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宁仲秋忽然惊恐地抬起头,“这,这不行吧!我们会被赶出去的!” “不会的!”陈思平笑得志得意满,“我爹和老师是旧相识,况且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 宁仲秋被陈思平蛊惑,却还是有点犹豫,“可是……” “还可是什么?难道你就甘心,一直被那个丫头片子踩在脚下吗?” “我当然不甘心!”宁仲秋急切地回答。 “那就听我的,我一定会把那丫头片子踩在脚下!到时候,看她还咱们在咱们跟前狂!我非要让她跪下给我道歉不可!” 陈思平的描述实在是太能蛊惑人心了,宁仲秋仿佛已经看见了谷小颖跪在他们 面前说服了的样子,他重重点了点头,“行!就这么干!” 第一次考核很快就到了。 谷小颖粗略看了一遍问卷,都是一些比较基础的问题,从医术上就能找到答案那种。 只有最后一道根据给出的病证开方子的问题,算是有些难度的。 谷小颖一手行书,又快又准地作完交卷。 今天就只有这一项活动,交完卷子就可以回家了。 谷小颖哼着歌,蹦蹦跳跳地去县衙找谷南烁,被江朔州给拦下了。 说是谷南烁跟江古寒一起去案子现场了,没在衙门。 原本江朔州是想让谷小颖留在衙门等的,但一听江朔州知道案发现场的位置,她就撺掇着江朔州带她一起去了。 她还没见过命案现场呢,心里有点雀跃。 两人到现场时,谷南烁见到他们,脸都绿了,“谁让你们来的,这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 他一边呵斥着,一边移动身子,挡住两人的视线,不让他们看身后那女子的死状。 谷小颖身子一歪,就跑了过去。 死者是一个女子,刚从井里拉上来,尸体都泡的发白了。 边上哭得伤心的男子,是女子的丈夫,身后抹眼泪的是她的婆母。 第200章 孤魂野鬼 女子是隔壁村子里的,名叫赵大妞,现在是于赵氏。 县衙已经派人去通知她的娘家人了,但人还没到。 男人抱着女人泡得发白的尸体哭了半天,最后忽然大喊一声:“没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人就往井边冲过去了。 李承德眼疾手快把人拦住,为了怕他再想不开,直接将他按倒在地上,连都贴在地面上,沾了一鼻子的土。 于大郎趴在地上又开始哭,哭得直叫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她是怎么死的?” 听见这个稚嫩的声音,在场的人都怔住了。 谷南烁转身过去看,就见谷小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到那具尸体身边了。 就连江朔州,也站在谷小颖身边。 他是拦了个寂寞。 只能转身走过去,“这不是小孩子能……” “他们说,她是跳井而亡。”江朔州已经回应了谷小颖的问题。 “我看着不像。”谷小颖皱着眉头摇头。 两人围着尸体转了两圈,江朔州问:“你何以见得?” 谷小颖抬手指了一下于赵氏的脸,“你看她的嘴角,有淤青,应该是被人打的。” 说到这儿,谷小颖看了那神态各异的一家子一眼,凑到江朔州的 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而且她肚子里没有水,口鼻之中也没有倒灌的水。” 跳井而亡的,不可能一口水都没喝。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是死后被人抛尸到井中的。 于老太太,也就是于赵氏的婆母,听见这话,哭声骤然拔高,“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我不该和儿媳妇起冲突的!她想吃肉,我就给她买就是了!我不该和她争吵的!” 谷小颖皱了下眉头,江朔州已经颇有威严地问:“怎么回事?” 一直坐在后边抽烟袋,一言不发的鱼老头听见问话,叹着气上前来。 “今天早晨起来,我这二媳妇非要闹着要吃肉,咱们都是普通人家,哪里能顿顿吃肉啊,我这老婆子脾气暴躁,就骂了两句。” “若只是骂了两句,她这脸上也不会有伤吧。”谷小颖冷声问。 两个小孩儿已经像模像样地开始问话了,谷南烁想要上前阻拦,被江古寒给拦下了,用眼神示意:让他们试试! 谷南烁不赞同地看着江古寒:你就惯孩子吧! 江古寒便笑,也不说话。 这个疯子!谷南烁心里暗骂了一句,和他并肩站着,看那两个小孩儿像模像样的 审案子。 “是我的错!”于大郎被压在地上,艰难出声,“是我的错啊!大妞,是我对不住你!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一言不合就打你的!” 这就热闹了,“你为什么打她?她不是你的妻子吗?” 这男人早晨才打了妻子,现在妻子死了,他又在这里假惺惺的哭丧,还要跟着去了? 谷小颖怎么想怎么觉得嘲讽。 “我……”于大郎又哭了一会儿,被李承德拎着衣领揪起来。 “我,我是看不惯她和我娘犟嘴,百善孝为先,她是嫁到我家离做媳妇的,该孝顺公婆,怎么能和我娘犟嘴呢?” 谷小颖梳理了一下这一家子的话,大概整理出一个过程来。 “这么说来,就是于赵氏想要吃肉,你娘不肯给买,她们俩起了两句口角,然后你娘就教唆你打死你媳妇?”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谷小颖冷笑一声,“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谷小颖转身看向江古寒,“大人,仵作到了吗?咱们可以验尸吗?” 江古寒听见谷小颖的招呼,才上前来,“怎么验?” “不行!”于大郎厉声阻止,“不能验尸!” “为什么不能?”江朔州冷声反问。 江古寒等人的目光也落到于大郎身上。 “我……不能……反正就是不能验尸。” “不能验尸!”于老太太冲上前来,挡在于赵氏的尸体前,“不能验尸,这是我家的媳妇,我不能让她死后清白不保!” “是担心她死后清白不保,还是担心你们家杀人之后将人抛尸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谷小颖目光灼灼地盯着于老太太的脸。 她没有错过于老太太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不能验尸!这是我于家的媳妇,身子岂能随便给你们看!” “那你是承认你们打死了她然后抛尸了?”谷小颖追问。 “我们没有,是她自己想不开去跳井的!”于老太太梗着脖子反驳,又像是怕大家不相信似的,补充了一句:“没错,就是她自己想不开跳井的!” 谷小颖冷笑一声,“是不是跳井,一验便知。” “不能验!” “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是来自于老太太,另一道,自众人身后而来。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被一个青年妇人搀扶着,踉跄着过来。 有人认出来两人,是赵大妞的爷爷和母亲。 赵大妞 也是可怜,爹没了,上头只有一个母亲和一个爷爷两个亲人了。 “验!”赵老爷子过来,直接跪倒在地上,“大人,我们同意验尸,还请大人还我孙女一个公道!” “不能验!”于老太太冲上前来,“赵大妞是我们于家的媳妇,是我于家的人,我不同意验尸!” 赵母看了于老太太一眼,也跪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大人,大人,验尸,求您验尸!” 于老太太见状,便发了狠,“你们非要验尸是吧?” “行!验吧!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赵家是绝对不会要一个不洁的媳妇的,我们赵家的祖坟,也容不得这种不干不净的鬼!” 赵母的身子虚晃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向于老太太,“亲家,你这是……” 于老太太站起身子,退到一边,“我话放在这里了,你们要是还执意验尸,那赵大妞就只能做一个孤魂野鬼了!” 人死之后,落叶归根,不能入祖坟就没有了供奉,没有供奉就只能做孤魂野鬼,在世间飘荡。 谷小颖虽然不理解可也知晓于老太太提出的要求有多过分。 赵母跌坐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掉,却不敢再说什么验尸的话了。 第201章 学以致用 于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还叫嚣着:“验啊,你们不是要验尸吗?验!现在就验!我看你们能验出什么来!” 谷小颖扯了扯谷南烁的衣袖。 谷南烁抿唇,人死为大,若是家属都不同意验尸,就算是官府,也不能强硬验尸。 即便知晓赵大妞死得蹊跷,他们也无法再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将真凶缉拿归案。 “验尸啊!验了她赵大妞就是孤魂野鬼了!” 于老太太叫嚣着。 于大郎也不哭了,站在她娘身边,摆明了是给她娘撑腰的。 于老头在墙头上磕了磕烟袋,走到赵老爷子和赵母身边,“亲家,差不多得了,人都死了,你们再闹又有什么用呢?” 赵母哭得心都碎了,可于老头竟然还挂着笑意劝他们节哀顺变。 赵老爷子看着那一家子得意洋洋的模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忽然,他一把推开于老头,转头重重地朝着江古寒磕头,“大人,请大人验尸!还我家孙女一个公道!” “你敢!”于老太太惊慌失措地冲上前来,“老不死的,你可想清楚了,你要是敢验尸,我就让我儿子休了赵大妞,让她做孤魂野鬼!” “休吧!”赵老爷子站起 身子,已经佝偻地脊背愣是挺直了,“我孙女不会做孤魂野鬼,她会入我赵家的祖坟。” “你们家是个绝户人家,进你们家的祖坟和孤魂野鬼有什么区别!老东西,你可别忘了,当初赵大妞嫁过来的时候,你可是求着以后让我儿子给你们养老送终的!” 到了这个时候,于老太太还没忘了耀武扬威,“我告诉你,你要是敢验尸,以后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我要验尸!”赵老爷子腮帮子鼓鼓的,“你越是不让我验尸,就越说明你心里有鬼,我就算死了之后做无根野鬼,也不会让孙女进了你们这一窝子狼心狗肺的畜生的祖坟!” 话都说到这儿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江古寒直接挥手让仵作去验尸了。 于家人还想阻拦,也被李承德带着捕快给按在地上。 谷小颖都说了,人是被.打死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怀疑过谷小颖看错的可能性。 尸体上的伤痕太过明显,赵大妞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新伤叠旧伤,身上青紫一片。 “是被殴打致死后抛入井中。”仵作得出了结论。 致命伤在脑袋上,拳头打中了要害,直接将人打死了。 谷小颖朝着想要杀人的于 老太太歪了歪脑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老东西!” “带走!”江古寒一声令下,那一家人就都被带走了。 结果怎样,谷小颖就没再问了。 案件算是结束了,后边该怎么判决,就是江古寒的事情了。 不过看江古寒的表情,那一家子的刑罚不会轻了,死罪是逃不掉了,端看要怎么死了。 不过,谷小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无心之举,竟然又让谷小颖名声大作。 这都是后话,现在他们闹心的是一个不速之客。 一家人一起回家,再家门口撞见了等在那儿的谷仓。 “你们怎么才回来!”谷仓不满地瞪向几人。 谷仓这人,名义上是谷怀策兄妹三人的爷爷,可半点爷爷应该做的事情都没做过。 兄妹三人一致认为,这人是没有资格到他们面前来摆长辈的威风的。 奈何谷怀策和谷南烁一个是官身,一个有功名在身,不好传出不孝的名声去。 那就只能由谷小颖出面了。 她一把拉住正准备上前的张芸,自己上前一步,“我们这么一大家子,吃喝都是要用钱的,我们又不像您老人家一样,有大伯和大伯母供养着,我们得自己出去赚钱,早出 晚归有什么不妥吗?” “你!”谷仓被谷小颖阴阳怪气得一阵面红耳赤,用烟袋指着谷小颖,好一会儿才质问道:“你娘就是这么教你跟长辈说话的!” 他知道论嘴皮子,他不是谷小颖的对手,柿子要挑软的捏,他转头,责备的目光对上了张芸。 “你就是这么教导孩子的,让她和长辈顶嘴?” 张芸是再传统不过的女性,孝字压在头顶上,就足够让她慌乱了。 “差不多得了!”谷小颖没好气地上前,“大哥二哥,你们先和娘回屋,让我来会会这不要脸的老东西!” 兄弟俩得令,一左一右拉着张芸就进了院子。 但关门的速度稍微慢了点,竟然让谷仓硬是给挤进去了。 谷小颖冷笑一声,“老东西腿脚还挺快!” “你你你!” “我怎么?说不出来?”谷小颖拦住还想进屋的谷仓,“我说老不要脸的,分家的时候,不是说得清清楚楚,以后互不来往,你就当没有我们二房这一家子人了吗?现在又凑上来是怎么回事?” “你最孝顺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妇,不肯给你养老送终了?那没办法了,你孤独终老吧,他们总不至于连祖坟都不让你进的,你不 会做孤魂野鬼的,充其量就是没有人给你烧纸钱,你要做个穷鬼罢了!” 谷小颖刚在外边学会的话,回来就用在了谷仓身上。 她得意地一扬下巴,什么叫学以致用?这就叫学以致用! 然而,让谷小颖惊奇的一幕出现了。 若是以往,她说这么一番不客气的话,早把谷仓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甩袖走了。 可今天,他虽然气得咬紧了后槽牙,胳膊腿都在颤抖,胸口急速上下起伏,但愣是没走! 不好搞了。 兄妹三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内容。 这是要赖上他们啊! 可他们也不好真的将人赶出去。 关起门来说点过分的话,传出去外人也不一定相信。 真要把人赶出去了,那可就是两说了。 谷仓不要脸,他们家现在的情况,脸面还是得顾的。 “二儿媳妇!”缓了好一会儿,谷仓才平缓了呼吸,又叫住了张芸。 张芸脚步僵在原地,回头,脸色贼难看地朝着谷仓扯了扯嘴角,“爹。” “诶,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谷仓借坡下驴,还有生以来第一次夸奖了张芸。 张芸被弄得不知所措,目光无措地看向孩子们。 第202章 祸害遗千年 完了!黄鼠狼开始给鸡拜年了! 这摆明了就是没安好心。 谷小颖实在不想听他废话,“你到底想干啥,直说吧,说完了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家吃饭!” 谷仓气得身子直发抖。 谷小颖几次期盼他能晕过去,结果他愣是停住了。 这让谷小颖不得不感慨,五十多岁的人了,身子还挺硬朗,都这么折腾了,还不死。 难道这就是祸害遗千年? “二儿媳妇,之前是爹错了,咱们好歹是一家人,你带着孩子们,回来吧。” 谷小颖眼睛都瞪圆了,赶在张芸开口之前骂道:“做梦!老东西,是不是还没睡醒呢?回去?回去干嘛?” “当初我们家穷的时候,你二话不说就把我和我娘赶出来,我们差点死在外边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们是一家人?” “现在我哥哥们出息了,我们家发达了,你上这儿来说一家人来了?我告诉你,当初分家是你说的,把我们一家从族谱里剔除的,也是你,现在想求和,再趴到我哥哥身上当吸血的蚂蟥了,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张芸原本有些动容的,一听这话,也闭口不言了。 是啊,当初小颖病重,她抱着小颖跪下去求 他们的时候,他们是怎么说的? 他们说已经分家了,两家没关系了,让他们上别处吸血去。 张芸压下了心底的不忍。 现在不是她心软的时候,她一时心软了,孩子们就会被大房牵连一辈子。 她是心软,可也清楚那一家子都是什么东西,若是被他们扒上了,这辈子就甩不掉了。 她儿子是要做官的,不能被这些人连累。 “我去做饭。”张芸转身就走。 谷小颖知晓,她娘这是想通了,知道这件事情不是她能够插手的,就将决定权交给了他们兄妹。 “还不走,是想留下来吃饭吗?谷老爷子?”谷小颖调侃地问。 谷仓脸色一沉,张嘴就想骂人。 “我劝你还是别骂人,我哥是朝廷命官,上一个辱骂我们的老太太,现在还在大牢里数老鼠和蟑螂呢!” 谷仓到嘴边的谩骂硬生生吞了回去,脸都憋绿了。 “好,你们真是好样的!”谷仓指着谷怀策,“你现在是出息了,连我这个爷爷都不认了!” 谷怀策笑了一下,“谷老爷子,你该不会是忘了吧,咱们已经分家了,你现在可不是我爷爷了。” 谷南烁朝着谷仓做了个延请的姿势,“请吧!” 谷仓甩袖子走了。 三兄妹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丝毫同情和怜悯。 张芸从厨房里出来,试探着问:“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娘!”谷小颖拉着张芸的手在桌边坐下,“也就是你心善,你忘了,当初你那么求他,族老和村长们都帮我们求情,他是怎么说的!” 分家,除名,以后再无瓜葛。 这种情况,要不是谷家的族老和村长心善,他们兄妹三个现在连姓谷的资格都没有了。 如今那老东西用得上他们了,就又上门要求和。 “而且,说什么求和,只怕求财才是真的。” “求财?”张芸不解。 谷小颖笑了一下,“先做饭吧,没准晚点谷晨曦就要过来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还真被谷小颖猜对了,他们这边饭菜才出锅,谷晨曦就跑过来了,一边跑还一边喊:“二婶,二婶你们没事吧!” “没事,快点要吃饭了!”谷小颖在洗手,听见他的声音就招呼了一声。 谷晨曦进门之后,先是钻进了厨房,见张芸好模好样地盛菜呢,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瞅你那没出息的样,这点小事也犯得上吓死你!”谷小 颖塞给他一截肉肠,“快吃,刚出锅的最好吃了。” 谷晨曦也不客气,坐下就开始吃,“你不知道,我才回家,就听我娘在院子里骂爷,说他没用,连这点钱都要不回来。” “真是来要钱的?”谷小颖诧异了一瞬。 “你不知道?”谷晨曦其实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去的时候,爹娘和爷爷就在吵架,他粗略听了一耳朵,知道爷爷来二房了,就赶紧跑过来瞅瞅。 他那个爷爷可不是好脾性的,惹急了要动手打人的。 他虽然不担心爷爷会伤着大哥和二哥,但他们到底是小辈,就算是爷爷真的动手了,他们也不能还手。 “我爹前段时间不是从家里偷钱出去吃喝嫖赌了嘛。” “还赌了?”这话一出,谷小颖就知道谷仓今天是为何而来了。 感情这是大儿子在外边欠了赌债,他们还不上银子,想要让二房当冤大头了。 “幸好把人赶走了吧!”谷小颖对张芸说。 张芸心有余悸地点头,“那可是个无底洞了!” 谷晨曦也一脸镇定地点头:“我听我娘说那个意思,好像是要债的今天找上门来了,我娘才知道,我爹竟然在外边欠了那么多银子。” “多少?”谷小颖问。 “好像是八十多两。”谷晨曦说,“具体多少我也没问,听着消息就来二婶这里蹭饭了。” 张芸给他多夹了一块肉肠,“多吃点。” “嗯!”谷晨曦重重点头。 谷小颖却面色凝重,“你回去还是劝你娘,手头要是有钱,就赶紧给还上,不然再过两天,只怕就不是八十两了。” 谷怀策和谷南烁亦是如此,“在外头借款,只怕是放印子钱的,利滚利之后,想要还款,怕是要家破人亡。” 谷晨曦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听他们一说,才有些慌了。 “那,八十两不够了?”他是知道他娘存了多少私房钱的,这才没有太着急。 可听谷怀策几人说还要利滚利,这才有些慌神了。 “明天该就不是八十两了。”谷南烁一脸慎重。 谷晨曦这才害怕了,起身就跑。 他是对那个家失望了,可也没想过让他爹娘被追债的逼死。 谷怀策他们一定不会骗他的,用这种事情骗他,对他们也没有好处不是。 谷晨曦跑走之后,几人才叹了口气。 “孩子是个好孩子,只可惜……” 可惜什么,谷南烁没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第203章 咎由自取 “二哥,这种放印子钱的,朝廷是允许的吗?” “自是不允许的,但也抓不完呐。”谷南烁苦笑一声,“借印子钱的,大多是赌徒,人家就算不想借给他们,他们跪在地上磕头磕的头破血流,都要求人家把钱借给他的。” 谷小颖便不再多问了。 有市场才会存在。 谷晨曦跑回去,就见爹娘在家里已经打得头破血流了,谷饲小身板子被吴氏骑在身上,拳头巴掌接踵而至。 “娘!”谷晨曦冲过去,拉住吴氏的手,“你先别打了,先把钱还上吧!” 吴氏一肚子气,“还?还什么还?欠了多少让他自己还去,是给人当牛做马还是怎的,我都不管!让他自己还去!” “娘!”谷晨曦按住他娘,“你别说胡话了,那些人是放印子钱的,过来今天,明天就不是八十两那么简单了,再拖下去,咱们房子,田地都得被他们收走!” “你说什么?”吴氏一把揪住谷晨曦的肩膀,“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也是这样的,不信你问我爹,他最开始借了多少!” 吴氏眼露凶光,揪住谷饲的衣领,将他脑袋提离地面,“你借了多少?” 谷饲一张脸被打的都 看不出人样来了,颤颤巍巍地说:“二十,二十五两。” 吴氏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样,手上一松。 “咚”的一声,谷饲的脑袋就撞在地上,撞得头晕眼花。 却没有人顾得上他,谷晨曦扯着吴氏的胳膊,“娘,你快点去还钱吧,再慢又要翻番了!” 吴氏也慌了神,匆忙打开柜子,将银子翻出来,拎着谷饲就往外走。 谷饲眼前直冒金星,愣是被吴氏拖着走出到了镇子上。 八十七两银子。 吴氏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银子都没够,还把陪嫁的镯子给抵出去了,这才将那张契据给换回来。 清账。 回家,本来是不路过谷小颖家里的,可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拖着已经晕过去地谷饲,到谷小颖家门前转了一圈。 听着院子里的欢声笑语,她一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都扣进了掌心之中,隐隐有血水自她的指缝间滴落在地上。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她咬牙切齿的声音,被吹散在风中。 院子里,谷家兄妹对视一眼,张芸还在边上,他们都没多说。 收拾妥当之后,一家人就早早回屋睡觉了。 只是这一家四个人,除了张芸睡着了,兄妹三人 是一点困意都没有。 到了后半夜,谷小颖索性直接钻进了谷怀策的房间里,拖着他摸黑练针。 谷怀策的身上有很多战场上留下来的暗伤,这段时间谷小颖一直在让他泡药浴,也时常施针,现在已经有些好转,身子轻松多了。 “来了。”谷小颖才拔针,就听见院子外边有脚步声传来。 兄妹俩动作整齐划一,身子后仰,往床上一趟,竖起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 大门被推开了,脚步声进了院子。 “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浇在了屋子上。 “是桐油的味道。”谷小颖压低声音和谷怀策说。 黑暗之中,谷怀策的眼中杀机乍现。 “等一等!等她点火再说!”谷小颖按住谷怀策。 谷怀策一顿,他这个小妹,比他手段还狠辣啊! “呼——” 浇了桐油,火势腾地一下就起来了。 “着火了!着火了!” 吴氏都还没来得及撤出去了,就被谷怀策按住了。 谷南烁冲进屋里,将张芸拉出来,还顺带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救了出来。 夜色之下,火光冲天。 熟睡的村民也很快被吵醒,过来帮忙救火。 可吴氏提前浇了桐油,又岂是 两桶水就能浇灭的。 “不行,这火太大了!救不了了,大家退出去吧,别伤到了。” 谷南烁将来救火的村民劝出去,谷小颖还没忘了将被吴氏扔在一边的装桐油的桶给拎出去。 这可是吴氏的罪证啊! 大火映红了半边夜色,老村长拄着拐杖姗姗来迟,第一眼就看到了被绑起来扔在地上的吴氏,她的嘴巴被破布堵住了,人都 他恍若没瞧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村长爷爷!”谷小颖小脸黢黑,为了彰显狼狈,她今天还专门换上了一身素色衣衫,这会儿烟熏火燎之后,显得尤其狼狈。 她哭着扑到村长的怀里,“村长爷爷救命,大伯母要烧死我们!” 村长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这可是杀人啊! 谷怀策和谷南烁还都是有出息的,以后他们村子的风光可就指着这兄弟两个呢。 吴氏不巴结着他们也就算了,怎么还敢放火要烧死他们的! “二哥去报官了,村长爷爷,我好害怕!”谷小颖抱住老村长,“我差点就死了!” 听谷小颖说谷南烁已经去报官了,村长也彻底断了要私下里将事情解决的心思。 也是,这兄弟俩一个是巡检 大人,一个是今科状元郎,差点被人烧死在家里,也不是他一个村长能解决的事情。 谋害朝廷命官,这是死罪啊! 索性,现在并没有酿成大祸,人还好好的,只是烧了房子,应该不至于要偿命。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就看吴氏的运气了。 来都来了,也不能就这么走了,老村长就留在这里,陪着谷家等县衙的人来。 谷南烁是骑马去的,李承德他们也是骑马来的,身后就带着马车和囚车呢。 吴氏直接被塞进了囚车,给带回县衙了。 谷小颖一家人也上了江古寒专门给准备的马车,一起回县里了。 老村长站在夜色之中,看着马车和囚车渐行渐远,轻轻叹了口气,“咎由自取啊!” 谷家大房和二房之间的差距,是越来越大了。 “唉……都是自找的。” 好好的一家人,非要作散了。 若不然此番谷怀策和谷南烁出息了,他们大房还不是最大的受益者。 都是自己作妖啊! 娶妻不贤毁三代,古语有理啊。 他叹着气,拄着拐杖踉跄着走了。 至于身后那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废墟。 他想,以后他们应该也不会再回来了吧。 第204章 乔迁新居 折腾了大半夜,抵达县衙时,天光乍亮。 张芸却一直愁眉苦脸,任由谷小颖怎么安慰,就是没办法安心。 “那宅子左右也不值多少银钱,回头咱们在县里再买一处宅子就是和,不必因此而烦闷。” “不是宅子的原因。”张芸垂眸,“你大伯母虽然不讲理,可从前也没做过这种事啊。” “她怎么会想要烧死咱们呢?她不该这么糊涂啊。” 谷小颖沉默良久,才又抬起头,“娘,那你想想,若是我们都被烧死了呢?你还觉得她只是糊涂吗?” “我……”张芸哽住,好一会儿才颤着声音问:“那你们想怎么处置你大伯母?” “娘!”谷小颖无奈,“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们想处置大伯母呢?大哥是朝廷命官,她是谋杀朝廷命官未遂,具体怎么处置,得看江县令怎么判,此事既然闹到官府去了,我们就没有插手的余地了。” 为了防止张芸心软到谷怀策跟前去,谷小颖又补充了一句:“就连大哥也不能插手了!” 张芸听见这话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谷小颖的意思,“颖儿,娘不是心软,只是没想到,你大伯母竟然敢杀人,她从前……” “她从前 就很好吗?”谷小颖反问:“娘,你自己想想,从前她是不是也有几次想要害死我们了,只是没能得逞罢了。” 谷小颖其实也知道张芸不是对吴氏心软,她虽然心软,但是听得进去话,尤其是牵扯到他们兄妹三个,她就算是再心软,也不会多嘴。 她只是天性心善,从没想过与人不和就要害死对方。 她的观念里,最严重的争吵,不过是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杀人害命这种事情,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 “娘,你别多想了,这件事情就交给江县令处理吧。” 张芸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就听你的吧。” 她知道自己的弱点,经常会举棋不定,拿不定主意,索性就让孩子们处理吧,她的孩子们,都是有主意的。 谷小颖闻言笑了一下,她就知道,在她娘心里头,最重要的是他们兄妹。 她娘最听的,也是他们兄妹的话。 江古寒让人给他们安排了客房,暂且安置下来。 谷怀策和谷南烁一大早就出去找宅子。 谷小颖安抚了张芸之后,也带着张芸一起出去了。 江古寒是不介意他们久住,但也没有拖家带口住在别人家里的事情啊。 只要舍得银两,在这小地方买个宅子并不难。 当天晚上,就找到了合适的宅院。 第二日办了契书。 他们也没什么东西要搬的,稍微置办了些东西,就这么住进了新宅子。 这实在算不上什么乔迁之喜,但熟人还是过来热闹了一番,也给这宅子增加了一点人气。 吴氏被关在大牢里,在江古寒的刻意交代之下,吃尽了苦头。 大房除了谷晨曦以外,再没有人来看过她。 不过谷晨曦也被拦在了外面,没能进去。 这三天时间,除了狱卒和同样被关在大牢里的狱友以外,再没见到别的人了。 吃的喝的,还都比狱友差了一重不止。 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想起谷怀策和谷南烁来。 “你个狗东西,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这么对我?” 狱卒原本想把那半碗泔水放在地上的,听见她叫嚣的声音,反手就扔在了地上,泔水洒了一地,难闻的味道在牢房之中扩散。 “你现在是犯人,还敢跟老子叫嚣!” 进了这大牢里的,别说是个普通人了,就算是当差的,不给他点孝敬,都甭想在他这儿得到好脸色。 “我可是巡检大人的大伯母,你敢这么 对我,我信不信我让巡检大人弄死你!” 狱卒听见这话都笑了,要不是上边放下话来,他顶多就是按照规矩办事。 这可是上边放了话,让他随意施为的。 什么叫随意施为? 就算是他在这疯婆娘身上动刑,上头都不会过问一句。 他看在吴氏是个女流之辈的份上,没有对她动刑,她该感激涕零,哪还能对他吆五喝六的。 “还巡检大人?”狱卒打开牢门,走到吴氏边上。 吴氏身上带着枷,脚也被铁链子绑着,躲避不及,被狱卒“咣咣”就是一顿踹。 出完了气,狱卒还在她身上啐了一口,“什么东西,还敢到老子面前来狐假虎威!” “你当咱们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吗?放火杀人,谋害朝廷命官,这也就是巡检大人没事,不然你全家都不够偿命的!” 吴氏被打得连头都抬不起来,血流进眼睛,让她看不清眼前的光景。 只迷迷蒙蒙地,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外。 她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那是谷小颖。 “颖儿!小颖!”她挣扎着爬过来,枷锁和铁链限制着,让她无法靠近牢门。 “小颖,我知道错了,大伯 母知道错了!” 谷小颖轻轻点了点头,“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的惨状,现在看到了,很满意。” 说完,谷小颖转身就走了。 她是来过眼瘾的,可不是来听吴氏虚假的忏悔的。 不然,他们兄妹三个,不就白谋划一番了嘛。 怪只怪吴氏自己心狠,但凡她那日没有起恶念,也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她就是抽空来看看,接下来还要回家去学习呢,明日第一次考核也该出结果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有点期待一场考试的结果呢,就是不知道,到了明天,陈思平和宁仲秋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至于吴氏,就让她在大牢里反省一段时间吧。 说是反省,其实谷小颖也不期望她真的能知错,不过是不让她受些折磨,谷小颖心里不舒服罢了。 “娘,你想什么呢?”张芸坐在院子里摘菜,可谷小颖看了她半天,她把一颗白菜都掰没了,还没回神呢。 “啊?”被谷小颖招呼一声,张芸才回过神来,“颖儿回来啦,娘这就去做饭。” 一低头,白菜一片一片地在垃圾篓里,她愣了一会儿,才赶忙捡出来,“娘都糊涂了,别急啊,娘这就去做饭,马上就好。” 第205章 我是第一名 张芸的背影透着难以掩饰的慌乱,谷小颖的心里有点不安的预感。 但很快,她又摇了摇头,能让她娘这样的,现在也就只有那一件事。 罢了,随便她娘怎么处理吧,只要她娘能心安,比什么都强。 次日一早,谷小颖按时去了医馆,大家都已经翘首以盼地等待考核结果了。 陈思齐见到谷小颖进来,朝她笑了一下。 谷小颖对陈思齐也有些好感,或许是有陈思平的对比,她觉得陈思齐是个正儿八经的翩翩公子。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也是前两日,谷小颖才知道,陈家并不是医学世家。 真正的医学世家,是陈思齐的母亲,也就是他的外公岳氏一族。 他爹陈员外娶了他娘岳家女,后来才开始做的药材生意,攀着岳丈一家的风,成了当地数一数二的药材商,后来又开了医馆。 岳氏原本跟着陈员外在外奔波,后来怀上陈思齐之后,才在家里安心养胎。 结果不到一年,陈员外就从外边带回来一个女子,纳了妾室。 再后来,岳氏病重过世,陈员外就顺理成章地将妾室扶正。 妾室的孩子,也就是陈思平,只比陈思齐小了不到一岁,可在家 里,却要陈思齐处处让着陈思平,就连到医馆来求学,陈思齐也是沾着陈思平的光才能来的。 可陈思齐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杂念,一心只想要好好学习,对陈思平也尽到了做哥哥的责任。 即便他也不喜欢陈思平的所作所为,但该规训的还是会规训。 只是陈思平不会听罢了。 这不,谷小颖一进来,陈思平就冷哼一声,上来说狠话,“你等着吧,我一定会把你踩在脚下!” 陈思齐眉头微蹙,“思平,不可以如此无理!” “你管我?你算什么东西你敢管我?我叫你一声哥哥是给你面子,你别以为自己就真是我哥了!” 骂完陈思齐,他又转头针对谷小颖,“等着吧,很快你就会知道你和我之间的差距的!” 谷小颖“呵呵”一笑,“那我就等着了。” 说完,谷小颖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陈思齐面露愧疚地看向她,低声说了句:“抱歉。” 谷小颖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有什么值得道歉的。 “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何必你来道歉。” 说完,谷小颖又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开口询问:“对了,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陈思齐一怔,就见谷小颖正朝着他眨眼睛呢,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谷小颖说的是之前说过的“打弟弟要趁早”的话。 他无奈地笑笑,陈思平现在可是老爷子的心头宝,谁敢动他啊! 谷小颖顿觉无趣,想出手给陈思平一个教训,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呢,就听见了脚步声。 她赶忙端正做了,还不忘提醒陈思齐,“老师来了!” 陈思齐诧异了一瞬,不知道谷小颖是怎么知道的,但还是端正了姿态。 倒是身后,陈思平和宁仲秋两人还在叫嚣:“宁兄,你就等着她跪在我们脚下吧,这一次,我一定是第一名!” “没错!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能和思平你比!” 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个吵嚷的声音。 一抬头,就见韩春生正抱着一叠卷子站在门口。 两人不敢再吵嚷,垂首立在那里,手足无措地慌乱解释:“老师,我们……” 磕磕绊绊半天,到底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韩春生冷笑一声,“你们?第一名?” “看来这第一名,陈思平你是势在必得了?” “没错!”说到这一次的成绩,陈思平挺直了脊背,目光灼灼地看向韩春 生,“入学考核那一次,我是手受伤了,才会受到影响,这一次我可是发挥了自己的全部实力!” “好。”韩春生笑了一下。 分明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笑,却叫陈思平脊背生寒,他想低头,可一低头就见到谷小颖正回过头来嘲讽地看着他呢。 他又像是被一根被冻死的蛇一样,挺直了身子。 韩春生的目光又在宁仲秋身上掠过,挂着意味深长地笑容,走进了课室。 “既然你们都这么期待,那就公布成绩吧。” 最先念到的就是陈思平和宁仲秋。 两人的分数只相差了一分。 满分二十分,陈思平得了十九分,韩春生说:“前边的题目答得都不错,最后这个方剂,还需要再斟酌斟酌,你先下去吧,回头我再与你细说。” 陈思平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拿了考卷下来,背对着韩春生就开始对谷小颖做鬼脸,还用手指比了一个下跪的动作。 谷小颖眉眼含笑地看着他,只觉得这孩子愚蠢极了。 比谷晨曦还大两岁呢,却还不如谷晨曦成熟,也不知道他们家爹娘是怎么样教孩子的,这都七岁了,还像个小屁孩儿一样。 他哥也就比他大一岁,可比他 强多了。 接着是宁仲秋,十八分,“也是最后这道方剂,还差一点。” 宁仲秋比陈思平还能嘚瑟,拿了考卷竟然直接对着谷小颖摇头晃脑。 接下来是,陈思齐,也是十九分,但按照韩春生的说法,他的方剂开的药比陈思平稍微好些,不过还需要再考量考量,考虑还不算太周全。 陈思齐规规矩矩地见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谷小颖悄悄朝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陈思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露出一对小虎牙。 紧接着,就是其他人的成绩。 韩春生挑选的弟子,大多数都是有些水平的,成绩大抵在十二三分到十六七分不等。 出挑的,也就是陈思齐,陈思平兄弟和宁仲秋三人。 念到最后,陈思平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到现在,就只剩下谷小颖一个人的成绩没念了。 但他都看出来了,老师念成绩是从高分往低分念的,这都到最后了,谷小颖肯定是最低分了。 “谷小颖,你的成绩还没念呢,你急不急?”陈思平用笔捅了捅谷小颖的后背,压低声音和她说话,“哎呀,也不知道是考了几分,该不会连十分都没到吧,我可真替你觉得丢脸啊!” 第206章 “谷小颖。”坐在桌案后边的韩春生念过谷小颖的名字之后,目光在陈思平和宁仲秋身上扫过。 在两人像是斗胜了的公鸡一样得意洋洋时,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二十分。” “二十分?满分啊!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做到的?怎么可能得满分?那岂不是说,她最后的方剂也开得毫无错漏之处?” “天呐!她真的是三岁吗?这根本不可能吧!” 学生们议论纷纷,总归是惊叹比较多。 韩春生看着走上来拿答卷的谷小颖,神色亦是很复杂。 若是他年少时,若是没有那个人在他希望最盛时给了他当头一棒,击溃了他全部的希望,他或许也会对谷小颖的成绩万分骄傲。 可如今怎么看,谷小颖都终究只是个女子啊,生来就注定了这辈子都要被困于后宅之中,什么理想抱负,注定与她无缘了。 “不可能!”陈思平猛地站起来,连桌子都被他撞得摇摆了几下,他的肚子撞在桌子上,撞得生疼,他却顾不上这些,抬手指着才刚刚接触到自己的答卷的谷小颖,“老师,她作弊!” 檀织许从韩春生手上抽回自己的试卷,缓缓转身,目光清冷地看 向陈思平。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就传来了韩春生的声音,“陈思平,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胡说!” “我有证据!”陈思平恶狠狠地看向谷小颖,“我亲眼看见她在考试之前,进了老师的房间,偷看了老师放在桌上的试卷。” “我怎知,你这不是污蔑构陷之言?”韩春生站起身,朝着陈思平走过去。 谷小颖有些惊奇。 她惊奇的,并不是陈思平会诬陷她作弊,而是震惊于韩春生竟然会帮她说话。 韩春生,不是向来瞧不上她吗? 今日这是,良心发现?还是当真骨子里有什么高风亮节? “我还有证人!”陈思平反手指向正在当缩头乌龟的宁仲秋,“那日宁仲秋与我在一起,我们正想去找您请教问题,没成想,您没在房间里,反倒是被我们看到了谷小颖鬼鬼祟祟地在您的房间里,我们心下狐疑,担心谷小颖会对您不利,就在外边盯了一会儿,不信,您可以问宁仲秋。” 韩春生转头看向宁仲秋,“你也看见了?” 宁仲秋有些迟疑。 他是想要打败谷小颖,可时至今日,他不择手段得来的成绩,也还是远远比不过谷小颖。 他做 得真的是对的吗? “宁仲秋,你说话呀,你不是也看见了吗!” 陈思平急切地催促宁仲秋。 宁仲秋呼吸一滞,别人没注意到,可宁仲秋却听出来了,陈思平在说到“看见”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加重了许多。 看见的到底是谷小颖作弊,还是其他的什么,就只有他二人才心知肚明了。 “是,学生也看见了。”宁仲秋终究还是咬牙答应了。 他不敢说没看见。 他要是敢在这个时候反水,万一陈思平想要鱼死网破,他就完了。 陈思平的家里和老师有旧交,他可没有! 别到时候,因为作弊被赶出医馆的,只有他一人,他爹娘一定会打死他的。 不!不只是打死他,若是知晓他做了那种事情,爹娘怕是会将他逐出家族。 他不能落得那样的下场。 他只能配合陈思平,他咬了咬牙,抬起头,不敢看谷小颖的眼睛,只能强装镇定地又向韩春生重复了一遍:“没错,学生看见了,看见了谷小颖在老师的房间里鬼鬼祟祟,翻看了试卷!” “她这一次的成绩,一定是作弊得来的!” 陈叔平和宁仲秋都这么说了,其他学生就忍不住开始议论 了。 “真作弊了?我就说,怎么可能有人能考满分嘛,原来是作弊得来的,真不要脸!” “我宁可考零分,都不屑于作弊!” “该不会入学考核也是作弊得来的成绩吧,我就说,一个女子,怎么可能考出那么高的成绩,感情都是作弊得来的!” 韩春生听着这番话,眼底闪过一丝怒意。 他是不希望谷小颖留在医馆里,可他并不觉得谷小颖的成绩是作弊得来的。 尽管这段时间他有意忽视谷小颖,可这丫头就是有本事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不管是在哪儿,她都是闪闪发光的。 听说昨天,她还帮着衙门破获了一起故意杀人案呢。 依照这丫头的本事,这小小的考核,怎么可能难得倒她,若不是满分,那才奇怪呢。 反倒是陈思平和宁仲秋二人,成绩突飞猛进,和平常的表现大相径庭,这成绩怕才是有鬼啊。 他想着,该给谷小颖一个解释的机会,便转头看向那站在众人的指责与不屑之中,依旧面不改色的谷小颖,“你怎么说?” 谷小颖像是重新认识了韩春生一般,依照他对自己的厌恶,应该借此机会,将她赶出医馆才对吧,怎么还会 主动给她解释的机会呢? “我没作弊。”谷小颖说,“老师若是不信,大可以将这张试卷作废,重新考核我。” “还考什么考啊!”陈思平横挑鼻子竖挑眼地,“你作弊可是我和宁仲秋亲眼看见的,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怎么,女人都这么喜欢蛮不讲理,没理辩三分吗?” 谷小颖眉头皱了起来,“说事就说事,我便是个女子,也比你强!” “怎么?说了要在考核中打败我,结果自己落了个第二名,你不甘心,就想着污蔑我作弊?你这手段未免也太下作了!” 陈思齐闻言,叫住打算继续叫嚣的陈思平,“思平,不得胡言,小颖的学识是我们有目共睹的,这种简单的考核,她没有作弊的必要。” 陈思平一门心思只想把谷小颖赶走,谁阻拦他,他都会像条疯狗一样咬回去。 这不,听见陈思齐帮谷小颖说话,他下巴一挺,“简单?简单你怎么没考满分啊!” “啊!你是想说你没作弊是吧?你没作弊,所以你没考满分,是吗?” “这……”陈思齐怔住,他意识到这是个陷阱,若是承认了他没作弊才没考满分,就间接说谷小颖作弊了才能考满分。 第207章 我可以退学 “你不要胡说了,小颖的医术水平远在你我之上,她考满分是她的能力,这不是你污蔑她的理由。” 陈思平警告地瞪了陈思齐一眼,“你闭嘴吧!她作弊的水平远在我之上还差不多!” “我看她入学考核的时候,就是提前使手段作弊了,她才多大呀,三岁!你三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她才学医几年啊,从娘胎里开始学也就三年到头了,要不是作弊了,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成绩?你们说是不是?” 看热闹是人的本性,陈思平这么一招呼,几乎所有人都跟着附和起来。 韩春生正要让这些学生肃静,耳边忽然响起了不合时宜却又让他有如醍醐灌顶般猛然清醒过来的言辞。 “依我看,女人就应该在家里煮饭绣花,等长大了嫁个好男人相夫教子,做什么学男人在外边抛头露面,还想着做大夫啊!” “依我看,做大夫是假,该不会是想要打着大夫的名义,做不守妇道的事情吧。” “这可真不好说,我们那边,还有人明面上做道姑,实则做皮肉营生的呢,她这样的以后谁敢娶啊?你敢吗?你敢吗?反正我是不敢娶!” “我也不敢!一看就是不安于 室的女人,我是绝对不会娶的,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我都绝对不会娶她!” 韩春生站在人群中间,这些出自不满十岁的少年之口的污秽言论,像是一记记重锤一般,砸在他的心头,每一下,都在他的心上发出雷霆般的轰隆声。 那个撞死在衙门口石狻猊身上的身影,仿佛又一次在他的眼前,满怀绝望地软倒在地上,鲜血自她的伤口处流出来,渐渐蔓延,沾湿了他的鞋底。 那一日,似乎也是这般,没有人怜惜她失了性命,所有人津津乐道的,都是她的清白和外头传言的那些捕风捉影的风流韵事。 韩春生的眼睛,似乎也被鲜血染红了。 他猛地转过头,“谷小颖,你可知错!” 谷小颖面露愕然,迷茫抬头,就见韩春生赤红着双眼,那双眼睛里,有太多太复杂的情绪。 一时间,谷小颖都没反应过来。 而这愕然的一瞬间,就足以让那些人将屎盆子扣到她的脑袋上了。 “没话说了!这是承认了!” “心虚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就说她是作弊吧!” “还真是作弊!呸!不要脸!真不要脸!” 骂名蜂拥而至,但谷小颖却只好 奇韩春生的表现。 他分明是知道的,分明最初也是想要帮她的,可为何? “报官府吧。”谷小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在顷刻间,就将那些吵嚷的喧嚣都压下去了,“我相信县令大人会还我清白的。” 韩春生并不慌张,只是看着谷小颖那清冷的小脸,心头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收紧一般,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便是你报到官府去,我韩春生也容不得你这样的弟子!” 谷小颖抬起头,眼底有些莫名,“为什么?” 谷小颖问:“你明知道,为什么?” 韩春生垂下头,他不敢看谷小颖的眼睛,那年,那个少女垂泪问他当年为什么要收下她的场景,又一次在眼前划过。 她的父母家人,所有人围在他的身边,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为什么要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你走吧!”韩春生背过身去。 他们彼此都知道。 谷小颖没有作弊。 可他不能留她了,她还小,不懂事,但他不能害了她一辈子啊。 他已经害死一个人了,他是大夫,治病救人的,不能再造杀孽了。 “我可以退学。”谷小颖说,左右在这里也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 东西,过得也并不十分开心,不留也罢。 “但,我不能背负着一身脏污的骂名走。”谷小颖看着韩春生略有些佝偻的脊背,“我要走,也要清清白白地走。” 韩春生的手,攥成了拳头。 陈思平和宁仲秋,却已经开始颤抖了。 要是报官了…… 宁仲秋扯了一把陈思平的衣袖:怎么办?她要报官啊! 陈思平的心里也慌,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那就报官啊!” 他高声宣扬,“我倒要看看,等县衙的差老爷来了,你还能怎么狡辩!” 宁仲秋眼睛都瞪大了,他又扒拉了陈思平一眼,用眼神询问:你是不是骗人把自己都骗到了? 到底谁才是作弊的那个,他自己的心里没数吗? 老师都说要赶谷小颖走了,他只需要安静等着就行了,干嘛还非要主动上去找麻烦。 他知道县衙的官老爷都是什么人吗?听说官爷办案,都是不由分说,先打二十板子,再查案子的。 他们都是小孩儿,这二十板子可就够要他们的命了。 谷小颖走到韩春生身前停下,“我知晓老师不愿我留下,只要今日事了,我便主动退出医馆,日后绝不再来叨扰老师, 还请老师允准。” 韩春生看着在自己面前躬下腰身的小姑娘,又一次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合,他听见自己说:“好。” 却是,女儿家的名节何其重要,怎么能让她背负着骂名走呢? “沐阳,去报官。” 韩沐阳本来是在门口守着,这场闹剧,他是从头看到尾的,却在听见韩春生的话之后,还是愣了一下,“叔父?” “去!” 韩春生只有一个字。 韩沐阳知他心意已决,便是心里不甘愿,也还是去县衙走了一趟。 他到县衙将情况说清楚,县衙里的人表现都很奇怪,不过是小孩儿玩闹的事情,但他们却表现出义愤填膺的样子。 好像,被冤枉的,是他们家的孩子一样。 一个模样清俊的少年人出面,让他稍等一下,之后就带着几个捕快去了后堂,再出来时,只有那几个捕快走过来,说是跟他去医馆走一趟。 说是给韩大夫面子,可韩沐阳瞧着,这些人表现地比他还着急呢。 “官差大哥。”韩沐阳尝试着搭话。 来的人是彭怀瑾和楚文玉,本来就糟心谷小颖被人冤枉的事儿呢,听见韩沐阳的声音,也只当没听见,一个劲儿地拍马提速度。 第208章 说他装相呢 谷小颖听见动静,唇角微微勾了一下,看不出有多高兴,反倒是多了几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无奈。 “是谁作弊啊!”彭怀瑾的大嗓门,人还没到门口呢,声音倒是先来了。 原本端坐一堂、鸦雀无声的学生们忽然就躁动起来了。 在看见那个人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齐齐指向谷小颖,“她!就是她作弊!” 彭怀瑾瞧着谷小颖这千夫所指的架势,火气腾地就上来了。 但来之前,谷南烁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意气用事。 他都记着呢。 “你说这小姑娘作弊,你看见了?”彭怀瑾看似随手指了一人,却避开了陈思平和宁仲秋。 被指到的孩子愣了一下,才晃了下脑袋,“没,但陈思平和宁仲秋看见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看见了?”楚文玉从彭怀瑾身后走过来。 别看这俩人的名字起得文文弱弱的,却都是实打实的练家子,外头那些作奸犯科的,看见他们两个都要发抖,更别说一个孩子了。 被楚文玉这么一质问,那孩子腿都软了,双手撑着桌子,讪讪道:“他,他们自己说的。” “他们说了,你们就信?那我说我是你爹的亲二 大爷,是你的二爷爷你信不信啊?”彭怀瑾没好气地瞪了那孩子一眼。 “啊?”喜提一个二十多岁的二爷爷,那孩子都顾不上害怕了,好一会儿,他才摇了摇头,“你不是,我二爷爷都六十多岁了,你不是。” 彭怀瑾被这孩子逗笑了,“我说的你不信,他说的你就信,他是你什么人啊?” “同,同窗。” “那这个……”彭怀瑾转头,装模作样地问韩沐阳,“这闺女叫什么名来着?” “谷小颖。”韩沐阳答道。 “对!”彭怀瑾又看向那孩子,“谷小颖说她作弊了吗?” “没,没有,她说她没作弊。” 彭怀瑾笑了,“但是你不信,她也是你的同窗,你为什么不信她呢?” “我……”那孩子犹豫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破罐子破摔,“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彭怀瑾点点头,没再为难那孩子了,目光在其他孩子身上扫过,“你们都觉得谷小颖作弊了?” “我没有!”陈思齐站起来,他一字一顿道:“我相信谷小颖没有作弊。” “哦?”彭怀瑾来了兴致,“他们都说谷小颖作弊了,怎么你偏偏觉得她没作 弊呢?” 彭怀瑾的反应,最初让那些孩子以为,他是来帮谷小颖出头的。 可到了这会儿,他们又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这在衙门当差的人,都这么喜怒无常吗? 谷小颖见多了彭怀瑾二傻子的模样,他这乍一认真起来,还有点不习惯呢,不由得侧目。 彭怀瑾和谷小颖实在是太熟了,谷小颖一个眼神,他就明白了谷小颖的意思。 嗯,说他装相呢! 还不是她哥哥教的!他们一家子可真难伺候! 陈思齐并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机锋,他说:“依照小颖的本事,这种程度的考核,根本就不需要作弊。” “她在入学考核中,就是第一名!” 彭怀瑾转头看向韩春生,似是在问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 韩春生微微颔首,“没错,这孩子的天赋确实不错。” 就是因为谷小颖的天赋比整个春生医馆的所有孩子医术都好,韩春生才觉得意难平。 可世道如此。 谷小颖眉头紧锁,看向韩春生时,眼中透露着的是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成熟。 她不明白,韩春生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若是单纯不喜欢自己的学堂里出现她这样的女子,最初 可以不收她,但韩春生收了她,甚至都没有在成绩上做手脚。 收了她之后,也可以故意不教她,但韩春生还是教了她,虽然没有像对其他同窗那样处处尽心,但在课业上也并未区别对待和苛待。 还有今天,她看得出来,韩春生是想要借机赶走她得,只要韩春生一口咬定,就是她作弊,她也未必真的有办法辩驳。 可他又说了实话,虽然想要赶她走,却并没有在彭怀瑾和楚文玉面前污蔑她作弊,甚至言辞之间,还隐隐帮她解释。 韩春生像是没看见谷小颖的疑惑,他只与彭怀瑾和楚文玉说了谷小颖在医馆里的情况。 等他将情况都说完了,彭怀瑾才点头,对着众人问道:“是谁说瞧见谷小颖作弊了?” 所有人都将手指向陈思平和宁仲秋。 陈思平还能强装镇定,宁仲秋的腿都已经开始颤抖了。 “文玉,你先带着这小子出去,我先问问他。” 楚文玉带着宁仲秋出去,又往远走,确定听不见里边的声音了,才站定,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宁仲秋。 课室里,彭怀瑾已经将陈思平叫站起来了,“你叫陈思平,是吧?” “正是。” “接下来 我的问话,你要如实回答,若是被我发现有谎言,便要拿你去衙门受刑!” “是。” 彭怀瑾平常看着没什么正行,可到做正经事的时候,也是丝毫不差。 “你亲眼看见谷小颖作弊?”彭怀瑾问。 “是,我亲眼所见,那是考核的前两天,我亲眼看见谷小颖在老师的房间里偷看考核题目。” 陈思平尽量让自己的腰背挺直,人看上去正义凛然,若是忽略他那微微颤抖的双腿和紧紧扣住桌面的双手的话,只怕就连彭怀瑾都要相信他说的话了。 “说说细节,比如谷小颖当时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考核的试卷放在了哪里,她又偷看了多长时间。” 陈思平怔了一瞬,陷入了沉思,“她,衣服……”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谷小颖那日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若是想不起来,可以直接回答下一个问题。”彭怀瑾提醒道。 “下一个……对!考核的试卷放在了桌案左边的抽屉里,谷小颖就是从那个抽屉里拿出了试卷。” 彭怀瑾继续追问:“是誊抄了一份,还是直接背诵下来?” “誊抄!”陈思平掷地有声,“她誊抄了一份带走了。” 第209章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抄了多久?” “半……不!一刻钟!那天下午散学后,老师在前边给人看病,她在老师的书房里,誊抄那份试卷,足足呆了一刻钟!” 彭怀瑾转头看向先前替谷小颖说话的陈思齐,“我可以看一下试卷吗?” 陈思齐恭恭敬敬双手将试卷递给彭怀瑾。 入目是工整的楷书,很是养眼。 试卷上的题目并不多。 彭怀瑾是看过谷小颖的写字速度的。 若是刚学写字的孩子,确实需要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才能把试卷上的题目誊抄完。 谷小颖那一手行书,当得起行云流水四个字,这一份试卷,她根本用不上半刻钟,就能抄完。 一刻钟的时间,怕是都够她作答完整张试卷了。 “你最初说是半刻钟?”彭怀瑾审视的目光重新落在陈思平身上。 陈思平慌了一瞬,再对上彭怀瑾那冰冷的目光,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没,没,我口误,口误。” 彭怀瑾忽然笑了一下,“口误啊,没关系,你先出去吧,把你的同窗叫进来。” 陈思平僵硬着一双腿,同手同脚地走到门口,开门出去。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压在身上的那一座大山忽然消失了,他差点一个不稳 ,直接跌坐在地上。 “小伙子,可是吓坏了?”楚文玉带着已经抖如筛糠的宁仲秋走过去,瞧着陈思平的样子,他朝着宁仲秋耸了一下肩膀,一副“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样子。 宁仲秋本就担惊受怕的,见着陈思平这副模样从里边出来,连走进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楚文玉却已经帮他推开门,对着他的背影低声说:“到你去交代自己的罪责了。” 宁仲秋双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的衣服。 门在他身后合上,带起一阵风,刮得他脊背生寒。 “他都已经交代了,你不必想着隐瞒了,说吧,你们都做了什么。” 彭怀瑾的声音冷硬之中带着些许恐吓。 韩春生皱了下眉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上前一步,站在彭怀瑾的身侧,看上去像是给宁仲秋撑腰。 可这一幕,看在宁仲秋的眼里,就是老师已经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正在和县衙的官差一起审问他呢。 他的手脚更软了,撑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还不说吗?是想要到衙门公堂上去说?”彭怀瑾的声音里,带着阵阵威慑逼迫之意。 莫说是直面他的 威压的宁仲秋了,整间课室里,除了宁仲秋粗重地喘气声,再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宁仲秋的心“砰砰砰”跳个不停。 谷小颖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就这,还想诬陷她? 她缓步走到宁仲秋身前,三岁的小姑娘站起来,也没比宁仲秋高多少。 可宁仲秋看见自己面前那双穿着绣花鞋的小脚,再顺着那双脚往上看,却总觉得自己被一座高山压在底下。 他在谷小颖面前,抬不起头。 “你是打算将整件事情都扛下来了?”谷小颖问。 宁仲秋是不如谷小颖和陈思齐之辈,但能在两百多人之中被韩春生选中,足以见得他也不是傻子。 听了谷小颖的话,他只眨眼间,便明白了其中深意:陈思平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他身上了。 难怪! 难怪刚才在外边,陈思平都不敢看他一眼,给她一个眼神,原来如此! 原来是有愧于他! “不是我!是陈思平让我那么做的!” 他跪爬到彭怀瑾面前,一手撑地,另一只手反手指着门口的方向,“都是他逼我的!” “我只是不想输给谷小颖,是陈思平带着我去偷看试题作弊的,诬陷谷小颖的也是陈思平, 我……我是被他威胁的!我不想被赶出医馆,我……” 他转身又爬到韩春生面前,“老师,我知道错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不会再犯了,老师!” 事情竟然会发生这么大的反转,孩子们都惊住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询问:“这么说,作弊的人,其实是陈思平和宁仲秋?” “他们还看不惯谷小颖的成绩好,诬陷谷小颖作弊,想要将她赶出医馆?” “天呐!好狠毒的心啊!谷小颖有没有得罪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谷小颖正面目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抱着韩春生大腿痛哭流涕的宁仲秋。 因为嫉妒吧。 这是男人的世界,又怎么会允许女人强过他们呢? 不只是陈思平和宁仲秋,就连这里的其他人,不也是如此。 不分青红皂白,听信了陈思平和宁仲秋的污蔑,就用了他们这个年纪不应该说出口的污秽言论来辱骂她,折辱她。 看着他们现在义愤填膺,其实并不是因为谷小颖是被冤枉的,而是源于欺骗。 至于谷小颖是不是被冤枉的,他们并不在意。 “也许是有些咱们不知道的龃龉吧,但不管怎么 说,污蔑谷小颖作弊,就是不对的。” “话是这么说,但这其中究竟有没有内情,谁知道呢。” 谷小颖对这些言论,已经可以做到漠不关心了。 她抬头看向韩春生,“既然已经真相大白,我会完成我的承诺,从春生医馆退学。” 韩春生的眼底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彭怀瑾都惊住了,不敢置信地看向谷小颖。 他当然知道谷小颖为了考入春生医馆,花了多少心思,那段时间,连江朔州都没能把谷小颖约出来玩。 如今竟然因为一场误会就要退学。 还是在误会已经解除,她已经得到清白的情况下,她竟然要退学。 彭怀瑾都应顾不上和谷小颖装不认识了,他一把抓住谷小颖的手,“为什么要退学?” 谷小颖听出彭怀瑾的担心,她仰起头,朝着彭怀瑾安抚地笑笑,“因为,在这里呆得不开心。” 彭怀瑾一怔,放开了谷小颖的手。 也对,从前的常庭安可是将谷小颖当成眼珠子的,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同样都是老师,韩春生的表现,未免有些让人失望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彭怀瑾拍了拍谷小颖的肩膀,“退学也不是什么大事。” 第210章 只要你开心 彭怀瑾的反应并不出乎谷小颖的意料。 “至于陈思平和宁仲秋,好歹同窗一场,我就不送他们见官了,陈大夫自行处理吧。” 说完,她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太多东西,只有几本医书,装在包里就算收拾完了。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谷小颖背着刺绣精致的包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她叹了口气,又转回身。 “不管怎样,您也教了我一些东西。”谷小颖朝着韩春生深深一躬,“老师,来日再会。” 韩春生身上有秘密,她其实并不关心。 但毕竟同在华县,总归还是有再见面的机会,或许到那时,今日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了呢。 谷小颖转身离去,彭怀瑾跟在身后,甚至都没按照惯例和韩春生打声招呼。 楚文玉站在门口,也听见了谷小颖的话,见谷小颖出来,他顺手接过谷小颖的包,推着谷小颖的小肩膀,“快走快走,我都快饿死了,去你家吃好吃的去!” 彭怀瑾也催促着,“对对对,我也饿了,听说你们家新推出了早食,我还没吃过呢,也不知道这个时间去,还有没有了。” 谷小颖哪能不明白这两人 的意思,吃饭是假,担心她想不开,想要送她回去才是真的。 她仰头,伸手,“抱。”一气呵成。 彭怀瑾一弯腰就把谷小颖抱起来,还爽朗地问:“要不要骑脖子?” 谷小颖搂着彭怀瑾的脖子,自己还缩了缩脖子,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我哥要是知道了,会打死我的好吧,彭叔叔你别害我啊!” 彭怀瑾瞅着她还能开玩笑,就知道这件事情对她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 “怎么好端端的,想要退学了,当真是不高兴?” “嗯,不高兴。”谷小颖重重点头,“但也没有那么不高兴,就是觉得那老头有点奇怪。” “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我也有点饿了,我娘这几日又研究出了新的药膳,快走啊,晚了真要赶不上了!” 张芸的手艺了得,彭怀瑾和楚文玉二人只听听谷小颖的描述,就已经开始流口水了,脚下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没回家,直奔药食坊而去。 张芸本就不是个爱和人打交道的性子,她就躲在后边准备膳食,严三娘在前边招待客人。 只有两个人忙活,却也将这铺子经营得热火朝天。 华县多少做酒楼的,都羡 慕她们呢。 彭怀瑾和楚文玉也算是店里的熟客了,每次来,张芸都要送一两道小菜。 严三娘对他们也熟悉了,没了最初的畏惧,说起话来也熟稔许多。 见到彭怀瑾抱着谷小颖过来,慌忙上前,都没顾得上和彭楚二人打招呼,径自将谷小颖抱过去,“小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以往都是要在春生医馆待到下午,回家正好能赶上晚饭。 “我退学了。”谷小颖随口说道,都没等严三娘惊讶,就问:“早食还有剩的吗?” “有呢。”严三娘转身就抱着谷小颖去后厨,在门口站定。 张芸听见谷小颖回来了,拿着帕子擦着手就往外走,听谷小颖说要早食,又转回身,将包子,点心和粥端了两份出来,送到桌子上,这才转身问谷小颖,“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退学了?” 对张芸,谷小颖是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就将今日的情况都说出来。 张芸哪经历过这些事情啊,听得目瞪口呆的同时,看着谷小颖时,眼睛里都是心疼。 她的颖儿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竟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她上前将谷小颖抱起来按在怀里安慰,“没事,不喜 欢就不去了,回头娘再给你找更好的老师。” “娘。”谷小颖抬起头,她还没哭,她娘的眼泪倒是先掉下来了。 她原本没觉得委屈,可被她娘抱着这么一安慰,她又觉得自己真的挺委屈的,都有点也想哭了。 “娘,你,真的支持我学医吗?”谷小颖问。 今天医馆里那些人,都指责她,说她一个女子不应该学医,就应该在家里绣花煮饭,以后嫁个男人相夫教子。 说她这样出去抛头露面,以后嫁不出去不说,还要让家里人蒙羞。 她以前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妥。 可这些日子在医馆,听了太多这样的言论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了。 “为什么不支持?”张芸诧异地看着谷小颖,“你想做什么,娘都支持你的,只要你自己想好了要怎么做。” 谷小颖眨了眨眼睛,“可她们说,女子不该出去抛头露面。” “放屁!”张芸还没说话呢,一边听着母女二人聊天的严三娘倒是先骂开了,“谁说女子不能出去抛头露面的?那我和你娘这是在做什么呢?我可没听见有什么人说三道四的。” “还有这条街上,做生意 的妇人可不少。”严三娘是过来人,她握着谷小颖的手说:“小颖,你别听那些人胡说,什么嫁不嫁得出去。” “我以前也不懂,但现在我想明白了,真正心悦你的人,是不会因为你做了不为世俗所理解的事情就摒弃你的。” 谷小颖诧异地看了严三娘一眼,有些没想到严三娘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三娘说得对。”张芸拍拍谷小颖的后背,“咱们附近这一片,可没有人说你不好,说你不该抛头露面的,他们都叫你谷小神医呢。” “我不关心别人怎么想,就是怕娘你……” 她娘已经过得够苦的了,她不想张芸后半生再因为她被人指摘。 “娘什么都不怕,那些人的言论影响不到娘。”张芸将谷小颖放到凳子上,一脸认真地看着谷小颖,“娘只要你开心,娘要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你明白吗?” 谷小颖难得见到张芸这般认真的神情,愣了一会儿才重重点头,“我明白了,娘,我不会放弃的!” 既然连她娘都支持她,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坐直了身子,打算重整山河。 “娘,这铺子里能给我腾出一小块地方吗?就摆一张桌子就行。” 第211章 对谷晨曦的怜惜 张芸没说行不行,也没问谷小颖想做什么,直接问:“门口这里可以吗?还是想在里边?” “门口就行。”谷小颖说着,已经从凳子上跳下去,“娘,我出去一趟!” 她都跑到门口了,又转回来和张芸说:“中午我回来吃,娘给我留点吃的哈!” 张芸本来想要拦着谷小颖的,但听她说中午回来吃饭,心又放回肚子里了,“好,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羊肉汤,怎么样?” “嗯!”谷小颖答应一声,转身就跑了。 现下早食刚结束,中午的客人还没来,店里就只有彭怀瑾和楚文玉俩人。 张芸索性又去里边拿了些吃食,而后坐到两人对面,“彭捕快,楚捕快,我颖儿在春生医馆,是不是受了大委屈。” 闺女是她自己生的,她看得出来,谷小颖与她虽然说了大部分实话,但也隐藏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言论。 不然,她断然不会问自己是否真的支持她这种话。 一定是有什么人说了什么,张芸敢断言。 彭怀瑾摇了摇头,“我们到那儿的时候,情况几乎已经稳定下来了,但在此之前,小颖一定是众矢之的。” 楚文玉也说:“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 顽皮胡闹,又不太明事理的年纪,应该是说了一些难听话,不过看小颖的样子,并未在意,您也不必多想了,免得又让小颖担心。” “我知道的,我就是怕那孩子在外边受了委屈,又怕我担心,不肯与我多说,我这几个孩子啊,都喜欢报喜不报忧。” 张芸欣慰的同时,又有几分忧伤。 当娘的,其实希望孩子们有什么事情都和她说,而不是把事情都憋在心里。 “您别担心了,我看小颖的样子,应该是已经有成算了。”彭怀瑾一边吃东西一边安慰张芸,末了,还没忘了问一句:“那羊肉汤,我今儿个中午能不能尝尝?” “当然能。”张芸笑着说,“不过你们可得来早一点,晚了怕那丫头都吃光了,她最是好这口,吃起来就不听的,好像谁要跟她抢似的。” 张芸面上满满的笑意,那是提起自家的孩子,就与有荣焉的表情。 当娘的,就连自家孩子能多吃两口饭,都是觉得开心的。 楚文玉两口吃下一个包子,又喝了口粥顺顺,不慌不忙地又给自己盛了碗粥,趁着嘴里闲着的空档问了一句:“对了,那吴氏,您想要要怎么处置了吗?” 说到吴氏 ,张芸又有点迟疑了。 “要不,就放了吧。”犹豫良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放……放了?”彭怀瑾差点被嘴里的点心噎死,“她差点把你们都害死,您竟然还想要放了她?” 张芸抿了抿唇,也知道自己这提议有些离谱了,但…… “惩戒一番,别要了她的命,她……”张芸顿了顿,才道:“她儿子是个不错的。” 谷小颖去木匠那里定做了一块牌子,回来的时候,彭怀瑾和楚文玉已经走了。 还没上客人,张芸已经在厨房忙活起来了,严三娘坐在边上帮忙洗菜。 “颖儿,娘想和你商量件事。”张芸叫住谷小颖。 谷小颖坐在灶洞边上添柴,“娘,您说。” “我想,让江县令放了你大伯母。” “放了?”即便早就有了准备张芸会心软,可听张芸说这话,谷小颖还是觉得有点不理解,“娘,吴氏她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还差点烧死我们……” 话说到一半,谷小颖的衣摆被人扯了两下,她转头看过去,就见严三娘正在对她使眼色。 这是,有什么问题? 她愣了一会儿,没有继续刚才的话,而是问:“娘,能告诉我,你为 什么要这么做吗?” 她娘是心善性子软,但也绝对不是没有原则的人。 关系到他们兄妹三人的安慰,她娘能比所有人都心狠。 在此之前,张芸根本没想过插手这件事情。 张芸叹了口气,“娘看见晨曦了,也见到你大伯父了。” “嗯?”谷小颖不解,“他们来求情了?” “要是求情,夫人还不用这么纠结,直接拒了就是。”严三娘自打和离之后,就养成了风风火火的性子,受不了张芸那磨磨唧唧的样子,直接打断了张芸,将当时的情况与谷小颖说了。 那日,张芸和严三娘上街买菜,瞧见了谷晨曦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做什么。 张芸担心那孩子出事,就悄悄跟上去了,没想到谷晨曦是在跟踪他爹谷饲。 而谷饲,没有发现谷晨曦的踪迹,大摇大摆地进了暗门子。 谷晨曦看见了,却好像没看见一样,转身往回走,似乎半点都不关心他爹做了什么混账事。 可一转头,他就瞧见了张芸。 看见张芸的那一刻,他才慌了神,转身就跑。 张芸只能在后边追,追了半条街,才把谷晨曦堵在小巷子里,问他跑什么。 他支支吾吾没说话, 趁着张芸不注意,又跑了。 “那孩子,是觉得没脸见你们呢。”末了,严三娘说了一句。 谷小颖沉默了片刻。 没脸见他们吗? 也对,谷晨曦虽然和吴氏关系不是特别融洽,但那到底是他娘。 他娘做了那种事情,他没脸见他们,也是应该的。 “你大伯母在大牢里,你大伯不想着怎么把她捞出来,甚至都没有去探望一次,还想着往那种地方跑。”张芸说话很轻缓,叫人将她话里的愁绪听得清清楚楚。 谷小颖明白了,张芸不是原谅了吴氏的所作所为,是对谷晨曦生出了怜惜,只是不忍心谷晨曦变成一个没娘的孩子。 谷饲不靠谱,家里都那样了,他还只想着往暗门子跑,不想着把婆娘弄出来,也没好好教养儿子。 吴氏就算再怎么不好,到底是谷晨曦的亲娘,对谷晨曦也是好的。 吴氏在家里,总归是能压得住谷饲的,谷晨曦的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 “就按娘说的办吧,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不可能让她全须全尾地出来。”谷小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认真,完全不像一个三岁的孩子。 “我和彭捕快说了,打她板子,还游街。” 第212章 五文钱诊费 谷小颖心里觉得,吴氏可能并不怕打板子和游街这种惩罚了,相反,她应该已经轻车熟路了。 可这大概也是她娘能想到的最严酷的惩罚了。 “行。”谷小颖点头。 张芸又说:“晚上我想去看看她,看看她知不知道错了。” 谷小颖想到先前去看张氏的时候,张氏表现出来的痛哭流涕地求饶认错的样子,嗤笑一声,“她肯定说自己知道错了,但我不相信,狗改不了吃屎。” 一边的严三娘也煞有介事地说:“我也觉得,她做了那么多恶事,之前也不是没游街过,板子也打过了,也没见她知道错了。” “我没可怜她,只是不想晨曦过得太难了。”张芸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 不说吴氏怎么样,谷晨曦上了私塾,读书明理之后,对他们一家是半点说道都没有。 就当是为了谷晨曦吧。 谷小颖也这么劝说自己。 虽然她并不觉得吴氏出来对谷晨曦有多大的好处,但她娘觉得,孩子就得有母亲在身边,不然会受委屈的。 正说着话,已经有客人上门了。 谷小颖从厨房里抬起头,问:“想吃什么,这里有牌子,随便点!” 那客人显然是认识 谷小颖的,眼前一亮,“谷小神医,你今儿个怎么有时间过来啊。” “左右闲着无事,就过来帮忙。”谷小颖做出附和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的模样,和客人打招呼。 这些客人,她其实能记住的没几个,但面对大家的善意,她也不会冷脸。 “你娘说你跟着韩春生韩大夫学医呢,今个儿是休沐了吗?” “没,退学了。”谷小颖也不隐瞒,如实回答。 这可把那客人惊到了,“退,退学了?好端端的,怎么还退学了?” 身后跟着进门的客人听见这话,也忙不迭地追问:“谁退学了?” “谷小神医,从春生医馆韩大夫那里退学了。” 客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怎么会退学了。 直接问谷小颖的也不是没有,但谷小颖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只说是“有些误会。” “什么了不得的误会,竟然让你退学了?你可是好不容易才考上的,你都不知道,知道你考了榜首的时候,我们都替你高兴呢!” 最高兴的,当然还是张芸了。 知晓谷小颖是榜首那一日,为了庆贺,药食坊里所有的吃食都打了八折出售,客人们自然也跟着高兴了。 正在大家议论地最热 闹的时候,彭怀瑾和楚文玉进来了,一听见大家的议论,彭怀瑾就大嗓门地问:“小颖,你咋不告诉大家呢?让大家在这儿干猜什么呀?” 谷小颖抿了抿唇,装出一副知书识礼的模样,“韩大夫到底教过我一阵子,我不想败坏他的名声。” 众人一听这话,就知道这里头定然是有内情的。 “什么叫败坏他的名声?这事儿不是他做出来的嘛?事情不是他的医馆里闹出来的吗?怎么他做错了还不让人说了?” 彭怀瑾大嗓门地嚷嚷,恨不能让外边街道上走过的行人都知道谷小颖在春生医馆被人冤枉了。 楚文玉也在边上帮腔,“这可得说说,要不然那些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你是别开除了,要在背地里说你坏话了!” “你不说我帮你说!”彭怀瑾大手一拍,将帮忙端菜的谷小颖赶到后厨去,坐下就开始和大家伙儿说今天在春生医馆发生的事情。 等到他口沫横飞地说完了,大家都义愤填膺,气得差点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岂有此理!这不是欺负人嘛!” “可不是!哪有这样的道理,他们诬陷人的没有被开除,咱们小颖反倒是被逼的退学了?” “ 还什么太医院的院正之后,我看呐,就是个眼盲心瞎,不辨是非的,咱们小颖多好的孩子,他竟然不珍惜!” “我要是有这么好的孩子,非把她捧到掌心里才行,哪舍得让他受委屈!我们这么多人都不舍得欺负的孩子,竟然在他一个外人那里,受尽了委屈!看不过眼了!看不过眼!” 谷小颖端着菜送厨房里边出来,正好是大家最气愤的时候。 她菜都没送到呢,就被人主动接过去了, 一群人拉着谷小颖的手,一个劲儿地安慰,生怕她想不通。 谷小颖哭笑不得,心里却也有一股暖流划过。 “大家不用担心,我没事的。”谷小颖反过来乖巧地安慰大家,“不过接下来我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打算在这里添一张桌子,给大家看诊。” “这感情好啊!” 谷小颖的医术,大家都是知道的,这谷小神医的名号,可是半点都不虚,是谷小颖一手打造出来的。 “就是,这诊费可别收的太贵了。” 有人状似玩笑一般地说道。 “这是自然。”谷小颖笑着说,“到时候各位街坊邻居来看病,不管是什么毛病,我都一律只收五文钱的诊费,不过我娘这里 只有药膳,要是需要抓药的话,我就爱莫能助喽。” 五文钱? 这…… “真的只收五文钱?”一个妇人一脸惊讶地看着谷小颖。 整个华县,各个镇子上都囊括其中。 除了已逝的常庭安,再没有旁人收这么低的诊费了。 就算是常庭安,诊费也是按照病症的难易程度来收的,可没有一律都只收五文钱的时候。 五文钱,应该只收了笔墨纸砚的损耗钱吧。 谷小颖仰起头看向那妇人,娇俏地说:“婶婶长得这么漂亮,我不会骗您的。” 被小姑娘甜甜地哄了一回,妇人的嘴角都要笑开花了。 “谷小神医真是个好人啊!整个华县再找不出来比你更好的人了!” 谷小颖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大家别叫我小神医了,都叫我小颖吧。” “好,就叫你小颖。” “小颖别忙了,我们自己能端菜的。” 谷小颖被按在桌子边上,就已经开始营业了。 而药食坊里,也开始了自助模式。 张芸在厨房里喊一声谁的菜好了,客人们就自己上前去端菜,连严三娘都用不上了。 “我这没有笔墨。”谷小颖给那个妇人诊完脉,才有点懊恼地拍了下脑袋。 第213章 给我报仇 “我去买!”有人听见谷小颖的声音,直接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等到再回来的时候,笔墨纸砚都给备齐了。 谷小颖道了谢之后,又道:“多少银子,我让我娘拿给您。” “不用不用!这是我送给你的。”那人连连摆手,担心谷小颖推脱,他又补了一句:“小颖你这是做善事啊,我帮你一点忙,这是应该的!” “没错!”有人点头附和,“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你就尽管说,我绝对不推辞。” “还有我,还有我!” 众人争先恐后地自荐。 谷小颖心里暖洋洋的,给妇人开了方子,才去同大家说话,“那到时候我真有需要大家帮忙的地方,大家可别推辞哦?” “绝对不会!小颖你就放心吧。” 药食坊从开张开始,就一直是客似云来,但像今日这么热闹的,还是少数。 客人吃完了饭,还顺手将碗筷都放进厨房门口那个用来装碗筷的大盆里。 张芸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欣慰。 这第一次,条件多少有点简陋了,谷小颖只随便帮几人看了一点有困扰的毛病,就手工了,和大家约定好,明天一定准备妥当再早早过来。 区区五文钱,四 舍五入就相当于不收钱,客人们也没什么好强求的。 等到客人们都送走了,张芸关了铺子,带着谷小颖一起去了一趟县衙大牢。 谷小颖是县衙的常客,大家都认识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让她到了大牢。 吴氏正坐在那堆稻草中间,抓自己身上的虱子呢。 谷小颖亲眼看着吴氏抓了一个虱子,送进了嘴里,嚼了两下,然后喉咙上下滚动。 她给吃了! 谷小颖目瞪口呆地转头看向张芸,用眼神询问:她不会是疯了吧! 谷小颖从没在一个正常人的身上看到这样的举动。 狱卒带着两人走过去,在牢门上踹了一脚。 吴氏猛地惊醒,眼底的惊恐已经快要溢出来了,身体也往后瑟缩了一下。 待见到谷小颖和张芸时,又像是饿了好几天的狗,见到了骨头一样,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弟妹,小颖,我知道错了,你们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求你们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以后见到你们一定绕着走,我再也不敢害你们了!” 吴氏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鼻涕都流到嘴里了,她也顾不上擦,还伸舌头舔了一下。 谷小颖顿时想把昨天晚上的 饭都吐出去。 不是!她有病吧! 大约是看张芸和谷小颖都没反应,她跪在地上,一个头接着一个头地往地上磕,边磕还边求饶:“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 “弟妹,你想想晨曦,晨曦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你送过去,他一直惦记着你呢,你就算看在晨曦的面子上,你饶了我这一次,我发誓,我以后真的不敢了!” 吴氏现在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张芸都不想看她。 “我不要你的命!”谷小颖上前一步,拦住张芸的恻隐之心,“但你还是会受到责罚。” 吴氏原本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这些日子,那些狱卒们整日说她犯的是死罪,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推到菜市口砍头了。 现下谷小颖说不要她的命,她已经顾不上其他地了,受些惩罚就受些惩罚吧,只要能活着。 “不杀我就行!不杀我就行!”吴氏失魂落魄地念叨,“不杀我就行!” 受些惩罚,也比死了强。 张芸和谷小颖出了大牢,李承德就带着人来提吴氏了。 拖到衙门口去打板子。 从前打板子都是在衙门里,这还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板子的呢。 百姓们一看,哟呵,还是个熟人。 这回又犯了什么错? 啥!放火杀人? 还是杀朝廷命官和他们的小神医? 那不得往死了打才能出气? 衙门里的捕快也是这么想的,一板子接着一板子,打下去之后,吴氏的腿都被打断了。 哀嚎声传了好几条街。 血腥味让人作呕,可围观的百姓却没有一个后退的,他们都想看看着女人到底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一共五十板子,打到第三十下的时候,吴氏就晕过去了。 后来又被打醒了,再晕过去,再被打醒。 五十板子过去之后吴氏才彻底晕过去。 接下来,就是游街了。 谷小颖拦住了李承德,“先给她上药吧。” 不然她怕吴氏死在游街的路上。 她若是死了,今日这事儿不就白做了,那还不如不放过吴氏,直接让她死在大牢里呢。 谷小颖的举动,被人误会成是心善,一时间,对吴氏的骂名更重了。 “游街改在明天行吗?”谷小颖又问。 这事儿都不用回禀江古寒,李承德就能做主答应下来了,“当然可以,我回头去和大人说。” 大家伙儿本来就期待着吴氏被推出去游街呢 。 这会儿听说改成明天了,还有点失望。 后来一想,明天也行! 还有时间给吴氏准备一些大礼。 吴氏又被关回大牢里,捕快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谷饲,只能把谷晨曦带进大牢里,给吴氏上药。 中间吴氏醒过来了,看见谷晨曦的时候,眼泪就掉下来了,“晨曦,娘好疼。” “我给你上药。”谷晨曦的声音很是冷淡。 吴氏却根本没有察觉,只恶狠狠地说:“都是他们害我的!张芸和谷小颖,都是他们害我的!要不是他们,我怎么会被打板子!要不是他们!” 谷晨曦手上的动作稍微重了些,吴氏发出一声哀嚎,“你,你轻一点!” 吴氏的声音其实不大,她没有多少力气了,可嘴上一直不停地念叨。 谷晨曦听得心烦,用最快的速度,糊弄着给吴氏上完了药,把伤口包扎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了,明天再来接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吴氏屁股疼得站不起来,右腿被打断了,她只能拖着腿爬着追上去。 “晨曦!是张芸和谷小颖害我变成这样的,你要帮娘报仇啊!” 谷晨曦走出老远的脚步顿住,他微微合了下双眼。 第214章 伤及性命 在吴氏充满惊恐,恨意和期许的目光中,谷晨曦转回身子。 “也是二婶和小颖他们,叫你去他们家放火的吗?”他快步回到吴氏的牢房门口,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看着像一条蛆虫一样,在地上扭动爬行的吴氏。 吴氏愣了一下,“那也是她们的错,谁让她们不肯借银子给我了?” “他们凭什么借银子给你?”谷晨曦只觉得心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可不说,他娘永远都想不明白。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明白,二婶和堂哥他们,从来都不欠你的,他们都已经被你从老宅赶出去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他们只是想要过安稳日子,你呢?你做了什么?你总是想尽办法去欺负他们,抢他们的东西,你还推倒了二婶的茅草屋,他们好不容易才建了木屋,又被你一把火烧了。” “你还不明白吗?是你欠他们的,不是他们欠你的!” “不!不可能!”吴氏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摇头,“是他们欠我的!是她不肯把东西给我,我才抢的,我是她大嫂,长嫂如母,她进了门就应该孝顺我!” “现在他们还害我变成这个样子,你是我儿子,你要替我报仇,替我报仇 !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你帮我报仇!” 吴氏趴在地上嘶吼着,像是一条濒死的毒蛇,至死都不肯放过她的仇人。 可,到底谁才是谁的仇人啊! 谷晨曦不是从前那个不明白事理的孩子了。 他什么都看得出来,一直以来,都是二婶他们在退让,而他娘不知进退地步步紧逼。 先前诬陷大堂哥他们通敌叛国还没吃到教训,这次竟然还想要直接放火烧死他们了。 吴氏还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嘴里一个劲儿的叫嚣着要报仇。 他报什么仇? 就算是吴氏死在大牢里,被推上断头台了,他也没资格去报仇啊! “够了!”谷晨曦厉喝一声,“你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咎由自取的!” 吴氏怔住,不敢置信地看向谷晨曦,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问出一句:“你,你说什么?” “我说,是你咎由自取!”谷晨曦咬牙切齿地重复一遍,“明天游街之后,我来接你回家,回去之后,你消停一点,别再闹事了,我不会不管你。” “但是你要是再敢闹腾,就别怪我不将情面了。” 说完,谷晨曦转身就走。 “站住!你给我站住,你个不孝子,站住!” 吴氏气急随手在地上抓起一个东西,就朝着谷晨曦扔过去。 一块石头,砸在谷晨曦的后脑勺上,谷晨曦吃痛,踉跄了一步。 脑后一片濡湿,他反手摸了一把,小小的手掌,都被鲜血染红。 他看着自己鲜红的手掌,发了会儿呆,忽然轻笑一生,低声呢喃了一句:“也好。” 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整个过程,狱卒看得心惊胆战的。 他快步走到牢门口,看着趴在地上气急败坏地捶打地面,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吴氏,“你可真是下得去手啊,那可是你亲儿子!” “他不是我儿子!我没有那样不孝顺的儿子!” 狱卒冷笑一声,骂了句“无可救药!”转身走了。 这样的人,多说一句话,他都觉得恶心。 要不是她那个不孝顺的儿子,她现在应该被推到断头台上去一刀两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趴在地上用石头砸她儿子的脑袋。 吴氏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谷巡检他们本来是想要了她的命的,就是看在谷晨曦的面子上,才留她一条性命的,她竟然还不知足,嘴里还嚷嚷着要报仇。 到底谁该找谁报仇啊! 张芸和谷小颖从大牢里 出来,正准备回家的时候,被江古寒请过去了。 说是江朔州有点不舒服,让谷小颖给瞧瞧。 结果见到谷小颖,江朔州就开始闹脾气,抱怨谷小颖这些天都没有来看过他,是不是交到了别的朋友,就不在意他了。 谷小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哄好了江朔州,还答应让他以后随时去找她。 江朔州也没什么毛病,见到谷小颖之后,就没有半点不舒服的地方了。 原本江古寒是要留他们吃饭的,张芸想着今天早晨谷怀策说过晚上要回去吃饭,就给推辞了。 被彭怀瑾送出去,就瞧见一个后背一片血红的小身影。 “晨曦!”张芸惊呼一声,抬腿就朝着那小身影追过去。 谷晨曦眼前已经出现虚影,听见张芸的声音,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二婶?” 被张芸抱在怀里,他低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二婶,对不起。” “二婶没怪你,不是你的错。” 彭怀瑾见状,赶紧让人去套马车:“我送你们去医馆!” “回家就行!”谷小颖说。 可恨,她就只随身带了那一瓶伤药,还给了吴氏。 “我家里有药,回家就行。” 谷晨曦已经趴在张 芸的怀里晕过去了,张芸慌得手都在颤抖,“颖儿,怎么办?晨曦没声音了!” 谷小颖握着谷晨曦的手诊了下脉搏,“晕过去了,先别动他,等回家再说,马上就到家了,娘您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灵力从谷小颖的手上,源源不断地往谷晨曦的体内涌。 她有些庆幸,幸好这些日子,自己手上的余钱比较多,日日都能泡药浴恢复灵力,不然谷晨曦这条小命,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你说说,他这到底是怎么伤的,怎么伤成这样了?” 谷小颖仔细查看了一番,“像是钝器所伤,就石头之类的,砸的。” “砸?晨曦又和谁打架了?”张芸说完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会的,晨曦这么听话,怎么会和别人打架呢!” 自打读书之后,谷晨曦在村子里就不再是从前那个混世小霸王了,村子里的老人都说谷晨曦跟变了个人似的,让自家的孩子拿他做榜样呢。 原本凭武力征服的一群跟班,现在都心悦诚服地跟在他的屁股后边请教他学问的。 这样的谷晨曦,怎么会和人打架。 “这伤,应该是在县衙里受的。”谷小颖目光微闪,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 第215章 昏迷不醒 次日,吴氏从囚车上下来,差点没命了。 身上污秽不堪,什么牛粪羊屎球,都砸在她的身上了。 面对吴氏这样的人,百姓们连烂菜叶子都吝啬,觉得她不配。 就被那样扔在县衙门口。 她要晕死过去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提了一桶泔水,兜头倒下去。 她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个拎着水桶离去的背影,根本没看清楚那人的脸。 在衙门口趴了半个时辰,也没有人来接他。 谷饲没来。 昨天说了今天要来接她的谷晨曦也没来。 她趴在那儿就开始骂。 小畜生,王八蛋,不孝子之类的,脱口而出。 谷小颖带着从村子里找来的牛车,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骂骂咧咧。 赶车的是谷家本族的一个长辈,谷小颖要叫五爷爷的。 五爷爷坐在牛车上,嫌弃地看着吴氏,“这种人,让她死在这里算了!” 谷小颖脸色也有些冷,“我们本来也打算依照律法执行的,可我娘想到晨曦哥哥还小,就起了恻隐之心。” 提起谷晨曦,五爷爷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些,“晨曦是个好孩子,可惜摊上了这么个娘。” 想到谷晨曦,五爷爷又多问了一句:“对了,晨曦 现在怎么样了?” 谷小颖回村子请牛车的时候,将谷晨曦的情况说过了。 “那一下,伤及要害,还没醒过来,多久能醒过来也不好说。” “混账!”五爷爷骂了一句,“真想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五爷爷。”谷小颖轻轻唤了一声,“晨曦哥哥还昏迷着,我得赶回去,您能把大伯母带回去吗?” 她回去的时候,找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找到谷饲。 想来又是出去鬼混了。 到底还是担心谷晨曦的情况,五爷爷答应了,“你先回去吧,晨曦那里也离不开人。” “有劳五爷爷了。”回去的时候,谷小颖已经送过点心了,这一次打了声照顾,谷小颖就走了。 至于五爷爷怎么把吴氏弄回去,那就不是她要关心的事情了。 谷小颖回到家时,谷晨曦还没醒过来呢,脸色苍白地趴在床上,张芸在边上守着,见到她回来,问:“你大伯母回去了?” “嗯,五爷爷赶了牛车过来,应该能把她带回去的。” 和张芸说着话,谷小颖拉出谷晨曦的手,诊脉。 “伤势已经稳定住了,就是醒过来……”谷小颖犹豫了一会儿,说:“就得看他自己了。” “这,这 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看他自己了?”张芸有点慌神了。 “他受了刺激,怕是自己不想活了。” “那怎么能行,他才多大的孩子啊,怎么就能不想活了?”张芸急切地看着谷小颖,“颖儿,你有办法的吧?” 谷小颖摇了摇头,“没有,只能靠他自己。” 昨天后来他们已经知道谷晨曦是怎么伤的了。 据狱卒说,当时谷晨曦的反应很奇怪,原本气急败坏的,可被砸了这一下之后,他竟然开始笑了,像是释然了似的。 可这么小的孩子,他有什么好释然的! 狱卒想不通,谷小颖的心里却是明白的。 这一下,差点要了谷晨曦的命,也算是彻底断了谷晨曦对吴氏仅存的那点母子情分了。 看着张芸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谷小颖有点心软了,“我试试吧。” 她坐在床边,“谷晨曦,要不是我救你,你已经死了,吴氏给你的那条命,你已经还给她了,现在这条命,是我给你的,我不让你死,你就得活着!” 没有动静,也没有反应。 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晨曦,二婶没怪你,二婶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你快醒醒,你看看二婶啊,你不是喜欢吃 烤红。薯吗?二婶给你烤红。薯吃好不好?你快点醒过来,你想吃多少烤红。薯都行。” “大概就是这样的,跟他说说话,可以刺激他早些醒过来。”但也不排除,他心存死志,谁也撼动不了,那就没办法了。 到了傍晚,谷怀策和谷南烁也过来看了谷晨曦,和他说了不少话,可他还是没有动静。 日子,日复一日的过,一成不变的过。 谷晨曦脑袋上的伤,已经康复了,后脑勺上的头发也长出来了,可人还是没醒。 张芸在药食坊给谷小颖开辟了一张桌子的位置,供给谷小颖给人看诊用。 凡是找到谷小颖的,不管病情的复杂程度,一律只收五文钱,这就引得不少穷苦百姓都过来看诊。 平常生病了也不舍得请大夫的百姓,现在也能看得起病了。 确实引起了城中一些医馆的不满。 但谷小颖上头两个兄长,谷怀策是巡检大人,谷南烁在县衙做事,现在是江县令的得力助手,也没谁敢找谷小颖的麻烦,心里有再大的不满,也只能忍着了。 谷小颖名声大噪的同时,君药阁那边又多了几种出自谷小颖之手的成药。 说是日进斗金,一点也不为过。 谷小颖 一个小孩儿给人看病,还传出了神医的名号,引来附近几座城池的百姓都过来求医了。 有些人是打着砸场子的念头来的,可谷小颖愣是一点都不慌,将人治得心服口服。 不知不觉间,谷小颖已经声名远扬,附近几座城池都知道,他们华县这小地方,出了一个三岁的小神医,手底下就没有治不好的病,收的诊金还便宜。 有谷小颖的名声在这儿,药食坊和君药阁也跟着收到了不小的好处。 熊不亏已经在跟谷小颖商量,借着谷小颖的东风,把君药阁往周边的几座城池发展发展。 对此,谷小颖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把分店开到京城去才最好呢。” 以后他们家应该是要去京城的,若是君药阁真的能开到京城去,也算是给自己铺路了。 “不过,开分店的事情,就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钱了。” 谷小颖说,“你若是信得过我,咱们合伙,我出一半的银钱,还是你负责经营,我负责出方子,日后得利对半分,你看如何?” 熊不亏最近指着谷小颖赚了这么多银子,都想着就算谷小颖不出钱,他也愿意给谷小颖分利了,谷小颖就提出了更合他心意的分配方式,“当然可以。” 第216章 德不配位 又敲定了一些细节,算了下账,决定先开两家分店试试。 经营的事情,谷小颖是不插手的,熊不亏很快就回去准备了。 熊不亏的办事效率,谷小颖还是很相信的,她没多过问,也没那个心思过问。 转眼,谷晨曦都昏睡快半个月了,到现在还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倒是药食坊中,迎来了几个来闹事的人。 也不能说是迎来了。 铺子是头天晚上打烊之后被砸的,窗户门都被砸碎了,桌椅板凳也被推倒了,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被摔碎了。 线索第二天早晨张芸和谷小颖才到铺子里,就被附近的百姓给送上门来了。 李承德带着几个捕快,比张芸和谷小颖的速度还快,在她们想到嫌疑人之前,已经把人给抓住了。 “陈思平?宁仲秋,又是你们两个?”谷小颖看见他们俩的时候,满脸都是不理解。 人是李承德带过来的,身后还跟着韩春生。 也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韩春生是他们的老师,如今他们的家人都不在身边,犯了错误,可不是得让韩春生出面来解决呢。 韩春生见到谷小颖时,神色有些许的不自然,但很快,他就上前来,向张芸道歉。 谷 小颖拦住韩春生,“韩大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是让他们俩亲自来道歉吧。”谷小颖抬了抬下巴,示意被捕快压着的陈思平和宁仲秋二人。 陈思平还强硬呢,扭过头去,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宁仲秋还是之前那一副窝囊样子,要哭不哭地看着谷小颖,道歉的话,却是没说。 谷小颖难以理解,不过就是几句口舌,他们俩至于这样吗?而且还是他们两个嘴贱先来招惹她的。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我都已经退学了,影响不到你们的成绩了。” 宁仲秋看向陈思平,陈思平不说话,他也不敢说话。 “我替他们道歉。”韩春生上前一步,“我是他们的老师,没有教导好他们,是我的失职。” “失职?我看你是挺失职的!”这话不是谷小颖说的,而是围观的百姓说的。 谷小颖往边上看了一眼,不太能叫出名字来,但大多都是熟面孔,今日看着像是来给她撑腰的,别说这种感觉还真不错。 “这就是那个不分是非的韩大夫?” “可不是,听说祖上还是做太医院院正的呢,教出来这种学生,真是给祖上蒙羞。” “失职,道歉有什么用?我要是他啊,我早 就收拾收拾东西滚回老家,再也不露面了。” 谷小颖倒是没想要逼着韩春生离开。 “可不是,也没听说他会治什么病,别是还不如我们小颖吧!” “我们小颖看病,不管什么病,都只收五文钱,他收多少啊?” 韩春生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自诩是名门之后,自视甚高,不愿给那些平民百姓治病,定的诊费,自然也是寻常百姓负担不起的。 “我们小颖什么病都能治,他能吗?” 韩春生又沉默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什么病都能治? 他的手底下,也是出过死人的。 难道谷小颖没有? “我们小颖才三岁,过了年才四岁,他现在几岁啊!” 一句一句的对比,让韩春生身子虚晃了一下。 他在京城时,受尽了达官显贵的追捧,怎么也没想到,到了这乡野之间,在这些百姓眼里,他竟然连一个三岁孩子都不如。 陈思平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对着那些帮谷小颖的百姓破口大骂:“放屁!我老师是名门之后,他什么病都能治,你们这些贱民懂什么?” “贱民?”谷怀策从人群之中走出来,“他们是贱民,你又是什么?” “便是江县 令都不敢说百姓是贱民,你凭什么脱口而出说他们是贱民?” 谷怀策转头对上韩春生,如同死人的目光紧紧盯着韩春生,“还是说,这些话,都是韩大夫你教给他们的?” 谷怀策本就因为之前谷小颖在医馆被人欺负了而愤愤难平,但当初那件事情谷小颖已经解决了,他也不好再上门去找茬,只能忍下来了。 没想到,他都已经忍气吞声了,这两个小畜生竟然还敢找上门来闹事。 这不是正好撞在他的枪口上了嘛! 谷怀策可不是个纯莽夫,就像谷南烁不是个纯书生一样,他们兄弟两个,也是互相学习,互相切磋的。 真要吵起来,谷南烁那个纯正书本上学来的吵架的本事,都不一定能吵过谷怀策这个在战场上骂过阵的。 更别说韩春生比谷南烁,那是连十之一二也不如的。 就这么两句话,已经把韩春生问灭火了。 只能咬着牙说是自己失职。 谷怀策好不容易有出气的机会,又怎么会让他这么轻飘飘的失职两个字就给糊弄过去。 “失职?到底是失职,还是你自己德不配位啊!” “你说什么?”韩春生瞪大了眼睛,指着谷怀策,“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谷怀策轻笑,而后扬声问:“大家说,是我胡说八道,还是他德不配位?” “德不配位!” “德不配位!” “德不配位!” 一声声的呼喊,像是重锤,一记又一记,砸在韩春生的灵魂深处。 德不配位? 他,德不配位? 这怎么可能? 可那些人义愤填膺的高举着拳头,整齐划一地喊“德不配位”的时候,他竟然觉得,或许真的是他德不配位了。 “比一场吧,也让大家瞧瞧,你这个名门之后的本事,若是你赢了我妹妹,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我药食坊不再追究,若是你输了,收拾行囊,离开华县,再不要出现在我妹妹面前!” 谷怀策的声音,轻飘飘的。 却引来很多百姓的赞同。 “比一场!” “比一场!” 韩春生被架在这个高度上,骑虎难下。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明明是带着陈思平和宁仲秋道歉来的,他愿意赔偿药食坊的一切损失,怎么还要比一场? “他犹豫什么呢?该不会是不敢吧!” “不能吧,小颖才三岁,他都快五十了吧,他有什么不敢的?该不会是怕输吧!” 第217章 他高居云端之上 谷小颖听着这些议论,听得一头黑线。 他们是什么意思?已经断定自己会输了是吧? 韩春生听见这一轮,也终于回过神来。 他到底在慌什么? 谷小颖就算再天才,她也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还能比他这三十多年的经验更厉害不成? “好!我和你比!”他重重点头,答应下来。 却不想,他这话才出口,就听见一阵欢呼声。 是那些百姓发出来的。 有人拉着谷小颖安抚:“没事,别怕,咱们才三岁,就算输了也不丢人。” “对!倒是有些人,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下场欺负一个三岁的孩子,他倒是不嫌弃丢人。” 这个“有些人”限定仅指代一人。 “去我那儿吧,我家的地方大。” 说话的人,是旁边典当行的掌柜,姓胡。 “那就叨扰胡掌柜了。”不等谷小颖说话,谷怀策已经帮她答应下来了,之后才问韩春生:“韩大夫以为如何?” 韩春生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没有要改地方,“随你们吧。” 他以为自己摆出来一点高人风范,能让百姓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 却没想到,这一句话之下,大家更不乐意了。 “哟,这会儿随 你们吧,开始装大方了,要跟人家三岁小孩儿比试的时候,他怎么没这么大方呢?” “就是,还有脸在这儿站着,要是我,我都没脸见人了。” “还回什么老家啊,别带着老家的人跟着一块儿丢脸了,找个深山老林窝起来当野人去吧!” 韩春生的脸色就没好起来过。 “谁身体不舒服,可以过来排队,限定三十人,我和韩大夫轮流为大家诊治。” 韩春生刚坐下,谷小颖就已经开口定下了比试的规矩。 “韩大夫,接下来,就看咱们谁开的方子更好,更让百姓们喜欢了,怎么样?” “可以。”韩春生点头答应。 两张桌子,四张凳子,笔墨纸砚都准备妥当。 三十人也都排好了队,韩春生和谷小颖面前,一边十五个病人。 也是真正开始比试的时候,韩春生才意识到,自己小看了谷小颖。 这小姑娘诊脉开方子的速度,并不比她慢。 谷小颖也多看了韩春生一眼,心里想着,这是个好大夫,就是站在云端上的时间太长了,放不下身段融入百姓之中了。 这场比赛,她赢定了,从定下规矩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韩春生赢不了她。 不是因为 医术不行,而是他站得太高了。 两人的速度一般无二,几乎是同时诊治好最后一个病人,也是同时落笔。 陈思平和宁仲秋在边上看着,人都傻了。 他们知道谷小颖比他们厉害,却没想到,她竟然能差不多和老师打成平手。 她才三岁啊!这要是让她成长起来,那还得了? 不!她是个女子,她成长不起来的。 就像现在,她离开了春生医馆,不也只能在自家的小作坊里,小打小闹,成不了大气候。 两份三十张方子,被李承德拿在手上,“可,接下来要怎么能让大家选择呢?他们也不知药效如何。” “何必看药效。”谷小颖轻笑一声,“劳烦李捕头将我的方子给韩大夫,将韩大夫的方子给我。” 韩春生拿过谷小颖的方子,看了第一眼就嗤笑一声,“你第一个方子的主药,选用童参?” 谷小颖不用看都知道,“韩大夫用的是野山参吧。” 韩春生怔了一瞬,不明白谷小颖的意思,“你知道?” “谁会不知道呢?” 谷小颖耸了耸肩,“你问问这些百姓,他们知不知道野山参的药效比童参好。” 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根本不用询问。 韩春生面露愕然,“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还要用童参,而不是野山参? “韩大夫,你出身名门,家里自然是不缺那一两锭银子的,但是你看看这些百姓,这些你们口中的贱民,他们可用得起上好的野山参?” “难不成他们用不起野山参,他们就该死吗?童参的效果虽然差了些,但总归能替他们缓解病痛。” 被开了这个方子的人,颤巍巍地问:“野山参,和童参的价格,差了多少?” 人群之中,有开药房的,听见这话,也没露面,就再人群之中喊:“野山参的价格,是童参的十几二十倍,一株品相不那么好的野山参,也要卖十几两银子的。” “我选童参,我选谷小神医开的方子!”那人到韩春生的手上,近乎于抢夺一般,抢走了韩春生手上谷小颖开的方子,“我要谷小神医开的方子。” 那方子像是什么珍宝似的,被他仔细收在怀里,又摸出五个铜钱,送到谷小颖的手上。 谷小颖一笑,“今日是我与韩大夫的比试,不收钱的,您收起来吧。” “不,不收?”那人愣了一下,面上涌现出喜色,“谢谢谷小神医,谷小神医,您真是好人。” “ 您先去抓药吧。”谷小颖笑着将人送走。 那人走到门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韩春生的声音:“且慢。” 他像是惊到了一般,猛地顿住脚步,回头警惕地看向韩春生,“你要干什么?谷小神医都没收诊费,我也没用你方子,你还想收诊费不成?” 韩春生原本想问他为什么不选用野山参的方子,看着这人的表现,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能省下五文钱,他都高兴得快要给谷小颖跪下了,更别说童参的价格,只是野山参的零头了。 他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没什么,你走吧。” 那人“哼”了一声,又朝着谷小颖笑了一下,这才走了。 韩春生翻看着谷小颖的方子。 其实与他开得方子大同小异,只是一些昂贵的药材,被换成了价格更低,更容易找到的药材。 甚至,有一个方子里,谷小颖开的是他从来都不屑用的路边的野草。 是药材,可并未在官药中收录,只有民间的行脚大夫才会选用这种药材。 可那些个病人,却如获至宝,一个个捧着方子对谷小颖千恩万谢。 他们只是出了典当行,却并没有离开。 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在为谷小颖庆祝。 第218章 是个蠢货 “还真赢了,小颖好厉害呀!” “真厉害!不愧是我们小颖!哎呀,那位名门之后,还不认输,站在那里是等着干什么呢?想自己有多少行礼要收拾吗?” 大获全胜,没有一个人选择韩春生的方子,每个人都抱着谷小颖的方子乐颠颠的离开。 韩春生缓缓垂下头,“我输了。” “嗯。”谷小颖点了点头,也没说让他履行约定之类的话。 比试开始之前,谷小颖还想着,等赢了之后,要怎么落井下石,可此时,对上韩春生那愧疚又欣慰的眼神,她忽然就没了想要讨回公道的兴致。 罢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起身离开,只留下一句:“回头记得把赔偿送过来。” 原本热热闹闹的典当行门口,人瞬间就走空了。 所有人都跟着谷小颖离开了。 陈叔平和宁仲秋不敢置信地看向韩春生,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老师竟然输了。 “不是老师输了,是她用了下作的手段!”陈思平忽然说。 韩春生猛地回头,目光如炬,紧盯着陈思平的脸。 陈思平被他看得胆战心惊,眼神开始躲闪。 “回去吧。”韩春生无力地说完,率先走出去。 陈思平和宁仲秋 对视一眼,赶忙跟在韩春生的身后,跟着他一起回去。 谷小颖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当回事,正忙着重新装点店铺的时候,韩沐阳找过来了。 他捧着一个箱子送到谷小颖面前,“这是叔父让我交给你的。” “用不上这么多吧。”谷小颖笑了一下。 重新装修,其实用不了多少钱,有二十两银子就足够了。 “打开看看吧。”韩沐阳说着,将箱子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砰”地一声闷响。 谷小颖变了脸色,“什么东西?这么重?”桌子都被压得晃了一下。 韩沐阳正揉着自己的手臂。 谷小颖上前打开箱子,最上边,是一叠银票,五十两一张的。 谷小颖数了数,足足有十张。 银票下边,是一张地契,春生医馆的地契。 再往下,就是一些医书。 “这是什么意思?”谷小颖看向韩沐阳。 韩沐阳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叔父其实,很喜欢你。” “嗯?”谷小颖不解。 韩春生那人,看着别扭地好像有病,但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喜欢她吧。 “你认真的?”谷小颖歪着脑袋问。 “嗯。”韩沐阳点头,“叔父是不想耽误你。” 韩春生其实 不让他说这么多,但这箱子里头,都是韩春生的心血,就这么交给谷小颖,若不告知她内情,他觉得以谷小颖的心性,未必会愿意手下。 “叔父早些年在京城,也收过一个女弟子。” 韩沐阳的语气里,有些悲凉,谷小颖敏锐地察觉,一切都可能和这个女弟子有关。 “她……” “她死了。”韩沐阳说,“被人污蔑了清白,求告无门,最后一头撞死在衙门前的石兽上,叔父去拉她了,但是没拉住,她的血溅了叔父满身满脸,叔父接连做了一整年的噩梦,夜不能寐,后来叔父就离开京城了。” “污蔑了,清白,是什么意思?” 谷小颖忽然想到,那日韩春生原本是想要帮自己说话的,就是那些同窗们说她是女子之类的话,才让韩春生改变了主意。 她当时还觉得看不出韩春生到底想做什么。 现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她那时已经学成,叔父说,她的水平不在叔父之下了,她自己开了家医馆,在医馆中坐诊,许是木秀于林吧,医馆也是做生意的,她把别人的生意抢走了,自然会惹人看不过去。” “那些人说,说她一个女子开医馆抛头露面,是,是不守妇道 ,说她明面上是开医馆,实则是暗娼。” “有不少人上门去骂她,她告到京兆府,可这种事情,本就捕风捉影,谁又有办法证明她的清白呢?便是京兆尹也做不到,只能如实相告,她绝望之下,就撞死了。” 谷小颖嗤笑一声,终于明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些话,多熟悉啊! 那日在春生医馆,那些所谓的同窗,也是这么说她的吧。 暗娼,妓子。 “我明白了。”谷小颖将箱子合上。 韩沐阳知晓,她这就算是不怪罪叔父了。 “我先回去了。” “不送。”谷小颖说。 韩沐阳走到门口,又听见谷小颖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韩沐阳没反应过来。 “我那个师姐。” 谷小颖的声音淡淡的,似乎没什么情绪。 韩沐阳的身子一颤,“孟听云。” 说完之后,他站在那儿等了许久,也没再等到谷小颖的声音,这才迈步离去。 张芸从里边出来,到谷小颖身边,“不难过啊。” 谷小颖缓缓抬头,朝着张芸笑了一下,“我没难过。” 张芸不说话,她自己生的孩子,难不难过她还能看不出来吗? “你老师,也 是为你好。”虽然这方式有些让人接受不了。 可韩春生实打实的,只是想要保住谷小颖的性命,不希望她步入孟听云的后尘啊。 “嗯。”谷小颖的嗓子有点堵,像个刚长牙的小兽故作凶狠地说:“他就是个蠢货!” 韩春生离开那日,谷小颖到底还是去送了。 春生医馆已经易主,学生们都走了。 谷小颖去的时候,韩春生已经收拾好东西,就坐在平常上课的时候,谷小颖的位置上,垂头发呆。 “你,还没走啊。”谷小颖也有点别扭。 韩春生猛地抬起头,“小颖,你来啦!” “别误会,我就是来看看我的新产业。” 韩春生笑了,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睛,“好,看看你的新产业,什么都没变,我可是连多一张板凳都没带走。” 还有谷小颖早前在课室外头挂的秋千,也在那里挂着呢,从这里望出去,正好能看见。 “这还差不多,你都被赶出去了,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去云游四海吧。”韩春生说,“听你的话,我从云端下来,去看看人间百姓的生活。” 正当此时,一道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谷小颖回头,就见陈思齐背着小包裹走过来。 第219章 母子连心 见到谷小颖,陈思齐有点惊喜,他快步跑过来,“小颖,之前的事情,对不住。” “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那日,陈思齐可是这一班同窗里头,唯一一个帮她说话的,她都记着呢,“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陈思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我跟着老师去云游四海,咱们后会有期了。” 谷小颖一怔,转头看向韩春生。 韩春生朝着陈思齐招招手,陈思齐便乐颠颠地跑过去,“老师。” “我们该走了。”他对谷小颖说。 谷小颖“哼”了一声,“走吧走吧!” 将人送到门口,韩沐阳在马车上等待多时了。 谷小颖看着被陈思齐扶着上马车的韩春生,忽然开口:“老头,照顾我师兄!” 韩春生一顿,回头看向谷小颖,眼眶又红了,“好。” 陈思齐把韩春生扶上马车,转头交代谷小颖:“师妹,照顾好自己,后会有期!” “我知道了,你们一路顺风,记得给我来信。” “好。” 马车缓缓启动,谷小颖就站在门口看着,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直到马车在转角消失,身边忽然传来幽灵般的声音。 “你不是说我是 你最好的朋友吗?” 谷小颖一转头,就见江朔州一张脸拉得比鬼还难看,阴沉地盯着她。 谷小颖:……“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让那老头照顾好你师兄的时候。”江朔州的怨气,比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还重,“你还对你师兄笑,还让他给你写信,你都没让我给你写信。” 谷小颖:……“不是,大哥,你现在就差晚上都睡在我家了,你写啥信啊!有啥话不能当面说的?” 江朔州现在每天天刚亮就往她家跑,在铺子里帮着忙前忙后的。 “都有人调侃你是我家买来的童养夫了。” 江朔州目光一怔,“什么,童养夫?” “啊。”谷小颖哼哼两声,转身进了春生医馆。 用做课室的那间屋门前,有据说是百年老树的杨树。 谷小颖在那树上挂了一个秋千,平常闲着的时候,也不和同窗们一起玩,就在这儿秋千上坐着晃悠。 这会儿见到谷小颖坐在秋千上,江朔州又不乐意了。“我咋没有呢?” “我现在就给你弄一个。” “我要一个椅子那样式的。”江朔州还不忘提条件,“你这个就只有一块木板,太简陋了。” 谷小颖:…… 行吧,谁让现在她娘都被江朔州俘虏了呢。 “那我做不成,咱俩去找木匠吧。” “我会!”江朔州说着,就拉着谷小颖去找工具和木头,还没忘了支使谷小颖打下手。 原本韩春生离开的郁闷,在秋千挂上之时,已经彻底消散了。 两小无猜的小玩伴一起坐在秋千上。 傍晚的风,在两人身边环绕。 “谢谢你啊。”谷小颖幽幽地说。 江朔州也淡淡地回:“不客气。” 悠闲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传来的是夹杂着坏消息的喜讯。 谷南烁亲自来找谷小颖回家,说是谷晨曦醒了,让她回去给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毛病。 谷小颖回到家的时候,谷晨曦还在床上坐着,整个人显得呆呆的。 昏睡了这么长时间,就算他们照顾得再周到,谷晨曦也还是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这还是谷小颖总用灵力蕴养着他的身体的缘故,不然早就撑不住了。 “行啊你,到底还是亲娘哈,我们叫了你大半个月,诶,一动不动,你亲娘来了,直接就醒了。”谷小颖装出一副刻薄的样子,阴阳怪气道:“这就是母子连心吧!” “行!谷晨 曦,你是真行啊!” 张芸小小地白了谷小颖一眼,“小颖,晨曦才刚醒,你少说两句吧。” “再说,晨曦虽然是听见了你大伯母的声音才醒过来的,但也不是你说的那样。” 谷小颖当然知道不是她说的那样。 回来的路上,谷南烁都和她说了。 吴氏拖着她得断腿来闹事了,说是张芸害死了谷晨曦,让张芸赔钱。 张芸自然不肯,说谷晨曦还活的好好的,让吴氏不要诅咒他。 可吴氏像疯了一样,也不管谷晨曦怎么样了,张嘴闭嘴,就是想要银子,还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是要五百两。 张芸现在确实不差这五百两,但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把五百两银子给吴氏。 她可以给谷晨曦,却绝对不会给吴氏。 吴氏要不到银子,就大吵大闹,说要见她儿子,说她儿子被张芸害死了。 张芸无奈,只能带着吴氏来看谷晨曦。 见谷晨曦躺在床上,消瘦得不成样子,吴氏更嚣张了,张嘴就是要钱,没钱就砸东西。 桌上的茶壶茶杯,都被她摔了。 就在她要对张芸动手的时候,谷晨曦醒了。 只有虚弱的两个字:“住手!” 之后谷怀策就回来 了,把吴氏绑了扔出去,母子俩围着谷晨曦转悠,可谷晨曦人是醒了,却不会说话,只呆呆地看着张芸,张芸走到哪儿,他就跟着看到哪儿。 除了她,好像再没有旁人能够吸引他的目光了。 “你快来看看,晨曦这是怎么了,他跟傻了似的。” 谷小颖心里也是着急的,一进门就朝着谷晨曦走过去了。 “可不是傻了。”谷小颖诊完脉,脸色有些凝重,“还真傻了。” “那,那怎么办啊?这好好的孩子,怎么会这样?真的傻了?” “没,逗你的。”谷小颖说,“也不算傻,就是还需要一点刺激。” “刺激?”张芸不解。 谷小颖转头看向谷怀策,“吴氏呢?把她带过来。” 谷怀策虽然不明白谷小颖想做什么,但对妹妹的吩咐言听计从。 吴氏被带回来的时候,手脚都被绳子捆上了,嘴里还塞着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破布。 在谷小颖的示意之下,谷怀策给吴氏松绑。 解开绳索的那一瞬间,吴氏就像一个弹簧一样,朝着张芸冲过去:“我杀了你!都是你害我的,我要杀了你!” “住手!”谷晨曦瞬间清醒过来,挣扎着想要去阻拦吴氏。 第220章 我不能不管她 他躺了太久,乍一清醒过来,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跌倒在地上,他趴在地上朝着张芸爬过去,“二婶,小心!” “可以了,抓回来吧。”谷小颖说。 一直盯着吴氏的谷怀策反手就将吴氏给拽回来,按在地上重新绑起来。 张芸没想到谷小颖的办法是这样的,也吓得够呛,这会儿听谷小颖说行了,赶忙冲过去把谷晨曦抱起来,眼泪就掉下来了,“可算醒过来了。” “二婶?”久未开口说话,谷晨曦的声音又干又哑。 他受到惊吓一般,手紧紧抓着张芸的衣襟,一双眼睛急切地盯着张芸。 “二婶在这儿呢,别怕,别怕。”张芸抱着谷晨曦清瘦得只剩骨头的身体,一手在他后背轻轻拍打。 “二婶疼不疼?”他问。 “不疼,二婶没伤到。”张芸低声安抚,又瞪了谷小颖一眼,用什么办法不好,非要用这种法子,瞧把孩子吓得。 谷小颖刚坐下就被瞪了一眼,只觉得自己吃了无妄之灾。 “我去弄点吃的吧。”谷南烁转身出去。 “烤两个红.薯回来。”张芸吩咐道。 谷南烁:……没见过大病初愈的人吃红.薯的,咱家又不是吃不起好的。 但也 知道烤红.薯对谷晨曦有些不一样的意义,谷南烁准备了青菜肉粥的同时,到底还是给谷晨曦烤了两个红.薯。 熟悉的香气在鼻息之间萦绕,谷晨曦心底的慌乱才渐渐减轻,就着张芸的手,一口一口吃着粥。 吃了小半碗粥之后,就不肯再吃了,眼巴巴地看着放在边上散发着香气,热气腾腾的烤红.薯。 张芸的眼睛都红了,拿着烤红.薯,小口小口喂谷晨曦。 谷晨曦吃了几口,就推了一下张芸的手,“二婶也吃。” “好。”张芸开始掉眼泪。 吃完了烤红.薯,谷晨曦还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兽一样靠在张芸的怀里不肯退出去。 谷小颖看得一阵无语,没好气地哼哼两声:“那是我娘吧!” 谷晨曦伸手搂住了张芸的腰,仰着头,湿漉漉地眼睛叫:“二婶。” “小颖,晨曦才刚醒,你让让他!” 谷小颖肩膀都耷拉下去了。 “晨曦,她,你打算怎么办?”谷怀策指着被捆起来的吴氏,问。 谷晨曦又往张芸的怀里躲了躲,像是害怕被抛弃一般。 张芸赶忙搂紧了谷晨曦小小的身体。 他这才安心,声音沙哑道:“她到底生了我,我不能不管她,但也 仅此而已。” “这么冷血?”谷小颖调笑着问。 谷晨曦瞥了谷小颖一眼,知晓她没有恶意,才淡淡地说:“我好像听见有人说,若不是某人救了我,我就死了,我这条命,已经还给她了。” 原本挣扎着“呜呜”的吴氏听见这话之后,忽然僵住了。 她抬起头看向谷晨曦,“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谷怀策任由她呜呜,就是不拿出塞在她嘴里的破布。 吴氏说话贼难听,他们精心养着的孩子好不容易才醒了,可不能让他再受刺激了。 但谷晨曦似乎比他们想得更加坚强。 他缓缓从张芸的怀里退出来,下床,步伐并不稳健,从床便走到吴氏身边,不过七八步的距离,他跌倒了两次。 他伸手拦着谷怀策和张芸,不让人扶他。 跌跌撞撞走到吴氏身前,又跌了下去,他索性就不再爬起来,只坐起身子,转头,将才长了一点毛茬的后脑勺对着吴氏。 良久,他才转回身子,满是嘲弄的目光看着吴氏,“看清楚了吗?” “当初,你那块石头,差点要了我的命,要不是二婶和小颖,我就死了,你给的那条命,我已经还给你了。” 吴氏被绑着,身子动弹不得 ,只能扭曲着摇头,嘴里“呜呜”个不停。 谷晨曦似乎并不好奇她想说什么,“我说过了,我不能不管你,但也仅此而已。” “等我能赚钱了,会孝顺你的。” 吴氏眼睛都瞪大了,谷晨曦现在才多大啊,他要能赚钱,少说还得七八年呢。 想到家里现在的情况,吴氏又开始摇头。 谷小颖听得心烦,走过来一把扯掉吴氏嘴里的破布,“我倒要听听,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吴氏的嘴角都被谷小颖粗鲁的动作拽出血来,可她像是感受不到一样,也不再和谷晨曦说话了,而是转头看向张芸,“你想要他是不是?” “你给我五百两银子,这孩子我就送给你了!” 谷晨曦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瞬间冰冷。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娘竟然没有丝毫愧疚。 亏得他刚才还堵着他娘的嘴,怕她一认错,他就心软了。 他真是天真啊,早让她说话,他不是早就认清了。 谷晨曦不怒反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越笑声音越大,可他脸上没有笑意,倒是眼泪掉了下来。 良久,他才停下来,扯着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着吴氏。 “你到底是哪 里来的自信,觉得我能值五百两银子?” “怎么,我爹又去赌了,还是去嫖了,你们又欠了这么大一笔巨款?” “卖儿子是没用了,我都这么大了,已经记事了,拐子都不愿意拐我了,人牙子也不会买我这么大点的小孩儿去当差,你还是回去卖房子卖地吧,或许能凑上这笔银子,要是实在凑不齐,你就走吧,走了这笔债就找不到你了。” 吴氏惊愣地看着谷晨曦一张小嘴说出毫不留情面的话。 好一会儿,她才像是找到自己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晨曦?” “嗯,娘,我在呢。”谷晨曦温柔地回应,还伸手去扶吴氏,“我带你回家,我们这就回家。” 谷晨曦自己都站不稳呢,又怎么可能扶得起来被捆住手脚,无法掌握平衡的吴氏。 “晨曦,你干什么!”谷南烁将谷晨曦抱起来放回到床上去。 “二哥。”谷晨曦抬起头,认真又执拗地看着谷南烁,“我得回家,我得把我娘带回去。” “你自己身体还没养好呢,你回什么家?这里就是你家!” “他是我儿子!”吴氏面目扭曲,“我要让他跟我回家!” “他不可能跟你回家!”谷怀策低喝一声。 第221章 我跟她走 谷怀策的低吼才发出,就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人扯了一下,力气不大,却分外坚定。 “大哥,我跟她走。”谷晨曦的声音依旧很虚弱,可任凭谁都能听出他的坚决。 “晨曦!”谷南烁不赞同地扯了一下他的胳膊,“你身体还没好,经不起折腾。” 华县就这么大,谷怀策和谷南烁又都是说得上话的人,县城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两人的耳目。 尤其是谷家大房一直都是两人的重点监视目标。 可以说只要他们想,连谷饲一天去了几趟茅房都能知晓,又怎么会不知道谷饲最近一直在花街柳巷鬼混的事情呢? 当初张芸之所以心软放过吴氏,就是希望谷晨曦能过得好一点。 若是早知道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张芸无论如何都不会心软。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吴氏找上门来,为的可不是找回谷晨曦。 在屋里所有人,就连反应没那么快的张芸都意识到了,吴氏今日来,是奔着银子来的。 “二哥,虎毒不食子,我到底是他们的亲儿子,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们放心吧。” 说实在的,这种情况,没有人能真的放心,可谷晨曦心意 已决,他们也无法勉强。 “若是过得不开心就回来。”谷小颖拍拍谷晨曦的肩膀,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道:“我有空就去找你玩。” “好。”谷晨曦点点头。 张芸拿出两套衣服递给谷晨曦,“这是你昏迷这段时间,二婶给你做的,应该是大了些,你好好养养应该就能穿了。” 谷晨曦卧床昏迷这段时间,就算照顾得再好,也消瘦了许多,这些衣服都是按照他之前的体型做的,自然会宽松许多。 谷晨曦眼眶红了。 这两套都是新衣服,他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收到新衣服。 从前的衣服,都是他娘给他改的,用他爹,他爷的旧衣服改的。 这还是第一次,收到新料子的新衣服。 他傻傻地看着手里的包裹,双手微微颤抖,像是无力托举这两件新衣服一般。 “走吧。”他抱着两件新衣服,走到吴氏面前。 谷南烁已经将吴氏解开。 任凭她挣扎着站起身,谷晨曦都没有伸手扶她,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看着吴氏像一条蛆虫一样,扭动着爬起来。 他看见了。 吴氏的腿瘸了。 他并不难过,反倒是心底生出些许快意来。 这分快意,让他 怔了一下,心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身上流淌着谷饲和吴氏的血,天生就是冷的。 不过,这样也好。 出了院门,谷晨曦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家人,正站在门口看着他,眼里都是不舍。 嗯!他也不舍。 但他不能留在这里了。 贪恋这些本就不属于他的温暖,只会让他更加懦弱。 而他留下来,只会给这些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惹来麻烦。 他已经身处泥潭之中,又何必再将那些真正关心自己的人也拉进来呢? 狠了狠心,谷晨曦转身,跟着吴氏走了。 将那些关心的,担心的,不舍的目光,都抛在身后,只一门心思向前。 他双手紧紧抓着手上的包裹,那是他所能抓住的,这天底下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坚定地走下去。 他扯了扯唇角,跟在吴氏身后,看着她一瘸一拐地走在自己前边,再不压抑着自己心里的畅快,连声音里都透着几分欢快,“你瘸了?” 吴氏本就不好看的脸,瞬间冷下来,她猛地转过头,“你说什么?” “大夫怎么说?还有救吗?”谷晨曦继续问。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在期待什么答 案,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吴氏的嘴。 吴氏还当谷晨曦是在担心她,后期消散了许多,转身走了。 她没回答,可谷晨曦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也挺好。”省得她继续作妖了。 吴氏没想到谷晨曦会如此冷血,她转身太快,脚下没反应过来,栽倒在地上。 “哟,连路都走不稳了。”谷晨曦的笑容实在是太畅快了。 吴氏像是受到打击一般,不敢看谷晨曦的脸,“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你娘,你到底在说什么?” “娘?”谷晨曦轻笑一声,“你生下来的谷晨曦,已经被一一块石头砸在后脑勺上,鲜血飞溅,死于非命了。” “二婶他们之所以会放过你,也是因为我,我欠你的已经还清了。” “不过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会作数的,说了不能不管你,就一定会管你。” 说完,谷晨曦绕过吴氏,继续往前走了。 他瘦小的身形,脊背挺直,一步一步往前走,每一步都迈得极为稳健,哪怕他的身形都还虚弱地有些摇摆不定。 吴氏趴在地上,渐渐地,周边已经有人围上来看热闹了。 吴氏见状,正要故技重施对着为官之人哭诉,好用舆论的力量, 让谷晨曦不得不回头过来接她。 可她还没张嘴呢,就有人认出了她。 “呀,这不是那个游街两次的恶毒女人嘛!” “咋又来县城了呢?该不会又是想要找张娘子他们去吸血吧!” “我也知道她!这人心思恶毒得很,咱们赶紧离远点,别死在这里再把咱们都赖上。” 吴氏在华县可算是出名了,就算认不出她这张脸,也听说过她的事迹。 她的计划胎死腹中,眼看着已经有人厌弃得朝她吐口水了,她只能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身后还跟着一连串哈哈大笑的嘲讽。 谷小颖被谷南烁抱在怀里,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真想杀了她!”谷小颖阴恻恻地说。 谷南烁看了她一眼,眼底分明是赞同,却还是劝了一句:“杀人是犯法的,犯不上。” 犯不上为了这么一个人渣,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 “她会遭报应的。”谷南烁说。 依照这对夫妻的尿性,他们不可能就此消停下去。 经过今天这么一闹,再有下次,张芸就绝对不会再心软了。 到那时,就是他们遭报应的时候了。 谷小颖抿了抿唇,“就是可怜谷晨曦了,得再忍受一段时间了。” 第222章 你要去京城吗 外人不知道谷小颖和韩春生之间的官司,只知道谷小颖赢了韩春生,将韩春生逼走了。 春生医馆也成了谷小颖名下的产业,她在春生医馆坐诊,诊费收的依旧不贵,可饶是如此,银钱也是大把大把地来。 这和之前的在药食坊坐诊可不一样了。 现在她的医馆里,开始有药材了。 城中不少采药人,都被沈望江带来她这里售卖草药。 这也让谷小颖大为开怀。 一来,她获得草药的机会多了许多,二来嘛,她赚钱的机会也更多了,闲暇之时,就再医馆里研究药方子。 其实挺忙的,也有不少百姓撺掇她学着别的大夫的样子,招两个学徒药童之类的。 依照她现在的名望,一定有很多人挤破了脑袋想给她做徒弟的。 但她通通推拒了。 她还要帮常庭安翻案,并不会在华县停留太长时间,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离开华县。 收了徒弟就该对弟子负责。 学医又不是三两日能够速成的本事,需要经年累月的学习和积累经验才能有所成就。 被人磕头拜师,喝了人家的拜师茶,她总不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耽误人家的时间和人生。 基于此考虑,她并不打算 收徒。 左右这个华县其实也没多少人,算上从别的城池慕名前来的患者,她也忙得过来。 最重要的是,她不会一辈子都留在这里的,她最初的目的,就是早日回到天界去。 如今她是在人间找到了人生更多的意义,但这并不影响她要回到天界的决心。 这段时间,因为药材充沛,她的灵力恢复飞快。 也不知道人间有没有别的修行者,她在人间算什么境界,还不太好说。 上辈子她是天生的灵体,修行全靠吸收天地灵气草木精华,和人族修行不大一样。 但看体内灵力富足程度,应该与人族金丹修为想差不多了。 这修行之路,还长着呢。 谷小颖轻轻叹了口气,希望以后的路可以更好走些吧。 在启程去京城之前,她还要再加把劲,往上冲一冲修为。 那日二哥说过了,人间有人间的规矩,要守人间的律法。 混迹人间,她能倚仗的就只有自己的一身修为。 而在此之前,她一直生活在华县这个偏远的城池之中,对此间世界的是否有修行之人,修行之人的境界都不了解。 想要走得更远,还要自己的本事到家才行。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江朔州依旧雷打不动的准时来找谷小颖。 这一日打烊之后,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江朔州忽然问:“再有半个月,谷二哥就该回京城了吧。” 谷小颖轻轻点了点头,“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 其实距离谷南烁回京任职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呢,但华县地处偏远,路途崎岖,车马难行,即便这一趟一路都走官道,也需要些时日。 另外,谷南烁还需要到京城提前准备一些东西。 他们都不喜欢打没有把握的仗。 “你,也要一起去吗?”江朔州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询问。 谷小颖诧异地偏头看了江朔州一眼,似乎在想他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如此。”江朔州抿了抿唇,“就不会再回来了?” “那也未必,或许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回来了呢。” 她还是喜欢和娘待在一起。 但大哥还在华县,娘是不会和二哥一起上京的,更何况家中的生意也放不下。 等帮常庭安翻案了,她就回来。 “我回去京城找你的。”江朔州一张小脸上满是笃定。 谷小颖怔了一瞬,而后点头:“好啊,那你可要快一点,不要让我等太久。” “不会的!”江 朔州咬了咬牙。 他觉得,相比于谷小颖,他更不希望等太久。 “话说,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去京城的?”这件事情,她才只是和娘商量了一下,还没和二哥说过呢,娘应该不会把她的事情告诉江朔州才是。 “猜到的。”江朔州说着,神色有点不太自然。 这段时间,谷小颖的所有举动,都不是要在华县久留的表现。 江朔州一直陪在谷小颖身边,他比谷小颖的家人看得还要清楚。 谷小颖在医馆中,闲暇之时,一直在研究药方子和药膳方子。 药方子是留给君药阁的熊不亏的,以后她还指望着这个赚钱呢。 药膳方子,自然是留给自家的药食坊了。 厚厚的一摞方子,少说也有几十种。 就算谷小颖三五年不回来,这里都一样经营得下去,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还有春生医馆,谷小颖有时候要忙到很晚,却从来没想过招人,她是不打算在这里久留,才没有招人的。 听完江朔州的理由,谷小颖笑了一下,“那你还挺敏捷的。” 江朔州用鼻孔出气,“哼”了一声,“是啊,你要走了,将所有人都安排多党了,唯独没有想到我。” 大概是担心谷小颖 听不懂自己的意思,江朔州又念叨了一遍:“你什么都没想着给我留。” 谷小颖一听,坏了! 还真忘了江朔州这个人了。 主要是她和江朔州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也没发现江朔州身边缺什么少什么的。 “怎么可能?”谷小颖干笑两声,“我有给你准备礼物的,只是现在还没有准备好,等准备好了,就拿给你。” 江朔州明显不相信谷小颖的话,但她都这么说了,江朔州决定给谷小颖留点颜面,总归最后他能收到谷小颖留下来的念想,也就行了。 “我真给你准备了礼物,你别不信。” 方才还是假话,但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想好了要送什么东西给江朔州了,自然就不算假话了。 她都这么说了,江朔州也没让她难堪,“我很期待。” 他是真的期待,想知道谷小颖能送给他什么东西。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缺,可还是想要谷小颖给他留下点东西。 他爹是华县的县太爷,不出意外,还要再这里待好几年呢,出了意外被调走,大概率也不会直接被调到京城去。 他的年纪又小,去京城找谷小颖的日子,他虽然说的笃定,但也心知,遥遥无期。 第223章 下帖子 若是身边没什么东西支撑,他怕这无尽的日月,他会挨不住。 谷小颖并不知道江朔州心中所想,已经到家门口了,她闻到饭菜香了,“快走,我娘做了板栗炖鸡。” 江朔州被谷小颖拉着,被迫跟着她跑了好几步。 “回来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谷怀策和谷南烁回来得早,桌椅板凳碗筷都已经摆放好了,就等着他们俩了。 江朔州每日都是在谷家吃晚饭回去的,这事儿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江古寒对他们家有恩,他们总不至于连一顿饭都不让江朔州吃。 就算没有江古寒这层缘故,江朔州是谷小颖的朋友,也该好好招待的。 “娘,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谷小颖匆匆洗了手就往厨房跑。 江朔州也早就将自己当成了自己人,他比谷小颖稳重一些,却也还是朝着张芸那边张望,看着就是对那盆板栗炖鸡垂涎若渴了。 “好香啊,姨母的手艺,确实好。” 早前一直替江朔州在外寻找治病良方的江夫人回来了,一回来就非要拉着张芸的手义结金兰。 如今两家,也算是亲戚了,江朔州叫一声姨母,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喜欢就多吃点。”张芸笑着说,“我在厨房留了个食盒子,是带给你娘的,前两日我见着你娘,你娘还说要过来蹭饭,可惜一直没能得空过来,待会儿你回去的时候,把食盒给她带回去。” “诶!”江朔州高兴地点点头,“谢谢姨母。” “我娘昨天还跟我抱怨,说是城里那些夫人太太们没事闲的,整日要折腾她,惹得她现在吃不好睡不好的。” 江夫人久不在华县,那些想要巴结她得人,都找不到机会。 如今她好不容易回来了,城中那些大小官员和富商们的夫人都想尽了一切由头,举办各种宴会。 江夫人的邀约几乎是一日连着一日的,一天都消停不得。 可偏偏江古寒在本地为官,这为官知道,也不能只靠自己,不说仰仗着这些地头蛇,总归不好把人得罪的太深了,如此,日后若是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他们才会不使绊子。 至于能不能帮忙什么的,那就不是一顿邀约的宴席能够决定的了,得有利益牵扯才行。 那就是江古寒自己的事情了,江夫人如今要做的事初步和这些人打好关系。 有了这个前提,那宴会上就算是有她不喜欢 得人,或者干脆是不喜欢的人举办的宴会,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去。 也难怪她心里头不爽快。 谷小颖听完哥哥们的解说,才知道江夫人这段时间过得这么水深火热,她想了想,说:“娘过两日请乔姨母过来吃饭呗。” 谷家在当地也算是有些声望了。 若是谷家下了帖子,那些人总不会和他们争抢的。 如此,也算是能给乔季白一点喘息的时间。 江朔州如何能听不出来谷小颖的意思,他笑呵呵地替他娘应下来,“那我回去就和我娘说。” “别。”张芸这段时间做生意,也磨练了一些人情世故出来,“回头我给乔妹妹下帖子。” 正大光明的邀约,才好叫乔季白不得罪旁人。 江朔州有点感动了,张芸这是实打实地为他娘着想了。 难怪他娘和张芸也没见过几次面,就对这个姐姐颇为上心。 原本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如今看来,不过是人心换人心罢了。 两个心软又心善的女子凑到一起,确实该是他们这般模样的。 “那我就替我娘谢过姨母了。” “有什么好谢的,你娘既然与我结为金兰姐妹,本就该守望相助。 ” 况且,她也帮不上别的什么忙,最多只能将乔季白从那些无端的应酬中拉出来几日。 说起来,她这般,也有点物伤其类了。 当初谷怀策和谷南烁才回来的时候,她也收到了不少各种宴席的邀约。 她不想去都不行,只能硬着头皮听那些从前都不会正眼看她的夫人们一字一句的拉拢她,亲近她。 有些明里暗里的话,她听不太懂,就觉得厌烦,又无法推拒。 如今见乔季白心烦,想来是和她当时的处境相差不多的。 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乔季白收到帖子的时候,高兴地跳起来,抱着江朔州的小脸“么么么”亲了好几下,“我的好儿子,你真是做了一件好事啊!” 江朔州嫌弃地擦掉脸上的口脂印,“娘!我都已经这么大了,你不能再这样随便亲我了。” 乔季白“嘿”了一声,“怎么着?你这小子,长大了就不要你娘了?” 江朔州:……“我何曾说过不要你了?” “那你说的是什么?” “我只说我长大了,你不能这样随意亲我了。”江朔州无奈解释。 乔季白嘀咕了一句:“你看,那不是一样!” 江朔州:…… 那是他娘,他不能和他娘一般见识! 乔季白可不知道江朔州心中想着什么,抱着帖子,如获至宝一般,嘴里念叨着:“我这个姐姐可真没白认,你看看,你看看!比你爹可靠谱多了!” 这么一说,她越想越是那么回事。 她为了江古寒奔波这么长时间,去那些她不喜欢的场合,应酬那些她不喜欢的人,江古寒连一句辛苦都没有,听她抱怨两句,还说谁家的夫人不是这么过来的。 再看看她这个好姐姐是怎么做的,她都没抱怨呢,张芸就已经送来了帖子,让她可以好好休息两日。 “朔州,咱们收拾东西,明天就去你张姨母家里小住些日子!” 江古寒刚从外边进来,就听见自家夫人要走,他忙快步上前,“小白,你想去哪儿?” 去谷家?这合理吗? 从县衙到谷家,都不用一刻钟的时间就能走一个来回,她还要去小住一段时间,这怎么看怎么荒唐。 “要你管?你爱参加那些宴会,你就自己去吧!我要去和我的义姐玩去。” 江古寒一听,坏了,这是他昨天说错话,让夫人记仇了。 “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夫人你想错了。” 第224章 突发高热 哟呵!乔季白小脸一板,她听得清清楚楚,这人现在竟然还想狡辩? “谁家夫人不参加宴会这种话,是不是你说的? 江朔州偏头看向他爹。 江古寒心里叫苦不迭,“是。” 但他就那么一说,“我后来不是让人给你送了锦缎过来吗?” “那锦缎是给我的吗?明明是让我去参加宴会的时候不要丢你的脸的!” 话说到这儿,乔季白恍然见反应过来,“好啊你个江古寒,你还算计我!送一件东西都在算计我!” “朔州,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走!不等明天了!”说着,乔季白转身就往屋里跑。 江朔州巴不得整日赖在谷家呢,一听这话,应了声“诶”转身就跑。 要去谷家小住的话,他得多准备两件衣服。 为了不让乔季白久等,江朔州匆忙收拾好东西,抱着一个小包裹就去找乔季白了。 可才到门口,就被他娘身边的丫鬟翠珠给拦下来了,“小公子,老爷和夫人有话要说,您先回去吧,明日一早,夫人再带您去谷家。” 江朔州小脸一板,“什么意思?” 恰在此时,房间里传出了细细碎碎不太自然的声音,他皱了下眉头,“我爹打我 娘了!” 翠珠小脸涨红,拉着江朔州就往远处走,“老爷喜欢夫人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打夫人呢。” “可我娘都叫了,她一定很疼!不行,我要去救我娘!” “我竟然没想到,我爹竟然是这种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个老畜生!” 翠珠伸手捂住江朔州的嘴,“小公子真的想错了,老爷真的没有打夫人,您先回去,明天夫人去找您的时候,身上保证一点伤痕都没……”倒也不一定没有。 “我不!”江朔州小脸冰寒一片,“我要去找我娘,我得救她!” “小公子!”翠珠一把将江朔州抱起来,“老爷和夫人在办正经事呢,咱们不闹哈,你先回去。” “什么正经事,要打我娘?” “没打!”翠珠欲哭无泪,“小公子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真没打?”江朔州还是不信。 屋里又传来一声高亢的声音。 翠珠手忙脚乱地想要捂住江朔州的耳朵。 “真没打,奴婢是夫人的贴身侍女,若是老爷当真打了夫人,奴婢定是拼死也要上去阻拦的。” 江朔州听了这话,才稍稍放心了些,“那他们在做什么呢?” “额…… ”翠珠想了想,抱着江朔州回他自己的院子,又解释道:“老爷和夫人在给你生妹妹呢。” “我爹打我娘,我娘就能生出妹妹了?” “对!”翠珠一脸笃定地点头。 江朔州的脸色忽然就沉下去了,“我当初也是这么来的?” “所有小孩子都是这么来的。”翠珠听江朔州没有继续追究老爷打夫人的事情,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江朔州送回屋里,又安抚了两句,让他早些休息,明日夫人就带他去谷家。 江朔州坐在床上,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原来他出生,她娘要挨打的。 他躺在床上想了许久,最后不知道怎么着就睡着了。 可睡梦中都是他娘被他爹打的场景,嘶吼哀嚎声,听得他全身都揪紧了,人也缩成了一小团。 次日一早,乔季白在屋里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江朔州过来,索性带着翠珠过来寻他,这一来才发现,江朔州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发起了高热,身上都被汗水浸湿了,小脸却是一片惨白。 乔季白脸色也跟着白起来。 她成亲多年,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不是不能声,而是江朔州自幼身体就不好,生病就很难好起来。 她 没办法再把心思放在被人身上,就连江古寒都被她冷落了。 这些年一直在外头遍寻名医,求医问药。 好不容易江朔州的身体好了,她这一直高高提起的心,也放下了。 却没想到,好景不长,江朔州竟然有病了。 她顾不上其他,上前帮江朔州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抱着人就往外跑。 “夫人,夫人,您去哪儿啊!” “去找小颖!”乔季白抱着江朔州就忘外跑。 “马车!奴婢这就让人去套马车。” 乔季白根本等不及马车。 县衙到谷家并不远,等下人套好马车,她都已经能跑过去了。 路上碰见了正准备去县衙的谷南烁。 谷南烁一见到乔季白慌里慌张的模样,赶忙上前,“乔姨母,发生什么事了?” “南烁!”乔季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朔州,朔州发高热了!” 谷南烁一怔,赶忙探头看过去,就见江朔州苍白地脸色透着不健康的红晕。 “小妹还没出门,姨母你别着急,我先带着朔州回去。” “好,好!”乔季白将江朔州送到谷南烁坏,“劳烦你了。” “姨母不必客气。”谷南烁抱稳了江朔州,“姨母,我先走 了。” 留下一句话,他飞身竟然运起轻功飞檐走壁地走了。 乔季白看得一愣,谷南烁竟然会功夫? 她一直以为,谷南烁就是个文弱书生呢。 她晃了晃脑袋,将这想法甩出去,快步朝着谷家跑过去。 她跑到地方的时候,张芸正在门口迎她,“没事,没事,别着急。” 张芸拍拍她的后背替她顺气,“朔州没事,颖儿已经帮她=他施针了,怀策去医馆拿药了,别担心,很快就好了。” 乔季白的眼泪这才吧嗒吧嗒掉下来,“芸姐!” “没事儿。”张芸抱着乔季白安抚,“没事啊,颖儿说吃了药就能退热了,你别担心,就是小毛病。” 曾经小颖也是这样病歪歪的,张芸很能体会乔季白现在的心情,只能一个劲儿地说江朔州没事,让她放宽心。 一路引着乔季白去谷小颖的房间,张芸还在安慰着乔季白,“颖儿的医术你是知道的,之前那先天不足的毛病都能治好,现在只是高热,又不是之前的病情复发了,不会有事的。” 听了张芸这一路的安慰,乔季白的心里多少安稳了些。 可再看着自己儿子的身上扎了好几根银针,她得眼泪还是更汹涌了。 第225章 郁结心生 乔季白扑到床边,想要去触碰江朔州,又碍于他身上的银针,硬生生把手缩了回去,“颖儿,朔州的情况怎么样?” 谷小颖正拔针呢,闻言摇了摇头,“姨母,我与你说实话,他这高热不算什么大毛病,但是我有一点想不通。” “什么?”乔季白不解地问,按说谷小颖和江朔州在一起的时间更长,江朔州身上,还有什么事情,是谷小颖不知道的呢? “他今年不过六岁,怎么会生了郁结?”谷小颖问。 江朔州这情况,分明是心先病了,才诱发了身体上的病症。 “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若是找不到症结所在,我也无法替他开解。” 心生郁结,看似不是什么大病,可真严重了,是会死人的。 知道到时候江朔州一直想不通,会自己走上绝路。 而且,她还看出了另一个问题。 因着郁结心生,他心中似乎已经存了些不该有的心思,神魂不稳,仿佛随时都能脱体而去一般。 乔季白脸上满是无措,“不,不应该啊,怎么会这样呢?” 诚如谷小颖所说,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有什么事情,是让他心生郁结,把自己逼出病来的? “昨天还好 好的。”乔季白说。 谷小颖怔了一下,恍然间想到昨天从医馆回来时,江朔州问她的问题。 难不成是因为,她要走了? 不应该啊,江朔州似乎早就知道她要走了,还说过要去京城找她这种话。 这件事情分明已经说开了,又怎么会让江朔州心生郁结。 “昨天在这边吃饭的时候,也好好的呢。”张芸也说,“吃饭时他还比以往多吃了半碗米饭呢,没瞧出有什么不妥来。” 乔季白也冷静下来,跟着他们一起分析:“昨天回家的时候,也是欢快的,还说要跟我一起来你这里小住呢,也没有什么问题。” 翠珠沉默了一瞬,她好像想到了一种可能。 “夫人。”牵扯到闺房之事,翠珠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而是拉着乔季白的衣袖走到一边,低声将昨天晚上发生的情况说了出来。 乔季白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夫人?”翠珠担心乔季白会受不住,又低声招呼了两声。 乔季白吞咽了一下口水,“若当真是这样,又该如何开解他?” 这里就只有张芸和谷小颖,都是自己人,她倒是不怕说出来丢人。 张芸生了三个孩子,有什么不懂的, 谷小颖还是个孩子,也听不懂。 可若是江朔州当真因此而生出郁结来,只怕并不好解释啊。 张芸瞧着她的反应,大概也意识到,乔季白是想到江朔州这般地原因了。 见乔季白一直朝她这边看,她又看了一眼谷小颖和江朔州的方向,谷小颖已经在拔最后一根针了,她快步走过去,低声问:“怎么了?” “这事儿说来也是怪我。”乔季白压低声音将昨天晚上的情况说完,脸色已经又红又白了。 张芸到底是生过三个孩子的,倒是并没有大惊小怪,只是问:“所以,你觉得这孩子是因为他出生害你受苦了,才会这样的?” 乔季白心里慌地不行,只能拧着眉头:“我也不好说,现在的情况,只怕就是这样的了。” “待会儿等朔州醒了,你和他好好说说吧,总不能让这孩子留下心结。”张芸拍拍乔季白的手,“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反倒是不用担心了。” 乔季白也点头,她还觉得心里暖融融的,这孩子是个孝顺懂事的。 “芸姐,我就是害怕,万一不是……” “有颖儿在呢,就算不是,颖儿也能治好她,你别多想。”张芸耐心地劝说。 她不像是在劝乔季白,更像是透过乔季白,劝当初抱着病重的女儿四处求医,无依无靠的自己。 谷小颖很快就从床边跳下来。 正好此时,谷怀策也拿了药回来,“我去煎药,姨母你跟他说会话。” “现在吗?”乔季白一怔,江朔州还没醒呢啊。 “就是现在。”谷小颖淡定道,“你别看他现在还昏迷着,但意识还是有的,你现在和他说点什么,他都能听见的,或许就能解开他的心结也说不定。” 谷小颖没说的是,若是这个心结解不开,依照江朔州现在神魂动荡的程度,很可能要醒不过来了。 “好!好!我这就和他说话。”乔季白跌跌撞撞地跑到床边,身子一软,就跪坐在地上。 张芸忙找了个垫子给她拿过去垫着,“你和朔州说话,我们先出去了。” “嗯,谢谢芸姐,谢谢小颖。”都这样了,乔季白还没忘了道谢。 张芸拍拍乔季白的肩膀,带着谷小颖走出去,还贴心地帮忙将房门关上了。 出了门,张芸拉着谷小颖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问:“你和娘说实话,朔州到底怎么样了?” 谷小颖就知道瞒不过她娘,“情况说不上太好,但 也不算太糟糕,主要还是看姨母,若是她能劝住江朔州,就没事了,若是劝不住……” 她顿了顿,又摇摇头,“也不会有事。” 大不了,她用灵力将江朔州的神魂困在体内,再想别的办法呗。 但若真要到这个地步,只怕江朔州就要在床上躺着,做一阵子活死人了。 对于江朔州这种心性的人而言,只怕比死了也并不好受多少。 面对张芸担忧的目光,谷小颖也并未将实情尽数说出,只道:“最多就是像谷晨曦前段时间一样,昏睡一段时间,死不了的。” 张芸这才稍微安心,正准备从谷小颖的手中接过药包去煎药时,院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在院子门口转了好几圈。 “我去看看。”谷小颖按住张芸的手,将药包塞到张芸手里,“娘,你给江朔州煎药。” 张芸沉默了一瞬,她方才好像看见那个人了。 但她知道自己心思软,家里的事情,还是交给孩子们去处理吧。 谷小颖推开厨房的门出去,谷饲就站在门口朝着她笑,一脸地谄媚,一看就是有求于人那种。 “你怎么来了?之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们两家已经没关系了!” 第226章 谷饲找事 “不!”谷饲抬起手,“小颖,之前是大伯错了,你原谅大伯一次,大伯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大伯母招惹你们了!” 谷怀策回来的匆忙,走得也匆忙,只将大门合上,并没有上门栓。 谷饲眼看着就要推门进来,谷小颖快步上前,将门栓上了。 谷饲在门外退了两下门,都没能推开,只能站在院子门口和谷小颖套近乎,“小颖,我好歹是你大伯,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你爹若是还活着,一定不会允许你这样对我的,你快打开门让我进去!小颖,你让我进去!” “谷饲!”原本谷小颖还没那么生气呢,谁知道这人好死不死的,竟然提她爹。 她那个她都没见过面的爹,说起来真的没什么感情可言。 “当初你们一家子为难我和我娘的时候,可有想过我爹是你的弟弟,可有想过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对我们母女好一点?” “你没有!当初你都没想过我爹,现在我们家发达了,你们家落魄了,倒是拿我爹说话了,你是觉得我们太好骗了,还是觉得你自己真有那么大的脸,从前做了那么多错事,现在一张嘴说一句抱歉,我们就该原 谅你?” 谷饲来县城的次数不少,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去花街柳巷,从来没往他们这边来过。 他站在院子外边闹,没多长时间,就引来不少看热闹的。 谷小颖听得心里头厌烦极了,这些人啊,不管到什么时候,只要又热闹看,就要凑上去,也不管这事情是真的假的,好的坏的,总归就没有他们不会上去凑的热闹。 张芸听着外边的动静,想要出来看看,被谷小颖一个眼神拦住了,“娘,你好好煎药就行,这里的事情我能搞定。” 她当然能搞定。 她一把拉开院门,“大伯,当初是你把我们赶出来的,那时候我都要死了,你也没有一点联系,现在你出去又嫖又赌的,欠了债还想要我们帮你还,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谷小颖一叫破谷饲的身份,围观的街坊邻居们就开始骂谷饲了。 “原来这就是小颖那没良心的大伯啊!” “不是的!”谷饲急切地上前,想要去拉谷小颖的手,“那不是大伯做的,是你大伯母,那些事情都是你大伯母做的。” “可真能胡说!”人群之中传来一声唾骂,“他可是一家之主,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可能吗?” “我看呐,他就是什么都知道,还把妻子推出去当替罪羊,这种人最可恶了!” “没错!如果说吴氏只是蠢,他就是又蠢又坏,这种人不值得原谅!” “小颖,你可千万别心软,这是个烂赌鬼,赌鬼会让你们家破人亡的。”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前车之鉴,曾经有不少富商,都是染上了赌博,这才家破人亡,连婆娘和儿媳妇,都卖到青楼里去了。 而且,赌徒是改不了的,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会更加变本加厉地赌。 “是他们家先不仁义的,你可千万别心软啊,还有你娘,你娘那个人最是心软了,可劝劝她,千万别同情可怜这个人,他不配!” 这些一边倒的言论,倒是让谷小颖的心里舒服了些,“大家放心,我不会心软的。” 谷小颖冰冷的目光落在谷饲铁青的脸上,“你赶紧走吧,我家里现在还有病人呢,没时间和你浪费时间。” 谷小颖话音未落,就有人开始推搡谷饲,“赶紧滚吧,少在这里碍事了!” “也不知道张娘子他们一家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竟然让这些糟心亲戚缠上了。” “可不是, 一个个都是什么东西啊,也就是张娘子心软,这要是放在我身上,就之前那冤枉他们通敌叛国的事情,我就让这一家牢底坐穿!” 谷饲还是爱面子的,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唾骂,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灰溜溜地跑了。 张芸煎完药,端着药去房间门口敲门。 乔季白无力地答应了一声,张芸才端着药碗进去,“季白,别担心了,颖儿说了,朔州不会有事的。” “芸姐。”乔季白站起身子,跪坐了太久,脚下有些不稳,她踉跄了一下。 床上江朔州还没醒,却有蜷缩成一团,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谷小颖跟在张芸身后进来,先是看了江朔州两眼,这才上前去劝说乔季白,“姨母不必担心,我有办法的,总能治好他。” 谷小颖虽然年纪小,可在十里八乡,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了,很多其他郡县的病人都来找谷小颖医治的。 而且,江朔州之前的毛病就是谷小颖给治好的,她不相信谁,都不会不相信谷小颖。 可信任是一回事,床上躺着的那个,到底是她十月怀胎,再鬼门关走了一早才生下来的孩子,如今他昏迷不醒,高热不退,她这个当 娘的,又怎么可能不担心。 “颖儿,你跟姨母说说,这最坏的结果……” 她不是傻子,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儿子的情况,或许并没有谷小颖所说的那么好。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在床上躺些日子,姨母放心,他就算是要死了,我都给他救回来。” 谷小颖的保证,让乔季白又安心又挂心。 乔季白端着汤药,亲自上前给江朔州喂药,翠珠想要上前帮忙,都被乔季白拦住了。 “我来吧,这孩子长这么大,我都没怎么亲自照顾他。” 乔季白的眼泪吧嗒吧嗒掉,手却很稳。 翠珠心疼地看着乔季白。 她是乔季白的陪嫁丫鬟,当初乔季白没有嫁给江古寒之前,还在府上做姑娘的时候,她就陪在乔季白身边了。 她一路看着乔季白成亲生子,看着小公子身体不好,夫人是怎么日夜操劳。 也是亲自跟着夫人走遍了名山大川,为小公子求医问药而不得的。 她没能陪在自己的儿子身边,是因为她一直在为江朔州奔波。 翠珠亲眼看着乔季白在外边奔波那些日子,日日以泪洗面。 而如今,她又因为没能陪在儿子身边儿愧疚难当。 第227章 造灵石 乔季白的模样,看得几人心酸不已。 谷小颖更加坚定了,一定要把江朔州治好的想法。 这是她的房间,窗台上还摆着她先前从断龙崖带回来的归元花。 对了! 归元花有稳固神魂的功效。 她似乎是听师尊念叨过的。 将归元花拿过来,摆在江朔州的床头。 乔季白被谷小颖的动作弄得有点不解,偏头先是看了一眼那通体雪白的归元花,又看向谷小颖,“这是?” “是归元花,有镇定安神的功效。”谷小颖自然不能将归元花真正的功效说出来,不过这也不算谎话。 谷小颖看着那株归元花,想着,她或许知道应该送给江朔州什么礼物了。 原本她是打算送给江朔州一些她自己调配的强身健体的药包。 现在看来,这归元花反倒是更合适了。 只是,归元花只有这一株啊,而且归元花生在仙壤之中,若是没有灵力的滋润,在凡间怕是无法成活。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只是需要耗费她一些灵力了。 “娘,姨母,你们先陪着江朔州,我还有事,先走了。” “去吧,早点回来。”张芸拍了拍谷小颖的肩膀,“朔州这个样子 ,我也不能安心,你去铺子上挂个牌子吧,我今日就不过去了。” “好。”谷小颖答应一声,就出门了。 她一路去了春生医馆,却并没有开门接诊,而是一路往后院去了。 后院有一座假山,之前听江朔州说过,那山石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坚硬的石头了。 或许受得住灵力的冲击。 这么想着,谷小颖掰下一块巴掌鸡蛋大小的石头,握在掌心,运转灵力,将灵力渗透进石头之中。 “啪”地一声,石头碎了。 再谷小颖的手中,变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石头。 谷小颖深吸一口气,捡起一块散落的碎石头,这石头,只剩下鹌鹑蛋大小了。 灵力化成丝线,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围着石头转圈,寻找缝隙想要钻进内部一般。 “啪!”又是一个碎裂的声音,那石头已经变成了齑粉。 她抿了抿唇,“怎么会这样?” 她方才明明感觉可以的,怎么会失败呢? 她又捡起一块鹌鹑蛋大小的小石头,指间的灵力更细微了,几乎连她自己都看不见的程度,缓缓融入石头之中。 眼看着石头已经被染上了绿色,泛着幽幽的荧光,“还真可以!” 谷 小颖心神一荡,又是“啪”地一声,石头再一次碎掉了。 看着那散发着荧光的粉末,谷小颖抬手在自己的脑门上拍了一下,将地上的粉末都划拉起来,用一个小袋子装起来。 别看碎了,但也不是不能用,将这东西当成土壤也能以假乱真,充当仙壤的。 已经有了经验,再来一次,果然没有失败,得到一颗指甲盖大小的散发着荧光的石头。 这就是,灵石了。 也是在这个过程中,谷小颖意识到,小石头比大块的石头,更容易被灵力浸染成灵石。 假山被她掰下来一个角,大石头又被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小石头,有些更小的,只有黄豆大小。 谷小颖坐在地上,看着那堆石头,心里有点压力。 要把这些石头都变成灵石,也不知道她体内现在这些灵力够不够。 不过可以确定的事,若是这些石头都变成灵石,隔段时间在归元花的根部埋下一颗,可以保证归元花十几年都不会死。 灵力没了还可以再修炼,她的修为在这儿呢,只要多泡几次药浴就能回来了,倒是不必担心。 说干就干,谷小颖坐在地上就开始忙活。 但这是个 慢工出细活的事儿,将近一个时辰,她也就弄出来十几块灵石。 再看看那小山一样的灰扑扑的石头,谷小颖想,造灵石这件事情,任重而道远,不能急于在这一时。 慢慢来吧,别着急。 一天下来,也就出了六十多块灵石,装满了一个布袋子。 地上的碎石头还剩下很多,几乎看不出来少了。 背着灵石离开之前,谷小颖看着那堆石头,叹了口气。 体内的灵力倒是没少太多,她对灵力的控制,也更加精湛了。 到最后那半个时辰,她已经开始尝试一心二用,也不过是失败了两次,就次次都能成功了。 这么一想,谷小颖对明天的工程,又多了些期待。 她回去的时候,谷怀策还没回来,谷南烁回来了,江古寒也在,正搂着乔季白低声安慰呢。 谷小颖进屋之后,先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就直接往床边走过去,趴在床头上,看好像没有任何变化的江朔州,说了一句:“我为了你,可是辛苦了一整天,你要是再不醒过来,都对不起我花费的这些心思。” “二哥,帮我找一个花盆呗。”谷小颖招呼谷南烁。 对于这个妹妹,谷南烁向来是有 求必应的,别说是要个花盆了,就是要他的命,他怕是都不会犹豫一下。 还专门去找了一个最好看的白瓷花盆,花了他二两银子的。 花盆拿过来之后,谷小颖打开一路背回来的布袋子,从中拿出一个小袋子,先是将那些散发着幽光的粉末拿出来,倒进花盆里。 “这是什么?”谷南烁趴在谷小颖身边,好奇地询问。 他博览群书,还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的土壤呢,看着质地,有点像石头啊。 “是碎石。”谷小颖说,“我用草药浸泡过的。” 这也不算说谎,谷小颖自己是菩提果,就是这世上最顶级的草药,她的灵力也都带着药性,用灵力浸泡过的石头,说成是用草药泡的,再合理不过了。 岐黄之道,谷南烁不懂,听谷小颖这么说,他也就不问了,蹲在边上看着谷小颖忙活。 等到花盆里的土让处理好了,谷小颖才将毒手伸向那株归元花。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谷南烁总觉得,谷小颖的手触碰到那盆奇异的花之后,那花似乎蜷缩了一下叶子,像是在害怕。 “别怕,就摘你一点分叉,不疼的。”谷小颖的小手在归元花的枝叶上摩挲了两下。 第228章 启程时间 谷南烁看着这一幕,总觉得他妹妹脑子似乎有点问题。 心里犯嘀咕,但他不敢问,只能蹲在谷小颖身边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这花胆子小,你别吓到它。” 谷小颖随口一说,谷南烁就像是见鬼了一样。 一株花,胆子小? “你这是含羞草?”他从前在书上看到过,说是有一种名叫含羞草的植物,被人碰触之后就会像姑娘一样,害羞得蜷缩起叶子来。 “虽然不是,但也差不多算是同类吧。”谷小颖随口说着,安抚好了归元花,这才从归元花的根部位置剪下了一根小分叉,插在了谷南烁找回来的小花盆里。 “费这个劲做什么?”谷南烁不解。 谷小颖在土里埋下两块灵石,又浇了点水,“这归元花有镇静安神的功效,回头我养活了,送给江朔州。” 谷南烁有点不乐意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好看的小花盆,结果是给江朔州那臭小子的。 虽说两家现在关系很好,江朔州对他们熟悉地好像他们家的孩子一样,可到底是个外姓。 妹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为了养活一盆花,然后送给一个臭小子。 他怎么看都觉得心里不爽。 谷小颖没 看出谷南烁心里的不爽,却还是解释了一句:“可以给江朔州保命。” “啊!保命的东西啊。”那就没事了。 江朔州好歹也算是他名义上的弟弟,给弟弟保命的东西,他没什么好吃醋的。 “对了,二哥,你什么时候回京。” “已经定下来了,十二天后。” “我和你一起去。”谷小颖说完,才又问了一句:“方便吗?” 谷南烁低头看着谷小颖,小姑娘神色如常,可谷南烁还是有一种错觉。 即便他说不方便,这丫头也不会改变主意的,最多就是不跟他一起走。 “方便,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谷南烁笑着回答,又问:“你与娘和大哥说过了吗?” “娘那里我已经说过了,大哥还不知道的,回头我会去说的。” 谷南烁微微颔首,也不知道大哥会不会答应。 别看他大哥整日里表现得像个五大三粗的莽夫似的,但心里将谷小颖这个妹妹看得比什么都重。 他是愿意带着妹妹一起回京的,京城人生地不熟,有妹妹在身边,他总算是能有一个支撑。 “只是,京城的情况有些复杂,日子或许不如咱们在家是这么好。” “这有什么的?”谷小颖将一 大一小两盆归元花都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再难还能比你们回来之前家里的情况更难嘛?” 当时那么难,她和张芸都挺过来了,更别说现在,她已经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二哥也已经高中状元,只等回京授职就能入朝为官了。 要不是太后薨逝,谷南烁都没机会回来,状元及第那日,就要进入翰林院了。 六品翰林编撰,算不上什么大官。 但历来,内阁之人无不出自翰林院。 进了翰林院,至少日后的路就好走多了。 才入朝为官,只要行事小心些,谨慎些,日子总不会太难过的。 谷小颖将要进京的消息说给谷怀策的时候,收到了全家唯一一个反对意见。 理由是谷南烁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可能照顾得好谷小颖。 谷南烁说自己都已经中了状元了,早前也在京城过了小半年,他有什么照顾不好谷小颖的。 谷小颖在两位哥哥针锋相对之时,悄悄举了下手,“我其实能照顾好自己的。” “你闭嘴!”两位哥哥不约而同地呵斥了一声。 谷小颖砸吧砸吧嘴,找张芸要了两块刚出锅的新品点心,坐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两个哥哥斗嘴争执。 最后 ,谷南烁以一句:“是小妹主动要跟我去京城的”作为绝杀,给谷怀策干灭火了。 确切的说,并不算是灭火了,只能说是祸水东引。 因为谷怀策将矛头转向了谷小颖,“你解释,为什么非要去京城。” “首先,我有飞去不可的理由,其次,就算二哥不带我去,我也会自己去,最后,我真的能照顾好自己。” 她是长得小,年岁小,可这些,都只是这具身体的毛病,不是她的。 这具身体会给她带来一些局限的同时,其实也给她提供了一些便利。 比如说,没有任何一个成年人会防备一个四岁的小孩儿。 尤其是在京城那种地方,更不会有人防备她。 而谷南烁带着一个小孩儿,独自在京城闯荡,更容易让人放低戒备心。 他们这个组合,可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若真要说有点什么坏处的话,那大概就是谷南烁已经快要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带着她这么一个拖油瓶,不好成亲。 不过看谷南烁的样子,对成亲的事情,好像也并不是很上心,她就成了能给谷南烁当烂桃花的存在。 完美! 谷怀策可没想到谷小颖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只知道,谷小颖 打定了主意要去京城了。 “你走了,江朔州怎么办?”人现在还在谷小颖的屋里躺着呢,一整天了,药喂进去两次,但人是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我走之前,他要是还没醒,那我留在家里,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相反,她出去走走,或许能找到让江朔州醒过来的办法。 谷小颖这话一出,两兄弟都难得沉默了。 “连你,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也不能说没有,但还得等一等。”谷小颖想着,当初谷晨曦也是这样,后来不是也醒了嘛。 当初能用的办法,未必现在就不能用了。 管它办法老不老,好用就行呗。 只是江朔州现在才刚睡过去,意识还算是清醒,这办法,只能在他意识已经开始不清醒的时候用,才能保证一击必中。 听谷小颖这么说,两人也算是放心了。 日子又开始有条不紊。 江朔州还留在谷家,乔季白也住过来了。 江古寒忙完了,也会忘谷家跑,谷家这些日子都热闹极了。 城中的富商小官员们,都知道江县令家的小公子又病了,这次一病不起,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如今还在谷小神医家里住着呢,都想尽办法想要来探望。 第229章 让她偿命 江古寒心里烦躁,但那些人也不能太冷待了,只能借鉴一番,敷衍两句。 因着江古寒大多数时间都在谷家,连带着谷怀策,都被人阿谀奉承起来了。 张芸和谷南烁的日子都跟着不太好过了。 唯独谷小颖,早就已经习惯了。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日,江朔州还没醒,陪伴儿子的时间越来越少,江古寒的耐心也算是彻底用尽了,将府上的管家带过来,支了个棚子在谷家门口守着,谁都不让进去。 你要告状,去衙门敲堂鼓,大人自然会回去,若是别的什么事情,例如阿谀奉承之类的。 管家也实话实说了,你这个时候去打扰,不仅不会让江古寒对你生出善意来,反而还会更多几分厌烦。 那些人闻言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当即留下东西,人就走了。 本来不见人,就已经有些失礼了,若是再把东西也退回去,江古寒这县令也不用干了。 看着那堆东西,江古寒直叹气。 他当官这么长时间,还没收过贿赂呢,现在是想不要都不行了。 “把东西都记下来,等回头年节的时候,给他们送些价值相当的年礼,只当是礼尚往来便是了。” 谷南烁看着江古寒愁眉苦脸,劝了一句。 江古寒偏头看了谷南烁一眼,“二郎啊,你不懂,这种事,一旦开了个头,就像是开闸放水一样,再想堵住就难了。” “可大人,水至清则无鱼啊。”谷南烁低声劝道。 江古寒听得身上一震,再看向谷南烁的时候,皱着眉头说:“二郎,你以后该不会做个贪官吧。” 谷南烁“哈?”了一声,也明白了江古寒的担心,他笑了笑,“大人看我家现在的生意,我像是会缺钱的人嘛?” 江古寒“啊”了一声,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谷南烁还在自得其乐,“我倒是觉得,当官的,就应该是像我这种家境富庶的,才有可能不考虑其他利益,一心为百姓做实事。” 江古寒一脸复杂地看了谷南烁一眼,竟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他为官多年,竟然找不出实例来反驳谷南烁这看似是歪理的话。 事实好像确实如此,那些出身寒门,家境微寒之人,再飞黄腾达之后,反而更容易被名利吸引,做出违背本心的事情。 至于谷南烁这种家境殷实的,反倒是能摒弃这些东西,实打实的做出一些政绩出来。 “姑且算你说的有理吧。”江古寒叹了口气,又转回屋里去看江朔州了。 江朔州还在床上躺着,双目紧闭。 但和第一日到谷小颖家中,是时不时就把自己蜷缩起来的样子,已经大不相同了。 今天从早晨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时辰了,他连动都没动过一下。 躺在那里,要不是胸口还在起伏,大家都要怀疑他是个死人了。 当天傍晚,谷小颖过来给他施针的时候,说了句:“差不多了。” 这一夜,所有人都被聚在了谷南烁的房间里,谷小颖安排了一场大戏。 乔季白听了,直皱眉头,“这能行吗?” 江古寒也是一个劲儿的摇头,“不行不行,我做不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来。” 谷小颖一耸肩,“那我就没有办法了,要不还是让他躺着吧。” “你这孩子!”张芸照着谷小颖的脑袋敲了一下,“浑说什么呢?朔州怎么说也算是你哥哥。” “就因为他算是我哥哥,我才会想尽办法救他的,不然我才懒得管呢。” 谷小颖低声嘀咕,也被江古寒和乔季白听了进去。 是啊,连谷小颖都能为他们儿子这般奔波辛苦,他们还有什么 不能做的。 这些日子,谷小颖一直在忙活那种能养活归元花的石头,他们都是知道的,每日回来都要背回来一袋子石头,说是等她去京城了,那归元花交给他们,有了这被药液浸泡过的石头,也不怕归元花会死了。 谷小颖每日回来的时候,都累得脸色都不好了。 她都能做到这种程度,他们又怎么能推辞呢? “那,我试试?”江古寒试探性地看向乔季白。 乔季白重重点了点头,“试试!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要试试。” 次日一早,谷怀策和谷南烁去看了江朔州一眼之后,纷纷叹了口气,留下一句:“乔姨母伤成那样,要是朔州醒过来可怎么办啊!”就走了。 张芸趴在床边,默默垂泪,许久,才握住江朔州的手,“孩子,你快醒醒吧,你娘她……她……” “你娘在这个世界上,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你了,你睁开眼睛去看看你娘吧,再不醒来,你就要见不到你娘了。” 张芸在床边碎碎念了好一会儿,谷小颖一直在边上盯着江朔州的反应。 “动了!”谷小颖指着江朔州放在床边上的手,又示意张芸继续说。 张芸心下激动,眼 泪倒是掉得更欢了,又在江朔州的身边念叨了几句他娘不太好的了话,但到底怎么个不好,谷小颖不让说。 说是说出来江朔州就不着急了,就要这样吊着他,让他心里又急又慌,再稍微一刺激,醒过来的几率就很大了。 “娘,小颖,乔姨母过来了。”谷南烁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她的情况很差,你们快点过去看看吧!” 张芸慌慌张张地就跑出去了,谷小颖瞧见,江朔州的手指,又动了两下,之后又没动静了。 她种种叹了口气,有种想要骂人的冲动了。 这死孩子,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犟呢? “江大人,你不能进去!江大人,姨母都快被你打死了,你还想怎么样?”谷怀策阻拦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你不能进去,姨母的状况很不好,你饶了她这一次吧!” “饶了她?”江古寒冰冷暴怒又隐隐带着几分嗜血的声音传来,“她害得我儿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要打死她给我儿子偿命!” “你放开我,你别拦着我!我非要打死他不可!” “啊!”乔季白的痛呼声,求饶声。 谷怀策几人的阻拦声,推搡声,一股脑地闯进房间里来。 第230章 魂魄困顿 谷小颖还趴在江朔州的身边,发出了魔鬼的低吟,“你娘要被.打死了哦!” “不要!”江朔州的表情扭曲起来,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不要!爹!你不要打我娘!” “我可以不出生的,你别打我娘!” 这话,谷小颖听不懂了,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继续刺激江朔州。 “你娘马上就要死了,你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不到了哦。” “不!”床上的人猛地弹起来。 “嗷!”谷小颖痛呼一声,“江朔州,你有病啊!” “我……我……”江朔州坐在床上,眼前有些模糊,他循着声音看向谷小颖的方向,“小颖?” “醒了?是不是醒了?”房门猛地被推开。 乔季白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地上不知道是该捂脑门还是该揉屁股的谷小颖,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谷小颖揉着被撞红了的脑门从地上爬起来,“他反应太大了,撞我脑袋上,把我撞掉地上了。” 谷小颖委屈巴巴地指着还一脸懵逼的江朔州,毫不留情地对乔季白告状。 乔季白的眼睛都红了,“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坐在床边的江朔州更懵逼的,看着意思,昏迷不醒的人 ,应该是他吧。 那他娘抱着谷小颖又哭又笑的,是干啥呢? 也未免太不把他这个儿子放在眼里了吧。 幸好,张芸还是更关心她走,“朔州,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朔州感受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就是身上有点没劲儿。” “那是正常的。”谷小颖抱着乔季白的脖子朝着她娘说,“就是躺太久了,起来活动活动就好了。” “小颖,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 “姨母,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谷小颖抱着乔季白撒娇,“这是上天感念姨母心诚,饶了他一条狗命,我没做什么的。” 乔季白当然不会信谷小颖这番什么上天诚心之类的鬼话。 上天要是真感念她心诚,就不会让江朔州先天不足,不会让她以泪洗面那么长时间了。 什么诚心,不过是谷小颖尽心尽力罢了。 “不过,姨母若是真的想感谢我的话……”谷小颖眼珠子一转,“我听江朔州和我炫耀说,姨母做的桂花露特别好喝,能给我一点尝尝吗?” 乔季白知晓谷小颖是不向让她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只是桂花露,还有梅花露,桃花露,荔枝花露,回头 姨母都给你拿过来。” “那就谢谢姨母了!”谷小颖道完谢,又娇俏地问:“能不能都给我,一口都不给江朔州留?” “行!都给你!”乔季白抱着谷小颖说,“都给咱们小颖,一口都不给那让人担心的臭小子留!” “嘿嘿!”谷小颖朝着江朔州炫耀地扬了下下巴。 江朔州只觉得不忍直视,别过头去。 一群人围着江朔州说了会儿话,又怕累着他,很快就退出去,只留下谷小颖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给江朔州检查身体。 “行啊你,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孝顺呢?”谷小颖一边诊脉,还没忘了调侃江朔州。 他可是记得,江朔州管江古寒叫傻爹,用弹弓打江古寒帽翅的时候。 这种事情都能做出来,这人妥妥地就是一个混世魔王啊,怎么竟然会因为他娘生他的时候,受苦遭罪了,就想不开,觉得自己不该活着,不该出生了呢? “我……” “行了!”谷小颖一拍江朔州的脑袋,“说你蠢你还不信,你胡思乱想之前,怎么不问问你娘,她当初生下你的时候,是否是心甘情愿的,她是否期待过你的到来呢?”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胡思 乱想?” “不是的。”江朔州摇了摇头,“我从出生开始,身体就不好,我娘为了给我求医问药,时常以泪洗面,常年与我爹两地分离,我爹本来有升迁的机会,也因为一个算命的手华县适合我修养,就毅然决然地留在了这里。” “他们为了我,牺牲了太多了,不只是生我时候,我娘差点死了的痛。” 他早就听说过女子产子是在鬼门关走一遭的,本不该这样难过。 可那天夜里,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所有负面的情绪都一股脑朝着他来了。 他就像是被按在沼泽之中,越挣扎越下沉,最后就被困在其中了。 谷小颖听着这番话,心底微沉。 这种反应…… 再联系到他神魂震荡,险些离体的情况,似乎,并不是郁结心生能够解释的。 “这样啊,那你现在想通了吗?” “嗯。”江朔州点头,“其实昏迷不醒的第一日,我听见我娘和我说话,我就已经想通了,可当时,我不知道怎么着,就是醒不过来,眼皮像是被针线缝上了似的。” 说完,他看向神色莫名的谷小颖,“这办法是你想的吧。” “啊!”谷小颖骄傲地扬起下巴,“怎么 样?有用吧!” “有用。”江朔州说。 他的感受最直观。 “你说,人真的有灵魂吗?死了会变成鬼吗?” 谷小颖“嗯”了一声,歪了歪脑袋,“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好奇,我昏迷那几日,就觉得,我的魂魄好像被困在体内,无法挣脱一般,明明听得见你们说话,却睁不开眼睛。” “后来呢?”谷小颖急声询问。 这种情况,真的有点像早前在天上听说过的一种症状啊。 可是…… 谷小颖又将灵力摊入江朔州的体内,灵力沿着他的经脉转了一圈,尤其在丹田和灵海的位置,徘徊许久。 没有任何修炼过的痕迹,他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凡人。 “后来,我隐隐约约好像闻到有一股香气,一直萦绕不散,很熟悉。” 谷小颖朝着小几上那一大一小两盆归元花抬了下下巴。 “这个花,我见过。”江朔州眼前一亮,“你之前在断龙崖带回来的,是不是?” 谷小颖刚高兴起来的心情,又沉闷下去了,“哦。” 她还以为江朔州记忆里有归元花这种长在天界的花呢。 原来是她从断龙崖回来的时候,被江朔州看见了。 白高兴一场。 第231章 脱离关系 “嗯,归元花,有镇定安神的功效,那盆小的,是专门给你准备的。”谷小颖神色恹恹地说。 江朔州却好像没看出谷小颖兴致不高一般,还拉着谷小颖问:“你还没告诉我,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魂呢。” 谷小颖甩开江朔州的手,反手指向自己,“江朔州你看看我,我才过了四岁的生日,我还是个孩子呢,我怎么会知道这世上有没有鬼魂,这种问题,你去问你爹娘啊!” 看他们打不打你就完了! 后边这话,谷小颖当然没有说出口。 虽然她是挺想看见江朔州挨打的。 “你又来做什么?”张芸略带怒意的声音传进屋里来。 谷小颖神色一凛,江朔州已经拉着她的胳膊问:“谁呀?” “谷饲。”谷小颖没好气地说。 这倒不是针对江朔州,纯粹是看谷饲不顺眼。 “谷晨曦那个不务正业的死爹?” 这个说法,倒是让谷小颖畅快了些,“我出去看看!” 江朔州抿了抿唇,他总觉,谷小颖口中说的出去看看,倒不如理解成她要出去骂人了。 “我跟你一起去。” 他爹还有公务在身,已经回去了,还把谷南烁也给带走了。 谷怀策去巡检司了。 如今这院里就只剩下张芸和乔季白,以及他和谷小颖四个妇孺。 他是唯一的男子汉了,遇到这种事情,总不能让女人顶上去吧。 谷小颖瞥了他一眼,那一步三晃的模样,谷小颖又撇了撇嘴,有点看不上啊。 “你要不还是算了吧。”看着江朔州扶着墙往门口走,出于人道主义,谷小颖还是劝了一句。 “我没事!”江朔州目光一厉,“我得去看看!不然还不知道那畜生要怎么欺负你们呢!” 可是…… 谷小颖想说,江朔州现在的模样,看起来更好欺负啊。 江朔州不知道谷小颖心中所想,踉跄着扶着墙,艰难地走到了门口,就对着已经大摇大摆进了院子地谷饲厉喝道:“谷饲,谁让你来这里闹事的!” 谷饲往门口瞅了一眼,没瞅着人,目光往下移,这才看见江朔州。 “弟妹,这孩子是?” “少装蒜了!”谷小颖快步出去,“江县令和我哥他们刚走你就来了,谷饲,你在外边蹲点蹲了很长时间了吧?” 谷饲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自然,但他很快又恢复如常,“小颖,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说错了?”谷小颖冷声问。 谷饲沉默了一瞬,“我……” “别你!走!”谷小颖根本不给谷饲说话的机会,指着大门口的方向,“现在就走,再慢我就报官了!” 谷饲早就知道谷小颖不好惹,他也没继续理会谷小颖,而是转头看向了张芸,“弟妹,我真的就求你看在我二弟的面子上,帮我这一次!” “他活着的时候,对我这个大哥最是敬重不过了,你就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帮我一次。” “帮你什么?”谷小颖没想到,上次她都那么说了,谷饲再上门,竟然还有脸提她那个素未谋面但英俊风流的爹。 “帮你还赌债,还是给你银子让你去青楼潇洒快活?” 和大多数人一样,谷小颖最瞧不上的,就是烂赌鬼。 更瞧不上的,就是谷饲这种缠着她和她娘要钱的不要脸的烂赌鬼。 再一次被谷小颖奚落,谷饲竟然忍下去了,还一脸讨好地看向张芸,“弟妹,我已经戒赌了。” “姨母你别信他!”江朔州嘴快的说:“他不是戒赌了,他是没银子进赌坊了。” 江朔州是县令之子,这些年也见过县衙审理案件。 他就从来没 见过赌鬼真能解毒的,无一不是手上宽裕了些,就再跑去赌坊里浑赌的。 说赌鬼戒赌,他更愿意相信猪会飞。 “弟妹!”谷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举起右手发誓,“我发誓,我真的戒赌了!” “哟!”谷小颖的目光落在他包扎起来的右手上,“这手指是被人砍掉了?” 没了三根手指,只剩下拇指和食指的右手,发誓都不伦不类的。 谷饲闻言,慌张地想要把手藏起来,但很快,他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将少了三根手指的右手和少了一个小指的左手都亮出来,摆在张芸面前,“弟妹,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看在我已经遭到报应地面子上,帮我一次。” “我不要你借我银子,只要你给我个营生,我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地方要我干活,我一家都要断粮了。” “爹年纪那么大了,不能饿肚子了,还有晨曦,已经没有银子交束修,他都没去学堂了,他才那么小,就要去山里捡干柴去卖银子,你就算是不可怜我,也可怜可怜他们吧!” 说到谷晨曦,张芸的脸色忽然凝了一瞬。 大房里,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只有谷晨曦一人了。 就算从前是个混账孩子,可自打他读书之后,最是明白事理,是个好孩子啊。 可他才刚读书认字,改变了命运,如今又要去过看不见希望的日子吗? 她和谷小颖对视一眼,谷小颖也抿着唇,有些动容了。 “我可以帮你,但这是最后一次。”张芸目光坚定地看向谷饲。 “谢谢弟妹!谢谢弟妹!” “不用谢我,我有一个条件。”张芸继续说。 “你说!”谷饲渴望地看着张芸,现在别说是一个条件了,就是十个,一百个,他都绝无二话。 “我要你和谷晨曦断绝关系,以后你和吴氏不管是生老病死,残了废了,都和他再没有关系!” 谷小颖原本还觉得她娘又心软了呢,听到这话,才明白,她娘是在给谷晨曦找退路。 也罢,就再给谷饲最后一次机会吧,用这个机会,换取谷晨曦以后和他们这一家子烂人再没有半点瓜葛,也是值当的。 “这……”谷饲有些犹豫,“弟妹,晨曦是我唯一的儿子。” “你生了他,却不肯好好教养他,让他无法读书明理,还动辄非打即骂,他有你这样的父亲,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话是江朔州说的。 第232章 最后一次机会 谷小颖亦是点头,“没错,条件我们家已经摆在这里了,你若是答应了,我娘自然会给你一个营生,若是不答应,那我们也爱莫能助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或者……” 谷小颖顿了顿,才继续说:“你回去问问谷晨曦的想法,问问他以后是想继续跟着你们生活,还是愿意来我家。” 谷饲就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谷小颖冷笑一声,再看谷饲时,眼神一片冰冷。 真是畜生不如啊! 虎毒还不食子呢,他竟然为了那碎银几两,连亲儿子都卖了。 “既然你也答应了,那咱们就去衙门,签个文书吧。” “这……”谷饲愣住了,“去衙门?这不用吧,我这都答应你们了,回头把那臭小子送过来给你们不就行了嘛,还签什么文书?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谷小颖“呵呵”一声,“我不信你,你只要签了文书,你所求自然就能达成,若不然,就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这,可是,咱们会村里,让村长和族老做见证不行吗?县令大人日理万机,咱们何苦为这点小事叨扰县 令大人。” “村长和族老当初还做主将我们一家分出来,以后与你们谷家再无瓜葛呢,你们这一家子不也还是经常上门来闹事?既然他们管不了你,那我就找个能管得了你的人,你只说愿不愿意,其他的无需多言。” 谷小颖说完,江朔州也上前一步,“而且,我爹也不会觉得叨扰,只要你以后按照文书上所说行事,不要再叨扰到我爹,我相信他很愿意帮忙做这个见证。” “当然,若是到时候你违背了文书所言,我爹应该也很愿意替受害者伸冤,惩治罪人。” 江朔州都这么说了,谷饲就算还有千百个借口,也都不成立说不出口了。 “既然,既然江小公子都这么说了,那就就这么办吧。” 已经打定主意,这是给谷饲的最后一次机会,谷小颖也不多说,一行直接去了衙门。 谷小颖和江朔州走在最前边,江朔州的手里还捧着一盆通体雪白的奇异的花草。 现在只能看出来是草,连一个花苞都没有,但江朔州见过归元花绽放时,那花瓣伸展的样子。 谷小颖背着一个小包裹,包裹里头装的是供给归元花生存的灵石。 他二人身后,是谷饲。 也是走出来,他们才看见,谷饲的腿,似乎也被人打断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乔季白看着谷饲那情况,皱着眉头压低声音和张芸说:“芸姐,这种人,你能给他个什么营生啊?要不让他去县衙做事吧。” 双手都费了,腿也断了,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他能做的事情,实在是有限,也难怪到处找活,都没有人用他。 乔季白想着,若是非要给他哥活计,倒是可以去县衙,那么大的府邸,总能找到一个他能做的事,把他安置了。 这种人,乔季白也是知道的,心思坏,但是胆子小。 留在县衙里,差人们的眼睛底下,他也翻不出天去。 “不必。”张芸知晓乔季白是好心,可她和谷小颖一样,都不相信谷饲能真正改邪归正。 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真惹出什么事来,他们还能及时处理,若是放在县衙,惹出事情来,只怕要牵扯到江古寒,那就不好了。 “我已经有安排了,你不用担心。” 乔季白知晓张芸心善,却也不是完全没主意的人,更何况他的几个儿女都是有主意的人,不会让她行差就错,便不再操心了。 “也好,若是有 需要帮忙的地方,芸姐可不要忘了我。” “放心吧,真有什么事,少不得要麻烦你的,到时候你可别嫌烦。” “我还就怕你有事不来找我呢!”乔季白笑着说。 她是真心话,就说谷小颖先后救了江朔州两次,就算是让她倾尽一切去报答,她都绝无二话。 更何况张芸对她,也是掏心掏肺的, 她哪里还有藏私的心,人生在世,能得一知己,那是上天赐下来的福分,她珍惜还来不及呢。 也就半刻钟的功夫,一行人就到了县衙门口。 县衙的人都知道江朔州病了,这会儿见到江朔州回来,都乐呵呵地迎上去,“小公子回来了!” “小公子可算回来了,咱们都惦记着您呢!” 江朔州和大家打了招呼,后又问:“我爹在没?” “在呢,今日回来之后就没出去过,这会儿应该在书房处理公务呢,小公子要找老爷吗?” “嗯,有点事让他给办了。”江朔州说着,带着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县衙。 人是江朔州带进去的,更何况他们夫人还在后边呢,张娘子和谷小神医也都是常客,唯一一个生面孔,看着竟然也有几分面熟。 等到几人 进去了,那守卫才和同伴嘀咕,“那男的怎么有点熟悉,你们见过吗?” “怎么没见过,你不记得了?之前在咱们大牢里关过的,还是老四亲自去抓的人,就污蔑谷巡检通敌叛国那次。” “啊!我想起来,那是谷巡检的大伯。” “什么大伯,那一家子眼皮子浅的,当初将谷巡检他们一家赶出去了,还从族谱上划下去了,人家谷巡检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结果谷巡检和谷状元荣归故里,他们就又像水蛭似的扑上去,想要好处呢。” 谷家的事情,再整个华县来说,都不算什么秘密了。 这么一说,大家也都想起来了。 “那,那咋还又一起来县衙了呢?那男的又要使什么花招?” “谁知道呢?不过咱们夫人和小公子都在呢,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们都还没到呢,江古寒就已经得到消息了,这会儿都已经让人泡好了茶,开门等着他们了。 “爹,给他们搞一份断绝父子关系的文书。” “还有母子。”谷小颖补充道。 “对,还有母子。”江朔州指着跟在后边畏畏缩缩的谷饲,“总归就是让他儿子和他们一家彻底断绝关系。” 第233章 关系更远了 江古寒听得一阵迷糊,但这么多人都在这儿,他夫人也正看着他呢,他也不好明说,拉着江朔州到一边去,压低声音问:“你搞啥?” “咱们县衙啥时候能给人开脱离家族的文书了?这东西归家族管啊。” “咋的?”江朔州小脸一板,“那谷小颖给我治病的时候,你咋没说这东西不归她管呢?” 江古寒被说的老脸一白,“我没说不办,那你总得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吧!” “那还能有什么情况?”江朔州虽然不满意他爹磨磨唧唧,但还是将事情的原委,挑挑拣拣地说给江古寒听了。 “这是他自己同意的,但张姨母和小颖不相信他,他这种人家族里的族老也限制不了他,这才只能找你了。” 江古寒本来对谷饲就没什么好印象,又听江朔州说完经过,已经气得呼吸急促了。 但办事还是得讲流程,他又当着众人的面,向谷饲确认了一遍,“你确定,要将你儿子逐出家族?” “我……不是逐出家族,只是……只是……”他儿子也没犯什么错,若是被族老们得知他把谷晨曦逐出家族了,以后那还能又他的好日子过吗? “不是逐出家族?那是什么?” “这……”谷饲想了半天,忽然眼前一亮,“过继!是过继!” 过继? 江古寒看向张芸。 那孩子是个不错的,江古寒是知道的。 可张芸自己已经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了,要是再过继了谷饲唯一的儿子,这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外人保不齐会怎么想了,没准还要说是谷家二房强抢了大房的儿子,叫大房后继无人呢。 “九叔!”谷饲绞尽脑汁地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九叔?”谷小颖转头看向张芸。 张芸也摇了摇头,她嫁过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谷家上一辈还有个九叔。 “哪来的九叔?你不会是在胡编乱造吧?”谷小颖皱着眉头问。 说来这件事情也是她考虑不周了,只一门心思地想让谷晨曦脱离这个龙潭虎穴,却没想到没有家族庇佑的人,在这个世道人人可欺。 江古寒威严地目光落在谷饲的头顶上,谷饲跪在地上,手掌也撑在地上,“有九叔的!有的,只是没长大,到十二岁就夭折了,族谱上是有他的!” 为了取信于谷小颖几人,他还抬起手,赌咒发誓,“我发誓,真的有九叔的,族谱上真的有这个人。” 江 古寒现在对谷饲已经不抱希望了,却还是吩咐底下人去朗月村跑一趟,将这边的情况与他们说说,再将族谱借过来一观,如果可以的话,再将谷家的族老请过来做个见证。 如果只是出具一份让谷晨曦和谷饲断绝关系的文书,他还能胡闹着弄一弄。 但牵扯到过继一事,这就是人家家族内的事情,容不得他私底下做主了。 去办这事儿的人是邱为和彭怀瑾,两人一个有脑子,一个有蛮力,有他们两个人去走这一趟,代表的是县衙的态度。 再加上谷饲和吴氏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和谷晨曦的遭遇,这件事情不难半成。 两人去的快,回来也快,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串葫芦,还是上了年岁的老葫芦。 老葫芦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葫芦,谷晨曦也来了。 就站在这些族老们身后,很没有存在感。 谷小颖跑过去,拉住谷晨曦的手腕走到最前边来。 谷晨曦一眼就看见了跪在地上的谷饲,但他的目光并没有丝毫波动,很快就将目光移开了。 过来的路上,他就已经知道今天来此的目的了。 若是以后能和这一家子再无瓜葛,给谁当儿子当孙 子,他都是求之不得,孤身一人也行,他都能接受。 谷小颖原本还担心他接受不了,会怪她自作主张,现在看来,谷晨曦分明对她的安排很满意的样子。 谷家的族老,谷小颖在朗月村住了那么长时间,见到的都没有今天见到的多。 一群老胳膊老腿儿,见了江古寒就开始下跪磕头。 都是一大把年纪的,江古寒都害怕这一跪他们就起不来了,赶紧亲自上前将人扶起来。 “诸位既然来了,想来也是知晓了事情的原委,不知道诸位是何想法?” 谷小颖从前见过的三叔公看向谷饲,“你当真想将晨曦过继给小九?” 被这么劈头盖脸的问,谷饲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但一想到自己的生死,他又坚定地点头,“是,三叔,我愿意将小九过继给九叔。” “好,那我替小九谢谢你。” 他们口中的九叔,其实是三叔公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这下亲弟弟后继有人了,他自然是高兴的。 更何况谷晨曦那孩子,也颇何他的心意。 “三叔公,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你说。”三叔公对谷小颖亦是很有耐心。 “我从未听说过九叔公这个人,听大伯说,他没 有后人,谷晨曦过继过去之后,可以和我们一起生活吗?” 三叔公挑了下眉头,“你愿意让谷晨曦和你们一起生活?” 对于谷小颖的反应,三叔公还觉得有些诧异。 谷晨曦是读书之后才变好的,从前可也做过不少混账事,欺负地最狠的就是张芸和谷小颖母女二人。 虽说后来谷晨曦没少讨好他们一家,可村子里根本没有人觉得,张芸会原谅谷晨曦。 “是。”谷小颖直面三叔公的质疑,“只要三叔公点头,以后谷晨曦就住在我家。” “可以。”原本这孩子要过继到他九弟名下,他还要费心扶养,他家里也有儿女孙辈,他是愿意的,却也还要考虑到孩子们的想法。 既然谷小颖愿意让谷晨曦住在他们那一起生活,他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其他族老根本连话都没插上一句,事情就盖棺定论了。 一番操作之后,谷晨曦和谷饲,就没了父子关系,成了别人的儿子,以后再见到谷饲,只需要和谷小颖一样,叫一声大伯就行了。 真要算下来,他和谷饲的关系,可比谷小颖和谷饲的关系,还要远了呢。 这样的发现,让他跟着谷小颖回家的一路上,嘴角都没下来过。 第234章 秋后问斩 张芸也依照最初的承诺,给了谷饲一份营生。 让他帮忙拉货。 药食坊的菜品,她早就和供货商谈好了,在此之前,她需要每天亲自过去接货。 一大车的东西,还是蛮重的,她一个女人多少有些吃力。 谷饲若是愿意踏实在这里做事,她也不是容不下谷饲,一个月半两银子的酬劳,都快比码头上做苦力的爷们赚得多了,活却没有那么累,每天只要跑三趟就行了。 谷小颖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张芸还没有糊涂到让谷饲经手银钱的事情。 银子不过谷饲的手,就算再怎么闹腾,想来谷饲也是闹不出大事的。 谷小颖就没有再跟着瞎操心了。 但事实证明,他们还是高估了谷饲的底线。 再有两日就要启程去京城了,谷小颖去街上买马车,就听见有人说她家的药食坊出事了。 她匆忙往回赶,就见一群人围在药食坊门外,要收房子,要把张芸赶出去。 张芸和严三娘并肩站在门口,将那些人死死拦在外边。 “来闹事之前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谁家的产业你们都敢来闹事,不要命了?” 严三娘故作凶狠,可面对这一群无赖 地痞,气势多少还是有点虚。 “闹事?说什么闹事?我们是来收债的。”为首之人是个刀疤脸,他甩出一张纸来,“我刚才都给你们看过了,这房契在我手上,你们这房子就是我的了!” “什么房契?我瞧瞧。”谷小颖从人群之中挤出来,走到那刀疤脸面前。 “谷小神医!”刀疤脸蹲下身子,却没把地契递到谷小颖面前,只将手放低了些,叫谷小颖能看见,“您瞧瞧,咱们本来是不愿意找你和夫人的麻烦的,但这东西在我手上,我那东家让我来收债,我也是给人做事的,谷小神医应该不会为难我吧。” 谷小颖仔细看了一遍,那地契确实是这间药食坊的地契。 “放心。”谷小颖笑了一下,心下已经了然。 “这东西,是谷饲给你们的?”谷小颖问。 谷家在华县的名望摆在这儿,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刀疤脸也不愿意和谷家闹掰,这会儿听见谷小颖的问话,他态度已经很好:“没错,谷小神医既然知道,那就别为难我们了,还是将这铺子让出来吧。” “只有这间铺子吗?”谷小颖又问,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间铺子的房契应该和他们住着的 那个院子的房契放在一起的。 偷都偷了,谷饲还能只偷了这铺子的房契,放过住宅的房契? 谷小颖是不相信的。 刀疤脸苦笑一声,“东家是只给了我这一张,至于别的,我还没瞧见。” 只是没瞧见,不是没有。 谷小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动了,那张房契还没输掉,是这个意思吧?” 刀疤脸挠了挠脑袋:“这可是谷小神医自己猜到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我明白。”谷小颖偏头看了一眼,刀疤身后还跟着六七号兄弟,原本吵吵嚷嚷的,在她过来之后,也都安静下来,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和刀疤脸说话。 “兄弟们来都来了,进来坐,吃点东西,喝口茶?咱们稍微等一会儿,债务的事情,好说。” 刀疤脸给谷小颖这个面子,笑着说:“早就听说药食坊的吃食比皇上吃的都好,今天我老侯也有福气了。” 刀疤脸都进去了,其他人自然没有不从的道理。 谷小颖一边招呼着张芸给他们那吃食,又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叫住严三娘:“三娘,你去衙门走一趟,去告个状,请江县令带人把偷了咱们家房契的谷饲逮捕归案。” 一个时辰之后,县衙就来人了,说是江县令传召他们过去一趟。 刀疤脸他们兄弟们都还没走,也一并被带去衙门。 谷饲已经被缉拿归案,去县衙的路上,谷小颖得知,那宅子的房契还没输出去呢。 “人家赌坊的陈老板给压着了。”李承德压低声音和谷小颖说。 陈老板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富商,不过从前可没听说他有这种善名。 如今这是想要给谷家一个面子,卖给谷家一个好。 衙门和这些人,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李承德能主动和谷小颖说这话,就是在提醒谷小颖。 早在在刀疤脸手上只见到一张房契的时候,谷小颖就已经意识到那赌坊老板的意思了。 这张房契只是提醒,提醒谷小颖家里的东西被人偷了。 不然这次刀疤脸过来收账,拿的就不会只有一张房契,而是两张,没准儿还要多加一点欠条之类的。 而且,若真是收账,他们可不会是这个态度,早就动手打人了,哪里还会听人好好说话。 方才吃饭的功夫,谷小颖也问过了,这张房契,谷饲抵押了一百两银子。 比药食坊本身的价格低了许多,若是要赎回来,大概要 在这个价格的基础上再加两成左右。 也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 这是刀疤脸的说法。 一百二十两银子对于现在的谷小颖来说,并不算多。 若是能用这点银子,将谷饲彻底踩死,不算亏。 谷小颖和张芸一到,偷窃的罪名成立,涉案金额超过三百两,按律当斩。 这一次,再没有人帮他说话,他被收押,只等秋后问斩。 至于那房契,陈老板有意与谷家相交,并没有抬价,谷小颖花了一百两银子赎回来的。 闹了这么一遭,再加上儿子和女儿马上就要去京城了,张芸没心情做生意,就带着谷小颖回家了。 母女俩刚到家,吴氏就找上门来了。 或者说,吴氏比她们回来地还早,一直在门外堵着她们呢。 她冲上来就开始骂人,劈头盖脸的骂,什么畜生啊,贱人啊,白眼狼啊之类的,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只听一句,就觉得整个人都脏了的那种。 这会儿街上的人正少,吴氏吵吵嚷嚷闹出不小的动静,却也并没有吸引到太多人过来。 没有人围观,谷小颖也就不客气了。 张芸还想说什么,谷小颖已经反手将她塞进院子里,“我来!” 第235章 不读书去习武 “颖儿!”张芸伸手向去抓谷小颖,可一伸手,就迎上了被谷小颖关上的门。 门外,吴氏面对脸色铁青的谷小颖,反倒是不敢放声大骂了。 “骂呀,怎么不骂了?”谷小颖一步步朝着吴氏走过去。 吴氏不知为何,心底生出一丝惊恐来,踉跄着往后退。 “张嘴呀?是不想说吗?”谷小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吴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不想说?”谷小颖眉头轻挑,“既然不想说,以后就都别说了。” 她抬起手,轻轻一指。 吴氏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捂着喉咙,张嘴却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吴氏惊恐地看着谷小颖,想要往后退,却撞到了身后的墙上。 “变成瘸子哑巴还不够?” 谷小颖歪了歪脑袋,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可她说出来的话,却叫人胆寒不已。 “变成疯子怎么样?” 吴氏看着谷小颖的笑脸愣了一会儿,随后像是见到恶鬼一般,转身就跑,一边跑,嘴里还“啊啊啊”地喊着什么。 谷小颖唇角上扬,浮现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还朝着吴氏的方向追了两步,“大伯母,大伯母, 你别跑啊!” 她这一喊,吴氏跑得更快了。 拖着一条断腿,竟然比街上叼着骨头的野狗跑的还快。 没多长时间,吴氏的身影就消失在拐角处了。 谷小颖冷笑一声,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她都说了,要让吴氏变成疯子,那就绝对不会是傻子。 她随手一挥,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里,两片不知名的叶子飘飘悠悠地朝着吴氏的方向追过去。 谷晨曦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住了,谷南烁给他找了私塾,是原本谷南烁就读的私塾。 他从私塾回来的路上就听街坊邻居们说了谷饲和吴氏的事情,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天底下值得他关心的人很多,却唯独不包括那两人了。 是死是活,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他劝也劝过了,说也说过了,算是仁至义尽了。 至从北过继之后,他就不再是谷饲和吴氏的儿子了。 他们若是死了,他作为晚辈,该吊唁就去吊唁,其他的,就无能为力了。 有那个时间关心不相干的人,倒不如早点回家,二哥和谷小颖就要走了,他们能相聚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他不想浪费。 一路小跑着回家,才推开院门,叫了声:“二婶,我回来 了!” 张芸就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快去洗手,马上就能吃饭了,我还在灶膛里给你放了两个红.薯呢,晚上你读书累了拿出来吃。” “谢谢二婶。”谷晨曦跑到水盆边上去洗手。 谷小颖皱着眉头从屋里钻出来,像是大受打击的模样。 他正要询问,就见谷南烁得意洋洋地从谷小颖身后走出来。 他顿时就闭嘴了,这个忙他帮不了,就算问了也帮不了,甚至还有可能引火烧身,还是不问为好。 然而,他还是把谷南烁想得太简单了,他都已经绕着谷南烁走了,还是被谷南烁抓住了。 “学到哪儿了?《大学》学了吗?” 谷晨曦傻眼了,什么玩意儿?他听都没听说过。 想跟着大哥去军营习武的心思越来越重,什么兄弟情深,兄妹情深的,他现在只希望谷南烁带着谷小颖快点走,去折磨谷小颖一个人就够了,放过他吧。 “四书到现在都没会背吗?” 谷晨曦眨巴着一双透着愚蠢的清澈的大眼睛,“先生还没讲到这里。” “没讲你就不能先预习吗?什么都等先生讲,你什么时候才能考取功名?等到二三十岁?还是等到老态龙钟?” 谷晨曦不敢说 话了,老天啊!赶紧让他进京吧! 谷小颖坐在一边看着谷晨曦的窘态偷笑。 看着谷晨曦比她还倒霉,她这心情忽然就好起来了。 相比自己的失败,队友的成功菜更让她无法接受。 幸好,他们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二哥,我想跟着大哥去军营习武。”谷晨曦一咬牙,他觉得上战场奋勇杀敌也不错。 “习武?”谷怀策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你想好了?习武可得吃辛苦,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我想好了!”只要不让他在谷南烁这种变态的眼皮子底下读书,习武再辛苦他都能坚持。 倒不是真不想读书。 今天先生还夸奖他背书背得快呢,可一到家里,就被谷南烁打击得无以复加。 谁能和谷南烁比啊。 十五岁的状元郎,不知道后边会不会有来者,但前头绝对是没有古人的。 千百年来也就出了这么一个,他拿什么比啊。 还是去习武吧,只要肯吃辛苦,总会有所成就的,至少不会被打击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没注意到,在隐晦的角落里,谷怀策和谷南烁对视了一眼,眼底都蕴着算计呢。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以后白日。 你去学堂读书,晚上我教你习武。” 谷晨曦瞪圆了眼睛,“什,什么?” “怎么?不愿意了?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习武吗?这就要放弃了?” “不,不是。”他不是这个意思啊,他是说,不读书,只习武。 谷怀策是个善解人意的,耐心地询问:“还是,你想不读书了,专心习武?” 谷晨曦已经意识到自己掉进陷阱中了,她磕磕绊绊地问:“可以吗?” “当然不行了!”谷怀策一巴掌拍在谷晨曦的后脑勺上,“不读书,你还想上战场?去做什么?先登军吗?” 本朝的先登军,就是敢死队,在战场上最先发起冲锋的那支队伍。 往往也是战场上死伤最为惨重的队伍。 一支队伍万把人上战场,能活着下来一半,都是运气好的。 “还是想去做一辈子大头兵?你不读书连兵书都读不懂,你凭什么升迁?凭战功也只能升到百夫长就到头了,你想一辈子屈居人下?” 谷怀策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不严厉,可谷晨曦就是意识到,这个时候,他但凡说错一个字,这辈子就完了。 “我错了!”他的眼神越发坚定,“我以后不会再生出懈怠的心思了。” 第236章 第236章:初进京地狱开局 前往京城时,正是绿荫幽草胜花时。 行至半路,便开始阴雨连绵,道路泥泞难行。 原本充裕的时间,也因为这场阴雨耽搁在路上,及至期限的前两日,才将将抵达京城。 到了京城,雨才停了,但这一路的颠簸,连马都蔫了,更别说兄妹两个了,都垂头丧气的,谷南烁都没心情考校谷小颖的学问了。 在城门口递了路引进城,兄妹俩下了马车,大眼瞪小眼。 “现在去哪儿?”谷小颖问。 谷南烁深吸一口气,“先委屈咱们找个客栈住下把,过两日朝廷授职之后,便可入住官邸,到时候再折腾吧。” 张芸是个实在人,讲究穷家富路,他们进京的时候,张芸将家中大半的现银都给他们拿来了,这还是他们极力反抗的结果,若不然,只怕家里的现银都要给他们装上了。 手里握着上万两银票,兄妹俩并不担心没钱花。 就他们俩现在的身价,比京中大半清官都富裕。 “我们手上的银钱,直接买一套宅院也是够的。”谷小颖皱了下眉头。 以后谷南烁调派走了,官邸是要收回去的,只是暂时租给他们住,终 究不是长远之道。 而且,住别人的宅子,哪有住自己家的安稳? “买什么买?”谷南烁将谷小颖拎起来放在马车上,自己坐在另一边,慢悠悠地赶着马车。 刚下过雨,地面濡湿,空气中都透着雨水和草木的清香。 “有免费的,为什么要自己花钱买宅子?” 本朝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朝廷命官日后升迁调派贬谪,都不可能回到原籍,他为官的生涯是回不去华县的。 谷怀策已经是一个例外了,还是占了齐老将军的光,不然还指不定被派到哪里去呢。 他是不敢再做这种奢望了。 “娘和大哥一时半会儿不会来京城,以后我调走了,你也是要跟着我一起走的,一走就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买了宅子到时候还要有人照看,免费的官邸,还有朝廷专门调配的下人照顾你,住着不香吗?” 谷小颖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便点了点头,“依你吧。” 她坐在马车上,朝着街道上张望,“好像也没有多少人啊,没比咱们县城热闹多少。” “刚下过雨,商贩们还没出摊呢。”谷南烁在谷小颖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我之前在京城发现了一家好吃 的小店,先带你过去吃了,咱们再找客栈安顿。” “好!”进京这一路,一直吃干粮肉饼了,谷小颖嘴里头都没点别的味道了,听说能吃好的,乐颠颠地就答应了,兴冲冲地催促着谷南烁快点。 谷南烁所说的小店,在一处巷子里头,是夫妻档,客人比药食坊的还要少一些,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脸,见到谷南烁带着谷小颖进来,张大嫂子惊喜地打招呼:“哟,咱们状元郎回来了!” 京中的百姓经常能见到大官,并不觉得稀奇,但能说上话的,还是少。 “刚回来,连客栈都没去呢,就先奔您这儿来了。”谷南烁拉着谷小颖进店,自己找了张桌子坐下,见大嫂子的目光落在谷小颖的脸上,他笑呵呵地介绍:“这是我妹妹,跟我来见见世面。” “好哟,不愧是状元郎的妹妹,京城都没见过这么精致有灵气的姑娘哟!” 谷小颖笑着道谢,又嘴甜地夸大嫂子人美心善声音好听之类,直把人逗得合不拢嘴,最后两人只点了两碗面,那大嫂子还非要送上一盘猪头肉和一碟子酱瓜,说是妹妹一路颠簸,给妹妹开胃的,谷南烁拦都没拦下,只能笑着受了。 吃过饭,张大嫂子也没留他们,催促着他们赶紧先去客栈安顿下来。 客栈距离面馆不远,排场也不大。 考虑到谷小颖年纪小,一个人住不安全,谷南烁还专门定了一间套房。 里间是卧房兼书房,外间是客厅,应谷南烁的要求,店家专门在外间给加了一张软榻。 店里的伙计才放好软榻出去,就又有一个伙计过来敲门,说是有一封给状元郎的信。 听到“信”这个字的那一瞬间,兄妹俩对视一眼,双双炸毛。 从他们进了这间客栈到现在,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他们进京城到现在,也不到一个时辰。 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才进城,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谷小颖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她到底在干什么? 枉她还是修行者,竟然连被人盯上了都没有察觉,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去拿呀。”谷小颖瞪了谷南烁一眼。 才到京城就被盯上了,他们这算不算地狱开局,谷南烁以后要走的,到底是一条什么路啊。 “谁写的?”谷小颖抻着脖子看。 谷南烁原本没想让谷小颖掺和进去的,但想到这京城里就只有他们兄妹两个相依为 命,谷小颖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反倒是更加危险。 他妹妹与同龄的小女孩不同,她心里有分寸的。 “二皇子,云贵妃所出,云淮一.党。” 谷南烁展信,信上倒是没说什么,只将他大肆夸赞了一番,连带着,还将谷小颖的医术也夸了夸,言辞之间,不乏拉拢之意。 “这把你夸得也太过了吧。”谷小颖看得眼睛都要瞎了。 什么经天纬地之才,这也太夸张了。 她二哥是博览群书,博冠古今,但也不至于被夸得太过吧。 倒是夸她的话,颇为公正。 “恩威并重,咱们这位二皇子殿下,心思果然不一般啊。” 这封信的内容是拉拢,但这封信能送到谷南烁的手上,本身就是威胁。 “二殿下,是好的还是坏的?”谷小颖试探着问。 尽管她早就知道,世间万物,包括人在内,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但好坏之分,是他了解一个人,最快的手段。 “二殿下的母妃云贵妃,其父是巡盐御史,殉在任上,当今因此对云贵妃宠爱有加,京中都传,这位二皇子虽然不是嫡出,但胜似嫡出,当今对他极为看重。” 谷小颖了然地点点头,“那嫡出?” 第237章 人不大胆子不小 这一路上,谷小颖也听说了一些言语,他们皇后娘娘也是有个儿子的。 “大皇子殿下,我曾经有幸远远见过一面,陌上如玉,公子无双,不似皇子,倒像是……”谷南烁顿了顿,才道出了“谪仙人”三个字。 谷小颖外头,露出不理解的表情。 这太夸张了。 二哥到底知不知道什么事谪仙人? 她啊! 那位大皇子要是向她这样,日后继承帝位,这天下还有好? “我并非夸张,若是你有机会见到他便知道了,朝臣们都对他赞誉有加,无一人说他不好的,只可惜身子不太好,要常年用药,据说请了不少名医修方配药,都不得好。” “也是因此,当今才迟迟没有册立储君,不过储君大概也就是在这两位之中挑选了。” 谷小颖的小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有病? “也不知道这病我能不能治。” “人不大胆子倒是不小,但这件事情你别插手。”谷南烁照着谷小颖的脑门敲了一下,“我就算入仕,也就是个六品的芝麻官,在这权贵遍地的京城,随随便便就能被捏死,储君之争,从龙之功,不是咱们能抢的,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便可。” 谷小颖“哦”了一声,在事关生死的事情上,她一向是听话的。 “那这信?”都送到这儿了,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那可是二皇子啊。 即便已经从谷南烁的话里,听出了他心里其实更偏向大皇子,也知晓谷南烁打算走中庸之道,但中庸是两不相帮,不是把两边都得罪了啊。 “这个简单,我回一封信便是。”谷南烁说着,就已经开始准备笔墨。 “咋写?”谷小颖问。 谷南烁低低一笑,“投桃报李呗。” 谷小颖起初还有些不明白,但见谷南烁的信上,将二皇子夸了一通。 谷小颖看完那些形容,总觉得天上地下,都找不出这么一个符合这些华丽辞藻的人。 可这还没完,他又将二皇子的两个儿子都给夸了一遍,用词是一个重复都没有。 谷小颖看得啧啧称奇,要不说她二哥能考状元呢,那字她都有好几个不认识的,认识的也有些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整整五张纸,谷小颖看得眼睛都疼了,谷南烁才满意地放下笔。 谷小颖一言难尽地看了谷南烁一眼,“你们会试的文章都没这么难写吧?” 谷南烁一边往信封里塞信纸,一边回答:“那 还是会试更难一些,毕竟批阅试卷的都是有学问的大儒,遣词造句都要更加精准。” 谷小颖已经从谷南烁的话里,总结出了二皇子在他心中的形象。 靠祖上余荫和他皇帝老子溺爱的富二代,贪权逐利,心眼小,还没文化的世俗人一个。 “你既然这么喜欢大皇子……” “不许胡说。”谷南烁抬手捂住谷小颖的手,压低声音道:“小心隔墙有耳。” 谷小颖“哦”了一声,乖乖闭起嘴巴。 “朝堂上的事情,不是只凭喜好就能决定的。”谷南烁眼中晦暗难明,“立谁做储君,最后还要看当今的意思,哪是咱们能够决定的,但一个选不好,咱们全家的命都要丢进去。” 谷南烁不是蠢材,他很清楚,自己做官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讨好当权者,而是想要给自己一个能够完成自己的目标和理想的途径。 只要能让他为百姓做些实事,谁当皇帝其实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过是当权者是不是他喜欢的罢了,可当今在位二十三年,满朝文武能都是喜欢他的吗? 那他不喜欢当朝者,也是常态。 大不了万一以后二殿下当真继承大统,他申请外调,安 安稳稳做一个地方官,十年八年也见不到皇上的面。 二殿下虽然有些私心,却不荒唐,满朝文武都盯着他呢,也不至于让他做个昏君。 他做官嘛,主要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其他的都不多想。 谷小颖斜眼看了谷南烁一眼,撇了撇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一路可把我累坏了,我去歇着了,你自己忙活吧。” 谷南烁也没什么好忙活的,出门把信件给了店里的小伙计,又给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碎银子,让人帮忙把信送到二皇子的府上去,也回去洗洗睡了。 就好像二皇子忽然来送了一封信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他一样。 一觉睡到大天亮,房门被敲响,两人才睡眼朦胧地起身,是店里的伙计送来一封帖子,说是有人请他们去赴宴。 烫金牡丹的帖子,精致得都有点烫手。 兄妹俩先是看着那帖子,再抬起头大眼瞪小眼,最后谷小颖把帖子往谷南烁那边推了一下,“没想到啊,我二哥挺抢手啊。” 谷南烁没理会谷小颖的调侃,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咋了?”谷小颖就算是再迟钝,这会儿也该意识到事情不 太对了。 “你再看看。”谷南烁把帖子往谷小颖身前推了一下,“仔细看。” 谷小颖低下头,眼睛都要粘在那帖子上了,也没看出什么来。 “看牡丹的花纹。” 经过谷南烁的提醒,谷小颖才发现,“这牡丹不正经啊。” 说是牡丹,实则雕刻牡丹的花纹,用的竟然是凤纹。 “懂了?”谷南烁问。 谷小颖眨巴眨巴眼睛,再看那帖子,就有种讳莫如深的感觉。 “这是,皇后娘娘下的帖子?”即便是乡野村姑,也知道这龙凤纹是只有帝后才能用的,其他人若是用了,那就是造反谋逆的大罪。 “不是。”谷南烁摇摇头,“若是皇后娘娘,大可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这帖子故意做成这样,分明是想要让他们误以为是皇后娘娘,,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还是威胁。 帖子的主人连皇后的凤纹都敢用,在京城弄死两个小娃娃,也是再简单不过了。 “啧啧,这都什么事儿啊!”谷小颖直拍脑门,“那现在咋整?” “还能咋整?不去你敢吗?” “那就是必须得去呗?”谷小颖撇撇嘴,昨天晚上才说好的不插手,今天就给逼到这个份上了。 第238章 初见云贵妃 “咱们还有时间,不着急。”谷小颖像个小大人一样,拍拍谷南烁的肩膀。 帖子上邀约的时间是三天后,那时候谷南烁应该已经授职完,准备去上值了,还有时间准备。 谷南烁却没谷小颖那么乐观,“早知道是这种境况,就不该带你来。” 现在好了,在路上受了不少苦,好不容易到京城了,还要被迫卷入这些纷争之中,想逃都逃不掉。 “是我自己想来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况且对方将我们的动向调查得一清二楚,就算我没跟着你来,对方没准也要想办法让我进京的,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谷小颖挪到谷南烁的身边,凑到他耳朵边,压低声音说:“给对方一个把柄,但我不会是你的弱点。” 谷南烁闻言,诧异地转头看向谷小颖。 谷小颖一脸严肃道:“你要记住,不管到什么时候,就算对方把我绑了,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了,我也有办法脱身,我绝对不会是你的弱点,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要因为我影响你的决定,明白吗?” 谷南烁不懂,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也做不到真的不管谷小颖的死活,可此时看着谷小颖那坚定的样子,仿佛他不答应 ,就不让他吃早饭了,孤南烁还是点了点头。 “放心吧,真有危险,我就把你推出去挡刀。” “你最好能做到。” 凡间的刀斧要不了她的命,却能要了谷南烁的命。 这不是谷小颖想看到的结果。 若是谷南烁出了什么事,张芸怕是就要活不下去了。 想到这儿,谷小颖神色更是郑重,“二哥,你要记清我说的话。” “记得了,记得了!”谷南烁起身去换衣服,谷小颖还在后边喋喋不休,他不耐烦的推开谷小颖的脑门,“去换衣服,人家帖子的邀约是三天后,今天的伙食,咱们还得自己搞定。” 谷小颖被推开,嘴就嘟起来了,“我不相信你,要不你发个毒誓吧。” “谷小颖!”谷南烁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谷小颖,“我是你哥,你亲哥!” 谷小颖“啊”了一声,“我知道啊,你发个毒誓,发个毒誓我就信你,就说日后你若是做不到今日答应我的事情,我就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住口!”谷南烁不信牛鬼蛇神,他只相信自己,可听着谷小颖说出这种话,他还是一把捂住谷小颖的嘴巴,“不许胡说,快呸呸呸!” “我呸个屁 呀,你就是不相信我!”谷小颖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重重一叹气,“算了,真有事儿的时候再说吧。” 大不了,待会儿她画两张护身符放在谷南烁的身上。 这么想着,谷小颖的心中也畅快了许多。 时间在兄妹二人的插科打诨中悄然而逝,转眼就到了入宫授职那一日,紧接着是琼林宴。 谷南烁入宫赴宴,谷小颖是没资格去的,就在客栈等着。 入翰林做编撰,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搬到新家了,谷小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样?还喜欢吗?” 看着像个猴子一样在院子里撒欢的谷小颖,谷南烁的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还想自己买宅子吗?” “买什么买?早知道官邸的条件这么好,我就不会说那种话。” 整个官邸分为两部分。 到作坊是给下人住的,前边类似于会客厅,正堂后边是花厅,侧面有一间小书房。 花厅再往后走,过了垂花门就是居住生活的地方。 正房分为东西两屋,还带着耳房,东西厢房,皆有连廊连通,阴天下雨在院子里走都不会淋湿。 后边还有一排倒坐房,正常来讲是给女眷居住的。 但现在这府里正经的主子就只有兄妹二人,倒坐房当然是闲置着,兄妹俩一左一右住在主屋。 四个下人是官邸司安排好的,一个管家,一个厨娘,一个门子,还有一个干杂活的。 若是还有别的需要,像那些家大业大的,就让人牙子过府,自己挑选几个下人。 兄妹俩都是能自己照顾自己的,没有那么多要求,这四个人打点府里上上下下已经足够了。 朝廷还是人性化的,授职之后,并没有要求他们当天去上值,还给了两天的时间安置。 就是上值前一天,谷南烁带着谷小颖去了帖子上要求的地方,天玄酒楼。 “据说这天玄酒楼,是二殿下名下的产业。”马车上,谷南烁对睡眼惺忪的谷小颖解释。 “这不明牌了吗?”谷小颖笑了一声,睁了睁快要粘在一起的眼睛。 马车才在天玄酒楼门前停下,很快就有酒楼的伙计过来把马车牵走,兄妹俩被伙计客客气气得引到顶楼唯一一间雅间门口。 “贵人,您请的客人到了。” “让他们进来吧。”里边的声音听着就不是个好惹的。 伙计推开门,谷南烁将谷小颖往自己身后塞了塞,让她跟在自 己身后进门。 来的路上他们就商量好了,对方并没有表明身份,他们索性就装傻,当做不知情。 可商量的挺好,一进门就被一个长相阴柔,面白无须的男人要吆喝了一嗓子。 “大胆,见到主子还不下跪。” “主子?”谷小颖从谷南烁身后探出头,“什么主子?” 坐在桌边的是个雍容华贵的女子。 和谷小颖最初的猜想有些出入。 她原以为应该是个温婉的水乡女子,可见这人才发现,这人的排场,比那些京城中的大家闺秀还要大呢,若不是早就知晓云贵妃来自江淮一带,谷小颖是万不敢往那儿想的。 “你不知道我家娘娘?”谷小颖一句话,把那太监弄懵了。 “我说这位叔叔,我刚从乡下来的,能认识啥子娘娘?”谷小颖都说完了,才反应过来,看向云贵妃,磕磕绊绊地问:“娘……娘娘?” 那女子唇角牵出一丝清凉的笑意来,“好了,万全,谷小神医刚从华县而来,不曾入过宫,怎么会知晓本宫身份,你莫要苛责了。” 小太监便后退一步。 云贵妃又似笑非笑地看向谷南烁,“谷小神医不知本宫身份,咱们状元郎也没猜到?” 第239章 皇后驾到 谷南烁脸色不变,“原本是没猜到,这会儿见这人了,倒是有些揣测,可是贵妃娘娘?” “猜对喽!”云贵妃像是很高兴一般。 宫中就只有这么一个贵妃,“谷编撰不愧是状元郎,果然少年英才。” 谷小颖想骂人了,这云贵妃本来也没隐瞒吧,有啥好少年英才的? 帖子,酒楼,这不都表明身份呢嘛。 “不知皇后娘娘召见臣,有何吩咐?” “错喽!”云贵妃一摆手,“本宫可不是找你的,是来找你这个妹妹的。” “找小颖?”谷南烁下意识就去牵谷小颖的手,想要把谷小颖塞到身后去。 但谷小颖却往前走了,“贵妃娘娘,你好漂亮啊,比我在戏文中见到的仙女还要漂亮。” “是吗?”云贵妃笑呵呵的朝着谷小颖招手。 “小颖,不得放肆,这是贵妃娘娘。” “无妨!”云贵妃在谷南烁抓住谷小颖的手之前,将他的脾气按下去,“这小姑娘很对我的胃口,过来说话。” “贵妃娘娘,你用的什么头油啊,好香啊。”说话间,谷小颖已经凑到云贵妃身边去了。 这会儿靠近了,谷小颖才知晓,这位贵妃娘娘找她是想做什么。 身 上这么香的味道,都遮掩不了她身上传来的异味。 带下病。 不难治,却也不好治。 怪不得一开口就叫她谷小神医。 她还以为是威胁呢,现在看来,好吧,也确实是威胁,不过这威胁之中,多少有点有求于人的态度。 “本宫这身子有点不适,听闻谷小神医医术高明,不如给本宫瞧瞧?” “没……” 谷南烁恶狠狠地瞪了谷小颖一眼,打断了谷小颖的话。 “贵妃娘娘,小妹年纪小,资历浅,并无什么真才实学,这小神医之名,实在是以讹传讹,还请贵妃娘娘见谅。” “状元郎过谦了,本宫可都打听清楚了,你们谷家一门三兄妹,个顶个地都是人中龙凤,若非路途遥远,本宫都想请令慈入宫请教一番育儿经了。” 谷南烁的心底一寒,连他们家的情况都调查得这么清楚,这是根本就没打算要放过他了。 他深吸一口气,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谷小颖以最快的速度接口:“既然贵妃娘娘瞧得上我,就让我看看吧。” “不过我医术确实不精,若是瞧不好,娘娘可千万莫要怪我。” “这是自然。”云贵妃矜贵地点头。 她这毛 病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病得蹊跷,不敢让太医瞧。 这段时间一直在宫外寻找名医,吃了不少药,却一直不见好。 倒是有一个大夫提了个能根治的法子,却是要切除病灶的,但她是贵妃,总有要侍寝那一日,切除病灶必定会留下伤疤,届时没办法对皇上解释。 谷小颖已经心知肚明她是什么毛病了,移步里间,装模作样地诊治一番,最后却是皱着眉头,“娘娘这病,我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云贵妃先是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谷小颖就算是在乡下的小地方有小神医之名,却也只是个孩子。 她那地方的病症,谷小颖没见过倒是正常的。 “确实从未见过,只是脉象有些乱,但我看不出什么病。”谷小颖一脸愧疚地看想云贵妃,“不过贵妃娘娘您放心,我回去再找找医书,我师父留给我不少医书,我还有很多没看完,或许上边有这样的病症也说不定。” 云贵妃深吸一口气,顿觉疲累,“罢了,若是不行就算了。” 被万全扶着出去,谷南烁还在外间坐着,茶水点心一口没动。 “你们兄妹两个才刚进京,还要安顿,本宫就不多留你们了。 ”说着,云贵妃朝着身边的小太监招手,“万全。” 万全赶忙拿了一个两个檀木盒子过来。 “这是给你们乔迁的贺礼,拿着吧。” “谢娘娘。” “还有,今日的事……” 谷南烁多精啊,不等云贵妃说完,他就把话接过来:“娘娘放心,下官今日来天玄酒楼,不过是带妹妹来见见世面,吃点好的。” 云贵妃满意地点点头,“万全,待会儿让人置办一桌好菜上来,招待状元郎和小神医。” 兄妹俩又道谢,欢欢喜喜地送走了云贵妃。 要说京城就是京城,繁华之地,天玄酒楼又是京城最好的酒楼,这饭菜吃的兄妹俩肚儿溜圆。 回去的路上,走到僻静少人处,谷南烁才忍不住教训,“你怎么这么胆大?” “当时那种情况,我不看,她是不会让我们走的。” 谷南烁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与其不治被人强留下,倒不如谷小颖这么解决,还换了一桌子好菜。 “云贵妃到底是什么毛病,你当真治不了?” “花柳病,不是什么大病,但不能治啊。” 到京城才短短几日,但发生的事情却足够让谷小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堂堂贵 妃,得了花柳病,只要她动手治了,最后不管治得好还是治不好,她和谷南烁两条小命都得交代在这儿,没准就连远在华县的张芸和谷怀策,都跑不了。 谷南烁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让自己不至于惊呼出声。 这是什么大新闻啊!云贵妃竟然得了花柳病。 那皇上…… 传闻皇上缠绵病榻,这事儿,啧啧! 但这病,到底是谁传染给皇上的呢? 还是,谁传染给云贵妃的呢? 没给兄妹俩时间多想,两人才回到官邸,就接到了皇后的口谕。 说是让谷南烁带着谷小颖入宫。 专门让带着谷小颖,谷南烁对于此行的目的,已经有了些猜测。 这官当的,皇上还没见过几面呢,倒是先把皇后和贵妃都见着了。 谷小颖见到皇后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好一个温婉的大美人。 “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皇后抬手。 兄妹俩谢恩起身。 “抬起头来。” 两人一抬头垂眸,眼角的余光瞧见皇后正用目光扒拉着两人打量。 “早听闻咱们今年的状元郎年少有为,风光霁月,果然名不虚传。” “皇后娘娘谬赞了。”谷南烁表现得很是谦卑。 第240章 皇权变黄泉 相对于谷南烁的收敛,谷小颖一双眼睛都快长在皇后的身上了。 好美,在天上都少见这样的美人。 她回天上之后,一定要想办法捏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果子出来。 “这就是声名远扬的谷小神医?”皇后自然看出谷小颖眼中的惊艳之色,心底也觉得开怀。 “是下官的妹妹谷小颖,至于神医之名,都是以讹传讹的。”谷南烁抢在谷小颖前头替她回答了。 “谷编撰就不要替小神医谦虚了,她的名声早就传到京城来了,大家都想见一见这医术了得的神童呢。” 谷南烁正想客套一番呢,就听谷小颖“嘿嘿”笑了两声。 他傻眼了,低头看下去,就见谷小颖眼睛发光地盯着皇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好当着皇后的面问谷小颖发什么癫,只能扯了扯谷小颖的衣领,示意她收敛点。 但谷小颖就像没有察觉一般,笑呵呵地看着皇后,“娘娘,您好漂亮,比云贵妃还漂亮!” “哦?”皇后挑眉,“你见过云贵妃了?” 她倒是没想到,这小丫头的话这么好套,她还没问呢,谷小颖就先说出来了。 “嗯!”谷小颖重重点头,“刚见过,在天玄 酒楼,云贵妃还请我们吃饭了呢,我之前还觉得云贵妃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子,皇后娘娘比云贵妃更好看呢!” 皇后和云贵妃斗了半辈子,听谷小颖说她比云贵妃好看,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脸上也挂了笑意。 “云贵妃请你吃饭了?”皇后又问。 “嗯!天玄酒楼的饭菜可好吃了。”谷小颖像个小孩子一样,重重点头,很快又露出一丝愧疚来,“只可惜,我没能帮上贵妃娘娘的忙,我不知道贵妃娘娘生了什么病。” 谷南烁听得眉心直跳,这孩子也太胆大了,真是一点都不怕死啊。 但转念想想,他们的动向瞒不过云贵妃,也一样瞒不过皇后,与其等着皇后问,倒不如主动回答了。 谷小颖这番,看似是天真烂漫,皇后只起了个头就什么都说了,实则是以退为进,告诉皇后,他们并不知道云贵妃生了什么病,也没有站在二皇子那边。 皇后对他们的态度并没有变化,反而对谷小颖更高热络了许多,“云贵妃请你看病了,那我也可以请你帮忙看病吗?” “当然可以呀,我师父说,学医就是为了济世救人的。” 皇后揉了揉谷小颖的发顶,就听谷小颖 继续说,“可我瞧着皇后娘娘面色红润,不像身体不适的样子。” “不是我,是我那不成器的大儿子。” 皇后其实就生了一个儿子,就是大殿下,但她身为皇后,皇上的儿女都算是他的儿子。 正说话呢,宫人来禀报,说是大殿下来了。 “可说着呢,这不就来了。”皇后抬手,让人将大殿下请进来。 大殿下司徒煜,身长八尺,一身烟白色渐变常服穿在他身上,谷小颖忽然觉得,“谪仙人”三个字,用来形容他,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这位谪仙脸色不太好,有些瘦弱,好像风一吹就能被被吹跑了一样。 一番见礼之后,皇后才拉着司徒煜过来,“这是谷编撰的妹妹,那位传闻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小神医。” “皇后娘娘可别这么说,我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治的,云贵妃娘娘的病,我就治不了。” 说到云贵妃的病情,谷小颖还有点懊恼。 “无妨,你先帮你煜哥哥瞧瞧。” 哥哥? 谷南烁眼底一黑,什么玩意儿,就敢让她妹妹叫哥哥了? “娘娘,舍妹身份……”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说来煜儿比你还痴长两岁呢。” “ 臣不敢。” 这要是认下了,那皇权之争,他可就跑不了了。 皇权就要变黄泉喽。 “大殿下是先天不足?”谷小颖打量了司徒煜一番,这才歪着脑袋问。 “不是。”皇后摇头,“是五年前,煜儿生了一场病,再好起来,身体就一直虚弱,病歪歪的。” 生病? 谷小颖朝着司徒煜伸出手,“大殿下。” 司徒煜配合地让谷小颖诊脉。 谷小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收回手后,又沉吟良久。 殿内安静得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 “怎么样了?” 谷小颖微微摇头,“我能看看大殿下现在用的方子吗?” 皇后一招手,就让人去拿了方子回来。 “这是最近在吃的药,太医院的院正开的。” 谷小颖撇撇嘴,院正算什么?她师尊还是药王菩萨呢。 “这药,有什么问题吗?”见谷小颖又不说话了,皇后试探着低声问。 “有点。”谷小颖说,“但不多。” “殿下是身体亏虚的厉害,这些药都是补养身体的,表面上看没什么问题,但殿下身体亏虚,并不是因为补养不足,而是体内有东西,吸走了本该属于殿下的养分。” 谷小颖 这话一出,众人顿觉毛骨悚然,皇后最先反应过来,“是蛊虫?” “啊不不不!”谷小颖连连摆手,“还算不上蛊虫那个级别,只是寄生虫。” 皇后不知道寄生虫和蛊虫的区别,但听说是虫,吓得脸都白了。 谷小颖可不想吓坏大美人,忙解释道:“娘娘所说的蛊虫,应该是有母蛊的人可以控制体内被种下蛊虫的人,寄生虫只是会吸收体内的营养,慢慢将人耗死。” 司徒煜也就是生在皇宫中,各种名贵的药材取之不尽,才能在他体内有了寄生虫之后,还能让他安安稳稳到今天。 若是换成普通人家的孩子,早就扛不住了。 “那,那能治吗?” “能治。”谷小颖说,“师父留下的医术里,有相关的内容,我知道医治的办法。”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常太医的医术,确实比太医院其他太医要高明一些。” 谷小颖怔了一瞬,到底没多说什么,而是道:“我给大殿下开一剂药,回头按照我说的服下,便可无虞了。” “皇上驾到!” 尖细的通传声,把谷小颖吓了一跳,差点从加高的凳子上掉下去。 司徒煜和皇上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第241章 中毒 见礼之后,谷小颖才从皇后的话里得知,今日明面上是给司徒煜看病的,实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皇上的脸色也不太好。 谷小颖给检查了一番,却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是没办法?”皇上看着应该是个常年板着脸的人,这会儿想要对谷小颖表现出一点善意来,都不太会的样子。 “皇上恕罪,舍妹医术不精。” 皇上摆摆手,“一个孩子,朕还能怪罪她不成?” 只是神色之中,还是有些失望。 这宫中那么多太医都治不好他的病,他竟然还真信了皇后的话,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孩子身上了,现在看来,确实有些荒唐了。 “不是治不了。”谷小颖丧眉耷拉眼地看了皇上一眼,“但我若是治了,皇上能保证我和兄长平安吗?” 皇上一听这话,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寒意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谷南烁伸手想要去扯谷小颖的衣领,被皇上看着了。 皇上瞪了谷南烁一眼,“你扒拉她干啥?让她说!” “那我就说了?”谷小颖试探着看了谷南烁一眼。 谷南烁叹气,现在是她想不想说的问题吗? 她能不说吗? 不能! 那就说 吧,他只是想提醒谷小颖,注意措辞,别说得太过。 “能保证吗?”谷小颖又问。 “能。”皇上保证道,“回头让你住到宫里来,就住皇后宫中,如何?” 谷小颖一听,还有这好事。 “那我二哥呢?” 皇上没好气地瞪了束手垂眸,一副乖巧模样的谷南烁,“让他留在朕的宫中陪着朕,你觉得行吗?” “那行。”谷小颖笑呵呵地答应下来,又想到了什么,警惕地说,“我二哥不能做太监。” 本来心情不太妙的皇上都被谷小颖逗笑了,“放心吧,状元郎可比一个太监有用多了。” 他又不傻,将一个有状元之才的人放在后宫里当太监。 “回头让你二哥给朕做侍读。” “谢皇上恩典。”谷南烁心情很沉重。 没升官,就是离皇上进了点,若是能坐稳当了,以后就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多少王侯公卿都要与他交好。 但弄权并非他的本意啊。 而且听皇上这意思,还要让他住在宫里了? 这不合规矩啊! 到时候御史台那些官员还不铆足了劲儿弹劾他啊,他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了? 这个结果谷小颖很满意了,她压低声音,神秘兮 兮地说:“皇上这是中毒了!” “中毒!”皇后低呼一声,脸色惨白,“怎么会中毒?” 皇上却连神色都没变一下,好像在意料之中一般,“你可有解毒的法子。” “有倒是有,就是皇上您得吃点苦头。” “具体是什么苦头?”皇上似乎还颇有兴致。 “就大概是死一次那种,以毒攻毒,置之死地而后生。” 皇上的的神色和声音都冷了许多,“那倒是无妨。” 谷小颖听得出来,并不是冲着她,而是下毒之人。 至于这个下毒之人,想来皇上心中应该已经有人选了。 “若不解毒,朕还有多长时间,可能过得了这个年。” “那得看对方会不会给您加量了,我瞅着您这毒也不是一顿吃下去的。” 皇上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更黑了,却依旧没有多说,只问:“依照现在这个状况,能撑多久。” “撑到过年还是没问题的。”谷小颖说。 “你先准备着解毒所需的药,有什么需要就去找大殿下,腊月之前把药备好。” “遵旨?”谷小颖试探地看向谷南烁。 谷南烁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谷小颖躬身:“臣遵旨。” “此事不要外 传。” “是。” “这小丫头先留在皇后这里,谷爱卿,你与朕去一趟南书房。” 兄妹俩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皇后和司徒煜都是不错的人,对谷小颖也很亲和。 到今天经历的这些事情,让谷小颖不敢冒然相信什么人,云贵妃的事情,她有心想要告诉皇后,却又不敢说。 被皇后抱在怀里,谷小颖深吸一口气,“娘娘身上好香,比云贵妃身上还香。” “云贵妃素来不爱用熏香,她身上不香也是正常的。” 皇上就喜欢她那真是不做作的样子,早些年,宫中还曾经效仿云贵妃,都不用熏香了。 后来才发现,皇上喜欢的是这个人,和熏香不熏香的,没什么关系,那些佳丽们才不为难自己了。 谷小颖一听,这机会不就来了。 “不是的,云贵妃也用了熏香,只是没有那么香,味道还怪怪的。”谷小颖瘪了瘪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总觉得有点臭。” 皇后眉心一跳,臭? 云贵妃身上怎么可能臭? 但谷小颖是个小孩子,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 见皇后面露思量,谷小颖便不再说话了,乖乖窝在皇后身边 吃点心。 司徒煜在边上打量着谷小颖,眼中尽是善意。 “我之前听二哥说起过大殿下,说大殿下像是谪仙人一样,我那时候还觉得我二哥夸张了呢,见到大殿下才知道是真的。” “你二哥是状元,锦绣文章做得好,连夸人都比别人会夸。”司徒煜笑着回道,将谷小颖多吃了两块的桂花酥往她面前推了一下。 “不知道陛下把我二哥带到哪里去了,他该不会打我二哥吧?”谷小颖紧张兮兮地看向司徒煜。 “父皇并不是无端惩罚朝臣的皇上,小神医大可放心。” 谷小颖便拍拍胸脯,心有余悸道:“我看戏文里说,皇上都喜欢杀人呢。” “皇上杀的都是贪官污吏,都是坏人,他们若是活着,百姓就要遭殃了,你说他们该不该杀?” 谷小颖“啊”了一声,可可爱爱地点了下头,“那是该杀。” 皇后和司徒煜母子俩被谷小颖哄得哈哈笑,直说谷小颖是个妙人。 皇上的圣旨下的也快,当天晚上兄妹俩就没回去家。 也不能说没回去,皇上还派人送他俩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之后才又将人打包送到皇宫里去了。 谷小颖被送到凤仪宫,谷南烁进了龙御殿。 第242章 匈奴犯境 不过回家的路上,兄妹俩还是将谷南烁被皇上带去御书房之后发生的事情交流了一番。 谷小颖这边没什么好说的,哄皇后和大殿下不哭呗。 倒是谷南烁那边,颇为精彩了。 主要是匈奴犯境,皇上想让齐大将军领兵出征,就是这么巧,人病倒了。 说是就算上了战场,也只能当一个吉祥物,没办法领兵拼杀了。 谷南烁当时一听这话,就觉得大事不妙,可还没等他相处说辞来告退呢,皇上就已经开门见山地问他:“谷怀策在家挺闲的?” 天地良心,他大哥其实一点都不闲。 最主要的是,他娘并不希望谷怀策再上战场了,他们家里这么多人都是这个想法。 他们就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之类的,他们根本不强求,甚至不想要。 可皇上还是那个套路,都没给谷南烁反应的时间,就继续说:“要是实在闲,就让他快马加鞭进京,齐大将军向朕举荐他做副将。” “臣的大哥其实……” “对了,从华县到京城,大概有几日路程?”皇上打断了谷南烁的话。 谷南烁深吸一口气,看起来这件事情是推不掉了。 “臣进京 时走了十三日,陛下,战事紧急,怕是来不及等臣的大哥了。” “你进京的时候,不是下雨了吗,让谷怀策快马加鞭入京,三日也差不多了,粮草已经先行出发了,只等他进京,大军便可出征。” 谷南烁小嘴一瘪,这不都已经决定好了嘛,还把他叫过来干嘛?通知他也不用非得把他叫过来这么不正式的通知吧。 “臣回去就给大哥送信去。” “不用麻烦,朕已经让八百里加急去传圣旨了。” 谷南烁:……合着真是通知呗? “谷二,你觉得,大殿下和二殿下如何?” 谷南烁双腿一弯,利落地跪下去,“陛下,臣只是个六品编撰……” “侍读。”皇上像是没看见他的反应一样,还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谷南烁被这么一打岔,差点把后边的话憋回去,他深吸一口气。 “不管是编撰还是侍读,臣一心只忠于陛下,忠于百姓,无心储君之争,还请陛下……” “朕要你日后好生辅佐大殿下,你能做到吗?” 谷南烁怔愣地抬起头,这是明牌了? 不是,这都什么局啊,他咋看不明白了呢? “大殿下做事太过温吞,他身边需要一把利剑,谷二 ,你能明白朕的意思吗?” 谷南烁砸吧砸吧嘴,“不是太想明白。” 他这是要死的营生啊。 “朕就当你明白了。” “那,臣能斗胆,请皇上赐一枚,不,五枚免死金牌吗?” 皇上一脸怀疑人生地看着谷南烁,“你要造反吗?还要造五次?” “不,不是,臣不敢。”谷南烁磕磕巴巴地说,“臣只是觉得,给大殿下当剑这事儿太危险了,想给自己和家人求一条命,臣家里就只有我娘,大哥,小妹,还有一个弟弟,五个人,五枚就够了。” 皇上深吸一口气,遏制住想要杀人的冲动,“要不是……朕真想把你推出去斩了!” 要不是现在满朝文武皆是利益纠缠,找不出几个一腔赤胆忠心的,他堂堂皇上,怎么可能和谷南烁在这里扯皮。 “朕给你丹书铁券!” “谢皇上。”谷南烁当然知晓免死金牌不是市场里的大白菜,不可能要多少就有多少。 但要不说要五个,没准连一个都没有。 说完丹书铁券的事情,皇上身体往后仰了一下,靠在椅背上闭上了双眼。 谷南烁看呆了,想了想,才道:“那,臣先告退了?” 皇上的眼睛倏地就睁开了 ,“你现在是侍读了!” 拿了他的丹书铁券还不想干活? “那,臣给陛下读点啥?”这都多大年纪了,睡觉还得哄啊? “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辨症玉函》”谷南烁乖乖答道。 皇上“嘶——”了一声,“医书?” “是。” “背两段吧。”皇上眼睛一闭,又歪下去了。 谷南烁犹豫了一会儿,皇上等不及了,“怎么不背?是没背下来?你不是号称过目不忘吗?” “不是,臣就是想,臣是从今日就上任了吗?那俸禄也是从今日开始算吗?” 皇上彻底没了困意,反手指着外头,送给谷南烁一个字:“滚!” 谷南烁就乖乖滚了,带着谷小颖就想滚出宫去,他想回家,他不想在京城干了。 但兄妹俩才走到宫门口,就被御林军撵上来了,说是奉皇上口谕,送他们回去收拾东西,然后早点回来,皇上最近睡眠不好,需要听到郎朗书声才能熟睡。 谷南烁差点就想让谷小颖给皇上下点药,给药过去得了。 没敢。 只能收拾了东西,乖乖跟着御林军回宫了。 本来无关紧要的两个小人物,才进京没多长时间,就被皇上这般重视,京城 暗地里都掀起了一层风浪。 次日,二殿下司徒灿下了早朝就入宫给云贵妃请安,之后就到了皇后这里。 当儿子的给母后请安,皇后也不好不见,顺带就让司徒灿也见到了谷小颖。 “这就是那小神医?” “是她,你大哥身体不好,我想着让她给你打个调养身子,就近让她住在本宫这里了。” “这么小的小娃娃,医术当真如此高明,连陈院正都没法子的病症,她能治?” 谷小颖想骂人,这不瞧不起人呢嘛! 皇后面上依旧是端庄的笑容,“你可别小瞧了这孩子,她可是师出名门,两位老师都是颇有威望的名医,你最近可好,若是哪里不舒服,正好可以让这孩子给你瞧瞧。” “谢母后关心,儿臣一切都好。” 皇后又叮嘱了几句勤勉之类的话,就让人退下了。 “娘娘,为什么不让我现在就给大殿下医治啊?”谷小颖不明白,分明药她都已经开好了,只要给谪仙服下,谪仙就不会再是现在这个病恹恹的模样了。 可不管是谪仙,还是谪仙的爹娘,都不让她现在动手。 皇上的打算并没瞒着皇后,皇后对谷小颖也没什么防备,“他现在还不能好。” 第243章 将军义子 “为什么,我不明白。”谷小颖嘟着嘴,“大殿下现在可难受了。” 皇后抿了抿唇,她又何尝舍得让自己的儿子难受呢? 可皇上还没准备好,司徒煜现在若是好了,皇上可就危险了。 谷小颖虽然没说过,可他们都能猜到,司徒煜体内的寄生虫,只怕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无非就是二殿下一.党。 他们同时给皇上和司徒煜下毒,若是司徒煜死了,这储君之位,自然而然地就会落到司徒灿身上。 司徒煜病恹恹的时候,皇上都没册封司徒灿为储君,若是司徒煜好了,他就更没机会了。 穷途末路的人,很容易剑走偏锋。 司徒灿一.党之中,掌握的兵权要远超司徒煜。 真逼得司徒灿起兵造反,就算他们有齐大将军相助,怕也会惹得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 故而只能将这个危险困在京城之中,用最小的代价解决掉这个大.麻烦。 而谷家三兄妹,就是能助皇上破局之人。 三个与各方势力都不牵扯,也没有利益纠纷,除了皇上,再没有任何倚仗的人。 容易掌控,又都有一腔热忱,再合适不过了 。 这个三个人,在如今的局面上,比朝中那些两朝,三朝的元老,都更容易让皇上信任,也更好用。 谷小颖从皇后模棱两可的话中听出了些门道,“意思是,大殿下必须要用药,才能掩人耳目?” 皇后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便点了点头。 司徒煜一日用的药,都快比她这个皇后一个月用的还多了,若是有一日不用了,怎能不惹人注意? “我有办法啊!”谷小颖眼前一亮。 不就是药没办法解决吗? 她就能解决啊! “我还有办法让大殿下解毒之后,也是现在病歪歪的样子。” 皇后眼前一亮,抓着谷小颖的胳膊,急切地问:“此话当真?” 这有什么不当真的? 到时候大殿下用的那些补药给她泡药浴,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就能重回天界了。 大殿下他们的顾虑也解决了,还方便了她,多划算的事情。 “我不会骗皇后娘娘的。”谷小颖满眼孺慕地看着皇后,“皇后娘娘长得好看。” 皇后听明白谷小颖的意思,因为她长了好容貌,谷小颖便不会骗她。 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她也更有闲心逗谷小颖,“那日后,你若是见到 了比本宫还好看的女子呢?” “不会的!”谷小颖坚定地说,“我从家里到京城,走了十几天,都没见到像皇后娘娘这么好看的姨姨,宫里的姐姐和姨姨们,也不如娘娘好看,娘娘是最好看的!” 皇后正被谷小颖哄得开怀,就听前边来报,说是镇远大将军的义子入宫了,皇上让谷小神医过去见见。 谷小颖一听就摇头,“我不认识什么义子。” 皇后莞尔一笑,“本宫带你过去瞧瞧,你一定想见他的。” 谷小颖摆出一副拿皇后没办法的样子,“既然皇后娘娘想见,就去见见吧,正好我也看看皇上的身体怎么样了。” 皇后牵着谷小颖的小手往外走,现在她都有点想见见经常被谷小颖挂在嘴边的她娘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奇女子,能教导出这样乖巧可爱的女儿来。 “大哥!”谷小颖早想到来的人该是她大哥,但久别重逢,还是让她喜不自胜,松开皇后的手,一溜烟就冲到谷怀策面前。 谷怀策也没顾得上帝后,弯腰就把自家小妹抱起来,“瘦了,我就说谷南烁是个废物,不让你跟他来,你非要跟着他,瞅瞅这小脸,都没肉了。” “我长个了!” 谷小颖瞪了谷怀策一眼,“二哥把我照顾得很好!” “好好好,你就帮他说话吧。” 兄妹俩才说了没两句话,皇上身边的太监就干咳了一声。 这一声,提醒的意味不可谓不重,谷怀策迅速反应过来,按着谷小颖跪下请罪。 皇上自然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治他们的罪,笑呵呵地让人起身,赐座了。 头一次进御书房就能坐,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的待遇了。 “谷爱卿啊,齐大将军举荐你为伐北大军的副将,你有何想法?” 谷怀策摇摇头,“臣没什么想法。” “一点想法都没有?” “没有。” 谷怀策在外人面前扮演的就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这是齐大将军教给他的,说是只有这样,才能在那些文臣的圈子里不至于被陷害了。 “谷大郎,你可知欺君之罪,该如何判处?” 谷怀策身子一滑,就跪在地上,“请皇上恕罪。” 皇上嘴一瘪,抓起桌上的镇纸就要往谷怀策身上扔,但想了想,又放下了,改拿起了一个拇指长短的摆件扔了下来,也没砸到谷怀策的身上,而是落在了他填在地上的衣摆上。 谷怀策抬手就把那小兔子的 摆件捡起来了,“谢皇上赏赐。” 他反手把小兔子递给谷小颖,“皇上赏的,快收好。” “嗳!”谷小颖答应一声,结果小兔子就往怀里塞。 玉的呢,还是御用的,一看就值钱。 皇上也拿着俩人没办法了。 “谷大郎,你当真不怕朕把你推出去砍了?” 谷怀策抬起头,眨巴着眼睛,一副迷茫的样子,“为什么呢?” 皇上深吸一口气,倒是不生气了,反而有些悲哀,他这身边,当真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吗? “齐大将军与朕说过你的事情了,不必在朕面前装傻。” 谷怀策“啊?”了一声,大概是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但伐北之事,臣真的没什么想法。” “朕让你做副将,你也没什么想法?” “臣之前做大头兵的时候,不也浴血拼杀了,皇上让臣去打仗,臣就去,还需要臣有什么别的想法?” 说到这儿,谷怀策像是忽然开窍了一般,猛地抬起头,“难道皇上是不想让臣去?” “没错,他齐参又不是没有儿子,拿个义子糊弄朕算怎么回事?” 这话当然是说给谷怀策听的,没准还是皇上和齐参早就商量好的,谷怀策自然不能当真。 第244章 大军出征 “皇上,齐小弟今年才十五岁。” “那你初上战场那年,多大?谷二今年多大?那丫头!” 皇上用下巴点了一下看热闹的谷小颖,“那丫头今年才四岁,都能为朕效命了,他齐小子为啥不行?” 谷怀策咂摸了一会儿,也没咂摸出什么味儿来,他索性心一横,“皇上到底想让臣做什么,不妨直说,臣定无不从,就是别跟臣绕弯子了。” “臣虽然有点脑子,但也不如谷南烁转得快,不太能反应过来皇上到底想让臣做什么。” 他早就听说了,皇上和齐参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齐参一共四个儿子,老大和老三都死在战场上了,老二腿瘸了落下了残疾,老四,也就是齐渠,今年还没满十五岁,比谷南烁还小一些呢。 这可是齐参膝下的独苗了,皇上看他比看自己儿子还重呢,怎么可能因为齐参不让他上战场,就在这御书房里发脾气。 就算是齐参要带着儿子上战场,皇上都得给拦下来。 如今这般在他面前演戏,无非是想试探他罢了。 但他不喜欢。 就算是皇上,现在不也是在求着他办事嘛。 求人办事总得有点态度,你不能又要求 人,还要让人感恩戴德吧。 “朕让你出征,但也不让你出征。” 谷怀策迷糊了,你听听这叫什么话? 就和朕让你死,但你不能真死一样。 谷怀策瞪着一双清澈又愚蠢的大眼睛看着皇上,用眼神表明:没听懂。 皇上深吸一口气,在心底默默提醒自己,他还需要这小子给他办事呢,这才勉强冷静下来。 让皇后将浑身上下都透着机灵的谷小颖带走,皇上才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谷怀策从御书房出来,整个人都好像老了十几岁一样,倒不是容貌变了,而是眼睛里满是沧桑。 皇后带着谷小颖在边上玩,顺便等谷怀策出来。 这会儿见人出来了,就带着谷小颖迎上去,“大哥!” 谷怀策眼睛直愣愣地站在那儿等着谷小颖扑过来,将香香软软的小孩儿抱在怀里,他才像是找到了些许依托,带着哭腔说:“妹妹,咱回家吧,当官太难了。” 谷小颖拍拍谷怀策的肩膀,“二哥也这么说。” 看来也是被皇上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绕的计谋给震惊了。 不过,当时谷南烁倒像是游刃有余,虽说也说了几句皇上的算计太多了,却没像谷怀策 这样大受打击。 嗯!果然读书的人心都脏! 看来她以后还是要少读点书。 兄妹俩没说多长时间的话,谷怀策心里还存着皇上的交代,也没时间和谷小颖叙说兄妹情深,倒是临走之前,拜托了皇后娘娘照顾好谷小颖。 谷怀策这一走,谷小颖就再没见到他,要不是从谷南烁那里听到了一些谷怀策的动向,谷小颖都要怀疑谷怀策是不是已经自己偷偷跑回家了。 他是想跑来着,没跑掉,现在正准备着上战场呢,正式拜了齐参做义父,被皇上亲封副将,马上就要跟着大军一起出征了。 齐参手底下的镇远军,又叫齐家军,是皇上能信任的唯一一支军队了。 朝中局势正紧张,其实有不少人都不同意。 但皇上已经下了圣旨,无法再扭转,朝臣们只能另做打算。 皇后说,最近要变天了。 谷小颖抬头看天,蓝天白云,仿佛倒映着绿水青山,而那绿水青山,又好像随时都能砸下来一般。 谷小颖摇摇头,“我看着不像要变天的样子。” 皇后便笑,说她还是个孩子,看不懂天象。 谷小颖心里犯嘀咕,她明白皇后说的不是天象,而是朝中 局势,但她不想说。 俩哥哥都告诉她,装傻是在宫中活下去的必要条件。 她想这个她是擅长的。 不就是看见什么都不要说,听见什么都当没听见,实在不行就装听不懂嘛。 没啥难度。 大军出征,是皇上带着大殿下和二殿下去送的。 谷南烁和谷小颖也跟着去了,弄得跟这辈子不会再见面了似的。 但其实,谷小颖早就给谷怀策看过了,是长寿的面相,谷南烁也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大军出征之后,再有一个月,就是皇上的万寿宴,宫中早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每日都能看得出来的忙碌,好像明天就是皇上的生辰似的。 谷小颖拖着谷南烁出了一次宫,在皇上那儿说的是出宫去给皇上选一件生辰礼物。 皇上就放他们出去了,但也让两个御林军在暗中保护他们。 但那俩御林军好像是俩废物,兄妹俩都被抓走了,也没见到御林军露面。 “谷侍读可真是难请啊,本宫下了几次帖子,都没见到谷侍读来赴约。” 来人的声音有些阴郁,分明是个俊朗的年轻人,但看上去,却透着一身的阴森。 “二殿下说笑了,臣在 陛下身边伺候,没有陛下的允许,哪敢擅自外出。” “你的意思是,本宫为难你了?”司徒灿走到谷南烁面前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谷南烁,啧啧撑起,“都说今科探花郎生了副好容貌,本宫瞧着,倒是谷侍读的容貌更出众些。” 谷南烁便“嘿嘿”一笑,想要伸手挠挠脑袋,双手被绑缚住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科举也不能全看容貌,也是要看学识的。” 司徒灿冷笑一声,“谷侍读倒是不谦虚。” “臣已经谦虚了。”这是谦虚之后的结果了。 他就是长得好,又有学问,这也不能怪他不是。 司徒灿深吸一口气,“这么说来,谷侍读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应该知道做什么选择,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吧。” 谷南烁配合地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一直没回二殿下的帖子,二殿下应该不会怪我这个聪明人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司徒灿的眼睛倏地就红了,一把抓住谷南烁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字面意思呗,还能是什么意思?”谷南烁浑不在意道:“再说一遍也是这样的,臣已经做好了选择,二殿下难道看不出来。” 第245章 禁足 谷小颖看着谷南烁横冲直撞,都傻眼了,他二哥不是说苟住别浪的吗,怎么现在这么浪了? 在局势明显对他们不利的情况下,竟然还敢硬刚,他就不怕惹恼了司徒灿,他俩的小命都得交代在这儿? “别怕。”谷南烁像是看出谷小颖的心思了似的,竟然还抽空安慰了她一句,“我们死了,皇上会为我们报仇的!” “不是,哥,你冷静一点,二殿下是皇上的亲儿子。” 他俩就算真被二殿下给弄死了,皇上也不可能放着儿子不要,给他俩报仇吧。 谷小颖分明是在劝说谷南烁,却不知道哪里触怒了司徒煜,竟然冲上来要掐死她的样子。 谷小颖多害怕啊,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一骨碌就站起来,手脚都被绑住了,还在这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无礼乱蹦跶呢。 正蹦跶着,房门就被踹开了。 阳光直勾勾地照进来有些刺眼,看清面前的人,谷小颖“嗷呜”一声,就扑过去,“大殿下,二殿下要杀我!” 司徒煜弯腰将谷小颖身上的绳索都解开,又让人将谷南烁带出来,把两人护在身后,这才看向正带着人与他的人对峙的司徒灿。 “二弟,此事我会如实向父 皇禀报,二弟先想好该怎么向父皇解释吧。” 说完,他径自带着人走了。 司徒灿没来得及入宫解释呢,皇上的口谕就来了,罚他禁足,万寿宴之前,不得出府。 谷小颖回去之后,当着皇上的面趴在皇后怀里哭哭啼啼,说自己差点就死了,说二殿下掐她二哥脖子,还踢他,还要杀了她。 她说自己都没见过司徒灿,也没有过节,司徒灿就要杀她,她都吓坏了,就一边念叨一边哭。 她每念叨一句,皇上的脸就阴沉一分,皇后的脸色也不好看。 终于谷小颖哭累了,睡着了,被宫人抱下去了,皇上才问起事情的经过。 谷南烁跪在地上不说话,一副不敢说的样子。 皇上看他这样就来气,“朕都赐你丹书铁券了,你还这副作态做什么?” 谷南烁抬起头,“那丹书铁券就能用一次啊。” “朕恕你无罪!” “谢皇上!”谷南烁欢欢喜喜地谢恩,悲痛欲绝地将司徒灿今日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末了,他还替司徒灿辩驳了一句,“小妹看错了,二殿下没掐臣的脖子,只拽了臣的衣领子。” 至于踢没踢谷小颖,那他没看见,小妹是不会说谎的,她说踢 了,那就一定是踢了。 皇上阴沉地瞪了谷南烁一眼。 现在说的是掐没掐他脖子的事儿嘛。 “就这些?”皇上追问。 “不,啊,对!”谷南烁目光闪烁。 皇上气不打一处来,在谷南烁的大腿上踢了一脚,“欺君是你们家的传统是吧?” “不是,臣不敢,是,是……” “说!” “是是是!”谷怀策被皇上猛地提高地音量吓了一哆嗦,“二殿下还问,问了皇上的饮食,额,还有大殿下的身体状况,但臣什么都没说,小妹也没说,我们都是忠于皇上您的!” 皇上看了谷南烁一眼,什么都没说,走了。 “陛下!”皇后忽然叫住皇上,“云贵妃前些日子找过小颖,说是身子不舒服,让小颖给瞧瞧,但小颖没看出什么毛病来,只说脉象不对,皇上若是得空了,不若过去瞧瞧吧。” 才刚把人儿子禁足了,这会儿确实应该给云贵妃个交代,或者说,让云贵妃给他一个交代。 皇上背对着皇后微微颔首,走了。 看方向,确实是云贵妃的丽荣殿。 不到一个时辰,宫里就传遍了,皇上去看了云贵妃,然后传了太医,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云贵 妃也被禁足了。 后来给云贵妃看诊的太医,竟然服毒自尽了。 这事情在宫里闹得满城风雨,却没人敢议论,生怕沾染上,就没命了。 谷小颖睡醒之后听到了风声,便已经猜到这是皇后出手了。 到这儿,她便已经料定,事情或许不会拖到万寿宴那日了。 果然如她所料,在司徒灿和云贵妃相继被禁足之后,御林军统领左丘被逮捕入狱。 之后云贵妃被褫夺尊位,打入冷宫。 司徒灿按捺不住,提前动手了,带着三千御林军,万寿宴前夕的夜里,闯进了皇宫。 三千御林军,将南书房前边围堵得严严实实,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司徒灿跪在南书房门口,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请罪的,哪能想到这副孝子贤孙模样的人是来逼宫的。 皇上站在南书房门口,一个老太监站在皇上左侧后方,谷南烁带着谷小颖站在皇上右侧后方。 看上去,好像他们仨把皇上护在身前一般。 “二殿下这是来逼宫的?”谷小颖压低声音问谷南烁。 说是压低声音,可前边的皇上听得清清楚楚。 他还没好地转过头,“是,你满意了?” “我满意?”谷小 颖瞪圆了眼睛,“我都要死了,我怎么会满意?” “那就闭嘴,朕不会让你死。” 谷小颖乖乖闭嘴了。 皇上看向司徒灿,“老二,你这是做什么?” 司徒灿依旧保持着跪在那里的姿势,挺胸抬头,目光直逼皇上面门,“父皇年事已高,身体保养,儿臣是特来请父皇退位让贤的。” “让,贤?谁是贤?你吗?” “父皇现在还有其他选择吗?”司徒灿给皇上磕了个头,“还请父皇退位让贤!” 身后三千御林军纷纷开口:“请皇上退位让贤!” 有点意思。 皇上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老二,这就是你全部的筹码了吗?” “这还不够吗?”司徒灿皱着眉头看想皇上。 他不明白,明明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他还能那么冷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司徒煜像他,处处都像。 他不像,哪怕是自小被他宠着,带在身边教导着,也不像他。 处处都不像。 难道,隔着一身的骨血,就真的想差了那么多吗? “父皇,您将皇位让给儿臣吧,您一直以来,不是最宠爱儿臣的吗?” 被逼宫的人还没怎么着呢,逼宫的人反倒是先红了眼眶。 第246章 终章 “朕若是让位于你,今日这南书房中的人,都能活吗?”皇上问:“朕,能活吗?” 司徒灿沉默良久,才又重新抬起头,“儿臣会好好孝顺母后的。” “老二,朕待你不薄啊!”皇上感慨一声,听不出喜怒来。 谷小颖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浓浓的无力。 “儿臣会给父皇守孝的,守三年。” 寻常百姓家,才守三年,皇族一般只守三个月。 皇上低低笑了一声,像是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一半。 “老二,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出宫回府去睡觉,朕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想再给这个自己一直宠爱着的儿子一次机会。 但很可惜,司徒灿抬起头,目光有些凄惨,“父皇,儿臣没有机会了。” 若是今天他听话退回去了,以后便连再叫一声父皇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也不想父皇死啊,可他只有死了,才能继续是他的父皇。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老二啊,朕原本没想对你怎么着的。” 司徒灿略微睁大了眼睛,呆呆傻傻地看向皇上,“父皇。” 皇上轻轻摇头,“朕再应你一声吧,灿儿。” 随着话落,一个白袍小将从天而降,落在皇上面前,单膝跪地,“皇上,臣救驾来迟。” “不迟,来得刚刚好。” 司徒灿怔怔地看向从天而降的人,皇宫戒备森严,他是怎么做到从天而降的? 哦,对了,今天禁宫之中所有的人手都被他调过来了,现在宫里松懈得像一张渔网。 “原来父皇早有准备啊。”他凄惨一笑,“父皇早就准备不要儿臣这个儿子了。” 谷小颖眨巴着眼睛,好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了。 这是一场什么宫廷伦.理大戏啊! 那个被抓起来的御林军统领左丘,就是云贵妃的姘头啊。 这人也是挺有意思的啊,家里有妻儿,还敢和云贵妃 搞到一起去,几十年如一日,还让皇上给他养了十多快二十年的儿子。 上有贵妃,下有妻儿,还不忘去花街柳巷鬼混,惹了一身脏病,还传给贵妃了。 这也就是太后殡天,皇上守孝三个月,若不然,只怕这脏病都在宫里蔓延开了。 “嘶——” 想通这一切,谷小颖倒吸一口凉气。 谷南烁回头,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她反应极快,指着那白袍小将惊呼,“那不是我大哥吗?他不是跟着齐大将军出征了吗?” 谷南烁这才松了一口气,“陛下的安排,自有陛下的道理。” 金戈之声已经穿来,谷怀策带了一千齐家军的精锐而来,那三千御林军,连个眼都没对上呢,这肃穆的宫殿之中,就只剩下一地的残躯,鲜血肆意横流。 早在两军对上之前,皇上就已经带着谷小颖回去了。 皇后特意交代的,说是别把谷小颖给吓到了。 “好重的血腥味,他们该不会都死了吧。”谷小颖在南书房,坐在皇上的大腿上念叨。 皇上低头看了她一眼,想到与谷南烁闲聊时说过的话,便点了点谷小颖的眉心,“把《金匮要略》背来听听。” 谷小颖“啊”了一声,“我有点困了。”她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靠在皇上怀里,小手抱着皇上的腰,眼睛一闭,看着好像真要睡了似的。 皇上朝着谷南烁点点头,“办法不错。”确实能让谷小颖瞬间闭嘴。 谷南烁说了句:“谢皇上夸奖。” 老太监胆战心惊地守在门口,听着屋里头皇上还跟着谷侍读和谷小神医插科打诨,急得差点哭出来。 外边打仗了,皇上都不出去躲一躲,这要是崩身上血了怎么办? 天还没亮呢,外边就已经清理干净了。 司徒灿还在外边跪着。 谷怀策站在他身后盯着他,以防他再有什么意动。 早朝没上,皇上直接召见了极为重臣在 南书房训话。 谷小颖后来真睡着了,被皇上身边的人给皇后送回去了。 谷南烁站在皇上边上,取代了老太监的位置,他觉得自己也挺有做太监的潜质。 二皇子夜里逼宫的事情,天没亮就传出去了,朝臣们又哭又闹的,惹得皇上脑袋疼,又把谷小颖叫回来,给他扎了两针。 最后二皇子也没死,被贬为庶民,流放岭南了。 司徒煜被册立为太子那日,皇上问谷南烁,“你没什么动作?” 谷南烁正捏着朱笔给偷懒的皇上念奏折呢,听见这话,差点直接原样誊写在走着上,好一会儿,幸好反应快,他才将将停住笔,仰头看向坐在一边,一手点心一手茶水的皇上,“臣应该有什么动作?” “朕还以为,你会派人去在流放的路上动手。” 谷南烁“哈”了一声,“皇上您太看得起臣了吧?臣就一侍读!” 他手上能有什么人? 拿着六品侍读的俸禄,做着三品秉笔太监的活,还时不时要被皇上吓一跳。 “朕记得,朕说过,要让你做太子的剑。” “说过。”谷南烁放下笔,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腕,这些奏折,又臭又长,无聊至极,还不能不回。 “那你为何不动手?”皇上颇有些好奇地问。 “臣是太子的剑,是陛下的侍读,二殿下造的是陛下的反,不是太子的反。” 皇上明知道二殿下不是他的血脉,都没下杀手,只发配了岭南。 他一个六品小官,一个月拿着几十两银子,十几石米,两匹布,二斤盐的俸禄,还能管杀皇子的事儿呢? “你倒是会耍滑。” “臣要是真耍滑,这种请安的奏折,就直接让人刻个已阅的章盖上了。” 他现在写得都有点不认识这俩字了。 “准了。”皇上眼睛都亮了。 要说新脑子就是好使呢。 瞧瞧这办法不就来了。 看来以后还得多让谷南烁干 活儿,这样他就能想出更多偷奸耍滑的办法了。 “对了,皇上,小颖要回老家一趟,你派两个人护送他回去呗。” “回去做什么?京城不好?还是皇宫住不下她了?朕给你们赐一座府邸?” “倒不是这个事儿,主要是您前些日子不是为常太医翻案了嘛,小妹想亲自回去把这消息告诉她老师,再把我娘和弟弟也接过来。” 皇上砸吧砸吧嘴,这杏仁乳酪不错。 “你大哥过几日也得回去一趟,让他俩一起走吧。” “谢皇上赏赐。”谷南烁笑着应承。 “朕什么时候赏赐你了?” 谷南烁眨眼睛,这来一趟,总不能什么都不带回去吧? 皇上也就是那么一说,最后还是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的。 兄妹俩是给皇上过了万寿节才回去的。 谷小颖送了些自己做的药丸,可以延年益寿的。 这些日子借了司徒煜的光,她得小日子过得非常好,想要什么药就有什么药,灵力已经足够她踏破虚空回到天界了。 她整日里就开始游手好闲,皇上看着她就觉得烦,但这蕴含着灵气的礼物,还是颇得皇上的心的,当场册封了县主,还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万寿节三天后,谷怀策和谷小颖兄妹二人一同回了华县,衣锦还乡。 见了些老朋友,倒是从前一见到她就往上沾的江朔州忽然开始躲着她了。 谷小颖觉得奇怪,愣是将人堵在了巷子里,“为什么躲着我?” 正面对上,谷小颖才察觉到不对,江朔州的身上,有灵力波动,还有一丝熟悉的气息。 “天微!” 江朔州扯着嘴角,露出个不太好看的笑容来,“好久不见啊,果子。” 神魂觉醒,江朔州从前的记忆并没有丢失,反而还越加清晰,一想到自己神魂昏睡之时对谷小颖做了什么,他就恨不能一头撞死。 谷小颖“呵呵”一笑,“果然是 你啊!” “你怎么会到凡间来的?”她警惕地瞪了谷小颖一眼。 “没有敌手下来玩呗,不然我还能是来找你的!”江朔州不自然地绕过谷小颖,僵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要去祭奠常大夫吗?不去了?” “去!怎么不去!”谷小颖瞪了江朔州的背影一眼,快步追上去。 常庭安的坟墓像是经常有人打理一般,上头一颗杂草都没有,燃尽的纸钱化为飞灰,有些粘在了陶盆上。 “董嘉树对你们老师倒是孝顺。”江朔州感慨了一句。 谷小颖“嗯”了一声。 两人跪坐在墓碑前,烧着纸钱,谷小颖也不知道是和常庭安说话,还是和江朔州说话,总归是将在京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絮絮叨叨都说了一遍。 之后两人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你,是不是已经能回天界了?”江朔州试探着问。 “嗯。”谷小颖点头,斜睨了江朔州一眼,“你还早着呢吧。” 神魂觉醒,才刚开始修炼吸纳灵气的江朔州瞪了谷小颖一眼,“是啊!你什么时候回天界?” 谷小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唇角,“快了吧。” “你就这么走了?”江朔州不敢置信地瞪了谷小颖一眼,“你娘对你那么好,你都不等她寿终正寝就要离开,你这不孝女就不怕留下心魔吗?” “那……”谷小颖想了想,才点了点头,“那就等我娘寿终正寝再走吧。” “这还差不多!”江朔州嘀咕了一声,又往陶盆里扔了一叠纸钱。 倏地,两人同时转头往后看去,就见董嘉树背对着他们,走在下山的路上,阳光洒满了他下山的路,也给他身上渡上了一层金光。 “听说,我师兄现在也小有名气了。” “是啊,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江朔州说着,抬头看向谷小颖,眉眼中都蕴满了笑意。 真好,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