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前,她搬空首富库房去流放》 第1章 魂穿后,遭遇抄家 “你这个害人精!怎么敢诬陷我大哥科举舞弊?” “这个贱妇!要是我们瑾哥儿回不来了,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要把她给杀了!” “大伯娘消消气,被这个贱人气坏身子可不值当。” 云皎月被咒骂愤恨的声音吵醒了,紧接就感受后背脊椎骨传来难以忍受的阵痛。 她被浑身深入骨髓的痛意,逼得睁开沉重眼皮。 看见不远处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贵妇正在抹眼泪,身旁还跟着三个年轻女子,围着她好说歹说让人别伤心。 云皎月一脸困惑盯着这几个衣着复古的女人,忍不住望了望四周。 昨天她向旅长请假回家探亲,坐上了长途大巴车。大巴车驶入山林后,在一千米高的陡峭山路上侧翻了。不出意外,她现在不可能还活着。 意识到这点,云皎月的脑海突然涌入大量陌生记忆。 尽管不可置信,但她还是确认她魂穿了! 她穿到了她最近正在看的一本权谋小说里!穿成了那个人憎狗厌,和她同名同姓的云皎月身上! 这个云皎月是大齐国青州首富祁家的长孙媳妇,她从小就爱慕祁家长孙祁长瑾,为了嫁给祁长瑾,婚前可谓是不择手段。 祁长瑾 原本有一门京都的好婚事,就因为云皎月的肮脏手段导致婚事不得不告吹。祁家全府上下都恨极了云皎月,婚后对这个孙媳日日非打即骂。 原身被虐.待久了,心理也有些畸形。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竟然在祁长瑾高中状元后,扬言让娘家去买通京都官员污蔑祁长瑾科举舞弊。 也是恶有恶报,原身在夫君被抓进廷尉府审问当天,被婆母下令杖刑四十大板,活生生给打死了。 而她,在这个时候魂穿了过来。 “大夫人,廷尉府来人了!” 管家婆匆匆忙忙冲进房门,腿在打颤,“咱们大少爷被打得不成人样,是被担架给抬回来的!” “大夫人你快去看看吧!” 原身的婆母萧氏听到宝贝儿子被打,两眼一抹黑,直接昏过去! 被人狠狠掐了几下人中,才勉强打起精神,任人搀扶着去往祁家的前厅。 没人注意到床榻上的云皎月已经醒了。 卧房空无一人,云皎月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就那么一个缓慢起身的动作,鲜红的衣裳擦到后背早已血肉模糊的伤口,让她痛得忍不住颤抖。 云皎月脸色铁青,没想到她一个21世纪部队里公认的神医,竟然 有朝一日会亲身体验到来自古代酷刑的折磨!? 不过,廷尉府来人了? 云皎月猛地想起,书里祁家长孙祁长瑾首次科举高中后,被污蔑科举舞弊,导致抄家流放。 此后几年祁长瑾的心理逐渐病态,即使他后来罪名平反、官运亨通,甚至当了官居一品的首辅大人,也不出意外成了这本权谋小说里最恶劣的奸佞大反派! 那官府来人……是不是意味着,整个祁家都要被流放了? 云皎月下意识往放有白玉盘的书案旁走去,原身云皎月死了,可她还活着! 这副身体本来就受了杖刑,伤了后背密密麻麻的经络,要是被流放的时候,身上还没点盘缠,怕是真要早死在异世了! 忍着身体剧烈的痛意,云皎月拿起拳头大小的白玉盘塞进衣袖。 又觉得衣袖不保险,官府抄家指不定要把外衣都给扒了抄走。 想着白玉盘小巧,她用木簪子给自己盘了一个发髻,将白玉盘塞进自己青丝里。 祁家是青州首富,富贵的财宝数不胜数,只可惜她搬不动藏不了那些宝贝,只能拿些小件藏身。 要是她能有个方便储存的空间就好了。 刚这么想着,云皎月倏地发觉自己头顶 一轻,刚刚塞进发髻里的一对白玉盘消失了! 她用手揉着头发,几经确认,宝贝还真的没了! 下一秒,她发觉自己出现了幻觉。 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空间! 空间里有她们部队的基础设施,医药房、手术室、仓库,还有农业养殖基地! 而她刚刚藏的白玉盘,现在正在大门半开的仓库里躺着。 云皎月不可置信掐了自己一把,手臂都捏青了! 不是幻觉! 既然白玉盘能放在空间的仓库里,岂不是意味着祁家库房里的金银财宝,她都能网罗来塞进去藏着?! 抄家!抢在廷尉府的人之前,先把祁家抄家! 云皎月争分夺秒,关于搬库房这事情,她说干就干! 从医药房里翻出止痛药和碘伏,吃了药后,将手伸到后背,简单地在伤口溃烂的皮肤表面擦拭。 又用了些外用消炎药,从院子外捡了根家用扫把当拐杖。 一步一步走向记忆中,祁家的库房! 廷尉府来人,祁家上下人员除了她都聚在大厅,这也给了她很好的机会去转移财产! 库房门口锁着两把锁,云皎月摘下耳坠子,用耳坠的钩子掰直了开锁。 轻轻的一声“咔哒”,库房的锁开了,云皎 月轻轻推了一把。 祁家不愧是青州的首富,库房里琳琅满目的珍宝数不胜数。 摆放绫罗绸缎的位置,足足占据了一个墙面!还有几十箱金银珠宝!笔墨纸砚!稀世药材! 云皎月开始陷入苦恼,她现在体力不支,根本没有办法把这些宝贝全收入囊中。 如果这些宝贝可以自己乖乖进空间仓库,那对她来说会省事很多。 下一秒,眼前一空。除了飘飘扬扬的灰尘粒,空无一物! 再看空间,之前库房里所有的东西,全都转移到了空间仓库! 来不及仔细研究空间的其他用处,担心廷尉府的人很快会来抄家,云皎月快速离开了库房。 走前又将门口的铜锁锁上恢复原样。 秉着不放过一点财物的持家心理,她又挨个去了祁家各房各院的屋子,将值钱的摆设和首饰全都一股脑放到空间库房里! 等全搜罗完值钱的玩意,云皎月的体力是真撑不下去了。 走到前厅,在回廊处暂坐休息。 云皎月刚好看见头发花白的祁老夫人跪在廷尉府侍郎跟前。 她正卑微费心地讨好官员,哀求,“陈大人,念在我祁家年年向朝廷捐赠千万两白银的份上,就替我们家求求情吧!” 第2章 真是个丧门星 祁老夫人布满皱纹的手,死死抓住廷尉府侍郎的衣带。 继续求情,“我的大孙子瑾哥儿,他才思敏捷、启蒙又早,以他的实力,考上新科状元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情。” “他没有舞弊,就请您再费力查查?往后我们祁家必定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视线里祁家上百口人跪了一地,她的夫君祁长瑾也在,不过没有在跪着,而是半死不活躺在担架上。 他看着长得很清隽俊逸,眉目间有饱读诗书的书卷气,五官看着精致立体,墨发如漆肤色苍白。 只是眸眼中有一股令人畏惧的戾气,他看见了云皎月,那双眸子渗出的寒意到了极致。 就这么骇人地冷盯着云皎月,像是立刻就想杀了她。 廷尉府侍郎冷笑,“科举作弊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要不是祁家年年捐赠那么多银两给国库,现在你们祁家要受的,可就不是抄家流放这么轻的罪!而是满门抄斩的下场了!” 这时祁老夫人也看见了 云皎月,她顾不得官爷还在,横冲直撞就冲过来抓云皎月头发。 云皎月是军医出身,就算现在背部被打得稀烂,也不至于躲不过一个老人的袭击。 她灵活地侧身躲避,祁老夫人正好摔进草丛。 惊得大房二房三房的人,忙是从地上起来扶老太太。 纷纷辱骂,“云皎月!你真是个丧门星!” “我大哥娶了你真倒霉,他刚衣锦还乡!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怎么敢让娘家污蔑我大哥科举作弊?” “你这个草包,我们不就隔三差五打你骂你,让你干下人的活么?现在倒好,你要害得我们全家都成为卑贱的下人了!” 担架上的祁长瑾眸色一敛,云皎月在府中经常被欺负? 惊愕神色一闪而过,随之取代的则是难以掩饰的厌恶。 这个女人用了卑劣的伎俩嫁给他,害他毁了满意的婚约,又亲手毁了他的科举之路! 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他同情。 云皎月开口想解释,但记忆中原身的确有怂恿娘家, 去污蔑祁长瑾科举舞弊。 甚至还草包到,在婆母萧氏面前,口口声声要给祁长瑾泼脏水,以此来报复她受到的苛待! 原身死了,现在只能让她这个21世纪的云皎月来背锅。 不过她也有些疑惑,小说里原身娘家只是青州的普通商户。 以云家的财力,哪能去贿赂京都科举的主考官? 其中,肯定有她不为人知的插曲。 云皎月快速在脑海里,将这本小说有关大反派祁长瑾的线过了一遍。如走马观花一般,终于在祁长瑾丰富的人生历程中,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经过层层推理,她差不多发现了科举舞弊案的幕后真相。 云皎月镇定的声音响起,“我以前是在你们面前说过要给祁长瑾泼脏水,断了他的为官前途!可那都是吓唬你们的。” “你们与其要是把祁家要被抄家流放的罪过都推到我身上,不如想想……”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们是不是平时太张扬了,又或者是得罪了什么人。” 话音落下,祁长瑾高看了云皎月一眼。 他若有所思,自从被廷尉府抓走审问后,他一直怒气于心,根本没有多余的理智去思考回溯被污蔑舞弊的事情。 现在仔细想想,就凭云皎月这个草包和废物娘家,怎么可能敢真去做对祁家不利的事情? 看云皎月说话谈吐间不急不躁,祁长瑾阴鸷的眉眼敛了几分。 突然觉得自己平日里这个恶毒善妒的妻子,有些不一样了。 可想到她以前为了嫁给他做出的种种不堪的事情,刚刚萌生出的一点赞赏,又全都烟消云散! 眼神重新恢复冷峭与憎恶。 面对抄家流放,祁家三房十几口人哪里听得下去云皎月的说辞。 云皎月的婆母萧氏出身农户,没读过什么书,这辈子最自豪的事情就是嫁进了祁家生出了个状元儿子。 现在儿子没了状元,家里泼天的富贵也要被官府收走,是恨极了云皎月! 破口大骂,“我们能得罪什么人?” “你这个贱妇,就是个扫 把星,是专门来克我们祁家的!” 廷尉府侍郎见这么一大家子人已经接受了流放的事实。 粗着嗓子下令,“来人!抄家!” “每一间房子都不能放过,细心搜查,登记造册!” 指了一拨人马,“去!搜身家眷,值钱的东西也全都给扒了!” 果不其然,三房家眷身上的珠钗首饰,还有丝薄的绸缎衣裳,全被人收走,只剩下里衣。 很快负责搜查的侍卫一脸蒙逼,齐齐回到了廷尉府侍郎面前。 “启禀侍郎,东厢房没有值钱的东西!” “西厢房也没有!” “南院没有!” “北院也没有!” 廷尉府侍郎:“……” 搜查库房的人也来了,眼看着侍郎脸色铁青,瞪着铜铃大的眼睛逼问,“怎么?你那也没有?” “启、启禀侍郎,库房空空如也……的确什么也没有。” “废物!都是废物!”廷尉府侍郎一脸烦躁,吓得浑身发抖。 想到要是什么都没抄出来,京都的那位怕不会放过他。 第3章 滚,别挨着我坐 祁老夫人掌管库房钥匙,她祁家是青州首富,即使是寻常丫鬟的房间都比外头小姐的豪华。 怎么可能什么东西都没有?心底一慌,莫不是撞鬼了? 想她祁家是大齐国出了名的善户,哪次国家洪涝干旱的没捐钱!就凭那些捐了的钱,都能买一个好大的官来做! 现在倒好,正儿八经走科举路的大孙子被污蔑舞弊,官员不查清楚,还急着上门抄家! 她真是心寒! 廷尉府侍郎将怀疑的目光停留在云皎月身上,“祁家长孙媳妇,就你来得最迟!” “你说!你是不是把家产都给藏起来了!” 云皎月细长的柳叶眉微挑,一脸无辜,“官爷。我来得迟,是因为我婆母打了我四十板子!” “我现在行动缓慢,连走路都得依靠着这破扫把。我哪藏得了家产。” “再说,你们廷尉府抄家速度极快,此前抄家的消息还瞒得密不透风,我就算想转移家产,也没这个时间准备不是?” 云皎月想了想,不能任凭官府的人牵着鼻子走。 她现在后背还有伤,她那便宜夫君祁长瑾脸色白得吓人,要是再和这群人耗下去,怕是会因重伤双双昏死过去。 开始学着原身发脾气,撒泼道,“我们祁家年年捐赠千万两白银救灾, 年年挣钱年年捐赠!也就是面上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就是支了个首富的空架子!” “我说官爷,我们勒着裤腰带做好事已经是不易,现在还被人污蔑了要流放。要是你还要给我们扣一个转移家产的罪名,那我们干脆也别活了!” “直接齐齐吊死在祁家算了,让你拿着我们的尸首好回去交差!” 祁家三房日常用的银子,都是祁老夫人给的。 他们根本没人进过库房! 还真以为库房已经什么宝贝都没有。 不过他们各自的房间里不是还有价值千金的摆件和首饰么?怎么搜查的人说什么都没搜到?难道是想中饱私囊私吞财物? 他们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廷尉府侍郎没想要祁家上下的命,毕竟祁家也曾是青州首富,要是抄家抄出多条人命,上头的人只会认为他办事不力。 被云皎月给的理由说服了,烦躁地摆手,吐槽,“没想到首富祁家竟然是穷鬼!” “也罢,来人!把祁家的人都收押,明天押往泽州的大荒县!” 一听即将要被发配的地方,祁家上下顿时哭喊一片! 青州是大齐国最富庶的地界,泽州则是最贫穷的地界。 其中大荒县,一整个县大半都是荒地,被发配过去的人,如果能侥幸 活着,就会被安排极其苦重的劳役。 祁家除去奴仆外,有十几口人,他们过惯了好日子,怎么忍得了服劳役?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云皎月舒了口气,好在她已经把祁家值钱的东西都放进了空间。 等到了大荒县,日子应该不至于太难过。 但是前提是,她得有命活到大荒县。在此之前,她也得想办法修复和她那便宜夫君的关系。 祁长瑾以后既然会成为一品首辅,还是个心狠手辣的反派首辅! 那她一定要尽可能地讨好他,最好等修复关系后再意见统一的和离! 省得到时候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首辅功成名就,要把她和原身的娘家通通杀了。 廷尉府牢房。 廷尉府将祁家有卖身契的家仆和祁家三房全都分别关起来。家仆不用被流放,可以留在青州转卖给其他人家做活。 祁家三房则都被关在了一个牢房里。 这十几口人一天之内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事情,后背贴在牢房墙壁沮丧极了。 树倒弥孙散,祁家二房夫人张美娘越想越不对劲。 想起云皎月说的话,也觉得是祁家得罪人了,才会被抄家。 指着角落平躺在地上的祁长瑾骂,“瑾哥儿,以前咱们祁家经商,可从来没有招惹过什么抄家的 大祸事!” “自从你考上了状元,咱们家一点你的光都没沾到,反倒要被流放了!” “你说是不是你在外头得罪什么人了?!才把我们也拖下水!” 云皎月的婆母萧氏萧莲一听二房问罪的话,炸锅了。 她哪容许一向低她们一头的二房造次,想要动手借机发泄怒气,去手撕张美娘! 云皎月舒展的眉头微蹙,连忙挡在两人之间。 忽略二房怒气冲冲直视祁长瑾的视线。 现在已经是夜半子时,明天一早就要赶路前往泽州大荒县。 要是还不休息继续争吵,她也没办法偷偷从空间拿药,给那个便宜夫君祁长瑾医治伤口。 “二婶娘,你这话可就过分了!” “我们长瑾中秀才、当举人、中状元,哪次外面送东西来巴结我们家的时候,你没分好处?” “你忘了?去年咱们祁家谈了个十万两银子的药材大单,还是因为长瑾当了举人,青州县太爷才顺水推舟给人情推荐的单子!” 萧莲双手叉腰,看云皎月稍微顺眼了一点。 云皎月望着窗外的月亮,“现在咱们要是去休息,明天还能有点力气赶路。” “要是再吵下去,别说明天没准会因为拖拉被官爷抽鞭子,就是一朝精气神没了,死在半路上了也不一 定。” 张美娘心里憋着怒火,但偏偏云皎月说得有道理。 她一屁股坐在杂草堆上让自己强制休息,二房的嫡女祁雅儿开始抱怨,“就这种破地方,怎么睡得着啊!” 张美娘呵斥,“睡不着也得睡!” 廷尉府单间的牢房并不大,云皎月和二房三房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只能贴近祁长瑾坐着。 男人冷冷抬眸注视云皎月,即使想明白抄家流放的事情和云皎月没关系,但还是给不了好脸色。 森冷眼眸翻涌出嗜血的戾气,“滚,别挨着我坐。” 也不怪祁长瑾对云皎月没有好脸色,云皎月满脑子都是以前原身对祁长瑾做的混账事。 原身以前为了嫁给祁长瑾,给他喂了三包催情.药,好在男人毅力强,没有生米煮成熟饭,但是却衣衫不整被京都高官撞破,生生没了好亲事。 甚至也不允许男人进京赶考,除非圆房。 要不是祁长瑾学过点武功,一掌劈晕了原身,否则也中不了状元。 总而言之,祁长瑾是恨极了厌恶极了原身。 云皎月平复被嫌恶的心情,想着原身的人设不能崩,朝着祁长瑾幽怨道,“你以为我乐意挨着你坐?” “祁长瑾,我是你妻子。现在你被打得半死不活,我来关心你还不行?” 第4章 不用你可怜我 祁长瑾见云皎月要在众目睽睽下脱他衣服,忍着身体的剧烈疼痛,往身旁挪了挪,不想被她碰到一分一毫。 他脸色阴鸷得可怕,“用不着,离我远点。” “我是怕你长时间不脱衣服,到时候衣服就要黏在模糊的血肉上!” “怎么?你打算让这衣服的布料,跟着你一辈子?” 云皎月自己身上也有伤,知道衣料黏在伤口上不好受。 她摁住祁长瑾的手,小心将沾满鲜血的衣裳从后背慢慢褪下。 男人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水,紧抿着薄唇不发出任何声音,但身体因为疼痛导致的轻颤,还是暴露了伤口的严重程度。 云皎月被后背的伤惊得瞠目结舌,饶是她跟着部队经历过枪林弹雨,也被这种古代刑法的残酷给刺激到。 和祁长瑾身上的伤口相比,她身上的伤只是小问题。 男人原本精壮的后背,现在根本没有一寸好皮肉,廷尉府那帮人,一看就是往死了动手。 血淋淋的背部,隐隐冒出森森白骨。 就这种屈打成招的刑法,也怪不得这位未来的大首辅,会心理病态成遗臭万年的大奸臣。 云皎月凑近祁长瑾,用手在他背后扇风降温,减轻疼痛。 压低声音,“抄家前,我藏了一小瓶金疮药在发髻里,等他们睡了,我再偷偷给你上药。” 云皎 月记得空间医药房的货架上,还摆着一瓶金疮药。 金疮药有止血止痛、生肌,不让伤口继续化脓的功效。 她之前没舍得拿这个药给自己用,毕竟是最后一瓶库存了。 但祁长瑾后背的伤太重,如果直接拿消炎药止痛药给他吃,他不见得会吃,没准甚至还会以为她是想毒害他。 只能拿这个好东西,来给这个便宜夫君用了。 祁长瑾入鬓剑眉诧异地挑起,怀疑云皎月是别有用心。 这个女人以前是贪图祁家家产,才费尽心思嫁给他。现在祁家倒了,她不哭不闹,也没喊着要和他和离,肯定其中有诈。 “你是想毒死我?” 祁长瑾眼里寒光森冷,“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除非我休了你,否则就算我死了,你也得因为祁家长孙媳妇的这个身份,被押到泽州流放。” 云皎月抓狂着,这个未来的大首辅,怎么这么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要是一开始就想和离,早在祁家的时候就会提了! 冷着声音忍耐,“我没想毒死你。” 怕祁长瑾不相信,以原身的口吻市侩道,“我知道你是被污蔑舞弊的,所以怎么会舍得毒死你?” “我还指望着你能活着,以后罪名被平反了,好让我做状元夫人!” 祁长瑾深邃如漆的眼睛晦暗下去,他寒窗苦读十余 年,凭借自己的真材实料考上了状元! 可没想到被躲在暗处的贼人陷害流放,以后连命都不知道是否能活下去…… 更谈何平反罪名? 祁长瑾幽暗的情绪如藤蔓生长,抿唇良久,“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被谁害的?” 这个女人在祁家既然敢这么笃定,认为是得罪了人才会被抄家流放,那她没准知道一些内情。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 “不过,你要是肯让我给你上药。等你伤好了,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云皎月没准备瞒着祁长瑾被陷害的前因后果,她还想着借机在未来的大首辅面前刷好感,以后方便和离。 现在不告诉他,只是担心他伤太重,万一气急攻心挂了可不好。 祁长瑾薄唇几乎抿出一条直线,好半晌不说话。 勉强算是同意云皎月给他上药。 半个时辰后,祁家三房的人几乎全睡着了。 不过云皎月还是不敢贸然拿出金疮药,活生生熬到了寅时凌晨三点,等祁长瑾也睡着后,才偷偷从空间医药房里拿药。 在男人后背洒完一整瓶金疮药,还有些心疼。 考虑到天亮之后就要流放,云皎月在空间也多逗留了一会儿,找药内服外用给自己疗伤。 想到流放这一路肯定会缺衣少食,于是在空间仓库翻箱倒柜找了一通。她记得 她在祁家的各个院子搜罗财物时,打包了好些糕点扔进库房。 为了饱腹,她在空间里特地吃了几块。 出去时,又拿了一些用油纸包好的芙蓉糕,小心放在怀里备用。 卯时,东方破晓,朝阳冉冉升起。 “还不起来?都起来!赶路了!” “还以为自己是祁家的少爷夫人呐?都是阶下囚了,还睡?!” 鞭子抽打地面的声音,响彻狭小的牢房。 祁家三房人全被惊醒了,祁老夫人年纪大了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大房夫人萧莲和三房夫人孟春雨,纷纷去扶老夫人。 “娘,你慢点起来。我扶着你。” 二房夫人张美娘自从嫁到祁家以来,一直被大房和三房压一头,现在祁老夫人没有万贯家财了,也懒得巴结。 她慢悠悠从杂草堆上起身,谄媚讨好,“官爷,这廷尉府不管饭吗?” “就算是阶下囚,我们也是要吃饭的呀!” 衙役皱着眉头一脸凶相,猛地往张美娘脚旁啐了一口,“管什么饭?” “你们都是要流放的犯人!我们廷尉府只是暂时收留你们一晚!还想吃饭?爷没问你要暂住钱就不错了!” 张美娘冷了脸色,哪有官府不管犯人饭的道理? 她很快明白了衙役的意思,这是想要用钱来换口粮。 好在昨天廷尉府来抄家前,她就长 了个心眼,在左脚鞋底藏了几张银票,又忍着硌脚的疼痛,在右脚鞋底藏了些碎银子。 张美娘从鞋底拿出一块碎银子,“官爷,这点银子不多,就当孝敬您的了。” “还请您给我们二房上下一些口粮。” 衙役收下银子,满意地笑了,“倒是上道。” 粗鲁地扔给张美娘一袋馍馍,又扫了眼云皎月这些人,暗示她们要给口粮费。 云皎月虽然已经占了原身的身体,但她还是现代魂现代胃,对馍馍没兴趣。 至于祁老夫人等人,身上压根就没有银两。 她们愤愤忍着饥饿离开牢房。 祁长瑾被鞭声吵醒后,就开始起身用手扶着墙壁走路。 可惜他后背伤太重,没走两步路,后背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云皎月皱着眉,“我来扶你。” 祁长瑾脸色变了,根本接受不了他近乎残废的身体情况。 流放泽州,路途足足有两千里,他现在连廷尉府的牢房都踏不出去,又要怎么面对接下来的艰苦流放路途? 他可是大齐国史上最年轻的科举状元! 挫败感浮上心头,一把推开云皎月的手,眸色阴暗,“走开!不用你可怜我。” 云皎月内心表示真无奈! 未来的首辅大人,我不是在可怜你! 我是实在不忍心你这么糟蹋我的金疮药啊! 第5章 管那个贱妇做什么 云皎月还是迎上了祁长瑾,将他的胳膊搭在肩上,小心扶着他出牢门。 也不管他乐不乐意,强制带着他,终于慢慢跟上流放的队伍。 队伍集结在廷尉府牢狱门口,足足有三十几人。 除了祁家一行人,还有十几个犯了奸.淫掳掠罪的犯人。 云皎月瞥见这些犯人额头上的刺青,立即就意识到这趟路程会比想象中还要艰难。 大齐国律法规定,犯奸.淫、偷窃罪的,都得用针头,在额头皮肤用黑色染料刺上奸或者窃字。 犯罪情况极其严重的,则会用赤色刺青。 刚好这群犯人,额上的字全都是用的赤色。 云皎月沉着脸,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突然想到身旁这位未来的首辅大人,以后会这么嗜血狠厉……是不是因为祁家的女眷在流放途中被人羞辱了? 云皎月打起精神准备防范这些犯人,再怎么也不能让这群犯人在她的眼皮底下,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咕噜噜’,云皎月似乎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眼角瞥见身旁的祁长瑾脸色很不自在,“你饿了?” 祁长瑾冷沉着脸,舔舐着干裂的嘴唇,“没有。” “饿就饿了,人吃五谷杂粮,饿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云皎月觉得这古人真别扭,从怀里偷偷拿出包好的芙蓉糕,拿出一块塞进祁长瑾嘴里 。 想趁机和他修复关系,挽回一下原身的形象。 “这是我昨天抄家前偷偷藏在身上的芙蓉糕,就六块了。” “你先吃一块垫垫肚子,剩下的我会分给娘和奶奶,三婶娘和三叔。最后一块,就让三房的堂弟妹分着吃。” 二房的祁雅儿看见云皎月居然偷藏了芙蓉糕! 眼红了,拉着张美娘的袖子,“娘!你看云皎月居然偷藏了芙蓉糕!” “这芙蓉糕大房有的吃,三房也有的吃!就我们二房没有!你看这贱妇,实在是太过分了!” 张美娘顺着祁雅儿的视线看去,顿时觉得手里的馍馍不香了。 双手叉腰盛气凌人,“云皎月!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尊敬长辈的仁爱之心!” “我到底是你的二婶娘,你不分糕点给我们二房,是瞧不起我们?” 云皎月连忙将糕点分完,生怕二房不要脸面,去抢其他长辈的芙蓉糕。 祁老夫人和萧莲诧异望向云皎月,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最讨厌的死丫头,居然愿意把仅剩的糕点全分给她们,甚至一点都没有给自己留! 云皎月眼神微沉,剜了一眼张美娘,“二婶娘,你要是有尊敬长辈的心思,为什么刚刚在牢里的时候,不去扶一扶奶奶?” “你拿银子和衙役换了馍馍吃,不给我们大房三房的也就算了,可为什么不给奶奶?奶 奶以前可没少拿好处给你们二房!” “怎么?现在看祁家没了祖宅和家产,连孝敬奶奶和三房间的和睦,都懒得装了?” 祁老夫人越听云皎月的话,越来气,横了眼张美娘,“你这个混账东西!真是以前白疼你们二房了!” 张美娘嫁到祁家以前,是青楼雅妓出身,她深知银两的重要性。 以前恭维着祁老夫人,是看在她统管全家家财的份上,现在祁家倒了,她也没理由去巴结她! 二房老爷祁盛天惧内,小声说着,“好了,你就分一个馍馍给娘吧。” “你看,你这么小气,连小辈都看不下去了。” 张美娘狠狠掐着自家夫君的胳膊肉,“分什么分!我小气还不是为了你们!” “我多留一个馍馍下来,你们就能多吃一个,能多一分活着到泽州的机会!要不然咱们路上得早早饿死!” 二房老爷祁盛天不说话了…… 觉得自家媳妇说得有道理,拿着馍馍边赶路边吃,也不再插话两头得罪。 张美娘把女儿祁雅儿拉走,“雅儿,咱不稀罕那几块芙蓉糕!娘有钱,娘能买好吃的给咱们吃!” “就让大房三房吃糕点吧!我倒要看看,吃完了这几块糕点,她们这一路上还能吃什么!” 云皎月眼眸冷意叠生,她空间里有万贯家财! 就算不用空间里的财物 ,她也能解决一路上的口粮问题!用不着二房操心! 吃了糕点垫肚子后,祁家大房和三房也有了点力气赶路。 祁长瑾垂下眼眸,幽深的目光凝视身旁的云皎月,这个女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以前在祁家的时候,巴不得把全家的钱全都囊到手里扶持娘家,现在居然大方到把仅剩的口粮都给他们。这还是他那自私吝啬嚣张的泼妇妻子云皎月吗? 还是说,这女人是被鬼上身了?换了个魂? 祁长瑾随即否定自己的可笑念头,换魂之事只存在古籍志异小说,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发生! 一早上走了二十公里路,负责押送的衙役在一处靠近湖泊的野外停了下来。 所有流放的人都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犯人们手头上有余钱的,都从衙役手里买了水囊,去湖泊装水,以备接下来赶路喝。 张美娘也花了一两银子去买水囊,路过云皎月时,嚣张得意嘚瑟地大摇大摆。 祁长瑾薄唇上的干裂愈加严重,生硬对着云皎月说道,“你扶我起来,我去湖边喝口水。” 云皎月望了眼离湖泊的距离,正常人走路都要一分钟,更何况是祁长瑾这样走两步就撕扯伤口痛到满头大汗的病人? 好在空间里有蒸馏水和钢锯,她可以到旁边的竹林里锯几节竹子来当水杯。 刚好她也可 以趁机去空间拿止痛药和消炎药放到水里,自己和祁长瑾都能喝。 “不用。你还是省点力气坐着,我去给你倒水。” 云皎月知会了声衙役,借口去小解,很快往竹林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几个额头上刺了赤色‘奸’字的男人,吊儿郎当吹着口哨,也往竹林去了。 走前还给衙役塞了几个铜板,衙役虽然嫌少,但是流放途中实在无聊,也还是抱着好事者看笑话的态度,点了点头。 猥琐笑了笑,“去吧。最多一盏茶的时间就要启程。” 祁长瑾观察力十分细致,他一度怀疑云皎月这个蠢女人去竹林不是为了给她倒水,毕竟竹林和湖泊在两个方向。 这个蠢女人肯定是想逃跑! 可看到几个男人不怀好意也往林子里去了,黑色的瞳仁忍不住蒙上一层冷意。 强逼着自己起身去看看情况,可身体却摇摇晃晃站不住。 好不容易站立起身子,又跌坐在地上…… 萧莲心疼自己儿子,忙上去扶稳祁长瑾。 她是个人精,之前看到这些奸.淫掳掠的犯人时,心里早就开始担惊受怕。 说出自己的想法,“瑾哥儿,管那个贱妇做什么?” “流放途中,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和那些犯人起冲突。没准一个云皎月够他们玩了,就不会想着要去折磨我们祁家的女眷。” 第6章 是吓坏祁家小娘子了吧 祁长瑾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神情紧绷,眼底带着诧异直愣愣望向自己的亲娘萧莲。 从他记事以来,萧莲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敦厚可亲。就算面对厌恶至极的云皎月,也从来不会说出这种置女子失洁似微末小事的话。 可现在…… 祁长瑾眸光黯了黯,意识到导致自己亲娘有这种转变的根本原因,就是自己。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科举被陷害,才拖累整个祁家和他一起流放,才让萧莲担惊受怕被人凌辱,甚至不惜说出,让自己儿媳妇被人折磨的话。 萧莲见自家儿子愣着不动,放心多了,还以为自己劝住了他。 刚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就注意到他俊逸容颜上满是坚毅。 下一秒,祁长瑾用力推开萧莲,忍着疼痛迈着加快的步伐去往竹林深处…… 萧莲刚想去拦祁长瑾,可突然脚滑,踩到碎石子扭了脚! 急得不行,却只能一屁股坐在地上揉脚,咒骂,“没想到这死丫头还是个狐狸精!竟然迷惑了瑾哥儿!” 祁长瑾想去救云皎月的原因很简单,不是什么所谓的被迷惑! 而是这女人纵然再粗鄙不堪再恶毒! 也是他祁家的女眷!更是他祁长瑾的妻子!不容外人玷污! 林子里。 云 皎月踩过软塌土壤,在茂密丛林里左找右找。 终于锁定了一根新鲜竹子,它的直径足有成年男子握拳后的粗细大小。 她环视周围,等确定没人后才从空间拿出钢锯,用力来回锯竹子。 十几米高的竹子陡然倒落在地。 竹竿坠落时,枝叶不可避免地摩挲着其他依然挺立的竹子,发出娑娑响声。 一听到动静,不远处搜找云皎月下落的犯人,眼睛瞬间亮了! 急不可耐想要去找到这个看似柔弱娇媚的人妻猎物!再狠狠羞辱! 云皎月根本不知道危险已经悄悄来临,她还在专心致志做竹杯。 选了其中几节两端密封的竹筒,又在靠近竹节的地方,利落切开其中一端,在切口处把两块竹料做成相互可嵌入的形状! 这样的竹杯,不会把储存的水源倾洒出来,也可以当做水囊来使用! 云皎月效率极高,很快就做出来三个竹杯。 她不好让祁长瑾在原地等太久,再加上再不回去会有偷跑的嫌疑,也没打算继续做水杯。 于是将竹杯一起抱在怀里,准备快速回到流放的队伍。 可刚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就看见身后有五六个额头上刺有赤色‘奸’字的中年男人,正鬼鬼祟祟轻手轻脚地朝她走来! 云皎 月不是蠢货,一看他们这种做贼的模样!就知道是想对她不规矩! 可惜她现在后背有伤…… 刚刚一路出来急着做竹杯,也没来得及给自己上药。 她是真不想为了几个淫虫上脑的蠢货,就施展部队里的通背拳,让伤口恶化。 犯人们见云皎月僵在原地不动,还以为是他们人多吓坏了她! 为首的人犯吴千,他油腻摸着下巴奸笑,“呦,是吓坏祁家小娘子了吧?” “不过小娘子别怕,咱哥几个虽然看着年纪大,但是可会疼人了!放心,哥几个一定会轻些。” 云皎月感觉自己像被雷击中了! 果然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强.奸.犯说的话,都是一如既往地令人作呕和讨厌啊! 云皎月把做好的竹杯小心放在地上,做了个假动作从衣袖里掏东西,凭借意念从空间里拿出了手术刀! 她朝说话的人走近几步,在掏出锋利无比的手术刀时,猛地抬脚,踹向男人裆部! 吴千脸色倏地涨红! 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命根子!疼痛感从根部蔓延全身! 简直是夭寿!要断子绝孙了! 云皎月熟知人体穴位,握住手柄往吴千身上的要害位置捅去。 她捅人的力道恰到好处,既能让人日常行动不受影响,但 是又会被疼痛刺激得生不如死。 这几个人犯没料到云皎月居然在身上藏了奇形怪状的刀具!有些后怕。 他们只图色,不玩命! 后退了几步,玩笑道,“我说祁家小娘子!青州到泽州路途遥远,咱们只是好意想和你结个伴,你至于对吴千下死手?” “难道你就不怕衙役知道后会动怒?毕竟咱哥几个,可是向衙役交了几个铜钱求照顾的!” 云皎月冷冷勾唇讥笑,原来几个铜钱就能让衙役漠视人犯玩弄女子。 看来如果想带着祁长瑾平安到达泽州,那在必要时刻,该打点还是要打点。 “是不是好意结伴,你们心里清楚!” 云皎月眸中渗出几分危险,被人犯意图羞辱,虽然不是什么好事情,但也是一次机会! 她一定要杀鸡儆猴,给那群流放队伍的人好好看看,她云皎月不是好惹的主!他们最好也不要把心思打到祁家大房来! 她继续警告道,“不过……如果说一点臭钱就能让衙役默许你们来羞辱我!” “那岂不是我只需花些银两,就能让衙役在路上要了你们的命?毕竟流放途中条件艰苦,死几个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吴千捂着自己的命根子,青州首富祁家被抄家流放谁人不 知? 就云皎月这个连水囊都买不起的贱妇,能有银子打点衙役?这女人说这些话,一定是想吓退兄弟们好逃跑回流放队伍里。 眼被痛红了,“兄弟们别被这个贱人给骗了!她们祁家除了二房,哪还有银子?” “还不快赶紧去找衙役来替我做主,咱们既然交了钱,这小贱人的滋味就必须得尝到!要不然衙役们以后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押送流放人犯不是什么休闲的差事。 不过官府的衙役还是会争抢着来押送,因为一路上他们能从各方各面,在人犯的手中挣到银两。 即使是这种肮脏生意,既然收了钱就必须有始有终,否则坏了流放的规矩,也会影响到衙役们的收入。 吴千的话音落下,人犯们瞬间撒腿往林子外跑去。 是真打算去找衙役来做主。 祁长瑾一路扶着竹子,顺着脚印去找云皎月。 他看到好几个人犯从自己身旁焦急跑过,眉眼不由笼罩着戾气。难道还是来晚了? 祁长瑾无力地垂下眼眸,紧抿着唇。 可下一瞬,他却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惨叫声! 这叫声不是云皎月的,是男声。 他立即加快步伐,不去管身上的伤痛,等赶到云皎月面前时,他的目光猛然间凝滞住了。 第7章 我也想和你们做生意 视线里,云皎月已经一脚把人踹趴下,那只娇小玲珑的右脚狠狠踩着人犯吴千的背部。 她手里还把玩着小巧的刀具,那把刀锋利的切面正好抵着对方颈部大动脉。 祁长瑾眸色微沉。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这么彪悍了? 云皎月眼角瞥见中途冒出的祁长瑾,右手倏地顿住,下意识快速收回手术刀塞进衣袖。 她动作这么快,祁长瑾应该没看见手术刀吧? 想转移男人的注意力,故意笑了笑,“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让你省点力气坐着就行么?” 云皎月收回痛踩人犯的右脚。 走向祁长瑾时,还故意剜了眼脚下这个不规矩的人犯,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再轻举妄动。 这个人犯刚刚简直是找死,居然趁她去捡竹杯这个间隙,疯了似的冲过来掐她脖子想要找回场子! 害她只能又往他身上捅了几刀重的。 只希望未来的首辅大人来得晚。 听到人犯嗷嗷叫的声音就算了,可千万别看见她捅人的样子……要不然不好解释。 “这是你干的?” 祁长瑾干裂泛白的嘴唇抿了抿,修长手指指向地上一滩鲜血。 目光扫过受伤的人犯,注意到人犯五脏六腑位置涌出的血量并不多,眼光微微诧异。 他不留痕迹地打量云皎月,这个女人竟然能这么恰到好处的把握人生与死之间的距离? 但凡捅人伤口的位置再往里偏一分,人的脏腑就会迸裂,失血过多而死。 云皎月愣了愣,被发现了也不隐瞒。 “是我干的。” 她脑子快速转动,特地用了原身骄傲自满的口吻。 想要邀功似的,扯大嗓门,“我是祁家的女眷,就算被流放了!我也有祁家女眷的尊严!” “以前你在院子里习武,还不让我偷看!你看,我偷看这不是也有好处?好歹今天也误打误撞用上了。既收拾了人,又没把人捅死!” 祁长瑾入鬓的剑眉挑起,听到云皎月一如从前得意洋洋的口吻,头都要痛了。 他沉下脸,满眼都是对女人的轻蔑! 脑海中冒出云皎月刚嫁进祁家的样子,那个时候她也是这么的得意忘形,惹人厌恶。 她在外面大放厥词,扬言是自己有手段才坏了他在京都的婚事,是自己靠本事才嫁进的祁家。 忆起往事,祁长瑾乌黑的眼眸冷冷往云皎月看去。他是疯了才会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这样歹毒没有尊严的女人,怎么配他上心来救她? 云皎月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她找的理由,是成功糊弄过去了祁 长瑾。 她捡起地上的竹杯,可惜刚刚在打斗过程中,踩坏了其中一个竹杯。 有些心疼,真是白费了工夫做竹杯。 只能拿两个竹杯当做水囊,和祁家大房和三房共用了。 云皎月把竹杯塞进祁长瑾怀里,把他扶到一旁坐着休息,“你先把竹杯给看好了,一个是我们大房用的,还一个得分给奶奶和三婶娘她们家用。可不能再坏了。” 祁长瑾这才注意到地上还有个被踩坏的竹杯。 也就是说……云皎月其实不是为了逃跑,而是想给他们做盛水容器才到林子来的? 只是这杯子的切口如此平整,她又是哪来的工具做竹杯? 祁长瑾脸色缓和不少,不自然应声,“好。” “不过,你这后背的伤口怎么又裂开了?” 云皎月观察到祁长瑾后背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流了血,心态突然炸锅。 她都把空间医药房最后一瓶现成的金疮药给祁长瑾用了,结果他还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要是路上一不小心再感染破伤风了怎么办? 这便宜夫君还真是难伺候。还是得找点草药,砸碎了好给祁长瑾敷伤口。 不远处传来几道吵闹声。 “官爷你们快去看看吧!我大哥吴千就要死了!” “官爷,不是我 们夸张,是那娘们实在厉害!她手起刀落的杀人不眨眼,简直就是个悍妇!” 云皎月听见人犯们对她的形容,脸黑了。 先前被她干趴下的人犯吴千眼睛一亮,听到救兵来了,连忙连滚带爬的朝衙役们跑去。 他死死抱住衙役的大腿,鼻涕眼泪横流,“官爷!你们可要替我做主啊!” 指着自己身上数也数不过来的伤口,哭惨,“我们可都是给了官爷你们铜板的!” “其实我这条贱命没了就没了,主要是不能让这贱人坏了官爷你们的生意不是?” 衙役们紧皱着眉,扬起手上的鞭子,就要往云皎月身上狠抽! 嘴脸越发丑恶,“云皎月,难不成你还当自己是青州首富家的长孙媳妇?” “你连一袋馍馍和破水囊都买不起,是哪里来的烈性子敢坏官爷我们的生意?” “现在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把衣服脱了,当着你夫君的面好好被吴千他们几个玩一次!否则,你们祁家这一路别想好过!” 古往今来的流放,女子想要活到发配地,被奸.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贱人居然想在他们的生意场上立贞节牌坊,实在是可笑! 祁长瑾脸色阴云密布,阴沉得迸射出杀意。 他读圣贤书想 为官,是为了教化愚昧的民众,让底层百姓过好日子。 可没想到换来的,不止抄家流放!现在连他并不喜爱的妻子,也要被羞辱! 祁长瑾眼底陡然升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戾气,忍着后背钻心的痛感,站起来挡在云皎月的身前。 云皎月惊讶抬眸。 后知后觉意识到,祁长瑾之所以来竹林找她,是因为担心她受欺负? 云皎月还真有些好奇,就祁长瑾这种刚正不阿、天生当好官的好苗子,这一路是得受多大的罪,才会变成书里十恶不赦的反派大首辅。 她绕过祁长瑾,“衙役,我看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从袖子里拿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谁说我买不起馍馍和水囊了?” “我不买馍馍,是因为我们吃不惯,而不是买不起。至于水囊,我自己能做竹杯,又何须白白花钱去买?” “不就是银子吗?我有!” 云皎月掂量着一锭五两的银子,眼里闪过森冷的寒意。 她的目光犹如阎王殿里的催命符,锁定刚刚企图对她不轨的人犯们。 清脆声音逐字逐句落下,“我也想和你们做生意。” “就是不知道你们是想做那一单铜钱少得可怜的生意,还是我这单足足有五两银子的生意。” 第8章 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白花花的银子晃眼至极,瞬间抓住衙役们的眼球。 在古代,五两银子足够一个五口之家用上两年! 张美娘在廷尉府买馍馍时,也只舍得拿出一两碎银,比之现在云皎月的豪气,衙役们眼红得不由快速将扬起的鞭子藏到后背。 “祁家长孙媳妇,你有什么生意要和官爷我们几个做?” 为首的衙役程二摩挲着手掌,神情谄媚。 他死死盯着云皎月手里的银子,嘴角吸了吸即将要流下来的哈喇子。 狗腿似的夸赞,“这到底是出身祁家大房,出手就是和外面的破落户不一样。” “大家看看,咱们祁家少夫人要么就不出手,要么一出手就是五两!” 云皎月闷哼了声,将银子抛到程二手里,眸光意味不明扫到吴千等人身上! 声音干脆利落,“我想做的生意很简单!” “还请衙役们受累监督,让他们把彼此的身子给净了!” 话音落在茂密的林子,吴千等人脸色唰地铁青。 他们听到净身两个字,双腿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 吴千心中有数,这几个衙役是真干得出收下银子,逼迫他们净身的事情! 他一把将身后的兄弟往下来,五六个人跪了一地。 对着程二哭爹喊娘,“官爷!净身是太监受的罪,咱哥几个罪不至此啊!” “对对对,请官爷们饶命,我们几个以后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你们!” 云皎月被这帮人的嚎叫,吵得有些耳鸣。 什么罪不至此! 像这种违背 妇女意愿,强行交合的人,就活该被生理阉割! 云皎月用手指着这些强.奸犯软骨头,义正词严,“衙役,这些人连在流放路上都管不住自己的身子,实在是罪大恶极!” “我要求他们净身不再祸害其他人,其一是为了泄愤,其二是为了积德,其三是他们活该受罪!” “当然了,还有其四。这四也是为了替衙役你们的官途着想!” 衙役们挑了挑眉,纷纷来了兴趣。 程二摸了摸下巴,“你继续说,怎么是为我们着想了?” “大齐国有条交接律法。” “凡是流放人口,只要能全数到达发配地,押送者月俸翻倍。若是只有半数到达发配地,押送者月俸也会多出一半。” 在大齐国,发配地往往贫瘠荒凉。 就比如泽州大荒县,大荒县当地人口常年大量迁往外地,导致耕地荒芜,无人耕种。 原本只要流放人员到达发配地,就能缓解土地荒芜问题。 可偏偏流放路途艰苦,十有七八的人犯,都会因为饥寒交迫死于发配途中。 所以这条律法,也就应运而生。 云皎月并不熟知大齐国的律法,不过她记性很好,她记得书里曾经提及—— 大反派祁长瑾在当了首辅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以这条律法为罪名,把当初负责押送祁家的衙役,全都赐死。 他放话,这些衙役平庸无能,押送人犯到泽州时,竟然连十分之一的存活率都没有,活该被赐死。 云皎月声音不疾不徐 ,“我们祁家这行人,足足占了一半流放人口数量。而且我们大房善经商,三房善务农。” “以我们祁家的能力,只要我们能安全到达大荒县,大荒县脱离贫瘠就指日可待!” “这样别说衙役你们接下来的月俸会涨,没准还能被上司奖赏,以后会官运亨通、留名青史也不一定呢。” 祁长瑾视线飘向云皎月,深邃的眼眸幽深诧异。 他倒是不知道,自己这个骄横无理的妻子,居然还有这么舌灿莲花的一面。 可惜到底是妇人,要是仅凭这几句话,就想保住祁家一行人到泽州,还是天真了。 在大齐国,衙役是底层官职人员。 他们不用层层选拔,有的只需要给官府塞银子,就能得到衙役这份差事。有的,只要身体健硕去应征,也能有机会选上。 也就是说,当衙役的人大多都没什么宏图大志。 什么官运亨通,他们压根就不稀罕! 他们稀罕的,是在当衙役期间,捞到足够多的油水好养家糊口! 果不其然,程二摇了摇头。 兴趣寥寥,“我这个衙役做到头也就是衙役长,我对官运亨通名留青史,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他的衙役差事是买的,根本没听说过这条律法。 就算这条交接律法是真的,那区区俸禄翻倍,哪有他们在流放途中‘做生意’来得挣钱多。 “是没兴趣,还是衙役你的眼光不够长远?” 她开门见山,“大家也都知道,我夫君祁长瑾高中过状元! 现在是被人陷害,才被流放。可在青州,我们家长瑾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 “这保不准……哪天我们家就翻案了。到时候,可不就能提携你们诸位了么?” 明示提出自己的诉求,“当然,这提携的前提,还是得靠你们往后这一路,对祁家的多多照拂。” 话刚说完,祁长瑾眼底骤然一亮,开始细细打量起自己这个妻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自从昨晚被抄家开始,这女人隐隐就和从前不一样了…… 以程二为首的衙役听了这些话,也开始面露纠结。 思考半晌,最后还真被云皎月给说动。 都说祁家被抄家了,可二房和云皎月,还不是能拿出银两来打点他们? 这说明,祁家是大户,就算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没准还真有门路去翻案。 意识到这里,程二想被提携的心思迫不及待! 和之前刚进林子里的丑恶嘴脸判若两人,他殷勤起来,把抱住他大腿的吴千一脚踢开! 粗着声音吆喝,“弟兄们!还在等什么!” “还不快听祁家少夫人的话,督促这些人净身!” 吴千等人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早在成年前,就对女子的身体极其上瘾,现在更是到了一日不行房一日就浑身难受的程度!现在要是净他们的身,可是比要他们的命还难受! “官爷饶命啊!饶命!” 吴千又开始求饶起来,可喊破了嗓子,也没见衙役们有恻隐之心。 彻底急了,不要命似的 ,从地上爬起来准备逃逸! 什么破流放的地方,他们不去了!还是逃吧,逃到哪算哪! 啪的一声! 鞭子声在眨眼间此起彼伏! 衙役们挥动自己手中的鞭子抽打人犯,厉声警告,“不想死的,就两两一组,交替净身!” “快!” “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鞭子重重挥下,吴千等人立即皮开肉绽! 鲜血滋出,惨叫声回荡整片竹林,在林子外的祁家一行人听到声音,吓得连魂都没了呆愣在原地。 很快,林子里恍如地狱。 没了命根子的声音,几乎让所有流放的人都连做了几天噩梦! 云皎月没有观看酷刑的癖好,早在行刑前,就应祁长瑾的要求,搀扶他往湖泊方向走去。 她本来打算用空间的蒸馏水服药,考虑到身边有人,只能打消从空间拿水源的念头,去湖边盛水。 云皎月走路的步伐并不快,不过祁长瑾却跟不上她的速度。 他行走时愈发艰难,后背恍如有千百只蚂蚁在啃食,疼痛入骨。 凑巧,祁长瑾眼角无意间看见云皎月的身后,也有新鲜的血液渗出。 蹙了蹙眉想开口,脑海又不合时宜,突然想起云皎月以前对祁家做出的种种恶劣行为…… 祁长瑾紧抿着薄唇,俊逸脸庞此刻线条棱角更加锋利。 他故意敛下眉目,分明在忍耐不去关心这个毒妇! 半晌过后,祁长瑾漆黑的眼眸依旧不见半分波澜,神情瞧不出喜怒。 可还是淡淡出声,“你流血了?” 第9章 能不能分我们三房一个 云皎月细长的柳叶眉微挑,她刚刚就注意到祁长瑾一副来来回回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以为是要对她说什么,结果这货纠结半天,居然只是在想要不要关心她? 莫名觉得这未来的首辅大人,身上有一种淡淡的纯情…… 云皎月扶着祁长瑾继续往外走,应声,“嗯。” “不过没有大碍,过两天就好了。” 她空间里有很多从祁家库房搬来的中药材,等下喝水的时候吃点消炎药和止痛药就行。到晚上大家都休息了,她可以把那些中药材研磨,再制作几瓶金疮药备用。 云皎月深思熟虑了下,如果想让祁长瑾的伤早点痊愈,那就不能只靠每晚一次偷用金疮药上药。 还是得早点当着男人的面,用新鲜草药给他敷伤口。 只是原身不通药理,在敷伤口之前,她还得给自己突然会医找个理由。 “祁长瑾,我刚刚去林子里,本来只是想找附近的山民借把钢锯做竹杯。” “你说巧不巧,那山民不仅借了我钢锯做杯子,临走前还告诉我这山上究竟有哪些是去腐生肌、活血止痛的草药!” 云皎月声音微扬,郑重其事地说着,视线落在脚旁的一株草药上。 举例道,“就比如说这株草药,你别看它平平无奇就是株野草,实际上它叫披麻草根,有散瘀血止痛的功效 。” “再说你前面的这棵树,它叫儿茶树。如果把它的枝干去掉外皮,砍成大块,再加水煎煮浓缩干燥。它就有活血止痛、生肌止血的功效!” 祁长瑾若有所思,望向云皎月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他被后背的疼痛折磨得没有什么耐心,舒展的眉头蹙起,“你到底想说什么?” 云皎月扯了扯唇角,“我是想说,流放路上药物稀少。我们每天都要赶很多路,你后背的伤不治会严重。” “既然流放途中的人没有会医术的,不如就让我试试。” 云皎月边走边将刚刚介绍到的草药拔了一些拿到手上。 又随手捡了些金寄奴、漆大姑、石岩姜、斑鸠饭这种草药,拿不过来了,就一股脑全塞进祁长瑾怀里。 怕男人不信任她的医术,又或者是担心他把草药扔掉。 连忙补了一句,“你要是信不过我,我就先以身试药,先拿这些药给自己用。等我后背好了,再给你敷伤口。” 祁长瑾考究的目光越加深重,他甚至怀疑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是不是被孤魂野鬼抢了躯壳。 他的原配妻子胸无点墨,粗鄙自私又嘴笨,平生对银两以外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可现在,她不光能三言两语拿捏住衙役,还能记住那么多草药的名字和功效。 实在是奇怪…… 祁长瑾淡 红色的薄唇紧抿,想不明白缘由。 从胸腔出闷闷吐出三个字,“随便你。” 算了,只要现在的云皎月能够不做出任何伤害祁家的事情,她爱如何就如何。 云皎月的心情很好,看样子男人是同意她拿草药给他外敷了! 她唇角笑意忍不住微微漾起。 现在只要她可以充分利用草药外敷,外加空间药物内服,祁长瑾的伤一定能在最快程度痊愈。 到时候等她再熬到男人翻案,就可以和祁长瑾提和离,彻底功成身退! 两人走到湖泊旁边,祁长瑾用手捧着湖水喝了几口,解完渴后,转而清洗着竹杯,在两个竹杯里分别盛满水。 这么一套行云流水的盛水动作下来,云皎月愣是没找到机会往竹杯里放消炎药和止痛药。 只能蹲在湖边拿大石头砸烂已经清洗好的草药。 她将捣烂的草药贴在祁长瑾后背,又将他的上身里衣撕成条状,充当纱布包裹。 草药敷上的瞬间,祁长瑾感觉后背的灼热感急剧减退,背部一片冰冰凉凉,很舒服。 忙活完,两人才是回到了流放的大队伍里。 萧莲当了二十几年的祁家大房夫人,这么多年锦衣玉食一直没吃过苦。 现在流放第一天,不光脚底起了泡,脚踝还扭了! 她背对着湖泊方向休息,看到云皎月和自家儿子突然绕 到她面前,脸色愈加铁青。 先前她听见林子里传来数不清的惨叫声…… 还以为自己的宝贝儿子祁长瑾也被衙役们欺负了,她虽然很气恼,可为了保命又不敢上前讨公道。 这下看见祁长瑾出现在眼前,也顾不得脚疼,忙是把人拉到身边。 用手拍打祁长瑾的手臂,泄愤斥责,“你这不孝子!那贱人的安危关你何事?她今天就算是被人凌辱死了,也是她的造化!” “倒是你,青州到泽州足足有两千里的脚程,你不守着自己亲娘,你去管她干什么?!” “还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真是白生了你这个儿子!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我还不如早早就跟着你那短命的爹死了算了!” 祁长瑾听到这话顿时眉头紧锁:“母亲慎言!” 云皎月瞅了眼萧莲,神情复杂。 原来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婆媳问题还真是古不变的最大难题。 不过,什么叫‘她今天就算被人凌辱死了,也是她的造化’?这话,真难听。 云皎月此前对萧莲没什么情感,即使原身是死在萧莲的刑罚下,她也对萧莲没有多大的怨恨。毕竟原身费尽心思嫁进祁家,她所受到的果,都是当日自己种下的因。 倒是现在,她对萧莲产生了严重的不满。 她不指望萧莲能把她当做祁家大房的自家 人来看待,她只希望这婆母能够有些礼貌,好歹把她当个人看! 称她为贱人,又巴不得她被凌辱,实在是忍无可忍! 既然萧莲不把她当人看,她也就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堂嫂,你这竹杯是哪里来的?” 祁家三房的小女儿祁昭昭看到莹绿色的竹杯,眼睛亮了亮。 她吞吞吐吐,不大好意思,但还是大着胆子问道,“堂嫂,我们三房被抄家的时候,身上是一点银子都没藏下。” “我们买不起水囊……既然你有两个竹杯,能不能分我们三房一个?” “你放心,我们不白拿。这一路,要是堂嫂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我一定义不容辞报答你!” 云皎月点了点头,很爽快地把竹杯递给祁昭昭。 原身此前人品太差,在祁家都没有帮着说话的人,现在她要改善和亲戚间的关系,方便流放路上好彼此间更加照应。 “当然可以。我这两个竹杯,本来就是要分一个给昭昭你们三房的。” 萧莲听见动静,止住了责骂声,那双眼睛死死盯住云皎月递给三房的竹杯。 心疼死了! 水囊在流放路上卖一两银子一个,那密封性这么好的竹杯,好说歹说也能卖上半两银子! 这败家娘们,怎么就这么大方! 竟然眼也不眨一下,就把竹杯给了三房?! 第10章 和三婶娘交好 萧莲气得要昏过去,脸一阵白一阵青。 以前祁家还在的时候,她之所以和三房多来往,那是因为她看不起二房雅妓出身的张美娘! 不过这也并不代表,她有多喜欢三房。 都是表面关系的妯娌罢了,可这个云皎月却这么不识相,竟然当着她的面,就把竹杯给三房! 云皎月把自家婆母的恼怒,全都收入眼底。 她记得三房夫人柳韵秀,是沧州县令手下师爷的小女儿。虽然出身不是那么显贵,但比之出身农户的萧莲、青楼的张美娘,还是绰绰有余。 想来,是萧莲的出身被柳韵秀压了一头,所以才对三房不满。 云皎月正是出神着,就看见萧莲突然一瘸一拐走向祁昭昭,把人手里的竹杯夺了过来。 萧莲转身,抬眸狠狠瞪着云皎月。 又对祁昭昭笑了笑,“昭昭啊,不是大伯娘不舍得给你这个竹杯。” “实在是大伯娘心疼你大堂哥,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下一个休息的地方,就一定有水源不是?” “要不这样,这竹杯就先放在大伯娘这里。你们三房要是渴了,就尽管到伯娘这里来拿。” 祁昭昭当惯了富户小姐,生母柳韵秀又知书达理。 面对从她手里抢东西的萧莲,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 虽然萧莲说渴 了就可以去喝水,但是竹杯毕竟不是在自己手里,也不好次次口渴都去拿。 想到竹杯容量不大,她怕她们三房接下来就算想去拿竹杯,也喝不了多少水。 祁昭昭眼眶红了,小声委屈道,“那是堂嫂给我的竹杯……” 柳韵秀皱了皱眉,以往她就看不惯萧莲变着花样的欺负云皎月。 以前她是无意参与大房的破事,现在也不屑和萧莲这种泼妇争执! 拉了拉祁昭昭的手,很有骨气劝着,“算了昭昭。” “你忘了娘以前是怎么教你的?不吃嗟来之食。水源也是一样,与其靠人施舍,不如自己想办法。” “还有……” 柳韵秀意味深长望向萧莲,开始阴阳怪气,“有道是日久见人心。” “现在祁家蒙难,家里有什么妖魔鬼怪,都现了形。这挺好,不像以前,魑魅魍魉披着人皮装模作样,看着也膈应。” 柳韵秀没打算继续认大房和二房这两门亲戚,说话直接开始不留颜面。 读书人到底是读书人,明明把萧莲和张美娘都骂了遍,那两人愣是没反应过来被骂了。 云皎月差点忍不住想要鼓掌叫好! 她对三婶娘柳韵秀刮目相看,没想到柳韵秀看着文气,竟然有着铮铮烈骨。 “三婶娘,这不是嗟来之食和施 舍。” 云皎月看萧莲将手里的竹杯护得死死,就将自己手里的竹杯塞给柳韵秀。 她声音温和,眼神坚定道,“三婶娘,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要互相帮助。” “这竹杯是我做的,我说要给你们三房,那它就是你们三房的。谁来抢都没用。” 眼看柳韵秀不收竹杯。 云皎月又补充道,“三婶娘,青州到泽州路远,可不能因为一时意气,就委屈了自己和堂弟堂妹们。” 柳韵秀怔了怔,看向云皎月的目光都柔和了几分。 她眼含热泪,对云皎月这种雪中送炭的行为,很是感动。 收下竹杯,握住云皎月的手,“好孩子,你真是个好孩子。” “你放心,你和长瑾这门亲戚,我们三房是认定了。” 萧莲嘴都要气歪了,这云皎月是在充什么大尾巴狼? 这是想示好三房,来诚心气她? 萧莲猛地冲到云皎月面前,气急了,扬起手掌就要甩云皎月一巴掌! “你这个贱人!你是想挑唆谁?” “我又不是因为小气,才不想分竹杯给你三婶娘!我只是担心瑾哥儿之后会口渴,想着水源紧张,才想留竹杯在身边。” 云皎月稳稳捏住这个恶婆母的手臂。 稍微用了用力,萧莲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要断了! “我 做的竹杯,每一个都用了两节竹子,容量比一般的水囊都要多!” “娘又何必找借口,你不想把竹杯分给三房就直说,还拿长瑾当挡箭牌!实在是丢人!” 萧莲被揭穿,脸庞猛地涨红,“可……可你的竹杯容量就算再大,也不够那么多人喝啊。” “一个竹杯,长瑾喝一些,你奶奶再喝一些,那哪还有水给我喝!你这个贱人,就是不心疼你婆母。” 云皎月唇角勾起凛冽的讥笑,这萧莲都巴不得她被吴千那群人凌辱,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心疼她? 而且,竹杯是她做的。 萧莲是真没把她当做大房的人啊。 压根就没想过,即使是一杯水,也有那么一份是她云皎月的! 云皎月脑海中回想起刚刚萧莲对祁长瑾说的话。 冷冷笑出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道,“娘,命数自有天定,你就算是没水喝,被渴死了,也是注定的造化。” “而且娘今天的做法,也太让长瑾寒心了。自家儿子身受重伤,你不去守着他,反而去和小辈争抢竹杯?实在是没有做母亲和长辈的样子!” “我要不是心里放心不下长瑾,昨夜我在被你下令杖刑四十后,就直接去死了算了!也不用在流放路上受赶路的苦,还要看到娘你 这么不心疼长瑾的样子!” 萧莲猛地愣住,总觉得这些话有些耳熟。 好像是刚刚她骂云皎月说过的话。 萧莲脸红成了猪肝色,刚想狠狠撕了云皎月,就听见有人在议论: “没想到首富祁家大房的夫人,比我们村宰猪的屠户还要恶毒。竟然杖刑儿媳四十杖?实在是恶毒啊。” “哎高门大户的儿媳妇也不好过啊,这小娘子真可怜。” 流放途中本来就无聊,那些人犯看到祁家吵起来了,也早就围过来看热闹。 他们在听到云皎月的话后,瞬间对萧莲没了好感。 人犯也是有鄙视链的,平白被流放的,看不上劫富济贫被流放的。 劫富济贫被流放的,看不上奸.淫掳掠被流放的。 奸.淫掳掠被流放的,多半原生家庭不幸,也十分看不惯恶毒的长辈。 这下萧莲就成了大多人犯眼里,最厌恶的对象。 萧莲臊红了脸,被人围攻后羞愧得要死。 刚好,这个时候衙役从竹林里出来。 他们大摇大摆走着,后面跟着吴千等人。 吴千他们裤脚都被尿浸湿了,是被净身时吓的。这会儿没了命根子,走路时也颤颤巍巍。 吴千看到云皎月时,眼底的恶毒都快要渗出来。 这个毒妇,他这辈子就是死!也不会让她好过! 第11章 进退两难 “都围在这干什么?” “是休息够了?既然休息够了,那咱们就启程!” 衙役挥动鞭子甩在地面,一时间尘土飞扬。他们一声令下,围观的人犯全都开始分散开。 萧莲本来想继续和云皎月掰扯,可现在衙役疾言厉色,她压根不敢说话,怕被抽鞭子。 祁长瑾深邃的眼眸,如同错落在宣纸上难以化开的浓墨。 他看向云皎月,伸手示意来扶他,“我们也走。” 云皎月重重点头,立马迎上祁长瑾,搀扶着他前行。 萧莲见状脸更黑了,对云皎月愈加不满。 碎碎念暗自神伤,“瑾哥儿都被这狐狸精勾引得不认亲娘了!竟然也不让我和他一同走,只顾着叫云皎月……” 祁昭昭路过萧莲,一脸懵。 她不懂婆媳间的弯弯绕绕,搭话道,“大伯娘,你怎么会用勾引二字来形容堂嫂?” 柳韵秀冷冷一笑,附和,“就是。人家皎月是瑾哥儿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现在小两口不过关系好些,谈何勾引?” 说完又把祁昭昭拉走,也去赶路,“昭昭我们走!可别跟人学坏了,学得连自家的好儿媳都不待见。” 萧莲咋舌,想想还真是这个理,更憋屈了…… 经过原地休息后,所有人几乎都有了体力赶路。 程二一直记着云皎月说有朝一日祁家会 翻案的事情。 赶路的时候,特地凑到云皎月身边,谄媚巴结,“祁家少夫人,您看咱这脚程,您和祁大少爷能跟上么?” “要是不能,咱们走慢些也不碍事。现在是夏日,日头长。只要能在入夜前,赶到三十里外的方县就行。” 为了保证人犯能在规定时间内走到发配地,官府一般都会勒令人犯,每天至少走上五十公里, 云皎月抬头看了眼祁长瑾的状态,男人颀长的身姿比先前赶路时要挺拔些。 看样子,以现在的脚程速度,他的身体尚且能够承受。 “能跟上。” 云皎月从袖子里拿出一锭五两银子,想着也不能日日都搀扶着男人走路,要不然她身体也吃不消。 偷偷把银两塞到程二手里,“衙役,我夫君后背有伤行走不便。不知道你能不能在方县帮我买一把拐杖,当然,要是能买到木质轮椅,那就更好了。” 程二掂量着手里的银子,乐得脸都要笑出花来! 这云皎月今天能一下子能拿出十两银子,讨好她,那可不比做什么肮脏生意要来得赚钱? 程二乐呵呵点头,更殷勤了,“能买到!当然能买到!” “我办事,您放心。您要的东西,我明日启程前一定给您搞到手!” 说完,忙是跑到队伍前面。 招呼着底下人,先行一步 去方县买木质轮椅。 祁长瑾垂着眉眼,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不时泛着锋利光泽,侧身望向身旁的女人。 刚刚在林子里他就想问了,“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云皎月巧舌如簧,她早就想好了说辞。 特地得意横了男人一眼,声音微扬,“二婶娘能偷偷在鞋子里藏银子,我就不能了?” 祁长瑾狭长的眼眸里满是无尽的怀疑,鞋子里能藏多少银子? 即使是藏了银子,那花钱也不是云皎月这么花的。五两又五两,这得是在鞋底藏了多少硌脚的银子,才能如此大胆的花销! 这女人……也不怕谎话说多了舌头打结。 祁长瑾紧抿着唇,看云皎月不说实话,也没打算继续追问。 无奈叹了口气,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亲娘萧莲,正在后头一瘸一拐走着。 她边走边用那双像是要吃人的眼睛,狠狠剜了云皎月一眼。 祁长瑾双眸蒙上一层冷意,眼底对于母亲的愚孝,也一丝一丝褪去。 以前他只顾着读书,一日也不见得能见上萧莲几次。 每每两人见面,萧莲对他从来都是温驯和善的样子,也从没有过像对云皎月一样的咆哮如雷和凶悍。 他一直以为萧莲是明事理的慈母,而云皎月是贪得无厌的悍妻。 毕竟萧莲每次见他,都要告诉他,云皎月在 后宅里又犯了多少天怒人怨的大错。甚至抱怨祁家有这样的孙媳妇,简直是挖了人家祖坟才能遭到的报应。 可现在…… 他突然发觉,自己以前对云皎月的成见有些深。这女人除了对他行事恶劣以外,似乎为人做事都很讲道理。 祁长瑾眉心微动了动,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 低沉的嗓音传入云皎月耳侧。 认真道,“我虽然并不喜欢你,但是我一贯认为,做人做事都得时时被规诫。” “娘今天实在是太过分了。祁家落难,三房都应该互帮互助。三婶娘为人和善,你送三房竹杯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很对。错的是娘,她不该抢昭昭的竹杯。” “以后再有这种类似的事情发生,你只管像今天一样教育娘。不用担心我生气,我会站在你这边。” 云皎月愣了愣,耳畔尽是祁长瑾的气息。 真不愧是未来的首辅大人,果然心细如发。 她此前的确有在担心祁长瑾,不过担心的不是自己和萧莲闹太难看,会引他不快。 而是担心祁长瑾后续会不让她医治。 现在得了这便宜夫君的支持,云皎月心里豁然开朗,已经一点都不憋屈了! 以后萧莲要是再敢在她面前无理取闹,她就直接收拾她! 不知走了多久,队伍前头突然传来一阵躁动。 马蹄声 踏踏不停,声音越来越近。 好一会儿,流放队伍才终于看见前头是什么状况。 居然有几十匹无人驱使的马!正疯了似的在山路中狂跑!? 人犯们怕被马匹冲撞,纷纷往山路两侧避让。 仅仅几个呼吸的间隙,疯马们就和人群擦肩而过,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地的马蹄印。 云皎月眯了眯眼睛,总觉得这个现象有些奇怪…… 但究竟哪里怪异又说不上来。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受惊的马匹四肢粗壮没有额毛,看着不像是家马,而是野生的野马。 这时,之前被程二派往方县去买木质轮椅的衙役,跌跌撞撞跑回来。 他的帽子都被风吹跑,忙是捡起重新戴上,跑到程二面前。 上气不接下气说道,“程二不好了!这前头有虎群捕食猎物,咱们过不去,不如绕路吧?” 程二耷拉着脸,嗓音粗大,“这是去方县的必经之路!怎么绕?” “咱们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看着十里外方县就要到了,即使原路返回,今天也回不了青州!” 程二强压下惊恐的心情,看了眼天色暴躁道,“而且天快黑了。” “如果今夜我们在野外过夜,谁都不能保证除了虎群之外,会不会出现野狼野猪之类的东西。” 彻底束手无策,“这可怎么办好……” 第12章 不用你替我操心 程二的话落下后,刹那间恐慌的情绪就在队伍里蔓延。 人犯们炸锅了,是一步都不肯继续往前走。 “前面有虎群?那还等什么,官爷们,咱们立刻回青州去吧!” “要是再不走,等迎面碰上虎群,我们这些人一定都会沦为老虎的口粮!” “是啊,而且如果我们被老虎一口咬死就算了,怕的就是咬不死,还要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蚕食。那种罪过,怎么能受得了!” 程二被这群议论声吵得头疼,鞭子抽在地上警告安静。 怒斥,“都别吵了!” 这个举动果然有用,流放的队伍立刻安静下来。 程二百般思索,下了决定,“不能回青州!” “回青州一来一回,得耽误两天赶路的时间,而且夜间赶路也危险。” “不如今夜就在附近驻扎,等天亮了再去探探虎群的情况。” 云皎月视线投向远处的山路,全身倏地进入警戒状态。 她以前出任务的时候,不是没有碰到过老虎。 至于虎群……还是第一次。 如果这些虎群捕食完猎物后,能赶紧回山林里,好腾出条山路给她们走,那对他们来说皆大欢喜。 可要是,还是和这些野兽遇上…… 那就没法子了,只能算这些老虎倒霉! 反正她不可能坐以待毙,被当口粮!只能让那些老虎去死了。 云皎月心里有了主意,用意念在空间里粗略翻了翻医药房里现有的药。 竟然有硫喷妥钠? 这种药液如果静脉注射,可以快速进入动物的脑组织,让动物很快被麻醉!不过只能近身使用,危险系数极高。 考虑到老虎的反应速度,比人类要快太多。 云皎月眸色渐深,看来静脉注射,只能当做防御措施中的下策。 又在空间库房里,找了找从祁家包抄过来的几箱药材。 幸好里头药材很全,单挑几样也能制作麻沸散和顶级毒药。 应该足够对付虎群…… 到时候碰上老虎,先取它们可入药的部分。 再扒了它们的皮,去方县换银子! 这样往后一路,她再花银子,祁长瑾也不会质疑她究竟哪来的银子。 “衙役,不如我们后退五里驻扎。” 祁长瑾见云皎月出神得厉害,还以为是被吓得没了主意。 他主动招呼来程二。 即使祁家已经落魄,但他此刻的目光依旧带着一抹威严和不容置疑。 低沉喑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记得五里外有一片高大 的香樟树林。香樟树树干笔直,老虎虽然有攀爬的能力,但也爬不了几米高。” “万一我们遇到虎群,能上树的就上树,也不至于被吃的全军覆没。” 在这种恐慌的氛围里,就怕没人出主意。 祁长瑾是这群人里书读得最多的,而且出身富户见识多,说出来的话,往往令人信服。 程二忙不迭点头,心被稳住了。 “好,那就听祁大少爷的。” 云皎月上下打量着这位未来的首辅大人,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这权臣大人没黑化前,还真是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祁长瑾后背的伤,别说是爬几米高的树了,就是连大动作也不能做。 他这是纯属给他人出主意,完全没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 萧莲听到能躲避虎群,嘴角的微笑还没扬起,就又想到了什么。 她脸瞬间皱成一团,跛着脚走到祁长瑾身旁,“瑾哥儿,你也知道,娘和二房素来不合,和三房今天也闹了别扭。” “眼下咱们祁家三房,你二房三房的两个叔叔们,他们长得高挑,大可以托着自家女眷上树。” “而我们大房只有你一个受伤的男丁,你身子都站不直,为娘我怎么借力攀爬躲 避虎群?” 祁长瑾紧抿着薄唇,眉峰冷厉,双眸晦暗不明。 亏得他亲生娘也知道他站不直…… 又听萧莲犯浑说道,“瑾哥儿,你可得替娘想想办法!或者让娘踩着云皎月的身体攀爬也行!” 祁长瑾强压下体内涌动的怒意,声音仿佛是从齿缝里发出的。 云皎月看着身形小只,也不比她高多少,如何能承受得住她的重量? 冷冷望向萧莲,意味深长,“娘为何不向三婶娘道个歉?” “只要娘向三婶娘道歉,以三房宽宥的个性,就算真遇上了虎群,也不会不顾你的安危。” 萧莲脸色苍白,让她向柳韵秀道歉? 这不可能! 不过就和三房争执了几句,起因还只是一个破竹杯,怎么就到了要道歉的地步? 肯定是云皎月这个死丫头挑唆了瑾哥儿,他都不爱护自己的亲娘了。 萧莲还想撒泼卖惨,可对上祁长瑾那双漆黑冰冷的眼眸…… 她就知道,这不孝子的倔性子,是又上来了! 只能别别扭扭走到柳韵秀面前,舍下老脸,“三弟妹啊,这之前都是我的错。是我小家子气,还希望你能够不要和我计较。” 柳韵秀别开视线。 对着祁长瑾说 话,“既然瑾哥儿发话了,我们三房自然会顾着你娘的安危。” 等安排妥当萧莲,祁长瑾这才将目光落在云皎月身上。 说实话,他厌恶这个女人。 他这辈子所有丢人的事情,几乎都拜云皎月所赐。 是云皎月亲手毁了他的亲事,还坏他名誉,导致他不得不去对她负责。甚至,他一度还成了整个青州茶余饭后的笑柄! 好在,现在女人的性子已经有所好转。 祁长瑾眼神略略缓和,轻启薄唇,“要是真遇上了虎群,你不用管我,大可以去找三叔帮忙。” “三婶娘喜欢你,也会顾着你的。” 云皎月接触到祁长瑾的视线,怔了怔。 没想到男人竟然也替她安排了后路。 可惜,她不能承他的好意。 如果真碰上虎群,那她是要把老虎宰了入药,扒下虎皮去卖的,怎能扔下祁长瑾一个人去爬香樟树? 再说,在到达泽州之前,她得保护好祁长瑾! 这货身为这本权谋文的大反派,要想文不崩,他再如何也不能死! 云皎月决定共进退,“不用你替我操心。” 拍着胸口,用原身的口吻,“不就是虎群么,能有我彪悍?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大家。” 第13章 你这个不孝子 在入夜前,流放的队伍成功赶到了香樟树林。 一路疾步下,所有人的肚子都在夜幕下猛叫,饿得前胸贴后背。 情况再危机,程二这些衙役,也没耽误自己做生意。 他们从行囊里拿出许多馍馍,以一两银子的高价,卖出去了几袋。 又生了几堆火,允许人取暖。 张美娘早上买的馍馍,现在还有剩余,她把馍馍分给了祁盛天和祁雅儿。 洋洋得意,“你看吧,早上在廷尉府牢里我就说了,要省着点吃馍馍。这不,刚好省得再买一袋。” 张美娘说这话的时候,音量大了几分。 她倒想看看,云皎月要怎么解决这么一大家子的伙食问题。 程二打算坚定不移地抱云皎月的大腿,他深信云皎月身上有很多银两。 于是双手将一袋馍馍供上! 秉着示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态度: “祁少夫人,这袋馍馍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还是请你们先委屈吃着。” “等明天到了方县,我再给你们弄些肉来吃。” 刚说完话,张美娘石化了。 怎么她们这些人要吃馍馍,就得花一两银子买! 而云皎月,她可以白拿白吃? 张美娘心里酸得要死。 声音妖声怪气,对着云皎月轻佻讽刺,“呦,侄儿媳妇,你们大房这是要开绿色染坊?” “我看你这本事可真大!短短一天时间,没想到连咱们这官爷,都拜倒在你石榴裙下了!” 萧莲也暗骂云皎月是个狐狸精小娼妇。 她说 呢,中午程二从林子里出来,那甩鞭子的架势,分明就是想替云皎月解围,不让流放的队伍继续看热闹。 合着,是那个时候就勾搭上了! 祁长瑾这两天听了这么多长辈口中的污言秽语,眉头紧紧蹙着。 云皎月毕竟是他的妻子…… 他眼底的冰冷一闪而逝,不满如同寒冰难以化开,“二婶娘,这种捕风捉影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你如此污蔑小辈清白,要是让外人听到,只会觉得婶娘无耻。” “日后到了泽州,这些话再宣扬出去……昭昭堂妹怕是也不好婚嫁。” 云皎月纤长浓密的睫毛,掩下有人帮她说话的诧异。 她面上瞧不出神色,看似毫不在乎张美娘的轻讽和萧莲的怒意。 “衙役,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将手中的馍馍推回程二手里,“不过,这袋馍馍你拿回去吧。晚上的伙食,我自己能想办法。” “哎哟我的姑奶奶,您就收下吧。” 程二见云皎月不接他的殷勤,将这笔账全都记在了张美娘的身上。 狠狠对张美娘翻了个大白眼,后者顿时成了没嘴的葫芦。 他继续谄媚迎合,“我的姑奶奶,且不说以后咱兄弟几个还指望着您和祁大少爷来提携。” “就说祁大少爷给我们找的这个躲避虎群的好去处,也值得我拿一袋馍馍来回报啊。” “我看,以后您也别叫什么衙役了,直接叫我程二就行!” 萧莲和张美娘等人瞧见程二这么低声下气, 是一头雾水。 这云皎月是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让身为衙役的程二都对她这么看重。 是拿银子来贿赂程二了? 不应该啊,这小贱人早上穷得连袋馍馍都买不起,哪还有钱收买官差? “真不用。” 云皎月拒绝的话音再次落下。 她和祁长瑾都是伤患,得吃些有营养的东西补身体,至于这馍馍,根本就没有什么营养价值。 她打算从空间的农业基地里,挑只大肥羊出来,做烤全羊吃。 到时候分些给三婶娘和程二她们,也好更笼络人心。 云皎月不要馍馍,萧莲却是要的。 她眼疾手快接过程二手中的那袋馍馍,贪婪地将它紧抱在怀里。 眉开眼笑,“那就收下了!” “官爷,我替我们家皎月和瑾哥儿谢谢你!” 程二担心云皎月不收,索性就睁只眼闭只眼,打料这妇人好歹是云皎月的婆母。 她既然拿了馍馍,就当是云皎月收的礼。 萧莲拿了这袋馍馍,故意拿出一个递给祁老夫人。 瞥了眼张美娘,想到张美娘不肯分给祁老夫人馍馍,被人说小气的事情。 特地扯出嗓子,显摆道,“娘,您先吃!” “我呀,心里有娘!不想有些人,明明买得起馍馍,却不肯分一点给家里长辈!” 尖锐的声线传到祁家所有人耳里。 张美娘气得要将胸膛撑破,萧莲现在就差指名道姓地嘲讽她! “来昭昭,这个是大伯娘给你的。三弟你也吃,还有文朗堂弟你也吃!三弟 妹啊,这是你的份。” 柳韵秀没接馍馍,她有骨气。 她真不懂萧莲,是怎么做到心安理得,拿云皎月的脸充她的面子? 等萧莲将袋子里的馍馍分了遍,手里也就只剩下两个。 她快速将其中一个塞进自己嘴里,把最后一个递给祁长瑾。 “瑾哥儿,最后一个给你吃。” 祁长瑾孤傲清冷的双眸视线一沉,紧抿薄唇良久说道,“我不要。” 萧莲一时间脸上挂不住。 还以为这不孝子是在担心云皎月会饿到,所以死活不吃最后一个馍馍。 只能瞪着祁长瑾,怒道,“我又不是故意不分给皎月的。” “是馍馍数量太少,而且她自己不是也说不吃嘛。” 祁长瑾无可奈何抽回视线,索性侧着身子不去看萧莲。 这根本不是云皎月想不想吃的问题。 这馍馍既然是程二送给云皎月的,那从一开始,无论云皎月想不想吃,萧莲也必须要先留出一份给她! 萧莲脸色铁青,见劝不动这不孝子,“行!你爱吃不吃!” 直接缩回手,把馍馍塞进自己怀里。 祁长瑾的余光,将这些动作尽收眼底。 他沉着呼吸,刹那间被气得不轻,甚至根本感觉不到饥饿。 云皎月对婆母的撒泼,早已见怪不怪。 她拍着祁长瑾的肩膀,指着百米开外的深林示意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找点吃食。” “顺便再找些工具,看看能不能改造成弓箭。” 祁长瑾冷冷淡淡应声。 不过,他根本 没把女人说要找工具做弓箭的话放在心上。 至于找吃食,回来的路上他已经看过了,附近荒凉得连棵野果子树都没有。 应当是找不到的。 云皎月离开聚成一团的人群,逐渐往夜色深处走去。 走了一段路,她环顾四周,等确认没人时,才从空间里拿出消炎药和止痛药用水吞服。 意念能驱动空间的好处,就是能加快药物制作的速度。 云皎月找出库房里她需要的药材。 将曼陀罗花、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芎、天南星混合,用药碾碾成细粉,装进了先前装金疮药的小瓷瓶里。 这样,麻沸散就做好了。 云皎月还想在空间里做些金疮药,可惜时间紧迫,只能作罢。 她从空间的农业基地里牵出一只肥羊,离开空间前,还用手术刀割断养殖基地里的一匹红棕色家马的马尾。 用手拉了拉泛着光泽的马尾,马尾富有弹性,刚好能勉强充当弓箭的弦。 几乎万事俱备后,云皎月牵着肥羊,边往香樟树林方向走,边捡了些韧性好的树干回去。 快走到篝火附近,就听见一道气急败坏的熟悉声音。 只不过这次说话的人不是萧莲,而是祁老夫人。 她唾沫星子横飞,“哎呀,你这不孝子怎么就这么不听你娘的话?” “你娘还能害你吗?你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再说,你那个娼妇媳妇能找到什么东西吃?你还是快些把馍馍吃了!最好连一口都别给她剩下!” 第14章 这种不孝的孙媳 云皎月牵着肥羊的手一顿,差点把暂时充作纤绳的马尾给松散开。 她幽深阴冷的眸光注视着祁老夫人。 祁家这些人,上到祁老夫人,下到二房的祁雅儿,大半还真是不折不扣的一家人。 不仅自私自利,还热衷挑唆别人的夫妻感情! 好在她是穿过来的,和祁长瑾并没有什么感情。 萧莲眼泛泪光,看样子是在云皎月不在的时候,特地卖惨哭过了。 她用袖子擦眼泪,想着她婆母都替她说话了,以后她的瑾哥儿,肯定能和她一条心。 不会再被云皎月挑唆! “好了!你别哭了,有这力气哭,倒不如省点力气,留着明天赶路。” 祁老夫人皱着眉,都不知道以前她大儿子,是怎么看上这农妇的。 就知道哭,一点用没有!连个儿媳妇都收拾不了。 “奶奶说得对,还是省些力气。毕竟流放这一段路缺衣少食,少说些话少哭几声,也能多赶几步路。” 云皎月幽幽的声音落下,故意制造出动静,将肥羊慢悠悠牵到祁长瑾面前。 这突然刺耳的动静,分明是在告诉别人,刚刚她们说的话,她都已经听见了。 祁长瑾漆黑如墨的眼眸像是夹着碎冰,他缓缓移开看向云皎月的视线。 替长辈感到丢人。 祁老夫人老脸一时挂不住,被抓包说闲话 后,刚想呵斥这孙媳妇偷听,视线就对上了肥羊。 眼睛瞬间发亮!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开过荤了,哪能受这种苦。 现在有羊肉,总算能好好补补。 “哇!堂嫂,你是从哪里找到的羊!看着好肥呀!” 祁昭昭围过来,她都已经饿死了。 虽然吃了一个馍馍,可肚子还是咕噜咕噜地大叫。 祁昭昭对着云皎月有些羞赧,低下头询问道,“那个……堂嫂,这个羊,我能吃吗?” “当然!” 云皎月勾起温和的笑容,“等堂嫂做好烤羊肉,就把最大最肥瘦相间的肉,都给昭昭吃!” 祁昭昭高兴极了,脚步轻快,小跑到柳韵秀身旁。 她拉起柳韵秀的手,精致的圆脸透着愉悦,小孩子总是掩饰不住情绪。 声音清脆悦耳,“娘,我好喜欢堂嫂呀!” “堂嫂是真大方,对我们也好。不像大伯娘和二伯娘,一个故作大方,一个斤斤计较。” 被点名的萧莲和张美娘,脸上满是愠色,眼看已经捋起袖子想教训祁昭昭。 下一秒,柳韵秀把祁昭昭护得死死。 冷冷抬眸,对着对方出声,“大嫂二嫂应该不会和孩子计较吧。小孩子哪懂什么,有什么说什么罢了。” 祁雅儿也想吃羊肉,学着祁昭昭跑到云皎月身旁。 咽了咽口水,“堂嫂,那你的 羊肉,我能吃吗?” 卖惨道,“雅儿和爹娘已经一天没开过荤了,堂嫂人这么好,应该会把羊肉分给我们二房的吧?” 祁雅儿圆不溜秋的眼睛泛着精光,这只羊,要是她们二房找到的就好了。 这样即使想吃羊,也不用低声下气去求云皎月。 云皎月目光锐利深邃,她对奇葩亲戚一贯都没有什么道德,因此她根本就不会被道德绑架。 更何况,她还记得她刚穿过来,半死不活躺在祁家大房卧房的时候,祁雅儿也在。 那时,这侄女还骂她是害人精和贱人。 云皎月很记仇。 她不愠不怒勾起笑意,用祁雅儿的口吻回答,“不能哦。” “这个羊肉只是看着肥,等脱了毛火烤,也没多少肉。你堂哥身上还有伤,我还得留肉给你堂哥补身体呢。” 祁雅儿瞪大了眼睛,这贱人怎么有两副面孔? 刚刚云皎月可不是这么对祁昭昭说的,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拒绝了。 眼眶红了,走到祁老夫人旁拉起她的手撒娇。 祁雅儿知道祁老夫人最心疼她了! 每次只要她哭的声音大点,她奶奶就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哄她。 果不其然,祁老夫人长满皱纹的脸立即耷拉了下来。 今早张美娘不分给她馍馍,她的确很生气。 可祁盛天毕竟是她最 喜爱的儿子,祁雅儿也是她最喜爱的孙女!哪由得云皎月一个外人轻视! 祁老夫人怒视着云皎月,斥责道,“瑾哥儿一个人能吃多少肉?” “我告诉你,你这肉儿,前腿都得留给二房。后腿么……就留给你婆母夫君还有三房。” “至于其他肉,就交给我处置。你若是不听我的,那就是不孝。像你这种不孝的孙媳,放在青州都是要被浸猪笼的。” 肥羊还没架在火堆上烤,祁老夫人的算盘就已经打得叮当响。 云皎月冷峭的视线飘向她,浅褐色的双眸冷冷盯着祁老夫人,犀利目光一时间不由让人屏息。 她冷漠开口,“长辈仁慈,小辈才孝顺。我自问嫁进祁家以来,就贞洁而言,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祁长瑾的事情。可奶奶方才却还毁我名声清白,口口声声称呼我为娼妇。” “如此不仁不慈,我又何必要对你孝顺!” “奶奶,你想吃羊肉?那好,那就叫我婆母,叫二婶娘和雅儿侄女她们,去给你找羊吃!否则,你想吃我捕的羊,这不可能!” “程二!” 云皎月把程二喊过来,将羊交到他手里。 按照她们这一行人流放的脚程,到泽州之前,少说还要和程二相处一个多月。 既然程二有心讨好她,那她也要时不时给他一些好处 。 “程二,这头肥羊还得麻烦你们处理下,到时候烤完羊,我只要三条羊腿,外加部分羊排即可。” “其他的,你们分。还有,同行的人除去我们祁家人以外,也给他们分一些。” 程二从没有见到过这么肥的羊。 尽管这肥羊毛发蓬松,增大了视觉效果。可他家里养过羊,知道这羊即使去除了毛发,也起码有一百多斤。 程二哈喇子快要流下来,突然有些舍不得把多余的羊肉分给其他流放人犯。 云皎月看出程二的心思,“以后这一路,我保证我们会有数不完的荤肉吃。这点东西,分了也不心疼。” 程二忙不迭点头哈腰,对云皎月更钦佩了。 他在青州和泽州来往几回了,从来没在路上碰到过这么肥美的羊。这祁家少夫人的运气也实在是好。 看来跟着她,以后一定会更加有好处。 程二迅速牵走了肥羊,兴奋地又生了一处堆满干柴的篝火,打算开始烤全羊。 这么一通操作下来,祁老夫人那张松松垮垮的脸,早已颜色纷呈。原本的大白脸被刺激得涨红,又彻底变得铁青。 云皎月没空搭理祁老夫人精彩的情绪。 她径直走过这对祖孙女,在祁长瑾身旁席地而坐。 专心整理着自己捡来的枝干,准备从中挑出几支,制作弓箭。 第15章 被推进火堆里 祁老夫人当众被云皎月下了面子,即使再想吃烤全羊,也只能咬着牙装作不屑的样子。 白了眼云皎月,越想越气愤。 讥讽道,“不过就是只破羊,谁想吃了!到底是普通商户出身的女儿,见识就是浅。” “一只羊而已,非得大动干戈,闹得像什么稀罕食物一样。” 萧莲扶着祁老夫人,强制收回自己焊在肥羊身上的目光。 吞了吞唾沫,附和道,“对,娘说得对!都是我那儿媳的错,惹娘生气了。” 祁老夫人闷闷一哼,被萧莲扶着重新坐到地上。 她幽怨的眼神怼着萧莲,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有烤全羊吃,就不帮这个没用的儿媳妇说云皎月坏话了! 祁雅儿也回到了张美娘身边,哭哭啼啼像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也是,都屈尊降贵向平日里最瞧不起的云皎月提要求了,她还不热情地把羊肉双手供上,这就是受了委屈! 祁老夫人她们走开后,云皎月的耳朵总算清静了。 她将捡来的榆木枝干全扔到地上,把它们分成长短两批。 一批枝干较长的,用来做弓。枝干较短的,就分成几节用来做箭。 云皎月从袖子里拿出锋利的手术刀,削尖长度较短的枝干,将一端做成箭矢形状。 其实空间库房里的刀具有很多,她是真舍不得拿自己心爱的手术刀来削木头。 可惜这把手术刀,之前被祁长瑾撞 见过。 要是她贸然拿其他工具出来做箭矢,肯定会让男人更加怀疑东西的来源。 篝火映照下,手术刀恰好反光,彻底吸引了男人的视线。 祁长瑾微眯着狭长的双眸,眼底划过一抹探究的意味。 眉头突然拧了拧,“我之前就想问,你这把刀小巧玲珑、款式别致,是从哪里来的?我怎么在青州从没有见过这种刀?” 云皎月这两天撒谎多了,糊弄人的本事信手拈来。 没有停下手中制作利箭的动作,“我不是说过,之前我做竹筒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山民么?” “他知道我要流放,怕我一介女子在流放途中受欺负,特地给了我这把刀防身。” 祁长瑾一直在观察云皎月,想从女人的回答中找到漏洞。 可云皎月的行为没有任何反常,丝毫瞧不出有说谎的迹象。 但祁长瑾深信,越是不引人怀疑的地方,就越是值得怀疑。 他定睛瞧着这把刀具的材质…… 不对,这种刀材质特殊,根本不是普通山民能有余钱打造或者买得起的。 所以,云皎月在撒谎。 这刀具不是别人送给她的,而是她自己本来就持有的。 祁长瑾喜怒不形于色,将自己的判断埋藏于心。 她身上的疑点,实在是越来越多了…… 他本来还想问清楚,云皎月究竟是在哪里找到的肥羊和马尾。 可照现在的情势看来,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去问,毕 竟这个女人嘴里是一点实话都没有。 云皎月的动作很麻利。 她灵活地将黝黑发亮的马尾等量分成几份,当做弓弦绑在了长条榆木枝干上。 一盏茶的工夫,很快就做好了一张弓。 还用手拉了拉弓弦,用榆木利箭来射击,小试了一下,箭在弦上猛地袭出! 直接射击在十米开外的香樟树枝干上! 看见手制的弓箭威力后,祁长瑾俊逸清秀的脸庞线条,此刻显得更加锋利。 墨黑明亮的眼睛紧紧注视着云皎月。 那道炙热探究的视线,像是要透过这个美丽的躯壳,看透潜在的内心。 他娶了云皎月三年,三年期间,这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只知道奸懒馋滑。而眼前的云皎月,她不光能捕猎,而且还能这么轻易地拉开弓弦,这简直是和之前的形象判若两人。 难不成……是中邪了? 想到这里,祁长瑾的神情缓和了几分。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以后他会找机会,寻找名医给她诊治。 云皎月对弓箭的效果很满意,不过要是真碰上了虎群,那仅凭一张弓和箭矢,是不够的。 她继续沉浸在重复做弓,和削箭矢的过程中。 半个时辰后,篝火处传来一阵诱人的烤羊香味。 香味扑鼻撩得人胃口大开,流放的人犯纷纷围在篝火旁,等着分一份吃。 刚好云皎月也做完了所有弓箭。 她足足做了五张榆木长弓,还有五十支箭 矢。 “呜呜呜,娘,烤羊肉好香……” 祁雅儿忍不住频频望向烤羊肉,一开始她还想着有点骨气,云皎月既然不肯分羊肉给她,那她就不吃。 可那烤全羊,实在是太香了! 她拉着张美娘撒娇,“娘,你是云皎月的长辈。” “要不然你去和她示个好?这样,没准她就同意分我们羊肉吃了!” 张美娘顺着自家女儿的视线看去,只见火光里,那羊冒着油在滋滋作响,瞧着肉质一看就很细腻可口。 她咽了咽口水,这羊肉,她是一定要吃的。不过,她才不会和云皎月示好! 毕竟,她就不信她真去分羊肉吃,云皎月能奈何得了她什么? 就说祁长瑾,他也不可能会任着自己媳妇,来为难自己的婶娘啊! 祁老夫人和萧莲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最后也是这么想的。 一行人成群结队,决定一致对外。这个外,指的自然是云皎月这个祁家外人。 她们为了能保证自己能吃到羊肉,索性挤在人群里,围着篝火! 准备等大家要分羊肉的时候,再眼疾手快去分一份! 云皎月压根就没注意到二房她们的异动,她叫来程二,一门心思想从他手里买壶酒。 麻沸散配烈酒,是最好的麻醉利器。 趁吃羊肉补充体力的间隙,她刚好可以用酒水混合麻沸散,浸泡榆木箭。 到时候,要是真遇上了虎群。那浸泡过的利箭刺入虎身 后,就能够更快发挥出麻沸散的功效。 “祁少夫人,这您就客气了不是?” “不过就是一壶酒而已,不用买,我程二送你!” 程二从青州出来前,在行囊里装了好几壶盛满酒的酒葫芦,他原本想在流放期间卖给有酒瘾的人犯。 可现在听到今天给了他十两银子的云皎月要酒! 也不再想着要去赚那些人犯的小钱了,立刻就要送她一壶! 云皎月却没想着占程二便宜,她当军医出任务以来,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像程二这种有钱拿就是再生父母的人,要么就不打交道,要么打交道,就必须得算清楚账。省得日后闹掰了,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之前她怎么也不收程二那袋馍馍的原因。 云皎月从空间里拿出五两银子,“即使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程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银子你还是得收下。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再给我几个碗。” 有碗,就可以当作浸泡箭矢的容器。 程二的眼睛看到银子后,彻底挪不开视线。 他笑得合不拢嘴,半秒都没有犹豫直接拿过银子,“好说好说。” 这时,砰的一声! 围在烤全羊篝火旁的人群,突然躁动起来。 喊叫声此起彼伏,其中有一道男声十分清晰: “官爷!你可要替我儿子做主啊,他被祁家这娘儿们推进火堆里了!” 第16章 一个都别想活 “官爷!你可要替我儿子做主啊,他被祁家这娘儿们推进火堆里了!” 云皎月眸光骤然一变,祁家? 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原本平静无澜的目光瞬间变得森冷。 眼帘里,一个十二三岁穿着破布烂衣的少年,浑身砸进了干柴燃得正旺的篝火。 他挣扎着想撑起地面爬起来,双掌却被滚烫的柴火烫得起泡。 痛得发出刺耳的惨叫声,犹如能传往地狱。 与此同时的篝火旁,萧莲和一个男人厮打得不可开交。 呼喊程二的声音,就是这个男人发出来的。 云皎月拿着酒葫芦的手,不自觉微微一紧,愕然望向自己这个婆母。 她不过就是醉心制作弓箭,只一个时辰没盯着萧莲而已,她怎么就又不消停了? 祁长瑾也被吵闹声吸引,手臂强撑着一旁的树干,艰难起身。 没人搀扶,他走的每一步都带着抖颤。 祁长瑾噙满碎冰的寒眸冷冷投注在出事的篝火处,薄唇紧抿,望向萧莲的神情尽是疲倦。 云皎月在远处看到男人的动作,连忙快步上前去扶他。 两人一同前行,去看事情的究竟。 “天啊,这里还有天理吗!我儿媳妇捕的肥羊,我不能吃?你们凭什么拦着我?” 萧莲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当着所有人的面嚎啕大哭。用手抹着自己豆大的眼泪,是半点脸面都不要。 原先和萧莲扭打在一起的男人心疼地红了眼睛,“之前你家儿媳妇和你婆母吵架的时候,我们都听到 了!” “她那意思分明是,除去祁家三房和他们夫妻二人以外,你们谁也不能来分这羊肉!我们吃人嘴软,自然就得拦着你!” “可没想到,你这个妇人竟然这么狠毒,竟然把我儿子推进了火堆!要是我儿子出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萧莲烙饼大小的脸早已青一块紫一块。 男人家手劲大,被打后,她的头发被揪掉一地。 尽管男人说的是实话,可她还是咬紧牙关。 死鸭子嘴硬道,“那是她的气话,我是她婆母,她孝敬我天经地义!怎么可能真不让我吃肉?” “倒是你们,你们也太较真了。这下好,现在遭报应了吧?老的被我打掉了血牙,小的还不小心摔进了火堆,都是活该!” 云皎月蹙了蹙眉,胸膛里一股恼意翻江倒海。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祁长瑾那么一个公正严明的人,怎么会有这种无知粗鄙又自私的亲娘? 这孩子摔进火里差点被烧死,她又怎么能用这种歹毒残忍的话,来轻描淡写自己做的恶事? 云皎月扶着祁长瑾刚走到篝火旁,那个摔进篝火里的少年,也被围观人犯给拉了出来。 他身上燃着火星子,灼得皮肤疼痛焦黑,忍不住在地上打滚。 少年的求生欲,促使他企图用土压灭火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祁长瑾阴鸷的眉眼紧盯着萧莲,声音凛冽尽是戾气,让人心惊到不敢直视。 萧莲眼神左右飘忽。 看到自己宝贝儿子生气 了,支支吾吾,“我……我……” 这时,祁老夫人偷偷后退了一步。 那双布满褶皱的手,攥着祁雅儿和张美娘就要往回走。她压根不想掺和萧莲和祁长瑾这一触即发的大战。 “给我站住。” 云皎月清冽的声音掷地有声,喊住祁老夫人等人。 她虽然讨厌萧莲这个婆母,可她认为萧莲就是个空有脾气没有脑子的憨包。 萧莲欺软怕硬,就她的个性,要是没人怂恿,就算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和祁家以外的流放人犯对打,更不敢害人性命。 云皎月看祁老夫人等人没有停下步伐,好看的桃花眼微眯,划过一抹讥诮。 声音悠扬,冷笑道,“奶奶和二婶娘走得这么快,是挑唆我婆母为几块羊肉出头后心虚了?所以才害臊得急着想脱身?” 祁长瑾浓密睫毛掩下眸中转瞬即逝的失望。 经过云皎月提醒后,他望向祁老夫人的眼睛满是嫌弃。 突然觉得被人陷害流放了也好,现在看清祁家各房长辈的嘴脸,也好过日后真封侯拜相,被长辈无知犯罪牵连全家灭门。 祁老夫人被戳穿心思后,不仅没有羞愧,反倒没皮没脸,“孙媳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美娘脑子转得极快,附和,“侄媳妇儿,你没有证据,可不要胡说八道。” “分明是你婆母贪嘴想吃肉,才害得有人差点被烧死。关我们这些长辈什么事情?” 祁雅儿也挺直腰板,幸灾乐祸,“堂嫂,你说你早把羊肉分给我们吃不就好了?要是你大方些,我看大伯娘也不至于被打得鼻青脸肿,更不至于差点害人没命!” 云皎月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冷,她发现祁昭昭正躲在柳韵秀身后瑟瑟发抖。 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她将祁昭昭叫过来,用尽可能温和的口吻问道,“昭昭,刚刚你也在篝火旁是吗?告诉堂嫂,究竟发生了什么?” 祁昭昭圆润的大眼睛倏地一下盈满泪水,泪珠一茬一茬地往下掉。 被吓得不轻,哭道,“我看羊肉烤好了,就围在篝火旁等着吃羊肉。可没想到,二伯娘和奶奶一直推着我,想让我替她们多拿些肉。” “我不肯,她们就让大伯娘去抢肉。大伯娘和人发生争执后,眼看着抢不到肉,二伯娘就绊了一脚大伯娘。我亲眼看着大伯娘把人推进火堆里去了!” 祁昭昭闭上眼睛还能想起萧莲把人推进火堆里的样子。 这个大伯娘和二伯娘……都实在是太可怕了。 萧莲懵了。 她说自己怎么就失手把人推进火堆里了,原来是被二房这贱人给绊的? 后知后觉,“好啊! 张美娘你个贱人敢害我?你是不是就想看我们大房出事闹笑话!” “痛……爹我好痛啊!” 被火堆灼伤到辨不清面容的少年,终于在地上滚灭了火苗。 他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那双漆黑空洞的眼睛逐渐散去焦距,痛苦极了。 云皎月心口一颤,这少年被烧伤得满脸焦黑,手臂和胸膛处都有烧伤,已经损害到皮下组织,是临界三度烧伤。 临界三度烧伤一旦过渡到三度烧伤…… 这少年的皮肤一定会坏死,并且会损坏诸多神经。 要是不能及时进行创面修复手术,把坏死的组织切除,导致皮肤进一步感染。 这个孩子的命,就没了。 喊痛的声音,几乎让在场所有人都生出疼惜怜悯的情绪。 云皎月被这声音听得揪心,不能再拖了! 最迟今晚,她一定要尽快给这孩子做创面修复手术! 没有多想,云皎月疏散开人群保持通风,也不管行为会不会引人怀疑,打算从空间里拿出无菌纱布。 想将无菌纱布敷在少年被烧伤的地方,以此减轻疼痛感,保持创口的清洁。 可下一秒,少年的亲爹却突然重重推开了她! 云皎月被这道力气推得摔倒在地,手腕直接破皮出血! “不准碰我儿子!早知道我就不吃羊肉了!要是不掺和你们家的破事,我儿子也不可能会被烧伤!” “今天我孙阿牛的话就放在这里!” “要是我儿子死了,你们祁家这十几口人,一个都别想活!” 第17章 以命抵命 云皎月被手腕的伤痛得倒吸一口气。 她神情复杂,想着究竟要以什么样的理由,劝服孙阿牛将孩子交给她治疗。 还没想出个结果,祁长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她身边。 独自行走让他双腿有些抖颤,他却耐着力气平衡身体,站稳在她面前。 祁长瑾抿了抿薄唇,伸出修长有力的手去扶她。 云皎月怔着,这男人是突然转性了?竟然要扶她? 祁长瑾却不是因为转性,而是他注意到了云皎月对待着孩子,不同于其他人的细微表情。 大多人犯看到这孩子奄奄一息,都被烧焦的惨烈勾出了疼惜之情。 而云皎月却不一样,她还有焦急的情绪。在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只知道静静看着这孩子的生命一分一秒流逝时,云皎月却想着要疏散人群。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疏散开人群,但他却莫名觉得…… 这女人应该有救治这孩子的办法。 祁长瑾一字一句微启薄唇,声量有意压低,吐字却极为清晰,“云皎月,你能救这个孩子是吗?” 这声音不似平时常有的冷傲。 相反逐渐破冰变得温和,破天荒的,还带有一丝女人难以察觉的信任。 云皎月点了点头,“能。” 蓦地找补了 一句,“那个……其实我嫁进祁家以前,刚好机缘巧合,接触过治疗烧伤的秘方。” 祁长瑾敛下神情,他再清楚不过以前的云皎月。 以前的云皎月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就算接触过治疗烧伤的秘方,她能看得懂记得住么? 不过他现在无意计较这些,如果说这女人中邪后,突然拥有了以前所不具备的技能。 那他希望,她中邪的时间能再久些。 起码,先把孩子的伤给治好。 得到云皎月肯定地回答后,“孙阿牛,我妻子略懂些医术。现在孩子被火烧得难受,不如你就让她试试,没准能救孩子一命。” “闭嘴!你说你婆娘懂医术,她就真懂医术?” 孙阿牛压根就不让云皎月碰他儿子。 又怒指着萧莲,对着祁长瑾说道,“你们再吵吵闹闹都是一家人!我怎么能相信你婆娘是真想救我儿子?” “没准,你婆娘还会为了这个毒妇,趁机害死我儿子孙鹤!” 云皎月终于意识到,要想孙阿牛允许她救孙鹤,就必须先给他们父子一个交代 眼下,也只能先让孙鹤再忍一忍身体上的疼痛。 她先去替他讨回公道! 云皎月铿锵有力说道,“孙阿牛,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就给你一个交代!” 云皎月朝萧莲和张美娘走去,冰冷如锋利碎冰的视线狠狠剜向两人。 走近时,香樟树林一片寂静,篝火处的干柴被烧得碎裂。 明明是再细碎不过的声音,此刻却犹如穿云裂石一般,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你……你想干什么?”萧莲率先出声。 竟然被云皎月锋锐的目光吓得不敢呼吸。 她咽了咽口水,壮着胆道,“云皎月!我是你婆母!” “我可警告你,你既然是我的儿媳,就得顾一顾纲常伦理,记得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站在我这头!” 云皎月唇畔满是讥诮,清冷的眼眸划过一丝凉意。 冷冷说道,“婆母特地拿纲常伦理来压我,是因为感到害怕了?” “看来婆母也知道自己这次做的有多过分!你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推进火里,事后还丝毫不知悔改!” “你有没有想过,你推进火里的孩子,也是别人家的宝贝儿子?!要是今天有人把祁长瑾推进火堆里,你心里是何感想?” 云皎月忍不住发出呵笑声,“得亏祁长瑾还没有机会踏入官场,否则,有你这样的亲娘,他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害得更惨!” 萧莲被云皎月戳到痛处,眼眸晦暗了几分。 她顽固不化,完全不认为自己 错了。 纵然是七品芝麻官,也能把平头百姓压得死死。要是她的瑾哥儿当了官,她又何至于被流放?要是不被流放,云皎月又怎么敢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萧莲越想越生气,咬牙怒问,“你说这么多,究竟想干什么?” 云皎月垂眸沉下视线,见萧莲的心理防线隐隐要崩溃。 不紧不慢嗤笑道,“我想干的事情很简单。” “我虽然是你的儿媳,我要顾着纲常伦理尊敬你是我的婆母。但是!纲常伦理之外还有律法!” 云皎月不太了解大齐国的律法,视线投向祁长瑾问道,“在大齐国,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重伤乃至死亡,该如何处置?” 祁长瑾线条分明的薄唇抿出一条直线,眸子沉了沉。 挪开望向萧莲的视线,良久回答道,“按大齐律法,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重伤,当判杖三十,拘五年。若致人死亡,当以同等伤害手段,以命抵命。” 以目前的趋势看,要是今晚没法医治孙鹤,那萧莲极有可能就要以命抵命。 怪不得…… 祁长瑾会问她能不能救孙鹤。 云皎月拧了拧眉头,不过这古人的刑罚当真够格。原身被杖责四十,导致一命呜呼。要是萧莲被杖责三十,再怎么也得半死 不活。 至于以同等伤害手段以命抵命,其残酷程度更是能起到威慑人心的作用。 云皎月抬眸看向祁长瑾,她倒是想用大齐国律法来让萧莲自食恶果…… 只是祁长瑾再大公无私,萧莲也是他的亲娘,不知道他究竟愿不愿意让自己的亲娘受这种罪。 祁长瑾眉宇间不起波澜,能瞧出此时心中的豁然坦荡。 他光明磊落问心无愧说道,“孙阿牛,孙鹤今日受的罪,我祁长瑾一定会严格按照律法还你公道。” “眼下孙鹤重伤,我会嘱托程二对我娘施以杖刑!要是孙鹤这条命不幸没了,那我就替母受过,以命换命。” 萧莲不受点罪,根本改不了一身的毛病。 杖刑必须实施! 只是,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亲娘被火烧死,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只能自己代替萧莲受过。 祁长瑾神情坚毅,掷地有声。 云皎月眉心微动,被男人振聋发聩的凛然气节震撼,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孙阿牛这个四十好几的大男人眼眶更红了,听见祁长瑾的保证,瞬间卸下为人父亲坚硬不可摧的外壳。 他瘫坐在地上,下意识想抱着孙鹤大哭,可这上身近乎大半焦化的身体,却让他无处下手。 第18章 就该直接掐死你 “既然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诺了,那我就信你一回!” 孙阿牛粗糙的手背抹了一把眼泪,他本来是老老实实的庄稼汉。 可惜今年青州突然加重赋税,外加他田里的收成不好,为了能缴田税,他只能铤而走险去当劫匪…… 也不知道他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第一次当劫匪,就劫到了富贵人家的一车珠宝。只可惜,他前脚刚劫了珠宝,后脚就被官兵抓捕关进牢房。 原本抓捕时人赃俱获,按照律法他最多也只会在牢里被关几年。 可没想到廷尉府竟然诬告他藏匿财物,扬言官差在搜索珠宝时一无所获!他和他的儿子孙鹤,这才被判了流放。 孙阿牛的苦痛无处言说,只能打落牙齿往里呑。 程二动作很快,在祁长瑾说完要给萧莲施以杖刑的时候,他就找了两根凹凸不平的木棍替代板子。 招呼着手下的衙役,将萧莲按在地上打! 才刚挥棍打了第一下,萧莲就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接连几下,她被打得满头大汗,边哭边嚎,“祁长瑾!我真是白生了你这个儿子!” “早知你会对我如此狠心,我当初生你的时候,就该直接掐死你!” 又被打了几下。 萧莲开始求饶,“瑾哥儿……瑾哥儿你就疼疼娘吧!” “娘这么大年纪,怎么熬 得下去三十杖刑?瑾哥儿,算娘求你了!你就让官爷停停手吧。” 从始至终,祁长瑾眼都没眨一下,行刑期间完全无视下萧莲的求饶。 打完三十棍后,萧莲精疲力尽,彻底痛晕了过去。 程二摁了萧莲几下人中,也见她没什么反应。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老娘们命够硬,没死。 全程观看完刑罚后,张美娘腿都软了。 她只希望云皎月和祁长瑾,已经忘了她绊萧莲的那一脚。 “二婶娘,现在轮到你了。” 云皎月将张美娘从一开始的不畏惧,到后来观看刑罚时的站不稳脚,全都收入眼底。 她声音微扬,有时候等待行刑的滋味,比受到刑罚时还要煎熬。 张美娘话都开始说不利索,“我……我只是一不小心绊了下大嫂,我不是故意的。就不用受罚了吧?” 云皎月神情自若,“二婶娘,举头三尺有神明。” “你要是敢拿雅儿堂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日日做着你从前老本行的毒誓发誓。我就信你不是故意的。” 下一秒,张美娘仿佛失声了一般。 她待在原地进退维谷,她是雅妓出身,日日不知道要曲意逢迎多少客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占便宜。 她怎么舍得独生女儿步她的老路?即使是发誓,她也是不干的! 见张美娘 迟迟不说话,祁长瑾淡淡开口,“既然二婶娘默认是故意的了,那就也按照律法办吧。主导害人者,与间接害人者同罪。” “程二,劳烦你继续杖三十。” 杖责三十的指令一下。 张美娘彻底被惊恐的情绪,这话成为压倒了骆驼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气喘不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晕过去也好,起码不会像萧莲一样大喊大叫。程二将人拖过去打,祁盛天害怕得瑟瑟发抖,但毕竟也是当父亲的,用最后一丝担当捂住祁雅儿的眼睛,不让她看。 等一切处置妥当,云皎月这才走向孙鹤。 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此刻已经陷入昏迷,性命岌岌可危。 好在她空间里的手术室药物及其工具都很齐全。 只要能用意念将孙鹤成功带进空间做手术,他就能转危为安。 鉴于烧伤范围过大不便抬动,云皎月只能让程二带领所有人换个地方生火取暖。 “程二、孙阿牛,我治疗烧伤的秘方是高人传授的,所以治疗时,不能有任何人在场。” “现在天色已晚,大家也都饿了。我看你们还是先带着烤全羊,换个地方边吃边休息。” “另外,吃羊之余还请你们务必看好所有人,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搅我。否则,治疗时的注意力一旦被外力分散,这孩子 很有可能会命悬一线。” 程二用力点头,“祁少夫人放心!我一定看好所有人!” 听到能开始吃羊了,程二顿觉刚刚的六十棍没白打! 连忙让几个衙役举起火把,带领人犯们往香樟树林的更深处走去。 至于孙阿牛,他根本就吃不下羊肉。 不过在听到云皎月说治疗时不能让任何人打搅后,精神瞬间被强制打起。 暗自坚定,为了他的鹤儿,他一定会看住所有人! 很快,祁家三房的男丁抬着萧莲,二房的祁盛天父女抬着张美娘,也跟着大队伍往林子深处走去。 离开前,祁长瑾特地望向云皎月。 月光和斑驳的树影将他的影子打得细碎,他眸色沉沉,驻足在原地好一会儿。 见云皎月一直蹲在地上观察孙鹤,才迈着步伐缓缓离开。 与此同时…… 五公里外的虎群仿佛受到什么指引,在一道铁鞭扬起抽在地面后,威风凛凛迈着整齐的动作,向香樟树林方向进发。 而挥舞着铁鞭的那个蒙面人,则隐匿在夜色里。 目送虎群后,蒙面人快马扬鞭离开了青州盂县和沧州方县的交界地,往京都方向赶去。 香樟树林里,流放队伍搬离后,云皎月特地在周遭巡视了一遍。 确认附近没有人偷看后,才聚精会神试图将孙鹤带进空间手术室 。 这还是她第一次带人进空间,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像孙鹤身上这种大创面的开放性伤口,不管是换药还是手术,都必须要在无菌环境下进行。 偏偏香樟树林四通八达有机物众多,根本就不具备无菌环境这种特色。 所以只能依靠空间手术室的无菌空间,来做手术。 云皎月深吸着气,缓缓闭上眼睛,心脏在紧绷的神经下狂跳不止。 再睁开眼睛时。 她已经用意念穿上了手术服,而手术台上,孙鹤正笔直躺着! 动手术时,她的视线难以控制地,在孙鹤的脸部和上身停留了许久。 在篝火短短几十秒的灼伤下…… 这个孩子身上的神经血管,已经坏死了很多。 云皎月几乎是一点一点地在创伤表面进行持续性的负压引流,就为了能更好地刺激身体生产出更多新的血管。 专注的意念,控制着手术动作的速度,使得创面修复手术的进度大.大加快。 半个小时后,云皎月已经将伤处的分泌物和皮肤坏死碎片都彻底清除。 并且在伤处用了可以促进伤口快速愈合的表皮生长因子。 术后。 云皎月耐心地在空间的无菌环境下,用无菌纱布在孙鹤的伤口上缠绕包扎。 刚包扎完! 就听见虎啸声此起彼伏,猛然间响彻整片香樟林! 第19章 也得死在一块 虎啸声震耳欲聋,借着夜色不断蔓延惊恐气息。 云皎月察觉到虎群接近的危险,眸光骤然一缩,后背下意识僵直。 好在手术已经做完了。 意念中断后,孙鹤也立即从空间被转移出来。 云皎月迅速转过身,锐利的视线捕捉着夜色中每一寸土地。 视线内,她并没有看到虎群的身影。想来是夜色寂静,虎啸声在空气里产生了更加紧密的音波,才让她生出虎群就在身后的错觉。 不过从声音判断,这群老虎离她并不远。 云皎月垂下视线,抿了抿嫣红色的薄唇。 她凝视着还在昏迷的孙鹤,神情逐渐变得复杂。 老虎的听力敏锐,即使再细微的声音,也能在百米内有所察觉。 眼下,她不管是带着孙鹤撤离,还是打算孤身奋战、去拿弓箭准备御敌,都会引起虎群的注意。 如果选择撤离。 且不说这孩子的身体受不了颠簸,就说老虎身为猫科动物有着天生优越的疾跑速度,她也根本无法从它们的眼前逃脱。 可如果留下,和虎群正面硬刚…… 她之前给孙鹤手术的时候,耽误了太多准备时间,也没来得及将箭矢浸泡在混有麻沸散的烈酒里。 没有麻醉功效的箭矢,对虎群又有多少制服能力? 正在云皎月大脑进行着强烈斗争的时候,一道焦急慌张的声音响起。 孙阿牛跌跌撞撞 往云皎月和孙鹤的方向跑来,“鹤儿,爹来保护你了!” “就算要死,咱父子也得死在一块!” 云皎月紧蹙着的眉心瞬间舒展,她既然能看到如此感人肺腑的父子情,又怎么能够轻易退缩? 即使没有完全制服虎群的把握,为了孙阿牛父子,她也要尽力一搏! 在现代的时候,她所受到的教育和经历的部队生活,就早已将敢于拼搏的坚毅勇敢刺进骨髓里。 在危难面前,她不能扔下任何一个人! 就算在她面前的人不是孙阿牛父子,而是萧莲那个恶毒的婆母,她也得救她。毕竟救人与否,关乎她的个人秉性和内心是否问心无愧。 在生死面前,她只管行善。 至于那些作恶多端的人,自有律法和因果肃清! “侄媳妇儿!你三婶娘放心不下你,让我赶紧带你回流放队伍里!” 孙阿牛身后,三房的三叔祁向磊带着儿子祁文朗,也出现在了云皎月的眼前。 柳韵秀本来只是让祁向磊来将云皎月带回队伍里的,可向来少言的祁文朗,却毅然决然,执拗地要跟着自家父亲一起去找云皎月。 说是患难见真情,认为堂嫂是个好人,值得好好对待。 云皎月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原来她也有人专程来找…… 还没等她说话,就看见祁家三房两人的身后,有一道趔趔趄趄的身影。 祁长瑾 不知道在哪找了根粗木枝干,拄着枝干摇摇晃晃往她方向走来。 云皎月看到祁长瑾时,诧异远比看到祁家三叔要来得多! 不过这男人应该是放心不下孙鹤,怕孙鹤死了,萧莲也难逃一死,所以特地来保护孙鹤这孩子的。 无论祁长瑾是抱有什么样的心态出现。 云皎月都不在意,她满脑子都是人够了! 她总共做了五张弓,知道祁家三房的男丁和她那便宜夫君,都会使用弓箭! 要是孙阿牛也会射箭的话,刚好可以人手一个武器! 要是不会也无妨,起码能有张弓备用。 “三叔,现在撤离怕是来不及了。” “虎群就在附近,刚刚你们来时的动静,怕是已经彻底暴露了我们的方位。” 云皎月去拿自己做的弓箭,将武器塞进祁向磊他们手里,“既然跑是跑不了,不如奋勇一战,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说完话,云皎月这才发现,堂弟祁文朗的手里拿着她先前做好的竹杯。 没有碗来浸泡箭矢的话,竹杯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云皎月眼眸微亮,“文朗堂弟,将竹杯先借给堂嫂好吗?我想用它装上烈酒,好放麻沸散浸泡箭矢。” “你放心,要是你嫌这竹杯沾了酒味,堂嫂明天就给你做一个新的!” 祁文朗如今已有十五岁,以前祁家家宴的时候,也并不是没有浅尝过烈酒 。 他摇摇头,利落地将竹杯递出,“堂嫂,大丈夫做事雷厉风行,素来不扭捏如同小儿姿态!” “我们三房的孩子不会那么娇气,连一点酒味都不能闻。堂嫂就放心用这竹杯吧,不用给我做新的!” 云皎月眼底划过一抹欣赏和惊艳。 不同于祁家大房的歹竹出好笋,更不同于祁家二房上下一体的卑鄙无耻。祁家三房的家教就是好,是真的豁达明理。 只是竹杯还是要重新做的,否则麻沸散残留杯中,也会损伤饮水之人的神经系统。 云皎月接过杯子,将里头仅剩的水源全都倒到地上。 将从程二手里买来的酒葫芦打开。 转而把醇香烈酒尽数倒完在杯子里,又倒入麻沸散和烈酒混合摇晃! 她一股脑,装入十支细长的榆木箭,将尖锐的一端浸泡其中。 这时,虎啸声也越传越近。 虎群终于进入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里。 云皎月放眼望去,不远处出现了足足十五只老虎! 这些老虎体态魁梧强壮,棕黄毛色鲜丽富有光泽,看到人群时,还故意露出锋利的爪尖刺出趾外,不断发出低吼声警告。 好似眨眼间就会性情暴躁,一跃而上将人扑倒啃食! 云皎月眉眼锐利,危险的锋芒不断在眸子暗暗闪烁。 视线落在这些虎群粗壮的左后腿时,发觉了一丝异常…… 仔细看去,这些虎 群的后腿处,都隐约有着黄色花瓣的形状。 只不过老虎的皮毛棕黄厚重,使得这形状略显模糊。 所以…… 这些虎群,竟然都不是野生的? 而是有人特地豢养,故意训练出来的? 这简直太让人匪夷所思,像这种能豢养十五只老虎的驯兽师,就算是放眼在现代,也是十分炸裂。 “孙阿牛!你会射箭么?要是不会,就死死护住孙鹤!” 云皎月的声音抑扬顿挫,掷地有声道,“护住之余,记得守好竹杯,及时补充竹杯里的榆木箭数量!” 猛兽畏火。 云皎月不假思索,在迎上虎群的时候,要尽量营造出自己的强大! 否则老虎只会觉得你弱小,就会更加肆无忌惮地朝人攻击! 她猛地抬脚,将篝火处还在燃烧的火把踹飞! 火把光亮犹如夜幕天际中的一道流星,在香樟林半空划过一道漂亮的圆弧! 蓦地,结队的虎群看到火把袭来,纷纷发出嘶吼声。 躲避不及后,那支燃着熊熊烈火的火把,还是准确无误砸到了其中一只老虎的后背! 百兽之王开始发出吃痛又恼怒的吼叫声! 在地面不停翻滚虎背! 不知为何,这个场景莫名叫人由心发出颤抖激奋之意! 这时,所有人都拿起榆木弓,用手抽出浸泡了烈酒加麻沸散的榆木箭! 下一瞬,整齐划一,将利箭对准虎群! 第20章 当场毙命 四支榆木箭穿过林间,马尾弦的弹性猛地将利箭弹出,袭向虎群! 虎群受到攻击后,逐渐后退,拉远与云皎月等人的距离。 它们与人群保持了约莫五十米左右的距离,试图不被榆木箭射击到,又在暗中警戒观察。 云皎月当军医的时候,曾经听几个驯兽师提过,面对驯养的老虎,往往可以通过制造巨响,来威吓对方。 只可惜,空间仓库里并没有驯兽师常用的发令枪…… 她眸光微闪,想起流放前,她在祁家库房里似乎无意瞥见过一箱礼炮? 当时她只顾着包抄金银珠宝和药材绸缎,完全没有多看礼炮一眼! 现在想来,应该能拿炮仗威慑虎群! 不过礼炮体积过大,要是直接从袖子里拿出使用,场面势必会太过于夸张。她不仅不方便解释礼炮的来源,也极有可能会被当作怪物看待。 云皎月用意念在空间库房里翻了翻,终于找出十几个大小适中的摔炮。 这种摔炮比现代过节期间用的拇指大小的摔炮,还要稍微大些! 它中间装的是炸药,两边则是装有小石子。 祁向磊注意到这摔炮,皱了皱眉,好奇问道,“侄媳妇儿,你这摔炮是哪里来的?” “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去年祁家从外地采购来的摔炮,那暗纹与云皎月手里的简直一模一样! 祁向磊百 思不得其解,譬如抄家前,张美娘提前在鞋底里了藏银票和碎银。那难道,云皎月手里的摔炮,也是抄家前藏的? 可正常人,哪里会选择不藏银子,而去藏不值几个钱的摔炮啊?! 他这侄媳妇儿,行为太怪异了。 云皎月掉头望向祁向磊,抽出没有浸泡过的榆木箭,用薄薄一层纱布将摔炮绑在箭矢上! 做出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后。 抽空解释道,“三叔,你也知道,我在祁家没什么亲近的人。” “长瑾也不爱陪我。可我生性.爱热闹,每每闲着无聊,我就拿摔炮摔一个给自己看,全当自娱自乐。昨天抄家前,我身上刚好还放了一些摔炮。” “你看我这运气确实是好。这不,现在它能派上用场,也是巧了!” 祁向磊还不太明白云皎月是想做什么。 这小小的摔炮能派上什么用场?虎群离得这么远,也不可能再吓退它们啊! 祁长瑾清清冷冷望向身旁的云皎月,漆黑的眼眸不见半分波澜。 就云皎月以前的名声秉性,在祁家时没有任何亲近的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 祁长瑾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盯着云皎月时的眼睛充斥着怀疑意味。 恐怕这女人的性格转变,根本不是中邪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普通的中邪,又怎么可能可以随身拿出年前祁家 未用完的摔炮!而且他记得,年前所有未用完的炮仗,全都被锁进了库房! 难道云皎月在抄家前进过库房? 不对,如果她真进了库房,怎么可能会只拿摔炮,而不拿其他的东西? 祁长瑾还没想明白缘由,孙阿牛满脸焦急担忧的神情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孙阿牛唯恐他们这行人制服不了虎群,在不停惊恐地擦汗。 他双手止不住地发颤,但依旧没有掉链子,及时地补充榆木箭泡入麻沸散中。 他用力沿着竹杯杯壁搅动利箭杆子,试图让药效更快地浸入木质箭矢中。 被这种紧张的情绪感染,祁长瑾收起了继续怀疑云皎月的念头。 他拉开长弓抽出榆木箭,流畅的手臂线条紧绷着蓄力,高大瘦长的身影在夜色映衬下显得尤为儒雅飘逸。 眼下,和虎群抗衡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至于云皎月,两千里的流放路途,足以让他看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砰——砰——砰——” 一道道剧烈的爆破声响起。 只见云皎月接连不断地抽出榆木箭,不停往虎群身旁的香樟树枝干上射击! 利箭穿梭在茂密枝叶间隙,最后嵌入枝干时受到强烈的冲击力和压力,猛地发出宛如炮弹的响声! 香樟树林夜间本就静谧,爆破声使寂静的丛林陷入更加惊恐的氛围里。 虎群没见过这 种世面,在地面嗷嗷发出怒声。 有的老虎甚至张大了虎口,露出利齿怒吼,以此发泄自己的不满。 这时云皎月瞧准时机! 拉开榆木弓,将浸泡过麻沸散的利箭用力射击出去! 下一秒,箭矢正中老虎的咽喉! 斜穿刺进了它的粗脖! 凄厉愤怒的猛虎,在痛苦中倒地身亡!嚎叫声再次响彻林间! 一只老虎率先倒下后,原先祁长瑾几人射中的四只老虎,也开始被麻沸散的功效导致半边虎躯麻痹…… 啪嗒几声,纷纷倒在地面。 眼下十五只老虎,只有十只老虎尚且还能活动。 很快,这活着的老虎们面面相觑,在被碾压的实力面前,最终决定撤离。 “祁少夫人,真是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保住了我的鹤儿,没让他被虎群吃掉!” 孙阿牛见虎群退去,余惊未了。 四十几岁的大男人彻底忍不住大哭,跪在云皎月面前狠狠磕头。 云皎月将人扶起来,皱了皱眉,“孙阿牛,是我们祁家大房二房对不起你儿子在先。你不用谢我们,要谢就谢你自己,还有我三叔和堂弟文朗。” “况且,也是你自己没有放弃孙鹤,所以我们才能团结一致地击退虎群。如果没有你,我们根本来不及浸泡箭矢,虎群也不会撤离得这么快。” 孙阿牛一把鼻涕一把泪,黝黑的脸部满是狼 狈。 他擤了擤鼻涕,“对不起我的是你婆母和二婶娘。我孙阿牛虽然是农户出身,也没读过什么书,但是我恩怨分明,绝不会记恨错人!” 他转过身看向祁长瑾,对他的恨意也少了很多,“祁家大少爷,今晚我也记着你的恩情!谢谢你专程来救我的鹤儿!” 外界都说祁家大房的少爷不喜欢自己的妻子。 这次祁长瑾一路赶来,肯定也是为了保护他的儿子孙鹤,而不是为了来救援云皎月。莫名地,祁长瑾的形象在孙阿牛心里美化了不少。 云皎月听着这话,也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倒是祁长瑾,他呼吸沉沉,绯红的薄唇微启,话到嘴边又堵在了喉咙处。 他在思考,究竟要不要告诉云皎月实话。 其实,他是专程为她而来。 毕竟是他极力促使云皎月去医治孙鹤,要是她真死在了虎口之下……他多少会过意不去。 祁长瑾眼神沉了沉,喊道,“云皎月。” 云皎月听见便宜夫君喊她,转过身去看他,“嗯?” 不过转身归转身。 她也只是看了眼祁长瑾以示尊重,随即脚步不停,径直朝不远处五只老虎的方向走去。 这五只老虎,仅有一只是当场毙命。 还有四只,都只是暂时地陷入了身体麻痹的症状,它们还活着。 她得补个刀,用手术刀让它们死透了先。 第21章 没用的东西 云皎月从袖子里掏出锋利的手术刀。 背对着祁长瑾等人,手起刀落刺进虎躯,动作爽利,虎血流了一地。 身为现代的军医,她十分可惜地看着地上的虎血。 其实老虎全身都可入药,就连它的血液也能壮神强志。 比如虎肚能治反胃吐食,虎肾能治淋巴结核,虎膏可以舒筋活血止痛、虎骨可以强筋健骨等等。 要不是现在身后有人,她一定会把这些早生了几千年,还没能成为保护动物的老虎尸体分成两批,一批卖掉,一批转移进空间! 好在明天就能到方县。 到时候只要她能只身前往药馆把老虎卖出去,没准还能偷偷留下一只制药。 “孙阿牛,孙鹤现在还不能移动身体。” “你先在这里守着,顺便看好这几只老虎的尸体。我去让程二他们回来。” 得让程二想办法去弄辆推车,好让孙鹤躺着赶路。 其实做担架和找推车比起来,前者容易得多,但是流放路上大多数人都不愿多管闲事,他们连自己赶路的体力都不够,更何况是分些力气来抬着别人赶路。 孙阿牛点头,“好,祁少夫人,我一定会看住这些老虎尸体的!” 一盏茶的工夫,云皎月扶着祁长瑾,跟着祁向磊他们找到了流放队伍。 这时候的萧莲已经醒了。 她眼泪不停地掉,哭声听得人心烦。 趴在地面拉着祁老夫人的手哭诉,“娘啊,我怎么会生了瑾哥儿这 种吃里扒外的儿子?” “他竟然敢让官爷打我!我可是他的亲生娘!我生他养他,二十几年哪天没有含辛茹苦地教养他!他倒好……娶了媳妇忘了娘!” 柳韵秀看到云皎月她们回来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她冷冷督了眼萧莲,看在不想让侄媳妇儿伤心的份上,及时制止萧莲还想往下说的话,“大嫂,你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孙鹤那孩子是你推进火堆里的。” “再说,瑾哥儿对你也够好了。起码他还说过,要是孙鹤死了,他愿意替你一命换一命。” 萧莲脸色好看了几分,但是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她看了眼也刚醒的张美娘,心情好多了。 她的瑾哥儿起码还能替她去死,二房那贱蹄子的女儿祁雅儿,可是半句替母受罪的话都没提呢。 萧莲开始得意起来,被吹捧后,她连后背的疼痛也减轻不少。 担心道,“我刚都听到老虎的吼叫声了。也不知道我瑾哥儿能不能平安回来……” 祁长瑾晦暗的眼眸,如同乌云蔽日过后的天光乍泄。 眼睛闪过一抹光泽,他的亲娘还不算无药可救。 欣慰的情绪还没等蔓延,就看见萧莲做出求神拜佛的姿势,光明正大念叨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叫升官发财死婆娘!” 柳韵秀听见这话,无奈看向云皎月,她还是没能拦住这嘴碎心肠又黑的嫂子说话。 萧莲压根没注意到云皎月回来了 ,眼底满是阴险。 神叨叨地双手合十,“求求老天爷!求求佛祖菩萨玉皇大帝!” “保佑我瑾哥儿平安后,再让我那不孝儿媳云皎月被老虎咬死!最好,之后在流放路上还能给我儿赐一个温顺又有权势的妻子!” 萧莲眼睛亮堂堂,开始做梦。 既然她儿子官场是混不了了,那不如去做个赘婿,只要能在流放路上被什么富贵官家小姐看上,没准到时候她就不用继续流放了。 话刚落下,云皎月就冷冷发出笑声。 这恶婆母……还真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在盼着她死啊。 她如冰锥般的视线停驻在萧莲脸上,不客气地嘲讽,“娘还是少说些咒人的混账话,免得脏了各路神仙的耳朵。” “况且,你这又求佛家又求道家,如此求愿不诚,小心各路神明直接劈道雷让你遭报应!” 萧莲愣住,没想到诅咒云皎月后竟然被本人抓包。 柳韵秀从香樟树上小心爬下来,走到祁向磊和祁文朗的面前,小心检查着他们的身体,在看是否有受伤。 看到两人完好无损后,彻底放心了。 问着祁向磊,“孩子他爹,那个孙阿牛呢?还有孙鹤,可还活着?” “看你们不慌不忙的神情,是不是虎群已经退了?” 祁向磊颔首示意。 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到祁文朗带有兴奋和敬佩的声音响起,“这多亏了堂嫂!堂嫂做了弓箭,她还拿摔炮把虎群给吓跑 了!” “对了,她还亲自射杀了一只老虎!我看堂嫂要是个男儿身,肯定能上战场搏杀,用自己的实力当上大将军!” 祁文朗从没有在祁家各房面前,一股脑说过这么多话。 足以见这孩子也是真心喜欢云皎月。 流放的人犯里,大多心里很慕强,他们一听连百兽之王都被逼退,也爬下树干。 纷纷聚拢到云皎月面前,“真的吗!祁家儿媳妇,你真杀了只老虎?” “真厉害啊,听说一只老虎可以卖五千两银子呢!可值钱了!” “你这丫头可真厉害,要是我家能娶到你这样能干的儿媳妇就好了!可惜啊可惜,没有这个福分。” 一听一只老虎可以卖五千两,萧莲的脸上逐渐露出贪婪的神情。 不过,这死丫头怎么比在祁家的时候要厉害这么多? 萧莲脑洞大开,更憎恶云皎月了! 肯定是这丧门星抢走了祁家的气运,她说呢,怎么祁家落魄后,她就转运了。 呸!这个贱人! 认定云皎月抢走祁家气运后,萧莲想自己独占买卖老虎的银两,就更觉得天经地义了。 也不跟云皎月说话,直接朝祁长瑾说话。 “瑾哥儿,既然你媳妇打死了老虎,那明天你就让她把老虎送到方县的药馆给卖了!” “对了,现在你们年轻人根本管不住开销,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往后这一路啊,我们还不知道得花销多少银两。” 盘算起来,“这样 ,等卖了老虎后,你们干脆把银两都交到我手里!娘来替你们管账!” 祁长瑾紧抿着绯红薄唇,转过身没搭理萧莲。 想不明白自己的亲娘,究竟为什么会如此心安理得地要这要那。 见自家儿子不理她,萧莲瞪着眼强撑底气。 怒了。 她不假思索捡起一块碎石朝祁长瑾身上砸过去,“娘刚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 祁长瑾被砸的脸色一变。 手臂被锋利碎石划破了皮,流出浅浅鲜血。 好得很,这就是他从前敬爱有加的亲娘! 眸中冷意滋生,视线扫过去冷淡道,“老虎不是我打死的,我做不了主。” 萧莲拉下脸,狠狠横了祁长瑾一眼,“真是没用的东西,在自己媳妇面前,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 转而颐指气使的对着云皎月说话,“死丫头!别怪你婆母我没给你机会!” “只要你把卖虎的银两全交给我,我就不和你计较之前拿律法压我的事情!” 云皎月冰冷目光直勾勾落在萧莲身上,双眼闪过一抹轻蔑。 她双臂环胸,淡淡道,“婆母不必给我机会,我根本不需要。” “现在我索性明白告诉你,你这算盘打得再响也没用!” “卖老虎的钱,哪怕是一个铜板,我也不会让它落到你手里!” 云皎月懒得和萧莲多废话。 径直走到程二所在的方向,把人叫到一旁。 已经想好,要怎么妥善处理卖虎的进账。 第22章 一千种方法杀人 云皎月走远了十几米,和流放队伍保持一些距离后,才停下脚步。 跟在她身后的程二,脸上亦也有和萧莲一样的贪婪神色。 但他遮掩得很快,“祁少夫人,你也太厉害了!竟然能打死一只老虎!放眼大齐国,能打死老虎的男人也没有几个呢。” 云皎月总觉得刚刚程二的神情有些奇怪,但她没有多想。 开门见山说道,“其实不是一只,而是五只。” “什、什么?” 程二彻底掩不住心里的欲望,惊掉下巴,“五只?!” 五只老虎可以卖出两万五千两银子!像他这种廷尉府衙役,纵然在流放路上捞银子,一年也不过能获利油水数百两!可云皎月流放只一天,就弄到了两万五千两? 这要是…… 要是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祁家三房这群人给做了,那岂不是银两都是他的?两万五千两,足够他几辈子不做活且吃穿不愁了! 云皎月冷不丁瞧见眼程二杀心恍过的双眼,这才意识到人对金钱的渴望欲壑难填。 现在五两十两的银子,怕是根本不可能让程二任她摆布了。 云皎月敲打着,“程二,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打死老虎的吗?” 从袖子里拿出手术刀,手术刀锋利的曲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一看就能轻易割开皮 肉。 将手术刀贴在他的脖颈上,“我有一千种方法杀虎,自然……也有一千种方法杀人。” 程二手心瞬间捏了把汗,难道是他刚刚的杀心太明显了?被发现了? 他咽了咽口水,“祁少夫人,你这是干什么?!” “我今天忙前忙后的,可都在听你的吩咐办事!” 冰冷的手术刀把程二吓得无法呼吸,他根本没见过这种新奇的刀具。 他后怕着,突然意识到云皎月要是能打死五只老虎的话,那想杀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他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居然有敢吞这批银子的念头! 云皎月见程二是真的感到害怕了,眼底掩下厉色。 缓缓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想好要如何处置这五只老虎。” “你放心,只要你以后乖乖听我的话办事,我保证你富得流油、光耀故里!” 程二想起杀鸡取金蛋的故事,他所在的村子里以前经常有老人给孩子讲这个故事,为了教导人不要只贪图眼前微小的好处,就去损害日后长久的利益。 他想明白了,云皎月就是个财神爷! 与其要冒着性命危险去和这个女人争抢银子,倒不如长久地在她手底下办事。或许,还能捞到更多油水! 想清楚后,点头哈腰,恢复先前狗腿殷勤的模 样,“祁少夫人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乖乖办事,绝不生出异心!” 云皎月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嫌弃。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可惜现在是非常时期,只能边防范边用着程二了。 “明天如果我们直接背着这五只老虎去方县的药铺出售,阵仗太大,太惹眼。我看,不如今夜就去找两辆推车。到时候把老虎都藏在推车上,明天趁着天没亮再盖块破布进县里,一次性把事情办妥。” 程二皱了皱眉,弄两辆推车倒是不成问题。方县县外有不少农舍,到时候买两辆就是。 不过装五只老虎,怎么用得了两辆推车?横着放再叠着放,一辆推车绰绰有余。买两辆有些浪费银子了。 云皎月接触到程二心疼的视线,补充道,“一辆装老虎,一辆用来给孙鹤那孩子用。那孩子这几日得躺在推车上赶路。” “你放心,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又补充道,“流放路上我们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没准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 “所以卖掉老虎后,那些银两我不会全部放在身上,我会将大部分都存到钱庄,这样我们每到一个地方,有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去取钱。” 程二愈发听不懂了,流放路上能用什么钱?一般情况下,人犯 不都是拿钱在他这里买生活物资的吗? 云皎月浓密的羽睫遮住眸中的潋滟风华,有着自己的打算。 她当军医前,曾经主修过犯罪心理学,经过一天和同行之人的相处。 她的直觉告诉她,在这些流放的人里,除去吴千那帮人,有很多人的犯罪心理都不足以让他们够到流放的标准。 像孙阿牛,他能为了报答饱腹之恩,就帮她拦下萧莲等人不让吃烤羊肉。而且他质朴淳厚、恩怨分明,身上没有沾过血的杀气。 就这样的人,能做什么事情才会被流放? 所以,她想为这一部分流放的人,改善一下生活水平。 毕竟如果他们能活着到泽州,日后都是要和祁家做乡亲邻居的。 祁家二房和萧莲,还有祁老夫人就算了。但祁家三房对她这样好,她再如何也要提前帮他们处理好乡里乡亲之间的关系。 再加上,如果她在流放路上能为祁家博得好名声…… 祁长瑾没准就能快些进入官场。 到时候未来的首辅大人就专心做他的反派,搞他的事业!他们也可以早些和离! 当云皎月提出要改善部分人犯生活水平的要求时,程二明显愣住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离开青州之前,上头说的话。 在这群流放人犯里,有不少都是其他 州县的人犯。这些人都是被先行押到了青州,再由青州知州统一安排流放到泽州。 并且这次前往泽州大荒县的人犯里,除了吴千那些所犯奸.淫掳掠罪的人,大多人犯都涉及了各地商贾财物的丢失案。 丢失案件里,所有财物不翼而飞! 先前他们这些廷尉府衙役们还在私下开玩笑讨论过,是有大来头的人,想借机私吞大量财物,所以才制造了这些案件。 他离开青州前,衙役长甚至宽慰了他,说会照顾好他家里人!这话先前听着怪,但现在简直细思极恐! 程二额头上瞬间冒出湿漉漉的汗渍。 再联系到此行流放第一天,他们就遇到了先前几次押送都没有遇见过的虎群! 那是否…… 是有人想让财物丢失案再无翻案可能,所以想杀掉犯案人灭口? 在生死关头,人的思维总是更敏锐些。 程二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得说不出话! 要是他想得没错,那接下来他可得死心塌地为云皎月卖命! 谁让这女人猛到连虎群都能逼退,没准跟着她办事,钱财易得,命也能保住! 程二替自己捏了把汗,暗暗祈祷要是真如他所想。那就让那些大有来头的人,等队伍到泽州后再杀人灭口吧!他怎么着,也得回青州继续当他的衙役! 第23章 和死神竞跑 夜半子时,程二派人夜行十几里,终于弄来两辆推车。 云皎月将其中一辆分给孙阿牛,另一辆则用来装五只老虎的尸体。 萧莲脸色不善地瞪着云皎月,碎碎念,“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账东西!” “有推车竟然不给自家人用,还给外人用!” “迟早有一天,我得让瑾哥儿休了她,再让他娶个温顺的媳妇孝敬我。” 柳韵秀听见这话,没忍住怼了句,“大嫂,皎月还不够孝敬你?” “你把孙鹤那孩子害得这么惨,皎月给他一辆推车用,也是情理之中。要不然人家孩子真没命了,能放过你?” 萧莲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三弟妹,你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孙鹤也不是我一个人害的啊!” 要不是张美娘那个娼妓绊了她一脚,她也不至于失手酿成大祸? 这一切追踪其源头,还是得怪张美娘! 要不然现在这辆推车就是她的! 云皎月已经自动过滤了萧莲的咒骂。 她还巴不得祁长瑾能主动休了她,省得她到了泽州,还要费心思提和离。 为了不耽误祁长瑾后背伤口的恢复,云皎月特地偷偷问程二买了一个水囊。 将消炎药和止痛药,在空间里用铁药碾碾碎了,掺进水囊里。 想着不能让祁长瑾喝出西药的异常。 又从空间农业基地里,搬运了有点甜的山泉水,和水囊里的水混合了后,拿给祁长瑾。 她知会了声,“ 等天亮,我就和载着老虎的推车先进方县。” “到时候卖完老虎,我就去给你买个木质轮椅。接下来这几天,你就专心先恢复身体,往后就可以轻松些赶路。” 祁长瑾抿了抿红润的薄唇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他愈发觉得,云皎月的行事作风和从前大相径庭。 眉心微动了动。 也不知为何,他倒是希望现在的云皎月,和以前的不是同一个人。甚至他也不希望,有朝一日她变回从前那种令人憎恶的模样。 起码面前这女人,没有那么讨厌。 半晌,祁长瑾被自己这种想法惊到。 他蹙了蹙眉,清隽的容颜带有一丝自恼。 果真读圣贤书这事一日也不能断,否则闲下来时,就会胡思乱想。 夜色浓重,夏夜中的寂寥突然被层出不穷的尖叫声打破! 祁家三房被吓惨了! 祁昭昭哇的一下被吓哭。 扑进祁向磊的怀里,捂着眼睛不敢看,“呜呜呜,爹!有蛇!好多蛇!它们还缠在一起!” “好吓人啊爹!” 萧莲也急了,就怕自己被咬到! 她耐着后背的伤痛,扶着树干往祁长瑾方向挪动,下意识叫道,“瑾哥儿救娘!快扶娘走!” 萧莲到底还是祁长瑾的亲娘,听到叫声后,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去扶萧莲。 这个迅速起身的大动作下来,后背伤口又撕裂了…… 下一秒,又听见有人在喊,“救命啊,有人被蛇咬了! ” “有没有会医术的,快来救救我兄弟!” 刹那间…… 流放队伍里乱成了一团! “祁家大房的那个媳妇,她不是会医术吗?”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听声音好像是没了根后逐渐变声的吴千。 他声音里蕴藏着怨毒,阴狠奸笑装作好心的模样道,“你让她赶紧来看看!” “要是咬人的蛇有毒性,那就让她亲口把蛇毒给吸出来!” “毕竟像她这种会医术的人,肯定比我们这种不会医术的,要吸得更干净!” 云皎月深邃的眼眸被冷意所笼罩。 真是无知者白痴。 被毒蛇咬了,怎么可以直接用嘴吸出毒液清毒素? 人体口腔黏膜通透性非常高。 蛇毒一旦被吸入口腔,就很有可能通过口腔黏膜,直接吸收到吸毒者的血液循环里。 所以用嘴吸这种做法,不仅根本清除不干净毒素,而且也很可能会让吸毒液的人中毒! 但不满归不满。 出于医生的职业素养,她还是条件反射,快步往伤者方向走去! 在这些流放人群里,只有孙阿牛有捕蛇经验,大喊一声,“祁家三房的都别怕!” “我孙阿牛来保护你们!” 孙阿牛知恩图报,看见祁家三房因为蛇堆受惊后,连忙召集几个和他同村的人。 每人拿着木棍打七寸,直接将蛇堆敲晕! 嘴里狠狠念叨着,“这该死的蛇!竟然把祁家三房的小女儿给吓哭了!实在是罪 大恶极!” 孙阿牛一把将手里举着的火把扔到这些软体动物上! 打料把它们全都烧个精光! 等做完这一切,才是去哄着祁昭昭,“祁家小姐别怕,你孙叔已经将那些蛇全收拾了!” 祁昭昭听着,这才怯生生从祁向磊怀里探出头。 视线里果然没有再看到蛇,被孙阿牛哄得高兴起来,糯声道,“谢谢孙叔。” 孙叔真是个好人! 想到萧莲和张美娘差点害死孙叔的儿子,祁昭昭是更讨厌她们了! 很快,香樟树林传出一股子焦臭味。 这时候云皎月也扒开围着伤者的人群,到了伤者旁边。 她看见伤者左腿脚踝有两排细小的牙痕,并且局部已经出现了瘀斑。 为了就诊的严谨,视线落在火堆上去看清那些蛇的本来形状。 它们的头部呈三角形,而且脊鳞扩大呈六角形,一看就是毒性很强的三角蛇。 如果不进行及时治疗,中毒者很有可能会出现呼吸麻痹甚至心脏停搏的严重后果! 云皎月眸色阴沉,有些好奇,“按理说就算被毒蛇咬了,伤口也不会恶化得这么快?” “刚刚你们还做什么了?” 受伤的人叫赵老槐,他嘴唇青紫,有气无力,“刚刚……刚刚我想用手,把毒液给挤压出来,伤口就这样了。” 身为医生,云皎月气得脸都黑了。 但身为在古代的医生,她又觉得伤者没有常识情有可原。 耐着性子给 这些人普及知识,“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不要白费任何力气。” “别碰伤口,别快走快跑,就老老实实待着让人来救自己!否则毒液会在我们体内扩散。” 怕他们不当回事,补充道,“扩散了,会死人。” 话毕,流放的人犯们瞬间齐齐应声! 将云皎月说的话全记进心里。 其实,直接给伤者解毒并不难。 但现在林子里那么多人围着,又不能直接从空间里拿装备给人医治。 没办法,只能跟死神竞跑了…… 云皎月迅速让祁长瑾将水囊给她扔过来! 用水源不断冲洗伤者受伤的脚踝,又从袖子里拿出绷带,在伤口近心端留出一根手指空间进行结扎。 她的救治手法熟练灵活,流放的人犯们不知不觉地,就将她认定成能稳住人心的主心骨! 谁让这女人不仅能治烧伤,还能治蛇毒,还能打死老虎!堪称彪悍到全能! 看到大多人犯都已经逐渐对云皎月露出了肯定和服从的神色。 吴千彻底压抑不住内心的怨念! 他双眸被仇恨所占据! 为什么这个贱人能大发慈悲地救别人,却非要他和他的兄弟们割了彼此的根! 既然云皎月让他们没有了作为男人的尊严! 今晚,他也一定会让她付出沉重的代价! 吴千看向云皎月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 从袖子里拿出捏了七寸的蛇! 突然朝女人脖子方向扔去! 第24章 空间血清不足 冰凉的三角蛇在半空中舒展身体,长长的蛇身惊得在场所有人犯纷纷愣在原地! 等恢复理智,惊愕之下的人犯,即使被吓得迈不动腿,也抱头蹲下! 生怕这条长约一米的毒蛇降落在自己身上! “堂嫂小心!” 祁文朗看到三角蛇隐隐有要扑在云皎月身上的趋势,急急巴巴大声提醒! 惊恐的声音传入云皎月耳膜。 她给赵老槐包扎左脚伤口的手微微一顿! 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就发现那条脊鳞六角形的蛇朝她袭来! 蛇信子不断吐出,发出令人不由倒吸气息的嘶声。 祁长瑾刚扶着萧莲坐到地上,听见祁文朗的声音后,漆如点墨的深邃眸子恍然间深不见底。 他瞳孔微缩望向云皎月,低沉嗓音迅速出声,“云皎月!快拿刀!杀了这条蛇!” “你不是有把便携的刀么?” 提醒声及时让云皎月恢复反应力! 她迅速从地上站起,瞄准三角蛇的头部,眼疾手快! 锋利的手术刀划过蛇身,将三角蛇割成两半! 在低级中枢神经系统的作用,蛇身肌肉还在不停地收缩产生运动! 吴千眼底满是涌动着的疯狂杀意,忍不住发出声音,“咬她啊!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话音落下,流放途中的所有人,除去云皎月以外,都将目光投向了吴千。 所以…… 这条蛇是吴千那个孙子扔的? 方才大多人犯要么聚精会神 看着云皎月包扎伤口,要么都惊魂未定在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根本没有精力去注意蛇是谁扔的! 现在倒好,罪魁祸首自己露马脚了! 三角蛇被割成两段后,毒蛇残余的生命力被激得彻底动怒。上半截被砍断的蛇身在不停扭动,朝云皎月飞速爬行! “嘶——” 叫声刺耳发麻,毒蛇爬行的速度极快! 咻地一声穿过地上矮小的杂草,爬到云皎月身边缠绕上她的左脚! 被惹怒后的毒蛇报复性极强,失去性命前,它用尽残余力气,在脚踝处狠狠咬下! 几乎是下意识,云皎月将毒蛇猛地踢到一边! 等看到这蛇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才后知后觉左脚已经被咬伤,伤口处很痛! 她卷起裤脚低头看去,脚踝处赫然出现了两排细小牙痕! 果然还是被咬了。 “吴千,你看你做的好事!” 有人为云皎月打抱不平,“人家祁家大房的媳妇人多好!她不光捕了肥羊给我们吃,还帮我们解决了吃人的老虎!” “如果不是她,没准我们早就死了!你不谢她就算了,怎么还做得出这种私藏毒蛇去咬她的事情?你还有没有良心?” 旁边的祁长瑾眼底厉色一闪而过,深邃的眼眸满是冰寒戾气。 眉间拢着不散的怒意,冷冷开口,“吴千,你此前丧尽天良侮辱诸多良家妇女在先,昨日又意图玷污我妻子在后,你被净身是罪 有应得!” “你究竟为什么还要暗算她?” 祁长瑾铿锵有力的斥责声响彻众人耳畔,几乎所有人犯都被这正气凛然的话语声感染! 吴千嘴角冷笑,扬起右手愤怒一甩,像是在砸东西似的发泄自己的怒气。 怒道,“老子都成太监了!不把你婆娘碎尸万段都是老子心善!” “我不过是放一条蛇咬她而已,这种行为和她对我的羞辱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 他又转过身去骂原先替云皎月说话的人,“这个贱人给我们羊肉,只是为了收拢人心!我吃她的烤全羊,已经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我凭什么要有良心感谢她?” “我吴千话就放在这里,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一天不会这个贱人好过!” 吴千被质疑辱骂得大动肝火,怒气冲冲瞪着云皎月。 但想起云皎月之前给赵老槐用清水冲洗伤口、包扎伤口的动作…… 他心情好多了。 就那种解毒行为,根本就清不干净毒蛇的毒性。 他大伯以前就是被毒蛇咬死的,当时村里的大夫和云皎月一样,也是这么清除的毒液。可那他短命大伯还是死了。 所以他肯定,就凭云皎月这种三脚猫的本事,根本解不干净蛇毒! 也是,一个女人而已,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能运气好捕到羊,能踩了狗屎运打死老虎,已经是这女人此生最巅峰的运势了! 这个贱人,今天必 定能遭报应,被毒死! 祁长瑾不知道云皎月那边怎么样了,两人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根本看不清情况。而且这女人被毒蛇咬了,也一声不吭,实在让人摸不透心里在想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被毒蛇吓坏了…… 意识到这里,祁长瑾不再继续席地而坐休息,而是站起来,迈着艰难又缓慢的步伐,往云皎月方向走去。 这时萧莲却连忙拉住自家儿子,企图拖延时间,“哎呀瑾哥儿,娘的头好痛啊!你先帮娘揉揉太阳穴,再去看你那媳妇!” 萧莲打着如意算盘,之前云皎月需要水囊给赵老槐清洗伤口的时候,她就死活拉着她的瑾哥儿不让走。 最后那死丫头没法,才不得不让瑾哥儿将水囊扔过去。 现在…… 既然云皎月中蛇毒了,那她就继续死命拖着自己儿子! 说不定那小贱人看见了能气急攻心,蛇毒也会蔓延得更快!到时候等她一命呜呼,她儿子瑾哥儿以后也能都听她的话了! “娘,我看你的头根本不痛。别装了。” 祁长瑾清明的眼眸冰冷无比,泛着细碎冷光,失望透顶地望着萧莲。 双眸温度冷却,“云皎月毕竟是我的妻子,是你的儿媳。娘,你如此盼着自己的儿媳去死,实在是令我寒心。” 祁长瑾用力甩开自家老母亲的手,暗自加快坚定的步伐,去往云皎月的身旁…… 其实云皎月并没有被 吓住。 她之所以一声不吭待在原地不动弹,是因为在专心致志用意念,在空间翻找抗蛇毒血清。 先前她给赵老槐包扎的时候,就在思考要如何清除他体内所有的毒液。 医学经验告诉她,注射抗蛇毒血清,是被毒蛇咬到后,最正确的救治措施。 可现在流放队伍里的人犯都聚拢在一块。 赵老槐也还在清醒状态…… 要是她公然从袖子里拿出针筒,抽出抗蛇毒血清,再进行静脉注射。她没准会被人误认为邪祟入侵,然后被抓起来烧死。 最要命的是,她仔细翻找过空间,现在西药房里,居然只剩下两支抗毒血清! 这两支血清,如果今天全都用掉,下次要是再有人被毒蛇咬了,要让她医治。那空间里就没有可以直接治疗蛇毒的药物库存了。到时候她万一治不了对方,又要用什么理由解释?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赵老槐注射血清。 同时,她也要保证血清在空间的库存,以备不时之需。 想着,云皎月思绪飘远。 这种神情落在祁长瑾眼里,则意外成了受到惊吓。 他走到女人身旁,温润而泽的声音响起,“你没事吧?” 被打断思绪。 云皎月忽地身子轻颤。 陡然间,她的视线无意间扫过那条已经死掉的毒蛇…… 下一秒,清澈灵动的眸子微亮,脑海中灵光乍现。 有了办法。 第25章 还不是你罪有应得 她想到的办法很简单。 就是用意念在空间重新做一份麻沸散!只要将麻沸散偷偷混在酒里,诱导赵老槐喝下。 到时候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趁对方感受不到痛觉时,给对方注射抗蛇毒血清。 这样,就可以彻底清除毒蛇留在人体内的毒素! 见云皎月思绪一直在游离状态,祁长瑾没来由地蹙眉。 “你是被吴千给吓到了?” 尽管不想多安慰云皎月,但祁长瑾温润低沉的声音还是响起,“所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个前程,有时候指的不只是顺境,还有逆境。” “吴千奸.淫掳掠罪大恶极,你昨日在竹林让他们受刑罚净身,这种从根源解决问题的行为,做得很对。” 祁长瑾吐字清晰,声线冷寂中带着几分严谨。 循循善诱道,“我们做事情的时候,一旦决定要做,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可能性。眼下产生的后果还在可承受的范围内,你也不要太过惊怕,省得伤了身子。” 云皎月幽深的眼眸闪过些许诧异…… 所以祁长瑾舍下萧莲过来,是特地来安抚她的? 面对这个破天荒的关心,云皎月愣在了原地。 身为彻头彻尾看 过这本权谋小说的人,她深知这位未来的首辅大人,脑回路是如何运作的。 看样子,是认为她受到惊吓无法自己清洗伤口,这才屈尊降贵地来关心她。 “你的腿还能动么?” 下一秒,祁长瑾颀长纤细的手指已经主动拿起水囊,准备用水囊里剩余的水,给云皎月冲洗伤口。 神情难辨喜怒,温声道,“要是不能动,就不要勉强。刚刚我虽然隔着一些距离,但是也看清楚你是如何帮人清洗伤口的。” “蛇毒毒性烈,怕是你也并不好弯腰蜷缩腿部。” “我帮你冲洗包扎,就当谢你让娘对律法逐渐有了敬畏之心。” 云皎月舒展的眉头紧紧蹙起,望向祁长瑾时,眼睛不得不幽深了几分。 这未来的大反派没有黑化以前,还真是公正严明。 明明对她这个妻子讨厌至极,但是还能拉下脸来照顾。 坦白说,云皎月欣赏祁长瑾这种一码归一码的态度。 但还是没忍住,“祁长瑾,我并没有被吓到。” “刚刚我愣在原地出神,其实只是在想,到底要用何种方法,彻底清除伤者体内的蛇毒。” “至于方法,我已经想到了。” 考虑到赵老 槐中蛇毒的时间比她早,体内的蛇毒也早已蔓延到身体其他部位。 为了能尽快解毒,当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得争分夺秒去制作麻沸散。 云皎月清冽的声音微微上扬,“不过既然你想报答我,觉得娘如今有了敬畏之心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那我也不矫情。你帮我清洗包扎就是。” 远处的萧莲看见这小两口浓情蜜意的模样,气得要死。 她胸膛不停上下大幅度起伏! 愤怒地踢了一脚面前的碎石,“这小贱人不过是被毒蛇咬了,怎么就配我瑾哥儿去给她洗脚?!我瑾哥儿好歹也高中过状元啊!” 张美娘眼里满是幸灾乐祸,“大嫂真是好福气,看到瑾哥儿和自己的媳妇恩爱有加,我这个当二婶娘的看了,也真是为他们高兴。” 萧莲自然听出了张美娘话中的嘲讽,怒了。 指着张美娘骂道,“你这个娼妓,究竟是哪里来的脸,竟然看我大房的笑话?” “要不是你害得我推人入火堆,我也不可能和我瑾哥儿的关系闹得这么僵!” “以后你要是再敢对我使绊子,再敢挑拨我和瑾哥儿,信不信我手撕了你!” 张美娘被劈头盖脸 地一顿大骂。 她脸色苍白,被骂娼妓后,彻底装不下好脸色了! 微扬的语调蕴含着戳人心窝子的狠话,“我对你使绊子,还不是你罪有应得?!” “但凡你没有从小严请名师盯着瑾哥儿读书,他至于去考科举?我们祁家如今至于被人陷害?” “要是你没眼高手低看不上我们商户,非要让瑾哥儿去当官!说不定,我们祁家现在还是青州的首富,是万千青州平民之中的人上人!” 萧莲听见这话,心里顿时理亏了。 也在想着,要是她没让祁长瑾去考科举就好了…… 柳韵秀听见这两个嫂子说的话,无奈摇头。 关于祁家被流放,她有自己的见解,但夏虫不可语冰,她也懒得和这两个嫂子多费口舌。 这些年祁家次次捐赠国库大量银两,虽然获得了口碑名声,但是树大招风,这家财肯定被谁人给惦记上了,这才害祁家上下被流放。 瑾哥儿科举被诬陷舞弊,这不过就只是搞倒祁家最表象的原因罢了。 不过……究竟是谁将她们祁家害得这么惨? 柳韵秀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没打算继续深思下去。都被流放了,以后估计要在泽州大荒 县住一辈子,也就没有必要去想过去的事情。 大房和二房的吵闹愈渐大声,很快就清晰传到了祁长瑾的耳朵里。 但祁长瑾经过昨天这一天看下来,内心早已起不了波澜。 他只顾着冲洗云皎月的伤口,动作看似不疾不徐,却很有效率。 冲洗完,又看向赵老槐脚上绷带的打结方式,推测出正确的包扎方法。 等祁长瑾包扎完后,云皎月才开口说道,“我想要小解。” “你去叫昭昭过来,让她扶我去隐秘些的地方。” 祁长瑾神情蓦地有些别扭,虽然两人是夫妻,但是成亲以来,还是云皎月第一次对他说要小解。 “好。” 男人不自然地别过头去,伸手去叫祁昭昭过来。 祁昭昭早就担心死云皎月了,但偏偏哥哥祁文朗非拦着她,不让她去看云皎月。 怕她给堂嫂添麻烦…… “堂嫂!你没事吧!” 祁昭昭小跑冲到云皎月身旁,“堂嫂是不是想去小解了!昭昭来扶你过去!” 扶着云皎月的一瞬间,祁昭昭还递给了祁文朗一个欣喜得意的眼神! 看! 她才不会给堂嫂添麻烦呢! 她能帮到堂嫂,而且堂嫂看起来也可喜欢她了! 第26章 再不知死活招惹我 祁昭昭将云皎月搀扶着,往远处走了几十米。 终于到了一处较为空旷,还有草丛遮掩的地方。 她探着脑袋四处张望着,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后,才松开搀着云皎月的手。 自告奋勇拍了拍胸膛,“堂嫂,你就在这里小解。我去帮你盯梢!” 祁昭昭说话的声音清脆悦耳,有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天真活泼。 云皎月眼眸弯了弯,她是真喜欢三房这俩孩子啊。 又聪明又善良又伶俐,更难得的是,还懂是非。 点了点头,眼眸泛着潋滟的柔色,“昭昭,堂嫂可能会蹲久一些。” 嘱咐道,“你要是等不住了,可以先在附近玩一会儿,等差不多了堂嫂再叫你。” 祁昭昭很快就明白云皎月这是想上大的。 原本月黑风高的,而且还是在这种林子里,祁昭昭是害怕的。 但是现在附近的蛇群都没有了,而且还有堂嫂在,她心里胆子大多了! 也不害怕,郑声道,“好。那我去前面坐着等堂嫂!” 说着,祁昭昭蹦蹦跳跳往前方屹立在林子里的一块大石头上走去。 坐在那儿不让人走近,专心等云皎月。 云皎月在草丛后头假意做了个脱裤子的姿势,蹲在地上立马用意念在空间医药房里找到抗蛇毒血清。 她率先拿出一支血清, 用静脉注射的方式,在左手血管上扎入针头,和血管呈二十度角将六千单位的抗蛇毒血清推入静脉。 注射完血清后,又争分夺秒在空间做麻沸散。 现在距离给赵老槐清洗伤口和包扎的时间,已经过去太久。 要是再不注射血清,怕是蛇毒会浸入肺腑,后续即使打了血清,身体也会有后遗症。 云皎月紧蹙着眉头,用意念在空间专心致志制作麻沸散! 得快些,为了伤者得再快些才行!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 云皎月满头大汗,终于在空间做好了麻沸散! 她将粉状物装入小瓷瓶里,双腿也因为长时间的蹲坐麻痹,站起身子时,双腿几乎全麻,短暂的感受不到任何知觉。 叫了声祁昭昭,准备回流放队伍里。 现在终于万事俱备! 只差让伤者喝下麻沸散丧失部分肢体痛觉,就可以注射血清了! 又是一路走回去。 云皎月跛着脚回到了流放队伍里。 她经过那条被她割成两半毒蛇的位置时,蓦地停下脚步。 眸色深了深。 想着必须得将这半条蛇扔进自己的空间里!以备不时之需。 做抗毒血清其实也不难,只要将蛇毒经过减毒等操作后注射到马匹身上,等马匹免疫毒素产生球蛋白抗体后,就可以抽取马雪,用空间 里的设备制作出血清。 不管怎么样,这条现成的毒蛇,必须转移到空间里。 正在犯愁要怎么将毒蛇转移到空间。 不远处吴千却突然抡起地上的石头,往云皎月脑袋上狠狠砸过去! 好在女人的眼角余光早已注意到了吴千的小动作。 在石头快要正中她脑门时,她顺势故意拐了一脚,不仅躲过了石头突袭,还趁机趴在地上时了,捡起毒蛇一把扔进自己的空间里! “呜呜呜,大堂哥,这人拿石头想要砸死堂嫂!” 祁昭昭被这阵仗吓得说不出话。 她顺着石头的来源看向吴千,看到他那张面露Y险和轻蔑笑容时,后背浑身发麻! 这男人的眼神,像是透着某种几乎癫狂病态的欲望,令人不敢直视。 云皎月听见祁昭昭的哭声,立刻艰难地站起身子。 她拦住祁昭昭的后背,将她护在自己怀里,不让她去看吴千这种腌臜无赖的眼神。 云皎月冷漠地和吴千进行了短暂的对视。 她实在是再清楚不过,这肮脏男人此刻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都没了作案工具……这个强.奸犯竟然还有那种龌龊的心思?!真是不知悔改! 云皎月不断轻拍着祁昭昭的后背,安抚着她。 同时,她看了眼地上吴千刚刚扔她的石头,眸 中不由恍过一道冰冷寒光。 她捡起石头! 用快到让人傻眼的速度,冷不丁将手中的石头砸向吴千! 根本没有给对方反应和闪躲的机会! 砰地一声! 石头正中吴千脑门,他的额头上猛地涌出新鲜血液! 疯了似的恼怒道,“死婆娘!你竟然敢打我?” 云皎月漆黑的眼眸划过一丝威胁,双眸迸射出强烈的杀意! 冷冷说道,“你敢放蛇咬我,还敢拿石头暗算我!” “我凭什么不能反击去打你?” 云皎月看了眼已经逐渐昏昏欲睡的赵老槐,想着必须得快些让他喝下掺有麻沸散的烈酒。 否则他睡着了,她就不能万无一失且不被发现地为他注射血清。 云皎月危险的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警告道,“吴千,你千万不要以为,先前你放蛇咬我我没有反击,是因为被你无耻的偷袭行为给吓到了!” “我没有收拾你,只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这才大发慈悲地暂且放过你。” 云皎月深邃凌厉的双眸猛地一沉。 冰冷强势的声音带有一种似有若无的杀气。 抑扬顿挫道,“我警告你!” “如果,下次你还敢这么不知死活地招惹我!甚至,还敢拿你这种肮脏的眼神看我堂妹 !” “那我这石头砸的……可就是你的眼睛了!” 吴千手心莫名出了一层汗,嘴角猥琐的微笑,下意识缓缓停滞,直至完全消失。 他心有余悸! 竟然,刚刚被这个女人给吓住了? 祁长瑾听到祁昭昭的呼救后,拄着废弃的树枝枝干,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她身旁。 但没想到云皎月早已以铁血手腕解决了这场还没闹大的危机。 祁长瑾沉下脸来,寒星似的眸子瞪着吴千,又恨铁不成钢,极其埋怨自己这双累赘的腿脚! 不知道自己后背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 这种行走缓慢犹如废人,又步履艰难的模样,他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人! 注意到男人眼眸中的黯淡,云皎月扫过对方时的视线顿了顿。 没去宽慰开解他的敏感自责。 好歹是未来要当首辅的人,要是连这点沮丧挫折都受不了,以后还怎么无法无天祸乱朝纲,还怎么维持这本权谋文的运转了? 心里虽然的确是这么想,但清冷的声音却语调微扬,喊道,“程二!” 远远坐在篝火前烤火出神的程二听见云皎月喊他,连忙起身跑过来。 他打量着云皎月的精气神。 确定她生龙活虎,此刻除去腿脚更不便利以外,别的还和昨日白天里的一模一样。 彻底松了口气。 第27章 勒死吴千 程二已经担惊受怕许久,从云皎月被暗算中蛇毒开始,他就心神不宁。 满脑子都是,要是这个流放队伍里最彪悍的人,就这么死了……那他不如索性放弃当衙役这门差事。 到时候和兄弟们瓜分完卖虎的银两后,就直接逃亡。毕竟单凭他们自己,根本就无法在到达泽州之前,应付财物丢失案幕后大人物的刁难。 现在听见云皎月中气十足地喊他,顿时活过来了,不再沮丧担心。 “祁少夫人,吴千敢放毒蛇咬您,实在是胆大包天。” “我看他就是欠教训,我也不劳您费心费神,我这就替您狠狠教训他!” 程二殷勤狗腿的抽出绑在腰际的鞭子,有了精神去收拾吴千! 他抬起手,面色狰狞咬牙切齿。 用尽浑身的力气,猛地往吴千身上狠狠抽打! 鞭子在重力之下,迅速割裂无形的空气,发出刺耳的声音。 咻的一声,吴千的臂膀刹那间已经皮开肉绽! 吴千阴狠的目光直直盯着云皎月,怒喊,“你这个贱人,别以为官爷帮着你,就能让我在重刑之下屈服求饶!” 硬气道,“我告诉你,只要我吴千活着一天,我就一天不会放过你!” 云皎月眼底划 过一丝讥诮,漆黑的眼眸望向吴千时,不见半点波澜。 只有无力解决困境束手无策的人,才会在困难面前喊得声嘶力竭。这类人,企图用嘶吼到几乎破音的声音,来洗脑自身其实很强大。 云皎月语调微扬,饶有兴趣的声音突然落下,“既然你话都这么说了……那就只活到今天吧。” “反正古往今来的流放路上,都是要死些人的。” 吴千顷刻间愣住了。 他的硬气转瞬即逝,只短暂存活了几个呼吸的间隙。 程二听云皎月都发话了,也照着做。 圈起鞭子就准备往吴千脖子上勒。 吴千腿脚瞬间软了,裤腿中间一股子骚臭味,流下一堆尿液。俨然是被吓破了胆。 他猛地跪在地上,“我刚刚说的都是气话!” “祁家少夫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一时失言。” 这几句话说完,连吴千从前的弟兄们都开始瞧不起他。 程二皱着眉啐了口,“我还以为你多能耐,合着本性这么孙子,活该被净身!” 吴千双眸满是阴暗。 但为了活命报仇,他只能违背良心向这个贱人求饶。 云皎月懒洋洋的目光扫过他,“你求饶的三言 两语,明显是你在阳奉阴违。” “即使你是真心在求饶,我也不是那种打了个巴掌给枣吃就能原谅别人的人。” “更何况,你是真的想杀我。” 云皎月眼神一片冷漠,不涉及自己生死的时候,她可以大度一些。 可人家是奔着送她进鬼门关去的! 那这样的人,她绝对无法原谅。 “我记得大齐国律法有言,害人者当判杖刑三十,拘五年。若致人死亡,当以同等伤害手段,以命抵命。” “我中了蛇毒,本该是要死的。但是我是凭借自己的医术,才侥幸没死。” 云皎月深邃的眼眸染上刺目的杀意,视线犹如利刃锋利。 缓缓道,“因此,我认为对你的回敬,应当也是被毒蛇咬一口。”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没有毒蛇了。那就理应按照中毒后的后果来处置你。” 清冽果断的声音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人犯们霎时陷入寂静。 林子里安静的只能听见呼啸而过的风声。 被云皎月这话中的逻辑梳理了一遍后,大多数人觉得她说的话,很有道理。 施害者,如果因为受害者侥幸活着,而逃过一死。那是对受害者最大的讽刺。 听出云皎月话中的决 绝,程二勒住吴千脖子的鞭子,就越发用力! “唔……” 吴千双手挣扎着去将鞭子往外拉,双腿也几乎紧绷着伸直。 在众人的注目下,吴千很快就不再动弹。 这时,程二将尸首拖到林子里头,打算将尸体留给林中还未出现的野兽当食物。 将吴千扔到草丛后,拍了拍手,嫌晦气。 很快回到了流放队伍里。 没有人注意到,草丛里男人的手略动了动。 他猛地睁开眼,阴沉满是恨意的眼神,像是要狠狠将云皎月碎尸万段! 吴千在被勒脖子的时候,知道挣扎不过,故意屏住呼吸装作已经被勒死。 幸好程二没有用套好圈子的长鞭将他拖走,而是扯着他的衣服。 这才让他逃过一劫…… 吴千缓缓从草丛里起身,往林子更深处而去,准备先休养生息,再找机会报仇雪恨! 此时的流放队伍里。 云皎月已经将麻沸散偷偷混入了刚在程二这里买的酒葫芦里。 她将葫芦递给赵老槐,“赵叔,你和我爹年纪差不多,我就找你一声赵叔以示尊敬了。” 赵老槐目睹了一场酷刑,现在已然是没有睡意。 “你刚被毒蛇咬了不久,最好得注意早些休息。” “ 但刚刚你也看见了……我想着你亲眼看到吴千那恶人死了,也是睡不着。” 云皎月将酒葫芦递过去,温声道,“不如喝几口酒,也好早些睡过去。” 赵老槐心里跟明镜一样。 这姑娘是个好人,是在为他好。 吴千那恶人罪大恶极,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姑娘。这要是糟蹋的他家姑娘,他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现在云皎月让程二了结了他,也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 赵老槐接过酒葫芦,憨厚的声音连忙道谢,“谢谢你了祁家大房媳妇。你心思如此细腻,还能注意到老朽我睡不着,你真是个好人。” 等赵老槐喝下装有麻沸散的酒后,云皎月才察觉祁长瑾正在看他。 他眼眸里倏然多了几分意外。 倒是没想到云皎月做事这么果断,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云皎月黛色的细眉冲着祁长瑾微微挑起,注意到男人眼里已经没有先前对双腿不便利的沮丧和内疚。 她目光微微凝住,果然…… 与其安抚劝说男人内心的敏感,倒不如直接解决问题的源头。 现在解决了吴千,那接下来这一路,即使再险象迭生,也会因为队伍里没有暗中背刺放阴招,而好过一些。 第28章 不再认你这个婆母 夜间丑时,天际将明未明时,流放队伍人群终于大多陷入沉睡。 云皎月趁着麻沸散药效还没过,从袖子里拿出抗蛇毒血清,撩起赵老槐的袖子,在静脉处注射。 顺道用意念进入空间,从毒蛇里提取出毒液,经过减毒手段等操作后,注射到马匹之中。准备静待马匹产生抗体再制作血清当库存。 祁长瑾睡得并不安稳,睡眼朦胧之际,看见女人似乎拿着一个针状物扎人。 看到这动作时,刹那间睡意全无被惊醒。 可等揉着惺忪睡眼,看见的却是云皎月费劲站起身子,抬着受伤的左脚,只用单脚小步跳着在地面上行走。 祁长瑾紧抿着唇,深邃锐利的目光望向云皎月,入鬓剑眉疑惑下不由轻挑。 奇怪……难道是他看错了? 这时,男人怀疑戒备的视线正好被云皎月捕捉。 她被盯得不自在,“你还不睡?明天能赶路?” 祁长瑾眼底压下一抹异样,喑哑磁性的嗓音回道,“后背的伤口又痛了,我睡不着。” 男人随口胡诌着。 可话刚落下后,心里就后悔了。 只见云皎月单脚活泼跳着,挪动到了他身旁,用手戳了戳后背的结痂伤口处。 伤口没有溃烂,看样子消炎药的药效发挥得很好。 至于痛,应该是止痛药的药效消失了。 冰凉的指尖在伤口处掠过,不自觉间犹如丝质绸缎拂过心尖,撩人微痒。 “伤口没有溃烂,你要是觉得痛,等我去了方县,给你买些药丸来吃 。” 云皎月暗地里盘算,要是给祁长瑾直接买现成的药丸,那后续她就不用再跟做贼似的,偷偷掺药让他喝水。 嘱咐道,“你先休息。卖虎的事情不能耽搁,眼看天就要亮了,我去叫上程二去方县,省得白日里卖虎太引人注目。” 祁长瑾深邃眼眸中的轻柔突然一滞。 女人腿脚不方便,不能独自一人去方县,他可以理解。 但怎么又叫程二?大可以麻烦自家人,譬如叫上三叔一起去,老麻烦外人算怎么回事? 这女人…… 怕是攀附权贵之心的老毛病又犯了。果然不论何时何地,一个人的本性是难以再改的。 祁长瑾双眸猛地一沉,对云皎月的偏见又在隐隐作祟。 怪不得这女人对程二这么大方,平时如此锱铢必较的一个人,竟然会大方地从自己私藏的银子里拿出十两贿赂。 想来,是想先用银两钓程二上钩,再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最后一举攀上程二这个流放途中的老大。 祁长瑾眼神瞬间冷漠,对云皎月很失望。 他低沉的嗓音嵌着从骨髓里渗着的愤怒,“真是不知羞耻。” 云皎月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突然骂她了? 不甘示弱,用原主惯用的泼悍口吻道,“祁长瑾,你是中邪了还是脑子进水了?我让人送我去方县卖老虎,怎么就不知羞耻了?” 云皎月后知后觉,瞳孔突然缩了一下。 祁长瑾这男人不会以为她是要去偷汉子吧? 虽然以原主的个性,要是没被萧莲下令打死,真活到流放途中的话,还真的干得出这种事情。 但是她昨天一天下来的行为,和程二哪里有不规矩不对劲的地方? “祁长瑾!你简直是欺人太甚!” 云皎月凌厉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声音带着愤怒。 她说话时,刻意降低了音量,但还是吵醒了一些人。 率先被吵醒的是萧莲和张美娘,两个人刚受了杖责没几个时辰,现在也睡得并不安稳。 柳韵秀夜间睡得浅,也被吵醒了。 她拉了拉自家夫君的袖子,提醒小辈那边出了矛盾。 云皎月知道羞耻,更知道家丑不可外扬。 尽管她根本没做什么让家里蒙羞的事情,但是丑事一旦传出去,没有的事情也会被传成有。 人言可畏,她不想被人看笑话。 祁长瑾看见萧莲醒了,也不再和云皎月吵架,怕事情闹大。 又看她模样是真的气急了。 才意识到自己错怪了她。 冷峻容颜锋利的线条柔和了几分,声线低沉,“刚刚是我小人之心,我道歉。” “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忙?先去吧,再拖天得亮了。” 云皎月并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会一直抓着别人的错处不放。 更何况这男人是诚心道歉。 可萧莲却眼底升起雀跃。 终于吵起来了啊!他的瑾哥儿终于和这个贱人吵架了! 昨天一天,这两个人都在相敬如宾,那模样可把她吓坏了!还以为她儿子被流放所打击,所以打算彻底接 纳这个媳妇! 萧莲原先本来就是浅眠状态,现在静静回想起来,也模模糊糊地知道了他们两人在吵什么。 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喇叭大的声音顿时嚷嚷起来! 巴不得闹得越来越大,好让云皎月和祁长瑾的矛盾越来越深! 她忍着身体的疼痛,从地上站起来,双手叉腰骂骂咧咧,完全一副泼妇模样。 对着云皎月唾沫星子横飞,“好啊你这个贱妇!现在是偷腥被我瑾哥儿给抓到了吧!” “我就知道你这个贱女人耐不住寂寞,又是一贯会攀附富贵的性子!” “果然,现在看我瑾哥儿不再是新科状元首富之孙,就看不上他了!想红杏出墙勾搭别的男人!” 流放队伍又喧闹了起来。 不少人被萧莲的嗓门吵醒,脾气炸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明天还赶路呢!” “祁家那婆娘,你能不能消停些!咱们这行流放的人犯里,就数你最会来事!” “怎么,是又看不惯你儿媳妇了?所以想给她泼脏水?” 流放队伍里,云皎月早已是人心所向。 现在看到萧莲和她吵架,眉头都拧成了麻绳,不高兴极了。 有的还想捋袖子去揍萧莲这婆娘一顿! 萧莲脸色猛地白了,这怎么回事?她这没用的儿媳妇,怎么突然笼络住那么多人了? 她唯恐被打,忙不迭躲在祁长瑾身后。 看到程二也走了过来,腰杆瞬间挺直,“官爷,你说我这儿媳妇是不是勾引你了!” “只要你说她勾引你 了,我立马让我儿子休了她!把她卖给你当婆娘!” 泼辣的嗓门响彻人群。 云皎月双眸微微一沉,总算是明白萧莲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合着是苦于囊中羞涩没有钱财,想把她卖了换钱! 好让她在往后的流放路上,日子可以过得舒服些! 云皎月冷冷勾唇,亏她还和程二说定,要给流放队伍改善生活水平。 现在看来…… 萧莲是用不上这批银两!享用不了这份福了! 祁长瑾周身的气势也在瞬间变冷,垂眸望向自家亲娘的时候,漫着彻骨的寒意。 越是身处绝境,就越能看清一个人的秉性。 没想到,他亲生娘竟然为了银子,想把儿媳妇给卖了? 但事情又是因他而起,他目光幽深复杂,想为云皎月开脱,“娘,你慎言。云皎月她……没有做那种事情。” 云皎月满是厌恶地紧盯着萧莲。 她早就忍萧莲很久了! 冰冷无比的视线犹如冰锥,越过祁长瑾。 停驻在萧莲身上,怒道,“娘,你这律法意识还真淡薄。” “在大齐国,有卖身契的奴仆可以买卖,买来的妾室可以买卖,但是哪里有可以买卖正妻的道理?” “还有,你说我红杏出墙,你可有证据?要是没有证据……” 云皎月顿了顿,清冽冷傲的声音掷地有声,“要是没有证据!” “我云皎月今日发誓,以后在大房,祁长瑾苦于养育之恩认你当娘,我不会干涉!但是我,我绝不会再认你这个婆母!” 第29章 和萧莲断绝关系 铿锵顿挫的声音传入所有人耳中! 萧莲后背一僵,这个死丫头是怎么敢不认她这个婆母的啊! 她还想把云皎月卖给程二后,再耍无赖,让她继续孝敬她呢! 程二无缘无故成为被勾引的人,皱着眉头想骂人,心里烦躁到不行! 要是云皎月没有本事逼退虎群,他绝对会一口应下,好白得一个女人玩玩! 但现在的云皎月? 他怎么招惹得起! 他巴不得把她供起来,好让她后续还能对付那些躲在暗地里的大人物! “你这个臭婆娘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儿媳妇那么好的一个人,长得漂亮为人又和善,她好端端地来勾引我干什么?” 程二变着法的夸赞云皎月,想稳稳地抱大腿,“我看以你儿媳妇的脾气秉性,这要是咱们大齐国能为贤良淑德者奖赏立碑,你儿媳妇得排第一!” 流放途中的其他人犯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抨击萧莲。 说到激愤处,有人还啐了口,“我呸!你这个死婆娘真是人丑心也坏!” “肯定是夫君早死了,所以看到人家小两口夫妻恩爱,心里就不舒服,你可真是个变态啊!” 萧莲被戳中痛处,脸瞬间铁青。 她夫君早 逝的时候,可没少被祁老夫人骂克夫!要不是她瑾哥儿争气,她这辈子在祁家都抬不起头做人! 萧莲难以置信望向程二,她不肯放过卖了云皎月搞钱的机会。 跛着脚似的,从祁长瑾身后走出来。 走到程二身旁,将人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官爷,你别不是昏头了。” “我说的可是,只要你承认我儿媳妇勾引你,我就把她贱卖给你!” “我这媳妇儿虽说品行不端,但长得倒是可人,你确定不要她?” 程二脸更黑了,用余光偷瞥云皎月,见女人此刻明显心情不悦。 猛地伸出手! 一把推开萧莲帮忙泄愤,“你这个臭婆娘怎么还死性不改?” “我都说没有勾引我!你怎么还撺掇着我说谎?” 萧莲被推得四脚朝天,后背正中地面! 原本就被打烂了的后背,这下更痛了!浑身像是散架一样,生不如死! 她躺在地上不断哀嚎,痛得连翻身打滚的胆子都没有。 但她还是不死心。 耐着疼痛质问,“可官爷!我这媳妇儿要是没有勾引你,你怎么就对她这么好?你甚至对她唯命是从,昨天她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就那架势,任谁能不怀疑 你们没一腿?” 萧莲这话,还真勾起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兴趣。 张美娘也想知道原因,就程二这种只认钱的狗玩意儿,要是没有钱贿赂他,可不就只有皮肉关系,才能让他给好脸色么? 还不等程二回话,云皎月清冽冰冷的声音就突然落下。 “我能打死老虎,一只老虎就值五千两。” 她眼眸冷却,漆黑的眸子望向萧莲幽深了几分,“你要是能一晚上进账五千两,程二也能对你唯命是从。” “娘,你要是没这个本事,就不要揣测我红杏出墙了。” 云皎月不想暴露自己身上藏有银子的事情,只能率先出声堵住程二的嘴。 她看萧莲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话锋一转。 突然改口,“对了,我也不该再叫你娘。” “萧莲,既然你没有证据证明我红杏出墙,那我们这婆媳关系,就到此为止!” “实话告诉你,你大可以不必为了想要点银子就卖了我。” 云皎月灵动清澈的双眸微闪,冷笑道,“我早已和各位衙役知会过,流放路上一路势必艰辛,我们这些一起流放的人犯,以后到了泽州还得做邻居。” “所以等今日到了方县,我会把卖虎的银两,抽 出一部分用于改善我们路上以及到大荒县以后的生活质量。” “不过你放心……这些银两,你一个铜板都花不到!” 话音落下,所有人犯眼睛瞬间亮了! 卖虎的银两,按照行架,足足会有两万五千两。 即使只抽出一部分,那至少也会有几百两银子用在他们身上! 要知道普通农户一年顶天了也只挣得了几两银子,那要是有几百两来改善生活质量,那他们这过的日子,不得是神仙日子? 刹那间,人犯们齐齐都更信任云皎月了! 人群兴奋激动:“祁家大房媳妇,你可真是个大善人啊!怪不得以前青州的乡亲这么喜欢你们祁家老太爷!” “我看你这优良作风,真是继承了个十成十!” “祁家大房媳妇,以后要是你有什么用得上我张麻子的地方,你尽管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对对对,我们在所不辞!” 夸赞和认同声如潮水般此起彼伏。 萧莲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一眼,什么?这个败家子居然要拿出银两来养外人?还一个铜板都不给她花? “瑾哥儿!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儿!” “我是她婆母,她怎么可以不赡养我啊!” 萧莲一气 之下翻过身子,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去抱祁长瑾的大腿。 祁长瑾眼底凉意泛滥,“娘,你是我娘,但不再是她婆母了。” “我误会了云皎月,是我的错。但娘你再如何也不该嚷嚷着毁人名誉。” 萧莲怒了,吼着嗓子,“我那是为了你好!我也是怕你被戴了绿帽子啊!” “是么?” 祁长瑾冷如墨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萧莲,“可你方才根本不在意云皎月究竟是否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 “你不在意毁人名誉,不在意家丑外扬,更不在意让人口诛笔伐云皎月!” “你只在意,自己能不能卖得出去她!只在意还没到你口袋里的那点银子!” 祁长瑾以义割恩,颇有正义凛然的模样。 他掷地有声,那声声质问,竟然让在场大多数人萌生出一种,要是祁长瑾当了官,必定会是个执法不阿的好官的想法。 这样公正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受贿官员科举舞弊啊! 绝对是人品太过出众,被人诬陷了! 蓦然之间,人犯们本来就对云皎月很推崇。 现在连带着,对祁长瑾也更是尊敬了。 这对夫妻,可真是好人凑一对了!真是天造地设,是般配的一对! 第30章 连个蛋也下不出来 萧莲被怼得一时间气岔着上不来,祁老夫人看不下去了。 她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将萧莲扶起来,“瑾哥儿,你也太过分了!” “她好歹是你娘,你为了一个外人,至于这么说你娘?” 祁家上下,除了云皎月哪个不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嫁进来的?这个女人名义上是祁家媳妇,可实际上就是个外人! 要不是外人,能这么多年了还没和祁长瑾圆房? 祁老夫人当着和事佬,“你啊,就去开导开导你媳妇。虽然我们祁家一干人等都不喜欢她,但到底她也白吃白喝我们祁家三年。” “而且这三年,母猪都能下几窝崽了,她呢?连个蛋也下不出来!现在倒好,她这个没良心的不仅想和你娘断绝关系,还好意思卖了老虎不给咱们花钱!” 柳韵秀听不下去了,看着云皎月的目光满是心疼。 她本就不喜欢她婆母的市侩样,挺身而出补充道,“娘,我们三房还是喜欢皎月的。” “再说昨天要是没有她,我们怕是谁也逃不过虎口。你就少说几句吧。” 祁老夫人恶狠狠瞪了眼柳韵秀,像是要剜掉这胳膊肘往外拐的三媳妇的肉! 尖酸刻薄骂道,“闭嘴!” 柳韵秀无奈不说话了。 被柳 韵秀护着,云皎月心里暖暖的。 但她还是没看在柳韵秀的面子上,那双寒星似的眸子已经冷冷盯着祁老夫人。 眼底闪过淡淡的嫌弃,“奶奶,我白吃白喝你们祁家三年,你们祁家不也每天凶神恶煞费尽心思地打我?这三年,你们哪天把我当人过?我哪天没有挨过打?” “要我说,咱们谁也不欠谁!你就不要再厚着脸皮要我养你们了!” 祁老夫人刻薄的脸耷拉了下来,真是翅膀硬了! 云皎月冰冷的暗芒在眸子里闪烁,懒得再和这些奇葩亲戚吵架! 相较于这些人打嘴仗,她更想早点去做些实事。 目光扫向程二,“程二,你去推推车!咱们现在就去方县卖老虎!” 程二听到要去卖虎,嗓子忍不住带着激动,“我这就去推推车!” 祁向磊担忧地望向祁长瑾,只见男人目光深沉,瞧不出明显的情绪。 那几乎紧抿出一条直线的薄唇,暴露出此刻轻微的不悦。 祁向磊突然清了清嗓,“侄媳妇儿,还是三叔和你去吧。” “这天色左右也要亮了,三叔也睡不着,醒着也是醒着,不如陪你一起去方县。” 祁长瑾眼神略略缓和,和程二比起来,三叔的人品毋庸置疑。 彻底放 下心来。 程二唯利是图,即使现在很乐意跟着云皎月,愿意听她的话办事。但是也不能保证他不会见钱眼开,万一为了两万五千两,就过河拆桥私吞银两,甚至杀了这个女人…… 云皎月视线投向祁向磊,点了点头,“好,那就麻烦三叔了。” 祁向磊笑着摇头,去推推车,“麻烦什么?都是一家人,说这些话就生分了。” 不管怎么样,云皎月这个侄媳妇儿,他们三房认定了。 很快,祁向磊推着推车路过云皎月,“侄媳妇儿,你腿脚不方便,也到推车上来吧。” 云皎月没有推辞,以她的脚伤,也只能坐在推车上。 “麻烦三叔了。” 祁老夫人眼睛轱辘轴似的转,没想到老三机灵啊! 居然会上赶着对云皎月好,那到时候就能让老三养她们了! 一个半时辰以后,卯时初。 云皎月坐在推车上经过崎岖山路,一路听着荒林里传来的窸窣声音,还有越靠近方县时,农舍传来的鸡鸣声。 被萧莲等人那一闹耽误后,云皎月到方县时天都已经大亮。 好在出入方县的百姓众多,城门口守卫正在换班,并没有人手来掀开推车上的白布进行查看。 祁向磊以前来过方县几次,只不过 以前是以首富祁家三房的老爷身份来的,现在早已换转身份,成了阶下囚。 他将推车推到了一处药馆门口,“侄媳妇儿,这是从前与我交好的老友开的铺子。” “他这铺子最喜欢收些奇珍异兽做药材,猛虎药材稀少,最是紧缺,你可以卖给他,价钱许是也会比其他药铺高些。” 云皎月不熟悉方县的铺子,感谢道,“既然有三叔这层交情在,那我便把老虎卖给这铺子东家。” “还请三叔去通传一下,我现在外面等一等。省得到时候推车被人推走了。” 祁向磊听着觉得有道理,眼下各地多有天灾,各地百姓大多日子都过不好。 是要先留一个人在门口守着老虎,省得这五只老虎被人偷走。 祁向磊率先进了药铺。 在祁向磊进铺子的同时,云皎月麻溜地掀开了盖在老虎上的白布,从袖子里拿出手术刀。 锋利的手术刀曲线当下就插进老虎的后腿皮肉,将那块黄色花瓣形状的虎皮给割下! 同样的动作,做了五遍! 终于在祁向磊还没出来前,做干净了手脚,再也让人看不出这是批豢养的老虎,会误以为是野生的。 没一会儿,祁向磊垂头丧气地从铺子里出来了。 他脸色并 不好,铁青着像是受了奇耻大辱。 调整了几个呼吸的间隙,心情才略掩饰些,沮丧叹气道,“侄媳妇儿,咱们还是换家药铺卖老虎吧。” “反正咱这老虎也不缺药铺买。” 云皎月察觉出了异常,眉心动了动,“三叔,这是怎么了?” 祁向磊眼底满是黯淡,摇摇头,捡了些好听的话说,“也没什么,我这老友误以为我是逃犯。他根本不相信我们能有老虎卖。” “而且还逼着我快走,否则就报官把我们抓起来。” 在小辈面前,祁向磊将自己眼中的悲凉遮掩,不想让小辈担心。 云皎月眼中闪过一丝危险,视线锋利如同尖锐冰凌般望向铺子内。 她可不信就这点话,能让好脾气的三叔受辱! 从青州到泽州,流放人犯能有几个是可以走回头路的? 这今日耻辱要是不讨回来,说不定这辈子都出不了那口恶气! “三叔,你在这里先等一会儿。” 说着,云皎月从推车上下来。 单脚跳着摇摇晃晃,扶着店门才是进了铺子。 声线清冽不容置疑,莫名之中带着强有力的信服,“我亲自进去会会这个东家,非得让他好好对你赔礼道歉!三叔你不用跟来,我一个人进去就行。” 第31章 杀了你喂狗 祁向磊哪能让小辈替他出头讨公道?更何况这个小辈还是能一箭射死老虎的云皎月?! 是真想冲进铺子拦住云皎月,免得发生什么触犯律法的事情。 可偏偏……推车和老虎又需要留一个人来看护! 纠结犹豫再三,祁向磊心里焦急透了! 无奈叹气,只能期望自己这个侄媳妇儿心里有分寸,放任她一个人去找老板麻烦。 药铺里,扑面而来的药草香充斥在云皎月的鼻腔。 顺着木质药柜看过去,只看见柜台前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男人,正指着伙计的鼻子气冲冲地骂,“以后祁家的人再来,通通都给我轰出去!” “什么老虎不老虎,一个逃犯,能有这种稀罕药材卖我?我看,就是来要账的!” 伙计被一顿劈头盖顶的谩骂吼得不敢说话。 忍受着掌柜的唾沫星子如雨下,好一会儿才低声嘀咕着,“掌柜的,可这药铺以前咱能建起来,都是多亏了祁家三爷借给咱的银子。” “三爷这次来,就算卖虎是假,但他这么多年来都没开口要银子……想来是流放路上确实不好过。” 听见伙计为祁向磊说话,药铺掌柜刘东的脸顿时黑了! 他猛地抬手去揍伙计,“住嘴!” “他以他老泰山名义借我三百两银子的时候,我虽然立了字据,可现在祁家被抄后,字据都没了!谁能 证明他借过我刘东银两?” “以后,在外头少说话,管好你的嘴!” 云皎月眼底恍过一抹阴寒。 她平生最厌恶欠债不还的小人,亏得三叔还以为自己和他的交情甚好,足以称之为交好的地步! 不过…… 原来三叔陪她进方县,除了帮她卖虎以外,是还想讨要回三百两银子? 想起刘东说的话,如果这三百两的借据,是在祁家被抄家时流失的? 那是否,字据被她搜罗到空间仓库里去了? 祁家抄家那天,她的确在三房的院子里搬了许多上锁的小箱子进去,许是字据正在那也未知。 云皎月伸出修长的手指,往袖子里掏了掏,想用意念在空间库房里翻找。 想到三房上下对她都还不错…… 那这笔钱,她应当要为他们要回来。 这时,刘东也看见了云皎月。 他没见过云皎月,立即变换了一副殷勤热情的嘴脸迎上来,“这位娘子,这是要买些什么?” 云皎月视线冷冷落在对方身上,“不是来买药的,是来要账的!” 一听要账,男人瞬间炸锅了,警戒起来还有些头大,“祁向磊和你是什么关系?” 跳脚道,“我告诉你,我没钱!有钱也不会还!赶紧给我滚!” 云皎月眉眼里寒意翻涌,好看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明显的恼意。 她加快速度在空间里翻找字据! 要是能找到字据,这笔账就跑不了! 可祁家实在是太过于财大气粗,借出去的银两字据数不胜数,一时间还真翻不出来。 云皎月幽深的目光落在刘东身上,眼神顷刻间变冷。 试图拖延时间,“掌柜的,你与其有空逼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倒不如直接拿出三百两银子来偿还财物!” “否则,我怕事情闹大,你这店怕是开不了了!” 刘东眼底满是厌恶,看向云皎月时,心底一抹邪恶的念头逐渐升起! 他上下打量着云皎月,“怎么,你是想在我这里撒泼打滚砸场子?” 忍不住扯着嘴角阴险笑着,“小娘子,我看你年纪也不像是祁向磊的婆娘。” “不如……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言语间,刘东眼底浮起一抹轻浮欲望。 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 这女人虽然是个残废,但长得确实不错,这样的年轻小娘子,玩起来肯定别有滋味! 到时候等玩腻了,他再把人毒哑、造个身契,直接把人卖到窑子里去! 云皎月冰冷的眸子杀气四溢,眼神迸发出一股强有力的压迫感。 和吴千对阵过几次,她再清楚不过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 漆黑的眼眸忍不住散着冰寒之气。 从袖子里拿出手术刀,一把插到木质柜台里。 随即单手支撑着柜台,用没受伤 的右脚一脚踹在男人胸膛前,猛地把人踹倒在地。 打完人后动作行云流水,利索地拔出手术刀,隔空指着对方的咽喉: “掌柜的,趁我还能好好和你说话,就赶紧把银子拿出来还债!” 威逼利诱的声音掷地有声,“要是再敢在脑子里想些什么不正当的东西,信不信我杀了你?” 云皎月冷厉的视线紧盯着刘东,“根据大齐律法,欠债不还者,欠十两银子当被收押官府杖责二十!欠两百两以上者,当卖身契处置!” “我劝你要是还想开这家店!” “就赶紧欠债还钱,否则事情闹大,别说你这店面的名声和口碑别想要了!就是你这条命,也别想再活!” 云皎月不甚熟悉大齐国律法,不过好在原主以前经常放印子钱。 大字不识一个的原主,为了防止有人不肯还钱,就把那条律法背了个滚瓜烂熟! 算起来,原主从前的积累,在今天也算是干了件好事。 刘东哪里见过这么能打的女人? 猛然间想起刚刚祁向磊说自家侄媳妇儿打死了老虎,难不成就是面前的这位? 如此彪悍好似母老虎,那定然是了…… 刘东手心顿时生出手汗,早知道祁向磊真是来卖老虎的,他一定好声好气供着他!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得罪死对方了,对方也肯定不会将老虎卖他。 语气开 始假意客气起来,“小娘子,实在不是我不想还。” “你这三叔空口白牙地来要账,又没有字据。我药铺都开了好几年,这么多年前的事情谁还能记得?” “在你看来他是来要债,可在我看来他就是来讹钱的!实话告诉你,要不是看在我和他曾经是至交好友的份上,我早就报官来抓他了!” 云皎月舒展的眉头蹙起,双眸沉了沉。 没有字据,确实不好要债。 意念在空间仓库里进行地毯式搜寻,要是找不出字据,只能落于下风。 刘东神色逐渐得意,从地上爬起来,挺直腰板得意洋洋! 他露出阴险笑容,“小娘子,我看三百两还是算了吧。不过至于老虎,我倒是愿意买。” “我也不计较你污蔑我欠钱不还的事情,你低价卖予我老虎就行。这样,一只老虎一千两,六千两五只我全要了。” “现在老虎行情不好,要不是看在你是祁向磊侄媳妇儿的面子上,我才不买呢。” 云皎月耳畔嗡嗡嗡地吵,懒得搭理黑心商人的买卖。 终于,意念在库房角落处找到了这张三百两借据! 从袖子里拿出借据放在柜台上,手心倏地往上拍,“字据在此,赶紧拿钱!” “再拖拖拉拉找借口,我就杀了你喂狗!” “还有,老虎行情五千两一只,少一个铜板,我分文不卖!” 第32章 至交情分一刀两断 “老虎行情五千两一只,少一个铜板,我分文不卖!” 冷冽清润的声音掷地有声,声线脱口而出时越发凌厉带有胁迫。 刘东咽了咽口水,满眼不可置信望向云皎月。 这祁向磊不是说借据不见了吗?怎么会在这个小娘子手里?! 云皎月从男人眼中瞧见困惑,语气不冷不热,“祁家抄家前,我三婶娘早就已经将借据交给我保管。” “掌柜的,现在你看到借据,难不成还想抵赖?” 刘东开药铺多年,早已腰缠万贯,但凡祁家还没被抄家,他倒也愿意还钱,全当巴结祁向磊以后好来往。 可现在,祁家不仅已经不复从前首富的光景,而且还被判了全家流放!这一家上下根本提供不了他任何助力,他又何必雪中送炭还人银子? 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小娘子,按理说你有借据,我是要将银子还给你三叔。” “不过……” 刘东开始强词夺理,仗着读过些书偷换概念,“不过你看,这借据上的出款人虽说并非是你们祁家的人,但这三百两银子,却实实在在是祁向磊拿祁家家产借给我的。” “现在你们祁家早被抄家了,我就算要还钱,也得上交国库不是?” “我刘东是个实诚人,哪能和你们同流合污在律法面前耍心眼子?要是我把银子暗中给他,我不就成了犯法的罪人?” 云皎月彻底没了耐性。 果真不论什么朝代,即使是斗转星移前的古代,欠债的永远是大爷。 她目光扫向刘东,暗芒在眼眸中微微闪烁 。 眉眼冰冷弥漫,声音带着冷意,“掌柜的,你是欺负我们女人家家的没法读太多书,所以在糊弄我?我看,真正在律法面前耍心眼子的是你吧!” 云皎月不悦道,“即使是大齐国律法,借据上出款人写的是谁,你这银两就得还给谁。” “借据上的出款人写的是柳思辨,他是我三婶娘的亲爹。那我三叔代领这三百两有何不对?” “而且,你既然知道祁家被抄家了,那你也应当知道,连廷尉府都没把这张借据抄走,那不就意味着,连廷尉府都认为这借据上的三百两不属于祁家私产!” “你拒不还钱,难不成是想质疑廷尉府的决策?” 一顶天大的帽子扣在刘东头上,刘东瞬间心底虚了。 他一介商户哪敢质疑廷尉府?这婆娘可真不好糊弄! 见刘东眉头都拧成了麻花,云皎月的眼神顿时意味不明起来。 她唇角微微扬起,眼底藏着让人看不真切的情绪。 冷笑施压道,“掌柜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怕是不知道,我三婶娘的亲爹也在你们沧州!” “他是你们沧州温县县令手底下的师爷,我想着要是快马去请,半日就能请到他来你们药铺。” “就是不知道届时这位亲戚知晓了你欠债不还还这么强词夺理,会不会直接拿着这借据,上报官府给你拟一份身契!” 云皎月眸中闪过一丝几分与威胁,“到时候你可就成了奴籍出身的柳府家仆,你为之奋斗半生的万贯家财,也就只能充作柳府私产!还不还钱, 孰轻孰重,你自己选吧!” 刘东瞳孔缩了缩,祁向磊怎么没和他说过! 他老泰山是温县师爷?温县就在方县隔壁,和他这种商户比起来,他老泰山也算是地头蛇。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一个是官爷,而他只是一个商人! 刘东顿时焦急起来。 意识到自己没准会倾家荡产还要当人奴仆,想也不想,直接豪气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 塞进云皎月手里,“姑奶奶,你可别说了!你不就是想要三百两银子么?我给你!” “你看这银票,上面的数字分文不少!现在总可以将借据给我了吧?” 刘东觍着脸狗腿卑微。 见云皎月还是拿着借据不肯松手,额头急得汗水一片。 是真想给自己几巴掌,早知道直接将银两还给祁家,何必去招惹这精通律法的姑奶奶。 语气飘忽无力,一大把年纪简直要哭了。 就差跪在地上送人走,“姑奶奶,这银两我都还你了!你怎么还不将借据给我?” 云皎月眼底浮起一抹玩味,请神容易送神难。 但凡刘东一早就把银两还给祁向磊,她也不会亲自来和对方掰扯。 现在她慢条斯理,完全占据上风。 她折磨着对方的心理防线,“你羞辱我三叔是个逃犯,还辜负他曾经借你银两的一片信任!” “你要想让我还你借据可没那么容易。除非现在就去铺子门口!拿着这银子去给他赔罪道歉!” 刘东要崩溃了,前脚他还羞辱了祁向磊,后脚居然就得跟个孙子一样去赔罪道歉! 这简 直是夭寿! 但崩溃归崩溃,刘东一秒都没有犹豫。 看在不被卖身的份上立马冲到门口,抱着祁向磊的大腿扑通跪下。 将银票塞向祁向磊手心。 哭天抢地就差邦邦磕头,嚎叫道,“三爷,我错了!我不该质疑你是逃犯!” “是我小人之心,还希望三爷你这个君子不要和我计较!” 祁向磊一脸蒙,这是怎么回事? 短短一盏茶的工夫不到,这刘东就转性了? 他侄媳妇儿别不是在药铺里揍刘东这个小人了吧?! 祁向磊望向铺子里的目光,不自觉递过一抹谢意。 三百两银子对以前的祁家来说,不过只是小钱。要不是祁家落魄了,他兴许这辈子都不会问刘东要回这笔银子。 可现在…… 祁向磊看着手里的银票,眼眸漆黑,“刘东,从前你厚着脸皮和我兄弟相称。” “现在我们祁家落败了,你就露出了你的真面目!” “我告诉你,这笔债销了!从今往后,我和你之间至交好友的情分也一刀两断!” 刘东蓦地重重呼出一口气,这种交情断就断了! 反正祁家也回不到以前首富的巅峰位置。他们家最有出息的那个长孙,现在因为科举舞弊也再走不了科举路。就这种情况,和他这种有钱的商户断了情分,那以后后悔的一定还是祁向磊! 道完歉,刘东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回到铺子里,“姑奶奶,刚刚我在外头道歉的声音铿锵有力。” “现在你这借据总能还我了吧?” 云皎月眼眸冷却,慵懒的神色闪过 一抹凉意,“自然能还你。” 刘东眼睛亮了,刚伸出手准备去接借据,又听云皎月道,“不过在还你之前,我还有笔生意和你做。” 云皎月深谙借据借出去还有利息这一说。 只不过祁向磊大气,这借据上才没有注明利息。 遇到这种黑心商贩,她不狠狠砍他一笔,都对不起上天送给她的这次机会! “外头推车上有四只老虎。” “只要你愿意买,六千两一只,分文不少,我就将借据还给你。” 刘东这家药材铺子本就是靠奇珍药材,才在方县名扬百里。 听到老虎两字,他再忍不住眼中泛起势在必得的欲望。 可一只老虎行价只有五千两。 这婆娘却要六千两一只…… 云皎月轻蔑地扫向刘东,“掌柜的,六千两一只并不贵。” “现在山中猛虎不少,可能打虎的人却寥寥可数。我但凡只卖你一只,五千两我也不是不能卖,但我这里有四只老虎,足够你肢.解卖上一年猛虎药材!” “你确定要放过这次囤货的机会?” 刘东心中打鼓似的难以下决断,他身家只有三万两银子…… 四只老虎六千两,那就两万四千两。 这一下要出了他大半家产,实在是有些下不去手。 可云皎月说得有道理,打虎的人寥寥可数,往后一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收到老虎这种猛兽当作药材! 想着万一铺子资金紧缺,到时候就卖两只给同行,也能回血不少。 百般纠结下,终于耐不住诱惑: “六千两就六千两,我买了!” 第33章 致命性打击 刘东从药铺库房拿出两万四千两银票,交到云皎月手里时心如刀割。 为了拿回借据,他真是白白亏了一只老虎的钱! 紧皱着眉头,暗想日后再不能亏欠人借款,省得再被敲竹杠! “掌柜的,我夫君前日受了杖刑,一路奔波劳累,身子虚空。” “既然咱俩都做了生意,那就在你这里买些现成的温补和疗伤药丸。咱们做生意嘛,有来有往才是长久之道。” 刘东耷拉着铁青的大脸,这婆娘怎的比他还不要脸! 他亏了四千两,却只在她这里买些温补的药丸,果然是首富祁家的孙媳,真是会持家! 刘东心底早已亲切问候云皎月祖宗十八代。 但还是拿出了药丸,像是供着祖宗似的变换了称呼,笑得比哭还难看! “祁少夫人说得对,咱们是要有来有往。” 很快,云皎月带着两万四千两和一些药丸出了药铺。 她只卖四只老虎,到时候就可以留一只老虎在空间制药! 古代有不少现代被列为保护动物的药材,说不定她以后还能在机缘巧合下积累其他的奇珍药材,能联合制作出有奇效的药物! 祁向磊在药铺门口等得有些急了,主要是这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 这些人路过推车时,总是有意无意地看一眼。他怕再惹眼地在药铺门口待下去,这批老虎会被人盯上抢了去。 “三叔,看时辰,长瑾他们也快要到方县和我们会合。” “为了不耽误赶路,我已经和药铺掌柜说好了,这老虎我卖给他。” 云皎月想支开祁向磊,好将其中一只老虎挪到空间里。 祁向磊皱了皱眉,他是真不想把这批好药材卖给那个没心肝的刘东! 不过几日这是侄媳妇儿的决定,他也支持。 “三叔,我腿脚不便,能麻烦你上木匠铺子给长瑾买个木质轮椅吗?顺道再买两个拐杖,方便我和长瑾这几日赶路用。” 云皎月将五两银子塞到祁向磊手里,“这银子我出,刚卖了老虎我有钱!” 祁向磊哪愿意收云皎月的银两,要不是她,他这三百两银子肯定也讨要不回来。 他将银子还回去,“侄媳妇儿,刚卖了老虎也不能不知勤俭,花钱这般大手大脚。” “外头的木匠铺子可不是程二那种唯利是图的小人,别说只买个轮椅和两个拐杖,你就是再多买些,也用不着五两。” 祁向磊熟悉方县地形,冲着 云皎月摆摆手就往木匠铺子走去。 嘱咐道,“三叔是你们的长辈,这点银子三叔替你们出了,全当感谢皎月今日.你的恩情。” “你就站在此地歇息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云皎月见状也不再推辞,在流放路上,三百两能顶什么用处。 她还想给三房省点钱用呢…… 毕竟要是祁老夫人知道自己三儿子有了钱,不知道还要怎么闹腾! 目送着祁向磊离开后,云皎月才是将手伸进推车上盖着的白布底下,用意念将其中一只老虎放进空间库房。 肉眼可见的,白布往下瘪了一大块位置。转移完老虎后,她出声让刘东来搬老虎。 路过的行人无意间瞥见倏地空了一块的白布,顿时感觉自己撞鬼了! 拍着自己的脑袋快步走过街道,不敢在云皎月身边逗留。 云皎月见状,眼底隐匿划过的无奈笑意。 想着自己就凭在空间拿放东西的这项技能,也能在古代当个行走江湖变戏法的手艺人。 正是这么想着,她眼角余光却突然无意中注意到一个怪象。 惊愕愣在原地,“这是……雾气?” 方县四面环山,在长街上,云皎月抬眸远远望去,视线 内周边的群山竟然都冒着浅浅的雾气。 这些雾气不同于晨间的白雾,雾气显得尤为浑浊。 仔细看去,白色中还带有黑色和黄色这些颜色…… 在现代生活二十几年的常识告诉她,这些都是来自地底下产生的雾气。 但这不是,地震前夕的征兆吗? 云皎月瞳孔猛然间一滞!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确遗漏了很重要的信息! 不光视线里的雾气,还有从昨天在山路上遇见疯马的时候开始,她们在流放途中接连不断遇见的各种麻烦事! 细细想来,竟然都和地震前夕的征兆有关! 遇见疯马之后,虎群出现,这些虎群虽然是豢养的,但凶猛程度却不亚于野生老虎。 当时她还认为是豢养者训练老虎有方,可现在看来,分明是老虎感受到即将发生的地震,所以恐慌不安、情绪异常暴躁! 还有那些打了结的蛇堆……蛇群齐齐出洞,这也是感知到地震的表现。 这些种种迹象都在表明。 青州到沧州地界,最迟几日后,一定会出现大范围的地震! 云皎月幽深的眸子紧紧盯着远山的雾气,难以挪转开视线。 她满是愕然,顷刻间感受到魂穿后的第一 次恐惧。 恐惧是人之常情,在天灾面前,即使是天潢贵胄,也人命微小如尘埃。 再有权势的人,都会在一瞬间被天灾淹没性命,更何况是她一个正在流放的人犯? 云皎月隐隐明白了。 即使她的出现,让祁家女眷在流放途中不被侮辱,让流放的一行人不再受到非人的待遇。 可这本权谋文的副线还在雷打不动地进行! 未来的首辅大人祁长瑾要在流放途中黑化,所以他必定会经历种种人祸和天灾! 这种人祸和天灾,对祁长瑾的打击只有情绪上的。 而对她这种炮灰角色,往往是致命性的! 云皎月犹如短暂地置身于深不见底的深渊,眼眸里的光泽微微黯淡。 但沮丧和负面情绪只维持了几秒。 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给了她莫大的力量! 在她看的这本小说里,这些人包括祁家的一众人等或许都是纸片人。 可现在她就处在这个世界,她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这些人是鲜活的! 起码她是鲜活存在的! 云皎月眼神逐渐坚定…… 既然她发现了地震即将来临,那她就要试一试,保住自己的性命之余,还要尽可能去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第34章 净身出户 云皎月在药铺门口等了片刻,视线内就看见不远处的长街,程二已经带着流放队伍进了方县。 孙阿牛粗壮有力的双手在推着推车,推车上孙鹤正平平稳稳躺着。 祁长瑾和赵老槐也受邀坐在一旁,休息了一路。 云皎月看到祁长瑾时,还不等开口叫她,就听见萧莲隔着老远在骂骂咧咧: “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儿子在推车上坐着,让亲娘在黄土地上走着。这事情要是传出去,我看别人都要笑掉大牙了!” 云皎月清冷的视线穿过人群,直扫向萧莲。 萧莲也看见了她,那双眼眸似是要吃人,狠狠剜了一眼云皎月。 从胸腔里吐出声音,气喘吁吁狠狠说道,“儿子不爱听娘话了,被贱人挑拨得让我这个当娘的都心寒!” 萧莲满脑子都是云皎月此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和她断绝关系的话。 心里是愤恨极了。 张美娘冲着自家夫君使了个眼色,祁盛天收到眼神立刻跑向云皎月。 他肥硕的身体在长街上一路飞奔,远远望去犹如数百斤的野猪意外闯进人区。 云皎月左脚本就有伤,身子不方便动弹。 她单脚跳了几步路,双手扶着街旁的铺面房门,打算站稳了先。 却没想到祁盛天狠狠朝她撞去! 啪地一声,云皎月被撞倒在地,整个身体都 被撞得横倒在铺面门口。 “哎呀侄媳妇儿,你没事吧?” 祁盛天满脸歉疚,高亢洪亮的声音穿刺进云皎月耳膜,吵得不行。 他忙是把人扶起来,“侄媳妇儿,我远远就看着你一个人站在街边,这老三也真是,怎么不好好地守着你。” “你说你一个腿脚有伤的人,万一在路上被什么马车牛车撞了,这可怎么办好?” 说着,祁盛天宽厚手掌已经探入云皎月的袖子里,手在东摸西摸。 云皎月寒星似的眸子死死盯着祁盛天,等好不容易站稳后,“二叔,你在干什么?” “这是在找我卖完老虎的银票?” 云皎月眸中冷意盛盛,敏锐锋利的视线落在对方身上。 祁盛天肥腻到耷拉着的脸庞,下意识扯出一抹憨笑,忙是摇了摇头。 但摇头不耽误右手继续在袖子里翻找。 此刻,祁盛天后背背对着流放的队伍,他们根本看不见祁盛天的小动作! 只能看见他扶起云皎月,还对祁家二房的形象稍有改观。 “既然没有在找我卖虎的银票,那二叔你把手伸进我袖子里是想干什么?” “是在欺负你亲侄儿的妻子么?” 云皎月似带有潋滟光蕴的水润眸子,迸射出明显的恼意。 她右手蓦地伸出,活生生握住祁盛天圆滚滚的胳膊。 将他的手从自己袖 子里拽出,咔嚓一下把人胳膊掰断了! “啊!啊好痛啊娘!” 祁盛天嚎叫的声音响彻长街,顿时惊动街道一旁来往的人群。 祁老夫人一听宝贝儿子在叫她,布满皱纹的脸部顿蓦地心疼坏了。 老迈的身体不由加快步伐。 趔趔趄趄冲到祁盛天身边,“我的二啊,你怎么了?儿啊,快来让娘看看!” 肉眼可见的,祁盛天的胳膊不受控制地自然垂下。 随着他扑在祁老夫人怀里哭喊告状的动作,手臂也在不停摇摆。 “娘!我好心把云皎月给扶起来,这贱人居然掰断了我的胳膊!” “我好痛啊娘!” 祁盛天哭得鼻涕眼泪沾满脸部,四十好几的年纪,这会儿哭得比孩童还大声。 祁老夫人面色瞬间阴沉,双手狠狠地去拽云皎月的头发。 仗着女人腿脚有伤、后背有伤站不稳,索性借机发泄这两天她所受到的窝囊气! 拧着云皎月的手臂,“好啊你个小贱人!” “我儿盛天好歹是你夫君的亲二叔!他好心好意来扶你,你怎么可以掰断他的胳膊?” “你这个毒妇,我今日非要瑾哥儿把你给休了,让你净身出户!” 这时,流放的队伍也逐渐聚拢上来。 这行人赶了近两个时辰的路,见祁老夫人和云皎月闹起来了,直接坐在砖道上小憩。 想 着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祁长瑾被孙阿牛从推车上扶下来,他视线飘向云皎月,朝她逐步慢慢走了过去。 祁老夫人一把揪住祁长瑾的袖子,“瑾哥儿!今日.你可要给你二叔主持公道!” “你二叔平日里可待你不薄,你启蒙读书时,他哪天不逮着你去外头逛两圈!就怕你读书太过用功读死过去。” “你每年的生辰,你二叔也总是送你价值不菲的生辰礼!你爹去得早,他可是把你当做亲儿子来看待的啊!” 祁老夫人眼眶通红,掐着自己的大腿硬逼着自己声泪俱下。 一个六十几岁的老人在街道上哭得声嘶力竭,刹那间围观群众都以为云皎月是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孙媳。 指着云皎月骂道,“真不孝啊,要是我家儿媳妇敢干出掰断家里人手臂的事情,我非得把人沉塘处置!” “就是!更何况,媳妇总归是外人,就算没了,再娶一个照样能传宗接代!” 萧莲耳朵灵清得很,听见传宗接代四个字,蓦地起劲。 拉着路边的妇人说道,“那是我儿媳妇,她可生不出孩子!成亲三年了,老母亲都能下蛋,她的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真是造孽!” “而且这不孝的贱人,今早还扬言要不认我这个婆母呢!” “哎……我祁家娶到这样的媳妇,真是 倒了血霉喔。” 萧莲和祁老夫人左说右说,你一言我一语地将云皎月描述得像个弄得家宅不宁的扫把星。 猛然间,数也数不尽的人对着她唇枪舌剑进行辱骂。 萧莲神情满是得意和狠毒,听见大家都对女人不满,心情快活至极。 云皎月绝世惊艳的眼眸往周边人群扫视,弥漫着冷意的冷厉眸子,顿时镇得在场之人紧闭嘴巴。 祁长瑾漆如点墨的双眸望向云皎月,嗓音低沉,“刚刚发生什么了?” 他不偏不倚,在女人不说话之前,绝不被长辈们牵着走。 云皎月书眼底闪过一抹凉意,“你二叔,他刚刚轻薄我。” 祁长瑾瞳孔冷如墨玉,直勾勾看着祁盛天,“二叔,是这样吗?” 张美娘瞬间叉腰张牙舞爪起来,“我呸!这个贱女人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我张美娘雅妓出身,当年可是头牌!年轻的时候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男人更是数不胜数。你二叔此生唯我而已,怎么会看上你媳妇这种干瘪的货色?” 张美娘一时间口不择言,只想着为自己这个没用的夫君开脱。 竟然脱口而出自己当雅妓的过往。 话音落下,周边看热闹的人瞧祁盛天的眼神瞬间不对劲了。 一个逛青楼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保不准人家小娘子就是被轻薄占便宜了呢! 第35章 何必污蔑二叔 祁老夫人狠狠瞪了眼张美娘,满眼轻蔑神色。 当初要不是她的宝贝二儿子非要娶张美娘,她是怎么也不会让这种败坏门楣的东西进门。 冷不防这女人居然在大庭广众下提起做雅妓的肮脏事! 云皎月眼里满是杀意,恼怒之下仿佛她当真会杀了祁盛天。 浓烈的情绪让祁长瑾都不由得怀疑,自己这二叔究竟是不是轻薄了云皎月。 “怎么?二叔你敢做不敢认?如果你不是想轻薄我,那你把手伸进我袖子里干什么?” “千万别大言不惭说你是来扶我,所以无意间手才进了袖子。” 云皎月率先一步抢占祁盛天的话,将人堵得无话可说。 老半晌祁盛天弱弱出声,他总不能说是为了想抢银票吧! 脸部的横肉因胳膊的疼痛,忍不住抖动,嘀咕道,“我……我就是因为扶你。” 云皎月眼眸厉色四溢,“可二叔,是你撞的我!” “你撞我又想扶我,这话你觉得说出来合理么?” “二叔,你的话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分明是觉着我们大房夫妻关系不好,再加上二婶娘年老色衰,所以借机撞我想占我便宜!” “你放屁!”祁盛天被污蔑气得脸都涨红。 偷偷瞥了眼张美娘,见自家婆娘脸色铁青得跟个猪肝色一 样。 立马扯出嗓子补上一句,“我、我婆娘就算年老色衰了,也比你这个干瘪四季豆美艳!” 云皎月被骂也不生气。 实在是原主的身材的确比不过前凸后翘饱满的二婶娘。 她清冽声音微扬,目光幽深缓缓问道,“哦?那既然二叔既然不是想占我便宜,那到底为什么故意撞我?又为什么要把手伸进我的袖子里乱摸?” “我!那是因为我要把你袖子里的银票都抢过来!” 话毕。 街道上的喧嚣刹那间归于寂静,张美娘脸色铁青,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没用的夫君。 祁老夫人眼睛轱辘转了几圈,“小贱人,你看你把你二叔逼成什么样了!” “你二叔胆子本来就小,你三下两下地质问他,他就会胡诌乱说话!现在倒好,把人逼得说出要抢银票这种话了吧!” 祁老夫人反应极快,可这种话说出来却没几个人相信。 要是祁家还是首富,祁老夫人说的话就是不容置辩的话,无人敢质疑。 可现在…… 孙阿牛率先打头阵,“老妖婆,你还真是污蔑你孙媳妇污蔑上瘾了!” “什么你二儿子胆子小,他胆子小,可贼心却不小哩!” 赵老槐也附 和着,“就是,敢抢祁少夫人的银票,这说出去胆子小谁能相信?” “刚刚你二儿子背对着我们,要是真抢到银票了,到时候直接揣袖子里装二房自家的钱,这样谁能相信他抢了银票?” 张美娘被戳穿心思后,眼底闪过一丝怨毒。 她就是这样想的。 谁也不知道她在鞋底藏了多少银票,要是祁盛天真能抢到两万五千两银票,那她们二房只要口径一致对外这笔银两是她们的,谁也找不出理由反驳。 可偏偏,这没用的东西竟然承认了自己想抢银两! 祁长瑾乌黑的眼眸满是凌厉寒意,眼下二叔都承认自己想抢银子,那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也已经一清二楚。 他眸中厉色冰冷,“奶奶,你对二叔也太过纵容。” “他如今都已快年过半百的年纪,如今竟然还像不懂事的孩童一样撒谎,实属不该!” 祁长瑾走到云皎月身旁,见她身子站不稳,蹙了蹙眉。 眸色淡淡,伸手将人扶住。 清冷望向她,嗓音低沉道,“你也是,何必污蔑二叔想轻薄你。” “你说的话,如今我都是信的。以后再有这种事情,直接说就是。” 云皎月寒星似的双眼有些出神,盯着祁长瑾看了看。 薄唇微启,一字一句道,“和 你信不信无关。我只是想让二叔快些承认自己的目的。” 不远处,祁向磊招呼着木匠铺子的伙计,他推着木质轮椅,伙计拿着两个拐杖,两人一前一后到了云皎月所处的位置。 他被自家二弟这显目的胳膊,惊得微微张嘴,“这是怎么了?” 祁盛天气愤地别过头懒得回话,谁让现在三房和云皎月都是穿一条裤子的人,根本不站在他这边。 祁向磊也不自找没趣,将伙计手里的拐杖分到祁长瑾和云皎月手上。 又将木椅推到祁长瑾身旁,“瑾哥儿,昨日这一路可是辛苦你了。” “来,这是三叔给你买的轮椅,你坐。” 将祁长瑾推拉到轮椅前,扶他坐下,“你身子骨弱,可不能再因为赶路伤着自己,要不然三叔和你三婶娘都得心疼死。” 祁长瑾眸间暖色浮起,相较于祁老夫人所说,二叔把他当做亲儿子看待。 他更认为,三叔和三婶娘才是真正心疼他的。 话音落下,祁老夫人瞬间炸锅了,“向磊,你哪里来的银子?” “抄家的时候,你们三房不是一个铜板都没藏在身上么?你这是撒谎背着娘藏银子了?” 祁向磊面露难色,吞吞吐吐。 好不容易身上才有了三百两银子傍身,这银子得交到自家妻子 手里。 当初借据之所以写老丈人的名字,不过是为了以后收回银子时,好补贴给柳韵秀当私产。 云皎月立刻斩钉截铁说道,“这银子是我给三叔的。” 闻言,祁老夫人萧莲还有二房等人,脸色通通变了。 祁老夫人冷着脸,“你怎能如此厚此薄彼?你给了你三叔多少银子?我告诉你,你要是还想一家和睦,就再拿出几份银子来给你二叔和婆母!” “我想,你总不能为了这点银子,让瑾哥儿夹在我们中间难做人吧?” 祁老夫人一副不给钱就要和祁长瑾翻脸的样子。 云皎月一脸黑线,只觉祁老夫人年纪大了脑子也不灵光。 现在这未来的首辅大人,明显对他们这一行人耐心和信任都到了临界线。 要是祁老夫人还有萧莲,甚至二房再闹下去…… 按照她这便宜夫君的个性,保不准就大义灭亲再不认这些亲戚。 张美娘也附和着,“对,你必须给钱!” “还有,你刚刚伤了你二叔的胳膊,保不准以后你二叔会变成个残废。就冲胳膊这伤,你也得多赔偿我们二房一些银两!” 祁盛天点点头,“看在瑾哥儿的面子上,我也不坑你。只要给我一万两银子,以后我保准对你和和气气,再不生半点事情!” 第36章 把你们送到官府 眼瞧着祁家二房已经开始白日做梦,狮子大开口。 云皎月身上戾气弥漫,拄着拐杖冷眼旁观,“二叔故意撞我,想抢我的银两,现在还得寸进尺、异想天开到要讹我一万两银子!” “我看二叔你们这帮人,实在是阴间多云鬼门道不少。” 她缓缓摇首,拿出卖虎的银票在人前晃了晃,“想要银子是么?我偏不给你们!” 将其中几百两银票交到程二手里。 嘱咐着,“程二,现在好不容易进了县城,不再是在荒郊野外。” “你叫几个人,去买些喜欢吃的食物放在我这辆推车上。接下来赶路,可以当作口粮吃。” 程二眼睛亮了,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大面额的银票! 足足有两百两银子! 祁少夫人就是豪气,这怕是得能买下流放这行人十年的口粮吧! 程二摩挲着手掌,接过银票,“好好好,祁少夫人你稍等片刻,我立刻叫人去买!” 程二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去采购伙食,走之前还不忘把云皎月之前坐着的那辆推车推走。 拿到好处后,他精神抖擞。 殷勤地把围观的人全都轰走,“还看什么热闹?信不信本官爷我把你们全抓牢里去!” 程二是青州廷尉府的衙役,比方县的同级衙役的身份地位自 然要高些。 只要打点些人,出点银子,还真能把人送到方县的牢里坐两年。 围观群众一听自己要被抓到牢房里,纷纷撒开腿逃了。 有些头铁的,还想看热闹的,则是溜进了街道旁的铺子,佯装买东西,实则是在偷听偷看。 “哎哎,别走啊!” 萧莲心焦火燎,看到原先站在她这头的人全走了,顿觉自己处于下风。 祁老夫人皱巴巴的脸被气得涨红,“云皎月!你现在一朝发迹,两百两银子说给就给!给的还都是外人!” “怎么?我身为你的奶奶,萧莲身为你的婆母,还有你二婶娘和二叔身为你的亲戚。我们这些人,难道就真的不配你花上一个铜板吗!” 云皎月清冷眸光乍泄出一抹讥诮,不明事理的亲戚,只要活着,永远都会成为一块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就算把黏糊糊的膏药撕下来扔得远远的,也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凑上来讨不自在。 淡漠出声,“奶奶,你真是老糊涂了。在来方县之前我就和你说过,让你不要再恬不知耻地让我养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你们要是真想让我把你们当亲戚,也不是不可以。” 云皎月说完话,祁老夫人的心也提了起来。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现在祁家已经不是 首富了,大房二房三房加起来的银两,都没有云皎月身上十分之一来得多。 要是能让云皎月像从前一样恭恭敬敬对着她们,只要不是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她们都能答应! 萧莲声音急切,“你说,怎样才能重新认我们?” 云皎月抿了抿绯红的薄唇,“很简单,以前你们是怎么对我的,我就怎么对你们。” “等你们还完了那些债,我自然会重新把你们当家里人。” 萧莲脸黑得和炭一样难看,心底陡然间怒火翻涌! 还不等她说话,祁雅儿就传出轻嗤声,“谁稀罕为了你那点臭钱,就上赶着让你欺辱我们?” 她拉了拉张美娘的袖子,“娘,我们以前天天打云皎月的巴掌,还不给她饭吃。” “我们吃燕窝鱼翅,她只能吃窝窝头和腌咸菜。我们每个月都能得到奶奶给的几百两月银,她一个铜板都没有还得找娘家救济。” “算了吧娘,反正我们二房身上还有钱,等没钱了再向这个贱人示好也不迟!” 总之,她才不想被云皎月欺负回来! 祁雅儿瞳孔间尽是对云皎月的轻蔑。 现在进了方县,她们也能拿身上的银子买口粮,以后这一路也能吃香的喝辣的! 张美娘皱着眉头,“你住嘴!” 张美娘死死捂住祁雅儿的 嘴,她身上是有钱,脚底下还藏了两千多两银票和碎银! 这辈子吃穿满打满算下来也能不愁,但这点钱,要是再想跟从前一样富贵奢华也是不行了。 眼前既然能狠狠敲云皎月一笔竹杠,又怎么可以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祁长瑾坐在轮椅上抬首盯着祁雅儿,眉间蹙起,周身都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眼神微沉,转而目光扫向云皎月。 是因为天天被打,再加上在祁家过着连下人都不如的生活。 所以这个女人嫁给他后,才会越来越蛮横和无理取闹? 云皎月被男人眼中的打量瞧得不自在,挪开相撞的视线。 单臂扶着另一边腋下的拐杖,眼神冷了冷,“二婶娘,我也劝你少再动心思讹我的银两。” 她微微抬首,视线盯着不远处的官府,声音缓缓落下。 暗带警告,“否则我就把你们都送到官府里去!” “敲诈、轻薄调戏,就这两个罪名,也够你们把命交代在方县!” 祁老夫人和张美娘身子都颤了颤。 流放途中的犯人,一旦再犯罪,面临的就只能是死刑。 这个贱人居然这么恶毒!他们不过是想要她那点破银子罢了,可这个死贱人居然想要他们的命! 祁老夫人挤出眼泪,“瑾哥儿,你听到没有?你看你 娶的好媳妇,她想要奶奶我的命……” 抽泣着,呜咽声听得在场所有人心烦。 祁长瑾深邃的眼眸掩盖此刻的情绪,经过这两天和云皎月的相处。 他深知只要祁家的人做得不要再过分些,云皎月总是不会害她们性命的。 紧抿着薄唇,良久轻启道,“你过来,推我四处走走。” 是对着云皎月说的话。 云皎月点了点头,男人现下明摆着就是不想搭理无理取闹的祁老夫人。 祁老夫人见自家孙子不听话了,啪嗒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喊地,行为一点都不像是曾经富贵人家出来的老妇人。 原以为自己这动静闹起来,祁长瑾还能回头来哄她别哭。 可没想到嚎了好几嗓子,男人已然是走远了。 祁老夫人这才是停下自己的哭喊声,狠狠转过头瞪了眼萧莲,“你看你生的好儿子!” “你真是个灾星!克死了我大儿子还不够,还把我孙子教得被云皎月这个贱人牵着鼻子走!你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萧莲眼眶红了,她当了几十年祁家大房的夫人,哪有被婆母说过这种狠话的时候?以前都是骂她克夫,现在倒好,连不会教养都骂上了…… 她注视着云皎月推着祁长瑾逐渐远去的身影。 死死咬紧牙关,越加恨上这个女人! 第37章 耽误云皎月 云皎月脚上有伤,虽然有拐杖可以让她正常行走。 但是推着祁长瑾时,也很费力。 走了好长一段路,穿过熙攘街道,耳畔逐渐传来温馨又喧闹的声音。 那些擦肩而过的人群,有的是将自己的幼子载在身上,带着孩子走街串巷买零嘴。 有的则是带着自家种的一些瓜果蔬菜,坐在路旁吆喝着等人买。 还有几对夫妻正在并肩采买货物,有说有笑。 云皎月垂眸看着身前的祁长瑾,暗想在原主的记忆,她还从没和祁长瑾逛过街。 想想原主也太过炮灰,本来按照祁长瑾的个性,要是原主能不作不闹,或许挨到男人位极人臣时,就能美滋滋当她的首辅夫人。 正是出神想着,就察觉祁长瑾不知何时,已经用双手自己推动着轮椅车轮。 温润低沉的声音响起,“三叔身上的银两,真是你给他的?” 云皎月摇首,没准备瞒着,“不是。祁家没被抄家以前,三叔曾经借给药铺东家三百两银子。这次我们来卖虎,我顺道为他讨回了银子而已。” 男人点头示意,对现在云皎月和三房的交好很欣慰。 即使他并不喜欢这个女人,但总归是娶了她,只要她以后能继续保持现在良好的品行,他这辈子总是会和她相敬如宾下去。 说了几句话,两个人又陷入沉默。 阳光下,祁长瑾刚毅的脸部线条流畅又锋利,双眸深邃如千里之下的深海令 人捉摸不透。 思量了片刻,脸部看不出神情的开口提醒道,“你应该知道人心难测的道理。”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你打算提升流放人犯的生活条件,那就最好一视同仁,不要厚此薄彼。” “否则得罪了人,为以后埋下祸端,就很容易被人在暗地里使绊子,使自己陷入被动。” 云皎月眼底划过一缕诧异,未来的首辅大人,这是在替她分析现状情势? 不对,他应该是不想让她得罪狠了祁老夫人那些人。 所以才特地把她喊出来说话。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还真是混官场的好料子,两边都不得罪。 云皎月敛下神色,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更不是非要和人闹得你死我活的人。 她坦荡地直视前方,“只要是不偏不倚、真心替我着想的意见,我都会放在心上。” “你放心吧,既然你开了口,那我也就不会做得太过分。” 不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么? 她一定一视同仁,也给萧莲那群人一口吃的! 不过,至于能吃到多少,那就看她们自己的本事了! 这会儿,视线内程二正在前头招呼着人手,将肥硕的猪肉兔子肉之类的肉禽,全装到推车上。 这种大采购的架势,让周遭人群刹那间有种过年的错觉。 考虑到地震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物资还是应该尽早多囤些。 虽然她不缺物资,她空间里的农业基地,里头 分别有几十头牛和羊,还有上百头猪、马和其他小动物。 但是就那些量,过几天等地震来了,也完全不够接济人。 云皎月冰冷的暗芒在眸子里闪过,有些头疼。 到底应该怎么样才能尽早囤购物资,外加及时提醒两州百姓即将有天灾来临? 云皎月忖度着,古人智慧无穷,在科技不发达的时候,就能总结出二十四节气、月食、日食等自然现象。 像华夏古代就有古人能凭借地动仪提前预测地震。 就是不知道在大齐国,这里对地震的认知究竟到了何种地步。不过这里应该没有地动仪这种东西,就算是有,能预测的范围也不会太大。 毕竟现在青州和沧州两地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完全没有天灾来临前的忐忑和恐慌。 沉思许久! 云皎月泛着细碎柔光的双眸,迸射出难以令人忽视的喜色! 她有办法了! 在地震来临前,她要尽可能地从各方面暗示两州百姓危机来临! 主动问着木椅上的男人,“你从前看书的时候,有没有读过关于预测天灾又或者是讲述自然现象的书籍?” 祁长瑾怔着,大字不识一个的云皎月现在开始对书籍感兴趣了? 他深邃眸子带有诧异,但很快恢复平静。 想到云皎月从前也不是没有问过他书籍类的问题。 这个女人应该是又贼心不死,起了想和他拉近距离、尝试和他培养共同爱好的心思。 他漆黑眼眸冷了冷,“《大齐国语》有记载阴阳五行学说,里头关于天灾和自然现象的内容也不少。” 云皎月当下就决定去附近的书局买本《大齐国语》看看。 要是能找到有关地震的知识,就雇人抄写几千张,家家户户发过去! 这到底是能当首辅的男人!看的书就是多! 云皎月完全不知道男人这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 等路过书局时,直接把人扔在门口,自己拄着拐杖去买了这本书。 祁长瑾在书局门口也耐心等着,等待的间隙,看见柳韵秀从身后绕了过来。 “瑾哥儿,看到你和皎月没吵架,三婶娘这心里也就放心了。” 柳韵秀松了口气,还以为祁长瑾会迫于萧莲和祁老夫人的压力,就和云皎月吵架。 又担心云皎月自己都走不好路,更不好帮祁长瑾推轮椅。 索性就跟在她们的身后,打算一路照看着。 现在见云皎月进了书局,心里憋着话又不好不说。 想了想,最后还是在祁长瑾面前半蹲着,视线和他平行。 “瑾哥儿,你行事公正不偏不倚,真不愧是我们家最好的孩子。三婶娘这心里,是真喜欢你这样的孩子。” 说着,又侧身看着云皎月方向。 “不过你看,皎月这孩子也不错,这两天她做事干脆利落,恩怨分明。” “我听你三叔也说了,她面对虎群的时候,那临危不惧的模样,就是他这个活了三十 好几的人,都甘拜下风。” 柳韵秀是真心想让祁长瑾和云皎月好好过日子。 只不过她也看出来了,这俩孩子现在委实是没什么感情在。 干着急道,“你啊,为人太过优秀,又是迫于无奈娶得皎月。” “三婶娘可真是怕,怕你就这么冷落了皎月一辈子。你说你这样,耽误自己不说,还耽误了人家花季般的好年纪,这可就太罪过了。” 这时,云皎月正好拄着拐杖从书局出来。 她脚步灌铅似的僵在原地,她可真想将直接捂住三婶娘的嘴! 说真的,只要能让未来的首辅大人黑化的时候,能放过她不杀了她,她就是再被耽误几个月也不碍事! 只要祁长瑾能继续冷落她到泽州,到时候她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提出和离! 此刻,祁长瑾神情淡淡,冷峻清隽的容颜瞧不出丝毫喜怒。 想来是压根就没把柳韵秀说的话放在心上。 云皎月心里安心多了。 当即打断这好婶娘即将继续要说的话,笑着出声,“三婶娘你怎么来了?” “刚好,三婶娘我也有事找你。来,我们到那边去说!” 拄着拐杖将柳韵秀拉到一旁。 走了好几米路,才开始凑到对方身边,附在耳边说了几句话。 很快,柳韵秀脸上的惊诧情绪,随着云皎月的话逐渐情绪递进。 她紧皱着眉,最后落下一句,“好,你放心。三婶娘一定会做好你嘱咐的事情。” 第38章 没什么真本事 祁长瑾坐在轮椅上侧身望向云皎月,不知道她和三婶娘说了些什么。 日光照耀下,男人眉眼在清隽容颜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精致,深邃眼眸不带冷厉时,就犹如溪边潺潺流水下正在洗涤的黑曜石光华耀人,眨眼间纤长眼睫浓密如蝶翼,掩下眸中自己的情绪。 他抿了抿淡淡血色的薄唇,“说完话了吗?” “要是说完了,就推我走吧。” 祁长瑾收回自己的视线,蹙眉转过身看向前方。 肯定是云皎月平时和三婶娘提了想和他好好过日子的话,所以三婶娘才特地跑过来劝他。 祁长瑾冷下神色,要是接下来女人也能和这几日一样品性高洁,分得清楚是非对错,那他也会郑重去考虑三婶娘说的那些。 云皎月皱着眉,想着这男人是催命呢。 她腿脚不方便,还让她推轮椅?方才不是还能自己用手转轮子么? 云皎月没好气拄着拐杖去推祁长瑾,她肯定这男人是不想让她和柳韵秀多说话,才借机岔开她。 “你这孩子!皎月和三婶娘说说话怎么了?又不是说的是什么不中听的话,竟然还直接把人叫走了。” 柳韵秀无奈闷哼,快步走上前,“皎月你别管瑾哥儿,你别推轮椅,让三婶娘来推。” 见柳韵秀已经上手了,云皎月也不推辞。 只拄着拐杖,顾着自己走。 走到街道上一处架着算命旗帜的老瞎子摊前,云皎月特地多看了两眼。 想着这老人究竟是真瞎还是装瞎,要是有些本事,那她就送 他一个大单子。 “你这小女娃调皮得很,是仗着老朽我看不见?所以才打量着老朽?” 高深莫测般的声音落下,云皎月身子一愣。 她虽然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她如今都穿到书里来了,也是信一些玄学。而且玄学也不是迷信,那句话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她就觉着这玄学其实是建立在专业知识上的科学。 不过古代行走江湖的算命大师,十有八。九都不是真大师。 算命先生的话语引起了祁长瑾的注意,“老先生得罪了,贱内初次来方县,一时新奇,见着什么都多看两眼。还请老先生不要怪罪。” 祁长瑾本身不信算命这种事情,他信奉事在人为。 更何况,这些算命的人,说话惯会捡招人喜欢听的说。从前祁家还是首富的时候,祁老夫人常常请人算命,十有八。九的算命先生都会说他能在万人不可及处大展宏图,会让祁家日后转入正途。 可如今,祁家十几口人金银散尽,沦落到了流放路上。 云皎月特地伸手在算命老先生的眼前晃了晃,“你能看得见我?” 算命老先生冷不丁说着,“老朽眼睛是有些问题,但还没瞎。” 云皎月讪讪,还以为这是个有真本事的大师。 合着是眼睛还能见着影儿,才能看见她。 她在摊前坐下,“老先生,今日我心情好,发了一笔大财。” “我见你浑身破衣烂衫,而且面黄肌瘦的像是平时也吃不大好,想来生意并不好。” “我来光顾光顾你 ,今日也好让你早些收摊。” 算命老先生端坐着身子,“你想问什么?” 云皎月来了兴致,指着自己和祁长瑾,“你瞧瞧我和这个男人,有没有良缘?” 要是有良缘,那这个老先生着实是没有什么本事。 毕竟原身因为想要嫁给祁长瑾,最后落了个被乱棍打死的下场。 要是没有良缘,那她也好铺垫铺垫,等到了泽州方便提和离。 祁长瑾破天荒地没有让柳韵秀推轮椅走,静静待在原地。 人世间的苦命人太多,左右云皎月近日不愁银两,就让她给人送些生意。 “你这女娃果真调皮,你与这青年分明是夫妻,还特地来问我有没有良缘?” “我瞧着,你们从前是孽缘,孽缘过完,往后就都是良缘了。” 算命老先生捻着胡须,挺直着腰杆子。 无奈摇了摇头,没好气补充道,“老朽面黄肌瘦,那是因为老朽信道吃素,破衣烂衫,是因老朽不爱钱财这等身外之物。” “算人平生,只不过是爱好罢了。” 话毕,云皎月和祁长瑾纷纷陷入沉寂。 倒是柳韵秀,她急着从袖子里掏出银子给算命的老先生,“老先生说得好!我侄儿和侄媳妇从前关系并不好,近日有了回春的现象。” “你这话好,往后定是有良缘在的!” 柳韵秀言语间尽是激动,幸好跟在祁长瑾和云皎月身后前,自家夫君将要来的银子全给了她。 否则还真没有银子来感激这老先生说的话。 云皎月怔着半晌没说话,一 时间瞧不出这老先生究竟是否是玄学大师。 不过什么孽缘过完,以后就都是良缘了? 她和祁长瑾之间才没有良缘!以后绝对会和离的! 她冷着脸色,故意用原身的嚣张的口吻说道,“你这老先生只知道捡着好听的话说,我看你才没什么真本事!” “你定是来骗钱的!什么良缘,我夫君可不喜欢我!以后咱们也不会有什么感情的!” 云皎月觉得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要是未来的首辅大人因为这老骗子的话,最后莫名其妙对她生出好感来了可怎么办? 这以后还能顺利和离? 云皎月呸呸呸了几声,一副晦气急了的模样。 这行为落入祁长瑾眼里,他垂放在双膝上的手微紧了紧,蹙着眉头脸色黑了。 果然性格还是和以前一样,粗鄙不堪。 柳韵秀则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在她看来这定是侄媳妇儿害羞了。 “三婶娘,咱们走,赶紧走!” “我看程二口粮采买得也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回队伍里去吧。” 云皎月立即转过身,一副要回去的样子。 祁长瑾没说话,也是默认了要回去。 柳韵秀也不好让流放的一行人等她们,也就推着祁长瑾,往回走。 云皎月拄着拐杖走得本来就慢些,没一会儿就和柳韵秀拉开了距离。 她左想右想,沉着脸还是拐弯回去,回去找算命老先生! 她承认,这老先生高低是有些能力在的。 否则也不会算出来从前原主和祁长瑾是孽缘。 “老先生 !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帮我做件事情。” 云皎月重新坐到摊子前面,“从现在开始,你每天都要给至少五十个人算命!” “你多走动走动,不要老是坐在这摊子后面守株待兔,你就顺着这条街走,最好把方县走个遍!到时候无论是看见男的女的还是老的少的,就随便抽几个算命。” “你只要在帮他们免费算命的同时,告诉他们你近日夜观天象,发现‘维星绝、枢星散’。所以近日会有天灾发生,是地震。只要做到这些,我这一百两银子就是你的!” 云皎月坚信舆论的力量,她相信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一两日,青州和沧州定有无数县城会听到地震的传闻。 到时候,也能减少地震造成的人员伤亡。 算命老先生接过云皎月手里的一百两银票,慈眉善目间满含笑意。 他高深莫测地望着面前的云皎月,“你这小女娃,有善心好。有善心,往后就会有福报等着你。” 云皎月拉下脸,麻溜地从木椅上站起来。 她是真怕这老先生再摆出一副神妙的模样,告诉她其实一年不开张、开张就吃一年,他等的就是她这个调皮女娃给他送生意。 “罢了罢了。老先生你赶紧去吧。” 摆摆手,往流放的队伍方向走去。 临走前还补充道,“老先生,我走了。这一路您也小心些,尽量多住在空旷的地方。” 算命老先生依旧是捻须模样,嘴角挂着笑意。 目送着云皎月的方向,意味深长点了点头。 第39章 让人喜欢 云皎月走后,没多久这大师就收了摊。 紧接,几个穿着绸缎衣衫的男子驾马出现在闹市,为首的男子身后,跟着的人全都手拿长剑。 只听为首之人蹙眉问道,“人呢?不是说大师御海,今日出现在这里了么?” 有人回话,“主子莫慌,许是大师今日收摊,去了别的地方云游。我们骑马,大师步行,想来迟早都会遇上的。” 话音落下,男子眼底划过一丝不耐。 勒着缰绳的手松了松,双腿夹着马腹,驾马穿过闹市走了。 云皎月回到队伍里后,发觉柳韵秀正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柳韵秀笑得合不拢嘴,“皎月,我就知道你刚刚是害羞了。你看,你还主动回去,找大师追问和瑾哥儿良缘的细节!” 云皎月陡然间瞳孔震惊,这可真不是回去追问细节。 她双眸满是不可思议,“三婶娘,你就不要取笑我了。我回去真不是为了这件事情。” 从袖子里拿出先前柳韵秀付给算命先生的碎银子。 “我回去是为了问那老骗子讨要银子的,他说什么胡编乱造的话,我才不信呢。” 云皎月将银子塞进对方手里,“三婶娘,我和长瑾的事情您就不要操心了。我们小辈 心中有数,能看着办。” “还有,你可千万不要想着回去把银子给那老骗子。他被我戳穿后,已经自惭形秽地走人了。” 柳韵秀无奈摇头,她才不信云皎月回去是问大师讨银子的。 想来是不想让她花钱,这才扯出这些谎言来让她收下钱。 萧莲眼红得咽不下这口气,这贱人是真分不清楚谁是她婆母了! 竟然对三房的贱人这般好,也不知道对她这个亲婆母多些好脸色! 云皎月瞥见萧莲的神情,只装作是没看到。 很快程二和人推着推车回来了,推车上满满当当都是食物,瓜果蔬菜一应俱全。 “祁少夫人,咱现在口粮已经采买好,得赶路了。否则今日五十里的路,怕是走不完。” 云皎月点了点头,她有拐杖,五十里路,应当是不成问题。 “祁少夫人,你腿脚不好,就和我家鹤儿一块在车上休息吧。我推着你们走!” 孙阿牛热情地将云皎月叫到旁边,已经率先将人手里的拐杖放在了推车上。 云皎月本来还想推辞,但看这架势,也推辞不了。 自己扶着推车一边,上了车。 她蹙着眉头担心,“孙阿牛,要是过会儿没力气了,就把我放下来,我能自己走 。” “祁少夫人你就别担心我推不动车了,我是庄稼汉出身,一身的力气呢,你这身子小鸡仔似的,能有多重?” 孙阿牛咧着大白牙笑着,已经开始推推车了,“再说,我还有同村的弟兄们也在队伍里,到时候推不动了,叫人来替我就行。” 见状,云皎月是彻底不好拒绝别人的好意了。 队伍一行人终于开始赶路,云皎月从袖子里拿出新的竹杯,在空间里提前灌满山泉水,把它递给祁文朗。 竹杯是她回队伍时,在路边买的。 “文朗,这是堂嫂给你新买的竹杯。” 云皎月特地叫着跟在推车一旁的祁文朗,将竹杯给他。 祁文朗眼底隐隐雀跃,他不矫情,昨天装着麻沸散和酒的竹杯,本想着在湖水边多洗洗就接着喝。 没想到云皎月还真给他准备了新竹杯! 清朗嗓音满是感激,“谢谢堂嫂!堂嫂你真是个好人!” 云皎月被夸后,唇畔也止不住地漫着笑意。 三房这俩孩子,真是根正苗红,让人喜欢得紧。 同时,云皎月也没忘了孙鹤,昨晚她给孙鹤昨晚手术,现在正是在恢复期,应该要一日三次都定时服用药物。 所以她买竹杯的时候,特地买了两个。 她将抗生素头孢氨苄片放到竹杯里溶解,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喂孙鹤消炎药。 推车路上颠簸,孙鹤早就已经醒了。 他躺在推车上,浑身上下痛得难受。不过,对着云皎月还是投向感谢的目光。他知恩图报,知道要不是有云皎月在,他昨晚早就已经死了。 云皎月心里看着难受,这么小一个孩子,比祁昭昭也才大一两岁,就要受这样的痛苦。 她不忍心这孩子再多受苦,本来打算找时间偷偷给孙鹤注射可以治疗创面感染的头孢曲松钠。 但现在……她背对着孙阿牛,趁他没看到,快速从空间里拿出药物,在孙鹤静脉上注射。 只有早治病,病才能好。 孙鹤浑身痛得麻木,以至于根本没发觉云皎月对他进行了注射。 等注射完。 云皎月才是将装有抗生素的竹杯递到孙鹤嘴旁,给他喂水。 祁老夫人瞟了眼云皎月,走到祁文朗身旁,“文朗孙儿,你看看你堂嫂!” “我还以为你堂嫂是只给你一个人买了竹杯呢,没想到……竟然也给不相干的其他外姓人也买了。” 孙阿牛握着推车把手的拳头硬了。 虽然这老太婆说的是实话,可就是让他心里不舒服。 云皎月 望向祁文朗,刚想说点什么,只看见祁文朗的眉头紧紧蹙起。 他冰冷的眸子紧盯着祁老夫人,“奶奶,你说这些话,脸还羞不羞的!” “孙鹤是病人,堂嫂给他买竹杯怎么了?而且他被烧伤,还不是你们害的!” “要是你和二伯娘不撺掇着大伯娘去抢羊肉,孙鹤能被烧伤?” 祁文朗真是讨厌死自己的亲奶奶了! 做了错事还不知道悔改,只知道挑拨离间他人! 孙阿牛听见祁文朗的话,心里痛快极了。 “祁家三房的家教就是好,这小少爷说的话就是明事理。” 孙阿牛沉闷的心情终于如渐好,从胸腔发出几声笑声,“这小少爷和祁大少爷一样,都是有着大公无私良好品质的人!” 祁文朗最崇拜他的大堂哥了! 听到被夸赞,心底也高兴,“谢谢孙叔夸奖!以后我也一定会像堂哥一样,成为一个很好的人!” 清脆爽朗的声音传进祁长瑾耳畔,心底暖了暖。 被流放以来,也就只有三房这些人不怪他,反而一如既往地对待他。 想到这里,祁长瑾突然愣了愣。 意识到,云皎月似乎也没有怪过他…… 这么想着,男人深邃的眸光俨然间又幽深了几许。 第40章 给她们使绊子 云皎月被祁长瑾的目光盯得不自在,别过头回避开男人的视线。 祁老夫人眼角余光瞥见自家孙子和孙媳的眉目传情,胸腔几乎要被气炸。 她咬着牙恶狠狠对着祁文朗说话,故意说反话撒气,“你们都是好人,就我老婆子是坏人!” 又啐了口,“都是没良心的白眼狼,连自己奶奶都不顺着护着,完全被外人给挑拨牵着鼻子走。” 祁老夫人边念叨,边拖着年迈的身体赶路。 可惜,她逐渐跟不上流放的队伍。 昨天流放的这些人还沉浸在阶下囚的沮丧氛围。现在摇身一变,能吃肉吃菜,待遇比在家都好。一下子就有了干劲,赶路时脚步生风,巴不得赶紧到泽州。 没一会儿,祁老夫人被这种风风火火的架势,逼得走不动道,只身落在了后头。 她的双腿几乎都在打颤,是彻底撑不住了, 萧莲和张美娘也走得很慢,发现自己婆母比她们走得还慢时,突然叫了句祁向磊。 萧莲率先发问,“三弟,你只顾着自己走,怎么连自己老娘都不顾了?” 张美娘也应声,两个人虽然有矛盾,但此刻一致将矛头对向三房。 “就是,三弟,你和三弟妹好歹去扶着娘一起走啊!” 两人一致认为,既然现在折腾不了云 皎月,那就去折腾三房!总之一定不让三房的日子,都过得比她们好。 祁向磊脚步顿时僵住,是继续快步推着祁长瑾走路也不是,是去扶着自己亲娘也不是。 他再清楚不过,自己的亲娘就是个难缠的角色。 现在知道三房有钱后,肯定会变着法的来压榨他,让他的昭昭和文朗也过得不安生! 祁向磊犹豫起来,“我……二哥怎么不扶?” “你这个没良心的!你二哥的胳膊都被那小贱人掰断了!他能扶我走多少路?” 祁老夫人怒了,直起腰杆子,喘了口气后,扯着嗓子就喊着祁向磊。 怒目之下,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逼迫喊道,“还不快过来扶着我!难不成还真白生你了?!” 祁向磊皱了皱眉,被催促后,只能往回走,去搀扶祁老夫人。柳韵秀则自然而然接替了自家夫君,去帮祁长瑾推轮椅。 云皎月听见这些动静,舒展的眉头蹙起,转过身去看身后的动静。 相比较于她这种祁家外姓人,只要她有朝一日和祁长瑾和离,再走得远远的,她就能完全摆脱这群泼辣自私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可祁长瑾和祁向磊这些人却不一样,他们冠着祁家的姓,这辈子都会被祁老夫人这群人吸血。 唯一能 摆脱这些泼皮无赖的方法,那就是耗着时间,等着她们老死。 视线里祁老夫人已经得寸进尺,仗着自己是祁向磊亲娘的身份,爬到了祁向磊的背上。 这下更是走都懒得再走。 柳韵秀见状,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被气得铁青,垂着头紧咬着自己的下唇。 云皎月看不下去了,清冽声音忽然响起,“三婶娘,我刚刚听孙叔说,再往前面走三十里就是万寿县了。” “等入夜后,我们可以在万寿县小歇一晚,三婶娘你也可以和三姥爷好好团聚。” 话落,祁老夫人、萧莲还有张美娘的脸色齐齐一变。 柳韵秀的亲爹可是万寿县的师爷! 以前凭祁家的家底,一个小小的师爷她们自然不会放在眼里,所以柳韵秀亲爹上门的时候,时常没有得到什么好脸色好待遇。 可现在……她们这些人成了流放的犯人,也不知道那柳思辨会不会利用职务之便给她们使绊子。 祁老夫人剜了一眼云皎月,立即就从祁向磊背部爬下来。 她冷着嗓子,“不让你背了!省得有些人变着法地拿亲家压我。” 柳韵秀脸上愁云散开,看到自家夫君不被受折磨,朝云皎月递了个感谢的眼神。 “皎月,到时候我一定会单独替你向我爹问好。 ” “等夜里,你和瑾哥儿在柳府吃完便饭后,就去赏菊!正好,小两口可以培养培养感情。” 云皎月蓦地愣住,精致脸蛋晃过一抹无可奈何。 这三婶娘还真是打定了主意要当红娘,非得时不时地找机会撮合她和祁长瑾。 考虑到路过柳府,再不济祁家上下都得去吃顿饭。就是她们不去,知书识礼的柳府也一定会派人和程二打招呼,把祁家的人全弄过去小聚。 她也没搭话,默认了要去吃便饭。 至于赏菊?她也不操心,反正这位未来的首辅大人根本不会想和她单独相处。 柳韵秀心里乐滋滋的,看出云皎月这是同意了后,特地俯下身子,在祁长瑾耳畔做思想工作。 她压低声音说,殷切道,“你看人家皎月都答应赏菊了。” “那今晚等到了万寿县,你就带着她去赏菊花。这时节万寿菊都开得好,适合月下约佳人静赏。” 祁长瑾抬了抬眼皮,视线停驻在自家婶娘那张热情洋溢的脸上,眼眸情绪复杂。 要他和云皎月去赏菊? 他不情愿,不过面对这好婶娘,拒绝的话也是真说不出口。 祁长瑾清俊面容间,眉宇微拧漫有英气,思考半晌后。 还是轻启薄唇,“好。晚上我会带她去赏菊。” 云皎月 差些要从推车上摔下来,一口老血几乎要从胸腔处翻涌上来! 她这是听错了? 未来权倾朝野的大反派大首辅,刚刚答应晚上要带她去赏万寿菊? 云皎月整张脸都是囧着的,本着绝不能和反派沾惹一丁点感情苗头的想法。 转头对着祁文朗说道,“文朗,晚上把昭昭也带上,我们一起去赏菊。” 祁文朗还是头一次被堂嫂邀着去看花,小孩子心性藏不住情绪。 眼睛亮堂堂的,“堂嫂,那晚上就由我来带你和堂哥去赏菊吧!” “万寿县的万寿菊最好看了,听说这是从外头引进过来的花,花季能开两月呢!现下是七月,真是花开的时节!” 祁昭昭听见了自家哥哥的话,脸颊气得圆鼓鼓。 吵着说话,“哥哥就知道讨堂嫂欢心,怎么能让你带堂嫂去赏菊呢?应该由我带堂嫂去呀!” 云皎月噗嗤一声,被这俩孩子天真无邪的话所逗笑。 柳韵秀无奈叹了口气。 好端端的,给小两口制造的千载难逢的单独相处机会,居然就这么被这俩孩子给破坏了! 这会儿,祁长瑾幽深的眸光扫向云皎月。 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搭在轮椅扶手上,手指微微收紧。 薄唇微启呵出一口气。 这女人,是不愿意和他单独相处? 第41章 口水风波 祁长瑾这才发现云皎月的变化,根本不只是行事作风和以前不一样。 不一样的,还有对他的情感。 以前的云皎月,巴不得每天缠着他。要是能和他说上一句话,脸上就会忍不住洋溢着令人作呕的痴笑笑容。 可现在变了,这女人竟然已经开始变得正常。 祁长瑾视线掠过云皎月白皙精致的脸蛋,怡然自得这种变正常的举动。 毕竟,对他有惦念贪欲之情的人,他实在是厌恶至极。 祁长瑾转回身子,不自觉微微舔舐干裂的薄唇缓解口渴。 继续任着柳韵秀推轮椅赶路。 从方县的县城里出来后,一行人又踏上了走山路的路程。 云皎月坐在推车上无聊,翻开《大齐国语》,准备抽空去翻找阴阳五行类的知识,想看看这本国语书里究竟有没有记载地震的记录。 可翻了好几页,云皎月愣是一个字都没看懂。 原本以为这异世再不济也是用繁体字的,可这字体她根本就不认识!只觉得隐隐有些像金文的字体。 云皎月将书籍递给旁边的祁文朗,“文朗,即使是流放路上,也不能不精进知识。” “你读几页给堂嫂听听,也给孙鹤和昭昭听。等以后到了泽州,堂嫂再想办法让你们继续学业。” 祁文朗精神抖擞,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没了读书的机会,没想到堂嫂居然会答应帮他继续读书! 不知为何,其实流放路上前途未卜,就算去了泽州也不一定日子会越过越好。 可他就是相信堂嫂,相信她能带领他们走向光明的未来。 语气坚定道,“我相信堂嫂,既然堂嫂说以后我们能继续读书,我们就一定能!” 孙阿牛更感谢云皎月了。 他老泪纵横,他的儿子孙鹤根本没念过书,可云皎月却答应以后让他去念书。 “祁少夫人,你放心!我……我孙阿牛真是这辈子都会感激你。” “以后我为你做牛做马!我一定偿还你的恩情!” 推车上的孙鹤,求生意识也逐渐变得更强烈。 他要活下来!即使身上的伤痛再难忍,他也要活下来去念书! 云皎月不爱听什么做牛做马这种话,大家既然都当了人,那就好好堂堂正正做人即可。 她不太会安慰人,只会付诸实际让人对未来越来越有期望。 卖虎的银子里,有五千两是她专门给孙阿牛父子准备的。毕竟要不是孙阿牛的团结合作,她也不可能会打死老虎。 只不过现在孙鹤重伤未愈,大悲大喜伤身。 这才想着,等孙鹤伤好了,再把这笔银子给孙阿牛父子。 最重要的是,孙鹤这伤…… 以后就算进行了植皮手术,皮肤也会和常人有很大差别。这笔银子对她来说无足轻重,但是对他们来说,却能改变人生。 这时,祁文朗卖 力读着《大齐国语》,正好读到一句话,云皎月眸间微亮! 她浑身一颤,顿时打起精神! 声音清润冷不丁发问,“文朗,你刚刚念的那句话,能再给堂嫂念一遍吗?” 祁文朗颔首,朗声读道,“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于是有地震。” 云皎月并不擅长古文解析,不过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说地震发生的原因,是因为阴阳二气失序。 可实际上,以现代的观念,地震发生的主要原因,是由地球板块之间相互挤压碰撞引起。 不过,既然古人在阴阳五行上已经研究到了地震,那或许可以利用这句话来给青州沧州的两州百姓敲响警钟。决定等到万寿县后,她就去雇人将这句话抄上个上千遍,再分发。 流放路上本就枯燥乏味,祁文朗这朗朗书声此刻已然成了众人生活中的调味品。 尽管大部分人根本就听不懂,但听着听着,倒觉得自己身上也沾染了些书卷气,心里是可劲儿的自豪。 祁雅儿本就厌恶读书,这下子听见苍蝇似的声音嗡嗡嗡响个不停,眉头都拧成了一团麻绳。 刚想发火,就听见程二吆喝着嗓子,“原地休息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想去林子里方便的就去!男女老少不论是谁会做饭的,就来搭把手帮忙做饭!” 话音落下,一大帮人冲进林子里如厕。 还 有些人去溪边灌了些溪水在水囊里备用,去做饭的寥寥可数。 柳韵秀拉着三房一行人,全去帮衬着做饭,孙阿牛和赵老槐等人也去搭把手。 祁雅儿瞧着那推车上的牛羊猪肉,口水不断往喉咙处咽下。 目不转睛,“娘……我也想吃那些肉。” “咱不是手里有钱吗?实在不行,你去向官爷买些肉。” 祁雅儿还以为自己是祁家的千金小姐,总觉得凭她亲娘的财力,可以一辈子奢侈一辈子衣食无忧。 张美娘瞪着祁雅儿,“咱们二房身上就这点银子,你今天想吃肉,那明天想吃什么?” “就你这种过不惯苦日子的人,等咱们到了泽州,怕是连窝窝头都买不起了!” 张美娘边骂骂咧咧,边向程二所在的位置走去。 为了满足自家女儿的口腹之欲,她愣是花了十两银子才是买到两根猪蹄。 既心疼又懊恼,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子。 心疼的是十两银子,而懊恼的是,早知道讹不到云皎月的银子,就不让自己夫君去撞去抢那小贱人。 在方县县城里时,旁人身上有闲钱的,都低价在闹市上买了吃食和用具。 而她们二房……什么都没买! 只顾着去带祁盛天到医馆看大夫。结果倒好,大夫看到一半,连药都还没来得及开,就被通知又要启程赶路! 张美娘越想越窝火,路过云皎月时 根本忍不住想手撕了她的心。 朝她狠狠乱喷几口口水! “二婶娘,你嘴上是磕坏了门牙?怎的一点不把门,随便乱吐口水?” 云皎月嫌恶地用手挡住细碎的唾沫星子。 如远山黛色的细眉微拢,被这乱象扰乱心情,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又冷冷讥讽,“二婶娘还行为,这不知道您秉性的,还以为您是荒山里的野狗,是全然没被教化过呢。” 张美娘被野狗二字激得昏了头! 胸腔里的怒火,早已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凶神恶煞指着云皎月骂,“你这个贱人!竟敢骂我是野狗?” “要不是你不允许我们吃那些食物,我至于花十两银子去买两根破猪蹄?至于冲着你吐口水?” “十两银子!那十两银子,可都够寻常人家用三年的了!” 张美娘捋起袖子就想和云皎月干一架。 若非这贱人拿捏住了这行人犯,她根本不至于混到这种田地! 否则凭借她的姿色,再如何也能和程二讨价还价,能便宜些买到猪蹄! 云皎月眼眸中寒光乍现,唇畔漫着嘲讽笑意。 故意幽幽道,“二婶娘,这你可就误会我了。” “今日长瑾劝我,再如何也要给你们二房和奶奶,还有他的亲生娘一口饭吃。” “我早已答应了他,只是赶路时路途颠簸,我一时间心力交瘁忘了告知你们而已……” 第42章 引起众怒 什么? 也就是说,即使不用花银子,今天也能吃到那些荤素搭配的伙食?! 张美娘脸部涨红,心疼得心脏都在抽搐。 “那……那官爷收我的十两银子,能退吗?”张美娘语气好了几分,知道程二只听云皎月的话。 只见云皎月缓缓摇头。 冰冷孤傲的双眸仿佛没有焦距,平静无澜如同死水般望向对方。 明眼人都知道,这死水之下早已诡谲涌动。 含着冷意料峭道,“二婶娘,你自己主动给的银子,怎么能退?” “也没人拿着刀逼你买不是?你们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你又怎么好意思觍着脸开口要我退钱?” 张美娘打算到泽州前紧着银子过日子,撒泼咒骂,“小贱人!你就是存心想让我们二房尽早败光家产!” 将两根猪蹄塞到祁雅儿手里后。 冲到云皎月跟前,单手攥着她的手臂,单手指着鼻子怒道,“不行,今天你必须把十两银子给我!这是你的过失,是你忘了知会官爷不收钱!” “你不是说瑾哥儿让你照料我们,让我们在接下来一路吃好喝好吗?你应该也不想因为十两银子就和瑾哥儿吵架吧?赶紧给钱!” 张美娘说着说着已经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祁雅儿和祁向磊觉得脸上臊得慌,家里又不是没银子,至于为了十两银子就自甘下贱弄成农妇模样? 看了眼张美娘,父女俩已经走向做伙食的那处地方,打料去挑只大肥羊吃吃! 陡然间,二房的人里,只剩下张美娘在云皎月的视线里。 祁长瑾早已听见张美娘和云皎月的动静。 他神情淡淡,并没有想要开口偏帮谁的打算。 他相信云皎月可以处理好当下的事情,毕竟……这女人现下已经全然不似从前粗鄙。 云皎月接收到男人的目光后,眼眸也立即变得锐利深邃。 她眉眼带着似有若无的凌厉。 没打算给张美娘好脸色! 更何况,祁长瑾先前的意思只是让她别太厚此薄彼。别让祁家这群人饿着,免得饿出杀心!哪有让她好吃好喝待着她们的意思? 这张美娘,还真是会蹬鼻子上脸! “好了!我说二弟妹,我儿媳愿意给你们二房一口饭吃,已经是她仁慈。” 萧莲挺直腰板,顿时眉飞色舞神气起来。 她早已惦记那些大肥肉一路! 想着自家儿子还是心疼亲娘的,为了自己居然愿意去逼迫云皎月和她低头! 萧莲望向祁长瑾的眼神都和善了很多,面色洋洋得意。有自家儿子惦记着她替她撑腰,云皎月那小贱人还不是得乖乖认她当婆母?乖乖地孝敬她? 以后……怕是连二房都得顺着她恭维她! 这会儿,萧莲越想越美,不由咧嘴露出大白牙,拖着晃晃悠悠的身体,也走向乘载食物的推车处。 打算好好挑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吃。 瞥了眼那辆推车上的食物,忽地开始挑三拣四,“哎呀皎月,你也真是,怎么不让官爷买些 燕窝鱼翅鲍鱼?” “那些牛羊猪肉,都是些下等物,这以前要是放在我们祁家,也就是下人常吃的东西。” 萧莲不屑地收回目光。 一副横挑鼻子竖挑眼模样,鼻孔都朝着天看人。 话虽然在贬着云皎月,可她也想好了,今天中午得把那些荤菜全吃个遍! 萧莲话音落下,云皎月不由嘴角扯了扯,冰冷的笑意在唇畔如湖水荡漾开。 “萧莲,你是不是误会了?你以为现在是全家出来野炊?竟然动辄牛羊猪肉下等物,不如买些燕窝鱼翅和鲍鱼!” 眼底闪过一丝讥诮,“我虽然答应了长瑾,不会饿到你们。” “可我也没说,你们可以得寸进尺以至于顿顿荤素搭配,更没说你们可以对着这些食材指手画脚!” 萧莲浑身像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停下脚步。 一听云皎月直呼她的名字。 她就知道这小贱蹄子肯定还没打算恭恭敬敬地孝敬她! 耷拉着脸,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望了眼祁长瑾的方向,故意声音尖锐起来,对着云皎月说道,“难不成你想让那些外人顿顿吃香的喝辣的,让我这个婆母,每天吃些残羹冷炙或者连狗都不吃的东西?” 云皎月抬眸,深邃的眼眸幽深几分。 她已经意会到祁长瑾这次根本不会插手她和萧莲的争吵,于是打算趁机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了。 此刻,眼角余光看到那些去林间方便和灌装水源的人犯们都回 来了。 云皎月将人都叫过来。 又随手在路边捡了些草药,大叶青、白头翁、野菊花、马齿苋。 “刚好大家都回来了,我有件彼此互利的事情要告诉大家。” 云皎月视线落在推车上,“今天推车上的食物,大家都可以随便吃随便喝。” “但是从明天开始,大家都得凭借自己的劳动来换取吃喝。” 一些人犯听着云皎月的话,纷纷开始不满。 有的人率先提问,“不是说,卖虎的银子专门给我们提高生活水平吗?怎么好端端的,又要我们凭借自己的劳动来换东西吃?” “就是!怎么还说话不算数!真是商人本色!” 祁老夫人布满皱纹的脸耷拉下嘴角,精明地瞪着云皎月,立即就反应过来了。 她痛骂着,“你这小贱人!” “你该不会是为了刁难你二婶娘她们,不想让她们吃你买的口粮,所以才想出这种阴损法子的吧?” 刚说完,祁老夫人就开始后悔说这些话。 只因这两句话落下后,流放的人犯们几乎都将怨恨的目光投注到她们身上。 云皎月见状,眼底的冰冷一闪而逝。 她承认,她的确有刁难张美娘萧莲她们的心思在。 但她想让流放的人犯用劳动来换取食物,也不是完全出于私心。 一个原因是祁长瑾当时提醒了她,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人连患不均都会记恨人。那是否,会有人因为平白无故享受了别人的恩惠后,从而变得贪 得无厌? 要是有朝一日她无法再给这些人犯提供好处,这些人会不会恩将仇报地报复她? 因此她才想着用简单的劳作来换取食物,营造出一种她们之间是平视平等关系的氛围。 还一个原因是,云皎月是个居安思危的人。这些人犯大多都是切切实实犯了事的。 这些人其中,有一技之长的就罢了。就怕没有一技之长,日后到了泽州大荒县会因为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而眼红祁家越过越好。 以至于看不惯祁家,后续给祁家制造出其他乱子。 所以倒不如教给他们一些本领,以后便于从事正当的行业,不至于被饿死。 “奶奶你多虑了。” 云皎月清冷的眸子注视着祁老夫人。 又扫视着众人道,“其实我所说的劳动换实物,对你们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我是想教你们学会认草药。我们从青州到泽州,要经过两千多里路才能到大荒县。” “这一路上,我们会遇见很多草药。这些草药我们不光可以自己按需服用,还可以在途经县城的时候,各自把草药晒干卖出去。” 云皎月说完话,流放的人犯们顿时眼睛已经烁亮! 他们都是挨过饿的人,知道一门手艺对讨生活的人来说有多重要! 要是能日积月累地学会认草药,别说到大荒县之前,他们能积累好些银子在手里,就说真等到了大荒县,也可以在服刑之余,有谋生手段过好日子。 第43章 让昭昭跟着你 流放的人犯们都不蠢,他们想明白后,立刻开始响应。 “我同意用劳动来换取食物!” “我也同意!那句话怎么说来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祁少夫人真是个好人!” 甚至还有人催促:“祁少夫人,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学认草药?” “对啊,赶紧学认草药吧!要是我能学会认草药,说不定以后到大荒县,我就有钱娶媳妇了!” 画风陡然间反转。 流放的人犯们瞬间缄口不语先前对云皎月的不满,与之替代的则是接连不断地夸赞。 萧莲眉眼间满是恼怒,她虽然是农户出身,但是早就已经当惯了富裕之家祁家大房主母的日子。 她怎么可能会去学认草药啊! 而且还要晒干草药,自己去县城卖! 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明明自家儿媳妇富得流油,现在倒好,不赡养她还变着法地磋磨她! 张美娘也不想去沾染草药的气味,她从当雅妓到现在,除去流放这两天受了点苦,可是一点粗活累活都没干过…… “这草药,我们就非得认吗?” 萧莲不死心,厚着脸皮问道,“虽然你不认我,可我好歹是瑾哥儿的亲生娘!你没有理由不赡养我!” 云皎月眉目不起波澜,她早就料到了祁家除去三房这些人,都不会愿意去认草药。 她目光扫向萧莲,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道,“你是说赡养么?” “你以前当我 婆母的时候,是一点都不曾善待我。所以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让我赡养你?” 她视线一沉,浑身弥漫着冷戾的气势,威压扑面而来几乎让萧莲透不过气。 萧莲愣着,顿时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云皎月挪开望向萧莲的视线,“总之,要么就靠自己,凭借自己的劳动换取吃食和赚钱!” “要么,每天也就不要再奢望吃什么牛羊猪肉,更不要异想天开妄图吃鱼翅鲍鱼!不愿意劳动的,我会让程二每天给你们分一袋窝窝头和水囊。” 淡淡道,“至于吃不吃。亦或者是靠吃这些东西,你们会不会营养不良、会不会在赶路的途中晕过去,就看你们自己了。” 萧莲怒火中烧,眼底被怨恨充斥。 云皎月这小贱人,分明是想借机打压她,让她低头! 她要是真被逼着去认草药,以后这贱人还不得爬到她脑袋上作威作福? 全程目睹云皎月的处理方式后,祁长瑾深邃的眼眸逐渐浮现出一抹认同和欣赏。 给窝窝头,能满足人最低的生存条件。 靠摘取草药来换吃食,能解决人当下的一日三餐问题。 让人犯拿晒干的草药去卖,能培养人自食其力的技能。 而且这女人话中意思,全然不提报答,心甘情愿地出银子给人买食物、心甘情愿地把赚银子的方法分享给他人。 祁长瑾墨色的眼睛划过一丝惊艳,根本没想到这女人居然还有施恩不 图报的优良品质! 他幽深目光驻足自己的亲娘萧莲身上。 想着趁此机会,或许能一改她骄奢风气,能重新开始步入脚踏实地的生活。 这会儿,云皎月对祁家的话都已经交代完了。 也就开始给人犯们普及路边最常见的草药,她率先拿出野菊花,“野菊花,大家都认识吧?以前青州的田埂里一抓一大把。” “这种野菊花晒干后,有疏风清热、消肿解毒的功效。能治风热感冒和肺y。” 孙阿牛学得很认真,“祁少夫人,这个……野菊花我是认识的,但是风热感冒是什么?” 云皎月顿着,思考片刻,想到古代感冒一般都称呼为受了风寒。 可难道要说这野菊花能治风热性风寒?这也太绕口了,这些人怕是也听不懂。 灵光乍现,解释道,“孙叔,你看现在是夏季,夜里一旦凉些,体质不好的人就很容易受风寒是不是?” 孙阿牛忙不迭点头。 又听云皎月解释道,“那要是你刚好受了风寒,如果在如厕时,小解时有热感。那这个就是风热感冒。” 昨夜夏季夜凉,他为了照顾孙鹤一夜没睡。 的确有些受了风寒,而且刚刚去方便,尿液似乎也有热感。 这么对照起来,他立即就明白了什么是风热感冒! 孙阿牛没读过书,头一次了解草药的奥妙,兴奋起来,“祁少夫人,你讲得真通俗易懂,我明白了!” 一旁的祁 长瑾也在听云皎月教授草药知识。 他坐在轮椅上注视着她,眸子漆黑如同陈年的老墨,明亮又富有底蕴。 在介绍草药的时候,女人几乎如同夜幕苍穹之上的皎月一般,会发光。 刹那间祁长瑾头一次觉得,云皎月这三字,是人如其名。 他也不再过问云皎月究竟是何时学会的辨别草药,只当这女人是中邪后转了性,不光性格大变,还突然会了医术。 而且他就算再去问云皎月,她也只会告诉他,她是从前在街坊四邻里学的,又或者是从什么大夫手里学的。 总之根本问不出实话,倒也不必问了。 孙阿牛猛地打了个喷嚏,“祁少夫人,那如果要治疗风热感冒的话,得怎么用这野菊花啊?是生吃还是泡水喝?” 云皎月忖度着,“自用的话,最好得煎汤内服一至二两的量。” “大概……二十五朵到三十朵的样子。” 孙阿牛记在心里,因为记住了野菊花的功效,整个人精神奕奕。 他今天就要去摘野菊花,到时候等晒好了,再煮起来自己治风寒感冒! 流放的其他人犯,大多也都听得津津有味。 寻常人家一年到头,少说都要生些病,其中受凉得风寒是最常见的病。 他们并不知道要怎么治疗风寒,每次生病去问村里的赤脚大夫,回家自己煮些枇杷叶喝。可老是因为自己不懂草药又操作不当,导致病况越来越重。 现 在好了,以后这种病,就用野菊花来治疗! 和自己息息相关的草药,大家都记得更加牢些。 很快,云皎月就将路边常见的其中四种草药,全介绍了一遍。 这时,柳韵秀她们也已经煮好了午饭。 米饭香在火堆中的大铁锅里,传出阵阵香味。还伴着隔壁火堆上架着烤的牛肉、羊肉。香气扑鼻,几乎所有人都咽了咽口水。 “好了,去吃饭吧。” 云皎月收起草药,“等吃完饭,在接下来启程赶路的过程里,你们可以顺便在路上捡些草药。” 补充道,“每天我会给大家普及一些草药,不求大家都能记住,只要大家能记住一些,以后多少都能贴补家用。” 流放的好些人犯,眼睛里都冒着光。 他们的精气神不知觉间就和之前不一样了。 高高兴兴地在火堆旁聚在一起,边吃肉边互相讨论刚刚云皎月介绍的四种药草。 彼此探讨,加深印象。 柳韵秀也领着祁昭昭到了云皎月身旁,对云皎月刚刚说的草药很感兴趣。 “皎月,刚刚三婶娘在做饭,没听清楚你刚介绍的草药。” “你能再和婶娘讲一遍吗?还有……” 柳韵秀将祁昭昭推到云皎月面前,“昭昭这孩子学业上不比文朗聪明。” 她不大好意思地笑笑,“她刚刚看你介绍草药,都听入迷了。” “你以后,能让昭昭跟着你多了解了解草药和治病救人吗?” 第44章 从头到脚都不干净 云皎月本就喜欢祁昭昭这个孩子,现在又知道她对中医有兴趣,自然愿意带她多学学。 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当然可以!” “三婶娘,只要昭昭感兴趣,我肯定会带她多了解草药和教她医术。” 祁昭昭明闪闪的眼睛眨巴着,冲着云皎月甜甜地笑。 这一道笑容,简直是把老嫂子的心都笑化了。 云皎月捏了捏祁昭昭的脸蛋。 顺道当着柳韵秀的面,把刚刚讲过的野菊花、大叶青这种常见草药的功效都再讲了一遍。 祁雅儿眼巴巴看着云皎月收了祁昭昭当徒弟,眼看着就是更加亲上加亲。 她轻嗤着,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大夫这种职业,都是伸手看病伸手要钱,和要饭的压根就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祁雅儿也想学医术,但是她才不想低头去求云皎月。 她知道,就算开口求了,那个贱人也只会挖苦她,根本不会同意教她。 张美娘看出自家女儿的心思,伸手摸着她的脑袋,“雅儿,正经人家小姐谁学那些东西。穷苦人才需要一门手艺傍身呢。” “我们雅儿啊,以后肯定会和娘一样,多才多艺。等以后出阁了,一定可以嫁个好人家重新当富贵人家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张美娘压根看不上云皎月的医术。 她手里还有两千多两银子,就这些银子,足够把祁雅儿 培养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 云皎月听到了张美娘和祁雅儿的话,视线扫向两人,两人瞬间就开始闭嘴不说话。 她们秉着不吃白不吃的想法,围在火堆旁一个劲地吃肉。 打算今天狠狠白吃白喝一顿。 等大家吃饱喝足,流放的这行人又开始重新赶路。 好多人犯边走,边采摘路边的野生草药。刚开始摘了草药,把药草握在手里走着。后来药采摘得多了,逐渐开始抱着草药。 一个个都嘟囔着,“看来等到了万寿县,我得去买个竹篮啊!” “要不然抱着草药走路,多不方便。” 好多人附和,“我也想买!要不然等进了县城,我们一起去买!” 在流放的这些人里,除去祁家是被查没家产,其余人多少手里都有余钱。 孙阿牛本身是没有钱买竹篮的,但云皎月给了他一辆推车。 他可以把摘下来的草药全都平铺在推车一侧的位置,边走边晒草药,算下来过几天连卖草药的动作都能比别人快一步。 几个时辰后,云皎月她们终于到了万寿县的土地范围内。 还没进县城,她们就闻到了扑面而来万寿菊的花香。 云皎月发现从其他县城专程赶来看万寿菊的人也很多。她们看着颇有闲情逸致,打着团扇俯身在花前赏花。 远远看去,这些人还是乘坐马车到的万寿县。 “林芙蕖,就 你事情多!大家乘坐的都是马车,怎么我们都没事?就你又吐又恶心!” “就是,而且有没有告诉你,你真的吐出来很臭!一股子尿骚味,怪不得是私生女出身,从头到脚都不干净!” 辱骂声从远处传进云皎月耳朵里,吸引了在场所有人注意。 祁雅儿顺着声音望去,觉得那几个富家女子骂人的话,十分有气势,而且还杀人诛心。 她暗暗去看那些人,又转移视线到云皎月身上,打料多学些话来骂云皎月。 要不然每次都骂小贱人,一点新意都没有。 云皎月眼角余光察觉祁雅儿的偷窥,她顺着祁雅儿的视线望去,只见有个穿着红衫绿裙的女子正俯身弯腰在田埂间呕吐。 被骂后,那女子紧蹙着眉,脸蛋苍白瞧着虚弱极了。 云皎月不悦望向那几个骂人的女子。 暗道这几个人的嘴,竟然比不远处的茅坑都还要臭! 云皎月正在思考,究竟要不要路过时帮这女子说话。 想到她也只是路过…… 就算她帮了这个叫林芙蕖的女子说话,也不能改变她任何的命运,说不定还会加剧别人对她的辱骂。 不过……林芙蕖?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云皎月绞尽脑汁回想,可脑子里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等目光无意间从祁长瑾那张清隽俊逸的容颜扫过时,这才想起来! 这位林芙蕖在这本 权谋文里,也是个有故事的人物! 她的母亲是沧州通安县督邮的独女。在十余年前,她母亲曾经看上了一位穷苦书生,迫于家庭施压,无奈两人分手。而后,她母亲未婚生下她,还难产而死。 她的出生被视为通安县耻辱。不过谁也不知道,当年那位谁也瞧不起的穷苦书生,早已通过科举几次升迁,从翰林院官员,成了距离皇帝关系最近的当今帝师。 在小说里,林芙蕖在一次赏花后偶遇祁长瑾,她因病昏迷后,是祁长瑾送她看的大夫,以至于林芙蕖苏醒后一见倾心芳心暗许。 后来林芙蕖被帝师接入京都,做了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可惜,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位妙人只活了二十岁就早早去世。 不过,想来祁长瑾在流放后突然被洗清舞弊冤案,和林芙蕖的父亲帝师也有很大的关系。 祁长瑾察觉到云皎月暗暗观察的模样,幽深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泛着淡红血色的薄唇微抿,“你看我干什么?” 云皎月双眸清澈灵动,暗示道,“你看前面那小娘子多可怜。”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身体不适,结果还要被人辱骂。我瞧着,她似乎快要晕倒了。” “要不然,你去送她上医馆?” 祁长瑾寒星似的眼眸紧盯云皎月,眼神里就差写着‘汝有病’三字。 他清冷挪开视线,“你 看我像是很爱多管闲事的样子?” 但凡不是男人这会儿还坐着轮椅,云皎月高低得将人推到林芙蕖面前。 只要林芙蕖按照故事轨迹对祁长瑾芳心暗许,她没准和祁长瑾也能尽快和离。 “祁长瑾,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真不去送人上医馆?” 云皎月绯红薄唇泛着淡淡光泽,“我看那小娘子吐得厉害,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 “要不这样,等她什么时候晕倒了,你就直接送她上医馆!这样没准还能救她一命。” 话音落下。 不知怎的,云皎月发觉祁长瑾看她的目光,是越来越诧异和嫌弃。 只听男人幽幽声音落下,“你不是会治病救人?” “退一万步说,要是那女子真晕倒了。与其你舍近求远,让我这个近乎残废的人送她上医馆,倒不如你直接救她。” 云皎月蓦地愣住,抬手捂着自己的额间。 她真是吃瓜和牵红线太殷切,以至于完全忘了,她现在在祁长瑾面前的形象,就是一个懂医术的医者。 这下倒好,她的存在,好像改变了细枝末节的未来发展轨迹。 不行,她再如何也得让林芙蕖对祁长瑾的印象好些。 这样等她日后被接进京都的时候,也能尽快通过她的父亲,让祁长瑾早日洗清科举舞弊的冤屈。 想着,云皎月就从推车上下来,拄着拐杖走向田埂。 第45章 得了尿毒症 “我说林芙蕖,你该不会和你那早死的娘一样,是外头有人了,所以偷偷怀了孽种吧?” “就是,怎么会吐得这么厉害!你还真是浪荡蹄子小贱人,和你那自甘下贱的娘简直如出一辙!” 两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女子正站在林芙蕖身边指手画脚。 她们言语间讥讽意味如同涨潮的潮水,漫天向林芙蕖扑来,像是要淹没她。 云皎月拄着拐杖走到林芙蕖身边,扶住她瘦弱纤细的胳膊。 清冽声音猛地落下,冷厉道,“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未出阁的姑娘家家,用最有恶意的话来污蔑侮辱一个清白女子。” 凑巧身边有老农挑着泔水路过。 云皎月单手握住其中一个女子的后脖颈,将人逼到泔水桶旁边。 下一秒,这女子闻见泔水味,顿时吐了…… “要是仅凭呕吐就能空口鉴怀孕,那我是不是也能说,你吐了,所以现在你也怀有身孕?” 被云皎月捏住后脖颈的女子脸色倏地涨得青紫,怒火浮上心头。 她挣扎着,怒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敢这么羞辱我?” “你知不知道,通安县县令是我爹!你得罪我穆艳娇,难道就不怕我让我爹把你给抓起来?” 这时,程二看见堂堂通安县县令之女穆艳娇,被云皎月捏住了后脖子! 瞪大眼睛,腿脚瞬间软了! 他跑到云皎月身旁,将人拉到一边小声劝说,“祁少夫人,这小娘子既然是官府的千金小姐……我看,你还是不要招惹她为好。” “再说,我们过几天还得路过通安县呢。万一她记恨上你,再耽误我们赶路的进度怎么办?” 话毕,穆艳娇抬眸时正好看见流放的人犯。 看到里头好些人犯头上都被刺了字,后知后觉,“我道你是什么人,原来是流放的犯人。” 她挣扎着,将脖子从云皎月手里挣脱开。 怒指着云皎月,“你一个人犯,敢这么对我这个县令之女指手画脚?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我的家仆杀了你!” 萧莲一听这些来赏花的都是官员女子。 眼睛刹那间露出贪欲,想要推开柳韵秀,去把坐在轮椅上的祁长瑾推到她们面前博博眼缘。 万一就被官员女子给相中了呢! 到时候,她们就可以不用流放了! 萧莲的手刚触到木质轮椅的手柄,就看见自家儿子正用一种极度冷漠的眼神看她。 她下意识一惊,手僵在半空,不敢再去推轮椅。 萧莲咬着牙,感觉和儿子生分后屈辱极了。 将这种屈辱和憎恨,又一次记在云皎月身上。 萧莲躲在一旁向老天祈祷,嘴里振振有词不停念叨,“求求老天爷,就让这官家小姐把云皎月杀了吧!” “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 云皎月将眼角余光看到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她眼眸神色淡淡,犹如深不见底的深渊底下流动着的冰寒暗流。 早已无谓萧莲的任何情绪,也丝毫没有被穆艳娇威胁的感觉。 气定神闲道,“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区区县令之女,也能随意执掌生杀大权。” “不过,你该庆幸我对你指手画脚……” “否则事态一旦严重,你的父亲不仅会丢官,还会杀掉你这个不孝女泄愤。” 穆艳娇紧皱着眉,插着腰骂道,“小贱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另一位女子冷冷说道,“能是什么意思?还不是怕了你有一个当县令的爹,所以在危言耸听,想让你现在饶她一命?” 云皎月还真没有危言耸听。 她用手指着一辆挂有通安县督邮府六字小竹排的马车: “这是督邮府的马车。所以,方才你们骂的这位女子,应当是督邮府的小姐。” 穆艳娇满脸不屑,“是又如何?” 督邮是大齐国的官员职位,级别虽然要比穆艳娇那个当县令的爹要低一些。 但是督邮一官,却有监察县令的权利。 “穆姑娘,你和林姑娘这种女儿家的吵闹,即使骂得再难听,你们当官的父亲亦或者是当官的姥爷,是不是都不会记恨在心里,更不会摆在明面上争吵计较?” 穆艳娇嘴角勾起一抹得意, “当然。” 林家从来不会因为自家孙女被辱骂而生气,所以她们对林芙蕖才会越渐猖狂。 “穆姑娘,你不会以为,林姑娘的亲姥爷不为她出头说话,是因为和你们一样也厌恶林姑娘吧?” 云皎月寒星似的眸子望向穆艳娇。 这道问话,倒是彻底将穆艳娇给问愣住。 “林姑娘身上穿的戴的,均是上等物料制成的成品。她在督邮府应当很受宠。她的长辈从不会将你们的吵闹摆在明面上,那是因为为官者公私分明。” “可如果今日,你侮辱林姑娘过甚,以至于她一时间想不开,要投河自尽,甚至要上吊自杀呢?” “到那时,你认为她的长辈会不会因此检举你的父亲,责怪他教女无方枉害人性命?” 云皎月目光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威严,明明现在是个人犯,可说出来的话越发人深省和畏惧。 她眼神微沉,冷声道,“难道还要我这个人犯,提醒你这个县令之女。督邮一职虽然比县令低,但却有监察检举县令一职的权利么?” 穆艳娇脸色煞白,胸膛处竟然被斥责得停滞呼吸。 她突然想起,自己父亲时常会宴请职位比自己低一等的督邮。 要是林芙蕖今天真出了什么事情,事情还真会如同这个人犯所说的那样发展。 穆艳娇眼睛不由上下扫视着云皎月。 今天 被下了面子,她必须得将这贱人狠狠记住。 不是要路过通安县么?到时候,看她怎么收拾弄死她! 她收回剜着云皎月的目光,随后扫过林芙蕖时,眼眸情绪复杂,开始逐渐有一丝畏惧。 又对云皎月冷声道,“我就算不能随意欺辱林芙蕖!但是我一定能随意折辱你这个卑贱的人犯!” “你给我等着!等你到了通安县,我迟早五马分尸弄死你!” 说罢,穆艳娇带着身旁的女子上了自己的马车打道回府,再无赏花心思。 临走时,眼底满是阴险和怨毒。 云皎月见马车缓缓驶离,这才是好好去瞧着林芙蕖。 没想到这女子身子骨虽然弱,但眉目间尽是韧性和骨气。 她毫无血色的薄唇紧抿,明明看着随时都要晕过去,却还坚持着不在外面丢人晕倒。 云皎月眉心动了动,就这看似柔弱,实则却坚韧的女子,怪不得未来的首辅大人会萌生出救助之心,还将人送到医馆。 她刚想对着林芙蕖说些什么。 却闻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尿味。 这尿味不是从呕吐物中传出来的…… 而是从林芙蕖的呼吸中传出。 云皎月微微一怔,被初步的诊断震惊得无以复加。 怪不得这位对祁长瑾芳心暗许的佳人,会死在二十岁这姣好的年岁。 原来…… 是得了尿毒症?! 第46章 云皎月受伤 云皎月眸子漆黑,盯着林芙蕖时,如同夜间无风时聚拢的密布乌云。 尿毒症患者,要是治不好三五年就是大限。 要是治疗得当,再活二三十年的也比比皆是。 “谢……谢谢你帮我说话。”林芙蕖面容苍白灰暗,有些站不稳,任身边婢女搀扶着才能站稳。 云皎月视线里,对方即使是在道谢,表情也十分淡漠。 想来是被病痛折磨的并没有精神去应付其他情绪。这也的确符合尿毒症患者头昏和表情淡漠的症状。 林芙蕖说话声音有气无力。 她从婢女手里拿到香包,动作熟练地捂住自己的嘴,再去和云皎月说话。 紧皱着眉,脸上闪过一抹窘迫,“对不起,刚刚我是臭到你了吗?” 云皎月缓缓摇头,眼眸偷偷瞥了眼祁长瑾。 想着这种对话要是发展在林芙蕖和他之间,没准还能促进他们之间无形的情感拉扯。 男人察觉到云皎月莫名其妙的目光。 耐着性子沉沉吐出一口气,像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 下一秒,祁长瑾再是忍不住了。 舒展的眉头拧着,半垂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不自觉握紧。 无声动了动唇形,冲着云皎月的方向,“你今天是脑子进水了?” 云皎月解读出未来首辅大人的话中意思…… 整个人怔住,转而狠狠剜了对方一眼,咬着唇道,“你才是脑子 进水了!” 林芙蕖听着这话神情僵住,又听云皎月急忙解释,“我不是说你。” 不远处,一直处于旁观状态下的祁长瑾,唇角扯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云皎月沉住气,收回看向祁长瑾的目光。 她一本正经道,“林姑娘,你不必感谢我。我替你说话,也只是因为我看你快晕过去了。” “说实话,我在开口帮你之前,甚至在想,会不会因为自己贸然的帮忙,而让你陷入更被动甚至被更加为难的境况。所以算起来,我也并没有及时地让你不被羞辱。” 林芙蕖苍白的脸蛋终于有了些血色,她笑着致使自己的脸蛋不再死气沉沉。 正眼看向云皎月,眼睛泛着光泽似含有细碎的流光。 她还是头一次遇见对她这么坦诚的人。 程二无奈摇首,劝着自己,眼下这祖宗虽然得罪了通安县县令之女,但好歹和督邮府的小姐交了好。 之后他们路过通安县,应当是不会太被为难。 也没有再细想,看了眼天色,直接回到队伍,催促着其他的流放人犯赶紧进城。 云皎月眼神微沉,脑袋正在飞速运转。 按照现在林芙蕖的反应,她根本没有对祁长瑾一见钟情。 照这样的趋势,会不会影响祁长瑾科举舞弊翻案的进程?要是祁长瑾不能及时进入官场甚至当首辅,那会不会让这本文崩掉? 云皎月紧蹙着眉,视线驻足在林芙蕖身上。 暗想自己再如何也得让林芙蕖对祁长瑾的印象好一些。 好在之后还会经过通安县,她应该还有机会扳正故事轨迹。 云皎月无可奈何,打料先将祁长瑾和林芙蕖的事情先放一放。 她得让林芙蕖多活几年。 救死扶伤本来就是医者可以顺手而为的事情。 在路上既然遇见了患有严重疾病,且一看就命不久矣的患者,她根本不能当做没看到处理。 “林姑娘,你也不要嫌我说话难听。我是个大夫,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敢问你近日是否经常恶心、呕吐、腹泻,甚至全身的皮肤都有瘙痒的症状?” 林芙蕖皱眉,点了点头。 同时看向云皎月的目光,逐渐带有敬意和希冀。 早在她身体出现病状的时候,她姥爷就为她遍寻名医。可惜根本没有大夫能够治疗她的病。没想到面前的女人竟然只是略看她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病症。 难不成是神医? 眼看着云皎月要给林芙蕖把脉。 林芙蕖身边的婢女立刻怒气冲冲起来,叉腰斥责,“我们督邮府有名医坐镇,我们小姐每天也都在喝大夫开的药。” 重重推开云皎月,“你一个流放的人犯,能懂什么医术?还是赶紧滚蛋!休想从我们这里骗银子!” 婢女深以为然,拦着林芙蕖去 扶云皎月,拍着胸膛一副自己是在忠心护主的模样! 她劝着林芙蕖,“小姐,流放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肯定是个骗子,想装大夫骗我们督邮府的银子花!我们还是赶紧走吧,省得她一怒之下再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 云皎月本来就腿脚有伤,这下被推倒,猛地后背落地,磕在凹凸不平的碎石子路上。 这时,后背好不容易完全结了痂的伤口…… 现在也因为大面积磕碰,渗出许多鲜血。 祁长瑾注意到云皎月被欺负,脸上阴沉得可怖。 他和云皎月虽然没什么感情,但女人好歹是他的妻子!怎能随意看她被欺负? 冷着脸,让柳韵秀推他过去。 等到云皎月身旁时,女人还因伤没法起身。 她耐着后背的疼痛,左腿跪在地上。打算支撑着拐杖,用没受伤的右腿施力,再让自己站起来。 刚在捉摸着站起来。 只听男人的声音阴冷道,“你抵着我的双腿,将力施在我腿上,再起身。” 云皎月没想到祁长瑾竟然会来帮她。 不过她也没抵着男人的双腿,直接双臂撑着轮椅的扶手,从地上爬起来。 柳韵秀则是从地上帮她捡拐杖,瞪了眼刚刚推人的婢女。 “皎月,人家既然不让你多管闲事,那你就别管了。” “咱们虽然是人犯,但咱们活的也得有尊严。哪有随 意被人欺辱的道理?” 这会儿,林芙蕖才是注意到祁长瑾的身影。 她眼眸短暂的晃过一丝惊艳。 男人精致的五官恍若天人,那双墨玉般的眸子乌黑冰寒,棱角分明的清隽脸庞线条流畅锋利。 云皎月站稳后,接过拐杖。 几个呼吸之间,被后背的伤口痛得说不出话。 那双幽深的眸子如碎冰般的凌厉,望向推人的罪魁祸首时,戾气迅速在瞳仁里泛滥成灾。 蓦地,婢女后退了几步,躲在林芙蕖的身后。 云皎月眼神倏地变冷,浑身带着刺骨的寒意发问,“你这个婢女可真是有意思!你们督邮府一年有多少俸禄,值得我去行骗?” “还有,我路见不平挺身而出,只是因为看不惯有人受欺负!” “论身份,你们督邮府不如县令,我要是真没安好心想当骗子图谋东西,那我为什么不去讨好穆艳娇,不和她一起羞辱你们?” 云皎月双眸微沉,厌恶神情不加掩饰。 她浑身冷意盎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突然冷笑道,“连我一个陌生人都愿意伸出援助之手替你家小姐说话。” “而你身为她的贴身婢女,听到穆艳娇对你家小姐辱骂羞辱后,却装哑巴装失聪,唯唯诺诺地害她被欺负!” “我看,你根本不是怕我会骗银子。而是怕自己是个怂货,会被主子问责吧?” 第47章 直男的祁长瑾 云皎月话音落下,林芙蕖突然诧异转身盯着自己的婢女。 仔细一想,觉得事实还真就是云皎月说的这样。 每次自己被穆艳娇欺负,她身边的人就全成了哑巴。等穆艳娇走后,她们一个个才都会活过来,再在她耳畔替她指责。 “小姐……你别听这个贱人胡说八道。不是这样的。” “住口。我不想再听你说任何话!” 林芙蕖眸色伤心难以散开,咬了咬唇,突然甩开婢女拉着她的手。 转头斥责道,“你不要再妄图说谎蒙骗我。等回府后,我势必会将今日之事全都相告外祖母,往后你在督邮府是去是留,就由外祖母决定。” 萧莲全程目睹这官家小姐发脾气的模样。 她不由暗暗点头,完全物色上了。 想着这官家小姐毫无主见,连处置婢女都得由长辈处置。这下对林芙蕖更满意了。 一看就是个好拿捏的女子! 要是以后能成为她儿媳妇,别说能帮她瑾哥儿谋个小官当当,就是对她……肯定也会无微不至地尽孝! 萧莲算盘打得叮当响,迈着步伐朝林芙蕖走去。 不过走到一半,就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子尿骚味。 顿时停住步伐,用手扇了扇鼻尖的空气,嫌恶地不肯上前。 林芙蕖完全没注意到萧莲的行为,她走到云皎月身边, 伸手握住双手,上下打量着她,“皎月姑娘,刚刚看你摔得这么重,你没事吧?” “我看天色已晚, 在县城外头总归是不安全,不如我送你进城去医馆?” 云皎月精致白皙的容颜犹如狂风骤雨下的一树梨花,后背鲜血早已浸湿衣衫。 被背后肌肤和衣裳摩挲拉扯出的痛感,痛得身子轻微发颤。 她深吸着气,强忍住自己的痛感。 摇头示意,“医馆就不去了。” 毕竟她自己就是大夫,能治自己的伤。 再加上后背的伤也就是血流得多,看着吓人而已,实际上没有大碍。 相比较于她身上的伤,她倒是认为林芙蕖的病更要紧。 “林姑娘,刚刚听见你的婢女说,你最近在吃药?大夫是给你开了补肾的药?我瞧着你肾气已衰,身子骨并不好。” 林芙蕖眼睛逐渐亮了亮,“对,大夫建议我温补肾阳。” 云皎月蹙着眉头,暗道这真是个医术不精进的庸医。 一本正经说道,“我实话告诉你吧,要是再不换药方服用,你活不过三年。” 后头刚被林芙蕖斥责的婢女,她还不甘心。生怕自己回府后,会被督邮府夫人一怒之下发卖。 于是不服气地喊道,“小姐你看!这个人犯就是个骗子!她先劝你换药方,到时候肯定会劝你花钱买她药方的!” 嚷嚷声吵得云皎月头疼。 她眼角瞥见祁长瑾冷峻的侧脸,线条也愈发锋利。 明显已经不悦,耐性到了头的模样。 云皎月打算速战速决,毕竟再不进万寿县,到时候城门一关,她今夜就进不去了。 今晚好歹是让三婶娘和三姥爷团聚的日子。 “林姑娘,信不信由你。你肾气已衰,要是只重视温补肾阳,会更伤你的胃气。” “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的胃已然是不好了。否则,不可能连坐平日里出行的马车,都会吐得这么不成样子。足以见,你的胃气也已经衰败。” 云皎月身上没有笔墨纸砚,空间库房里倒是有从祁家顺出来的文房四宝。 考虑到现在祁长瑾在,只能问着林芙蕖,“你马车上有笔墨纸砚么?我免费送你一道方子。” “只要照常服用,日常生活里再注意些。少说也能再活个十几年。” 林芙蕖颔首示意,她平日里身子骨不行,也就只能摆弄摆弄笔墨,因此马车上也备了些。 拂手就让婢女去马车上取笔墨纸砚。 转眼间,待云皎月显然更亲近了。 直白说道,“我的外祖不曾告诉我病情。但是我偶尔间听见,我的确活不过三年。” 林芙蕖早已接受自己会早逝的事实,但是没想到却碰见了云皎月。 她递了个感谢的目光给云皎月,“要是你真能让我的身体有所好转。你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会铭记在心!” 云皎月怔在原地,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已经扳正了故事的发展轨迹。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告诉林芙蕖男人的名字。 想来等她进京和她的帝师父亲相认,她就会报答恩情,提一嘴祁长瑾科举被诬陷的事情。 很快, 婢女将笔墨纸砚递到云皎月面前。 云皎月不认识大齐国的字,就将狼毫笔和宣纸递给祁长瑾。 单手帮忙拿着已经研出墨来的砚台,“祁长瑾,我说方子,你写。” 祁长瑾入鬓的剑眉微挑,双眸如同波澜壮阔暗流涌动的深海。 他双手垂着没动,“不写。” 云皎月搞不清楚男人此刻究竟在闹什么脾气。 暗暗下定决心,这男人要是再不写,她就把祁文朗叫过来写! 只听祁长瑾目光幽深落在云皎月身上,“你前两日不是还睚眦必报,一点亏都不吃的?” “怎么今日被人推伤到后背都是血,今日也只是质问了几句行凶者?” “你这脾气,倒是让我觉得古怪。”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云皎月这次太好说话。 他眼眸冷意盛盛,转而对着林芙蕖淡漠说话: “林姑娘用非其人,御下不严,这才害得贱内后背鲜血累累。” “虽然你已经处置了你的婢女,但是难道林姑娘你不该为此事向贱内道歉?你丝毫不提道歉,只提若方子有用后不会忘记的恩情。在我来看,既是行事不得体,又是败坏了督邮府的名声。” 林芙蕖苍白的脸色逐渐难看,先前她只觉这男子相貌堂堂神采英拔,没承想现在教训人起来,竟然这般严厉…… 她也不是个不识礼数的人,知道这次的确是督邮府不对在先。 的确是她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婢女。 冲着云皎 月好好地行了个礼,赔礼道歉,“实在是对不住了皎月姑娘,你是个好人,既帮我出头,又好心肠到要送我药方。” “可我却没有看好我的婢女,是我御下不严,才让她对你无礼。这是我的错,还希望你能够原谅我,不要和我计较。” 云皎月对祁长瑾刮目相看。 还以为这男人好端端地闹脾气,原来是在替她出头? 男人倒是了解她,她的脾气的确是一点亏都不愿吃。 可她面对的是能加速扭转祁长瑾人生的关键人物,这才选择不计较,也显得好说话一些,方便博好感。 现在林芙蕖被斥责,又专程冲她道歉。她后背虽然还是痛,可心里是真的一点都不计较。 又担心林芙蕖这个重病患者面皮薄,怕她情绪波动大,到时候再昏迷了。 “你诚心对我道歉,我当然不会和你计较。” 云皎月催促着祁长瑾,“你看,人家道歉了,这下你总可以去写方子了吧?” 祁长瑾紧抿着唇不说话,到底是默认了。 等祁长瑾将宣纸铺在自己双腿膝盖上,拿起狼毫笔时,云皎月才开始口述药方,“茯苓一两半,白术一两二,猪苓一两半、泽泻一两半、白芍一两二、黄连半两……” “这个方子可以温肾健脾,宣通水道。林姑娘你照常喝就是。我再让我夫君给你写一张用法的方子,外加一张日常生活里的注意事项,你只要照做,病况总会慢慢变好。” 第48章 和柳府有过节 云皎月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祁长瑾依次照着医嘱写下。 尽管祁长瑾是将宣纸铺在双腿膝盖上写的,可也不妨碍他书法笔迹劲骨丰肌,力透纸背。 书写时的骨力和柳骨颜筋般的字体,落入林芙蕖眼中后,她明显眼睛泛着的光泽更亮了亮。 她不吝夸奖道,“皎月姑娘,你夫君这字笔走龙蛇,写得真是好。” 云皎月视线在祁长瑾和林芙蕖的身上来回扫视。 她记得书中原有的设定,林芙蕖会在这几日被接进京都,在京都享受两三年的父女情后,病重早逝。 不过,要是林芙蕖能做到每日都喝她开的方子…… 没准祁长瑾进入官场,以至于升迁去京都的时候,她们还能碰见。 云皎月眼底逐渐闪过一抹意味深长,有一种他日首富之孙位极人臣官居一品,再遇帝师之女后冥冥中注定的宿命感。 阅书无数的云皎月领悟到这种设定后,不由想着得早些和祁长瑾和离! 毕竟她在书里只是个炮灰角色,等到泽州后,还是得尽快和祁长瑾提和离! 为了能让林芙蕖对祁长瑾的记忆更深刻些。 云皎月清冽声音响起,隐隐带有一丝骄傲,“我夫君一次登科高中状元,他的字自然好。” 林芙蕖一怔,“高中过状元?” 云皎月点了点头,随后语气惆怅,“我夫君被奸人所害,污蔑科举舞弊,最后我们祁家无奈之下被 满门抄家流放。” 林芙蕖皱着眉,突然想起自己也听说过青州首富祁家被满门流放的事情。 她记忆里,青州首富祁家的孙子幼时便已才华出众,之前登科时,沧州学子也在羡慕祁家长孙高中后的前途。 看来,面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就是祁家长孙祁长瑾了。 林芙蕖转过身,一脸复杂看向云皎月,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对方。 像这种被高官奸人所害的事情,多半这辈子都翻不了案。 她解下自己脖子上的编绳玉坠子,“皎月姑娘,俗话说忍辱能至三公。你放心,你心肠这样好,你夫君又有真才实学,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可惜,我外祖父也只是督邮一职,帮不了你们什么。” 将玉坠子塞到云皎月手里,“不过,我林芙蕖力所能及之处,往后你尽管可以提。” 云皎月手里顿时多出一块晶莹剔透的和田玉坠子。 蓦地,云皎月感觉眼下事情的发展趋势,和她脑子里想的很不一样。 相较于书里林芙蕖一见钟情祁长瑾,现在的林芙蕖,明显待她更亲近些。 “走吧。再晚些,城门得关了。” 祁长瑾低沉磁性的声音缓缓落下。 他完全没将林芙蕖道谢的话放在心上。他的人生大起大落,识人早已目光如镜。 在他看来,即使林芙蕖说以后会报恩,可一个督邮府的小姐,能帮得了他们什么? 他们 都是流放的罪人。 不出意外,他们以后会在天高皇帝远的泽州大荒县待一辈子,而林芙蕖则会在沧州终老。 换句话说,以后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报恩更无从谈起。 现在林芙蕖给云皎月的玉坠子,想来也就是今日好心出头和赠送药方的回报了。 云皎月应着声音,看着柳韵秀已经推着轮椅,将祁长瑾推向万寿县城门方向。 她抬手对林芙蕖告别,“林姑娘,那你记得每日吃药,并且注意不能受风寒,皮肤瘙痒时也不要用手挠。” “至于你所说的报答。我想,如果有一天你力所能及之处,能帮我夫君说一句相信他的清白,那我就很感激你了。” 林芙蕖她自知身份微小,即使替祁长瑾说话,也没什么人会在意。 但她还是对云皎月郑重点头,答应下来。 夜色逐渐浓重,云皎月告别林芙蕖,跟着流放队伍进了万寿县。林芙蕖也上了督邮府的马车,马车夫驾马前行,往通安县前行。 万寿县城门内,长街两侧都栽种着鲜艳明媚的万寿菊。 许多商户门口早已挂起灯笼,继续做生意。 “娘,咱们好久没到姥爷家了,你看卖包子的曾姨头上都多了一些白发。” 祁昭昭躲在柳韵秀身后,路过包子店铺时,探出头望了眼。 曾姨看见柳韵秀的身影,忙是从铺子里出来,塞了几个大肉包子给柳韵秀。 “秀娘 ,你这……你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 叹了口气,“这几个包子你拿着,也好给孩子们当些口粮吃。” 又看了眼祁昭昭和祁文朗,“哎呀昭昭和文朗都长这么大了,曾姨是老喽。” 云皎月被眼前的烟火气所感染。 怪不得柳韵秀为人如此明事理,她在娘家和邻里乡亲关系熟络,足以见为人自幼很好。 祁长瑾坐在轮椅上,深邃眼眸淡淡瞥了眼身旁的云皎月。 相较于三婶娘在万寿县人人称赞的好名声,云皎月以前在青州盂县……那简直是臭名昭着。 声音微扬,“过会儿等到了三姥爷的府上,你切记态度和顺些,不要和人起冲突。” 云皎月愣住,正是一头雾水的时候,脑子里才是后知后觉想起,原身曾经和柳思辨家里人吵过架。 这下她倒是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柳韵秀说,会特地帮她向柳思辨问好。 看来是想帮她挽回在柳府众人心中的形象。 而原身之所以和柳府有过节,只是因为以前柳思辨夫妇携子女到祁家看望柳韵秀时,曾经以大房少夫人自居,和萧莲张美娘一起在背后挖苦过这些人。 原身本来打算用羞辱柳府的方式,来和自家婆母拉近关系。 可没想到柳思辨发作怒意,萧莲和张美娘直接把原身推出去背了锅。 云皎月汗颜,“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我会有些为人小辈的样子。” 很 快,流放一行人到了万寿县的客栈。 在大齐国,客栈分为国有和私有。国有是官府管辖经营的客栈,专门给公事外出的官爷居住。私有则是商户私人经营,谁人都能居住。 原本按照云皎月身上的银子,是能够给流放的所有人犯都安排居住在私人客栈里。 可万寿县离青州很近,又怕明目张胆提升人犯们的居住条件,会引起当地官府注意。 因此程二提议,在沧州时,所有人都得辛苦些居住在官府经营的客栈。 官府管辖的客栈,房间规格也不同。 等级从高到低分为天号、地号、人号、通铺、柴房、马圈。 像程二这种没什么官职的衙役,只能住在通铺。 而像流放的人犯,要是在客栈居住,只能住在马圈,且由同行的衙役轮流看管防止逃跑。 云皎月等人刚好客栈时,柳思辨已经派人在客栈等候许久。 看到柳韵秀时,“是大小姐!大小姐!” 边喊边冲到柳韵秀身旁,“大小姐,老爷已经派了马车前来接您,还嘱咐老奴务必将您婆家接到府中小聚。” 祁老夫人听见来人要接她去柳府小聚吃饭的话,顿时神采焕发! 挺直着腰板,一副此刻还是青州首富老夫人的模样。 萧莲眼角余光故意瞥着云皎月,也觉着自己重新尊贵起来。 咬着牙,压低声音嘀咕着,“小贱人,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第49章 我看你是昏了头 云皎月将祁老夫人和萧莲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淡淡望向两人,目光如同波澜不惊的湖水般幽深宁静。 祁老夫人率先走向马车,眉眼都笑弯了,“既然亲家热情相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盛天,你带着你的媳妇儿和雅儿,也快些进马车里来!可千万别让亲家久等!” 柳韵秀站在原地还没回应柳府家仆的话,就已经看见自家婆母带着二房的人快速进了马车。 萧莲也觍着脸,紧随其后钻进马车。 “文朗、昭昭,你们先进马车。” 柳韵秀发话,又和家仆打了几声招呼,再是吩咐家仆和让祁向磊去抬轮椅上的祁长瑾。 等一切就绪,云皎月也要上马车时。 程二才卑躬屈膝嘱咐道,“祁少夫人,最迟明日辰时,我们就要出发了。” “您可千万别误了时辰。” 云皎月应下,“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准时回来。今晚你们好生歇息着,记得千万别生事。” 不知为何,云皎月总觉着这客栈弥漫着一股非比寻常的熏香。 这种熏香和胭脂气味,混在满是万寿菊天然花香的空气里,显得尤为刺鼻。 也不知道这客栈里,今夜究竟是住了些什么身份显赫的人。 只希望这些身份显赫的人,不会让今夜人犯们的暂住生出变故。 云皎月上了马车,这还是和萧莲她们撕破脸后,头一次缩在这么小的空间里。 “我说三弟妹,你说你亲爹好歹是万寿县的师爷, 怎的只派了一辆马车出来接我们。” “你看,这侄媳妇儿进了马车后,这空间就挤得快要把人给闷死。” 张美娘趴着躺在马车的软垫上。 她不想坐直身子乘坐马车,怕马车颠簸会伤到她被施以杖刑的后背。 毫无所谓,厚着脸皮一个人占了三个位置。 柳韵秀脸色铁青,“二嫂,如果你肯坐直身子,想来这马车必不会挤。” 柳府派出的这辆马车,足足能坐下十五个人。 已经是规格最大的马车。 可现在张美娘和萧瑟各占了三个位置,以至于祁昭昭和祁文朗只能坐在柳韵秀和祁向磊的腿上。 祁老夫人瞪了眼张美娘,示意她少说些话。 好歹今夜是要到柳府大吃特吃的。 可张美娘仿佛跟没有看到祁老夫人使的眼色一般。 她忍不住算账,发怒道,“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坐直身子?” “我后背有伤,我就该躺在马车上!你与其怪我一个人占了三个人的位置,倒不如去怪瑾哥儿大义灭亲让人杖责我!” 祁长瑾漆如点墨的眸子满是冷厉,清隽容颜线条愈加锋利。 一字一句清晰道,“二婶娘,你既然嫌马车挤,大可以自己走着去柳府。” “何必要嫌弃三婶娘家的马车不够大?” 柳韵秀也冷冷附和,“对。二嫂,我娘家的马车简陋,配不上你尊贵的身躯。你还是下车吧,大不了在路边雇辆宽敞的马车去柳府。” 张美娘后背一僵,她才不想花 银子租马车去柳府呢。 她身上虽然有两千多两银子,可还是得精打细算地用! 清了清嗓子,“这……我也不是说嫌弃你家的马车。” “我只是觉得,自家人何必生分?我后背有伤,理应就该趴着休息,多占些位置也正常。” “倒是侄媳妇儿,你看到马车这么挤,难道就不会自己主动出去,给我们腾些位置?” 云皎月舒展的眉目间微蹙,那双漂亮的双眸已然是蒙上了些冷意。 冷如寒星似的眸子望向张美娘,“二婶娘,你是想让我出去到哪里?” “是和外头的车夫一块,坐在外头?还是和外头的行人一样,直接用双腿步行走路?” 张美娘眼底闪过一抹阴险。 和外头的车夫坐在一起,那就是变着法地骂云皎月是下人! 不过,相较于把云皎月羞辱成下人,她倒是更想把对方给赶下车! 要是就她一个人姗姗来迟柳府,一定会惹柳思辨更加厌恶。 到时候她再联合祁老夫人和萧莲,在云皎月不在的时候,告诉柳思辨云皎月这个贱人不止苛待长辈,还不敬婆母! 要是再和她一起流放,她们绝对会在流放途中纷纷被害殒命。 柳思辨见惯人犯生死,想来肯定会看在老亲家的脸面上,动动手指就帮她们弄死云皎月! 以泄她们的心头之恨! 祁老夫人也打着这个主意,她绝对不会放过在万寿县的这个好机会! 只要杀了云皎月…… 那这女人身上 的两万五千两,就是她的了! 还不等张美娘发话,祁老夫人冷冷道,“就因为你这个扫把星,才害得现在马车里的空气都少了。” “你婆母和二婶娘都是伤者,你怎么好意思惹她们不痛快?让她们休息得不安稳?” “你赶紧下车!你不是有拐杖有腿么?你就走着去柳府!” 祁长瑾冷如墨玉的眸子划过一丝凉意。 他低沉磁性的嗓音落下,“奶奶和二婶娘如此急不可耐地赶人下马车,是想支开云皎月,好和三姥爷说她的坏话?” 祁长瑾眼眸清冷,早已洞悉人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现在云皎月身上有两万五千两,这只会让讨厌她的人更生嫉妒。 “混账东西!你在胡说什么?”祁老夫人冷厉声音落下。 她心虚瞪着祁长瑾,从前祁长瑾能为祁家带来荣耀,又是她的长孙,她平日里只会捧着他端着他哄着他。 可现在,这瑾哥儿是越来越向着外人,这心也越来越偏袒云皎月了! 萧莲听着祁长瑾的话,也立即从软垫上起身。 她眼底满是怨毒,“瑾哥儿,你说的这些话,也太让你奶奶寒心了!” 萧莲舍不得赶自家儿子下马车,可又不舍得放弃让柳思辨为她们做主惩治云皎月的机会。 百般思考下,还是作了抉择。 “瑾哥儿,你也下车!我看你是昏了头,这几日接二连三的为了云皎月忤逆我、忤逆你奶奶!” “外头夜色逐渐渐深,夏风 也凉快,正适合让你清醒清醒!” 柳韵秀脸色铁青,紧抿着唇,听着马车内婆家人吵得不可开交。 她双眸渗着冰寒之气,“娘,大嫂二嫂,你们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是我柳家的马车,最有资格决定谁能下马车的人,只有我!” “我心疼皎月这个孩子,我也心疼瑾哥儿。” 她目光幽深扫过众人,“所以,他们两个谁也不能下车!你们要么自己走着去柳府,要么就和他们一起乘坐马车去柳府!” 柳韵秀隐隐发怒的声音掷地有声。 祁向磊也替自家媳妇说话,揽着柳韵秀的肩膀,“对,我也是秀娘这个意思。” 祁老夫人气得一口气差些没咽下去! 扬起手就要打祁向磊,“你娶了媳妇忘了亲娘,你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好了!够了!” 云皎月深邃的眼眸带着丝丝凉意,厉色闪过,眼底尽是对祁老夫人这些人的厌恶。 她早已有了主意。 一手拿着拐杖,一手掀开马车门帘,“多谢三婶娘对我的关心。不过马车内实在是乌烟瘴气,她们不想和我坐一块儿,我也难以忍受和她们共乘一辆马车。” “三婶娘放心,你们先去柳府,我稍后就到。” 说着,就已经将拐杖拄在地面,扶着马车车身,费劲地下马车踩到地面。 云皎月回过神,看向车上脸色阴沉的祁长瑾。 她伸出手去扶对方,“你要下来吗?要是下来,我扶你。” 第50章 大堂嫂可矜贵了 祁长瑾目光幽深,温润视线落在云皎月伸出的洁白右手上。 顿了顿,没有多加犹豫。 他淡淡应了声,好听的声音随即钻入耳畔,“我下来。” 萧莲见状,呼吸塞得胸膛气泄不下来,狠狠在心底问候了云皎月祖宗十八代! 这小贱人,还真是把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给拿捏住了! 不过萧莲还是忍耐住了脾气,没有去拦祁长瑾下车。 当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得先拿捏住柳府,好趁机杀了云皎月。 马车外夏风袭来,云皎月和祁长瑾拄着拐杖,拖着近乎堪称残废之躯的身体,在夜市里缓步行走。 祁长瑾显然是没有料到,云皎月这次下车还会叫他。 双眸不由恍惚深邃起来,街道两侧燃着的烛火光芒正照耀着他。 “你怎么会想到,把我也一同叫下车?” 磁性嗓音落下,云皎月神采犹如夜幕星河,唇畔漫着明媚笑意,泛有光泽的双眸望向逐渐驶离的柳府马车。 她神情忽而变得冷漠,清冽嗓音响起,“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 “我如果不放任时机让她们有害我的机会,又要怎么敲打毒蛇七寸,让她们往后对我尊重些?” 在大齐国,她身为祁老夫人的孙媳、萧莲的儿媳,即使这些人做了再多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坏事,也会 有许多人认为她们没错。 那些不明事宜的人,只会认为,是她云皎月没有身为做儿媳的孝顺,所以才惹得婆母不喜、祖母厌恶。 现在既然祁老夫人和萧莲她们想害她。 那她就好好趁这个机会,好让柳思辨他们这些外人看清她们的真面目! 再趁机挽回一波原身的口碑和名声。 云皎月抬眸看向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祁长瑾,补充道,“你放心吧。我也只是想警告警告奶奶她们,不会太为难她们。” 祁长瑾眼底平静无澜,对云皎月想要教训祁老夫人等人的想法,并没有任何意见。 他孝顺,但是也不愚孝。 做错事情的人,不论年纪多大,无论是否是长辈,都应当掉头歧路,而不是一错再错。 今天祁老夫人等人想着要谋财害命,保不准明天就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他身为祁老夫人的长孙,身为萧莲的亲生儿子,他有责任和义务,和云皎月一起让她们及时收手。 “当然了,我叫你下车,其实也不是想让她们能更方便地做坏事。” 云皎月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药铺,“咱们虽然是因为流放才来的万寿县。” 细眉微挑,声音柔和道,“但今夜到底也是在走亲戚。要是大家都空着手去做客,就显得我们祁家太过失礼。” 柳韵秀她们虽然身 上有三百两银子,但是就那些银两,随便买些礼品上门,荷包也要缩一大半水。 想来这也就是为什么,柳韵秀在马车经过商户时没有停车下来采买的原因。 她到底也要为昭昭和文朗两个孩子考虑,想着节省些,好留些银子到泽州再用。 “我们去药铺买些礼品,三姥爷年纪渐大,要是能采买些百年人参过去,既能让我们祁家有体面,又能让他老人家高兴。” 云皎月缓步拄着拐杖走去,补充着,“顺便再买些金疮药,我后背的伤,还是得拿上药止血。” 现在云皎月手里有来路正当的银子,就可以不用再在空间做金疮药。 直接上药铺买,这样反而还更省事省力些。 一炷香时间不到,云皎月已经买了几盒百年人参,外加止血的金疮药。 考虑到男人后背的伤势比她严重很多,于是又给祁长瑾补货了一些由南蛇藤、何首乌、罗氏藤等能促进伤口愈合的草药制成的药丸。 两人一起前往柳府,在路过钱庄时,云皎月又顺手将上次没来得及在方县存的银票存了进去。 等一切就绪到了柳府,已经是戌时初。 柳府大门紧闭,外头的家仆看到云皎月和祁长瑾到了,也恍若未见。 只听几道故意嚷嚷出来的嗓音响起,“哎呀亲家,我那孙媳再不孝 ,好歹也是家瑾哥儿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人。” “你要不还是把她放进来吧,省得外头夜凉,万一再让瑾哥儿心疼了可不好!” 云皎月怔了怔,狐疑侧身凝视着祁长瑾。 坦白说,就这两句话,她听着都能把午饭给吐出来。 这祁老夫人,怎么能做到昧着良心说出这种话? 果然,祁长瑾舒展的眉头也拧了拧,他紧抿着薄唇,显然神情并不好看。 他明澈双眸情绪冷漠,隔着朱红色大门道,“奶奶现在胡说八道的本事,是越来越长进了。” “不知道刚刚,是和三姥爷都说了什么。” 祁长瑾光风霁月般行事坦荡,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中气十足。 门后的柳思辨缓缓捻须,他对云皎月的印象本就不好,当初这没教养的丫头还骂他们柳府一家到祁家去,是乡下穷亲戚去攀富贵。 再加上刚刚祁老夫人和萧莲的哭诉,他对云皎月是越加厌恶了…… 萧莲暗自垂泪,用袖子擦拭泪水,“你这孩子,你怎么能骂你奶奶胡说八道呢?” “你奶奶刚刚和你三姥爷说的话,哪句不是实话?难道,云皎月没有大逆不道说不认我这个婆母?” “她打了野味,连外人都能分到羊肉吃,怎的我和你奶奶,还有你二婶娘一家只能吃馍馍?” “还有,她卖了她打 的猎物,可结果却连一个铜板都不给我们自家人花!反倒眼巴巴地把银子送给不相干的外人花,你说说,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祁老夫人被萧莲凄惨的气氛渲染,忽地背过身去号啕大哭。 她愤怒指责,呜咽道,“你亲生娘说的那些也就算了,可你娶的好媳妇,她掰断了你二叔的胳膊!她还逼得官爷打了你亲生娘和二婶娘各三十杖!”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你说究竟哪件冤枉了你媳妇!” 祁雅儿在一旁还补充,声音怯怯,装得楚楚可怜受尽委屈。 “三姥爷,你可不知道。今日这一路,我大堂嫂可矜贵了……她坐了一路外男推的推车,而我们这些人,都只能步行走路呢。” 话落下,柳思辨阴沉的脸色愈加弥漫着厌恶之情。 先前他的好女儿柳韵秀应当也是要和他说这些话,他瞧着女儿有一肚子话要对他说。 就是没说成,自家夫人儿子儿媳这些人,心急得不了,早已将柳韵秀祁向磊他们拉走叙旧。 萧莲趁机拱把火,暗示道,“要是再这样下去,恐怕我们这些人也到不了泽州。没准过两天在流放路上,就会被云皎月那个贱人给害死。” “毕竟那贱人笼络人心实在是一把好手,现在流放队伍里的人,几乎人人都听她的话行事。” 第51章 除掉这个祸害 柳思辨紧锁着眉头,听了萧莲的话正在沉思。 与此同时,祁老夫人突然叹了口气,幽幽道,“从前在祁家的时候,我这孙媳的关系和秀娘也不好。” 说着,偷偷瞥了眼柳思辨,“也就是秀娘为人大度,不和她计较罢了。” 紧接着,这位祁家的老亲家,眉头顿时紧紧拧着不肯松开! 他的好女儿从前愿意嫁给祁向磊,他心里也是愿意的,倒不是因为当时祁家是青州首富,而是祁向磊这孩子实诚,待秀娘也好。 可现在祁家没落了,他的秀娘既然愿意不和离,而是跟着祁向磊流放,那他也尊重她的选择。 不过,这也不代表他可以任人欺负他的好女儿啊! “岂有此理!” “哪家娶的媳妇,能做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情!竟然不光苛待婆母和长辈,还变着法地给一家人施以刑罚!” 柳思辨气得胸膛不断大幅度起伏,横眉竖眼,“亲家,你也不要怪我多事。今日,我非得替你们好好出口恶气!” “来人!把门打开!” 话毕,柳府的仆人刹那间将朱红房门大开。 映入柳思辨眼帘的,则是云皎月和祁长瑾一人一个拐杖,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盒,出现在柳府门口的模样。 云皎月行得正站得直,她问心无愧,所以清澈眼眸直视着对方。 可惜柳思辨向来厌恶上门来贿赂的人犯,现在云皎月带着礼物上门,他也完全忽略了女人的神色。 一味地认定,她肯定是想讨好他,想让他不要再计较从前他们之 间的过节。 下一秒,他震怒地盯着云皎月,“来人!把这毒妇给我擒住!” 他下定决心要为自家女儿除掉云皎月祸害! 省得她欺负柳韵秀! 也不等云皎月说话,冷厉道,“云皎月目无尊长,屡次欺辱长辈,即使是祁家不复从前没落了,也得按照祁家宗法处置!” “像这种大逆不道悖逆不轨的东西,就得被乱棍打死!给我拿木棍,打!” 柳思辨不由分说下令,柳府家仆瞬间就去拿木棍,打料将云皎月打死。 祁长瑾站在云皎月面前,伸手挡住柳思辨冷视着云皎月的视线。 双眸微沉,对祁老夫人和萧莲的下限,又一次刷新了。 他漆黑如墨的眼眸迸射出强有力的压迫感,即使现下是个人犯,可浑身的气质却又让人不敢小觑。 郑声担保道,“三姥爷,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方才我娘和奶奶她们说的话,你不该全部听之信之。” “云皎月以前虽然的确粗鄙不堪,但是现在已经改正。现在的她为人率真,是一个好人。” 云皎月看向祁长瑾的眼眸,神色忽而凝滞住。 这未来的首辅大人,还真是为人处世端正无邪。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有人说话时,能够这样心平气和又带有坚定。 即使是在面对比自己高出一截的人物,也依然强毅地坚持浩荡正气。 云皎月双眸微动,眼看着柳府的家仆已经抡起木棍,又看到萧莲和祁老夫人等人面露得逞的阴险神情。 她镇定着,眼底晕着寒意,即将迸射出强烈 的杀机。 “奶奶,看样子,你们是真的很期待看我在柳府被.打死。” 云皎月环视着周遭,“将三婶娘和三叔她们都支走了,就是为了在三姥爷面前灌输我不孝至极的形象?” 她绯红色薄唇勾着一抹好看弧度,张扬轻蔑地笑了,“我承认,你们刚刚说的话都是事实。” “可你们敢不敢把事情的原貌全说出来?” “我之所以不给你们吃羊肉,那是因为你们被我抓包,骂我荡.妇贱人,甚至算计地连口窝窝头都不给我吃!” “你们被衙役杖责,那是因为你们差点杀人害命!萧莲,你和二婶娘难道这么快就忘了现在还躺在推车上一动不能动的孙鹤?” 云皎月声音铿锵有力,凌厉声线犹如利刃一般划过众人的咽喉。 冷冷质问,“那可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你们推他火堆,害他浑身上下根本没有一块好皮肉!” “现在仅仅只是过了一夜,你们难道就忘了自己做的恶行?难道就忘了现在正有一个人生刚开始的少年,被你们害得每日一动不动,只能硬撑着忍受身上被灼伤的痛苦?” 云皎月好看的眼睛厉色弥漫,转而看向柳思辨,“三姥爷,流放这几日,我和三婶娘相处得很好。” “三婶娘被您教导得明辨识理,我很尊敬三婶娘,三婶娘也很喜欢我。从前我对您不敬,现在我也诚心向您道歉。” 云皎月将自己手里买的礼盒放置在地上,“我和长瑾想着,既然到柳府小聚,也不能空着手来白 吃白喝。” “所以我们特地在万寿县的商户铺子里,买了些百年老参,想着特地给您和三姥姥补身体。顺带,我还将三婶娘此前特地嘱咐我们代买的礼物,也带了来。” 清冽好听的嗓音不急不慢,将柳思辨对她的误解逐一解开。 柳思辨看向云皎月的目光,打量意味越来越浓厚,似乎是在深思女人话中究竟有几分真意。 祁老夫人一看柳思辨被云皎月说得动摇起来,故作可怜承认了部分事实。 “亲家,云皎月本就是用了奸计才成功嫁到我们祁家。” “往日里,我们对她的确言语不当了些。但那都是她自作自受,毕竟要不是她,我们瑾哥儿和京都高官之女的婚事,也不会告吹。” 她重重叹息,挑唆着,“要是当年和我们瑾哥儿成婚的人是那官员之女,想着今日我们祁家也就不会被流放了。” 祁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怨毒。 暗想当年嫁到祁家来的孙媳,如果不是云皎月,说不定祁长瑾被人污蔑科举舞弊,也有人帮衬着洗清冤屈。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她们束手无策只能被逼着流放。 这一切,算起来也都是云皎月的错! 祁老夫人说完话,柳思辨眼眸更深了。 和祁老夫人是一样的想法。 这会儿,祁长瑾紧抿着薄唇,纤细浓密的睫毛遮住眸中的情绪。 他俊美容颜清冷,低沉道,“奶奶,娶云皎月,我心有不甘,但是从没有后悔过。” 云皎月虽然用了计谋和他共处一室,害他衣衫不整,被众 人误会和她不清不楚。 可那也是他自己行事不够端正和谨慎,这才给了女人可乘之机。 他向来不会过分沉溺往事,只会往前看。 “以后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 又坚定看向柳思辨,“三姥爷,如果你坚持要乱棍打死云皎月,那就也不要对我心慈手软。” 他冷着眸子,“我为人夫君,不能承担起保护妻子的责任。我也理当和妻子共同受苦。” 即使身上有伤,可祁长瑾笔直挺拔地站立,月光如纱倾泻在他宽厚的肩上,将他瘦长的身影拉长。 这种情景,莫名让云皎月理解了为什么原身非要死乞白赖地嫁给祁长瑾。 就这种男人,即使不喜欢自己的妻子,也会一码归一码地承担起为人夫的职责。 怪不得原身会钟情祁长瑾,甚至被祁家人打骂为难三年,也不主动和男人提和离。 合着,这原身只是人品不行,眼光好得很。 萧莲气疯了,柳思辨都已经下定决心打死云皎月! 这逆子!好端端出来非要保这贱人干什么? 萧莲走到祁长瑾身前,死死拽住他,拦着他不让他出头。 祁老夫人也催促道,“哎哟我的亲家,瑾哥儿现在是完全被这贱人给蛊惑了。” “要是今夜你真能帮我们祁家除掉这么个祸害,来世我当牛做马报答你!” 柳思辨看着比他还要大上十几岁的祁老夫人,顶着花白的头发跪在地上求他。 一时间于心不忍,他别过头去,扬起手,“还愣着干什么?” “还不快行刑!动手!” 第52章 脏心烂肺的东西 “住手!” 柳韵秀急急忙忙从后院出来,她身旁张美娘还死命拉着她,不让她接近云皎月。 被拦得急了,柳韵秀双手一把推开张美娘的肩膀。 那道猛力逼得张美娘身子后倾,后背直接砸在地上贴了个严丝合缝。 张美娘后背的伤更严重了,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感觉后背肌肤都要烂了! 眼泪痛得直流,“柳韵秀,我好歹是你二嫂,你对我下这种狠手!你还是不是人!” “你们这些脏心烂肺的东西才不是人!” 柳韵秀狠狠瞪着张美娘,后者被那道憎恶到恨不得手撕了她的眼神所镇住。 看张美娘消停了,柳韵秀忙不迭跑到柳思辨身旁。 她心疼看了眼笔直挺立站着的云皎月。 皱着眉认真道,“爹,皎月是个好人!” “先前大嫂从昭昭手里抢水杯,还是皎月自己把瑾哥儿那份给昭昭,我们三房才有水喝。” “还有,爹你可不知道,我们昨夜在荒林里碰上虎群了!是皎月临危不惧,才带领向磊他们打死的老虎。” 柳思辨震惊在原地,听到虎群二字,关切的眼神落在自己女儿身上,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遍,生怕柳韵秀受伤。 他不可置信,“你说你们遇到了虎群?而云皎月这黄毛丫头,还打死了老虎?” “是!爹,现在我们流放的一行人,除去我婆母和大嫂,还有二嫂那房的人,谁人不尊崇皎月?这孩子可厉害了,昨天还救了差点被烧死的孩子孙鹤!甚 至有年长者被蛇咬了,她也热心肠地去救。” 这些话,和云皎月刚刚说的,竟然都能对上。 按照大齐律法,要是萧莲和张美娘差点害死了人,那她们分别被杖责三十,也是算极其轻的处置。根本算不得云皎月借机在苛待长辈。 再加上,这年代打死猛虎的人,即使是男人也少见,更何况是云皎月一个女人? 这丫头做事彪悍,保不准以后能成大事。 “这……亲家,秀娘说的都是真的?” 柳思辨终于意识到,他对云皎月的偏见实在是太大了。 而祁老夫人等人,明显弱化了自己对云皎月的恶行。 祁老夫人剜了眼柳韵秀,“你这孩子,现在云皎月对你好些,你就不认我这个婆母了?孰亲孰疏,难道你心里不知道?” 话毕,只见祁文朗衣袍被风掀起。 他快步跑出来,“奶奶,堂嫂心善,即使和我们不是打碎了骨头还连着筋的血亲,凭她的赤诚之心,和你相比,也足以成为我们三房最值得信赖和亲近的人!” 挡在云皎月身前,“姥爷,你要是非要打死堂嫂,那就顺便也打死我!” “对!还有我!” 祁昭昭也跑到了云皎月身旁。 那水灵灵泪汪汪的眼睛直视着柳思辨,倔强咬着下唇,明显是生亲姥爷的气了! 她噘着嘴哼声道,“堂嫂还答应带我认草药,还答应带我学医呢!三姥爷你想打死堂嫂,那以后昭昭就不和你亲了!” 云皎月被三房挡在她身前的身影 所感动,三婶娘她们可真是个好人! 她眼角猩红,想着现在事情都说清楚了,不如再拱把火! “奶奶,你和萧莲还有二婶娘,你们之所以想借三姥爷的手害我,是想谋夺我身上卖虎的两万五千两银子?” “实话告诉你,早在来柳府的路上,我就将银子全存进了钱庄,现下身上也就只有一些碎银子。你们没有存取信物,即使我死了,也休想拿到那些银子!” 云皎月存完银票后,早已将钱庄给她的信物,放到了空间里。 没有存取信物,除非本人拿着路引去取钱,钱庄根本不会把银子拿出来。 祁老夫人冷着脸,她清楚方县所有的钱庄位置,所以先前云皎月和祁长瑾在方县闹市里闲逛的时候,她确信这小贱人没来得及存钱! 可现在…… 这小贱人竟然趁机去钱庄存了银子? 祁老夫人眼神如同毒蛇释放出的毒液般阴毒,差些站不稳,被祁雅儿给扶住。 她怨毒望着云皎月,冷厉道,“你这个毒妇!” 也不知道这小贱人把钱庄信物藏在哪里了…… 要是没有信物,她就算弄死了云皎月,也根本拿不出银子! 柳思辨一听两万五千两这几个字,眼角又瞧见祁老夫人听见银子时满眼放光的样子。 彻底确定,自己是被祁老夫人当做了棋子! 两万五千两银子,这笔钱能养活万数三口之家足足一年! 祁老夫人肯定是因为这笔银子,才生出贪念,想借他之手害死云皎月。 “亲家,我好心好意想招待你!” 柳思辨阴沉着脸,捻着中长胡须,“你为了钱,就利用我杀人?你就是这么撒谎算计我的?” 祁老夫人是个人精,她刚刚也没有在撒谎。 只不过,她只说了对她有利的事实。 祁老夫人眼神左右飘忽,不敢直视不怒自威的柳思辨。 她觍着脸,含糊不清解释,“亲家……我,我也没有算计你。” 找着借口,“我刚刚说的也是实话,只不过你曲解了我的意思。” 柳思辨听着老亲家推锅般的借口,愤然变色! 他好歹是万寿县的师爷!怎么能随意被人蒙骗? 甩着袖,眼角正好督间厨房仆人已经逐一端上菜肴。 那些菜肴香味四溢,红烧猪蹄、黄焖鱼翅、佛跳墙、烧鹿筋等等名贵菜肴数不胜数。 这都是柳思辨大方拿出几月的俸禄,为招待祁家人准备的丰盛食材。 柳思辨看了眼她手上拎着的百年老参礼盒。 望向云皎月的视线微微柔和,改观道,“好孩子,你是个懂礼数的孩子。” 他温声和气说着,“以前我们之间的误会,就不提了。” “今日是三姥爷受人蒙骗,才害得你受委屈。” “是三姥爷对不住你。来,秀娘你带着皎月和瑾哥儿,去膳厅吃晚膳。” 云皎月幽深目光扫过萧莲等人,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话。 在她看来,三姥爷府中的这些家仆,他们听惯了各种人犯家的丑闻轶事,寻常的热闹早已激不起兴趣。 可 现在,他们亲自看到的,是曾经青州首富家的热闹。他们一定会管不住碎嘴,去大肆宣扬祁老夫人佛面兽心、联合自家两个儿媳妇妄图害死自家孙媳的事情。 沧州万寿县离青州那么近…… 今夜这些争吵的内容,也一定能传到青州一二。没准,原身的名声也能挽回些许。 很快,云皎月在柳韵秀的搀扶下,拄着拐杖,往膳厅方向走去。 这时候,祁老夫人和萧莲等人也想去膳厅入座。 可惜这步伐刚迈出去,还没等落地。 就听见柳思辨冷冷发话,“祁老夫人,我们柳府庙小,容不下你们这些大佛。” “我看,今晚这些菜,你们以前在祁家素来是吃惯了的,也都不是什么稀罕物。” “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送了。来人,送客!把这些人都给我请出去!” 柳思辨重重强调着‘请’字。 祁老夫人面红脖子粗,她还是头一次被人扫地出门! 撕破脸指责,“柳思辨,你这是什么意思?” 祁老夫人布满皱纹的老脸耷拉着,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思绪。 想着,现在柳府非要赶她们出去,难不成她们要回客栈住马圈? 要是只有她们这些人回去和牲畜同住,那些流放的贱民!肯定会当面耻笑她们! 可要是不回去住马圈,难不成露宿街头? 祁老夫人整个人苦恼极了! 该死的云皎月,怎么就不能乖乖把银票拿出来,再乖乖地被柳思辨给打死呢? 真是个不孝的贱人啊…… 第53章 一点礼数都没有 柳思辨眼底闪过明显的嫌弃,“祁老夫人,你比我还大些岁数。” “我看,有些话,也不必说得这么清楚。” 幽幽道,“难不成,非要我让你们滚出我的柳府,你才听得懂人话?” 话毕,柳思辨用手指着府外方向,冷冷一哼,“请吧。” 祁老夫人老脸臊得通红,曾经青州首富家的当家主母,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师爷下逐客令了! 这说出去,可真丢人呐! 柳思辨扫视着周遭,问着管家,“祁家那断了胳膊的二爷呢?” 管家毕恭毕敬,“夫人心善,特地叫了郎中在后院给二爷诊脉包扎呢。” “还诊什么脉包什么扎?都给我赶出去! ” “是。” 祁老夫人只觉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她一屁股坐在柳府不肯走人,再怎么说她今天也得在柳府吃饱喝足! 她都好久没吃烤鹿筋了! 柳思辨轻蔑扫着在自家撒泼打诨的几个婆娘,递了个眼色给府里家仆。下一秒,祁老夫人、萧莲还有张美娘等人,猛地全都被拖着,扔到了府外! 啪地几声,此起彼伏的吃痛声响起。 祁向磊的胳膊刚包扎好,本来想慢悠悠出来吃顿好的,可没想到转眼间的工夫,自己就被柳府家仆的人给赶了出来。 一看自家亲娘和婆娘也在府外,顿时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愤然怒 骂,“娘!你说你好端端地去得罪云皎月干什么?” “那贱人精得很,她身上那笔钱,大不了咱就不要了!都怪你,本来咱们晚上好不容易能吃到顿好的!” “现在倒好……什么都吃不了了!你们都是些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蠢货!” 咿呀声音响起! 柳府朱红色大门已然关上,阻绝府外的声音。 柳府膳房内,众人已经听不到丝毫喧闹的辱骂声。 云皎月和祁长瑾被安排坐在黄梨木圆桌客座上。 柳府的家仆,很快将菜色尽数摆放整齐。 刚坐下,云皎月就感觉这饭桌上有人在偷看她。 察觉到那抹厌恶眼神时,她坦荡望向视线来源处。 这才发现,看她的人是柳府独子柳勇。 她清澈灵动眼眸微动,仔细回忆着原身和柳勇的过节。 仔细想着,他们之间也就只有原身骂他,是上门来祁家要饭的叫花子这一过节。 柳勇刻薄讥讽道,“爹,你刚还说瑾哥儿的妻子是个识礼数的人呢。” “照我看,她一点礼数都没有!来咱们家,只知道给你和娘买礼物,怎么也不见着给我买?我好歹是她的长辈,她还得叫我声舅舅呢。” 柳勇视线飘向云皎月带来的百年人参,现在大齐国人参的行情,全须全尾的百年人参,在药铺售价少说也要两百两。 这女人都愿 意花上几百两银子给他们柳家买参,怎么就不舍得给他买些东西来讨好? 足以见,就是瞧不起他! 云皎月没准备和柳府的人再生矛盾,毕竟明天她们这行人就会离开万寿县。 不过她是给柳勇准备了礼物的,其中花销也不比这单支人参便宜。 云皎月明眸流转,清冽声音响起,“三舅舅这是哪里的话。” “我早就听长瑾说三舅舅喜好文墨。这不,我帮三婶娘在文房四宝铺面代买绝版古籍时,也给您买了歙州上好的歙石砚台。” “我这砚台掺在了三婶娘那份礼物里,这才让三舅舅你误会了。” 柳勇猛地怔住,上好的歙石砚台,市面上少说也要百两起步! 他脸上忍不住堆起笑意,是半点都没了不满神色。 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夸赞道,“到底瑾哥儿是个讲究人,竟然知道让侄媳妇儿去买这么好的砚台。” 祁长瑾清隽容颜棱角分明,双眸似掺杂着细碎寒冰。 望向云皎月的眼神深邃幽深,怪不得从前云皎月出去交际,回来时总要破口大骂。 原来还真会有人开口明着讨要礼品。 云皎月出神望着最近老是盯着她若有所思的男人,不由伸手在男人双腿上拧了拧。 细眉微挑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好端端的看我干什么?吃你的饭去。” 柳韵秀将两 人的互动全部看在眼里,心里乐呵呵的,吃饭的胃口都好了很多。 等意识到云皎月刚刚说的话,她眼眶逐渐湿润。 这孩子可真是贴心,还替她给娘家准备了礼物。 若非现在身上捉襟见肘,她也万不会紧着这三百两银子不花。 “三婶娘,你说好不容易回一次三姥爷和三舅舅这里,就高兴些。” “要是哭了,姥爷舅舅定是会心疼的。” 云皎月注意到柳韵秀细微的表情变化,由衷地关心道,“今夜是团聚的好日子,三婶娘可不能哭鼻子。” 柳思辨看云皎月更顺眼了。 天底下的父母,没有不喜欢对自己儿女好的人。 他舒着气,“皎月,你这丫头为人和善通透。以前是我们错怪了你。” “人都说患难与共才能见真情,有你和瑾哥儿在秀娘身边,有向磊文朗和昭昭,即使你们去的地方再远,我也放心了。” 云皎月好看的眼眸明亮灵动,可不是能放心? 按照祁长瑾往后可以封侯拜相的前途,只要祁家人能活得长些,往后等着她这个婶娘,还有三叔、堂弟堂妹的,可都是好日子。 一顿饭下来,柳夫人在后院为众人都安排好了住宿。 云皎月和祁长瑾是夫妻,理应要住在一间。 得知要和祁长瑾住一块的时候,云皎月脸上情绪复杂…… 恨不得 当下就回客栈住马圈! “皎月,你羞什么?趁还不到睡觉的时辰,你们可以去赏县里的万寿菊,晚上再回来同住。” 柳韵秀眉开眼笑,仿佛现在是云皎月和祁长瑾圆房的大好机会。 声音都轻盈喜悦起来,“你们是夫妻,睡个觉而已,有什么好扭捏的!” 云皎月耳畔像是遭了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原身和祁长瑾是夫妻,她和祁长瑾可不是! 好在她空间医药房里有安眠药。 到时候要是独处场面实在尴尬,她就给祁长瑾下个药。 这样双方睡觉的时候,肯定能相安无事,一觉到天亮。 出府去看万寿菊前,柳韵秀拿着金疮药,小心翼翼洒在云皎月鲜血淋漓的后背上。 等好生包扎后,才是特地在从前的闺房里,翻出一身鹅黄色绸缎衣衫和马面褶裙给云皎月。 好生一打扮下来,梳妆台前的女人,澄澈眼眸似盈盈湖水,清秀娇美不可方物。 云皎月坐在梳妆台前,头一次正儿八经打量着这张脸。 别的不说,原身这张脸还是中等偏上之姿。 可惜再好看,她出行时还是得拄着拐杖,走路时稍显狼狈。 她趔趔趄趄步行,打算和祁长瑾还有祁文朗祁昭昭他们出去赏菊。 顺道去万寿县书局。 得找几个书生,去抄《大齐国语》有关地震阴阳五行的书页。 第54章 祁家是贱民 为了不触霉头,不在柳府门口撞见祁老夫人等人,云皎月特地从偏门出的柳府。 万寿县夜市繁华,商户铺面门口挂着无数画有菊花的灯笼。 来来往往的民众,他们漫步在县城街道,大多都往城内最大的花市集走去。 “堂嫂,我们也去花市集看看!” 祁昭昭灵动浑圆的眼睛泛着光泽,兴致盎然拉着云皎月,混入人流。 她悦耳声音响起,“堂嫂,在万寿县,白日里大家都会去郊外赏花。县里县外有数千亩土地种植万寿花,花景尤为壮观!所以这里每年都能引上数万人前来观景。” “不过要是夜晚,那最佳的赏菊地点,就不是郊外,而是花市集了。” 祁昭昭每年都会来万寿县短住半月,对万寿县的一切都十分熟知。 云皎月也意识到,万寿县的确是汇集了大齐国不少各州各县城的百姓。 和她擦肩而过的人,口音几乎都各不相同。 要是按照现代的观念来看,万寿县现在高低是个旅游县。 她眸光微沉,现在万寿县的万寿菊正值花期,数不胜数的人都来这里赏花…… 那等地震来临之际,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在此处丧生。 祁长瑾察觉到女人细微的眼神变化,他目光在云皎月身上凝滞住。 想起云皎月以前对花市集倒是很感兴趣。 花市集卖有各种鲜花和假 花。假花里还有纸花、绫绢花、缎花、绒花这种手工分类。 每每女人去逛花市集,都会买好些绒花簪子回来。 再是每日换着花样,戴不同款式的绒花,在他面前晃悠。 可惜现在祁家没落,怕是云皎月也没有以前的闲情逸致大买特买。 这念头刚萌生,就看到女人在花市集,带着祁昭昭在摊贩面前晃悠。 她双目间先前沮丧的神色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则是明若皎月般划过流光的粲然眸子。 带着祁昭昭现场教学,纤细手指指着花团锦簇的万寿菊,“昭昭记住,万寿菊的花叶,它有药用价值。可以清热化痰、补血通经。” “以后咱们要是在路边看见万寿菊,只要是野生的,那咱们就摘些下来晒干,不光可以自用,而且还可以卖给药铺。” 祁昭昭莹然的眼睛亮堂堂。 没想到连这种观赏的花,竟然也有药用价值! 她点头如捣蒜,想到自己今天又记住一样药材的功效,心里高兴极了。 灿烂笑道,“我知道了堂嫂!” 可话音落下,远处却突然传来几道讥笑声。 几个生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迎面走来,手里拿着折扇故作风雅,不断用轻蔑的视线上下打量着云皎月。 高人一等讥讽道,“真是乡野村姑,说出来的话就是登不上大雅之堂。” 用着鼻孔看人,摇摇 头,“万寿县以万寿花为名,来往行人都是来赏花的,也就只有贫民贱民,才会想着毁掉精美的花朵,拿陶冶性情的高雅之物卖钱讨生活。” 云皎月抬眸看去,白皙精致的容颜上,泛起淡淡愠色。 那双冷如寒星的眸子,正直勾勾盯着面前这几个素不相识的男人。 被骂贱民,云皎月并不生气,毕竟从现在的状况来说,他们说的是事实。 祁家经商的时候,她们这些人属于商民行列。 被抄家后,她们不属于士农工,更不属于商民,的确就归于贱民行列。 但她身旁的祁昭昭才十二三岁,眼下对认药材正有浓厚的兴趣! 要是被这几个草包男人毁了学医的兴趣,她真是会手撕了对方。 只见云皎月目光宁静深远,清冽声音慢条斯理道,“再精美的花,花期短暂不过数月。” “要是这天底下的人,把能治病救人的药材,尽数用于陶冶性情。那不只是暴殄天物,更是害人性命。” 云皎月满眼轻蔑神色,牵着祁昭昭往几个男人的方向走近了几步。 铿锵有力的声音落下,“百里香开花茂盛、香味浓郁。” “如果它只能被人当作可有可无的观赏花!一旦有人患上肠澼,就只能上吐下泻自己痊愈。运气不好要是引起并发症,性命就会危在旦夕!” “洋茴香味道形象甘 甜,如果只用于观赏!不仅不能用于食油调味,更不能用于医药。” “那这天底下,不止厨子做不出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连大夫,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动脉硬化的患者病况严重,看着对方失明偏瘫甚至死亡却无能为力救治!” 敲金击玉般的嗓音淡然自若,游刃有余有条不紊回击着几个纨绔子弟。 动静猛然间吸引了一旁路过的行人。 那人约莫四十岁。 穿着墨绿色纹有竹叶样式的锦袍,周身儒雅,看到云皎月脖子上挂着的玉坠子时,眼睛炯炯有神,双腿灌铅似的,顿时走不动道。 云皎月没注意到旁边行人的异样,她眸中厉色一闪而过。 “在大齐国,人分三六九等。有人不被生活所迫,可以逗鸟遛狗成群赏花。那就也就会有人迫于生计,必须得用一技之长赚钱养活自己。” 从胸腔吐出的声音裂石穿云,“我看,我们不嘲笑你们这些纨绔子弟,败着父辈家业无所事事!你们也就别讥讽我们这些拿自己本事养家糊口的人了吧?” 云皎月说完话,围着他们看热闹的人,陡然间齐齐拍手叫好。 摊贩们浑厚嗓音出声,“好!说得好!我早就看不惯那些仗着有点臭钱,就可以不把我们这些百姓当人的暴发户!” “咱们都是凭本事凭手艺赚钱,凭什么要受他们的欺辱 谩骂!还真以为有点银子就可以当大爷了!” 花市集的摊贩不同于普通摊贩,也算是万寿县的富户。 他们都是做生意才成的富户,不同于早已进行资本积累的富户,因此时常会显得低人一等。现在云皎月替他们正名说话,一时间心里慷慨激昂,也附和起来! 商贩群情激昂的声音疯狂涌入纨绔子弟耳畔。 后者被骂得面红耳赤,一腔怒火憋着胸膛上下起伏! 拳头硬了,挥向云皎月,“臭娘儿们!仗着有点治病救人的本事,就在我们哥几个面前班门弄斧!” “信不信我把你卖到窑子里,让你这辈子都烂在万寿县!” 云皎月眼中戾气一闪,果然在阶级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稍有些富贵权势的浮躁男子,就会高高在上,把手里的特权用到极致,无所不用其极的欺辱让自己不爽的人或事。 祁昭昭瞳孔猛地一缩,显然有些害怕。 云皎月下意识将祁昭昭拉到身后护着,又从袖子空间里准备掏出一次性注射器! 准备等这些纨绔子弟冲上来时,趁机将超过一毫升的胰岛素注射到对方的身体里! 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注射超过一毫升的胰岛素,就极可能会让人发生休克!要是剂量再大,对身体还能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甚至死亡! 是他们太过分! 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第55章 当朝帝师中风 云皎月用意念抽取出一点五毫升的胰岛素,眼帘里袭来的拳头有劲带风,穿过半空正好冲向自己! 幸好注射器已经准备完全! 抬手就要在来人上臂外侧注射! 却见祁长瑾结实有力的臂膀骤然间扬起,稳稳当当抵挡住对方袭击。 男人臂膀流畅的线条因为常年习武,抵挡袭击时咯得人拳头生疼,宽厚有力的手掌顿时拧上对方胳膊。 对方胳膊快断了! 只听有人着急询问,“阮元,你没事吧?” “没事个屁!你们都是瞎子看不见?还不快上!把这群人打死,打死了我负责!” 阮家是万寿县屈指可数的富商,虽然和鼎盛时期的祁家相比,连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可在沧州万寿县,足以横着在县城里作威作福。 万寿县里有一半的田地都属于他阮家的私人田地! 一旦他阮家赶明不再种万寿菊,万寿县就是连县太爷也得点头哈腰好声好气地上门求他们。 不过打死几个人而已,只要县太爷不发话,他就能一手遮天! “皎月,你带着昭昭和文朗先走,这里我垫后。” 祁长瑾目光宁静深远,面对眼前的危险毫无畏惧。 假如这辈子翻不了科举舞弊案,他就永远都是个服劳役的人犯。与其战战兢兢走到大荒县,不如把命交代在万寿县。 起码 他拼了这条命、解决这些人渣,云皎月祁昭昭她们还能继续顺利前往泽州! 云皎月深褐色的眼眸渗着冰寒之气,“垫什么后?就他们这些人,配你垫后?” “要走一起走!” 怪不得祁长瑾当首辅之后,会成为首屈一指的贪官污吏,杀掉原身娘家的时候,连眼都不眨一下。 原来流放路上能遇到那么多混蛋地痞! 这注定在原有的权谋文故事轨迹里,祁长瑾那一路过的会是非人生活。 再如何,也得教训教训这些地头蛇! 只要祁长瑾黑化的程度能不那么高,说不定以后她和原身娘家,也能苟住一命。 云皎月大脑正进行飞速思考,想着是要加大多少剂量逐个给人注射胰岛素。 把剂量控制得恰到好处,就能在保留对方性命的前提下,让人陷入昏迷。 这样她们既不用陷入人命官司,再用银子稍加打点,就能顺利离开万寿县。 正思考着,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 “住手!” 已经在暗处观察云皎月许久的中年男子陆崇迈步上前,挡在云皎月和祁昭昭面前。 他身后跟着六个侍卫,一看非富即贵。 一听住手二字,这些侍卫突然横眉怒目,将阮元等人团团围住。 阮元没见过这些人,笃定他们是外县人。 不过他是地头蛇,最不怕 的就是这些外县人! 冷着声音一声令下,“兄弟们都给我上!今天不狠狠教训这几个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地人,还真以为我阮家在万寿县是吃素的!” 阮元得意忘形冷哼,高调炫耀,“我家可是万寿县富商阮家,咱们县一大帮人口生计,全都是阮家解决的!” 怒喝,“今天你们这群人惹恼了本公子,一个都别想跑!” 阮元挺直腰板,抬手示意。 身后四五个狐朋狗友接收到眼色,立刻冲上去和侍卫们扭打成一团! 当朝帝师陆崇浑身满是杀气,威武凛凛的眼神不怒自威。 紧盯着阮元等人斥声: “万寿县即使是在天高皇帝远的沧州,这里也依然受律法保护,依然有朝廷命官坐镇!” “你张口闭口杀人担责狠狠教训,你能担什么责?你有什么资格可以处置他人生死?” “足以见,万寿县的父母官都是无能之辈!竟然能让你们一介商户爬到头上作威作福!” 陆崇眸光凌厉幽深。 他已经当了帝师十余年,早就已经不会多费口舌和无理蟊贼争执。 像这种败坏地方名声的人,用或明或暗的手段,处理掉就是。 祁长瑾如长夜深邃般的眸子往陆崇方向看去,尽管不知道对方的来头,可从对方的施威气势中可以判断,这是位权势不低的官 员。 他去京都科举时,遇见的官员大多都如此威严。 祁长瑾冷如墨玉的眼睛收敛神色。 自从被科举陷害后,他对位高权重的官员,已经没有丝毫好感。 考生一步一步走到京都来之不易,什么含辛茹苦苦读,什么挑灯夜战十余年,在他们这些高官眼里,根本就譬如微末尘埃,可以随意泯灭! 陆崇察觉到祁长瑾的神色,眸色渐柔,温声道,“这位公子可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云皎月只熟知这本权谋文未来的大概走向,她根本不知道面前这位中年男子是谁。 纤细浓密的眼睫掩下眸中一抹茫然。 关于这位中年男子的身份,对她来说有些超纲。 阮元越看这外县人的气势就越不对劲,突然意识到对方可能身份匪浅。 瞳孔缩了缩,刚想开口让自己的狐朋狗友住手! 却不料其中的狗腿子对他的命令积极得很! 一拳就往陆崇脸上抡去! 视线里,陆崇下意识后退,尽管拳头还没触及脸庞! 可身体却突然一僵…… 身子后倾,轰然倒地! 阮元顾不得胳膊被祁长瑾差点掰断的疼痛。 他瞪大眼睛,心里没来由地害怕! 挣脱开祁长瑾的手掌,一脚踹向自己的跟班,急了,“你是不是有病!你下这么重的手干什么?!” “我……我没有。 我的手根本就没有碰到他!阮元你得护着我,他是在装病!” 跟班屏住呼吸,听出阮元并不想担责。 陆崇的侍卫看见自家老爷几乎倒毙,眼里尽是杀意。 聚集在陆崇身旁。 用手掐着人中想让人恢复清醒,却发现对方的嘴突然歪了! 嘴角还一直在外漏口水! 再是眼睛,竟然也开始斜视! 这……这是中风了? “混账东西!你们怎么敢对当朝帝师不敬!” 为首的侍卫猛地死死掐住阮元的脖子,心底慌张。 他手掌用力几分,“什么阮家富户!我告诉你!要是我们帝师有一点不测,你们全家都得陪葬!” 阮元脖子要断了…… 他被掐得不能呼吸,头一次离死亡那么接近! 云皎月看着地上倒地的陆崇,眼神幽深诧异。 她神经也不由紧绷,没想到这居然是当今帝师陆崇! 也就是,林芙蕖的亲生父亲? 云皎月紧盯着阮元,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可怖! 要是当朝帝师因为中风不能继续为官,不能接林芙蕖进京,不能看在亲生女儿的面帮着祁长瑾推翻舞弊案! 那祁长瑾不就得在泽州待一辈子? 祁家这些人不也得终生被人叫做人犯? 祁昭昭祁文朗他们还这么小,以后有无限未来,绝不能让他们在大荒县待一辈子! 得救陆崇! 第56章 你真是该死 帝师和陪葬四个字响彻花市集! 阮元双腿瘫软,如遭雷劈,脑子里似乎想起了什么。 像即将溺死之人突然看见浮木! 瞪大惶恐的眼睛,用手指着云皎月,费劲说话,“官爷!官爷!她会医术!她是个大夫!” “你让她给帝师看看病,没准帝师能恢复正常!” 阮元死马当作活马医,眼下花市集上最多的就是游客和摊贩,根本没什么大夫! 现在云皎月这个现成的大夫在面前! 只能让她去试试治病。 陆崇身边的侍卫,冷盯着阮元,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要是帝师在万寿县出了事情,他们这些侍卫回到京都,肯定会被牵连问责。 为首的侍卫算着距离花市集最近的医馆,即使是去请大夫,一来一回也得耽误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时间,说长不长。 可他们实在是担不起延误病情的责任。 只能满眼怀疑地看向云皎月,“我们帝师陆大人的病,你有十足的把握医治吗?” 云皎月绯红薄唇紧抿,清冷眸光停驻在陆崇身上。 说实话,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的确是真想救陆崇,也的确会付出全部的医学技能去救对方。 可现在花市集人员流动众多,她根本没有条件单独去医治这位当朝帝 师! 她既没有办法用意念,将陆崇挪到空间医治。 也没有办法将空间里的仪器拿出来,给陆崇检查具体的身体情况。 只能用传统把脉的方式判断病情,外加施以针灸手法和开药方稳定病情。 “云皎月,在我们大齐国,放眼各州,能治中风的大夫也没有几个。” “你真的可以吗?” 祁长瑾深邃的眼眸注视着云皎月,他自然相信女人的医术。 可这毕竟是中风! 而且对方还是当朝帝师,一旦救治不当,别说云皎月一人,就是祁家也会被牵连。 祁家要是再被问罪…… 那他们这十几口人,要承受的下场只有死罪。 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试一试。” 中风这种疾病,如果不进行及时的医治,很可能会造成患者偏瘫! 一旦病情严重,最后脑组织缺血、缺氧,导致死亡的情况也不在少数。 为首的侍卫紧皱着眉,怒问,“试?我们帝师是你能试着问诊的?” “能治就上,不能治就别掺和!果然,你一个小娘子能懂什么医术?也就背些药材常识,在外头班门弄斧、好彰显自己有才能!” 替陆崇抱不平,“亏得我家大人还为你出头,以为你有点本事!早知道就放任你被为难好了 !你可真是该死!” 云皎月眼眸冷却,垂在一边的手不自觉微微紧握。 她是大夫又不是神仙! 而且中风也不是小病,她实话实说没有完全的把握,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幽深眸子带着几分寒意,眼神坚毅看向对方。 讥讽道,“你不会以为你家大人中风,是因为替我出头吧?” “实际上,即使他不替我出头,中风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侍卫越加暴躁,不服气骂道,“简直可笑!” “怎么?我家大人好意挺身而出替你解围,现在你就过河拆桥,想推卸他中风的责任?” 云皎月耐着性子,阴郁目光坦荡和对方戾气视线对撞。 她条理清晰,开始掰扯凌厉道,“你家大人是帝师,他公务繁忙,处理政事时,时常身体过度劳累是不是?” 侍卫不屑轻哼。 帝师位高权重,自然会时常劳累过度。 又听云皎月质问,“这阵子,你家大人是否和同僚有口舌之争?并且屡次位于下风,以至于心中总有急火,难以发泄?” 侍卫眉头几乎拧成绳子,倒是不哼了。 被说中后,高看了云皎月一眼。 转而暗想,官员难免和同僚有口舌之争,心里有难以发泄的怒火,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女人,刚 刚说的话,肯定是蒙的。 清冽声音落下,“这几月,你们大人是不是还贪凉?每每夜幕降临,必会吹风受凉几个时辰?” 侍卫神情凝滞。 诧异盯着云皎月,这些事情,她怎么知道的? 云皎月见侍卫的态度开始逐渐放端正。 收回视线冷静道,“中风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更不可能突然发生。” “所以前阵子,你家大人肯定早就有了中风的症状。比如出现嘴角漏水,眼睛不能完全闭合这些情况。只不过,你们根本没有把他身体发出的预警当回事而已!” 话音落下,陆崇的侍卫们安静如鸡。 他们面面相觑,心里心知肚明! 自家大人还真有女人所说的这些情况! 只不过此前,他们大人在京都公务繁忙,以至于一拖再拖,根本没找大夫来看病。 后来又因公事郁闷,圣上体恤陆崇,这才下令强制他回乡散心半年。 他们大人本就厌恶家乡,现在离乡越近,也就更没了看病的心情。 云皎月环视周遭,冷冽声音响起: “现在除了我,花市集上根本就没有其他人,愿意出来救人!” “而且别说你们,就是连你们大人自己,都没有把他的健康当回事。那现在凭什么,要我去背锅担责,去承 认中风是因我而起?” 云皎月澄澈眼眸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我既然说我愿意一试。那就代表我还有几分可以治愈中风的把握!” “我要是治好了你们大人,我绝不邀功。” “要是治不好,你们也别推卸责任,别把救治不及时亦或者是救治不当的罪名,推在我头上!更别想因此牵连我的家人!”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救人前,她绝不会让祁家上下再身陷危险。 哪怕只有一丝危险,也不能! 祁长瑾再次对云皎月改观,这女人做事情倒是比从前谨慎了很多。 他握住云皎月纤细的手腕,“既然这些官爷不同意让你救人,那咱们就走吧。” 漆黑如墨的眼睛扫了眼侍卫们,淡淡道,“刚好夜色已深,花市集也不必再逛。” 祁长瑾话说完,为首的侍卫顿时急了。 立马伸手,拦住云皎月和祁长瑾回去的方向! 他百般为难,视线看着自家大人。 正在思考之际,却发觉陆崇费尽力气点了下头。 现在得到应允,侍卫们也就不再担心担责,沉着声音: “你治吧!” “要是治好了,我们大人绝对不会亏待你!” “要是治不好……” 停顿半晌,答应下来,“我们也绝对不会牵连你。” 第57章 治不了神经麻痹 得到了为首侍卫的承诺后,云皎月才是拄着拐杖上前,走到陆崇身旁。 她左脚有伤,也不好半蹲着。 索性直接跪坐在地上,给人把脉,又从自己袖子里掏出针灸包,准备给人针刺治疗。 祁长瑾深邃眸光泛着一丝诧异,这女人治病的用具,什么时候这么齐全了? 竟然还准备了银针…… 云皎月察觉到男人幽深的目光,顺道抬眸解释,“是傍晚在药铺买的,你没注意到罢了。” 祁长瑾目光凝住,不得不承认。 现在和云皎月之间的默契,似乎是越来越好了。 云皎月将银针用针灸包里取出。 逐一刺入面部的阳白、下关、太阳、迎香、地仓等运动区和感觉区的下部,可以治疗面瘫。 抬首望向侍卫,“把你们家陆大人的下肢摁住,一定要将膝关节压紧,等一下我会在他下肢施针。” 解释道,“中风患者的下肢有时候会有不自主地突然屈膝内收。如果不摁住,针刺过程中,银针可能会断。” 为首侍卫紧咬牙关,耐着性子去听云皎月吩咐。 示意手下的人,也半跪在陆崇身旁,用手摁住下肢。 竟然…… 双腿还真的有不自觉内收的动作! 为首侍卫看向云皎月的眼神,逐渐忍不住充满敬意。 这乡野村姑,是真有点本事。 云皎月几乎将针灸 包里的银针全拿出来,将这位帝师扎成了个针人。 在曲池、外关、合谷等穴施针,主治上肢瘫痪。 又在患者的足三里、昆仑等穴施针,主治下肢瘫痪。 嘱咐侍卫道,“这几日,让你们家陆大人千万不要再着凉。” “我刚刚那几十针,有健脑宁神,疏通气血的功效。所以等收针后,你们大人能恢复部分行动,可以在你们的搀扶下,缓慢行走。” 看了眼陆崇颜面不正的脸部,补充着,“明日,你们可以再找个大夫,给他进行针刺。这样他口眼歪斜的症状,才会好转。” “一次针刺治疗,治不了他的面神经麻痹。” 为首侍卫听不懂云皎月口中的神经二字是什么意思。 不过一次施针,就能让中风的病人恢复行走能力,那这女人的医术,肯定属于上乘之列! 他不大好意思挠了挠头,清嗓郑声道,“云姑娘,刚刚真是不好意思。” “我实在是太过于担心我们大人,所以对你的言辞多有不敬,还希望你能够见谅。” “不过,既然还要施针,能否麻烦你明日再给我们大人针刺一次?我们也不麻烦你上门诊治,我们亲自去拜访。” 好声好气,“还希望你能够好人做到底,治好我们大人的中风症状。” 云皎月倒是想答应对方给陆崇进行第二次针 刺治疗。 可明天她们这些人就要继续前往泽州大荒县,怕是没有足够的时间给对方治疗。 想了片刻,答应下来,“我们也只是经过万寿县,只暂居一晚。” “你要是真想让我给陆大人针刺,那就在明日卯时初,来万寿县师爷柳思辨家的柳府找我。” 卯时初是日出时刻,换算成现代时间,也就是凌晨五点。 在那个时间点给人针刺,也不会耽误流放赶路的行程。 云皎月想到了什么,“我给你们开个方子,以后每日一剂,水煎两次给你们大人早晚分服。” “另外,熬煮的药渣你们也别直接扔,可以拿纱布包裹,敷在你们大人的脸部。” 看到前面的摊贩上有书生正在边卖万寿菊,边抄写古文。 云皎月去借了笔墨纸砚,让祁长瑾写药方。 祁长瑾抬眸看了眼云皎月,接过文房四宝。 在手旁的摊贩摊位处,照着女人说的,写下药材名字和剂量。 “荆芥、防风、全蝎各一两,蜈蚣三条,白僵蚕、红花、炙山甲各半两……” 好一会儿,祁长瑾写完药方。 云皎月也已经收完银针,放回针灸包。 侍卫将祁长瑾写的药方递给陆崇,看到堪称游云惊龙般的字迹后,惊为天人。 陆崇经过针刺治疗后,已经能发出声音。 说话时,字音虽然并不清晰 ,但是也勉强能让人听清楚。 他被搀扶起身,目光炯炯,“这位公子,你的字迹书法真乃神品!” “字如其人,如此精妙的字迹,你必定是苦读多年,可是考过科举?” 陆崇之前看见祁长瑾握住云皎月的手,想要走。 故而猜测这两人应该是夫妻。 他看向云皎月脖子上挂着的玉坠子,这玉坠子是他当年给林娘的定情信物…… 也不知云皎月究竟是否是林娘的女儿。 云皎月被陆崇的目光打量得不自在,她发现男人的视线紧盯着的是她脖子上的玉坠子。 那是林芙蕖给她的。 暗想,这玉坠子或许是陆崇从前的东西。 意识到,莫不是这帝师陆大人,怀疑她是他的女儿? 云皎月白皙如凝脂的额间蹙起,她可没有抢人父亲的阴暗想法。 清冽声音响起,“陆大人,你看了我这玉坠子好几眼,莫不是这玉坠子品相是珍品?” 陆崇皱了皱眉,他年轻的时候只是个穷书生,哪买得起珍品玉坠。 这是他卖了一个月的书画,在首饰铺里唯一能买得起首饰。 也才值五百铜钱。 云皎月故意提到,“这玉坠子是通安县督邮府孙女送给我的。” “那林小姐也是个可怜人,生母生她时难产而死,自幼是由外祖父和外祖母养大。如今又重病缠身,身体瞧着并 不大好。” 陆崇眸光猛地缩了一下! 林娘死了? 他腿脚瘫软,幸好身边的侍卫扶他时用力,才致使他并没有再次摔倒在地。 他还以为林娘和他断绝往来后,会嫁人生子…… 想到那孩子自幼是由外祖养大,那是否,林娘生下的是他的女儿? “云、云姑娘,敢问那孩子年方几何?叫什么?” 云皎月松了口气,唇畔漫着笑容。 只要陆崇能早日把林芙蕖接到京都,想来祁长瑾翻案的事情,也指日可待。 音质清寒道,“和我看起来差不多大,叫林芙蕖。” 陆崇眼睛明澈,他年轻的时候,最喜欢芙蕖花。 那孩子,定然是他的亲生女儿! “好孩子!今夜你和我说这些,又救了我,我不会忘了你的。” 陆崇只想早些养好身体,以前他以为他孤身一人,没有血脉。 因此忙于政务,没日没夜地和那帮朝堂里的阉货还有奸臣抗衡。 现在有了林芙蕖,他定要以他们父女的身体为重。 想到他的女儿芙蕖重病缠身,紧皱着眉头,下定决心要将那孩子带回京都养病! 云皎月缓缓颔首,盈盈似水的眸子泛着愉悦笑意。 救陆崇,那是医者职责所在。 至于这位帝师会不会记得她,这根本无关紧要。 只要祁长瑾早日洗清冤屈,她也就能早日和离了! 第58章 好事多磨 陆崇紧捏着手里的药方,边是沉浸在找到女儿的喜悦之情里,边是赞赏祁长瑾。 他向来爱惜人才,望向祁长瑾再次问道,“这位公子,你方才还没和我说过,你是否蹚过科举之路?” 祁长瑾阴郁的眸子漆黑如冰,入鬓剑眉微蹙,语气平坦听不出什么情绪。 耐着性子道,“考过科举。经过数年的层举选拔,前阵子已经中过状元。” “只可惜……” 祁长瑾声音低沉,舒气,“可惜被人陷害科举舞弊,不仅名落孙山,也害得全家流放。” 陆崇看向祁长瑾的眼睛满是诧异,一是诧异于流放人犯居然还能随意逛花市集,二则是诧异于男人居然就是青州首富祁家的长孙? 想起云皎月说他们今晚住在万寿县师爷家,许是那位师爷经过打点,这才将人从押送衙役手里托出一夜。 不过,祁长瑾科举时的考卷,他看过。 那斐然的文采惊才绝艳,怎么可能还需要靠舞弊才能中状元? 陆崇眼底泛起冰冷,绝对又是那群阉货和狗贼搞的鬼! 可惜,官场也并非是谁有真才实学,谁就能平步青.云的地方。 在官场上走得远的人,哪个又不得经受住权势的明枪暗箭和里外夹击? 陆崇眼眸恍过同情意味,但眼角余光看见心情正好的云皎月。 敛下神色,只当是报这小娘子为他找回女儿的恩情,“这位公子,流放也不全是什么坏事。” “经风雨见世面,以后才能越 走越远,越走越顺。” 他用了老大力气,抬手拍着祁长瑾的肩膀。 意味深长道,“这世上,从来都是好事多磨,久炼才成钢。” “没准,等你到了流放地,回过头来一看,此前经历的磨难对你来说都有助力。” 祁长瑾眸色渐深,对陆崇的宽慰颔首示意。 被诬陷舞弊后,他早已明白官场沉浮,有着任何人都不能左右的外力存在。 既然已经被流放了,那索性修身养性。 他读书也不是只为了当官。 “堂嫂,我困了。” 祁昭昭怯怯拉了拉云皎月的袖子,早已睡眼惺忪。 她清脆声音响起,“不如我们早些回去吧。” 云皎月舒展的眉头蹙起,她还想去找人抄写《大齐国语》有关阴阳五行的书页内容呢! 但看到祁昭昭是真的困得不行。 她无奈揉着祁昭昭的头发,“好,那就先回去睡觉。” 小孩子睡眠得保证充足,才能长高和发育大脑。 她一手牵着祁昭昭,一手拄着拐杖准备往柳府方向走。 临走前还和去陆崇打了个招呼,“陆大人,明日烦请早起到柳府。” “否则时辰晚了,我们这行人只得离开万寿县。” 陆崇向来早起读书,这种习惯,即使是当了帝师也不曾改。 应声道,“好。那明日就麻烦云姑娘了。” 祁长瑾也冲着陆崇点头示意离开,和祁文朗一块转身回柳府。 回去的路上,祁文朗在一旁感慨,“堂哥,你看陆大人当了帝 师,可还是免不了和人争吵,被气得郁结于心。” “我想着,当父母.官,有时候还不如我们从前当商户来得惬意。你说,陆大人好端端地去当什么官?还气得中风了,真不值当。” 祁昭昭也有这种感慨,捣蒜似的点头认同。 云皎月睁大了眼睛,虽然夜已深,但是她倦意全无。 生怕祁文朗这孩子的话,会影响自己这个便宜夫君,让他以后萌生出不当官的想法。 要是祁长瑾以后不当首辅,这文不就崩了吗…… 正是心里揪着,着急着。 只听祁长瑾声音温润,如山泉般潺潺,“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艰难。” “你瞧着我们祁家从前活得惬意,那是因为祖父生前勤勉劳苦。所以,这世间,不过是因为有人停辛贮苦,有人才能安然自得。” 见祁文朗不甚明白。 祁长瑾微启薄唇,沉住气道,“你看你堂嫂治病救人。” “那她在当大夫之前,是不是得认识无数草药和疾病药理,才能从善如流的判断疾病和开药?其中,她所付出的时间精力,根本非常人不能想。这是辛苦。” “学成行医后,又得面对病者家属轻蔑、质疑、不满等等的情绪。这也是辛苦。” “可是,如果人人都觉得这些事情辛苦,而避而不做。那这天底下得多出多少不治身亡的病患?” 解释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你看着,陆觉得大人郁结于心,不如为商。实际上,他 没准还自得其乐当父母.官。毕竟他辛苦些,有些人就能惬意些。” 云皎月眸光流转,赞同祁长瑾额说法。 她牵着祁昭昭的小手,附和,“昭昭,文朗。有时候,你们认为别人很辛苦,其实只是因为自己还不能承受这份辛苦。” 她在进入部队当军医之前,不知道曾经挑灯夜战过几千个日夜。当军医后,也不知道曾经受过多少无能为力病例家属的埋怨。 以前她觉得行医辛苦,可如果人人都不行医,这个世界上哪里还会有大夫治病? 有的只会是越来越多寻医难的病患罢了。 她高看了祁长瑾一眼,从某方面来说,这个男人和她倒是一路人。 一旦认定什么事情,就会初心始终不再更改。 回到柳府后,云皎月和祁长瑾将两个孩子送到柳韵秀院子里。 两个人才转身回房准备休息。 刚路过三舅舅柳勇的院子,就看到他约了五六个读书人,在赏月喝酒。 云皎月黛色细眉微挑,突然想起,柳韵秀的亲弟弟柳勇,不就在万寿县书院里当教书先生? 她伸手轻拍自己的额头! 亏她还想着要到外头去找人抄《大齐国语》,再分发阴阳五行的书页内容。 这简直是舍近求远! 她完全可以从柳勇这边入手,让他给书院里的学子布置任务,去抄写分发嘛! 考虑到夜色已深,她也不好硬凑到那群男人身边搭话。 打算趁明日走之前,去找柳勇。 两人回到自己 的房间。 云皎月下意识将厚厚的被褥隔在床榻中间,想着究竟要怎么和祁长瑾说,两个人才可以一人睡一边好好休息。 刚将床一分为二,连半句话都没说出口! 就看见祁长瑾已经从衣柜里抱出一床被子…… 冷冷清清独自走到床边的贵妃榻上坐着。 下一秒,娴熟地将贵妃榻上的茶桌推到角落,把抱着的被子铺开在榻上。 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你睡床,我睡贵妃榻。” “以衣柜为界线,今晚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谁都不能过界。” 话音落下,云皎月抬眸望去。 视线里男人漆黑如墨的眼睛毫无波澜,掀开被子把自己裹得死死,规矩地躺了下去。 再就是,合上眼皮睡觉。 云皎月浑身僵住,脑海里不停冒出无尽的问号! 这是什么情况? 所以这男人现在的行为,是在时刻保护他自己?生怕自己会生猛地扑倒他? 云皎月陷入沉默,看样子,她之前还真是想太多。 竟然考虑过要不要给男人下安眠药? 照现在的情况,明明是祁长瑾即使对她有所改观,不再像以前那么厌恶她, 但他明显,压根就没有改观到能对她产生世俗的欲望! 云皎月蓦地松了口气。 从没有那么感谢过原身! 真是多亏原身以前作恶多端。 才会让祁长瑾这个男人对这副身体满是防备,甚至连一点想法都没有! 彻底放心下来,一气呵成盖上被子睡觉。 一夜好梦。 第59章 和帝师争执 隔天。 卯时初,柳府朱红色大门上的铜环就已被敲响。 陆崇侍卫表明来意后,家仆震惊地去禀告正在熟睡的柳思辨。 柳思辨睡眼惺忪时,一听说当朝帝师这样尊贵的人物来访,彻底被惊醒! 在万寿县这样的小地方,一品帝师亲自纡尊降贵到他的府邸,无异于祖坟冒青烟。 “快快快,快把全家人都叫起来!” 柳思辨慌忙之下穿起衣裳,“帝师造访,咱们柳府众人一定得好好拜见,否则那是失礼!” “去把勇哥儿也给叫起来,这在帝师面前表现的大好机会,可不能错失了。” 只听家仆为难说道,“老爷,可人家帝师是来见祁少夫人的。说是要请她治病。” “什么?治病?你是说瑾哥儿他媳妇?” 柳思辨震惊坐在床上,很快反应过来。 拂手去示意家仆,将陆崇请进来,再是叫云皎月前去会见。 现在心底是对祁老夫人等人恨极了。 一想到云皎月能认识帝师,这样的机缘,就是比他能做万寿县的县令都要稀奇。 如此奇女子,以后说不定祁家重新兴旺都得靠她。 起身往云皎月院子走去,“既然帝师是来见皎月那孩子的,那咱们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让勇哥儿赶紧起来,还有秀娘她们。等皎月治完病,再一起去正厅会客。” 家仆连声应下。 云皎月已经两夜没有睡好觉,现在被家仆吵醒时, 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睡相极差。 祁长瑾醒得早,坐在书桌前利用好闲暇时间,缓缓翻看书籍。 边翻阅手中的书,边是时不时去看云皎月那霸道到不行的睡相。 慢条斯理说话,“你再不起来,赶路前就难以再有足够的时间,去给陆大人针刺。” 不知不觉间,祁长瑾看到云皎月这种粗犷的睡姿,都觉得顺眼不少。 云皎月躺在床上深吸了几口气,随后一鼓作气坐起来。 她没有让病患久等的道理。 好在安稳睡了一夜,也算能补充精神和体力。 换好衣服开门,在家仆的带路下,去了柳府正厅。 刚走到正厅偏侧的回廊,就看见陆崇正被侍卫搀扶着进了府邸。 经过一夜休息,陆崇身子已经好了不少,说话时口齿也逐渐清晰。 云皎月照例给陆崇把脉后。 拿出银针给在阳白、下关、迎香等穴位进行针刺。 针刺的同时,陆崇皱眉问道,“云姑娘,昨夜你说,通安县督邮府家的外孙女,她身染重病?” “我看你医术如此了得,可能治她的病?” “要是你能治,我便想些法子,解了你的流放之苦。” 云皎月幽深的眸子灵动,坦白说陆崇开出的条件,她很心动。 要是能不再流放,到时候再找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隐居藏起来。 即使祁长瑾以后黑化当了首辅,说不定也找不到她,更甚至于也没法报复她和原主 一家。 只是…… 这时,祁长瑾也出现在正厅外。 三姥爷柳思辨特地嘱托他去陪云皎月,生怕云皎月一个女子面见帝师时,会失礼得罪对方。 尽管柳思辨小瞧了云皎月,也想太多。 女人明明做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更不可能会冒着风险得罪柳思辨。 但他还是受人之托来了。 祁长瑾漆如点墨的眸子犹如深海千万里处幽深,看不出情绪地望向正厅内的云皎月。 他确信,一个正常人,但凡有机会能解除流放之苦。 绝对,会毅然决然抓住这个机会。 只见云皎月纤细手指指腹捏着银针,继续有条不紊进行针刺疗法。 声音清冽道,“不用了陆大人。” 云皎月眼眸明媚,要是不继续流放,不用想都知道,在这群流放的人里,活下来的只会是有着反派光环的祁长瑾。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和祁家三房相处很好,而且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要是能有机会搭把手救一命,她当然要她们好好活下去。 陆崇似乎没想到云皎月会拒绝她。 一品大员高高在上不怒而威的气势,逐渐在身上漫出。 紧皱着眉,“云姑娘,你确定要放过这个摆在你面前的大好机会?你确定还要跟着祁家上下这群人继续流放?” 云皎月最厌恶被人明里暗里施加威胁。 目光突然冷意盛盛,“对!” 话锋一转说道,“陆大人,林姑娘身子 骨不好,我昨日已经给她把过脉,也给了她有助于延年益寿、调养身子的药方。” “原本最多只能活三年的林姑娘,要是能每日按时服用药方,少说还能继续活十余年。” “我身为医者,对她这个病人能做的事情,已经全做了。” 云皎月全然不畏惧陆崇施加的压力。 清冷目光直直看向对方,“陆大人要是真心疼重病缠身的林芙蕖,与其在这里给我施加压力,倒不如早日将林芙蕖接到京都。” “陆大人已经错过了十余年的父女之情,往后还是多弥补些遗憾,以免悔恨终生。” 陆崇眸光暗了几分,他的女儿原本只能最多活三年? 他眉间满是凉意,懊恼于没早些知道林娘给他生了孩子! 要是他的女儿原本最多只能活三年,那她这些年是受了多少苦? 转而又想到云皎月昨日已经给了药方,眸色又缓和下来。 他双眸寒光乍现,“你怎么知道,她是我的女儿?” “另外,难道真的没有别的法子,能让芙蕖健康活到终老?” 云皎月缓缓摇头,“陆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忧,只要按时吃药,并且不受凉不受累,保持良好的心情。您的女儿,也并非没有可能活到五六十岁。” 在古代,五六十岁就已经算是高龄。 尿毒症患者要是保养治疗得好,也不是没有多活三十年的案例。 陆崇一听,彻底放下心来。 他现在 是一国帝师,完全有能力让他的女儿毫无忧虑地养病和过好余生。 云皎月眸色沉沉,波澜不惊解释,“我是猜的。不过看陆大人您的反应,我猜的应当是对的。” 陆崇显然不信,“猜的?” 云皎月结合记忆里林芙蕖的经历,外加穆艳娇骂林芙蕖的话。 颔首应声淡淡道,“林芙蕖被称为通安县之耻,她的母亲林娘未婚生女,难产去世后,林芙蕖受尽屈辱,更被通安县县令之女屡次讥讽下贱。” “我猜想,这个世界上,会疼惜林芙蕖的,除去她的外祖以外,怕是也就只有她的生父。” 陆崇瞳孔猛地紧缩,岂有此理! 小小县令之女,竟敢骂他的女儿下贱?! 他闷哼着,算是默认了云皎月猜测的依据。 陆崇平静着心情,一套针刺疗法下来,他感觉浑身血液通畅,耳清目明。 斜视和歪嘴的幅度也有改善。 打料等早些治好自己的病后,再去认亲。 陆崇意味深长打量着云皎月,在今日之前,他只认为云皎月是个医术高超且不慕权贵的医女。 可现在看来,这小娘子脾气也大得很。 面对他堂堂帝师,全然没有畏惧,甚至还敢悖逆。 眼底划过一抹欣赏,又逼问着,“你这小娘子,脾气真是不小。” “不过,我再问你一次。” “你当真愿意放过解除流放的这个机会,继续和祁家一家老小辛苦地流放?” 第60章 提前预警 云皎月眼神逐渐坚定,“当真愿意。” 话音落下,像是有一束光,正照进回廊处,祁长瑾内心深处那不可见天日的深渊。 对上陆崇颇有些意外的神情。 云皎月白皙精致的容颜神采奕奕,音质清冽,“而且,我深信总有一日,祁家会洗清冤屈。在泽州大荒县劳役一辈子,绝不是我们祁家十几人最后的归宿!” 掷地有声的话语声传入在场所有人耳畔。 连昨夜还和云皎月起冲突的侍卫,也流露出赞赏神色。 正厅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半晌,陆崇抬手缓缓捻须,突然胸腔处传出浑厚舒畅的笑声。 “好,你这小娘子,脾气倒是对老夫的胃口。” 陆崇视线落在云皎月脖子上挂着的玉坠,“这玉坠既然是芙蕖给你的,想来世上冥冥中皆有缘分。” “你既然救了我,又救了我流落在外多年唯一的子嗣。” “往后,我就收你为义女。” 陆崇幽深目光扫过云皎月,最后停驻在回廊处的祁长瑾身上。 他早已发现男人在外头,他眼光素来很好,深信祁长瑾绝非池中之物。 眼下,他出于感激,收下云皎月为义女。 未来,他相信这对夫妻绝不会让他失望,会给他带来意料之外的惊喜。 “云姑娘。喔不对,二小姐,你还愣着干什么?” “咱们陆大人都收 你为义女了,你赶紧答应下来啊!” 侍卫催促着云皎月,生怕这小娘子又不知好歹不答应陆崇,再次得罪了可不好。 云皎月怔了怔,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接下来一路去泽州,不知道还会遇到些什么事情。 有个靠山总是好的,别扭应下来,“义、义父?” 陆崇闷闷哼着,有些傲娇,“认老夫当义父,这还委屈你了?” 不太满意,故意道,“叫不惯是吧,多叫几次就习惯了。” 云皎月失笑,无奈觉得这帝师的脾气还有些意思。 这时,柳思辨也带着众人来了。 来的路上,柳思辨已经狠狠教育过了柳勇。 柳勇恨不得回到昨夜,再不客气地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早知道云皎月有京都那边的人脉,他再如何也不会找碴!肯定会吹捧巴结着对方。 云皎月听到外头有人来的动静,舒展的眉头蹙起,“对了,虽然我很高兴能有个义父。” “但是陆大人……” “嗯?”陆崇故意吹胡子瞪眼。 云皎月干笑了两声,“但是义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现在还只是个人犯,要是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万不会让人知道我有个当一品帝师的义父。” “否则匹夫怀璧,接踵而来的肯定都是祸患。” 陆崇深邃眼眸似笑非笑,能知道匹夫怀璧,又愿意遮掩 锋芒。 他可真期待,要是有朝一日祁长瑾洗清冤案、步入官途,这云皎月能震惊多少人。 漆黑眸子闪过一抹满意,“好。那就按你的意思办。” 陆崇话刚说完,柳思辨就浩浩荡荡领了柳府众人进来。 柳思辨虽然只是个师爷,但到底也是混迹万寿县官场。 半鞠着身子笑脸相迎,“陆大人不在京都,居然出现在万寿县,又大驾光临。实在是让我柳府蓬荜生辉啊!” 陆崇位居高位,早已习惯手底下的人追捧。 看了眼云皎月,淡淡道,“老夫身体有恙,故而回乡散心几月。” “幸好遇见了皎月这孩子,眼下身体大有好转之势,想来回京也就是近日的事情。” 话毕,柳思辨看云皎月的眼神更具有深意了。 昧着良心,眼都不眨一下地变着花样夸赞,“能为大人治病,实在是皎月前世修来的福分。” “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嫁到祁家多年,从没惹是生非过,举家上下任谁都得夸她一句好!” 云皎月听不下去了。 她即使再觍着脸,也做不到昧着良心应下这些假大空的夸赞。 看着天色已经大亮,想来再过不久,也要开始继续启程去泽州。 于是抓紧时间,走到柳勇身旁,小声问道,“三舅舅,可否借一步说话?” 柳勇积极应下,现在对云皎月 的态度极为尊敬。 和柳勇走到正厅外,云皎月从袖子里拿出撕下的书页。 “三舅舅,我听闻你在万寿县书院教书,想来学识定是不浅。” “不知可否将这一页有关于阴阳五行的内容,命学子们抄写且广而分发。” 云皎月将撕下的那页《大齐国语》递到柳勇手中。 柳勇下意识默念着书页上的文字: 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于是有地震。 默读完这句话,柳勇眉头深深蹙起。 这句话的意思是,阳气潜伏于下不能出来,阴气压迫阳气不能蒸腾,所以有了地震。 柳勇教书多年,阅书无数。 又突然从这句话想到一件事情。 这几日柳府厨房院子里的地下水,有发浑、冒泡和变味的情况。 这可不就是,阳伏不能出么? 刚好,和《大齐国语》里的这句话对上了。 紧皱着眉,这颗心几乎都高悬着! 诧异望向云皎月,“瑾哥儿媳妇,你是怀疑,这几日沧州会有地震?” 云皎月纤长眼睫遮掩着眸中快速闪过的惊奇,她根本没想到,柳勇的反应会这么迅速!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三舅舅是怎么从这句话,联想到会有地震发生。 想来国语知识高深莫测,她一个现代人,对古文的理解能力就是不如古人。 不过,既然柳勇自己意识到地震即将来 临,倒是好事。 起码他一定能把地震即将来临的事情,经过数以百计的书院学子,广而告之万寿县所有人。 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沧州和青州各个州县的人,也会有足够的准备应对地震。 云皎月缓缓颔首,“三舅舅,我昨日给文朗买了这本《大齐国语》。” “路上闲着无聊,就让文朗给我读了几段,刚好就听到这句话。你也知道,我没读过什么书,但我家长瑾是考过状元的。” 背着祁长瑾编造着,“我让他给我这么一解释,这才怀疑近日可能会有地震发生。” “不过,我们都是人犯,人微言轻,说出来的话也没有什么人会相信。” “想着三舅舅你是备受尊崇的书院先生,说出来的话,大家伙肯定都会相信。” “所以,我这才来找三舅舅,想让三舅舅你将这书页的内容传出去。” 柳勇踌躇半晌,要是近日真有地震会发生…… 那他提前预警,这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 就是不知道,自己将书页内容传出去,会有多少人相信。 算了。 不管有没有人会相信,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郑重应下,“你放心,三舅舅今日去书院,就让学子们将《大齐国语》这一页抄写下来。再让他们家家户户都去分发解说。” “好。那我就先谢过三舅舅帮忙。” 第61章 人命官司 半炷香时间后,陆崇在柳思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柳府。 柳思辨探出头目送陆崇,等马车逐渐消失在转角,才意犹未尽转过身。 “陆大人真不愧是一品帝师,谈及朝政时,有许多见解都令我等望尘莫及。” 柳思辨站在府邸门口,望了望自己柳府上的牌匾。 意气风发,对着柳韵秀祁向磊道,“帝师来过我们柳府,以后我们柳府一定会有福气!” 柳韵秀下意识督了眼云皎月,也不知是不是她多想。 总觉得帝师大人在离开柳府前,像是有话要对侄媳妇儿说。 不过侄媳妇儿像是装作没看见一样,还真是有些奇怪。 云皎月抬头看了眼日头,忧虑道,“三婶娘,现在已经是卯时末。” “可程二他们还是没来柳府,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如我先回客栈看看?你和三叔还有昭昭文朗他们,可以在三姥爷这里再待会儿。” 柳府是客栈出城的必经之地,按照程二每日必须赶五十里路的要求,不可能现在还不带着流放队伍到柳府集合。 祁长瑾眉眼情绪淡淡,“我陪你一起去吧。” 要是客栈处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云皎月也好和他有个照应。 云皎月看了眼祁长瑾,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往客栈方向而去。 柳韵秀等人一想到再过不久就要离开万寿县,说不定这辈子都回不了柳府。 低头垂眸,突然有 些伤感。 祁向磊将柳韵秀揽在怀里安抚,柳思辨也逐渐从帝师驾临的喜悦中醒来。 他叹着气,故作轻快道,“来!秀娘,你和向磊带上昭昭和文朗,咱们一家人回膳房,去好好吃一顿早膳!” 柳韵秀噙着泪,也扯出笑容,“好。爹,咱们一家人去吃饭!” 云皎月和祁长瑾一瘸一拐,分别拄着拐杖路过闹市。 经过冒着热气腾腾的包子铺时,买了两个包子,把其中一个递给祁长瑾。 眼角就无意间瞥见远处,祁老夫人和萧莲等人正灰溜溜进了街旁的馄饨摊坐着。 她们余惊未了,“得亏昨夜我们没回客栈,而是凑合着在外头住了一晚。” “否则这会儿,我们定会被那群官爷一道抓起来。” “就是,也不知程二那帮人怎么就鬼迷心窍了,竟然会惹上这种人命官司。” 云皎月猛地怔住,深邃眼眸视线凝滞在祁老夫人那群人身上。 听清人命官司四个字。 神情有些恍惚,倏地想起昨天傍晚她离开客栈时,所闻到的那阵熏香和刺鼻胭脂香。 难道人命官司,和那些奇怪的香味有关? 云皎月紧蹙着眉,心里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快速和祁长瑾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去租辆马车,这样咱们也可以快些去客栈。” 如果说现在官府的人,正在抓程二他们。 那她和祁长瑾就算用再快的速度赶去客栈,也会因为行动不便 ,赶不上及时弄清前因后果。 还不如随手在路边花些银子,雇辆马车去客栈。 很快,赤马在马鞭的鞭策下踏踏,快速拉着马车赶往客栈。 半盏茶的工夫,已经到了客栈。 云皎月下车时,正好看见程二等人被万寿县的衙役黄西瓜抓了起来。 程二抱着客栈前的柱子不撒手。 怒斥着,“我是青州廷尉府的人!同为衙役,你们怎么敢抓我!” “还有,我们这行人,根本没有杀人!更没有玷污什么女子!你们这是污蔑!” 黄西瓜猛地踹了一脚程二,“闭嘴!” 用手指着马圈方向,轻嗤,“人家好好一个良家女子,尸体都在马圈外躺着!” “人不是你们杀的,能是谁杀的?” “我告诉你们,赶紧认罪画押。省得到时候进了牢房,还得受皮肉之苦。” 程二本身就是衙役,能不知道牢房里逼人认罪、让人受皮肉之苦的严厉酷刑是什么? 他垂死挣扎,说什么也不能进牢房! 刚好看见云皎月和祁长瑾来了,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似的,大喊起来,“祁少夫人救命!” 负责押送人犯的其他衙役,也纷纷求救,“祁少夫人快来救命啊!” 云皎月被这种众人给予厚望,希望她力挽狂澜的感觉,整得有些茫然。 不知不觉,自己竟然从被押送的人犯,混成了衙役们乃至人犯的主心骨? 她颇为无奈,却也不得不快步上前,拦住 黄西瓜,“官爷手下留情。” 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黄西瓜和柳思辨都属于同僚,同在万寿县县令底下当差。 他年纪略大些,和柳韵秀也相识。 知晓柳韵秀婆家一行人都在流放的队伍里。 又听见程二称呼云皎月为祁少夫人,顿时间知道了面前的人,是秀娘的妯娌。 看在柳思辨一家的面子上,冷哼着,“祁少夫人,你们这运气真是好。” “要是昨夜你和你夫君没住在柳府,说不定你夫君也会被列为奸.杀嫌疑人,给抓起来。” 耐着性子解释道,“今日卯时,客栈有人报案,说马圈外出现了一具伤痕累累不着衣物的女子尸体。” “我们到的时候,那女子已然没了呼吸。不过估摸着是刚死,所以摸着,手还是软的。” 带着不怀好意的奚落笑容,“祁少夫人,你是没看到……” “那女子除了脸蛋,身上的其他地方,是一点好皮肉都没有!一看就是被狠狠糟蹋过!” 云皎月眼底划过一抹凉意,几乎屏住了呼吸。 她忽略着黄西瓜刻意浓墨重彩地描述,抓取了有用的信息。 按捺住怒意,不去责骂这些万寿县的衙役都是蠢货! 卯时报案,怎么可能过了一个时辰,人的身体还是软的? 要是身体没有硬化,那只能说明! 那位女子被扔到马圈的时候,还没有死! 云皎月双手不由紧紧握住,双眸迸发出一股强 烈的戾气。 忍着脾气,一连三问,“那女子现在又在何处?” “你们又是什么时候去探的女子鼻息?” “你们有没有想过,没有呼吸,可能是因为天气寒冷引起的呼吸骤停?也就是说,对方可能现在并没有死,还活着!” 虽然现在已经入夏,但是万寿县白日里和夜里,昼夜温差也不小。 一般来说,低温环境下,身体赤.裸,且在冰冷的地面躺太久,就会引起脑血流和氧需求降低,低温患者可能会出现类似于临床死亡的症状。 用现代医学理念来解释,通常气温低于十八摄氏度,就属于低温环境。 气温低于十摄氏度,对人体就会造成不利影响。 昼夜交换之际,卯时这个时辰的气温,刚好就属于可以给人体造成不利影响的低温环境。 黄西瓜被云皎月那道剜人的目光,惊得说不出来话。 他听不懂什么呼吸骤停。 人死了不就不会呼吸了吗? 哪还有人活着,但是却不会呼吸的道理? 黄西瓜想反驳,偏偏迎上云皎月那瞬间变冷的眼眸视线后,又不敢说话。 话到嘴边,怂了,“那女子就在马圈外头。” “我们正在等仵作来验尸。” 云皎月清冷的视线扫过黄西瓜,径直往客栈后头的马圈方向走去。 她得去看看那女子究竟是死是活。 万一活着,到时候仵作一来,再直接验尸…… 一条人命,可就彻底没了。 第62章 打狗看主人 看云皎月径直往马圈方向去了,黄西瓜他们也好奇跟过去。 想看看那个没有呼吸的人,究竟还是不是活着。 程二等人短暂舒气,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云皎月身上。 他们可不想把性命交代在万寿县! 这时,客栈中有几位男子意气风发走出。 他们穿着墨绿色圆领锦袍,为首一人穿着的颜色倒是与众不同,颜色浅黄,锦袍材质瞧着也更加尊贵,一看就是上品。 祁长瑾是青州首富出身,一眼就认出这是他们祁家专门供应给京都锦署的云锦。 云锦寸锦寸金,色泽光丽灿烂,美如天上云霞,是用金银铜线、蚕丝绢丝,乃至鸟兽羽毛来织造的绣品。 像这种金贵价值不菲的绣品…… 能穿上它的人,出身必定显赫。 没想到像万寿县这种沧州小县,这两日竟然会出现那么多来头不小的人。 祁长瑾收回自己的视线,也往马圈走去。 马圈外。 云皎月刚到马圈处,眼帘内映入的就是不着衣物横躺着女子。 这女子浑身上下,除去施了粉黛的脸部以外,其余地方,视线根本难以着陆。 脖颈处有欢好红痕,身上酒气熏天,凑近还能闻到皮肤散发着的过度淫.乱气息。 女子手腕和脚腕均有捆绑痕迹,痕迹明显…… 云皎月立马脱掉自己的外衣,盖在地面上女子的身体。 伸手去 给对方把脉,脉搏还有,只是微弱。 探着鼻息时,则是一点呼吸都没有。 云皎月紧蹙着眉,迅速确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的确是因为低温导致的心脏骤停。 可患者早已在低温状态下陷入昏迷,甚至现在出现假死亡状态。 要是再不及时救治,患者的性命根本无法挽救! 所以……她救治的速度必须要快! 云皎月额头上逐渐渗出汗水,大脑在飞速运转。 想要救低温患者,就必须给患者进行气管插管、血管插管,必要时,还得使用针式电极去检测心律! 来不及了…… 不能再犹豫,她必须得用意念将患者送入空间手术室! 云皎月呼吸间浮着热气,回过头看向正好已经赶到后院程二等人。 用袖子擦拭着额间的汗水,“程二!你去问客栈的人拿些被褥!买也好,借也要,总之,一定要给我抱几床被子过来!” “快去!” 程二听见云皎月焦急的口吻,立马意识到现在情况危急。 他又惊又喜,惊的是现在情势不好。喜的是,听云皎月这话里的意思,这倒霉被‘抛尸’在马圈附近的女子,肯定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能还他一个清白! 他就算是掏空身家,买也要在客栈里买几床被子! 祁长瑾也到了客栈后院。 汗水打湿云皎月额前的碎发,她漆黑的眼眸直直望 向祁长瑾,无声传递着紧张情绪。 她紧握着双手,“祁长瑾,你过来帮我。” 又望着跟着程二一起,从青州一路跟过来的衙役。 “你们也过来。” 很快,程二抱了三床被子过来。 听着云皎月的吩咐,将其中一床被子铺在地面。 “低温昏迷患者,切记不能被粗暴地搬动和颠簸。” 云皎月自己一个人搬不动患者,只能让程二他们来搬。 嘱咐着,“你们必须轻手轻脚,小心把她挪到被子上,否则她真的会死。” 话音落下,程二等人连呼吸都不敢放出声。 忙不迭点头。 事关自己的性命,现在云皎月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 等成功转移好患者,云皎月这才放心下来。 起码患者不会因为搬动和颠簸,造成致死性心律失常。 “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祁长瑾低沉温润的嗓音响起,声音磁性,犹如具有安神宁心的极大安抚作用。 云皎月镇定些许,咽了口唾沫,“我不能受人打扰,哪怕是一点都不能。” “所以我想拜托你和程二他们,将剩下的两床被子横着拎起,背对着我。” “如果我不喊你们,你们千万不能放下被子,更不能回头看我!” 她需要一个足够可以遮挡旁观者视线的空间。 只有这样,才能集中注意力,用意念将患者送入空间手术室进行治 疗。 祁长瑾颔首应下。 理解云皎月意思后,让负责押送人犯的其中四个衙役站在患者头尾两侧。 他和程二则站在患者腰际两侧的位置。 六人分别离患者有三步距离。 每个人都用手固定住一侧被子,站立如松,给云皎月腾出了一处尽可能宽敞又能遮挡外人视线的地方。 黄西瓜本来想看看云皎月究竟想搞什么名堂。 可现在两床被子挡住视线,他们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顿时心里有了意见。 “还能不能把人救活了?要是不能,就赶紧让开,别妨碍公务!” “你们把尸体留下,仵作稍后就到!” “至于你们,我不管你们祁家人也好,青州衙役也罢,现在全都跟着我回衙门!” 在流放的一行人里,除去青州来的衙役,其余人早就已经被押到了衙门牢房暂做安置。 也就是这些青州廷尉府的衙役仗着同为衙役。 才死命耗在客栈不肯离开。 原本黄西瓜还想看在柳思辨的面子上放过祁家人,把他们安置在柳府。 可现在云皎月和祁长瑾非要多事救人,还不让他们看热闹! 那就不要怪他把人统统都带走! 祁长瑾深邃眸光漫着冷意,“官爷,眼下病人还能活,你们如此催促碍着人救治,形同害人性命。” “再者,青州廷尉府的衙役,背后是廷尉府。” 慢条斯理 道,“你们虽然同为衙役,可心里也必定心知肚明。万寿县县令的官职,远不如廷尉府尚书和侍郎。” “青州离万寿县这样近,要是廷尉府知晓手底下的这批人,全被严刑逼供栽在了万寿县。日后……保不住会问责你们的县令大人,更保不准会迁怒你们。” 祁长瑾眉心动了动,带着强有力的威压。 音色清冷,郑声道,“诸位官爷只当是为了自己也好,烦请再通融一二,给我们些时间。” 程二也嚷嚷着,“就是!打狗也要看主人!” “你们今天再如何,也要看在我们青州廷尉府的份上!给祁少夫人一些治病救人的时间!” 黄西瓜被威胁后,咬着黑牙瞪着祁长瑾和程二。 可偏偏他们说的有道理。 廷尉府手底下的衙役不过五六十人,现在负责押送人犯路过万寿县的衙役,就有近十个。 要是真严刑逼供拷打认罪…… 到时候让廷尉府丢了脸面,他们这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紧皱着眉,“祁大少爷,那我就看在柳师爷的面子上!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 “要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后,这女子还是没有呼吸,你们这群人就必须跟着我回牢房!” 闷哼着,“要我说,这女子明明死了。” “你们折腾来折腾去,照着咱大齐国的律法,就是辱尸!到时候你们统统都得问罪!” 第63章 突发旧疾 祁长瑾双眸微凉,冷如墨玉的眸子瞳孔猛地一沉。 冰凉薄唇紧抿出淡漠弧度,“官爷,是不是辱尸,就不劳您费心了。” 话音落下,黄西瓜愤怒地挪开视线。 他倒要看看,明明死了的人,怎么可能会死而复生! 周遭开始安静,云皎月凝神集中注意力,用意念在面前陷入昏迷的女子挪进空间手术室。 云皎月迅速将橡胶导管,经声门插入气管。 同时连接呼吸机,让昏迷患者的呼吸道尽可能地保持通畅,保持足够的供氧。 配备着人工心肺机,用一次性血管插管在右侧颈内静脉置管,配合体外装置,让体内氧合的血液可以进入肺循环部和全身。 最后用针式电极的针尖部位。 刺入身体穿透皮肤! 等一切准备工作完成,她才是在静脉处输入热盐水,对患者进行复温。 按部就班地,开始对昏迷的女子进行心肺复苏。 只可惜…… 就算她医治的动作再快! 一盏茶的时间,也根本不足以让患者醒来! 云皎月连呼吸都几乎要凝滞,在不伤害患者的前提下,妄图用意念加速热盐水的输入速度。 得快一些。 一定得快些让患者恢复呼吸! 云皎月额间发丝浸满汗水,在空间里不停进行心肺复苏的 动作。 同时,一盏茶的时间将尽。 黄西瓜早已不耐烦,想扬手去让衙役将程二等人都带走。 祁长瑾颀长身子挺立在原地,冷冽的情绪从眼眸漫出,威慑的对方心生忌惮。 忽然,手术台上昏迷的女子手指微微蜷缩。 是醒了……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手术室内的灯光映入眼帘。 云皎月即使解开医疗设备,将对方转移出空间。 好在患者醒来时,视线总是朦胧不清,大脑也处于混沌状态。 她转移的速度很及时,等患者重新恢复意识时,已经处于客栈后院的马圈。 云皎月重重舒了口气,下意识蹲坐在地上,笑了。 抬眸时,正好看见祁长瑾那张温润清隽的脸庞,他站在身旁,岩岩若孤松之独立。 挺拔身影在她跟前,辰时暖阳照射到男人身上时,漆黑身影正巧映照出现在她的脸上。 “祁长瑾,我好了。” 云皎月舒声,眸中似有细碎的柔光,如释重负。 祁长瑾闻言,转过头冲着她缓缓颔首示意。 不急不慢将手中的被褥放下,程二他们也放下手中的一侧被子。 当遮掩视线的被褥垂落在地上时,黄西瓜等人,就看见云皎月扶起那位先前呼吸全无的女子。 女子身上没穿衣服,只能用云皎月 的外衣挡住自己身体。 祁长瑾目不斜视,连半点余光都没落在那副饱满又伤痕累累的身体。 倒是黄西瓜等人,眼睛都看直了。 云皎月紧皱着眉头,清冷眸光望向黄西瓜,冷冷扫过视线。 对祁长瑾说道,“你的外衣大,你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穿。” 祁长瑾舒展的眉头蹙起,有生以来,他还从没有把自己衣服给任何女人穿过。 但没有多加犹豫,还是将外衣脱下来。 递给云皎月。 宽大的衣服,顿时将女子的身体包裹。 除去脖子往上,外加裸露的双足以外,其余的部位被遮得严严实实。 “哎哟小娘子!你可算是醒了!” 程二嗓音粗糙,焦急地快步上前,“你说说,你究竟是怎么到的马圈?” 生怕对方不说实话,“你可千万要说实话!侮辱你的不是我们,想杀你的更不是我们!” 云皎月清澈灵动的眼眸微动,想到女子身上的累累伤痕。 没有被五六人齐齐凌辱,她不信会有那么严重的伤口痕迹存在。 云皎月没准备在患者伤口在撒盐,说着实话,“别问了。没有人想杀她。” “她是突发旧疾,一时间疼痛难耐撞墙昏迷,这才被人丢到马圈。” 黄西瓜横眉怒视,也围上来,“怎 么可能?” 万寿县多年没有重大案件。 像这种良家女子死在官营客栈的案件,更是稀少。 毕竟能进官营客栈的,除去各地官府中人,也就只有各地被押送路过的人犯。 要是这女子死了,就是有人抢占民女,凌辱至死。 要是没死,那再怎么也是有人欺辱凌虐民女! 像这种案件,要是侦破了,他们没准还有机会被提携到京都拱卫司! 所以,这女子怎么可以是,突发旧疾,再是被人丢到马圈? 黄西瓜瞪着程二,威逼利诱道,“我说小娘子,有咱们这些官爷为你做主呢。你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出来!” “你一个女子,又非官府人员,又非人犯。你是怎么进来的客栈?” “你说,究竟是不是这群衙役把你掳到客栈,再是强迫你、在你身上施虐!甚至妄图杀你?” 黄西瓜明里暗里警告。 要是不把这盆脏水全都泼到程二他们身上,那他可就要秉公处理,把这个浪荡的小娘子关到牢里! 这会儿,裹着祁长瑾外袍的女子方娘终于恢复清醒。 她缓了片刻,彻底弄清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目光落在祁长瑾身上时,亮了亮。 舔舐着下唇,唇角勾起一抹玩笑意味。 方娘纤纤素手抚上眉间,又指向 祁长瑾,故意道,“是他掳的我。” 妩媚声音落下,“我方娘这身上……这些数不清的伤痕,都是他干的呢。” 祁长瑾眸中厉色闪过,抿着唇没说话。 他眼神幽深,见识到了人性无下限的阴暗。 有些人,时常会因为深陷泥沼,就随手污蔑他人。将人拉下这肮脏污秽之地,毁其一生。 话音落下,云皎月寒星似的瞳孔猛地一缩。 除去被女人突然的背刺以外。 她还突然后知后觉—— 要是从原来的故事轨迹预想,祁家女眷会在流放第一天被吴千等人凌辱。 按照她三婶娘柳韵秀的个性,多半会选择自尽。 也就是说,等祁长瑾流放路过万寿县时,他绝不会去留宿柳府。 换言之,在原来的故事轨迹里,方娘因为无人救治死了,同时祁长瑾也被冠以凌辱罪名,被关到牢里! 看来…… 在这个架空世界里,无论她的存在能让多少事情发生变化。 一旦涉及权谋文具体的设定,故事也总是会按照作者的设定发展。 作者设定祁长瑾被污蔑,无非是想让男人在黑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意识到这点,云皎月紧紧蹙眉,她可不能让男人黑化太过。 否则以后提和离,这男人还不得打击报复死她? 第64章 去牢房要人 云皎月猛地伸手,将祁长瑾拽到自己身后。 冷冷注视方娘,怒斥道,“我救了你,你就是这么污蔑我夫君的?” 清冽声音郑声,“我夫君昨夜根本不在客栈!” “你心里清楚,不止他,包括昨夜在马圈里的任何人,都没有凌辱你!” 话音落下,祁长瑾眼底闪过无尽的潋滟光华。 他视线落在自己被云皎月紧握着的手上,眼底未知的情绪一闪而过。 方娘也饶有兴趣地看着云皎月。 绯红薄唇扯了扯,唇畔满是玩味。 她软若无骨倚着栏杆,听到云皎月说祁长瑾是她夫君后,眸间不自觉敛下恶意。 她是个青楼女,一双玉手万人枕,对待任何男人都是玩弄态度。 尽管她和祁长瑾素不相识,但把人拉入泥沼,早已是她随手为之的习惯。 不过…… 方娘对上云皎月略带恼怒的视线。 在客栈后院,这里那么多人,只有云皎月肯将衣服盖在她身上。 也只有云皎月不用恶意的眼神看她,甚至还替她着想,不让人去追问昨夜的事情。 无奈幽幽出声,“既然这小郎君是恩人你的夫君。那好,我说实话。” “不止你的夫君,还有马圈里出现的所有人,的确都没有凌辱我。” 方娘轻描淡写说完话。 黄西瓜听着,顿时站不住了! 他怒气冲冲走过来,伸手去拽方娘的手腕,怒问,“你这个荡.妇!” “就你身上的伤口,怎 么可能会没人凌辱你?” 指手画脚,“你身上的痕迹,还有男人残留的味道!要说没男人欺负你,我可不信!” “你就说实话吧,肯定是青州来的这些衙役人犯侮辱你了,是不是?” 云皎月蹙了蹙眉。 这些话是越听,就越听不下去。 尽管她已经猜出方娘的出身,但她没有任何资格揭示她的出身。 轻蔑扫向黄西瓜,眸光幽深凌厉,“官爷,你好歹是万寿县的衙役。” “退一万步来说,你怎么能这么侮辱自己地界上的女子?” 黄西瓜嗤之以鼻,“怎么?她有脸下贱,难道还没脸承认?” 只见方娘甩开黄西瓜的手,逐渐走向马圈处的木质柱子。 她靠在一旁,露出半边光洁肩颈。 完全不顾旁人眼中的轻视和异样,幽幽道,“官爷,我是醉花楼的花魁,干这行的人,你要说是荡.妇,那也的确是。” “只不过,我被卖进醉花楼多年。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做,就可以不做。” 云皎月蓦地就想起自己在方县时,那药铺掌柜说要将她卖到窑子里的话。 足以见,在大齐国,女子地位极其低下。 寻常女子出门在外,人身安全根本不能得到保障。 云皎月不露声色观察着方娘。 看她年纪和她也差不多大,浑身底子很好,细皮嫩肉。 那双手毫无茧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姐。 也怪不得黄西瓜会误以为方娘 是良家女子。 于是,猜想她很可能是被拐进的青楼。 云皎月忍不住开口对黄西瓜说话,“官爷,你也听到了,她不是你口中所谓的良家女子。” 想到近日各个县城的衙门,都在张贴三年一度拱卫司选拔的告示。 猜测黄西瓜这些人,应该是想胡乱结个大案子,来参加选拔。 若有所思道,“官爷,你要是想靠这件案子,被提拔到京都拱卫司。那我劝你趁早结案。” “毕竟,这个世界上,总有些案子不能查,也不能去追究。” 云皎月脑海中想起昨天傍晚闻到的那股子熏香。 先前她还没细想熏香的味道,现在想来,那不就是龙涎香的香味? 大齐国最名贵的香料,无非沉香、檀香、麝香、龙涎香。 其中龙涎香,是京都权贵乃至皇室子弟最爱用的。 云皎月看了眼方娘,立即就明白了昨夜的前因后果。 想来是方娘在欢好时,突发旧疾,被人以为玩死了,才慌乱下扔到马圈外。 这里是官营客栈,闹出人命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所以,那位能用龙涎香的权贵,才打算嫁祸给程二这些倒霉蛋。 黄西瓜只以为云皎月是在糊弄他,“什么案子不能查,什么不能去追究!我看,你就是在吓唬我!” “就算方娘不是良家女子,是个青楼女子!” “那她无缘无故出现在官营客栈,也有与官员淫.乱之嫌!” “今日,我 非得要把这小荡.妇和那些在客栈里淫.乱的人全给抓起来!” 官营客栈只是个给官员提供休息的地方,可不是让人行苟且的地方! 黄西瓜声音越来越大,大有不把事情查清楚不罢休的架势。 也是,好不容易有胆子大的敢在官营客栈聚众淫.乱。 可不是要好好抓住机会,结个大案子,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 云皎月深吸着气,朝方娘走去。 她见过好的朝代,就更知道大齐国世道艰难。 扶上方娘柔软满是青紫的胳膊,往客栈门口方向走去。 见万寿县的衙役齐齐要拦人,清冽嗓音不怒自威,“官爷,你要是真有这雄心壮志去查案!” “那你不如就去拿客栈名册,去看看昨夜入住的人究竟有谁!” 云皎月开始好奇,昨夜她在万寿县遇见了帝师陆崇。 连程二居住的客栈里,竟然也有从京都来的大人物。 看来,她们在流放的时候,在这本权谋文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在认真地按照故事轨迹生活。 暗自感慨着,将方娘带离马圈。 黄西瓜也不蠢,听见云皎月的话,顿时就意识到昨夜在客栈入住的人,是他根本就得罪不起的人。 看完客栈入住名册…… 他目瞪口呆,顿时成了哑巴。 麻溜得紧,头也不回带人离开客栈。 客栈门口。 程二抬头看向高悬的烈日,心里又急又燥! 愤怒地踢向客栈门口的石狮子,“万 寿县衙役,真是吃白饭的废物!” “我们好端端,被污蔑凌辱女子。现在倒好,都已经辰时,今天我们还怎么走得完五十里路?” 程二想到那些被黄西瓜押到万寿县牢房里的流放人犯,心里更堵得慌。 指着手下的衙役,吩咐道,“李虎,你赶紧带几个兄弟,去万寿县牢房要人!” “辰时末,必须启程!否则,我们根本没法在规定之期赶到泽州大荒县!” 云皎月听着程二暴躁的言语,眉头拧了拧。 这次的确是意外之灾,白白被耽误一个时辰的赶路时间。 方娘赤脚踩在地面,她听昨夜那群人提过流放的路线。 细长的柳叶眉微挑,“恩人,你们如果是要去通安县,或许我可以载你们一程。” “要是走陆路,你们今天即使脚程不断走一日,太阳落山前,肯定都到不了通安县。” “不过,通安县穆县令今日大寿,请我去献舞。” 方娘顿了顿,豁然开口道,“要是你们不嫌弃,或许可以走水路,乘我的花船去。” “届时等船靠岸,你们再自行离开。” 云皎月双眸清澈灵动,划过难以掩住的诧异。 她看了眼方娘,没想到这女子身上伤这么重,今日还差点丢了性命。 结果,她居然还要去通安县给县令献舞?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果然吃人。 云皎月出神盯着方娘,点头答应下来,“也好。那就麻烦方娘你了。” 第65章 首辅根苗 辰时末,程二已经派人接到所有被押走的人犯。 祁老夫人等人看见流放的人犯,又全须全尾从万寿县牢房里出来。 松了口气,也回归到队伍里。 她们不是没想过就此从万寿县逃跑,但是她们的路引全都在程二手里…… 要是跑了,没有路引,她们根本就进不去别的县城。 就算潜进了人生地不熟的县城,也极有可能会被官兵见着生疑而抓获。 可住在深山老林里? 万一被野兽吃了,还不如跟着流放。 “皎月,我听说在客栈,那青楼女子污蔑瑾哥儿对她不规矩?” 柳韵秀带着娘家给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到了湖畔。 她特地嘱托祁向磊和祁文朗护好包裹,牵着祁昭昭走到云皎月身旁。 云皎月坐在河堤上的木桩休息,“是有这么回事。” 柳韵秀担忧着,“这女子能随意给不相干的人泼脏水,难保心肠歹毒。” “我们这三十几口人,要是上了她的花船,不知道她又会耍什么花招。你觉得她可靠么?” 云皎月清冷眸子望向柳韵秀,说实话,她并不觉得方娘可靠。 甚至三婶娘用心肠歹毒来形容方娘,她也觉得有些道理。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愿意去短暂的信任方娘。 “三婶娘你就放心吧,她不会耍花招。” 怕柳韵秀不放心,补充道,“而且,就算她真耍花招,我也有法子,让她安安稳稳带我们去通安县。” 听云皎月笃定的口吻,柳韵秀这才彻底放下心。 很快,花船朝河堤缓缓停下。 方娘不愧是万寿县这种富裕之县的花魁,所乘坐的画舫船,足足有三层高。 画舫船飞檐翘角,玲珑有致。放眼望去,引入眼底的是几乎望也望不到头的浮雕盘龙和祥云画绘。 程二等人哪里见过这样富贵华丽的花船,兴致盎然,被万寿县衙役平白污蔑受的气也散去。 招呼着让流放人犯有条不紊上船。 孙阿牛和同行的人犯,小心翼翼将孙鹤抬上船。 一行人也没忘了那两个推车,都抬上船,放在船舱。 船只开始行驶,几乎所有人犯都萌生出流放也挺好的错觉。 古往今来,谁家流放能吃香喝辣,还能坐花船赶路? 这么两天下来,大多人都对云皎月越来越尊崇。 祁长瑾站在船尾雕花栏杆,渐暖夏风拂过他宽宽的竹绿色衣袖。 云皎月扶着拐杖走过去,从袖子里拿出两块玫瑰酥给男人。 也站在他旁边,和他一块儿看着岸边景色匆匆后退。 云皎月 是来给男人做心理疏导的,一边想着方娘污蔑他,有助于这个未来的大反派黑化。 可一边又担心着便宜夫君黑化太过。 清冽声音赫然传到男人耳畔,“祁长瑾,你在想什么?” 萧莲隔得远远,看见自己这儿子和儿媳妇站在船尾,俨然一对璧人。 男人身影颀长,云皎月的身高只到他肩膀,夏风卷起两人衣袖紧紧缠绕在一起。 祁长瑾深邃眸眼淡淡掠过云皎月,“我在想,沉舟侧畔千帆过。” 云皎月下意识吐出,“这句我熟,是病树前头万木春。” 话音落下,云皎月这才发现,人家祁长瑾并不是在有感而发背诗词,而是在阐述事实。 花船不远处的戈壁滩上,正有一只翻覆的破旧船只。 或许在祁长瑾心里,他自己就是那个被搁浅遗弃在沙滩上的破旧船只。 云皎月清脆的嗓音干笑两声,开始思考在这个架空世界里,究竟有没有这句古诗的存在。 显然在这个世界里,并不是所有的文学知识都互通。 祁长瑾冷清的眸子逐渐恢复奕奕神采,双眸幽幽注视着云皎月。 这下子,冷如墨玉的寒眸不再晦暗,瞳孔中云皎月的身影,开始深深映入脑海。 绯红薄唇动了动,刚想说话 ,‘好一句病树前头万木春’。 话还没说完,方娘身边的婢女红杏就来请云皎月。 “云姑娘,我们方娘有请。” 云皎月回头,冲着红杏点了点头,“我就来。” 说完话,她伸手拍了拍祁长瑾的肩膀,“祁长瑾,想开点。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洗清冤屈!” “我看人很准,你就是首辅根苗,以后绝对会有出息!” “我先去找方娘。” 说着,拄着拐杖,往画舫船三楼走去。 祁长瑾寒星似的眸子划过光亮,原来云皎月是希望他有朝一日成为百官之首的首辅么? 虽然他一开始考科举,只是想当官后被派回青州任职。 但是…… 祁长瑾眸光愈加幽深,要是有一日能洗清冤屈,倾尽全力登顶首辅也未尝不可。 画舫船三楼。 方娘穿着丝薄的衣裳,躺在贵妃椅上任着婢女给她的伤口涂抹药膏。 她看到云皎月来了,眉心动了动,“恩人,你坐过来些。” 云皎月眼底带着一缕诧异。 发现画舫船三楼室内的香炉中,燃着的正是龙涎香! 刹那间打了个激灵。 难道昨日傍晚客栈发出的龙涎香和脂粉香气息,全都是出自方娘? 又或者,昨日客栈招.妓,去的人不只有方娘, 还有其他青楼女子。 龙涎香是方娘用的熏香。而其他青楼女子,留下的味道则是刺鼻浓重的胭脂香。 云皎月遮掩住眼底的异样情绪,往方娘跟前坐了坐。 她对这个万寿县花魁的出身…… 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毕竟,寻常女子根本接触不到龙涎香,也不会有用这种香料的习惯。 “恩人,我没有呼吸,你都能把我从鬼门关救回来,足以见你医术高明。” “在客栈时,轻易就能判断出,我身上患有旧疾。” 方娘从贵妃椅上坐起,柔声问道,“不知道我这旧疾,你能不能治?” 云皎月收回探究的眼神,点头,“能治。” 出客栈的时候,云皎月就打算把治疗旧疾的药方告诉方娘。 不过方娘临时决定,要载她们一程。 所以她也没有直接将药方给对方。 “你放心,等到通安县,我会将治你旧疾的药方给你。” 云皎月之前给方娘把脉,就知道她身上患有旧疾。 这种旧疾是因为患者常年气郁不畅,导致引发了身体强烈的神经性头痛。 患者发病时,会头皮发麻,痛感如刀割锥刺。 严重的患者则会忍不住撞墙自尽。 显然,方娘就属于神经性头痛严重的那一类患者。 第66章 别想活着离开 船到通安县,停在河堤处。 程二等人意犹未尽从花船上下来。 从水路落地时,太阳还西斜在远山,日头尚早。 云皎月和祁长瑾还在画舫船三楼:“川芎三两、白芍一两半、香附柴胡白芷蔓荆子各一两、白芥子半两……” 云皎月慢条斯理报着药方,让祁长瑾写下。 方娘看着宣纸上笔走龙蛇的字迹,细眉微挑,“恩人,你夫君这字倒是好看。” 听着对方的打趣声音,云皎月特地观察着男人神情。 肉眼可见,这便宜夫君的脸果然黑了。 下意识挡住方娘的视线,这女子还真是个狠人。 昨夜身心受创,现在居然还能玩味地打趣祁长瑾。 云皎月清嗓,转移话题道,“你记得让人煮药前,把这些药材全都泡上两刻钟的时辰。” “在清水中泡完后,再文火煎煮两次,每次煎煮两刻钟。切记,一日必须服药三次。” 一副大夫在板着脸的模样,“要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服药,我这药即使再能通络祛瘀,对你也没什么用处。” 方娘纤细手指抽过刚落墨完的宣纸,上下打量了一遍,“我知道了。” 云皎月眼神略有飘忽,惊奇于方娘居然识字。 像原身,她是商贾出身,家里有些余钱,却不识字。 可方娘居然又用龙涎香又识字? 这出身,怕是并不低。 方娘看云皎月在发呆,还以为云皎月是在等她支付报酬。 她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值钱玩意。 视线扫过自己手指上戴着的镶有蓝宝石的金戒指,有些不满。 最后不假犹豫,目光落在套在手腕处的剔透玉镯。 半晌,拿下玉镯,“恩人,你救了我,还给了我治旧疾的药方。” “要是你不嫌弃,我就把这个镯子给你,只当是报酬。” 声音听不出情绪,补充着,“你放心,这个镯子很干净,不是什么嫖.客给的脏东西。” 云皎月清澈灵动的眸子划过愕然。 眉间微蹙,推开方娘的手,“不用,都是举手之劳而已。” 刚推开,方娘却握住云皎月的左手手腕,将镯子套进去。 美目流转光彩连连,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在手镯大小也正合适,“留着就是。否则我无以为报,平白欠人恩情,良心会不安。” 云皎月为难地收下所谓报酬。 看云皎月和祁长瑾久久不下花船,柳韵秀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画舫船三楼。 在外头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想说,你污蔑别人凌辱你的时候,怎么良心就不会不安了? 但到底没说出这句话。 这会儿,云皎月看 了眼花船外的日光,又见程二等人在河堤处冲她打招呼,像是在催她下船。 下船前,百般思索,准备了一套女子年岁易逝的说辞,打算劝方娘存钱从良。 可看了眼方娘送给自己的镯子…… 这镯子玲珑剔透,价值不下万金。 想来,要是银子能让方娘从良,她早从良了。 云皎月摇了摇头,打消自己想劝说的想法。 下船前留下一句,“保重。” 方娘颔首示意,将人送到栏杆处,扶着阑珊目送云皎月下船。 等云皎月到了河堤,又走了好远直到看不见身影,才是迎风看了眼天空,转身走进花船。 …… 通安县县城。 云皎月刚进县城,步入望不到头的砖道,就看到长街两侧的商户几乎大半都已闭门歇业。 商道上的人气,瞧着和万寿县有天壤之别。 不远处,穆艳娇正大摇大摆挨家挨户收祝贺钱,身后跟着五六个婢女,每个人手里都捧着装银钱的木盒。 程二一看到穆艳娇,瞬间转过身,挡住穆艳娇的视线。 对着云皎月焦急道,“祁少夫人,咱们在万寿县可是得罪了这通安县的县令之女!” “要不咱们还是避一避。赶紧绕路离开,等明日一早,咱们就偷摸着出县城,继续赶路。” 云皎月 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和穆艳娇在她的地盘硬碰硬,纯属自找麻烦。 点头道,“好。那咱们抄小道走。” 云皎月刚要从小道离开,可三十几人浩浩汤汤的流放队伍,还是引起了穆艳娇的注意。 “给我站住!” 冷厉视线顿时紧锁云皎月,连收祝贺钱都没了兴致。 穆艳娇陡然迈出步伐,朝流放队伍走去。 认出流放队伍就是在万寿县看到的那批人后。 横眉怒目,“来人!去把那群人给我抓起来!” 迅速指向云皎月,“尤其那个穿着鹅黄衣裳的女子,抓起来后,直接打!” 穆艳娇红艳的唇色微扬,一想到自己在万寿县郊外被云皎月威胁,眼底就止不住溢出戾气。 等了一天,终于等到这群流放的人犯! 现在既然到了她的地盘! 那就别怪她尽地主之谊! 程二在廷尉府当衙役多年,人很机灵。 他撒腿就往小道深处跑,对着云皎月大声喊道,“祁少夫人,我去搬救兵!找督邮府帮忙!” 萧莲一听自己要被抓起来,瞬间炸毛,“小贱人!让你在万寿县多管闲事!” “真是天生来索命的丧门星!你自己得罪了这金贵的县令小姐,却害我们全被收拾!” 祁老夫人也慌了神。 六神 无主,对着云皎月开骂,“云皎月,你真是该死!要是就你一个人被抓被打也就算了!” “还偏偏连累我们这些老小!我祁家怎么就娶了你这个祸害进门?” 穆艳娇洋洋得意,听见云皎月被骂,心情大好。 看着程二跑得飞快,轻嗤,“这衙役说要去搬救兵?” 想到督邮府距商街的距离,不由呵笑,“云皎月,就算林芙蕖愿意救你,也晚了!” “我说过!得罪我穆艳娇,我迟早会把你抓起来杀掉!” “正好,既然你到了我的地盘,那我就说到做到!” 云皎月深邃如墨的眼神似蒙上冷意,也不知道她的义父陆崇什么时候才会到通安县。 要是快马启程,速度应当和她们走水路乘船差不多。 祁长瑾下意识将云皎月拉到自己身后,冰冷暗芒在眸中闪烁。 冷冷道,“穆姑娘,我们并非通安县人,只是路过。” “现在我们当中,根本没有任何人触犯律法。你又有什么理由随便抓人,随便滥杀?” 穆艳娇不悦皱眉,在通安县,她就是土皇帝! 抓人滥杀而已,没人敢和她计较! 难不成要越级上报诉冤? 穆艳娇神情猖狂,冷不丁笑了。 谁敢得罪她,谁这辈子都别想活着离开通安县半步! 第67章 她就是帝师义女 “现在我们当中,根本没有任何人触犯律法。你又有什么理由随便抓人,随便滥杀?” 话音落下,穆艳娇蹙起的眉头很快舒展。 她饶有兴致打量着祁长瑾, 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清隽俊逸,肌肤光洁玉色,衣袂在风中被吹得翩跹。 即使穿着再普通不过的锦绸,也丝毫掩盖不住身上倜傥出尘、雍容尔雅的气质。 她眼睛亮了亮,有些出神。 云皎月见穆艳娇久久没有答话,纤细手指扯了扯祁长瑾的衣袖。 清冽声音带着凉薄,彻底想明白。 “祁长瑾,算了。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去质问她。” “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无辜死掉的人,都曾触犯法律条令。” “有许多死于非命者,往往没有经过任何缘由,就被人随意取走性命。” “他们运气不好,遇见了像穆艳娇这种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人。而这种不讲道理的人,生性就喜欢把刑律踩在脚下。” 她眸光沉了沉,“刚好,我们现在就是那群运气不好的人。” 云皎月眼眸藏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在现代时,有许多队友出任务,被逼急了,只能和这群蛮横狠戾之辈硬抗。 最后落了个被革职的下场。 没想到在大齐国,她也亲历了这种快被逼上梁山的情形。 好在她后背的伤好了很多,脚腕即使不能 用力,也不耽误小腿发力。 所以,她能够施展杀伤力极大的军体拳! 再加上身上也还有一次性注射器! 能快速给穆艳娇注射胰岛素,让对方进入昏迷状态,不至于闹出人命。 云皎月想着,已经下意识伸手从袖子拿到注射器,全身进入警戒备战状态! 祁长瑾眼底轻柔,见云皎月进入备战状态。 于是慢条斯理转过身,望向李虎、孙阿牛等人。 不同于刚刚眼神的温润。 此刻视线萧瑟如刃,嗓音冷厉! 说出的话语声,有着极大的号召力,莫名让人服从! “我青州子弟铁骨铮铮,从来不逆来顺受。” “现在既然对方无缘无故抓人,甚至企图滥杀!像这种无视法纪之举,简直众怒难犯!” “既然对方打算越过律法欺辱杀戮,那我们自然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祁长瑾漆如点墨的眼眸渗着冷意,周身气势蓦地压得人透不过气。 流放这一行人,大多早已认定云皎月为主心骨! 现在主心骨无缘无故就要被穆艳娇抓起来给杀掉! 这哪里还有能忍的道理? 被祁长瑾这么一提醒,孙阿牛等人瞬间反应过来了。 大部分男人齐齐冲着穆艳娇握拳! 露出自己健壮的手臂肌肉,一副要开始干架。 流放的人犯家里大多务农,家里没有家 牛拖犁,只能自己推着木犁耕田。 因此毋庸置疑,他们在力气上的优势,一定比穆艳娇这些手下要强。 其中孙阿牛浑厚的嗓音忍不住喊道,“祁大少爷说得对!” “我们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只是路过通安县,又没偷又没抢!凭什么就要被这个泼妇抓起来?” “而且祁少夫人对我们这样好,给我们吃喝,还教我们识草药!” “这死婆娘敢欺负祁少夫人,我孙阿牛绝对不答应!你们呢!你们答不答应!” 霎时,此起彼伏的声音从人群里响起: “不答应!” “当然不答应!” 程二不在,李虎就成了这群衙役的头头。 他们在青州廷尉府不知道见过多少官员和女眷,小小一个通安县女儿也敢抓他们? 真是可笑! 原本心里还有些犯怵,但被祁长瑾那番话激得热血沸腾。 他们青州子弟,当然铁骨铮铮! 李虎猛地一抬手,“兄弟们!都给我把刀拔出来!” “要是祁少夫人少一根毫毛,我们都要让这死婆娘偿命!” 穆艳娇双眼阴狠微眯,不满冷视着云皎月。 她今日出府,除去一道跟着去收祝贺礼的六个婢女以外,还跟着八个衙役。 就这八个人,哪里能和三十几个人犯对抗? 可这帮低贱的人犯,究竟怎么敢骂她死婆娘? 穆艳娇后退几步,“来人!都给我上!” “把这群贱民全给我杀了!我爹是县令!这些人死了我担责!” “是!” 话毕,穆艳娇手下的八个衙役猛地拔刀相向,冲向云皎月! 祁长瑾后背的伤好了很多,在通安县衙役冲过来时,倏地抬起拐杖抽向对方脊背! 男人自幼习武,即使没去考武状元,武功也是上乘。 防身护几个人总是不在话下。 刀剑相向间,程二正领着林芙蕖赶到。 程二亲自驾马开路,“打什么!都给我住手!” “督邮府家的小姐来了!也领了督邮大人口令!” 扯着嗓子,挥动马鞭抽打,“穆姑娘,你在县令寿辰之日,挨家挨户收祝贺礼,已经是强取豪夺、刮取民脂民膏!” “现在还滥用父家职权,督邮大人说了,你要是再不住手!他一定会向上级检举你们父女的罪行!” 程二话刚说完,不远处就有几匹快马,溅起尘土飞扬奔入县城。 马蹄声强有力踏踏,为首的正是陆崇身边的侍卫。 侍卫聂韬忽地勒紧缰绳,赤马脖子后倾,前蹄双双后仰。 看到面前已经打起的两拨人,俨然明白了现在是什么状况! 他上气不接下气,视线停驻在云皎月身上。 故意提高音量,“二小姐,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大人在万寿县本想 给你证明身份的信物,却没想到你乘坐画舫船直接走了水路!” “要不是我快马加鞭一路未歇,指不定要追你到什么时候!” 在流放的这群人里,见过聂韬的,也就只有祁家三房、云皎月和祁长瑾。 其中祁长瑾知道陆崇收了云皎月为义女。 柳韵秀眸中难以置信,后知后觉,“皎月?这位官爷叫你什么?” 祁老夫人轻嗤着,云皎月不过是普通商户之女,能是什么大人家的二小姐? 幽幽道,“这位官爷莫不是认错了?这小贱人是青州商户女,三年前嫁到我家,从没听说她是什么管家小姐。” 萧莲也闷闷哼声,满眼蔑视。 “就是,官爷你肯定是认错了!” “云皎月这死丫头,土生土长在青州,家里没一个有出息走上官途。她怎么可能是你口中什么二小姐呢?” 聂韬是京都人,当了帝师护卫那么多年,眸中早已自带真刀实枪的杀气。 眼神瞬间变冷,“什么认错了?” “我喊的就是云皎月云姑娘,她就是我们大人陆崇的义女!” “我们大人是当朝一品帝师!他的义女,岂容你们用贱人二字随意辱骂?” 聂韬视线挪到穆艳娇身上,声音掷地有声! 冷冷道,“自然……” “我们大人的义女!更不容你们这些地方宵小之辈随意打杀!” 第68章 地震发生 铿锵有力的话语声落下,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愣住。 程二惊得从马车上跌落。 他一脸震惊盯着云皎月,合着这祖宗背后有靠山?这靠山还是当朝帝师? 萧莲和祁老夫人脸色铁青,浑身跟吃了苍蝇似的恶心。 她们梦寐以求让祁长瑾娶个高官家的小姐…… 结果,没想到自己嫌弃了三年的儿媳妇孙媳妇,竟然就是高官家的小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祁昭昭是个聪慧的孩子,她对云皎月瞬间佩服得五体投地。 “哇,堂嫂你好厉害呀!” “肯定是堂嫂好人有好报,昨晚救了陆大人,今天就成了他的义女!” 祁昭昭感慨的话刚说完,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程二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死死抱住云皎月的大腿! 这祖宗厉害得紧,一夜之间能赚两万五千两,一夜之间又能成为帝师的义女! 像这样老天爷追在屁股后面给人富贵荣华的人,可千里难寻! 张美娘恨得牙痒痒,嘀咕着,“这小贱人,怎么运气这么好!” 祁雅儿也羡慕嫉妒恨,后悔自己不会医术。 否则,没准她也能当帝师的义女! “什么帝师义女,我看你们都是些江湖骗子!” 穆艳娇紧咬着牙关,“进了我通安县的地盘,我不管你们把自己的背景编得多显赫!” 字字重声道,“只要是骗子,就全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半步!” 穆艳娇双眸晃过一抹阴险,即使她看聂韬的穿着,看出并非常人。 但既然已经 得罪了云皎月这拨人,那索性不如得罪彻底! 穆艳娇吩咐着自己的婢女,“你!去县衙赶紧搬救兵!把衙役们还有府中家仆全都叫来!” 通安县衙役和穆家家仆,加起来足足有五六十人。 她就不信!这么多人,还能治不了云皎月他们? 话毕,督邮府官员正骑着高头大马朝穆艳娇而来。 督邮大人林盛听到有恩于自己外孙女的恩人被穆艳娇为难,直接从县衙出来,赶来为云皎月撑腰。 这会儿,原先被穆艳娇强收祝贺礼的商户们,也从铺面里出来。 看到有高官手下的人来了,立马围到聂韬身边。 云皎月知道形势已经彻底逆转,不再继续在袖子里握着一次性注射器。 她望向穆艳娇的眸子深邃冰冷,带着彻骨杀意。 “穆艳娇,我早就提醒过你。平时你辱骂林芙蕖,即使做得再不对,也是女儿家的小打小闹。你该有所分寸,不该做得越来越过火!否则一旦害你父亲丢失官位,他一定会恨不得杀了你。” “没想到,昨日之言,今日就得到了应验!” 云皎月缓缓摇首,凌厉目光之中尽是看好戏的姿态。 这穆艳娇,没想到不光胆子大,还很蠢! 清冽嗓音不疾不徐,“你连自己父亲寿辰,都要借机搜刮民脂民膏。” 手指指向商户和婢女们手里的木盒,“人证、物证,眼下都已俱全。” “甚至,你妄图打杀路经通安县的人犯,我们这三十余人每人都是证人!” “我倒要看看, 你会不会被绳之以法!你父亲这官位,还能不能再坐得下去!” 云皎月目光幽深,寒星似的眸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绯红薄唇微微勾起,“对了。有件事情你怕是不知道。” 拉过已经从马车上下来的林芙蕖。 幸灾乐祸道,“平日里,你动辄谩骂嘲讽的督邮府私生女……” “就是我们大齐国一品帝师的亲生女儿!” 什么? 穆艳娇双目满是愕然! 她腿脚有些站不稳,突然跌坐在地上。 督邮大人林盛刚下马,听到这句话后,瞳孔瞬间扩大。 当朝帝师陆崇,竟然就是当年他看不上的穷书生! 原来他的女儿林娘,当年的眼光没错。 他还以为帝师陆崇,只是和那穷书生同名同姓。可居然,是同一人! 林芙蕖清澈灵动的双眸诧异,随之而来的则是眼眶湿润。 她看向云皎月的目光,更加感激。 遇到云皎月之前,她的生活除去外祖疼爱以外,满是黑暗。 病痛缠身,外人辱骂。 可短短一日,她不仅有了治病的药方,不仅能多活几年赡养长辈! 现在还找到了亲生父亲! “云、云姑娘,我真的很感谢你。” 林芙蕖反握住云皎月的手,“你不仅替我出头,还救了我未曾谋面的父亲。” 眸中泛着希冀的光泽,“看年纪,我比你略大些。你这个妹妹,我认了!” 聂韬看到自家大人的亲生女儿也在此,连忙双手抱拳,“大小姐!” 林芙蕖突然成了帝师亲女儿,还有些不自在 。 但还是冲着聂韬稳重得体地颔首示意。 举手投足尽是大家风范,足以见督邮府教养得很好。 这时,聂韬突然下令,“来人!把穆艳娇给我抓起来!” “顺道去县衙,把通安县那狗头县令也给收监关押!” “待大人来通安县,再择日审问穆家这些年究竟贪了多少民脂民膏!” 很快,穆家婢女和通安县衙役,知道通安县要变天后,顿时不再听令穆艳娇行事。 聂韬手下的侍卫拔刀架在穆艳娇颈部,由林盛带路,往县衙而去。 围观商户也纷纷一同去了县衙,就想当人证,出出这些年被搜刮银两的怒气! 等商户们散去,通安县商街倏地显得尤为萧条。 云皎月这才有些好奇,“这街上的人,都去哪了?” “我看这街上,开门的商户也才十之二三,大多都是闭门状态。” 林芙蕖声音清润解释道,“昨日瑞国寺的大师御海,云游到通安县。” “这大师算命极其灵验,扬言维星绝、枢星散,让大家都不要聚集在密集房屋处。” “又放出话,这两日算命免费。是以,大家都闭门外出,携家带口去了郊外,要找大师算命。” 维星绝、枢星散? 还免费算命? 云皎月浑身一愣,僵在原地。 她陷入沉思…… 这林芙蕖口中的御海大师,怎么这么像她在方县遇到的算命老骗子? 算了,不管是不是同一个人。 只要能让大家伙不要聚集在房屋密集处,就是好事。 云皎月眉心微动 ,舒了口气。 可下一秒,云皎月瞬间觉得视线有些晃动。 腿脚根本站不稳,眼帘内天旋地转,脚下的大地似乎要开裂! 只见周边的房屋摇摇欲坠。 瓦片屋檐也随着剧烈晃动,纷纷砸向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几个呼吸的间隙,所有人眼中,大半的房屋轰然倒地! 祁家三房的声音传来: “娘!这地怎么在晃!” “不好妹妹,这是地震,快跑!你快爬到我的背后,我背着你跑!” “秀娘,牵着我的手,人多别冲散了!” 云皎月腿脚不便,也想躲到安全的地方。 可偏偏站在砖道的正中央,周边房屋眼看就要砸到自己! 刹那间,祁长瑾却眼疾手快! 突然单手抱起云皎月,将她稳稳当当放在林芙蕖的马车上! 由于云皎月先前就牵着林芙蕖的手,后者连带着惯性,上身也扑在了马车上! 千钧一发之际。 祁长瑾抬起拐杖,下意识往马背上重重拍打! “吁——”的一声,马叫声嘶鸣。 扬起前蹄往城门方向奔跑而去。 萧莲快要被气晕,“你这个不孝子!你怎么不抱着你老娘我上马车?!” 祁老夫人想让祁盛天带她逃生,结果定睛一看! 自己最宝贝的二儿子,早已和张美娘母女逃之夭夭。 只能边骂,边滑稽地往空旷地方跑。 猛然间,轰然倒地的建筑物越来越多。 细微的咔嚓声响起,祁长瑾手中的拐杖突然被墙砖撞折。 连带着自己的身影,也被淹没…… 第69章 我要你的命 赤马拖拉着马车,穿过不断坍圮的建筑,踏踏马蹄声被隆隆声掩盖。 云皎月被这蓦然变换的位置,震惊得双眸瞳孔猛然一缩! 马车疾驰,林芙蕖挂在车轼一侧摇摇晃晃。 眼看快被甩出马车,掉在砖道。 云皎月双手紧紧拽住她,用力将对方拉到自己身边坐稳。 坐稳后,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趴出身子去看马车后头,视线内,身后鳞次栉比的县城房屋,在地裂中恍然间崩塌。 铺天盖地的灰尘飞扬,有很多人从灰蒙蒙的尘土中跑出。 “祁长瑾!” 云皎月心被提到嗓子眼,冲着马车后头下意识呼喊! 没有犹豫,转过身勒紧缰绳。 等马匹停下后,直接一瘸一拐跳下马车踩在砖道上! 趔趔趄趄往城门跑,即使脚上有伤,但还是毅然决然加快步伐。 身子穿过涌出的人群,快要挤进废墟入口。 一时间脑子飞速运转。 心底竟然出现麻木又空洞的复杂紧张。 又在想男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导致这个架空世界崩了怎么办? 她一个穿书的外来者,还能活么? 萧莲怒气冲冲,一把抓住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云皎月。 有力捏住对方的胳膊,不可 置信,“小贱人,你究竟是给瑾哥儿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怎么会选择救你,没有救我这个亲娘!” 萧莲力气很大,将云皎月的胳膊猛然间掐出红印。 云皎月深邃眸子里漫着刺骨冰冷,“滚开。” “祁长瑾都被压在废墟下!你还问我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天灾在前,被埋在里面的人生死未卜,要是你再敢拦我,我要你给里头的人陪葬!” 云皎月用力甩开萧莲的手,危险意味从阴冷森严的瞳孔渗出。 时间紧迫,哪怕是耽误一分钟,死掉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单手掐住萧莲的脖颈,再稍用力一分! 对方就要窒息而死! 萧莲要窒息了。 死命去掰云皎月的手,对上那道可怖阴森的视线,再不敢说话! 见萧莲像个鹌鹑一样畏畏缩缩,云皎月眼底满是厌恶。 收回掐着对方脖颈的手,朝城门走去。 云皎月心如明镜,祁长瑾救她,只是因为萧莲的腿还能跑! 而她左脚脚腕受伤,生存概率远小于他人。 这份恩情,她以后一定会报答。 靠近城门口时,看到聂韬和程二他们也逃出了县城。 由于是靠双腿人力逃跑,不是驾马,所以 速度慢些。 聂韬俯身撑住自己的双腿,大口喘息休息。 见云皎月要进城,上气不接下气拦住她,“二小姐,现在地震刚发生,按照老一辈留下的经验,之后还可能会有接连余震发生。” “我看安全起见,你还是不要进去。” 云皎月双眸微凉,“余震的可能性很小。” 一般地震也有分类,比如孤立型地震、双震型地震、震群型地震。 她们进入通安县县城后,直至地震发生前,没有感受到什么前震。 在现代积累的经验告诉她。 这次沧州青州地区的地震,是孤立型地震! 而这种孤立型地震的特点,就是几乎没余震。 云皎月眸中似有细碎的光,“相信我,现在是救人最好的时机。” 她神色坚定,不容置疑,“通安县里,至少还有数以千计的百姓,被埋在废墟下!” 眼神微沉,视线望向在县城内,“里头的人。运气好些的,没准还能坚持三五天时间等待救援。” “运气不好的,被埋住后无法呼吸,最多也就只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 “所以不能再拖了。” 转身望向流放的一行人,见他们余惊未了。 语气微顿:“废墟之中,有 我的夫君,他生死不明,我是一定要进去找他的,无论生死。至于你们……尚有余力且愿意施以援手的,可以一起来。” “我们救援的人越多,里头死掉的人就会越少。” 铿锵有力的声音落下。 祁向磊率先往云皎月走去,“我相信皎月,她说不会有余震,就是不会有。” “即使有,我也认了。而且,方才跑得急,一时间没注意到瑾哥儿,是我这个做三叔的不尽责。” 祁向磊有些羞愧,道歉道,“皎月,实在不好意思啊。三叔刚刚没拉上瑾哥儿一起跑。” 云皎月缓缓摇首,“三叔,你们平时已经足够照顾我和长瑾,不用感到抱歉。” 祁长瑾不是三房的血脉,她根本没有理由去责怪对方。 “我也去参与救援!” 这时,赵老槐的兄弟赵铁也震声响应。 云皎月这才发觉,从通安县里逃生的人当中,没有赵老槐,也没有孙阿牛和孙鹤父子。 估摸着,赵老槐是因为脚伤没能逃出来。 至于孙阿牛,肯定也是因为放心不下孙鹤,以至于逃生蹑手蹑脚,被困在城里。 又有许多道声音陆陆续续响起来。 “祁少夫人,我跟你去!” “那我也 去!” “我也去!” 这时,在郊外的通安县百姓,也接连车马未歇赶回县城。 他们看到自己祖辈筑造的房屋坍塌如废墟,一个一个目瞪口呆,呆愣在原地。 脚步灌铅无法行走,神情难以接受,似乎希望当下经历的都是梦境。 半晌,他们几乎都已接受天降灾难的现实。 有的认清现实后,当下就晕了过去。 有的则瘫坐在地上大哭,“我的娘啊。她还在家里!这可怎么办好。” “我的妻子也在家,我怎么就没把她从家里带出来,要是一起去看御海大师,就一定能逃过这场劫难!” “我的儿啊……” “我的家产!” 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响彻通安县县城入口。 有些人理智尚存,也开始跟着云皎月一群人搬动碎砖瓦等倒塌物。 云皎月搬瓦块间隙,伸手去擦额间的汗。 想到光挖人出来,不救人也没用。 喊道,“你们当中有谁会医术?” “会医术的来我这里集合,我们分批次和分轻重缓急诊治伤员!” “不会医术的继续搬挪倒塌物!” “要是挖出伤员,就用硬质担架抬伤员!切记一定要等伤员固定在担架后,才能转移伤员!” 第70章 尺度有些大 很快,会医术的大夫齐齐朝云皎月身边聚拢。 大家分别在县城里的空地上,自觉划出各自需要的空间,以备诊治。 云皎月特地选了一块靠近城墙的角落位置。 让聂韬给自己找了几块大面积的布料。 将布料搭在竹竿上,搭建了可遮挡视线的露天简易空间。 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内,四面八方间,前来救援的人越来越多。 连陆崇都不顾病容,到了通安县。 一道来的还有柳思辨一家。 柳勇今日卯时末去书院后,就让学子抄写了《大齐国语》里有关阴阳五行的内容。 他觉得抄写速度太慢,索性直接发动全书院的教书先生和学子们。 让他们挨家挨户,开始告知地震这两日即将来临。 万寿县里的百姓本没有将地震当回事。 可又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加上柳勇是个有学识的人,说出来的话他们信一信也没有什么坏处。 因此整个县城的大多百姓,都出了自家房屋。 不是跑到田地里耕耘,就是发动一家老小去踏青。 后来浩浩汤汤的人,得知通安县百姓有好些被掩埋在房屋下,就都自发地成群结队,带着药物资源来救援。 将可能需要用到的药材和器具,都分发给各个大夫。 夜色逐渐笼罩通安县里的每一处角落。 万寿县民众几乎每人都手拎着一把灯笼。 烛火照亮所有人的视线,恍如置身于白昼。 “皎月,这个人不会呼吸了!” 柳韵秀和柳夫人等人用担架将伤者抬进云皎月的露天空间。 将人抬进来后,又急忙出去搬挪 杂物,救人。 她们都认为,只要她们的速度能够快些,再快些!祁长瑾的生机,也就能再多些。 云皎月用意念将人挪进空间手术室。 用腹部提压心肺复苏仪对伤者进行心肺复苏! 等伤者恢复呼吸后,再检查着对方除去呼吸心搏停止外,还有没有内脏受伤的可能性。 “堂嫂,这个人浑身都是伤口,被砸烂了后背!呼吸还在,不过意识不太清晰。” 祁文朗和程二他们用担架将人抬进来。 离开的时候,又将恢复呼吸的伤员抬出去,转到其他大夫手里。 云皎月熟练将糖盐水注入伤者静脉。 等消毒过后,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创面伤口。 看患者疑似破伤风,直接从空间医药房里拿出破伤风抗毒素给人打了一针。 “祁少夫人,这个伤员的腿好像没有知觉了!这腿肿胀得不成样子,是不是要截肢啊!” “他刚刚还想小解,我都扶着他了,可他还死活尿不出来!” 李虎嗓音粗哑,和流放人犯将伤员抬进来。 云皎月为了节省体力,颔首示意。表示已了解基础状况。 她将伤者的下肢用木棍进行固定,背过身去,快速从空间里拿出含碳酸氢钠的液体。 装作是万寿县民众带来的药物资源,来让伤者进行服用。 一个又一个伤者,被抬进云皎月搭建的露天简易空间。 可惜并不是所有被云皎月医治的伤者,都能活下来。 有的伤者由于被挤压时间太长,以至于移开挤压物时,坏死的肌肉释放出大量的电解质。 被挖出废墟时,刚以为迎来生机。 最后却因为心、肾衰竭,绝望死去。 天际逐渐散发出光亮。 云皎月四肢浑身酸痛,瘫坐在地上短暂休息。 双手不受控制,不停在发抖。 突然一道声音从外头传来,灌进云皎月耳畔: “祁少夫人!你夫君被挖出来了!” 云皎月猛然间身体一颤,思绪明朗。 尽管身体体力已经濒于临界点,但她还是下意识抬手,去扶墙壁站起来。 根本不顾脚腕的伤,发抖的手,还有累到极致的身体。 刚起来,挂在竹竿上的布料,也倏地被掀开! 祁向磊和聂韬已经双手抬着担架,将祁长瑾送了进来! “祁长瑾!” 云皎月脱口而出喊他,跌跌撞撞跑过去,肿胀脚腕却突然一拧。 还没站稳,身体就径直朝地面砸去。 地面细小的细石和身体碰撞,白皙藕臂般的手腕骤然擦伤,出现密密麻麻的伤痕。 云皎月快速从地上爬起来,没把这些小伤当回事。 忍住散架般的疼痛。 扑到祁长瑾身旁,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祁长瑾被抱住的刹那,浑身不再像被压在房梁底下时的那般紧绷。 他卸下心理防备。 等看到女人抱他时,露出的密密麻麻伤痕,还有感觉到在不停发颤的双手。 祁长瑾蹙着眉,眼眸闪过一抹心疼。 男人嗓音低喑,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我就在这里,不会跑不会丢。” “你怎么跑这么快?” 祁向磊听不出祁长瑾的情绪,会错意。 还以为是自家侄儿被压得太久,所以心情不好。 替云皎月解释,“皎月一晚上都在治病救人,已 经诊治了几百个伤员。” “我们想让她歇歇,但她说她多救一个人,就会有更多的伤员被抬进她这里。没准就能更早一些看到你。” “她跑那么快,也是担心你。” 云皎月趴在祁长瑾身上,好半晌才是站起身子。 视线不停上下打量着他,检查着男人有无肉眼可见的伤口。 祁长瑾运气很好,被四分五裂的墙面淹没时,身上正好有房梁卡在砖道上。 以至于墙面倒在房梁处,刚好保证了一定的呼吸空间。 他玉色容颜此刻灰头土脸,但却掩不住清隽的悦目风华。 听见祁向磊的话,祁长瑾没什么血色的薄唇抿着,但看向云皎月的眼神已然有了变化。 他深邃眼眸如同流光划过夜幕,掩下眸中的心疼。 舔舐着自己干裂的唇,“可你手抖成这样,现在又摔了一跤,手臂有那么多伤口。” “万一以后留下后遗症,要怎么办?” 云皎月清冷目光纯粹,蓦地说出几句,“地震发生时,你担心我跑不掉,所以不顾自己安危,选择急着把我扔到马车上。” “现在我担心你,所以不小心摔了一跤,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话音落下。 云皎月这才意识到,她对男人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 她好像,是真的很紧张祁长瑾的生死。 云皎月细眉微挑,想到男人担心她、救她,只是因为选择去承担为人夫妻的责任。 那她肯定也只是担心,万一祁长瑾出事,可能会影响这个架空世界崩塌,更可能会影响到她的生死。 所以看到男人还活着,确定自己暂时性命 无虞,才会反应这么大。 伸手去给祁长瑾把脉,“你被房屋压了一夜,身体有没有哪里,是感觉特别不舒服的?” 祁长瑾被云皎月的反问,问得俊逸面容神色凝滞。 他喑哑低沉道,按捺着情绪。 “只是双腿都走不了路。关节处有些酸胀疼痛,应该是伤了筋骨。” “不过没什么大碍。” 云皎月诊出男人脉象脉弦微滑,经脉气血凝滞。 还真的没什么大碍,不过内伤无碍,外伤应该不轻。 伸手去检查男人衣服底下有无外伤。 逐渐按到祁长瑾大腿内侧的腹股沟,准备进行进一步诊断。 聂韬和祁向磊看到云皎月的动作,脸色明显异样。 有些不大好意思出声,“二小姐,虽然你们俩是夫妻,但是毕竟还有我这个外人在……” “你是不是太心急了?” 祁向磊也别过头,教育道,“是啊皎月。” “瑾哥儿才刚脱离死境,你这就算想做点别的,也得挑他身体好了以后不是?” 云皎月一脸困惑,根本不明白聂韬和祁向磊话中的意思。 等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这才后知后觉! 自己看病时的肌肉动作,使她早已摸上祁长瑾两侧大腿和小腹交汇处 别说是对古人,就是对现代人,尺度也是大了些。 云皎月尴尬收回手,立马解释,“你们误会了。” 也怕祁长瑾多想,认真对他说道,“实际上,我怀疑你是新发性的软组织挫伤。” “我刚刚的动作,只是想看看你两侧腹股沟处,有没有挤压性的疼痛。” “要是有,我好给你开药。” 第71章 坐船去泽州 祁长瑾下巴微抬,下颌线越显精致流畅。 他棱角分明的玉色面容情绪复杂,腹股沟处似乎还残留女人指腹的触觉。 薄唇轻抿,“是有些痛。” 一听祁长瑾说腿痛,祁向磊着急问道,“皎月,那瑾哥儿这腿不会要被锯掉吧?” 挠挠头,“我没听懂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软组织挫伤。” 云皎月摇头,“不会。三叔你放心吧,他没什么大问题。” 在地震里,只是挫伤,已经是能令寻常人羡慕的大幸。 云皎月念了一个能温经止痛、宣通气血的方子。 重复念着,加深祁向磊的记忆,“牛蒡子、半夏、独活、白僵蚕、白芷、桑枝各一两。” “三叔,我不识字。这些药材你们记住。” “过会儿还得麻烦你们去给长瑾去买药。我离不开,得继续留在这里,给其他伤员看病。” 祁向磊和聂韬纷纷点头,一人记住三个药材,去买药材。 祁长瑾躺在担架上,听见云皎月还要继续看病。 那双冷如墨玉的眸子直勾勾看向她。 心里犹豫打鼓好半晌,才开口关心,“你……确定不再休息休息?” “要是手一直抖,就算有新的伤员被送到你这里,对方也不见得肯让你医治。” 云皎月好看的眸子清澈灵动,不以为意,“没事儿,我也忙不了多久。” “我听聂韬说,青州沧州的官员,已经调派足够 的人马过来救援。” “想来这几日就会到通安县,到时候我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祁长瑾被埋在废墟里一夜,知道被掩埋的痛苦。 更知道,及时医治对伤员的重要性。 他眉心动了动,知道自己就算再说,云皎月也不会听, 就没有继续阻拦,低低说话,还不太习惯以丈夫的口吻关心人。 嗓音轻缓,“那你实在撑不住时,也不要硬撑,一定要停下来休息。” 云皎月蹙着眉,被祁长瑾突然直白的关心,惊得浑身一震。 是她听错了么? 这便宜夫君是在关心她? 不信邪地垂眸去看他。 发现男人抬起的狭长凤眸泛着柔色,透过尘土飞扬的光线正在看她。 即使两人视线对撞,他也不曾偏移半寸目光。 动作神色都非常坦荡。 云皎月眉眼神情微顿,刹那间屏住呼吸。 想了想,男人可能是被她在天灾前没日没夜治病救人的神圣形象感染到。 因此才一改往常,对她不冷不热的形象。 云皎月没有多想,鬼使神差应道,“好。” …… 等各地人马赶到救援,已经是三天后。 这两天程二一直没催着大家赶路,一是因为地震导致山体崩塌,山路陆路都不好走。二是因为伤员太多,救援的人手一直不够。 现下通安县救援人马足够,他也开始考虑继续赶路。 找到云皎月商量,“祁少夫人 ,从青州到泽州,路途两千里。现在我们连其中一半路程都没走到。反倒在通安县耽搁了很久。” “您是陆大人的义女,能不能找他说一声。” “给我们求一个积极救援的恩典,特许我们乘坐专船,一路走水路去大荒县?” 云皎月眸色深沉,在认真考量程二的建议。 在大齐国,流放有三等。 两千里为一等,两千五百里为二等,三千里为三等。 被判流放两千里者,需在五十日之内到达流放地。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程二先前每日都要求人犯至少走五十里路。 可现在…… 流放人犯里伤员无数,又在通安县耽搁了三日多。按照之前的脚程,外加现在沧州境内的路况。 不出意外,他们绝无可能在规定时间内到达大荒县。 云皎月视线飘向在不远处,看着正坐在老槐树下吃干粮的孙阿牛。 前天他被祁向磊和聂韬挖出来时,后背甚至还一直保持顶着坍塌重物的动作。 他在废墟下足足保持这个动作一天一夜。 以至于现在不仅后背血肉模糊,身体也消减大半。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孙鹤在他的保护下,没有被地震伤到。 要是没法走水路,像孙阿牛一样受了伤的人犯,未必能活到泽州。 云皎月心里已经拿定主意,决定试一试。 “我会去和义父商量。” 这时,柳韵秀的声音在背后 传来。 “皎月,我煮了药草。你去帐篷那儿,端给瑾哥儿喝。” 柳韵秀将药罐里煎好的中药倒在陶碗里,递给云皎月。 这两天,所有伤员都住在通安县外搭建好的简易帐篷里。 祁长瑾被救出后,也和那些伤员一起,在那里休息。 云皎月接过陶碗,里头的药剂正冒着热气腾腾的缕缕白烟。 刚掀开其中一个帐篷,准备给祁长瑾喂药。 就看见陆崇和林芙蕖,正在帐篷里坐着。 陆崇看到云皎月进来,故意恼怒呵斥,“你这个义女着实是没良心,老夫都来通安县三日,也没见着你来看望我。” “现在倒好,老夫堂堂一朝帝师,竟然还要亲自来看望你。” 云皎月这几天她没空分心,但是已经听说陆崇和林芙蕖父女相认。 她眸中泛着细碎光芒,也不畏惧陆崇。 现在大齐国正以举国之力重振灾区,一切事情都往好的地方发展。 她心情很好,大方逗趣,“义父,你和芙蕖义姐多年父女才相认。我好端端的,去打搅你们父女情深干什么?” “而且,通安县前两日伤员实在是多,我的确也走不开身。” 陆崇幽深目光夹杂着几分欣赏之意。 柳勇警示地震有功,万寿县经过快马加鞭的层层上报,已经被皇帝人民提拔为万寿县教谕,掌管万寿县各个学院的学官。 而柳勇又为人实诚,将预警 地震的功劳全都推到云皎月身上。 他趁此机会,趁热打铁飞鸽传书禀告皇帝,云皎月在通安县带领众人救援的事迹。 顺道又提了一嘴,科举舞弊案或另隐情。 想来过不了多久,等舞弊案查明,祁家就会被免除流放。 不过,他现在并没有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们。 毕竟,事以密成。 云皎月搅拌着陶碗里的药剂降温,打算等温度低些,再给祁长瑾喝药。 深褐色眼眸灵动,想了想,绯红薄唇轻启问道,“义父,沧州境内山体不少崩塌。我们这些流放的人,根本无法在官府规定时间内到达大荒县。” “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给我们一个恩典,让我们一路坐船去泽州大荒县?” 话音落下。 只见陆崇双眸幽深,低沉的声音缓缓,“人犯乘船一路流放,史无前例。” 云皎月垂下眼眸,即使早就做好了陆崇会因公拒绝的准备。 可想到流放人员里,像孙阿牛那样的伤者不少。 心底还是有些沮丧。 可下一秒,又听陆崇话锋一转,“但你们此番有功,理应奖赏。” “毕竟,要不是你们救援及时,万寿县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死于天灾。” 他尾音拉长,“所以,你替那些人犯求的恩典,我给了!” 云皎月如苍穹星河般深邃的眸子微亮。 她唇角扯出笑意,真心实意道,“谢义父!” 第72章 县令闹辞官 船过沧州,每过一个县城,云皎月就会让程二等人去采购食物。 一行人,活生生将流放之行变成了短期旅行。 他们一直在运河上漂着走水路,到泽州大荒县时,才过了半个月。 时间比开始流放时,原定的五十天赶路日期,还提前了十几天到达。 这半个月时间,云皎月和祁长瑾身上的伤已经全都痊愈。 不用再依靠拐杖走路。 祁长瑾站在陆崇特地派遣的楼船船头,一袭竹绿色袍子被风吹得翩跹扬起。 负手站立时,宽袖在背后划出优美的弧线。 云皎月双手搭在栏杆上,站在男人身旁看运河景色。 眼角余光正好瞥见程二和李虎,他们正站在不远处。 踌躇上前,像是要和她说话。 “你们站在那干什么?” 云皎月温声发问,杏眸泛着柔光,“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楼船就要靠岸了。” “有什么话不方便在陆路上说的,现在可以直说。” 程二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下船后,倒也不是不方便说。” 他殷勤地跑到云皎月身旁,“祁少夫人,我和李虎在想,等把你们送到大荒县县衙交接后,咱们兄弟俩也不回青州了。” “我们都没成亲,与其回青州过平淡的衙役日子,还不如跟着你 。” “你意下如何?” 这次流放,他们托云皎月的福,有了不同的见识。 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坐过花魁娘子的船,见过帝师受过表彰,又坐了堪称水战主力的战船。 是再不想过以前那种平凡的日子。 云皎月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跟着她?所以算是收了两个跟班吗? 云皎月思考片刻,大荒县荒凉贫瘠,聚集了大多犯了重罪的流放人犯,指不定会有多少彪悍民众。 程二和李虎都是衙役出身,对付的就是那些彪悍的人犯。 要是答应留下他们,或许对之后在大荒县站稳脚跟也有助力。 没有多想。 云皎月应下,“要是你们执意不回去,我可以收下你们。不过以后的日子,我就不敢保证了。” 程二和李虎如释重负,笃定只要跟着云皎月,他们以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郑声道,“谢祁少夫人!我们哥俩以后一定唯你是从,替你上刀山下火海!” 祁长瑾听见他们要留下跟着云皎月,俊逸容颜神色微变。 他蹙眉看向云皎月,“船靠岸了,我们还是先去大荒县县衙报到。” “省得过了时辰,县衙无人当值。” 祁长瑾入鬓剑眉微挑,走过云皎月身边时,柔软宽袖滑过她的裙边。 云皎月看他容颜白净好看,朗朗如日月入怀。 顿时有些发愣,随即跟上男人的步伐,“你等等我,走那么快干什么?” 等到云皎月和程二李虎他们的距离拉远,祁长瑾冷峻的面容才是逐渐俊雅缓和。 在大齐国,贫瘠荒凉之地,人力最是匮乏。 除去当地土生土长的民众以外,流放的人犯就成了主要人力资源。 这些人犯,会由官府挑选,分配工作。 一般的人犯,都要负责开矿垦荒、建造房屋水利等工程。 体力强壮些的可以戍屯城池。 读过书有才识的,可以帮助当地官员处理文案公务。 像祁长瑾这样读过书的,就很有可能会被大荒县官员看中,不会让他去从事苦力活。 因此萧莲和祁老夫人,还有二房他们都觉得,只要不分家,他们都能靠着和祁长瑾沾亲带故的关系,在大荒县过稍微舒坦的日子。 于是从船上下来后,死死跟在男人身后。 半个时辰后,云皎月他们终于步行到大荒县县城内部。 大荒县不愧是大齐国最荒凉至极的县城。 从城门口进来,云皎月看到的房屋建筑,几乎都是由黄土而造。 毫不夸张地说,即使是遭遇数次地震后的通安县,也不能和这里的破落相比较。 一眼望去,县城里出现的人,大多肩膀上全扛着锄头。 他们皮肤黝黑枯瘦如柴。 连穿着的衣裳,也没一块是好地方,全是大.大小小的破洞。 云皎月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 即使是现代,她也只在南非看到过这么刺目的皮包骨! 张美娘嫌恶地用手扇风,扇掉民众路过时,带起的一些黄土灰尘。 皱着眉嫌弃,“我虽然知道大荒县缺衣少食!可这里的条件,也太差了吧?” “满大街,竟然找不出一个身上有几两肉的人!” “这叫我们以后可怎么过!” 祁盛天耷拉着肩膀,也开始陷入绝望。 就算他们二房身上有钱,可这种不毛之地,就算有钱日子也难以过得滋润啊。 边走边接受现实。 等一行人走到县衙门口。 还以为衙门总会豪华些,可门前又满是萧条景象。 眼帘内,掉在地上的落叶积了一层又一层,直到枯萎皱巴巴的都没人清扫。 门口牌匾上,竟然还有数不清的蜘蛛丝。 祁昭昭早已被大荒县的陌生景象,吓得害怕。 躲在云皎月身后,“堂嫂,我们不会是走错地方了吧?” “没有走错。” 云皎月盯着牌匾,就算不识字,也能看出上面有个‘大’字。 转身去叫 程二,“程二,你们去里头探探情况。” 话刚说完。 里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单手抱着公文出来。 他单手捻着胡须,“不用探情况喽。” “咱们大荒县连县令都快跑了,你们要是新来的人犯,就自己去沙橘村随便找些破房住。” 怕云皎月他们听不明白。 补充道,“也不用等候官府挑选人员安排干活,统统都去开荒!” 云皎月真诚发问,“这位老伯,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二以前来过大荒县几次。 仔细看老者的样貌,认出对方后猛拍大腿: “李师爷!怎么几年不见,你都长成这副苍老样子了!” “是底下的人犯,惹你不高兴了?” 李全眯着眼睛去看程二,好一会儿才认出程二。 他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倒不是人犯惹我不高兴。” “而是我们大荒县新来的县令。他闹辞官!偏偏上头不肯,非要让他原地待命。” “这不,已经三个月没来官府了。” “县令不在,底下的衙役竟然也开始罢工。” 李全越说越来气,冲着云皎月他们抱怨。 指着牌匾怒道:“我们大荒县本来就是大齐国最荒凉的地方!” “你说这些人!早知道自己受不了苦,那还来我们县干什么?” 第73章 师爷的陷阱 云皎月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李全,心里有几句话憋着。 她想着自己应该是知道…… 要辞官的和那些已经罢工的,为什么受不了苦,还要待在大荒县。 从她踏上大荒县这个地界开始,她就已经发现,大荒县几乎没有年轻劳动力。 大街上看过去,全都是些老弱病残。 要辞官的官员待在大荒县,那是因为自己走不了。 而且做官能做到大荒县这种份上,足以见科举时成绩也不大好。要么在这种边陲小地当县令,要么就无缘官途。 至于那些衙役,这些人肯定是土生土长的大荒县人,不愿意去外县务工,可相比较于做辛苦的农活,那还不如去当衙役。 “这可不行啊!” 祁老夫人不想听人抱怨,她满脑子都是李全刚刚说的那句,统统去开荒! 她站不住了,一把握上对方布满皱纹的双手,“这位官爷!” “我家瑾哥儿读过书,考过科举,就他这样的好苗子,要是直接去开荒,那太可惜了!” “要不然,您去找县令提一嘴。说不定我家大孙子,还能留在衙门,帮你做事呢!” 李全皱着眉,明显不大高兴,视线扫过自己被非礼握着的手。 板着脸推开对方,“这位婶子,你说话归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要是让别人看见了,我李全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按年纪,李全比祁老夫人还要小几岁。 无亲无故,非必要,怎么可以有肢体接触? 不过,祁老夫人说的话,还是让李全心动了。 大荒县县衙堆积的公务数不胜数,县令闹辞官以来,都是他代为处 理。 眼下他年纪大了,的确处理时有些力不从心。 李全打量了几眼祁长瑾,“你考过科举?读过几年书了?” 祁长瑾目光幽深宁静,“从五岁启蒙开始,到现在已经读过十八年书。” “十八年啊……” 李全满意地点头,思考半晌故意问道,“那我考考你。” “要是京都,给我们大荒县下发了救济灾粮一千石。结果这载有千石救济粮的马车,一不小心在沙橘村全侧翻了!” “这时,路过的村民,一传十十传百,一帮人齐齐涌上来抢粮食。” “那你身为我们县衙的人,接到消息后,要如何处理?” 云皎月澄澈的眼眸划过一抹惊讶。 这不就是古代的公务员考试吗?所以,这衙门师爷,是在代行县令之职,来面试祁长瑾的? 李全问题刚抛出,流放里的一行人犯,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 都在想,是不是答出问题,就能获得县衙的差事。 一帮人绞尽脑汁,想为自己搏一搏前程。 祁盛天玩物丧志惯了,脱口而出一句,“当然是要把那群抢救济粮的人,全都给抓了!” “咱们官府的粮食也敢抢!这不是活腻了?” 自己很满意地补充道,“把人全抓了后,再把粮食全都搬到我家里!” 想着,祁盛天已经开始乐呵。 嘴咧得很大,洋洋得意,仿佛已经将自己当做了县衙的人。 李全嫌弃地看着祁盛天,厌恶到瞪眼。 又有几个人说话,“反正救济粮都要给村民,抢都抢了,也就不用处理了吧?” “我不这么认为。” “我觉得还是要抓人!等 抓完人,再把侧翻的粮食,全都捡起来。捡完后,再送回衙门按照流程分发。” 几乎所有男丁都说了话,可李全还是摇摇头,一个都不满意。 短短一炷香时间,人犯们互相都认为对方说得不对。 争论得不可开交。 李全饶有兴致去问祁长瑾,“这位郎君,你的回答是什么?” 祁长瑾眼神微微沉,目光带着一抹威严和不容置辩。 “通常情况下,当差者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要尽快向县令申请增派人员,再一起赶往沙橘村处理。” “在路上的时候,当差者要趁机把握时间,向传来消息的村民了解具体的情况。” “并且,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还得带几个大夫,以免押送救济粮的官差和哄抢粮食的村民受伤后不能及时医治。” “当然,以上这些做法,是出于大齐国对仁治的考虑。” 祁长瑾咬字清晰,不疾不徐。 他眸中冷意盛盛,缓缓道,“另外,还有出于大齐国对法治考虑的做法。” “考虑到哄抢救济粮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就会影响京都方面不再愿意将粮食送到大荒县。亦或者是,下次拨粮救济时,会缩减粮食的石数。” “所以,哄抢粮食者,必须得到严惩。不过,如果哄抢者愿意将抢走的粮食归还,还是可以减轻惩罚。” “同时告诫他们,取财应取正当财。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就偷抢官府救济粮,会祸延子孙。” 大齐国律法,一人劫抢官府银两、粮食,全家罪名连坐。 要是抢粮的是大荒县土生土长的民众,按律法,得全家抄家流放 。 可要是抢粮的,是已经遭遇过流放,被放逐在大荒县的人犯! 那他们面对的……只会是死刑。 听完祁长瑾的回答。 李全不断地捻须点头,眼睛不由多出几分赞赏。 云皎月视线飘向祁长瑾,这答案对于古代基层公务员来说,的确已经尽善尽美。 不过,她认为,答案还是有所改进的地方。 李全眼角余光捕捉到云皎月舒展的眉头蹙了蹙,“小娘子,你这是有不同的见解?” 祁长瑾看向云皎月,俊逸容颜不浮不躁。 他眸子里凝聚出一份探究意味,已经在悉心听云皎月的见解。 寻常考科举的读书人,听见有女子要反驳自己。不论反驳自己的会是谁,只要不是长辈,必然会面露轻视。就算脾气好些的,也会有些不满。 可看到祁长瑾毫无急躁神色,甚至态度端正,还一副正常讨论模样。 李全眼底带着诧异,对男人的品性更加满意。 看来,他们大荒县还真是来了个好苗子! 云皎月深邃眸光闪烁,思考道,“也不是不同见解。” “我只是觉得,对于县衙衙役来说,民众哄抢救济粮,仁治是应该的,法治也是对的。但是对于稍大些的官员来说,要是只做到这两点,还远远不够。” “大荒县贫瘠荒凉贫困,要是这里能河清海晏、路不拾遗,也没人会冒着身家性命去哄抢官府的粮食。” “身为执掌权力的一方官员,仁法并施以外,还要想办法不断地去改善民生。” 云皎月肯定着祁长瑾的答案。 但想到男人以后的事业轨迹,要位及百官之首。 那 刚刚的答案,还有所地方需要改进。 云皎月指着黄沙漫天的县城,“比如,要发展农业。就得挖水渠灌溉,就得植树防沙,就得想办法提高粮食产量。” “再比如要发展商业手工业,就得和各个县城间建立商贸生意往来。这样,就能解决大荒县很大一部分人的生计问题。” “当然了,这些话说得容易,但是实施起来却很任重道远。” “不过再任重道远,为人父.母官,还是要逐一去实施。就算有生之年,也只能做好其中一件或者半件事情,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纪复一纪,有朝一日总可以做到。” 云皎月说完话,祁长瑾的目光猛地怔住。 结合女人曾经说过,希望他能做首辅的言论。 他蓦地觉得,刚刚这些话,其实也是说给他听的。 李全浑身愣在原地,腿脚有些软。 这小娘子,但凡是个男儿身,还不得干出大事业? 云皎月目光澄澈,看似平静的眸光下,藏匿着波澜壮阔。 最后揭穿道,“李师爷,你问的问题,看似只是解决哄抢粮食的问题。但是在我看来,其实是让大荒县摆脱贫困现状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不是赈济一千石粮食就可以做到的。更不是祁长瑾一个人可以做到的,这需要很多人,很多时间才能做到。” “你要是想寄希望于他人,去替逐渐老迈的你承担大荒县致富重任,倒不如有一分热就发一分光。” “不只是你,我肯定祁长瑾也会去发这一分光。除你们之外,肯定还会有很多人,愿意让这里摆脱贫困,越来越好。” 第74章 我凭什么可怜你 清冽话音掷地有声。 县衙前,几乎所有人都被云皎月说的话所感染。 祁文朗目光炯炯,从今以后,他心里最最尊敬的人,又多了一位! 以后堂嫂和大堂哥对他来说,就是同样重要的人了! 祁老夫人等人则对云皎月说的话嗤之以鼻。 什么发光发热,有多大脸能说出这种话? 要是云皎月能打猎能行医,早在流放路上就要饿死了!竟然还在这里大放厥词开荒致富? 萧莲其实没听太懂云皎月的话。 毕竟她出生农户,没读过什么书,也就是年轻的时候机缘巧合在野外救下祁家大爷,才嫁做了祁家妇。 不过,就算她听不懂云皎月刚刚说的发光发热, 可她也听得懂云皎月说的那句话!替李全承担致富重任! 这意思,不就是! 如果这次她瑾哥儿给出的答案,能够让李全满意! 那以后大荒县准师爷的身份,就是她瑾哥儿的了? 萧莲眼皮浅,越想越生气。 指着云皎月破口大骂,“小贱人,官爷刚刚是在问瑾哥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人家李师爷都准备挑瑾哥儿继任差事了,你在这里出什么风头?你这个毒妇,就是不准备让瑾哥儿在大荒县过安生日子是不是!” 李全紧皱着眉,虽然他的确准备挑合 适的接班人,接替他师爷的位置。 但他还没死呢,短期内并不会有给人继任差事的打算。 在程二的介绍下,李全很快理清楚了人物关系和家里背景。 他看向云皎月的目光愈发同情。 这小娘子,能被帝师收为义女,怪不得有如此了不起的见解。 只可惜,嫁到了有这么多极品亲戚的人家。 李全对祁长瑾热情道,“长瑾,你的回答我很满意。你有如此贤内助的妻子,以后对你定会有不少助力。” 用手指着祁盛天,“不过……像这种有点小权,就要私吞救济粮的二叔。” 手指方向逐渐转向萧莲,“还有像这种不明事理的生母。” “你以后要是想洗脱罪名进入官场,切记要和他们保持距离。” 在大齐国,百善孝为先,像祁盛天这种亲爹的弟弟,还是好断绝关系的。 可像萧莲这种,对男人有生养之恩的,却不好断绝,也没法断绝关系。 否则稍有不慎,娶妻忘母的闲话传出去。 无论是祁长瑾还是云皎月,名声都彻底会脏。 祁长瑾双眸幽深,不由恍惚黯淡起来。 道理他都明白,只是要下决心,还是需要一些时日。 萧莲怒气冲冲,可没胆子回怼李全,可没胆子去瞪程二。 她只能剜了眼云皎月,都怪这 个小贱蹄子! 害得自己的名声也臭了! 这会儿,一个身材瘦长,但穿衣有肉瞧着孔武有力的男子,正推着推车路过县衙。 他在县衙附近的转角,听见了云皎月的话。 目光凝滞住,不由对云皎月多了几分打量。 “李敬之!你等等!” 李全突然招手,喊住路过的屠户。 他对祁长瑾和云皎月说道,“他是沙橘村的屠户,以后你们可以做街坊四邻。” 又对李敬之说话,“李敬之,你记得把他们带到沙橘村去。他们刚来,人生地不熟的,你多照顾照顾他们。” 李敬之一身粗布麻衣,但却掩不住高贵风华。 他淡淡扫过一眼云皎月,“好。” 不冷不热的语气传出。 李全尴尬解释着,“这李敬之平日里人还是很好的,就是脾气有些古怪。” “你们现在就去沙橘村吧。看在长瑾这对夫妻的份上,我现在就去找县令,和他商讨商讨,看看要如何分配你们做活。” 祁老夫人看不惯刚认识的陌生人,都对云皎月这么好。 不过,又庆幸他们祁家拉拢了李全。 要是按照这位大荒县师爷说的话,县令不管事,那管事的不就是他? 到时候他们瑾哥儿又在他手底下做事,以后大荒县指不定要改姓他们祁呢。 一行人开 始跟在李敬之身后。 到沙橘村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沙橘村不似县城中心那般黄沙漫天,虽然房屋也都是黄土筑造,但起码眼前的山,瞧着是绿茵茵的。 看着让人心里舒坦。 “我身体不好,年纪大了!我要住这一间!” 祁老夫人仗着年迈,用手指着最靠近水井的一间屋子。 见没人应话,她晃悠悠就朝屋子方向走去。 “那是我住的。” 只见浑身腱子肉的屠户,眼底划过明显轻蔑之色。 操.着手里的杀猪刀,啪地一声剁在砧板上的前猪蹄。 剧烈响声,惊得祁老夫人浑身一哆嗦。 看了眼杀猪刀,好声好气道,“孩子,要不然你把你的屋子让一让?” 觍着脸开口,“你啊,就当可怜我这个老婆子。我老婆子年纪大,指不定哪天就仙去了。” “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享福,你索性把屋子让给我住。让我过几天安生日子。” 李敬之满眼阴鸷,嘴角微扯后,讥诮勾出一抹笑意。 冷声讥讽,“死老太婆,你仙不仙去,和我有半分关系?” “我凭什么可怜你?” “再者,你既然都知道你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那你还想占我屋子?是故意来找晦气?” 阴沉沾满杀气的声音落下。 啪地又是一声剁 猪蹄的声音。 杀猪刀在黄昏光线下,反射着锃亮光芒。 沉着脸,警告道,“赶紧滚!别碍着我的眼。” 云皎月听见这屠户冷厉阴狠的声音,细眉轻挑,一扫先前流放路上的沉闷心情。 听人骂祁老夫人死老太婆,心情刹那间愉悦起来。 下一秒,李敬之指着自己屋子旁边,三丈外的一间屋子。 对着云皎月和祁长瑾道,“这屋子你们住。” 沙橘村破屋无数,有分散的破屋,也有聚集在一处的破屋。 像李敬之这屋子,就属于分散的。 放眼看去,距离水井最近的屋子,也不过三五间。 其中,采光最好的,就属李敬之这间,和他要给云皎月祁长瑾他们的那间屋子。 张美娘不干了,她也想住距离水源最近的屋子! 插着腰找碴,“呦,你这野男人,别是看上我侄媳妇儿了!” “怎么,你旁边这屋子,别人就住不得了?就非得给云皎月?” 李敬之不耐烦看向张美娘,握紧杀猪刀手柄的指节咯咯作响。 嫌恶道,“李师爷既然让我照顾他们,那我把这屋子给他们住,难道不可以?” “你这婆娘,还真是丑人多作怪,就见不得人家两口子住好屋子。” “一看就和那死老太婆一个德行,都不是他们什么好亲戚。” 第75章 和祁长瑾一块住 张美娘被骂得脸色青紫,紧攥着衣角泄愤。 她雅妓出身,年轻时花容月貌,现在年纪渐大后,最厌恶别人骂她丑! 那道遮遮掩掩的阴狠目光死死盯着李敬之。 咬牙想怼回去,又怕对方会一气之下,拿杀猪刀砍她。 “好了,美娘,咱们快去挑屋子吧。” 祁盛天畏畏缩缩将人拉走,“你看娘她们,还有程二他们。他们都已经去挑屋子了!” “咱们要是动作再晚,怕是连掀顶的屋子都住不上。” 张美娘只能咽下这口恶气,带着祁雅儿走了。 云皎月顺着李敬之指的屋子,和祁长瑾一块进去。 其实这间屋子,除去离水井近一些,外加屋顶不漏风不漏水以外,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家徒四壁。 屋子里灰尘呛人,角落满是蜘蛛丝,连地上都堆了数不清的杂乱稻草和干柴。 可以看出来,先前这间屋子,是被人当作杂物房在使用。 云皎月扫视着她现在在沙橘村的家,沉沉呼气道,“祁长瑾,我们先把屋子收拾一下。” “今天天色已晚,等明天天亮,我们再叫上三叔三婶娘他们,去县城里买些家具,还有锅碗瓢盆。” 既然接下来要在大荒县居住一段时间,就得好好布置房间。 再怎么,每天都得把日子过好。 说着,云皎月已经一手抱起屋子里的干稻草,往外头走去。 刚走了两步,祁长瑾 就自然而然去抱过云皎月手中的干稻草,“你先坐着歇一会儿。” 只见祁长瑾席地而坐,将这些干稻草分别分成一小捆。 再捡起地上的几根干稻草,把这些早已捆好的捆紧。 又挑了长度较为长的干柴,将那些捆紧的干稻草,在干柴上又捆上一层。 很快做好了一把简易扫帚。 “这些干稻草,扔了可惜。我再多做些,到时候房间我来清理。” 云皎月有些意外,屋子里少说也有上百斤散落的干柴,就光把这些干柴搬到外头,也要半个时辰。 她顿了顿,“你确定你要自己来?不需要我帮忙?” 好歹这屋子的居住权,现在她也有一半。 只住不打扫,有些说不过去。 祁长瑾清润眸子微抬,“不用,你要是非要做点什么,不如就去找三婶娘他们。” “如果他们屋子里也有干稻草,让他们先别扔。留着有用。” 云皎月蹙着眉,很费解,“你总不至于,想让她们也做扫帚吧?” 扫帚虽然是家家户户必备的东西,可做太多,也没用。 突然反应过来,“还是说,你想拿稻草去做免耕栽培?” 云皎月记得她在现代的老家,村子里有年纪大些的伯伯,会将田块开沟成畖,再将土豆摆放在畖面,最后将风干的稻草覆盖在不经翻耕的田块里。 这样可以轻简栽培技术。 既可以节省人力,还可以 让粮食增产。 同样的,这种栽种方法,还适用于栽培土豆和猕猴桃。 土豆可以作为主食食用,猕猴桃可以用于买卖! 祁长瑾愣了愣,没想到云皎月还懂务农? 他深邃眸子泛着光亮,眼底微不可察地闪过欣赏之意。 低沉嗓音缓缓,“这也是其中一种用处。” “三叔和三婶娘擅务农,你要是想做免耕栽培,可以找他们商量。左右这几日,我们应该就会分到田地耕种。” 以前在祁家的时候,祁向磊就负责经营祁家田产。 不管是因为虫灾,还是因为气候水源等问题引起的粮食产量锐减,他几乎都有办法解决。 柳韵秀身为祁向磊的贤内助,多年来耳濡目染,也了解农耕知识。 祁长瑾直勾勾看着云皎月,“不过,我其实是想拿这些稻草编织草帘、草垫、草篮,还有草蒲团这些东西。” “今天大荒县县城里,我看到路上很多人,都是光脚踩着地面走路。” “一来是因为城中商铺稀少,二来是因为大荒县民众荷囊银钱稀少。我想着,还可以做些草鞋,低价卖给他们。” 沉思片刻,补充道,“现在是夏日,蚊虫多、气温高。” “这些稻草编织物,于情于理都能卖出很多。到时候等有银子了,可以在县城里开个铺面,等秋冬季节来了,还可以在山间找些丝絮,做过冬的衣裳卖。” 云皎 月听着不断点头。 听祁长瑾清晰的思路,想到怪不得祁老太爷可以白手起家,从一个贫农成为青州首富。 合着就是靠不起眼,还不要钱的小物件!慢慢售卖,积累的财富。 不过,这个男人是不是忘了,她卖了老虎,手里有钱! 就算她没法动空间仓库里的祁家财物。 毕竟这些财物还没过明路,要是平白无故用这些钱的次数多了,就会引起官府注意。所以用之前,得想办法洗白这些财物。 可现在,就光她手里卖了老虎的那笔银子,也足够她们这些人过好日子了。 到时候用这笔银子做生意,投资农产,一套操作钱生钱,一定能快速进行原始积累脱贫致富。 祁长瑾隐约是猜出女人心里的想法。 他解释道,“沙橘村人犯众多,虽然我们这一行人,几乎都会听你的话行事。” “可这村子里,有几百户人。所谓财不外露,那笔卖了老虎的银子,还是先藏藏。” “等我们先在沙橘村站稳脚跟,再把那笔银子光明正大地拿出来。” 云皎月咋舌,不可否认,男人说的话有道理。 毕竟祁长瑾的亲爹,原身的公公。 就是因为出门做生意时,财富外露。以至于被人劫杀。 云皎月没提这茬,应声,“我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祁长瑾将屋子里的所有干柴,全都挑出来做了扫帚。 挑了其中一 些,让云皎月送到关系较好之人的家里,给对方使用。 剩下的打算明天拿到县城里去卖。 祁长瑾又将干柴全都挪到了屋子外头,还搭成了井字形,叠叠放着。 屋子里干净多了,只留下铺了一地的稻草。 当作今夜的床垫,将就着睡一晚。 看着这天然床垫,云皎月陷入沉思。 从流放第一天到现在,她和祁长瑾也就在柳府同住过一晚。 其余时候,即使是在楼船上,她们也是分房睡。 现在,她们要共同住在一间破屋子里,屋子房间面积还小,只能睡一起。 云皎月有点尴尬。 说实在的,她和祁长瑾虽然是名义上的夫妻,但她到底不是原身。 而且,最近她们之间关系早已缓和。 只要加把劲,再积累些自己在未来首辅心目中的好感度。 没准过阵子提和离,双方也能皆大欢喜地好聚好散。 即使以后男人黑化了,她也不会被报复。 所以,关于同住,一定不能超越正常的男女界线。 云皎月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不和祁长瑾一块住,她能住哪? 柳韵秀还得带俩孩子,她要是过去一起住,怕是他们能住的地方得更加拥挤。 正是纠结时,看到男人那张男人不臭脸,又俊逸清隽赏心悦目的脸…… 她有些出神。 突然听到屋子外头传来一句,“你们两个,要一起吃烤野猪肉吗?” 第76章 她偷牛了 云皎月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发现是隔壁的屠户李敬之。 他袖口卷到胳膊处,手上还有水渍,看起来是刚洗完手。 看云皎月和祁长瑾不说话,还以为是在拘谨,“别客气,一起过来吃。” “大家都是街坊四邻,互帮互助都是应该。” 祁长瑾在青州当首富小孙子的时候,见惯了达官贵人。 他深邃眸眼望了眼李敬之。 对方气宇轩昂,虎口有茧,看着很像长期习武之人。 露出的半截胳膊,上头也有淡淡的伤疤痕迹。 这更加印证了祁长瑾的猜测。 波澜不惊道,“好。多谢李兄。” 云皎月也在看李敬之。 不知怎么,总觉得这屠户身上的气场,和她这个便宜夫君出奇地符合。 在她看来,祁长瑾是被书卷笔墨熏染出来的高贵山茶。 见惯名利,大起大落,处世早已淡然不惊。 而李敬之给人的感觉,则像鲜红张扬的朱瑾。 倜傥不羁,放浪形骸。在大荒县这种地方,很少能看到这种豁达青年。 她也没多想,附和着点头。 两人出了屋子,就看见空旷的黄土地上,已经堆起篝火。篝火旁的木盆里,有好几根小木棍扎好的野猪肉。 “食 材都在这里,你们要吃就自己烤。” 李敬之拿起其中一根木棍,烤着猪蹄。 吱吱冒油的声音,从篝火上传出。 祁长瑾和云皎月也没客气,围在篝火旁也拿起食材烤肉。 烤肉的香味飘到远处,祁雅儿咽了咽口水,对张美娘道,“娘,我也想吃。” 张美娘皱着眉,云皎月那新邻居,看着就是不好招惹的人。 她可不想去和那种杀猪的屠户结梁子。 拉住祁雅儿,“等明天去县城,娘会想办法给你买些猪肉。今日就再忍忍。” 要是早知道大荒县这么贫瘠,连商户也少。 她再如何,在经过泽州水龙县的时候,都会提前去买粮食! 祁雅儿一个劲咽口水,不太情愿,“要等明天啊……” “可是,我现在就想吃。” 张美娘逐渐烦躁,被祁雅儿一个劲地缠着,没好气瞪了眼自己的宝贝女儿: “你就算想吃,我也没法给你变出一块肉。” “要是饿了,就忍着。我现在去给你挖野菜,晚上咱们炖野菜汤吃。” 祁雅儿在远处眼巴巴看着篝火烤肉,这气味是越闻越香。 她一点都不想吃野菜汤! 祁老夫人看到自己的亲亲孙女,因为这点不值钱 的野猪肉而流口水,心里很是不痛快。 这野猪肉,在祁家有钱那会儿,随随便便都能买下几万头,足以把沙橘村给塞满! 她愈想愈生气。 想不明白,她过了半辈子的好日子,怎么就混成了现在这样? 想起刚刚好像看到,田埂上有牛在吃草…… 祁老夫人下定决心,“雅儿,走!奶奶带你去找吃的!” 拉着祁雅儿的手,走向田埂方向。 反正田埂上没人。 直接神不知鬼不觉,把牛牵走不就好了? 到时候黑灯瞎火,宰牛时动静小些。谁能知道牛是她偷的? 就算被抓包了,大房那小贱人手里,不是有余钱? 云皎月丝毫不知道,这贪心的蠢老太婆,又去干了蠢事。 等知道的时候,她和祁长瑾、李敬之三个人正吃完野猪肉。 她刚站起身子,拿起木盆去洗。 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吵架: “死老太婆!敢偷我的牛!我看你找死!” 沙橘村村民杜彪紧握着拳头,一拳揍上祁老夫人的脸。 祁老夫人捂着自己掉落的后槽牙,哎咿呀地躺在地上叫唤。 呼唤着,“哎呦呦……盛天、瑾哥儿、向磊,我疼。” “快来替你们的亲娘和老子娘做主 啊!” 杜彪听祁老夫人打落血牙,捂着嘴嚷嚷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嫌恶剜了眼祁老夫人,身后的祁雅儿见状已经被吓得愣住。 瞬间,杜彪注意到了祁雅儿的声音。 想到自己还没媳妇,脑子里冒出了邪恶念头。 他流着口水,“兄弟们,这些新来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连我的牛都敢偷!你们说,要不要让她们以妞换牛,换上一夜给个教训?” 等睡了这小娘子,以后媳妇都有了。 远处的云皎月,听到死老太婆和新来的这两个词,就知道是祁老夫人惹了祸。 可她懒得搭理这位恶祖母。 要是她真被沙橘村的人犯给欺负了,也活该。 像祁老夫人这种人,不吃点教训,怎么也不会长记性夹着尾巴做人。 可又听到以妞换牛这四个字,眉头紧蹙着。 担心这个妞,会是祁昭昭。 她得去三婶娘家看看…… 要是祁昭昭在家,那就说明跟在祁老夫人身边的不是祁昭昭。 也就能彻底放心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迈出步伐,就看见祁老夫人一瘸一拐,领着杜彪他们走来。 祁老夫人用力指着云皎月,“你别动我孙女!要是你非想要女人,就 把她带走!” “她是我家的孙媳妇,年纪比我孙女大几岁。抗造,又身娇体弱的,你肯定满意。” 怕杜彪不肯同意拿云皎月换祁雅儿。 她面露怨毒神色,“对了,这小贱人身上还藏了不少私房钱。” “她不肯将那些私房钱给我。要是你有本事,大可以逼迫她去钱庄取银子,顺道把那笔巨额的钱也给夺走!” 没了那笔卖虎的万两银子。 以后云皎月在沙橘村,过得肯定比她们还要差! 话毕,杜彪像是在看货物一样看云皎月。 正在思考是要玩长开了的雏,还是玩含苞待放的少女。 想着云皎月还有私房钱,已经偏向了要她。 祁雅儿躲在祁老夫人身后,趁机说道,“如果你选择把我堂嫂带走,那你记得遵守诺言,把牛给我们家用一夜。” “要是这牛不能吃,那再怎么……挤些牛奶总不过分吧?” 她先前偷的是头母牛。 看着奶.水很多,要是挤上一夜,不仅接下来她们有牛奶喝了,而且也能卖钱! 杜彪忙不迭答应下来,“不就是牛奶吗?要是这女人能伺候好我,还能把私房钱给我。别说是一晚的牛奶,就是一个月的牛奶我都给你!” 第77章 各自分家 云皎月被杜彪这道目光看得不舒服。 对祁老夫人的忍耐性也到了极点。 这老东西要是在现代,高低是个拉皮条的老鸨,又或者是人.贩子、器官贩.子。 要是再不清理干净,再牵扯不清下去,实在是个祸害。 云皎月眼眸忽然变得冰冷无比。 不想再叫祁老夫人奶奶二字,耐着性子怒斥,“祁老夫人!” 动真格冷厉道,“我念你是长瑾的长辈,真的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和你们二房!” “以后,你们要是再敢莫名其妙招惹我。” “休怪我动用此前积累下的一切人脉!对你们赶尽杀绝!” 故意施压,“你们也知道,我现在背后究竟有谁撑腰!” 祁长瑾浑身气势阴冷蔓延,再也听不下祁老夫人联合外人之间的盘算话语。 威压笼罩在场所有人,逼得让人不自觉胸口发闷,透不过气。 状似发怒。 倏地,他一脚踢翻篝火中的火把。 准备先清理地痞流氓,再清理门户! 被踢翻的火把,在空中丝滑地翻滚几圈,最后正好砸到杜彪的脸颊上! 后者捂着脸,皮肉在高温下发出焦味。 祁长瑾幼年起学文习武,一日不曾落下。 即使毕竟流放期间身受重伤 ,已经多月没有习武,可多年功底在身,只收拾地痞的话,完全绰绰有余。 他走到杜彪身旁,阴沉视线死死盯着对方。 毫不犹豫拧断对方胳膊。 咔嚓声剧烈响起,瞬间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肉眼可见—— 杜彪的胳膊,正垂荡在身旁不断摇晃。 他带来的弟兄们见状,纷纷屏息后退几步。 原以为男人已经收拾完杜彪,杜彪就不会再挨打。 可没承想,下一秒云皎月又紧接着祁长瑾的动作,倏地单脚踹上杜彪的膝盖骨! 将人重重踢倒在祁老夫人面前。 杜彪咬碎了牙,后背被摔麻了。 他在地面不停打滚,发出阵阵杀猪般的嚎叫声! 祁老夫人被自己这孙子孙媳两个人给唬住了。 在此之前,她一直笃定,云皎月这辈子都会看在瑾哥儿的份上,不跟她们彻底翻脸。 可现在? 她的大孙子瑾哥儿,为什么会帮着这个贱人? 祁老夫人愣在原地,老半晌才质问,“瑾哥儿!你怎么能帮着云皎月?我可是你亲奶奶!” 在过去几月,祁长瑾最多也就是会帮这个贱人说话。 可不知不觉间,他的心竟然已经偏向云皎月这么多? 偏向到,足以为她动手 ! 祁老夫人根本就不会反省,也根本不会承认! 是因为她们三番两次屡教不改的欺人太甚! 才导致了男人认清她们真面目后,毅然决然的‘倒戈’。 见祁长瑾不说话,祁老夫人气到跺脚,“瑾哥儿!我可是你亲奶奶!” 重复的话音声落下,祁长瑾阴沉着脸,忍无可忍。 又是一副有他在。 她们就可以拿捏云皎月,给她不断找麻烦、从她身上源源不断吸血的架势! 他神情阴晦,凌厉指责道,“你是我的奶奶。” “可云皎月,她也是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来的结发妻子!究竟要何时你才明白,你欺辱她,就是在欺辱我!” “以前我还会看在你们是我的血亲份上,对你们诸多容忍!” “可现在,不割肉补疮,以后我们祁家绝对会被你们害得更惨!” “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忍耐。” 男人眼中浓烈的寒意,如同寒潮一般,铺天盖地朝祁老夫人裹去。 浑身冷意盛盛,继续说话,“祁家被抄家以来,只有三房和我们同舟共济。你们无知、贪婪、自私!” “以前为了吃烤羊肉,就涉嫌谋害人命!现在为了一头牛,就想拿自己的孙媳做交 易!实在是罪大恶极。” “我就算是不是为了皎月,是为了文朗和昭昭,也要和你们划清界限。” 后者顿时有些后怕,如鲠在喉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要分家的意思? 这怎么可以! 祁长瑾深邃眸眼凝视着云皎月,目光愈加复杂动容。 这些日子,他一直将云皎月的难做之处看在眼里。 她为了他,牺牲颇多。 男人眉心微动,最擅长攻心、戳人心窝子。 对祁老夫人冷冷威胁道,“如果这些话,还是不能让奶奶你们以后好好做人。” “那皎月大可以修书一封给方娘,把祁雅儿卖到她们青楼为妓!” “二婶娘是雅妓出身,雅儿堂妹是二婶娘的女儿,继承母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祁老夫人浑身被镇住,猛地瞪大眼睛。 难以置信这些话,是从祁长瑾嘴里说出来的! 她的孙子,怎么会有这么阴鸷狠绝的一面? 硬撑着一口气,“谁都不能欺负我的宝贝孙女!” 气得颤抖,“只要这小贱人敢动我的雅儿,我一定把她告上官府!” 祁长瑾熟知律法,冷如墨玉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祁老夫人。 云皎月对她讲道理的时候,她一副泼妇流氓的架势 。 云皎月开始硬碰硬的时候,她又一副要讲律法的模样。 简直无可救药。 良久,祁长瑾有理有据说道,“奶奶要如何告上官府?” “以你们这些年对皎月的苛待,外加这几次变本加厉的行径!” “足以让她的义父按照律法,把你们一行人全都充为官.妓。” “有律法在前,你即使状告官府,也无济于事。” 祁长瑾眼底划过一抹凉意。 语气微顿,冷声道,“所以奶奶……” “以后你和我娘,还有二婶娘她们,就好好做人吧。” “看在至亲份上,我言尽于此!缘分,也尽于此!往后,就各自分家!” 掷地有声的嗓音落下。 连云皎月都突然诧异住,这便宜夫君是开窍了? 看来,这未来的首辅大人,是知道一颗老鼠屎会坏整锅粥。 为了他们大房和三房以后的前程,是彻底下定决心,要清理门户。 祁向磊和柳韵秀,听到云皎月家门口有吵闹声。 也赶了过来。 听见祁长瑾说要分家,祁向磊有稍许的错愕。 他面色复杂,最后也重声附和道: “好!我支持瑾哥儿的意思。” “他既然要分家,那我也分家!以后大家伙,就各自过各自的!” 第78章 遭受重大打击 一听大房三房都要分家,祁老夫人如遇五雷轰顶! 布满皱纹的脸,瞬间皱成一团,“你……你们怎么可以分家?实在是不孝!” 祁老夫人胸闷气短,她还活着呢! 现在三房子女都大了,正是可以孝敬她的好时候。 要是分家,祖孙的情分淡了,谁来孝敬她? 柳韵秀和祁老夫人相处十几年,也看出了祁老夫人在想什么。 不孝二字罪名太大,要是瑾哥儿能洗清舞弊冤屈,说不定瑾哥儿和文朗都要重新走官途。 她不能让不孝这顶大帽子,扣在他们身上。 柳韵秀体面回怼,淡淡道,“娘,各房孩子年纪都渐大,要分家很正常。” “而且我们祁家上下素来一体,就算分家也定然不分心,所以谈不上什么不孝。” “娘你刚刚的话,说得可就过于严重了。” 云皎月这批流放的人,住得很近。 吵闹要分家的声音,很快就传到张美娘的耳朵里。 她放下正在清洗的野菜。 一听要分家,拖着祁盛天就风风火火跑到云皎月和祁长瑾的屋子前。 装出深明大义的样子,“既然大家伙都要分家,那要是我们二房拖着你们不分,也不像样。” 开口道,“我们二房,也同意分家。” 张美娘余光瞥向祁老夫人,故意不去和她对上视线。 想着要是能分家,那这老太婆,可就得三家一起 养了! 虽然二房手里的银两,养祁老夫人是绰绰有余。 可她才不想养一个什么活也干不了的废人! 祁老夫人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这些年她对二房多好啊,有什么好东西,都私下多塞给二房一份! 可现在,竟然连二房都想分家? 她双手气得颤抖,“混账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突然想明白,这是张美娘看她和祁盛天走得太近,和大房三房关系又不好。所以担心以后只有他们二房要负责赡养她。 云皎月眼角压住想要速战速决的情绪,眼底浮现出对之后在大荒县日子越过越好的希望。 只要分家,以后什么烦心事都少了。 眼神深了深,适时开口,“既然三叔和二婶娘都没意见。” “那我们就签字画押立字据,字据一式三份,签完字,我们就当正式分家了。” 祁老夫人气得不行,刚想阻止。 就听张美娘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好!赶紧签完字、分完家,我好回去做饭!” 云皎月转身就走到屋子里,假装从给自己的包袱里翻东西。 快速在空间库房里,挑了只最不起眼最便宜的砚台和毛笔。 顺道拿出三张纸。 合情合理道,“先前路过水龙县的时候,我让程二帮我买了些笔墨纸砚给长瑾用。” “正好,现在能派上用场。” 祁长瑾笔走龙蛇,当即将宣纸 铺在地面上,洋洋洒洒写了分家书。 很快,祁长瑾签了字。 祁向磊也签了字。 祁盛天磨磨蹭蹭地不签,总觉得他亲娘对他这样好,要是分家,他心里有愧。 “你还不签字想干什么?” 斥责声猛然间响起,张美娘拎着祁盛天的耳朵。 怒道,“要是不分家,以后你也别吃我的喝我的,直接自己去外面做活养活你自己亲娘!” 祁盛天吃痛哎哟几声,捂着自己的耳朵。 很惧内,“我签!我签还不行吗!” 祁盛天不敢和张美娘吵架,也拿起毛笔签字。 现在三家当家的都签了字,也就剩下摁手印,外加找个见证人也签字。 云皎月放眼望去,现场除了杜彪那群地痞流氓,也就只有李敬之这个外人。 征求对方的意见,“不知道能不能让你充当见证人,在分家书上签字?” 李敬之剑眉挑了挑,也拿起笔,“既然看了那么久的热闹,我就当回见证人!” 等李敬之签完字,祁长瑾咬破自己的手指头,在分家书上画押。 祁向磊也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头。 祁盛天怕疼,觍着脸将大拇指在祁向磊的手指头搓了搓,她也在分家书上画押。 这下,祁家三房是彻底分了家! 张美娘乐呵呵收着分家书,拉着祁雅儿就要回家做饭。 杜彪立刻忍着身体剧烈的疼痛说话,“等等!她不能 走!” “这死老太婆刚刚想偷我的牛,被我发现后,答应要让自己的孙女陪我一夜!” 杜彪被揍得这么狠,想着可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不敢再继续和云皎月还有祁长瑾作对,这对夫妇实在是下手太狠。 要是再得罪,他一定会被打.死。 张美娘不满看了眼祁老夫人,质问,“娘,你刚刚偷牛了?” 祁老夫人浑身沮丧,想到自己现在已经不再是各房的一家之主,耷拉着肩膀无精打采,像根蔫了的茄子。 她找着借口,“没有,我就是看那头牛脖子上的绳子好看。” “才一时没忍住把绳子牵走……我最多也就算偷了根绳子。” 张美娘咬牙切齿,什么偷绳子! 说得好听,那绳子勒着的那头牛,怎么就不说了? 张美娘将祁雅儿死死护在身后,对着杜彪怒道,“这死老太婆想偷牛,和我家雅儿有什么关系?” “再说,牛不是没偷走吗?我告诉你,谁偷的牛,你就去找谁!” 气愤说完话,将祁雅儿给带回了家。 杜彪欲哭无泪,谁偷的牛就去找谁? 他找这个老太婆能干什么?又暖不了被窝,难道要把人带走当老娘养? 杜彪瞪了眼祁老夫人,一瘸一拐走到她面前,一脚给人踢翻。 啐了口,“呸!今天就算我彪哥倒霉!” 骂骂咧咧,对着手底下的弟兄说话,“ 走!” 等一行人全走了,祁老夫人才是灰溜溜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剜了眼云皎月,都怪这个丧门星。 拐走了她的长孙,又挑唆了她的三儿子,害得他们全都不要她了,要和她分家。 祁老夫人精神遭遇重大打击。 一句话都不说,带着浓重恨意,回了自己在远处的屋子。 云皎月看祁向磊和柳韵秀来都来了,就将两人领到家里,“三叔三婶娘,先前我给你们送扫帚的时候,看你们在整理屋子,就没跟你们说。” 指着那些平整铺在地面当床的稻草,“等过几天我们要耕种的田地分下来,” “不如我去买些种子给大家,我们都去试试免耕栽培这种方法务农。到时候,我们可以种芋头土豆和水果。到时候收成了,既能自己吃,也能卖给别人。” 补充道,“长瑾还想编织些草鞋草垫之类的手工,打算拿到县城里去卖。” “要是你们那儿还有多余的稻草,不如也一起做手工贴补家用?” 柳韵秀点点头,“也好。” 其实她擅长刺绣,原本想找空余的时间刺绣卖钱。 就是大荒县太穷,这里压根就没什么有钱人。 就算她的绣品再好,也没人买。 还不如编织便宜的手工,虽然赚得少,但是起码能赚钱。 “对了,我还有个想法。”云皎月眸光微亮,打算找点更赚钱的路子。 第79章 先富带后富 云皎月想着大荒县太过于贫穷,家家户户都在紧着用钱。 除非卖的东西便宜,他们是能不用就不用。 要想在这种地方挣大钱,根本不可能。 除非先富裕起来一部分人,再由这一部分人,带动剩下的人致富。 那问题来了,这一小部分的人,要怎么富裕起来? 云皎月还是认为,得继续教人认草药。 他们这行流放的人,从离开通安县乘楼船开始,就没有再继续认识草药。 一是大家都开始走水路,没有了边走边认草药的环境条件。二是大家流放的日子变好了,心里都逐渐开始懈怠学习草药。 现在他们到了条件极其恶劣的大荒县,刚好就能有动力,去继续学习认识草药。 谁让在这里,不劳动不想办法挣钱的人,只能过一辈子的苦日子。 云皎月说出自己的想法,“三婶娘,来沙橘村的路上,我特地观察过。” “这里靠近水渠的地方,土壤有水源灌溉,能生长好的农作物。这些地方,旁边多半都长了野草。” “其中根本不乏有药用价值的野草,比如狗尾巴草、苘麻、苍耳和益母草这些草药。” “要是我们将这些药草大量采集,再晒干后统一运到隔壁县城药馆去卖,肯定能获得一笔不小的收入。” 柳韵秀眼底满是诧异,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 还以为到了植被稀少的大荒县,就没有了能卖的草药。 可没想到,竟然连最寻常的狗尾巴草和苍耳,也有药用价值? 柳韵秀忙不迭点头。 对云皎月赞不绝口,“好。皎月,我们祁家有你这样的福星,实在是上辈子积来的福分!” “绝大部分人肯定都不知道,你说的那些草药有药用价值!” “等他们知道了,这附近的野草也被我们都采集了一波。到时候,我们就能拿这笔钱,做些别的生计。” 云皎月也是这么想的,可以把这笔钱当作原始资金启动。 祁长瑾和祁向磊,看着自己的妻子在互相交流致富之道。 叔侄两个也记住云皎月刚刚提到的草药。 祁长瑾眉心动了动,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在书上看到过,黄沙遍布之地,会生长芨芨草、沙蒿、肉苁蓉这些药材。 提了一句后,问道,“按理说,大荒县是不是也长有那些药材?” 云皎月颔首示意。 她连路边的野草都要全薅完,自然也不会放过那些药材。 不过除去这些药材,她明天早上去县城前,还想去山上探探情况。 大荒县这种地方,可以是数百年难以改造的贫瘠之地。 可要是有她想找的东西…… 那通过先富带后富,也可以成为,数年乃至数月时间就可以摇身一变的富贵之地。 “皎月,关于采集药材的事情,就由你做主。” “现在天色也晚了,等明天,你可以让程二李虎他们转达你的意思给其他人。” 祁向磊若有所思说道,“在我们这行流放的人犯里,他们最听你的话。只要你提采集药材,他们一定会照做。” 云皎月应声,听祁向磊的话,像是想早些回家。 她怀疑是要回家去照看两个孩子。 可刚想说,让他们早些回去的时候,就听到祁向磊拉着祁长瑾的手说道,“瑾哥儿。” “既然已经分家了,不如就趁热打铁。今晚我们就去找你二叔,一起商量以后要如何赡养你奶奶。” 祁长瑾眼神微沉,也想到夜长梦多,要是不早点商量好赡养事宜。 以后指不定二房和他亲奶奶要使出什么绊子。 他目光幽深,眼底漫着淡淡凉意。 低沉应声道,“好。三叔,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二叔家。” 临走前嘱咐云皎月,“要是我回来晚了,你可以先睡,不用等我。” “记得将门闩横放,省得那些地痞中途回来找事。” 云皎月澄澈眼睛里似有细碎光泽。 正愁晚上和祁长瑾睡一张床会很尴尬,这男人就要出门去找祁盛天商议事情。 她忙不迭颔首,“你放心,我会早睡的。” 话音落下,祁长瑾陷入短暂的沉寂。 不 知怎的,总觉得自己这妻子是在盼着他快走。 男人思考着半晌。 难道……是想让他快去快回? 没有多想,祁长瑾已经跟着祁向磊柳韵秀他们,出了屋子。 虽然已经做好准备,被二房扯皮扯到天亮,但还是想着,尽可能早些回来。 等祁长瑾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卯时末。 回家时发现门并未反锁。 他看到平整的稻草上,并没有云皎月的身影。 想着女人应当是早起外出。 刚坐在稻草垫上休息,就发现云皎月在地面上,给他留了一幅小人画。 看样子,是用树枝画的。 图案是一个小人,一座山,一根草。 祁长瑾深邃漆黑的眸子微动,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唇畔早已漫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看样子,女人是去了山上找药草。 祁长瑾躺在稻草垫上,清冷双眸望向屋顶房梁。 绯色薄唇微启,轻声呢喃,“接下来,得每天找个时间,好教她认字写字才行。” …… 沙橘山。 沙橘村附近除去农田和沙地以外,还有不少山势雄伟、清晰绵长的山。 云皎月想去碰碰运气,虽然不知道这本权谋文里,泽州对应的现实世界具体位置在哪。 但泽州既然有高山,还干燥少雨、气温差也大,结合现实世界的气候特点,这里应该处于中西部地区。她怀疑这 里的矿山,很有开采价值。 就是不知道,沙橘村附近的山,究竟属于何种分类下的矿山。 云皎月逐步往山上走去,走到半山腰,就看到李敬之在打猎。 他肩膀上背着简易制作的弓,手里拎着中了一箭的灰兔。 灰兔伤口不断涌着血液,足以见这男人打猎时,用劲很足。 云皎月没想到自己起得这么早,还能在山上遇见邻居。 “你起这么早?” 不等云皎月开口,李敬之就有些意外地问出话。 得亏现在山上人少,否则孤男寡女,指不定别人要怎么说闲话。 云皎月纯澈双眸恢复平静,不再露着惊讶神色。 指了指山上,找了个借口,“我来找甘草。” “甘草?” 云皎月应着声音,脸不红气不喘解释道,“我们这些人刚到大荒县,有些水土不服。” “我就想着找些甘草,把根晒干,到时候用来清热解毒缓泻。” 李敬之怔了怔,意外于隔壁这新邻居居然还认识草药。 他拎着灰兔往山下走,“那我就不耽误你找甘草了。” 走了两步,还是停下来冲着云皎月提醒道,“对了,再过两刻钟的时间,这天就要彻底大亮。” “沙橘村有不少穷凶极恶的人,你要是不着急,可以带上你夫君一块来草药。” “否则……可能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第80章 意外之财 云皎月面容真诚,微微点了一下头。 她是来勘测矿山的,在勘测到结果前,她绝不会和任何人泄露来山上的真实目的。 不过云皎月还是承了对方的好言相劝。 “多谢提醒,不过我一路山上有些劳累。” 指了指远处的亭子,“我得先在亭子里休息半刻钟,届时我会尽快下山。” 听云皎月这么说了,李敬之也不再多管闲事。 拎着灰兔沿着山道继续往下走。 野味这种东西,还是活着的时候处理了才好吃。 云皎月看李敬之彻底走远,连绿豆大的背影都消失在视线里。 才是飞快朝山上跑,真去找了些甘草准备晒干备用。 一趟晨起运动下来,云皎月现在还真是有些累。 拿着甘草一屁股坐在山地上。 双手抵着身后的山石休息。 等休息够了起身,才发现,自己屁股后头坐着的东西! 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山石,而是辰砂石! 辰砂石在晨光下泛着金刚光泽,纯度很高。 云皎月看到时,心情沸腾! 辰砂也叫朱砂、丹沙,除去古代帝王会派术士用它炼丹以外。 还可以制作颜料和药剂。要是用作药材,则具有镇静安神和杀菌的功效。 不过云皎月看到辰砂那么激动,并不是想到往后她们可以靠辰砂石致富…… 而是她记得,在现代出任务时,有地质学家曾经和她提及过: 上有丹沙者,下有黄金。 由于云皎月自己老家也有丹沙,所以对这句话的记忆也就很深刻。 她用手戳了戳朱红色晶体。 “这座山,还真是风水宝地。” 云皎月暗自感慨,原先她只是想上山看看。 看看这座矿山的矿物资源,究竟属于什么分类。 就算底下埋的不是黄金,而是不太值钱的铜铁之类,她也会心满意足。 这下倒好,有黄金这种金属资源,别说能让大荒县摇身一变变得富裕。 就是让她一跃成为当代巴清,成为大齐国首富也绰绰有余! 不过像这种辰砂底下埋着的黄金,开采起来难度也大。 再加上就算开发出来,挖出的黄金也绝对不是纯金,而是自然金。 要想把自然金提取成纯金,其中工序也很复杂。 好在她还会几种自然金提取方法。 比如王水提金法,比如氰化法提金。 再比如,还可以将空间系统里的细菌抑制剂亚硫酸氢钠细粉,和混凝剂聚丙烯酰胺结合。 像这种提取方法,可以提取出纯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纯金! 看时辰逐渐已经到辰时初,想到今天还要去县城里买家具,云皎月记住辰砂石的位置,带着甘草就下了山。 “堂嫂!这敬之哥哥可真是个好人!” “他同意把他的推车,借给我们一天诶!” 祁昭昭高兴极了。 算上孙阿牛家的推车,外加程二以前专门用于采买的推车。 他们今天就足足有三辆推车,可以用于采购家具! 云皎月刚回到家,就看到祁向磊正在推李敬之的推车。 她看了眼李敬之,对方正在给灰兔拔毛。 简单道谢后,麻利地从水井里打水,把手心手背的土都洗干净。 看祁昭昭正在推车旁纠结,视线来回在推车和她缠在一起的小手之间晃悠。 看出她想坐推车。 云皎月把手擦干,对着祁昭昭道,“昭昭,你和文朗坐到推车上去,你们年纪小,不用走那么多路。” 祁文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年纪已经不小。 也就是云皎月和柳韵秀,总把他当孩子。 但还是爬上了推车,由着祁向磊推他们。 云皎月看着程二李虎他们都到齐了,原先流放的人也浩浩汤汤大多聚在一起。 清冽声音落下,“既然人齐了,那咱们就赶紧上路。” “去县城,一来一回少说得两个时辰。再算上置办家具的时间,今天一天就过去了。” “我们早去早回,顺道再买些菜回来。” 对大多数流放人犯来说,不出意外,沙橘村以后 就是他们的家。 既然是家,还是要用心装扮一二。 再加上云皎月早在流放路上的时候就说过,会拿卖虎的银两,来给大家改善生活水平。 所以这笔钱,理所应当要她出。 不过,虽然是要改善生活水平。 但是云皎月想着,去城里买的家具不能好于普通家具,买的菜也不能太好太多。 否则沙橘村原先那些久居的村民一看,从青州来的这行人竟然能一股脑买这么多好家具,肯定会产生嫉妒心理。 云皎月说着自己的想法,流放的人犯们都没有什么意见。 认为自己白白得了家具,已经是要感谢云皎月,哪里还会去挑三拣四家具的好坏。 一个时辰出头的时间,一行人已经到了县城。 祁长瑾和祁向磊他们进了家具铺子,买了最普通最常见的柴木床和桌椅。 柴木是材质低劣的木头,就算他们这行人,家家户户都买一些床和桌椅,也不会引起沙橘村村民的注意。 云皎月装作去过一趟钱庄,将孙阿牛偷偷叫到一旁。 “孙叔,孙鹤的伤现在虽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身上留的那些疤,却很难去除。” “你放心,我之后一定会想办法,给他去疤。”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想先把一样东西给你。” 云皎月从袖子 里拿出一百张五十两的银票。 将银票塞到孙阿牛手里,“孙叔,我将五千两银票都兑成了小额银票。” “这笔钱你收着,就当是当日打虎的回报。而且孙鹤逐渐大了,以后总是需要银两娶妻生子。” 孙阿牛手心全是汗,湿漉漉的。 这辈子,他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双手无所适从,立刻将银子还给云皎月,“不……这银子我不能收。祁少夫人,你已经足够照顾我们父子。” “再说打虎的那天,我也的确没帮什么忙。” 孙阿牛不大好意思地挠头,就算他帮忙把箭矢泡在麻沸散里,可那不是举手之劳吗? 就算云皎月要给他回报,哪里用得了给那么多银子。 云皎月劝说着,“孙叔,你就收下吧。就算不为了你,你也多想想孙鹤。” “再者,即使你认为你没帮什么忙。在我看来,没有你在场,我们别说能打死五只老虎,就是连自己的性命也会有危险。” 解释着,“在流放途中,我没有将这笔钱给你,只是担心流放路上人多人杂。怕这笔钱会被人偷。” “可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大荒县,我就不会再有这种顾虑。” “你只需要把钱存到钱庄。需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一些,这辈子的吃穿就都不用愁了。” 第81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孙阿牛犹豫半晌,还是接过云皎月手里的银票。 祁少夫人说的没错,他得多想想他的儿子孙鹤,而且一辈子吃穿不愁的诱惑…… 实在是太大了。 孙阿牛将一沓银票全揣在自己胸口。 趁着大家伙还在县城采买,在云皎月的提点下,走向钱庄。 回到家具铺子里,云皎月看柳韵秀已经和掌柜谈好价钱。 在柳韵秀准备掏钱之前,连忙从袖子里拿出五两银子。 “掌柜,银子我先付给你。不过今天你们记得托人,将家具全都送到沙橘村。” 一看到许久没有看见过的五两银子! 掌柜连连点头哈腰。 但听到沙橘村这三个字时,他突然紧皱眉头。 伸手去接银子的手,也猛然间顿住悬在半空。 云皎月看掌柜没接银子,好奇开口,“怎么了?是不能送货上门?” 掌柜紧锁眉头,百般纠结,“倒也不是。” 他盯着云皎月手里的五两银子,又看云皎月等人的打扮,根本不像是人犯。 猜测这批家具,是云皎月他们送给人犯用的。 可沙橘村的人犯,又何止三十几家? 有着自己的顾虑,实话实说道,“按理说,像家具这种大件,我们都会送货上门。” “可沙橘村,那不是犯了大罪, 才会被县衙安置人犯去往的地方吗?” “像那种地方,我们可不敢送货。” 掌柜下定决心,收回接银子的手。 无可奈何,“否则,我的货怕是刚送到村门口,就会被人劫走。到时候,我还得赔你银钱、钱货两失。” “我看,这门生意不做也罢。” 云皎月眼神微沉,诚然掌柜的考虑情有可原。 可这是大荒县里,唯一一家稍大些的家具铺子。 要是到别家去买,他们即使找一天,也不一定能凑齐每家一床一桌两椅的配置。 诚心诚意协商,“掌柜的,要不然这样,这些家具,我们可以自己带回沙橘村。” “不过你也看到了,我们只有三辆推车,装不了那么多家具。” “不如我问你租十辆推车,我可以先付给你押金。等明天我们回来还推车时,再多退少补租金就是。” 掌柜踌躇着,想着这是个不亏本的好办法。 总算是答应下来,还多送了云皎月一张木椅。 等程二他们将家具全都装到推车上,打料回大荒县时。 大街上却突然传来一道刺耳的争执声。 师爷李全,正死死拖着一名中年男子,全然不顾形象。 抱住对方的大腿,一屁股坐在砖道上,怒斥道,“不准走!今天 我说什么也不放你们走!” 视线里,几名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正拉着马车往县城外头走。 李全拦住为首的家仆,因在太阳底下久站,他额头早已冒着豆大的汗。 破口大骂道,“陶大人好歹是泽州派下来的官府县令!” “没有泽州上面的首肯,他不能走!还有,你们也不能偷偷帮着他转移行李!” 李全越想越气愤,“得亏我今.日出府撞见你们,要不然等我发现,你们怕是早就跑了!” “不管怎么样,你们现在必须把行李全送回县令府!” 眼看着李全坐在砖道上,那些牵引着马车缰绳的家仆们,并没有打算停下脚步。 仍旧是拉着马车往外走。 祁长瑾深邃眸眼寒星一般冷厉,视线停驻在李全身上,走过去将人扶起来。 云皎月也跟随左右。 他们两个人挡着马车的去路,防止马匹不小心踩踏到李全。 李全看到两人,眼眶都被逼得生红。 下意识知会解释道,“昨天我去找县令,他闭府不出。” “今天我正准备找他,想商量要如何安置你们这群人,却正好撞见他们想逃跑!” 李全被扶起后,转而握住祁长瑾的手臂。 “长瑾,你带着你媳妇,现在就和我去县令 府!” “我今天必须得为我们大荒县的百姓讨个公道!” 他气势汹汹朝县令府走去,边走边怒斥,“要是陶大人再敢偷着搬行李走人,我就算是不要我这条老命!我也要和他拼了!” 话音落下,云皎月看向李全的眼神充满敬佩之意。 这李全年近六十,连祁老夫人都比他大几岁。 可他头上的白发却比祁老夫人多之又多。 并且肉眼可见,李全的眉心即使是舒展状态,也能看到深深的拧痕。 足以说明,这些年他对大荒县付出了很多心血。 一个没有官阶的基层师爷,能满怀热忱,为大荒县做到这种兢兢业业的地步,绝对值得所有人青眼相待。 云皎月特地走得慢一些,转身看向那些拉着马匹的人。 看他们恍若未闻李全的话,还要准备往外走。 双眸顿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冷声警告道,“都给我站住!” 嗓音传出,牵着马车的家仆们陡然间被呵斥地顿住脚步。 只听云皎月冷冷的声音响起,“官府官员擅离职守,是大罪!” “帮着官员擅离职守的人,没有官职在身,更是难逃重罚!” 云皎月眼中厉色一闪,怕这些话压不住这些想逃离的人。 冷冽嗓音逼迫,“ 今日.你们胆敢离开这里半步!我就敢上泽州揭发你们协助官员叛逃大荒县!” “记住,这些话我说到做到!现在,你们还是听李师爷的话,赶紧回县令府!” 牵着牵引绳的家仆们紧皱着眉头,他们压根就没把云皎月一个人犯说的话放在眼里。 可又真怕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会上泽州去揭发他们。 无奈下拽着马匹,狠狠瞪了眼云皎月。 牵着马车,一步一步往回走,回县令府。 县令府。 大荒县县令陶高山已经打包好所有的私人物件。 他在大荒县已经任职了一年,算上锅碗瓢盆,五辆马车一次性根本拉不完东西。 只能等着家仆转移完行李回来,再一起逃走。 听见门外有动静,陶高山还以为是家仆中途回来了。 眉头拧得紧紧,走到门口张望。 气恼道,“大永,是被李全那老古董抓包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陶大人!我李全就算是老古董,我也知道一方地方官,不能弃一方子民于不顾!” 李全一把推开拦住他去路的家仆。 吹鼻子瞪眼怒斥,“我知道,我们大荒县穷是穷了点,但是你是县城之首!” 恨铁不成钢,“你要是走了,我们这么多人可怎么办?” 第82章 就是想害死我 “哎呀李师爷,你就放我走吧!” 陶高山退回房间,眼疾手快关门。 他满是厌烦道,“我要是再不离开大荒县,我夫人的病可怎么治?要是治不好病,她非得和我和离不可!” “而且大荒县哪里是穷了点,那根本是穷得揭不开锅!” “我看我这官,是不当也罢。等我走了,让泽州再派个县令来吧!” 李全白发苍苍,听陶高山去意已决,有些无力地垂下眼眸。 陶高山整个人抵住门,打定主意。 今日非得离开大荒县! 他原先是水龙县人,因泽州地处偏远,京都无人肯被下放到边境各县,以至于泽州县令一职短缺。 京都特地命泽州增添“县令举”这一考试,只要考过县令举,名列前茅者,就可以被京都吏部尚书任命为县令。 本想着考出好成绩,好在水龙县做官。 谁能想到,自己竟然被泽州派遣到了大荒县? 大荒县风沙漫天,植被稀少,县城底下遍地又都是穷凶极恶的人犯。 就这样的生存条件,他对做官是彻底没了指望。 “李师爷,方才陶大人所说的病,是怎么回事?” 云皎月刚进县令府,就听到两人在僵持下说的话。 想着这县令想离开大 荒县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夫人生病,她或许可以帮忙诊治。 李全眸色黯淡,不好议论人家的家事。 不过看云皎月一副无意得罪,又是真心想知道事情原委的模样。 他重重叹息,偷偷摸摸小声解释,“陶夫人去年小产,痛失爱子。” “原先想再调养身子,再生养孩子。可不承想,陶夫人自从喝了大夫开的药后,就……” 像是在说极为羞耻的话,快速说着,“就不再来月信了!” 云皎月出神地盯着陶高山紧闭着的大门。 听屋子里传出的声音。 这陶大人的年纪也不大,最多也就是中年年纪。 那他的夫人,要是绝经了,也不该是因为年岁过大而导致。 云皎月照例询问着,“李师爷。我冒昧问一句,这陶夫人今年年方几何?” 李全皱着眉头,“大约二十五六,具体的年纪我也不太清楚。” “毕竟,我也不能仔细打听县令夫人的年纪不是?” 云皎月心里有了数,二十五六的年纪要是绝了经。 多半是因为脾肾不好,亦或者是卵巢功能早衰。 尽管祁长瑾对云皎月医术的来源存疑,但他早已对她的医术深信不疑。 视线望向她,目光幽深沉沉,“皎月, 你能治陶夫人的病吗?” 没有看到病人,云皎月也不敢下准话。 不过她在部队里的师母精通妇科病,她多半也是学到了七八分精髓。 颔首示意,“不出意外的话,这病我能治。” 李全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 程二曾经说过,云皎月是因为医术过人救了帝师,才被收为义女。 眼睛像是燃起希望,目光有神盯着云皎月。 确认问道,“长瑾媳妇,陶夫人这病,你真的能治?” 云皎月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应下来。 下一秒,李全瞬间激动用手敲门,“陶大人你听到了吗?您夫人的病能治!” 怕陶高山信不过云皎月的医术,特地强调道,“这祁少夫人,她可是京都帝师陆崇的义女。” “医术高超,肯定能治好您夫人的闭经之症!” 陶高山一听门外女子,是一品帝师的义女。 上赶着巴结都来不及,猛地将房门打开。 打算巴结好云皎月,再让她帮忙,让他成功辞官。 转身就吩咐着家仆,“去把夫人请过来!” 很快,一位娇皮嫩肉的丰腴女子朝云皎月他们走来。 她被两个婢女搀扶着。 仔细看对方搭在婢女手腕上的手,那肥嘟嘟的肉竟然比在场所有 人都要多出一倍。 云皎月不留痕迹地上下打量对方,很快下了决断。 毫无疑问,这位陶夫人的闭经,应当是由肥胖引起。 陶夫人三步一喘,等走到陶高山身旁时,突然又哭又喊。 重重拎起对方的耳朵怒斥,“要不是大荒县无能大夫开的药,害我吃坏身体,我怎么可能不孕?” “你现在竟然还敢让大荒县的庸医来给我看病?我看你就是想害死我!想吃绝户!” 话音落下,云皎月细眉微挑。 看云皎月有些不解,李全特地离陶夫人远了几步。 走到云皎月身边小声解释,“陶夫人的父亲,是水龙县有名的商户……她是独女。” 李全声音微微加重,强调了商户独女四字。 云皎月恍然大悟,瞬间明白这陶大人,为什么怕一百六十斤上下的妻子要和他和离。 大抵这是个入赘的赘婿。 “我的好夫人,她可不是庸医。” 陶高山一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一手捂住自己妻子的嘴巴。 耐着疼痛解释,“这是当今帝师的义女。” 打着包票,“听说医术很是高超,定能治好夫人你的病!” 陶夫人嚣张的架势顿时收敛。 所谓士农工商,她们普通的商人,向来排在最 末尾端。 即使她的夫君当了县令,可这县令是大齐国上下最为偏远地方的县令。 在她看来,地位还不如她的商户。 因此云皎月这帝师义女的身份,瞬间引起她的敬重。 陶夫人刹那间敛下哭闹,也不拧着陶高山的耳朵,肉眼可见端庄起来。 她朝云皎月走来,行走时,腰际肥硕的肉在不断颤抖。 握上云皎月的手,好声好气勾唇笑道,“姑娘请,咱们可以到大堂,边喝茶边问诊。” 云皎月被这县令夫人略显殷勤的行为,看得有些咋舌。 她不太自在地点头。 若非必要,她实在是不想故意在外人面前,提一嘴她和陆崇的义父女关系。 进了大堂,云皎月给陶夫人把脉。 特地让对方屏退左右,顺便让男子们也全都在外等候。 边把脉边问,“陶夫人,自你小产后,体重到现在为止,重了多少公斤?” 陶夫人听到小产二字,面露惆怅。 沮丧道,“约莫三十公斤。” “平常喉咙里有痰吗?” “有。” 云皎月站起身子,“来,张嘴伸舌头,我先看看你的舌苔。”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 经过一系列的就诊审查,云皎月才是彻底摸清楚对方的身体状况。 第83章 征收赋税 为了诊断的准确性,云皎月也不嫌麻烦,还是决定将不太适宜的问题问出口。 保险起见问道,“陶夫人,敢问你小产后……” “对行房方面,可有兴趣?” 陶夫人脸颊顿时涨红,满是愕然盯着云皎月。 这年轻姑娘,嘴巴还真是没把门。 也不害臊…… 云皎月皱着眉,察觉到陶夫人看她的眼神,逐渐产生异样和轻蔑。 修长手指抚上眉间,对古人的过分保守感到无奈和头疼。 寒星似的眸子满是认真。 实话实说道,“陶夫人,你脉细滑,舌苔又白腻。我看你一副胸闷脘胀、浑身倦怠的模样,猜测你是因为脾肾不足,引起的胞脉闭塞。” “我问你行房的事情,并不是对你的隐秘有所好奇。” “而是肾阳虚引起的闭经,通常都会性.欲淡漠。我只是想进一步核实你的病况,方便进一步开药。” 陶夫人抿了抿嘴,有些不大好意思。 羞人地清着嗓子,小声回答,“这……的确是没什么兴趣行房。” 陶夫人说完话,门外的陶高山脸庞瞬间红透。 他实在是过于好奇,想着问诊要屏退旁人,定然是想说些私密之事。 因此才一直在偷听云皎月给自己夫人就诊。 听见自 己的夫人对自己早已没了兴趣。 他讪讪一笑,尴尬望向祁长瑾,“你家夫人,说话一直是这么胆大的?” 祁长瑾双眸微凉,不太自在的目光,从陶高山身上挪开。 抿着唇,淡淡道,“我家夫人向来德容兼备,举止娴雅。” 袒护着,“她就算是说了什么大胆的话语,也肯定是事出有因,” 话毕,陶高山扯了扯嘴角。 无法将里头坦然问及行房的云皎月,和举止娴雅这四个字联系到一起。 分明这四个大字,和这女人八竿子打不着一撇。 祁长瑾看向大堂内的云皎月,见女人不疾不徐地说着什么话。 她眉目间尽是从容淡雅,行为大方得体。 他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微突的喉结,早已不自觉间在悸动之下,上下滚了滚。 大堂内。 云皎月柔和的声音缓缓响起,“陶夫人,我给你开一道方子。” 清冽嗓音喊着外头的祁长瑾。 男人下意识跨过门槛,走到云皎月身旁。 陶高山和李全见状,也纷纷跟进去。 陶高山听云皎月要开药方,快速命人拿出笔墨纸砚。 而祁长瑾,早就习惯于给女人写药方。 拿起笔在宣纸上作势,以备及时写下药方。 “炒当归、大地生、 白芍、仙茅、炒白术、怀牛膝各一钱。生山楂两钱,仙灵脾一钱五分,石菖蒲五分。” 开完药方。 云皎月特地嘱咐着,“我给你开的这道健脾益肾消脂的方子。你每日一剂,水煎两次,早晚服用。约莫喝上二十日,就能重新来经水。” “不过那个时候,经水不会很多。” 云皎月刚说完这句话,陶夫人的眼睛不自觉间黯淡下去。 还以为自己这病很难根治。 紧接听云皎月话锋一转,“到时候,你再配合茯苓丸一道服用这方子。再坚持喝上两个月,你的顽症就可以彻底痊愈。” 陶夫人惊诧坐在木椅上,眼睛猛然间睁大。 只要她还能来月信,以后肯定能生孩子! 激动握上云皎月的手,“姑娘,你可真是个好人!” 忍不住感谢道,“要是你真能治我的病,往后你需要什么,尽管同我说。” “我爹是水龙县的大户,手底下可有几十只商船!到时候你就算要京都的胭脂、青州的绸缎、沧州的茶叶,哪怕是各州各县的东西!我全都能给你弄来!” 云皎月纯澈的双眸划过一抹诧异。 有几十只商船? 那等沙橘村挖掘出辰砂石后,不就能把后期加工制作的颜料,外加身为 药材的辰砂,售卖到各州? 到时候,要是能和陶夫人的娘家合作,肯定不缺销路。 陶高山见云皎月不说话,还以为是看不上自己夫人的东西。 觉得有些丢人,快速拉着陶夫人的衣袖,使着眼色。 小声道,“夫人,人家是帝师的义女,能缺这些东西吗?” “哎呀……你可别再说了。” 陶夫人察觉出自己被招来的赘婿嫌弃,猛地叉腰,“怎么?陶高山!你是觉得我给你丢脸了?”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眼看两人即将要吵起来。 云皎月清冽声音适时出声,解围道,“陶夫人,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也正喜欢。” “你放心,等日后我若有需要,定会上门来问你讨要。” 陶夫人瞬间得意起来,趾高气扬瞪着陶高山,“你看,我就说人家有需要嘛。” 很快,大堂气氛逐渐融洽起来。 李全觉得时机已经差不多。 用求人的口吻,趁机说道,“陶大人,您看陶夫人的顽疾既然能治,您就不妨在大荒县再待上几月。” “到时候,等泽州安排了新的官员下来,您再走。” 陶高山内心纠结,说实话,眼下就算自己妻子的顽疾能治。 他也并不想继续留在大荒县任职。 厚重声音带着丝丝无奈,“李师爷,我也不瞒着你。” “你看我们大荒县,这就是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 “每年,京都都会下发各州,要求各县征收赋税,还要让县令及时劝百姓四季农桑。” “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胜任县令一职。” 陶高山是一年前,担任的大荒县县令一职。 早在半年前,他就心知肚明,自己根本不可能征收到泽州要求的最低赋税。 这才早早提了要辞官。 可偏偏泽州太过贫苦,致使各地基层官员紧缺,所以死死扣着他不放人。 现在眼看着征收赋税的日子将近。 他再不跑,再不辞官! 万一被问责追究了可怎么办? 陶高山有苦难言,“李师爷,你就行行好,今日放我走吧。” 云皎月听出其中的言外之意,想来是大荒县民众荷包空空,难以缴齐赋税。 她脑海中浮现起沙橘村的那座矿山…… 又想到,大齐国提炼金属资源能力低下,所以多年来并未限制民间开采矿产。 一旦开采矿产,只需要缴给国库一定比例的获利,就能承包矿山。 她声音掷地有声,大有力挽狂澜之势: “陶大人,我有法子,可以帮你缴齐赋税!” 第84章 承包所有山体 “陶大人,我有法子,可以帮你缴齐赋税!” 清晰话语声落下。 陶高山整个人僵持在原地,连呼吸都短暂凝滞住。 他……是幻听了吧? 在过去的半年里,他不知道有多希望老天爷能派个高才来,帮他解决赋税难题。 等现在终于听到时,又觉得自己在做梦,总觉得不太真切。 云皎月舒展的眉头蹙起,看一县之主还在恍惚。 重复道,“陶大人,你愣着干什么?我云皎月说话算话,说有法子能帮你缴齐赋税,我就能。” 祁长瑾深邃幽深的目光带着欣赏,看样子…… 他这个妻子,是在早上出门的时候,发现了能改善大荒县贫穷的致富之道。 不知怎的,他就想起了自己的祖父。 他自认为自己和自己的祖父一样,即使是在逆境,也有绝处逢生东山再起的本事。 但现在看到云皎月,他蓦地生出一种她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意味。 云皎月察觉到祁长瑾细微的神色变化,其实她也没有比祁长瑾哪里优越的地方。 一直以来,他们本质上都势均力敌。 就比如他们的知识储备方面,她的知识来源于她在21世纪、在飞速发展的互联网时代里,亲身的经历和积累。在那些同样受益于时代红利的人里,她的成就只能算是进入了医科生的殿堂。 而 祁长瑾,他的知识来源是古籍和亲身实践。古时能在科举制里考上状元的人才,不是现代高考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时能比的。 能在科举制里脱颖而出的人,凤毛麟角。 双方起点不一样,重点也不一样, 她并不认为自己能夜郎自大到,觉得自己比祁长瑾厉害。而且要是祁长瑾和她一块上山发现辰砂石,未必不能联想到,底下有金矿。 陶高山晃过神来,听到云皎月再三保证自己能帮他解决赋税问题。 激动得无以复加,可又产生怀疑,“祁少夫人,你准备怎么缴齐赋税?” 给人做思想准备,“祁少夫人你有所不知,我们大荒县的民众,大多兜里空空,一家能有几十个铜板,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 “否则,我们县城里怎么可能商户就只有那么几家?” “不怕你笑话,先前我们县城里的那些商户,他们在百姓手里赚不到钱,早跑了!” 云皎月没准备把矿山底下有自然金的事情告诉陶高山。 所谓事以密成,言以泄败。 在拿到矿山承包权之前,有金矿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云皎月清冽,解释道,“我今天上山找甘草,发现山上有一处遍地的辰砂石。” “我想着,如果我们能把辰砂石做成颜料和药材,再卖到各州去,就能 缓解大荒县的经济压力。” “其中过程,不管是做颜料还是做药材,外加打包运输等环节,都可以给很多人提供就业岗位。” 云皎月刚说完话,就看见祁长瑾深邃的眸眼泛着光泽。 那道幽幽的目光,正意味深长地看向她。 云皎月瞬间有些心虚。 这男人,是在怀疑矿山底下有金矿? 陶高山听不懂什么就业岗位。 但是大概明白,云皎月是想给大荒县民众,找活干。 他眉头渐渐紧皱,“祁少夫人,不是我非要给你泼冷水。你说做颜料和药材,说得容易。” “但且不说,我们无人会做颜料和药材,得斥巨资请匠人来做。就说开采辰砂石,就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 陶高山叹着气,“你所说的那些赚钱行当,开支巨大,难以回本。恐怕,即使是我夫人这样的富裕人家,也未免承担得起。” 云皎月挑了挑眉,不急不慢道,“陶大人放心,我会做颜料,也知道该如何把朱砂提取出来做药材。” “至于回本……” 云皎月眸光微沉,清冽的声音微微上扬。 她一步一步,终于将陶高山引导了自己想说出的话题。 薄唇轻启笑道,“陶大人,如果你愿意将大荒县所有山体的采掘,全都交由我承包。” “那你所担忧的人力物力开支, 我会全权负责!” 温和从容补充着,“等盈利后,我还会将两成净利润交由官府充当赋税。” “为了表示我对此次合作的诚意,我愿意将承包一百年山体的费用,一次性全都结清。” 听到话毕,陶高山彻底开始动摇。 他猛地生出一种,当县令的尊贵感。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来找他商量承包费用。 陶高山清了清嗓子,试探道,“祁少夫人,那这一百年的承包费用,你决定出多少?” 云皎月清澈眼眸满是潋滟光华,声音琅琅。 “一万两。” 一万两三字落下。 陶高山顿时震惊得快要心梗! 连呼吸都屏住,有些站不稳,幸好被李全及时扶住。 这祁少夫人,哪里是人犯,合该是他该供起来上香的祖宗! 在泽州,每个县城至少都得交上一万两的赋税。 这些赋税涵盖户税、丁税、商税、财产税,还有诸多苛捐杂税。 像稍微富裕些的水龙县,今年要交的赋税就是三万两。 而大荒县今年要交的赋税,是一万两。 原先大荒县几乎是不用交税的,谁让大荒县是大齐国出了名的穷苦地方。 可不知怎么,去年起泽州就开始给各地施加压力。 降低了各种税收的标准,只说是京都传下来的命令。 陶高山热泪盈眶,死死要去握住云皎月 的手。 碍于男女授受不亲,索性直接去抱住祁长瑾,用力握着他的手。 声音颤抖,“长瑾啊,你们可真是及时雨!” “解了我陶高山的燃眉之急,要没有这一万两当赋税,我真是走投无路!” 李全倏地对云皎月侧目,原以为祁家被抄家后,各房都没什么银两傍身。 可没想到云皎月,竟然动辄开出一万两的银子,要承包大荒县所有的山体? 他皱了皱眉,开始担心云皎月到底能不能靠卖颜料和药材回本。 只是担心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毕竟…… 这是送上门来的,能大荒县大多民众都脱贫的一次机会。 想到什么,问道,“长瑾媳妇,你说你要承包所有山体,那我们大荒县各村的村民,还能上山打猎砍树吗?” 云皎月思考半晌,其实她只要这些山体的开采所有权。 打猎当然是可以的。 不过砍树? 云皎月蹙眉道,“李师爷你放心,从前村民们在山上什么样,以后还会是什么样。” “打猎当然是可以的。至于砍树,要是只用于自家生火煮饭,砍一些也无伤大雅。” 话锋一转。 丑话说在前头,“只不过要是有村民想肆意伐树去买卖,那我是不肯的。” “毕竟这大荒县环境实在是太差,这树要是能少砍,还是尽量别砍。” 第85章 摔成痴傻 云皎月进一趟县城,头发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沙子。 这里缺少植被空气也差劲,要是肆意砍树,怕是民众的肺功能也会受损。 到时候家家户户银子没挣到,再得了病,可就太得不偿失。 而且她还打算以后等承包回本了,再雇人植树造林。 等改造完大荒县的植被,没准这里还能增添一笔旅游收入。 云皎月速度很快,从袖子里掏出一万两银票给陶高山。 顺道让他拿官府公印,盖上承包协议。 拿到承包协议后,她将协议放到空间,和祁长瑾离开了县令府。 想到在县令府耽搁了很久,还是得尽快回沙橘村,省得天黑了不好赶路。 刚踏出县令府的大门时,李全急匆匆从身后追来: “长瑾!长瑾你等一等老夫!” 李全算是看明白了,娶一贤妻,就如同祖坟注定会冒青烟。 以后也一定会平步青.云! 他拦住祁长瑾,“长瑾,方才我和陶大人已经商量过了。” “往后你就在县令府,帮我们做事。另外我会给你配一匹马,这样你每天也方便回沙橘村和你媳妇团聚。” 云皎月脸上有些尴尬。 其实她也不用祁长瑾每天都回去和她团聚来着。 不过事关夫妻隐秘,这句话她只得憋 着。 祁长瑾颔首示意,原先的确有考虑过,如果在县衙当差不便回家的事情。 言语间多有敬意,音色温润,正色道,“多谢李师爷照拂。长瑾定不辱您的期望,做好这份差事。” 看这副宠辱不惊不嫌差事小,又温和识礼的模样。 李全不由叹着气。 这多好的一个孩子,原本考上状元,以后肯定能官运亨通。 现在倒好,只能沦落到帮陶大人和他这个师爷做事。 不过这对夫妻,以后肯定能走出大荒县。 他也不用为他们过分担忧。 李全目送着祁长瑾和云皎月离开,两人徒步往沙橘村走去。 离开县城前,还给祁昭昭和祁文朗各买了糖人和书籍。 两人刚到村门口,就看见程二慌里慌张跑过来。 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屋子:“祁少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云皎月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刚刚她靠近沙橘村的时候,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从村外五里路起,根本就没人在劳作,甚至连路过的人都没有。 “发生什么事情了?” 云皎月问着,顺着程二的手势看过去。 视线里,不远处的屋子门口围了一大帮人,好些人手里都操.起了家伙物件。 祁向磊和柳韵秀也在那。 程二气急 败坏解释,“先前我们推着十几辆推车回沙橘村,可谁能想到,这帮蛮横的村民,连自己村里人的东西也抢!” “这不,我们就和他们起了争执。” 绘声绘色说着,“我和李虎好歹是衙役出身,哪能被那群人犯给吓着。” “原本我们早就镇住了对方,眼看着我们可以把家具推走,推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可谁知道他们人群里突然有个老人摔了一跤!” 云皎月清冷的眸子里有些诧异。 有种不祥的预感,皱着眉问道,“那老人死了?” “倒也没有……” 程二无可奈何说道,“就是被摔傻了。” 程二阅人无数,觉得他们就是被坑了,毕竟哪有人前脚摔跤,后脚就会被摔成傻子的! 可惜自己又没有证据,只能等着会医术的云皎月回来,主持公道。 云皎月心里闷着一口气,追问道,“那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形?” “杜彪那群人把我们的家具和推车,都抢走了。说是,只当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赔偿。” 云皎月脸色变了。 这个杜彪,肯定是没被她和祁长瑾收拾够!皮又痒了! 云皎月和祁长瑾在程二的带路下,去了大家伙都围着的屋子里。 程二大声喊道,“都让让!祁少夫人 来了!” “祁少夫人,你终于回来了!” “祁少夫人,他们可太欺负人了!不光要明抢,现在还敲诈坑人!” 不少流放人犯,七嘴八舌说着话。 边抱怨,边主动给云皎月她们让路。 柳韵秀很聪慧,她拉住祁长瑾的手,嗓音不疾不徐。 特地问道,“瑾哥儿,先前李师爷把你拉走,是说了什么?” “可是你在县衙的差事,有着落了?” 祁长瑾幽深目光扫过杜彪他们,浑身气势不自觉间犹如山雨欲来。 对着柳韵秀,则温和点头道,“李师爷说,日后我就帮着他和陶大人做事。” 柳韵秀倍感欣慰,“好好好,这倒是今日唯一的一件好事。” “等解决好眼下的事情,今晚三婶娘下厨,你和皎月都到三婶娘家里来吃饭。” 祁长瑾应下来。 这几句你来我往的话,传进在场所有人耳朵里。 每个人听清后,瞬间神情各异,脸色好看得紧。 程二他们脸上逐渐得意起来,他们老大云皎月的夫君,可是能进衙门当差的呢! 他们现在在衙门里有人! 这次被敲诈,非得给这群人好看! 至于杜彪他们,这额头逐渐冒汗,有些后怕。 哪里能想到这行新来的人犯,在衙门里有后台? 不过再有后台他们也不怕! 这次他们占理! 杜彪的胳膊依旧是脱臼状态,腿脚一瘸一拐着走到云皎月身旁: “你们可别拿衙门当差的事情吓唬我们!” “床上躺着的是谢大头,人家谢大头都六十好几的人了!现在被你们推得摔了一跤,整个人成了傻子!” “这件事情,你们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一个都别想走!” 话音落下,杜彪底下的小喽啰们纷纷响应! 围着云皎月他们这帮人,举着手里的锄头示威,“对!一个都别想走!” “就算闹到官府去,我们也不怕!” 云皎月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给程二李虎递了个眼神。 后者刹那间猛地左右开弓,将挡在面前的人齐齐推开。 “我有说过不给你们交代?” 云皎月眉眼间尽是冰冷,双眸似蒙上一层寒意。 声音冷冽道,“这个谢大头有没有痴傻,是何时痴傻,痴傻的原因是什么。” “我都会一概查清楚。” 铿锵有力的话落下,云皎月忽而冷笑着。 唇角勾起一抹威胁笑意,“他的痴傻,如果是我们所害,我必定会给出赔偿。” “可要是病因和我们无关!” “那你们明抢家具和凭空捏造污蔑我们的账,也就一并算了吧!” 第86章 当牛做马报答 云皎月的声音愈发冷峭刺骨,杜彪等人脸色突然变了变。 他们都是群没什么本事,不是早年误入歧途后来越走越偏,就是天生坏种横行霸道的人。 流放到大荒县后,如果硬要从身上找优点。 那也就是在衙门的监督下,终于学会耕田。 杜彪他们听见云皎月会查清楚谢大头痴傻的原委,心底顿时没底心虚。 有人后怕,愣住后,发出天真的疑问,“这……能怎么查清楚?” 赵老槐很自豪,有一种自家孩子出息后的骄傲: “哼!你们不知道吧?我们祁少夫人是有名的神医!” “我被毒蛇咬了半只脚踏进鬼门关,都是祁少夫人她给救回来的呢!” 听到神医二字。 人群中有一对夫妇,眼神正隐隐激动,带着希冀的目光盯着云皎月。 云皎月快步走到谢大头躺着的床旁。 说是床,其实只不过是稻草堆上铺了层凉席子。 看凉席子精致的编织手法,能看出谢大头在家里日子过得还是颇为滋润。 云皎月伸手给谢大头把脉,把脉间谢大头眼神迷离。 他说话不清不楚,嘟嘟囔囔。 用手指着人堆里,自己的儿子谢狗剩。 依稀能让人听清楚嘴里说的话: “狗剩啊!你怎么突然长这么大了?” “都是爹不好,爹没有本事让 你穿新衣服,害你被别人欺负了。” 说着,谢大头陡然间嚎啕大哭起来。 一把鼻涕一把泪,用袖子擦拭,没想到没擦干净,还糊了一脸。 他哭到一半,视线开始左右扫视,像是在找东西。 表情痴呆,“诶?我给我家狗剩媳妇偷来的水饺呢?怎么不见了?” 认真对着云皎月说话,“你这女娃,你可不知道,我家狗剩媳妇可喜欢吃水饺了!尤其是猪肉水饺……” “就是我们家里穷,几年都买不起面粉,更开不起荤。” 几句不着边际的话,一茬一茬当着众人的面说着。 人群里,谢狗剩和媳妇王喜凤,眼睛已经止不住地冒着泪光。 谢狗剩擤了擤鼻涕,看着自家爹真是心疼死了。 偏偏杜彪狠狠瞪着他们,他们两人害怕地背过身去。 两个人互相依偎哽咽,逃避着杜彪狠毒的视线。 云皎月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 结合谢大头的脉象,大抵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谢大头这病很常见。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随着年纪的增长,都有许多老人的脑子,会逐渐不大灵清。 其中有不少都会得老年性痴呆。 谢大头体内血行艰涩,血滞成淤。 随着经脉艰涩血液流露脑部,与脑髓错杂,所以导致人清窍受损,变得呆钝 。 总得来说,这是脑萎缩引发的梗塞性痴呆。 云皎月转过头看了眼杜彪,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们。 冷笑,“一个神志不清至少五年的人。你说他痴傻的病,是刚刚摔倒后才得的?” “你这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鬼话!” 云皎月倏地站起身子,气势汹汹走向杜彪。 反应风驰雨骤般,声音凌厉道,“你要是非要将痴傻的帽子扣到我们头上!那我就让你如愿以偿!” 冰冷视线望向程二李虎,“程二李虎,你们把杜彪拖出去打!” “他不是想要痴傻么?那就把他打成傻子!” 程二李虎手上不知道沾过多少流放人犯的性命鲜血。 还以为跟着云皎月到大荒县后,就不能再把手里的权力用到极致。 就不能再欺负人。 没想到,现在居然能把穷凶极恶的人犯拖出去光明正大地打? 他们忙不迭应声,“是!我们这就把人拖出去暴揍!” 李虎做事有分寸,问道,“祁少夫人,我们是等什么时候把杜彪给打傻了,再什么时候拖进来吗?” 云皎月如寒星般深邃的眼眸,视线犀利泛着锋芒。 冷冷道,“对!你们尽管打!后果我负责!” 补充道,“他们这拨人,不是想要那十几辆推车上的家具?” “等杜彪真傻了!再把家具给 他们就是!权当是货真价实的赔偿。” 这些家具加上租金,不过六两银子都不到。 用这六两银子,来换沙橘村村民对他们的忌惮,很值! 在场所有人都听清楚了云皎月的话。 从青州过来的那行人。 在云皎月的调教下,什么鲜血淋漓或者吃香喝辣的大场面没见过? 都想着,只要能名正言顺出了心口这股恶气! 他们才不心疼这些家具全被送出去! 反正,只要他们跟着云皎月,以后日子肯定都会越来越好! 至于杜彪的手下,他们兜里全加起来也凑不到半钱银子。 听到云皎月的话后,眼睛里或多或少,都冒出了疯狂的杀意。 甚至在想,不如去帮着程二把自己的老大打成痴呆残废!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相比较于杜彪的命,他们更想人手一张床。 眨眼的工夫,杜彪被拉到屋子外头,惨痛折磨的喊叫声传入屋子。 “啊!好痛!臭娘儿们你给我等着!” “你这个臭娘儿们下手真是狠,怪不得被流放到大荒县和我们作伴!” 过了一会儿又骂道,“小贱人,别让我今天还活着!否则我一定弄死你!” 怨毒的谩骂声断断续续,程二李虎打人的本事在身。 很快,杜彪全然没了硬骨头。 开始求饶,“祁少夫人你 饶过我吧,我知道错了!” “我服你,只要你放过我。以后在沙橘村,你就是老大!以后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 程二幽幽看了眼杜彪,一听这货想来抢差事。 下手的力气更是重上几分。 一拳揍掉杜彪的门牙,“饶过你,你就跟着祁少夫人卖命?” “在祁少夫人手底下卖命,这么好的差事,哪轮得到你?” “就你还想来分一杯羹?我看你是找死!” 屋子里的人,纷纷侧目。 杜彪手底下的那帮人,都开始意识到,只要能跟着云皎月,就等同于得到了一份好差事。 他们各怀鬼胎,脑子里冒出很多想法。 谢狗剩和王喜凤两人走到云皎月面前。 猛然间双双跪在地上,抱着云皎月的大腿认错,“对不起祁少夫人!” “我……我们不该和杜彪一起讹你们!” 王喜凤眼泪止不住地流。 抽泣解释道,“祁少夫人,先前我公公只是在外头闲逛路过。” “没想到就被杜彪手底下的人推倒在地。” “我、我们也没想到,他们是想敲诈明抢你们的家具。” 谢狗剩也苦苦哀求,“祁少夫人,你医术如神,我爹的确已经痴呆五六年了。” “不知道我爹这病,你能不能治。要是你能帮忙救治,我谢狗剩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你!” 第87章 踩了狗屎运 云皎月蹙着眉头,行医治病救人,是当医生的职责。 如果谢大头这一家,是无意间卷入杜彪和程二他们之间的争执。 那她没有理由,不顺手去救。 左右不过是开一道药方的事情。 云皎月目光微微凝住,纯澈眼眸里划过一抹光亮。 想到可以趁机笼络人心,让沙橘村的村民,都主动找她求着参与到致富过程里。 眸色意味不明,沉稳道,“当牛做马倒是不必。” “只要你们以后不要和杜彪他们一样,为难我们这些刚到大荒县的新村民,我就权当你们在真心感谢我。” 谢狗剩立刻拨浪鼓似的摇头。 语无伦次,“不不不,我们不会!” 王喜凤哽咽着,收拾好低沉的心情解释,“祁少夫人放心,我和我夫君都是再和善不过的人。” “要不是太过于和善,杜彪也不会欺负我们欺负到这种份上!竟然害得我公公推倒。” 愤愤说道,“我公公这都多大年纪了,要是再出个好歹……” 王喜凤不敢说下去。 她率先表明立场,“只要祁少夫人你能救我公公,你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云皎月幽深的目光扫过谢狗剩夫妇。 她看向祁长瑾,原本想麻烦他去自家屋子里拿笔墨纸砚。 没承想,他已经早早去拿了。 他手里拿着笔墨纸砚,墨玉般的眼眸平静如水望向她。 低 沉磁性嗓音,有条不紊道,“你说药方,我写。” 云皎月眼眸划过诧异,眉心微动了动。 不知不觉间,她和祁长瑾还真是越来越有默契。 祁长瑾唇畔漫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早在女人把脉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会用到文房四宝。 云皎月眼睛弯弯,心情渐好应下,“好。” 缓缓开着药方:“生地、赤芍、石菖蒲各一钱半。” “川芎、红花、茯苓、通天草各一钱。水蛭粉、黄连半钱。” “这道药方,每日煮一剂,到时候水煎服用。” 云皎月没打算把这些药材的药效,全细致地说一遍。 毕竟即使她说了,谢狗剩夫妇也不一定能记得住。 不过她怕两人捉襟见肘,买药时会偷工减料。 于是在就诊后,特地强调道,“这副药方里的药材,缺一不可。” “只要搭配起来服用,可以活血化瘀,通窍醒脑。” “等服用半年后,谢大头的病情一定会有所好转。” 谢狗剩和王喜凤是沙橘村有名的孝子孝顺媳妇。听到自家爹有救,心底很是高兴。 可听到那些药材的名字,什么通天草、水蛭粉、川芎…… 这些药材,一听就很贵! 他们家徒四壁,哪里买得起这些药材。 但凡药方开过来,吃个几天病就能好,他们肯定砸锅卖铁去买药。 只是,要吃半年? 吃完半年,病 情还不见得能全好? 谢狗剩开始打退堂鼓。 王喜凤也面露难色,“祁少夫人,这些药材难买,而且我们也买不起。” 云皎月知道两人买不起。 眼底凝结出几分轻柔,温和道,“我打算接下来在山上采石做颜料和药草。” “你们要是买不起,我可以先替你们把钱给出了。” “到时候你们来帮我采石,就当抵药钱。” 想到祁长瑾说过财不外露。 云皎月清冽的声音解释道,“其实我身上也没有多少钱。我和陶大人刚谈好了承包山体,身上的钱基本都给了他。” “不过,给你买半个月药的钱,还是能勉强出得起。” 刚说完话,谢狗剩夫妻两人,眼里顿时生出一抹希望。 听到云皎月要采石,想着采石需要极大的人力。 他们立刻说道,“祁少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拼命地帮你采石!” 云皎月被两人认真的架势所感染。 她抿了抿唇,沉思半晌,“狗剩媳妇,你明天来我家一趟。” 云皎月看出谢狗剩夫妇二人很不容易。 像老年性痴呆的病人,生活常常不能自理,而且需要人特地看护。 否则指不定不留意的时候,就会离家出走找不回来。 谢大头被照顾得这么好,这足以说明这对夫妇本性纯良。 “狗剩媳妇,其实我刚开的那些药材,有些的确难买,得上县 城药馆里去买。” “但有些却很好找,咱们山上就有。” 云皎月打算把王喜凤也给叫过来,跟着柳韵秀她们一起认草药。 耐着性子道,“比如茯苓黄连红花,像这些药材,如果你们能认识的话,就可以少花很多钱去买药材。” 有心帮扶一把,“要是你有兴趣,明天可以和我三婶娘一起,学习认药。” 王喜凤感激得说不出话,认药这种本事,可遇不可求。 学好了以后还能当赤脚大夫。 她捣蒜般地点头,觉得自己在做梦。 等反应过来,连忙应声,“我有兴趣的,我有兴趣!谢祁少夫人,你的大恩大德,我王喜凤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一场看病下来。 沙橘村原先的村民们,都恨不得甩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怪不得程二说,跟着云皎月是门好差事呢! 连全村最穷的谢狗剩家,都能有出头之日,能去采石赚钱,还能学会认草药! 这谢狗剩,还真是踩了狗屎运。 沙橘村很多人都不喜欢种地,种地赚得少,连人头税都交不起。 都想着或许可以去求云皎月,让他们去帮忙采石。 一堆人在女人面前刷好感: “祁少夫人,那杜彪可真不是个东西!我早就劝杜彪不要抢人东西,可他非不听!” “这下倒好,碰到您这块铁板教他做人,算他倒霉!我现在就帮你们把家 具送回去。” “对对对,我也去帮忙送家具!” 杜彪墙倒众人推,在屋外被打得本来就要没了半条命。 现在听到底下的兄弟们全都倒戈。 更是气得要吐血! 结果气急攻心,直接昏过去了。 程二探了探呼吸,还有气,“李虎,他还有气。” 李虎想也没想,打算严格按照云皎月吩咐做事。 回话道,“有气就继续打!反正杜彪不是什么好东西,被打成傻子也好,被打.死也好,都是活该!” 程二觉得是这个理,于是继续揍人。 云皎月视线淡淡扫过这些沙橘村原来的村民。 她的确需要大量的人力,去帮她采石。 但是如果对方稍微示好,她就同意人家来采石赚钱。 那未免显得她脾气太好、性子太软,给人一种容易拿捏的错觉。 云皎月没搭理这些人,孙阿牛赵老槐他们自己想采石认草药都来不及,更何况是要让那个沙橘村原住民来分好处。 赵老槐粗着嗓子,“用不着你们献殷勤!我们人多,自己能搬家具!” 人群有人说话,“就是!之前还和我们剑拔弩张抢东西呢!” “现在倒好,知道我们祁少夫人是个会赚钱的主,就上赶着示好逢迎!” “我们才不给你们这种巴结的机会!” 冷声说话,“兄弟们,咱们走!搬东西回家!晚上睡舒服的床去!” 第88章 赚钱给她花 很快,孙阿牛赵老槐他们风风火火,拿回推车和家具。 好些人临走前,还特地嘚瑟地,看了眼沙橘村原先居住的村民们。 才是麻溜地回家分家具。 大家伙按部就班,都把自家的床、桌、椅搬下来。 互帮互助,搬进屋子里。 云皎月将家具铺面掌柜送的椅子,给李敬之送去。 叩响房门,行事大方得体。 找了个恰当的称呼,笑着打招呼,“那个……李大哥。” “昨晚多谢你的款待,这个是县城掌柜多送的椅子。你收下它,权当我和长瑾对你的一点谢意。” 李敬之屋子里摆着一把锃亮的长枪,云皎月敲门时,他正拿着干净的绸布擦拭。 云皎月微怔,知道隔壁李敬之只是表面是猎户,实际身世大有来头。 可没想到这男人。 竟然用得起绸布,还有着一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长枪? 李敬之擦拭完兵器,淡定将它收起,放进长木盒里。 他隔着几丈距离打量着云皎月,顿了顿。 最后不假思索拒绝道,“多谢你的好意思。但是这把椅子,我不收。” “我孤家寡人,习惯房间里一览无余空荡荡,着实是用不上它。” 李敬之是沙橘村出了名独来独往的猎户。 时常也会去干屠户的活,去其他村子里帮忙杀猪。 亦或者是自 己猎了野猪,再杀再卖。 他在大荒县一日三餐,全都在屋子外头的土灶或者是火堆解决。 对他来说,云皎月这椅子有些鸡肋和累赘。 云皎月目光宁静幽深。 这隔壁的邻居,性子孤僻,实在是有些奇怪。 不过她以前学医修过心理学,揣测对方是因为早年的生活。 造就他至今不习惯从他人手里,索取或者得到些什么。 也不强求,将椅子放在门口。 “那我就把椅子放在门口,你要是需要就留下。” “不需要,即使是砍了当柴火烧也行。” 云皎月不急不慢,耐着性子解释,“咱们这也算礼尚往来。” 视线望向李敬之家的推车,“再说,今天你借了我们一天推车。我和长瑾要是不做些什么,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说完话,李敬之眼眸深邃,蹙着眉盯着那椅子看了许久。 良久,他敛下眉间的复杂情绪。 最后还是走向门口,将椅子拎进屋子,“那就多谢你们夫妇二人的赠与。” 云皎月细眉微挑,隔壁这邻居,实在是客气。 礼尚往来而已,而且这椅子太过于低廉,能算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赠与。 云皎月没多说,冲着李敬之礼貌笑了笑。 准备回屋。 进家门口前,发现祁长瑾早已将昨天傍晚铺在地上,充当床垫 的稻草捆起。 将它们收拾好放在屋前。 走进家里,视线内窗明几净,窗户口放着破了一半的陶碗,里头盛了些井水。 陶碗沿边,正斜放着一枝新鲜的山茶花。 云皎月眉眼漫着恬淡笑意,莫名萌生出有一种家的温馨感。 她走进屋子,看见男人端正坐在方桌旁,修长有力的指节正拿着毛笔,书写字体。 今天在县令府,祁长瑾有了新的想法。 隔壁水龙县靠水,经济也比大荒县好太多。 经济好的地方,通常大部分人也会拿出闲钱,去买些字画修饰。 男人自小书法师从名师,只要他能写些书法,画些水墨画,再刻个印章盖上去。 多少也能换些银子补贴家用。 要是遇到识货的,必定获益匪浅。 刚好,李全也给他配了马。到时候他大可以骑马去水龙县。 速度快些,一日就能来回。 云皎月不懂大齐国的字,怎样写算好。 但说实在的,就祁长瑾这一绝的笔法,笔力强劲。 即使她一个不识字的人,都能看出游云惊龙之感。 很快,祁长瑾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写完一张书法。 他将纸张放在一旁晾干,说了想去水龙县卖字画的想法。 云皎月当即赞成,赞赏道,“你书法精湛,要是送到水龙县,定能卖出好价钱。” 不 过听到祁长瑾想抽空骑马去水龙县…… 想着男人接下来白日里要当差,要是忙完衙门的事情,还要再一来一回地去外县。 实在是太耗费心力。 清冽声音微扬,讨论着,“不如明天我们去县城还推车的时候,我再去给你多买些上好的笔墨纸砚。” “这些日子,你若是有闲暇时间,就将书法写好、画卷晾干,我再统一把它们收起来。” 祁长瑾听出云皎月话中的意思。 他入鬓剑眉微挑,漆如点墨的深邃眼眸正直勾勾看向云皎月。 低沉嗓音响起,“你是想,等采石做好颜料和药材,再将我的书画一起送到水龙县买卖?” 云皎月颔首示意,“是这个意思。” 祁长瑾视线扫向云皎月,有着自己的担忧。 沉思半晌后,开口道,“可采石需要极大的人力物力消耗。” “你刚给了陶大人一万两银子,孙叔那边你又给了五千两。” “我们后续……要是再不做些能快速回本的买卖,你哪里还能雇人采石、做颜料、做药材?” 云皎月倏地愣住,眉心微动了动。 她眼底划过一抹诧异,给孙阿牛银票的事情,她可谁都没有告诉! 祁长瑾是怎么知道的? 男人明亮如苍穹银河的目光落在云皎月身上,见女人眸中漫着好奇意味。 这 才慢条斯理,解释,“早在还没到大荒县之前,我就猜测你会给孙叔五千两银子。” “今日在县城,你特地把他叫到一旁。我就想,你是准备将银子给他。” 祁长瑾好看的桃花眼泛着光泽,眼眸不自觉间满是对云皎月的欣赏。 清冽声音缓缓说道,“后来……孙叔此地无银三百两,时不时捂着胸口,又往县城钱庄方向而去。这也就验证了我的猜测。” 祁长瑾自幼就被祖父教导,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不管是给孙阿牛银票,还是想带领大荒县的人采石,云皎月都做得很好。 察觉男人赞赏的目光,云皎月抿着绯红薄唇,有些不自在。 其实,她也没有男人想象中的那么好。 她把五千两银子给孙阿牛,一方面这钱是他应得的。 还一方面,是她想洗白五千两。 只要没人知道她给了孙阿牛五千两银子,她不就能从空间仓库里,拿出祁家库房里的五千两来使用? 现在,既然祁长瑾发现了…… 那她只能找些别的路子,洗白银钱。 只是,云皎月越想越奇怪。 半晌才是反应过来。 她倏地睁大眼睛,意识到男人究竟为什么会想到,去卖字画。 这男人,是想赚钱,给她花? 这是搞哪出? 祁长瑾怎么这么好心! 第89章 五斗米折腰 云皎月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懵懂的视线望着祁长瑾。 在她看来,祁长瑾自出生时,祁家就成了青州首富。放眼整个大齐国,他自幼接触到的东西,几乎都是最好的。 诚然,男人的字画也是一绝。 如果男人一开始就想靠字画赚钱,那他大可以在流放途中,就想办法去卖墨宝。 可他没有这么做。 凭云皎月对他的了解,这是男人这个顶级读书人心底的清高在作祟。 大多有骨气的读书人,绝不会为五斗米折腰。 但是,祁长瑾现在怎么就愿意折腰了? 云皎月想不明白,索性不去再想。 祁长瑾见女人不说话,还以为云皎月是在忧心怎么支撑后续开矿的开支。 温润嗓音不疾不徐响起,“你不是想采石吗?” “你可以将辰砂石,先做朱砂,再做颜料。做好的朱砂分两批,陆路就专门卖给泽州各地县城的药馆,方便收拢资金。” “水路,就大批量卖给袁州的药商。袁州药商最多,要是做好的朱砂纯净,还能卖高价给袁州金家。” “他们家收来的上好朱砂,是常年卖给京都,专供皇室炼丹药所用的药材。给出的进价,通常都比其他药商要高出一倍。” 云皎月眼眸中泛着细碎的光,一丝不苟听着。 她原先倒是不知道,朱砂卖往何处,销路才是最好。 原身生前对大齐国的认知,实在是太过贫瘠有限。 她只知道笼络丈夫的心,一味拿银子帮扶娘家。根本就没有花多余的时间精力,去关注外头广袤的世界。 暗 想在这方面,她以后还得多多去问祁长瑾取经。 正想再继续探讨,男人幽深的目光陡然间意味不明。 双眸深邃犹如波澜深海,“你打算如何炼金?” 祁长瑾低沉喑哑的声音落下,云皎月顿时整个人僵在原地。 果不其然…… 还是被祁长瑾发现了矿山底下有自然金的事情。 云皎月掩下眼底的惊慌,还想搏一搏。 装傻反问,“什么炼金?” 祁长瑾剑眉微挑,眼角压下潋滟光华,一字一句念着古籍上的记载: “上有丹沙者,下有黄金。” 云皎月彻底败下阵来。 真是吃了博览群书者,书中自有黄金屋的亏。 下定决心,以后还是不要自取屈辱,别在祁长瑾擅长的范围内装傻反问。 祁长瑾眼底藏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沉稳尾调微扬,将云皎月的神情尽收眼底。 无奈淡淡道,“我问你如何炼金,倒不是想干涉你什么。” “我只是想提醒你……” “古籍中,能提炼黄金记载的方法,只有王水提金法和氰化法提金。” “但这两种提炼方法,其实并不适合大荒县。” 祁长瑾说出自己的想法,“要是你日后选择不提炼黄金,大可以将自然金售卖给其他州县。亦或者是让它们深埋山体之中,等日后有了完善的技术,再行提炼。” 开解着,“时间还长,总归你承包的期限是一百年。” 云皎月凝视着祁长瑾的目光,多出几分探究意味。 她眼睛微亮,可能是在部队的时间过长,她对富贵权势者,倒没有生出 慕强的心理。 比较于权势滔天,一念间可以影响千万民众生计和生死的权臣。 再比较于身价富可敌国的继承者。 她更赞赏于,能致富又取财有道,既有原则又有底线的人。 王水提金法和氰化法提金。 这两种提炼方法,对环境都有极大的污染性。 大荒县本就环境恶劣,要是再污染了环境。 那日后即使富裕,也只会是富裕一时,难以富贵及后人。 这点,即使祁长瑾不说,她也会有所考量。 所以现阶段,她也的确打算先做药材和颜料,到时候等过了明路的钱财多起来,等她羽翼丰满,她才会再去想炼金的事情。 “你说的话,我会有所考虑。不过明天你不是要去县衙当差?” 云皎月整理着木床,看时间差不多了,“今夜等我们去三婶娘家吃了饭,回来就早些睡。毕竟明天早上我们还得早起,去县城还推车。” 除去还推车,她明天还有的是事情忙。 等从县城回程时,她得去给祁长瑾买笔墨纸砚,外加买些布匹回来。 之后,她还得再带柳韵秀她们去山上找决明子。 云皎月想着,这木床要是没有什么东西铺着直接睡,会咯得人难受。 不如和大家一起做简易的草席,反正沙橘村稻草无数,也该利用起来。 到时候第二个草席草垫之类的东西做多了,还可以让人拿到县城里卖。 至于买的布匹,她打算先留着。 过几天好做些入秋的薄被,外加家家户户都需要的枕头。 在山上摘的那些决明子,晒干后, 就可以做决明子枕头。 既对脊椎有益,又能助眠。 这样不光可以省下一笔被褥枕头开支,还可以借机教会柳韵秀她们进一步地认识药材。 在实践中积累经验认识药材,这样加深的大脑记忆,可比死记硬背来得容易。 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 半个时辰后,云皎月和祁长瑾在柳韵秀家吃完饭。 “堂哥,我这几个字不认识,你能来教我怎么读吗?” 祁文朗谦逊求知,指着一些生僻字,一一请教着祁长瑾。 祁长瑾耐心教着,顺道把词汇意思也给全解释了一遍。 想着祁文朗的功课不可荒废,男人特地在祁向磊柳韵秀的家里,多待了半个时辰。 教祁文朗和祁昭昭一道念书。 云皎月见天色已晚,也不多耗时间在三叔三婶娘家。 为了避免和男人同床共枕的尴尬,她率先回家。 想着早些上床,也好早些在床上躺着快速入睡。 等祁长瑾回来时,女人已经睡得四仰八叉。 祁长瑾将云皎月这霸道的睡姿收入眼底,唇角不知不觉间无奈笑意。 本着为人夫君,得做妻子坚实后盾的想法。 祁长瑾坐在桌子旁,画了一幅大荒县山水画。打算日后多卖些画,赚些银子。 画完后,怕吵醒云皎月。 也不自恃矜贵,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觉。 隔天,李敬之猎来的野鸡,在笼子里打鸣。 云皎月和祁长瑾她们起得很早,和祁向磊他们一块徒步去县城还推车。 办完所有昨日计划的待办事宜,回家已经是巳时光景。 王喜凤手里拎 着篮子,坐在云皎月家门口。 远远看见云皎月和柳韵秀她们,正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 连忙冲着她们挥手示意。 昨天柳韵秀是厌恶极了村子里原先住着的那群人。 可对王喜凤却生不出讨厌,只觉她有难得的孝心。 等云皎月回来,王喜凤快速掀开盖着篮子的破布,像是要给云皎月什么好东西。 “祁少夫人,这是我自己家养的鸡,生出来的蛋。” “我……我也没什么可以感激你的。就把它拿过来给你。” 里头装着六颗鸡蛋。 王喜凤家只养了五只鸡,前几天还杀了一只给谢大头补身体。 只剩下四只,一公三母。 公鸡留着打鸣,母鸡留着下蛋。 这六颗鸡蛋,是她省了两天才省出来的鸡蛋。 云皎月没和王喜凤客气。 想着要是不收下,一来王喜凤怕是会不好意思在她手底下学习认药材。 二来,祁昭昭和祁文朗还在长身体,要是能吃上有营养的鸡蛋,对身体肯定也好。又想着祁长瑾今天开始在衙门当差,顺便也可以留一颗给他。 云皎月接过菜篮子,将鸡蛋掏出来放在屋子里完好的陶碗上。 把篮子还给王喜凤。 特地说道,“狗剩媳妇,多谢你送来的鸡蛋。我也正想买些鸡蛋给我家长瑾还有昭昭她们吃呢。” 拉着王喜凤的手,“现在时辰正好,我们刚好可以去山上找决明子。” “到时候我看看能不能在山上打个猎物回来。要是运气好能打到猎物,你也别和我客气,下山时可以带一些回家。” 第90章 贵客来访 云皎月已经很久没有从空间农业养殖基地里,拿些牛羊出来。 这些日子下来,农业养殖基地里的母牛和母羊,还有母猪,都下了崽。 考虑到牛羊猪,羊吃得最少。 想着到时候可以装作在山上打完猎物大丰收。对外只说是运气好,所以猎了两只正在带羊崽子的羊。 王喜凤没把云皎月说的客气话放在心里。 打猎哪是好打的。 放眼村子里的男人们,也没几个能上山打到猎物。 但是她也没扫兴,咧嘴笑着,“好。那我就提前谢过祁少夫人!” 柳韵秀她们手里抱着包裹布匹,不好上山。 都先回家放好了东西,才各自在云皎月家门口集合。 祁昭昭三脚两步,飞快地朝云皎月跑来。 她一听说要上山摘决明子,还要打猎,就兴致勃勃。 柳韵秀怕祁昭昭跑摔倒,及时牵住自家女儿的手。 无奈对着云皎月说话,“这孩子,我只让她跟着你学认草药。她倒好,听到你要打猎,也说想跟着你学。” 云皎月用手抚着祁昭昭的头,倒是没有不赞成祁昭昭学打猎。 三房和祁长瑾关系这样好,保不准等祁长瑾洗清冤屈后,日后会一起进京都。 到那个时候,祁昭昭也不会再有像现在自由的生活。 不如让她在大荒县野够玩够,省得以后到京都只能憋屈受管束。 “昭昭,咱们今天先去摘决明子。” “至于打猎,今天堂嫂只带了一把弓和几支箭矢,没法教你。” 云皎月安抚 着祁昭昭,“下次等堂嫂做把小一点的弓,再带你打猎。下次,我们就从猎小兔子开始!” 祁昭昭圆润的大眼睛锃亮,泛着点点光芒。 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谢谢堂嫂!那下次我们就去捕小兔子!” 祁昭昭声音可甜。 比较于哥哥祁文朗性子沉稳和喜欢读书,她就喜欢远离诗书和女工,想着最好能一直自在。 在云皎月的带领下,程二柳韵秀他们一行人走到沙橘村附近的山上。 看到路边一株长着黄花,荚果细长的粗壮草本植物。 云皎月特地停下脚步,解释道,“你们记住,这个叫草决明。” “我们需要的决明子,就是它干燥后的成熟种子。” 孙阿牛站在草决明旁边,饶有兴致对比了自己和植株的身高。 诧异道,“祁少夫人,这个长得比我还高的植株,是草药?” 云皎月嘴角漫着笑意。 解释道,“草决明高度不一,能有半人高,再高的也有十尺左右。” “长势好的草决明,比人高很正常。” 云皎月看大家已经成功调动起对草决明的兴趣。 趁热打铁道,“草决明一般生长在山坡、路边和旷野,这是一种很常见的草药。” “我敢肯定,除了在这座山,你们也在别的地方看到过它。” 王喜凤原先怕丢脸,怕自己说得不对。 可看大家伙兴致都很高。 终于怯怯问着,“祁少夫人,那我家门口那株野草,是不是就是草决明?” 云皎月回忆着王喜 凤家门前有什么,想到是有一株草决明。 点点头,“是它。” 王喜凤被肯定后,脸上抑制不住喜悦。 云皎月逐一介绍着,“我们可以把草决明摘下来。” “等回去把它们晒干,就可以把种子打下来做枕头。” “另外,我们还可以拿决明子补肝明目、目赤肿痛。” 人群中赵老槐一个劲地在揉眼睛。 听到目赤肿痛,他走到云皎月跟前,悉心问着话,“祁少夫人,我最近几天眼睛不舒服。” “好像是得了风热眼,这个决明子能治我的病吗?” 云皎月眸子泛着细碎光亮,这不就专业对口了。 风热眼,是中医的说法。 像西医里,就是急性结膜炎和流行性角膜炎这些,由细菌或病.毒,又或者是过敏导致的目赤肿痛。 云皎月保险起见去给赵老槐把脉,确定就是风热眼后。 指着草决明,开玩笑说道,“赵叔,那你可就得多采些草决明。” “等晒干后,我们把决明子取出来。” “你只要把它炒妍荼调,敷在太阳穴上。再干后洗净,不出意外,你的风热眼一天就能好。” 王喜凤听着云皎月和赵老槐说的话,把有关于决明子的药效和用法都记住! 她激动得热泪盈眶。 没想到在沙橘村,像这种常见的野草,竟然还有这种奇效! 要是能日积月累,学到更多的草药知识! 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顿觉每一天都有了新的盼头! 沙橘村山上有很多草决明。 柳韵 秀和王喜凤她们,想着可以各自都多摘些。 特地每个人,都分散着去不同的地段采摘。 云皎月见状,背着弓箭装作打猎的架势,朝没人的地方走去。 等走到山腰,确定周围没人时,才是从空间农业养殖基地里,挑了两只一公一母的大肥羊。 顺道抱了几只小羊崽出来。 做戏做全套,云皎月握住长箭,快速用力地,将箭矢插进两只大肥羊的后背! 大肥羊感受到剧烈的疼痛,齐齐发出凄惨叫声。 想要逃跑,却又被云皎月拿箭,射.穿左后腿。 肥羊惨痛的叫声传到远处。 吸引了正在采摘草药的程二他们。 程二笃定这只肥羊,肯定和他们祁少夫人有关! 想着祁少夫人这是老天爷追在屁股后面,硬是要给好运富贵的主。 她今天既然想捕猎,就一定能捕到好东西。 程二招着手,示意李虎和他去一起找声源,去帮忙。 果不其然…… 走到山腰时,就看到云皎月单只脚踩在公羊后背,拔着箭矢。 程二一看有那么多的羊,眼睛瞬间瓦亮。 “祁少夫人!我来帮你!” 李虎附和着,“我也来!” 云皎月打算把母羊留着下奶,自己和祁长瑾日常都可以喝,也可以给三房喝。 至于羊崽子,就留着养大。 不过公羊得杀了,当下留着也没什么用,刚好给大家伙加餐。 “程二李虎,你们去多叫几个人。” 云皎月吩咐着,“你们就两个人,没法把这两只大肥羊搬下 山。” “把孙阿牛他们叫过来。至于这些羊崽子,我可以和三婶娘她们,一人一只抱下山。” 想着让程二李虎他们有些干劲。 清冽声音微扬道,“今天晚上!我们烤公羊,吃全羊宴!” “好!” “好!” 程二和李虎纷纷响应。 两人更加觉得自己选择留在泽州大荒县是对的。 这才多久就又能开荤了!他们撒开腿跑着去叫孙阿牛他们来帮忙搬羊。 几个时辰过后,太阳西落,所有人满载而归。 女人们抱着抱都抱不下的草决明还有羊崽子下了山。 男人们通力合作,四个人去搬一只羊,稳稳当当地回了沙橘村。 云皎月体力好,走得也快些。 抱着羊崽子回家后,发现门口石磨上系了缰绳,缰绳那头勒着一匹血红色的马匹。 马儿正低着头,啃食着新鲜割来的马草。 云皎月一看,就知道是祁长瑾回来了。 不过回来的不只有祁长瑾。 视线里,远处还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瞧着很是精美,连材质选用的都是上好楠木。 楠木被雕刻得通体华贵,上面有着成群的竹林图案。 图案立体,栩栩如生。 云皎月蹙着眉,这样的马车,就是连大荒县的陶夫人也不会花闲钱去托木匠制作。 她想着来人会是谁。 就看见祁长瑾正好掀开草帘子,视线凑巧落在她身上。 祁长瑾深邃如墨的眸眼微微诧异,嗓音温润,“你站在家门口干什么?” “你进来,我给你介绍个人。” 第91章 被迷惑心智 云皎月抱着羊崽不肯松手,怕放在地上羊会跑。 转过身,目光搜寻着柳韵秀她们的身影。 见她们也来了,才冲祁长瑾点头,“你等我一会儿,我就进去。” 将怀里的羊崽子交给柳韵秀,“三婶娘,你帮我看着会儿这些羊。” “我去去就来。” 云皎月看着门前这么一大块空地,打算利用起来。 补充道,“对了三婶娘,晚上还得麻烦三叔帮着我家长瑾,在门口一起搭个羊圈。” “到时候我去找些木桩子,也好给这些羊安个家。” 刚好,家门口干稻草还有很多,可以分出一些铺在地上,让母羊和羊崽子们在干稻草上睡觉。 云皎月洗了洗手,利落进了屋子。 眼帘内,一个身着褐色绸衣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木椅上拿陶碗喝水。 这男子看着一副儒生打扮,头戴纶巾,举止文雅。 “这是?” 云皎月觉着面前的中年男子有些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对方究竟是谁。 祁长瑾低沉嗓音响起,不急不慢解释: “这是我以前在青州的恩师,李培奇李大儒。这次,是特地到大荒县,来看我们夫妻二人。” 话毕,听见李大儒三个字,云皎月神经瞬间紧绷。 脑子里,属 于原身不太好的回忆,陡然间涌出。 这个李大儒,在青州的名声可谓家喻户晓。 他在青州教导过祁长瑾学习诗书古籍,多年前在京都也教导过不少官员子女读书。 三年前,祁长瑾和京都礼部侍郎裴家的小女儿裴瑰,在议亲。 原先以祁长瑾的商户身份,本是够不上人家官员女儿的门楣。 但大齐国没有商户不许科考的律法。 再加上,祁长瑾的学识,又是青州学子中公认的渊博。 因此这大儒,就屡次帮着祁家搭线裴家,放言祁长瑾他日必定登科及第。 两家这才开始议亲。 结果裴家大公子前来青州相见祁长瑾…… 原身绞尽脑汁使了手段,被裴家大公子当场抓获,她和祁长瑾衣衫不整。 因此祁家失了这门绝佳的好亲事。 李大儒得知婚事告吹的真实原因,气得差点中风。 冲到云家把原身骂得体无完肤。 想到这些,云皎月脸上神色尴尬。 虽然这些事情都是原身做的,但此刻对上李培奇那道犀利憎恶的眼神,她有理说不出。 只能硬着头皮,忍痛背锅。 不过,要是换作她是祁长瑾的这位恩师,她也会气急败坏。 礼部侍郎,这官职,相当于现代的外.交. 部副部长。 谁家地方富豪,但凡能有儿子和这样的人家结亲,做梦都肯定会笑醒。 云皎月打起精神招待贵客。 不急不慢给方桌上的陶碗续水,扯出笑容,“李大儒,家里简陋。” “要是我和长瑾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您见谅。” 云皎月毫无窘迫神情,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大方得体说话,“也快到饭点,要是您不嫌弃,不如晚上留下吃顿便饭。” “今天我们在山上猎了羊,晚上正好可以招待你这样的贵客。” 李大儒闷闷哼着,上下打量着云皎月。 本想挑女人的错处,再给她狠狠批一顿。 可偏偏她刚说的话滴水不漏,让他无处发怒。 半晌,才阴阳怪气道,“还以为长瑾娶的这个媳妇,和以前一样一无是处。” “没想到,现在还学会猎羊了呢?” 云皎月也不生气,谁让人家祁长瑾的恩师,是千里迢迢来的大荒县。 就冲这份心。 再加上这个和祁向磊一般大小的年纪,也不好与他计较。 看祁长瑾薄唇微启,像是要开口说话。 云皎月不知怎的,就抢先一步笑道,“也是刚学。就是运气好,才能猎得几只羊。” 李大儒依旧是沉着脸色,不过对 云皎月总算有了些刮目相看的意味。 他不紧不慢捻须点头,“能忍下脾气……总算有了及第状元妻子,该有的谦逊模样。” “以后没准,还能打理好各方各面的人际往来。” 云皎月唇角漫着似笑非笑的笑意,没有反驳。 这李大儒不愧是大儒,思想就是迂腐。 怎的及第状元妻子,就得谦逊忍下脾气? 再说打理人际往来。 她想着,反正自己迟早都会和祁长瑾合离。 别说祁长瑾现在是被诬陷了的状元,就是以后当上了百官之首的首辅! 她也不用打理京都弯弯绕绕的人际关系。 云皎月在心底腹诽。 又望向祁长瑾,“你们先聊。我去外头帮三婶娘剪羊毛。” “到时候入秋,那些羊毛没准还能做几件袄子。” 祁长瑾颔首示意,深邃眸色沉浮。 等云皎月出了屋子,他才有些不悦地对李大儒说话: “恩师,我早就说过。皎月已经一改从前的不堪,你又何必故意挖苦她?” 李大儒摸着鼻子,有些心虚。 就算云皎月那个商女改了脾气,那不是,也磨灭不掉当初恶意抢亲的事实? 但看祁长瑾心里已经逐渐偏袒云皎月。 他将这话憋在心底,看在自己弟子的面 子上,算是接纳了云皎月。 无奈说道,“眼见为实,我总得试探试探不是?” “再说,我要是不试探。谁知道你小子,究竟是怎样被她迷惑的心智?” 听到自己的心智被云皎月迷惑。 祁长瑾双眸不由变得恍惚。 下一秒,李大儒话锋一转,开始说着正事,“对了。” “我先前和你说的事情,你可得抓紧时间暗查。” 嘱咐道,“切莫掉了链子。” 半个多月前,他路过沧州。 无意中得知帝师陆崇,正在明查各地财物丢失案。 李大儒在京都时,就对政事有着极强的敏锐性。 他猜测各地纷纷而起的财物丢失案,或许和祁长瑾科举被污蔑舞弊、外加祁家被抄家的案件也有关联。 这才千里迢迢来泽州,将此事告知自己的爱徒。 祁长瑾在他心中,犹如明珠。 他可断不能让这样的好苗子,在大荒县碌碌无为过一辈子! 祁长瑾双眸阴鸷,状似深海暗流涌动。 目光逐渐幽深起来,“恩师放心。” “此次青州和我一起流放的人犯,有好几个都是偷盗财物的罪名。” “要是有人是因陷入财物丢失案,而被害得流放。我必定会查清楚,将实情告知你和陆大人。” 第92章 聘请名师 “你要如何告知陆大人?” 李大儒听出祁长瑾话语中的不寻常之处,暗自猜测,“莫非,你和陆大人私下也有来往?” 要是真有来往,那或许陆崇明查各地财物丢失案,是为了给祁长瑾翻案。 李大儒百思不得其解,暗想这个弟子进京赶考时,陆崇并不在京都。 也不知两人是如何牵扯上的关系。 祁长瑾眉目间暗暗有些诧异,眸色沉浮,“恩师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 李大儒看祁长瑾卖着关子,故意吹鼻子瞪眼,“何必拐弯抹角,你直说就是。” 祁长瑾视线穿过窗口,落在屋子外头那抹忙碌的身影上。 女人用卷起的袖口擦汗,光洁藕臂裸.露在落日余晖之下,有条不紊剪着羊毛。 双眸幽深,淡淡道,“陆大人是皎月义父。” “我原以为恩师一路北上见我,又告知我陆大人在查财物丢失案,是为了早日告诉我,好教我安心。” 李大儒一听,蹙着眉不可置信。 他倒是听说陆崇在沧州收了个义女,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得了泼天好运的是云皎月?! 李大儒看云皎月顿时顺眼起来。 虽说帝师义女比不上礼部侍郎嫡女的身份。 但有云皎月这层关系在,陆崇必定会竭尽全力替祁家洗清冤案。 “能让陆大人收为义女,她也算有他人不可及之处。” 终于算是彻底,接纳认可了云皎月。 夜幕降临,云皎月在屋子前的空地上,分别起了几堆篝火。 一堆稍大些的篝火,用作于烤全羊。 另外几堆篝火 ,就用来烤土豆,外加烤些刚捕来的野山鸡。 野山鸡是李敬之捕来的,他回来时,就看到家门口围了一群的人,在分工合作宰羊。 云皎月喊李敬之一道吃晚饭,大家围一块也好热闹热闹。 李敬之没有拒绝,实在是家门口那么多人,与其被吵闹,倒不如一起热闹。 烤全羊的香味逐渐飘到屋子里头。 祁长瑾请着李大儒一道出来吃饭,还贴心地搬了张椅子给他做。 生怕自己恩师不习惯席地而坐。 李大儒挑着眉,一把推开椅子,“你小子,你恩师我倒也没那么金贵和矫情。” “再说,你们大家都坐在地上,我哪有坐在椅子上的道理?” 说着,盘腿坐在黄土地上,接过祁长瑾用菜刀刚割下来的羊腿。 篝火映照着各色容颜,大家伙围在一块说说笑笑。 李大儒蓦地生出一种,其乐融融、恬静悠然,身心亦是在桃源的感慨。 “吃烤羊肉,怎么能没有酒?” 李敬之吃着手里的羊肉,有些不快意,“你们等等,我去拿酒。” 在沙橘村,有好酒的村民,挤着牙缝每年也会酿些米酒。 但云皎月看过李敬之的屋子,里头根本没有酿米酒的工具。 正想着李敬之要从哪里拿酒。 就看见他走到屋子床边的位置,弯下身子。 云皎月咬了口手里的羊肉,眨眼的工夫,抬眸一看,李敬之手里已经拎着两坛酒,从屋子里出来。 李大儒盯着李敬之看了片刻,愈发觉得这青年很是眼熟。 长得倒像是京都哪家的权贵。 但又想着 ,大荒县地处偏僻,也未曾听说京都权贵有哪家被抄了家流放。 因此暗想,这李敬之也只是长相出挑,必不会有什么来头。 刚这么下了决断,却秒速被打脸。 “李兄,你这坛酒,芬芳布列,若兰之生。仿若有百花酿在其中,闻起来就是好酒。” 李敬之给祁长瑾倒酒,又大方分了程二他们那堆人一坛。 云皎月对酒没有研究,不过祁长瑾这么说,她倒是也觉得有百花混杂的感觉。 云皎月也品鉴着,“的确有兰生酒的风味。” 兰生酒,又名百末旨酒,是以各种花草粉末酿造的酒。 这种酒价值不菲,即使在青州,也可遇不可求。 李敬之淡淡一笑。 酒这种东西,遇见能品的人,才算不枉酿酒人费心费力酿造。 不拘小节道,“我也觉得是好酒。不过可惜也只是剩下这两坛,你们便且饮切珍惜。” 围在篝火处的这些人,没几个人能知道这酒的珍惜之处。 但祁家人和李大儒,却知道这酒的罕见之处。 早些年,兰生酒是宫廷御酒。 后来皇室贵人喜好发生变化,富贵权势之家,只要花大价钱,也能饮得。 李大儒愈发觉得沙橘村藏龙卧虎。 祁长瑾和祁向磊则是心照不宣,没有去问李敬之这酒的来历。 毕竟大家都沦落到大荒县这种地方,从前的尊荣即使再罕见,如今也不堪再提。 柳韵秀拉了拉云皎月的衣袖,递了个眼色,像是有话要说。 云皎月在破布上擦了擦沾满油腻的手,跟着柳韵秀到一旁,“三婶娘 ,怎么了?” “皎月,三婶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能否帮忙?” 柳韵秀羞赧着,说出自己的意思,“除去昭昭以外,文朗就是我的命根子。” “原本沙橘村有瑾哥儿在,能教导他读书写字。我也放心。” “但如今瑾哥儿还要每日在衙门做事,早晚赶路,精力本就颇费。我要是再让他夜间时常提点文朗,我身为婶娘,也着实开不出这个口。” “不如,你让瑾哥儿问一问李大儒,可否让他收下文朗,偷摸着带他回青州念书?” 云皎月认真思考着,青州之中,无人教学能比李大儒还要厉害。 要是祁家没被抄家,按照祁文朗的年纪,势必也会被祁长瑾托到李大儒座下念书。 现下这位大儒年岁正好,尚且有精力教导祁文朗。 有祁长瑾这层心爱弟子的关系在,的确不能放过这个引荐的好机会。 只是……她们还有人犯这个罪名在身。 把祁文朗送到李大儒座下,再带回京都,这是否太过冒险? 云皎月有着自己的顾虑,想不太明白柳韵秀为什么会提出这样为难人的要求。 只见柳韵秀环顾四周,在喧闹声中贴近云皎月的耳畔。 “皎月,我接下来这话是大不敬。你可千万不要往外说。” 压低声音,“当今圣上如今年岁已经七十八,民间传闻,身子骨早已不太健朗。” “大齐国每逢新帝登基,定会大赦。像我们这些流放的人犯,要想再回青州是不能了,最多也就只能减些赋税。” “可真到了那时,文朗即使 身为罪犯之子,也有参加科举的机会。” 云皎月眼底带有一缕诧异,刹那间恍然大悟。 要是祁文朗继续留在沙橘村。 日后不管是祁长瑾洗清冤屈,还是过几年新帝登基,必会耽误祁文朗的功课。 三房这一家子的人,就指着祁文朗能光耀门楣。 想来,但凡李大儒今日没来沙橘村,柳韵秀也不会动这个冒险的心思。 考虑到柳韵秀为人父母的艰辛。 云皎月勉强答应下来,“三婶娘放心,我定会开口和长瑾提这件事。” “不过,提归提,但李大儒要是不答应……” 柳韵秀颔首示意,也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有些过分。 连忙道,“我明白的,要是不答应,也便罢了。” 要是李大儒不答应,也是为了不沾惹祸事的情理之举。 不过她为人母亲,还是想搏一搏,不愿意放过这种改变孩子命运的机会。 局促下,双手都不知放在何处。 有些羞愧。 云皎月察觉出对方细微的情绪变化,握住柳韵秀的手。 “三婶娘你也不必为文朗的前程过于忧虑。” “所谓尽人事,知天命。要是李大儒不答应……” 为了让柳韵秀安心,“我便在采石后,在沙橘村开个学堂,定会请泽州名师来教导文朗。” “虽然泽州名师定是不比李大儒的才华,但也不会浪费了文朗堂弟的天资。” 采石需要大量人力,等吸引村子里外的人,全来帮忙采石。 到时候也可以让附近年幼的孩子,全来读书。 这样村民们采石,定会更加卖力。 第93章 烂人烂一窝 夜间行路不安全。 吃完晚饭后,祁长瑾和云皎月特地自发将屋子给李大儒住。 自己去三叔三婶娘家凑合过一夜,云皎月和祁昭昭挤在一间,祁长瑾则和祁文朗住一处。 去柳韵秀家的路上,云皎月提了柳韵秀嘱托之事。 祁长瑾看云皎月真心替三房打算,那副和他商讨,急切盘算的模样。 和他倒有些恩爱夫妻的架势。 眉梢间不自觉带有一丝愉悦,但故意眉心微蹙,“我也觉得,让恩师带文朗回青州,有些冒险。” 云皎月眸色微沉,认真道,“那我想想措辞,该如何回绝三婶娘。” 然而下一秒,祁长瑾话锋微转,“不过,可以让恩师暂且留在沙橘村,为文朗教学。” 云皎月被祁长瑾这话,惊得合不拢嘴。 好端端的,一个学富五车的大儒,怎么会暂留在流放地受苦? 祁长瑾则没好意思告诉云皎月,他的恩师是受够了车马劳累之苦,想着在沙橘村稍歇。 而且也突然犯了读书人的怪瘾。 在他耳边念叨了数遍要享受几月隐居之瘾。 就是不知道他的恩师,何时会萌生退意,不再隐居回到青州。 隔日。 祁长瑾托柳韵秀和祁向磊,新收拾了两间黄土屋,给李大儒和两个奴仆 居住。 他则早早去了大荒县县衙。 云皎月坐在柳韵秀家门口,帮柳韵秀洗野菜。 她动作慢条斯理,一把野菜洗了半个时辰,像是在等什么人。 李大儒看不下去了,指手画脚道,“长瑾媳妇,你平时在自家,也是这么做事的?” 云皎月淡淡嗯着,不以为意。 想到昨天李大儒夸她脾气变好,又想到以后两人没准低头不见抬头见。 瞬间改变了对待祁长瑾恩师的策略。 不再一味好脾气,特地气着对方。 生怕对方看她顺眼,对她和祁长瑾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期待。 “洗菜嘛,我主打就是洗得干净。” 扯了扯嘴角,“李大儒,你也不必夸我做事精细,否则我会不好意思。” 李大儒一口气憋在胸口,堵得慌。 这云皎月,究竟为什么会以为他是在夸她? 没好气道,“什么精细,还真是会在自己脸上贴金。你这分明是拖拉!” “或许是拖拉。” “不过,李大儒做事效率,定然不是我这种妇人能比的。” 云皎月吹捧着,故意继续慢条斯理洗菜,一下洗根茎,一下洗菜叶。 像是快不起来。 李大儒气得自己上手洗菜,用手摩挲着野菜茎部,将菜叶在木盆里洗涤几个来回。 示范道,“看到没有,这就是洗得又精细又快速。” “见微知着,你洗个菜就慢慢吞吞,做其他事可还了得?难不成你平日就是这么照料长瑾的?” 云皎月一副虚心受教模样,不知不觉间,已经刚从木凳上站起来。 把手里的野菜全都放回木盆。 祁昭昭帮忙搬野菜,搬了一桶根部带泥新鲜的野菜回来。 一看李大儒在清洗,还以为这位大师是自发在帮忙。 甜甜的声音响起,眉眼弯弯,“李大儒!你真是个好人!” “知道我们人手不够,就帮我们洗菜!真不愧是学富五车的大儒!” “那这桶野菜,就拜托大儒你啦!多谢李大儒!之后等菜腌制好,我定会让我娘送你一坛!” 李大儒手一僵,转头去寻找云皎月。 只见这女人已经走得远远,一群穿着粗布麻衣的村民纷纷来找她,他们似乎在说些要事。 暗暗咬牙,觉得自己是中计了。 他就不该对云皎月指手画脚,更不该好为人师的上手示范! 偏偏对上祁昭昭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他又生不起来气,更说不出重话。 只能笑了几声,“你这孩子,怎得这么客气。” 说着,就招呼了两个赶马的奴仆,帮着一块洗野菜。 云皎月 眼角余光将祁长瑾恩师的行为尽收眼底。 她忍住唇角漫着的笑意,想是接下来几日,这位大儒必定不会来挑她的毛病。 开始搭理着来找她的村民,“你们是说,你们想来采石?” 原先杜彪的那些弟兄们,纷纷点头。 王芋头赔礼道歉,又将自己手里拎着的一篮鸡蛋递给云皎月。 “对。祁少夫人,以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采石的生计,可比种田要好得多。” “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收下我们一起采石吧。” 刘大山出手阔绰,拎着自己养了多年的老母鸡,也准备塞云皎月怀里。 但云皎月下意识后退。 刘大山不大好意思地说道,“以前我们村里都是烂人烂一窝,本就是没什么出头之路,想着索性一起烂下去。” “可现在,您又是教狗剩媳妇认草药,又是允许狗剩去采石。” 说着大实话,“我们看到这种能过好日子的机会,可不得狠狠抓住?” 好生商量起来,“祁少夫人,你就收下我们一起采石吧。” 云皎月猜测今天沙橘村的这些村民,肯定会来找她。 昨天白日里,他们或许还能坐得住。 但昨晚她在家门口烧全羊,王喜凤又带了好些烤好的羊肉回去,这事情一 传。 就又狠狠刺激了他们一遭。 如同刘大山所说,能过好日子,又何必继续自甘堕落下去? 这些人,还不算太无可救药。 云皎月故作为难,丑话说在前头,“采石不比种田轻松。日复一日的开山取石,艰辛得很。” “你们确定……自己能吃苦?” 王芋头声音郝亮,“确定!反正都是辛苦活,只要能赚到钱,还不如采石!” 刘大山也附和,“对。” “到时候赚到钱,也好给家里添些家具。我娘一大把年纪,还没睡过木床呢。” 又有些人说话,“我娘也没睡过木床。我也想采石!” “我们都要采石!我们心甘情愿绝不反悔!祁少夫人你就给我们一条可生计的好活路!” 云皎月眉心动了动,掩下内心找到采石人员的好心情。 她沉稳答应下来,“既然你们都愿意采石,那我就收下你们。” 话音落下,一群乌泱泱的人,顿时发出兴奋欢呼声。 “不过……我有言在先。” 云皎月眸色深深,目光扫向这群村民。 缓缓道,“在我的山上采石,不许生事、不许斗殴。” “日后更不许为了贪图银钱,做伤天害理有违礼法的腌臜事情。” “否则,我绝对不会轻饶!” 第94章 干劲十足 李大儒在不远处见状,对云皎月除去手脚慢以外的缺点,欣赏之色愈发明显。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能用利字,拿捏住人的欲望,为自己作用,也是个笼络人心的好手。 如此想来,他最心爱的弟子,也不算娶错了人家。 云皎月没注意到李大儒的眼神变化。 她收拢到采石人丁后,让程二分别登记造册,算是正式收入采石队伍。 实在是村民太多太杂,今日来找她的人,她实在是记不住全长相。 索性登记造册,免得后续有其他人未经允许混进来采石。 又让祁长瑾去县城衙门公务时,分别请木工和裁缝,做了一批刻有人名的采石牌和工服。好几天忙碌下来,这支采石队伍,终于显得正规起来。 云皎月寻了个好天气,招呼着一大家伙人背着背篓锄头镰刀等工具,全往山上去了。 男男女女的人前后分为两批走着。 男的主要过去采石,女的则是去采药。 云皎月打算每日分工合作,去山上的路上,教人认草药,认完草药再带着程二刘大山他们去采石。 刚开始的时候,会耽误部分采石人员的时间。 但只要时间一长,等大家伙都熟悉山上的大部分草药。 采药的村民,就可以随意挑时间去采 草药。不用再日日全体上下一起行动。 “辰砂石也有不同种类,比如朱宝砂,它是这样呈细小片块状或者颗粒状的砂石,色红明亮,触之不染手。” “这种光亮如镜面,有微微透明质感的,叫镜面砂。” “这种叫光明砂,片状质地易碎,但是块状则较为坚硬,它是半透明的辰砂石。” 云皎月边走边指着一些辰砂石,挑出来让程二他们记住。 其实辰砂石的种类也颇为繁多,还有箭镞砂和豆瓣砂之类。 要是一次性全把辰砂石介绍完,大家伙肯定记不住。 “今天我们只介绍三种辰砂石,你们可以慢慢把性状记住。日后也好在采石时,把砂石分类,不至于弄混。” 王芋头听着那些弯弯绕绕的砂石名字,头都大了。 他皱着眉,“祁少夫人,咱们不能只采砂石,不记住这些种类吗?” 有人附和,“是啊,我们是来采石的,记住这些能干什么?” 程二本来就看不惯沙橘村这些原来的村民。 暗想云皎月能给他们一份生计,已经是他们上辈子积来的福分。 这帮人倒好,现在竟然还挑挑拣拣起来? 程二没忍住暴脾气,“爱干就干,不爱干就滚!” “还真以为采石这份活,是非你们不可呢?甭管祁少夫人说什 么,肯定都有她的道理,你们照做就是。” 李虎也说,“就是,你们可就珍惜这份生计罢,别多问。” 王芋头脸瞬间骚红起来,又有些不满。 他们只是问问,难道也不行吗! 只是这句心里话,他不敢再说出来,不敢顶嘴。 毕竟程二的话没错,采石的活并非他们不可。如果云皎月打算对外招工,附近村子里的村民,肯定都会涌来采石。 哪里还轮得到他们分好处? 云皎月给程二李虎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可以了,别再说下去。 舒缓道,“其实问问也没什么,要是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可以一概全问出来。” 刘大山对辰砂石的种类不感兴趣,只要能赚钱,那记住再多种类的辰砂石,也心甘情愿。 脱口而出问道,“祁少夫人,我们大家都一股脑想着采石,都忘了问工钱要如何算。” “不知工钱该如何算?是按照每日固定的工钱,还是按照采石的量算?” 云皎月这几天也在想,该如何分发工钱。 这毕竟是头一批采石人员,开价应当比行价要高些,这才能让人卖力干活。 不过,各种砂石分布在山体上的不同高度。 如果是每日分发固定工钱,势必会有人偷懒。如果按照采食量来算,那势必大家都会去采 山脚亦或者是山腰处的砂石。 山顶处便不会有人去采石。 她沉思片刻,思路清晰郑重道,“我先回答第一个问题。” “辰砂石的种类,你们务必得记住。优质的辰砂石,我们可以用于制作朱砂,粗糙低等的则制作水银和银朱。” “朱砂行价比水银贵,市场上像镜面砂和光明砂,它的价格比水银会贵出三倍。” “所以,我让你们记住各种分类,其实只是不想让你们在采石过程中弄混砂石。” 云皎月清冽声音缓缓,“辰砂石,色红鲜艳、有光泽、微透明、无杂质者为佳。” 继续回答第二个问题,“只要你们能采到优质的辰砂石,每月采集超过一百筐,我就会至少给你们一两银子。超过一百筐的部分,每筐我再多给你们五十文。” “如果你们采到低等的辰砂石,工钱则是采到优质辰砂石的一半。” 刘大山和王芋头在疯狂掰着手指头算工钱。 山上有不少辰砂石,就算优质的不好找,低等的难道还不好找? 只要每日担一趟半脚程的低等辰砂石,他们每月就至少有半两银子? 工钱都能赶得上大荒县县衙衙役的月俸! 要是采到优质的,工钱更多!这样好的差事,得上哪里找? 云皎月考虑到采石后,还得 做颜料和砂石药材。万一采集到的低等辰砂余量有很多,到时候还可以让人做水银和银朱去卖。 想到后续一系列的大工程。 云皎月补充道,“这只是现阶段的工钱,日后采石必定是要再招人的。” “鉴于你们是我们自己村子里的村民,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日后你们还可以自行选择,是继续每日采石,还是转去做提炼朱砂、水银亦或者是银朱。” “你们放心,日后转去提炼朱砂等物,工钱翻倍。” 朱砂和银朱都可以作为颜料售卖,也可以作为药材。 至于水银,只要注意安全,不被它自身所带的慢性剧毒所感染,用处也很大。 不光可以作为药材,还可以炼金。 除此之外…… 云皎月隐约记得这本权谋文提及过,大齐国皇帝殡天前,特地四处寻找水银,命匠人将水银灌入陵墓,以保后世皇陵不被盗墓贼所祸害。 没准,她还能利用这个先知的信息差,日后通过义父陆崇,拿下水银的供给权。 大家伙一听后续不采石,还能转去做更赚钱的提炼活计。 在手掌啐了口,拿着锄头,采石动作更麻利了! 云皎月见所有采石男丁干劲十足。 也就放心让程二李虎留下监工。 自己带着柳韵秀王喜凤她们,去认草药。 第95章 献一名官妓 几天忙下来,云皎月四肢酸痛,山路走得脚底都起泡。 是再也走不下路。 教完沙橘村村民全部辰砂石分类,外加又教了柳韵秀她们认了一种草药后,就回家休息。 打算打桶子水烧水,再好好拿草药泡脚休养生息。 可刚走到家门口附近,就看见张美娘一家凑在门口鬼鬼祟祟。 云皎月没往前走,打算看看这二房究竟想干什么。 “奶奶,大伯娘!你们找到好东西了吗?” 祁雅儿和祁盛天夫妇四处张望着望风,她冲着屋子里的祁老夫人说话。 祁老夫人横冲直撞的戾气少了不少。 她分家这些日子以来,三房说好轮着每天照顾她。 柳韵秀知道云皎月和祁老夫人不对付,再加上萧莲还在世,和祁老夫人住一屋。 就特地没让云皎月和祁长瑾,和祁老夫人多来往。 把身为两个小辈该照顾的份,也给替了去。 自从分家,祁盛天碍于张美娘的脸色,和祁老夫人也不太亲近。 这人老了,最怕每日过不了安生日子,又怕每日过得太安生。 祁老夫人便日日都去找二房亲近。 至于萧莲,自从李全让祁长瑾离她们远些。祁长瑾和萧莲,就更加心生芥蒂,母子俩到现在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不过萧莲即使身无分文,也每日都 能靠伺候着祁老夫人,混个三餐不饥的地步。 由于时时跟着祁老夫人,她和二房的关系,就又缓和亲近了起来。 这帮人,不善农作,更不喜自降身份去采药。 整天在村子里无所事事,也就摸清了沙橘村全村村民的作息。 按照现在的时辰,她们笃定大部分人都在山上采石采药,云皎月和祁长瑾,外加三房那些人,不到太阳落山肯定不会回来。 也就起了偷摸着行窃的心思。 云皎月笃定这帮人是想偷盗,懊恼怎么就没在家里留点值钱的东西。 也好人赃并获全给送到衙门去不是? 细想后,又觉得好奇…… 现下全村人几乎都不在家,但凡谁家要是丢了东西。 那摆明了不就是二房和祁老夫人她们偷的? 她们何必铤而走险来偷盗? 正是这么想着,就听到萧莲有些不耐烦地说话,“也不知道那小贱人,究竟把陆大人给的信物,放在哪里了!” “竟然怎么翻都翻不到!” 话音落下,云皎月眼底一片薄凉。 顿时明白这帮人偷盗的目的。 应是忍不了在沙橘村平淡艰苦的生活,想偷她的信物,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有陆崇给她的信物在,即使没有路引,也不会被人猜忌是逃犯,从而给抓起来。 没准还能坑蒙拐骗 ,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富贵生活。 张美娘满眼贪欲,嘴角扯着笑容,“对了娘,你仔细翻翻,那小贱人不是有个上好的镯子?” “就是我见她从方娘的画舫船上下来,戴着的那只。” “哎那镯子水头极好,要是找到了,最好一并带走!” 张美娘惦记那个镯子许久,意识到,到了沙橘村后,云皎月手上光露露的什么都没有。 肯定这镯子早已被她收在了什么地方。 云皎月沉下脸,眸光凌厉幽深,“好些日子没见,这帮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蠢。” 今时不同往日,祁长瑾已经在县衙当差。 日后要走官途的话,现下是处理二房和长辈最好的时机。 只要找个罪名把她们全处理了。 风波未起前,就可以永除暗浪。 沙橘村现在又是她说了算,谁人都会说她和祁长瑾一句好。 等名声打响了,更不会有人说她们不孝。 云皎月没有犹豫,轻手轻脚避开张望的二房,去找李大儒。 有李大儒这样的人物在场,将行窃罪名坐实,今日祁老夫人她们一个都别想逃。 云皎月眼里积压已久的寒意浓烈,这几月,她对祁家这些人忍得很辛苦。 以前还能看在祁长瑾的面子上,诸多忍耐。 分家后,要是能永远老死不相往来,她 也不会对她们动手。 但现在…… 上次警告她们过后,既然还死性不改的话!那她也就不必再留情! 连如何分别处置她们,云皎月都想好了。 去请了李大儒。 李大儒猛地瞪大眼睛,“你说祁老夫人和你婆母,还有你二婶娘一家,全在你屋子里偷盗?” 有些不太信,“她们毕竟曾经是青州首富人家,何须去你家偷盗?” 云皎月懊恼着,要是再和李大儒掰扯说下去。 怕是萧莲那群人都要撤回自己的屋子。 拽着手臂,将人拉起来,“李大儒,由奢入俭难,她们现下穷苦,这才盯上我家的钱财。” “再者,青州首富基业,是老太爷挣下来的。她们只会贪图享乐,空无一点东山再起的毅力。” “所以一念之差去偷盗。难道这有什么可想不明白的?” 催促着,“你就算不信我,也得信祁长瑾。” “如今祁长瑾早已和各房分家。这几日,你可曾看见过他和我婆母还有祁老夫人她们说话?” “你要是真心疼长瑾以后的官途,就同我一道,坐实他们行窃的罪名!” 李大儒眼底划过诧异,君子不非议他人,他没有让家仆去打听人家私事的习惯。 是以根本不知道三房已经分家。 在他心里,祁长瑾的官途最为重要 。 云皎月简明扼要说了萧莲张美娘意图杀人,祁老夫人偷盗已不是首次的事情。 三下两下说着,彻底说动李大儒。 他分得清轻重。 大步流星,很快把云皎月甩在身后。 嘴里还振振有词,“如此人家,要是再不处理,以后就算长瑾能当大官,也会被扯下高位陷入泥沼!” “我今天必须得替你们夫妇二人,把人都料理了!” 云皎月看李大儒脚底生烟,一副自家儿子被欺负要去讨公道的模样。 又些好笑又好气。 事关祁长瑾,李大儒对祁老夫人等人行窃是否的态度,根本判若两人。 也怪不得祁长瑾对李大儒如此尊崇,师徒俩对待彼此也都是推心置腹。 能替人料理长辈,云皎月顿觉这老头也没那么迂腐讨人厌。 索性追不上李大儒的脚步。 云皎月转身去看下同样被李大儒甩在身后的两个家仆。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底逐渐阴鸷暗涌,漫着极强的压迫感。 很快,拿出自己藏在空间仓库里陆崇给她的信物。 对着李大儒的家仆吩咐道:“我记得你们有匹马?” “可否劳烦你们当中一人,去大荒县衙门请我夫君,再让他多带几个人过来。” “顺道拿此令牌,告知陶大人一声,我打算为大荒县献上一名官妓。” 第96章 寡廉鲜耻之辈 家仆一见信物,瞬间双手作揖,毕恭毕敬将信物接过来。 卸下马车,骑着马朝大荒县县令府驰骋而去。 云皎月收回望向马匹飞驰的视线,转身往自家屋子走去。 想到萧莲等人在她屋子翻箱倒柜的身影,她不由轻嗤冷笑。 这个信物…… 即使真被萧莲她们偷走了,对她们来说也没用。 多亏陆崇深谋远虑,给她的信物不同于普通人家收义女,所给玉佩镯子文牒之类容易被顶替的东西。 他给的,是帝师陆府腰牌。 在大齐国,能快速证明身份之物,又不容易造假的,莫过于腰牌。 陆崇早已命聂韬,在腰牌上一并刻下和她身体特征有关的字样。 譬如一品帝师陆府义女,后头还跟有身形瘦弱,右眼下方有痣,身高六尺这类信息。 回到自家屋子前,只见李大儒唇枪舌剑,“你们这些寡廉鲜耻之辈,惯会撒谎!” 读书人骂人不见脏,气势如虹,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声如洪钟攻击着祁老夫人等人,“还真是骡子驮重不驮轻,我瞧着你们和牲口之间的区别,不过也只是多了张人皮。” “好!你们说自己没有偷东西?” 李大儒横眉冷对怒斥,“就算你们没有偷人财物。” “可你们未经他人允许,就私自进房,此等行 为,形同盗窃!敢做不敢当,连狗粪都不如!” 李大儒站立薄薄黄沙飞舞之中,不怒自威。 他伸手拉着祁盛天的胳膊,“走!今日,你们必须跟我见官!” “我倒要看看,县令面前,你们这种针扎不透刀砍不破的脸皮,能否被十八般酷刑蜕层皮!” 一连串话骂下来,期间祁老夫人每每张嘴想要回怼,就又被骂得合嘴。 云皎月心情舒畅。 见李大儒以一人之势,抵挡这些长辈。 看祁长瑾这恩师,是更加顺眼。 有些话,她说出来就是于理不合。 但无关紧要又有地位的人说出来,就能是盖棺定论的旷世箴言。 骡子驮重不驮轻? 云皎月脑海中回想起这句话,眉眼漫着轻讽。 这天底下,也就只有李大儒骂人是贱东西货色,骂得还如此文雅。 只可惜现在沙橘村人不多。 就算李大儒声音再洪亮,也没几个人能听见祁老夫人她们被骂。 萧莲看见云皎月正站着在看她们笑话,脸色倏地阴沉下来。 上前去拉扯云皎月,“小贱人,就算你不承认,我也是你的婆母!” “你身为我的儿媳,怎么能容忍外人这么欺负我?这么欺负长瑾的亲奶奶?” 云皎月下意识后退几步,伸手挡住萧莲再进一步。 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 笑意,挪开看着萧莲的视线。 死盯着祁老夫人,暗带警告,“奶奶,你们还记得不得,上次我说过什么?” 祁老夫人倏地愣住。 回想起上次云皎月的话,她布满皱纹的脸霎时耷拉着,铁青一片。 云皎月双眸微眯,唇角漫着淡淡笑意,像是在说着今日天气极好的话语。 她提醒道,“上次我说……” “你们以后胆敢再招惹我,我就会动用一切人脉力量。” “对你们,赶尽杀绝!你们还真是没让我失望,竟然这么快就开始自寻死路。” 祁老夫人不悦紧抿着唇。这小贱人肯定是在吓唬她。 她曾经可是青州首富夫人,从前即使是三品官员来了,也得给她几分颜面。 云皎月算着李大儒家仆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得花上一个时辰时间。 她也不急处置。 正巧柳韵秀她们回来了。 程二也正招呼着几个村民,将采来的几筐辰砂石,放在前几日搭好的木棚里。 柳韵秀和程二他们一看云皎月李大儒,在和祁老夫人等人对峙。 自发凑到云皎月身后,给人作势。 祁昭昭茫然望向她的雅儿堂姐,还有各位长辈。 察觉气氛不对,默默躲在柳韵秀身后,小声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柳韵秀嘘了声,做出噤声动作。 她神志清明 ,扫视着周遭,发现李大儒身边跟着的家仆少了一位。 蓦然觉得云皎月今日是要动真格。 温和对着祁昭昭说话,“昭昭,你去找你兄长,看他今日的抄写可抄完了没有。” “要是没有,晚上你们父亲可得生气。” 祁昭昭三两句被转移注意力,想到今日一早,自家父亲让兄长抄写全本《论语》。 她点点头,“娘,我这就去盯着兄长抄写!” 祁昭昭快步跑走,回自己家和祁文朗好生待着。 等场面逐渐肃静,静得连根针声都落地可闻时,云皎月才递了个神色给程二。 “程二,找几个人,把她们全给绑了!” “在长瑾带着衙门的人回来前,把人都给我看住。” 云皎月不急不慢吩咐,双眸迸发出一股强烈压迫感。 而后请着李大儒作证,“李大儒,她们偷偷潜入我家偷东西,此等行为还请今日帮我指证。” 李大儒点点头,他也不了解云皎月和祁长瑾屋子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他好生问道,“皎月,你去屋子里看看,可丢了什么东西?” 张美娘轻嗤着,她们连一个铜板都没找到! 能丢什么东西? 愤怒出声,“我们都说了,真没偷东西!” “再说,我们和长瑾都是一家人,方才只是有要事来找人商量!” “我们 这种富贵商户出来的正经人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而且我们二房自己有钱,怎么会来偷东西!” 张美娘宛如被污蔑,冲着云皎月啐了口,“云皎月!你这是摆明了要联合李大儒污蔑我们!” 云皎月懒得去搭理张美娘。 反正今日…… 这群人,一个都别想继续留在大荒县! 装模作样进屋子看了一圈。 她没有把值钱东西离身放着的习惯,屋子里最值钱的,也就是祁长瑾的墨宝。 蹲在床旁,往床底看了看。 云皎月伸手像是在床底找东西的模样,声音清冽,“确实是丢了东西。” “我丢了八百两银票。先前我把银票放在床底,这几日准备给村里免费开学堂用。” “没想到,银子竟然没了。” 沙橘村村民一听是开学堂的银子没了! 猛然间,是手撕了张美娘这些人的心都有! 沙橘村不少村民家,都有到了念书年纪的孩童。 原先家家户户根本供不起孩子们读书,现在就算他们开始采石,那也没到发工钱的日子。 上学堂,上得越早对孩子未来越好。 他们都认为,要想有出息,只有读书明理。像祁长瑾,就算是个人犯,不是还能进县衙做事? 所以,只要读书,孩子们日后的日子,过得定然不会比他们这些人犯差。 第97章 彻底处置 张美娘猛地瞪大眼睛,在青楼混迹多年,她什么人没见过? 一看就知道云皎月这小贱人是在使用激将法。 也就只有蠢人才会中计。 张美娘皱眉骂道,“云皎月,你在胡说什么?我们何曾偷了你八百两银子?” “怎么,是采石挖矿下个月开不出工钱了?想借机在我这里讹钱?” 萧莲嗤之以鼻,看云皎月一副真真切切丢银子的架势。 心里不满至极。 云皎月承包山体前,肯定去过钱庄取银子。 接下来又要给人开工钱,她身上或者家里,必定是留了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萧莲见云皎月一身轻盈,身上也没有荷包,袖子里轻飘飘,不像是把银两藏在身上。 可想到屋子里一个铜板都没有…… 萧莲阴沉着脸,“我呸!你那床底一个铜板都没有,能丢八百两银子?” “你要不是想讹你二婶娘的银两,你肯定是自己偷花了银子,所以想把这笔账栽赃陷害在我们身上!” “你说,你是不是把银子全拿去养小白脸了!” 萧莲脱口而出,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究竟哪里有问题。 满脑子都是,自家瑾哥儿离了娘就是不行。 才多久没和她来往,这云皎月就和小白脸勾搭上了! 云皎月冷冷一笑,轻蔑盯着萧莲,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拿床底一个铜板都没有?” “你是趴在我们床下看过了?” 李大儒幽深目光落在云皎月身上 ,予以肯定神色。 他沉着嗓音,逐一道,“祁家二房,长瑾在衙门做事,沙橘村人尽皆知。” “你们特地挑这个时间来长瑾和皎月的家里,只是想趁人不在,偷盗财物。也休要再强词夺理!” 对着萧莲道,“你都翻了人家小两口的床底,还敢说没想偷东西?” 眼底满是嫌弃,想不明白歹竹怎么会出好笋。 许是祁长瑾运气好,为人秉性更像是早逝的父亲和祁老太爷。 李大儒讥讽道,“现下你们偷盗被抓了个正着,就等着被处置吧!” 祁老夫人和萧莲等人,全都被程二拿麻绳给捆住。 这种麻绳先前泡过水,勒人后,越挣扎就勒得越紧。 良久,祁长瑾接到云皎月传来的消息,也带了大荒县衙役到沙橘村。 同行来的还有陶大人。 陶大人巴不得讨好云皎月,看到那道腰牌,连公文也不批了,直接快马加鞭赶来。 云皎月见人到齐。 她目光停驻在祁长瑾身上,想着男人以后当首辅,会手段狠厉震慑朝堂。 判定实质上,男人也是个心肠硬得下来的人。 李全提醒过祁长瑾要早些和祁老夫人划清界限。 现在男人肯定心知肚明,当下就是刮骨去毒的最好时机! 果然,祁长瑾扫着自家长辈们的目光,早已深邃幽暗。 他暮色长袍被风卷得翩跹,负手而立,彻底狠下心,没再去看萧莲瞪着他的眼睛。 冷戾道,“秋来鼠辈 欺猫死,窥瓮翻盘搅夜眠。” “从前我心过于软弱,放纵你们屡次行错踏错。今日要是再不替祁家祖宗料理你们,即使有一日祁家真回了青州,也势必会被你们重新拉下泥潭。” “我相信,要是祖父在世,也定然会支持我今日的抉择。” 祁长瑾眼眸闪过一抹危险精光。 回沙橘村的路上,他就已经想好了。 他不仅是萧莲的儿子,祁老夫人的亲孙子。 更是祁家的长孙,是祁家列祖列宗的后代! 为了祁家日后不再被祸害,做一次不肖子孙又何妨? “祁长瑾,我来吧。” 云皎月眉眼冰冷,倒不是心疼祁长瑾的名声。 只是想着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她要是做了,以后就更方便合离。 祁长瑾微怔着,双眸蒙上一层柔意。 心底某处地方的冰裂,逐渐被融化为春水。 他的这个妻子,到底是心思细腻替他着想,肯定是不忍他亲自处置祁家长辈。 也不等祁长瑾同意,云皎月就率先做主。 做出她想干许久的事情。 雷厉风行道,“陶大人,我二婶娘早些年在青楼当过雅妓。” “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留在沙橘村于农事无用。不如就让她重操旧业,将她安置在县城里的官营秦楼,也好为大荒县干些实事。” 张美娘瞠目结舌,她努力十余年才从花楼里出来,费尽心思终于钓到祁向磊这只金龟婿! 云皎月究竟是怎么敢! 竟然想把她送回青楼? “云皎月你放肆!我可是你的婶娘!” 云皎月恍若未闻,“我雅儿堂妹自幼金贵受不了苦。大荒县风沙大,吹得我雅儿堂妹娇嫩的脸都粗糙了些许。” 冰冷视线看向祁雅儿,暗芒在眸中微闪。 冠冕堂皇道,“正好,我有一好友名唤方娘,如今正在沧州那等子让人生活享乐的好地方。” “还请陶大人挑几个衙役,看在我的薄面上,将她送到沧州教养。” 祁雅儿就是张美娘的命! 她养在膝下养了十几年的掌上明珠,怎么可以被送到醉花楼那种肮脏地方? 她被人玩弄十余年,断不能让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被人肆意侮辱! “云皎月!你心真毒,雅儿是长瑾的堂妹!” “她年纪还小,你怎么可以把她送到花楼!” 张美娘疯了,疯狂挣扎着麻绳,“你嘴上说得好听,什么让人生活享乐的地方,一副真心为我雅儿着想,不忍她受苦的模样!” “我看,你就是个菩萨面蝎子心的畜生!连未及笄的孩子都敢祸害,云皎月你不得好死!” 程二紧皱着眉。 突然挥手啪的一下,朝张美娘脸蛋抽去。 既然祁少夫人都准备处置这些人,张美娘又对祁少夫人恶言相向。 他又何必再给她们好脸色看? 祁雅儿听见自己要被送到花楼,眼睛瞬间似决堤河水,眼泪哗哗。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我不想去花楼 ,我不想当官妓!” “堂嫂我知道错了,你就饶过我吧!别把我送到花楼去。” 云皎月蹙着眉,被祁雅儿真情实意的求饶和惧怕所感染。 动摇的情绪,刚浮上心头…… 又被自己及时掐灭苗头,坚定不移处置着这些人。 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只要张美娘在陶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她这辈子都别想离开大荒县! 至于祁雅儿,她在沧州和张美娘千里相隔,二人终生都不可能再相见。 她会让祁长瑾修书一封给方娘,有方娘看着,祁雅儿也能被看住。 张美娘双眼瞪得通红,怒骂道,“祁盛天!你妻子和女儿,都要被送到青楼了!” “你难道是个哑巴?你就不会替我们说一句话?!” 祁盛天没见过云皎月这么凶狠的样子,他害怕。 他怕自己也会被这个侄媳妇儿给处置。 松了口气,想着自己好歹是个男的,并不至于会被送到青楼。 云皎月不讨厌祁盛天,但做事要做绝。 “二叔,我处置了你的妻女,自然也就不会再让你留在沙橘村。” 云皎月思考半晌,“陶大人,将萧莲、祁老夫人,还有我二叔,全送到远些的村子里。” “分他们农田耕耘,势必要让他们日日劳作。我要让他们这些没有吃过一日苦的人,日日吃苦不得轻松!” “再命村里人看着,他们只要活着一日,这辈子就都不能离开村里一步!” 第98章 更多的靠山 萧莲瞳孔震了震,她自从嫁到祁家当大夫人以后,过的都是神仙日子。 即使是流放了,也从没有受过农田劳作那般累身累力的苦! “云皎月,我……我可是瑾哥儿的生母!” 萧莲嘶吼着控诉,“这天底下哪有儿子过好日子,老娘受苦受累的道理!” 她挣扎着麻绳,手腕都被绳子磨出红痕泛出丝丝血色。 唾沫星子横飞,“你想让我日日吃苦,还想终身囚禁我!”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混账!你一定会遭报应,我诅咒你流脓生疮,这辈子都和我儿子离心!” 云皎月恍若未闻,她会医术,就算流脓生疮她也不怕,能自己医好。 至于这辈子都和祁长瑾离心?她巴不得能应萧莲这句诅咒。 云皎月眸光幽深,看向陶大人,“陶大人,让你的人动手吧。” 陶大人对着云皎月点头哈腰,到底还有一县之主的架势。 忽地抬手示意,手底下的衙役就将祁老夫人萧莲这群人拉下去。 祁老夫人被拖下去,痛骂道,“瑾哥儿,你任着云皎月欺负我们,你不配当我祁家子孙!” “等我有朝一日下黄泉见到你爹你祖父,我势必要将你的所作所为全告诉他们!” 又骂着云皎月,“云皎月!你今日这么对我们这些长辈,当心以后脊梁骨都被人戳破!” “你不孝,我一定日夜祈求菩萨降道雷劈死你!” 话音落下 ,祁长瑾顿时目光凌厉看向自己的亲奶奶。 他行一步思百步,再清楚不过人言可畏。 亲眼看着这些长辈被拖出视线以外的地方。 才是对着在场的村民道,“我奶奶她们平日任所欲为,举止上招天怒,下招人怨。” “贱内一心带领村子里的人致富,我也不求人人都称赞她一句,只想着诸位可以明辨事理。日后要是有人听风就是雨地戳她脊梁骨,还希望诸位能够站出来辩驳几句。” 祁长瑾并没有认为云皎月不孝。 孝与不孝,也要看长辈慈爱仁厚与否。 萧莲祁老夫人对云皎月诸多刁难,他的妻子也犯不着要捧着敬着她们这堆人。 要是日后真要推出个人,认了外人的不孝二字,他自会认领! 不过这些话,没必要说给外人听。 沙橘村的村民,才不管什么天怒人怨。 谁能带他们过好日子,能带他们致富,谁就是他们的恩人! 粗着嗓子响应,“祁大少爷放心!” “以后谁敢在外头说祁少夫人坏话,我们一定撕烂他们的嘴!” “对!撕烂他们的嘴!” 好一会儿,人群才是逐渐散开。 柳韵秀对自家婆母和妯娌,全被云皎月收拾送到外头去这事情,颇为唏嘘。 但她觉得云皎月做得没错。 就是委屈了这孩子,以后要担恶名。 “皎月,烂果子不摘会烂全筐。你做了我和你三叔都不敢做的事 情。” 柳韵秀握住云皎月的手,“委屈你了。” 她相信祁家没了这些老鼠屎,大房和三房都会越过越好。 云皎月摇摇头,“不委屈。” 举手之劳罢了。 反正她这个担恶名的人,以后会和祁长瑾和离。 到时候这未来的首辅大人和三房在官场如鱼得水时,都会念着她的好。 这样她不管是行医还是经商,日后都会有更多更牢靠的靠山。 李大儒在一旁将云皎月的做事手法,尽收入眼底。 他暗自点头,认为云皎月以后即使是当一家主母,也能将事情收拾得服服帖帖。 所谓手软别宰羊,心软别当头。 这女人该心狠时,能下得去手,定会是个贤内助。 陶大人在沙橘村待了片刻,架不住风沙太大,回了县城。 但是特地给祁长瑾放了半天假。 想着祁长瑾再一来一回,今日全在路上奔波了,在衙门也办不了什么事。 祁长瑾趁这个间隙,去找了孙阿牛。 他记得从青州来的这行人犯里,孙阿牛所犯之罪,就是偷盗财物罪。 孙阿牛采石期间,特地回家给孙鹤烧水喝。 孙鹤早就已经可以下地走路,就是浑身灼伤的痕迹累累,他不大爱出门,怕吓着人。 所以家里的水,都是孙阿牛去外头水井里打好,再拎回家烧水。 孙鹤有些口渴,拿起孙阿牛回来路上摘的野果,啃了两口。 “爹,祁大少爷来 了。” 孙鹤一看到祁长瑾,下意识就背过身去。 他喊着正蹲在地上生火的孙阿牛。 这会儿,云皎月手里拿着几服药,来找孙鹤。 刚好和祁长瑾碰见。 “你怎么在这里?”云皎月好奇地问着。 她在家里烧水间隙,翻了一遍空间仓库。 发现从祁家库房搬到空间库房的草药里,有许多都能治疗增生疤痕。 想着不如就开个方子,用中医的疗法来给孙鹤祛疤。 等疤痕祛得差不多,再对严重烧伤的部分,进行针对性医治。 可以对难以祛除伤痕的部分肌肤,进行植皮手术。 祁长瑾眼神柔和,不知不觉间注视女人的脸部良久。 等云皎月重复问着后。 才回过神温声道,“皎月,我有些事情要找孙叔。” 云皎月颔首示意,“那正好。你找孙叔,我找孙鹤。” 孙阿牛见祁长瑾在门口,在衣摆处擦了擦手。 转身朝门外走去,“祁大少爷,你找我?” …… 云皎月走进屋子,听见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远。 应该是祁长瑾和孙阿牛两人往远处去了,说着话。 云皎月环视房间,只见整个房间干净整洁。 孙鹤背对着云皎月,显然有些抗拒对方的接近。 抬手挡住自己的脸部,想到自己手背也有严重的伤痕,又慌忙放下手。 着急道,“祁少夫人……我,我丑。” “你要是有什么话,可以离我远些再 说。省得脏了你的眼睛,该晚上睡不太着。” 云皎月微怔,眼眸有些许愕然。 意识到十五六岁的少年,对自己的外在形象早已开始诸多在意。 是她的疏忽,没有对孙鹤进行持续的心理疏导。 云皎月没有听从孙鹤的话,没有和他保持距离。 她走到方桌旁,眉眼漫着笑意,神情很是柔和。 看向孙鹤的眼神没有同情和厌恶,更没有旁人对烧伤患者外貌的惧怕。 只是把对方当作一个普通的正常人对待。 自然问道,“孙鹤,我也有些口渴,能分我一个果子吗?” 孙鹤愣在原地,没想到云皎月看到他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问他要果子? 顿了顿点头。 从桌子上的竹篮里,挑了个又红又大的果子递给云皎月。 云皎月这才开门见山道,“孙鹤,你平时可以多找文朗他们一起玩。不要老是闷在家里。” “我打算在村里开个学堂,到时候你也可以一起去念书识字。” 孙鹤眼睛微亮,转瞬间归于黯淡。 他对念书识字有着强烈的渴望,对他们这种社会底层人来说,念书是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可…… 孙鹤自然垂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紧紧握住。 他紧皱着眉,“不,算了。” “祁少夫人,我这个样子要是出去乱跑,肯定会吓坏别人。” 死咬着唇,最终下决心道,“我还是不念书了。” 第99章 民不与官斗 听见孙鹤不要念书,云皎月也不着急。 烧伤者毁容后,对接触外界有所抗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相较于说些心灵鸡汤,她更喜欢直接帮人解决实事。 云皎月早已在空间仓库找到一个适合孙鹤戴的面具。 早些年青州举办花灯会时,家家户户的男子女子都会上街买面具遮面游玩。 原身在青州还有个弟弟,年纪和祁文朗孙鹤差不多大。 三年前的灯会,原身买了好些面具给亲弟弟。 不过那次灯会,萧莲命下人将原身打得下不来床,不幸就没去成。 好在云皎月抄家前在搜罗大房财物时,没嫌苍蝇腿肉少,直接也给装进空间。 她将面具递给孙鹤,扯谎道,“这是前几天去县城时,我专门为你买的。” “看样式,虽说是花哨了些,但是很衬你现在就该意气风发的年纪。” “你要是不想直接以真面目出门,就戴着这副面具出去。等过几天,我再上山寻个好木头,给你做个朴素些的面具。” 孙鹤眼眶泛红,在这个世界上,除去孙阿牛直白的父爱关怀外,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他。 云皎月将一路带过来,放在方桌上的油纸包推向孙鹤。 “你身上的这些伤疤,要是想彻底进行伤口痕迹修复,是不太能了。” “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淡化疤痕。” 拆开其中一包油纸,“这里头有桃仁、藏红花、浙贝母、昆布这些药材。” “从今日开始,我每三天都会来给你送药。你记得让孙叔帮你每天熬煮药材,一日两次早晚内服。” 在中医看来,烧伤感染后出现的疤痕增生,是因为气滞血瘀导致。 所以遵医嘱,喝些活血化瘀的药材,就能重建疤痕部位气血循环,达到皮肤自我修复的效果。 这些桃仁藏红花之类的药材,就具有活血化瘀的功效。 其实空间里,除去祁家这些药材以外,医药房里还有许多祛疤的软膏。 只不过由于软膏包装太过于现代化。 云皎月只能翻找仓库,找了个不出挑的小小白瓷罐,将软膏挤到其中。 将白瓷罐递给孙鹤,嘱咐道,“除去内服以外,你还要注意外用。” “里头是我用防风、丹参、丹皮、三七粉做的软膏。” “它可以软化疤痕疙瘩,一日三次用着,对你早日恢复容貌也有帮助。” 孙鹤目光炯炯,来大荒县的这些日子,他像是永远不能见天日的蛆虫。 白日里躲在房间,黑夜里也不敢出门。 像是在和自己暗中较劲,一边沉溺在毁容后的窒息绝望中,一边又想和正常人一样生 活处世。 他踌躇不定,左右摇摆,难以抉择。 现在云皎月出现在他面前,给他带来淡化疤痕的药物。 又劝他念书识字。 他仿佛生出无尽的勇气。 再也不想继续躲在龟壳里,做一辈子自怨自艾的缩头乌龟! 他想试一试,直面自己的外在缺陷! 他要向上走!他要拼一拼! 他不信在大荒县终老就是他的命! 他要强大自己! 走出大荒县,去过更好的人生! 孙鹤紧握着拳头,云皎月像是一束光,救赎了他荒诞可笑又渺小的前半生。 像是在起誓,郑声道,“祁少夫人,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 “除去我爹以外,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 “你的大恩大德,我孙鹤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云皎月透过少年倔强的眼神中,看出直面现状坚忍不拔的勇气。 不过,她没把孙鹤的起誓真放在心上。 缓缓颔首示意,从座椅上站起来,“你要是以后真想报答,那现在就打起精神来。” “好好喝药用药,再认真念书。你还年轻,不该这辈子就窝在屋子里头过。” 云皎月从孙鹤家出来,想着顺路去找李大儒。 李大儒他教一个学子是教,教一群学子也是教。 只要对方愿意,她可以重金聘请 ,让他去在学堂里教书。 刚出孙鹤家门口,就看见祁长瑾和孙阿牛还在不远处说话。 孙阿牛眼眶泛红,像是想起什么悲愤不公的事情。 愤怒道,“祁大少爷,我真没转移那批财物。” “我承认,劫财确实不对。但那也是赋税过重逼得!这两年,各种税收压得我们这种贫苦百姓根本透不过气!” “我是实在没有法子,才去偷的那些财物。” 云皎月听见孙阿牛话语声中的税收财物几字,不由紧蹙眉头。 早在祁家流放时,她就已经答应祁长瑾。 只要男人被杖责后的重伤痊愈,她就会将祁家被抄家流放的原因告诉他。 但这段时间,男人没问,她也就忘了说。 没想到,祁长瑾现在已经开始在查财物丢失案。 在原来权谋文的副线内容中,作者的确提过一嘴。祁长瑾是因为陆崇查清财物丢失案,才翻案洗清舞弊罪名。 祁长瑾目光宁静幽深,缓缓道,“孙叔,我明白你的愤慨。” 在青州时,祁家手底下也有不少田地。 也知晓,寻常百姓家今年要交的赋税,竟然是去年前年加起来的两倍之多。 寻常人家根本无力面对过重的赋税。 只能想着铤而走险去犯罪。 这种行为,就如同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祁长瑾眼底的薄凉逐渐蔓延。 想到连孙阿牛这种贫苦人家,也会被牵扯到财物丢失案之中。 祁家的富可敌国,又怎会不被人惦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祁家是青州首富,每年各地灾荒,祁老夫人为彰显祁家的大气和仁心,次次都会在官府募捐中,捐赠巨额银钱。 这种举动,怕是早已让有心人眼红。 祁长瑾漆如点墨的冷眸蒙上一层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声音低沉问道,“孙叔,你可记得你抢到的那批财物,里头有什么东西?” “譬如绢布绸缎上有些什么花纹图案,白银黄金底部可刻有什么字样?” “其中有没有什么财物,是你印象里特别深刻的?” 孙阿牛茫然盯着祁长瑾。 后知后觉意识到,祁长瑾是想帮他翻案。 孙阿牛犹豫起来,现在到了大荒县,他的生活逐渐稳定。 家里也在钱庄,存了云皎月给的,足够让他们父子二人安享一生的银票。 孙阿牛对现状满意至极。 他拧了拧眉头,“祁大少爷,都说民不与官斗……” “我被污蔑转移财物,被判流放两千里,心里的确生气。” “但像我这种贫苦百姓的命,就是黄土地上的蚂蚁。任谁踩一脚,都会没命。” “我实在是,不敢去翻案。” 第100章 一切有我 祁长瑾遮住眼底显然的黯淡。 到大荒县这两千里路,无论因为云皎月的存在,减轻多少流放的苦楚。 对孙阿牛来说,也改变不了承受无妄之灾杯被诬陷的事实。 现在好不容易生活安稳,的确也不能奢望人家涉险去翻案。 “孙叔。” 云皎月视线望向孙阿牛,“你只需要告诉长瑾,你印象中所截获的那批财物究竟有哪些特征即可。” “要是能翻案,你和孙鹤所受的冤屈就能洗清,要是不能……” “长瑾也定不会将你们父子二人牵扯到翻案之中。” 孙阿牛内心陷入纠结。 原本是想认命,咽下这口被诬陷转移财物的委屈。打算在大荒县安安稳稳过日子。 可现在云皎月向他许诺不会牵扯他们父子二人! 那他就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要是真能翻案,他也能带上五千两银子回青州,和他的鹤儿过更有盼头的日子。 孙阿牛仔细回想着,“祁大少爷,我记得那批丢失的财物里,倒是有些绢布绸缎。” 拧着眉头,“不过我常年穿粗布麻衣,分不清这些东西是哪州哪县制造,更不记得上面会有什么花纹图案。” 祁长瑾深邃眸眼闪过明显的失望。 掩下心中的怅然,“没关系孙叔,不记得也就算了。” 刚说完这句话,孙阿牛就支支吾吾地想说话。 他是个俗人。 要说真记得什么,那莫过于白花花的银钱。 孙阿牛不大好意思地挠头,“我唯一能记清楚的,就是那里头有很多底部刻了字的银锭子。” “也不知道这个线索,对祁大少爷你有没有用处。” 还真 有底部刻了字的银锭? 祁长瑾眼神幽深,停驻在孙阿牛身上的目光,尽是难以止住的诧异。 舒朗的眉间微蹙,“孙叔,你确定银锭子底部有字?” 孙阿牛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对,我确定!” “那银锭底部字可多了,密密麻麻得让人看了头疼,所以我肯定不会记错!” 他当初头一次见到那么多银子,太过激动,没忍住就拿了一锭银两仔细观摩。 观摩后,还咬了口银锭鉴定真假。 这怎么可能会记错! 祁长瑾眸色如深海暗涌般沉浮,眼底浮现料峭寒意。 果然……财物丢失案,和京都权贵有关, 在大齐国,只有官银,才会在银锭底部刻字。 他先前问孙阿牛白银底部是否有刻字,其实也只是想验证猜测搏一搏罢了。 孙阿牛口中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是银监工匠在铸造银锭时,拿錾子錾刻的字。 那些字记载着银锭铸造的时间地点重量用途成色,还有官员和工匠姓名。 只可惜孙阿牛不识字,否则定能顺藤摸瓜,找到一手策划丢失案的幕后黑手。 不过…… 能知道这些线索,对翻案也已经有诸多裨益。 祁长瑾心下了然,颔首示意道,“多谢孙叔。情况我已经了解。” “你回去照顾孙鹤吧,要是后续财物丢失案有所进展,我会来告诉你。” 孙阿牛茫然点头,越发生出要让孙鹤去读书的心思。 想着他这才告诉祁长瑾多少东西,对方竟然就已经了解情况。 所以,要想以后脑子转得快聪明,还是得多读书。 祁长瑾和云皎月回了家里。 一路上,男人缄默 不语,思索着他科举被污蔑的真相。 深想之下,他眸中冷意忽而盛盛。 细思极恐。 云皎月看不透祁长瑾此刻复杂的情绪,“我看你心情并不好。你是想到了什么?” 祁长瑾双眸恍惚,突然神情坚毅道,“皎月,我可否用你的名义,给陆大人写封信?” “我想问他偷摸着借些护卫。” 话音落下,云皎月一点即通。 她后背僵住,发觉事情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祁长瑾脊背笔挺着,眉眼渗有令人刺目的凌厉冷戾。 缓缓道,“大齐国银监设在京都,归户部管理。科举又由吏部管辖。” “假若各地财物丢失案件迭起,与我被陷害科举舞弊有关,那势必户部与吏部早已勾结。” “这些案件发生的时间,凑巧和陆大人前几月被下令回乡散心养身的时间对上。” “我想,陆大人在朝堂混迹多年,必然知道各方势力博弈的牵扯。将这些事情告诉陆大人,或许能更早破案。” 云皎月双眸清澈,按照这本权谋文原来的故事轨迹。 陆崇会看在林芙蕖的面子上,帮助祁长瑾洗清舞弊冤屈。 算算时间,现在肯定已经开始探查案件真相。 将这些事情告诉陆崇也好,没准能加速破案的时间。 云皎月点头道,“要是事情紧急,你今日就可以给他写信。” “泽州离沧州很远,要是让寻常信差去送信,一路上也要耽搁数月。” “不如托陶夫人父亲的商队去送信,走水路要是快些,或许来回一月就能收到义父的回信,也能及时问他借到护卫。” 祁长瑾触及云皎月坦诚的视线 ,心中某处地方逐渐柔软。 他想问陆崇借护卫,其实只是为了保护云皎月和孙阿牛等人。 照孙阿牛的说法,他截获的地方富绅财物,其中有官银存在。 官银,通常都是地方交上来的赋税私银所铸造。 而官银则会用在军饷、官薪、各地建设、赈.灾之类的用途。在使用之前,获得官银的部门或者个人,都必须在各地银监指定的熔银地点,进行炼化新的银锭和银块。 想来,是京都有人贪污官银。 这才想借各地豪绅之手,将铸造好的官银偷偷掺在众多财物中,让人送出京都。 只是可惜近几年赋税过重,因此在转移官银的过程中,出现了各地百姓偷抢财物的插曲。 鉴于青州廷尉府也在帮衬押送无辜人犯。 又佐证贪污之人数量庞大,京都里外官员,有不少都在层层勾结。 祁长瑾眼眸划过一丝危险意味,想来,这就是关于财物丢失案发生的原委。 眼下涉嫌财物丢失案的人犯,全在大荒县。陆崇在沧州又开始彻查丢失案,没准会引起京都官员的注意。 届时,幕后黑手很可能…… 会将所有涉嫌丢失案的人犯全都灭口。 好在京都离泽州,比青州离泽州更远。 要是送信及时,定能在京都官员生出杀心之前,问陆崇借到人手在沙橘村暗中保护。 云皎月视线打量着不知在思索什么的祁长瑾。 想着要是祁长瑾能早些翻案,那她提和离时,就会愈加没有心理负担。 憋了好半晌,好奇问道,“你现在可还想问我,有关祁家被抄家的幕后原因?” “要是你想问,我一定会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祁长瑾眸中冰冷的暗芒一闪即逝。 听见云皎月贴心柔和的话语。 他眉心微动,“不必。我已经有所了解其中原因。” “我们家被抄家,应当是和银监官银火耗相关。不出意外,是官员贪污过度,致使没有足够的私银铸造官银供国库收纳导致。” 京都那些人,想抄了祁家的库房,填补贪污。 幸好青州廷尉府的衙役没从祁家库房抄出任何东西。 否则,祁家库房的那些财物,不光能填补贪污,还能让那些贪婪的官员在拿祁家银两铸造官银的过程中,再贪污一笔损耗的银钱。 云皎月目光忍不住盯着祁长瑾。 这男人…… 智商还真是超群。 她看过整本权谋文,拥有大致故事线的上帝视角。 在她的印象里,祁家被抄和祁长瑾科举被污蔑的真相,的确和银监官银火耗相关。 云皎月眸中有着细碎光芒,凝视着对方。 比较于男人俊逸清隽的容颜,她更欣赏对方的睿智明慧。 真不愧是能在科举制中杀出重围当状元的人…… 祁长瑾见云皎月视线炙热,耳垂蓦然间泛红。 他挪开自己的目光,负在身后的手不自然微微紧握。 像是想起重要的事情。 声音低沉温润,犹如沁人心脾的沉香气息令人心神安宁。 “另外,你不必太过担心孙叔和我。” “你想带村民认草药也好,采石炼金也罢。尽管去做。” 祁长瑾无比认真,一字一句嘱咐道: “云皎月,我向你保证。往后……” “外头的事情,一切有我。你尽管放心。” 第101章 双腿已经残废 “外头的事情,一切有我。你尽管放心。” 磁性声音传入云皎月耳畔。 心间似有掺杂花香的夏风吹拂而过。 云皎月略微出神,纯澈干净的双眸像是焊在男人身上。 虽然…… 她现在不太理解,此时此景祁长瑾说这些话的动机。 但身为祁长瑾名义上的妻子,这些话,她听得很受用。 云皎月思绪飘忽,突然很好奇,以后和离,男人会以怎样的面貌对待新妻子。 毕竟,他还真是有做人家夫君的风范和天赋。 两人并肩而行好一会儿,云皎月就看见李大儒正在翻阅祁文朗所抄写的《论语》。 捻着胡须考问道,“多年前,你大堂哥拜在我座下习文念书。” “我曾问他,日常喜欢画兰花,还是喜欢画绿竹。现在,同样的问题,我问你。” 锐利打量着祁文朗,“你说说,你喜欢画什么?” 云皎月双眸灵动,有些诧异于李大儒的招生问题。 想不明白画画的喜好,究竟和习文念书有什么关联。 祁长瑾见云皎月不甚明白李大儒拐弯抹角的真实用意。 他眉间舒缓,深邃眼眸带有丝丝笑意。 温声解释道,“所谓怒画竹、喜画兰,不喜不怒画牡丹。” “恩师这是在试探文朗平日里的习性。” 云皎月若有所思,暗想李大儒这种问题, 也就只能问问家中尚有余钱的少年。 要是问寻常人家的孩子,对方既没有读过书,也没有学过画画。 问了,怕是也答不上来。 云皎月本来就想找李大儒商量开学堂的事情,索性凑到两人跟前去。 眼角瞥见不识字的云皎月围上来,李大儒浓眉微挑。 他沉着声音问道,“长瑾媳妇,你说说,要是你会画画,你喜欢画什么?” 云皎月也和对方不客气。 说着大实话,故意和李大儒抬杠。 “刚刚长瑾告诉我,怒画竹、喜画兰,不喜不怒画牡丹。” “比较起来,我自然是喜欢牡丹。” “抛开喜怒习性不说,牡丹雍容华贵,圆润艳丽,且花叶并茂。而且我近日行商,喜欢的自然就非华贵的牡丹莫属。” 话音落下,李大儒闷闷哼着。 注视着云皎月的眼神越加复杂。 转而又去问祁文朗,“文朗,你的答案呢?” 祁文朗思索半晌,“我也和堂嫂一样,喜欢画牡丹。” 其实祁文朗更喜欢画绿竹,绿竹向来挺拔俏丽、劲节不曲。他喜欢竹子的气节。 不过,他相信自家堂嫂的眼光。 堂嫂喜欢的东西,肯定没错。 李大儒将视线挪回云皎月身上,板着脸好半晌,故意吓唬对方。 良久,才是倏地豁然大笑。 笑声舒朗从胸腔处传出。 他抬手去拍祁长瑾的肩膀,“长瑾,你这妻子的回答,倒是和你当初殊途同归。” “今日看来,你们二人,合该是夫妻。” 话锋一转,对着祁文朗给予厚望道,“文朗,明日起,你就跟在我身边读书习字。” 祁文朗眼里兴奋,他就知道信任堂嫂准没错! 正儿八经给李大儒行了作揖礼。 声音洪亮,“多谢师父!” 云皎月不明所以,目光扫向祁长瑾,“你当初给出的回答,也和我一样这么直白浅显?” 祁长瑾眼中带着柔意,大齐国的读书人喜欢借物喻人。 像恩师李大儒这样的大儒生,对待有过读书经历且想拜师的学子,出题时则更会弯弯绕绕判定人的心性。 画竹,行笔宜刚速。画兰,宜匀缓。 至于画牡丹,行笔则适中。 性子适中的人,大事进退有度,科举高中为官后,最适合混官场。 再不济,也能在朝堂诸多势力中夹缝生存,活得久。 祁长瑾清冽嗓音笑着,“我当初给的回答,的确和你一样直白浅显。” 他凝视着云皎月,没有多解释。 听着祁长瑾说的话…… 李大儒牙有点酸。 他这个弟子是个见微知着的人,再弯绕曲折的话,落到他耳朵里,也能瞬间判定其中所蕴含的真实意思。 像这种混官场的好料子, 怎么可能喜怒于色? 还给出的回答,和云皎月一样直白浅显? 呵,不过是哄妻子的顽话罢了。 李大儒摇摇头取笑,“成家后,心爱的弟子有自己的小心思喽。” 祁长瑾绯红薄唇紧抿出一抹愉悦弧度。 淡笑不语。 这会儿,察觉李大儒心情正好,云皎月就趁机将想开学堂,想让李大儒担任教学的想法说出口。 李大儒沉思半晌,他在青州和京都,不知教育多少弟子读书明理。 数年下来,连从前重商的青州,当下读书风气也正好。 现在到了沙橘村,发觉里头的人几乎都是连扁担长的一字也不认识的文盲。 心里颇为气恼。 李大儒看了眼祁长瑾,看在心爱弟子的面上,答应下来。 “也罢,既然我决定在沙橘村住几月,那就不能耗费光阴。” “再如何,我也得将沙橘村部分一丁不识的人,教化到脱盲地步。” 只是,教书归教书,他也不是什么人都肯教。 李大儒将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以在学堂教书,不过我有个条件。” “要想在我座下读书习字,就必须得和文朗一样,亲手抄写一遍《论语》。” “等抄写完毕,我会从中抽选部分学子,再亲自悉心教导。” 云皎月看不懂大齐国的文字,她视线扫视着祁文朗抄写好的书 页。 微风翻过装订好的书页,祁文朗抄写的字不断跃然眼前。 这些字,虽说不如祁长瑾多年笔法力透纸背,但却不乏工整。 每一页,一笔一划。 都能看出祁文朗求学若渴的心思。 看来,李大儒让人抄写《论语》,是想看学子究竟有无耐心毅力学习。 想到孙鹤,论毅力的话,他应当能成为李大儒的座下弟子。 毅然出声,“好。我这就让村里的孩子去抄写《论语》。” “你放心,像你这样的名师严师,我定然不会浪费你的时间,让你去教无心向学的学子。” 云皎月将办学堂的事情提上日程。 不过却没有告诉村子里的人,李大儒要亲自教学。 让程二在村子找了几间明堂的空屋,当作简易的学堂。 怕村民们买不起笔墨纸砚,耽误孩子们抄写《论语》影响李大儒选拔学子,特地提前支了工钱。 一时间,沙橘村的顽童,几乎都被家里人逼着抄写。 原本,云皎月免费开学堂招生,是件好事。 可李虎却急急忙忙跑到云皎月跟前,“祁少夫人!不好了!” “您快去看看吧,矿山上出了大事,王芋头和自家儿子不知怎的就大打出手!” “他还一不小心滚下山坡,这会儿双腿像是已经残废,一点知觉都没有,还丝毫动弹不了!” 第102章 得了骨结核 “什么?” 云皎月双眸蓦地微震,没想到这才开矿几天,就出了事情。 连忙跟着李虎,去事发的地方。 沙橘村在采石的村民,也都早已停了手头上的活,纷纷聚在山坡底下。 有人指责着,“王蛟,你也太不是东西了!” “就是,你怎么连自己的亲爹都揍?你自幼没了娘,要不是你爹一把屎一把尿把你给养大,你这会儿还能站在这里闹腾?” “我以后也不叫我家李柴和你一起玩了,省得给我家孩子带坏。” 云皎月挤过人群,就看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正低着头跪在王芋头身旁。 身旁的人接二连三在指责他,唾沫星子下雨似的飞到他头上。 她目光幽深,询问着,“这是怎么回事?” 下意识冲着身边的人群道,“你们都往后退退。” “人群聚集,容易导致空气不流通。都别离病人太近,再省得他紧张。” 见云皎月发话,刘大山程二等人都自发往身后退了几步。 王蛟自幼在刘大山眼皮底下长大,他也心疼这孩子。 率先解释,“祁少夫人,你不是要开学堂吗?” “这王蛟啊,他想读书。可你看他的年纪,十五六岁,早已错过启蒙的年纪。” “老王就想着,既然错过读书的年纪,不如就好好务农做工。” “这不,两人有了分歧。孩子今天就找到山上来,想让我们众人帮着劝劝王芋头。” 谢狗剩也说着话,想着王蛟也才比他小六七岁。 他没读过书,养家糊口就只能拿体力赚钱。 可王蛟还年轻 ,要是能识字,尽管启蒙晚,没准以后也还能过上不一样的好日子。 帮着说话,“是这样。结果老王也是,脾气上来就对孩子动手。” “你说孩子都这么大了,哪能在外人面前被打?” “王蛟心里不服气,没轻没重推了老王一把。这一不小心,老王脚就踩空,滚下山坡去了。” 云皎月眼中不由对王蛟多了几分打量。 有些为难。 原本是别人家父子俩的家事,她一个外人,不好说三道四。 但这对父子俩的起因,是因她一手促成的学堂招生而起…… 想到这里,云皎月决定先伸手给王芋头把脉。 问道,“王芋头,你现在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王芋头瞪着自己的不孝子王蛟。 怒气猛地上头,完全忽略了云皎月的问诊。 他伸手就往王蛟脸上打了一巴掌,“我让你读书!让你读书!” “你不是想读书吗?那你就去!你害我废了双腿,以后我看家里谁给你赚吃食!” 人群的视线里,王蛟脸上瞬间生出一道刺目的巴掌印。 他死咬着唇不敢说话,眼底一片黯淡,又气又自恼。 一副萎靡不振,全然没有精神的样子。 云皎月看不太下去,将王蛟拉到自己身后。 这王蛟的年纪,和祁文朗孙鹤一般大,不过这三人的家庭氛围却各不相同。 只是在大荒县,王芋头能仅凭自己就拉扯大王蛟,已经是难得。 也不能去怪他,不愿意让王蛟念书。 毕竟王芋头顾虑得也不无道理。 她免费开学堂让人读书,对年幼来念 书的学子来说,是没什么成本。 可对十五六岁,已经能充当家里劳动力的学子来说,时间成本就是最大的成本。 在王芋头眼里,花时间读书,倒不如父子俩齐心协力赚钱,赚到钱,他们以后就能成家。 可在王蛟眼里,有免费的学堂上,就等同于出现了一个送上门来,可以让他改变人生的机会。 这父子二人,谁对谁错,难说得很。 云皎月眼底情绪意味不明,但说出来的话,却有着强烈的控场力。 “好了,不要再吵了。” 等人群彻底安静下来,王芋头也不再骂人。 云皎月再是耐着性子说话,“王芋头,我知道你很生气。” “但是当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先治好你的病!” 她眼神柔和,带着坚定。 声音沉稳,劝说道,“你还在中年,也不想一辈子,就让双腿这么废下去吧?” “与其一味气恼,倒不如现在告诉我,你究竟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总之,咱们有病就得早些治疗,总不能,活生生延误自己的治疗时间。” 云皎月之前把了王芋头的脉,发现对方脉细无力,寒湿凝滞。 这是脾肾气血亏损之象。 对王芋头身患的病,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 不过这个初步的判断…… 却和这种突然发生的双腿瘫痪病症并不相符合。 打算还是先问具体些,再综合病人的实际情况来进一步诊断。 王芋头胸腔内憋着一股子怒气,根本控制不住不发火! 可云皎月说的也有道理,他可不想一辈子残废。 想到 云皎月连谢大头的痴傻都能治,肯定也能治自己的病! 他双手重重捶打自己的腿部。 皱着眉,“还能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这腿不能动了!” 云皎月蹙眉,“你这腿,是一点知觉都感受不到了?” “还是说,能感受到些许痛觉?” 王芋头沉默着,不敢说话。 他之前告诉李虎,他双腿一点知觉都没有,其实只是为了想让他赶紧去请云皎月。 担心自己要是不夸大病情,这位祁少夫人她不肯来。 现在云皎月问他,他又怕自己不照实说话,会影响康复…… 扭扭捏捏道,“倒也不是一点知觉都感受不到。我的双腿很麻。” “除去双腿麻痹以外,身体其他地方痛不痛?” 云皎月用手指着王芋头的腰背位置。 “也是有些痛。” 一来一回几句话问下来,云皎月彻底判断出对方是得了什么病。 她眼底划过一抹凉意。 清冷视线盯着王芋头,故意说道,“王芋头,实话告诉你。你这病,我治不了。” 王芋头心里猛然间被揪着,急了。 这怎么会治不了? 他狐疑望着云皎月,瞪大眼睛,“祁少夫人,我的病,你真的没法子医治?” 云皎月颔首示意,目光愈发显得幽深。 王芋头脸色铁青着,心情极差。 他心里的念头在反复挣扎,突然横起来。 粗着嗓子,“祁少夫人,虽说我是被我家这个不孝子给推下山坡的。” “但我好歹也是在为你做工采石的期间受伤,外加事发地点是在山上!要是真治不了,你理应要 出银子帮我养伤!” “采石本就容易出事,你要是不出银子,以后他们大家谁还敢帮你做事?” 王芋头话音落下,刘大山他们这些人,果然都开始胡乱多想。 都想着,要是自己真出事了,云皎月不负责怎么办? 云皎月清澈双眸微动,思索着要如何处理王芋头受伤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处理起来,宜快不宜慢。 很快,想明白了。 同时她眸中冷意盛行,对沙橘村这些村民也有了新的考量。 这些村民无论如何,也无法和青州那行人相比。 在青州一路流放过来的人犯里,他们即使有着或大或小的毛病,但都是一起患难与共过来的。 彼此间多少都有些信任,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插圈弄套地算计她。 更不会在她的老本行面前耍阴招! 字句清晰道,“王芋头,你这是得了骨结核。” “这种病,平常会让你腰背酸痛,并且劳动时会愈发费力。” “我是个大夫,我知道这病并非一日就能得上。” 云皎月寒星似的眸子,停驻在王芋头身上。 眼里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除去失望外,还有些对复杂人性的无力。 她揭开事情的真相,“想来,你是得了多年,又舍不得采石这种好生计,这才想着让自己的儿子来山上和你争执。” “只是你没想到,你们父子俩竟然在争执的过程中出了意外,还导致自己的双腿麻痹不能再行动。” “你从一开始……” “就是想诓我给你一大批银两,好让你养病和养家?是不是?” 第103章 和你一样有趣 云皎月医术高明,她说的话,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会相信。 再加上王芋头的确喊着腰背酸痛喊了多年。 几个呼吸的间隙,大半人心底都转了风向,站在云皎月这头。 这会儿,已经了解清楚事情经过的谢狗剩,也彻底忍不住脾气。 他有良心,受过云皎月的恩惠。 怎么能看着云皎月被王芋头讹诈? 骂骂咧咧道,“王芋头,你真是糊涂。” “祁少夫人心善,你大可以直接让她给你看病。看在同村的份上,你的病她会不帮着治疗?” 刘大山也在说教,“老王,你真的是因为嫌采石太累,又怕自己的身体长期受不住这份活,所以才想和王蛟合起伙来,讹祁少夫人?” “你也真是……祁少夫人何等聪慧的人,能识不破你的小心思?” 看了眼云皎月,“快,还不快给祁少夫人道个歉。只要道歉,没准这事情就过去了。” 云皎月眼底划过一丝凉意。 做错事情,怎么可能只是道歉,就可以既往不咎? 她乌黑灵动的眼眸弥漫着一抹厉色,“刘大山,你也不必试探我。” “要是你们当中真有人是因为采石而出事,我定然是会负责救治工伤,以及给出赔偿。” “不过……” 云皎月话锋一转,“像王芋头这种故意讹诈我的人,我是不敢再用了。” “看在同村的份上,你这病我就给你一道方子。至于药方里的药材,你能否弄到,后续一概 和我无关!” “这几日的工钱,我会让程二照旧结给你。往后,这座山你也不必再来。” 王芋头瞳孔微缩,懊恼极了。 开始后悔,自己究竟为什么非要让儿子来山上和自己争执。 他这病,已经得了多年。 早些年以为自己只是得了村子里老人常有的风湿病,所以并没有在意。 可现在他日日疼痛,采石的时候,尤其疼。 这才生出了歪心思,否则就凭云皎月开的这个工钱。 他合该干到死,怎么可能会想讹她! “祁少夫人……” 在云皎月身后,始终不发一语的王蛟,这会儿终于开口说话。 他喊住云皎月,满脸涨红。 解释道,“我爹也是没法子,他这身体受不住采石的重活,才会想讹诈你。” “至于我,我来山上和我爹争吵,也并不全是为了合计讹你。” 王蛟说话声音都在抖,“而是,我真的想念书识字。” 他垂下眼眸,“不过现在我不想了。” “我爹双腿不能动,我想担起自己的责任养他。就和他从前养我一样。” “祁少夫人,我能顶替我爹来山上采石吗?” 云皎月视线扫向王蛟。 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她要是全然不触动,是假的。 她敛下神情,并未显得有一丝一毫被说动。 这几夜,她跟着祁长瑾读书识字,男人提起过古人书中所写的‘事无事’三字。 意思是,尽量要以不滋事的方法,去 处理事务。 打算试一试。 她眼神略显飘忽,“采石的确需要人手。” “但我大可以找些外村人一道采石。并非就得是你们,我才能采石。” “我要是留下你采石,以后你爹要是再让你在背后刺我一刀、对我不起,那我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王蛟焦急着,连忙摆手摇头,“不会的!”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做,哪怕一件对不起祁少夫人你的事情!” 十五六岁常年吃不饱的身影小小一只,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有担当。 他满眼坚定,“祁少夫人你就留下我吧,我往后一定会知恩图报,也会看住我爹。” “我绝不会让他再犯糊涂!” 云皎月纤长浓密的睫毛掩盖住自己眼底对王蛟的欣赏。 这个王蛟,但凡年纪小些,真去念书识字,没准还真能有大出息。 她眉心微动,良久后,才是威并施道,“好。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记住,要是你们父子俩还有下次……” “那从今往后,大荒县里无论哪座山,都不可能会有让你们采石的容身之地!” 王蛟双眸浮现出一团希望。 虽然他再没了念书识字的机会,但是只要他能采石,以后家里还能活得下去。 是由衷的感激,掷地有声道,“谢祁少夫人!” 云皎月回到家后,祁长瑾还没回来。 她找祁文朗帮忙写药方。 边开药方,边想着近日采石量已经十分充足,可以着人 制作颜料和药材。 开药方道,“制马钱子三钱、制附片三钱、甲珠三钱、蜈蚣十五条,蕲蛇四钱、虎骨两钱。” 祁文朗听祁昭昭说了今天在山上的事情。 写完药方,又照着云皎月说的写了用法后,随口说道,“堂嫂,我觉得那个王蛟人品很不错。” “他孝顺又有担当,以后跟我有空了,我可真想见见他,和他一道相处。” 祁文朗每日除了念书就还是念书。 白日里念书,夜里温习功课,勤奋程度不亚于从前的祁长瑾。 打算平日里挤出一些时间,在沙橘村结识一些可靠的朋友。 他近日和孙鹤也有来往,现在觉得王蛟颇有血性,认为这两个都是可以结识的对象。 云皎月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知道,今日山上发生的事情?” 祁文朗双眸清澈干净,“是昭昭告诉我的。” “那昭昭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她没记错,今日祁昭昭采完草药后,早就下山晒药去了。 根本不在山上。 祁文朗颇为无奈,“昭昭性格开朗,瞧着又人畜无害,谁家长辈见了都会和她多说几句话。” “原先是狗剩叔的媳妇,王大婶提了一嘴。后来昭昭好奇就去王蛟家门口晃悠,隔壁李柴他娘就拉着昭昭说话。” “一来二回,李柴他娘把今日山上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还说王蛟不孝。” “一副今日她在场似的。” 云皎月双眸澄澈,眸中泛着细碎好看的 光泽。 要是说王蛟不孝顺,那肯定是李柴他娘,着重说了王蛟推王芋头下山坡的事情。 她眼底有些诧异,“既然李柴他娘说王蛟不孝顺,那你为什么又觉得他孝顺和有血性?” 祁文朗目光带着一抹淡淡的威严。 这气质,是越瞧越像祁长瑾。 云皎月没忍住捏了捏祁文朗的脸蛋,蓦地联想到男人从前少时。 肯定也是这副板着脸色又不失趣味童真的模样。 祁文朗愣着,脸颊有些红。 他一本正经道,“堂嫂,我说王蛟孝顺和有血性,是因为他敢于担当。” “若非王蛟小小年纪有担当,堂嫂你怎么可能会再给他一次机会,给他们家一份好生计的差事?” “而且,人云亦云不可取。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力才是。” 嘀咕着,“我才不会因为旁人说什么,就被牵着鼻子走呢。” 云皎月眼眸带着趣意。 脱口而出,问道,“文朗,你大堂哥少时,也和你一样这么少年老成,如此有趣吗?” 话刚说出口,祁长瑾手里正拿着根簪子和两根油纸包好的糖葫芦。 他一路快马回村,发现云皎月不在家。 想着她应该是在三婶娘家,就提前来了一遭。 他耳朵蓦地发烫。 脚像是灌铅了似的,停在柳韵秀祁向磊家门口不动。 他的确少年老成,不过这种行为…… 落在她的眼中,也会有趣吗? 正在等,想听听云皎月后头还会说什么话。 第104章 出身显贵 就听见屋子里的祁文朗无奈喊了声,“堂嫂。” 他扯了扯嘴角,“大堂哥少时,我才七八岁,那时候瞧什么都觉得有趣。因此,我也不知道大堂哥少时有趣与否。” 这会儿柳韵秀端着新鲜出炉亲手做的糕点到云皎月身旁。 她笑声舒朗,“瑾哥儿少时,瞧他有趣的人不少。” “不过,看他头疼的人也不少。那时候你婆母日日听他说大道理,受他言行拘束,有阵子看他都避之不及。” 云皎月没忍住噗嗤一声,倒是能想象出来场景。 好在祁长瑾身为祁家长孙,自幼被严苛教导,没有被萧莲给养歪。 祁长瑾轻叩房门,颀长身形站在破旧木门旁,洁净明朗容颜跃入云皎月眼前。 提到萧莲,男人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向来习惯一路向前,既然已经做了抉择,就断然不会向后看。 “文朗,大堂哥给你和昭昭买了糖葫芦。” 祁长瑾将手中包好的糖葫芦递给祁文朗,“劳逸结合,别熬坏了眼睛。” 指着外头,“出去和昭昭玩吧。” 祁文朗乖巧笑了笑,拿着糖葫芦去找祁昭昭,“多谢大堂哥。” 柳韵秀眼尖,早已看到祁长瑾手里拿着支木簪。 这木簪样式朴素,通体木质,全然没有珠玉宝石镶嵌,连垂挂流苏装饰也没有。 要是在祁家没被抄家之前, 连下人也不一定能看得上。 不过,木簪花样别致,也足以见祁长瑾花了心思。 柳韵秀弯了弯眉眼。 男子赠人发簪,意欲求娶结发。 不论怎么说,他们瑾哥儿总算是开窍了! 肯定是觉得以前对云皎月不够好,所以现在补上心意,想和云皎月好好过日子。 柳韵秀逗趣着,声音微扬,“瑾哥儿,你这簪子……是给皎月买的?” “你可是有心了!” 男人容颜俊美清隽,即使穿着粗布也掩不住矜贵气质。 祁长瑾剑眉下深邃星目漫着柔意,听出柳韵秀的弦外之音。 绯色薄唇微抿,“三婶娘,你真是惯会取笑我。” 云皎月怔了怔,似懂非懂柳韵秀和祁长瑾两人口中的话。 她顺着柳韵秀的视线才发觉男人手里拿着根海棠花样的木簪。 看到木簪刹那,眼睛微亮。 柳韵秀见状,觉得这小两口彼此间感情是日渐深厚,忍不住露出长辈慈爱的笑意。 然而下一秒…… 云皎月却突然接过祁长瑾手中的木簪,“这簪子?是用沉香木而制?附近有沉香木?” 柳韵秀目瞪口呆,欲言又止,“这?” 柳韵秀捏着陶碗边沿的手微顿。 完全没想到这侄媳妇儿看见自家夫君送簪子,关注点如此奇特。 她震惊看了眼云皎月,无奈摇头。 给祁长瑾递了个神色,示意 男人还仍需努力俘获妻子放心。 心里颇有感慨,走到一旁将糕点分装,准备让云皎月和祁长瑾带些回去。 云皎月对中药一向气味灵敏。 沉香具有行气止痛、温中止呕功效。 云皎月有些震惊,“这簪子?是用沉香木而制?附近有沉香木?” 祁长瑾温润嗓音从喉咙里传出,压抑着是丝丝灼热感,“嗯。” 耐着性子解释道,“前几日骑马路过沙棘村,我看到有村民砍了沉香树,就让他用牛车拉树,将树送到隔壁水龙县卖。” “那村民为了感激我,特地给了我一支细树干。我在衙门空闲时,就亲手雕刻了这支木簪。” “我想着大荒县也没什么首饰铺子,你平日里又习惯拿筷子束发高盘,便给你做了这簪。” 云皎月眉眼微动,纤细手指抚着男人亲手雕刻的簪子。 簪子细腻无倒刺,泛着淡淡清香,很好闻。 大荒县此地不适宜生长沉香树,沉香也一般生长在丘陵和路边阳处疏林中。 那棵被砍掉的沉香树,生命力倒是顽强。 全然不知道男子赠人簪子有何寓意。 将木簪戴在头上,夸赞道,“祁长瑾,你这手真是巧。” 就算男人不在衙门办事,以后不做首辅,做个手工匠人也能活得滋润。 像是想到什么,“对了,祁长瑾,你明日去县城时,可否带 我一起去?” “我想去铺子里,大批量买些磁石和铜钵。后续也好提取朱砂粉当药材,再按照你说的,将药材卖往袁州金家。” “我还想顺道做些颜料。” 提取朱砂粉和做颜料,工序差不了多少。 云皎月想着不如一次性全做了,等后续颜料和朱砂粉销路打开,再去涉及做水银和银朱。 沙橘村上乘的辰砂石不少,要是提取朱砂粉,肯定不愁销量。 但她还是顺道做颜料,辰砂石能做的种类越多,她越放心。 祁长瑾思考半晌道,“磁石倒是好买,但县城里怕是没有你所需要的铜钵。即使是有,量肯定不大。” 云皎月犯了难。 铜钵是做朱砂粉必不可少的东西。 朱砂是硫化汞矿物,要是用铁器做朱砂,撞击间就很容易生出汞,也就是水银。 还是得用铜钵。 犹豫再三道,“看来,还是得去趟隔壁水龙县。” 前几天采石,沙橘村已经又积累了不少挖好的矿石。 矿石日益积累越来越多,她也让程二去联系了村民,有想从采石转到做药材和颜料的,都可以转过来一道做。 云皎月想着事情不能拖,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工具。 提议道,“我去问李大儒借匹马,你不是也有一匹马?明天咱们就去水龙县。” “正好,还可以去把你前些日子积累的书画给 卖了!” 祁长瑾倒是没有意见。 明天是衙门休沐的时间,他的确有空。 男人也不去问云皎月究竟是何时学会的骑马。 总归现在的云皎月,就是会再多的事情,他都觉得不稀奇。 隔天一早。 云皎月和祁长瑾骑马去了水龙县。 刚进城门,路过商道旁的酒楼时,就看见李敬之正和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在说话。 李敬之坐着的位置是酒楼一楼窗口,云皎月一眼就看见了他。 只见李敬之从袖子里拿出五两银子递到男人手上,“要是真在青州沧州境内,就麻烦你再继续查查。” “好说好说。” 肥头大耳的男人掂量着银子,满意极了。 云皎月见状,这才意识到,她在沙橘村已经好一阵子没看到李敬之。 这男人,竟然跑到了水龙县。 而且一出手就是寻常人家家里没有的五两银子。 显然当屠夫,是挣不了这银子的。 “祁长瑾,你说李敬之究竟是什么来头?” 云皎月蹙着眉头,议论着,“他在沙橘村可从来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 “还以为他只是从前显贵些,没想到现在他当屠夫猎户都能拿出五两银子。” 先前李大儒来的那晚,李敬之就算是拿出兰生酒,被他们发现出身显贵。 可要是碰上不识货的,谁又能从中猜到李敬之并非一般屠户? 第105章 空间华丽变装 祁长瑾不动声色扫向酒楼之内的李敬之,芝兰玉树般的风雅,让他当即在商道上吸引了不少女子注意。 水龙县地处边陲之地,有山有水经济也好,民风比青州显得更为开放。 不少商户女子张望着祁长瑾,都被那张俊脸挪不开眼睛。 云皎月察觉到附近女子的变化。 暗想祁长瑾的确长得不错。 但在青州时,即使有女子芳心暗许,也断没有大量女子齐齐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像盯着一块大肥肉似的盯着祁长瑾。 放眼看去,瞬间明白了这些女子们的反应。 满大街的男子看着皮肤黝黑亦或者是铜色,就算皮肤白些的,也没有祁长瑾这样的书卷气和英气。 云皎月啧了声缓缓摇头。 眼睛带着笑意,“你不是要卖书画吗?我去给你找个摊子卖!” 就男人这姿色,别说是遇到精通书画有眼光的伯乐。 就是遇不到,也不愁没人来买书画! 半带取笑的话落下,却发觉男人眉头正紧紧蹙起。 他紧抿着薄唇,身上散发着不苟言笑的冷冽气息,双眸视线要么直视前方,要么看向云皎月。 好似周遭有什么脏东西似的,是一点眼神都没往旁边看。 “不用找摊子,我听陶大人说,水龙县有专门收书画的铺面。” 祁长瑾指着不远处的书画斋,“我去那里卖。” 云 皎月饶有兴致,水龙县果真比大荒县要富庶很多,连买卖书画都有成熟的机制。 怪不得陶大人费尽心思想回水龙县。 书画斋会将收来的书画,分成不同的等级和类别,再卖往大齐国各地。 以祁长瑾的书法,功底和画技都是一流,应当能卖出好价钱。 “那你去卖书画,我去买铜钵和磁石。” 云皎月打算和祁长瑾分开行动。 她找到一家卖铜钵的铺子,这铺子足有寻常商铺五大间的面积。 门口摆着两个石狮子,还有专门用于迎来送往的下人站在门口招待顾客。 云皎月黛色细眉挑了挑,老远就听见铺子里传来七嘴八舌的带有浓厚口音的外语声。 站在门口有些愣神。 突然更进一步意识到,大荒县水龙县是在国境线附近! 这本权谋文里的地图,就算和现代世界地图,并不相同。 但总有相通之处。 所以…… 大荒县水龙县附近,过了国境线,是天竺? 对,一定是天竺无疑! 抛开那浓重口音的外语,结合铺面内的外国人需要铜钵这一线索,也能确定隔壁国度是天竺。 铜钵又称天竺馨。 可以用来当作佛教法器诵经。 而天竺又是佛教发源地,当下没有受到文化入侵时,肯定需要大量铜钵诵经。 想到这里,云皎月恨铁不成钢。 大荒县和水龙 县,都离天竺这么近。 可水龙县又能出口铜钵,又能内销大齐国。 再放眼大荒县?真是连现成的地理优势也没发挥出来。 不过除去恨铁不成钢以外,她心底还隐隐激动。 因为现在…… 她终于有了洗白她空间里,祁家库房银两的好途径! 并且,这个途径,也能更快售卖朱砂颜料! 天竺佛寺众多,佛寺内的佛像和壁画,需要朱砂颜料进行上色。再加上天竺人,有用朱砂点额头祈求神明庇佑的宗教习俗。 要是能将朱砂颜料卖到天竺,岂不是能大赚一笔? 要是再对外夸大售价,她只需要多交些赋税给大齐国,就能合理化她祁家库房里的银两来源。 云皎月双眸泛着细碎光芒,越发觉得自己这次来水龙县来得对! 这样下来! 朱砂粉卖到袁州,朱砂颜料卖到天竺。 天竺离得近,明面上的资金链回流快些,也能正大光明给沙橘村村民发工钱。 “长瑾媳妇?你怎么在这里?” 李敬之诧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牵着一匹驴,优哉游哉穿过人来人往的商道。 云皎月解释道,“我来这里买铜钵,像接下来好带村民们做朱砂粉。” 李敬之幽深目光从铜钵铺面转移到云皎月身上。 他蹙了蹙眉,“我劝你还是换一家铺子买。” “这是为什么?” “ 水龙县卖铜钵的铺面很多。像你面前的这家,这是专门和天竺人做生意的铺面,做的都是大单。” 李敬之欣赏云皎月的行动力。 短短一月不到,她带着人又采石又做朱砂粉。 几乎将沙橘村的大多村民,都牢牢拧成了一条绳。 他好意提醒,“即使这铺面做的不是大单,也向来不接待我们这些村子里的散客。” 云皎月有些出神,清冷的目光重新望向这间大铺子。 意会到李敬之委婉的话中意思。 不接待村子里的散客。也就是说,会接待身家富贵的散客? 云皎月听见里头的天竺人像是要走,她眸光微闪,当下就决定要行动。 现在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必须要拿下和天竺人做朱砂生意的单子! “李大哥,我夫君在书画斋卖书画。” “你能替我去找他,让他卖完书画后在城门口等我一会儿吗?” 特地嘱咐道,“不用直接到这里来接我。” 云皎月记得空间库房里,有不少原身在青州绸缎庄买的衣裳。 她得去换身衣裳,再打扮打扮进铺子里买铜钵,外加和天竺人攀谈。 最好一次性拿下朱砂单子! 李敬之不由对云皎月多了几分打量,看出对方执意要在这家铺子买铜钵。 虽然不知道云皎月在卖什么关子。 不过他还真有些好奇,云皎月打算怎 么弄到这家铺面的铜钵。 毕竟这女人在沙橘村的能力有目共睹。 李敬之勉为其难答应下来,将自己的要事往后挪了挪。 应声道,“好,我这就去找长瑾。” 看到李敬之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云皎月快速找了个无人的小巷。 用意念进入空间。 换了身鹅黄色的蚕丝长裙,又挑了一对昂贵的步摇左右插进发髻里。 她没将祁长瑾送的那支木簪拿下来。 木簪雅致,和步摇的装饰相比,虽然风格迥异,但是也不显得突兀。 云皎月动作极快,没多想,就将方娘送的那镯子戴在手上撑场面。 回想着原身以前接触到的富家少夫人,逛铺子是何等的模样。 也学了个十成十。 步伐优雅轻缓走向铺子。 步摇轻晃,将这张中等之姿的脸蛋,衬得愈加清逸出尘。 铺子门口的下人,狐疑看了眼云皎月。 这女人…… 不就是刚刚在铺面门口附近晃悠的女人? 铺子下人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好一会儿上上下下打量着云皎月。 他们看着云皎月身上的首饰和衣裳。 每打量到一个首饰和一处衣裳刺绣,他们脸上的笑意就越是盎然! 最后咧嘴笑得合不拢嘴,热情请着云皎月。 尾音上扬,吆喝道,“夫人里头请~” “有什么需要的,就尽管吩咐里头的小二!” 第106章 是什么来头 云皎月成功混进铺子,映入眼帘的是五六个身着绸布袈裟的和尚,正用着梵语和店小二说话。 店小二的血统,看样子是混血。 虽说梵语用得磕磕绊绊,带着泽州边陲特有的口音,但和天竺人交流还是不在话下。 “夫人?您这是需要什么?” 看云皎月穿着不凡,掌柜的率先朝她走来。 云皎月扫视着铺面周遭,这里主营各式各样的铜钵。 五间铺面里,三间铺面大小,都卖着款式各异的铜钵,铜钵外侧铸有许多繁复的花纹样式和梵文。 另外两间铺面,还售卖着许多材质不同的袈裟,另外还有木鱼、木棒之类的东西。 “掌柜的,我家经营朱砂颜料,需要买一些铜钵。” “这次我想买一批厚度适宜的铜钵,不要太厚,省得撞碎辰砂碎时平白耗费人力。也不要太薄,否则撞击碎石没多久,铜钵就被砸穿。” 云皎月提出自己的要求。 这家铺面的铜钵,既然主要用于出口,生意又做得这么大,想来质量定属于水龙县铜钵中的上乘之物。 提取朱砂粉工序虽然不多,但是却耗时。 一般情况,人工捣碎辰砂石,一天时间最多只能提取出四两朱砂粉。 沙橘村里头的那些村民,不是没有想转去做提取朱砂粉和做颜料的人,就是这类人占据少数。 大多村民,还是想要先观望。 想着先专注采石,期间看看其 他人能不能快速上手做朱砂粉和做颜料。 所以,目前她不需要太多的铜钵。 但是考虑到以后要售卖大量朱砂粉和颜料,铜钵用量只会多不会少。 云皎月还是决定往多了买铜钵。 大约估算着用量,“这次我想先买五百个铜钵和五百支铜磬。” “过阵子,我再继续在你这里买。” 一听各要五百个,铺面掌柜有些意外地看了眼云皎月。 其实这个数量的铜钵和铜磬,在他这里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排得上眼的大单。 毕竟天竺寺庙众多,和尚也众多。过了国境线,每百里,就有三五个大寺庙和十几个小寺庙。 这些寺庙里无一例外,人人都拿铜钵诵经。 外加天竺向佛之人也很多,也有不少天竺行商来他这里批量购买铜钵。 他根本就不缺云皎月的生意! 但还是头一次,有做朱砂生意的来他这里进货。 能在边陲之地号召数百人做朱砂,一次就买五百个铜钵! 这夫人是什么来头? 察觉到掌柜目光中的打量神色,云皎月半真半假道,“我是京都来的商户,家里也经营些药材生意。” “你们水龙县陶家的独女,大荒县的县令夫人和我也素有交集。我会先付一半货款当作定金给你,等你什么时候将铜钵送到隔壁县城衙门,我再命人来取。”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定然不会差你剩下的一半货款。” 听到 和县城里的陶家有关系,还是京都来的商户! 掌柜眼睛顿时间瓦亮。 也不再看不起各五百件的单子,肉眼可见更加上心起来。 他点头哈腰道,“既然夫人您是陶家的贵客,我此次必定会给夫人一个公道的价钱。” 大齐国流通货币主要还是铜钱。 铜材质价格低廉,因此铜钵售价也并不高。 谈好需要五十两售价,云皎月直接用从空间里拿出两个重约十两的中锭银锭和三个小锭。 云皎月前脚刚拿了盖有铺面掌柜私印的售单,后脚天竺和尚就已经走到铺面门口。 “等等!” 云皎月嘴里蹦出一口流利的梵语。 她早年在组织,出任务前特地学过几个月的梵语小语种。 这口流利梵语给店小二和掌柜纷纷吓一跳! 店小二目光扫向云皎月,确认对方身价不菲后,彻底安心下来。 他这门差事,目前还是没有合适的人可以替代。 掌柜看向云皎月的眼神,则是越发恭敬。 真不愧是京都来的商户…… 远在千里之外,竟然还能精通边境线以外的语言! 看来这夫人家中和天竺人也有来往。 掌柜脑补出云皎月身份尊贵,一咬牙多送了女人二十个铜钵和铜磬。 打算要在云皎月面前刷眼缘和好感。 掌柜听不太懂梵语,再加之云皎月说话语速极快,以至于店小二也没听清后来她说了什么。 云皎月将这些天 竺和尚请到茶馆喝茶。 用毕生耐力,和人家故作淡然地谈佛法谈佛经。 言语间,云皎月一口一句佛经经典名言。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彻底让这些天竺和尚们产生如遇知音的错觉。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诸位身在红尘,却心有行有脱离红尘之势,如此高瞻远瞩清明神智,实在是让我佩服。” 云皎月又炫了一句《佛说四十二章经》的内容。 饶是修了多年佛法,早已精心的天竺和尚弥乐,也掩饰不住眼眸中的激动雀跃之情。 弥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真心实意感慨夸赞,“夫人蕙质兰心,对佛理的领悟力实在是高深。” “贫僧这等在法净寺修习二十余年的和尚,对佛理的领悟竟然也不及夫人一半!实在是惭愧惭愧!” 法净寺? 云皎月睁大眼睛,眼底忍不住浮起一抹走运的喜悦。 在原身记忆里,她虽然不知道天竺在何处,却知道法净寺这个名寺。 法净寺是大齐国内的叫法,是梵语翻译过来的名字。 这个法净寺在天竺名声颇大,也大齐国各州也有本土化的寺庙。像青州,就有法净寺。 并且天竺和大齐国的法净寺和尚,每三年都会定期在两国间选出寺庙,进行你来我往的交流探 讨佛法。 云皎月眼波流转,可惜前年两国已经在天竺探讨过佛法。 再次探讨怕是得等到明年。听说明年两国寺庙佛法会在京都。 云皎月有些惆怅,可惜错过了能让这些和尚用沙橘村生产的朱砂颜料,再打开知名度的机会。 寒暄过后,见时机成熟。 云皎月自然而然进入主题,“我家上下都信奉佛法,极其喜好吃斋念佛。” “因此我看到你们这些高僧,一时间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还希望你们能够不要嫌弃我唐突搭话。” “能遇到弥乐高僧你们,也是大千世界冥冥中难得的机缘。” 云皎月眼底满是潋滟光华,得体道,“我想向你们法净寺捐赠五罐朱膘,以表我对上苍感谢今日的相遇机缘。” 话音落下,即使是茶楼不远处坐着的,一直在听云皎月谈论佛法的青年男子,也不免挑眉诧异。 那男子一身华贵锦袍,腰间系着通体晶莹的白玉坠,浑身气质矜贵。他的锦袍衣襟处绣着精致沧浪暗纹,玉质发冠衬得墨发显得更加泛着光泽。 一看就不是水龙县本地人。 他身旁的小厮看了云皎月好几眼,“主子……这夫人是什么来头?” 那男子缓缓摇头,递了个眼神,示意不要出声。 人家和高僧谈笑往来,佛法又说得自然精炼。 要是突然出声打断别人的雅兴,还真是有失母族对他培养的风度教养。 第107章 身价飙升 云皎月满心思都在法净寺高僧身上。 想着要是这次示好,能和法净寺谈下合作生意,后续就能更快让大荒县过上致富日子。 因此,再如何,她这次也得将朱膘送出去! 这朱膘,是在做朱砂颜料时,可以分离制出的名贵颜料。 要是调墨,颜色会变成厚重而偏亮的赭色,可以用于画卷和壁画之上。 它的名贵之处在于,上色后,即使是经过千年也可以保持色彩鲜艳。 民间有言一两朱砂一两金,换做朱膘,只会比朱砂还要名贵数倍。 果然,弥乐高僧受宠若惊。 被云皎月的大气惊得连叹几句阿弥陀佛。 他听云皎月谈论佛法,已经是净化心灵,精进了对佛理的造诣。 这会儿要是再平白无故收人这么贵重的东西。 实在是说不过去。 弥乐高僧等人不约而同拒绝,“不行不行。夫人这太贵重了。贫僧不敢收。” 云皎月眉眼带笑,灵动双眸微动。 极其自然说道,“跟今日上苍安排的相遇机缘比起来,这五罐朱膘根本不算贵重。” “只是今日出门也没料到能和诸位高僧相遇,身上并没带着朱膘。” “要是高僧们不嫌弃,不妨告知我下次何时来水龙县,我定会带着朱膘相赠!” 云皎月一来二去着重强调了机缘二字。 研究佛法之人,恰好也最看重机缘。 弥乐高僧折服于云皎 月对佛理的见解和豁达,并没有把对方当做寻常人对佛法尊崇的人对待。 甚至在想,上苍特地安排他们相遇,是有什么深意。 他双手合十再次感谢。 第一次双手合十时,是实打实在心底感谢云皎月能让他们沐浴佛理。 这一次,则是接受了云皎月的好意。 想到了什么道,“夫人,法净寺过几月要修缮寺中壁画,也要给寺中佛像再度进行彩绘镀色。” “方才贫僧听你和掌柜所说,你家中正在经营朱砂?” 云皎月怔着,“弥乐高僧,你会大齐国语?” 云皎月仔细回忆着,她为了不显得接近法净寺高僧的意图太过明显。 所以从进茶楼到现在,除去和佛法相关的内容,只提了要赠与朱膘一事。 并没有透露丝毫自己在经营朱砂生意。 想着这高僧定然能听懂亦或者是能说一些大齐国语。 见云皎月诧异愕然,弥乐高僧更加确定了。 认为云皎月和他们的相遇和深入探讨,只是上天安排的一次纯粹相遇。 对这场相遇愈加充满敬意。 自然说道,“贫僧等人两月后的初九,会再来水龙县一次。” “要是夫人不嫌法净寺所需朱砂不多,或许下回能带百罐朱砂颜料一道前来。贫僧定会以朱砂市面售价购入。” 云皎月好看的眼眸划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悦然。 用五罐朱膘换取百罐朱砂 生意,稳赚不赔。 实在是朱膘除去制作工序繁琐一些,对她来说除去人力的成本以外,其余成本并未加大多少。 云皎月拎起茶壶,亲自给法净寺的这些高僧倒茶,“既然弥乐高僧开口,那我便在此多谢高僧照料我家生意。” 两刻钟的时间悄然而过。 云皎月约定好下次见面的具体时辰,将弥乐高僧一行人送到茶楼门口。 送别之后,结完账走了。 想着不好让祁长瑾多等,于是快速迈着小步子,跑向县城门口方向。 顺道在路上偏僻的街巷,快速用意念换回粗布衣裳。将发髻上和耳垂处的首饰全拿下来扔进空间首饰盒。 看见祁长瑾时,李敬之也在。 云皎月说了已经买到铜钵和铜磬的事情,顺道又将和法净寺谈成生意一事也说了。 祁长瑾双眸晃过一抹诧异,但是很快又恢复平静。 他这个妻子,这几月一直很厉害。 先前几天时间就能收拢沙橘村村民为她所用。 现在仔细想想,既然天公作美,让法净寺高僧今日也来了水龙县,并且让云皎月能和他们进同一间铺子。 那以女人的行事速度,能和法净寺谈成生意,也不奇怪。 “长瑾,你妻子做事雷厉风行,又能行医治病救人,又能做朱砂颜料,这世上怕是也没几个男子能比她要厉害。” 李敬之对云皎月有些欣赏。 他牵着 毛驴脖子上系着的缰绳,“既然你已经等到你妻子,那你们夫妻二人也可以早些回大荒县。” 看了眼天色,“早些回去,兴许还能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到沙橘村。” 云皎月看了眼对方的毛驴,再结合现在的时辰,意识到李敬之今天没准备回沙橘村, 她也不多问。 这世上谁还没几个秘密了。 祁长瑾点头示意,“敬之,那我和皎月就先走了。” 云皎月也下意识挥手示意告别,而后踩着马镫上马。 想着在太阳落山前,和程二李虎说一说再找些人做颜料的事情。 两月时间做颜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要是赶上天气好,颜料也能早些晾晒做好。 当务之急,还是得保证有充足的人手,好完成百罐颜料的单子。 云皎月手腕洁白,剔透无絮的玉镯在粗布衣袖下露出半截。 李敬之眼角余光瞥见,顿时将视线挪到云皎月的手腕上。 他瞳孔猛地一震,刚想说话,云皎月双脚夹着马肚子,扬鞭骑马走了。 李敬之想追,情急之下习惯使然,抬脚也想踩马镫。 后知后觉今日他牵着的是毛驴…… 他紧皱着眉头,“看来,得提早回大荒县了。” 用手抚着毛驴的背部,“早知就不因低调,去租你这头驴,而是去租马买马也好。” 无奈话语落下,声音逐渐被风吹散传到身后。 身后的男人 ,正是方才偷听了云皎月许久佛理,共处茶楼的男人。 男人抬手搭在李敬之的肩上,“敬之,多年不见……” …… 回到沙橘村后,祁长瑾将马匹缰绳系在家门口的石磨上。 又从衣袖里掏出今日卖书画卖来的五十两银票。 将银票全交到云皎月手上。 身上只留了几十个铜钱以备不时之需。 声音温润磁性,“我今日同书画斋的掌柜说好,以后每月卖他五幅画。这样也算能贴补家用。” “刚好,这俩月村民的工钱也能支付一二。” 云皎月舒展眉间微蹙,记得今天祁长瑾带到水龙县未装裱的画,也是五幅。 暗想男人以前被祁家重金培养,每年砸在练习书法和国画上的银子,也足以承包大荒县所有山体百年。 每幅画能卖十两银子,相比较于大多数书生作的画,已经是卖了绝顶天价的好价钱。 可云皎月知道,以后祁长瑾能当首辅! 往后这男人画的画,也会随着身价的飙升,而水涨船高。 一时间有些心疼,甚至想私下将画收回来。 不过云皎月也只是想想,没有驳了祁长瑾想贴补家用的好意。 突发奇想道,“长瑾,往后你多做一些能体现民生艰苦的画作,还有体现祖国大好河山的画。” “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过《兰亭集序》,亦或者是有没有听说过《滕王阁序》?” 第108章 生出膜拜之情 总归都要作画补贴家用。 倒不如让祁长瑾在进入官场为官前,多去画些体恤民情和热爱国土的画作。 所谓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为。 现在男人正在流放服罪期间,就处于穷时。 要是以后洗清冤屈,被人得知他即使处于人生低谷,依然满腔热忱忧国患民,哀民生之多艰。 肯定会被人称赞高风亮节,对以后的官途也有裨益。 祁长瑾墨玉般的眸子浮光掠影,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微微紧握。 他的妻子…… 还真是时刻都在为他着想。 男人能够理解云皎月究竟为何要他多作这类画的用意。 不过,《兰亭集序》《滕王阁序》,这些都是什么序文? 祁长瑾茫然摇首,又有浓厚兴趣,“这两个序文倒是没有听说过。里头是写了什么” 云皎月眸光微闪,按照这本权谋文作者世界观的构造。在大齐国所处的世界中,文学着作和典故名言,几乎都能和现实世界对上。 比如《国语》和祁文朗一路念过的《大齐国语》,里头的文学内容大多就相同。 也许是历史发展和文学发展的必然性,即使书中这个世界没有出现那些在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的人物。也出现了语出惊人,留下传世着作的替代者。 这些替代者在大齐国历朝历代,凭借自己的文学天赋和努力,修补了和现实世界里各种差距的漏缺。 要是连祁长瑾这个博览群书的人,都没有听 过这两个序文! 那是不是只要她将现代教育里背下的着作,和祁长瑾脑子里的群书对上一对,就能找到目前文中世界里还没出现的传世文学? 不光是文学,还有一些古早科技。 一旦能利用这个漏洞,在大齐国的前途定然无可估量! 云皎月念了两句序文里的传世名句,刚念完,就注意到男人眉心微微动了动。 祁长瑾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喜欢我的序文?” 云皎月怔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祁长瑾的意思。 半晌,她瞳孔才猛地缩了缩。 难以置信,用手上下指着祁长瑾,“你你你,你说这是你的序文?”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是你的序文?” 祁长瑾缓缓颔首,“的确是。只不过名字却不叫《滕王阁序》。这序文是我在青州海天阁所作。当年恩师在海天阁赏景,命我们各个学子皆作序文切磋。” 云皎月激动得无以复加。 没想到在这异世,能写出这种传世名作,修补异世浩瀚文海和现实世界部分差距的人,有祁长瑾!? 心里顿时生出膜拜之情! 祁长瑾不太明白云皎月突如其来的兴奋之意,究竟来源于何处。 他目光幽深,有些茫然,出神凝视着云皎月。 沉思良久后,才大抵有些明了。 他这个妻子…… 似乎很欣赏才华横溢之人。 好在他自启蒙时,至科举高中期间,一直日夜认真苦读,从来没有一日懈怠歇下。也算是 对得起她真情流露出的赞赏。 云皎月将祁长瑾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看男人更顺眼了,隐隐敬佩。 只是敬佩归敬佩,云皎月多少有些感慨。 显然,她想利用两个世界间的漏洞走人生捷径,过于异想天开。 就算她在现实生活里学会做火药做颜料等等的技能,在大齐国也不能和这些行业顶尖的人相提并论。 看来还是只能专注自身,实打实地提升自己能力,外加靠真本事获得一切。 “你先前这意思,是想让我不走寻常路,在诗词歌赋上引起京都权贵注意,更快受到重用?” 云皎月幽幽看向祁长瑾。 点了点头。 打扰了,是她忘了,人家祁长瑾压根不用走寻常路。 她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男人能考中状元,真才实学不容置疑。 他身为未来的首辅大人,自然有一路高升的反派光环。 云皎月看了眼手里的五十两银票,到底没和祁长瑾客气。 收下五十两银票。 省得男人老是担心她银子不够花。 又去找了程二和李虎,让人明天开始就去附近的村子里招工。 几天下来。 沙棘村和大树村这两个离沙橘村最近的村子,主动来做工的人,数不胜数。 不过大多都是想要来采石,不愿意做颜料和药材。 “皎月,我听说你接了法净寺的颜料单子?” 柳韵秀将愿意从采石转到做颜料药材,和隔壁村子直接来做颜料药材差事的村民,全都统计在册。 拧着眉头担 忧道,“现在除去采石以外,愿意来做这差事的村民,加起来也才百十来个。” “那些村民先前都没有提取颜料经验,要是再不培养,怕是后续也做不好朱砂颜料和朱膘。” 柳韵秀以前管过不少店面田产山庄,知道底下人难管。 顺道提醒,“另外,皎月,如果你要去教底下这些村民做手艺,还是让人签个契约为好。” 云皎月黛色细眉微挑着,认为柳韵秀说得也有道理。 是要签个契约。 做颜料是个技术活,要是不签契约。 保不准附近村庄里没有罪籍的村民学会了,就会举家搬迁。再是转到富庶的县城,用这一项技能自立门户。 其实自立门户倒也无关紧要,怕的就是订单在即,人学会这项手艺没多久就直接撂挑子跑了。 那她就真成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冤大头! 做出决定道,“三婶娘,既然学做手艺的人少,那就提高工钱。” “凡是前两百个来签订契约做颜料,基本工钱每月二两银子。后来的则是基本工钱每月一两银子。三日之后再来,基本工钱就是每月半两银子。” “要是能做出来的朱砂颜料和朱膘,做得越多越好,涨的工钱就越多。” 云皎月打料高薪招工,这样就能解决做工人数不足的问题。 柳韵秀欲言又止,觉得云皎月开的工钱太过于高。 抛开采石工钱不算,单单做颜料,每月就要开支五六百银子。 虽说做颜料赚钱,只要收到法净 寺的货款,不光能开出工钱,还能有不少剩余。 但又怕云皎月身上银子不够…… “皎月,你又是承包山体,又是买铜钵铜磬,现在又要成倍招工。” “以后要花银子的地方,肯定数都数不清。” 柳韵秀拿出袖口里的银票,“三婶娘和三叔手里,还有上次你在方县为我们讨要来的债款。现下手里还剩两百多两。” “刚好现在在沙橘村也没什么可开销的地方,这银票你先拿着,就当给村民们开工钱用。” 云皎月连忙将手里收到的银票推回去。 说实在的,她空间库房里,除了银子和值钱的东西以外,别无所有。 她开得起这些村民的工钱,而且两月后必定也能收回所有成本。 “拿着!” “你就拿着吧皎月!再说要不是你和瑾哥儿,李大儒哪能收下文朗当弟子。” 柳韵秀将银票塞进云皎月袖子里,说什么也不让人家还回来。 真心心疼云皎月,“收下吧。我们都是一家人,要是遇到难处了,就得互帮互助。” 云皎月拗不过,只能将银票收下。 想到前几日大荒县早已将耕地,分下来给她们这些人犯耕耘。 祁向磊精通农事,已经改进了水车,引流灌溉田地。 又买了好些牛来耕种,开荒种粮搞得如火如荼。 三房将剩余的银子都给了她,势必往后几月手头肯定也会紧。好在当季该买的花销已经买得差不多了,这两个月也不需要再有什么大开销。 第109章 契约和威慑人心 云皎月领了柳韵秀这份情谊,“三婶娘,那这两百多两银子,我就当你入股。” “往后只要矿山能盈利,我就一定分你分红!” 柳韵秀紧蹙着眉,虽然知道这侄媳妇儿是心疼他们为他们好。 但还是一码归一码,“三婶娘给你这银子,可不是贪图矿山盈利。” “你要是再说下去,我可就生气了!” 怕伤云皎月的心。 她软了语气,“你要是实在想报答我们,也实在不好意思白白挪用这两百多两银子。” “那就按照民间放贷的最低利息来算。等你把法净寺这单子给做好,到时候再还也不迟。” 柳韵秀有读书人家的风骨。 她对云皎月好,是出于真心,根本不想占云皎月便宜。 想着可往来的亲戚之间,你对我好一些,我对你好一些,不用计较得太生分。 云皎月心里暖滋滋的,“好。那就依三婶娘说的办。” 话音落下。 不远处王蛟正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云皎月走来。 王蛟已经在几丈开外的地方徘徊了很久。 想找云皎月说话,可看她和柳韵秀在说话,也不敢上前来打扰。 看两人说完话,一鼓作气走上前,“祁少夫人!” 云皎月对王蛟的印象还好,再加上祁文朗欣赏王蛟,对他的态度不由间微妙起来。 “王 蛟,有什么事情吗?” 这几日和祁长瑾夜间习文读书,她越发认为做事情,也可以不用那么有效率。 比如现在,她明明知道王蛟是为了想学手艺去做颜料,才来找的她。 她也的确会同意,让王蛟去学手艺。 可她就是不直接说出来,非要去先去问王蛟。 有时候,人不能因为太好说话。 否则会消磨对方对自己的尊重,再是变得越加得寸进尺,甚至生出害人之心。 王蛟羞赧地挠挠头,“祁少夫人,我听说你这几日在招工做颜料。” “我爹现在瘫痪在床,以现在我每日采石的工钱,根本买不起药方里的虎骨。” 眼神晦暗,“我……我前天上县城去问了,县城药铺里根本就没这味药买。” 他暗自责怪自己不够强大,无法挣钱。 补充道,“药铺掌柜告诉我,这药水龙县或许有。不过也告诉我,让我不用去水龙县问虎骨价钱。” “实在是这虎骨太贵……一钱就要五十两银子。” “我实在是买不起药材。就想着多赚些钱,好给我爹看病。” 王蛟心思粗中有细,生怕云皎月会误解他。 误解他因为吃不了苦,所以采了几天辰砂石就打了退堂鼓,转而想去做轻松些的工作。 连忙解释道,“祁少夫人你放心,我绝不是 因为吃不了苦,才想去做颜料。” “我只是想多赚些钱,以后我也可以白天采石,中午学着做颜料,晚上再在家里做颜料。” 云皎月清澈灵动的双眸,对王蛟愈发赞赏。 她知道王蛟和王芋头根本凑不齐药方上的药材,即使是倾尽所有,也不能喝上一副药剂。 虎骨价贵,每一副药剂,又需要两钱虎骨。 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这方子。 是以她先前在山上才发话,王芋头父子后续能否弄到药材,都和她无关。 云皎月空间里还有一只完整老虎的药材。 上次在方县将老虎转移进空间后,就早早寻了个空闲时间,将老虎进行切割。 一些药材部位,该泡酒的泡酒,该晾晒的晾晒。 也就只剩下老虎皮毛放在库房,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云皎月有药材,却不会平白无故给王蛟。 王蛟虽然是个好孩子,可王芋头在涉及自身利益时,却心术不正。 这种心术不正的人,通常要是再遇到类似情况,也不会改变自己自私的选择。 所以,她打算等到合适时机,再将部分虎骨拿出,赠与王蛟。 “你虽然年纪只有十五六岁,但你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你想转来做颜料学手艺,不必来征求我的意见,直接去找我三婶 娘登记名字,外加签契约即可。” 云皎月打算借由王蛟,来宣传做颜料必须得签契约一事。 毕竟只要有一个人率先签了契约,后面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自愿来签。 解释道,“率先签下契约的人,工钱每月二两银子起。” “二两银子?” 王蛟眼睛炯炯有神,激动起来。 他兴奋地握住拳头,每月二两银子起的工钱,那不出四年,就可以给自家亲爹买上一副药材了! 一副少是少了点,但是也总比买不到强。 只要他这辈子往死了做,兴许他爹老时,还能站起来。 “你就不问问契约的内容是什么?” 云皎月适时提问着。 王蛟摇摇头,“只要能赚到银子给我爹看病,契约里面的要求是什么,我都不在意!” 云皎月眼底闪过诧异,忍不住又对王蛟这个孩子的孝心,感到动容。 王蛟二字,足以见王芋头对自己儿子给予厚望。 她也相信,蛟龙并非是池中之物,只要王蛟日后能有机会,少说也会有作为。 云皎月故意想拉一把王蛟,“往后你只顾着学手艺就行,比较于采石,你体力和耐力,都更适合做颜料。” “从明日起,就不必去采石了。明日和程二一道,帮忙去大荒县衙门拉铜钵铜磬那批货。” 话锋一转, “不过,你就算不在意,我也得告诉你契约的内容是什么。” “签了契约的人,必须得在我手底下,帮着做颜料五年。要是故意偷奸耍滑,亦或者是提前跑了自立门户……” “我会拿上契约告上官府,后果皆由大荒县县令判定。” 沙橘村和附近村子里的人都知道,祁长瑾和云皎月这对夫妻,和陶高山关系甚是密切。 这句话,足以起到威慑人心的作用。 话并未说满,但却给了人自己吓唬自己的空间。 云皎月从袖子里拿出一吊铜钱,“王蛟,明日去买几双草鞋穿。” “往后,不要再让脚磨破出血。” 王蛟手心里被塞着铜钱时,眼眶顿时湿润。 他磨破草鞋,钻出的脚趾头下意识扣着地面。 他丝毫没有觉得尴尬,只感受到真切被关心的温暖。 王芋头瘫痪后,王蛟生活上愈来愈拮据。 原本王芋头不打算治病了,只让自家孩子把日子过好。 可王蛟连草鞋也不舍得买,鞋子穿破了,也只顾着上大荒县赶路问药。 他刚刚一路走来,根本没有人观察他脚上的伤。 也就只有云皎月…… 王蛟眼睛通红,“祁少夫人,我以后一定努力干活!” 他相信,只要能赚钱养家糊口 以后,他的脚绝对不会再被磨破出血! 第110章 立刻摁手印 隔天下午。 王蛟跟着程二李虎等人,从大荒县县衙完完整整搬运了五百套铜钵铜磬回来。 他昨日就告诉王芋头,云皎月已经答应他,让他学手艺做颜料的事情。 本来王芋头讹诈云皎月,丢了采石差事,很是觉得颜面扫地。 现在得知王蛟能去学做手艺,还得知这门手艺工钱比采石挖矿都要来得多! 他一时扬眉吐气! 瘫在床上,一天下来,看谁从窗户外头路过,都要将人喊过来炫耀一遍。 就这样,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附近几个村的人,全知道了做颜料会有高工钱。 因此王蛟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沙棘村和大树村的村民们,成堆成堆堵在云皎月家门口,求着要去做颜料。 “祁少夫人,契约我们就不用看了。我们不识字,看了也看不懂。” “还是让您三婶娘将契约都拿来,我们立刻就摁手印!” 沙棘村的郭婶子听说现在来学做颜料,工钱可高! 眼睛冒着精光,对云皎月说话。 她和绝大多数人一样,都是带着一家老小来投奔的云皎月。 想让家里没耐性的男人们,去帮忙采石。 而她和自己的儿媳,则想来学做手艺。 学做手艺对她们这些人来说,稳赚不亏。左右也就是只在云皎月手底下待 五年做事。 要是五年之后,她们能将颜料做得又好又精。以后还能自己单干做颜料,再将这门手艺传给后人。 光想想,日子都有滋有味。 云皎月再清楚不过这些人心里的盘算。 她倒是也想直接画押招工。 但还是话锋一转道,“郭婶子,光摁手印可不行!” 云皎月并没有贪图省事,就让这行人直接画押。 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决定一一要求前来应聘参与招工的所有村民,都去签字。 否则有朝一日,要素这些村民想早些结束契约,一口咬定自己是因为不识字,才被蒙骗摁下的手印。 那即使她再有理。 那些不了解事情经过的外人,也会觉得她是在欺负人。 对着面前乌泱泱的人笑脸盈盈道,“郭婶子,虽说摁手印也受大齐律法承认,形同签字。” “但咱们还是得签字,签字摁手印一个都不能少!也显得正式些。” 云皎月坚持着,“要是你们不识字,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就去我三婶娘和堂弟那边,让他们教你们一个字一个字依样画葫芦地写。” 特地补充解释,“字写得差没关系。” “今天凡是能在契约书上先写完自己名字的人,明天就能直接开工学手艺!” 云皎月说完 话,村民们也没有不满。 虽然大家伙都目不识丁,但谁还有时间去不满? 他们满脑子都是云皎月许诺的工钱!想到先签订契约的村民,会比后签订契约的工钱高。 大家伙也不计较云皎月非要让人签字。 不管自己照抄名字有多丑,都一股脑去找柳韵秀和祁文朗他们。 问人要了自己名字,歪歪扭扭将名字抄在了契约书上。 等今日所有契约都一式两份,正式签字画押后。 已经是夜幕降临许久后的戌时。 云皎月数了数,现在愿意来做颜料学手艺的村民,足足有三百来人。 这三百多人,初期做颜料的动作肯定不快。 要是夜以继日地做颜料,也不见得一定能做完百罐朱砂颜料。 云皎月深思熟虑,打算两手准备行事。 先让村民学手艺做颜料,人多好办事。万一这些村民看在工钱高的份上,都勤奋做工…… 保不准还真能完成法净寺的订单。 要是两月后,离订单还差些颜料没做。 那她就用意念,在空间调整自己做颜料的速度。 而且空间农业基地里,有全天仿太阳光型全天常亮的大棚。 到时候做颜料,直接在大棚里晾晒,也来得及完成订单。 云皎月一晚上没睡,都在思考该如何快速教会村 民们做颜料。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一步一步来。 第二天卯时初,三个村子里要学做颜料的人,都前前后后到了云皎月屋子前,等候女人的指示。 云皎月将乌泱泱的人带到沙橘村废弃的成批黄土屋前。 让程二李虎分发铜钵铜磬。 分发完后,她又在三个村子里挑了九个村民当领班,打算先完整地教她们做颜料。 再让她们各自去挑九个十个的村民,去教手底下的人。 按照这样的进度,一批一批的教,她们每个人最多教四次,就能教会所有人做颜料。 “这些是优质的辰砂石,这些是低劣的辰砂石。” “我早已让采石的村民,将不同种类和质量的辰砂石,按区域放好。” 云皎月指着草棚底下分区摆放的辰砂石说道。 左边草棚底下,放着的,是专用于提取朱砂粉和朱砂颜料的辰砂石。 右边草棚底下放着的,是用于提炼水银和银朱的辰砂石。 为了加快制作颜料的进度,其中优质辰砂石里,有好几筐辰砂石,她都已经让负责采石的村民淘洗过,让他们用铁凿子初步分解,凿成了极其小块的片块状。 昨晚又辛苦了程二等人,连夜用磁石吸净含铁的杂质和铁屑。 声音清脆清晰,“所有人,除去我 刚刚报到的九个人以外,都可以开始初磨过筛这些小块辰砂了!” 捏了一手心的小块辰砂,“都像我一样,取出辰砂石块,将石块分批倒进铜钵,将石块舂捣细碎!” “细碎到捣成粉末状后,我们再拿粉末过八十目药筛。” 药筛云皎月已经让祁长瑾去县城里的药馆,批量进了货。 算算时间,再不济午时前也能到沙橘村。 解释道,“药筛中午我会发给你们。到时候把筛好的朱砂粉装到瓷罐里。” 郭婶子听得无比认真,好奇问道,“祁少夫人,我们是只需要负责捣碎过筛装罐朱砂粉,它们就能自己变成颜料吗?” 要是做颜料就这么简单,只要将选取好的辰砂捣碎过筛,那她这银子赚得可真是简单! 云皎月失笑解释,“初磨过筛后,我们还得进行研磨加胶、竹筒分层、再研磨、再胶飞分色、再晒干细碾等等的一系列环节,才能制成颜料和朱膘。” “郭婶子先别急。你们这几天只需要试试手感,一直捣碎辰砂过筛装罐就行。” “等过几天我教会了你儿媳妇做颜料,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她!” 云皎月在沙棘村挑了三个负责教人做颜料的领班。 其中郭婶子的儿媳妇孙秀莲,就是领班之一。 第111章 没这个面子 云皎月在沙橘村,则挑了王喜凤和李柴他娘吴花、刘大山媳妇作为领班。 她对沙棘村和大树村不甚了解。 不过祁长瑾给她做的簪子,是沙棘村村民周大嘴赠送的沉木树干。 所以除去挑了郭婶子儿媳妇孙秀莲以外,她还挑了周大嘴的儿媳妇当领班。 其余领班,都是在自己村子里有口皆碑人缘颇好的女子。 两三天的时间下来,所有领班都上手试验了一遍,几乎能完成大部分环节的制作过程。 云皎月知道做事情从零到有非常不易。 做颜料也是一样,不能操之过急,光晾晒就需要静等许多天,因此并没有催促她们。 在教她们做颜料的期间,她也尝试在空间做朱砂颜料。 想看看两三天的时间,用意念加快做颜料的速度,能达到怎样的收成结果。 结果发现要是装罐,少说也能做成五六罐。 是以已经根本不着急法净寺所需的百罐颜料。 “祁少夫人,李大儒喊您。” 李大儒身边的家仆,跑到云皎月教人做颜料的空地上。 找到她后,在身边小声喊她。 不过声音再小,也围在云皎月身边的九个领班听到。 其中,李柴他亲娘吴花双眼锃光瓦亮,“祁少夫人,李大儒喊你,是不是为了 学堂招学子那事情?” 云皎月微怔着,有些意外。 她一句都没对外说,可是吴花是怎么将李大儒和学堂招学子联系在一起的? 见云皎月没搭理她。 吴花自言自语嘀咕着,“距离村子里的孩子,交集抄写《论语》的纸张已经有好几天。” 笃定道,“肯定是因为招学子这事情!” 吴花不知道李大儒的来头,但她撞见过好几次,李大儒在教祁文朗念书。 既然连柳韵秀都将孩子交到那李大儒手中念书。 那说明,这李大儒肯定有两把刷子! 所以她暗中观察了李大儒几天,路过房屋开着的窗户时,发现程二收上去的《论语》纸张,竟然一大捆一大捆出现在李大儒房间里。 她心里就明白了。 肯定是这个大儒生,打算多收学子。 现在碰上李大儒喊云皎月。 吴花心底瞬间生出念头,问着云皎月,“祁少夫人……” “不知道你过会儿能不能在李大儒面前,帮我们李柴多美言两句?” “要是那位大儒能收下我们李柴读书,我以后一定为您做牛做马!” 云皎月最近几月,已经对做牛做马四个字产生了免疫。 况且她分得清,究竟谁人说的话是真心感恩,谁人说的话是虚与委蛇。 她并 不喜欢吴花,这人在村子里惯会嚼人舌根。 不过沙橘村里的人,和沙棘村、大树村情况不一样。 里头罪籍人犯多。 在矮个子里挑高个,本身就是困难的事情。 因此云皎月特地挑了吴花和刘大山媳妇这两个素来不和的人。 打料让两个人互相制衡,省得沙橘村里有人学会做颜料后,沆瀣一气背刺她。 意识到对方很可能平时吃饱了闲着,在暗自偷窥李大儒后。 云皎月蹙着眉头,有些不满,“李柴他娘,我在李大儒面前可没这个面子。” “李大儒收学子,自有他的一套标准,我不能也不会去干涉他。” 她唇畔漫着讥讽笑意,眼神幽冷,“你要是真为了李柴好,这种话,以后还是别再说了。” “我既然办学堂,就会给孩子们找教书先生。” “有李大儒在,我也方便上县城请先生,让他们来我们沙橘村教学。” 警告道,“要是你惹李大儒生气回乡,别说李柴,以后我们沙橘村的孩子,没一个能读上书!” 吴花被骂得心底一咯噔。 没想到自己前几天还被云皎月提拔当领班,今天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咬着牙,觉得丢脸极了。 刘大山媳妇幸灾乐祸看了眼吴花,故意瞪着她。 狐假虎威道,“吴花!你可别使什么幺蛾子!” “要是你让我儿子读不了书,信不信我在村子里撕了你!” “对了,到时候要是李大儒走了,我们村子里的学堂办不下去,要手撕你的肯定不只是我!” 刘大山媳妇掰着手指头,嚷嚷着,“还有孙鹤他爹、吴狗蛋他爹、王恬恬她娘……” 一口气下来。 刘大山媳妇提到了十几个人,全都是和她家刘大山亦或者是和她关系好的人。 要不是换不上气,她还能继续提人名。 吴花脸蛋臊红,被死对头骂得更是抬不起头! 她恨得牙痒痒,“大山他媳妇,你再敢多说一句话,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云皎月转身离开,九个领班,每个村只有三个。 沙棘村和大树村的人,犯不着多管闲事去插手沙橘村的闲事。 王喜凤和吴花、刘大山媳妇这两个人比起来,平时一直是低调做人。 她生怕这两个人扯头花时,会让她说话评理。 抓了几大手的片块状辰砂石,直接抱着铜钵铜磬,跑到沙橘村要学手艺的人群里,教人做颜料。 很快,沙橘村其他要学手艺的人,左等右等没看到吴花和刘大山媳妇。 她们开始不耐烦,直到听到两人骂声从远处愈演 愈烈地传来! 直接冲上去把两人分开,再是各拉到一处去,让对方赶紧教她们做颜料! 村子里一些爱说三道四的女人,平时闲下来说别人坏话,关系活脱脱就像合穿一条裤子的自家人。 可是一旦涉及自身利益,就都长了心眼,精明起来。 做颜料虽然有基本工钱,可那也是给会做颜料,且每个月还做了不少颜料之人的工钱。 她们现在还只会捣碎辰砂,过筛装罐。 要是再不学做颜料,学会做颜料后,再不死命继续做颜料。 那不是家家户户赚的工钱,都比她们多了? 想着以前和大家一样穷的自己家,变成村子里最穷的那一批人!这比杀了她们还难受! “吴花,你就别吵了!” “是啊李柴他娘,你赶紧教我们做颜料!这么好的差事,可不能丢了!” “来,坐这儿,我们都准备好了,你手把手教我们怎么做就行!” …… 云皎月到了李大儒屋子外头,听见方才远处还骂骂咧咧的声音,现在已经全然不见。 就知道吴花和刘大山媳妇,没撕起来。 她站在门口,还没站热乎。 刚准备敲门的手停在半空。 里头孙鹤喑哑深沉的声音,恰好传出来,“李大儒,我能做你的弟子吗?” 第112章 未过门的妻子 “李大儒,我能做你的弟子吗?” 屋内,李大儒慢条斯理地捻须,眉头紧紧拧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孙鹤抄写的《论语》。 纸张上的字体,颜色深深浅浅,写得也歪歪扭扭、毫无笔锋。 足以见下笔的力度,还有握笔的手法都不对。 李大儒声音微沉,犹豫着,“嗯……” 半晌后问道,“孙鹤,你此前没学过写字吧?是一点书都不曾读过?” 孙鹤有些窘迫。 他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哪里有机会读书写字? 要不是阴差阳错流放,又得上天厚爱遇见云皎月。或许他的宿命,也就是在青州跟着自己的爹孙阿牛,种一辈子地。 李大儒见状沉沉叹气,言语间尽是可惜。 “倒是可惜了,你抄写时一丝不苟,有着旁人都没有的一股韧劲。” “有这样的毅力,要是早些年就开始读书习字,再一鼓作气,以后必然不愁出路。” “就是如今……” 收起抄写的纸张,李大儒话锋一转,“你启蒙晚,以后要是想从文,就得比旁人费出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工夫。” 意味深长道,“还希望你能够保持那股求学向上的韧劲。或许还能在大齐国杀出一片天地。” 云皎月在外头听着,眼底也掩不住动容。 李大儒的这个意思,是愿意破格收下孙鹤当弟子? 见屋子 里的孙鹤还愣着,没听出李大儒的意思。 忍不住轻扣房门,半倚在门口,及时提点,“孙鹤,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师父?” 孙鹤脸上羞赧,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壮着胆子,质朴声音透着向阳般的兴奋,“师父!” 李大儒瞥了眼云皎月,听着孙鹤这孩子喊他师父,心里很受用。 点了点头,欣慰道,“好了。今日回去早些休息,明日和文朗一块,来我这儿读书。” 孙鹤今天出门没戴云皎月给的面具。 今天出门前,孙鹤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好歹是第一次见李大儒,不管自己究竟能不能被他收为弟子,他都得以自己不堪的面目示之,以示尊敬。 他认为,不论李大儒收或者不收自己当学子,结果肯定会很快出来。 没想到,李大儒行事认真,是一页一页翻看他抄写的纸张。 翻完纸张,外加点评,时辰也不知不觉到了申时末。 正是家家户户,逐渐在乡间小道上来来往往回家做饭的时辰。 孙鹤先应着,“是。弟子明天一定会准时和文朗到师父您这里读书。” 说完话,转身离开李大儒的屋子。 他走到屋子门口时,脚步顿了顿,发现屋子外头果然出现了不少回家的村民。 孙鹤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握紧,心里有点不自在和畏怯。 但 眼角瞥见云皎月对上李大儒时的一脸淡然。 他又沉下气,目光炯炯望向屋外。 和常人无异,阔步往外走去…… “李大儒,你找我?” 云皎月自然上前,坐在方桌旁。 李大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提起正事,“你不是发动了几个村子的村民,在做颜料?” “我在青州有些弟子,他们家中也不乏有出售颜料的铺子。” “我想着,你不如给我几罐朱砂,我好让人带去青州,去给那些弟子瞧瞧。” 云皎月蹙眉,发现这几天,不管是祁长瑾还是柳韵秀,亦或者是现在的李大儒。 他们不约而同地,不是在担心她卖不出去颜料,就是在担心她招来的人太多,怕入不敷出。 都在变着法子地帮她减轻压力。 云皎月百思不得其解,其实她现在真没什么压力。 她上下打量着这个平时就爱和她吹胡子瞪眼的长辈大儒生。 也不拒绝,承了这份好意,“李大儒,你需要多少罐朱砂颜料?” 李大儒数了数自己家中经商的弟子,挑了几个家中生意做得好的。 替自己心爱的弟子操碎了心,“先拿二十罐。到时候再让人一家一罐分过去。” “要是朱砂颜料品质好,你现在让人制作囤积的这些颜料,以后兴许销路还能更广些。” 云皎月点了点头,突然后知 后觉反应过来。 “李大儒,您这是准备让谁带颜料去青州?” 好奇道,“还是说,您是回青州有要事?” 云皎月扫了眼李大儒身后跟着的两个家仆。 平日里李大儒吃穿住行,身后这两个家仆跟着他,都被嫌弃伺候得不够尽善尽美。 不到万不得已有要事,李大儒绝对不可能会让家仆去青州。 除非要去青州的人,根本不是家仆。而是别人。 李大儒挑了挑眉,一脸诧异,“你不知道你隔壁的邻居李敬之,他要去青州?” 云皎月微微怔住…… 她这几天早出晚归,都不知道李敬之是什么时候从水龙县回来的。 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他要去青州! 云皎月咋舌,看来得让村民加快做颜料的进度。 赶在李敬之去青州前,做好二十罐颜料。 …… 云皎月从李大儒家出来,回家时已经是酉时初。 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李敬之正光着膀子在劈柴,门口已经堆了许多柴火。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男人有一茬没一茬看她的眼神十分奇怪。 像是有防备,又像是很好奇。 云皎月蹙着眉头,路过李敬之。 “长瑾媳妇,请留步。” 李敬之啪嗒一下用柴刀,将柴火劈成两半。 他喊住云皎月,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前几天在水龙县,我看到 你手腕上有个镯子,瞧着很是好看。” “我想问问你,这镯子你是从哪里买的?” 找了个合理理由,补充道,“我想给我未过门的妻子也买一个。” 云皎月惊诧得瞪大眼睛,不露声色打量着对方,像是听到一个大八卦。 李敬之,居然有未婚妻? 她也不追问,带着淡淡笑意,“李大哥,我这镯子是一个朋友赠予。” “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买的。” 好心出着主意,“不过,要是你想给未过门的妻子买镯子,或许可以去水龙县的首饰铺看看。” 想到李敬之要去青州的事情。 倏地问道,“对了李大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青州?我好提前给你准备颜料带过去。” 李敬之眼睛浮现出一抹稍纵即逝的复杂情绪。 他抿了抿唇,声音低沉,“我有个朋友走水路来了泽州,打算五天后乘船离开去青州。” 云皎月算着时间,结合现在大荒县每天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 二十罐颜料,倒是能在五天内做好。 她应下,堵在喉咙里客套的话还没说出口。 李敬之状似无意的声音就传入耳畔,“你那朋友,可是青州人士?” 分析着,“要真是青州人士,想来镯子也多半是在青州首饰铺购得。” “等我日后到了青州,也好挨个去首饰铺里瞧瞧。” 第113章 知道来历 云皎月清澈眼眸有些愕然,听出不对劲来了。 可又没想明白哪里不对劲。 认为李敬之一个男子,对她手镯的来源感兴趣,不过只是因为想给未过门的妻子买镯子。 仔细想想,问得仔细些也并不奇怪。 “倒也不是青州人士。” 云皎月思索着,在想要不要将方娘给她镯子的事情告诉李敬之。 她深思熟虑,她和方娘是有些交情,但是她也并未了解过方娘被拐入青楼前的底细。 正想着要如何作答,祁长瑾正好骑马回到家。 不远处,马蹄踏踏溅起尘土飞扬。男人在靠近人多的大路时,下意识勒紧缰绳放慢驰骋速度。 云皎月如释重负,没继续回答李敬之的问题。 转而像是看到救星一样。 冲着祁长瑾挥了挥手,指了指男人后背背着的包袱。 “祁长瑾!你小心着点,驾马这么快干什么?你看你包袱里的东西,都快散出来了!” 男人新买了些笔墨纸砚,打算分给孙鹤用。 在出县城的路上,还买了些糕点,想带给云皎月吃。 这几天他观察过女人的饮食习惯,她似乎喜欢吃甜而不腻的甜食。 上回三婶娘让他们带回来的糕点,他见云皎月吃得很是开胃。 下马后,系好缰绳,将包袱里的糕点拿出来。 “我给你带了荷花酥,你尝尝好不好吃。” 祁长瑾将油纸包裹着的荷花酥递给云皎 月,两人一道往屋子里走去。 进屋前,男人转身看向李敬之,儒雅道,“敬之,我过会儿给你也送些荷花酥。” 想起什么,“听说你要去青州?” “我岳父一家在青州,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带些东西去青州岳父家。” 祁长瑾从前不爱和云家来往。 也从来不称呼云皎月父亲为岳父,只将他当做一个陌生人对待。 因此话音落下后。 云皎月在屋子里拆开油纸的手微顿,对祁长瑾态度的转变,始料未及。 不过照目前的形势,还是十分有利于她不久后和祁长瑾提和离。 起码男人对她印象早已转变,现在对原身娘家也颇为客气。 以后就算等男人当了首辅,不出意外也不会对她和原身一家下狠手。 云皎月心情正好,拿起一块荷花酥吃起来。 等祁长瑾进屋后,才问道,“你要带些什么东西给我爹娘?” “其实你不用特意带东西给他们,青州不比泽州荒凉,他们也不缺什么东西。” 云皎月没见过原身父母,以后也不准备见。 她根本没打算和他们来往。 她修复原主和祁长瑾的关系,一是为了自己,二也是为了原身双亲。 只要男人以后不对原身双亲一家动手…… 她也算是替原来的云皎月尽了孝还了养育之恩,以后就当她们两清。 “我们远离青州千里,不能时常在岳父岳母面前 尽孝,也是无可奈何。” “但现在,既然敬之要去青州,我们于情于理,都得让他带些东西回去。” 祁长瑾坐在凳子上休息,想着这几天得再画些画送到水龙县。 再如何,也得给足岳父一家尊重。 云皎月见劝不动祁长瑾尽孝,也没继续说下去。 她从空间里拿出方娘给她的镯子,递到祁长瑾跟前。 凑过去,“长瑾,你见多识广,帮我看看这个镯子。” “从这个镯子的材质和款式来看,你能分析出多少有关于方娘的底细?” 祁长瑾仔细看着这镯子,深邃眼眸划过一抹诧异。 他棱角分明的俊逸脸庞线条微微紧绷凌厉,“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早在方娘在画舫船上给云皎月这件镯子时。 祁长瑾就发现这镯子价值不菲。 只不过富庶女儿家的首饰,无论是再价值不菲和精致,也是理所当然。 是以,他先前并没有仔细看过这个镯子。 这会儿,男人修长手指捏着温润的翡翠镯子,细细品鉴。 这件翡翠玉镯光滑莹润,玉质温厚醇和,颜色秀雅轻灵,是上上之品。 最为难得的是,这玉镯兼具红绿白三种颜色。 像这种三色翡翠玉镯,即使是巅峰时期的祁家,库房里也不见得能翻出和它媲美的玉镯。 “方娘的这件玉镯,竟然这么珍贵?” 云皎月听着祁长瑾的鉴赏,对方娘的 来头更加好奇。 她刚说完话,就注意到祁长瑾双手已经握住镯子的两侧。 像是在拉扯着,将镯子往两侧方向拉去。 下一秒,啪嗒一声。 玉镯子精妙的设计被男人发现。 玉镯往外拉扯后,像是被切割,分成上下两半…… 而后祁长瑾又将玉镯往里推,很快,两半玉镯彼此嵌入,又浑然一体合成精致的玉镯。 云皎月被这个玉镯的精致之处所震惊。 想起自己在现代逛博物馆时,也看到过这种设计风格的玉镯。 这是…… “这是三色蚩尤环,材质珍贵由上等翡翠打造而成,造型精致小巧,合则为一,分则相连。” “这种款式,前些年在京都权贵贵女之中盛极一时。” 祁长瑾又将玉镯往外拉,“你看玉镯被分开后,中间的切面上有文字。” 云皎月挪近身体,距离祁长瑾更近了。 两人几乎都能听见彼此间的呼吸声。 不过云皎月满心思都在玉镯上,并未注意到祁长瑾清隽的容颜上,浮上一层浅浅的红色。 男人耳垂也很红,浑身有些热。 他调节呼吸,生硬地挪开看向云皎月的视线。 转而用手摩挲着切面表层的文字,“上面写着……” “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 云皎月现在能看懂大齐国的部分文字,但是切面上的这句诗,她最多也只能认得出四个字。 万、南 、北、两。 听男人念完这句诗后,云皎月顿时震惊。 这首诗不就是《长生殿》里的诗词? 说的是两人情深意长,即使相隔万里和生死,也对彼此坚贞不渝。 云皎月陷入沉默…… 她颇为无奈地扶额,明白了李敬之究竟为什么要向她打听这个玉镯的来源。 李敬之能随便拿出两坛兰生酒招待村民,能随便拿出五两银子在水龙县社交。 而方娘,方娘身为花魁却识字,还有用龙涎香的喜好! 将这些线索,和祁长瑾对着玉镯鉴赏后说的话,相结合。 云皎月悟了。 在通安县,她救了方娘,就等于意外开启了穿书者结识落魄贵女的副本。 显然,这落魄贵女的未婚夫婿,就是李敬之。 云皎月有些头疼,幸好祁长瑾刚刚回来得及时。 否则要是她不小心告诉李敬之,告诉他方娘在通安县为妓。 那她简直难以想象,后续会发生什么。 云皎月将手镯放到自己的袖子里,用意念藏进空间库房角落。 声音惆怅,好心嘱咐着,“长瑾,以后我们在外头,千万不要再提及任何有关方娘的事情。” 祁长瑾想不清楚,云皎月为何会这样叮嘱他。 但听结发妻子的话,总是不会有什么错。 男人微启薄唇,如造物者厚爱精雕细琢的俊美容颜,漫着柔和的淡淡笑意。 吐字清晰道,“好。听你的。” 第114章 肾功能衰竭死亡 颜料制作如火如荼,在李敬之离开沙橘村的前一天,云皎月终于收集到二十罐颜料。 将铜盘上晒干的朱砂颜料,刮取后,把颜料尽数汇聚在陶瓷罐里。 没有参与过制作过程,根本不能体验到成品的不易。 云皎月在木棚内,倍感珍惜这些颜料。 细细摩挲着白瓷罐冰凉的瓷面,分别装进锦盒,又将锦盒整齐划一摆放在木箱里。 检查过无数遍,确定瓷罐万无一失,不会在运输过程中碰撞碎裂,才是安心。 刚忙完手头上的事情。 不远处能吵得人头疼的声音,就传入云皎月耳畔。 云皎月眼角瞥见一帮乌泱泱的人,正往她所在的地方走来。 “哎呀哎呀吵什么!” “都给我闭嘴,快安静些!祁少夫人正在装罐颜料,我看像你这种小事情,就别打扰她了!” 吴花双手正死死拉扯着王喜凤。 她声音嚷嚷着,死拽着对方,不肯让人去找云皎月。 云皎月看这帮人气势汹汹,都在气头上。 下意识把刚刚装进木箱里的颜料,抱起挪到木棚角落。 省得这些人在争吵动手的过程中,会殃及颜料。 等她走出木棚看清和吴花争执的人后,眼底划过些许错愕。 目光扫向正被吴花熊抱着的王喜凤…… 视线里,吴花很急切 ,连拉带拽王喜凤还不够,还想直接把人抱走。 这是有多不想让王喜凤和她碰面? 云皎月蹙着眉头,搞不清楚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都给我住手!” 冷厉声音落下控场,上前把吴花和王喜凤分开。 双眸蒙上一层寒意。 谁能想到连做工时间,都能闹出大动静? 云皎月打算之后得出个明文规定,谁都不能在工作时间闹事。 她眼眸划过一丝危险意味,决定要好好给吴花立个规矩,给她一个教训。 耐着性子问王喜凤,“狗剩媳妇,这是怎么了?” 王喜凤指着做颜料的空地方向,“祁少夫人,你快去看看刘大山媳妇吧!” “我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是吴花实在太过分了!” 王喜凤平时性格很软,对谁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 她拉着云皎月要往事发地走。 边走边说,“吴花往刘大山媳妇嘴里,塞了整整一罐朱砂粉!” “刚刚刘大山媳妇都吐了!” 手刚握上云皎月胳膊不久,吴花就把王喜凤拽到了一旁。 揪着王喜凤的头发,瞪着眼睛质问,“就这么点小事情,你非要闹到祁少夫人面前?” “你是一定要和我作对是不是?” 王喜凤头发都被拽掉了一撮,抬手掰开吴花扯她头发的手 指。 痛得眼眶都泛红,气得不行,骂道,“放……放开!” “吴花,你有胆子做,难道还怕人说?” “要是真闹出人命,你就等着被刘大山一家告官吧!” 吴花没松手,更用力了。 唾沫星子横飞,“你少在这里屎壳郎打喷嚏,满嘴喷粪!” “不过就是吐了几口唾沫,怎么就闹出人命了!还告官?我呸!你吓唬谁呢?” 云皎月短暂地陷入沉寂。 任着两人在撕扯。 她只觉得自己,明明好端端地在收拾颜料,可现在却莫名其妙如遇雷劈! 不可置信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王喜凤那句: 刘大山媳妇被塞了整整一罐朱砂粉! 云皎月双眸震惊盯着吴花。 在沙橘村,李柴他娘吴花,是出了名的悍妇。 而她和刘大山媳妇有过节的起因,也不过只是因为刘大山媳妇刚从沙棘村嫁过来时,不小心多看了几眼吴花男人。 而后每次吴花看见刘大山媳妇,就跟冤家碰着对头似的,必须得讥讽谩骂几句。 这么一骂,就骂了七八年。 偏生刘大山媳妇也不是个软包子,这么多年下来,和吴花撕得昏天暗地,沙橘村人尽皆知。 但是吵归吵…… 吴花怎么就敢,给人嘴里塞一罐朱砂粉? 云皎月是个医生,知道遭受无妄 之灾时,人命脆弱就如折枝花茎! 人命宝贵,怎么可以被随便对待?! 看吴花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气得发抖。 有时候人过于无知,就等同罪恶决堤泛滥! 这会儿,程二和刘大山等人,正好从山上担辰砂石下来。 云皎月阴沉着脸,也不废话,冷厉喊着程二,“程二!你和刘大山一块,先把吴花给我抓起来!” “别的不用管,直接送官!” 刘大山愣了愣,虽然他也看吴花这娘儿们不顺眼,但是好端端抓她干什么? 倒是程二,云皎月说的话,在程二这里就是金科玉律。 说抓就抓,直接解开绑着担架的麻绳,往吴花走去绑她! 吴花瞠目结舌。 不过就是往人嘴里顺手塞了点东西,怎么就要送官了? 她还不服气,“我……祁少夫人?你凭什么抓我!” “你可千万别被狗剩媳妇给挑唆了!” “我的确给刘大山媳妇嘴里塞了朱砂粉,但也是她活该!谁让她先得罪我的!” 一听自己媳妇被喂了朱砂粉! 刘大山瞬间瞪大眼睛,捋起袖子露出青筋暴起的胳膊,就要去揍吴花。 程二拦住刘大山,“兄弟,一码归一码。” “我是衙役出身,你听我的。我告诉你,现在你揍她,到时候送官后还得 被罚。” 劝说道,“你就听祁少夫人的话,先压压你的火气,直接把这婆娘给送到大荒县衙门去!” 一米八大个子的刘大山,现在在一帮人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在沙橘村,哪个有眼睛的不说他媳妇金花一句好? 他们夫妻俩以前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一直互相陪伴苦中作乐。 要是他媳妇陈金花真出个好歹,他非得让吴花偿命! “吴花,你夫君在矿山上挖矿那么久,你难道不知道朱砂吃进肚子里,是有毒的?” 云皎月恨铁不成钢,“朱砂吃多了,轻则呕吐,重则肾功能衰竭死亡!” 她冷视着吴花,“我先去看看刘大山媳妇,之后再来和你算账!” 云皎月扫了眼跟在吴花身后,和吴花交好的村妇们。 黑目顿时蒙上一层森冷寒意。 管教人实在是一门大学问。 要是沙橘村底下的人都其乐融融。人心经不起试探,没准这帮罪籍之人,会联合到一起私吞矿山,将她和祁家一行人做掉。 要是彼此制衡,又怕底下的人太过于愚昧,愚昧到犯法和杀人。 云皎月眉眼间尽是冰冷,心里已经拿定主意。 转身跟着王喜凤,一块去看刘大山媳妇的现状。 第115章 是真的能救命 到了做颜料的空旷土地,只见刘大山媳妇正双膝跪在地上,不停地在干呕肚子里的东西。 “呕——” 干呕声接二连三,甚至围观的村民也开始听得干呕起来。 云皎月快步走到刘大山媳妇身旁,发现村民们都已经自发空出几米距离,没有阻碍空气流通。 她心生诧异。 刚好有人解释,“祁少夫人,你快看看刘大山媳妇怎么了!” “王蛟那孩子说,不能围在病人的身边,不然病人会紧张,而且还会呼吸不畅。所以我们这些人,都不敢离刘大山媳妇太近。” 云皎月惊讶看了眼不远处的王蛟。 想起来这句话,之前在矿山上,给王芋头诊脉前曾经说过 没想到王蛟竟然能记住。 心底蓦地有些欣慰。 很快,云皎月快速收回自己的目光,给刘大山媳妇把脉。 一般来说,服用朱砂过度,人体内不管是神经系统还是消化系统,亦或者泌尿系统,都会全线受到击溃。 “刘大山媳妇,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云皎月半跪着,想确认病人现在的情况。 皱着眉头,进一步问道,“你现在有没有腹泻头晕的症状?” 在消化系统方面,朱砂中毒,恶心干呕只是初期症状。 要是症状严重,后续不仅会腹泻头晕,而且还会便血。 刘大山媳妇下意识摇头,想说话又说不太出来。 有气无力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费 了老大劲,声音才嘶哑说出三字,“头晕的……” 云皎月见状,敛下神情。 清冽的声音如同沉香般具有宁神作用,缓声安抚,“你不用太紧张和担心。” “有我在,你一定会没事。” 尽管不能从病人的口中,得知更精确的病症情况。 但云皎月心里已经有数刘大山媳妇在中毒的哪个阶段。 看刘大山媳妇说不出来话,那肯定是中毒后咽喉肿痛导致。 结合刘大山媳妇现在跪在地上时,裤子后头的污秽物。 不用说也知道,她已经出现了腹泻的状况。 听着呼吸声,她现在胸闷气短、心慌心悸。 把脉时,她还心律不齐,疑似有急性心力衰竭之象…… 云皎月逐步确定着刘大山媳妇的病情。 心里说不慌张,是假的。 朱砂粉,朱砂纯度极高,毒性也极高。 一旦大量服用,九死一生。 在大太阳底下,女人额头逐渐渗出汗水。 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得赶紧排除刘大山媳妇体内的朱砂毒物! 云皎月不断进行头脑风暴。 以目前的症状,中医上的简易催吐法,对排毒不会有很好的效果。 毕竟刚刚刘大山媳妇,已经拿手指头在咽喉部位扣了很久。 她吐了很久硬是没吐出什么东西。 因此简易催吐法,并不适用于现在这种情况。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就只有洗胃和中药催吐法。 两种方法比较 起来。 云皎月更偏向中药催吐法。 否则她怕用高锰酸钾溶液洗胃,刘大山媳妇的胃黏膜会熬不住。 “王蛟,你年纪轻轻跑得快,你去找昭昭。让她带上筷子,还有她最近用铁药碾碾好的各种药粉过来。” 云皎月吩咐着王蛟。 又看向王喜凤,“狗剩媳妇,你家最近母鸡下蛋了吗?能不能借我十个鸡蛋?我只要鸡蛋清。” 王喜凤忙不迭点头,“下蛋了!我立刻回去拿!” 王喜凤原本家里没有那么多鸡蛋。 但是谢狗剩每天挖辰砂石,她又不光能做颜料,而且还可以晒草药去卖。 所以前几天,她早就拿卖草药的钱,多买了几只老母鸡下蛋用。 当下,家里正好有十个鸡蛋的存货! “顺道再拿些香油过来!”云皎月想起什么,对着王喜凤一溜烟跑走的背影喊道。 “好!” 声音传过来,空地上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牵引起来。 沙橘村的村民小打小闹是常态,可还从来都没闹出人命过! 大多都是罪籍人犯,要是再冒出人命,那就是自寻死路。 沙棘村和大树村的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平民百姓。 年轻些的,也没亲眼见过闹出人命这事情。 “堂嫂!我来了!” 祁昭昭清脆声音响起。 跑得飞快,手上还抱着各种用油纸包好的药粉。 每一包油纸上,祁昭昭此前都亲手写下了药名。 “昭昭, 白矾十二钱,百草霜三钱,你把这两种药粉挑出来!” 话毕,王喜凤手里捧着一对倒扣着的碗,胳肢窝下夹着香油瓶子,也跑到了云皎月身边。 “祁少夫人,给!” “十个鸡蛋清,我都已经打到碗里来了!” 云皎月接过王喜凤手里的碗,又将香油倒了几两重下去,接过祁昭昭挑出来的药粉,将白矾百草霜全倒了进去。 用筷子快速搅拌。 将调匀后的解毒药剂灌进刘大山媳妇的嘴里。 云皎月没把这些药剂全一股脑灌进去,这一碗得分成五次服用。 刘大山媳妇喝下药剂,胃里是翻江倒海的难受。 人本来就晕得不知道南北方向,现在更是想死的心都有。 她边哭边难受,神志也开始不清楚。 云皎月将剩下的解毒药剂放在一旁,起身走向空地上摆着方桌旁。 方桌上的陶罐水壶里,盛着许多凉白开。 云皎月直接将水壶拿过来,“刘大山媳妇,你再喝几口水。” 刘大山媳妇哽咽哭着,咕噜咕噜喝下几口水。 下一秒: “呕——” 熟悉的呕吐声响彻空地! 这回,所有人肉眼可见! 刘大山媳妇吐出来的不再只是唾液,还有未消化的朱砂粉! “祁少夫人这医术,竟然这么厉害?” 沙棘村郭婶子的儿媳妇孙秀莲,她感慨着,“我们大树村,前些年有个人和夫君吵架,一怒之下直接吃了和 朱砂一样有毒的铅粉。” “哎哟,那小娘子吃完铅粉后,又后悔了。吵着闹着喊救命,可命哪里还能救?人家赤脚大夫还没来得及进门,她就不治身亡了!” “要是能遇到祁少夫人,没准还能捡回一条命呦!” 这些话,孙秀莲刚刚不敢说,怕刘大山媳妇没毒发,到时候被自己说的话给吓死了。 话音落下。 云皎月拢眉瞥向孙秀莲,事实上…… 刚刚她用的中药催吐法,的确也能治疗铅粉中毒。 在医疗资源不够充足的偏远地区。 要是能有更多的人,能有医学常识,亦或者是能懂医,在关键时刻是真的可以救人一命。 云皎月遮掩住眼底的黯然,大荒县实在是太偏了。 每个村子里懂医的人,掰着手指头,加起来也不见得能凑齐一双手。 刘大山媳妇又喝了四次解毒药剂,顺带喝水。 一来二去,几乎将胃里的东西都给吐了个干净! 她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瘫在地上双眼无神,大口大口呼吸着。 云皎月看了眼刘大山媳妇,知道就算她现在说了医嘱,对方也不一定能有精神记住。 只能将给药方的事情暂且搁置,等刘大山来了,再让刘大山记着去开药。 想着用完中药催吐法后,病人还得再喝两碗绿豆汤。 视线望向祁昭昭,“昭昭,你们家还有还有绿豆汤吗?能不能给堂嫂端两碗过来?” 第116章 一辈子的生计 “有的!堂嫂,我立刻回家端两碗过来!”祁昭昭清脆声音爽朗。 这几天天气热。 柳韵秀每天都给祁文朗他们煮了满满一锅绿豆汤,这个时辰正好有剩余。 眼看着祁昭昭迈着小碎步跑回自己家里,云皎月才是有时间去处理今日的闹剧。 她望向围观的村民,“都说说吧。今天是怎么一回事?” “李柴他娘,到底为什么非要给刘大山媳妇灌朱砂粉?她们究竟是怎么起的冲突?” 问完话,场面上村民们,就七嘴八舌各说各的。 云皎月听不真切,直接问向孙秀莲,“郭婶子儿媳,你是大树村人,是嫁到了沙棘村,现在又在沙橘村做事。” “你和我们村子里的人都不熟。你说的话我信,你说。” 孙秀莲羞赧着,被云皎月指定说话,还有些不好意思。 解释道,“其实也都是小矛盾惹得祸。” “吴花手底下有十个村民跟着她学做颜料,其中有几个手脚快,颜料也做得好。” “这不,吴花自己就急了。她生怕底下的村民差事做得比她好,银两赚得比她多。就骂了几句手底下的人。” · 孙秀莲也看不惯吴花的为人。 大家来这里做颜料,都是来挣工钱的。挣多挣少不都是凭自己的本事?有什么好嫉妒别人的。 同情看向刘大山媳妇,无可奈何叹着气。 “刘大山媳妇看不过去,和吴花吵了几句。谁知道……吴花竟然顺手拿了朱砂粉,直接全塞进刘大山媳妇嘴里。” 云皎月眉间紧紧蹙着。 合着这场闹剧的起因,只是吴花怕自己领班的位置不保? 又羡慕嫉妒恨别人赚得银子比她多? 云皎月清澈双眸闪烁着冰冷暗芒,下了决断。 冷声道,“我初来乍到大荒县,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的时间。我对你们大多数人都不甚了解。” “先前我选出的九个领班,全都是我稍微有些印象的乡里乡亲。” “我选她们,只是想尽快发动你们大家做颜料。并不意味着,以后的领班都是她们。” 既然有人这么看重领班的位置。 她干脆就将话给说清楚! 云皎月眉心微微动了动,“以后三个村子里,每个村子都有三个名额!” “谁做的颜料最好最快,谁最能管住手底下的人,谁就能做领班!” “另外,做得好的,不闹事不生事的!每到年关,我也必定会另外给她们发一个月的工钱作为奖励。” 云皎月将现代工薪福利十三薪,熟练融入沙橘村做工的制度里。 在场所有人一听好好做工不闹事,到年底还有额外的工钱拿! 眼睛顿时瓦亮一片,更有干劲。 这种好事,就算是翻遍了大齐国上下,也不见得能找出一件。 她们这会儿更想好好待在云皎月手底下做事情了!像这么好的东家,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话锋一转。 云皎月眸中厉色一闪,“不过,我丑话也说在前头!” “这次吴花的事情,只能发生这一次!” 暗带警告,“所谓赏罚不明,百事不成;赏罚若明,四方可行。” 冷着声音,软硬皆施道,“我是打算给你们找个一辈子的生计,你们但凡不辜负我的好意,以后日子一定会越过越红火。” “今日,我索性将话都说开!” “往后你们当中……要是还有谁想生事!想挡着耽误着大家伙赚钱!” “那无论是做颜料,还是自家夫君的挖矿,一并都别干了!” 想要让人恪尽职守,用利笼络也好,律法规诫也罢。 根本不可能,让人彻底断了作妖生事的念头。 只有把自己的言行,和家人的生计绑到一起! 一些行事冲动的人,做事情之前,才会冷静想一想,才会克制住自己的冲动不去闹事! 凌厉微扬的声音,传进所有人的耳畔。 大多数人都不敢说话,看出云皎月是真的动了怒生了气。 这会儿,李柴他爹听说自家妻子已经被送到了官府,气势汹汹来找云皎月问话! 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想给吴花找个说法! 可刚到不远处,就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又听到女人说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情,就要丢生计。 他顿时满头大汗,也不敢去问话,直接灰溜溜地走了。 满脑子都是,他可不能丢了挖辰砂石差事的念头! 思来想去,还是打算等云皎月消气了,再替吴花求情。 几个时辰后。 刘大山从大荒县县衙回来,发现家里没人,直奔云皎月家里。 他风尘仆仆,浑身出汗,粗布麻衣都像是浸水了似的,湿漉漉一片。 云皎月家里围了一堆人。 柳韵秀怕云皎月照顾不好刘大山媳妇,自己也来帮忙。 刘大山媳妇在沙橘村人缘颇好,现在出了事情,大家也都放心不下陪着她。 屋子门口,刘大山一副半条命都没了的模样。 他弯着身子,双手抵着膝盖,气喘吁吁。 一看,就是一路跑回来的。 云皎月给刘大山倒了碗水,“刘大山,你妻子没什么事情。这几天好好吃药调养,会没事的。” 刘大山双眼通红,跑到床旁边半跪着,双手握住自己妻子: “哎哟我的金花啊!这么些年你跟了我,实在是受苦了!”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场好些人都红了眼眶。 云皎月见惯人生老病死,眼眶倒是没红。 她目光宁静幽深,按照大齐国律法,害人者当判杖刑三十,拘五年。 杖刑三十对吴花来说,也就是皮肉伤,多半都能好 。 拘五年…… 这五年时间,吴花只能在牢狱里度过。 有个坐牢的妻子和亲生娘,被背弃,一定会是吴花想当然的结局。 云皎月没有多想,世人皆有世人的命运,行差踏错就该受到惩罚。 有吴花这个例子在,沙橘村的村民,一定不会再闹事。 对着刘大山说话,“你来之前,我给你妻子喂了绿豆汤,绿豆有清热解毒利尿的功效。” “等会儿回去后,一定要让她多小解。如果她站不起来,你就多扶她。” 刘大山前脚丢了魂似的,后脚又点头认真记下。 “另外,我再给她开个解毒益阴、兼顾心肾的方子。” 云皎月还不太会写大齐国的字,就让柳韵秀代笔。 “绿豆十二钱,生甘草、丹参、连翘、石斛、茅根、大黄各三钱。” 叮嘱着刘大山,“到时候把这些药全都用冷水泡一遍,再煎煮。” “煎煮时,水要没过这些药材。用文火煎煮,白天晚上各服用一剂这样的药。要是有空,可以多服用几次。一天下来喝个三四次也行。” 她下午已经算过刘大山挖辰砂石的工钱,将银子递过去。 “工钱我提前支给你,你先拿过去抓药。” “另外你放心,按大齐国律法,吴花一家必定要给你们赔偿。即使他不愿意赔,有我和长瑾在,也会替你讨回公道。” 第117章 家里没男人 刘大山抹了一把眼泪,浑身充满着戾气。 狠狠道,“只要能让吴花进牢房!我们一家,赔偿分文不要都行!” 云皎月紧蹙着眉头,看出刘大山是气急了,想和李柴一家结死仇。 心里五味杂陈。 想了想,提醒道,“我将你妻子接来照看时,已经把你们的女儿送到了我三婶娘家,让我的堂妹昭昭陪她玩。” “孩子还小,你们当爹娘的可千万不能再出任何事情。” “至于其他的仇怨,陶大人自会秉公处理给你们一个交代。” 一番话下来,刘大山终于恢复了理智。 他将陈金花背起来,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这下子,屋子里的人也都开始散了,各回各家。 现下是七月,云皎月记着最近祁向磊和柳韵秀一直在种秋玉米。 沙橘村里那些稍微年迈些的村民,也都跟着祁向磊播种。 “三婶娘,你们最近播种的秋玉米,都种完了吗?” 柳韵秀也准备回家,刚出屋子门口,就听云皎月关心着。 她点头说话,“昨天刚种完,再过三月应该就有收成。到时候我再给你们送些玉米来。” 云皎月失笑,恬淡道,“好。” 想到现在大多村民都在挖辰砂石和做颜料,各家村民几乎都闲置下来不少田地。 忍不住提醒着,“三婶娘,沙橘村附近的中年人不少,他们有些体力跟不上,不愿意采石。” “不如你把他们都召集起来,再种些药材?像 桔梗、防风、铁芪、板蓝根、党参这类药材,其实都适合在大荒县种植。” “等种植好了,我们可以通过陶夫人娘家的商船,一并卖到外头去。” 实在是种植农作物所占据的耕地,不足目前空闲耕地的三分之一。 这些地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好好利用起来。 柳韵秀听着云皎月的话,忍不住眼含笑意,“你这孩子,还真是和你们三叔想到一块去了。” “前几天,你们三叔已经联络附近村子不少人,都谈好了在他手底下务农。现在正愁还要种些什么呢。” “既然你说大荒县能种那些药材,那改明儿我和你们三叔再去水龙县买幼苗种。” 祁家好歹曾经是青州首富,即使发家致富的老太爷中年就不在了。 祁向磊身为幼子,也耳濡目染学到了些发家精髓。 他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又怎么会甘于在沙橘村种地一辈子?自然是要一步一步东山再起,积累财富。 云皎月听柳韵秀要去买幼苗,正担心对方有没有足够的银两。 柳韵秀就往外头走,“皎月,三婶娘先走了。” “婶娘得回家给昭昭文朗做饭,别的你也不用担心,婶娘和你三叔手里还有余钱。至于雇人的工钱,也谈好了押一付一,正好能拖两个月再结。” 云皎月怔了怔,听柳韵秀和祁向磊有自己的主意,也没再多管。 将柳韵秀送到门口,好生道,“三婶娘慢些走,别摔着 。” “好。你回吧。” 柳韵秀回过头,挥手催促着云皎月进屋。 云皎月刚回到屋子,就想起自己装好的二十罐颜料,还在木棚里。 转身要往外走,却正好和回家的祁长瑾撞了个满怀。 男人身体硬朗,云皎月撞到硬邦.邦又富有弹性的胸肌,不由被撞击得后退几步。 撞得自己还有些疼。 “你没事吧?” 祁长瑾修长手指下意识握住云皎月的手臂。 扶稳后,又小心翼翼将她的手抬起来,检查着卷起衣袖后裸.露的肌肤有没有撞红。 确定云皎月无碍后,才是稍稍蹙眉,“我刚刚走得太快,吓到你了。”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太着急,我急着出门去拿颜料。” 云皎月揉着自己的手肘,“我颜料放在了木棚里。” 有些着急解释着,“明天李大哥要去青州,我想着今天得把颜料交到他手里。省得到时候再忘了。” 祁长瑾看了眼云皎月细长白皙的胳膊。 虽然他知道女人力气很大,小小的身子里爆发力也很好。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他心目中,早就成了需要呵护的对象。 二十罐颜料堆积起来,拿起来肯定很重…… 绯红薄唇微微抿着。 半晌不容置疑道,“又不是家里没男人搬重物,你坐着休息。我去帮你拿颜料,再交给敬之。” 祁长瑾站立如松的身子笔挺修长,将云皎月扶到方桌旁坐着后,往外走。 云皎 月澄澈双眸有些许茫然。 想着自己只不过是撞了一下,哪里需要坐着休息。她一个能打虎的人,有这么娇弱? 等男人走之后,直接站起身子,去外头做饭。 刚煮了粥,炒了盘野菜。视线里,远处祁长瑾双手抱着木箱,和李敬之一路说着话回来。 两个人应该是在路上碰见的。 云皎月心底心虚,端着野菜就回了屋子。 担心李敬之就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不死心地继续在她这里打听方娘下落。 在她看来,除非方娘自己愿意告知李敬之行踪以外。 否则,她绝对不会泄露半句有关方娘的任何事情。 屋子外头,祁长瑾将颜料交给李敬之。 趁外头土灶火还正猛,又在外头的大铁锅里炒了盘宫保鸡丁。 将宫保鸡丁端进屋子,特地从包袱里,拿出从大荒县回来时,买的叫花鸡。 叫花鸡还热乎着,用刀柄敲碎外壳,才是将香喷喷又软糯的叫花鸡摆在盘子里。 云皎月这些日子很少亲自下厨,几乎都是等祁长瑾回来后,由他做的饭。 都说君子远庖厨,男治外而女治内。 不过祁长瑾倒是没有寻常男人那般迂腐的念头。 也时常会分担家务。 男人做菜很好吃,云皎月夹着鸡肉,顺口问道,“刘大山媳妇被灌朱砂粉,三个村子里有不少人证。陶大人打算怎么处置吴花?” 祁长瑾知道云皎月一直在惦记着这个事情。 温润声音缓缓,“ 判了杖责三十,罚拘五年。另外,陶大人还要吴花赔偿刘大山媳妇一两银子。” “现在吴花肯定没有那么多银子,到时候等她夫君工钱明细出来,或许你可以直接将一两银子交给刘大山。” 这个处置结果,云皎月还算是比较满意。 大荒县家家户户本就没有什么余钱。 能判罚一两银子,陶大人肯定是参考了吴花一家做工的工钱,才得出的赔偿款。 好在刘大山媳妇没有什么大事,这次吴花的闹事也算是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 祁长瑾亲自送李敬之去了水龙县,顺道让他带了好几箱东西送给云皎月父母和亲弟弟。 沙橘村众人,都过了好一阵子风平浪静的生活。 自从云皎月给手底下三个村子的村民立了规矩后,所有村民都安分守己地采辰砂石和做颜料。 云皎月很喜欢现在这种没什么破事,大家伙都各司其职,心情闲适的时光。 为了不让双手缝合技术生疏,特地买了好些被切割得零碎的猪皮。 不断进行缝缝补补。 直到数遍后,次次缝合得浑然天成,才是停下动作。 想着孙鹤喝了好些时间的中药,能淡化的伤疤也都淡化得差不多了。 是时候,把难以淡化的大面积疤痕组织,用植皮手术覆盖住疤痕。 把孙鹤叫过来,“孙鹤,明天你去向李大儒请三天假。” “我已经想到法子,一定可以帮你祛除脸上和身上大部分的疤痕。” 第118章 做植皮手术 “我已经想到法子,一定可以帮你祛除脸上和身上大部分的疤痕。” 孙鹤褐色瞳孔微亮,浮出一抹希冀流光。 情绪隐隐激动,“祁少夫人,我这就去找师父请假!” “等等。” 云皎月连忙喊住撒开腿跑得飞快地孙鹤。 无奈笑了笑,她话还没说完呢。 这孩子跑得还真快。 照例进行术前解释,缓缓道,“孙鹤,我想到的祛疤方法,是植皮。” “关于植皮的一些事情,我一定要提前知会你。” “首先是植皮后,你可能会很痛……近期得靠吃药止痛。其次,术后你需要三天的观察期。” “那三天,我得观察你现有的伤疤位置有没有渗血渗液,外加有无异味产生的情况。” 孙鹤不太懂云皎月说的植皮和术后是什么意思。 但是顾名思义,植皮应该是移植新的健康的皮肤给他。至于术后,他是真不太懂。 孙鹤没打算问清楚这些专业名词。 他非常信任云皎月,更信任她的医术。 况且他深信,植皮后的身体就算再痛!他也能忍下来。 毕竟,连最痛苦的日子……他都已经熬过来了。 云皎月观察到几个呼吸间隙,孙鹤的神情已经愈发坚定。 她纯澈双眸不由闪过淡淡怜惜。 补充说道,“另外,三天的观察期后,为了你的身体健康,我建议你在家 里再静养两个月。方便植皮后身体的恢复。” 孙鹤微微一怔。 吃药和疼痛,没让他萌生对陌生方法植皮的退意。 可听到祛除疤痕,还得浪费两个月的时间?! 他瞬间陷入犹豫之中。 他启蒙晚,已经落下太多功课。 相比较挽救自己的样貌,他现在更想抓紧时间好好念书。 只是这些话,孙鹤并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不想让云皎月失望。 他深知祛除疤痕这种事情,并非什么易事。 以前他在青州,村子里的富户儿子就因为摔了一跤,额头出血留疤。最后费了好大功夫,也没能祛除伤疤。 云皎月说想到法子帮他祛除疤痕,那她私底下肯定是费了很多常人不可及的心力和功夫。 看孙鹤不说话,云皎月就怀疑对方是因为念书的事情。 鉴于孙鹤现在正处于识字释义阶段。 祁文朗又念过多年私塾,肯定能教导他。 出着主意,“要是你怕落下功课,到时候我让文朗每日下学后,去你家教习,同你一道念书。” 孙鹤羞赧地挠着头。 他其实不太好意思麻烦祁文朗。 只因为祁文朗在他心目中…… 不管是出身还是秉性,都和夜晚天空上高悬的月亮一样高洁。而他,只是地上泥泞的泥土。 孙鹤心底有些自卑,但是这种自卑和好学的向上心比起来,又逐 渐变得渺小。 没有犹豫太久,孙鹤咧着嘴由衷笑道: “好。那就只能麻烦文朗了,也多谢祁少夫人!” 隔天一早。 云皎月等村民们尽数上山采石,才到孙鹤的家里。 从空间医药房里拿出镇静催眠药右佐匹克隆片,让孙鹤口服。 编了个恰当的谎言,“这是我最近新研制出来的药,能让你进入深度睡眠。” “你先咽下去。” “等药效发挥后,我再给你植皮。这样我缝合皮肤的时候,你就不会感到太痛。” 云皎月计划完全。 打算等孙鹤进入深度睡眠,再给对方打个半麻醉。 那安眠药发挥出功效后,孙鹤就不会有她打麻醉和手术的记忆。 像右佐匹克隆片,它的药效比传统催眠药要来得快。 最多只需要半个时辰,就能达到深度睡眠的效果。 对病人来说,药效可以维持六个小时,完全够她做完植皮手术。 果然,半个时辰不到。 安眠药发挥功效,孙鹤已经沉沉睡去。 为了以防万一,云皎月在孙鹤吃完安眠药后,还特地去告知了几个领班。 就算是天塌下来了!再有什么事情,也得等到下午再来找她。 如今万事俱备,一切准备妥当! 只剩下给孙鹤进行植皮手术! 云皎月决定速战速决,即使手术受旁人干扰的几率并不大,她也不能冒险 。 很快,云皎月集中注意力。用意念将孙鹤挪进手术室。 此前,云皎月并没有亲手操刀做过植皮手术。 她只在部队陆军医校,旁观过该专业的师妹做植皮。 因此现在只能凭借过目不忘的记忆,外加积累的医学知识做手术。 有关植皮手术中的任何一个行为,云皎月都十分深思熟虑。 为了节省手术时间。 她还提前在空间养殖基地挑了一只细腻的大肥猪,活取出细腻且无数大小不一的中厚猪皮。 按照孙鹤身体上的伤疤创面大小,选出了最合适植皮的猪皮。 将皮片铺在他的创面上,用黑丝线小心翼翼进行间断缝合…… 像孙鹤这个年纪的少年,自尊心都非常强烈。 可能稍有不慎,就会因为外人的言语侮辱,甚至实打实的欺负,从而行差踏错导致毁掉人生。 因此,云皎月力求尽善尽美地做手术。 一个时辰后。 云皎月满头大汗,尽数将猪皮移植在孙鹤的疤痕上。 她心情逐渐愉悦,眼下离手术结束,只剩下收尾工作! 这时,屋子外程二和李虎的声音,却不合时宜响起。 被外头突如其来的嘈杂声音影响,云皎月缝合的手差点被激得一抖。 她不悦蹙眉。 这个时间点,程二和李虎不是应该在矿山监督村民采石?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强迫 自己继续集中注意力,不被外头愈演愈烈的声音所吸引。 否则意念中断,只能贸然将孙鹤从无菌手术室转移到外头。到时候,植皮手术就会前功尽弃! 要是孙鹤伤口感染,还会有生命危险! 云皎月加快自己术中的动作。 屋外。 程二和李虎正和人僵持着。 两个人挡在一行人前面,不让对方继续前行去打搅云皎月。 程二嘴角微微抽,没忍住大啐了一口! “我说阮少爷,还有穆姑娘!你们何必自取其辱?” “难不成你们是真忘了,在万寿县和通安县的时候,你们和我们祁少夫人结过很大的梁子?” 冷笑讥讽着,“现在,你们又是哪里来的脸,非要见祁少夫人?!” 李虎粗着嗓音,狠狠白了一眼这群新来的人犯。 附和道,“就是!” “得罪我们祁少夫人,居然还想沾光采石做颜料和做生意?我呸!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我看,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地拿锄头去耕地!再老老实实地在沙橘村受一辈子罪!” 话音落下。 两人看阮元和穆艳娇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非要耗在孙鹤家门口。 是再压制不住自己的坏脾气。 李虎捋袖子准备揍人。 拎起对方衣襟,怒斥,“不滚是吧?好!不滚也好,我这就把你们揍得爹娘都不认识!” 第119章 不知天高地厚 阮少爷、穆姑娘? 屋外的动静太大,云皎月还是难以避免被分神。 结合程二和李虎刚刚提到的称呼,顺道算了算流放的脚程。 外头的人,定是阮元和穆艳娇无疑! 上回,阮元在万寿县得罪了陆崇,他和他手底下的跟班,全都意料之中地被陆崇秋后算账。 袭击帝师这罪名,可不轻。 他们此前就被关押到万寿县牢房,以待流放。 至于穆艳娇,她命倒是大,通安县的地震没砸死她。 不过她这日子过得,还不如死了。 陆崇心疼自己的女儿林芙蕖多年被欺辱,竟然提前了穆县令的斩立决期限。 让穆艳娇活生生看着自己亲爹,因贪赃枉法人头落地。 按照律法,官员贪污受贿,子女应当充军和充为官妓。 陆崇认为当官妓,还是太便宜了穆艳娇。起码官妓只要舍下身段,还能温饱吃穿不愁。 因此官场上的老狐狸陆崇,故意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 新任通安县县令会意,想当然地自作主张,将穆艳娇改为流放。 陆崇的本意,是想让穆艳娇在流放路上受尽折磨而死。 可没想到,这穆艳娇竟然真熬过来了? 还成功到了泽州大荒县! 云皎月眼底划过一丝凉意,这些人,还真是冤家路窄。 连到沙橘村的时间点,都十分讨人厌! 要是孙鹤在植皮手术里真出现个好歹! 她非得让这群本就不该活在世上的渣滓陪葬! 云皎月幽冷目光渗着强烈杀意,收回自己的注意力,转而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绝 不能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腌臜东西,再在手术中受影响半分! 加快了给孙鹤创面包扎的速度! 快速地用一层凡士林纱布,平整地覆盖在创面上。 云皎月又将八到十层的湿纱布,剪成了和创面大小形状相同的模子。 平放在创面上的凡士林纱布上。 继续依次放了疏松湿纱布、干纱布、棉垫,最后用绷带加压包扎。 要是一般的植皮手术,环节到这里就可以结束。 不过孙鹤的植皮区实在太大。 所以云皎月又用了打包包扎法,防止敷料移位。 与此同时,云皎月刚包扎完! 阮元盛气凌人聒噪的声音,就又随着风声钻进屋子里。 纨绔子弟一路上钱财不缺,没受过什么大罪。 骂人也中气十足。 他身后还跟着好些阮家安置进来的喽啰,扫过程二李虎的眼神满是不屑。 在外头指着他们的鼻子大骂,“敢对我动手?你可别脏了我的衣服!” 对自己手底下的人一声令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两个低贱的人给我抓起来!” 程二李虎被气笑了。 他们出身不高,可也从来没有被人犯骂过低贱! 阮元横行霸道,“实话告诉你们,我和你们这些卑贱的人犯可不一样!” “我爹只是明面上和我断绝了父子关系,其实他还留了万贯家财给我继承!” “你们千万别惹火我!否则你们在青州的一家老小,可别想有好日子过!” 阮元没打算在沙橘村待一辈子。 他爹都和他说好了,他在沧州万寿 县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在泽州大荒县,过的就是怎样的日子! 只要他在沙橘村,辛苦地待上几年! 到时候等风头过了,家里就会疏通关系,将他从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弄出去。 云皎月用意念将做完手术后的孙鹤,平稳挪出手术室。 她被外头的吵闹声吵得头疼。 寒星似的眼眸漫着危险光泽,走路生风,往孙鹤家门口走去。 阮元越炫耀,底气就越十足。 自认为自己很有背景! 扯着嗓音,等手底下的人将程二李虎这种小喽啰制服后。 洪亮声音才是落下,先兵后礼。 说出自己来找云皎月的真实目的,“你们祁少夫人能在大荒县做生意,那我阮元肯定也能!” “她不是想卖颜料吗?我家在万寿县有最大的商铺!我来找她,为的就是双赢合作!” 阮元到大荒县县衙的时候,正好听衙门里的衙役提及。 云皎月之所以能承包县里所有的山体,是因为她拿出了足够让大荒县上交一年赋税的银子。 一万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 外加算上对方雇人的人工费用,采石做颜料的工具等等一切的开销。 他肯定云皎月手头上没什么现钱。 也猜测女人现在肯定正在犯愁销路。 所以…… 只要云皎月能不和他计较在万寿县时的小小过节,再好吃好喝供着他!和他分成采石做颜料的利润! 他就愿意勉为其难地去钱庄拿银票,帮着这女人度过致富前期的困难,再扩充销量! 想着云皎月要是不识抬举。 不和他通力合作,那他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对象! 反正陆崇远在千里之外,也管不着泽州的地界。 没了陆崇,他根本不怕云皎月! 他绝不会让云皎月的颜料生意做得红火! 非得让家里,把这女人,整得入不敷出、草草收场采石做颜料不可! 云皎月啪地一下打开房门,手劲很大。 将外头阮元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根本不需要所谓的双赢合作。 和阮元这种纨绔子弟合作,只会脏了她的矿山。 而且她现在只是采石,根本还没去炼金。 炼金才是一本万利的行当,她又何须分他一杯羹? 开门声音吓得阮元等人一抖! 那道幽深的目光,犹如利刃锋芒一般,猛地袭向阮元和穆艳娇二人。 眼帘中,云皎月发现二人的身后,还跟着几个略微熟悉的面孔。 是阮元在沧州的那群跟班无疑。 “祁少夫人!你可算是出来了!” “是啊祁少夫人,你要是再不出来,我们哥俩非得被这群人多势众的东西给欺负死!” 程二和李虎此起彼伏的声音落下。 程二知道云皎月的脾气,怕人误会自己影响她看病。 忍着手臂被拧到后背上的疼痛,被迫鞠着身子时,连忙解释: “祁少夫人,刚刚都怪李富他婆娘说漏了嘴,泄露你在孙鹤家里。” “我和李虎从山上下来,本来是准备回家给空了的水囊灌水。” “可谁知道,竟然看见阮元和穆艳娇他们。” 李虎也解释,“祁少夫人,我们知道你在给孙鹤看病 。” “想着不能让他们打扰你,动静这才不可避免地大了些……” 云皎月颔首示意,并没有将差点耽误手术进程的账,错记在程二身上。 她森冷视线扫向阮元和穆艳娇等人,目光带着难以忽视的威严和威慑力。 突然朝阮元走近了几步。 视线停驻在对方身上,情绪令人难以捉摸。 云皎月淡淡讥讽道,“阮大少爷,你刚刚说,你和我这种卑贱的人犯不一样?” 冷不丁嗤笑,“都是人犯,还分什么高低贵贱!” “虽然我从没有觉得自己卑贱,但我肯定你并不高贵!” 在云皎月看来,她即使是带着三个村子里的人致富,她也并不能称得上是高贵二字。 毕竟,她只是在坚定不移走着共同致富的路子而已。 云皎月眸光倏地深深,敛下算计的神色。 意味深长问道,“阮元,你可是家中独子?” 阮元紧抿着嘴唇,对上这眸子,心底倏地有些犯怵。 他不知所措怔住。 没明白云皎月说这话的意思。 他的确是家中独子,可那又如何? 下一秒,只听云皎月语气彻骨。 话锋一转道,“你们阮家,巅峰时期连祁家落魄时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你凭什么会认为,自己有资格和我合作共赢?” “难道,就凭你这种狂妄之人自身所携带的无知?” 云皎月眼底闪过轻蔑之意,将阮元的自尊摁在地上狠狠践踏。 笑了,“你许是在蜜罐子里泡太久,以至于已经不知天高地厚、自满愚昧过头了!” 第120章 罪籍记录 阮元觉得有些丢脸,整张脸猛地涨红。 还从来没有人,将他批得如此一无是处! 云皎月目光扫向阮元身旁的穆艳娇。 这个女人已经不似在通安县时,那副目中无人天之骄女的模样。 穆艳娇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握着,对上云皎月视线时,眼底极力压制着愤恨。 声音全然没有从前的傲气。 像生冷的隔夜米饭被重新蒸出热气,生硬中掺杂着故作的娇嗔。 扯了扯对方的衣角,“阮元,云皎月毕竟是帝师的义女。她今时不同往日,嚣张些也是正常的。” 故意说道,“我们还是不要招惹她了。” 娇滴滴的声音状似善解人意,替人着想。 等这些话,传入阮元耳朵里后。 阮元顿觉更丢人了! 倏地狠狠紧咬着牙关。 除去碰上陆崇那次,他什么时候做事情,需要畏手畏脚看人脸色了? “周烈!你们别傻站着!” “云皎月手底下的这两个小喽啰,无需你们这么多人对付!” 阮元阴狠的目光紧盯着云皎月,特地叫着自己的跟班。 又随手指着手底下的一些人。 吩咐着,“你们几个!都过去把云皎月这个小贱人给我抓起来!” “今天是我们第一天到沙橘村!” “以后!我们这群人,是站着走路横行霸道,还是跪着走路看人眼色!全看今天!” 阮元打定主意要给云皎月一 个下马威! 他好歹也是经商人家的独子,自幼不知道读了多少生意经! 若非是云皎月先到的大荒县,说不定这会儿在村子里当老大的人就是他! 阮元心底还有自己的打算。 他家中父母过几年把他从大荒县接出去,上下打点肯定会大出血。 他可不想日后回沧州,成为一个贫贱的穷光蛋! 倒不如拿自己身上现有的银钱,在大荒县赚得盆满钵满再回沧州。 因此…… 云皎月这块铁板,他必须得硬碰硬给卸了! 话音落下。 阮元喊到的人,纷纷撒腿朝着云皎月涌去。 他们捋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想要去教训云皎月! 云皎月舒展的眉头略略蹙起,这阵子她忙于教人认草药、做颜料,外加寻求颜料销路。 根本没有多余的闲工夫,去温习军体拳。 好些时间没打过架,手都生疏了。 云皎月眼角余光瞥见,这群朝她冲来的五大三粗之人,明面上对她的轻视。 眼底逐渐弥漫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危险意味。 “简直是找死!” 云皎月冰凌般锐利的视线袭向众人。 直接伸手拽过一只臂膀,将率先冲过来找茬挑衅的男人摔打在地! 云皎月在队伍里学过整三套的军体拳。 三套军体拳加起来足足有六十四个动作,每一个动作都是十分精炼实用! 能一招制敌! “哎哟!”被 摔在地上的人手臂脱臼,后背砸在地上痛得动弹不了。 吃痛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还不等大多数人反应过来。 云皎月的动作灵活迅速且有力!握着拳舒展筋骨,砰砰砰几声就朝阮元手下们的胸膛砸去。 像是还不过瘾,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抬起踹向在一旁观战的阮元。 踹在小腹上,阮元痛得要死,感觉肠子都打结了。 周烈是阮父特地安排在流放队伍里的打手跟班。 阮父生怕自己的独生儿子,在流放路上有个好歹。特地重金雇了镖局里的周烈,寻了个罪名把他安置在队伍里。 周烈很有职业道德,拿人钱财,铁了心的就要保护好阮元。 他施展短打拳法,发力于脚跟,行于腰际,贯手指尖。 爆发力极大朝云皎月冲来,大有想要打.死.人的冲动! 云皎月看见周烈这拳法架势,不由得怔了怔…… 她眼力劲还是有的。 周烈施展的是八极拳,所谓太极十年不出门,八极两年打.死.人。 这种拳法…… 在古代练得比较厉害的,通常不是用于保护达官贵人,就是用于押送贵重财物。 云皎月眉心微微动了动,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关键要点。 与此同时,周烈早已握拳!指节咯咯作响,朝女人太阳穴揍去! 云皎月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 不过,她即使是反 应过来,速度也并不会比周烈快,不见得能躲开攻击。 只因她在部队里当军医,干的是文职岗位。 学习军体拳,即使学得再认真,花在上面的时间也没有专业的武职人员来得多。 要是真碰上厉害的狠角色,她的确不一定能打得过对方。 不远处,穆艳娇看见周烈的拳头,即将要砸向云皎月太阳穴。 唇角冷不丁勾起阴险森冷的瘆人笑意。 “祁少夫人!” “祁少夫人!” 程二和李虎双双喊着云皎月。 挣脱开阮元手下的桎梏,齐齐跑过去准备帮忙。 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追随云皎月,习惯把她当做忠实可靠的主心骨。 要是云皎月真有个什么好歹,他们以后的日子又要一眼就望得到头! 而且要是帝师陆崇知道自己的义女有个好歹,难保不会迁怒于他们…… 可惜,程二和李虎跑得实在是不够迅速。 云皎月下意识往身后退了几步,看到急速放大的拳头,深褐色瞳孔猛地紧缩! 就在这时! 祁长瑾不知为何快马加鞭赶到! 烈马被缰绳勒得仰蹄长鸣,声音瞬间引起周烈的注意力。 周烈拳头顿了顿,刹那间祁长瑾动作极快! 拉起弓弦! 箭矢猛不丁袭向周烈的手腕! 男人的箭术百发百中,在青州富庶之家联合狩猎游玩时,从来都是一等一的厉害。 陡然间,铁质箭镞穿 过周烈手腕! 经脉间的鲜血,在强大冲击下,横飞滋了云皎月一脸! 温热血液点点滴滴,从女人白皙精致的脸蛋缓缓滑落。 “皎月!” 祁长瑾看云皎月有些走神,低沉富有力量的声音从喉咙中吐出! 驾着马,朝云皎月奔来。 伸手捞上云皎月的腰际,将人捞到自己怀里躺着。 周烈右手手腕被刺穿,发出惨烈的叫声。 他的手忍不住在发颤,“我!我杀了你!” 习武之人,最忌讳四肢不健全。 周烈双眼猩红,疯了似的跑向祁长瑾。 他是真想不惜一切代价杀了祁长瑾! 祁长瑾坐在马鞍上,冷冷看了眼周烈这个匹夫。 大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模样。 没心慈手软。 拿弓箭直接往周烈左腿刺去! 这回用的力气更大,箭镞扎进小腿肌肉! 直接让周烈摔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祁长瑾冰冷眼眸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打量道,“周……烈是吧?” “在大荒县县衙时,我就发现你走路无声四肢健硕,特地翻了翻你的罪籍记录。” “你是大通镖局一等镖师出身,押送了不少从京都送出的金银绢帛。” 祁长瑾双眸微微一沉,冷冽笑道,“我可真好奇。” “大通镖局两月前怎么会突然闭门解散!而你这个一等镖师,又是怎的沦为罪籍人犯,被押送到泽州大荒县!” 第121章 谋财害命的心 云皎月被祁长瑾这番话惊得一激灵。 她原以为自己脑子动得已经算是很快,可没想到和祁长瑾比起来,还是略显逊色。 刚刚她就已经在将周烈和财物丢失案联系在一起。 是以才有些出神。 谁知道祁长瑾不光是把面前这鲜血横流的新人犯,和财物丢失案联系在一起。 还顺藤摸瓜,将人和京都权贵联系到了一起。 大通镖局是大齐国京都首屈一指的镖局,里头的镖师,有不少都会被委托押送官府亦或者是权贵和富商的名贵之物。 这样的一个镖局,不出意外根本倒闭不了。 而镖局里的镖师,就算大通镖局关门大吉,凭借他们的履历,外加此前职业生涯所积累下来的资本,也绝无可能会沦落到成为贫瘠之地人犯的地步。 唯一的解释…… 是镖局踩了红线,致使不得不解散。 镖师也因为权贵指使,潜伏于人犯堆里,特地来沙橘村灭口有关财物丢失案的涉案人员。 至于周烈方才对她和祁长瑾起杀心,要么是他恼羞成怒。 要么就是她和祁长瑾也在灭口名单里。 阮元被云皎月踹了后,小腹一直处于阵痛阶段,不得不在地上持续打滚。 他脑子就跟上锈的锁和石头脑瓜子一样,一点都不开窍。 完全没明白祁长瑾刚刚说了这么一堆 ,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什么大通镖局一等镖师金银绢布。 这周烈,不就是他爹给他雇来的一个护卫吗? 对了,这护卫还是因为家贫,所以不当镖师后,才自荐送上门,保护了他一路。 阮元既蠢又坏,先发制人,“祁长瑾!大家都是人犯,你无缘无故拿箭矢伤人,难道就不怕我们让县令做主处置你?” 阮元打赢了有打赢了的说法。打输了也有打输了的说辞。 这会儿他明显处于劣势,下意识搬出陶高山来压祁长瑾。 祁长瑾眸光凌厉冰冷,直直冷视着阮元。 声线硬朗,带有戾气道,“阮元,我们大家虽然都是人犯,但人犯间也各有不同。” “我的妻子云皎月是人犯,但她却提供了诸多差事给附近几十里的村民。” “我是人犯,我也尽了绵薄之力在县衙当差。” “我们夫妻二人都是在做着对大荒县有益处的事情!而你呢?” 祁长瑾嗓音凛冽,暗带警告,“你初来乍到,就想杀我妻!” “这种事情即使是闹到了衙门,也只有你没理的份!难道你不知道,人犯主动闹事,罪加一等?” 场面不知不觉已经被祁长瑾掌控下来。 阮元手底下的人,除去周烈全都是混子。 那些混混跟班,这会儿被祁长瑾两箭刺穿血肉的行为, 吓成了鹌鹑。 祁长瑾眸色冷寂,眼眸划过一丝危险意味。 “程二李虎,你们将阮元和穆艳娇等人都给我抓起来!” “但凡反抗者,就以袭击公职人员为由,就地处置!” 祁长瑾近日在大荒县帮陶高山解决了不少实事,受到陶高山和李全的赏识已久。 最近李全想告假,陶高山还想让祁长瑾顶替师爷一职几月。 因此,男人现在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大荒县公职人员。 祁长瑾说完话,阮元手底下的人,还真的不敢再造次。 程二和李虎又重新开始支棱起来。 大摇大摆走到那些人面前,用力狠狠抽了他们的脑门几下!以泄先前被揍的耻辱! 正好,孙阿牛和刘大山等人,也前后有序担着扁担从山路下来。 他们看到云皎月脸上都是血,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连辰砂石都没来得及摆放在木棚里,就如层层海浪朝云皎月围过来。 “祁少夫人!你没事吧?” “你这脸怎么会有那么多血!这是发生了什么?” “祁少夫人,有谁欺负你,你和我们说!我们一定和他们拼命!” 接二连三的声音此起彼落。 云皎月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用瓢勺在孙阿牛门口处的水缸里,盛了一勺水洗脸。 将脸上的血迹全都洗干净。 等洗干净脸, 云皎月犯了难,想着要如何处置阮元和穆艳娇等人。 如果直接把人送到官府,也太便宜了他们。 倒不如留着他们,引蛇出洞。 看祁长瑾也不着急将人送官,她猜测男人也是和她一样的意思。 总归现在她们这些人犯在明,权贵们派来灭口的杀手在暗。 用阮元穆艳娇和周烈等人,将杀手们引出来,再一网打尽! 一旦翻案的人证有了。 就可以直接将人扭送到陆崇手里。 这样,他们从青州来的这行人,也就能洗清冤屈,脱离罪籍身份。 “程二,将他们这帮人全关到空余的废弃房屋去。” “接下来找人轮番看守,无论是吃喝拉撒,没有我和祁长瑾的允许,绝不能让他们出房屋一步!” 程二是有些见识的。 他知道大通镖局很负盛名。 想不到大通镖局里的镖师,除去受贵人指使到沙橘村以外,还会因为什么缘由来此处。 也不知不觉将周烈和财物丢失案相联系。 意识到这里,程二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很是上心,掷地有声道,“祁少夫人你放心!” “别说是这群人,就是连一只苍蝇也别想从废弃的屋子里飞出来!” 阮元紧皱着眉头,看沙橘村的人都和云皎月上下一心。 心里不痛快。 嘴贱,挑拨离间说道,“你 们这群没出息的货色!” “还真是耗子戴眼镜鼠目寸光!一点头脑都没有!” “跟着云皎月做工,一辈子能挣几个钱?还不如黑吃白,把祁家这些人通通都给做了!” 嗤之以鼻提点,“到时候,无论什么矿山什么颜料,不都是你们自己的产业?!” 阮元说完话。 场上还真有些人,眼底浮出异想天开的贪欲。 云皎月一直担忧沙橘村的人,会黑吃白。 不过担忧归担忧,她从来没有将忧虑展现于人前。 只是用奖罚分明,和领班管理制度,加上尽可能完善的福利,来笼络人心。让他们安于现状,不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偏偏当下阮元三言两语打开了一些自命不凡之人的欲望之门。 而这些人…… 他们深信自己就是天选之人,一定能吃下采石和颜料生意这么大的一个摊子。 云皎月仍旧是面如平湖模样。 将在场所有人细微的眼神变化,尽收眼底。 双眸泛着冰冷暗芒,“程二,把阮元的嘴给我堵了!” “要是再敢见缝插针,找机会挑拨离间!就直接拔了他的舌头!” 云皎月杀鸡儆猴,暗自警告那些心底有小心思的人。 如果这次警告,也没能拦住他们想要谋财害命的心…… 那后续。 就不要怪她在危难之际,见死不救了。 第122章 被蚕食杀害 程二随处找了块臭抹布,粗暴.塞进阮元的嘴巴。 这会儿,孙阿牛胸腔早已积攒溢出的怒火,替云皎月愤愤不平,双拳紧握。 想教训这些神色有异的村民们! 云皎月眸色微深,及时喊住孙阿牛,“孙叔,孙鹤再过一个时辰就能醒。” “你不必忧心,先回去吧。” 冷静自持,“等他醒了,接下来这三日要是有哪里不舒服的,尽管来找我。” 云皎月面上喜怒不形于色,语气淡淡,没教人琢磨清她心底的想法。 孙阿牛咽不下这口气,但是心底也的确牵挂着自己儿子孙鹤。 咬紧牙关,故意朝着村民们重重说话: “好!祁少夫人,那你要是有什么地方用得上我孙阿牛的!尽管提!” “我孙阿牛别的没有,就是蛮力大!” “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定会帮你教训某些养不熟的白眼狼!” 被暗戳戳骂了的村民敢怒不敢言。 谁也不想明面上,认了白眼狼这三个字。 云皎月点了点头,“多谢孙叔。” 等孙阿牛走了。 刘大山心里也有气,恶狠狠对着那些围观的人说话,“还不散了?” “大家伙是不想采石了?也不想让自家婆娘做颜料了?” “你们要是不走,我走!” 刘大山转身怒气冲冲离开,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也很感激云皎月能救回自己的妻子。 他不是那种会白日做梦抢人果实的人,更不会贪图揽下自己根本驾驭不了的生意。 谢 狗剩也跟着刘大山走了,吆喝着,“走走走,采石去!” 不一会儿,方才从山上下来的村民,都三三两两前后散开。 直至空地上只剩下云皎月她们。 程二中气十足啐了一口。 他自认为自己算是没良心的人,但是没承想,沙橘村这些村民,竟然比他还不是东西? “我呸!那群人太不是东西了!” 李虎也骂着,“就是。我看他们就该到尿缸边,去照照他们自己的衰样!” “没准这样,还能有自知之明珍惜现在的饭碗!” 云皎月深邃目光扫向程二和李虎。 眸色微深,“你们两个还是别骂了,干正事要紧。” 她不打算在这些村民身上多费神。 特地望向阮元这帮人,“程二,我们先带着这群人,把他们押到空余的屋子里去。” 又对李虎道,“李虎,你去我家门口的水缸,捞几条新鲜的鱼出来。” “中午你们都留在我家吃饭,我给你们杀鱼煲汤,外加做个红烧。” 祁长瑾经常会从县城郊外带鱼回来,在垂钓老翁手里买鲜货。 有时候鱼太多,分了乡里乡亲还有剩余后,就在家门口的水缸养了起来。 李虎一听晚上又能吃鱼,搭腔应和着,“祁少夫人稍等片刻!我立刻就去拿!” 不一会儿,云皎月就将阮元和穆艳娇他们全安置在废弃的茅草屋里。 怕程二他们轮流看守不住,万一阮元他们再跑了。 云皎月还亲自将他们一堆人全都被吊在房梁上。 没吊太高 ,只让他们脚尖着地。既给他们一定的范围活动,又让他们足以累到心理崩溃。 被吊起来时,穆艳娇眼底淬了毒般的阴狠眸子,直直冷视着云皎月。 她很恨云皎月。 虽然她在通安县时,横行霸道欺压百姓,连当时同为小官家的女眷林芙蕖也不放过。 但当时她是县令之女,刁蛮任性些有何不可? 在大齐国,官员稍贪些,官员子女稍蛮横些!这不是很常见的事情? 何至于就真的要被彻查关押砍头流放! 要是她没碰见过云皎月,她不信就凭通安县这种小地方,能被一朝帝师所恼怒彻查! “怎么?穆艳娇你是很恨我?” “是将今时今日家破人亡,不再坐享手中权势的账,全都算在我头上了?” 茅草屋里,有脏兮兮的长板凳。 云皎月用手拂了拂灰尘和其他脏东西,坐在上头好整以暇盯着面前状如蝼蚁般的穆艳娇。 她看出穆艳娇的形于颜色意在何处,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祁长瑾也不着急女人何时审问周烈。 女人精通医术,自有能比常人审问,效果更好更容易逼供的法子。 他推开堆积厚重灰尘的窗户,想通风。 外头的阳光正巧照在云皎月后背。 她坐在暖光之中,眼神阴冷得可怕,藏着让人后背发凉的阴鸷情绪。 “你不该恨我。” 云皎月轻笑声清冷落下。 微启薄唇,语气淡薄,“不过,你恨我也无关紧要。你的恨意滔天也好,虚无也罢。于我,都不 值一提。” 坦荡平和说道,“我承认,你也算是有些本事,能忍常人不能忍之处。” “你对我的恨意,还有对死亡的恐惧,能支撑着你从通安县一路走到泽州,能让你这个阶下囚委身阮元,将从前官员之女的骄傲全都践踏脚底。” “可那又如何?你走到通安县,到了沙橘村,站在我的面前!” “不也还是阶下囚?不也还是被我吊在房梁下苟且偷生?” “难道你认为你的一腔恨意,能打倒我?能让我承受无妄之灾,被你错恨甚至杀死的妄想?” 在云皎月看来,穆艳娇只是承受不了现在落差极大的生活。 像她这种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官员从贪污起,就已开启落马的倒计时。 享受的锦衣玉食,终有一日会变成梦幻泡影。 不过这种人,被查处时即使面上再愧疚懊悔。心底里那抹懊悔,也根本比不上对揭发之人的万千分之一的憎恨! 所以,穆艳娇一路到了沙橘村,她不会承认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有哪里不对。 她只会恨云皎月,恨她毁了自己县令之女尊贵优渥的生活。 云皎月幽邃双眸闪着冰冷暗芒,“胜者为王败者寇!” “一个时辰前,要是你到沙橘村后,选择夹紧尾巴做人。按照我的个性,我不会为难你。” “可既然你选择了和我作对,还想杀我。我也不会心慈手软!” 这几天是翻案的关键时期。 她不会节外生枝,过分为难穆艳娇。 等掌握了翻案证 据。 穆艳娇大可以选择是要生不如死地活着,还是自发了断自己的性命…… “祁少夫人!鱼来了!” 李虎拎着木桶,桶里的水被他晃晃悠悠颠着溅出一地。 乐呵呵道,“祁少夫人,你做的红烧鱼和清蒸鱼都好吃!” “上回我看你桌子上摆了三条鱼,这回我也拿不准条数,就也拿了三条!” 云皎月视线停驻在木桶里鲜活乱蹦的草鱼。 她颔首示意,“辛苦你了李虎。” 李虎还有些不明所以,热情问着,“祁少夫人,你要是没时间杀鱼,大可以吩咐我们来杀。” “怎么还这么辛苦,非要赶着时间,在阮元他们面前杀鱼?” 李虎一想到祁少夫人还要辛苦地拿菜刀拍晕鱼脑袋,再刮鳞片挖内脏的,怪麻烦。 云皎月失笑,想起了什么。 她也不是因为赶时间,才想杀鱼。 心情渐渐好起来。 一手握住草鱼,“我给你们露一手,前几天我看你们杀鱼很是费劲。” “要是一下没把鱼拍晕,还得接着拍。鱼急了还咬了你们一口。” “得亏你们胆子大,否则要是胆子小的遇见这种情况,一次没杀死还得再来一次,心里都得有阴影会害怕。” 云皎月话锋一转,“杀鱼没那么麻烦。用些非常手段,就能让鱼保持清醒乖乖被杀。” 意有所指看了眼周烈,眼神微沉,“当然,杀人也是一样的道理。” “手段独特些,也能让人保持清醒,感受自己一步步被蚕食杀害。” 第123章 该处置就处置 话音落下,周烈瞳孔猛地一震。 他神情很不自然,紧咬着后槽牙,“你……你什么意思?” 周烈右手和左腿还在流血,疼痛使然,浑身都在轻微的发颤。 他在镖局当镖师时,走南闯北积累过不少见识。 这个世上,的确是有能让人保持清醒,再经历被杀前所有痛苦的阴毒法子。 他就曾经亲眼看见过刑场上的刽子手腰斩人犯。 腰斩后,那个人犯并未立即死亡,而是保持着一段时间的神志清醒。死前还愣是用手蘸血,在地上足足写了十几个冤字才没了命。 但是在沙橘村这种边陲之地,连县城也不见得能有腰斩过人犯的刽子手。 云皎月这个女人,是想用何种法子,让他保持清醒地死去? 难不成是想亲自操刀腰斩他?可她一个女人,这怎么可能?! “周烈,我给你一个机会。” “一炷香的时间,告诉我你来沙橘村的目的。除了你以外,还有谁一并来了大荒县?是谁指使你们来的这里?” 云皎月随手从发髻里抽出一根发簪。 看到拿出的发簪是祁长瑾先前亲自雕刻做出的沉香发簪。 将它插回发髻里,最后挑了一根前几天去县城买的简式木簪。 祁长瑾将女人的动作尽收眼底,先前紧抿着的唇线微微勾起,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云皎月单手摩挲着木簪上的纹理,声音带着丝丝阴寒。 锐利视线紧盯着猎物一般的周烈。 忽地继续冷声逼问! “另外,关于大齐国各地四起的财物丢失案,你知 道多少?” “大通镖局起于京都,接触过的达官贵人肯定不少。其中,你又了解多少有关达官贵人们的秘辛?” 话毕,只见云皎月突然拿起发簪尖锐一端!刺进草鱼的枕骨大孔! 纤细白皙的手指紧握发簪,捅进鱼头脑髓处! 转换了方向,又继续捣烂脊背骨髓! 眨眼的工夫,女人手中前脚还活蹦乱跳的草鱼…… 现在已经浑身不动弹。 且鱼还活着。 程二和李虎眼睛看直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祁少夫人是怎么做到的? “李虎,把这鱼拿出去!开膛破肚!” 云皎月铿锵有力的声音落下。 转而幽深看向周烈,眼底满是幸灾乐祸。 “我忘了告诉你。这种杀鱼的方法,同样也适用于杀人。” 云皎月重新握起一条鲜活的鱼,对着周烈道,“我刚刚,把发簪插进了鱼的这个部位。这里是枕骨位置。” “那你知道……人的枕骨在哪吗?” 云皎月扔掉手中的鱼,走到周烈身边。 站在他身侧。 刹那间将发簪抵到周烈的脑颅后部,那处呈内凹外凸瓢状的扁骨位置。 冰凉带着血腥气息的发簪,倏地接触到周烈枕骨处的皮肤! 周烈全身上下都如紧绷着的弦,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但当镖师久了,什么难缠的角色他没见到过? 现在到了泽州的人,只有他。 其余人都还在路上。 他不信云皎月真的敢杀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别想从我嘴里撬出什么消息!” 周烈冷视着前方,一副 铮铮烈骨铁血汉子的模样。 他瞥了眼云皎月手里的簪子,“鱼肉鲜嫩,你这木簪能刺入鱼身不奇怪。” 冷嗤一声,“人和鱼并不一样。我可不认为,就凭你手中小小的簪子,能伤到我什么!” 就这破簪子,就算往死里捅,也不见得能捅破他的皮肉。 他没什么好怕的! 身旁的阮元不断用舌头顶着破抹布,像是有话要说。 他不断利用嘴里舌头的活动空间,不停地用舌头顶着抹布。 靠舌肌和颊肌的挤压。 好半晌,终于将抹布吐出来! 附和着,“就是!云皎月你吓唬谁呢?” “我呸!就凭你这个簪子,能吓到我爹给我雇来的护卫?” “我可警告你,现在你赶紧把我放了!否则,就凭沧州离青州地界的距离,我再怎么也得让我爹派人,把你爹娘都杀了!非得泄我心头之恨不可!” 阮元说完话,周烈不由紧紧拧着眉头。 难以置信盯着阮元看了几眼。 最后愤懑落下两个字,“蠢货……” 阮元满腔怒火,怒视着周烈! 忍不住问他哪里蠢? 周烈挪开视线,现在云皎月为刀俎,他们这群人为鱼肉。 他身上还有利用价值,嘴巴硬些云皎月不见得会杀他。 至于阮元? 处于劣势,太早激怒别人,只会加速被教训的进程。 云皎月双眸微凉,紧盯着面前大放厥词的阮元。 她想起先前阮元三言两语,就挑拨了村民们和她的关系。 忍不住在思考…… 从穿过来的第一天开始,她从来都信奉与人为善 。 只是她忘了,大齐国不是现代,更不是她生前所待的部队! 文明从来都是在不断地演变。 她能帮一手就帮一手的相处模式,在大齐国根本就行不通! 部队里,大家过了今天可能就没明天。 所有人在紧绷的生活里,没有多余心力去计较细枝末节的小事和身外之物,大家精神高度契合,彼此间不计得失、互帮互助。 而在这个异世? 一味地善良和仁慈,根本不会得到大多数人的感激。 他们最多只会在贪欲和恪守本分间徘徊,直至被贪婪驱使,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 最后不断地索取和榨干.你最后的价值!像吸血鬼一样,把你的所有占为己有! 云皎月眼底温度骤降,眉眼间冰冷寒气弥漫。 几乎让所有人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紧握,对现在没完没了的无妄之灾产生极度的厌倦! 假如她一开始,就让陆崇在万寿县把阮元就地正法,不给任何让阮家通融打点的机会! 阮元也不可能会出现在沙橘村挑拨离间。 假如她在通安县,在地震结束后,干涉了大夫救治穆艳娇。 穆艳娇也会重伤而死,根本不会再碍她的眼! 云皎月眉心动了动,暗下决心! 歹毒险恶之人,就该被就地正法!及时付出做错事的代价! 该处置时,就得处置! 否则她对敌人一时手软,自己也迟早会被手软的回旋镖击中。 以至于疲于应付,处于祸患之中! “祁长瑾,你能出去等我一会儿吗?” 云皎月清冽嗓音缓缓,“再给我半炷香的时间。” 她眼底不复黯淡,“我一定审问出你想要的所有答案。” 视线扫向程二,“程二,你也出去。和李虎一道杀鱼开膛破肚去鳞片。” “把这个木桶也拎出去。” 祁长瑾接触到云皎月坚定果断的视线,眉头蹙了蹙,剑眉下好看的眼眸浮出一抹担忧。 意识到女人是打算亲自动手,怕接下来的场面会吓到他。 只是,他怎么会吓到? 他连再血腥不过的腰斩行刑过程,都看见过。 祁长瑾五官分明雕刻般的清隽容颜情绪不明,关心问道,“你可以吗?要不然我来吧。” 男人本打算将周烈关到大荒县牢房审问。 毕竟牢房里刑具完全。 后来听云皎月吩咐程二把周烈他们关在茅房里,他也没有多加干涉。 一是他从不古板,不认为女子只能主内。 云皎月是他的妻子,两人夫妇一体。她无论想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信任支持。 二是女人医术高明。 像周烈这样的彪形大汉,不见得会怕烙铁这种刑具。 是以,他深信云皎月亲自审问的效果,会比将刑具全用一遍,要来得更好。 云皎月点头示意,“我可以。你出去吧。” “正好,我手也生了,想熟悉熟悉人体内部构造。” 云皎月说完话,周烈和阮元瞬间咽了咽口水。 熟悉人体内部构造?这是要怎么熟悉?熟悉谁的人体? 慌张腿软之余,手心也逐渐发麻。 真有一种砧板上被人刀俎鱼肉的感觉! 第124章 求你饶过我 很快,祁长瑾和程二他们出了茅草屋。 云皎月左手伸进衣袖,用意念在空间里找了找。 周烈说的没错,一根木簪而已,的确刺穿不了人的皮肉。 即使用银簪,银簪一头也不够锐利,刺进紧实的人皮时,手腕会很费力。 于是没多想,从手术室里,找了根十一厘米长的麻醉针。 握着粗粗的针筒朝阮元走过去。 “周烈,留给你半炷香的时间,可不多了!” 云皎月拎起阮元的后领子,单手戳进阮元的枕骨大孔。 颅腔和椎管经孔相通,从枕骨大孔戳进后! 云皎月直接顺着骨孔缝隙往脑髓方向捣! 阮元后脖颈刺痛,痛得毛孔都张开! 脑袋疼痛欲裂,“啊!” “好痛!痛……云皎月我错了,我不该惹你。” “你的生意我也不该沾手,我也不该挑唆你和村民间的关系!更不该拿你家人的性命威胁你!” 阮元痛哭流涕,有尿失禁的迹象。 鼻涕眼泪横流,“你饶过我,你饶过我啊!我再也不敢了!” 云皎月双耳不闻惨叫声音。 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最了解人体构造的,莫过于法医和医生。 医校里甚至还有一句玩笑话,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医学生。 在她还是医学生的时候,不知道和没有生命迹象的人体,打过多少次交道。 就是因为知道人的性命有多脆弱,所以她也异常珍惜人命二字。 只 可惜有些人……是真的不配当人。 “阮元,别叫了。你在万寿县时,让人差点错杀帝师。” “你平时和穆艳娇一样横行霸道,仗着手里有些钱有些权,就作奸犯科为非作歹。” 云皎月没停下手中的动作。 无是非之心,非人也。 都不是人了,她又何必拿对人的尊重,来对待阮元他们? “啊——” “痛!” 惨叫声逐渐吸引刚把辰砂石搬下山的村民们。 连做颜料的村民,也被这种嚎叫声惊得一抖。 纷纷放下手头上的事情,逐渐往云皎月所在的茅草屋围过来。 他们也不敢围得太近。 “这?祁家大少爷和程二李虎在门口的话,那屋子里头的人,是祁少夫人?” “我的天呐,这声音听得我晚上得做噩梦!杀猪的叫声都不过如此。” “祁少夫人平日里看着和和善善,怎么下手这么狠毒?以后我看到她,都不敢和她搭话了!” 议论声纷杂。 谢狗剩和刘大山面面相觑,好在他们都敬着捧着云皎月。 从来都没有生出想要和村子上下的人联合,吞掉云皎月产业的心思。 就这种手段,以后谁还敢往云皎月刀口上撞! 得罪她,这不是找死吗? 叫声也吸引来柳韵秀的注意。 她正好牵着祁昭昭的手路过这里,手里还拎着野菜篮子。 祁昭昭心底也有些怕。 不过她怕的是那阵惨叫声,而不是怕 云皎月。 她知道她的堂嫂,是最最好的人了。 就算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那也是别人更过分! 只是后背还是一阵冷汗,“娘,堂嫂这么做,真的不怕以后别人都不敢和她搭话吗?” 柳韵秀捂上祁昭昭的耳朵,减弱一些惨叫声。 缓缓吐出的声音,也传进祁昭昭耳畔。 “虽说使人惧不若使人爱,使人爱不若使人敬。先前你堂嫂过于仁厚,村子里的人对她尊敬有余,却没有畏惧。” “受人尊敬的事情做多了,就会让正直的人更生尊敬,让卑劣的人更加贪求无厌。” 被安抚后,祁昭昭害怕的情绪驱散不少。 眼睛明亮,似懂非懂,“那堂嫂现在是想让人畏惧?” 她就知道她的堂嫂,不管做什么都是事出有因。 柳韵秀抚了抚小女儿的头发,“对。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皎月即使今日做得再过火,从前一步一脚印的善事和帮扶,是实打实存在的。” “从前尊敬她,对她心存感激的人,今日过后还是会对她一如既往地尊敬感激。” “而那些求索无厌的人,今日之后,也会收敛自己的贼心。” 柳韵秀肯定道,“管教底下的人,就是得这样。” 以前柳韵秀管教田庄铺面下的伙计,也是这般行事。 没有让人过分觉得自己好说话,也让人对自己始终怀有敬意。 云皎月今日的做法,和所谓的 ‘惧则慎,慎则不败’,也有异曲同工的道理。 只要让底下的人畏惧,底下的人做事就会谨慎。 能省掉诸多麻烦事情。 这些手段,她以前没教云皎月。 是因为旁人教是教不会的,就得亲身被绊子扳到,才会熟练使用。 屋子内。 阮元已经不会动弹,就跟方才被云皎月捣髓捣烂神经的草鱼一样。 他奄奄一息,只有眼珠子能动。 这种架势,让周烈和穆艳娇等人都瞠目结舌。 穆艳娇觉得云皎月是个疯子。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个女人怎么发狠时,能这么狠。 这种狠毒的手段,即使是事隔经年被人翻出来讲,听到的人也会害怕做噩梦。 穆艳娇发抖看着云皎月,她原本还想用动用私刑来指责云皎月。 可现在她根本开不了这个口! “周烈,一刻钟的时间已经过去。” 云皎月拔出粗长的麻醉针,在阮元衣裳处,擦了擦针体上的鲜血。 “留给你考虑的时间,已经不多。” 云皎月寒星似的眸子没有半点温度。 像是想起了什么。 补充道,“对了,你千万不要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拿你没办法。” “我有千百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那些方法,随便一种都够你后悔嘴太严实!” 周烈满脸苍白。 他此前,的确从未见过像云皎月这种杀人的法子。 看了眼阮元,明白阮元现在短暂活着还 不如直接去死。 比直接死掉更可怕的,是知道自己活不下来,只能一分一秒感受着生命在身体里流逝。 云皎月察觉到周烈瞳孔中显而易见的惧怕。 语气意味不明,意味深长道,“当然,你也不要认为,我只能从你身上得到我想知道的消息。” “一月前,我夫君已经问我的义父陆崇陆大人,借了不少侍卫前来。” “算算日子,如今也该到了大荒县。” 云皎月眼里杀机肆意,最后警告说着:“有那些人的助力……” “我抓到你的同伙再逼问,只是时间问题。” “别怪我没提醒你,既然我大发慈悲地给你机会,你最好识趣把握住。” “否则,阮元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听着云皎月的话,周烈又神不知鬼不觉看向阮元。 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还是没忍住! 终于发出不断地干呕声音。 茅草屋内的人,之前都在忍耐干哕的冲动。直到周烈率先发出这种声音,他们也逐渐绷不住。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干哕声不断。 云皎月对他们所有人的行为并不感到奇怪。 她当年刚开始学医,反应比这群人要厉害得多。 等周烈吐完黄水,也没等云皎月继续逼问,继续进行生理和心理上的打击。 他直接嚎啕大哭缴械投降,“我!我说!” “求你饶过我,不要像对阮元一样对我!我现在什么都告诉你!” 第125章 雷霆手段 直至周烈将自己知晓的和盘托出,云皎月才是从茅草屋里出来。 远处聚集在一处的村民们,看见女人出来后,连忙互相推搡。 嘴里念叨着,“走走走,咱们回去做颜料。” “对对,还好些颜料没做呢。” “咱们也回山上去采石!”刘大山说着话。 转眼间,空旷的黄土地上,人群四散。 云皎月对眼前一干人等的反应恍若未见。 暗想只用一个阮元,就能敲山震虎,让村民们对她有畏惧。 也是值了。 “祁少夫人,里头的人要怎么处理?” 程二在门口往里头张望,看见阮元像摊烂泥毫无生机。 笃定身亡,也就是今日的事情。 云皎月利落道,“在后山随便挖个坑。等咽气了,找块破席子,把人卷了扔进去就行。” 思考半晌,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想到阮元是独子。 若是万寿县阮家知道自己的独苗死在她手上,以后保不准会不计代价的生事。 得给陆崇传个书信,禀明今日的事情。 托他找到切实的罪名,将阮家灭口。 她不信阮家在万寿县至今,全然都干干净净! “得嘞,我们这就去办!”程二和李虎揽了活,主动说话。 等两人走远了一些。 云皎月纤长浓密的羽睫微颤,才消化着刚刚周烈告诉她的一切。 她眼底情绪复杂。 实在是这本权谋文所涉及的架空背景,各股势力都很变态。 也不是以祁长瑾视角写的。 是以她对祁长瑾的人生经历,对被陷害的细节,了解的也不是太准确。 原小说里,关于财物丢失案和科举舞弊案的篇幅占比不多。 对男人来说毁掉人生的案件,在书里,作者只用了寥寥几笔带过。 不过,云皎月深知,朝堂官场暗涌沉浮,为官者必须时刻如履薄冰。 否则稍有不慎。 不论是寒窗苦读十余年的努力,还是百年家族积累的权势,都有可能顷刻间灰飞烟灭。 因此,她没有添油加醋,更没有缩减所听到的篇幅。 将得知的内情,原原本本转告祁长瑾。 告知弯弯绕绕的一切后。 末了说道,“周烈说,两月前大通镖局之所以解散,是因为总镖头一家的尸体,浮在了沧州沧海的水面上。” “后来,他待业受雇于户部侍郎家的管家,特地来泽州灭口有关于财物丢失案的一干人等。” “据他所说……他曾经听管家提及,一并来泽州的还有十几个死士。” “算算脚程,他们这些人,应该都到了泽州。” 祁长瑾眉心微动,眼底显然带有诧异。 那双漆如点墨的幽邃眼眸,不由闪烁冰冷暗芒。 如先行者一般,率先察 觉到不同寻常之处。 “青州一行人犯,算上我们祁家所有人,也才十几个。” “至于来十几个死士?” 祁长瑾蹙眉,自言自语道,“还是说,这些死士来泽州,除去灭口以外,还有其他要事要办?” 云皎月缓缓颔首,“周烈是混在流放人犯之中,才早些到了大荒县。” “那些死士,管家只说是来帮周烈里应外合杀人的,倒没有提及要去办其他要事。” 祁长瑾眼神微沉,思绪短暂地恍惚起来。 理了理思路。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线索,实在是太多太杂。 而且有些案件,明面上如此,暗地里肯定又别有境地。 先是他被诬陷舞弊,祁家被下令抄家。再是各地财物丢失案频发,孙阿牛等人和他一道流放。最后大通镖局总镖头全家浮尸海面。 看似是各不相同的案件,实则又息息相关。 祁长瑾目光幽深,暗想这个户部侍郎还真是老奸巨猾。 藏在背后下令灭口,要管家出面行事。 以后要是真查出了什么,他还可以独坐高台,到时候让管家出面顶罪就是。 祁长瑾深信,一切疑难案件,破解前都有章可循。 只要按照时间线,理清事情前后顺序,再分析各个当事者的人物关系,必要时具体分析所处的环境,就一定能将案件查清。 他 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头,在干巴巴的黄土地上,写下所有他能想到的一切。 云皎月也不打搅他。 在原有的故事里,祁长瑾的思维逻辑和算计手段,丝毫不输小说男主角。 他可是未来的首辅大人! 原来的轨迹里,祁长瑾洗清冤屈后,成了顶级权贵的幕僚! 甚至还攀上京都司礼监掌印徐公公,顶替男主角,成为徐公公心里最宠爱的义子! 由于办事太狠,狠到让顶级权贵和司礼监掌印都自愧不如。 才被他们扶上百官之首,内阁首辅的位置。 想到男人在权谋小说里罄竹难书的狠手段,她没忍住倒吸一口气。 和祁长瑾相比,她捣脑髓的逼供手段,完全属于仁慈的范畴。 不过…… 云皎月视线里,男人行为举止皆有大儒生的风范,正一丝不苟书写着各种案件的人物关系。 她实在是想不出来,他权御百官的雷霆手段,究竟是如何练出的。 没有继续想下去。 反正离她提合离的日子,也不远了。 云皎月掰着手指头,找翻案的证据,再算上将人证物证转交给陆崇。 最多不出两月,事情就能尘埃落定! 到时候,祁长瑾就去他的京都,当他的大反派! 她则可以遍游大齐国各州县,过她的逍遥日子! 短短一刻钟时间,祁长瑾洋洋洒洒 ,黄土地上满是他颜筋柳骨的工整字迹。 直到写到最后一字!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顿了顿! 清隽容颜眉间微蹙,“竟然是这样……” 祁长瑾阴鸷的情绪转瞬即逝,万般言语短暂的梗在喉间。 起身后,一切恢于平静。 他拎起水桶,将里头的水尽数泼在地上。 刹那间,黄土地上的字迹,瞬间模糊直至不见。 云皎月一头雾水,“怎么了祁长瑾?”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祁长瑾双眸啐了冰似的冷意盛盛,内心有着可翻涌滔天的浪潮。 “我曾以为是我害家里被流放,后来以为是祁家树大招风,这才让人惦记上家里的家财。” 云皎月认真听着。 事实上也的确是因为祁家家财过于惹眼,才导致祁家被流放。 难道有什么不对? 正是这么想着,就听见祁长瑾缓缓道,“我祖父数十年如一日的经商,打下了自认为无比坚实的基业。” “他死前握着我父亲的手,打趣说,家里钱财可供祖孙四代挥霍,他可以放心西去。” “可原来,数十年的努力,外加我十余年的苦读,都弱不可击。” “脆得就跟窗户纸一样。有权势的人,甚至稍戳一下就破败了。” 祁长瑾压下心中的情绪,意味不明道,“足以见,权者,人莫离也。” 第126章 身体有异样 “权者,人莫离也。” 男人嗓音低沉硬朗,语调几乎听不出任何起伏。 云皎月蓦地怔住,祁长瑾这是……生出了对权力的渴望? 她脑海持续回荡着这句话。 心底莫名萌生出一种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并非全是祁长瑾方才言语中的冷意所造成。 绝大部分压迫感,源于她再一次感受到了作者造物主式的掌控。 果不其然…… 作者笔下的人物,只要涉及故事主线,不论先前跑得究竟有多偏,还是会按照原先设定的故事线发展。 好在,原身在小说里只是个炮灰。 炮灰最多只配拥有名字,只要不涉及主线,她的思想还是自由的。并不受控。 云皎月意识到,祁长瑾现在是萌生出了对权力的渴望。 她忍不住回忆着,作者笔下男人既定的结局。 不经意间,舒展的眉头已经蹙起。 即使,她和祁长瑾只有夫妻名义,并不算多么交情深厚。 只是相处已久,想到那种惨绝人寰的结局。 她心里还是有些悲戚。 甚至愤愤不平,不由在心底发出疑问,难道作者笔下的人物,真的逃不出造物主的掌控?! 就真的要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 像块工具砖一样,哪里需要哪里搬?! 祁长瑾望向云皎月的目光,微微凝滞住。 误认为女人现在如此愤懑,只是因为在替他抱不平。 眸色渐柔,安抚自省道,“我不该和你说这些。” “这些事情,你不必担忧。 我一定会处理好。” 云皎月沉沉叹气,她当然知道祁长瑾能处理好事情。 能当首辅结党营私,一步一步控制司礼监,外加掌控拱卫司的人! 他怎么可能会应付不了这些事情。 思来想去,云皎月只能点了点头。 下一秒,祁长瑾已经迈开步子,稳健地朝李大儒所在的屋子而去。 一刻钟后,孙鹤已经醒了。 孙阿牛急急忙忙跑过来,“祁少夫人!我家鹤儿一直在吐,你快过去看看啊!” 云皎月离孙鹤家不远,“孙叔,你帮我看着点这些人。” “我去看孙鹤!” 孙阿牛六神无主,看到孙鹤吐得不成样子后,心都被绞着似的痛。 他顿了顿,忙是点头道,“哦……好好。” 云皎月到孙鹤家时,孙鹤已经躺在床上吐出好多黄水。 这些黄水,是胆汁。 幸好手术前,她特地告诉孙鹤不要吃早饭。 要不然现在吐出的,得是一堆没消化的东西。 云皎月给孙鹤把脉,松了口气,“孙鹤,我给你去借两勺纯蜂蜜。” “喝了纯蜂蜜,会好一些。你放心,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 孙鹤的呕吐,是由麻醉药引起的肠道蠕动。 胃肠动力不足,才导致胃里面的内容物反流上来。 孙鹤颔首示意,满眼的感激,“好。多谢祁少夫人。” 其实,相比较于呕吐引起的不适。 现在浑身感受到的强烈痛觉,才让他更难以忍受。 每次要吐的时候,为了避免大动作,他 只能正躺着,任着身体头脚微微向上弯曲,任凭黄水从口中吐出。 云皎月出门前,特地补充道,“你忍一忍,回来后,先喝纯蜂蜜,我再给你止痛。” 在吃止痛药之前,不先止吐,药吃了也是白吃。 没过多久,云皎月上柳韵秀家借了一些纯蜂蜜,让孙鹤尽数喝下。 顺道在孙鹤手臂横纹往上的两寸部位,在内关穴揉搓,试图减轻呕吐的症状。 “这个药片能止痛,你一日三次,一次两片服用。不能多吃。” 云皎月本来打算从空间医药房,拿芬太尼给孙鹤注射止痛,芬太尼可以用于手术后的中至重度的疼痛治疗。 但是芬太尼有弱成.瘾.性,想了想还是作罢。 只能拿具有中度镇痛功效的可待因片,进行服用治疗。 纤细手指端起陶碗,在里头倒了水。 配合着可待因片,给孙鹤服下。 进行医嘱,嘱咐道,“我过七天来给你拆线。” “那个时候,你应该可以下地走路。约莫二十天后,你就可以正常跑跳。” “对了,三个月内,只要平日里出行,切记要戴面具,否则脸部会有色素沉淀,不好看。” 云皎月说话很慢,怕孙鹤记不住。 说着说着,她也有些嫌弃自己啰唆说太多。 但是医生只能说多,不能说少。 补充说着,“这几日,让孙叔去县城给你做几套宽松衣服。” “到时候下床走路,行动间免不了伤口摩擦受痛。还是穿宽松些的衣服为 好。” 又道,“至于吃食方面,你肠胃受了刺激,今日就先喝粥吧。” “明日开始,可进食一些鱼汤,方便促进伤口愈合。外加也可以提高一些人体抵抗力。” 孙鹤耐心听着,他实在是太痛。 止痛药的药效还没有发挥出来,只能细嚼慢咽云皎月方才说的话。 将她的话一一记下,分散注意力。 云皎月又在孙鹤家多待了些时间,观察孙鹤术后还有没有其他的不良反应。 认为可以离开时,才离开。 云皎月回家做了红烧草鱼和清蒸草鱼,外加熬了一锅汤汁浓白、味道鲜美无腥味的鱼汤。 招待了刚把没气的阮元,扔到坑里埋掉的程二和李虎。 亲自送了一碗热乎的鱼汤给柳韵秀家,又留了一碗鱼汤给还没回来的祁长瑾喝。 忙活了很久,才是坐下来好好吃饭。 刚吃上几口热饭,门外成群踏踏的马蹄声错落响起。 “二小姐!” “二小姐你在哪个屋子里?!” “二小姐!” 聂韬粗犷的声音接连不断响起。 云皎月黛色细眉微微挑起,这中气十足洪亮的响声,让她端碗的手都下意识抖了抖。 走出房门,及时喊住快要驾马过去的聂韬。 “我在这里。都停下!” 云皎月揉了揉眉心,担心成群的马匹跑过去,会不小心冲撞路人。 眨眼的工夫,聂韬提起缰绳,马匹前蹄仰起。 强制让马匹停下后,下了马,朝云皎月走去。 云皎月已经近两个月没 有看见过聂韬,看到对方脸色偏青,肝不太好。 好奇叫着聂韬,“聂韬,我给你把个脉看看?” “我看你有些伤肝之兆,若非长期夜半不睡,就是近日大动肝火导致。” 聂韬眼睛亮了亮,这怎么说云皎月是神医呢。 只是看他一眼,就知道他肝火旺,肝不好。 “倒是也不用把脉。半月前,帝师去京都前,让大夫给我诊过脉。我只是受气伤肝而已,并没什么大碍。” “倒是大小姐身体不太好,等帝师忙完手头上的两个案子,还希望您能一道跟着我们,去京都给大小姐看病。” 云皎月:“……” 云皎月汗颜,一个时辰不到之前,她就在想这辈子都不会去京都。 她没想到,陆崇已经早早去了京都! 更没想到的是,林芙蕖身子竟然有了异样。 不用想都知道,林芙蕖定是迫于外力,没能遵守她的医嘱。 否则她一个尿毒症患者,又刚认了父亲,怎么可能会不惜命,不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结合聂韬刚刚说的受气伤肝。 云皎月皱眉问道,“义姐是过度劳累没有休息好?还是心情不好上火,所以加重了病情?” 聂韬以一种神了的眼神,直视着云皎月。 解释道,“我们帝师对大小姐,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怎么可能会让她劳累!大小姐每日都在府中休息,还有专人看护。” “其实,她是被司礼监那个老太监给气的。” 第127章 有仇不报非君子 听见司礼监三字,云皎月脑子里瞬间像是绷紧了一根弦! 自从上次,她用陆崇给的腰牌,让陶高山照着她的处置,发落了萧莲一干人等。 她对这位义父,心底很是感激。 起码对方,的确实打实地对她不错。 因此,当司礼监三字,从聂韬这个帝师府侍卫的嘴里说出来。 她就倏地想起一件,自己从前根本没往深处想的事情。 那就是,陆崇已经不复大齐国皇帝从前的喜爱。 陆崇被任命为帝师的伊始,那时他深受皇帝的信任和喜爱。 但皇帝年事已高。 柳韵秀都说,这老皇帝没几年可活了。 也就是她当初在看文的时候,根本没注意时间线,所以不清楚老皇帝究竟何时会殡天。 不过,要是举国皆知老皇帝身体每况愈下,那显然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 在这个节骨眼上,老皇帝居然让陆崇回家探亲。 其中原因,心疼自己帝师的身体,或许是真的。 但更多的,应该是已经不太信任陆崇。 云皎月大脑飞速运转着,粗略回忆着整本书的内容,也没想起她义父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只能寄希望于她的义父陆崇也是个炮灰。 没被作者提及太多,能早早地告老回乡,不至于死于党争。 云皎月敛下神情,不外露内心情绪问道,“义姐不是半月前才启程去京都?” “算算日子,这会儿也是 才到。” “那司礼监的太监,又是怎的惹义姐不高兴?” 聂韬想到事情的原委,就难以克制地发怒。 被云皎月请进屋子喝了口水,看向程二和李虎二人也在。 于是点头示意,打了声招呼。 而后坐在两人身边,忍不住提了一件事情,“前两日,礼部侍郎的小女儿,和拱卫司指挥使成婚了!” “那礼部侍郎的小女儿,是京都出了名的贤良淑德好闺秀。” “听说她也曾经议亲过,没承想连未来夫君的长相都没见过,就被人抢了良缘!” 话音落下,云皎月脸上已经有了细微的情绪变化。 她尴尬地咳了几声,想打断聂韬。 想告诉他,和礼部侍郎裴家小女儿议亲的人,是祁长瑾。 而抢人夫君的,就是原身云皎月。 四舍五入……也就是她抢了裴家小姐的夫婿。 可是还没等开口。 只听聂韬愤愤不平,言语间额头青筋暴起,“平心而论,裴小姐也是真的惨。” “她议亲不成后,被京都众人指指点点两年!甚至有人造谣,她是因为自己有过失,才失了亲事。” “去年,她好不容易准备重新议亲。谁知道去寺庙上香,竟然撞见拱卫司指挥使,被他给看上了!” 聂韬说完话,云皎月乌黑的目光宁静幽深。 就算聂韬不提裴瑰成亲的事情,她也知道这个时期,裴瑰已经嫁为人妇。 甚 至,毫不夸张地说。 在大齐国,没有谁,能比她更了解裴家小姐裴瑰的人生轨迹。 因为她看的这本小说,女主视角,就是裴瑰! 而男主,裴瑰的官配!就是裴瑰的夫君,时任拱卫司指挥使的宁顾行。 拱卫司这种机构,是锦衣卫的前身。 能当锦衣卫的指挥官,宁顾行在外界的名声,自然就极差无比。 以至于,即使聂韬根本不知道裴瑰原来的议亲对象是谁,他都会觉得对方是良缘。 云皎月灵动眼眸微微闪烁,不由对聂韬多了几分打量。 目光渐渐幽深。 视线停驻在聂韬身上时,正儿八经说道,“聂韬,你先将裴家小姐被迫和拱卫司指挥使成亲的事情,放一放。” “我只想知道,义姐究竟是为何才被司礼监宦官气出病。” 聂韬被紧紧皱着眉头。 倒也不是他非要扯一些八卦轶事。 只是他们家大小姐最近病情加重,的确和裴瑰出嫁有关。 心情顿时低沉下来,解释道,“半月前,司礼监掌印,派东厂走狗来转告帝师。” “说是听闻帝师已寻得亲生女儿,扬言宁顾行要娶裴小姐,倒不如娶我们大小姐。等日后大小姐回京,定会为她寻门好亲事。” “二小姐你说说,老太监说这种话,这不是在羞辱我们帝师府?” 聂韬叹了口气,嘀咕着,“特别是,司礼监传话前两日,陛下还 亲自写了信,斥责帝师在沧州风头过大。” “有时候,我倒真是想冒天下之大不韪,劝大人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何必和那群腌臜货色斗!” 云皎月眼角藏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双眸微凉,细细看,就能发现她眼睛传递出的,是漫着冰冷寒意的死寂。 其实林芙蕖和裴瑰,都是很好很好的女子。 但是如果论出身,在外人来看,林芙蕖是一品帝师之女。 而裴瑰是三品侍郎之女。 议亲时,这两人,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被人故意放在一起比较。 可见司礼监掌印徐公公,的确是想羞辱林芙蕖无疑。 只是…… 以林芙蕖的个性,要是只被羞辱,根本不会太过于气恼。 应该是知道了陆崇被政敌为难,才被气出病。 云皎月思绪有些恍惚。 她看过很多史书。 知道急流勇退的道理。 视线停驻在聂韬身上,缓缓出声提醒,“朝堂的各股势力,犹如深海暗涌。” “历朝历代,别说是普通人,就是位极人臣者,大多也难免沦为权势的牺牲品。” “义姐那身体,怎么受得了隔三差五的刺激?即使是为了义姐,义父也得早日想一想告老还乡的事情。” 云皎月深知,除去男女主有全局不死的光环以外,其余人都是生死有命。 陆崇对她这个义女,也是力所能及的照料。 纵然现在在朝中,已经 不复从前那般,受一国之君的信任。 还是顶着风头借了她侍卫,并且执意想替祁长瑾这个义女婿翻案。 聂韬眉头已经拧出了深深的痕迹,“我会劝大人的。” “只希望他不要再想着,做一日帝师,就要担一世帝师的责任。” 沉着声音,也没把云皎月当外人。 抱怨道,“圣贤书读多了的人,也就是这种顽固的臭毛病难改。” 云皎月不置可否。 其实所谓规诫人的圣贤书,从来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千万不能把圣贤书上的内容,当做金科玉律。 要不然人会被自相矛盾逼疯。 就比如古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可古人又说,有仇不报非君子。 古人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又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云皎月摇了摇头,下意识脑子里冒出李大儒曾经问过祁长瑾,也问过她的问题。 之前还觉得没什么。 现在倒是有些悟了,“所谓怒画竹、喜画兰,不喜不怒画牡丹。” “义父熟读圣贤书,肯定知晓这句话。只不过他在官场太久,可能忘了。” “聂韬,日后你回去,就替我转告义父。官场上,不求混得好,只求活得久。就算是为了义姐,也要活得久些,这样自己的宏图大志,才有机会徐徐施展。” “要是真到了艰难时刻,急流勇退、明哲保身,也不失一个选择。” 第128章 私设银炉 聂韬发出疑问,“二小姐为何日后不自己转告?难道是不想去京都吗?” 云皎月蹙了蹙眉,思考片刻。 就当是给林芙蕖复诊,也得去一次京都。 罢了。去京都瞧瞧也好。 大齐国的京都,没准和华夏诸多朝代下的不同首都一样,是碧瓦朱甍、峻宇雕墙的景象。 “也不是。” 云皎月为了让聂韬安心,解释道,“祁家翻案,非再耗时两月不能结束。” “等人赃并获翻案的关键证据,也得你们先去京都呈交证据。到时候祁家获赦,我才能去京都给义姐看病不是?” 聂韬缓缓点头,被说服。 按道理说,要让云皎月进京都给他们家大小姐看病,的确得是这个流程。 鉴于不知道户部侍郎派来灭口的人,究竟到了泽州何处县城。 当晚。 云皎月特地将聂韬他们众人,分别安置在沙橘村进村路口,还有后山山脚下的民居处。 如此安排,那些死士即使进了沙橘村。 也会最先出现在聂韬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云皎月喜欢做两手准备。 暗想要是那些死士,还没到大荒县。 或许可以,提前查清楚他们当下的行踪,以备及时掌控局势。 和祁长瑾商量后,男人边收拾着包袱边说道,“我也是你这个意思。” “我将聂韬送到居所时,已经和他 商量好。” “明日,我会先带走他手底下的一半人马,去水龙县和昆玉县看看。” 合理怀疑着,“我怀疑户部侍郎派死士前来,应该是为了运送新熔炼好的私银。” 既然祁家和孙阿牛等人的流放,起因是源于京都有人贪污。 那那些被偷运出京的官银,势必会被人运送到私人的熔炼场所,进行二次熔炼。 否则,它们这辈子都不能流入商市使用。 官员贪污,也白费了功夫。 祁长瑾认为,泽州是大齐国各州里,最适合熔炼私银的地方。 原因很简单。 泽州是大齐国最为偏远的州,京都的法令和法规,有时候并不能得到认真且完全的贯彻。 就比如大齐国早有明文规定,各州银炉,都有数额限制,不能随意增加。 银炉,可以铸造银锭。将官银进行二次熔炼。 各州中,泽州私设银炉的乱象最多。民间也称这种私设的银炉,叫做私炉。 私炉屡禁不绝,禁到最后,原本就财政不足的泽州官员,也懒得再行干涉,直接放任私设自流。 因此祁长瑾笃定,泽州可能聚集了大量被偷运出京的官银。 那些官银藏在许多私炉地点里。 “水龙县和昆玉县,是泽州商贸做得最好的县城。这两个县城每日都会有不少外来人口流通。” “而且私设私 炉,需要大量人力进行二次熔炼,外来的人,也就只有在这些地方,才能不打眼。” 嘱咐道,“这几日,你在沙橘村不要外出,我会想办法及时找到死士的行踪。” “一定会尽快回来。” 云皎月点了点头,也帮着祁长瑾收拾包袱。 隔日一早。 天还没亮,男人就带着人,先行去了隔壁两个县城查人行踪。 剩下聂韬和另一半人马,留在沙橘村保护云皎月等人。 云皎月起床时,已经是辰时初。 屋子外头程二敲了敲房门,喊着,“祁少夫人,前些日子你吩咐我,让我在外头找些教书先生。” “现在夫子们人都已经到了,就等着您相看!” “您起了吗?” 云皎月刚叠好被褥,纳闷现在才是辰时初,换算现代的时间,也就是刚早上七点。 教书先生,怎么会来得这般早。 她记得小说里,只有京都和极个别经济发展好些的州县,学子才会辰时初入学,酉时初下学。 至于像大荒县这种地方…… 山路这样多,夫子们如果被外聘,少说会在路上耽搁很久。 来村里设立的私塾教学,再怎么也得巳时初。 最值得怀疑的一点是,她根本没指定时间和夫子们见面。 这群人,怎么会成群结队地来? 云皎月深邃幽冷的双眸微动,心里早已有 了防备。 从空间医药房里翻出安定药三.唑.仑片。 对着屋外的程二道,“程二你先等一等,屋子里头有些乱。” “稍等我片刻,我收拾好屋子后,立刻就迎夫子们进来。” 也不知道外头究竟来了多少夫子。 云皎月估算着药量。 直接拿出五片药片,用药碾碾碎,最后将粉末倒进茶壶晃着溶解。 三.唑.仑片溶解后无色无味,有快速的催睡作用。 服用者口服后,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就能陷入昏迷。 像这种快速昏迷的功效,比普通安定药要强上一百倍。 所以它在现代也是管制药,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幸好部队医药房,有存货。 云皎月开门,准备将人迎进来。 视线里,门外站着五六个身形颀长的男子。 他们穿着打布丁的麻衣,麻衣看起来很是合身,云皎月不露痕迹扫着衣袖的磨损程度。 这种磨得不成样子的袖子,一看衣裳就是穿了好些年。 “各位夫子,今日怎么一道前来了?” 云皎月笑脸相迎,“让你们在外头久等,我心里还真是过意不去。” 清冽嗓音悠扬,“不如都进来喝口水,咱们也可以边喝水,边谈谈受聘教学的事情。” 为首的男人浓眉大眼,笑不露齿解释道,“牙人让我们早些来。” 程二也抱怨着 ,有些分散云皎月的注意力。 他念叨着,“早些日子,我托李师爷,让他帮我们物色夫子,来沙橘村教学。” “他倒是想帮忙,说在沙橘村设学堂,是件大好事。可偏偏半月前,他儿子在水龙县生病,每日忙着往返两个县城都来不及,也就没能帮上忙。” “没有法子,我只能花银子,委托牙人物色夫子。省得耽误了村里开学堂。” 云皎月目光扫向程二,认为对方做的在情理之中。 她们虽然都在沙橘村待了月余,但是并不甚了解县城和各村里,究竟有无教学能力好的夫子。 与其花时间在找夫子上,的确不如委托专业的人士聘请夫子。 而且牙人这种中介的存在,人脉比常人是多一些。 想到三.唑.仑片都已经准备就绪…… 为了不浪费这种药片,云皎月不自觉间更加谨慎。 很快,自然而然继续请人进来,“都进来喝碗水吧。” “不瞒各位夫子,我并未读过什么书,也自知无法考察你们的学识。” “所以我现在就让程二去请村子里的夫子,对你们进行简单提问。” 故意说道,“自然了,沙橘村的夫子,肯定不比你们这些县城里来的。” “不过我们也得过过流程,免得村民们认为我是胡乱聘人,对他们家的孩子并不上心。” 第129章 抓到六个死士 云皎月说完话,为首的夫子率先应下。 他跟随着云皎月进屋,不忘道谢,“多谢夫人招待。” 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今日还想见见村子里的村民。” “即使夫人你想要聘用我们,我们也有意来沙橘村教学。但都说娘勤女不懒,爹懒儿好闲。” “父母双亲对子女影响很大,我们这些夫子,虽说不比大儒生,但科举时也考过秀才。” 似乎是怕云皎月不同意。 有人附和道,“是。我们理应要挑一挑学子。也不需严苛地挑,只粗看眼村民们就好,这样彼此心里也好有个数。” 又有人劝说道,“祁少夫人,你也不要觉得我们这些穷酸秀才麻烦。” “实在是穷乡僻壤出刁民啊,但凡我们花了时间教书,可对方又没学出什么,村民们也不会反省是自家孩子天赋不足,后天也不努力。” “反而是会认为我们没教好。到时候,保不准会寻衅滋事,我们也是出于自保,为了以后少些麻烦才提出这种要求。” 程二听着,觉得这些夫子们说的话,很有道理。 私塾在贫苦百姓中,本来就不常见,甚至难以接触到。 大多百姓都认为,学几日书,就耽误了自家少了人力赚工钱。 真送孩子去念 书了,又恨不得几日就能学出一个状元。 照着这些夫子的顾虑,万一孩子没成才,村民的确是会有找夫子麻烦的可能。 由衷点点头,“祁少夫人,我觉得夫子们说得有理。” 云皎月沉思半晌。 这些说辞,的确能够说服她。 女人眼神略显飘忽,视线落在夫子们衣服上的补丁上。 意味深长道,“程二,你去请李夫子前来,顺道召集村民,让夫子们相看相看。” 程二心情正好,不得不说,他认为村里建学堂,实在是功德一件。 高兴应下,“好!我这就去叫李……李夫子。” 说到李夫子三个字。 程二心里终于多了个心眼。 他先前还以为云皎月是在谦虚,并没有提有大儒生在村里,只是用夫子二字称呼替代。 但要是祁少夫人,真看中了这些人,真准备聘用他们? 她又何必继续瞒着这些夫子,不告诉他们村里有大儒生存在的事实? 程二挠了挠头,整不明白。 转身出了屋子。 走了几步路,离云皎月屋子稍远些的时候,才停住脚步。 在外头观望。 云皎月给几人倒了水,清冽声音落下,“现在村民们基本都在山上采石。” “就算是做颜料的村民,离这里也稍有些距离 。” “按照程二的脚程,最快也得两刻钟,才能将村民全叫来。” 将陶碗往众人面前推了推,“正巧家里还有县城里买来的荷花酥,我去柜子里拿。” “夫子们也可以边吃边等,觉得口干舌燥了,还可以再喝些水。” 云皎月转身时,眼眸底下的轻柔顿时凝结。 取之而来的则是危险冰凉的意味。 木柜里,有好些祁长瑾从县城里带来的荷花酥。 她随手挑了一包,拿出糕点,摆放在碟子里。 荷花酥是用油低温浸炸而成,放在油纸里,并没有损坏多少形状。 送到几人眼前时,就看见糕点形状颗颗绽开,犹如高雅洁丽的荷花。 瞧着就很有食欲。 为首的夫子见云皎月满是期待看向他们,一副热情待客模样。 不动声色瞥向右手旁的夫子。 对方很买账,利落拿起荷花酥吃下。 由于一路奔波,再加上吃了糕点,现下更是口渴。 索性抬起陶碗,咕噜咕噜喝了水。 三.唑.仑片发挥药效需要一刻钟时间。 这人吃完荷花酥和喝了水,身体并没有任何异样产生。 不过多时,一行人也全都开始吃喝,补充体力。 云皎月见状,黑目蒙上一层冷意。 这几个‘夫子’,的确有大荒县 口音,乍看是本地人。 可这些人,行动配合实在太过默契。 明明都是秀才,在细微的动作上,却有上下等级之分。 最重要的是! 大荒县经济虽然不行,但教书先生也不至于那般贫穷! 他们穿的麻衣,衣袖都磨得不成样子。 科举考中过秀才的,只要不懒惰,光教书这份工作,收入就跟中等农户差不多。 一年下来能有十两银子,完全足够一家生活。 何至于穿成这样,故意强调自己清贫秀才的人设来应聘? 云皎月倏地沉住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一刻钟悄然而至。 突然噔噔噔几声! 所谓的夫子们,全然趴在了桌子上。脑门敲向桌子,声音一个比一个响。 云皎月走向门口,看到程二正在不远处偷看。 将人喊过来,“程二,你将聂韬他们叫来,把这群人都绑住,千万不要让他们有自尽的机会。” 另外指出,“还有,上次你往阮元嘴里塞抹布。” “你塞抹布的行为,做得还不够彻底。” “要想对方没法用舌头,把抹布顶出来。就得再用长布条,将他们的嘴和脑袋捆在一起。” 这样,无论如何,即使他们口腔里的空间还有剩余。 对方也绝不可能将抹布从嘴里吐出 来。 程二捣蒜般点头受教。 上回,是头一次往人嘴里塞抹布,没有经验。 往后也就都有经验了。 祁长瑾不在村里,这两日也不会回来。 云皎月暗想她的三.唑.仑片,有好几盒都要过期。 为了不浪费,也可以用在对这些人的审问上。 想来有药物加持,审问会非常方便。 因为三.唑.仑片一旦滥用,就会使人产生药物依赖性。 如果中途断药,则产生戒断反应,让人出现狂躁好斗,改变人心性的情况。 到时候为了求药,这些人恨不得会把祖宗.十八代的阴暗事情都供出来。 更何况是自己上头的主子。 云皎月将水壶里剩下的水,全倒了。 又洗了好几遍水壶,才是放心继续在日常使用它。 聂韬得知自己才来沙橘村一夜,二小姐就抓了六个死士! 兴致冲冲跑来。 没承想刚到云皎月屋子,就没看见对方的人影。 他四处扫视着,终于发现云皎月的身影。 眼帘里,她站在不远处田间的砂砾石路上。 身前正跪着一个抱着幼女的女人,女人旁边还站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老人,正在破口大骂。 云皎月太阳穴突突得紧,揉了揉额间,将面前的孙秀莲扶起来。 第130章 不要厚着脸皮 扶人起来的间隙,郭婶子同姓的老伴郭铁子唾沫星子横飞: “祁少夫人,你扶她干什么?哎哟简直是夭寿!” “她死性不改,就活该跪在地上,我就不信这碎石子这么多的地,她那膝盖能跪多久!” 话音落下,一个年纪年轻些的男子,拉了拉郭铁子的衣角。 压低声音劝说,“好了!爹,你少说秀莲两句?” “秀莲也是心疼孩子!” “再说,孩子病了这么久。要不是你说以后还要扔了孩子,秀莲她能求到祁少夫人的面前?” 云皎月眼神微沉,视线不由扫向孙秀莲的夫君和公公。 只觉得对方有些愚昧,而孙秀莲则太可怜。 先前,云皎月正在家门口等聂韬他们来。 结果没料到,还没等到聂韬,就看见孙秀莲抱着怀里四岁的女儿,跑得鞋子都掉了,急急忙忙地朝她家门口冲过来。 为了不让孙秀莲看到家里有六个被迷晕的男人,她只能迎上去,顺道帮孙秀莲捡了鞋子。 没多久,郭铁子和郭刚这对父子俩,也风风火火朝她家赶来。 一问清楚才知道,是因为孙秀莲的女儿生了病,郭铁子不愿意家里花钱给孙女治病。 再加上嫌弃已久孙女是个赔钱货,所以想把孩子溺死在尿盆里…… 孙秀莲今天恰好来葵水,回家准备换衣服。 就看见自家亲女儿,被公公在尿盆边举得高高。 一副要扔下去的模样 。 孙秀莲眼泪止不住地掉,“爹!你要是容不下我囡囡,我就和郭刚和离!” 紧张到自言自语道,“对,还是和离好!” “省得我再担忧自己不在家,你会把我囡囡扔进尿盆!” 孙秀莲和郭刚这对夫妻感情很好。 只可惜公婆一直念叨要她再生个男孩,她生了女儿后月子也没做好,不容易再孕。 因此这两年,他们也时常吵架。 听见自家妻子要提和离,郭刚皱了皱眉头,软了声音,“事情哪里有这么严重。” 郭铁子则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声音洪亮道,“你生的是个女娃!” “我们郭家能养她四年,已经赔了不少钱。你又要给她治病,以后还要给她嫁妆嫁人,我们家哪里经得起这么霍霍?” 自以为孙秀莲离了自家儿子,就是个二手货,以后没人要。 认为自己能完全拿捏住对方。 威风得很,怒道,“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就说到做到,和我家刚子真的和离!那我到时候再给刚子娶个年轻貌美的妻子!反正家里现在采石做颜料,也有了银子。” “要么,就把孩子交给我!我知道你心软,不愿意让孩子死在家里。” “我把她扔远一些,这样总可以了吧?也算给了你几分颜面。” 云皎月寒心似的眼眸,幽邃微凉。 这些话每一句都踩在了她的雷点上,听得手臂青筋微微暴起。 蹙 着眉头冷声问道,“郭铁子,你嫌女子是赔钱货?!” “那你们郭家一家,又何必在我的手底下做事?照你这个说法,即使我给了你们生计的差事,我在祁家也好娘家也罢,都是赔钱货了?” 郭铁子顿时咋舌。 他哪里敢说云皎月一句不好。 听说这毒妇昨天还杀人了…… 他摇摇头,声音弱了几分,“祁少夫人,我可没这个意思。” “实在是像你一样本事大的女子少,要是我家孙女以后也能有大出息,我可巴不得捧着她养活。” 担心云皎月对他们郭家有意见。 特地解释道,“我家这女娃邪乎得很。” “一天到晚,时不时对我翻着白眼,一点都不讨喜。而且半夜还磨牙!别看她小小一个身体,磨牙声可有劲!” “我和你郭婶子,没少被声音吓醒!” 嘀咕着,“我看她也不只是赔钱货,还是个妖怪……” 云皎月幽深目光停驻在郭铁子身上。 心里想说,你都要把孩子扔进尿盆里溺死了,她平常能不感受到恶意,能不对你翻白眼? 不过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因为她刚刚扶孙秀莲起来的时候,看到了那孩子的脸。 那孩子脸上,双睑下垂,且时不时翻着白眼。这两种病症结合,看着倒是不像主观意识下的故意行为。 心底有了对病症初步的判断。 她打量到孙秀莲满脸愤恨的神情,想帮她一 把。 也不以郭婶子儿媳来称呼对方。 “孙秀莲,你真的要为了孩子和郭刚和离?” 也不等对方回答,转而问着郭刚,“郭刚,你要听你爹的话,娶个新妻子,和孙秀莲和离吗?” 孙秀莲眼睛不自觉看向自己的夫君。 她红着眼睛,紧盯着对方,想看看自己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的男人,究竟会怎么说。 郭刚拿不准主意。 他是个男人,要是没个儿子,这不是绝后了? 就算这辈子赚再多的银子,也得被别家小子吃绝户。这他是万万不肯的! 但…… 孙秀莲好歹是他的发妻。他也重感情的人。 云皎月目光带着一抹威严,唇角忍不住讥诮扯了扯。 像郭刚这种男人,她见多了。 犹豫不决不是重感情的表现,而是虚伪,想要有人背锅自己的凉薄! 要是这会儿郭铁子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替郭刚做主。 这男人肯定会‘无可奈何’地,和孙秀莲和离。说不定不只是和离,还想休了人家呢。 果不其然—— “刚儿,你就是太心软,都被这个下不出来好蛋的女人给拿捏了!” “不就是女人么?女人哪里没有?” 拉着郭刚的手,“你相信爹,爹一定会给你找个好生养的漂亮小娘子给你当妻子!” 最好是膀大腰粗屁股大的小娘子。 这样既能生养,而且闲了也能干家务做活,说不定还有余力耕地! 郭 刚勉为其难心动了,他抱歉看向孙秀莲: “秀莲,你也不要怪我狠心。” “实在是你生出来的这个女儿,她不中用啊!哪家女娃和她一样吓人的。” 孙秀莲满眼都是失望。 耷拉着肩膀,暗想娘家大树村是回不去了。 家里总共就两间房,自家兄弟都不够住。而且自己要是回娘家,说不定赚来的钱都要用于养娘家。 以后更是没钱给囡囡治病。 只希望能求求云皎月,最好将她的户籍从婆家沙棘村,迁到沙橘村来。 这样既能方便孩子读书,也能方便自己做工。 她都是做颜料的领班了,手脚又快,做出来的颜料又好。 肯定能有银子给自家女娃治病,给她囤嫁妆! 短短几个呼吸的间隙,孙秀莲已经打定了主意,也对未来有了盼头。 她紧咬着牙,当断即断道,“那就和离!” “郭刚,你以后娶你的新妻子,我以后就养我的乖囡囡!” “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等囡囡养大了以后,你们也不要厚着脸皮来认亲!” 孙秀莲冷着脸色,打料快刀斩乱麻。 望向云皎月,“祁少夫人,您就给我们做个见证!” “要是可以,还希望您能帮我找个写和离书的人,我和郭刚好签字画押!”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儿,“从今往后……” “我的娃无论是健康,还是疾病缠身,我都自己养!一定会养好!” 第131章 重症肌无力 云皎月最近已经认识了不少大齐国的文字。 但是以她现在的狗爬字迹,还不足以自告奋勇帮人写和离书。 眼角瞥见聂韬在不远处看热闹,又看到他手底下的人都往她家方向走来。 将聂韬叫来,“聂韬,你去我屋子里拿笔墨纸砚写一份和离书。” “我在沙橘村雇人做工,不好做见证人。” “否则日后,万一有哪方后悔和离,难免就会责怪我不加以制止,甚至造谣我故意偏袒对方,才促成他们和离。” 云皎月将聂韬拉下水,“因此这个见证人,得由你来做!” “你是京都帝师手下的侍卫,往后要是谁对和离书有意见,就自己上京都找你掰扯。我可不管后面的事情。” 郭铁子不太敢看聂韬,他认为聂韬身上的气势,比村里杀猪户都要强。 听到对方是京中贵人家的侍卫…… 愈加脑补,认为对方肯定杀过很多人! 且不说他们郭家绝对不会后悔和离,就是后悔了,也根本不敢和这种杀气凛凛的人纠缠。 郭铁子拍着胸脯,打包票道,“祁少夫人你就放心吧!反正我家绝对不会后悔和离!” 故意幽幽道,“至于秀莲,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在他看来,他家郭刚就是个金窝窝! 不仅年轻有力,长得还算俊俏! 关于再娶,肯定不成问题。 至于孙秀莲? 带着个拖油瓶,还是个翻白眼磨牙的拖油瓶! 以后要是想再嫁,怕是难! 孙秀莲早就受够了自己这种自大的公公,她气得 不可开交。 死死咬着下唇,愤怒别过头,“我也绝对不会后悔!” 聂韬看完热闹,出来主持大局道,“好好好,既然双方都不会后悔,彼此也算是达成了共识。” “孩子和孙秀莲,以后与你们郭家都再无半个铜板的关系!” 聂韬没有亲自去云皎月屋子里拿笔墨纸砚。 他吩咐着手下先进屋子待着别出来,再是顺手指着其中一人,命令去拿笔墨纸砚。 眨眼的工夫,侍卫已经拿完笔墨纸砚,走到聂韬面前。 主动半弯下身子,用后背给他当作书桌写和离书。 聂韬大笔一挥,流畅字体写下。 故意边写边念,“郭刚,因嫌恶妻子孙秀莲只诞下一女,又心动于生父承诺娶一年轻貌美小娘子为妻。” “既无为夫之担当,又无为父之慈爱。情愿立此和离书……” 话刚说到一半,郭铁子脸色铁青。 忍不住打断聂韬,“这、这……这和离书怎么能这么写啊!” 他气恼极了,偏生不敢说重话。 怯怯顶嘴,“官爷,要是这种和离书的内容被十里八乡知道,以后我郭家还怎么做人!” 聂韬拉下脸,丝毫不给郭铁子颜面。 他最是厌恶家里没几亩薄田,还非得摆着传皇位架势,神气十足的人! 理直气壮怒斥,“你自家不干人事,只因儿媳生下孙女,又想放在尿盆里溺死,又逼着儿媳和离,引诱儿子娶新妻。” “你都做到这份上了!竟还惦记着保全做人的颜面?” “呸!你脸皮未免也太 厚吧!” 聂韬愤愤啐了一口。 狠狠用力,把刚蘸了墨的毛笔砸向郭铁子。 墨点毫无意外,溅上郭铁子那身麻布衣裳! 他心疼自己的衣裳,连忙哎哟哟喊了两声。 还不等说话。 只见云皎月出来主持公道,“郭铁子,你要么就把孙秀莲带回去,以后别苛待孙女,让人小两口好好过日子。” “要么就别挑三拣四。更何况,人家聂韬写的,有哪句不是事实?” “我看,倒不如让他赶紧写完和离书,也好让孙秀莲郭刚签字,以后各自婚嫁!” 聂韬冷声讥讽,“就是,可千万别耽误你们郭家生大胖小子!” 郭铁子和郭刚的脸蛋,齐齐臊红! 但是两人才不管羞不羞,有没有被人嘲讽! 在他们眼里,家里没男娃,才会让别人瞧不起! 郭铁子也不敢再有意见,捡起毛笔恭敬递过去。 “官爷您继续写就是。” 厚着脸皮,“求您受累写完!我绝对不再挑刺儿!” 云皎月见状,眼神微沉。 只觉在外人面前,不好说话也有不好说话的好处。 但凡今日帮忙写和离书的是她,郭铁子再如何也会死命纠缠。 会让她把和离书写得‘漂亮’一些。 聂韬闷哼着一声,接过毛笔。 继续念道,“情愿立此和离书,任其改嫁,且将女儿交由孙秀莲抚养,永无争执。” “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永耀十年,七月二十六日记。” 写完一式两份的和离书内容。 才在纸张左下角,分别留了 签字的位置。 让孙秀莲和郭刚签字。 两人别的字不会写,但自己的名字,还是会写的。 上回云皎月规范化招工,招人做颜料。就让郭刚孙秀莲他们学了自己的名字如何写。 原本只是让他们照着祁文朗写好的名字,依样画瓢地写。 但他们头一次看见自己的名字如何写。 就不厌其烦地,在地上练着自己的名字。 等练习到姓名熟记在心时,才是拿毛笔在契约书上签字。 没多久,两人都签好了字。 都主动默认了这场持续五年的婚姻,彻底结束。 签完后,云皎月也将两张和离书都收走了。 她之后还得按照流程,让祁长瑾将和离书带到县衙去登记,让官府盖章。盖完章,再还给郭刚和孙秀莲。 郭刚原本还下意识,继续陪在孙秀莲身边。 想一起给自己女娃看病。 可是后知后觉,想到女娃以后兴许都得改姓孙! 没有分毫犹豫,转身就和郭铁子走了。 已经盘算着,要等郭婶子郭铁子还有自己领到工钱后,就去娶个比孙秀莲好一万倍的新妻子! 孙秀莲注视着郭刚离开的身影。 哽咽着,眼眶瞬间猩红! 不过没准备伤心太久。郭家这群人,根本不值得她伤心! 云皎月不忍孙秀莲为以后的生活烦忧。 她温声说话,“孙秀莲,你也不比我大几岁,以后我就叫你莲娘。” 考虑到古代女子出嫁,需要迁出户籍到男方家里。 做主道,“另外,要是你不愿意将户籍迁回娘家,我会 帮你在沙橘村自立门户。” “你放心,以后郭家的人如果后悔,敢来纠缠你!我就让沙橘村村民把他们都赶出去!” 要是真敢纠缠孙秀莲,别说做颜料,就是连采石她都不会再让郭家人沾手! 云皎月也不知道自己今日做得对不对。 其实像孙秀莲和郭刚这种夫妻,这世上多的数也数不清。 要说这日子,他们也不是不能过。 只不过,非要一起过,孙秀莲就得受一辈子委屈。 与其让她委曲求全过一辈子,倒不如推她快刀斩乱麻。 现状已经委屈至此,她不信孙秀莲日后的境况,还能比现在差到哪里去! 而且沙橘村里,那些在她手下做工的人,肯定有大半人都愿意帮孙秀莲一把。 孙秀莲点点头,“谢……谢谢祁少夫人。” 终于没忍住,嗓子里逐渐流露出哭声。 云皎月没拦着孙秀莲哭。 即使为人父母,也不是说非得强撑着委屈压力。 偶尔哭一哭,也是一种调节身心的解压方式, 连《黄帝内经素问》都说,悲伤肺、怒伤肝,悲则气散,怒则气上。 至少,要是哭出来,心情能好一些。 还能让肝气疏散,治疗胸胁胀痛之类的症状。 云皎月耐心等了一会儿,见孙秀莲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后,才是说起对方关心的正事。 “莲娘,你家女儿的病,看着是吓人了些,但也不是大病。” “我初步判断,应该是重症肌无力眼肌型。” 严谨补充道,“不过具体的,还是得先诊脉。” 第132章 你真是命苦 重症两字传进孙秀莲耳畔,她微缩的瞳孔,立刻震了震。 她听不懂什么肌无力眼肌型。 不过重症两个字,一听就很严重。 完全忽略了云皎月所说的‘不是大病’几字。 “这、这可怎么办?” 孙秀莲六神无主,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握住云皎月的手。 诚恳央求说道,“祁少夫人,那你赶紧帮我囡囡诊诊脉!” “求你一定要救我的孩子,我求求你!” 云皎月接触到孙秀莲殷切的目光,安抚道,“莲娘你就放心吧。” 安抚的同时,伸手去给孩子把脉。 又让孩子伸出舌头,好让她看舌苔。 询问道,“莲娘,你家女儿平日里可会经常出汗?” 孙秀莲点头如捣蒜,她家囡囡一日得换上四五次衣服。 身上老是出汗,有时候别说是把衣服浸湿了,就连床单也会被汗水打湿。 云皎月一步一步确认着病症,暗想得开什么药方给这孩子。 像重症肌无力这种病,经常发作于幼童身上。 药不宜开得太重。 问得很细致,“这种眼皮下垂的症状,她持续多久了?” 孙秀莲仔细回忆着,生怕自己记错了,会耽误孩子病情。 回答道,“大约已经有半个月。” “那她这半月,可有饮食时,咀嚼无力、吞咽困难的情况?” “亦或者,是有眼球转动不灵活,很少抬头的情况?” 孙 秀莲心里心酸。 如若只是睡觉磨牙,白日里对着郭铁子翻白眼,她的囡囡也不至于会被造谣是个怪物。 是有这些情况存在。 不止这些,囡囡平时连抬手臂的动作,都不太能做。 甚至见人也没什么大表情,说话还不清不楚大舌头。 孙秀莲把目前孩子日常所有的具体行为表现,都逐一告知云皎月, 云皎月心里已然彻底有了数。 也想好要给孩子开什么药方。 下结论谨慎说着,“莲娘,你家女儿,的确是患了我方才所说的重症肌无力眼肌型。” “这种病不难治,若要治疗,所需要的药材花销也不大。” 话锋一转,“只是……” 听见还有只是二字,孙秀莲心都被开始揪着。 没忍住追问,“只是什么?” 云皎月没准备瞒着孙秀莲。 在现代,医学界不仅没有办法可以根治这种病。 而且连重症肌无力的发病原因,都还没弄清楚。 即便她用尽生平所学医术,也只能做到,让孙秀莲的女儿完全缓解病症而已。 能让孩子以后进行正常的学习、工作和生活。 并不能做到完全根治病情。 云皎月好生措辞了一番。 目光宁静幽深,缓缓道,“只是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 “关于重症肌无力,以目前的医学水平,还没有办法根治,只能减轻病情。” “即使减轻了病情 ,如果日后不加以注意,病情也会有反复的可能性。” 温声补充道,“我的医术,能保你女儿完全缓解病症,但却不能保她,日后再不得此病。” 话音落下,孙秀莲已然是一副不知所措,完全怔住的模样。 云皎月视线停驻在孙秀莲身上,也不大好受。 温声说道,“我给你家孩子开个药方。” “估摸着只要喝上半个月,如今被郭铁子百般嫌弃的诸多症状,都能消失。” “至于日后,如果你能让她避免疲劳,照顾好她,让她少些生病。” “另外,日后经水来潮前后,得注意保重身体。最好也不要生育,这样病情还是有不复发的可能性。” 云皎月打算,之后得让聂韬或者柳韵秀代笔。 给孙秀莲开一个治疗后的日常注意事项。 她刚刚没把病症复发的所有因素都告诉孙秀莲,怕人受不住。 比如这种病的发病原因有两大类,除去自身免疫性疾病以外,还有先天遗传性这一类。 云皎月见过孙秀莲的公婆一家。 据她所知,无论是郭家还是孙家,都并未有过得了重症肌无力这种病的前例。 否则村子里有这种怪病。 郭婶子一家,从一开始就不会同意孙秀莲进门。 换言之,孙秀莲女儿的这种病,多多少少都会有遗传后代的概率。 云皎月深知古代女子能否生育的重要性。 要是以后孙秀莲女儿要嫁人,要选择生孩子,那她势必也会帮人帮到底。 帮这孩子,重新拟个方子治疗。 也将这些话,一并告知孙秀莲。 孙秀莲眼眶红红的,先是感谢了一番云皎月。 又是紧紧抱着自家一脸懵的女儿。 低低哭着,喃喃道,“我的囡囡,你真是苦命啊!” 她只生一个女儿,就被夫家厌弃。 若是以后她的囡囡不去生育,这世上,哪里还会有男子肯娶? 如果说,寻个年纪大些的光棍,也不是不能把孩子嫁出去。 但她是万万不可能,让这块从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受苦! 大不了就养囡囡一辈子! 她多赚些银钱,只要孩子可以不发病,不用再遭罪,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不成亲……也没什么。 孙秀莲压抑着崩溃情绪,劝服自己。 只因现在就算天塌了,要去顶天的也只有自己。 “聂韬,你帮我写个药方。” 云皎月结合孩子除去双睑下垂、伴随白眼时翻、夜寐不安、盗汗磨牙的情况。 断定这病是肝阳上亢化热所致,外加肝经虚热,阳亢欲动内风。 因此,要想治疗,就得平肝熄风,清热通络和生津润燥。 担心聂韬来不及写药方。 不紧不慢说道,“菊花、谷精草、桔梗三分,天麻半分。” “白芍一钱,禅衣三个,葛根七分,丝瓜络一分半 ,再加煅石决明半钱、煅牡蛎半钱。” 顺道说了用法,“莲娘,你去开十五剂药,先让孩子服用。” “每日一剂,水煎两次分服即可。” 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工钱我提前支付给你,去买药吧。” “至于孩子,若是不方便带去县城,可以先放在我三婶娘家,和昭昭一道玩。” 孙秀莲感激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昨天她听见云皎月凶悍杀人的声音,心里怕得紧。 可今天,却又一次承蒙恩情。 她下定决心,以后若是有谁敢说云皎月一句不好! 她就上去拼命! 孙秀莲接过银子,连连冲着女人鞠躬道谢。 而后,朝柳韵秀家去了。 视线里,孙秀莲母女的身影,越渐越远。 直到确定说话,对方听不到时。 聂韬才是兴奋问道,“二小姐,你是怎么把那群死士给迷晕的?” 心里解气得不行,“户部侍郎平日里,没少给司礼监徐公公送礼,这批死士应该是东西厂,亦或者是拱卫司给他的人。” 既然死士已经抓了一些,现在能越快撬开他们的嘴越好! 就是,这帮死士无论是出自东西厂还是拱卫司。 都不好糊弄得紧。 见惯了严厉酷刑,怕是不好审问。 担忧道,“这些死士心眼可多。” “二小姐,你打算怎么审问他们?要是寻常手段,他们应是不会屈服。” 第133章 都不是好东西 关于审问,和审问时该用的手段,像这类事情,聂韬原本不想让云皎月过多费心。 主要是云皎月已经是帝师府二小姐。 再加上这种见血的事情,大多血腥残酷。 就算是问了云皎月的意见,对方可能也给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但程二请他来绑人时,无意间提及昨日女人捣脑髓的手段…… 平心而论,若云皎月是个男子。 凭这种常人想不到的手段,都能破格被拱卫司录用,在宁顾行手底下办事。 “也不是什么奇特的迷晕方法。” 云皎月目光扫向聂韬,轻描淡写道,“我是个大夫,手中自然有不少无色无味的迷药。” 至于审问的手段? 云皎月眼神冷了冷,带着令人彻骨的寒意。 好似方才热心肠帮着孙秀莲的人,不是她一般。 云皎月早已想开,行善和她保命的措施,并不冲突。 她不对危险分子下狠手,就迟早有一天会和阮元一样,草草被埋进山林深处的土坑里。 虽然在今日之前,云皎月也没接触过大齐国拱卫司和东西厂的人。 但她知道,无论是书里还是明代,这三个地方,都足以让人闻风丧胆。 就比如拱卫司,这种机构是皇帝的贴身卫队。 设立时间比东西厂都还要早。 拱卫司的人,行事狠厉。他 们可以不必经过外廷司法程序,也不用遵守任何法律手续。 就可以直接抓人审讯,甚至拷问! 而且……无论是官民,他们都可以直接逮捕! 不用深想,就知道这里有公报私仇的机会。 有不少死在拱卫司的人,也不见得有犯罪行径。 有许多都是顶罪,亦或者是得罪了拱卫司官员,所以被随便找了个由头抓进来受死。 至于东西厂,一些行为更是罄竹难书。 总归大体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审问的事情交给我,不出三日,我必定让他们乖乖将实情全都交代。” 云皎月眉目蒙上冷意,幽邃的双眸微微一沉。 原以为这些人只是死士,她还想逐步加大三.唑.仑片的剂量。 是东西厂亦或者是拱卫司的人。 那她一开始就得下猛料。 澄澈双眸迸发出强烈威慑感,“聂韬,你和程二等人,将他们都换个地方关。” “我家不能见血。” 云皎月语气不自觉间稍带凌厉,“也不用关得太远,就和周烈穆艳娇他们关在一起就行。” 这会儿,程二刚好从屋子里出来。 想问问什么时候处理这帮人。 听见云皎月这话,拧了拧眉头,好奇道,“祁少夫人,周烈穆艳娇那屋子是不是太小了些?” “那里可还关着十来个人。” “不小。” 云皎月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幽冷。 认真解释着,“越是狭小的空间,越能压迫一个人的情绪。” 不由催促,“我的迷药只能持续两三个时辰。” “还是快些将人安置好,省得醒了会有意外。” 不忘嘱咐,“对了,记得将人捆得严实些,最好各打个越挣扎、勒得越紧的绞刑结。” 话毕,聂韬愈加对云皎月刮目相看。 能说出绞刑结这三字。 他们家二小姐,这得是个折磨人的行家! 差些要开玩笑,不如这个帝师府一等侍卫的位置,他让出来给她坐。 聂韬双眸里漫着敬佩情绪,甚至在想,他们帝师这个义女真的收得值当。 不仅能救命,这种手段即使到了京都也能活命。 两个时辰后,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死士们,正处于将醒未醒之际。 早早被聂韬等人加了一道程序,捆人的绳子都吊在房梁上 这回,云皎月独自坐在屋子里。 耳朵可是安静多了。 嘴里没塞抹布的,没有人再敢像上次那样,不知死活地对她大声嚷嚷。 她坐在长板凳上,好整以暇扫视着面前所有人。 直到看到穆艳娇,发现对方脸色苍白,浑身都在发抖。 明白对方对她,是已经有了应激反应。 意识到这里。 云皎月不由想 起大荒县矿山底下,那些未被提炼出来的自然金。 诚然,现在她羽翼未满,并不是提取自然金的好时机。 在足够强大之前,必须得时刻让村民们对她保持敬畏之心。 这样日后提炼黄金时,几个村子里的人,才会安分些。 云皎月如今走一步想十步。 暗想,阮元被埋在后山。 在后山采石的那些人,他们日日上山,脑海里肯定不会忘记阮元得罪她的下场。 可那些做颜料的人,还有部分做农活的人,他们则很少上山。 深思许久。 云皎月有了主意。 等她何时撬开这些死士的嘴,她就何时将穆艳娇扔到田里做活。 届时,穆艳娇会和普通人犯一样。 有自己住的茅房,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日耕地,自己交税。 只不过那时候,穆艳娇是疯的还是清醒的。亦或者能不能受刺激,能不能受耕地之苦自尽。 她可就不能保证了。 要是活着,她们之间的账一笔勾销。 穆艳娇可以这辈子,都在耕地上农作。 要是死了,她就会让人把对方埋在耕地上。 如此一来,那群做颜料和农活的村民,每日都会经过田埂,肯定也会日日铭记不能得罪她。 这时,三.唑.仑片使人昏迷的药效终于散尽。 有人率先醒来,发现自己正被 捆得死死! 用尽力气挣扎! 没想到自己却被绳子勒得越来越紧! 脸色铁青着,好似乌云压境即将滴出水。 浑身被勒得难受,怒斥,“你是什么人?” 这人想说话却说不清楚。 只能含糊不清,用鼻音哼哼出声音。 三.唑.仑片,有让人造成暂时性记忆缺失的后遗症。 云皎月眸光沉沉,视线停驻在地面上。 地面上依次摆放着从死士们身上搜出来的腰牌。 这些腰牌上刻有的信息,涵盖姓名和所属机构。 他们是拱卫司的人。 云皎月修长手指,隔空点着地面上从左到右第三个腰牌。 俯身,认真看了看上面的字。 “嗯……侯立是吧?” 云皎月识别出笔画多一些的文字时,眼底潋滟情绪倾泻。 从袖子里拿出针筒。 心情不错,若有所思道,“你运气真好。” 侯立紧紧皱眉,他记得他和侯顶他们出任务到泽州大荒县。 按理说,现在应该在沙橘村大开杀戒。 可现在? 怎么会被五花大绑绑着? 愤怒阴戾的声音,犹如恐怖之物从暗无天日的地狱下爬出。 在咒骂。 可惜云皎月听不清楚内容。 主动屏蔽了这些辱骂威胁的言语攻击。 与此同时,屋子里先前所有陷入的昏睡人,现在都已经彻底恢复清醒! 第134章 重点培养 看见人都已经醒了。 云皎月缓缓推了推针筒注射器的活塞柄。 将里头配置好的三.唑.仑片镇静剂液体,通过推力穿过针梗从针尖迸出。 “我也不跟你们废话,要是想活命,有关财物丢失案的一切,你们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云皎月清冽声音像是掺杂着寒风。 传入所有人耳畔。 她从板凳上起身,慢步走向被绑着的拱卫司人。 “在你们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之前,我不会给你们任何食物。” “你们也不能喝水。” 扫了眼他们,淡淡道,“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排泄,你们全都得站着在裤子里解决。”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要想让人赶紧招供,还是得挑他们这行人的首领折磨。 云皎月没有犹豫。 将剂量大到可以出现神经损害。 足以使人游走在死亡边缘的镇静剂,注射进为首之人的静脉里! 使用过量三.唑.仑,人体会极度口渴。 会出现持续的精神错乱、身体抖动言语不清,呼吸短促困难的现象。 更会让人出现狂躁好斗的情况! 云皎月要让侯立看看,他平日里霸气威严的上级。 迫于药.瘾,在她面前又会是怎样的毫无底线卑贱的求药! 随手挑 了两个人,继续注射。 最后对着最先醒来的侯立说话,“你放心,如果你们这些人的嘴都很硬。” “硬到被我折磨死了,也没打算求饶招供。那你也会是最后才被折磨的一个。” 云皎月将针筒放进袖子里,激将警告斥声说道: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 “三天后,你们大可以选择!是识时务继续当活人……” “还是,要为京都只知自己贪污,要让你们涉险去死的人上人,在这里当一辈子不人不鬼的阶下囚疯子!” 话音落下。 还没被注射过量镇静剂的侯立等人,眼睛里的情绪顿时复杂起来! 云皎月将众人反应收入眼底,唇角轻轻扯了扯。 将犯罪心理学中的审讯心理技术,润物无声般运用。 考虑到药物发挥副作用需要时间。 云皎月注射完药物后,没有多耽搁,直接出了屋子。 打算要是有人及时招供。 她就遵守诺言,再注入一定剂量的镇静剂,让其因为器官性原因的损伤,丧失记忆。 屋子外。 程二正和聂韬的手下,人手一把葵花子唠嗑。 “程二!” 云皎月喊了一声,不远处的程二就啐了口瓜子皮,朝她跑来。 “祁少夫人,有什么事情吩咐?” 程二越加殷 勤。 眼下祁家翻案在即,没几月云皎月就会去京都! 到时候他也能跟着去京都,就实现了从青州衙役到京都贵人手下的身份跨越! 云皎月见程二愈发兴致冲冲,也没管其中缘由。 吩咐道,“这三天,除去拱卫司的人以外,给屋子里所有人加餐!都好吃好喝地供着!” “再拎个陶壶进去,每隔一个时辰,就在他们面前喝口水。” 等药效副作用发挥后,极度口渴,却不能喝水。 有药,却也不能得到药解瘾。 暴躁得需要大施手脚,却始终被捆得严严实实,导致怒气无处宣泄! 那样的境地,她不信里面的人还能撑着,不主动招供。 程二明白云皎月的意思后,忙是点头。 应声,“好!我这就去拎陶壶!” 程二曾经是衙役,自然知道衙门里要击溃囚犯心理防线的手段。 不过他还是有些纳闷,如果不通过刑罚手段,这拱卫司的人…… 能招供吗? 正有这个念头,程二就摇了摇头。 祁少夫人的决断,肯定是正确无比。他只要照做就行了! 云皎月好几日没去做颜料的地方视察。 这会儿正准备顺路过去,想着可以收集颜料,一起放到空间里。 颜料这种东西,还是越多越好 。 抛开青州李大儒的弟子,多少会碍于他的颜面,问她买颜料。 就是法净寺的弥乐高僧。 没准下个月初九时,也会因为朱膘赠礼,给她多带些生意。 刚想到李大儒,李大儒手底下的家仆就正儿八经地来请云皎月。 云皎月看人神色凝重,脑子里一头雾水。 “你家李大儒无事从不叫我,今日是为何让你来请我?” “我总觉得,他来请我不会是什么好事。” 李大儒的家仆没想到云皎月说话如此直接。 讪讪一笑后,视线不着痕迹,快速扫过聂韬等人。 心里对云皎月愈发恭敬起来。 摇首回答着,“李大儒平日里想些什么,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知道。” “我们这些家仆,在京都时,就被大儒收了身契。” “京都有京都的规矩,下人不能过问主子的事情。即使是到了青州和泽州,我们也未曾坏过这种规矩。” 云皎月听到规矩二字,脑瓜子就有些疼。 实在是她想起,曾经出任务看护过一位古代史研究专家。 听人介绍了两个月广泛的古代法律文化。 硬生生把她逼得从一开始的脑袋空白,到后来和她讨论某朝代的保辜制度。 要不是部队纪律严明,当时条件有限…… 她 一个工科生,那会儿是真想再申请一个文学历史向的战友前来看护。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家仆是在暗示她。 “你们李大儒,这是想教我京都的规矩?” 云皎月抽了抽嘴角。 据她所知,书中的规矩也好,律法也罢,都是相对的。 可能是当今皇帝年迈,膝下皇子年幼,储君早些年就死了。 因此京都派系间的斗争,总是强烈些。 在京都,庶民没犯法,不见得就没罪。 天子及权贵犯法,更不见得就是有罪。 拥有权势之人,每每被治罪,无论清白与否,治罪前一定都涉足过权力交锋。 所以书中无论是男主宁顾行,还是女主裴瑰,都深谙借用权力交锋,铲除异己。 将这种不成文的规则手段,熟练运用至极。 李大儒手底下的家仆,淡笑不语。 没有答话,只是将云皎月带进了李大儒的屋子里。 屋子里,祁文朗正在学兵法,翻阅着一本名为《玄微子》的书籍。 左手旁还放着一本《本经阴符七术》。 云皎月浅黛色的细眉忍不住微挑,不用想都知道,这本书是华夏《鬼谷子》的内容。 鬼谷子名下有不少封侯拜相的知名弟子。 看样子…… 李大儒是准备重点培养祁文朗了。 第135章 替他料理干净 见云皎月来了,李大儒缓缓从檀木雕花太师椅上起身。 “文朗,你先继续看书。为师稍后回来考问你。” 李大儒温声说话。 随即率先走向屋外,示意云皎月跟上。 云皎月太阳穴突突地跳,狐疑盯着李大儒的背影看。 不是要教她规矩?要是教规矩,当着祁文朗的面教不是更好? 一人教学,两人受用。 “长瑾媳妇,我有话要问你。” 李大儒走到一处空地,目光里,要是人来人往皆能收入眼底。 云皎月怔了怔,“要问我什么?” 嘀咕着,“我还以为……你叫我来,是想让我学学京都的规矩。” 细碎声音传进李大儒耳朵里。 他意味深长捻须,有些诧异,“规矩这种东西,都是身处高位之人定的。” “你要是自己有本事,在京都横着走,都无人敢管你。” “我又何须费心思教你这些?” 眼看着翻案在即。 李大儒也不是没想过,要在云皎月以后跟着祁长瑾进京前,给她来个礼仪规矩的恶补。 但他再清楚不过,太平盛世时,才讲究人伦有礼,朝庭有法。 眼下大齐国,各州情况倒好些,唯有京都那种地方各家权势交锋暗涌。 要是只一味遵守礼法,到了京都,还不得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吐? 李大儒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 不过还是补充道,“日后去京都,你跟着帝师陆大人。他家最 恪守礼制,规矩守节。” “你学个七八分装装样子,和人打交道的时候,也不会因为做事没规矩被人笑话。” 云皎月双眸幽幽,没想到李大儒竟然会专门来提点她。 想到以前李大儒和原身剑拔弩张的模样,现在她说不感慨是假的。 点点头,刚准备应下。 却又想到了什么,皱眉问着,“李大儒,离祁长瑾翻案,少说还要两个月。” “你这么早就和我提日后要去京都的事情,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早了?” 李大儒没好气盯着云皎月,强调道,“你懂什么?这叫未雨绸缪!” 意识到自己被云皎月扯远了,故意清着嗓子。 说起正事,“我叫你来,其实是想知道,你可曾打过萧莲和祁老夫人她们?” 云皎月出神望向李大儒,她是没对祁家这些长辈动过手的。 也就在方县教训过祁向磊。 回忆着原身的记忆,“我没有对她们动过手。” “不过上回长瑾二叔想从我身上抢银票,差些占了我的便宜。我一怒之下,略微把他的手给弄脱臼了。” 李大儒大跌眼镜,都把人手弄脱臼了? 还略微? 目光扫向云皎月,被这句话惊得大跌眼镜。 好在云皎月动手是事出有因,算起来对叔伯长辈动手也不算过分。 重重叹气,“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 “长瑾翻案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其中弯弯绕绕的缘由, 我也不和你多说。” “只是,翻案后,长瑾必定会恢复功名。到时候你们进京,难免会遇到结仇的人。” 李大儒想到这件事情就头疼。 当着云皎月的面,来回踱步,忍不住数落,“我也不是说你人不好。” “但你也的确阴错阳差,和一位大人物结仇了。” 云皎月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得罪了谁?” “宁顾行!” 李大儒哎呀一声,显然跟碰上烫手芋头般。 他提醒道,“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你抢了长瑾这个夫婿,人家裴小姐能被人说闲话两年?” “以前倒还好,你和长瑾远在青州,又被发配到泽州。” “来日,你们和宁顾行都在京都,他日日看着自家妻子,难免会想到她被你害得两年都不大出门!” 李大儒真心替云皎月担心,“你说说,到时候他给你们夫妇二人穿小鞋怎么办?” 云皎月有点蒙。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书里男女主碰面的问题。 很头大,原本是个身家清白的男子,在别人看来都是裴瑰的良缘。 更何况是洗清冤屈,重获功名的祁长瑾? 等她和祁长瑾进京,裴瑰议亲不成的对象,就会是现在的状元郎! 那时候,裴瑰指不定又要怎么被人背地里议论。 而‘她’这个罪魁祸首,要是被有男主光环的宁顾行记恨上了,她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云皎月半晌没 说话,想到宁顾行睚眦必报,还真开始担忧起来。 良久后,思路渐渐清晰。 认真说道,“聂韬说过,如今的宁夫人,未出阁前是京都出了名的贤良淑德好闺秀。” “那样一个贤惠仁德的人,要是我真心登门造访和她赔礼道歉,她也未必不会接受。” 李大儒心也稍稍定了。 他在裴家指导裴大少爷念书时,也见过几次裴瑰。 的确是个有容人之量,秀外慧中的好女子。 他摆摆手,“赔礼道歉是要做的。” “还有一件事情,更是非做不可。”李大儒神情凝重,压低声音。 “长瑾冤屈若是被洗清,祁家会被大赦,到时候所有人都可以回到青州。甚至可以跟着长瑾去京都。” 话音落下。 云皎月这才明白,李大儒喊她过来的真实目的。 合着,是想和她商量,要如何处置萧莲她们,省得她们以后再脑子不拎清给祁长瑾拖后腿。 云皎月思来想去,的确要处理干净萧莲她们。 要不然萧莲和祁老夫人这些人,在外面说三道四扬言被欺负。 故意说出来的话,再被有心人给听到大做文章。 祁长瑾可能会被谴责,以至于难以入仕。 而她…… 华夏古时无论哪朝哪代,犯了不孝罪的媳妇,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怪不得李大儒会问她,究竟有没有对祁家长辈动手。 要是动手了,坐牢刺字是轻,斩首是重 。 云皎月再次感慨,幸好自己在通安县时受过表彰,现在又解决了大荒县不少人的做工问题。 只要手段干净,远在京都的那些人,没有确凿证据可以证明她不孝。 她的形象,还是正面的。 李大儒没心慈手软,“你行医,可有什么药,能神不知鬼不觉让人瞧着像自然死亡?” 云皎月震惊凝视对方。 从没想过一个熟读古籍能被称之为大儒生的李大儒,能说出这种话。 她还以为古代儒生,都是那种知其不可为而为者的过于正直之辈。 是她过于刻板印象了。 “长瑾媳妇,你也不要怪我李大儒心狠。” “真正的心迹合一的君子,若非年纪太小,就早在金銮殿撞死了。” 李大儒解释着,“我们这种读书人。至纯至善者,要么身居高位,以头抢地辅佐君王走正道。” “要么,就会和长瑾一样。随便找了个罪名做实,不出意外,死在外头才是最后宿命。” 云皎月静静听着李大儒的话,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听对方语重心长道,“书是要读的,手段也得有。” “无需纠结自己是否处处良善,须知世上无完人。只要手段惠及百姓,临了谁都会赠你贤良二字。” “长瑾是我最最珍视的爱徒,他考中状元不容易。” “谁恶意地要毁他一辈子,即使是他的生母祖母,我也会替他料理干净。” 第136章 不养闲人 云皎月被李大儒呕心沥血的一番话,惊得短暂失语。 倒是没想到李大儒对祁长瑾的珍视和疼惜,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要是祁长瑾的生父还在,兴许还能休了萧莲,再制衡祁老夫人,自己顶去不孝的罪名。 云皎月深思着,让人瞧着像自然死亡的药,不是没有。 就是服用期较长,两个月后,不见得萧莲那群人就会死掉。 她担心着,“李大儒,你要对萧莲她们动手也就罢了,可祁老夫人到底是长瑾和文朗的亲奶奶。” “要是这事情……他们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云皎月也不是对祁老夫人心软。 只是祁长瑾和祁文朗,讨厌自己的奶奶是一回事,但默认杀人就是另外一回事。 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的长辈是死在自己的师父手里,境况她难以想象。 祁长瑾或许还好些,能当大首辅的人,心肠肯定硬。 但祁文朗年纪还小,以后知道了,难免不会有别的情绪。 李大儒字字清晰,语重心长,“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手底下的人,身契都在我手里。即使他们有朝一日会倒戈,按照律法也无权上告我。” “你只需要管住你的嘴,佯装不知今日的事情。就断不会,有东窗事发的时候!” 云皎月犹豫之色凝结眼底。 她想起古时的律法。 下人不可控告主人,一旦控告,主人不仅毫发无损,下人还得被官府处置。 想来大齐 国,是也有这条律法。 云皎月不由倒吸一口气,她算是知道,祁长瑾书里黑化后的心狠是哪里来的了。 李大儒这一步步,算得可真细致。 “你要的药,我不是没有。但要是她们都是同一种死法,势必会引人怀疑。” 云皎月正儿八经严肃道,“而且像自然死亡,祁老夫人年纪倒是符合。” “可像萧莲和长瑾二叔,要是这个年纪都自然死亡了。怕是傻子也能看出其中猫腻。” 紧接着,云皎月半蹲在地上,捡起石头在黄土上写字。 字写得歪歪扭扭,好在还能看。 画了图解,解释一二,“这是白果。” “白果若是服用过度,可以让人产生休克。严重者,会死。” “萧莲好吃懒做,至今为止也许连大荒县周遭的山林都没上去过。” “只要有人采摘了山上泛滥成灾的白果,夜间再放几篮在她家门口。她肯定会偷走,并且装睡关门大吃特吃。” 大荒县山上有野生白果。 以前有村民吃多了白果,在白果树下休克致死。 吃过白果的村民们,不知死者死因,就以为白果树不详。 渐渐地,连带着山上的野生白果,也无人采摘。 云皎月前几天闲着没事,自己上山摘了不少白果准备当药材储备。 还打算过几天,教村里的人关于白果的药用知识。 现在既然要拿白果处理干净萧莲,那她就将普及白果药用的事情延后。 继续出着主意, “乡间小路草药商陆无数。” “商陆又分为可作为菜蔬食用的绿茎商陆,还有有毒不能食用的紫红茎商陆。” “祁老夫人不通药材,要是有人能在她家门口摘取绿茎商陆,只说回去炒菜吃。” “把她难免也会忍不住采摘有毒的商陆。这样几日吃下去,她势必会胸闷气短,甚至会得急性心力衰竭。” 云皎月做事已然开始小心。 能引导,就绝不让任何人,亲自下场去下毒。 又多说了好几种,在地上写了便于记忆的关键词汇。 李大儒过目不忘,没多久就将云皎月所说的话熟记于心。 等要来了能让人意外死亡的方法。 李大儒看向云皎月的眼神,敬畏参半。 能知道这么多杀人于无形的手段,这云皎月的本事……果然不一般。 以后,有他爱徒好受的地方。 交流完手段,李大儒目送云皎月离开。 打定主意,以后要时时刻刻,对她说话客气些。 云皎月全然不知道自己在李大儒心里的形象,变得‘高大’不好得罪。 她口干舌燥,特地回家喝了好几碗水。 继而去做颜料的地方,收集颜料。 将颜料装罐后,云皎月数了数,现在已经有近六十罐颜料。 离和弥乐大师交货的时间,还有一个月。 不出意外,交货是绰绰有余。 这会儿,郭婶子已经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不知不觉靠近云皎月。 她咧开嘴低着声音赔笑,“祁少夫人。秀 莲也是,那么点小事情,竟然还闹到了您面前!” 云皎月眼角瞥见郭婶子凑到她身边。 不露声色收回视线,将颜料全都一罐罐装进木质收纳盒。 “郭婶子,你家夫君都要把孩子扔进尿盆里溺死。” 云皎月冷冷勾唇讥讽,“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哪里是什么小事?” “哪那么严重!” 郭婶子着急出声否认。 “囡囡到底是我们老郭家的孙女,铁子就算再气愤这不是个带把的男孩,也舍不得真把孩子扔进尿盆里。” “我看祁少夫人你这是误会了。” 郭婶子还想给自己留点颜面,要是真被其他人知道,郭铁子要溺死孙女! 这不得被十里八乡的人戳脊梁骨给戳死?! 反正扔尿盆的举动没外人看见,她们犯不着承认! 说完话,又极力压低声音,生怕被外人听见。 她继续赔笑脸,一个劲追问,“祁少夫人,误会的事情,咱就不说了!” “只是我家孙女那病,可还能治?” 云皎月眼底流露出满满的嫌弃。 她可不信郭婶子不知道,孩子被聂韬作证分给孙秀莲了! 还一口一个孙女。 要真这么关心孩子,早干嘛去了? 都得了重症肌无力半月已久,真心疼早就该火急火燎找人看病。 不用想都知道,这老婆子现在还在打如意算盘。 想着要是孩子的病能治,那就让孙秀莲连个亲骨肉都带不走,让她净身出户。 以后他们郭家嫁 孙女,还能问人讨要聘礼。 郭婶子就差把明晃晃的算计二字写在脸上。 在她看来,都养了孙女四年,也不差再养她个七八年或者十年。 以后只要给孙女一口剩饭吃,孩子长大了,总有回报郭家的时候! 给谁吃剩饭不是吃,家里还养着一个看门狗。 分一半给孩子当伙食不就好了? 郭婶子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催促问道,“祁少夫人,您医术如神。” “上回刘大山媳妇都是你救活的。我家孙女这种小毛病,你肯定能治的吧?” 云皎月没忍住轻嗤,冰冷视线从郭婶子身上扫过。 没什么好脾气道,“郭婶子,现在是做工时间,虽说咱们是计件算工钱。但做工也得有纪律。” “你该干活的时候不干,跑过来一个劲地和我唠嗑!这是什么道理?!” “还有,我实话告诉你!” 云皎月停止装罐的动作,拍了拍手中残留的粉末。 耐着性子叉腰说话,“你孙女……噢不是。莲娘女儿的病,我治不好。” “那种病,不出意外得跟她一辈子!” “现在和离书也早签了,书上说得明明白白,孩子和你们郭家再无关系!” “你要是有这种闲工夫探听孩子的病!不如赶紧做多点颜料,这个月也好给郭刚娶新妻子,好抱你的大孙子!” 阴阳怪气的声音,如当头棒喝! 云皎月冷冷警告道,“要是手脚太慢,我可不养闲人白赚颜料底薪!” 第137章 不像正常人 “要是手脚太慢,我可不养闲人白赚颜料底薪!” 云皎月警告声音刚落下。 郭婶子就没忍住打了一个冷颤! 她心里骂骂咧咧,可嘴上一句话都不敢说,憋着满腔火气回到工位上继续干活。 嘴里不停小声嘀咕,“赔钱货!”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骂孙女还是在骂云皎月。 云皎月没和郭婶子计较,下回找个合理的由头,把人开了就是。 到时候郭刚娶新妻子,开销指不定多大。 没了堪比中等农户的收入,以后郭家和孙秀莲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隔天一早,云皎月去了关押拱卫司人的茅屋里。 当着侯立等人的面,挨个给他们的同伴注射镇静剂。 侯立等人双眸赤红,已经整整渴了一整日! 也不知道究竟为何会这么渴! 他看了眼和自己同行的老大侯顶,对方眼窝塌陷得可怕! 面容憔悴皮肤干瘪,瞧着都不像是个正常人! 侯立想开口说话。 偏偏嘴里臭抹布塞得他说不出话,他含糊不清地用鼻腔哼哼说话。 试图想求一些水喝。 可云皎月根本不为所动,她淡淡瞥了眼侯立,“想喝水?” “我说了,在你们不招供之前,一滴水都喝不到!” “我倒要看看,是你们这群没被打药的人招供快,还是侯顶他们招供快!” 云皎月丝毫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刺激着每一个人。 眼底划过一丝凉意,“你们可得记住了。” “只有先招供的人……才有活路!” 说完话,云皎月收回针筒注射器,出了茅屋。 等饿了侯顶侯立他们两天,到第三天傍晚的时候,云皎月才是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让聂韬在茅屋里放了一张方桌。 桌子上摆着新鲜热乎的佳肴,云皎月和聂韬他们坐了一桌。 打算边吃边审问。 云皎月优哉游哉喝了口水,“程二,去将他们脑袋上绑着的长布条去了,再把抹布拿掉。” 聂韬手底下有人皱眉,好奇问道,“二小姐,要是直接把抹布拿掉,这帮人咬舌自尽了怎么办?” 云皎月气定神闲,略略抬眸。 认真解释起来,“咬舌根本不可能自尽。只是看着可怕些而已。” 舌头是人体最坚硬的一块肌肉。 人牙齿的咬合力,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就咬断舌头。 催促着程二行动。 程二对云皎月说的话深信不疑。 很听话,挨个将拱卫司人嘴里的抹布,全拿下来。 侯顶身为这行人的老大,他被抽出抹布后,所有人都在看他。 特别是小弟侯立,想看看侯顶究竟会不会屈服于云皎月招供。 要是会招供,那他就率先一步把知道的事情,全说 出来! 他一个没被注射的健全人,说话总是会比侯顶他们利索。 而他没直接招供的原因也很简单—— 平时侯顶牛逼轰轰地在他们面前指手画脚,看着威风得不行。 不知道轻贱求饶起来,又会是什么模样。 云皎月将这些人脸上的所有情绪,都尽收眼底。 这都是她意料之中的表现。 唇角微微勾起,摇了摇头。 被云皎月一连三天,注射大剂量的镇静剂后! 侯顶对女人的记忆很模糊。 不过他印象很深刻的,就是每次昏迷前,他都被一种奇形怪状之物,扎了胳膊好一会儿。 每次扎完胳膊,他的狂躁情绪就会被压下。 好像贫瘠四裂的土地,突然被山泉浇灌。 浑身上下都舒服得不行。 可惜现在药效彻底消失,他双眼赤红,浑身都在挣扎麻绳! “好……好渴!我好痛苦!” 绝望声音低吼着,回荡在窄小的茅屋之中。 云皎月听人说不出来求药二字,就笃定侯顶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会那么痛苦。 从袖子里拿出针筒注射器,放在桌子上。 想要唤醒侯顶的潜意识。 聂韬被这种长得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吸引住。 好奇地问着,“二小姐,这是什么东西?” “上个月我去水龙县买铜钵,偶遇天竺人,相谈甚欢, 对方给我的。” 云皎月半真半假说着,“这个是针筒注射器,可以注射药物到人体的脉络里。” 聂韬对医术一窍不通,什么针筒注射脉络的,听得头大。 正好奇这种注射器对审问有什么帮助? 只见侯顶突然发狂,有了应激反应。 他鼻涕眼泪横流,看到注射器时,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干裂躁动到爆炸! 求饶声音响起: “扎我一下!” “求求你,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大菩萨你能够给我扎一下!” “我以后天天给你下跪,我给你当牛做马当畜生!我求你扎我一下!” 癫狂话音落下。 好几个拱卫司人也都开始异口同声! “我们也是!” “求求你,大菩萨你也扎我来一下!” 看到这样的场面,聂韬等人目瞪口呆! 谁能想到平日里行事阴损的拱卫司当差之人,求起人来竟然会用词这么清奇? 这二小姐……究竟是注射了什么东西给这群人? 居然让他们乖得跟个孙子一样! 云皎月见怪不怪,有药.瘾之人,就算是再没有下限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更何况只是言语上没有尊严的求饶? 她不紧不慢,拿起针筒注射器走向侯顶。 威胁道,“能解你们狂躁的药物不多。” “只要你们谁能先告诉我,有关拱 卫司和户部侍郎,还有财物丢失案以及科举舞弊案的内幕!” “我就先给谁注射!” 担心这些人级别太低,根本说不出来关于内幕的更多真相。 又怕他们漏掉线索。 蹙眉补充道,“我看你们也只是拱卫司身微言轻的鼠辈小人。” “不如这样,你们谁说的有用信息最多!我就先给谁注射!” 话毕,先前被注射镇静剂的人,开始争先恐后招供! 侯立等人,也怕自己落于人后。 加入七嘴八舌爆料的行列! 聂韬甚至都来不及拿板凳上的笔墨纸砚。 他还想着记录这些人的口供! 着急了,“你们都说慢点!” “说慢点!” 聂韬不断吼完声音,可惜压根没人把他说的话当回事。 直到云皎月轻轻抬起手,场面上顿时安静下来。 甚至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云皎月做完噤声动作,凝眸指示,“都一个一个来。” “每人每轮只能说三句话,轮完了挨个继续说!” “直到你们把知道的全说完,谁说的消息越多越真越有用,活命和注射药物的机会就越大!” 说完话,云皎月就风恬浪静般,继续坐回方桌旁吃饭。 美食美酒的色香味诱惑,刺激着所有人的感官! 侯顶不停咽着口水! 毅然决然,果决说道,“我先招供!” 第138章 和猪关到一起 整整一个时辰后,云皎月才从茅屋里出来。 聂韬攥着整整一叠口供,上头还有侯顶他们画押留下的指印。 他急急忙忙出了茅屋,追上来,“二小姐,你真打算留那些人一命?” “照我看,不如直接把他们都杀了,到时候埋在后山当花肥!” “省得活着,万一被宁顾行知道我们严刑逼供,我们可就惨了。” 云皎月摇摇头,黑目蒙上一层冷意。 颇有深意道,“现在还不能杀。” 且不说大齐国仵作都厉害得很。 就算将人扔衣服全扒了埋了,腐烂到只剩皑皑白骨。 也能判断出来人家的年岁身高,生前有无重大疾病和有无被毒害。 把人在沙橘村,又或者是把人杀了送到隔壁县城去埋,都属于多此一举的行为。 还不如不杀。 更何况…… 云皎月眼神微沉,“聂韬,我之前就在想,既然周烈说户部侍郎派出了十余人到大荒县。” “那为何只有六人出现在我们沙橘村?” 聂韬被问住。 他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好一会儿才恍悟,精神紧绷着,“二小姐,你的意思是,他们打算兵分两路?” “一半人先伙藏在银炉处,看守熔炼好的私银,准备转移私银。” “而侯顶他们,他们则负责来杀青州来的人犯!” “要是侯顶迟迟未归,那些在银炉的拱卫司人,就会到沙橘村?!” 云皎月眉心微微动了动。 她心里就是这个猜想。 三天时间杀人,抛开在县城间来回的赶路时间。 对在拱卫司当差的人来说,已经是最绰绰有余的时间。 要真如她所想…… 为了 不打草惊蛇,损害祁家三房和其他村民的性命。 事情就不能再拖下去。 现在时间紧迫,得立刻将侯立他们放走! 再跟踪他们,顺藤摸瓜找到银炉所在处! “我不知道长瑾他们有无找到水龙县和昆玉县间的银炉位置。” “不过上位者行事,狡兔三窟的多。” 云皎月笃定户部侍郎在泽州熔炼官银的银炉,不止一个。 户部侍郎贪了那么多官银,多到都打起了祁家家产的主意。 说明需要熔炼的官银肯定很多。 在泽州,私自设立银炉,官府虽然不爱管。 但是如果银炉面积太大,所需人工太多。 也就属于顶风作案的类型,绝对会引人注意。 云皎月分析着: “即使长瑾仅凭自己的力量筛选追查,真找到其中一二银炉的位置。” “短短三日间,怕是也难以找到全部银炉所在。” 出主意道,“聂韬,你带着剩下的人马,偷偷跟踪侯顶他们去找银炉!” “到时候要是碰见长瑾,你们就一起行事!” “若是没碰见,你们就自己拿下银炉!总之,找到的银炉,越多越好。” 聂韬听得愣神。 唯一确定的就是,云皎月打算将侯顶他们放了。 聂韬拧着眉头。 不是他不信任云皎月的判断。 只不过,侯顶他们清醒时,狂躁得犹如废物,只知道求云皎月给药。 跟着这些废物,真能找到银炉? 见聂韬一副犹疑不敢放手去做的模样。 云皎月也没觉得意外,沉住气解释道,“你无需有顾虑。” “我给他们下了药。” “这种药会严重损伤侯顶他们的神经元细胞。” “简单点来说,他们不会记得沙橘村所发生的一切。” 先前审讯完。 云皎月就把剩下的临期三.唑.仑,在空间制成了镇静剂。 一点没剩,全注射在侯顶侯立他们的静脉里。 如果侯立这些人还能侥幸活着,不出意外,他们近日的记忆都会模糊。 甚至精神上,偶尔也会出现幻觉。 云皎月不是没想过,侯顶等人清醒时狂躁求药,会引起其他拱卫司人的戒备。 不过只要不让针筒注射器出现在侯顶他们面前。 这些人,会连自己为何狂躁的原因,都不知晓。 届时,狂躁行为出现在其他人眼里,只会觉得是他们脾气更差了。 聂韬对云皎月的医术奉若神明,听见对方下了药。 心底里是一点疑虑都不再有。 愿意拿命奉陪,听云皎月吩咐办事! 想到可以追查到银炉下落,又想到只要找到户部侍郎贪污的证据! 他们帝师肯定能够重获皇帝的信任! 忍不住兴奋,“二小姐,那我们当下需要干什么?” “您吩咐!我们一定照做!” 云皎月双眸目光宁静幽深。 算着时间,“侯顶他们还有两三个时辰就会醒。” 深思熟虑嘱咐,“两个时辰内,我不管你们是用什么方法!骑马也好,驾车也罢。” “必须将侯顶侯立他们,分别送到水龙县、昆玉县和大荒县的交界线!” “等他们苏醒,脑子里最清晰的念头,必定是来泽州的目的。” 侯顶侯立不会记得沙橘村里发生的事情,不过对沙橘村身体的反应和潜意识还会存在。 结合他们路途遥远,千里迢迢到泽州。 故而, 不管身边同伴还剩多少,他们都不会因为这种异常,打退堂鼓回京都。 在去银炉查看二次熔化的私银,和来沙橘村杀人之间。 他们会尽快做出选择,并且一定会选择去查看私银。 聂韬立即领命! 双手抱拳道,“二小姐,要是这次真能找到银炉!我就替帝师先谢过二小姐!” 云皎月摇首示意,“陆崇是我义父,他对我不错。再加上……我积极找银炉也有私心。” “因此你不必道谢,快去忙事吧。” 聂韬激动地点头,心里万分感慨。 更加打定主意,等云皎月进京后,一定要将云皎月留在京都。 要是他们帝师真不肯告老回乡,有云皎月和祁长瑾助阵。 帝师未必真斗不过司礼监那个老太监! 云皎月注视着聂韬离开。 而后也没闲着,趁太阳没下山,特地上山采了不少草药。 放进空间里头的,全天仿太阳光型大棚。 进行晾晒。 等到日落西山时,才慢悠悠回家。 打算搬张椅子坐在家门口看夜景,看累了再上床休息。 原以为一天下来,也不会再发生什么事情。 可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热乎。 远处一伙人风风火火就朝云皎月家里赶来! 他们好些人打着灯笼,其中有四个人担着担架。 一帮人不停骂骂咧咧,甚至还和其中一人动了手脚。 云皎月家门口挂着两个灯笼,远远就听人说话,可惜听不真切。 等这帮人走近了,也没认出他们是谁。 皱着眉问出声,“你们是谁?” 话音刚落下。 一个穿着补丁粗布的男子,猛地朝着云皎月重重跪下! “祁少夫 人!你快来看看我大伯娘!” “再不救她,她可就得痛死了!” 云皎月起身去看担架上躺着的人。 只见担架上的老人,浑身乱糟糟的,头发都长了虱子。 裸.露在衣袖外头的手,几乎没有什么肉。 说是皮包骨都不为过。 浑身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臭味。 她弯曲着身子侧躺,双手一直捂着小腹。 微弱的声音不停响起,“疼……疼……” 云皎月神色凝重,一看这老人状况不太好。 连忙半蹲下去,给人把脉。 这会儿,刘大山从人群里挤出来,热心得紧。 他一路赶路,说话气喘吁吁。 着急解释道,“祁少夫人,是我带他们来找你的!” “今天,李贵带着早些年同去水龙县做工的人,全回了村子。” “原本是打算投奔到您手里,好去采石赚钱。都觉得能在家里养活自己,就不必去外头闯荡。” 刘大山越说越来气,忍不住啐了口唾沫! 愤怒道,“李贵去堂哥李富家串门!” “结果无意中看到,李婶子竟然睡在猪圈!” 有几个人附和: “那李富真不是个东西!怎么能把李婶子和猪关到一起?!” “就是,亏李婶子以前掏心掏肺地待他可好!我呸!他可真不是个东西!” 云皎月听着听着,大概了解到情况。 她想起李富是谁。 李富是李狗蛋他爹,这些日子,一直在她手底下采石。 前两天还带着鸡蛋到她家,想让她尽早找到教书先生,好及时让孩子们念书识字。 没想到,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心底淳厚。 暗地里做事情,竟然这么不地道。 第139章 一家老小的命 云皎月刚清晰地想起李富是谁。 还没等不悦骂上几句,手腕就被李婶子皱巴巴的手,狠狠攥住。 不过对方瘦骨嶙峋,没什么力气。 李婶子神态疲惫,手心手背满是污秽。 说话瞧着可怜,不停念叨乞求着,“祁少夫人,我这把老骨头,对家里也再没什么用。” “与其以后活着,每天和猪抢东西吃。还不如直接死了好!” 声音弱得不成样子,再次出声,“祁少夫人……您行行好,我家没人管我。” “你杀了我吧!我活不下去了!” 云皎月紧蹙着眉,心里揪着,情绪短暂难以舒展。 她曾经是当着村民的面,杀了人没错。 可也不至于,要专门成一个刽子手吧? 谁家想死,都来找她? 而且,李婶子都被关进猪圈生活,却还知道她杀了人。 只能说,李富这对夫妻,在背后没少议论她。 云皎月逐渐冷静下来。 在现代时,她也不是没看到过有人把垂垂老矣的父母关进猪圈里的新闻。 那会儿,心底的确是愤慨比较多。 可后来行医数年,问诊无数,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病人。 又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像这次李婶子,她被关进猪圈生不如死,大可以寻求村民或者亲戚的帮助告官。 用舆论和律法的力量保护自己。 古代父母维权比现代容易,古代还有‘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的说法! 但凡李婶子能硬气一点,愿意状告李富不孝! 后者畏惧着牢狱之灾甚至砍头,肯定不敢行如此过分的虐.待之事。 李婶子一直被虐.待。 说到底,也就是因为,她一点都舍不得自己儿子被审判! 想到这里,云 皎月越加理解了李大儒。 理解李大儒,究竟为什么非杀萧莲等人不可,且不让她沾手的原因。 她已经得罪萧莲她们,得罪得狠了。 要是萧莲能活着离开大荒县,能脱离她的绝对掌控。到时候一旦告官,连陆崇都救不了她和祁长瑾。 好在目前,即使是远在沧州的祁雅儿,也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 即使祁雅儿那条漏网之鱼有天咬了她一口,真东窗事发。 她也不怕! 云皎月寒星般的眸子直直望着李婶子,“李婶子,你要是想活,我救你。” “要是想死,那也别耽误时间投胎!” 看出对方真实的意图,淡淡道,“你大可以赶紧回家,找根绳子和歪脖子树吊死。” “你就省省心,我不是那种看你可怜,就送你一程去死的人!” “更不是那种,看你可怜,就会顺道帮你安排好安稳后半生的人!” 刘大山看云皎月在发火,听出有些不对劲。 可具体哪里不对劲,他没想出来。 李贵也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他在外头闯荡过,见识比沙橘村大部分人都高。 他反应过来,觉得有些奇怪。 好奇问道,“大伯娘,堂哥把你关到猪圈里,还让你和猪抢东西吃。” “你过得这么惨,为什么不报官?村里有不少你的同辈亲戚,只要你招呼一声,大家肯定都愿意出来,帮你教训堂哥。” 人群里,李婶子年纪已经一大把的堂弟。 也问,“是啊桂花,你被关进猪圈的事情,这次要不是李贵闹出来,我们还不知道!” “你怎么都不说啊?” 话毕,李婶子脸色铁青很难看。 她有苦说不出。 抹着眼泪,好半晌后,开始替李富辩解,“我 家富儿也不容易。” “我们家里就两间屋子,现在狗蛋年纪大了,也得住一间。” “我老了,做农活没力气,赚的也没吃得多。” 哭着,感动自己,“你们别怪富儿,也别报官。我就他这么一个儿子!” 像是要挽尊,说好话道,“其实富儿对我也不错。” “我睡觉的时候,他怕我被猪咬到,还给了我一块木隔板,专门给我留了休息的地儿呢!” 李婶子说完话,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李贵更是蒙了。 后知后觉,怪不得刚刚自己大伯娘,特地强调了家里没人管她! 合着言外之意,是想让云皎月行行好? 想让她看自己可怜,就解决她后半生的养老问题?! 他恨铁不成钢,想不明白自己大伯娘为什么受尽委屈,还不舍得让李富尽赡养的义务。 更想不明白,她怎么好意思让不相干的云皎月来养她! 云皎月幽邃的眸子泛着寒光。 对李婶子根本同情不起来,“好了。你们这些人,还是赶紧把李婶子搬回家。” “大家都哪来的回哪去。赶紧散了。” 云皎月招着手,示意让人赶紧回去事休息。 起身准备搬椅子进家门。 刘大山欲言又止,在人群开始散开之前。 弱弱问道,“祁少夫人?你真的不给李婶子看病吗?” “虽说李婶子家里无人管她,可大家伙都把她搬来了。” “要不然你还是看看她的病吧?到时候我们这伙人,再好好和李富说道说道。他肯定会赡养照顾李婶子!” 人群里有人嘀咕,“祁少夫人也真是,明明都富得流油了,还有钱开学堂。” “就算李富不赡养自己亲娘,她稍微花点钱照顾不就行了?非 得铁着心一毛不拔,让人难做!” 云皎月心里漫着火气,这会儿是终于忍不住了! 她双眸冷冷眯着,杀意迅速在眼底泛滥! 明白有些人,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对着人群骂道,“你们既然心地善良,那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看你们合该当下就领李婶子回家,把她当亲娘照顾!” 转而凌厉逼问,“还有,你们是不是忘了?” “我给村里解决生计问题,我让人去找教书先生开学堂!你们有个大病小病的,我甚至分文不取义诊!” “怎么?还真升米恩,斗米仇了?” 云皎月难以置信的愤怒声音落下。 所有人,顿时不敢说话。 生怕云皎月一生气,改明儿他们就丢了生计。 云皎月眼神逐渐变冷。 对着李婶子,掷地有声讥讽道,“还真是母慈子孝!” “一个对儿子有生养之恩!老时,还不舍得亲儿子花一分钱赡养自己。” “一个给个隔板,让自己亲娘睡猪圈,就成了实打实的有孝心。” “既然这么母慈子孝,那就保持原状,回去继续慈孝吧!” 李婶子脸色瞬间苍白! 这次李贵回来看望她,她原本还是打算躲在猪圈,装作不在家的! 她可不想给儿子李富丢脸! 只是她今日听家里人念叨,说是云皎月都愿意给不相干的人,迁户籍! 这才想着,自己或许可以利用云皎月的怜悯,搏一搏养老。 现在全村的人,都知道她被关在猪圈了! 养老问题没解决,这会儿要是连病都没看上,多亏啊! 李婶子厚着脸皮道,“祁、祁少夫人,要不然你还是看看我的病吧。” “我……我也不能白来一趟不是?” 云 皎月差点要被气笑! 愈加担忧,要是以后京都有人来沙橘村,找她的把柄。 这群惯会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定是会把她卖了! 她下定决心—— 学堂要开,但却不能开在沙橘村。 除去李大儒亲教的孩子以外,所有孩子,上学都包吃住,但是必须去县城念书! 她要在县城开学堂,县城离沙橘村脚程远,孩子不在他们眼皮底下,他们自然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 要是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一家老小,全承担后果吧。 之后还得再挑两个心狠的总管事! 得时时敲打村民才行! 云皎月沉下脸,没打算给李婶子留颜面。 “李婶子,我就算肯给你看病!” “到时候你能愿意让李富花那个钱,给你买药?” 指着对方的脸和胳膊,当着众人的面说道,“你看看你皮包骨的手臂,衣服都撑不起来!我刚刚按过你的胃脘部,你更是止不住喊疼!” “你面色萎黄,皮肤枯皱,肌肉萎缩,脘腹胀痛!再加上我先前给你把脉,你的脉象沉细,这是明显的萎缩性胃炎!” 云皎月脸色冷厉,解开遮羞布,“李婶子,你和猪抢食,至少得有三年了吧?” “连饭都不给你吃,屋子都不给你住,能给你抓药?回去吧,这药方我不开!” 云皎月漆如点墨的眼眸漫着冰寒之意。 转身警告众人,“别的我不管,在我手底下做工的人!” “只要你们愿意收收你们的小心思,我保你们一辈子活计不愁。” 声似锐利冰凌,“如果你们要是想算计我,再敢吃里扒外给我找麻烦!” “以后没的,不只是差事,还有你们一家老小的命!” 第140章 料理败类祸害 刘大山等人从来没有听见过云皎月说这么狠的话。 他们自然也不会认为她是在开玩笑。 毕竟他们也的的确确,看到过程二和李虎拖着尸体往后山去了。 李婶子暗暗咽了咽口水,真想回去告诉李富,告诉他云皎月看不起她! 否则,她为什么对孙秀莲这样好? 对她视若无睹? 明明她比孙秀莲可怜一百倍,她都吃不饱穿不暖,还没地方住! 想到这里,李婶子又止不住哭起来。 云皎月听着心烦,索性将进了屋子,把门一关! 隔绝噪音后,脸色才是好了不少。 一刻钟的时间过后,人也全都散了。 也就只有李贵和李婶子的堂弟,才勉强看在亲戚的份上,把人搬回家。 隔天,李富又拎着好些鸡蛋,到了云皎月家里。 “祁少夫人,昨天一切都是误会。” 李富腆着脸上门,拎着鸡蛋篮子站在云皎月家门口犹犹豫豫。 没敢进来。 他心虚,原本还想着昨晚云皎月能看他亲生娘可怜,能时常照料她。 相比较于被村里人指指点点被骂,他更想不花一个铜板! 就解决自家老人的赡养问题。 谁能想到,云皎月居然没心软?也没觉得他娘可怜? 云皎月这回没接李富的鸡蛋,“误会不误会的,和我没关系。” “现在是采石做工 的时间,你要是没和程二他们告假,就偷摸着来找我。” “我看你莫不是对现在的差事不满意,不想干了?” 李富瞬间眼睛瞪得和铜铃似的。 他哪能对采石这种差事不满意啊! 虽说累是累了点,可做农活也不也是一样累? 还是采石好。 李富忙不迭摇头,否认说道,“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 “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就回去吧。” 云皎月背过身去,没继续搭理李富。 随手在家里拎起一个药篓子,要上山采药充当空间中药储备。 这几个月,云皎月是能用中药的时候,就绝不用西药来治病。 实在是目前空间药量一定,并不能无限自动补充药物。 对此,她也感到很头疼。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后续实在不行,再在空间试试提炼西药。 好在现在药物储备还足够,提炼西药并不着急。 云皎月上山摘了一些茯苓和甘草,路过柳韵秀家,发现祁昭昭正在门口晒草药。 “堂嫂!” 祁昭昭声音甜润,看见云皎月唇角微勾,笑得恬静淡雅。 看身高,也比之前更高了一些。 孩子逐渐长大了。 祁昭昭再过半年,也快十四岁。 等十五岁及笄成年,就得开始议亲嫁人生子。 云皎月有些出神,总觉得古时女子年华格外短 暂。 招了招手,示意祁昭昭过来。 抚了抚祁昭昭的头发,“昭昭,堂嫂问你。要是你大堂哥洗清冤屈,到时候你是要回青州?还是要跟着他去京都?” 祁昭昭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沉思好一会儿,其实她想回青州。 流放前不久,她和青州的好些小姐妹,一块去看了灯会。 她在灯会上看见了绸缎庄江家的大少爷,长得可好看! 那次江家大少爷,给她们人手买了一个花灯,还嘱咐她们早些回家。 她想想,回青州也好。 只是…… 祁昭昭犹豫片刻道,“哥哥以后要考功名做官。” “要是他在京都毫无根基,怕是难以站稳脚跟。” “因此娘说过,要是能洗清冤屈,得全家在京都住几年。等哥哥及冠,再回青州。” 云皎月听完祁昭昭的话。 也没听出来,三婶娘究竟是想怎么安排昭昭堂妹的婚事。 不过既然还会回青州,估摸着,过两年也是把祁昭昭嫁回青州的可能性大一些。 想到这里,云皎月松了口气。 只要祁昭昭的归宿是在青州,应该不至于落到书里数百贵女齐送叛军的下场。 云皎月视线粗略扫了眼地上晒着的草药。 山药、白芍、木香、砂仁? 注意到这些药材,都能治疗胃病。 她这才意识到,祁昭昭估摸 着是看李婶子可怜,所以打算自己给她开药。 云皎月也不阻止。 实在是孩子年纪太小,长辈悉心教导她的话,她未必真能听得进去。 再加上,每个人对人性的探索,总有个过程。 现在祁昭昭涉世未深,看到弱者,就会觉得对方可怜。 等她年纪大了,经历得多了。 也能够在保留良善之余,渐长理智。 云皎月留了个心眼。 意味深长嘱咐着,“昭昭,这几天要是出门,你就拉着文朗一块去。” 祁昭昭不明所以,特地点点头,“好!我记住了堂嫂!” 云皎月顺道提点着祁昭昭的医术,“昭昭,白芍养阴,能缓急止痛没错。” “木香砂仁二味,也的确能理气和胃健脾。” “不过你要是想钻研治疗胃炎的药方,就还得再加几样药材。” 直接开了方子,“就比如药方里加入沙参、麦冬、花粉、石斛、生地、玄参,还有玉竹这些药材。” “再和你刚刚晒的四种药合用,就能养阴而不厚腻,理气健脾而不伤阴。” 特地阐明药方里的各种药材功效后。 补充道,“对了,你去李婶子家时,记得告诉他们。药材每种一钱药量,每日一剂,水煎二次温热分服即可。” 祁昭昭脸蛋倏地涨红,发觉自己被自家堂嫂抓住小辫子。 她 的确是想去看看李婶子来着。 她今天听李狗蛋说,李婶子奄奄一息,听得可怜死了。 李狗蛋让她每天都带上药材去他家,死马当作活马医治疗李婶子。 也说了,要是没治好,也绝不怪她。 她这才想着练练手也好。 云皎月听祁昭昭解释了后,对李婶子一家是愈加厌恶! 认为李家上到李婶子,下到李狗蛋! 都是坏种坏一窝! 李狗蛋年纪小,能担保治不好,不祸及祁昭昭的风险? 就算能担保,可口说无凭,万一真治死了? 又或者是没治死,李婶子被李富他们故意害死了! 再栽赃陷害祁昭昭? 届时,只有祁昭昭吃亏被拿捏的份! 云皎月越想越生气,想着李婶子他们是占不了她的便宜,所以是想办法来套住祁昭昭了! 竟然还让祁昭昭自备药材?!真是岂有此理! 云皎月眸光凌厉幽深,打料下狠手,非得料理沙橘村这种败类祸害! 正巧李虎等人先下山回家吃饭。 云皎月把李虎叫过来,压低声音在他身边说话。 李虎听得一愣一愣,他是衙役出身,对云皎月说的话心悦诚服。 不过还是目瞪口呆道,“祁少夫人?真的要这么做?” “对。律法当前,用这种法子收拾李婶子一家!村里谁也挑不出任何错处。” 第141章 你是疯了吗 当天下午,祁昭昭特地找齐了治疗李婶子所需要的药材。 用油纸包好,拉着祁文朗一道出了门。 祁文朗原本打算去孙鹤家,告知他今日学了些什么。 但是也不放心自己越渐长大的妹妹一个人出门。 也就愿意一起去李狗蛋家。 走到李狗蛋家门口,李富看到祁昭昭来了,笑得和花一样。 李狗蛋亲娘陈石榴看见祁文朗也一并跟随,脸上的笑容短暂凝滞住。 她率先走上前,喜欢祁昭昭这孩子喜欢得紧。 附近村子里,谁家能有孩子和祁昭昭一样长得雪白漂亮?! 家里承包田地务农,还有一个经商的堂嫂,在县衙当差的堂哥! 要是亲哥哥以后考中了功名…… 这条件,想都不敢想!真是实打实的好! 陈石榴握住祁昭昭的手腕,一个劲摸人手背。 再是顺手拎走了药包,“哎呀昭昭,狗蛋也是,怎么能麻烦你来给我们送药呢?真是辛苦你了!” 祁昭昭被陈石榴的一腔热情搞蒙了。 后退了一步保持距离,客气笑道,“不麻烦,大家都是街坊四邻,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 祁文朗听着,暗道祁昭昭真是个傻妹妹。 要是李狗蛋一家真的觉得麻烦了她? 怎么可能会让李狗蛋开口,求她一个半吊子大夫来送药? 人命关天的事情,治坏了人,以后有的是麻烦事。 好在这次的药,是堂嫂让程二骑马去县城里药铺买的,还留了药方留档记录。 祁文朗不喜欢李狗蛋一家。 温声说话,“好了昭昭,既然药已经送到,我们就回去吧。” “以后 不要老随便叨扰别人家,会显得我们家没有家教。” 祁昭昭眨巴着圆润灵动的眼睛,很纳闷。 “哥哥,我们打小就心疼爹娘,待人又和善!怎么会没有家教呢?” 祁文朗忍住唇角微扯的笑意,意有所指目光扫向李富夫妻。 捏了捏祁昭昭的鼻子,“你要是真心疼爹娘,那就回去帮娘算账。” “娘这几日忙着记录幼苗进货价钱,好几日都没睡好。” 祁昭昭点点头,被说教后,还真反省了自己近日不够心疼爹娘。 迈着坚定的步伐往外走。 李富和陈石榴这对夫妇双拳紧握,指节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祁文朗这小赤.佬! 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在骂他们不心疼长辈?人不和善! 还没有家教?! 陈石榴哪里肯让祁昭昭走! 自打祁昭昭自来熟见谁都喊几声婶子伯伯以后,柳韵秀将人看得很紧。 要是这回祁昭昭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 没多想,陈石榴将药材包塞进李狗蛋怀里。 很快小跑上前,把祁昭昭死死拉住。 扯出和善笑容,“昭昭,你大老远过来,婶子要是一口水都不给你喝,倒是我们家做得不对了。” “来,你进来喝口水,顺道和婶子唠唠嗑。” 末了补充着,“要是文朗下午有事情,就让他先走。” 李狗蛋眼睛亮堂堂的,不过亮得让人不舒服。 像是在算计什么。 怂恿道,“是啊昭昭,你就和我娘唠唠。” “再说,你都还没和她说,这药要怎么吃呢。而且我娘最近想自学药材,又怕祁少夫人不肯带她学。 ” “就想着从你这里学些功夫来,好给我奶奶治病!” 李狗蛋拎着药材包,往自家家门口走。掀开帘子,进屋倒水。 祁昭昭皱着眉头。 她手腕都被陈石榴给捏红了! 腮帮子气得鼓鼓,有一种招惹到狗皮膏药的厌恶感。 耐着性子说话,“陈嫂子,这药每日一剂,水煎二次温热分服就可以。” “至于水,我就不喝了。这里有十副药,我十日后再来给你家送药。” 此刻不远处。 云皎月正在泥泞土地旁的大树身后站着。 李虎跟在她后头,小声说道,“祁少夫人,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 云皎月微微颔首示意,幽邃目光直直盯着陈石榴方向。 视线里,只见祁文朗已经彻底看不过去。 他倏地伸手! 用力将人拉扯祁昭昭的手甩开! 清秀的容颜晕着怒气,“陈婶子,昭昭尚且医术不精!” “连药材也没认全,又怎么能误人子弟教你学医?” 祁文朗双眸冷得可怖,暗带警告,“现下,你们连如何服药都已经知晓!” “要是再敢拦昭昭,不让她回家……” “也不要怪我以恶意揣度你们,我只会认为你们是别有用心!” 祁文朗耳畔似乎响起了,李狗蛋一家打得叮当响的算盘。 怀疑对方死拉着祁昭昭,是惦记上昭昭了! 之前还觉得,万一昭昭治死人了,最多会被李家纠缠,让祁家赔钱。 可现在…… 是他想得不够深远! 认为对方图钱,已经是最轻的后果。 万一是图人,他们打算毁了昭昭的清白,和祁家结亲!? 那昭昭 还怎么做人?! 祁文朗乌黑的眼眸戾气浓重,太阳穴突突地不停。 双拳紧握着,手背逐渐起了青筋。 转身就握住祁昭昭的手腕,要往家的方向走。 陈石榴和李富愣了愣,暗骂自己表现得太明显! 竟然被祁文朗给看穿了心思! 村里人,只要家里有儿子的! 哪家健全女孩,十二三岁没被长辈说人家? 就是年纪再小些,十岁也不是没有嫁人的例子! 也就是有钱人家规矩多,非得十四五岁才相看人家! 在陈石榴看来,祁昭昭年纪和同村的姑娘比起来,是大了一些。 但是胜在长得好看,家里人争气! 以后要是能嫁给她家当媳妇,一定能让她过好日子! 陈石榴也不怕自己惦记祁昭昭,会引云皎月不快。 祁家都分家了,云皎月又不是祁昭昭亲娘?!能管那么多? 陈石榴使了个眼色! 李富立即跑上前,拎着祁文朗的衣襟,一脚就把人踹地上! 祁昭昭再天真无邪,也搞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 瞳孔猛地缩了缩,“陈婶子?李伯伯?你们这是?” 难以置信怒道,“我念你家长辈可怜,这才带着药材上门!” “你们不仅不思感激?还踹倒我家哥哥!你们这是想行什么龌龊事情!” 祁昭昭有些后悔。 不是后悔来给李狗蛋奶奶送药! 而是后悔没跟着云皎月,把她那股子身手和手段全学到! “呦昭昭,你可真是个机灵的孩子。” “你这么聪明,以后要是给我家狗蛋生个大胖小子,家里肯定能出个状元苗子!” 陈石榴异想天开 说着话。 她攥过祁昭昭的手背,把人拉到自己猪圈! 猪圈里,一只老母猪正在啃食着什么。 祁昭昭定睛一看,后背瞬间生出不少冷汗! 李狗蛋的奶奶,脸蛋灰扑扑的,躺在猪圈里竟然没了呼吸?! 她的手指都被咬断了几截,血没继续流出来。 看样子是死了几个时辰。 祁昭昭忍住作呕的冲动,手心发麻。 可还是挺直着脊背,厌恶看向陈石榴,“陈婶子!你是疯了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昭昭,你家堂嫂都能使唤动京都的贵人侍卫,说明你们家迟早都能离开村里。” “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 陈石榴这辈子待在沙橘村,已经待够了! 她过惯了苦日子,就算现在采石做颜料,家里能挣一些银子。 可这些银子,出了沙橘村,什么都不是! 她能在村子里过一辈子一眼就望到头的生活! 可她儿子狗蛋不行! 她要不惜一切代价,给儿子当垫脚石! 让他一步登天!去外头过人人羡慕的富贵日子! “昭昭,你年纪也不小了。我看,你就嫁给我家狗蛋当媳妇!” “你们祁家大房也好,三房也罢。离开村子的时候,把我家狗蛋也带上!” 陈石榴眼里凝聚出明显的阴狠。 她咬着牙,疯魔了。 狠狠说道,“至于你们家的农事,还有你堂嫂家的生意,大可以都交到我们自家人手上!” 陈石榴嘴角合不拢笑意,劝服,“只要结了亲,我们几家就是亲家!” “有我们帮忙盯着沙橘村的生计!我想你们去哪都能放心!” 第142章 送人去死 祁昭昭眼角余光捕捉到陈石榴阴险怨毒的笑容。 只觉得活人比死人还要可怕! “你做梦去吧!我祁昭昭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受人胁迫!” “更不会为了自己,就让家人委曲求全!” 祁昭昭挣扎着,偏偏陈石榴农活做惯了,手劲十分大。 拧着祁昭昭的胳膊,差些要给拧断! “住手!” 云皎月冷厉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身后,陶高山带领着成群结队的大荒县衙役,也及时赶到。 “堂嫂!” “堂嫂!” 祁昭昭和祁文朗异口同声喊道。 云皎月走到祁文朗跟前去,将人扶起来,“今日的事情,只当是一个教训!” “我前些日子手段惨烈了些,不值得你们正面借鉴。这次,就当是我这个堂嫂教你的!” 话音落下。 云皎月没手软! 一脚踹向李富的膝盖骨!李富哎哟哟叫着,拖着左脚下意识往身后走了几步。 可没走几步!又被云皎月紧接而来的横扫一腿,彻底痛得跪在地上! 李富大腿附近刺痛,屁股摔了一跤后更是疼得要死! 下一秒,云皎月冰冷的暗芒在寒眸中闪烁。 清冽声音冷冷响起: “文朗,以后要是打不过人家,就踹对方的大腿外侧,距离臀部大概四指距离的地方!” “人体大腿外侧有一根筋膜,是连接大小腿、固定膝关节的结构。” 重声说话,“狠狠往这里踹!踹完后,对方会短暂地丧失战斗力。” “届时,局势逆风则跑,顺风则擒!擒时锁喉毙命,定能保你性命无虞!” 祁文朗像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 眼底带着一抹诧异,凌厉目光紧盯着李富的臀部四指位置。 他记住了! 要是再有类似情况发生,他必定实践! 云皎月不紧不慢走向陈石榴,眼角瞥见李狗蛋正躲在帘子后头观望。 清澈双眸冷意盛盛,“陈石榴,赶紧放了我堂妹!” “否则我就进你家屋子里,把你儿子李狗蛋碎尸万段!” 陈石榴瞬间被云皎月镇住,她双眼眯着,没折腾就把祁昭昭给放了。 她脑子转得极快。 皱着眉头,压低声音要挟,“祁少夫人,你们昭昭医术不精,把我家婆给医死了!” “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没气儿躺在猪圈里!” “你看看,可怜得呦,猪什么都吃,竟然把我家婆的手指都啃掉了!” 洋洋得意,胁迫道,“祁少夫人,我看……你还是让这些衙役退下吧。” “省得事情闹大了,昭昭要坐牢!” 云皎月面不改色,扫了眼李婶子的惨状。 说实话,李婶子的死,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 祁昭昭小跑到云皎月身旁,拨浪鼓似的摇头。 看见云皎月,不知不觉就带着哭腔,“没有……堂嫂我没有!我和哥哥才刚到李狗蛋家!” “我哪里来的时间,能把人医死!而且那药方是堂嫂你开的,药材是在县城抓的!” “连县城药铺里的掌柜,都说这药材开得精妙,定对胃炎有奇效!” “又怎么?能把人医死?!” 祁昭昭的话传到陈石榴耳朵里。 后者身子猛然间一震,没想到,药方居然是云皎月开的? 亏她早就和狗蛋说 好,将药材包拎到屋子里,再混在尿桶里处理了。 到时候药材没了,家婆死了,附近村民全在干活,外人谁也不知道祁昭昭是什么时候来的李家。 这样,祁昭昭医死人的罪名就能定死! 也就可以拿捏祁家三房,和他们结亲! 可现在? 陈石榴逐渐屏住呼吸,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继续死猪不怕开水烫。 声音嚷嚷着,和云皎月讨价还价,“祁少夫人,昭昭和我家狗蛋关系好!” “刚还在屋子里一张榻午睡呢!我看以后我们都是要当亲家的,今日就不要互找麻烦了。” 云皎月唇角微勾,幽深的眼眸啐了冰似的寒冷。 不知不觉被气笑。 这蠢婆娘不会真以为,只要胡编乱造坏人清白,就能空手套白狼拿捏祁家三房和她吧? “李虎,陈石榴突发癔症,不宜再在村里久留!” “把人拉下去,先带到县城看病,看完病再直接送牢房,和李富李狗蛋一家团聚!” 云皎月没再多给陈石榴一个眼色! 说完话,李虎下手没轻没重,直接把人一个耳光打晕。 扛着,打料找个牛车进城! 李富和李狗蛋见状,这才意识到现在事情的严重性。 李富想不太明白,皱着眉头。 边污蔑边试探,“祁少夫人,孩子之间的事情,你就算不同意,也不至于把我们送到牢房吧?” “而且,我们又没做什么违背律法的事情,你凭什么把我们送到牢房?” 祁昭昭感觉自己跟吃了苍蝇似的恶心! 明明她和李狗蛋什么都没有! 可这对脏心烂肺的夫妇,就 是要来污蔑她! 云皎月单手抚上祁昭昭的后背,眼中不乏心疼。 眉心动了动,如冰凌般锐利的声音响起: “昭昭,下次要是再有不长眼的敢污蔑你。” “不要自证!” 字字清晰道,“直接撕烂对方的嘴!找准软肋,送人去死!” “程二,把人带上来!” 很快,程二搀扶着李婶子的堂弟上前。 李大伯走到猪圈前看了眼自己堂姐的惨状,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痛心疾首骂着李富,“你这个不孝子!亏得昨夜桂花还替你说好话!” “说你也不容易!我呸!” 李大伯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原本不想多管闲事。 可看了眼云皎月,想到对方许下的好处,还是一咬牙,继续管事情! 愤怒骂道,“我和桂花从小一起长大,都是同宗同族的近亲!” “你爹死得早,家里也没什么长辈,也就只剩下我这么个不甚来往的长辈!” “今日我就替桂芬讨个公道!” 陶高山也适时出来,前几日祁长瑾向他告假。 手底下衙役又说,县衙外头有许多骑着高头大马的人。 他就在猜,男人是要去忙翻案的事情。 这次沙橘村,他可以不用来的,不过他还是想着要在云皎月面前多立些功。 这样这对夫妇进京后,也能记着他的恩情。 陶高山特地清了清嗓子,发问,“李富!你可知罪?” “今日李大伯愤然敲鼓鸣冤,状告你虐.待生母!按照大齐律法规定——” “凡是不孝顺或弃养父母的人,均杖罚八十大板!” “虐.待父母者,处以死刑!” 陶高山摇摇头,“这两条律法,你们一家三口每人都得杖责八十,再行问斩!” 李富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识字,一辈子都没走出过沙橘村。 他哪懂什么律法啊?! 李狗蛋十几岁的年纪天不怕地不怕,从屋子里跑出来。 指着云皎月道,“可祁少夫人也弃养了父母,她的婆母和奶奶,不都是被她弃养的吗?” “我听村里人说,萧莲和祁老夫人日日务农做苦力,那这也算是虐.待!” “大齐律法要是真说一不二,那陶大人,你为什么只重罚我们一家,而不罚祁少夫人?” 李狗蛋精得很,他愤愤不平说着。 好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云皎月目光扫向李狗蛋,语气威严且不容置疑。 冷笑道,“你怎知我是弃养?” “萧莲和祁老夫人离开沙橘村后,我月月都让人送银子给她们,这就是我的赡养方式!何谓弃养?” 银子是托人给了,不过能不能送到萧莲她们手里。 和她无关。 云皎月澄澈双眸带着淡淡寒意,倏地轻笑了一声。 “至于你说的虐.待……” 像是说着肺腑之言一般。 云皎月目光坚定,光明正大道,“我们祁家上下,至今都是人犯。” “我年纪轻些,能采药。我夫君能在县衙稍稍分担陶大人的公务。” “我三婶娘一家精通农事,也日日下地。” 云皎月眼底漫有清明之色,掷地有声: “至于萧莲她们,她们没有一技之长,难不成务农做苦力也委屈她们了?” “你须得知道,她们是来做人犯的,可不是来享福的!” 第143章 别把命卖了 “你……你强词夺理。” 李狗蛋声音低下去,发现自己根本说不过云皎月! 气得整张脸涨红! 苛待明明就是事实! 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云皎月和萧莲她们关系不好!她甚至还让陶大人,把人分别送到远些的村子。 各个村子里都有通婚的习惯。 前阵子王恬恬的舅母来走亲戚,就传来消息,说萧莲和祁老夫人经常懒得下地干活! 有一次还被看守的人,活生生抽了二十几次鞭子! 难道,这都还不算苛待? 李富见平常嘴皮子利索的儿子败下阵来。 心里愈发空落落的。 视线扫过县城里的衙役,这才迟钝发现,来他家的衙役们,手里都握着木棍! 他终于意会过来,云皎月这次是来真的! 按照县令大人说的话,他们全家,都得杖责再砍头! 人之将死,什么怨气不服的话,嘴上都不再把门! 有什么说什么。 “祁少夫人,您可真是狗咬秤砣,好硬的嘴呐!” “就算萧莲和祁老夫人的事情,你不算苛待!可你本质上,和我们这些虐.待长辈的人?有什么区别?” 李富忍着身体的疼痛和心里的恐惧! 阴阳怪气,唾沫星子横飞! 诛心道,“祁家二房那闺女,年纪可不比祁昭昭大两岁!你还不是眼也不眨就把人送青楼了?” “就你 这样的人,和我们比起来,又好得到哪里去?” 李富心里压根没有一点弑.母的愧疚。 他亲生娘这么大年纪了,吃进不出的,早该死了。 幸好死前,她也没不愿意。 只是无神的眼睛泪汪汪的,死死盯着他,像是不舍得他这个儿子。 被他一棒子打在后脑勺前,还一句又一句轻轻地喊,“儿啊……我的儿啊……娘不怪你。”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确认自己真的会被律法审判。 李富竟然哭了,手掌抹了把眼泪: “要是我娘还活着,她肯定不愿意把我送到衙门受罪!” 在李富看来,云皎月就是多管闲事! 他就算再不孝,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来多管闲事! 这会儿,好些村民也都赶到李狗蛋家。 他们在山腰上采石,看见来了许多衙门的人。 知道肯定发生了大事情,也就都放下手头上的事情,来凑热闹。 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见了云皎月和李富父子的争辩。 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出! 甚至后悔自己太爱凑热闹,听见能触自家雇主霉头的话! 这下乌泱泱的人,是走也不成,不走也不成。 云皎月双眸冷冷微眯,眼神瞬间弥漫寒意。 目光之中,不少村民都打量着她,有敬畏也有看笑话。 她离开沙橘村也就是这几月的事情,她必须得在离 开前,让所有村民都管住自己的嘴。 省得闲言碎语,传进日后特地来调查的拱卫司耳朵里,再生出不必要的事情。 对她来说,现在就是一次很好的敲打时机。 云皎月心知肚明,李富话里话外说她歹毒的话,村民们心底肯定也都也认同。 但都碍于她是给他们发工钱的人,所以都不敢提及半点。 关于把祁雅儿送进青楼的说辞,她早就想好了。 她想冠冕堂皇地说,她有好友在青楼,虽说青楼不好听,可那位朋友知书达理,定能教养祁雅儿读书识字。而且在沧州,祁雅儿也不必再受大荒县的风沙劳作之苦。 但这些话,她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承认,杀人就是杀人,虐.待就是虐.待。根本就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杀人者,人恒杀之。 在杀阮元的时候,她就已经准备好,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人杀害的准备。 原因无二。 只是因为她意识到,在大齐国,这里根本没有能和现代比拟的,尽可能完善的律法。 大齐国的律法,从来不用来规诫上位者。 律法之上,有官权皇权。 甚至还有交赎金免死罪的明文规定! 她学了二十几年的仁义礼智信。 读过以言伤人者,利于刀斧!以术害人者,毒于虎狼! 可她所学的这些,根本不适用于这个 时代! 所以她必须以言为刀,以术为刃! 要是在现代,她断不会走到如今释放阴暗面的地步。 云皎月幽邃双眸微动,避而不提祁雅儿一事。 冷冷道,“李富,你搞错了。” 言语中无形迸发出一股窒息的压迫感。 云皎月声音似寒水,浇了在场之人一身。 慢条斯理说道,“虽然我不想特地提及,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和你的区别……是我可赦,而你不赦!” “我杀人,是事急从权。对方牵扯京都大案,故而不得不杀。” 沙橘村里的人,这辈子都没见过几个贵人! 听到京都大案四个字,个个正经八百起来。 好似自己都沾光尊贵了起来。 这种足够劲爆的理由,让在场之人,都对云皎月生出敬仰之情。 他们眼睛瓦亮! “我就说嘛,祁少夫人给我们差事干,还想开学堂给孩子们念书!” “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是蛇蝎心肠的毒妇?肯定有苦衷!原来是不得不杀啊!” 窃窃私语的声音从人群散开。 传到云皎月耳畔时,她不由得发出冷笑。 转而眉眼间被冰冷彻底占据。 说话没有什么情绪,但足以让李富哑口无言! 郑重道,“而你杀人,是不孝、恶逆、不道!” “不赡养是不孝,杀害生母是恶逆,把人丢进猪圈任猪生食, 是不道!” “这三种罪,可都是……不赦之罪。” 云皎月眼底闪过一抹危险情绪,将话题转到正事上: “现在李婶子身体部位大多完好,是怎么死的,大可以由仵作验尸。” “你们一家何必垂死挣扎,总归!一个都逃不了!” 李富瞳孔猛地一震。 他哪里知道自己犯了这么多罪! 也没人告诉他,杀自己家人也犯法啊! 陶高山来的路上,为了以防万一,特地带了仵作。 等仵作验完李婶子,确认死因,的确是后脑勺遭受重击无误。 陶高山大手一挥下令,“来人!把李富和李狗蛋,就地杖责八十!” “打死了直接埋,没打死就拖到县城,择日斩首示众!” 沙橘村村民看见杖责的场面,看得心惊肉颤。 胆子小些的,早就撒开软腿跑了。 剩下腿脚不太利索胆子大的,灌了铅似的站在原地。 陶高山很上道,顺水推舟对云皎月示好。 摆着官架子,“你们这些人都听好了!官员斗法,平民受罪!” “以后要是有什么人来瞎打听,可别为了仨瓜俩枣就把自己一家老小的命给卖了!” 幽幽警告,“关乎祁少夫人一家的事情!” “你们好话多说,闲话就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要不然,老虎嘴上拔须,你们自找死也怪不了别人!” 第144章 时来运转 话音落下。 云皎月对三两拨千金的陶高山刮目相看。 只觉这陶大人也不是寻常的赘婿,说话能说到人心窝里。 怪不得能娶到陶夫人这样,家中富裕的独女。 想来陶夫人的父亲在择婿时,也是经过千挑万选。 半晌,没几下木棍砸下去,李富父子背部血肉模糊。 云皎月这才反应过来,打算带祁昭昭离开。 祁昭昭年纪说大不大,像这种皮开肉绽的场面,没必要多见。 “昭昭文朗,咱们走吧。” 祁昭昭摇摇头,深褐色的瞳孔满是坚定! 杏眼泛着细碎光泽,蓦地说话,“不!堂嫂,我不走!” “我要看着李富李狗蛋二人,在棍棒下会如何奄奄一息!” “只有这样,我才能记住……日后惹恼我们一家的奸邪谗佞之徒,要如何狠准处理!” 云皎月目光猛地镇住,也没有多说什么。 李富一家没对祁昭昭酿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影响,这是大幸。 这次的事情,对祁昭昭来说也有裨益。 起码日后和人相处,能生出几分戒心,不会全然和善相待。 也能少走许多弯路。 在杖责间隙,李大伯心脏受不住,只能别开视线不去看李富父子。 他步履蹒跚走到云皎月身旁。 小心翼翼,压低声音提起一事,“祁少夫人,您先前 答应过的事情,可还算数?” 云皎月言行必践,“李大伯你就放心吧。我说的话,算数。” 昨日云皎月让李虎去请李大伯,上县衙敲鼓鸣冤。 许诺只要立案,就会给他五两银子。 李大伯家里有一个光棍儿子,如今近四十岁都还没娶妻。 他想着,要是能拿到五两银子,以后家里就有后了! 听见云皎月愿意信守承诺,他忍不住摩挲着自己的手背。 眼睛亮堂堂的,念叨着,“好好,真是好。祁少夫人您可真是个好人呐!” 云皎月趁人群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富父子身上。 也没耽搁,怕李大伯不安心。 拿出五两银子塞进对方手里,后者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紧紧攥着,对云皎月更加感激。 这时,陶高山朝着李大伯徐徐走来。 “李大伯,原本李桂花被虐.待甚至被杀一案,要是没合适的人报案,衙门未必会立案。” 肯定道,“你是李富唯一的长辈,由你来报案,再合适不过。” 李大伯点头哈腰。 心里明白,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份五两银子的差事,才能落到他头上。 陶高山话锋一转,“还有一件事。” “若是李桂花未死,李富夫妻和儿子虐.待李桂花。按律法规定,子孙移交官府后,家中财产应 当交由长辈亲属所支配。” “现下李桂花死了,李富一家若有余钱,当归属你这个长辈支配。” 李大伯听得愣神。 他知道李富夫妻采石做颜料,上个月算下来也至少有三两银子工钱! 得知自己能支配李富家的工钱,愈发觉得这个案报得值! 云皎月视线里: 前方李富父子杖责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身边陶高山和李大伯商量着后续财产移交之事。 祁文朗和祁昭昭兄妹俩,两个人一排并立,眼睛眨都不眨,执拗地紧盯着行刑。 她心里是彻底安心下来。 过了今日,村民们不会再非议她和祁家。 有李富一家这前车之鉴,村里的风气也会趋于孝悌。 …… 三日后,天际蒙蒙亮。 祁长瑾驾马而回,叩响房门。 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人马,聂韬和手下们满载而归,特地来向云皎月辞行。 云皎月睡眼惺忪,披着外衣开门,看见祁长瑾穿着一身她从未见过的新衣裳。 昏暗天色下,男人清隽俊逸的容颜异常俊美。 不过身上却混着若有似无的淡淡血腥味和花香。 细细闻着,发觉混杂的味道挥之不去。 云皎月清澈的眸光有些恍惚,挑着眉。 即使是在青州,祁长瑾也从来都没有用花瓣沐浴的习惯。 她怎么看,都觉得 对方是为了掩盖血腥味。 才特地拿的花香,来压味道。 “你受伤了?” 说话间,云皎月下意识摸向祁长瑾的胸肌腹肌和后背。 顺着男人流畅的手臂弧度,彻彻底底检查了一把。 确定毫发无损后,“暗查银炉的事情,怎么样了?” 祁长瑾眼底不经意流露出转瞬即逝的暖意。 完全将这几日的经历抛之脑后。 唇畔漫着笑意,言简意赅道,“人赃并获,大获成功。” “部分拱卫司人在严刑中不幸致死,另外一些识时务的,全招了供。” 低沉嗓音解释着,“另外,聂韬今日就会带着人证和赃银启程去京都。” “最多两月,贪污案和舞弊案定会天下大白!” 云皎月星子般的双眸微动,“这还真是流放以来,听到的最大的好事。” 余光瞥见外头还有好些人。 她拎着灯笼,往门外人群方向抬了抬。 这才瞧见聂韬正站在外头冲着她双手抱拳。 侯顶他们全身被捆得严严实实,负手绑着,只剩下双脚能略略活动。 聂韬声音铿锵有力,言语间肃然起敬: “二小姐,我们京都再见!” 话音落下,聂韬身后的手下们,亦是齐齐喊道,“二小姐!京都再见!” 云皎月被这阵澎湃有力的动静,惊得顿时身子一颤。 莫 名感知到,聂韬这群人对她是真由内而外的尊崇。 睡意已然全无,“你们路上小心。要是走水路,最好乘坐商船。” “大荒县的县令夫人,她家商船水路四通八达,坐她家的船,最能掩人耳目。” 都到翻案的节骨眼上。 云皎月想着还是事事都谨慎些。 免得聂韬他们走陆路,又或者是包了整艘船,到时候半路遇刺。 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聂韬颔首示意,见云皎月的话记在心里。 “属下明白。” 云皎月又叮嘱了几句,最后目送着众人离开。 等大部队身影消失,她和祁长瑾一块进了屋。 云皎月有些不安心,“长瑾,你说……祁家和孙叔他们,能顺利翻案吗?” “当然。” 祁长瑾目光不起波澜,眼底划过一抹凉意。 清冽声音有些薄凉,“我们也算是时来运转。你可知道,户部侍郎的孙女,她许给了谁?” 云皎月没捋清楚男人的意思。 关于京都官员子孙,她只知道裴瑰和宁顾行各自间的人际关系。 裴瑰和户部侍郎家的孙女并不来往。 宁顾行又十分恪守男德,对其他女子根本不感兴趣。 因此,云皎月根本不知道这位贵女具体的婚配信息。 好奇道,“许给了谁?” “许给了姜王世子,当世子妃。” 第145章 死在田里了 云皎月脑子像是轰地一下炸开。 吃到大瓜,也大概明白了,为何男人说时来运转。 她对小说里,户部侍郎这种下线早的炮灰,没什么深刻印象。 不过提到姜王世子和世子妃,她就有印象了。 当今皇帝,除去前些年死了的太子以外,也就只有两个年幼的皇子。 这两个皇子,身份有些特殊。 八皇子生母是贵妃,偏偏贵妃是大梁郡主出身…… 九皇子,生母倒是大齐国人。 可生母出身卑微,娘家几乎没什么势力。 要不是当宫女时,偶遇皇帝酒醉宠幸,这辈子都当不了贵人。 因此这两位,要是想当太子,阻力都颇多。 而姜王,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 姜王世子正值青春,年纪才二十好几,又流有皇室血脉! 户部侍郎把孙女嫁给他,这不是明晃晃地向姜王示好?! 云皎月瞠目结舌,“我听聂韬提过,户部侍郎唯一的孙女,是庶女出身。” “这样的身份,姜王府如何会愿意,让她当世子妃?” 连裴瑰这个正儿八经的礼部侍郎嫡女,都不见得能当世子妃。 至于同等官职家中的庶女。 想要嫁到王府,更是难于登天。 云皎月眼底划过一抹诧异,“难道,户部侍郎贪污只是表象?” “他贪来的官银,大多都落入了姜王府的腰包?可这咱们也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 想到这里。 云皎月有些愕然。 据她所知,姜王一家 那是后期下线的人物。 换言之,这次祁长瑾翻案,对姜王府来说并没有什么伤筋动骨的伤害。 看见云皎月的反应。 祁长瑾双眸幽幽,突然笑了笑,“我没有说,户部侍郎贪来的官银,和姜王府有关。” 云皎月蒙了。 忍不住问,“那你刚刚提到姜王府,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目光宁静深远,眼眸藏着一丝危险精光。 心情有些愉悦,解释道,“你瞧,连你一个对京都不甚了解的人,在知道他们二府有婚约后。” “都会下意识认为,贪污官银和姜王府有关。更何况是京都的人?” 声音愈发清幽起来,“所谓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说短长。” “人的嘴巴,有时议论起来,根本扎不住。” “是以,只要聂韬能将人证物证带到京都。我们年迈的皇帝,定会速速定案,还我们清白。” “这可不是算时来运转么?” 云皎月浑身怔在原地。 没想到在沙橘村时,祁长瑾就已经有了用权力交锋,铲除异己的思维。 怪不得,能成为最后的大反派! 云皎月斟酌起来,自己要在什么时候提和离。 只是想着想着,她又开始较真。 一板一眼问道,“所以,户部侍郎贪污,和姜王府有关联吗?” 祁长瑾眉心动了动,自然是有关联的。 没料到女人对京中隐秘之事,竟然如此好奇。 来了兴致,故意避而不谈,“家中可有东西吃?我一 路奔波,有些饿了。” 云皎月挑了挑眉头,转身从柜子里拿出糕点。 递过去,凑到男人跟前,“有关联吗?” 祁长瑾原本想再逗趣几次云皎月,可她白皙柔嫩如新鲜莲子的肌肤凑上来。 清澈圆润的眼睛眨了眨,眸中泛着的细碎光泽,比他昨夜赶路时,苍穹上的繁星还要好看。 视线不知不觉,被云皎月的身影占据得满满。 微突的喉结稍稍上下滚动。 败下阵来,“有的……” 温热的气息流传在云皎月的脸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靠太近了。 总觉得自己的身体指标有些奇怪。 心跳得有些快。 看来得给自己做个检查,省得心律失常。 云皎月坐回凳子上,暗自正儿八经把脉,确认自己身体倍儿棒。 还有些纳闷。 这时,屋子外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吵闹声从远及近,呼喊着,“祁、祁少夫人不好了!” “您婆母没了!祁老夫人听闻此事,身体一时半会儿受了刺激,看着情形也不太好!” “您快去看看吧!” 敲门声伴随着急切的解释,云皎月手心顿时有了汗。 她将害人法子教给李大儒后,并未过问后续的事情,为了避嫌,甚至一次都没去找他。 没想到,李大儒雷厉风行。 萧莲死的竟然这么快! 云皎月故作丝毫不知其中事情。 眼角余光捕捉到,男人握着糕点的手已经微微顿住。 她抿了抿唇,看到祁长瑾清隽的 脸血色倏地褪去。 没忍心多看,直接去给人开门。 发现来通知她的人,是刘大山和他小舅子周牛。 周牛是方山村人,方山村和沙橘村隔着十几里,看人跑得连草鞋都磨破了。 估摸着萧莲在几个时辰前,就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 云皎月蹙眉问着,又改口道,“罢了,具体的事情,我们稍后再说。” 从袖子里拿出银子打点,“刘大山,你小舅子一路辛苦,这点银子只当是传信的报酬。” “待他回去的时候,就和我们一块坐马车回去。” 见事情紧急,又吩咐道,“刘大山,我还得麻烦你,去李大儒家借辆马车!” “我们分头行动,我去通知我三婶娘她们,再一块去方山村!” 刘大山接过银子,塞入周牛手里。 点点头,“我这就去借马车!” 眨眼的工夫,刘大山和周牛就撒开腿,朝李大儒家跑去。 云皎月敛下神色,回身去看祁长瑾。 男人仍旧是坐在凳子上,略微有些出神。瞧不出,是不是难以接受丧母的事实。 云皎月思索着要如何安慰祁长瑾。 她也不确信,以男人的聪明才智,究竟能否猜出丧母背后的缘由。 蹙眉说道,“长瑾,我和你娘虽然不对付,但逝者已逝……” 补充道,“该操办的,我们还是要操办。” 祁长瑾眼神微沉,略带审视的眼眸望向云皎月。 若有所思道,“人没了,前尘往事的确可以 一笔勾销。” 很快恢复平静。 他起身走向门口方向,和云皎月站在一处。 温声道,“我和你一块去找三叔他们。” 半盏茶后。 柳韵秀将两个孩子都叫醒,一家人和云皎月他们挤在一辆马车里。 一块去方山村。 李大儒特地借了自己的家仆,来驾马车。 马车内,柳韵秀紧紧握着云皎月的手,感叹道,“这事情,发生得也太突然了。” 祁文朗和祁昭昭对萧莲都没什么好印象。 两个人埋着头没说话。 周牛这才是解释道,“其实也不突然。” “前几日隔壁县城来了草药商贩,想在我们村承包山体挖草药。得知无法承包后,意外发现山上有许多没人摘的白果。” “就给了村长几吊钱,采了好几十筐!说是要运到水龙县,再晒干卖了!” “可谁知道……祁少夫人那婆母,竟然偷了一筐回去。” 想着毕竟是一条人命。 周牛惆怅说了个仔细,“我们村子里的人,都不爱吃白果。” “那白果树不详!以前可有人死在了白果树下!” “想来祁少夫人婆母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她是日日连饭也不做了,每日农活就偷拿着白果吃食果腹。” “昨日夜里村子里的狗不停叫唤,这才被人发现,她死在田里了!” 周牛摇摇头,叹息道,“被人发现的时候,她手里还拿着半颗白果。” “又去人家家里一看,里头还剩下半筐果子呢!” 第146章 你这个软骨头 周牛说完话,马车里一片寂静。 云皎月紧抿着薄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觉李大儒行事滴水不漏,不知不觉间还完善了谋害萧莲的计策。 相比较于夜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白果放在萧莲门口,让她偷。 还真是多费些工夫,找草药商贩来收白果为好。 “真是造孽。” 柳韵秀紧皱着眉头,缓缓摇头,“没想到大嫂竟然是死于这种……” 死于这种可笑的原因。 柳韵秀说话顿了顿,注意到此刻自家夫君祁向磊正满脸沉重。 估摸着是在担忧祁老夫人的病体。 而侄儿祁长瑾清隽的脸上,又有些肃杀之气。 看着两人心情不好,还是忍住了。 没有将话说完整。 柳韵秀是个聪明人,这些年面对祁家所有人,都能尽可能地保持平和之心。 就好比对待祁老夫人,就算她再不喜欢自己这个婆母。 明面上也极少起冲突,会端着敬着。 除去女子出嫁前,就会被教导要无条件孝敬公婆的原因以外。 还因为她自幼被父亲教导:弱者仁之助,强者怨之归。 弱者,往往能得到别人的同情。 做事情不能做得太绝对,否则有些形迹恶劣之人,一旦老弱病死,就会显得可怜。 到时候不仅能让人下意识同情,还会让人对自己说三道四。 要是她从前和祁老夫人这个婆母正面不对付。 现下人家老弱,又正值生死边缘! 即使自家夫君嘴上不说,心里也还是会责怪她不孝顺。 柳韵秀不露痕迹去看云皎月,推己及人后…… 思索半晌,担忧这孩子可能会被祁长瑾责怨。 决定管一管,亲昵道,“瑾哥儿,父母恩深终有别。” “眼下逝者已逝,身为子女,活着的人,能做的就是要恭敬祭奠。” “你娘大半辈子没受过苦,而且你又孝敬了她二十余年,从前更是甚少起冲突。” “说句不该说的,她这辈子也算值了。” 柳韵秀想当和事佬,主动握住云皎月的手,将她的手放在祁长瑾手心里。 嘱咐着,“你们夫妇二人一定要和睦,这样往后家里才能昌盛不衰!” “你可不要因为你母亲的死,就埋怨皎月。” 祁长瑾眉心微动,目光幽深褪去。 原先面孔上的沉郁之色也渐渐隐匿,舒展开眉头,“三婶娘多虑了。” 祁长瑾心里分得清楚。 一码归一码,要是自己的亲娘不起贼心偷白果…… 最后也不会落得一个被白果毒死的下场。 况且平心而论,他的生母,当婆母或许不行,可当亲生娘已经够格。 萧莲是他生母,于他有生养之恩。 她死了,他心里自然伤心。 但伤心归伤心…… 镇静处理道,“我娘的死和皎月无关,我不会去埋怨她。” “现在天气热,尸身久久不安葬会发臭腐烂,有损遗容。还是先寻个地方,入土为安为好。” 云皎月有些诧异,好奇道,“冤情洗清,就是这两个月的事情。” “现在要是把你娘运回青州,或 许翻案之日,就能埋入青州祖坟。” “真的不把她安置在棺椁,再运回去吗?” 祁家祖坟在青州,祁长瑾双亲都已亡故,理应双亲要同穴安葬。 过两月她们和三房也会离开泽州。 要是把萧莲安葬在大荒县,倒有些惩戒萧莲生前行迹不断,死后也不埋入祖坟的意味。 祁长瑾缓缓摇头,“一日未翻案,要是公然离开泽州,日后定会受到刁难甚至弹劾。” “这个险,不能冒。等日后在京都站稳脚跟了,我会让人将我娘迁至祖坟。” 祁向磊也打起了精神。 他点点头,认同道,“的确不能运棺椁回青州。” “这次别说是大嫂意外去世,就是连我娘,长瑾的亲祖母去世!也不能运棺椁回去。” 在面对和家族未来兴衰有关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异常理智。 祁向磊正襟危坐在马车内,提醒道,“我们祁家被流放,本来就是冤案。” “虽说人家朝廷官员是冤枉了我们,可要是没翻案,就擅自回青州,还是棺椁里的死人回去。” “但凡家中以后无人入仕就算了,可现在瑾哥儿进入官途有望,我家文朗又日夜苦读。” 他摇摇头,身为现在一家子里,除去祁老夫人和二房以外辈分最高的人。 表明自己的意思,“要是真运棺椁回去。” “以后难免被人说闲话,说是对朝廷不满怀有怨恨之心。” “这才故意在未翻案时,将人运到祖坟。” 云皎月听完祁长瑾和三叔 的话,也觉得是这个理。 她对萧莲本就没什么感情,早埋入祖坟也好,晚埋入也罢。 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要紧事。 马车从夜色未明时,驶到了天色大亮。 一行人终于到了方山村。 祁老夫人和祁盛天两个人,原先都被安排在方山村隔壁的两个村子里劳作。 这次是因为萧莲没了,两个人才是得到看守之人的应允,将人送到方山村。 这件事情,周牛在路上也已经和云皎月知会过。 刚下马车。 就听见祁老夫人在萧莲家门口哭,哭的声音很大。 像是硬生生嚎出来似的! 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儿媳妇,怎么就走在我的前头了!” “我就不该让你嫁到我们祁家来,都说娶妻不贤毁三代!” “你克死了我大儿子,还生出了那个没良心的白眼狼,甚至让他娶了个小.贱.人回来!” “萧莲你啊,真是害得我祁家好苦!” 祁老夫人这么些年,也算是受了萧莲不少孝敬。 看到人就这么走了,心里多少没什么好滋味。 又想到今天这种日子,自己那个不孝的孙子和无法无天的孙媳肯定会来! 索性把心里不高兴的话,全说出来! 以往她在村子里说,都没人乐意听。可现在不一样了,萧莲屋子外头围了好多人! 他们再不乐意听,都得听她抱怨! 时隔月余,这是云皎月第一次重新见到祁老夫人和祁盛天。 她蹙了蹙眉头,总觉得这老婆子不光明面上骂她,还 在指桑骂槐! 骂她没良心,骂她不贤毁了上下三代! 眼神微沉,不太高兴。 真想说一句,要是她没穿过来,大房二房他们早就在流放路上被折腾死了。 哪还能活到今天? 谁让未来的大反派祁长瑾,得在流放途中黑化! 而最容易让人快速黑化的事情,也就是遭遇至亲之人接二连三的离世。 这会儿,祁盛天弱弱拉了拉自家老母亲的粗布袖子,“娘!” 小声且用力道,“娘,你就别说了!你看看,我们惹瑾哥儿妻子不高兴是什么下场?” “你再看看人家三房,现在过的又是什么好日子?” “我的娘呦,你就服服软吧,我们能见瑾哥儿他们一次不容易!” 嘀咕着,“要是服个软,说不定我们也不用再受罪了!” 祁老夫人心里知道这些道理。 偏偏就是拉不下这个脸! 以前她身为首富家的主母,谁人敢不给她三分颜面,甚至上赶着巴结? 她咽不下这口气! 瞪着祁盛天,怒道,“你这个软骨头!” 祁盛天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是他不敢拼一把。 祁老夫人看自家儿子这副模样,也不约而同想起了一件事情。 眼看着云皎月她们距离自己的位置越来越近。 脑子突然灵光乍现! 有了一雪前耻的好主意! 她暗骂自己,以前就是吃了没文化不好钻研的亏! 才会被云皎月欺负到这种份上! 这次,她必得让这小畜.生一败涂地,后悔不对长辈百依百顺! 第147章 给你们当牛做马 祁老夫人逐渐摆起长辈架势,用袖子拭了拭眼泪。 手肘撞了一把祁盛天,使眼色。 示意将自己扶着到云皎月她们面前。 云皎月离祁老夫人越近,越觉得对方这是又要作妖了。 她跟在祁长瑾身边,装作没看到这副胸有成竹模样的一家长辈。 萧莲的尸体被摆放在屋子里的床上。 身上盖了一层白布,白布脏兮兮的,从头到脚遮盖得紧紧。 一些来围观的,想凑热闹来看尸体,又不敢看,只能有一茬没一茬地瞥了眼。 云皎月学医,对死人并不忌讳。 双眸丝毫没有惧怕之意,刚扫了眼众人,周牛就凑上云皎月身旁。 “祁少夫人,这都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 “您给了我们这些人活计,我们心底里头也感恩。这不,您婆母没了。我们也都自发,来送一送。” 云皎月颔首示意,礼貌道,“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周牛点头哈腰着。 他心底对云皎月很是尊敬。 抛开白得来的采石活不谈,自己的亲姐姐周金花,可还是人家祁少夫人妙手回春救的呢。 云皎月从袖子里拿出两锭银子,由于方山村里的人,她也就和周牛说过的话最多。 将银子交给对方,“周牛,这里有二十两银两。” “还得劳烦你去县城棺材铺,买个最好的棺材,再请些抬棺材的杠夫。” 一一嘱咐着,“我也不知城里有无班子可以承接这几日的入葬事宜。” “要是有最好,可以直接叫班子来。要是没有,还请你们多费心找些散户。” 云皎月并不想 承认萧莲和她的婆媳关系。 不过碍于祁长瑾,和往后祁家的口碑。现在她还是得披麻戴孝,操办丧礼。 大荒县专业举行殡仪的人并不多。 大多数人家,都是人没了,就由家中亲人一道送行。 有银子的买棺材、撒纸钱、举阴幡,雇草台班子忙活。没银子的就将逝者用草席卷了,找块无字木头立坟。 周牛接过银子,手里感受着银子沉甸甸的重量。 惊得目瞪口呆。 二十两银子,都足够他们一家老小花十年! 来围观的村民眼睛瓦亮。 有人嘀咕着说酸话,“到底还是周牛会做人。” “萧莲前脚咽气,后脚他就跑到沙橘村知会祁少夫人。” “现在又领了二十两银子,负责殡仪差事。早知道有这好事,我也去沙橘村报信了!” 周牛将酸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点兵点将似的,随口叫人,“陈伯,你儿子不是在城里当棚匠吗?” “现在祁少夫人需要风光大葬自家婆母,你就将你儿子叫回村里来搭席棚。” “王叔,我记得你女婿有修坟的本领,也将你女婿叫来,找个风水宝地建坟!” …… 没多久,周牛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有不少得了好处的人,想着自己能分一杯羹,都更加积极起来。 看在银子的份上。 不少人都对云皎月夸赞漫天,“祁少夫人对自家婆母可真是好!” “我家夫君在沙橘村做活,听青州来的衙役提及过,萧莲生前闯下不少祸事,可都是祁少夫人收拾的烂摊子。” “哎哟,我也听我家夫君说了 !” “说人家萧莲活着的时候,祁少夫人帮擦屁股。现在死了,祁少夫人还风光大葬人家。” “祁少夫人可真是个宅心仁厚的好人啊!” 夸赞声似潮水般,朝云皎月耳畔涌来。 她半晌怔着,寻思程二他们倒是会做人。 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也帮着自己维持在附近村民眼前的形象。 云皎月不留痕迹看了眼周牛,暗暗眼底有些赞赏的意味。 思忖着,翻案后,她们这些从青州来的许多人,都会离开泽州。 或许…… 之后看管村民做工的事情,可以交到刘大山一家的手上。 到时候再挑几个人帮忙看管,她也能放心沙橘村的产业。 这时,轻蔑的讥笑声,突然从祁老夫人的胸腔中一阵阵传出。 她瞪了眼那群,刚刚夸云皎月的村民。 讥讽道,“真是没见识!” “只二十两银子,你们竟然就对这小贱人溜须拍马!?” 嗤之以鼻道,“在青州,富贵人家操办的殡仪,可都是数千两起步!” “云皎月仅舍得花二十两银子,我看她是连自家婆母死了,都不愿意让她在阴司里享福!” 云皎月听着祁老夫人话中的意思。 漆黑眼眸逐渐蒙上一层冷意,察觉出对方想拐弯抹角骂她不孝顺。 厌恶情绪在心底翻涌。 蹙眉道,“奶奶,你这话可就严重了。” 四两拨千斤,“青州是富庶的鱼米之乡,富室大家们攀比操办是常事,耗费数千两并不稀奇。” “大荒县不是青州,且不说我当下做生意还没赚钱,手里并没有那么多银两 。” “就算我有,也肯拿出这些银子!县城乃至隔壁水龙县,都并没有能接下这次葬礼的殡仪班子!” “何至于说我不愿意让长瑾亲娘在阴司享福?” 云皎月没打算改口叫萧莲娘。 就算人家没了,她也不会松口半句! 只以祁长瑾亲娘来称呼萧莲。 她闷闷一哼,顾及祁长瑾的情绪。 淡淡警告着,“奶奶,你要是非要找事。就等逝者下葬,入土为安。” “不要在该吊唁的时候闹事砸场,更不要让自己的亲孙子,在送别亲娘时更难过!” 祁长瑾眼底凝结出一抹轻柔神色。 他单手握住云皎月的手,微微用力,将人拉到自己身侧后方的位置。 示意自己能解决此事。 男人冷如墨玉的眼眸不自觉间迸射出强烈的杀意。 眼底没有什么温度,瞧着很是薄凉。 逐渐有些黑化的意味。 他一眼就看清楚了事情的本质。 冷冷出声,揭穿道,“奶奶,你是听说了昨日沙橘村有一家三口,被杖责致死,家中财富皆由长辈掌管的事情?” 话音刚落下,祁老夫人顿时脸色一白。 不等对方说话,祁长瑾眼里有些可笑情绪。 来的路上,柳韵秀偶然间和他提及此事。 当时他就觉得,自己亲奶奶会贼心不死挑事。 还真被他猜中了。 声音故意大了几分,慢条斯理道,“奶奶,你在众人面前挑事。” “是想旧事重提?极尽渲染我们夫妇如何苛待你和我娘!” “最后闹上公堂,吞下皎月的生意么?” 祁老夫人手心都是汗! 她的确是 这么想的,并且她确信这种方法可行! 而此刻,祁长瑾看对方的目光,像是在看将死之人。 他冷冷笑了笑。 不明白,自己的亲奶奶为何会如此愚蠢。 她甚至根本不知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道理。 在大荒县,山体是云皎月承包的。 帮助陶大人度过赋税危机的也是云皎月。 她还雇了许多人做工,好些人家家里生计都好了不少! 换言之,他的妻子在大荒县,是人心所向。 大多村民们现在都安于现状,想在女人手底下做一辈子的活! 根本不愿意自己做工的事情,会被外力影响。 如果自己的亲奶奶,要是只是口头上和云皎月起冲突,村民们不好管。 可要是? 是惦记上了村里的产业? 村民们再不好管,也会群起而攻之!会找机会毫不留情铲除‘祸害’! 这里是大荒县! 上有陶大人,下有各村村民! 哪个都不会和让自己越过越好的福星过不去! 偏生自己的亲奶奶,都病容憔悴了,也看不透这个道理。 祁盛天听懂了自家侄儿的意思! 他心里猛地一咯噔,“不是?娘啊,你怎么还没打消心思,非得和人家皎月过不去?” 祁盛天受够了! 松开扶着祁老夫人的手,紧接双手握住祁长瑾的胳膊。 “瑾哥儿!二叔知道错了,你就劝劝你家皎月,让二叔不要继续做农活了!” “什么吞不吞生意的,那都是你亲奶奶的主意!” “我是最不爱闹事情的人,只要能放过我,以后二叔给你们当牛做马都行!” 第148章 彻底没了气儿 云皎月有些愕然,扫了眼,几乎用着祈求口吻的祁盛天。 没想到只是过了短短月余时间。 这二叔就彻底熬不住这种,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且没有人给他做一日三餐,外加还要做农活的日子。 她敛下神色,当着众人的面言辞凿凿。 轻描淡写,“二叔,什么放不放过的。咱们都是人犯,人犯务农做工,是本分义务。” “现在长瑾亲娘没了,又是死在外头。” “我看,还是死者为大,得将人速速下葬。你和奶奶就别闹了。” 云皎月婉拒祁盛天的示好。 一字一句都是在表达对祁老夫人这对母子的不满。 萧莲死在外头,在村里人来看本来就是不详之事。 通常村里人要是在外头死了。 就得速速安葬。 这次村民们,要不是都看在云皎月的面子上。别说是让死了的萧莲进这间屋子! 就是连方山村门口都进不了! 祁老夫人怒了,她笃定自己用律法把云皎月关进牢里去的方法可行! 只要这个不孝的孙子不戳穿她! 她就一定可以把女人的钱财攥到手里,再让儿子们经营生意!重新过上好日子! 越想越生气! 祁老夫人身子不好,手都颤颤巍巍,可猛然间抬手! 手劲大得很,倏地往祁长瑾脸上重重打去。 换了个路子夺人财产,破口大骂,“你这个白眼狼!” “你娶了媳妇忘了娘!更忘了你亲奶奶我!” “你要是心里还 有你早死的爹,还有你白手起家疼你的亲爷爷!” “你就立刻拿无子的理由,休妻!让云皎月净身出户!” 祁老夫人发狂了。 她知道,一个女子如果生不出儿子,就可以被休! 只要祁长瑾这次能狠下心来,把云皎月手里的钱财吃干抹净! 祁家就能有东山再起的本钱!她也能继续做富家老太太! 休妻两个字传入云皎月耳朵里。 她眼睛亮了亮,虽然被休的名义不好听。 但要是能和赶在祁长瑾对她心里有愧,外加六亲不认黑化前,就结束这段夫妻关系。 那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于净身出户? 她在沙橘村耗费诸多心血,绝不可能会将产业拱手让人! 虽说她拿了祁家库房所有财物。 但这些财物和大荒县山体里未开发的自然金,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最多,她按照华夏夫妻共同财产的法律,和祁长瑾平分就是。 云皎月耷拉下肩膀,故意将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光亮隐去。 准备把握好这次千载难逢的和离机会! “长瑾。” 云皎月拢着细眉,声音平缓。 从没有这么善解人意过。 对祁老夫人也没了什么脾气,一副软弱包子模样。 从男人掌心里,缓缓抽出自己的手。 大义凛然道,“不管怎么说,这句话奶奶说得对。我嫁给你三年有余,可……” “可我们也的确没有孩子。你娶我本就是不情愿,与其耽误祁家绝后,倒不如 休了我。” 话音落下。 柳韵秀瞳孔地震,听出两人至今还没有圆房的意味。 她蹙了蹙眉头,心里替云皎月抱不平! 这对夫妻孤男寡女在屋子里住了月余?就什么也没发生? 女子生不出儿子,在大齐国里,就等于断了男子子孙后代! 会有无法延续家族的过失! 瑾哥儿竟然对皎月,不情愿到了这种地步? 连圆房也不肯? 柳韵秀再也忍不住温良好脾气,走到祁长瑾身边,把云皎月拽到自己身后! 怒了,质问道,“瑾哥儿!你怎么能这么对皎月!” 柳韵秀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暴露大房家中‘丑事’。 只能意有所指,在外人还搞不清楚具体状况时,就指责祁长瑾。 祁长瑾清隽面孔上,有火辣辣的痛感。 入鬓剑眉蹙了蹙,他哪里是不愿意和云皎月圆房? 从前娶她,的确不情愿。 可现在他们患难与共,而且看到她时,他心里总能安心。 他早已情愿和她结为夫妇。 只是…… 只是大荒县条件艰苦,有孩子只会让云皎月更辛苦。 因此在云皎月还未早睡时,他都会主动装睡。 想等到去了京都,在京都站稳脚跟后,再和女人圆房。 祁长瑾目光幽深,复杂看了眼云皎月,“皎月,你不要多想。” “我,我没有不情愿。” 男人眉心微动,准备先攘外,再安内。 冰冷的暗芒在眸子里愈加寒冽,转而对 着祁老夫人表面自己的决心。 不容置喙道,“奶奶,我这辈子都不会休了皎月。” “她是我的妻子,我此生只会尽我所能!珍视她,给她最好的生活!”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祁长瑾眼底薄凉,“二叔三叔,今日是我娘的卒日。任何人都不该在灵堂前大肆挑事喧闹。” “还请两位叔叔能够将奶奶扶到外头休息。省得她伤心过度,以至于言行无状。” 祁向磊很难做人,但也还是照着自家侄儿的话去做。 今天这种日子,闹事的确太不像话了。 祁盛天眼睛都恢复了希望,认为自家侄儿能使唤他,说明对他印象尚可。 说不定只要他听话些,一直示好! 自己也就不用再做脏活累活了!做苦力月余,他都瘦了六七公斤! 实在是辛苦! 很快,两人一人架着一边的胳膊,将祁老夫人带到外头去。 两人也不知道要把自己亲娘安置在哪里。 看到路边有一块大石头,就让人坐在那儿。 祁向磊在来方山村之前,听到祁老夫人身子不好,还有些痛惜。 可看到自家老母亲,即使是身子差了,也还记着作妖! 一时间,心里那点母子情,也淡了不少。 无可奈何嘱咐道,“娘,你就好自为之吧。” “眼下大房日子过得红火,你何必去拆散人家小两口?” “只要你不插手瑾哥儿和皎月的事情,最多十年!祁家还是能成为一州首富光宗 耀祖。” 祁老夫人别过头去,闷闷哼着。 她颤颤巍巍的手揉着自己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胸闷气短。 可能是一直被云皎月压着欺负,以至于身心不快。 祁向磊见自己说不动亲娘,欲言又止好几次。 最后摇了摇头,还是往萧莲屋门口走去。 祁盛天也想跟着自家三弟走,这可是唯一能和大房三房修复关系的时机! 他视线在萧莲屋子门口,和祁老夫人身上来回转悠。 没半晌就做了决定,安抚着,“娘!你就在这里坐着!别乱跑。” “我去看看大嫂,大嫂走得早,可怜得紧。我看看就来!” 祁老夫人气得心脏疼,气也喘不上来! 想骂人,没精气神骂。 只能从石头上起身,准备走两步,透透气。 她没走向萧莲屋子,那里有一帮子不孝的混账,碍眼! 顺着山间小路走了走。 这时…… 年老体衰,耳朵不比从前灵敏的祁老夫人,根本没注意身后出现的人! 走了一会儿,后背突然有一道力气袭来! 砰的一声,老婆子重重摔向小路旁便于人休息的大石上! 额头上迸出鲜血,跟决堤的河水似的。 止也止不住! 祁老夫人心里头更气了! 头晕眼花,偏偏连翻身起来看哪个王八.羔子推她的力气都没有! 渐渐地,呼吸衰弱。 脑袋因为重量,从石头上逐渐往下移。 整个人呈着面朝土地的姿势,彻底没了气儿。 第149章 倾家荡产 乌泱泱的人群挤在萧莲屋子两侧,根本没人注意到田埂处,有人脚丫子撒得飞快跑了。 祁长瑾让祁盛天祁向磊两个人,把祁老夫人带走后。 云皎月欲言又止,还想提一提有关休妻的事情。 可祁长瑾却没给人这个机会。 已经率先站在一旁,有礼有节地,向一批一批前来吊唁的村民们道谢。 云皎月蹙了蹙眉头,也站到祁长瑾身旁。 她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 只得等今天忙活完白事,再提休妻或者和离。 毕竟是白事,就算云皎月再不喜欢萧莲,也装出了几分悲切情绪。 道谢说话,“多谢各位来送我夫君亲娘一程。” “眼下周牛还没领着人回村。席棚未搭,连掌勺大锅饭的师傅也没找到。” “要是让诸位因为我们祁家的家事,就耽误了自己的事情,我们心里难免有愧。” “不如你们都先回去。” 抬头看了眼太阳,估算了时间。 补充道,“大约午时,丧事酒就能摆好。到时候,我再让人请你们都过来。” 方山村村民们也惦记着自家的活,很快点头示意。 离开前,纷纷劝慰,“人死不能复生。祁少夫人,你们夫妇可得节哀啊!” 云皎月缓缓点头,将人送到路口,挨个再次道谢。 小半个时辰后,村民们渐渐散开。 萧莲屋子门口也开始空旷起来。 在云皎月和祁长瑾道谢吊唁之人的间隙,柳韵秀和祁向磊他们也没闲着。 让祁文朗和祁昭昭在屋子外头待着。 他们率先进了萧莲的屋子。 按照村里的规矩,去把萧莲生前的东西全部清理出来。 再齐齐扔到屋子外头烧毁 。 好在萧莲家徒四壁,屋子里的东西不多。 只收拾出几个陶碗和筷子,连带着将萧莲用过的被褥扔了后,房间就已经空了大半。 收拾完目前能收拾的物件。 柳韵秀看见祁长瑾已经得了空,难得用长辈威严来施压,特地板着脸叫住他: “瑾哥儿,你过来。婶娘有话要对你说。” 云皎月目光下意识跟随着祁长瑾离开的身影。 看见柳韵秀脸上晕着薄怒,把祁长瑾叫到一旁,在说重话。 云皎月没心思去偷听两人的说话。 她现在好不容易有空闲时间思考。 满脑子都是祁长瑾刚刚说不会休妻的那句话。 她不停复盘,压根想不明白,自己和祁长瑾平时一点都没有男欢女爱的苗头! 两个人没有肉体交流,只有精神交流! 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也不过如此。 可男人为什么不愿意休了她? 云皎月心底有些着急,担忧这段夫妻关系再延续下去。 等祁长瑾黑化,她根本难以提和离。 书里祁长瑾在京都目中无人权倾朝野,是堪称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存在。 就是连有主角光环的宁顾行,有时也会在他手上吃闷亏。 这样的一个男人,要是黑化了的时候被提和离…… 这不是纯属找不痛快? 半晌后,柳韵秀终于没了怒意。 她扫了眼不远处心神不宁的云皎月。 压低声音气愤道,“你看看,皎月都被你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她出嫁前,就爱慕你如狂,这都是青州出了名的事情。” “嫁给你三年多,到现在,你还硬是不碰人家!心里怕是伤透心了。” 柳韵秀收回自己的目光, 冷着脸。 对祁长瑾耐着性子说话,“你说要到京都再圆房?” “好,那你就说到做到!要是再敢冷落皎月,以后婶娘你也不必叫了!” “你不心疼皎月,我可还心疼着!” 祁长瑾舒展的眉头微微蹙起,想起三年前被云皎月非礼的丑事,显然不太高兴。 不过,撞上前方云皎月的视线后。 他绯红薄唇微抿,眸中逐渐生出几分暖意。 有礼温声道,“三婶娘放心。” 几个时辰后。 周牛从县城里回来,领了一大帮人,临时组了殡仪的草台班子。 没一会儿,周牛手底下的人都开始操办起来。 做法事的做法事,搭席棚的搭席棚。 做大锅饭的掌勺师傅,自己带了锅起灶子。 周牛从牛车上,将成筐成筐的纸钱搬下来,“祁少夫人,我们回来的时候看过了。” “村子后头有块坐北朝南的风水宝地,青州在泽州南方,也算您婆母落叶归了根。” “您别嫌弃那块宝地不够好,我还请了风水大师,说那块地方是实打实可以保佑子孙后代人丁兴旺的!” 云皎月愣了愣,对风水宝地这个说法很满意。 大多数人,对落叶归根四字很在意。 萧莲如今死在外头,运回青州安葬是大错处。 留在泽州安葬,外人细究起来,也会觉得他们大房不够孝顺,甚至有过失。 周牛这个说法,还真是道尽了忠孝两难全,祁家最终还是选择了忠,才把萧莲安置在泽州的无奈。 不过,保佑子孙后代人丁兴旺? 要是她没法和祁长瑾和离,那这风水大师说的话,就大可不必了! “周牛,你这执行力倒是不输 大户人家的管事。” 云皎月看对方很上道,有意想拉一把。 夸赞道,“刘大山媳妇是你亲姐姐,她做事手脚利落,做颜料当领班也是好手。” “怪不得能有你这么一个心思细腻的弟弟。” 当着好些人的面提拔,“你要是愿意,往后你采石的活就不必做了。” “两月就先住在刘大山家里,跟着我熟悉熟悉如何管事做生意。” 云皎月打算下次和弥乐高僧见面时,就把周牛给带上。 周牛心情激动澎湃,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被祁少夫人提拔的好运气! 忙不迭点头,“愿意的!多谢祁少夫人肯重用我,我往后一定好好办事!替您分忧!” 周牛刚说完话。 云皎月就听见田埂那边有动静传来。 一道受了惊吓的中年声音传来,眨眼工夫吸引了草台班子里的人。 有人连滚带爬朝云皎月跑来,“不、不好了!” “祁、祁少夫人,您家夫君的亲奶奶!她……她死在田里了!” 云皎月双眸瞳孔微缩,后背瞬间僵直。 难以置信,“死了?” 说完话,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之前祁长瑾故意在众人面前揭穿祁老夫人想要抢夺产业。 是在引诱莽撞胆大的村民,对那老婆子下手! 手心有些发麻出汗,“这是怎么死的?” 方山村周大伯摇摇头,“我看是祁老夫人在田埂里走路,一不小心扭到脚,摔到头才死的。” 云皎月耳畔就跟听不到说话声似的。 她眼神微沉,确定祁长瑾现在的确已经黑化了无疑。 但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意识到祁家被流放,是有高官故意陷害? 还是他意 识到手中没有权力,会被任人宰割的时候? 云皎月大脑神经紧绷,想到祁长瑾和李大儒一样。 这是明白家中这些坏心肠的老人不除,会影响祁家后代一辈子。 所以才狠心地借刀杀人! 云皎月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心想和离的事情还得拖一拖。 最好借由外力,让祁长瑾都难以对付的京都权贵施加压力。 这样以后和离,她还能全身而退。 起码不会被记恨,更不会被算账。 云皎月镇静处理着事情,喊着周牛,“周牛,你让王叔的儿子,在那块风水宝地上,再修造一处坟地。” “对了,棺椁也再买一副!奶奶和萧莲婆媳情深,关系好了多年。” “肯定是一时受了刺激去散心,再加之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这才有了意外。” 云皎月顺着来报信之人的话,摁死了死因。 方山村短短一日内,死了两个外乡人。 这种事情传出去,指不定要被多少人胡编乱造阴谋论! 得想办法堵住悠悠众口! 没多想,云皎月当机立断吩咐道,“周牛,这次的殡仪,你们尽可能往大了弄。” “我手头上的银子虽然不多……” “但只要能为长辈尽孝心,我和我夫君当下即使是倾家荡产,也心甘情愿!” 周牛再次被豪到,忍不住瞪大眼睛。 其实两个人的白事,又是同一天,能花得了多少银子? 寻常人家,再孝顺也不过是几十吊钱的事情。 云皎月给了他二十两,早已绰绰有余。 不过,听出对方想狠狠砸银子的意思,“祁少夫人放心!” “我这就去县城,一定把最最好的棺椁带回来!” 第150章 祁长瑾说喜欢她 忙完白事,已经是酉时末。 盛夏太阳落山晚,云皎月在萧莲和祁老夫人的墓前洒了一把纸钱。 几个时辰下来,完全接受了当下两人的死讯。 天气闷热,她视线停驻在木质墓碑上许久,眸子渐渐晦暗不明起来。 她间接杀了萧莲。 而祁长瑾又借刀杀人解决了自己的亲奶奶。 从这点讲,她们这对名义上的夫妻,狠下心来,还真是有默契。 云皎月摇摇头,没有花一丁点的时间和真心,为这两个恶婆娘伤心。 转身上了马车,准备和祁长瑾他们一道回沙橘村。 马车内。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没有再提及这场白事,好似今日他们根本就没来过方山村。 一个时辰的缄默不语,云皎月终于回到熟悉的家门口。 心里才是安定不少。 可连脚底板都没在黄土地上踩热乎。 就听见隔壁李敬之的屋子里头,传出嚎啕大哭的女人声音。 云皎月有些懵,按照李敬之乘船去青州的速度,现在也才刚到青州没几日。 这个时间点,隔壁不应该有人住才对…… 这时,屋子里一道粗犷带着怒气的嗓音落下: “臭老娘们,你还让不让人睡了?你不早点睡觉,明天还能有力气找外孙?” “要是再哭!信不信我拿板凳砸死你!” 话毕,清脆的巴掌声开始回荡在空中! 云皎月听着这动静,不悦蹙了蹙眉头,主动摸了摸祁昭昭的头发。 对着柳韵秀说话,“三婶娘,你先带文朗和昭昭回去吧。” “两个孩子年纪还小,别被这种残暴的动静给吓到了。” 虽然不知道隔壁屋子里头住着的人,和李敬之有没有关系。 但不管怎么样,这两个中年人能进沙橘村住一屋。 应当是来走亲访友的夫妻 。 云皎月最看不起家暴的人,至于打女人的家暴男,那更是天理难容的畜生! 柳韵秀颔首示意,他们祁家的夫妻从来和睦。 担心两个孩子对这种场面有阴影。 呵护道,“我这就带文朗昭昭回去。” “不过皎月……今晚你们夫妻还是去婶娘家睡吧。” “要不然,就这对老夫妇的动静,也会吵得你们晚上睡不好。” 柳韵秀没准备去管人家家暴的闲事。 了解云皎月生性嫉恶如仇,于是主动拉着云皎月往自己家方向走。 不想让云皎月去蹚这趟浑水。 解释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外人。” “要是我们真去管闲事,自己的良心是对得起了。就怕被打的人不乐意,到时候再反咬我们一口。” 云皎月若有所思。 以前在现代,柳韵秀所说的这种案例,她也亲身经历遇见过不少。 更何况在沙橘村待了月余,也知道不能随意替人出头。 否则老好人的形象挥之不去,只会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碰瓷。 不过路过程二李虎的住处时,云皎月还是叩了叩门。 把人叫起来。 说完两句话,才是跟着柳韵秀他们去休息。 等云皎月走到柳韵秀家门口,程二李虎也凶巴巴走到了李敬之家。 重重踹着房门,拿出了从前身为衙役时的气势! 直眉瞪眼,冲着屋里凶悍怒斥! 声音响彻几十米范围:“老.东西!本事大得很啊,打人的动静这么大!” “再敢打人,我们兄弟俩也不挑日子,今晚路见不平就把你的手给剁了!” “赶紧给老子消停了睡觉!” 话音落下没多几秒。 屋子里顿时熄了油灯,再没有动手家暴的声音! 只有断断续续呜咽的哭声。不过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哭声也停了。 没多久,云皎月洗漱过后躺在床上。 一天忙里忙外累下来,头昏脑胀,很快睡了过去。 隔天。 迷迷糊糊之间,女人隐约瞧见祁长瑾进了她和祁昭昭的屋子。 男人坐在床榻旁,修长手指轻轻抚了抚云皎月的脸颊。 指腹柔软温润,云皎月脸颊跟被微微电流蹿过一般,被摸过的地方,有些麻。 她睡眼惺忪稍稍睁开眼,“祁长瑾?你干什么?” “今日我得去衙门帮陶大人做事,出门前,我想特地来和你说一声。” 云皎月拢眉,脑子里冒出好几个问号。 且不说男人此前去衙门办公,出门从来不和她说一声。 就是现在这个时辰? 天还黑着未亮,就这个时辰,至于出门前要知会她? 云皎月心底很不满,但人没休息好,脑子昏沉,就没打算和祁长瑾掰扯。 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下一秒,祁长瑾微微俯下身子,温热薄唇轻轻在女人额头上落下一吻。 蜻蜓点水般,又觉得不对。 怕女人还是会呼吸乱想,这次往云皎月柔软的唇上重重亲了亲。 没忍住,灵巧的舌头撬开对方的贝齿。 逐渐攻城略地,一步步将人呼吸撩拨得紊乱。 男人是头一次对女子做如此亲密的举动,心知一旦对心上人开了情.欲的口子,就会入瘾。 可相较于,尝到甜腻,再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欲望。 他更不想让云皎月对他心生误会: 他愿意和她圆房。想和她圆房。 无时无刻都愿意,也时时刻刻都想早些结为夫妻。 云皎月被亲得浑身震颤,鉴于自己能呼吸到的新鲜空气急剧减少。 她渐渐呼吸不畅,浑身打了个激灵,眼睛猛然间睁开! 双眸瞪得老 大! 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云皎月心脏几乎短暂的停滞,白皙脸蛋红得跟煮熟虾仁似的。 想躲开,可脑勺后头是硬床! 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让她躲。 可这种躲无可躲的行为,落在祁长瑾眼里,就成了她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 等祁长瑾亲完了。 云皎月忽地掀开被子坐起来,身体发烫。 舌头完全打结,“你你!” 想到一旁的祁昭昭还在睡觉,云皎月只能控制音量。 双手捂着自己滚烫的脸。 心不知道跳得有多快! 难以置信,“祁长瑾,你出门前找我,就是来亲我?” 黑暗中,祁长瑾如玉般清隽的容颜有些红。 漆如点墨的眼眸小心翼翼,凝视着云皎月,让人难以捉摸心中情绪。 见女人还是不明白。 良久,他微启薄唇温声说话。 无比认真缓缓道,“皎月,我十三岁丧父,二十五岁丧母。” “从今以后,我再没有双亲。” 祁长瑾眼底再也没有掩饰那抹悲伤。 他紧紧握着云皎月的手背,“从方山村回来的路上,我们谁也没有提我娘和我奶奶的事情。” “因为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们死了,我们大房和三房才能安安稳稳活下去。” “否则不孝的名义,迟早有一日会让我们不得善终!” 祁长瑾眼底蕴藏着的感情,逐渐毫无余地展现在云皎月面前。 他将云皎月拉入自己的怀中,将头埋进对方的脖颈处。 脸上的情绪,即使是在逐渐天光乍现时,也丝毫没被人瞧见。 低沉喑哑的嗓音和昏暗的光线,伴着近乎贴紧的距离。 使得氛围逐渐暧.昧。 祁长瑾气息微重,“云皎月。不管你做了什么,你都永远是我的妻子。” “从你在沧州和我说 ,病树前头万木春,相信我总有一天会洗清冤屈起。” “那个时候,我祁长瑾就立誓……” “此生待你之心如日月。一世合欢,绝无二心,终老不负。” 云皎月脖颈处被呼吸声刺激得有些痒。 她蹙了蹙眉头,确认了一件事情。 祁长瑾竟然知道萧莲的死,和她有关! 悬着的那颗心,缓缓坠地安稳下来。 但听见那句誓言时,她澄澈的双眸倏地又有些恍惚。 后知后觉。 现在的重点根本不是萧莲的死,究竟和她有没有关系。 而是,祁长瑾说喜欢她?! 云皎月默默倒吸一口气,已经后悔当着柳韵秀的面,暗戳戳埋怨没圆房的事情。 不过,抛开男人是注定的大反派,外加抛开他后期残害贤良当了奸佞之臣不说。 她喜欢祁长瑾的书画,喜欢他的身手。 也喜欢他不亚于书中任何一人足智多谋的智商。 更喜欢他从小专注读书的毅力,和积累的才华。 云皎月心底细数着祁长瑾的优点,她在现代根本难以遇见像祁长瑾这样的男人。 可男人是未来的大反派大首辅! 在原来的作者笔下,祁长瑾并没有什么好下场。 而这种不好的下场,根本并不可逆。 就跟书里祁长瑾会因亲人的离世而黑化一样,不管现在剧情有多偏差,不管男人黑化的具体原因究竟是什么! 可男人还是黑化了! 黑化的时间点,也还是在亲人离世的这个时间段! 如果说,故事主线难以更改。 那她,不能接受祁长瑾的这份喜欢。 因为相较于男欢女爱,她更想活下去! 既然对抗不了书里宿命般的设定,那趁她对男人的欣赏之意,还没有转换为无法自拔的情感之前。 她必须得尽快和离! 第151章 一头撞在牢里 云皎月不想直接得罪祁长瑾,没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和离。 她抬眸看了眼外头日渐光亮的天色,转移注意力道,“你再不启程,到县衙就得迟到了。” 双目被方才的真情实感,撩拨得泛着细碎光泽。 清冽嗓音缓缓,耐心添了一句,“长瑾,你放心。” “你的心,我明白。方才你说的话,我一定这辈子都记在心里不会忘记。” 不过,也只能是记在心里。 祁长瑾眉心微动,漆黑如墨的眼睛凛冽散去,恰如春来。 他缓缓松开紧抱着云皎月的手,“那我出门了。” “你今日可想吃些什么?回来的时候,我一并带来。” 云皎月昨日在丧事酒上,没吃什么东西。 现在一天一夜下来,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她晚上想吃荷叶鸡,想喝女儿红,还想来些新鲜的果子当饭后甜点! 可转念想到,刚操办完白事。 她和祁长瑾要是日子就过得这么滋润,这不就是把话柄白白递到别人手里,成了自找麻烦? 耷拉着肩膀,摇头道,“算了,我们装也得装出个样子来。” “这几日喝粥吧,人瞧着憔悴,能显得孝顺。” 云皎月直上直下说话,没在祁长瑾面前对长辈之死,故作半点伤心。 这副完全不矫揉造作的模样,落在男人眼里…… 就成了彼此间都开始学会坦诚相见。 是夫妻和睦的好兆头。 云皎月左右已经难以睡着,索性从床上起来,将祁长瑾送出门。 祁昭昭在床上睡得很熟,完全不知道祁长瑾已经来过,也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堂嫂已经起了床。 云皎月将祁长瑾送到家门口,目送对方快马加鞭走 后,用手扇了扇空气中扬起的尘土。 等看不见男人的背影,才是转身回家。 想着趁周牛来找他报到之前,可以拿锄头上山采药。 还没等推开门,隔壁李敬之家的门就开了。 昨天夜里打人的夫妻出了门! 一位看着大约五十几岁的男人,正拧着眉头怒目看向云皎月。 满眼戾气,声音粗着,“你就是承包县里石矿的小娘子?” “附近的那个露天颜料坊,也是你的产业?” 云皎月蹙了蹙眉头。 暗想该不是原身这副中规中矩的小白花长相,显得人好欺负。 这个男人,昨晚还被程二李虎吼得一声不敢吭! 可现在竟然莫名其妙,对着她大呼小叫? 狭长眼眸恍过一丝不满,“你们是什么人?” 男人身旁的中年妇女死死瞪着云皎月,拉扯着自家男人的衣服。 挑唆说话,“老头子!肯定是她!” “你和这小贱人费那么多话干什么?不如直接把她打死!给我们女儿报仇!” 吴铁山拳头咯咯作响,听见自家婆娘说的话! 脾气直接冲上天灵盖。 撩起袖子,猛地朝云皎月跑来,双手已经掐上对方的脖子! 只余几寸距离! 吴铁山一字一句愤恨,“云皎月!你把我家花儿害得不死不活!” “我老头子今天就算是死,也得拉上你一块下地狱!” 刚说完话,云皎月灵活侧身一躲。 双手拉扯着吴铁山的胳膊! 将胳膊顺势拧到背后,稍稍用力,手臂爽朗脱臼声落下。 紧接又抬脚踹向对方的小腿! 下一秒,吴铁山清脆跪地,低着头嗷嗷喊痛! 云皎月的脚,死死踩在对方的小腿上。 鞋底碾着小 腿肉的力度,故意重了几分! 冰冷眼眸蒙上寒意,没什么耐心。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大清早的,不管不顾就来找我的晦气!” “要是你们真嫌命太长,我就做个好事,让你们插队找阎王爷投胎!” 吴铁山胳膊和膝盖痛得要死,叫个不停。 他的妻子吴婶子眼泪汪汪,唾沫星子横飞! 破口大骂道,“小贱人!你问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吴花的爹娘!” “让你多管闲事,把我们的女儿送进牢狱!” “前天夜里,我家花儿一头撞在了牢房墙上!人虽然没死,可已经傻了!你说说,我们难道还不该找你的晦气?” 吴婶子疯了似的朝云皎月跑过来,想扯对方的头发! 边跑边吼,“我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给我女儿出气!” 云皎月黛色细眉微微挑着,惊诧于吴花竟然会寻死? 只是,这不应该啊…… 吴花尚且还有儿子李柴在世,当娘的不到万念俱灰时,甚少会自尽。 刚想着。 只见吴婶子肥硕的身体摇摇晃晃,脚没踩稳地上的石头,重重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受尽云皎月的欺负。 双手拍着大腿。 崩溃哭嚎,“天呐!真是老天不长眼!” “我家花儿找了个混账男人,她才坐牢坐了多久!她男人就要娶新婆娘!” 大骂着,“老天爷你没有心!” “凭什么我女儿在牢里寻死觅活,云皎月这小贱人在村里的日子,就能过得红红火火?!” 云皎月被这阵阵的嚎叫声,吵得耳朵生茧子。 眼神微沉。 视线冷冷扫过吴铁山夫妇。 淡漠道,“怪不得吴花敢将朱砂粉 倒进人嘴里。” “原来……是因为有你们这两个不讲道理的爹娘!” 云皎月唇角扯了扯,“国有王法,庙有清规!” “吴花故意杀人,虽然未遂,但也得遭受律法的制裁。” “你们要是对此有异议,大可以上县衙击鼓鸣冤!” 冰冷眸光闪烁,轻嗤讽刺,“怎么?你们不去衙门告状?是知道去了也没理,所以不敢去吗?” “这才来我的面前,讨所谓的公道,想欺软怕硬发泄情绪?!” 云皎月语气凌厉,看见自家门口,还堆着些捆药草的麻绳。 直接将吴铁山的手和脚绑在一起。 重重踹了一脚吴铁山的后背,他趴在地面,被迫四脚朝天,浑身痛得要散架。 吴婶子开始害怕,她别别扭扭地从地上爬起来。 想跑,但是腿脚却不利索。 脚背的鞋袜处,浸透着污渍。 只能耐着疼痛,一瘸一拐往砂砾路上跑! 这时,李祥子正拉着儿子李柴的胳膊,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准备往村外走。 李祥子路过云皎月家门口,看见自家老丈人和丈母娘也在。 脚底顿时跟抹了油似的,生怕这老两口要来抢他儿子! 飞快拉着李柴往外头跑! 李柴却站着不动。 他看见自家老姥爷姥姥都被云皎月欺负得痛哭流涕,脚使不动道。 猛地甩开李祥子的手,“姥爷姥姥!” 走到云皎月身旁,拿起石头重重砸向她! “你这个毒心肠的恶婆娘,把我娘送进牢里还不够!竟然还欺负我姥爷他们?!” 李祥子脸黑了,越听越浑身不得劲。 觉得自家儿子再说下去,就会惹大.麻烦! 只能放弃拿行李逃跑。 小跑到 李柴身边,攥着孩子的手臂,“你住口!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祁少夫人!” 转而冲着云皎月点头哈腰,“对不起,对不起祁少夫人!” “孩子年纪还小,不是故意拿石头砸你的。我替孩子跟你道歉!” 云皎月额头被砸出零星的血渍,有些破了皮。 她淡淡凝视着李祥子,“对不起我也不接受。” 话音落下。 云皎月捡起刚刚李柴扔她的碎石。 用力往吴铁山额头上砸! 控制着手劲,拿李柴方才的力道惩罚他的长辈。 声音冰凌似的寒冷,怒斥: “李柴你看好了!你别以为你是小孩子,我就不和你计较!” “你再敢对我动手不敬,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狠狠收拾一顿你的姥爷姥姥!” 云皎月懒得管别人家的闲事。 砸完李铁山后,“李祥子,赶紧把你岳父岳母全都带走!” “别在我家碍眼!省得脏了这块地方!” 李祥子半悬着心,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他眼睛泛红,是真走投无路了。 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祁少夫人,你帮帮我吧!” “我知道吴花做了错事,她惹您不高兴了……可我就只有李柴一个儿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带走他的!” “我的老丈人,他来沙橘村,是特地来找你麻烦,外加也想来带走我儿子!” “他昨天就在村里嚷嚷着,要是我不把柴儿给他,他就吊死在我家门口!” 李祥子死死拉着云皎月的裙摆,“我好歹也是您手底下做工的伙计。” “我做工的时候,是一次懒都没偷!” “祁少夫人,您就帮帮我吧!帮我护下我儿子,让这二老离开村子!” 第152章 无差别杀人者 云皎月眉头蹙了蹙,没说话。 她在村里只想招工致富,要是人人遇到个难事都来找她。 实在是管不了。 可考虑李祥子和她至今为止没有正面冲突。 而且无赖远比坏人更难缠。 要是对方应付不了难缠的老泰山,保不准后面还会闹出什么大事。 云皎月感觉自己手里像捧着个刺猬,是撂也撂不下,扔也扔不掉。 迟疑着,眼神微沉道,“李祥子。” “说实话,即使是亲戚也难管人家的家务事,更何况是我这样的外人。” “不过,你的老泰山欺软怕硬,对自己的妻子都动辄打骂不说。我要是不管,他以后遇见我们沙橘村的其他妇孺,难免不会起报复心理。” 由于职业的关系,她以前救治的伤员,除去战友和普通患者以外。 还有出任务时的案件双方当事人。 像吴花双亲这样的人,遇事反应消极,具有严重的他责倾向。 不仅道德感低下,并且有强烈的攻击行为。这类人,很有可能会发展为无差别杀人者。 这样的人,发起疯来很危险。 云皎月确认问道,“李祥子,我问你。你岳父既然不是来走亲访友,是来找你麻烦的。” “那为何会住在李敬之的屋子里?” 李祥子额头都开始出汗, 想到昨天的事情,就止不住冒冷汗。 昨天中午,他采石下山给李柴做午饭。 谁知道刚回家就看见吴铁山夫妇在,眼看着人家就要将他儿子带走,连包袱都收拾好了! 他急了上去抢儿子,可吴铁山却说…… 要是不把李柴带走,他就吊死在他家门口! 李祥子一五一十说着,“原本吧,祁少夫人你说,像这种上门抢人儿子的老.东西,吊死就吊死!” 啐了口,“死了还是积德,谁在意他的生死!” “结果他见我对他寻死觅活毫不在意。又说要是带不走我儿子,别说是我,就是我家近亲也一个都被想逃!” “昨天竟然还拿着我家菜刀追着我砍,好在我拉着我家柴儿跑得快。” 李祥子唉声叹气,“昨天入夜前,我趁二老出去摘野菜砍柴,就偷偷回去把家里的门给锁了。” “又问亲戚借了条脾气老大的狗看家,这才没让他在我家继续赖着。” “估摸着,是二老无处可去,又见李屠夫家没人,才擅自住了进来。” 云皎月细眉微挑,幽邃的眸子微微眯了眯。 看了眼蜘蛛丝结了不少的李敬之家门口,昨天她们也不在家。 怪不得这两人会霸占李敬之家,大摇大摆住进来。 云皎月垂眸若有所思 ,心生不悦。 这下觉得他们更是危险分子。 “罢了。”云皎月松了口,“你家的家事,我不爱管。不过,我不愿意看见天降横灾,莫名其妙的血债。” “你既然求到我门前,我这次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把。” 云皎月反思了片刻,打算今日之后,得在村子里雇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当安保巡视。 要不然沙橘村谁人都能进,保不准就有来寻仇的! 到时候,一来闹出人命,人心惶惶的不好。二来好不容易积累下的产业,做工的人万一吓得全跑了也不行。 日头大亮后,云皎月家附近的人也都出了门。 程二听见云皎月家门口吵吵闹闹,和李虎一道过去看看情况。 “祁少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追问道,“需不需要把他们这两个老.东西和穆艳娇她们关在一起?” 云皎月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正好现在太阳高升,就让这对夫妇在太阳底下暴晒几个时辰。去去他们的戾气。” 转身进屋子找了东西吃。 也不再去管吴铁山他们。 程二和李虎决定分工合作,一个留下来帮忙看管吴铁山,一个则上山监工采石。 一个时辰后。 等黄土地都逐渐热腾起来,吴铁山趴在 地面逐渐发出微弱的哀嚎声音。 吴婶子则坐在地上,不时揉着左脚脚背。 李祥子记着云皎月说要帮他的话,不敢贸然离开,只能带着儿子一直待在云皎月家门口。 倒是李柴,时不时去打水,屋外头没有陶碗,就用手捧着水,给吴铁山夫妇喝。 云皎月坐在屋子里,透过窗户,将屋外一切尽收眼底。 观察了许久后。 才是懒懒将程二叫到屋子里来,“你监工采石许久,你知道李祥子最近想娶新妻子的事情么?” 程二一愣,点点头,“祁少夫人你可不知道。” “吴花被关进牢里后,李祥子家只有他一人能赚钱,所以每日采石更加用心。” “他没有时间看管,家里也没个当娘的管教,以至于李柴那孩子近日叛逆得很!这不,他才想着娶新妻子。” 云皎月抬着陶碗喝水,思索着这事情多少有些难办。 李柴的叛逆理所当然,当娘的坐了牢,少说也被其他孩子指指点点。 另外,吴花虽然为人蛮横,但对儿子肯定没话说。 当娘的,往往比当爹的要对孩子费心。 所以李柴就算知道吴花做错事了,也会因为偏向亲娘而不在意。 对吴铁山他们,也更会比要娶后娘的爹,要亲昵。 程二好奇地问着 ,“祁少夫人,外头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处理?” 好心说道,“其实照大齐律法,夫妻和离也好,休妻也罢。所生子女,皆属男方。” “这是千古以来既定的制度,我看……不如就直接将吴铁山夫妻扔出村子,再不让人进来!” 云皎月目光宁静幽深,在古代,夫妻双方结束关系后,孩子原则上的确要归丈夫抚养。 明白程二说的话,是目前最省事便捷的处理方法。 只是,吴铁山他们进不来沙橘村,沙橘村的人也总有一天会出去! 不把吴铁山扔出去,他记恨的还是李祥子一家和她。 扔出去,他记恨的人就会是整个沙棘村里的人! 云皎月摇摇头,“吴铁山能养出吴花这样的女儿,孩子要是跟他们,以后也就废了。” “跟着李祥子倒也好。不过扔出去就算了,做事还是留三分余地,省得对方狗急跳墙。” 将事情整理了一遍。 有个地方实在是想不通。 于是出了房门,走到李柴面前准备套话。 云皎月星子般深邃的眼眸直直望向对方,“李柴,我只问你一次。” “如果你爹不给你娶后娘,又或者是,以后娶后娘必须得到你的同意。” “你是愿意跟着你爹,还是愿意跟着你姥姥姥爷生活?” 第153章 全身衰竭而死 李柴狠狠瞪着云皎月,不想搭理她。 他的亲生爹娘本可以都陪着他!就是云皎月替周金花抱不平! 才害得他娘坐牢! 云皎月隐隐没了耐性,“你要是不回话,我可就不管你们家的事情了。” “对了,你姥爷不是想抢你回吴家?那不如,我就告诉他一个把你成功带走的法子。” 寒眸带着一丝危险精光。 冷冷道,“大齐律法规定,不论丈夫愿不愿意,只要去世,子女就可以跟随亲娘退回本宗改嫁。” “换言之,如果你爹李祥子死了,你就可以跟随你母亲生活。” “既然你娘杀人未遂在坐牢,那自然而然,能由姥爷一家照顾养育你。” 听到这些话,李柴瞳孔微微扩大。 害怕望了眼云皎月,紧接时不时去打量着吴铁山。 李柴再不懂事,也知道自己姥爷的混账脾气。 要是杀掉自己亲爹,就能把自己夺走,抢到吴家去养育。 他姥爷肯定会暗戳戳解决掉自己的亲爹! 李柴紧咬着下嘴唇,他已经没有娘了,怎么可以没有爹?! 李祥子也被云皎月的话给惊呆了! 刚刚祁少夫人不是答应他,会帮他赶走吴铁山夫妇吗? 怎么好端端的! 转眼就去挑唆自家儿子,另外去给吴铁山出主意,把他给杀了? 李祥子心惊肉颤,弱弱出声,“祁少夫人……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云皎月没理会李祥子。 清冽声音缓缓,继续挑拨道,“李柴?你不是心疼你姥爷姥姥?” “心疼管什么用,不如这样,你要是真心疼他们,索性跟着他们回吴家。” “至于你爹,就交给我处置。” 话音落下! 李柴后背僵着,对自家要娶后娘的 亲爹,也不气恼了。 在生死面前,其他都是小事。 李柴瞬间挡在李祥子面前,一副护老子的样子。 怒视着云皎月,“你这个恶婆娘!我才不跟着我姥爷他们走!” “我虽然心疼我姥爷姥姥,可我更心疼我亲爹!” 李柴说完话,李祥子脸上都温馨了起来。 上个月,吴花被押送到县衙,他心里也心疼,甚至想来跟云皎月求情。 后来他路过刘大山家,看到周金花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心里也心虚。 联想到因为吴花的存在,导致这么些年他和刘大山家关系恶劣。 想着不如就休了亏损天良的吴花!再和村里人打好关系。 疼惜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傻孩子,有你这份心,爹就算是干一辈子苦活累活也都心甘情愿。” “只要你乖巧懂事好好做人,别和你娘一样,咱们父子就一天一天把安稳日子过下去。你要是真不想爹给你娶后娘,那爹就不娶了。” 李柴眼眶红了,点点头。 村里人都说,蝎子的尾巴后娘的心,都是最毒不过的东西。 他可不能有后娘! 有后娘就会有弟弟,会和他分本就没两间的屋子! 眼看李祥子和李柴父子感情短暂修复。 云皎月眉头渐渐住展开,现在解决了孩子的归属问题。 李柴愿意跟着李祥子生活,能在吴铁山和李祥子之间做个选择。 那一切都好办起来。 云皎月眉眼漫着冰冷之色,狭长眼眸紧盯着吴铁山。 “吴铁山,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会来抢李柴这个外孙回去?” “李柴今年也十四五岁了,再过个六七年就得娶妻生子。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如果你是膝下无子,那 为何当初吴花谈婚论嫁之时,不找个家贫入赘的女婿,反而要把她嫁出去?” 云皎月想不明白,在古代,讨要外孙回去养的人,富贵人家倒是不少。 可在经济才刚刚回暖的大荒县,这种情况就显得十分罕见。 等她视线幽幽挪到吴婶子身上。 看对方一直用手按压着鞋袜,鞋袜渗出污渍,隐约是脓汁。 即使隔着半丈距离,也能闻见散发出的臭味。 云皎月皱了皱眉头,这臭味气息和污渍的颜色,怎么感觉像是得了老烂腿? 倏地有些顿悟前因后果。 这时,吴铁山脸上不满。 像是听到了什么伤心事,闷哼一声,怨愤盯着云皎月。 吴婶子也不说话,但是又开始咿咿呀呀地哭,哭得更伤心了! 李祥子没有办法,看向云皎月。 出于无奈解释,“祁少夫人,我也顾不得在二老的伤口上撒盐。” “两个月前,我小舅子跳山自尽。这不,吴家没了传宗接代的后人,上次我们夫妇就答应,要是能再生一个孩子,就过继到我小舅子名下。” “吴花犯下大错后,我起了休妻的念头。前两日一纸休书送到牢里,他们就急了。” 说着,吴婶子猛地朝李祥子吐了口口水! “我呸!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家花儿再刚坐牢,你怎么就连几年功夫都不肯等她?!” 李祥子拉下脸色,忍不住怒气。 他耍脾气道,“老岳母,你话说得轻巧!” “我问你,要是坐牢的是我,不是吴花!难不成你们愿意让她等我出狱?” “我看,照你们的性子,你们二老隔天就要拉着她改嫁了!” 吴花刚嫁过来的时候,就因为周金花无意间多看了他两眼, 就闹得要死要活。 吴铁山那会儿还来他家闹事,行事说话彪悍得不行! 他这才供着吴花那么多年,惧内惧得连骨气都没了! 李祥子直挺着脊梁,郑声道:“再说,我们沙橘村虽说有不少人犯,但是我李祥子不是人犯!” “我穷是穷了点,可想要个清清白白的妻子过日子!难道还错了?” 云皎月彻底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吴家老年丧子,女儿又坐了牢。 现在不得不来抢李柴回去,当吴家孙子。 而李祥子,他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也深知吴花一家秉性不行。所以不舍得,也不愿意让李柴跟着吴家生活。 云皎月眼神有些飘忽。 身为大夫,她见过许多悲惨病例。 现代还好些,起码就医,相较而言并不难。 可在大齐国大荒县的村里,怕是有些人死了,都不知道是死于什么病。 云皎月双手环抱胸前。 有些话,就算说出来是噩耗,她也得说! 一方面是吴铁山夫妇和李祥子父子都有知情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沙橘村的安稳。 要想把这对老夫妇赶出村子,还是诛心为上。 “李婶子,敢问你这些年,是否腿部怕冷,有些麻木。” “有时候走路容易跛脚,不仅腿脚溃烂不愈,晚上还常常睡不着觉?” 沉思半晌。 继续微启薄唇道,“并且不只是你,你那早逝的儿子,也有这种症状。” “我说的,是或者不是?” 话毕,李婶子顿时愣住。 吴铁山也瞪大眼睛,吃惊望着云皎月。 他们这对夫妻俩,早就听说沙橘村的云皎月是神医。 可再神又有什么用?在这女人来之前,他们的儿子就死了! 李婶子哽咽着, “是,我儿子吴草和我一样,有这种症状。不过他年纪轻,受不了苦。” “他忍不住几乎每天腿脚都痛,那天……” “那天连家里鸡圈里的鸡都没喂,就狠心地抛下我们夫妻!就从山上跳下去了!” 说话间,李婶子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身子也不停一抽一抽,哭得嗓子沙哑。 云皎月不由多打量了几分这对老夫妻,这对夫妻,是既可怜悲哀,又无理可恨! 眼神微沉,“不是你儿子狠心,而是他太有孝心。” 话锋一转,“我听说在我来之前,大荒县各个村子家家户户都要种田。你和吴铁山年纪渐渐老去,想来你们儿子也承担了大部分的农作和家务。” “你们母子是得了老烂腿,也就是下肢溃疡。这种静脉曲张疾病具有遗传性。” “简单点来说,这种病,症状轻的时候是像你一样。” “虽然流脓溃烂,但也只是偶尔跛脚,站久了腿脚会局部肿胀疼痛,不过只要卧床休息将腿抬高,就能减少痛苦。” “可你儿子吴草,他要长时间站立做农活,如果停下休息,根本耕种不完那些田地。” 诚然,如果她们这行人,能早一些从青州到泽州。 或许吴草会有救。 因为她的医术,能救吴草。并且吴家的田地,也很可能会被祁向磊柳韵秀承包。 不过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有用。 云皎月只能就事论事,“你女儿虽然刁蛮任性不怎么样,不过你儿子倒是懂事听话。” “以他的身体,如果长期劳累站立,无法好好休息。” “严重起来,就得截肢,又或者是全身衰竭而死。我看他拿选择跳山自尽,应当是身体真撑不住了。” 第154章 扒出来让人鞭尸 身体真撑不住几字,传入吴铁山夫妇耳朵里。 两个人当下跟被雷劈了似的,呆愣在原地迟迟无法回神。 许久吴铁山才反应过来,“遗传的意思?” “难道……我儿子的病,是我婆娘害的?” 云皎月沉静下来,半蹲在吴婶子身旁,准备将她的鞋袜脱了进一步查看。 淡淡道,“你要是非要这么说,那也的确能这么理解。” 吴婶子这辈子就靠生了个儿子,脊梁骨才直挺起来! 得知吴草的死,根源在她这里,“你胡说!” 满脸激愤,崩溃,“如果真有你所说的什么遗传,那为什么我家花儿没事?” “你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云皎月见惯了患者或者患者家属的激动情绪。 她眉目不起波澜,漆黑淡漠的眼眸恰似利刃外包了一层薄膜。 “有没有胡说八道,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再说,遗传病又并非能遗传到每一个子女后代身上,只是有一定概率而已。” 云皎月给程二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会意,上前将吴婶子的肩膀摁住,不让人动弹。 “李祥子,你也去摁住你前岳母的腿。” “我先给她看看病。等病症如山摆在眼前,我看她还承不承认自己生了病!” 李祥子听言,也立即去帮忙摁住腿。 他大脑一片空白,有点蒙。听说孙秀莲的女儿,也有遗传病。 这种病会祸延子孙。 照云皎月的说法,那也就是说? 他的柴儿也可能会得什么老烂腿? 还没等将心里话问出来,云皎月就隔空指着吴婶子的左脚说话: “你看,你的左脚 背部有一寸溃疡,这溃疡现在还流着脓水!小腿中端也有溃疡!” “照这些伤口的大小,你怕是四年前左脚就有了问题。” 逼问道,“我说的是不是?” 云皎月用手按了按吴婶子的脚背。 按压处有明显的凹陷痕迹,足背呈现轻度肿胀的痕迹。 扫了眼伤口,已经盖棺论定下判断,“你足背溃疡伤口边缘不整齐,创面肉芽新鲜,四周还有肥厚性疮痕。” “但凡看过大夫,都知道是患了臁疮无误,得了老烂腿。” 蹙着眉头,“吴婶子,难道你们被病痛折磨的时候,就没有去看过大夫?” 两月前,大荒县贫瘠,人人都看不起大夫。 看不起大夫,不是说连问诊都问诊不起,而是开不起药。 吴婶子母子的老烂腿,要是能早些看病,早些治疗,说不定早早就治愈了。 这种老烂腿,在现代临床上的治疗,中西医的方式都能治疗。 不过相较于西医,其实中医的治疗方法,能够更轻松更快速些。 “说实话,这种病看着的确吓人,可你们也不用讳疾忌医。” “就算大荒县找不到什么大夫治病,去水龙县说不定还能碰碰运气。和银钱相比,命值钱多了。” “况且吴草得病每日喊痛时,如果你们跟李祥子开口,他未必不会筹钱给小舅子治病。” 云皎月句句戳心。 吴铁山耷拉着肩膀,眉头拧出几道深深褶皱。 他之所以没有带儿子去看病,还不是因为家徒四壁穷得很? 如若有看病的本钱,谁会死撑着不去看病! 他们这些贫贱的人,就只能硬扛着, 期望自己能够熬过去。 吴婶子面如槁木,脸上一丁点精气神都不再有。 也不挣扎了,嘴里一直重复着,“是我害死了我的草儿。” “原来是我害死了他!” 李祥子皱着眉头。 小心翼翼问道,“祁少夫人,你刚刚说这病会遗传。” “那若是有一天,我家柴儿也得了这个病,这可怎么才好?” 李祥子说完话,吴婶子眼里才是有了生气。 抬眸盯着云皎月。 要是他们吴家连这个外孙的命也保不住! 可就真的绝后了! 云皎月心里有些感慨。 只因治疗老烂腿的药方,若要换做银钱来衡量,实在算不得昂贵。 她纤瘦身影站在众人面前,眸色暗沉翻涌。 “吴铁山吴婶子,我云皎月也不是什么人都救的。” “李祥子虽然在我手底下做工,可你们竟然对我动手,还想杀我!” 眼底有些凉意,“不仅如此,你们昨日甚至还放言连李祥子亲戚都不放过!” “如此残暴不仁,我要是再救你们的外孙,这种仁慈程度怕是比庙里的菩萨都还要普度众生!” 清冽嗓音掷地有声,故意吩咐,“程二!” “就按你之前说的做,把这对蛇蝎心肠的夫妇都给我扔出沙橘村!” “李柴我不救!至于吴婶子,也让她自生自灭!” 程二手脚麻利,一把扯住吴婶子的衣裳,想要把人往外拖。 看了眼吴铁山的身形,要是只他一人拖绳子,是赶不出去村子的。 正好孙阿牛赵老槐并肩路过。 这两人今日休息,打算进县城买些肉食回来,给家里人补补。 程二打着招 呼喊道,“孙阿牛赵老槐!你们过来!” “拿个结实的扁担,把这老.东西给我担出去村去!” 孙阿牛他们不清楚早上发生了什么情况。 不过昨天吴铁山大闹李柴家的事情,他们都听说了。 吴铁山能拿菜刀追人! 就说明这人很危险,是得早些赶出村子! 积极附和,“我们这就去找扁担!” 吴铁山眼看自己和妻子,就要被赶出沙橘村。 眼角瞥向李柴这个外孙。 一想到自己疼爱多年的外孙,以后可能会步吴草自尽的老路…… 刹那间心急如焚。 好半晌,急切低头,“祁少夫人,李柴毕竟身上也流着我老吴家的一半血!” “这样,只要你愿意救我外孙,以后我不在村子里闹了还不行吗!” 云皎月阴鸷眼眸带有玩味,“吴铁山?” “你的意思是,以后你要在村子外头闹?继续和我们沙橘村的人过不去?!” 吴铁山忙是摇摇头,咬牙,“不,不是。以后我们都不闹了!” “祁少夫人,求您救救我的外孙。” 云皎月唇畔漫有嘲讽冰冷的笑意。 对大齐国的某些现状,愈加不满意。 吴铁山张口闭口求她救李柴,怎么不求她救吴婶子? 吴花在牢里撞头成了傻子,这件事情虽然唏嘘。 但往好的方面看,傻子较之正常人,并不会寻死觅活。 只要吴花出狱,她归于本宗,身为吴家女。 就可以正常婚嫁。 而吴铁山想要个孙子,大可以找个女婿入赘。 大荒县的光棍不少,找个入赘的女婿,并不难。 吴铁山直接来抢外孙回家,抛开心疼 这个李柴以外,难道就没有一层放弃吴花的意思? 这老头不想继续在吴花身上付出心力,因为不管是招婿,还是养孙子。 都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远没有直接就抢个孙子来得省事省钱! 说到底,无论是妻子还是女儿,都在被权衡利弊。 云皎月双眸寒意盛盛,想明白后,对待吴铁山就更没什么好脸色。 冷冷说话,“吴铁山,倘若你愿意上衙门签署承诺书,不再骚扰李祥子一家。” “承诺这辈子再不踏足沙橘村及周边两个村落!我就救李柴。” “自然,我也会看在李祥子父子的面子上,治好你妻子的病。” “等她痊愈后,你们就可以收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届时吴花出狱,你们这家也不算散。” 至于出狱后,吴花是自愿有个光棍夫君,还是被迫。 云皎月管不着。 吴婶子心疼吴花,估摸着挑的光棍女婿也不会差。 云皎月恩威并济,话锋一转: “只不过……要是你们敢背弃承诺,又来找沙橘村的麻烦!” “那不管是你们夫妇,还是已经被埋进土里的吴草,我都会扒出来让人鞭尸!” 话音落下。 吴铁山瞳孔猛然间紧缩,吴草是他唯一的儿子! 就算是死了,他也不舍得这么让人糟蹋! 思来想去,暗想以后吴花出狱,家里日渐宽裕的李柴,长大了也会赡养。 会心疼同母异父的弟弟。 没多想,分析利弊后,在李柴面前一副甚是疼爱外孙的模样。 忍痛应下来,“只要祁少夫人您能救我外孙!” “你说的承诺书,我今日就去衙门签!” 第155章 难不成要打死妻子 云皎月清冷眼眸敛下得逞的情绪,状似勉为其难。 微微抬手,“程二,既然吴铁山都这么说了,那就把他身上的麻绳解开。你今日陪他一道去县衙。” “什么时候承诺书签好了,我就什么时候把治疗老烂腿的药方给他们。” 程二点头哈腰应着,“我这就去。” 孙阿牛手里的扁担还没拿热乎,就又放回了家。 几个人一块陪同吴铁山去大荒县县衙。 至于吴婶子,李祥子则将人先带回了自己家里。 半个时辰后,周牛驾着牛车,车上大包小包的东西一道带来了沙橘村。 他将行李放在了刘大山家,跑到云皎月家门口,“祁少夫人!今日可有什么,是我可以学习上手的?” 云皎月被吴铁山他们一家子的事情,闹得脑子有些短路。 看到周牛时,才稍微想起来。 现在距离离开大荒县,还有两月不到的时间。 这两个月,得扶持周牛当做生意的管事。 云皎月轻抚上自己的额头,揉了揉。 “我先前听刘大山说过,你识字。” “今日舟车劳顿,你要是不累,就去我三婶娘家。” “这月余的时间,村里人采石和做颜料的做工记录都在那。” 吩咐道,“你去翻翻那些记录。” “从明日起,我会让李祥子和刘大山,接替程二李虎监工的位置。” “所有采石村民当天的采石量,你也必须经过核查,再一一记录在册,不能有任何错误。” 采石量,关乎每月村民们的工钱。 家家户户出来做工,为的就是这些银钱。 因此一定不能出错,免得和村民结梁子。 云皎月想到,这群从青州一道来的人犯里。 只有赵老槐 那帮人,和贪污案无关。 两月后案件真相大白,这些人也还是会待在沙橘村,无法回到青州。 特地补充道,“还有,每半月我都会让赵叔监督你记下的册子,查看是否记录有误。” “你先熟悉我方才和你说的内容,一个月后,我会带你去见法净寺的弥乐高僧,权当打个照面。” 云皎月还打算将孙秀莲和周金花提拔为颜料坊的管事。 这两人的人品,她信得过。 对内,有这些人看管采石和颜料产业,她才能放心。 周牛点头如捣蒜,将云皎月说的话,一一记在心里。 心里头激动,明白祁少夫人交给他的是大活,是对他寄予厚望! 已经暗自立誓,要听话干出个名堂来! 云皎月说完话,见周牛还是站在原地,没直接去柳韵秀家。 像是有话要说。 “周牛,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周牛没忍住,犹疑点了点头。 其实这次搬行李到沙橘村,家里亲娘并不乐意。 说是同村有人在水龙县,一个月能赚二两银子。想让他也一道跟着去做工。 他亲生娘担心云皎月招的人太多,销路又太少。 怕他在沙橘村的这份活,做不长! 担忧问道,“祁少夫人。” “这半月,采石的工人越招越多,颜料坊如今也还在继续扩招人手。” “后期,真的会有那么多生意,能养活这么一大帮子人吗?” 云皎月幽邃双眸微动,明白了周牛的后顾之忧。 到目前为止,村里人只知道她和法净寺谈成了生意。 青州李大儒弟子们的生意,八字还没一撇。 适才忧虑活计做不长。 云皎月扯了扯嘴角,“当然能养活你们。” 抛开大荒 县山体里那么多自然金不提。 光提炼朱砂,做药材和颜料,都是堪称源源不断生财的路子。 她和祁长瑾只要能光明正大离开泽州。 那时候她就能借势祁长瑾登科状元的身份,直接事半功倍地找袁州金家做药材生意。 至于颜料…… 云皎月纯澈眼睛亮了亮。 她和法净寺的第一笔颜料单子,虽然量少。 可法净寺名声在外,只要合作的事情传出去。 其余寺庙闻言,若有需求,也肯定会将她们的颜料坊列在合作选项里。 云皎月唇畔漫着笑意,意味深长道: “周牛,我只嫌做工的人不够多,断不会嫌少。” “你放心,我云皎月保证,以后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绝不会落下你们任何一人的生计。” 之所以要大量招人,也是为了提炼水银做准备。 大齐国老皇帝这两年会殡天,到时候会需要大量的水银填充皇陵。 待到国丧时,各州会忙不迭地提炼水银。 而她,只需要不慌不忙的,将大量的现成水银展露人前,何愁不能大赚一笔! 不过提炼水银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得先让颜料坊里的村民们都赚到钱。 要是村民们都能学会做颜料,他们才会快速去接受新鲜事物,尝试提炼水银。 听到云皎月信誓旦旦的话,周牛安心多了。 他再无后顾之忧。 指着柳韵秀家的方向,撒开腿往外跑,风风火火忙活差事。 激动大喊,“那我现在就去找祁三夫人拿账本!” “祁少夫人您也放心!我周牛一定用心做事,绝不让您失望!” 云皎月颔首示意,无可奈何笑道,“去吧。” 等周牛走后。 云皎月才在屋子里 拿出笔墨纸砚,她学习大齐国的字体已经许久。 还没有亲自写过药方。 握起毛笔,歪歪扭扭写着字,字体乍看和孩童初学一般。 细看下,也甚有笔锋。 云皎月对自己写的字很满意,只因想起祁长瑾以前说过。 他幼时的字体,和她无二。 想来只要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她也能有和祁长瑾一样的好字。 云皎月神不知鬼不觉,竟然回忆起祁长瑾的字迹,模仿着去写药方。 写完药方,看到纸张上哪怕只有和男人一二分相像的字。 也十分满意。 后知后觉,自己对祁长瑾思念得有些过分,脸颊蓦地涨得通红。 …… 午时前后,程二带着吴铁山回来。 吴铁山不识字,承诺书是由县衙里的祁长瑾代写,再由吴铁山本人画押。 纸张上,还印着陶高山作为见证人的私人印章。 程二路途奔波,累得连灌两碗井水。 交着差,“祁少夫人,这承诺书一式两份,还一份在陶大人手里保管着。” “现在过了明路,今日之后,吴铁山夫妇就再也不能入村了!” 云皎月看过承诺书后,点了点头。 她说话算数,而后叫了李祥子父子,还有吴婶子一道来。 拿出两张药方,“这是化腐生肌丹的药方。你们一家一份。” 考虑到吴铁山是个极重利益得失的人。 怕人不愿意多花钱,会偷工减料少买药,影响病情。 身为大夫,只能特地提醒,“老烂腿,是气血瘀滞,脉道不通所致。” “我开了红参丹、银朱各三钱,轻粉四钱,乳香、没药五钱,松香六钱,血竭两钱,冰片、樟丹各一钱半。” “红参丹是化腐生肌的圣药, 轻粉、银朱、乳香,又可以提毒拔脓。总之里头任何一味药,都不能少!” 云皎月视线扫过吴铁山,看得对方心虚。 寒星似的眼眸微凉,蹙眉发话,“昨夜,你打吴婶子的声音,吵得村里人睡不着。” “所谓过悲伤肺,惊恐伤肾,忧思伤脾,过怒伤肝。” “你没了儿子,难不成还要打死妻子?” 警告着,“你可别忘了,你家农田,光你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 “倒不如别打了,让吴婶子好好养身体,再和你一道分担家里农务。” 吴婶子满眼诧异,没想到云皎月竟然会替她说话。 突然想起昨晚来敲门的两个男人。 那两个男人的声音,其中一人,不就是面前的这个程二? 吴婶子愕然望向云皎月,受宠若惊。 云皎月没注意吴婶子的情绪。 照常进行医嘱,“你们夫妻俩,要是家里实在没钱。” “就先买七八日药量的药材看看情况,我估摸着也能好。不能好再买两日的药就是。” “另外,如果家里没有药碾工具,无法将这些药物研成细末,混合成丹。” “那就多花几个铜板,直接找药铺里的掌柜给你做丹药。” 云皎月事无巨细说着话。 视线落在吴婶子身上,发觉对方像是在看女儿似的看她。 蹙了蹙眉。 告知使用方法,“吴婶子,每日上药前,你得光腿在太阳下,晒足一刻钟的时辰。” “晒足时间,再将丹药外涂在伤口处,包扎过后隔日换药就行。” 吴婶子心里感慨。 除去自家女儿吴花,还从没有人暗地里这么关心她。 心里情绪复杂。 羞愧连着应了好几声:“哎哎,好。我记住了。” 第156章 送到青州从军 送走吴铁山夫妇后,云皎月让程二去附近村子里招十个年轻力壮的安保。 这些安保年纪和祁长瑾差不多大,家里人不舍得自家儿子去受整日采石的罪,也觉得他们干不好做颜料的活。 知道云皎月要招看护沙橘村的巡逻守卫时,纷纷都让自家儿子自荐。 程二衙役出身,识人的本领还是在行。 没几日就在数百个年轻人里,精挑细选出十个孔武有力,长得高挑的年轻人。 一时间,沙橘村的活干得越发红火,一切都井然有序。 …… 一月后。 李敬之带着近万罐的颜料单子,回了沙橘村。 李敬之回来的时间,倒让云皎月有些琢磨不清。算算脚程,他足足是在青州沧州两地,待了半月。 不知道他究竟有无找到方娘。 心底没底,担忧对方会来家里找她问方娘的事情。 索性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直接躲到李大儒那里,想着可以顺道去看祁文朗和孙鹤书读得怎么样。 刚进李大儒家门口,就看见他一一翻阅着此前李敬之带来的弟子书信,不停捋着胡子。 神情流露出似有若无的得意,赞不绝口,“真不愧是我李培奇的弟子。” 云皎月蹙着眉头,凑过去看热闹。 扫了眼书信后,幽幽道,“我说李大儒,那些青州弟子,不过就是卖了您一个面子, 给您最心爱的弟子送了生意。” “这怎么就忍不住大肆夸赞起来了?” 李大儒没好气瞥向云皎月,被气得忘记问云皎月过来干什么。 脱口而出怼着,“你这小妮子懂什么?” 说罢,就将书信一一摆放在榆木桌上。 手指头挨个戳着书信中,言明需要的颜料罐数。 沉住气耐心解释,“长瑾是人犯,他的这些师兄弟就算再想帮他,想以生意往来的方式接济你们夫妇。” “也不会各个都要那么多罐颜料。” “你瞧,这个要五百罐,那个要一千罐。就那些连家中不经商,专心从政的弟子,也专门要了颜料。” 李大儒洋洋得意,就差说着之乎者也,慢悠悠晃了晃头。 心情逐渐又变好。 故意考问云皎月,“皎月你说说,这是什么缘由?” 被提点后,云皎月清澈双眸瞬间泛亮。 看李大儒的眼神,愈发来劲炯炯有神。 坦白说,一开始李大儒来沙橘村时,她还有些看不顺眼。 现在的话,她只觉得李大儒这人,有傲气是应该的。 云皎月双眸中光彩潋滟,开窍了,“这是他们收到风声,知道长瑾即将洗清冤屈?” “所以提前向长瑾道贺,也在率先示好?” 云皎月来了兴致,突然想到李大儒在京都教学裴家大公子读书时,年纪也才比祁长 瑾大了十岁不到。 这些年,李大儒弟子无数,经商的经商,从政的从政。 这些弟子师从同门,以后祁长瑾在京都办事,亦或者祁家回青州做生意,他们可都能帮得上忙! 望向李大儒的眼神增添敬意,“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打趣着,“我看,这话说得还真没错。长瑾有您这恩师在,以后前途远大!指日可待!” 李大儒耳朵被吹捧得有些软,认识云皎月这么多年。 这徒弟媳妇说话,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讨喜过! 回过神来,眉头皱起来,“我门下弟子虽数百,但我的年纪,也才四十。怎的就老了?” 像是跟自家人斗嘴,瞪了眼云皎月,“我说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省得让我这个当师父的生气!” 云皎月撇撇嘴,主动认怂,也不说话了。 谁让李大儒现在是尊大佛,以后指不定还要他多加提携祁长瑾。 坐到孙鹤身旁,看他现在身体恢复得很好。 脸看着和烧伤前固然没法比,和正常人比起来也没那么自然。不过样貌,还是比做手术前好了数百倍。 孙鹤现下也比烧伤带严重疤痕时,自信不少。 练字时,随口提及,“祁少夫人,师父说我启蒙太晚。” “若是走科举的路子,这辈子颇难发迹。” 眼神满是对李大儒的敬意 。 扯了扯嘴角,“他说等我脱离人犯罪名,就送我去青州总兵卞建业的手下从军。” 云皎月眼底闪过一缕诧异,转头问着李大儒,“李大儒,军队里也有你的人脉?” 李大儒神采飞扬,缓缓捻须颔首,“我的弟子卞良,是青州总兵卞建业的嫡次子。” “他在京都任职,虽是文官,不过往老家自家父亲手里塞人历练,也是易事。” 云皎月双眸幽深起来,她记得大齐国皇帝殡天之际,正值内忧外患。 其中有数以万计的将士,几月间均惨死在沙场。 青州离边关不近,但是也不排除战乱时,从青州调兵遣将的可能。 云皎月满肚子的话想对孙鹤说,只是视线对上孙鹤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 劝说的话语瞬间堵在喉咙里。 转而措辞道,“从军要受的辛苦,不比科举少。” “你既然已经选了这条路,那我就祝你有万里鹏程,光辉灿烂。” “只不过沙场上刀剑无眼,你还是小心为上。” 孙鹤握笔的手逐渐用力,眼睛亮堂堂的。 由衷笑着,激动,“祁少夫人您能祝福我从军,我实在是心里高兴。” “我爹知道我想从军后,已经和我闹了两天。说也不是非要我闯荡出个名堂才行,现在家里吃穿不愁,足以养我一辈子。” 孙鹤摇摇头,“我也谅 解我爹的好意,然则人生在世,我得自己活得高兴。不想庸庸碌碌,省得白来人世间一遭。” 云皎月淡笑不语,只要从军是孙鹤自己的意思。 且经过深思熟虑,那她哪里有什么资格去劝阻,就算今日是祁文朗去从军,她也会支持。 好在是推荐到青州总兵手下历练。 总兵换算成现代,好歹也是军分区司令。 孙鹤身后有这位官员照料,能让人放心不少。 这会儿,李敬之在村里四处找寻着云皎月,终于在李大儒家里找到她。 云皎月一见李敬之,就觉得自己成了见猫的老鼠。 眼角瞥见门口突然出现的李敬之,下意识猫着身子,躲到李大儒身后。 李大儒浓黑眉毛微挑,像是来了兴致。 故意起身,让出空间来,视线来回在李敬之和云皎月之间扫荡。 啧了声,“皎月,你见了敬之,怎的跟做了贼似的心虚。” “难不成,是你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他?” 云皎月鼓着腮帮子,直直瞪着李大儒。 她再不济也是祁长瑾的妻子! 李大儒就算看在祁长瑾的面子上,也不该直接拱火,把她拱到李敬之的枪口上不是? 她收回视线干笑两声。 对着李敬之,化被动为主动,“李大哥,我瞧你脸色不好。” “你这番去青州,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第157章 直接一根麻绳吊死 李敬之此番月余不在沙橘村,回来时皮肤比先前略白些。 样貌显得愈发硬朗俊美,就是眉目间冰冷凛冽的戾气较之从前显得更重。 一副活脱脱想杀人的模样。 他太阳穴突突跳着,忍着怒气。 尽管并非故意将怒意,展露在人前,但情绪根本难以控制。 敛下神色,“长瑾媳妇,我有事情要问你。” “可否跟我出来一趟?” 云皎月绯红薄唇微抿,心底有不祥的预感。 难不成是李敬之在沧州找到了方娘? 思索片刻,认为对方还是无功而返的可能性大些。 要不然真找到了,他也不会这么快回沙橘村。 考虑到这层原因,打算咬紧牙关,不能泄露半点有关方娘的事情。 两人走到屋外空荡荡的黄土地上。 李敬之脚步倏地停下,转身时,目光凌厉骤然扫向云皎月。 “长瑾媳妇,我问你一句,你可认识方婉?” 云皎月怔了怔,头一次知晓了方娘的名字。 她隐匿眸中的警惕情绪,懵懂摇首。 正儿八经说话,“今日之前,我并未听说过方碗二字。” “李大哥,你这副疾言厉色的架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顺便找补道,“我刚刚在李大儒家里,看你怒气冲冲,吓人得很。” “就想躲一躲,怕你莫名的怒气殃及我。谁能想到,你竟然是专门来找我的。” 李敬之眉头挑起,幽寒眸子透露出一抹危险意味。 敏锐视线仔细打量着云皎月。 像要把人给看透。 听见对方字字清晰,察觉对方并没有在撒谎后,神色终于开始舒缓。 脸色好看了一些。 李敬之有些沮丧。 他在青州一路找寻,并未找到方婉的下落。 到沧州地界时,无意中听见万寿县有人说醉花楼的花魁方婉近日身子不好,疑似小产缠绵病榻。 即使听到的是花魁,而 非什么良家女子。 可方婉二字,仍然足以让他去醉花楼探上一探。 那天他透过半开的窗户,远远看见花魁躺在病床上,身形和他的婉婉尤为相似。 他想上前看个究竟,到门口时,心中生怯,止了步。 等过了一日,有心理准备见花魁一面时。 醉花楼的老鸨却说: “方婉身染重疾,对醉花楼已经毫无价值。她早已自个儿赎身,去了别地。我看爷还是找别的娘子吃酒玩乐吧。” 李敬之不信邪,一连几日都去了醉花楼。 偏偏都无功而返。 而后他在酒楼偶遇万寿县衙役黄西瓜。 这衙役喝酒后,吹嘘云皎月有起死回生之术,活生生将醉花楼的花魁都给救醒了。 他这才克制不住恼意,想回来向云皎月问个清楚。 李敬之不确定醉花楼的花魁,究竟是不是他的未婚妻。 不过,不管是不是。 保险起见,他都不能把在沧州的所见所闻说出来,以免败坏方婉的名声。 李敬之俊美的面孔神色复杂。 放在后背的右手握拳摩挲,避而不谈云皎月的问话。 声音温和,“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事情。” “既然你不认识方婉,那我就自己去找她。左右找了三年,也不差一时半会儿。” 像是想起了什么。 若有所思道,“对了,过几日,我会离开沙橘村。” 幽邃寒眸愈发凛冽,“往后你和长瑾要是真去京都,就多加保重。” “都城里头的那些达官贵人,心眼多得很,你们务必谨慎应对。否则,要是稍有不慎,少不了得被人当枪使几次。” 云皎月蓦地松了口气。 颔首示意,“李大哥,我记住了。那你离开沙橘村后,要去哪儿?” 李敬之眸色微深,“我得继续去找方婉。若是实在找不到……” 声音顿了顿,锐利的视线不再暗藏锋芒。 补充道, “实在找不到,我就先回家。做我早该做的事情!” 云皎月垂眸,没听出李敬之话中的深意。 只是联想到自己也快离开沙橘村。 倏地有了些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的滋味。 说了几句离别的话,继而目送着李敬之远去的背影。 直到李敬之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才是摇了摇头。 到底有些不忍心。 “李敬之,你可不能怪我故意隐瞒你方娘的下落。” “实在是……方娘为妓,本就没有多少自尊。再如何,告诉你之前,也得经过她的同意。” 云皎月收回视线,暗想只能先对不起李敬之。 转过身,正好听见不远处孙秀莲家里,传出一道座椅倒地的声音! 孙秀莲这一月,忙活着赚钱买药和养家,拼命做颜料。 柳韵秀瞧孙秀莲孙雪这对母女可怜,就让祁昭昭每日起床后,将孙雪接过来照看。 因此,除去三餐时候,孙秀莲家里不会有人在。 云皎月看了看日头,这个时候,孙秀莲应该在颜料坊做工才是。 好奇走过去。 屋内低低的男人哭声蓦地传出: “莲娘,我娘说了,天底下哪里有隔夜仇的夫妻!” “我实在是想你想得紧,今天才骗你说囡囡出了事情,把你骗回来。” 屋子里的男人已经摸上孙秀莲有些粗糙的手背。 将人死死抱在怀里,放低声音,“莲娘,我们好歹做过夫妻,你不要这么绝情!” “实在不行,我给你跪下!你就原谅我吧!我后悔和你和离了!” 孙秀莲忍无可忍。 她一听说女儿孙雪不小心摔跤撞到头,就立刻放下手头上的事情。 不管不顾冲回家! 可谁知道,刚进家门,躲在门后的郭刚,就关了门。 把她堵在房间里!还动手动脚! 孙秀莲和离后,日子辛苦是辛苦,但胜在心里悠闲自在。 除去照顾女儿以外 ,她不用下农田干活,不用给郭刚他们洗脏衣服!更不用伺候一家老小! 她早已习惯现在的生活,对待前来骚扰的前任夫君,只剩下厌恶! 屋外的云皎月眉头紧紧拧着,像是吃到大瓜。 确认里头哭哭啼啼、要死要活,还要下跪的男人是郭刚后。 忍不住讥讽抽了抽嘴角。 半月前,郭铁子按照自己的喜好,让郭刚花了三两银子,娶了个俏寡妇。 那寡妇膀大腰圆力气大,是个能下地干农活的好手。 而且屁股尤为大,被郭铁子大肆宣扬,说一定是个好生养的主。 郭铁子对这个儿媳妇满意极了。 只是郭刚实在是看不上眼那个新妻子,在外头屡次辱骂对方黑如碳,又胖似猪。 越对比,就越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孙秀莲那一款小意温柔的女子。 是以后悔极了,时不时暗地里来找孙秀莲。 云皎月不是没听孙秀莲抱怨过。 所以平日里,稍有空闲就会去颜料坊坐镇。 就想看看那个不要.脸的郭刚,还敢不敢来找莲娘! 今天李敬之回村,她特地没去颜料坊。 竟然就被郭刚钻了空子,把孙秀莲骗回家独处! 云皎月平生最痛恨渣男! 和离是郭刚选的,现在不满意新妻子,回过头就去骚扰前妻。 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竟敢在这里挑来选去? 云皎月双手推门,发觉里头的木闩挡住了门。 根本推不进去。 一看连门都锁住了!就知道郭刚今天没打算干什么好事! 猛然间将门踹开! 啪的一下,房门踹开后咿呀呀地摇晃不稳。 吓得郭刚一哆嗦,下意识把孙秀莲放开。 云皎月漆黑冰冷的双眸迸发出强有力的压迫感。 怒斥,“郭刚,你和莲娘和离,是京都一品大员侍卫做的证!” “前不久你还娶了新妻子,现在骚扰莲娘又算怎么 回事?” 冷呵着,“还说要给莲娘跪下?我呸!难道你以为是个男人,膝下就有黄金?” 云皎月进门,将孙秀莲利落拉到自己身后。 房门踹开的声音吸引来好些人的注意。 李大儒和祁昭昭她们,在屋外闻声而来。 云皎月眼底厌恶之色难掩,冷冷道,“你就算真跪下了,也不会让人稀罕!” “烂泥扶上墙也还是烂泥,早在你为了生儿子,就要和莲娘和离的时候,你就已经不值得原谅!” 李大儒捻须皱着眉头。 他也最瞧不上纠缠良家妇女的男子。 摇头对着祁昭昭道: “昭昭啊,这世上不要脸皮的男子,就跟庙里老和尚的木鱼一样,又多又欠敲。” “以后你挑夫婿可得学学你堂嫂,眼光须得高些。” 祁昭昭被点到婚嫁一事,脸蛋涨得通红。 不过还是很是受教,看到郭刚一把鼻涕一把泪,极其狼狈的模样。 忙不迭点头,“昭昭记下了。” 认真道,“我以后一定听李大儒你的话,不找没有骨气、死缠烂打、死乞白赖的男子当夫婿。” “要是以后真要嫁给这样的男子,我就直接一根麻绳吊死。省得后半辈子受罪。” 话音落下。 云皎月欣慰望向祁昭昭。 能脱口而出下跪,和离了还要死缠烂打,视和离书于无物! 这种男人,可不就是没有骨气、死缠烂打、死乞白赖吗? 看到祁昭昭年纪轻轻,还能一针见血指出要害。 她也不担忧以后祁昭昭会所嫁非人。 郭刚被一个还没出阁的小姑娘讥讽,臊红了脸。 想找个洞钻进去。 目光看见祁昭昭手里牵着的孙雪,瞬间连滚带爬到孩子身边。 把孩子抱在怀里,“雪儿啊,你肯定也想爹的吧?要是想爹,就跟爹回家。” “只要咱们父女俩在一起,以后你娘迟早会回家!” 第158章 就当没那个爹 云皎月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郭刚的话让她火冒三丈! 果然就算斗转星移,是在不同的时空和朝代。 生个孩子,亦或者是拿捏住孩子,就能绑住女人的思想,真是亘古不变。 云皎月眼神瞬间变冷,“郭刚,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今日究竟是想闹什么?” “你家里的妻子,才刚过门半个月不到!你说你想让莲娘回郭家,是想让她当没名没分的女人,还是想让她当个妾室?” 孙秀莲瞳孔瞬间缩了缩,她可不想回吴家! 别说是没名没分和妾室,就是重新嫁娶,正大光明回去,她都不想! 孙秀莲轻轻扯了扯云皎月的衣角,“祁少夫人,我是不会跟他回去的。” 郭刚一听,霎时急了。 还以为孙秀莲是在意名分。 立刻举起手发誓,“莲娘……我,我怎么会让你没有名分!” “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我发誓,我迟早会休了那个夜叉!” 云皎月双眸冷冷微眯,乌黑眼眸泛着对恶劣男性的厌恶之意。 “你发誓能起什么用?” 揭穿道,“迟早是多早?是今天明天,还是你临了躺进棺材前的那一刻?” 郭刚脸色阴沉,这祁少夫人说的话也太难听了。 他才二十几岁,离进棺材的年岁还远着。 他都答应会休妻了,怎么还咄咄逼人? 云皎月目光宁静幽深,察觉出对方的不耐和心虚。 忍不住冷笑道,“郭刚,我看你 根本不会休了新过门的妻子。” “你爹娘娶儿媳妇,可足足花了你们一家上个月的三两工钱。他们能舍得这银子,任你白白休妻?” “再者,莲娘就算跟你回吴家,也改变不了不能再生育的事实。” “你们老吴家不是就想要个孙子传宗接代?” 清冽声音讥讽道,“我看……你只是忍耐不了新妻子的彪悍泼辣,外加不喜欢对方的样貌。所以才来纠缠莲娘。” “想利用你们的女儿,绑住莲娘被你糟蹋!” 大齐国之中,家中妻妾成群的人,有许多。 但从来都没有,家里一贫如洗还要有妻有妾的! 郭刚一时半会儿根本休不了新妻子,就算要休了人家,也会等对方生下个大胖小子。 照云皎月看,这郭刚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馋着莲娘的身体,念着往日的夫妻情分,还惦记着新妻子的肚子! 云皎月视线飘向郭刚,眼角余光捕捉到对方的窘迫。 他低着头,握着女儿孙雪的手,不经意间更加用力。 孙雪倏地哭了,小手被捏得通红! 孙秀莲忙不迭冲上来抢女儿,将郭刚的手甩到一旁: “郭刚你给我滚!当初你和我都说好了,不会后悔和离!” “现在你就遵守承诺,不要再来打扰我和囡囡!” 孙秀莲被气得双眼赤红,她和郭刚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 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可过去那些窝囊的日子,整日担 心公婆会不会虐.待甚至谋杀女儿的日子!她是一天也不想再过! 用手指着村门口的方向,“你赶紧给我滚!否则我一定上衙门敲鼓告状!” 云皎月慢步走到孙秀莲身旁,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辈。 视线停驻在郭刚身上,剜了对方一眼。 幽幽道,“莲娘,何须这么麻烦?” “去衙门告状还得请讼师,倒不如直接让人和郭刚新过门的妻子打声招呼。” “我看郭刚这半月来频频骚扰你的事情,人家还不知道呢。” 郭刚整张脸铁青着,脑子里冒出家里那母老虎的彪悍模样。 后背瞬间起了冷汗。 他来找孙秀莲,家里那位的确不知道。 她整日忙着下田耕地,外加收拾家务做饭洗衣,也没别的工夫去顾着其他的事情。 半月来,他的新婚妻子是连沙棘村的村门口都没出去过。 郭刚对云皎月很有意见! 可一家四口,包括他在内有三个人都在云皎月手底下做工。 又不能得罪这个东家! 只能咬紧牙关,“祁少夫人,你何必要把我逼上绝路。” “你要是派人告诉我妻子这件事情,这不是要扰我一家不得安宁吗?” 云皎月深褐色双眸蒙上一层冷意,“是你有了妻子,还要来纠缠莲娘。” “就算你们吴家不得安宁,也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云皎月好看的眼眸中划过危险意味。 离她去京都的日子越来越近,要是 今日不料理了郭刚这个渣滓。 以后得有莲娘好受的! “郭刚,你或许不知道。自古以来,调戏女子势必会受到重罚!” “如果是言语侮辱女子,最轻的也要被割掉舌头。对女子动手动脚的话,剁掉双手以示惩戒的事例也比比皆是!” 云皎月没有危言耸听。 古时女子看重贞操,稍有被言辞侮辱,就有不少回家上吊自尽的。 被占便宜的,自尽案例更多。 孙秀莲虽然和郭刚有过夫妻关系,两人曾经亲密无间。 可和离了就是和离了,对前任妻子动手动脚,也算调戏! 更何况还是不请自来私闯民宅的动手动脚! 郭刚想不明白,他不过是来找以前的婆娘,怎么就要被剁掉双手了。 以前又不是没抱过没摸过孙秀莲! 郭刚双手有些麻木,已经幻想了一遍自己断手的场面。 呼吸渐渐喘不上来。 云皎月注意到对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她冷不丁说道,“这次,我看在你是孙雪亲生父亲的份上,就主动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从今日起,你要是再来纠缠莲娘母女,即使我有朝一日不在沙橘村,也会让周牛和刘大山把你扭送到衙门,按照大齐律法处罚!” 云皎月看不惯郭刚一家。 这男人想娶新妻子时,就装作一副难以抵抗父母之命的模样。 娶的妻子不称心意,想吃回头草,就假惺惺故作深情和懊悔。 这样的男子,实在是卑劣不堪! 如冰凌般锐利的视线扫到郭刚身上,“你现在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要是还不走!我立刻就让程二亲自上你家一趟!” “我倒要看看,要是你那新妻子知晓你纠缠莲娘,会不会操起锄头废了你!” 郭刚脚底瞬间抹油。 腿脚尽管有些软,但还是飞快跑向村门口。 今日也不想采石了,一股脑跑回家,心虚献殷勤帮着新妻子做家务。 孙秀莲看着郭刚跑走的身影,愈发觉得这几年的夫妻白做了。 懊恼自己怎么嫁了个这么自私自利又虚伪的人! 紧紧抱着孙雪,替自己不值得。 哽咽着,“我的好女儿,我们母女俩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以后……你就当没那个爹,好不好?” 孙雪年纪小,四岁的年纪也不懂爹娘为什么吵架。 不过她知道,爷爷奶奶待她不好,刚刚爹爹也在欺负娘,把娘差点气哭了。 这说明她爹爹也不是什么好人! 小脑袋瓜子点了点头,糯糯道,“好。” 云皎月看孙雪这么乖巧听话,欣慰望向孙秀莲。 单手搭在孙秀莲肩上,想说话安慰她。 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祁长瑾骑着马飞快朝她赶来。 离她还有几丈距离的时候,就伸出指节分明的手。 想将人拉上马背,把人抱到怀里。 急切道,“皎月,陶夫人见红了。陶大人让我来请你去看病。” 第159章 习惯性流产 见红了? 云皎月大脑一片空白,她记得她给陶夫人开的是道健脾益肾消脂的方子。 算算日子,一月前,陶夫人应该重新来了葵水。 看样子是上个月行房有效,所以成功怀上身孕。 马蹄溅起尘土飞扬,眼看祁长瑾宽厚有力的手离她越来越近。 云皎月没有犹豫,直接将手放在男人温热的手心! 被稳稳一拉,整个人都靠坐在祁长瑾的怀里。 祁长瑾单手握着缰绳,单手抱住云皎月的身侧,怕人不小心颠簸下去。 女人的脸颊紧贴着胸膛,能够听见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马匹驰骋的速度越来越快。 云皎月下意识双手环抱住祁长瑾瘦劲的腰部,将头埋进怀里。 直到进入县城,城里来往行人众多,祁长瑾才放缓驾马的速度。 他控制着马匹尽量避开人群。 此时云皎月耳畔呼啸的风小了不少,终于有时间和祁长瑾提及有关李敬之的事情。 “长瑾,我要不要修书一封给方娘?” 云皎月眼里凝聚出不忍情绪,“其实我认为,如果李敬之真的非方娘不可,也不是没有终成眷属的可能性。”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事例,你只当是我在志怪小说里看到的。” 云皎月双眸清澈似至清湖水,“五代十国时期,有良贱不能通婚的律法。” “可南唐宰相宋齐丘,还是迎娶了青楼女子魏氏为妻子。” “这青楼女子终生没有生育,宋齐丘依然对她不离不弃。他不仅没有迫于外界的压力和流言蜚语休妻,反倒过继了侄子为后嗣,堵住悠悠之口。” “我想,要是李敬之真对方娘情深意笃,或许我 寄书信给她,也是举手之劳的一件功德。” 祁长瑾并不认为云皎月说的这些,是从书里看到的。 毕竟女人识字,也是最近两月的事情。 舒展的眉头微微蹙起,“倒是没有听过所谓的五代十国。” 祁长瑾没有纠结故事的来源,哑然半晌。 摇了摇头,沉思道,“大齐国目前广为流传的八卦轶事里,虽然并没有你所说的这种事例。” “不过,敬之既然能动辄拿出两坛兰生酒,想来背景非凡。” “我认为……他要是非要找回方娘这个未婚妻,也未尝不能做一次你所说的宋齐丘。” 祁长瑾漆黑如墨的双眸暗涌诡谲。 深思熟虑,“你要是真想给方娘寄书信,那就寄X。” “以防万一,也不要当下就寄出去。最好过个十天半月。” 话毕,云皎月思绪恍然清明。 暗想李敬之这几日还在沙橘村,就是明面上离开了,也保不准会在暗地里观察她。 观察她有无将信件寄出去。 如若被他抓包寄信,他大可以顺藤摸瓜确定方娘的位置。 她重重点头,绯红薄唇微勾,“好。那我过阵子再寄。” 很快,马匹在县令府停下。 李全在门口恭候多时,看见祁长瑾夫妇,连忙招呼着,“哎哟,长瑾,你妻子可总算来了!” 云皎月蹙着眉头,好奇,“李师爷,县城离沙橘村甚远,一来一回也要大半个时辰。” “不是说陶夫人见红了?难道陶大人就没先在医馆里,找个大夫看病?” 李全急得直跺脚,想拉云皎月胳膊去见陶夫人。 碍于男女之防,就握着祁长瑾的手臂,把人拉走,示意云皎月赶紧跟上 。 解释起来,“大荒县里的大夫,陶夫人信不过。只是让人来诊脉,并不敢让人治病。” “这不,即使是见红了,也死撑着,硬是要你来。” “我看长瑾媳妇啊,你就快些走。要是再慢些,没准两条人命就没了!” 李全说着话,转头又呸呸呸了起来。 暗道自己乌鸦嘴。 云皎月被引着进了后院,等到主卧时,祁长瑾和李全很自觉止步在门口。 房间内陶夫人微弱的吃痛声响起。 陶高山紧紧握着发妻的手,“夫人,实在不行,咱们以后就不生了。” “你看为了怀孩子,身体都垮成什么样了?” 陶夫人脸色苍白憔悴,没什么力气和陶高山说话。 她见了血以后,也不敢多说话。 只能瞪了眼陶高山,“我家只有我一根独苗,你以为我是给你生的?” 陶夫人还指望着以后孩子继承家产。 要是她没生孩子,万一自己夫君哪天不干人事,吃绝户了可怎么办? 云皎月听着夫妻俩的话,尴尬清了清嗓子。 示意自己到了。 陶高山忙是从床上起身,不再坐着。 给云皎月让位置,“祁少夫人您快来看看我妻子,她这身体怎么样了?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保住?” 云皎月坐到床榻上,发现陶夫人躺着的地方,有一摊血。 并且床单上的血,隐隐有范围扩大的迹象。 她拧眉不说话,给人诊脉。 诊脉间双眸愈发幽邃。 忍不住问道,“陶夫人,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怀孕了的?” 陶高山率先回答,“也就是今日。” “今日我夫人突然流血,请了大夫来,才知道是自己身怀有孕。” “昨 夜你们同房了?” 陶高山脸上有些羞赧神色,急忙解释,“我夫人自从来葵水后,求子心切。” “这不……我们也不知道是怀上了。昨夜的确同过房。” 云皎月沉默半晌,心里已经有了底。 白皙容颜上愁容迟迟不散。 犹疑目光落在陶夫人身上,欲言又止。 陶高山见状,瞬间心卡到了嗓子眼,“祁少夫人?我夫人这病,难道你治不了?” 云皎月蹙眉摇头,打算先把陶高山支走。 “也并非治不了。我只是在想,以陶夫人的身体,能承受何种剂量的草药。” “现在我已经想好了。” 云皎月走到书桌前开药方。 边写边说道,“陶夫人一直这么流血,也不是个事情。还是先把血止住为好。” 洋洋洒洒写下一张纸。 将纸张递过去,“陶大人,还希望你能够亲自跑一趟药铺,由你抓药,陶夫人也能安心。” “我要桑寄生、茯苓、菟丝子、炒川断、炒杜仲、烊化阿胶各一钱半。黄芩一钱,艾叶半钱。” “另外人参一钱分煎,白术一钱半。” 仔细嘱咐道,“切记,白术得和糯米加水拌蒸。” “蒸完一刻钟时间,去糯米后凉干。到时候加十颗红枣煎服即可。” “这个药方有壮.肾固胎的功效,服药后一个时辰内,就能止血。” 陶高山本来想让下人去开药。 但又觉得人命关天的事情,的确得由自己去抓药,自家妻子才能安心。 接过药方跑向屋子外头,“哎哎好,我这就去药铺!” 等屋子里只剩下云皎月和陶夫人二人。 云皎月才是双眸微动,将幽深视线停驻在对方身上。 低声道,“陶夫人,您此前可是小产过三次?” 云皎月头一次给陶夫人诊脉时,也诊出她小产过多次的情况。 不过连李全这种跟在陶高山身边的师爷,也只知道陶夫人没了一个孩子。 并不知晓没了三个。 是以她并没有当着陶高山的面,提及陶夫人多次流产的情况。 云皎月是个医生,有医德。 会保护病人的隐私,有些话不该说的,就绝不会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口。 陶夫人额头上都是汗,她神情复杂起来。 紧抿着薄唇,张了张嘴。 最后,还是没发出任何声音。 云皎月眼神微沉,开解道,“陶夫人,肾为先天之根,脾为后天之本。” “肾虚根怯,脾虚本薄。这是你先前滑胎的原因。你脾胃失养已久,我刚来大荒县的时候,给你开了调理的方子。” “原本打算在我离开大荒县之前,再给你一个固胎的药方。只是我没想到,你这身孕来得竟然这般早。” 云皎月认为,陶夫人之所以这次会见红。 是因为习惯性流产。 妇人怀孕,连续三次以上自然滑胎,就属于习惯性流产。 陶夫人求子心切,第一回给她开的药,两个月都没喝满,就怀了孕。 同房前后,是既怕自己怀孕,又怕自己怀不上。 怕怀不上,是因为家产无人继承。 怕怀孕,则是担忧自己保不住。 如此忧思抑郁,再加之房事过度,损伤肾气,就引发了这一次的见血。 “陶夫人,你要是还想保胎,亦或者以后还想多生几个孩子传宗接代。” “那就和我实话实说,我一定会帮你保下这个孩子。也会给你一个保胎秘方。” 第160章 我们生个孩子吧 陶夫人踌躇不决,紧咬着惨白下唇。 她聪明豁达,意识到云皎月之所以特地将陶高山支出去,是想问她小产的事情。 皱得深深的眉头舒展开。 终于敛下神情坦白,“我的确小产过三次。” 淡淡道,“我以前还有个夫君,孩子也是那个时候没的。” 像是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之前我是高嫁,陪嫁时,除去满船的嫁妆,只带了些婢女。” 陶夫人眼底划过一丝危险的精光。 狠狠咬着后槽牙,“谁曾想,成婚三月不到,婢女就尽数被夫君纳为妾室,” 云皎月眼神有些飘忽,静静听着。 思及陶夫人好歹是县城里的富户之女,要是高嫁。 要么是嫁给了家里更富裕的男子,要么就是嫁给了从政的男子。 考虑到陶高山是个县令,以陶夫人的个性,二嫁再如何地位也不会低于第一任夫君。 那估摸着,从前嫁的,是经商的人家。 陶夫人眼眸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我性子烈,身边伺候的婢女又不是陪嫁,因此常常和他吵架。” “先头两个孩子……都是吵架动手时没有的。” “不过这件事情,高山不知道。我嫁给他的时候,也并没有提及自己小产过。” 云皎月视线捕捉到陶夫人说话时的愤恨。 不由对她多生出几分同情。 怪不得陶夫人对待陶高山总是盛气凌人。 除去是低嫁和性格使然以外,应当也有想在婚姻里占据主动权 的意味在。 云皎月双眸愈加幽深起来,提醒着,“陶夫人。” “现在你既然已经怀了孕,那在房事上就不要过于操劳。当下还是养胎最为重要。” “另外切忌忧思过度,不要担忧孩子会保不住。” 陶夫人平静无澜的眼眸望向云皎月,带着明显的感激之情。 费劲点了点头,“你能替我瞒着高山,我感谢你。” “要是我这孩子能成功诞生,日后如若你有需要我陶家的地方,我陶子衿必定举全家之力报恩。” 云皎月眉头挑起,照目前的情形,她也没什么地方需要陶家帮忙。 不过多个靠谱的人脉,也是好事。 还是应下,“那我就先多谢陶夫人。” “不过,你方才所说的保胎秘方是什么?” “所谓的保胎秘方,其实和我方才写的那张药方大差不差。” 云皎月双眸清澈,解释道,“那张药方,不光能帮你止血,还能让你的孩子足月生产。” “你只需要每日一剂服用,身子准保无恙。” “另外,服药也不是千篇一律的。如果你气虚,就加黄芪升麻各一钱。消化不良则加砂仁,血热则加生地。” 陶夫人听云皎月打包票这次的怀孕能够成功生产。 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才逐渐放下。 她十分相信云皎月的医术。 又听她严谨道,“往后你要是还想再生。” “要同房造人时,外加怀孕第六到第九个月,就可以开始服用这副药方。” “连 续服用两三个月,就能预防小产。” 陶夫人一一记下。 没多久,陶高山就端着热腾腾的药剂过来。 瓷勺盛着汤药,吹凉温度,再是一口一口喂到陶夫人的嘴边。 “夫人啊,小心烫。慢点喝。” 说着,又是往瓷勺上吹了几口气。 云皎月没在房间里多待。 这种你侬我侬的架势,她并不太习惯。 出了屋子,打算等陶夫人血止住的时候,再离开县令府。 屋子外头祁长瑾双手搭在回廊上,望着庭院里头的几株细竹子。 云皎月往他身旁站着,一时间,两个人并立无言。 院子里暖风拂面,女人等着也是等着,就开始欣赏起院子里的景象。 这时,也不知是不是幻听。 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温润的声音,“皎月,去京都后,我们生个孩子吧。” 云皎月瞠目结舌,握着栏杆的手不自觉用力起来! 双眸瞳孔瞬间扩大,想找个洞钻进去。 她不可置信,转头凝视着祁长瑾。 试探问道,“你……你刚说什么?” 祁长瑾明若银河似的双眸微动,眼底凝结出轻柔之色。 一字一句。 耐心清晰道,“我说,我们生个孩子。” 云皎月僵化在原地。 片刻间懊恼,自己肯定是脑子抽了才会主动站到祁长瑾身边。 去京都后,她只想尽快和离! 结果男人已经想着要造人的事情了? 云皎月嘴角扯了扯,想婉拒,毕竟造人大可不必。 可转念间,暗想和 离的事情,不能打草惊蛇。 她的想和离,是想既不得罪祁长瑾,又能全身而退的和离。 不是破罐子破摔! 为了和离撕破脸面,得罪这个后期心肝比黑桑葚还黑的祁长瑾! 只能虚与委蛇,清冽声音尽量显得自己淡定。 落下一字,“好。” 祁长瑾清冷双眸漫着似有若无的宠溺。 既然已经要将绵延子嗣的事情提上日程,就必须尽快在京都站稳脚跟。 他和礼部侍郎裴瑰的婚事中途作罢,想来日后去了京都,和拱卫司指挥使也有不可避免的摩擦。 一切都得早做打算。 好在……他并非善茬,根本不怕什么拱卫司。 半个时辰不到,陶夫人的血已经止住。 云皎月去把了脉,确认脉象逐渐趋于平稳,终于放心离开县城。 而后几天,祁长瑾辞了在县衙帮忙的差事。 在家里整理出自己积累的书画,打料去水龙县卖字画。 卖完字画,没闲着。 趁着大荒县地价便宜,直接在商道附近买下两排铺子。 挑了几间带后院的铺子,打通隔间当做学堂。 和李全商量着雇教书先生来教书,帮衬着云皎月解决村里孩子的念书问题。 …… 半月后,初九。 云皎月问李大儒借了马车,特地带着周牛前往水龙县,去见弥乐高僧。 她换了身能抗门面的行头,从空间库房翻出一条绣有蝶戏水仙的烟青色长裙。 发髻盘得一丝不乱,往里头插了两根精致的金簪 。 柳叶细眉弯弯,出门前唇上还涂上淡红色口脂。 虽然只是一张中等偏上的脸蛋,但硬生生人靠衣装,外加自信的神采,让人眼前一亮。 周牛头一次见到这么富贵的人。 不大好意思说话。 半晌后忍不住夸赞,“祁少夫人,你这装扮也太富贵了。” “就是水龙县的富户小姐,平日行头也没您这身好看。” 云皎月挑了挑眉,她只知道陶夫人是名副其实的水龙县富户小姐。 去县城的时候,看人打扮的确没她这身张扬。 不过,她打扮得这么张扬,只是心虚。 她只要打扮得越不差钱,弥乐高僧等人,就会越认为她两月前送朱膘是发自内心,而非图利。 闻言,云皎月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追问着,“周牛,你此前一直在方山村待着,怎么见过水龙县的富户小姐?” 周牛讪讪一笑,“我早些年砍了一些柴火,徒步拉车送到水龙县卖。” “当时我看到陶夫人站在商船前头出嫁,掀开盖头满眼是泪,对着双亲依依不舍。” “由于出嫁时,实在太过气派。五六艘船,整船都是嫁妆!” 挠了挠后脖子,“我、我就多看了两眼……” 云皎月这会儿终于好奇起来,“陶夫人头婚是嫁给的哪户人家?” “五六艘船,这嫁妆也太过于丰厚。” 周牛摇摇头,“都是好些年前的事情,我也不太记得。” “我只记得,似乎是嫁给了袁州的大户人家。” 第161章 高手过招 云皎月没去过袁州,只听祁长瑾提过袁州有许多药商。 她没有继续纠结有关陶夫人头婚的事情。 只要陶夫人头婚嫁的不是袁州金家,那一切都好说。 否则以后她要是将大荒县里的朱砂运送到袁州,陶夫人和她亲爹,不见得会答应合作运输。 换作她,要是她被前任夫君家暴没了两个孩子。 这辈子都会和前婆家老死不相往来,哪怕再赚钱的生意,也不会沾手分毫。 马车行驶到水龙县,李大儒家的仆人按照云皎月的吩咐,停在指定的茶楼门口。 云皎月在茶楼左等右等,迟迟没有见到弥乐高僧的身影。 周牛心里没底,“祁少夫人,您口中的那位高僧,不会不来了吧?” 云皎月摇头,给周牛吃了个定心丸。 温声缓道,“弥乐高僧不是普通的和尚,而是高僧。高僧哪里会打诳语?” “应该是有事情耽搁才迟到。我们再等等。” 一个时辰后。 云皎月茶桌上的茶水都喝了个精光。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纵观商道左右,视线里还是没有出现身着袈裟的和尚。 眉头微微蹙起,狐疑着,“周牛,今日是初九吧?” “我可是记错了?” 周牛打着包票,“是初九。昨日初八是我家外甥女生辰,我记得一清二楚!” 他想到李敬之带来的近万罐颜料单子。 颜料坊这几年根本不缺单子做! 小心提议道,“祁少夫人,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吧。” “左右也是那些和尚失了言,大不了和法净寺的单子就不做了。” “把这百罐颜料,都先寄到青州去。” 云皎月目光扫向周牛,这月余的时间,村里人估计都认为生意单子来得十分容易。 根本不知道单子背后的弯弯绕绕。 现在的颜料单子,除去法净寺的这一单是她争取来的。 靠的全是李大儒的颜 面,祁长瑾的师兄弟情谊外加未来官途。 祁长瑾往后的确会官运亨通,可他以后官升得越快,摔得也会越惨。 到那时候,村里人的生计可怎么办? 她想将大荒县的产业发扬光大,能接的单子当然是越多越好。 只有先本本分分做成一单生意,而后才能有回头客合作。 云皎月眼神微沉,认真道,“周牛,我手下的采石场和颜料坊,我打算开一辈子。总有一天,这些产业也不会只局限在沙橘村。” “等生意稳定了,做工的村民多了,我就会逐步在其他村子里设置新的采石场和颜料坊。” “等时机成熟,除去做颜料,我还要做药材,做水银。让更多的村民变得富裕。” 周牛眼睛明亮,被云皎月描绘的蓝图所吸引。 他在大荒县生活了近二十年,见了太多穷苦人家,过的穷苦日子。 现在来沙橘村采石和做颜料的村民,也只是局限于沙橘村附近的十几个村子。 他们这些村民的生活倒是变好了,不过其他村子里的人,过的还是老样子。 要是能在其他村子里也逐步设立采石场和颜料坊。 那越来越多的人,迟早都会脱贫,过上好日子! 云皎月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当然了,你们也好,你们的孩子后代也好。” “若是以后能有更好的出路,我自然愿意你们能往高处走,不用留在村子里做活。” “可往高处走的人毕竟是少数。大荒县有数百个村子,从前大荒县再穷,也有不少人留下来没往外走。” “要是县城里村子里有能养活自己的活计,留下来不去外县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 话锋一转。 云皎月如星子般幽邃深远的眼眸,直直往周牛看去。 意味深长且坚定道,“所以,我希望你能明白。” “生意是长久之计,不是一朝一夕 的事情。” “眼下我们的确有一笔大单子,可这笔大单子之后,难道我们就不做生意了?” 一番话下来,周牛猛地瞪大眼睛。 他热血沸腾,明白了要尽可能抓住做生意的机会,再有始有终地做完单子! 想到自己刚刚还劝祁少夫人不做法净寺这单朱砂生意。 他羞愧地低下头…… 云皎月看周牛已经听进去自己的话。 耐心敲打,缓缓道,“周牛,所谓宏图大展,裕业有孚。” “信誉是商人最重要的东西。即使弥乐高僧今日出现在我们面前,和我们说那百罐朱砂不要了。” “那我们也得将先前答应好的朱膘双手供上,这就是信誉。” 周牛看向云皎月的眼神充满敬佩。 掷地有声保证着,“我知道了祁少夫人!” “以后不管是大单子还是小单子,我都会和你一样,一视同仁地对待!” 周牛头一次感觉到自己肩上担子的重量。 他生出许多责任感,立志要和云皎月一样,尽可能地让更多人有活可干! 话音落下。 茶楼里的楼梯,从二楼逐渐走下几个人。 弥乐高僧也正在其中。 他身前有两个老者,其中一个是素未谋面身着入众衣的高僧,另一个则算是云皎月的熟人。 是御海大师。 云皎月双眸划过诧异,看到从楼梯上一步步下来的人。 瞳孔瞬间地震。 满脑子的疑惑,瑞国寺的大师御海,为什么会和法净寺的高僧们在一起? 她和御海大师也只见过一次面。 在方县时,她并不知道算命的老骗子是御海大师。 当时无论如何,也没将一个有胡子的老骗子,和京都瑞国寺的大师联系在一起。 现在看这个大师满脸干净,想来要么当初是贴的假胡子,粘的假头发。 要么就是大师不修边幅,是真胡子真发,现在剃干净了。 “阿弥陀 佛。” 穿着入众衣的高僧鞠躬示意,目光慈爱停驻在云皎月身上。 笑道,“夫人说的话,当真是让贫僧敬佩。” “法净寺中有不少香客捐赠香油钱,希望神佛保佑自己。” “可他们不知道,有善心者即使不供奉神佛,只要心中有善且行善,神佛自然保佑。” 高僧面带慈祥,继续不疾不徐,“夫人有兼济天下之心,贫僧日后定会在寺中为你点一盏长明灯。” “祈求神佛庇佑夫人往后平安康健。” 云皎月猛地镇住,难以克制出神地望向这些高僧。 点燃长明灯,除去希望人平安康健以外。 还有思念家乡之意,让远处的人无忧无愁的期盼意义。 她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原先这样一句话根本不足以让她多想。 只是御海大师算命的本事,是实打实存在的。 当下这位法净寺的高僧又对她说了长明灯这句话,她就不可避免深思起来。 如果这位高僧话中的意思,除去祈祷她往后平安康健。 还有替她祈祷远处亲人无忧无愁的意味在…… 那是否,这高僧知晓她是外来世界的人? 云皎月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如果这位高僧知晓她不是书中世界的人,那不就意味着,高僧知道自己是个纸片人? 这怎么可能? 正是这么想着。 云皎月就听见几句颇有禅意的话落下: “佛教说一日月照四天下,覆六欲天、初禅天,为一‘小世界’。” “一千个小世界覆一二禅天,为一‘小千世界’。” “一千个小千世界覆一三禅天,为一‘中千世界’。” “一千个中千世界覆一四禅天,为一‘大千世界’。” “一大千世界有小、中、大三种‘千世界’,故称三千大千世界。” 又是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沉声道,“三千大千世界 里,能遇见夫人这么一个有慧心的人,倒是我等修行之人的机缘。” 高僧说到这里。 周牛的脑子已经蒙圈了。 他平生最怕和尚,庙里的和尚念经,能将他念得睡着。 现在一连串的话说下来,他不仅什么都没听懂,还有些头疼!甚至听着有些头晕想吐! 云皎月此刻脑子瞬间清醒下来。 对待面前的高僧,很是五体投地。 相较于她上次在弥乐高僧面前,借用佛法禅语来拉好感,做生意。 这位老者本质上,就是一个通佛法的真修行者。 云皎月双眸清澈,如清月下浮光跃金波澜壮阔的海面。 思绪刹那间被点醒,精神紧绷着迟迟没有放松。 她自认为自己是穿书,自己坠崖前所处的世界,才是真实世界。 可她怎么能确定,书里的世界不是真实的? 难道就凭书里的一切是作者创造的? 换句话说,如果地球是高级文明创造的,那是否地球里的亿年岁月,就是虚假的世界? 云皎月没继续执拗于老者所说的佛法。 心底惶恐。 但还是欣然接受道,“高僧你说的这些话,倒让我想起了尘含数刹四字。” “要是高僧您愿意替我点燃长明灯,祈祷家人无忧虑。我日后定也会多行善事。” “不过……不知高僧如何称呼?” 一旁的御海大师抬手拍向老者的臂膀。 直接对云皎月说道,“哎呀,这老头,你喊他净空就是。” 转头对着净空高僧数落,“我就知道!” “你这老头今日穿了讲经穿的入众衣,必会侃侃而谈佛法。” “好在祁少夫人回了你尘含数刹四字,否则你今日怕是得在这里开堂讲经!” 说起正事来,“既然你也觉得这女子是个有慧心的人。” “我看,倒不如直接将寺庙里所需的颜料,尽数交由她手下的颜料坊生产。” 第162章 尊重是相互的 提到颜料,周牛肚子里憋着一团火气。 关于法净寺后续的颜料生意,要是能够达成合作,他心里自然高兴。 可尊重是相互的! 相比较于戏弄过后的嗟来之食,他相信祁少夫人和他一样,都忍不了别人的戏弄! 架不住怒气,念叨着,“还法净寺的高僧呢,明明人都到了,还偏偏让我们多等了一个时辰!” “这算是个什么道理!” 云皎月咋舌,要是御海大师不在这里,她也会和周牛一样,气恼于这些和尚的戏弄。 但说到底,是她假扮富贵夫人结交弥乐高僧在先。 御海大师知道她现在的身份是人犯,没准也告诉了净空高僧和弥乐高僧。 要是这么算起来,人家晾着她一个时辰,也是情理之中。 云皎月双眸幽幽盯着御海大师,尴尬笑了笑。 主动提及新的话题,“大师,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沧州。” “那个时候你乔装打扮,装作算命先生。没承想你居然云游至此,我们还能再见上一面。” 御海大师自然也意识到云皎月在故意调离话题。 不过也不介意。 不拘小节仰天大笑道,“也是多亏了你那一百两银子。” “为了见净空这老头,我原本得步行到泽州。” “只是你那银子来得及时,我囊中不羞涩,以至于能一路坐船,走走停停游山玩水过来。” “你或许不知道,早在一个半月前,我就已经到了大荒县。那时我还指了个风水宝地给这小伙子。” 说完话。 云皎月才意识到,萧莲坟地的选址,是 御海大师指点的。 周牛听着,呆若木鸡。 他不停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御海大师。 完全没认出来,“这……那个长满络腮胡的风水大师,是你?” 御海大师颇为得意,捻着早已不在的胡须,“是我。” “啊?”周牛震惊得合不拢嘴。 “可大师,你为何要装作不修边幅的模样?今日之前,你先前的样子,实在难以看出是个和尚!” 御海嘴角扯出一抹玄而又玄的笑意。 摇了摇头,缄默不语起来。 云皎月对周牛提出来的问题,并不感兴趣。 出门在外如若要乔装打扮,那必然是为了不被人认出来。 至于是为了不被谁认出来,御海大师既然不愿意提,那也就没有再追问的必要。 她神情多出些许探究意味,突然转头望向净空高僧。 眼底浮起一团希望,“净空高僧,若是在三千大千世界中,有人来错了地方,可还能回去?” 净空高僧仍旧是淡淡笑着。 犹如一尊慈悲为怀大彻大悟的佛像,缓缓吐出几字,“既来之,则安之。” 云皎月眼神略显飘忽。 实际上,她并不满意这句话。 不过穿书前她经历了翻车坠崖,想当然自己是死了的几率比较大。 就算回去,又能回哪里去?说不定回去就成了一抔灰。 连个身体都没有,还不如在这里活一辈子。 的确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云皎月遮掩住黯淡神色。 她想起祁长瑾的既定结局,还想问一句是否人生皆有定数不可更改。 话堵在喉咙里,脑子里就冒出一 些答案。 从佛法的角度来说,一切都有定数。 可因缘变化无常苦空,也不见得是绝对的定数。 因此问或不问,都不太打紧。 尽人事,听天命即可。 总归高僧也好,大师也罢。 都不会给她指出一条具体的明路。他们只会美其名曰,让她自己去悟。 这时,弥乐高僧毕恭毕敬对着净空高僧说话。 “师父,方才徒弟瞧您也甚是欣赏这位夫人,那我们法净寺接下来所需的颜料,是否皆是交由她们生产?” 弥乐温声问着。 他先前回了法净寺,大肆赞赏过云皎月对佛法的悟性。 偏生有不少并未随行的师兄弟,认为他是遇见了想和寺庙做生意的骗子。 实在是法净寺盛名在外。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商人来和僧人套近乎的情况。 自然,弥乐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认为云皎月是骗子。 因为人与人的言语交谈,那对佛法的讲解,是实打实装不出来的。 但一来二去,他和一些僧人对云皎月有了不同的见解。 这才惊动了自家师父,也就是法净寺主持净空高僧。 弥乐高僧说完话。 御海大师也抱怨着,“我说净空,你们天竺的法净寺,好歹是两国间寺庙的表率!” “可你们寺庙,有好些彩绘佛像都褪了色。” “明年也就是三年一次的寺庙佛法会……” “届时,你们还得和京都法净寺交换僧人,进行佛法探讨。” 御海大师摇摇头,有些无奈。 苦口婆心劝道,“净空老头,也不是我先前收了这夫人百两银票 ,所以替她说话。” “只是你身为主持。要是再不早些翻修佛像和壁画,怕是会平白惹京都僧人笑话。” 大齐国京都豪绅权贵富庶者数不胜数。 他们大多有奢靡之风, 连礼佛上香,都皆是挑的佛像金身所造寺庙。 就比如京都瑞国寺的佛像,近些年来,金身所造的佛像是越来越多。 御海本身对佛像是泥塑还是金身,并不在意。 只是京都香客审美使然,以至于诸多寺庙僧人生出了不少浮躁之心。 他还指望着法净寺三年一度的佛法会,能造福众人。 能让更多僧人和民众,返璞归真。 净空双手合十,神情仍旧慈爱淡淡,“阿弥陀佛。神佛从来不在庙中,而在心中。” “修行人不畏笑话,要是大齐国京都法净寺的僧人,会笑话泥塑褪色的佛像。” “足以见心中没有向佛之心,佛法势弱。” 话锋一转,“这两年……你们大齐许是会有灾祸。” 云皎月眉心微微动了动。 双眸不自觉间,闪过些许细碎光泽。 佛法势弱,也是民众对生命、自然和崇高事物的敬畏之心减弱。 对生命不再奉为珍宝。 这是杀戮渐起的隐藏表现。 不得不说,这位净空高僧也是个见微知着的人。 对时势的发展,的确有着自己的判断。 原本大齐国是否有灾祸,和他所在的国家并无多大关联。 可净空是个修行的僧人。 他见不得无妄的杀戮,若是能重修佛像,就能唤醒僧人对佛法的几分敬重。 那佛像,势必是要重修的。 净空对着云皎月双手合十,“夫人,大荒县地处边境,较之其他州县,与我们寺庙也不算远。” “明年开春前,我们法净寺联合天竺境内的几十家寺庙,需要上万罐朱砂颜料。” “不知夫人可否按时完成单子?” 云皎月暗暗诧异。 这个天竺的法净寺,果然是两国中的佛寺标杆。 只要和法净寺做上生意,周边地区的寺庙也会蜂拥而至合作。 周牛眼底里也满是兴奋。 他今天跟着云皎月出来,算是开了眼界!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商人只要言行必践,就可能会有源源不断的生意! 只是开春前也就是二月前。 考虑到青州还需要近万罐颜料,如果接下这单子,村民们怕是得加班加点不得空休息。 好在云皎月有先见之明,这几月一直不停在招人采石和做颜料。 云皎月忙不迭应下,“自然是按时完成你们所需要的颜料单子!” “净空高僧弥乐高僧,你们就放心吧!” 几个时辰后。 云皎月从水龙县回到沙橘村,接下大单的生意也渐渐传出。 一夕之间,有不少先前在观望的村民,都到周牛这里登记了采石和做颜料。 云皎月看着沙橘村几乎要被踏破的村门口。 心里欣慰。 照这样的趋势,不出十年! 大荒县就会和水龙县一样,每日都有许多外乡人进来做生意。 到时候,可以考虑从资源开采的生意,转为旅游业和种植业。 借机实现正向循环的经济发展。 现在,她终于能放心,提上去京都的日程! 第163章 少和我娘家来往 几日后,京都传来的赦免旨意,已经到达大荒县。 祁长瑾洗清科举舞弊冤案,恢复了及第状元的功名,奉命先行进京,再给官位。 沙橘村从有活人到现在,还从来没出过一个状元! 即使祁长瑾也并非泽州人士,但大家伙都在一个村子里生活过。 一时间,所有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云皎月家里几乎每隔一刻钟的时间,就会有不认识的人登门造访。 送上大包小包的礼,再是说上一句以后多加提携。 云皎月看了眼已经把家里堆得没脚下地的礼盒,蹙了蹙眉。 “祁少夫人,这些礼盒,要如何处置?” 程二在云皎月家门口捋袖子,本来是打算来帮忙搬行李。 但看到密密麻麻的礼物。 半晌时间没想到从哪里开始搬。 云皎月眼神微沉,只是将自己先前买的,不用的笔墨纸砚拿出来,准备给周牛他们用。 她不假思索,“暂且不用处置。” “今日将我们原本的行李搬到马车上,别人送来的东西,即使是一个铜板,都不能要!” 云皎月双眸幽幽,有了主意。 “等我们离开沙橘村,就让周牛他们挨家挨户将东西送回。” “若是不知道将东西送往何处,就全都转送到县城衙门,分发给自愿来认领的民众。” 云皎月知道现在是祁长瑾的关键时期。 男人现在只是状元,并没有 官阶。 他到京都前的一举一动,不能够有让人置喙的地方。 程二点点头,也觉得云皎月说的法子,是最好处置这些礼品的方法。 他打从心底里很感慨。 几个月前,他就知道跟着云皎月会有大出息! 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鸡犬升天,一道去京都的机会! 照他说,就算是再有才干的衙役,即使能去京都拱卫司办差事! 这晋升速度,都没有在云皎月身旁来得快! 几个时辰后,一帮人浩浩汤汤前往去京都和青州的路上。 祁盛天也在回青州的一行人名单里。 祁长瑾打算在青州,帮这个二叔再寻一门亲事。 到时候他们这一家人,也还是能大差不差的,明面上把日子过下去。 云皎月上了陶夫人家,专门划出来给她们赶路的一艘商船。 她站在甲板上,看见祁长瑾颇有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架势。 他意气风发,海风将他光泽的墨发吹得狂乱飞扬。 男人舒展开眉头唇畔浅笑,清隽俊逸的脸神采奕奕。 那双好看深邃的眼眸直直看向云皎月。 没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流放那天,你不是和我说,有朝一日还指望着我翻案,好做你的状元夫人么?” “现在你已经是状元夫人,怎的还如此闷闷不乐?” 云皎月紧抿着薄唇,视线飘向祁长瑾。 好奇问道,“我们这次去京 都,路过青州时,真的要去看我爹娘和弟弟?” 她垂下清澈眼眸,“其实我并不想去看她们。” 古代女子出嫁,即使夫家犯法,也不会连坐到娘家身上。 因此若是原身还活着,在她要被发配两千里开外的泽州时。 身为娘家的爹娘弟弟,就算亲自送她一程,给些盘缠,都是不会被问罪的。 可流放时,原身娘家却美美地隐身。 这说明,原身和娘家之间的关系,起码原身和亲爹亲弟弟的关系,并非想象中那么深厚。 最重要的是,从前祁长瑾只是首富之孙。 那时候,云家就巴不得套牢这个女婿!好让自己的生意能沾光做得更加红火。 现在男人成了实打实的状元! 等她去了京都,真要和离的时候,娘家人不还得赶路赶得脚底冒烟来找她! 再阻止她不要和离,好好做她的官员夫人! 这是她根本不愿意看到的场面。 云皎月嘀咕着,“你在沙橘村托李敬之给他们带东西的时候,我就将这些话告诉你了。” “就是不想泼你一身冷水,坏你的积极性。” 嘟囔的声音很轻,不过还是顺着风声,传到祁长瑾耳朵里。 他低沉有磁性的嗓音浅浅笑出声,目光愈加幽深。 像是要将云皎月吸进骨子里似的。 双眸漆黑涌起清浅宠溺,“皎月,我发觉你现在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 除去医术的不同,你现在大有和我夫妇一体的架势。” “即使是面对你爹娘和你的弟弟,我对于你而言,是亲,他们则是疏。” 云皎月澄澈双眸微动。 她并不认为女子嫁人后,原生家庭就会降级为疏的一方。 只是原身的爹娘,除去血缘关系以外。 细细想来,的确不能算是至亲的一方。 更何况原身的弟弟,从原身身上吸血惯了,为人更是不怎么样。 “既然你认为,我们之间才是至亲关系,那你为何还要特地和我娘家打交道?” 云皎月打着预防针,“长瑾,我那个弟弟打小就被宠坏了,很欠收拾。” “你要是对他们越好,他指不定还要在外头打着你的名号,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借机说着,“我看以后咱们还是少和我娘家来往。” 祁长瑾幽邃双眸划过一抹惊讶。 没想到女人既然对娘家的态度如此决绝。 他拉过云皎月的手,“那就听你的。以后我们少和他们来往就是。” 特地补充道: “流放时,你爹娘没有伸出过援助之手没错,也丝毫不顾做长辈和亲戚的颜面。” “不过明面上的礼节,我们还是得做一做。” 云皎月听言,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眼角突然瞥见祁昭昭,在屋子里的心情显得尤为好。 透过大开的窗户,能看见她时不时望着青州方向,扯 出恬淡的笑意。 云皎月黛色细眉微挑,她就算没谈过恋爱! 也年轻过!看过人家谈恋爱。 知道这是少女情窦初开的表现。 眸光意味不明,想到大齐国数百贵女会被齐送叛军的事情。 脑子里灵光一现。 这次去青州,不如把祁昭昭的婚事给定下。 昭昭这孩子虽然还没及笄,但也不妨碍提前相看人家议亲。 只要她能找个家世相当,再是自己喜欢的好人家,下半辈子也能够和美圆满。 祁长瑾顺着云皎月的视线看过去。 像是想到了什么。 抿了抿薄唇,若有所思道,“上次青州花灯节,昭昭拿了一盏花灯回府。” “听说,那是绸缎庄江家大少爷买的。” 云皎月仿佛吃到大瓜,眼底闪现出一抹浓厚兴趣。 青州江家,在当地州县算是家产丰厚。 那个江家大少爷江景千,长相更是青州才俊里公认的名列前茅。 “长瑾你等等,我先算一算江家大少爷的年纪。” “我记得他去年才及冠,今年已经二十一岁。昭昭十四岁,年纪倒是差得也不多。” 云皎月开始盘算,要给祁昭昭添多少嫁妆。 还没等盘算好,就看见祁长瑾欲言又止。 他沉吟不语,俊俏的面孔复杂神色逐渐浓重。 半晌后开口,“上次敬之和我提及。” “两个月前,江家大少爷和周家三小姐定亲了。” 第164章 无师自通哄人的本事 “两个月前,江家大少爷和周家三小姐定亲了。” 祁长瑾话音落下。 云皎月顷刻间蹙起了眉头,视线扫向屋子里头还沉浸在愉悦之中的祁昭昭。 顿时没了给祁昭昭在青州议亲的想法。 眼底浮现一抹不满,“你说的周家三小姐,是从前和昭昭玩在一块那个周沁?” “怎么定亲的这么突然?” 云皎月记忆里,周家是青州最大的胭脂供应商。 和所谓的绸缎庄江家,也算门当户对。 不过,祁昭昭和周沁是从小就在一块玩耍的小姐妹。 从前祁家还没倒的时候,周沁三天两头会跑到祁家三房。 不是和祁昭昭出去踏青,就是赖在祁家,跟着祁昭昭一块拜柳韵秀为自家孩子请来的名师,学做女工读书念诗词。 也就是祁昭昭不善女工,也不喜欢读书。 一来二去,请来的名师教导的东西,全被周沁学了个七七八八。连带着在外头好学的名声,也博来了不少。 云皎月深褐色的眼眸蒙上冷意。 她对心里有弯弯绕绕、交友还别有心思的女子,很看不上眼。 越想越气恼,只觉得两个年轻小姑娘关系好了这么多年! 就不信那个周沁,不知道她们昭昭对江景千的心思! 祁长瑾眉心微动,察觉出云皎月的不悦。 顿了顿,主动附和道,“要说突然,也的确有些突然。” “寻常人家定亲,快些的也需要花费数月工夫,更何况是青州有头有脸的门户。” 两月前议亲,算起来也才是祁家被判流放的第四个月。 估摸是祁家前脚流放,后脚这两家就开始相看。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家先提出来的相看。 云皎月目光带着难以令人忽视的威严,“我原本想,这次回青州,若是昭昭喜欢,就劝说三婶娘给昭昭定亲。” “要是那江家大少爷已有亲事,那就罢了。” 动气说道,“左右昭昭有你这么个状元堂哥,以后的亲事,定会比江家好上千万倍!” 祁长瑾被自家妻子没来由的气恼,使得唇角不自觉微翘。 云皎月本来就替祁昭昭不值,看见男人还在似有若无的笑,更气恼了! 将手从祁长瑾手里抽出来。 手肘撞向对方坚硬的腹肌,没好气瞪了眼。 数落道,“昭昭是你的亲堂妹,她要是对江家大少爷有意,短短几月工夫就没了议亲的好对象。” “你不替自家堂妹惋惜就算了,怎么还笑!” 祁长瑾幽深的双眸,里头笑意更浓了。 他腹肌被撞得有些疼。 不过还是继续牵上云皎月的手,另一只手顺着女人纤细的手臂,揉着她的手肘。 笑道,“我只是觉得,姻缘自有天定。” “昭昭才刚离开青州没几个月,江景千就和周家定了亲。 ” “不管匆忙定亲的缘由是什么,总归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祁长瑾神情有些恍惚,想起他从前和礼部侍郎之女裴瑰议亲。 又何尝不是流水无情。 彼时云皎月用了别样手段赖上他。 他虽然气恼,但也不是说,非得娶云皎月不可。 那会儿李大儒向裴家再三保证,他和云皎月并无苟且之事,全是女人一厢情愿使得坏。 裴家大公子在李大儒手底下念书多年,自是信自家恩师说的话。 只说不能让裴家白白蒙羞。 如果裴瑰真要嫁到青州几年,祁家就得料理了云皎月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子。 总不能让裴瑰嫁过来了,还要受无关人等的气。 祁长瑾出神盯着云皎月,目光微微凝滞住。 开始庆幸当年自己没有处置云皎月。 他没按照裴家的意思行事,一是裴家太过强势。 二是他对男女之情并无多大热衷。 于他而言,不管娶谁回家,都会相敬如宾。倒不如留下云皎月一命。 娶回来不碰,不搭理就是。 要是能一直不碰不搭理,他读书反倒还能更专注些。 劝解着,“既然江景千连几个月都等不了昭昭,只能说明他对昭昭并无深厚情感。” “如此倒也不必惋惜这门八字都没一撇的亲事。” 清冽嗓音带着笑意。 无师自通哄人的本事,“正如你所说。” “昭 昭可还有我这个状元堂兄。以后嫁的自然不会差。” 云皎月星子般的眼眸直直往祁长瑾脸上看去。 不知怎么,总觉得短短几分钟之间,男人看她的眼神更柔和了。 还真让她萌生出,两人是相处融洽气味相投的夫妻错觉。 她紧抿着绯红薄唇,手肘处,有一茬没一茬感受到男人掌心中的温热。 凝视着祁长瑾棱角分明刚毅的面孔,眼神复杂起来。 好一会儿,认同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云皎月挪开定格在男人身上的目光,转而望向波光粼粼的海面。 享受着片刻须臾间的轻松。 逐渐盘算起,到京都后要如何和离。 …… 半月后,陶夫人娘家的商船停在码头。 云皎月特地辞了船夫想要逗留青州,再将他们一路送到京都的好意。 一行人在码头处,告别了商船。 孙阿牛他们双脚重新踏在青州地界时,脸上还有些不可置信。 他们之中,谁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回来。 孙阿牛感觉自己在做梦似的,去了一趟泽州,除去让自家儿子孙鹤白白受了烧伤,其余的回想起来竟然都是好事。 托云皎月的福,他现在已经能认识不少草药,也知道要如何晒干去卖。 钱庄里还存了一千两银子,这都是从前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 “孙叔,这几日,你先回家和孙 鹤好好休息。” “孙鹤不是要从军了吗?要是孩子执意从军,与其和他闹别扭,还不如好好珍惜这几日的相处时光。” 坐船这半月,孙阿牛和孙鹤没少吵架。 先前还能顾及着她的颜面,没在船上大吵特吵。 这次回青州,她和祁长瑾他们得住在刚解了查封的祁家宅院。 孙阿牛父子则是回村住。 短时间内,如果没有要事,也不见得还能碰上。 云皎月看孙鹤脸上有着年轻气盛的懊恼,当着和事佬。 “在青州从军,每月还能回家几次。” 给孙阿牛喂了颗定心丸,“实在不行,要是孩子愿意以后不留在青州。” “等我们夫妇在京都站稳脚跟,就接孙鹤去京都发展。” 话毕,孙阿牛眼睛亮了不少。 明白云皎月的意思是,是让孙鹤将参军作为镀金的一种方式。 他听说不少家里当官的人家。 都是这么镀金,操作孩子前途的! 转眼工夫,他忙不迭应下来。 脸上总算生出笑意,“好好,有祁少夫人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孙阿牛心里明白。 为人父母就算想绑着孩子一辈子,也总有绑不了的时候。 既然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想闯出一片天地。 那不如就给他找个最无碍于性命的地方闯荡。 京都有云皎月,他这个当爹的,能放心托付自家儿子。 第165章 没有资格管教弟弟 孙鹤在身旁听见云皎月和自家亲爹说的话。 他缄默不语,没什么耐性地转过头,去看着船只远去的身影。 李大儒说,京都的刀光剑影不比军营里少。 军营里的刀光剑影,是实打实的。 想要功名,努力拼命和命大就能得到。 而京都…… 那是一个,即使是已经坐拥功名,也会瞬息万变一无所有的地方。 不过孙鹤并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 只要自己能顺利从军,不管亲爹心里有多少个主意和打算都行。 这时,云皎月眼角无意中瞥见不远处娘家人的身影。 原身的爹娘和弟弟都来了。 云长东一身绸缎袍子,远远看向云皎月时,脸上满是慈父的疼惜。 他身旁站着的妻儿,妻子双眼已经噙着泪,低头擦拭着泪水。 倒是儿子云柏林,嫌日头太大,还在闹脾气。 听声音是在埋怨,“爹,长姐又不是孩子!” “从码头回祁家和云家的路,我看她闭着眼睛也能走!” “我们为什么要来接她?太阳这么大,你看我都要热晕过去了!” 云柏林今年十六岁,比祁文朗和孙鹤也才大一岁。 祁文朗和孙鹤,这个年纪已经想着要厚积薄发挣功名。 苦读的苦读,从军的从军。 也就只有云柏林这个不孝子,还跟嗷嗷待哺的孩子一样,一点苦都受不了! 云皎月紧紧拧着眉头,也不怪从前祁家和云家就算做了亲家,也迟 迟得不到所有人的尊重。 就原身的这个弟弟? 云皎月现在也看不过眼! 怕是祁昭昭心性都比他坚毅许多! 祁长瑾幽邃眼眸也闪过不满情绪,高冷站在原地,冷淡望向云柏林的方向。 云柏林无意间对上自家姐夫的眼神,瞬间跟熄了火似的。 不敢说话了。 云皎月太阳穴突突地跳,没像从前原主那副不值钱的模样,上赶着去对娘家人嘘寒问暖。 柳韵秀见状,拉住云皎月的手,“皎月,既然你爹娘他们来了,那婶娘就先回去了。” “我们这几月都不在青州,想来家里都积了灰。” “婶娘先回去打扫家里,再重新买些下人回来。” 云皎月听着柳韵秀的话,倏地想起一些事情。 祁家抄家那天,她将上上下下值钱的玩意儿全都放到了空间。 其中,还连带着上百人的卖身契和田契房契也在空间库房! 祁家被抄家,原先的下人早已各奔东西,由于没了身契,他们最多只能在人家家里做短工。 而租了祁家房产的人,又或者是掌管着祁家田庄铺子的下人。 这些人则白白拿了好几个月的利润,怕是早已将手头的田地铺子都当做了自家的东西。 祁家要是想把敲打那些下人,将田产铺子重新收回手下。 也需要花些功夫。 换言之,她和柳韵秀接下来,有的是要忙活的日子。 云皎月思来想去,“三婶娘,买下 人的事情不着急。” “廷尉府抄家那天,我看到奶奶神神秘秘,手里拿着上了锁的木盒,把盒子埋到了大房院子里。” “我想,那院子里的东西,或许有身契也说不定。” “还是等我回府,再好好在院子里找一找。” 云皎月随口胡诌着。 她认为,重新买下人到祁家,倒不如把以前有身契在自己手上的人给找出来。 毕竟以前的那些下人,对祁家来说才知根知底。 用起来也顺手顺心。 而且祁家本身给下人的月银,就是青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多。 那些人这几月在其他地方做工,心里保不准会想念着祁家以前的好。 柳韵秀眼底浮出一抹诧异,她记得抄家那天,她婆母是一刻也不敢怠慢廷尉府官员。 早在官员来府上的时候,就急急忙忙迎上去套近乎。 难道是她记错了? 柳韵秀相信云皎月说的话。 顿了顿,“那我和你三叔,就先带昭昭和文朗回府。” “一切事情,等你回去再说。” 云皎月唇角勾起笑意,“好。” 很快,码头上聚集的人逐渐散去。 不少曾经的人犯,都一一和云皎月道别。 等得空了,云皎月和祁长瑾才是走向云长东他们的方向。 云皎月是真不想和这些娘家人接触。 古代将女子教导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家里有弟弟的,不管姐姐年纪多大,都要被套上长姐如母这四个字。 一个个女子,几乎都被吸干了所有血。 云皎月不想被吸血,更不想当扶弟魔! 她要是想帮人救人拉一把人,首先得自己愿意,而非是被逼迫着做事情。 “长姐,你都嫁人好几年了,怎么可以当着姐夫的面,和那么多男人说话?” “我看你在泽州几个月,是一点妇德都没有了。” 云柏林有些怕祁长瑾。 他责怪云皎月让他在太阳底下久等,不敢直说。 阴阳怪气道,“虽说长姐你和姐夫,也是共同经历过患难的人。” “但也不能,仗着姐夫现在对你好起来,就一点为人妻子的模样都没有。” 云皎月脑瓜子被这个遭人嫌的弟弟,吵得生疼。 她嘴皮子利索,“柏林,你这几个月可曾好好读书了?” 云柏林不明所以,“我是家里独子,爹娘都紧着我的功课,我自然好好读书了。” 云皎月听到这里就来气! 原身家里也有些银钱,是小商户没错,不过也请得起夫子单独授课。 可原身从来都没有读过书! 就连女工也不太会,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出阁前,在娘家帮忙做了好几年的生意。 “既然你功课不成落下,难道就没听说过有钱易出众,遭难难寻亲?” 云皎月眉眼漫着显而易见的冰冷。 冷冷道,“以前这句话,我还不信。毕竟我好歹也是有爹娘有血亲的人。” 眼底对云长东几人没什么感情。 冷不丁薄凉道,“只是,我和长瑾被流放的时候,你们却连一次嘘寒问暖的时候都没有过!”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来求我三春雨,我去求人六月霜!” 讥讽的话语声落下。 眼看着亲爹云长东的脸色阴沉起来。 他脸上也没再装出一副慈爱心疼女儿受苦的模样。 不满斥责,“好了!” “皎月,你少说两句。你弟弟说的话固然不好听,但也是大实话。” “你好歹是状元郎明媒正娶的夫人,哪能和那么多不相干的男子说话。柏林也是为了你好。” 云皎月双眸冷意似寒潮袭来,开始替原身不值。 要是按照原身以前的脾气,亲爹说了这句话,就会好声好气给云柏林赔不是。 可现在,她云皎月可不惯着他们! 倏地作出失望模样,喊了声,“爹。” 失望道,“祁家没遭难之前,我在祁家做少夫人。” “每次娘家和我说缺银子,我都死乞白赖去拿祁家银两帮衬。” “我对你们一直掏心掏肺,你们现在却避而不谈对我的亏欠!这是什么道理?” 云皎月眼底阴鸷翻涌,视线扫向云长东。 蓦地凌厉发问,“难道,我身为云柏林的亲姐姐,连说他几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要是我没有资格管教弟弟!” “你们以后也不要再拿着长姐如母的话压我,让我没有底线地给他收拾烂摊子,善后一堆破事!” 第166章 奇葩聚一窝 云皎月脑子里不断回忆起一些糟心的事情。 曾几何时,云柏林这个草包争强好胜,常常和青州一些纨绔子弟厮混。 仗着亲姐姐是青州首富的长孙妻子! 每每三言两语,就被哄得不知天高地厚砸银子。 有一次,他竟然连黑市里流出来的药玉吊坠都敢买! 药玉,又称老琉璃,是被朝廷保护的残缺工艺。 除去皇室能用以外,使用者都有着严格的等级要求。 要不是祁长瑾无意中瞧见,又托人辗转找到丢失吊坠的主人,这个草包少不得要连累家族名声进牢房。 结果这个草包! 不但不领祁长瑾的好意,还找到原身,生生从扶弟魔原身手里讨要了几千两银票。 美其名曰,是让他消气所必须给的赔罪。 而原身又哪里来的那么多银票,只能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祁长瑾半月没读完一本书。 后来实在是厌烦至极,祁长瑾才将银票给了出去。 想到这些,云皎月冷冽双眸冷冷眯着,眼神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厌恶感。 云长东被女儿身上的戾气,镇得有片刻失神。 今天这种接女儿女婿的场面,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他微微张嘴,还没等说话。 就听见祁长瑾清冽声音充斥着冷意,“皎月,岳母大人还在世,哪里轮得到你长姐如母。” “这种话以后就不要说了,省得外人会辱骂岳父岳母不知道心疼你这个宝贝女儿。” 话音落下,云长东感觉自己的 脸,被打得啪啪响! 长姐如母这句话,是他念叨了十几年,给云皎月洗脑用的。 一个女儿而已,总不能让家里白养那么多年。 就算嫁人了,也得时时刻刻扶持娘家才行! “这……这……” 云长东被阴阳得跟吃了苍蝇似的难受。 良久才说道, “贤婿,你话也不能这么说。” “倒不是我不心疼皎月。只不过,柏林好歹是皎月的亲弟弟。” “我和你岳母年纪渐大,做不到一辈子照顾孩子。以后还需要皎月和你,多多提携柏林。” 变脸很快。 笑脸相迎暗示道,“贤婿啊,要是你到了京都封侯拜相,可千万别忘了柏林这个小舅子。” 云柏林也笑笑,“是啊姐夫,以后我可就跟着你混了!” 言语之中,还颇有对未来的希冀,想靠着祁长瑾横行霸道。 云皎月寒星似的眸子直勾勾冷视着这对奇葩的爹和儿子。 暗想自己才过了半个月的安生日子,心气居然就已经变得这么不沉稳。 她冷静下来,眼底满是对娘家人的嫌弃。 刚想怼人。 只见祁长瑾不慌不慢,低沉幽幽道,“岳父大人教子有方,连皎月这个女儿都能教导得贤惠明理。” “虎父无犬子,您的这个儿子,以后只会混得更好。” “即使没有我这个姐夫,前途也不会低人一等。” 云柏林没听懂祁长瑾话里的意思。 虽然他不觉得云皎月这个亲姐姐贤惠明理。 不过他还是洋洋得 意,只觉得祁长瑾在夸他。 嘴角快咧到天上去,乐呵呵道,“我也觉得我自己以后前途无量!” 云长东恨铁不成钢,瞪了眼自己这个听不出好赖话的草包儿子。 又听祁长瑾缓缓冷笑了声,“再者。” “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是个有福气的人,日后定会福寿绵绵。” “皎月是个孝顺女儿,要是再听见岳父大人说这些不吉利、忧心自己早逝的话,得伤心了。” 祁长瑾阴鸷双眸微动。 完全没将云长东这对父子放在眼里。 这两个月,他是看在云皎月的份上,才对云家诸多示好。 还以为自己的妻子,还会像从前一样对娘家有求必应。 才打算多费心思和人相处。 可现在女人对云家没什么忍耐性,他也就不必多给他们脸面。 云皎月心情渐渐舒畅起来。 她抬起清澈眼眸望向祁长瑾,眼角逐渐压着笑意。 语气终于轻快,“是啊爹,你这种不吉利的话,就不必多说了。” “都说苍天有眼。要是你再咒自己早死,万一……老天爷当真了怎么办?” “你!”云长东气得不可开交。 “你敢咒我这个亲爹?!” “我?” 云皎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怎么会咒爹?” “我肯定只会和长瑾说的一样,会担心伤心爹!” “而且相比较柏林官运亨通,他肯定也更希望爹娘能够平安终老。” 云长东见自家女儿一副懵懂无知,好似是真心替自己着想的 模样。 完全吃瘪。 他紧紧皱着眉头,气得额头青筋暴起。 抬手指着云皎月,“你这个混账!” 话音刚落,祁长瑾就已经挡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他眼里藏着让人犯怵生畏的无形威压,云长东顿时哑火。 但后者显然没打算就此罢休。 给妻子张氏使了个眼色。 张氏还处于发蒙的状态,看到云皎月对自家人跟吃了炮仗似的,脾气大得很。 她差点怀疑面前的女人,不是自己的女儿。 不过她转念一想,泽州贫瘠,不是什么养人的地方。 脾气变大些,也是情有可原。 她擦了擦自己眼角的眼泪,把云皎月拉到一边说话。 “皎月,你是不是还在怪爹娘和弟弟?” “其实你和长瑾离开青州的时候,我们是想送你一程的。娘连一百两银票都准备好了!” 云皎月眼里划过危险轻蔑的恼意。 一百两银票,都不够云柏林和狐朋狗友厮混,在青州花天酒地吃上三天! 对原身还真是大方。 她耐着性子,轻讽道,“是吗?那为什么,爹娘没有来送我?” “那是因为!你弟弟那天身体不舒服,闹肚子上吐下泻,你也知道,你弟弟胃不好。” 张氏忙是解释。 云皎月浑身弥漫着的冷意更加盛盛。 再也忍不住,冷冷笑了一声。 云柏林胃当然不好,每天喝酒吃肉,三天两头吐得要死不活。 这种程度的身体不舒服,她完全见怪不怪。 云皎月故作恍然, 善解人意道,“是这样啊?” “幸亏娘特地和我解释了一遍,要不然我还以为弟弟是半只脚踏进了阎王殿,命都快没了。” “说清楚了就好,我也能安心。” 在张氏的眼里,儿子的一切大过天。 她点点头,正儿八经道,“你弟弟每回酒喝多了,可不就是和半条命都没了一样吗?” 云皎月咋舌,好一会儿被堵得没说话。 她算是知道云柏林听不出好赖话的缺心眼是哪里来的。 视线扫向张氏,“娘要是什么事情,我和长瑾就回府了。” “祁家几个月没住人,最近离开青州前,我和长瑾会有很多事要忙。” 丑话说在前头,“这几日我们也没什么时间顾到娘家,还希望娘能不要怪罪。” 张氏瞳孔猛地一缩。 反应过来云皎月还是在气恼娘家。 她支支吾吾,“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当然不会怪你。” “不过你先别走……” 云皎月挑了挑细眉,“娘是还有什么事情?” “是这样,青州公布的名单里,祁家二房的老爷,不是休妻了吗?也没将原来的妻女带回来。” “你的亲姑姑,半个月前和离了,孤身一人瞧着可怜。” 张氏拉住云皎月的手,“你亲姑姑可是我们的自家人。你也不舍得让她孤苦过一辈子吧?” 洗脑着,“不如由你出面,让长瑾的二叔和你姑姑相看相看?” “如果看对眼了,咱们两家不是也能亲上加亲了吗?” 第167章 不会有好日子过 云皎月难以置信盯着张氏,人家祁家需要和云家亲上加亲吗? 祁家对外的说法,的确是祁盛天休妻了不错。 但人家才休妻没几个月,至于要相看一个寡妇? 祁家二房现在没什么银钱,但在青州的田产铺子还是有一些!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云长东和张氏到底哪里来的脸,上赶着给人介绍妻子? “娘,你们的算盘珠子,都快蹦到我脑壳上了。” 云皎月双眸冷冷一眯,“我不会干涉二叔再娶的事情。” “他要娶谁,想娶谁,我一个晚辈无暇过问。” 云皎月深知以柔克刚卖惨的道理。 声音微顿,软了语气,“我和长瑾才刚过几天安生日子,娘你们就不要再来添乱了。” “难道你们非要让我和长瑾吵吵闹闹,让他休了我才安心?” 张氏瞪大眼睛,摇摇头。 怯怯懦懦,“我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不过长瑾怎么会休了你?你不是已经成为京都大臣的义女了吗?” 话锋一转,“再说你姑姑是咱们的自家人,你再如何也得帮衬帮衬她……” 云皎月眼神顷刻间变冷。 耳朵生起茧子。 很厌烦,是彻底没了想和张氏说话的心情。 不太高兴地转身,往祁长瑾方向走去,“长瑾,时辰已经不早。” 祁长瑾颔首示意,恭敬有礼道,“岳父岳母,我和皎月就先行回府了。” “祁家此刻少不了有贵人 在,我也不好让人久等。省得坏了祁家复兴,得了狂妄无礼的名声。” 祁长瑾现在已经恢复状元身份。 按理说,青州官员有不少都会亲自来祝贺,又或者是托人将礼品赠上祝贺。 再加上云皎月已经是陆崇的义女。 那些官眷也会来和云皎月套近乎打交道。 两人的确很忙。 云长东不愿意让云皎月祁长瑾走人,但也怕自己拖着人不让走,会被青州官员厌恶穿小鞋。 勉为其难道,“那过几日等你们夫妇得空了。” “我这个当亲爹岳父的,再上门和你们说些体己话。” 祁长瑾声线平缓,嗓音纯澈,“自然。” 云皎月是一刻都不想在云长东等人面前多待。 她脚步走得飞快,拉上祁长瑾的手腕,快速离开他们的视线。 到了马车人群无数的商道,云皎月才发现,青州布政使、提刑按察使、都指挥使都早已派马车来接人。 三辆马车占了大半道路。 马车夫言语间都带着不少狂妄: “我们家大人掌管青州全州政令,状元郎自然要上我们家大人的马车。” “可我们家大人和京都帝师关系甚好,祁家大少爷好歹要唤帝师一声义父,就凭这层关系!祁大少爷肯定会坐我们提刑按察使府的马车!” “你们都住嘴吧!我们都指挥使的儿子,和祁家少爷都在李大儒座下念书,有那么多年的同窗情谊!上回我们家 少爷还捧场了祁少夫人的生意!祁大少爷肯定会上我们府上的马车!” 说话声音穿过人声鼎沸的商道,云皎月舒展的眉头蹙了蹙。 只觉得不远处这三辆马车,比云家的人还碍眼。 祁长瑾没准备早早站队,这三位马车夫的背后主人,和京都高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牵住云皎月的手,挤进一旁的民居小巷。 弯弯绕绕走了许久的路,才到祁家门口。 一别四月之久,祁家牌匾上都出现了不少蜘蛛丝。 各府仆人们纷纷在祁家帮忙大扫除,泼水的泼水,扫地的扫地。 还有拿梯子,用鸡毛掸子清除灰尘和蛛丝的。 门口马车轿子无数,青州城内排得上名号的人,无论是官员还是商户,都挤进了祁家。 女眷也在祁家,柳韵秀换了身好看的衣裳,在后院替云皎月招待客人。 云皎月自打穿越以来,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盛大场面。 好似前几个月的艰难日子是一场梦。 “状元郎回来了!” 祁家门口有人突然喊了声。 一时间无数人涌到门口。 祁长瑾握着云皎月的手微微用力,“皎月,官场如战场。” “在我没有站队以前,那些女眷不敢平白无故得罪你。过会儿你和那些人接触,不要怕。” 祁长瑾察觉云皎月神情有片刻的不自然。 低声安抚着,“提刑按察使司宋大人和你义父交好,宋夫人肯定也会护 着你。” 云皎月略略回神,和这些官员女眷打交道,她倒是不怕。 她只是感慨。 流放时,什么大人商户,一个都没来雪中送炭。 现在荣归故里,有名有姓的是都来了,没名没姓的也想和祁家攀上关系。 当真是现实。 她颔首示意,“你放心,那些人就算是得罪了我,我也不怕。” “好歹沧州地震时,我也受过皇帝陛下的表扬。回青州第一天,要是有人直接和我过不去,这不就是在打陛下和义父的脸?” 云皎月心里明镜一样,“况且,翻案后,义父在朝中的地位会回升。” “我要是受了委屈,京都的风迟早有一天会吹到青州的地界。她们的夫君和儿子,不会有好日子过。” 祁长瑾清隽面孔上有着不让人轻易察觉的坚定。 他幽邃的眸子泛着好看的光泽。 现在他只是状元,以他的地位,还不能以一己之力保障云皎月不受委屈。 总有一日! 他要日转千阶步步登高! 用他的青.云直上位极人臣,来让世上之人,个个都上赶着追捧和尊敬云皎月! 祁长瑾和云皎月进了祁家,前厅聚着不少青州的达官贵人。 连沧州的林督邮林盛也来了,和林老夫人亲自带来了贺礼。 云皎月刚进祁府门口,祁昭昭就特地拉着云皎月去了大房院子。 指着院子卧房里,摆在桌案上的绸缎衣服。 “堂嫂,这绸缎 衣裳是绸缎庄提前一个月为你做的,你穿起来肯定好看!” 祁昭昭语调轻快,圆润明亮的眼睛眨着。 云皎月蹙着眉头,“哪家的绸缎庄?江家?” 祁昭昭耳垂有些红,点了点头。 云皎月清冷的眸子幽暗了几分,这绸缎衣裳要是江家在特意向大房示好就罢了。 要是,是想借机和祁昭昭套近乎,只能证明江家大少爷实非好货色。 自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周沁借由江家之手,来和祁昭昭示好亦或者是炫耀。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她都不可能会穿这身送来的衣裳! 云皎月走向床底,用手掏了掏。 “昭昭,几个月前,我特地在床底藏了两套裙子。” “其中一套,是我按照你的身形尺寸,特地定制的。正好是当下可穿的夏装,你换上去给堂嫂瞧瞧。” 原身为了和祁家破冰,时不时会对祁家各房示好。 这套湖水蓝的丝质衣裙,就是四月前特地在别的绸缎庄定做的。 祁昭昭看向云皎月从木盒里拿出的裙子,眼睛亮了亮。 其实她也喜欢云皎月手里的裙子,她身上的这件淡粉色的绸缎裙子,虽然是江家送来的。 但是穿起来厚重,看款式也有些显笨拙。 她纠结着,一边是江家送来的裙子,一边是自家堂嫂特地为自己定做的心意。 想了半天,还是接过云皎月手里的裙子。 甜甜笑道,“谢谢堂嫂!” 第168章 对父兄名声不好 换完衣裙,云皎月带着祁昭昭去了大房院子。 祁家有着青州城里最大的私人宅院,除去原先祁老夫人住着的院子以外,三房随便哪一房拎出来,都能吊打州县里富商权贵的宅院。 院子里亭台楼阁一应俱全,顺着走廊能一路走到湖心亭。亭子周围,还有着偌大迷人的水上风景建筑。 很快,嬉戏热闹的声音开始变得清晰。 从湖心花园里响起。 云皎月不太认识园子里的人。 以前原身当祁家少夫人的时候,由于出身太低还不受宠,根本没什么机会接触官员夫人。 刚进人群,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夫人,就拄着拐杖率先走向云皎月。 林老夫人被侍女搀扶,“这位就是皎月吧?” “几月前,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这个孩子道谢。” “前阵子祁家被赦免的消息传到青沧两州,想着今日,说什么也要亲自上门造访!” 林老夫人视线落在女人脖子上挂着自家孙女送的和田玉坠子。 波澜不惊扫了眼云皎月的穿衣打扮。 一看就知道她是祁家大房如今的女主人。 云皎月察觉到面前的人,焦点停驻在她脖子上的吊坠,看了许久。 知道对方是林芙蕖的外祖母。 犹疑问道,“您是……芙蕖义姐的亲外祖母?” 林老夫人哎了一声,特地慈爱应着。 紧接握上云皎月的手。 半嗔着,“叫 什么林老夫人。” “你既然喊芙蕖一声姐姐,那你也跟着芙蕖,喊我外祖母。” “你这孩子救了芙蕖的命,还促成他们父女相认。芙蕖喜欢你,我老婆子也喜欢你!” 林老夫人年纪大了,这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早在云皎月拿着林芙蕖的贴身吊坠时,她就有机会假冒陆崇的亲女儿。 可云皎月不慕权贵。 即使当时还是个流放人犯,也没动冒名顶替的念头。 活生生把做一品大员掌上明珠的机会,送到林芙蕖面前。 就这份恩情,她们林家记她一辈子! 话毕,旁边又逐渐围来一个中年女子。 目光轻飘飘掠过林老夫人,扫到云皎月身上。 幽幽讥讽道,“林老夫人平日里闭门不出。” “沧州青州邀约的人家无论官职大小,挨个都给回了。” “还以为祁家这次回青州,林老夫人和林督邮也不会来。” “没想到……竟然今日一早就来了,还带来了奴仆帮忙打扫。” 中年女子阴阳怪气,“这不知道的,还以为青州祁家,是林老夫人自己的……”家呢。 嘴唇张开没闭上。 话还没说完。 这时,提刑按察使司宋大人的妻子,宋夫人也走到云皎月身旁。 冷不丁打断嘲讽,“我说杨夫人,你可别因为林老夫人拒了你家孙子的百日宴,就在祁少夫人今日回府的这种大喜 日子上,翻旧账。” “祁少夫人算起来也的确得喊林老夫人一声外祖母。” “人家来看望自己的外孙女,怎么就不能带下人来帮忙打扫了?” “再说,方才我还看见你家夫君,还命随行手下在大房院子打扫呢。” 宋夫人懒懒抬眸看向杨夫人,话里不满。 云皎月眸色微沉,目光宁静幽深,回望了眼面前女子。 没一会儿搞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 挑刺的杨夫人,是从二品布政使司杨慷的妻子。 面前的则是正三品提刑按察使司,宋时年的妻子。 换算成现代,一个是省长夫人,一个是最高法院院长的夫人。 云皎月太阳穴突突,谁能想到才回祁家,就能撞见这种腥风血雨的场面? 顿时觉得原身以前过得还不错…… 起码悠闲。 不至于和这些女人夹枪带棍,你来我往地吵架。 在大齐国,布政使如入京都担任官员,可以直接担任尚书或者侍郎。 想到京都户部,侍郎一职由于贪污空缺,最近陆崇还在彻查户部尚书。 这个杨夫人这么嚣张跋扈,看样子是觉得户部尚书或者侍郎一职,自己夫君势在必得。 云皎月清澈双眸微动。 不辨喜怒道,“今日多谢杨夫人操心我祁家的家事,也十分感谢您能赏脸到祁家做客。” 清冽声音缓缓,“不过……” “早在前几年,我就 听说杨大人和京都司礼监的徐公公关系甚好。” “虽说我义父和徐公公同是京都官员,但不合之事天下皆知。” 故作懵懂无知,“也不知杨大人今日关心后辈前来祁家,会不会惹徐公公生不快。” 杨大人能做到布政使这个位置,每年没少给司礼监送礼。 这次这对夫妇到祁家来,除去明面上给了祁长瑾颜面以外,她不信没有示好和拉拢的意味。 陆崇近月如日中天,还刚解决了一个从二品的京都官员。 不一定没有插手任命侍郎的话语权。 云皎月刚说完话,杨夫人脸色就渐渐阴沉下来。 宋夫人看云皎月阴阳怪气讥讽对家,嘴角扯了扯。 看云皎月更顺眼了。 冷嘲热讽笑道,“我看有些人,是这边想顾着,那边想讨好。” “可别到时候朝夕过东,两手脱空!两边都讨不了一点好!” 宋夫人拉住云皎月手腕,往一旁走去。 亲昵道,“来,皎月,婶婶以后就喊你皎月了。” “我刚刚见你府中的半枝莲开得不错。不知道能否陪着婶婶去瞧瞧。” 看云皎月被人拉走。 杨夫人眼中的不满情绪,越加浓烈! 眸子里凝聚出一抹怨毒,眼神直勾勾瞪向云皎月。 声音低低响起,“什么东西!也敢拿徐公公出来压我!” “我呸!我看你那义父能嚣张几天!” 经过刚刚的 唇枪舌剑,云皎月愈发坚定要和祁长瑾和离的决心。 她也不是说不能应付这些官眷。 只是这个交道打起来,是真毁人心情。 “昭昭,你不用陪着堂嫂了。” “你看从前和你交好的玩伴都来了,去玩吧。” 云皎月看到不远处走来三三两两的富户之女。 宠爱望向祁昭昭,温声说话。 祁昭昭点了点头,觉得刚刚那些官员夫人,说话忒吓人了。 连女眷说话都这么嚣张。 开始担忧自家堂哥和亲哥哥,以后和官员们打交道,会不会受气碰壁。 她乖巧应声,“堂嫂,那我就先走了!” 云皎月脸上凝结出一抹轻柔,“去吧。” 宋夫人看着祁昭昭乖巧听话的样子,眼睛忍不住多打量了几次。 “皎月,你家这堂妹,如今几岁了?说人家了没有?” 云皎月双眸幽幽,“倒是还没有说人家,不过昭昭年纪还小。” “在泽州言行又不受拘束,天真烂漫得紧。” “我和我三婶娘,都想着她能够在家里多待两年。” 宋夫人热情说话,“多待两年,也不能不说人家啊!” “改明儿我帮你这堂妹相看相看。” “女子过了十五,嫁不嫁人的不打紧,要是没有亲事,对父兄名声也不好。” 云皎月思索着半晌。 没准备直接拒绝宋夫人。 应下道,“那就让婶婶多费心了。” 第169章 摆好自己的身份 几个时辰下来,祁家的宾客陆陆续续都散了。 云皎月将林老夫人,和一些家里离城里颇远的县城官员女眷都留了下来。 想着路远,夜间赶路也不安全。 晚上的时候,云皎月特地将空间里的身契地契房契,全拿了出来。 按照三房各家从前的财物所属,分门归类。 “三婶娘,这是你们三房的田产铺子文契。” “下人们的身契我也找到了,明日就能贴个告示出去,把从前在祁家做活的人全喊回来。” 柳韵秀接过失而复得的文契。 对自家那个死因不明的婆母,多出几分好感。 摇头感慨,“我那个婆母,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情。” “不过这些卖身契,我想着,叫部分下人回府就是。不用全将人喊回来。” 云皎月有些不明白。 蹙了蹙眉,“这是为什么?” “从前在祁家的家人,过惯了祁家的好日子。” “我们流放后,她们大多有门路的,都会一门心思钻营,去青州的大户人家办事。” 柳韵秀眼角余光捕捉到云皎月的不解。 耐心解释道,“我们一别数月,有些下人怕是早已被其他府邸同化。” “既然心都不在祁家了,就算强制叫回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像布政使家的杨夫人,我听说她前几月就收了不少我们府上的下人。” “我想着,索性做个顺水人情。” “干脆把身契给各家有名望的,都送过去 。” 细想之下,补充道,“要是对方不收身契……” “就将身契还给下人自行处置。” “总归,那些早已有好去处的下人,我们祁家是别想再回来了。” 云皎月星子般深邃的眼眸里,划过一抹惊讶。 一方面觉得自己和柳韵秀待着,能学到一些内宅用人的技能。 另一方面又觉得柳韵秀的做法太过于君子和实诚。 其实,就比如杨夫人。 就算她们把下人的身契送给她,她也不见得会因此就看祁家顺眼。 这会儿,云皎月脑子里灵光乍现。 认为与其白白对不买账的人示好,倒不如使点狠手段。 在人家府邸里安插眼线。 “三婶娘,那身契的事情就交给我。” “我会将部分下人叫回来,重新签下身契。至于那些在各府的下人,我也会看着办。” 云皎月准备和祁长瑾商量商量。 没准备直接拿着卖身契,把下人喊回祁家。 祁家月银丰厚,召回下人的告示可以照发。 愿意回来的。 就择优筛选,留下能用的下人。 不愿意回来的,有了达官贵人家好去处的。 明面上就装作卖身契丢失了样子,不再牵扯。 之后,可以再派程二李虎,偷偷去下人们的老家送口信。 威逼利诱再恐吓。 只说以后要是这些奴仆不听话,又或者是倒戈替祁家对家办事! 那她们的身契就会被人牙子‘意外捡到’,到时候由外人直接带走打 死。 云皎月用意念在空间找了找。 终于在库房角落找到了几本登记奴仆具体老家地址的册子。 柳韵秀听出云皎月有自己的打算,也没打算多管。 毕竟以后云皎月还是得独当一面,掌管祁家大房内宅事务。 暗想,只当是给这侄媳妇儿练手。 这会儿,院子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昭昭,你听我解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是故意抢走江家大少爷的!” “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关系好的就跟亲姐妹一样,你要是误解我,我会很伤心的。” 说着,争吵声之中还夹杂起似有若无的哭声。 这个哭声,一听就不是祁昭昭的。 甚至,祁昭昭根本就没发出一丁点过激的声响。 云皎月幽邃双眸闪过淡淡的不悦,往声音来源方向走去。 柳韵秀也一块过去。 门外,一个穿着淡青色丝质裙子的女孩正死死拉着祁昭昭的手腕。 她看起来跟受了天大的委屈,“昭昭,你要是不高兴,我今日回去就和江家退亲!” “你就不要误解我了!” 云皎月寒星似的眸子冷意弥漫。 越听这个周沁说的话,就越觉得对方小小年纪就茶气熏天。 声音冰冷倏地落下,“住口!” 云皎月浑身弥漫着威严冷意,站在台阶上幽幽冷视着周沁。 凌厉视线停驻在对方身上,“这是哪家的姑娘这么不知礼义廉耻,天黑了还跑到人家家里 来吵吵闹闹!” “要是再敢发出一丁点让人看笑话的动静,就别怪我立刻就把你赶出去!” 云皎月沉着脸色,厌恶神情将周沁压得大气都不敢喘。 慢步走到周沁身边,“我倒要看看,被我们祁家明面上赶出去的女子!” “以后还能不能在青州城里立足,有没有哪家不长眼的敢三书六礼娶你进门!” 伸手将祁昭昭拉到自己的身后。 冰冷视线似冰凌戳人心肺。 云皎月当下就想着,得早些,或召或买,把奴仆下人填充进祁家。 但凡刚刚身旁有几个下人,她就能直接把人丢出去! 想到这里,还有些惋惜。 紧接,周沁怯怯的声音就喊起来,“祁家嫂子,我……我不是故意迟到的。” “实在是白天家里有事,我又想着昭昭今日回来,再如何也得上门道贺。” “这才傍晚上门。” 云皎月清冷眼眸恍过不悦,拧了拧眉头。 在沙橘村,她遇到的都是大老粗的爷们,和心思不弯弯绕绕的淳朴农妇。 回到青州后,今天遇见的不是高段位难得罪的贵妇。 就是有着一百个心思的小绿茶。 “别叫我嫂子,我们祁家现在的小姐,只有昭昭一个!” “你喊我嫂子,是想在祁家和昭昭平起平坐?” 周沁脸上臊红一片,“我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摆好自己的身份!” “另外,你既然白日里没空到祁家,大可以明天光明 正大上门,何必趁着夜色到府上?” 云皎月沉住气,黑目裹上一层冷意。 冷不丁讥讽,“你入夜才来,是想告诉外人你和祁家关系深厚?” “还是想告诉外人,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才不敢在人前露面见昭昭?” 周沁手心都是汗。 她小小的脸蛋情绪复杂,打翻了染缸般的难看。 要说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她也只是做了一些。 但是女子嫁娶是大事。 她是商户之女,家里没有根基背景,难以高嫁。 在适龄青年里,也就江家大少爷能入她的眼。 她使点小手段,套住这个适婚对象怎么了? 周沁碍于祁家如今的地位,不敢撕破脸。 她嘴角扯了扯,挺直腰板道,“祁少夫人,我也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你又何至于这么不给我一个小辈颜面?” “我知道,你是气我抢走了昭昭的心上人,但是江家绸缎庄经营不善,四月前你们祁家又倒了。” “我们周家能帮得上江家,联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算起来,是昭昭和江家大少爷有缘无分,我才和人家定亲。” 像是越说越委屈,眼泪又哗哗地流。 哽咽着,声音大起来,“所以,我根本没有对不起祁昭昭!” “今日,我上门也是顾念着和昭昭往日的姐妹情分。” “根本不是你所说的,想告诉外人我和祁家关系深厚,更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第170章 彻底结下梁子 听见抢走心上人几个字,云皎月的脸彻底黑了。 阴沉到脸上能滴水似的。 祁昭昭充其量对江家大少爷也就是情窦初开,这件事情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 这个周沁声嘶力竭嚷嚷着,分明就是见不得昭昭好。 不想让昭昭高嫁,又或者是嫁个能托付的好人家! 周沁哭的声音越来越大。 祁昭昭终于开始不耐烦,冷淡道,“周沁?你方才没有听见我堂嫂说的话?” “我们祁家,现在仅有的小姐,只有我。” “你何德何能,能和我做姐妹?我们又到底哪里来的姐妹情分?” 和祁昭昭玩在一起的商户之女,从前有不少。 要说关系最好的,也不是周沁。 只是周沁老想着沾她的光,上门跟着名师学习女工和诗词。 来祁家的次数多了,久而久之才给人造成一种关系要好的假象。 “再者,你夜间来的时候,明明看到我们祁家门口,还停着不少达官贵人家的马车!” “你自打迈进我们祁家门槛,就哭哭啼啼。” “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你竟然还扯着嗓子,声音越哭越大,唯恐别人听不见!” “你说,你居心何在?” 祁昭昭也不傻,她也到了已经可以议亲的年纪。 今天在大房花园里,她原本打算探听江家大少爷的事情。 要是对方未定亲娶亲,就暗戳戳让亲娘多考察考察江景千。 结果却听到周沁和江家 定亲了的事情。 说实话,她听到这个消息,很生气! 只因四月前,江家流传出经营不善的消息,她还想劝爹娘和绸缎庄江家做生意。 是周沁说,江家目前经营情况良好,让她不要过早在爹娘面前暴露小女儿的姿态心思。 她信了! 后来祁家被判流放。 而周沁在她成为人犯离开青州后!转眼就和江家开始议亲! 江家已有亲事,她祁昭昭,认! 至于周沁? 这个撒诈捣虚的昔日玩伴,不要也罢! 这会儿,林老夫人身旁的嬷嬷闻着声音过来了。 带来两个婢女。 走到云皎月身边,“二小姐?可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我们帮忙的?” 云皎月当即就明白,这是林老夫人听见三房院子里的动静。 怕她应付不了。 特地让人来协助她。 云皎月紧紧拧着眉头,眼角压住遭了晦气的不悦。 林老夫人住在客院,离三房院子少说还有几百米距离。 连林老夫人都听见了三房的动静,其他人住得近的,怕是都听见了。 正是这么想着。 余光就瞥见院子门口,远远出现了几个官员家的随行奴仆。 一副偷偷摸摸来听墙角的架势。 云皎月敛下情绪。 更加坚定,明天要把部分下人火速召集回来的想法。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狠狠教训一顿周沁! 她说什么,也不可能会任由周沁这么个小小年纪别有用心的跳梁小丑 ! 去毁祁昭昭的名声! “昭昭,你刚说周家小姐是在祁家门口,就开始吵闹哭啼的?” 祁昭昭心底气愤,点了点头。 红着眼眶,“堂嫂,咱们家没有下人……府邸门口守夜的,是林老夫人家的家仆。” “周沁是先让家仆带话,让我去府门口接她。” “说咱们家达官贵人太多,她不敢进。又说要是我不去见她,她就在门口待一晚上,等什么时候愿意见她了,她再走。” 祁昭昭压制住气性,说完话后。 林老夫人派来的嬷嬷,外加院子外头来听墙角的奴仆,都对周沁露出鄙夷目光。 云皎月被这番话气笑。 视线轻蔑落在周沁身上,“也就是说,昭昭是被你逼迫,才出去接你的?” “要是昭昭不去接你,任由你在府外赖着。” “就会被人议论嚣张跋扈,一朝重回青州,就再也看不上从前的玩伴。” “如若去接你,你就能笃定昭昭依旧和从前那样好说话,自认为能拿捏住昭昭?” 周沁脸颊火辣通红。 被戳中心思后,紧抿着双唇,额头上冒出细微的汗水。 她也不是没拿捏过祁昭昭。 今天试探祁昭昭,也只是常规的操作。 以前祁家是青州首富,她就靠着祁昭昭的心软。 每每央求,就能从祁家拿走不少好东西。 她靠着撒娇以退为进,要这要那,还要名师指导她的诗词女工。 得到了自己家不 可能给她的一切! 央求讨好虽然不好听,但她不认为自己做得不对。 她又没有逼着祁昭昭对她好! 祁昭昭愿意给,她接受又怎么了? 云皎月眼神冷意盛盛,往周沁面前走近几步。 逼得人下意识连连后退。 见周沁已经心生怯意,云皎月嘴角不由扯出一抹嘲讽弧度。 “周家小姐,我云皎月刚从泽州回来,没有什么耐性和你这种年轻小姑娘迂回周旋。” “你也不要怪我不给周家颜面!” “有些话,今日我就直说了!” 云皎月掀开遮羞布,冷冷说话。 凌厉声音落下,“江家对你这样的门户来说,或许是香饽饽。” “可对我祁家正儿八经的女儿来说!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人家!” “你看上的江家,我们祁家的女儿看不上!更不会把对方当作所谓的心上人!” 云皎月没打算给江家颜面! 周沁是江家大少爷的未婚妻,也算半个江家人。 既然周沁敢得罪祁家,那江家在示好之前,就别想置身事外! 云皎月沉住气,准备用卑劣打败卑劣。 转眼间,在周沁头上甩上一口大锅。 清冽声音漫不经心,“你和昭昭略有些交情。见不得我们昭昭好,我也能理解。” “人嘛,畏己贫,忧人富。” “但是你再怎么,也不能故作委屈可怜,去毁坏昭昭的名声!” 云皎月转身对着林老夫人派来的嬷嬷说话: “嬷嬷,还请您受累,亲自去周家走一趟。告诉周家!” “今日我们两家的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此后各家富户宴席上,有周家,就不必有祁家!青州城内,若是狭路相逢,就后果自负!” 云皎月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 周沁眼里的泪花还没干,后背刹那间僵直。 都不敢呼吸!脸色憋得苍白! 两月前,她知道祁家要回来了,就火速让爹娘催着和江家正式定亲。 想着大不了等祁昭昭回来,再给她赔罪。 赔完罪,大家还是玩伴。 谁知道祁昭昭这次居然会生气,对她不冷不热! 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这次祁家少夫人,居然还为了祁昭昭,公然和自己家过不去?! 要是督邮府的人真去了自己家,她爹得打死她! 央求着祁昭昭,“昭昭……我们曾经那么要好。” “你就劝劝你堂嫂,不要派人去我家!好不好?” 祁昭昭皱了皱眉,反省自己以前识人不清。 不该对谁都是一副好相处的样子。 否则在有心人眼里,就成了好欺负! 她眨着明亮眼睛,从云皎月身后站出来,“周沁,我们都是快及笄的年纪。” “先前,我以为人面相似,人心也相似。这几个月下来,我知道人心隔肚皮。” “从你要挟我出府接你的时候,我们原本就不深厚的情谊,就彻底断了!” “往后,你就好自为之吧!” 第171章 打死那个不孝女 没多久,周沁就被林老夫人手下的嬷嬷,连拉带拽,亲自拎出了祁家。 三房院子里逐渐安静下来。 柳韵秀无可奈何走向祁昭昭,摸着女儿的头发,“昭昭啊。” “你堂嫂刚刚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祁昭昭咬着唇,重重点了点头。 不就是祁家的女儿,看不上江家这种门户的少爷吗? 她听她堂嫂的话! 云皎月见院子外头的人逐渐散了。 也走到祁昭昭身旁,压低声音,“昭昭,我刚刚那些话,是说给周家小姐的。” “我身为你的堂嫂,你未来看中了什么样的人,想嫁什么样的人,堂嫂都支持你。” “要是你对江家大少爷有意思,堂嫂就去和江家交涉。” 补充道,“只要你们都愿意,我就逼着周家主动退亲,让江家来娶你。” 祁昭昭怔了怔。 她这才明白刚刚云皎月对周沁说的话。 一方面是实在生气,另一方面则是给周家江家施压。 周家在青州城里店面无数,然则说白了,只是一个多开了些胭脂店铺的富户。 且不说,和现在重新拥有了田产铺子农庄之类的祁家,根本没法比! 就是那些东西都没了。 周家也没法和家里出了状元的祁家相提并论。 有云皎月先前说两家结了梁子的那句话。 最迟明天一早,周家在青州就混不下去了…… 换言之,江家大少爷和周沁退亲,是迟早的事情。 祁昭昭摇了摇头,心里感激自家堂嫂对她的疼爱。 下定决心,开口道,“不用了堂嫂。” 思维清晰,“仔细想想,半年前的元宵花灯节,商道上人来人往瞧着热闹,花灯也做得好看。” “再加上摊位上,那些明明灭灭的烛光照在江家大少爷脸上。” “有这些诸多因素加成,我才觉得江家大少爷惊为天人。” “但一码归一码,一瞬间的情窦初开。” “ 也不意味着我下半辈子,就得死磕江家不是?” 云皎月听来听去,意识到祁昭昭现在是对江家那位少爷不上头了。 听她那意思,是认为当初的悸动源自于花灯节下的氛围感。 对祁昭昭流露出一丝赞赏。 她是真喜欢昭昭这种不吊死在一棵树上的个性。 说句实话,女子择婿,除去凤毛麟角之辈,绝大多数情况,都是下一个更好。 微启薄唇,确认着,“昭昭,你真的决定了?” “以后确定不后悔?” 祁昭昭清澈眼眸微动,看云皎月不信她。 立马伸手,做出发誓状,“不后悔!” “堂嫂,你也不必担心我嘴硬逞强。” “我刚刚说那些话,绝对不是为了维护祁家颜面,而是真的发自内心才说的!” 祁昭昭现在心情很不错。 她想开了。 感激于这次流放的经历。 起码她运气很好,没有被人怎么为难,还磨炼了自己的心性。 要是没有泽州那一趟,她没准真会答应自家堂嫂,让她逼着江家来求亲。 但去了泽州,今天回过神才发现: 江家大少爷不过如此。 他们祁家的人,就算身为罪籍也会想方设法赚钱! 她大堂哥离开泽州前,可还买了两条街的铺子! 江家不过是经营不善,就要沦落到靠子女联姻度过危机。 足以见江家长辈经商能力一般,手下产业太过单一。 并且,较之祁家长辈的思想,显得也不太开明。 换作她堂嫂,经营不善时,怕是早就想出了无数法子力挽狂澜。 说不定前脚家里人还为生意不好发愁,后脚她就多开了几家店面铺子! 能让家里人永远都精神焕发,喜气洋洋的。 所以,她祁昭昭要以后就算要嫁人,也绝对会精挑细选! …… 从三房院子回来后,云皎月发现房间里有浓重的酒气。 视线里,男人刚沐浴完,穿着洁白里 衣从屏风后出来。 走路不太稳,扶着屏风缓了一会儿。 云皎月瞳孔微缩,“你喝酒了?” 祁长瑾淡淡应了声,清隽面孔上浮出酒后绯红。 主动解释道,“白日里,那些官员来道喜,一人一杯,让我足足喝了两坛酒。” “晚上有人犯了酒瘾,也拉着我喝酒。这才味道大了些。” 云皎月蹙了蹙眉,祁家酒窖里的酒,全在她空间里。 她们这行人回青州后,时间太紧,也没置办东西。 佳肴是请了酒楼里的厨子现做的,美酒也都是许多贵客自带上门用于道贺的。 吃晚膳的时候,每桌上头摆着的酒都不一样。 光她闻到的酒,就有香雪酒、羊羔酒、天门冬酒、地黄酒这四种。 这几个时辰下来,祁长瑾到底是混着喝了多少? 察觉出云皎月的不满。 祁长瑾走到门口,任着风吹了会儿酒气。 声音有气无力,从门口顺着风飘进来。 低沉坚定的嗓音缓缓,“皎月……你别气恼。” “往后,我必定做到,觥筹交错间饮酒不过三杯。” 云皎月视线扫向祁长瑾,听出男人话语中对仕途的上进心。 人在位卑言轻时,在酒桌上并不会有多少话语权。 即使男人现在是陆崇的义女婿,外加新科状元。 没有实权和官阶,也只能让部分人短暂的敬,不能让所有人长久的畏。 好在祁长瑾以后会成为权倾朝野的首辅。 要是真按照一人一杯的情况。 以后的确也没有超过三个人,敢给他敬酒。 略略舒展眉头,“我也并非气恼。” “我只是觉得,就算是食材作料混在一起喝,也会闹得肚子痛。” “今天你喝了那么多种类的酒,要是直接睡,明天醒来必定会头疼。” 反应过来,“不过,你现在说话还这么有条理性,是先前吐过了?” 云皎月环视周遭,没找到吐出来的污 秽物。 估摸着男人是在外头吐的。 见祁长瑾闭着眼睛半靠在门框上,像是在细心听她说话。 有些迟钝,“嗯。” 云皎月拢眉无奈,走向门口,“你别吹风,省得着凉。” “我先扶你到床上躺着,再去给你煮葛花解酒汤。” 云皎月觉得自己对祁长瑾不太上心。 明明知道今日会喝酒,也没记着让男人喝些牛奶和淡盐水,再不济给人嘴里喂馒头也好。 总不至于会醉酒伤身! 将人扶到床榻上,目光停驻在祁长瑾半醉半醒的脸庞。 看他乖巧地一动不动,声音还有一茬没一茬的慵懒磁性。 只是眉头蹙得紧紧,像是已经开始头疼。 不知怎的,看到祁长瑾这副模样。 她心里突然很火大! 完全打脸了自己刚刚所说的不气恼! 还想问祁长瑾,究竟是哪些没有分寸的人,犯酒瘾非得拉着他喝酒! 可眨眼的工夫,男人的呼吸已然逐渐平缓。 是睡过去了。 云皎月心里头堵得慌。 她是要和祁长瑾和离没错! 但也不意味着,她就一点都不心疼祁长瑾! 气势汹汹从房间出来,刚好看见林老夫人手底下的嬷嬷从外头回来。 那嬷嬷是来复命的。 事无巨细禀告着,“二小姐,我已经将人送回了家。” “周家老爷当时都动了家法,说要打死那个不孝女。” 转而和蔼开口,“另外,老夫人先前就说二小姐您身边没什么婢女。” “在祁家找到下人前,就将这两个婢女交由您使唤。” “等二小姐要去京都时,届时会再送几个专门调教过的婢女过来伺候。” 林老夫人出门,总共就没带几个婢女。 只能匀出两个给云皎月。 云皎月对于周沁被用家法这件事情,并不意外。 听到林老夫人还送了手下婢女过来后,不好的心情明显缓解。 她正愁现在人手不够,没人 使唤。 勉强扯出笑意,温声感谢道,“多谢嬷嬷。” “还希望嬷嬷你能够替我转告对外祖母的谢意。” “二小姐客气了。” 云皎月将嬷嬷送到大房院子门口,身后两个婢女也跟着她。 三个人一块去煮了许多葛花解酒汤。 足足盛了几十碗才停下。 云皎月怕人不够,还把刚住进祁家,兴奋得睡不着觉的程二李虎叫起来。 五个人,一道将解酒汤送到那些贵客的房间门口。 云皎月先将解酒汤送到了提刑按察使宋时年大人的手下,青州岚县提督学政赵大人的房间门口。 赵夫人看到云皎月手里的那碗解酒汤,受宠若惊。 她家夫君官职并不高,她和云皎月之间也不相熟。 今天一整天下来,两人甚至都没说上几句话。 她拿不准主意,云皎月到底为什么要来亲自送解酒汤。 而且看身后跟着四个人。 每个人手里捧着的案板上,汤药都热气腾腾。 明摆着她家夫君的这碗汤药,是暂住祁家的这群人里,最先送到的。 动了动唇,还没说话。 赵大人就披上了外衣,出现在房间门口。 率先说道,“多谢祁少夫人特地来给我送汤药。” “只是我们这群宋大人手底下的官员,都不爱饮酒。因此也犯不着喝醒酒汤。” 默默补充,“倒是布政使杨大人手下的人,晚上拉着状元郎喝了不少酒。” 云皎月看向学政大人的眼神,充满敬意。 不得不说,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 有时候话都不用说出口,想了解什么,答案就都有了。 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既然赵大人无需解酒,那我就不再叨扰了。” 客气恭敬着,“今夜大人和夫人就好好休息。” “明日还请一并用过早膳再走。” “我一定会命人提前准备好青州城最好的糕点,用于招待诸位大人和家眷。” 第172章 和你交好的诚意 确认灌酒对象后,云皎月直奔布政使杨大人手下的居住房间。 这次祁长瑾回青州,掌管青州政务的布政使,司法的提刑按察使,军事的都指挥使都来了。 这些青州的最高官员一来,手底下的人也都纷纷跟着顶头上司上祁家祝贺。 这才导致祁家今日热闹非凡,宾客如云。 “祁少夫人,我有个小小的问题。” 程二手里端醒酒汤端得稳稳,跟在云皎月身后开口说话。 “我在您手底下待了几个月,肯定是最相信不过您的决断。” “但是……如果只是因为您夫君被灌多了酒,您就找人算账,这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李虎附和道,“是啊祁少夫人。” 说出自己的意思,“官场上应酬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以后等祁大少爷有正式的官阶,应酬之事,只会多不会少。” “这次咱们要是找这批人算账,下次不找另外一批人算账。” “那落在这群官老爷的眼里,就成了你是故意磋磨他们,看不上他们。” 程二和李虎,心里多少有些害怕。 以前云皎月看人不顺眼,能把人料理得服服帖帖没错。 可那些人,都是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 现在要打交道的,则都是有大.大小小官阶的官员! 直接杀到人房间门口吵架,是真的!会惹这群官员不高兴! 云皎月锐利双眸闪着冰冷的危险感。 冷冷一笑,“谁说,我是要上门找人算账了?” “啊?难道不是?”程二蒙了。 李虎也好奇道,“可如果咱们不是上门去算账,那祁少夫人你生那么大的气干什么?” 云皎月幽邃的眼眸微眯,戾气迅速在眼底泛滥。 她生气,只是因为她发觉了祁长瑾黑化的根本轨迹! 男人志在高位,在坐上首辅位置之前,他会被无数仗势欺人的贱骨头欺 辱! 每次欺辱碰壁,男人黑化的程度,对权力的追逐渴望就会多一分。 恶性循环结束后,等祁长瑾站在权臣的最高位,则又会被狠狠拉下来! 被万人践踏,踩在脚底! 如果说,黑化和被践踏是既定的宿命。 那她只希望,男人被践踏的时候,被踩的力度能够稍稍轻些。 换句话说,她不愿意祁长瑾被欺辱。 不愿意他黑化得无可救药。 如果祁长瑾的结局一定会死,她只希望她的存在,能让男人的死相好看些。 耐着性子说道,“今夜如果是布政使杨慷杨大人,来给祁长瑾灌的酒。” “我或许没有那么生气。” “但杨大人的手下,那些今夜犯了酒瘾的人!” “他们究竟是哪里来的胆子和颜面,非要拉着我的男人死命喝酒?” 话音落下,程二被提醒后瞬间拍着自己的额头。 他还真是跟在云皎月身后,日子过得太舒坦。 完全没想到这层,恍然大悟,“今夜住在祁家的官员,大多不在青州城城里做官。” “祁大少爷好歹是新科状元,抛开背后有陆崇陆大人的赏识以外。” “他只要被任命官职,官阶就会远在今夜这群人之上!” 程二拧了拧眉头,“所以祁少夫人您的意思?” “晚上您夫君醉酒,是杨大人指使手底下的人,特地折腾的?” 云皎月缄默不语,她不明白祁长瑾为什么没有拒绝小官员的劝酒行为。 或许是想,在去京都前博个能和基层官员打成一片的好名声。 又或许,仅仅是为了尽地主之谊。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男人能说出以后觥筹交错见不过三杯这种话。 就说明,大肆饮酒并非他所愿,他的确想借今晚的经历,时刻提醒自己早日位极人臣。 “我不管他是不是有意折腾,总归今夜这笔账,我 是记下了。” 云皎月带着人去了青州军器局大使,从九品地方官员郑大人的房间门口。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头吵得不可开交。 啪地一声,郑夫人将白瓷茶杯扔到地毯上,压低声音怒吼: “郑器你是疯了?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废物草包!” “你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还是个从九品!” “你说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晚上和库大使陈黎死命给状元郎灌酒?” 郑夫人气得破口大骂,“我都借故头疼身体不适,让婢女去喊你回来。” “你倒好,当着状元郎的面耍威风,说我这个妇人就是麻烦!还不用让人管我?!” “我看你是被上头的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今晚拉着祁长瑾喝酒的人,的确都是杨大人手下的官员没错。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夫君一样,这么没脑子,上赶着给人灌酒。 有不少都是喝了一碗,再借故天色不早,得回去休息的。 就她的夫君,喝酒喝得没完没了! 郑夫人又骂了几句,门外云皎月听明白事情经过后,眉头逐渐舒展开。 云皎月敛下神情,不动声色低声吩咐,“程二李虎。” “除去郑夫人方才所说的库大使陈黎。” “你们俩先去给布政使杨大人手底下的官员,挨个送上一碗醒酒汤。” 程二和李虎关键时刻也激灵。 知道云皎月的用意,是和那群官员示好。 既然大部分官员还是给祁长瑾颜面的,只是迫于顶头上司的吩咐,才参与灌酒。 那云皎月送个醒酒汤,往后今夜祁长瑾和这些官员的事情,就过去了。 “祁少夫人,我们这就去!” 程二愈发觉得云皎月心思缜密。 照这样的趋势,只要他和李虎这兄弟俩听云皎月的话。 以后他们去京都,没准还能混两个小官当当。 声音 铿锵有力,想到美好未来过于激动。 以至于惊动了屋子里的郑夫人。 几个呼吸的间隙,屋子里陷入沉寂,是一丁点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程二发出声响后,是真想给自己来几下嘴巴子。 不过手里端着许多醒酒汤,只能尴尬望向云皎月。 云皎月无奈摇摇头,使了个眼色,示意程二和李虎不用管这里的事情。 两人会意后,立刻走了。 很快,郑夫人打开房门,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赔笑道,“祁少夫人,这么晚您还不睡觉?怎么到我们这里来了?” 郑夫人今天和云皎月说过几句话。 是特地送了贺礼,又夸了几句祁昭昭,才搭上的话。 云皎月收敛先前不悦的情绪,眼眸里流露出几分和善意味。 她喜欢像郑夫人这种明事理聪明的女子。 温和道,“我听我夫君说,你家大人晚上喝了不少酒。他特地嘱咐我,来给你们送醒酒药。” 转身从婢女手里端过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这是葛花解酒汤,能分消酒湿,温中健脾。” 云皎月实话实说,“郑夫人,方才我来得不凑巧,你和你家大人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身为女子,我还真是有些敬佩郑夫人,你有着寻常男人所没有的眼见和敏锐性。” “你家大人有你这样的妻子,真的是上辈子积来的福分。” 郑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她嫁给郑器,是郑器上辈子积来的福! 也是她上辈子造来的孽! 但凡她是个男子,别说不会被当枪使,就是考功名做官,也能比这个不争气的男人做得好! 被云皎月夸赞后,郑夫人稍稍压制住怒气。 她平静后解释起来,“祁少夫人,其实我家夫君平日里也不这样。” “以后要是你家夫君平步青.云,可千万不要记恨他。” 云皎月颇为感慨, 点了点头,“夫妇一体,我能理解郑夫人你替自家夫君说话的心思。” 话音落下,郑夫人脸色一滞。 这是会记恨她夫君的意思? 要是记恨,点什么头啊! 郑夫人拿不准云皎月的心思,“您这是什么意思?” 云皎月开诚布公道,“我的意思是。” “你家大人能进军器局当官,我信他平时不沾酒时,是个才高行洁的样子。” 郑夫人脸上羞赧,听出云皎月是在说客套话。 她家夫君脾气暴躁,和才高行洁完全是不沾边。 不过确定女人不记恨后,放心多了,“多谢祁少夫人高抬贵手,放我家夫君一马。” “您的这碗醒酒汤!” “我过会儿就算把我那个半醉半醒的酒鬼夫君给打清醒,也得给他灌下去!” 在郑夫人看来,祁长瑾板上钉钉会在京都当官。 京官可不是芝麻绿豆点大小的地方官,可以比的。 要是真记恨上了,只需要说几句话传递模棱两可的意思,就能毁人功名。 她不指望自家的废物夫君以后能升迁,毕竟也没有足够的人脉背景。 她只希望能夹紧尾巴一辈子做小官。 平平安安到老就是。 云皎月想多扩展自己的人际关系网。 这几年大齐国很太平,州县军器局这种地方,在许多官员里的地位无足轻重。 不过再过两年,军器局地位会水涨船高。 毕竟打仗必不可少的,就是热兵器和冷兵器。 打算交好道,“郑夫人,所谓工多必得,言多必失。” “我很喜欢你的个性,也是真想和你交好。” “日后要是有机会,我定会让我家义父和夫君,多多提携你家大人。” “只不过你家大人的酒瘾,实在碍事……” 云皎月话锋一转,“不如,我给你个百试不爽的戒酒法子。” “权当是和你交好的诚意。” 第173章 要酒还是要命 郑夫人惊诧得合不拢嘴, 她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官夫人,没想到云皎月会主动来结交! 暗想自己还真是遇见了赏识她的人。 她个性强势,即使是娘家人,也让她改改脾气,对夫君百依百顺温柔些。 看向云皎月的眼睛,蓦地多了知遇之恩。 确定云皎月以后会在帝师和祁长瑾面前,替她夫君说好话后。 真心热切了积分,“是什么戒酒法子?” “我今日的葛花解酒汤,酒后喝一碗,第二日起来就几乎能和常人无异。” “我先将解酒的方子给你。” 云皎月往屋子里头看了一眼,郑器郑大人早已烂醉如泥。 倒在地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郑夫人见云皎月要进屋子,主动将人领了进来。 “郑夫人,我一直坚信,要想人痛定思痛改掉陋习,就必须得先使人陷入疯狂之地。” “这个解酒方子,是莲花青皮去瓢三分,木香五分,橘皮去白、人参去芦、猪苓去黑皮、白茯苓各一钱半。” “外加神曲炒黄后,和泽泻、干生姜、白术各两钱。白豆蔻仁、葛花、砂仁各五分。” 云皎月顺道将用法,在纸张上写下。 温声道,“往后你家大人饮酒过度。” “只需要将这些药磨成细末和匀,用白汤调下即可。” “我刚学写字没几月,字写得不好看,你就暂且凑合着看看。” 郑夫人将云皎月写的药方,看了又看。 等字迹干了后, 收起来。 她遍寻解酒药方无数次,可惜每每隔天醒来,她夫君就会宿醉后头痛。 痛到不得不告假。 要是药方有用,即使云皎月只是将提拔的话,说说而已。 她往后,也必定会记住云皎月今日的示好。 “那你所说的,戒酒法子是什么?” 云皎月眼眸里带着一抹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她是极其护短的人。 即使看重青州军器局,也不是非交好郑器夫妇不可。 大可以拉拢军器局副使。 她欣赏郑夫人是真,想帮她夫君戒酒也是真。 不过,相较于这些。 她更想!出了恶臭灌酒这种酒桌文化的这口恶气! “我不知道郑夫人有没有听说过,千杯不醉葛藤花这种说法。” “往后,你只需在你家大人喝酒的一刻钟之前。” “给他煮一碗一钱药量的葛花汤。又或者是将葛花做成葛花丸,让他提前服下。” 云皎月模棱两可。 出着迂回的损人主意,“届时,再多让他去酒楼里喝酒。不出半月,他这酒就能戒了。” 葛花作为解酒的中药,能清热解毒、分解酒精。 酒前如果喝葛花汤,酒量还能大增。 一个酒鬼,只要刷新了饮酒量。 就一定会边炫耀,边不加节制地喝酒。 再加上手里也有了酒后解酒的方子。 这段时间,郑大人必定会对喝酒越来越肆无忌惮。 反正喝再多酒,也能解决宿醉的痛苦。 郑夫人只能在家管住夫君。 故而,郑器从军器局出来后,就不见得能管得住。 届时和同僚吃酒,亦或者是有富户请吃酒,再或者是自己一个人喝酒。 喝酒上头,少不了就会发酒疯。 就算不发酒疯也无碍,到时候让程二派人,引些酒鬼一道在酒楼喝酒就是。 她非得将人狠狠揍一顿! 喝一次她就揍一顿! 她倒要看看,他是要酒还是要命!这酒他还能不能戒! 郑夫人不通药理。 只觉得葛花既然能千杯不醉,那云皎月的意思—— 难道是想让自家夫君喝不醉? 再觉得喝酒没意思,最后达到戒酒的效果吗? 只是,这可行吗…… 刚想问细致的问问,云皎月就佯装想起了什么事情。 眼底带过一抹淡淡笑意。 笑道,“我差些忘了。” “我还得给那位也喝了不少酒的库大使送解酒汤。” “现在,也就不多打扰你们夫妇二人了。” 云皎月带着婢女走向门口方向。 和善说着话,“我在青州还得多待些日子。” “郑夫人要是平时闲暇,可以来找我说说话。” “等我以后到了京都,你要是遇见什么有趣或者烦心的事情,也可以写信来告诉我。” 郑夫人点点头,她自然是要和云皎月多来往。 也不是人人都有这种好运气,能够得到贵人扶持。 至于戒酒的事情。 只要她夫君能活着戒酒,不管再怎么喝酒喝得疯狂,她都能忍! 等云皎月出了郑器夫 妇的房间,绕着走廊走了好一会儿。 终于走到同样为从九品的库大使房间门口。 这些官员来祁家,每家每户都带了不少婢女小厮。 每家加起来,就得住五六间的房间。 幸好柳韵秀掌管三房多年,有招待贵客的经验。 这次早已将官员们具体的暂住位置,给记录了下来。 云皎月到门口后,站了一会儿。 也许是屋子里头的人,听见外头有细微的动静。 里头的灯突然灭了。 身旁的婢女毕恭毕敬问道,“二小姐,这解酒汤,还送吗?” 云皎月深邃双眸微动,清冽声音道,“既然库大使睡下了,那咱们这醒酒汤,就不送了。” 转身往外走。 藏着一百个心眼,惋惜说道,“可惜了。” “原本还想提醒提醒一番这位大人,看来是他命中该得的一劫。” “劝不了就算了。” 云皎月说完话,还没走几步路,库大使房间的门就倏地被打开! 库大使今晚无心喝酒,灌酒也只是因为想抱紧杨慷大人的大腿。 他做了亏心事,心里心虚。 喝的酒不足以烂醉,让自家夫人将自己扶到门口。 他着急开口,“祁少夫人留步!” 云皎月到目前为止,并不清楚舞弊案和财物丢失案,翻案的细节。 只因祁长瑾也没和她说过。 不过她自认为自己的观察力,还算细致。 布政使杨大人,为何会来道贺祁长瑾回青州? 他要是真能完全讨好司 礼监的徐公公,怕是也不至于当个两边倒的墙头草。 足以见这位杨大人,当下遇到了事情。 并且这件事情,让他心里有所顾虑。 不过看他今晚命人给祁长瑾灌酒的行为。 想来他也有了解决心头忧患的法子。 “祁少夫人……你,你是为了管库账籍的事情而来的?” 库大使眼睛里被恐惧占据。 他这半月心惊胆战,没有一日睡好安稳觉。 晚上祁长瑾被他们喝趴下,他心里就更加恐慌。 倒不是恐慌得罪祁长瑾和云皎月。 惧怕的,是他已经确认。 他的顶头上司杨大人,想推他出去顶罪! 库大使连忙在搀扶下,往云皎月方向走去。 压低声音说话,“祁少夫人,状元郎今夜喝醉后,嘴严实得很。” “我想套出来的话,他是一句都没说!” “您特地借着送醒酒汤的名义来走一趟,可是您的义父陆崇陆大人,有话要你带给我?” 云皎月:“……” 云皎月控制住心底滋生的愕然情绪。 她只是想诈一诈。 谁能想到这个库大使,这么快就招了。 不过? 今晚喝酒时,他尝试过在祁长瑾面前套话? 云皎月目光微微凝滞,开始怀疑男人到底喝醉了没有。 很快沉住气,不论祁长瑾是真醉还是假醉。 她既然已经来找这位库大使,那她就得利用好这个机会! 没有过多犹豫。 落下一句,“我义父,的确有话让我带给你。” 第174章 舍不舍得受委屈 云皎月灵光一闪,库大使主管官库,隶属布政使司。 户部侍郎早已贪污被查办,至今还被关在京都牢房里,等着后期再度提审。 在他的操纵下,大量官银被运送出京,送到数千里之外的泽州。 要说私下没有和州县部分官员打过招呼,就是三岁孩提也不会相信。 换言之,陆崇追究贪污案,会查到各地州县。 起码……涉事的各州最高官员要想全身而退。 就得推出替死鬼。 “库大使,我义父的意思是,你若想有活路,就得有些诚意。” 云皎月浅浅勾起精致唇角。 凌厉冷漠的眼睛,如同穿过重重雾霭,准确无误落在对方身上。 缓缓道,“大齐国中,州设库大使一职,而县不设。” 一副若有其事的样子。 胡编乱造道,“布政使今日到访祁家。” “已经许诺了,日后会助力我家夫君官途。” “他让大人你留宿在祁家,这背后的意思——” “显而易见是牺牲大人你,平了青州参与受贿的风波。” 库大使脸色苍白,被自家夫人扶着的手隐隐在发颤。 他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云皎月说的话是真的。 他一个青州库大使,官府和私宅都在青州城里。 有什么好住在祁家的? 偏偏他受命杨慷,寻了个喝酒意犹未尽的由头,死乞白赖地赖在祁家一晚。 深知顶 头上司,如果想推他出去当替死鬼,他根本难以反抗。 要是想保一家老小的性命,就得去寻求杨慷对头的庇护! 偏偏在青州,布政使官职最高。官员没有诏书也并不能长久擅离职守。 唯一的保命办法,就是寻求祁长瑾夫妇的帮助。 “祁少夫人,你们会何时启程去京都?” 云皎月若有所思道,“七日之内,就会启程。” 没有多想,库大使托付道,“还请祁少夫人能告知你义父。” “我掌管青州官库账籍多年,账籍有没有作假,如何填补亏空,我都一清二楚。” “祁少夫人稍等。”说着,库大使给自家妻子使了个眼色。 不过多久,接收到夫君信号。 转身回房间的库大使夫人,已经再次出了房门,手里拿着雕花首饰盒。 库大使接过木盒,交到云皎月手里,“我为官多年,向来会做两手准备。” “杨慷收了户部侍郎不少银子。除去打点京都徐公公以外,他大多都用于购置田产和娇养妻妾。” “有时理不清楚账面,就会将赃银分我一些……” “让我将布政使府各处铺面的收入开支,进行作假平账。” 补充道,“自然了,他也贪过不少青州各县的赈.灾银两。我所知晓的,都记录在了这本账簿里。” 云皎月打开木盒,里头是密密麻麻的首饰。 首饰缝隙间,能看见底部还 有一本蓝底书面的账簿。 库大使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倒戈陆崇保命。 今夜是他最后的机会,离开祁家后,他和祁长瑾再来往,就会引杨慷怀疑。 因此就将账簿放置于自家妻子的首饰盒内。 嘱咐着,“祁少夫人,这本账簿,你可千万不能弄丢了。” “我一家老小的命,现在都在你手上了。” 云皎月颔首示意,将账簿从盒子里抽出来,放进衣袖的空间里。 这样,丢是不可能了。 “库大使倒戈及时,我去京都后,定会让我义父保你一家老小的命,权当是给你将功补过的奖赏。” 云皎月深褐色的眼眸情绪宁静,“天色不早,库大使和夫人就早些休息。” “这是我专门准备的醒酒汤,大人可以喝了再歇下。” 云皎月客套说话,至于对方喝不喝,她并不关心。 库大使接过醒酒汤,“多谢祁少夫人。” 云皎月回了大房院子,也不用身旁两个婢女伺候,随手指了院子里原先给婢女住的房间。 直接让人去休息。 端着解酒汤进了房间。 原先滚烫的解酒汤,现在已经变得温热可以入口。 刚进房间,就确定了。 果不其然臭男人先前是在装醉! 他坐在房间书桌前,冷如墨玉的眼眸幽幽,看见女人回来,挑了挑眉头。 “你回来了?” 祁长瑾身上酒气的味道仍然很重,不过看着精神 却好了不少。 醉意退去,指节分明的手指,握笔用力在纸上写下最后一道笔画。 “你之前,真的在装睡?” 云皎月蹙着眉头,将汤碗放在圆桌上。 气呼呼走向祁长瑾面前,“你是故意激我,让我去找的库大使?” 祁长瑾没忍住笑了声,低沉嗓音磁性富有魅力。 唇畔漫着淡淡笑意。 他收起毛笔,懒懒靠在太师椅上,看着有些身心疲惫。 摇摇头,解释道,“也不是故意装睡,我先前是真的很累。” “库大使今夜一直在和我用言语拉扯,他想知道我在你义父心目中的地位,究竟如何。” “大有借我之意,寻求担保,获得你义父庇护后的权益。因此,我装得越镇定,他就越着急。” 祁长瑾幽邃双眸诡谲暗涌,“我烂醉如泥,直至明日他离府时,和他就再无私下相处的机会。” “他心里就会忐忑不安,急切地为了保命,寻求可庇护他的盟友。” “你去找他,只要和他多说几句话,他就会迅速倒戈全盘托出。” 上次聂韬去大荒县的时候,主动和他提及。 陆崇明察财物丢失案后,青沧两州的库大使府,不约而同都在妻子名下,购置了几处私宅。 特地托他回青州后,帮陆崇查清青州中受户部侍郎贿赂的官员名单。 名单很好查,只是账本不好查。 祁家流放,廷尉府知情。说 明提刑按察使司也有受贿的人。 但提刑按察使宋大人和陆崇交好,就算要查,也不用他多费心思。 那陆崇要他查的对象,极有可能就是,青州人尽皆知,和徐公公走得很近的布政使杨慷。 云皎月被瞒得严严实实,关于祁长瑾拿捏库大使心思的打算,是一点都不知道。 她自认为自己还算聪明! 没想到却成了祁长瑾给库大使施压的最后一根稻草! 目光扫向他,没好气,“你怎么就确定,我今晚一定会找库大使算账?”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我们同甘共苦。” “我受委屈,你舍不得。” 祁长瑾双眸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情绪。 仿佛在说着再正常不过的话语。 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寂静无外人的房中,具有别样温柔的响起。 云皎月蓦地气也不是,怒也不是。 她倒是想腰杆子硬得狠狠,告诉祁长瑾,她才没有舍不得! 可事实上,怒气冲冲排查过后,想找人算账的,不还是她? 云皎月像是在赌气,非要扳回一城。 “那你呢?如果我受委屈,你舍不舍得?” 要是也不舍得,那她们就扯平了。 她也不生气臭男人今夜拿她刺激库大使。 祁长瑾抿了抿薄唇,缓缓摇首。 黑眸似是压抑着极其强烈的情绪,“自打我将你视为妻子后。” “你受委屈,我就难以忍耐了。” 第175章 我们上床吧 喑哑嗓音充斥着显而易见的危险。 云皎月看着祁长瑾的目光有些出神,舒展的眉心微微动了动。 嘀咕着,“我还真想看看,你是怎么的难以忍耐。” 声音钻进祁长瑾的耳朵里。 他低低笑着,“很快你就能知道了。” “所以,库大使将账簿交给你了吗?” 云皎月后知后觉。 男人难以忍耐她受委屈,和账本之间的关系。 突然想起自己今天在花园和宋夫人闲聊时。 和宋夫人交好的官员女眷,特地来抱不平。 告知杨夫人骂她什么东西,诅咒陆崇早日垮台的话。 云皎月顿了顿,诧异视线定格在祁长瑾身上。 多了许多探究意味,“咱们刚下码头的时候,你不是还告诉我,你不会随意站队?” “难道,就为了杨夫人骂我的那句话。” “你就打算暗戳戳地,将杨慷大人一家一锅端了?” 云皎月眼神微微沉,难以置信祁长瑾的记仇程度。 男人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淡淡道,“妻债夫偿。” “杨夫人骂你,我找杨大人讨债,再正常不过。” 若有所思道,“而且,未回祁家前,我不随意站队。” “只是因为我刚回青州,还不知道青州官场上的形势。” 云皎月不太明白。 好奇问道,“什么形势?” “你可知道,青州城里,有两座布政使府府邸?” “今日来的杨慷大人,是右布政使。没有亲自过来 的那位,是左布政使杜重杜大人。” 云皎月点点头。 明代每省布政使有两位,直到清代才设为一位。 按照书中大齐国有布政使一职,按理说,青州的确得有两位布政使。 至于这个杜重大人,她今日偶然间听宋夫人提及过。 杜重大人的独子,和祁长瑾是同一届考生。 现在正在京都,当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陆崇对这位后起之秀,也非常欣赏。 云皎月大概是回过味了,“你的意思是,除了杨慷。” “京中户部侍郎位置空悬,只要有我义父的举荐,杜重杜大人就极有可能进京当官?” 云皎月眼神有些飘忽。 她先前在库大使面前,还以为是陆崇打算让祁长瑾进京后检举杨慷挪用公款和受贿! 再让祁长瑾搏一搏青州布政使的位置! 摇了摇头,她还真是想多了。 忽地听到男人一句: “其实你义父有举荐我担任青州布政使一职的心思。” 祁长瑾眼角漫着潋滟光华,“聂韬在大荒县时,将层层利弊都告知了我。” “青州布政使是青州掌管政务的最大官员之一,在青州任职几年,再去京都,会得到更大的重用。” 幽幽道,“不过我拒绝了。” 云皎月怔着,清冷眼眸看祁长瑾看得不真切。 有冲动想撬开祁长瑾的脑子,想看看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户部侍郎一职空缺,要是我义父有意帮你,也不 是没有可能将空缺职位,拖个几年。” “你确定要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拱手让给其他人?” 不得不说,陆崇对祁长瑾倒是上心。 不管是身为义父还是伯乐,他都将男人的前程安排得明明白白。 青州布政使,可以升迁为京都尚书或者侍郎。 京都尚书和侍郎里,只要不是身在吏部、工部、刑部,都有很大的机会进入内阁。 更何况,这次空缺的位置还是在户部。 靠着反派光环和陆崇加持,祁长瑾必定能进内阁啊! 正是这么说着,云皎月就想起来。 祁长瑾当首辅时的年纪很年轻,是一位三十岁之前就权倾朝野的狠人。 不同于那种命硬熬成的首辅,他走上高位,全都是靠搏。 照这个角度,拒绝陆崇给他安排的坦荡前程,也在情理之中。 “皎月,青州布政使不好当。” 祁长瑾耐着性子解释,“虽说我被诬陷舞弊,承受流放之罚。” “有你义父举荐,我再检举杨慷,外加有你这个贤内助给我在大荒县博得的名声。” “的确也不是没有破格提拔为布政使的机会。” 男人从太师椅上起身,逐渐走向云皎月。 颀长的身影在烛光的照射下,笼罩住女人娇小的影子。 云皎月被这突然的距离拉近,惊得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不过她没有后退一步。 脑子里在消化着祁长瑾的意思。 又听祁长瑾说道,“但杜重 大人在坐上这个位置之前,可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十几年。” “我要是真坐在了布政使的位置上,得招千人妒万人恨。得不偿失。” “倒不如给陆大人一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再去京都搏一搏。” “毕竟京都,还有两位年幼的皇子。” 云皎月被点醒了。 她之前和陆崇一样,都觉得从布政使入手的升迁之路会更加舒畅。 静下心来想,布政使虽然威风,但远离京都权力中心。 官路稳妥是稳妥,就是进个内阁还得弯弯绕绕,需要花费诸多工夫。 如果男人去京都发展。 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身为状元至少能和杜重大人之子一样,当个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考虑到祁长瑾所受的不白之冤,运气好些,还能任翰林院从六品修撰。 从六品的官职和布政使从二品是没法比,但翰林院最高长官也就只有正五品。 最重要的是!翰林院是内阁的后备队伍。 总而言之: 这样进内阁当首辅,男人至少能少走五年的晋升之路! 见云皎月眉头渐渐舒展开。 祁长瑾也确定女人是想明白了。 好听的声音落下,幽幽道,“京中有两位皇子,皆年幼。” “若是我能直接担任翰林院修撰,就极有可能会为皇子讲学。” “这样不论是日后的尚书还是侍郎,亦或者是以后的首辅之位,都能来得更加扎实。” 云皎月眼神平静下来。 在心里默默惋惜,按照这种稳扎稳打的竞升思路。 再怎么,祁长瑾打好同僚人际关系之余,再兼顾教学皇子。 就有一半的概率能苟到最后。 只可惜…… 男人关于位极人臣后的功成身退,毫无胜算。 “明日得早些起床,亲自送那些官员家眷出府。” “我们上床吧。” 男人近乎魅惑撩人的声音,将云皎月思绪唤回。 感知男人已经低头凑近耳畔。 说话呼吸时,灼热的气息也有一茬没一茬流窜在她的颈间。 她耳垂倏地爆红! 她确定祁长瑾说的,就是字面意思。 可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云皎月用手指了指还有余温的解酒汤,“你先把它喝了,我去洗漱!” 打算磨磨蹭蹭,等男人先上床,再自己躺在外侧。 非得杜绝温饱思淫.欲的可能性! 清了清嗓,“祁长瑾,我明天得早起去请厨子,给各位大人和官眷做早膳。” “要是休息不够,会给祁家闹笑话。” “所以……晚上你翻身时轻一些,别吵到我。” 云皎月说完话,白皙脸颊顿时跟煮熟后的虾仁一样粉嫩。 祁长瑾垂眸凝视着女人一副娇俏可爱的模样。 微突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不动声色压抑住这个年纪早有的身心欲望。 语调轻轻,“嗯好。” 下意识舔舐有些干裂的唇,不让女人多想。 话锋一转,“那我晚上就不抱你睡觉了。” 第176章 闹出人命让我善后 隔天,天色还未蒙蒙亮。 云皎月就起了个大早,特地去请了青州城里最好的糕点师傅上门做糕点。 忙活几个时辰,才将所有昨夜暂住的官员及其女眷,送出祁家。 云皎月一早上没吃东西,坐在黄梨木制的圆桌旁。 拿着一块松黄饼吃。 祁长瑾则和祁向磊一块,陪着祁文朗去买拜师礼,要去李大儒家补上正经的拜师仪式。 “二小姐,外头有人来找您。说是您的娘家人。” 林老夫人特地留下的婢女,低声禀告着。 云皎月听着,重重呼了口气。 大早上的心情被这一句话弄糟不少。 她慢条斯理将松黄饼全部咽到肚子里,喝了几口水后。 落下一句,“让他们先等着。” 转而招呼着候在一旁的程二李虎。 吩咐道,“程二,现在你们就去张贴告示,将从前身在祁家做工的人,给召集回来。” “愿意回来的,就拟个名录给我,我再择优留下,可以重新签订身契。” “不愿意回来的也不强求。留在外头当短工,或者凭本事去当别人家的长工就是。” 程二连哎了两声,到现在还没缓过神,自己进了祁家。 他从来没进过这么大的宅院,而且他和李虎现在的地位,少说也等于祁家的管事。 领了云皎月的差事,干劲十足。 他想起有关自己的要紧事。 有些扭捏,“祁少夫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吗?” “我和李虎这兄弟俩,现在跟着状元郎还有祁少夫人你们夫妇,也算是沾光富贵了。” “不知道等招来下人后,能否给我们放几日假?” 程二乐呵呵着,“也好让我们回老家,自己吹吹牛摆个阔!” 云皎月被程二的实诚给逗笑。 顿时心情渐渐好起来。 她用人,向来不以品行为唯一标准,只看机缘巧合下自己需不需要能不能用。 爽快应下,“那明天你们便回乡吧。五日内回来,别耽误进京的行程就行。” 程二笑得合不拢嘴,双手抱拳,“好嘞!谢祁少夫人才成全!” 两人出去后。 云皎月整合起大房手底下的田产铺面等不动产。 想找个时间过明路,去把该收的产业收回来,把该换的店面铺子管事给换掉。 足足晾了云家人一个时辰。 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让人把他们喊进来。 还没开口,云柏林就已经盛气凌人闯进院子。 身后跟着云长东和张氏,还有一个丰腴的中年女子。 他撞开两个拦路的婢女。 火气旺盛,骂道,“娘,你就别替她开脱了!” “我就说,青州那些达官贵人都走了!她手里还能有什么事情走不开?” “让我们在太阳底下等了那么久!她这是活生生不想接待我们这些娘家的血脉亲人!” 林老夫人手底下的婢女,知道这两天自己主子是谁。 齐齐挡住云柏林的前进步伐。 在林家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硬闯别人府邸的人! 恪守职责,伸手拦住云柏林。 “云少爷请留步,这里是祁家!不得主人允许,怎么能随便闯入?” 云柏林被晾一个时辰本来火气就大,现在被两个婢女拦下。 手都痒了! 怒气上头,挡都挡不住! 根本没给人反应的时间,直接抬脚去踹说话的婢女。 对准肚子狠狠踢了几下,发泄怒气。 把一个婢女踹倒后,也没放过另一个。 唾沫星子横飞,边踢边骂,“我是你们祁少夫人的亲弟弟!你们算什么东西!敢拦我?” 云皎月看云柏林有打人的冲动时,就已经起身从房间里出来。 不 过还是晚了,刚出房门,打人的动作就已经发生。 紧紧拧着眉头,看云柏林的眼神更加厌恶不耐。 愤怒斥责,“云柏林!这里可不是你为非作歹,谁人都宠着你的云家!” “你在祁家的地盘装什么蒜,闹什么脾气?” 云柏林瞠目结舌,没想到云皎月会骂他。 要是按照从前的情况,别说只是踢了两个婢女。 就是把人打死,自己这个亲姐姐也会替他善后处理! 云皎月稳稳将两个婢女扶起来。 看人家被踢出一身冷汗,弯着腰直不起来身子。 眼神就愈发锐利刺骨,直直盯着云柏林,“爹娘究竟是把你惯得有多无法无天!” “是我让你们在府外候着,她们只是听我的命令办事!” “你要是有火气,就找我发!在她们面前耍什么威风?” 张氏一看云皎月发了脾气。 立马冲上去,挡住自家儿子,好声好气道,“皎月啊。” “你弟弟不过就是踹了两个婢女,你至于动这么大的气,凶你弟弟?” 就凶了两句,可给张氏心疼坏了。 说好话,“你们可是亲姐弟,这种深厚的关系,就不要闹了!” 云皎月冷着脸色,漆黑眼眸森冷浓稠。 凛冽寒意在眼底泛滥,怒道, “他打的只是两个婢女?” “他打的!分明还有我云皎月的脸!” “娘,你偏心也得有个度。是他先闹起来的,可不是我!” 原身的亲姑姑云凤儿热闹看久了,上来拉偏架。 热情挽上张氏的手。 对着云皎月说话,“哎哟哟!” “我们家皎月飞上枝头变凤凰,不疼自家人啦!” “你弟弟是云家的独子独苗苗,他闹你也得忍着!你一个当姐姐的,怎么一点容人气度都没有?” 云皎月胸膛里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眼 里迸发出强烈的压迫感。 云家家里也没皇位要继承,原身和云柏林同样都是云家的子女! 以前就算了,现在她凭什么就得忍着这个废物弟弟? 云皎月紧抿着薄唇,冷不丁呵笑,“要容人气度?” “这两位是沧州通安县督邮府的婢女,不是祁家的婢女!” “大户人家的婢女细皮嫩肉,要是踹出个好歹,我是真不知道人家督邮府会不会生气。” 视线紧紧盯着云凤儿,“姑姑,你既然这么心疼云柏林这根独苗。” “那不如我今天就把你送过去担责?看看人家督邮府到底愿不愿意给你容人的气度?” 听见担责两字,云凤儿嘴角抽了抽。 看向云皎月的眼神,掺杂着不少羡慕嫉妒恨。 她心知肚明,云长东当初支持云皎月去死乞白赖的大胆追爱,根本不是因为宠女无度。 而是因为云家需要一架能搭上首富祁家的梯子。 当时云家的适龄女子,只有云皎月。 暗想要不是自己早生了十几年,没准攀上高枝,能嫁给状元的就是她了! 什么帝师义女、状元夫人? 说到底,就是这个侄女命好而已! 云凤儿脸色气得铁青。 双手叉腰,掰扯道,“皎月,你可不要以为姑姑是个妇道人家,就不知道你和督邮府的关系。” “算起来你也是督邮府的自家人,只要你一句话,别说你弟弟只是踹了这些贱人,就是打死了,督邮府也不见得会怪罪!” “我看你是完全不把娘家人放在眼里,竟然还拿督邮府来压我!” 云皎月双眸冷冷一眯,忽然反问:“我为什么要把云家放在眼里?” 她控制住自己恼怒的情绪,镇静下来。 像原身娘家的这些人,其实很常见。 认知狭隘,个性强势,性格自私! 云长东 也好,张氏云凤儿云柏林也罢。 他们都是,看你过得不好,就看不上你,根本不想和你来往。 但看你过得太好,就想上赶着巴结。 想从你这里吸血,源源不断地拿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并且,还会持续地嫉妒你。 会想着,这样的好日子,凭什么他们自己没有? 见云凤儿愣住。 云皎月绯红唇角缓缓勾出一抹讥诮笑意。 不冷不热嘲讽道,“姑姑,你们今天敢拿我的脸面充胖子,去打督邮府的婢女!” “明天说不定就敢上街!再横行霸道闹出人命让我善后!” “你们既然能不将我放在眼里,我又凭什么,要把你们放在眼里?” “难道,就凭你们脸皮多的,已经不想要脸了吗?” “住口!” 云长东终于忍不了了。 上前攥过云皎月的手臂,阴沉的脸色黑成碳。 猛地,抬手重重打在她的脸上! 啪地一声落下,怒道,“你这个混账东西!” “我是白养你那么多年!你怎么敢这么和你娘,还有和你姑姑说话?” 云长东打了一巴掌不解气。 瞬间在院子里充老大,“我告诉你云皎月!” “我们云家既然养了你,那你就得替我们云家办事!” “你弟弟不是踹了督邮府的婢女吗?那就算督邮府生气了,你也得给我去揽事赔罪!” “还有,我今天来不是来和你商量,而是来通知你!” 云长东视线落在云凤儿的身上,想着云皎月以后绝大多数时间,会待在京都。 京都离青州远,往后有什么好事,他们云家也沾不了光。 还不如重新扶持一个能沾光的对象。 勒令云皎月道,“你们祁家二叔既然和离了,你就必须!” 强调着,“是必须!要将你姑姑介绍给他当妻子!知道了吗?” 第177章 彻底出了口恶气 云皎月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紧紧咬着下唇,这两辈子下来,还从来没有被人打过脸! 寒星似的眼眸充斥着厉色,冰冷视线扫向云长东。 正好看见他身后的云凤儿和云柏林,正洋洋得意在嘲笑她。 张氏则手足无措站在原地。 云皎月深吸着一口气,冷不丁笑了,“不过就是养了十几年而已。” “难道还真以为,自家女儿嫁人后,就得被捆绑一辈子!给娘家的爹娘、弟弟,甚至还有嫁出去不知道多少年又刚回来的姑姑做事?” “爹娘,你们今天要是不闹事,我或许还能和你们装一装父慈子孝!” “但现在,我是装不了了!以后,我也不会装!” 云皎月眼眸闪过一丝危险精光,压根没打算认原身娘家这些人。 这些人,根本受不了手底下的子女小辈脱离掌控。 拿长辈身份压人,不过就是想索取利益! 扞卫自己高高在上的尊严!享受自己能掌控子女小辈人生的快感! 他们不关心子女甚至小辈,会不会因为他们的要求难做人! 不担心,因为他们的无礼,导致新组建的家庭不安宁! 甚至,他们看到人家日子太平了,还会上门捣乱,狮子大开口要这要那! 稍有不顺心意,就开始控诉怒斥对方不孝! 逼急了,还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后路,可以向外人证明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根本不会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过分! 云皎月本来就对原身娘家人没什么感情。 现在这么一闹,更是连一点敷衍的情分都没有了。 清冽声音不带情感,“爹娘,祁家二叔眼睛不瞎,以前娶的张美娘就是青楼里的头牌。” “至于我这个姑姑?她要是真不清楚自己的样貌如何,不如当场就拿个镜子照照! ” “我看,她也别上赶着自荐嫁人!” “我话就放在这里——” “往后你们的事情和我无关,也别来找我!我绝对不会再和以前一样,帮你们做任何事情!” 话音落下。 云长东拳头咯咯作响,要不是碍于还有督邮府的外人在。 非得打死云皎月! 眯了眯眼睛,要挟道,“怎么?听你这意思,是要和娘家断绝关系?” “云皎月,你是我的女儿,难道我还拿捏不住你?” 云长东冷哼一声,“要是你敢摆脱我们云家的控制!” “我就一纸状书递给我们青州布政使的杨大人!我知道,你现在是状元夫人了,寻常的小官不放在眼里。” “但从二品的杨大人,你和我今日不在府里的贤婿……总不会不放在眼里了吧?” 云皎月气得呼吸逐渐浑浊,被激将,目光猛然顿住。 云长东眼眸闪过一丝狡黠。 他立刻志骄意满起来,像是施舍一般,“当然了。” “你要是还听我这个当爹的话,那你方才所说的大逆不道之言,我就不放在心上了。” “如若不然,我非得将你要和娘家断绝关系的举动,嚷嚷得天下皆知!” 云皎月望向这群人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强烈杀意。 深知除去神话故事,古代绝无子女单方面和父母断绝关系的成功案例。 否则就是忤逆,是犯下大罪。 她自幼生长的家庭,并无如此吸血的父母。 更没有一个需要自己收拾烂摊子、时时擦屁股的弟弟。 连提奇葩要求的亲戚,也是少之又少。 云皎月紧握着双拳,是真不喜欢这种被拿捏的感觉! 可难道就真的要被云长东这些人牵着鼻子走? 今天这场仗,要是不打赢了! 以后云家这帮人,得在她面前更加嚣张! 她紧咬着牙关,头一次感到无措。 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的身旁。 祁长瑾稳稳扶住她的手臂,稍稍用力了几分。 示意自家妻子稳住心态。 男人鹰隼阴冷的目光投向云长东,眼底划过一片凉意。 双眸幽幽,“刚刚我进自家院子,还以为是到了云家。” “怎么?岳父大人是打算,在我和皎月的家里,把自己的女儿逼得没有活路走?” “动辄一纸状书,又拿杨大人出来压我们夫妇。好生威风!” 云长东脸上讪讪,他们这一家今天一早就来了祁家。 只不过是躲在宅院间的小道没出来。 生生确认青州官员都走了,又亲自看见的祁长瑾和三房的人出门。 这才让人禀告,要去见云皎月。 其实他们也没有活生生在大太阳下等一个时辰。 他们有马车,在云皎月托词等待的时间里,他们正躲在马车里乘凉。 只不过是马车拥挤,等得烦了。 所以连体面也不继续装下去,直接冲进的祁家。 “贤婿,方才这些话,你都听到了?” 云长东小心试探着,不知道祁长瑾看没看到自己打了云皎月一巴掌。 祁长瑾来得也不是很早,是从云皎月让云家姑姑照镜子时,才到的院子门口。 他注意到女人左脸上有一道通红的巴掌印。 对云家这些人,顷刻间动了杀心。 “有没有全听到,有什么打紧?左右,你是如何欺负我的妻子,我是全知道了。” 冷冷的话语落下。 云长东局促起来,得罪这个有大好前途有的女婿,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笑了笑,找补道,“哪有欺负这么严重?” “皎月虽然是你的妻子,但也是我云家的女儿。” “我刚刚在教导皎月,让她时刻记 得拉一把骨肉亲人。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云长东和在码头的时候一样,再次将云柏林推到祁长瑾面前。 半是要求半是请求。 “柏林是皎月的亲弟弟,要是柏林发达了,以后在官场上也能帮贤婿你一把不是?” “要是有合适的机会,还希望贤婿你能看在皎月的面子上,多多提报他。” 云皎月狠狠瞪着云长东。 凌厉视线似箭矢穿过对方脊梁。 忍不住反问,“这样的废物,别坑人就谢天谢地了,还能帮人一把?” 督邮府的婢女们,也被先前的事情,惹得生出一肚子火气。 其中一个婢女嘴巴凌厉得很,是自幼在督邮府长大的。 脾气大些。先前被踹的肚子,痛感减弱后。 附和道,“二小姐说得是!” “就这种只知道对女子动粗的货色,他能帮谁一把?” “难道,是去帮阎王爷拉人头凑名字簿子吗?说不定坑人是一把好手,能将这群指着您吸血,不堪为人父母长辈和血亲的人带走呢!” 云皎月挑了挑眉,咋舌。 倒是没想到林老夫人给她留下的婢女,说话这么厉害。 一时间觉得身旁留个嘴替,也是必要的事情。 借由下人的嘴,说自己想说的话。再在明面上轻轻责罚,有益身心康健。 云长东被骂得瞳孔震了震。 不满想向云皎月发难。 这时,却突然听到祁长瑾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岳父大人说的是。” “柏林是皎月的弟弟,以后是要重重提拔。” 云皎月愣了神,抬眸好奇望向祁长瑾。 正怀疑男人是不是疯了的时候。 只见祁长瑾微启薄唇,声线里多出几分威压,“我今日已经命人快马加鞭,通过我恩师李大儒的人脉,将柏林举荐到了青州总兵的名下历 练。” “想来不日后,柏林就能跟着新一批入军队的士兵,在军营里大展身手了。” 云皎月蹙了蹙眉,已经听出祁长瑾是在撒谎。 不过只要祁长瑾愿意,也的确能将云柏林送到军营里。 云长东难以置信,确认道,“贤婿?” “你的意思是,要将柏林送到那种刀剑无眼的军营历练?” “这要是我家柏林不小心缺胳膊少腿,甚至死了可怎么办?” 祁长瑾双眸幽邃,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姿态。 仿佛云柏林迟早会死在军营里一样。 他眼神微沉,“岳父大人,昨日……可是你在渡口说,要我提拔小舅子的。” “我将小舅子的事情放在心上,今日一早就出去办了。” “难道岳父大人对总兵大人这个靠山还不满意?还是说,是也要往我脸上打一巴掌,才能满意?” 云皎月心情舒服多了,是彻底出了口恶气! 看着祁长瑾的眼睛,多出明显的笑意。 云长东拧着眉头,“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但是军营的事情还是罢了,还是走文职路子好些。” 祁长瑾目光带着一抹不容置疑。 重重喊道,“岳父大人。” “恩师已经和总兵大人打过招呼。今日快马加鞭,现在追回也为时已晚。” 嘴角扯出轻蔑笑意,缓缓定了局面。 眸光意味不明道,“换言之。” “入从军名册,已是板上钉钉难以更改的事情。” “从军不是小事。若是贸然不去,往后怕也无缘官途。” 祁长瑾揽着云皎月的腰肢,另一只手则握住她的右手。 对着云长东道,“岳父大人是个心里有一万个主意的人,就自己定夺轻重吧。” “我也乏了,府上没有多余的下人能送客。岳父岳母你们可自行离去。” 第178章 将休书偷走了 云长东望了望云皎月,要是这不孝女现在还嚷嚷着要断绝和娘家的关系。 他就能,要挟祁长瑾按照他的意思办事。 既不有碍官途,又能撤回从军名册上的名字。 但云皎月此刻像是已经沉住了气。 她视线焦点压根就没落在云长东他们的身上,一个眼神都没给。 云长东屏息凝神,看这个不孝女还在气头上。 打料等她气消了,再让她去劝祁长瑾不把云柏林送到那种吃苦受罪的军营里。 云凤儿眼睛一直直勾勾盯着祁长瑾。 才不管自己外甥会不会被祁长瑾送过去从军! 要是从军从死了,她还高兴! 她都被休了,儿子也不在身边,为了体面只能对外说是和离。 她的日子过得这样不光彩!最好自家兄长家也能过得一地鸡毛! 扯了扯云长东的衣袖,见云长东不理她。 直接走到祁长瑾面前,“哎呀,我的侄女婿,不知道你能否帮姑姑与你家二叔相看相看婚事?” “要是真能看对眼,以后咱们两家就亲上加亲了!” 祁长瑾闷闷哼声,谁家女方姑姑会上赶着和男方叔叔一道成婚? 这种事情就是放在整个大齐国,也是闻所未闻! 委实是不要.脸! 压住眼底的嘲讽情绪,“姑姑自然都已经开了这个口,那我要是不应承下来,倒显得我这个当晚辈的不懂事。” 云凤儿对这个侄女婿的态度很满意。 笑得娇艳,手搭在男人身上套近乎,“还是侄女婿懂事,比我家那个不近人情的皎月,是心疼长辈多了!” 云皎月眉眼尽是冰冷,听不下去话。 甩开祁长瑾的手,转身回了屋子。 两个婢女也连忙跟上。 张氏看自己女儿走了,又和女婿说不上话。 扯着嗓子在喊,“皎月,娘可是十月怀胎生的你!” “你要是心里还有我这个娘,就疼疼你弟弟!私下劝劝你夫君好不好 ?不要让柏林去军营,就给他一个清闲的文职!” “皎月……他可是娘的心头肉啊!” 云皎月神情似山雨欲来,怒意不断被挑起。 云柏林是张氏的心头肉,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凭什么要心疼他? 转身进了屋子,等着祁长瑾过来和她解释! 满脑子都是男人昨晚说的好话。什么若是她受委屈,他会无法忍耐! 这看着?不是忍耐得挺好? 还上赶着给云家人做事! 尽管知道祁长瑾肯定留有后手,但当下还是生气。 婢女连忙去找了冰块给云皎月冰敷。 陪在身边的打抱不平,“二小姐,你这么一个聪慧识时务的人,怎么会有那样一群刁钻自私的娘家人?” 另一个婢女知会着,“别说了。你看看二小姐的脸,都被打肿了!” “还是先用冰块裹着棉布敷敷脸。好在祁家冰窖里还有些未化的冰。” 云皎月细细打量着这两个婢女,想着一个嘴皮子利落,一个沉稳内敛。 要是她们愿意去京都,就问林老夫人讨要过来。 不过这个念头,她没有继续深想。 敛下神色,思忖着在离开青州之前,得让云家这些人付出今日所作所为的代价! 祁长瑾从屋外进来,慢步走到云皎月身边。 示意婢女将棉布给他,亲自给女人冰敷。 屏退婢女后。 他好声好气温声道,“我说我的夫人,你这气性也太大了。” 云皎月不听这句话还好,一听更火大了。 “你说我气性大?合着被打的人不是你!你倒站着说话不腰疼!” 祁长瑾饶有兴致看向云皎月。 这还是头一次听见女人这么生气地和他吵架。 自打流放后,两人压根就没吵过架,连昨晚也只是拌了几句口舌。 他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她面前。 不再是站着的姿态。 伸手给女人继续冰敷,“你被欺负,我自然生气。” “可平心 静气,你仔细想想,我这两位岳父岳母死活不肯和你断亲,你当下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云皎月眸光黯了几分。 说难听些,古代父母之恩大过天。 子女并非独立的个体,而是父母的所属物。 在云家人看来,她就是一个好不容易傍上状元夫婿的云家女儿。 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她这个能给娘家带来利益的所属物? 只要云家这些人死扛着不放过她,她根本就断不了这门关系! 祁长瑾双眸冷冷微眯,“今日我这两个岳父岳母回家后,必定难以入睡。” “等过几日来找你,你就能反过来拿捏他们了。” 云皎月目光扫向他,不太明白。 如果男人是想借用云柏林从军的事情,逼迫云长东夫妇来求她。 再借机提出,要他们签下断亲书的事情。 那为何今日不直接逼迫? 云皎月思来想去,问道: “你是想抽薪止沸,剪草除根?用云柏林的生死,来要挟我爹让他消停?” 祁长瑾眼眸闪过一丝危险精光,摇摇头。 “那得看,你认为的薪和草是什么。” “你弟弟的生死,固然可以要挟你爹。但要他安分守己听你的话,他的性命还远远不够。” 突然提了一句,“你认为,你爹云长东比我娘萧莲比起来,有什么不同?” 提及已逝的萧莲,男人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 他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通安县地震那次,我娘扔下我跑了。”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在我娘心里,她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命。” “对她来说,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当然,贪生怕死是大多数人的本能。我不会怪她。” 祁长瑾眸光意味不明,声音散漫继续举例道: “不过她也不是全然不疼爱我这个儿子。” “流放时,她大可以选择用寡妇的身份再嫁,脱离祁家。但她却没有。” “这意味着, 对她而言,性命大于我这个儿子,而我这个儿子在她心里的地位,又大于所谓的荣华富贵。” 云皎月听男人提及地震那次,想起那时祁长瑾选择救她,而自己被掩埋在废墟里。 心底某处不知不觉间柔软起来。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父母都心甘情愿为子女奉献一切。 自然他们也有权更偏爱自己一些。 垂眸若有所思,眉头蹙了一下。 脑海中忽而冒出一抹精光,“我爹云长东比你娘更贪婪。” “他和萧莲之间有所同也有所不同。相同的是,他最看重的,也是自己的命。” “不同的是,相较于儿子,他更喜欢荣华富贵!” “因此,我根本不可能拿云柏林当做筹码,要挟他和我断亲!” 古代秉承一夫一妻多妾制度。 大多家底殷实的男人,女人多了,子女就会多。 在富贵权势面前,爱护子女的倒是少数。 “我爹不知足,明明有你这个女婿,云家日后不会差。可还是执意得罪我,非让我将姑母介绍给二叔。” “更厚着脸皮去为难你,在你连官位品阶都还没下来的时候,就让你提携云柏林。”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让他知足!就跟插花的枝条修剪技法一样,要想花插得合自己心意,就得将杂乱的枝叶线条剪去。” 云皎月明白了,她不能被云长东牵着鼻子走! 她得自己占据主动权! 想到云长东对云柏林的喜爱也不过如此。 她不由感慨,古往今来的夫妻之间,孕育生命也太过不公平。 所谓的夫,孕育生命,付出的是一夜欢愉。 付出成本少之又少。 而所谓的妻,有没有欢愉另说,还得忍受十月怀胎辛苦之余。 生下孩子后,更得在内宅花费大量时间教养子女。 社会心理学认知失调理论中有一种现象描述,叫做心血辩护效应。 在一件事情上付出的 越多,对它的态度就会越加爱护喜欢。 故而夫妻双方,哪一方对孩子付出得越多,爱护之心也会越多。 这也就决定了,父亲若是甩手掌柜,那对孩子重视程度,一定会远低于母亲。 云皎月皱着眉头,嘀咕着,“以后我要是有孩子了。” “一定得变着法让当爹的照顾教养和付出,必得远胜我的辛苦。” 想起一事,又十分好奇。 正儿八经和祁长瑾讨论起来,“我这个便宜爹,以前也没少在外头养外室,我娘又惧夫,只能任由着他和莺莺燕燕鬼混。” “这么多年下来,我娘生我和我弟弟,加起来足足小产了三次。” “至于我爹的那些外室,唯一成功生下孩子的,还一尸两命难产死了。” “祁长瑾,你说……我爹的精.子质量,不会很差吧?” 话音落下,云皎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她和一个古代人,谈什么精.子? 对方肯定听不懂。 不过,要是云长东生育能力不太行,那一切就更好办了。 云家那群人,以后别想在她手底下瞎蹦跶! 祁长瑾只听进去了生孩子和很差这两个关键词。 他俊逸的脸庞突然生出几分笑意。 盯着女人时,眼底流转着强烈,压下想证明自己的决心。 唇角勾出好看的弧度,提起了云皎月的姑姑云凤儿。 眼里满是幸灾乐祸,“你知不知晓,你的姑姑是被休弃出来的?并非对外说的和离。” “我们还未回青州时,你的前姑父,他因你姑姑不孝而休弃了她。” 云皎月瞠目结舌,“被休弃?” 她倒是没听张氏提过。 祁长瑾黑眸冷厉,想到云凤儿时,阴鸷视线漫着嘲讽神色。 缓缓道,“早上我陪着三叔文朗去书院送拜师礼。” “听同窗提及,你前姑父昨晚潜进云家。” “竟然还将休书偷走了。” 第179章 奇葩多了也不是坏事 “将休书偷走了?” 云皎月像是吃到大瓜,兴趣盎然! 怪不得今日一大早,云家这些奇葩亲人就上赶着来祁家。 合着也有一层,休书被偷的关系。 看样子,云凤儿是急不可耐要嫁给祁盛天,不想回以前的婆家了。 云皎月眼里闪着解气的光,“可休书,不是还得交由官府盖章,两人的夫妻关系才算彻底结束?” “只偷走休书,我那姑姑大可以去官府调一份盖章记录。” “届时,有盖章记录,就能证明和我前姑父不再是夫妻,他的休书也白偷了。” 祁长瑾漆如点墨的眼眸微微眯起,已经开始浅尝权势,玩弄权力。 为云皎月撑腰道,“你爹娘姑姑和弟弟,先来祁家,只是因为官府还未开门。” “我先前虽然不知道,你爹娘想将你姑姑嫁给我二叔。” “但我知晓休书被偷后,还是连忙去了一趟官府。那时左布政使杜重大人也在,看到他时,我就毅然决然,提笔用墨,将盖章记录给抹去了。” 云皎月听见休书一事,还和那位昨夜未露面的杜重大人有关。 眼神顿时诡谲起来,看样子书院里的那位同窗,是左布政使的人。 这是左布政使,在和祁长瑾示好。 不明面上来祁家祝贺,而是在私底下给了祁长瑾一个人情。 “我说你答应我姑姑,答应得那么爽快。” “原来是知道,她也嫁不到祁家来。” 云皎月深知争分夺秒的道理,既然祁长瑾都已经把她的后顾之忧给铲除了。 那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大刀阔斧的,找娘家人算账! 首先,就从云凤儿入手! 云皎月脸上的火辣痛感好多了,就是站在镜子前,还是能看出明显的巴掌印。 她在梳妆台前,头一次打扮起来。 拿着胭脂水粉在脸上有条不紊地上妆,准备出门去找她的前姑父。 祁长瑾凝视着云皎月的眼神越发柔和,目光凝滞住,没挪开眼。 “你去哪?要不然我陪你 一块去?” 云皎月挑了挑眉,男人在青州停留的日子也就那么几天。 陪她干什么? 还不如找些光明正大的由头,去和青州部分官员扩展交际网。 摆手拒绝,“我去陈家,你不用陪我去了。” 祁长瑾幽幽叹息,“好。” …… 陈家往前推十年,也是青州城里数得上名号的富户。 只不过发展得越渐没落,只能堪堪维持商户二字。 云皎月带着两个婢女,坐着马车到了陈家。 陈家家门口并无家仆看守,大门虚掩着。 她上前握着铜环叩门,但没人答应。 只能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原身以前去过陈家,记忆里陈家还算富庶,起码迎来送往的仆人还是能拿得出手撑场面的。 现在走了好一会儿,硬是没见着几个人。 看见府邸里有炊烟升起,就往厨房走去,想着让厨房的下人去找前姑父陈富。 通报一声,也不算自己太失礼。 刚到厨房门口,里头愤怒的声音就传出来: “娘啊,你就少发些脾气吧!” “你说,你要是不省这个银子,早些年直接从人牙子手里买下人!不就没有今日累死累活,自己下厨房的事情了?” “非得抠门到不买身契,只肯雇佣!这下好了吧,满城里的牙人,现在也不肯做我们陈家的生意了!” 陈富的亲娘阮氏听见儿子责备自己。 一怒之下将大锅勺甩在地上,“你懂什么!勤俭持家,才能维持富户门庭!” 阮氏双手叉着自己的腰,也不做菜了。 任着锅里的青菜烧焦。 坐在凳子上休息,怒道,“还有,我不买身契,只雇佣短工!” “还不是为了能帮我们陈家能省下更多的钱?” “你也不看看你以前娶的什么货色,除去花银子在行,她还能干什么!” “要不是家里我还能顶事,能抠抠搜搜地把持库房,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做生意?” 陈富咬紧牙关气急败坏,什么富户。 他们陈家早就没落了 ! 不过他母亲说的话有一句没错,云凤儿的确很会花银子 每每绸缎铺子首饰铺子胭脂铺子,有了新的货售卖,她必得大买特买。 他赚银子的速度,根本比不上云凤儿花银子的速度! 提到云凤儿,开始给阮氏打预防针。 “娘,你知不知道,祁家大少爷他们回来了?听说现在祁家大少爷,和凤儿的侄女皎月,这俩夫妻关系已然大好。” “祁家以后前途无量,不如我将凤儿重新喊回家,我们再一起过日子?” 陈富打着如意算盘, “有凤儿这层关系在,皎月还得喊我一声姑父。” 美滋滋地,“这样沾亲带故的,以后我们陈家,也能让人高看一眼!” 阮氏一听云凤儿这个人,头就痛得要炸裂开。 她自认为自己是个好婆婆,不允许自家儿子纳妾,更不允许养外室去青楼! 这样给儿媳妇撑腰的好婆婆,还能去哪里找? 不过就是让那个小贱人每天给她洗衣做饭缝鞋垫,捶背揉肩洗臭脚,外加走累了蹲下背她。 也没让做别的事情! 可惜云凤儿就是不知足,居然敢撂挑子不干活! 要不是她近一个月身子不好,不能教训那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儿媳。 就不会脑子一抽风,命令儿子休妻。 “你要是真想把云凤儿重新叫回来,也不是不行。” “丑话说在前头,她回来了,我也不会惯着她!以前她干的活儿,以后还是得干!” “她不许有婢女使唤,等我身子骨好了再雇的短工,也只能伺候我们母子两个人!” 云皎月在屋子外头,听得沉郁之气尽数散去。 觉得这个世上,奇葩多了也不是坏事。 起码还能一物克一物不是? 这个阮氏早年丧夫,是一个人将陈富拉扯大的,她手腕也铁血,虽然没能扩充家里生意,但也能守成。 可惜阮氏年纪大了,做不了事无巨细的主。 只得将生意全盘托给陈富,自己则专门管内宅的事情。 陈 富不会做生意,陈家才越来越没落。 要是她的这个好姑姑,以后在陈家能被阮氏看管折腾得死死! 就再不能掀出什么风浪来! “哎呀我的娘啊,人家凤儿也今非昔比了,怎么还能被你压着抬不起头?” “她侄女现在可是状元夫人,以后要做京官夫人的!你还是对凤儿好些吧!” 话刚说到这里。 云皎月倏地叩了叩厨房的门,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 绯红唇畔漫着舒心的笑意,清冽喊道,“姑父,你和姑奶奶这是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我是否来得唐突,也是我许久未见姑父姑奶奶,一时心里挂念。” “还想着上门来给陈家送礼呢。” 陈富被这道声音喊得回头。 他眼睛明亮,没想到许久未见,自己这个前侄女已经长得如此落落大方。 要不是说权势养人,这才刚做了状元夫人,浑身的气质就不一样了。 有那大官夫人的味儿了。 “哎!皎月,怎么来得这么突然?” “家里仆人回家探亲了,没能来得及好好招待你,是我这个做姑父的做得不到位。” 陈富胡诌着,为自己挽回一丝颜面。 他纳闷着,以为云皎月是因为自己休了云凤儿,特地来兴师问罪。 可这会儿看她脸上笑意吟吟,又不像是在生气。 没有继续揣摩。 因为他意识到,云皎月现在既然还愿意喊他一声姑父。 肯定也和他一样,想要云凤儿回陈家。 心情逐渐变好,“你这孩子,来都来了,还送什么礼啊!” 陈富顺着云皎月的话说下去。 刚想走到门口,伸手去接礼,才发现云皎月和身后的两个婢女手上空空! 云皎月干笑道,“来得仓促,我先前一直听说姑奶奶勤俭持家,家里不爱买下人。” “故而来之前,特地找了牙人,买了几个婢女家仆。身契届时会和下人一道送过来。” “还希望姑父和姑奶奶不要责怪我自作主张。” 阮氏之前胸腰很痛, 坐在凳子上起不来身子。 听见云皎月的礼,是下人的卖身契,忍着疼痛起身! “皎月可真是心疼我这个姑奶奶,本来也不好意思让你破费。” “然则你都已经买了身契,既然你盛情难却,姑奶奶我就不再客气了。” 半个月前,阮氏病情转重。 陈府的下人都怕她控制不住脾气会打人。 一股脑,全跑了。 她那会儿还想着忍痛花银子,去买下人,偏偏牙人给脸不要.脸。 说她给的银子太少,不肯卖。 害得她没人伺候,当真是可恶至极。 现在云皎月给她买了下人,她们陈家就一个铜板也不用花了! 云皎月笼络完阮氏母子后。 开门见山,“姑父知不知道,我那个眼高手低的姑姑,近日瞧上我祁家二叔了?” 陈富板着黑脸,没听说这件事情。 “什么?” 紧皱着眉,怒道,“她这个蠢.货!是怎么敢肖想祁家二爷?” “祁家二爷虽然是出了名的纨绔,长得也不怎么样。但他家底厚,眼光更是一等一的!” 反应过来,“她看上祁家二爷,莫不是来求你搭线做媒了?” 云皎月故作为难地点头,“姑父,说句不该说的。” “我姑姑以前能嫁给你,能侍候姑奶奶,已经是她上辈子积德换来的福分。” 阮氏听着,十分认同。 云皎月说明来意,“我是看重姑父你的,还想着日后拉姑父一把,让姑父好好做生意。” “就是……我这个姑姑,实在是让我不省心,尽给我找麻烦。” 陈富做生意不行,好赖话还能听得出来。 这是云皎月不愿意做媒。 想让他把云凤儿收回来,再好好关在家里的意思。 只需要关个云凤儿,就能搭上祁家这门亲戚。 这么好的事情,他多犹豫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是对上天的眷顾不尊重! 立马答应下来,拍着胸脯,“皎月你放心,有姑父在!” “以后我绝不让那婆娘,再给你添一点麻烦!” 第180章 不值钱的东西 厨房铁锅里的菜传出焦味。 阮氏闻到味道越来越浓,直接在火堆上泼了一勺水进去。 屋子里顿时弥漫着呛人的烟味。 云皎月轻咳了几声从厨房退出来,阮氏也用手扇着缭绕的白烟,出了厨房。 想到今日就有家仆伺候了。 打料就饿一顿先,下午再进食。 阮氏跟在云皎月后头,“好孩子,刚刚你说要在生意场上,多多提拔你姑父。” “你是打算怎么拉扯陈家一把?” 云皎月在来陈家的路上,已经想好了一套商业结盟的法子。 陈家老本行干的是瓷器产业和制香产业。 阮氏掌家的时候,青州瓷器业商户的烧窑方式,都从柴烧转变为了煤烧。 青州正好煤炭资源优越,那时州内的民间瓷器产业如同雨后春笋般,呈现出爆发式的发展。 这就决定了,瓷器业的竞争力变大。 因此,阮氏就避开了瓷器业的竞争,主体经营制香。 后来阮氏的老旧品味被年轻品味所淘汰,陈家的制香产业也逐渐没落。 陈富接手陈家后,想将搁浅的瓷器行业振兴。 于是偏向于主经营瓷器。 可惜前期耗资巨大,审美和烧窑技术却没有提升,以至于陈家彻底被踢出青州富户行列。 总的来说,想要拉扯一把陈家,得将他们的制香业和瓷器业救活。 “姑奶奶,青州虽然没有朝廷指定的官窑,但民窑却不少。” “陈家不再是青州瓷器大家的原因,除去青州博山八陡、窑广、北岭、万山等地窑业兴起,最重要的原因,莫过于瓷器种类太 过于平常。” 听到这里,陈富心里不大服气。 他庆幸云皎月肯动用祁家来帮陈家没错,只是一个妇道人家,跑来指点生意也太不靠谱! 皱眉道,“怎么就瓷器种类平常了?” “我们陈家的瓷窑,种类堪称是青州城里最多的商户了!” 字里行间都是不满,“无论是前朝兴起的青瓷还是白瓷,我们陈家都有涉猎!” “而且连黑釉器都有油滴釉、仿兔毫黑釉、黑釉铁斑、黑釉白线等等这种品类。” “不仅如此,满青州城,皎月你不妨看看,有哪家瓷器商户和我们陈家一样,能做出数百年之前的瓷器款式!” 陈富挺直腰杆子,神情自豪,“可以说,我们家的瓷器种类应有尽有!” “完全可以满足所有人群对瓷器的喜好!” 云皎月知道陈富说的,数百年之前的瓷器款式指的是什么。 前些年陈富送了自家烧的一尊黄绿彩炉给祁老夫人当寿礼,本意是想博得祁长瑾奶奶的欢心。 好让祁家多和陈家合作。 祁老夫人不懂瓷器,听哪个半吊子说,这是前朝的古董。 好一阵子将这个瓷器当成宝贝,还送给了青州官员夫人。 后来才知道,这是陈家烧制的瓷器。 祁老夫人丢了脸气得不行,不光不允许陈家以后再来给她祝寿,甚至还重重责罚了原身! “姑父。” 云皎月叹气摇头,将陈富对自己的抗议,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停下走路的步伐,转身望向这个姑父。 云淡风轻挑眉,“姑父有没有发现,无论你所说的 黑釉器,还是青瓷白瓷,甚至是你说的复刻前朝古董。” “它们都是前朝的烧窑技术,是烂大街的瓷器!” “青州城里,难道就只有陈家能做出这种烧窑品类吗?” 陈富被云皎月的逼问得无话可说。 愣在原地,耷拉着肩膀。 沮丧道,“我也不想只做那些瓷器,可创新烧窑技术谈何容易?” 云皎月深邃双眸炯炯有神,泛着光彩。 语重心长道,“物以稀为贵。前朝瓷器为何放在现在,会奇货可居?” “那是因为数百年前的瓷器,对于现在来说稀少。它可贵的不是烧窑技术,而是历史时间的沉淀。” “所以,姑父就算将前朝瓷器复刻得再完美细致,也改变不了它是个赝品的事实!” 怕陈富还一副沉浸在自己有多厉害的虚假梦幻中。 云皎月犀利落下一句,“赝品,换言之,就是不值钱的东西。” 陈富脸上神情略显局促,双手没地方放。 先是垂在身侧,用手握了握拳头。又放在身后,不断双手摩挲着指尖。 被云皎月道破陈家瓷器业发展不好的原因后。 他对这个侄女高看了几分。 云皎月察觉出陈富对她的态度,有了细微的变化。 不再是先前的仰望势高者,更不再是谈论瓷业时,轻视后辈的架势。 沉思道,“皎月,依你看,我们陈家要如何才能重回以前的富商行业?” 云皎月开诚布公,“我认为,得创新,不能一味守业故步自封。” 竖起手掌,伸出五个手指头,“姑父,我能让陈家跻身青州前 五富户的位置。” “但目前陈家手底下的所有产业,瓷器也好制香也罢,我都要分一半!” “自然,拿到一半产业后,我会给你们新瓷器的制作方法,外加新种类的制香秘方。以后盈利也五五分成。” 补充道,“要是姑父和姑奶奶愿意,我们就去官府做个公证。” 云皎月想得很明白,她不满足于泽州大荒县那一块的产业。 既然回了青州一趟,再如何也得扩充她的商业地图。 阮氏算盘打得叮当响,她既想要云皎月嘴里的新瓷器制作方法,也想要制香秘方。 但她根本不愿意,把陈家一半的产业给云皎月! “皎月,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实心眼儿。” 阮氏不高兴了,“陈家的产业到底是你姑爷爷一手做起来的。” “你就算是要看在你早逝的姑爷爷份上,也不能从我们陈家抢走产业啊!” “我看,你要不然就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将你制作瓷器和新香料的方法都交出来。” 云皎月轻轻呵笑,饶有兴致盯着这个奇葩姑奶奶。 她又不是非要收购陈家不可。 青州瓷窑数不胜数,她大可以换一家瓷窑收购。 双眼冷冷眯住,拿捏住阮氏。 “姑奶奶,所谓亲戚一场,是我拿你们当亲戚,我们才是亲戚。” 嘲讽笑道,“我要是不拿你们当亲戚,这门亲戚,你觉得还能做得成?” 指出,“姑父休了我姑姑,这事情过了明路,盖过官府公章。” “是就算姑父昨夜偷拿休书,也不能更改的事情!” 慵懒威胁, “陈家和云家的婚事,能不能再作数,就看姑姑和姑父要怎么选择了。” 陈富心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他咽了咽口水,他本来是打算贿赂官府官员,将官府盖章的休书记录抹去。 就是今天去了库房,发现竟然连贿赂的银两都不够了! 陈富不愿意得罪云皎月,弱弱问道,“皎月,抛开你姑姑的关系不说。” “收购陈家一半产业和五五分成的事情,就真的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云皎月摇摇头。 陈富皱着眉头,“是没有余地的意思?” 云皎月耐着性子说话,“是抛不开云凤儿这层关系,外加没有余地的意思。” 目光幽深盯着陈富,“陈家瓷窑和制香坊,我其实并没有看上。” “我大可以自己开个瓷窑。” “选择你们陈家的原因,不过是因为陈家和云家有过姻亲关系。外加我几日后会去京都,开瓷窑倒不如买一半的瓷窑。既然要买瓷窑,那不如就再买一半的制香坊。” 陈富心里拔凉,还以为自己的产业,有能够让云皎月非要拿下的理由。 开始懊恼自家不争气。 要是有过人之处,也就能和云皎月讨价还价做生意了。 云皎月灿若星辰的眼眸闪着细碎光泽。 已经没有什么耐心。 笑道,“姑奶奶,姑父。我不想让姑姑好过的法子,有许多种。” “你们是最现成能折腾她的人没错,但……我不是非你们陈家不可。” 唇角笑意温和,眉眼弯弯,“所以要不要去官府公证,姑父心里有主意了吗?” 第181章 让你无立足之地 陈富有些无力地垂下眼眸。 无可奈何,点了点头,“事不宜迟,今日,我们就去官府公证!” 陈富想得很明白。 他必须得答应云皎月想要陈家一半产业和往后一半利润的条件。 现在陈家已经余钱不多,他自知自己也没有什么大志向。 只要云皎月能答应把陈家扶持到青州富户前五的位置! 生财后给她一半又何妨? 阮氏瞪了一眼陈富,扯了扯他衣袖,“富儿?你脑子坏掉了?” “娘,你都老了,就别管那么多事情了!” “外头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陈富没打算被亲娘继续捏着鼻子走。 他一个商人,只图利!谁能给他钱,让他越来越有钱! 他就会把谁当衣食父母!唯命是从! 云皎月达到目的后,视线落在陈家门口方向,“姑父,你和姑奶奶也未来得及吃午膳。” “不如等你先吃完饭,下午申时初,我在官府门口等你。” 陈富当即应下,“好。” 云皎月颔首示意,带着两个婢女离开陈家。 见女人离开,阮氏眼珠子转了转,自以为聪明。 握住自家儿子的手,“儿啊,要不然等那小妮子将秘方都给我们,我们就另起炉灶!” “也不开什么陈家制香坊和瓷窑了。” “反正云皎月除去要一半的产业外,只说要陈家以后的一半利润。我们就开个……开个阮家制香坊和瓷 窑!” “你要是不想用阮字,百家姓那么多,我们也可以换个姓氏。” 陈富幽幽看了眼自家老娘,转身也往府邸门口走。打算去外头酒楼自己个儿吃饭。 回来的时候再给阮氏带些东西吃。 省得和阮氏话不投机半句多。 一个能发出新瓷器烧制方法的人,能发出香料秘方的人! 她能没有先见之明,维护自己的独家秘方? 果不其然,下午申时去官府公证时,云皎月对陈富说道: “姑父,这几日我会将瓷器和香料的秘方都整理出来。这秘方,你知我知,还有你手底下的那些烧窑和制香的核心伙计才能知道。” “烧窑和制香的伙计,必须得由你出面,让他们全家每十年签署一次卖身契。银钱开支我们亦也五五分。” 规划得当,“每隔十年,他们皆有一次留去自由的机会。” 陈富有些懵,拧着眉头,“还要签署卖身契?” 云皎月运筹帷幄道,“自然,要想生意做得长久,人心最不能不防。” “姑父做生意多年,肯定也知道这个道理。” 烧窑技术创新本来就难。 这是一门很值钱的技术,自然得看管好伙计保密。 云皎月暗想,好在大齐国还并未有粉彩、珐琅彩等后世瓷器。 此时的瓷器花色品种不多,还可以在花色上革新。 譬如可以做些胭脂红、豇豆红、祭红、洒蓝、瓜皮绿 、孔雀蓝、豆青、金银釉之类的颜色。 再结合前代瓷器造型,三三错类搭配。 能制作出无数有创新的瓷器! 这样下来。 就算部分对瓷器极尽热爱,深有研究的人,会将陈家创新生产后的瓷器买过去研究。 在秘方保密的情况下。 天才者,少说也要花费十年时间研究外加投入生产! 因此她不会将全部秘方都给陈家。 每隔十年,她再给陈家新的秘方,让其生产新一批的瓷器。 这样她手底下的瓷器产业,就能长久不衰下去。 陈富被云皎月描绘的美好蓝图,惊得合不拢嘴。 要是瓷器产业真能红火几十年! 以后他们陈家别说是在青州,就是在其他州,也会有很大的名气! 想到这里…… 陈富身为一个商人的本性犯了。 突然认为自家老娘说的话,也有道理! 幻想如若他能拿到全部秘方!将生意做得足够大! 以后祁家说不定也得看他脸色行事! 陈富意识到此处,眉目间闪过不得不被拿捏的戾气。 云皎月将陈富的情绪尽收眼底。 眼里对这个姑父,生出几分探究的意味。 她不在意合作伙伴对她是否有异心,只在意对方是否有野心。 在可控制范围内,对方对商业上的事情越有野心,对她的事业就越有益处。 不过…… 要是陈富有一日野心过了头,那她也不介意全盘蚕食陈 家。 目光扫向陈富,笑意不达眼底。 根本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 缓缓敲打道,“姑父知道,那些签了卖身契,日后要是敢和同行勾结吃里扒外的伙计。” “届时我会如何处置么?” 陈富被女人锐利视线里掺杂着的威严神色所威慑。 竟然短时间内屏住了呼吸。 回过神来后,弱弱试探道,“如何处置?” “我云皎月对背刺之人,向来厌恶。如果对方先不讲道义,违背诺言!” “那不光是他们的性命,还有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我都会按照悖逆主子的过失直接打死!” 云皎月上下打量着陈富,寒星似的眼眸掌控感十分浓烈。 她隐隐认为自己和祁长瑾待久了。 拿捏人的本事也渐长。 目光宁静幽深道,“姑父,我们虽然是亲戚,但丑话也得说在前头。” “我们做生意也有做生意的规矩,相安无事彼此共赢最好。” 眼眸中闪烁着危险暗芒。 勾了勾唇角,“可要是姑父你生了异心。” “给你的秘方频频泄露,导致市面上出现了相同工艺的瓷器。” “那你就有秘方看管不当,甚至是自立门户之嫌。” “等那时,我会扶持新的合作商户,并且举全力不惜一些代价,让你们陈家在大齐国无立足之地!” 陈富手心湿漉漉,生出不少虚汗。 不知道云皎月说的,是字面意思上的 无立足之地,还是别有深意。 字面上的无立足之地,只是活着贫苦些罢了。 深意的话,没有能站得住脚的地方,不就是……要让陈家灭门吗? 陈富瞳孔微微缩了缩,看云皎月的眼神浮出敬畏意味。 咽了咽口水。 这会儿才彻底从对未来纸醉金迷的美梦中苏醒过来。 “皎月,姑父明白。你们祁家如日中天,你又是京都权臣义女。” “我要是得罪你,还上赶着得罪狠了。这明里暗里,往后陈家的脑袋就得悬在裤腰带上。” 陈富顿时狗腿起来,“姑父保证,姑父绝对会管好秘方!” “以后如你有令,我定听命于你。” 陈富深知自己只是一个做生意的商户。 古往今来,勾结官员的商户倒是不少。 然则大齐国这片土地上,还从没有人能仗着自家银钱,敢和当官的叫板。 见好就收道,“等瓷窑烧起来,制香坊也忙活起来。” “祁家大可以派人常驻陈家产业查账监督。” 云皎月点了点头,“多谢姑父体恤我这个当侄女的苦心。” 现在开始犯愁。 眼下还没和祁家手底下的田产铺子庄园管事们过过招。 并没有可以派往陈家常驻的人员。 得抓紧时间,在去京都前,将祁家的事情都料理好。 如此她才能放心去京都给林芙蕖看病,顺道专心筹划置身之外逼迫祁长瑾和离的事情。 第182章 随意处置你们的生死 和陈富达成合作关系后,云皎月回了祁家。 祁家正堂里挤着密密麻麻的人。 程二看云皎月回来了,急忙迎上去。 “祁少夫人,我和李虎早上张贴完告示后,也记录好了名册。” “这是名册。”将一叠厚厚名册递过去。 里头记录了愿意回祁家来的这些家仆。 其姓名、年岁、老家住址,还有此前到底具体负责一些什么差事,祁家被抄家以后,又去干了些什么营生。 云皎月粗略翻着,走到正堂主座坐下去。 懒懒抬眸,扫向面前这些神色各异的家仆。 仔细一看,竟然发现这些乌泱泱的熟面孔人群里,还混着一些生面孔! 她眉头凝神,细长手指有一茬没一茬瞧着桌案。 清冽声音发话,“你们这些人,不要挤在一处。分散些站,可以分成三列排队。” “从前在大房院子里办事的,站在左侧,二房的则站在中侧,三房的站在右侧。” 云皎月幽寒的眸子眯了眯,目光格外凌厉。 对着程二说道,“你去将我三婶娘请过来。” 程二忙不迭点头,飞快往三房院子的方向跑去。 等柳韵秀来了。 云皎月才是开门见山,“三婶娘,你可还记得从前三房院子里的家仆有哪些?” “不如和我一道,在这里认一认。” 柳韵秀还以为重新将家仆们叫回来,得是几天后的事情。 没想到云皎月办事的效率这么快。 视线还没等挨个和自家院子里的人对上,就有人自报家门: “三夫人,我是周妈啊,以前昭昭小姐的尿布,可还是老奴我换的!” 抱怨道,“哎呀,三夫人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柳韵秀嘴角漫着得体笑意,颔首示意喊道,“周妈。” 周妈是柳韵秀喜欢的一类家仆,在三房院子里干了十几年,早就成了实打实的半个祁家人。 以后周妈年岁大了,还能将自己的子 女托到祁家来做活。 属于心腹一类。 家仆们看到自报家门能引得主子的青睐,纷纷开始说话。 生怕自己慢了一步,会不受云皎月她们的重用。 七嘴八舌的声音,瞬间吵得正堂连空气都沸腾起来。 其中有人自恃身份说道,“少夫人,我以前可是在老夫人手底下做事的!府中下人,我资历也算最高了!” “我、我也是!” “少夫人从前嫁到祁家,还是我日日起得比鸡早,到大房院子里请少夫人挨个给各位长辈请安。” “住嘴!” 程二当衙役的时候,就是一个会察言观色的人精。 现在察觉到云皎月蹙起的眉头痕迹,已经越发用力。 猛然间开口斥责,“这里是祁家,不是外头长舌妇聚集的市井!” “祁少夫人都没发话,哪里有你们主动开口的道理!” “难道你们从前在祁家,就是如此没有规矩管不住嘴的吵闹?” 程二到底是在流放队伍里,强买强卖的衙役头头。 横眉怒视时,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不好说话的恶霸形象。 被痛骂后,原先自恃有些资历身份的下人,都不说话了。 云皎月皱起的眉心透着直击人心的凌厉,上位者气息逐渐显露。 四两拨千斤道,“现下老夫人已经不在了,从前老夫人院子里的仆人,祁家也用不到。” “这一类人,可以领上遣散费,自行离去。” 云皎月厌恶祁老夫人。 祁老夫人院子里的仆人,现在当着她的面都敢毫无敬意自视甚高。 那以后回到祁家,不得将眼睛放到头上去,仗着资历颐指气使欺负人? 祁老夫人院子里的家仆不乐意。 露出不满神色,愤怒抗议道,“少夫人,你可别想着用遣散费打发我们!” “老夫人虽然不在了,但我们这些人好歹伺候了老夫人一辈子!我们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就是! 而且我们这些人年纪都大了,要是你将我们赶出去!” “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众人,在祁家办差事没有好下场?” 闷哼着一声,幽幽说话,“少夫人。” “青州大户人家,家家都会将侍奉主子多年的下人,送到山庄颐养天年。” “这是大户人家的体面,祁家要是破了这个规矩,难道就不怕被人耻笑吗?” “要是少夫人不会管家,我看还不如让三夫人代为管家呢!” 云皎月沉下脸,眼色冷厉望向说话的这些年老嬷嬷。 眼中杀气四溢。 看到这些嬷嬷盛气凌人的样子,她这才想起来,祁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在府内伺候久了的婢女小厮,日子熬久了,就会被主子赐婚配对。 小厮年长有资历后,经过挑选,能送到山庄和铺面当管事。 婢女熬成老嬷嬷,年老了也会领上月银,再去自家夫君的山庄或者铺面养老。 不过祁家山庄铺面之类的管事,并非全都是祁家下人。 祁家老太爷有先见之明,没有让祁家所谓的下人心腹独大,在外头也雇佣了不少管事。 形成了两边管事分庭抗礼的局面。 原身当少夫人的时候,在大房不管家,也没管过家。 才指使云皎月一时间没想起来这件事情,自认为外头管事们都是雇佣来的。 被人一提醒,顿时觉得筛选下人留下和敲打管事的事情,变得有些棘手。 “嬷嬷知晓今年是何年何月何日么?” 说话的人是柳韵秀。 她意识到现在架势不对,帮着云皎月控场。 目光冷冷,“从前母亲和大嫂在,任着你们这些老欧欺负皎月!” “可现在已经不是四个月前!现在祁家大房的女主人,是皎月!以后祁家内宅,也以皎月为尊!” “这个事实,难道还需要我和你们提及?” “你们不过只是祁家的奴仆,究竟是有何底气才会爬到祁 家女主人的头上作威作福!” 云皎月很少看到柳韵秀生这么大的气。 她承了自家三婶娘帮她稳住局面的好意。 她方才没说话,倒不是因为拿这群老东.西束手无策。 只是在想,要如何处置这些老.东西,外加今日没露面的祁家管事们。 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大多都是年轻婢女小厮,又或者是年老的嬷嬷。 根本没有多少,属于管事们的男性年纪人群。 这说明,这是那些管事,让自家妻子前来试试她的手段。 祁家不在青州四个月,四个月里,早已不知道被这群人刮走了多少营收。 今天,她要是手段铁血,就能敲山震虎! 甚至肃清祁家手底下的管事。 要是打了败仗,管事们就不会收敛甚至改正吸血祁家的行径! 先行询问道,“我且问你们。今日,你们之中,还有不少我从前没见过的生面孔。” “这些生面孔以前并非祁家下人。” “是你们带进来的?” 有嬷嬷看向云皎月的眼神更加轻蔑了,“少夫人难道不知道?” “我们这些有资历年长些的下人,本来就有举荐子女亲戚来祁家做事的权力。” 云皎月已经彻底弄清楚了现在的情况和局面。 她难以置信,原身究竟以前在祁家的待遇有多非人。 竟然连这些嬷嬷都这么看不起她! “我知不知道不打紧。” “但你们这群人,一定不知道三件事情。” 云皎月漆如点墨的眼眸满是冰寒之意。 疯狂杀意在瞳孔里浓烈肆虐,“第一,我虽然手上没有你们的卖身契,但山庄田产铺子等等的契书,一应俱全!” “我放你们出府,给你们遣散费是我给你们的体面!” “毕竟身契已无,谁能证明你们长久以来都在祁家办事?期间有无犯错被逐出祁家?现在又是否是腆着脸面来祁家蹭月银要好处?” 一连三问 ,许多人的脸刹那间铁青。 她们倒是能证明自己长久以来都在祁家办事,可确实无法证明自己有无犯错被逐出。 “第二,我云皎月如今叔嫂和睦,夫妻和顺。上既无婆母,又无高于叔嫂的长辈!” “换言之!从今往后,你们要是还想打着老夫人甚至是我婆母的名义来欺压我!” “就掂量掂量自己有无人依仗!能不能得罪得起我!” 来祁家前,这些家仆都已经听说了祁长瑾和云皎月如今很是和睦。 但他们都不信。 和睦肯定是装给外人看的,毕竟云皎月嫁到祁家后,是没一日能和祁家人融洽相处。 现在看云皎月这么一说话…… 慌了。 云皎月眼底满是幸灾乐祸。 好似面前这些刚刚顶撞她,目无尊卑的家仆,都成了能顷刻间捏死的蚂蚁。 清冽嗓音悠扬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现在祁家和你们的身契并无重新签订。我给你们遣散费,是我看在往日!你们苦劳的份上,特地给你们的好处!” “遣散你们,外人不仅不会笑话祁家,反而会认为我云皎月仁心大度!” 云皎月话锋一转。 “我知道你们不愿意承我的好意自行离去,不过这于我而言毫无所谓。” “我大可以顺着你们的意,重新签订卖身契。” 老嬷嬷们满眼愕然盯着云皎月。 还以为这个少夫人依旧是个担不起大用的草包。 想到能重新签订卖身契,皱成一团的脸都舒展不少。 可下一秒,却听云皎月话语中带有浓烈的冷冽笑意。 威胁道,“只是……身契签完后!” “我会立刻将你们这群恶臭的老.东西,贱卖给牙人!让他随意处置你们的生死!” “你们老了,虽然不能有什么用处。但你们的子女还年轻,还可以为女娼为男.妓!他们可没有我那么心善,不会对你们心慈手软!” 第183章 不配让我宽宏大量 云皎月眸子里凝聚出淡淡的怨毒情绪。 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 既然人家对她不敬,不给颜面。她又何须克制自己的手段,和人客气? 黑目蒙上一层冷意,“我发卖你们的理由也是现成的。” “你们对我言语不敬,堂下之人,人人得见!” 嬷嬷们额头瞬间冒出不少细小汗珠。 她们可不想被发卖! 想着大不了不当祁家的仆人,只要自己的夫君还能当祁家产业的管事。 她们以后的荣华富贵,少不了。 云皎月狭长眼眸中迸射出明显的恼怒,将这些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人,神情尽收眼底。 她眼里容不下沙子。 “另外,我原本想给你们的夫君几分颜面,给他们一次继续担任管事的机会!” “但祁家不在青州四月,短短四月,你们腰包鼓了,底气也足了。” “今日才一副暴发户的模样,屡次在我面前目中无人,丝毫没有上下尊卑的规矩!仗着做下人的资历,完全不把我这个祁家少夫人放在眼里!那这个机会,我也不必给了!” 不知不觉间,情势早已转变。 先前爬到云皎月头上的这堆人,现在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她们屏息低下头,真真正正开始懊恼。 管事可是肥差! 四月间,她们的夫君加起来,足足在祁家的产业里,捞 了数万两进腰包! 开始软了口气,“这……我们没有要顶撞少夫人的意思。” “先前是我们不懂事,一时失言惹您生气。” “少夫人我们知道错了,您宽宏大量,肯定不会和我们这群上不得台面的老东.西计较是不是?” 补充道,“再者,我们的夫君都是祁家的老人了,对祁家忠心耿耿。” “您可能误会了,我们绝对没有私吞祁家产业营收的意思。也绝对不敢干这样的事情!” 云皎月冰冷的暗芒在眼眸里闪烁。 搞不明白这群人,现在才来示好求和,真的不觉得太晚了? “宽宏大量?” 冷不丁呵笑一声,“你们别太往自己脸上贴金。”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让我宽宏大量。” “你们这些人,为老不尊,为仆不敬!如此种种,根本不配让我大量!” 云皎月深知,要是她现在态度缓和。 就真的不能将这群祁家的毒瘤,全都一次性清除干净。 眼睛扫向说话之人,“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被我发卖,要么就夹紧尾巴做人,见好就收!你们所有人,携家带口都给我滚出祁家!” “只要你们主动走人,我就既往不咎前四月你们的烂账假账!” “否则,我定会报官!让官府查清过去四月,你们究竟有无更 改账本,私吞腰包少缴钞关税和杂税!” 云皎月想好了,过去四月的祁家产业的账,是追不回来了。 她们一行人从泽州回来,花了半月时间。 这半月时间,足够管事们在假账的基础上善后,将账本错处修补得滴水不漏。 不过报官的话,让专业查税的税官查清假账。 未尝不能查出蛛丝马迹的偷.税行为。 嬷嬷们后背汗如雨下,经过强烈的思想斗争,还是灰溜溜带着子女离开了祁家。 这么一早,堂上的人就少了大半。 云皎月说了这么多话,有些口渴,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温水。 她看向三房院子里的周妈,好奇地问着柳韵秀,“三婶娘,我记得,你们院子里的嬷嬷。” “她们的夫君,是否还有好些未担任过管事的差事?” 祁家三房的产业,农业居多。 小厮熬到一定年纪,具备资历后,往往身子骨和精力也就不大好。 能担任三房管事的是少数。 柳韵秀立即明白了云皎月的意思,温声应道,“是有好些。” “就比如周妈妈的夫君,他四十时,就担任了农庄管事。可惜五十余岁时,就力不从心,辞了管事的差事。” “像周妈妈夫君这样只当了十余年管事的人,在三房并不少。” 云皎月思索着,大房手下的产业偏于经商。 经商的管事,需要算账,管住伙计,再定期汇报账本。 这样的工作量,年纪大的家仆,也并不好承受。 不过祁家家仆若当了管事,有子女的,也会将技能悉心培养。 会让年轻一辈蛰伏积累经验,等熬出资历后,再去竞争内外宅管事的岗位。 也就是说,当过管事的这些人,他们的子女有能力胜任岗位。 缺的,不过是足够的资历。 云皎月眼眸泛着坚毅光泽,对着正堂上站着的家仆说道: “都说不破不立。眼下祁家各房缺了不少管事。” “三房之中,你们的夫君,有当过管事的,都可以举荐自己的子女。届时,我会筛选出其中的能人,去各房产业担任管事一职。” 云皎月认为用人要软硬皆施。 方才遣散家仆的言辞行为,足以敲打正堂里剩下的这些人。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施以恩惠。 让人诚心替她办事。 云皎月话音落下,不少家仆都开始激动地议论纷纷。 有年轻的婢女难以置信问道,“少夫人,你刚刚可有说错?” “当女子的,也能当管事?不用因为男女之别,只能困于内宅而屈于人下?” 云皎月郑重点头。 她并不认为女子做生意很出格。 之前流放经过方县,路边还有不少女子开店做手艺,自力更生养家糊口的。 也就是大户人家为了颜面雅观有规矩。 只允许婢女在内宅竞升,而不允许出去崭露头角。 云皎月唇角勾起一抹肯定的笑意,字字清晰道: “我方才说的话,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为了填补祁家管事空缺的权宜之计。” “你们想当管事的尽管来说。无论男女,被选上了,也尽管放开手去做。” “不用畏惧资历,我云皎月说话算话!” 女人考虑周全。 在她还未和祁长瑾和离时,这些年轻家仆想当管事,她一定鼎力支持。 等和离了。 祁长瑾不干涉他们继续当管事,那皆大欢喜。要是一怒之下,不给人继续大展宏图的机会。 她就直接将人带走。 对于这类有了一定经验的管事,她以后做生意,求之不得多多益善! 云皎月字也得不好,只能将祁昭昭和祁文朗叫过来,权当练字。 又让程二李虎,也来帮把手写卖身契。 云皎月解决完手头上的这件事情,心情大好。 清润嗓音缓缓落下,“你们愿意和祁家重新签订卖身契的,就来这里排队,依次签字画押。” 话毕,之前留在祁家正堂的家仆,纷纷都来排队签字。 签完卖身契,所有人各司其职,都去办差事。 云皎月一眼望去,整个祁家一室生春。 完全是井然有序的样子。 第184章 风光不了多久 管事的事情解决大半,云皎月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夜好眠。 隔天一早。 云皎月刚起床,祁昭昭就来了大房院子里。 婢女在身旁禀告,“二小姐,昭昭小姐一炷香前就到了。” “像是有事情要找二小姐,不过她再三要求不要打搅您睡觉,我们这才没有通报。” 云皎月洗漱完坐在梳妆台前,用祁长瑾从前给她做的沉香木,简单挽了个发髻。 一晚上的休养,脸上的巴掌印总算变得看不太出来。 薄薄涂了层粉,“请昭昭进来吧。” 云皎月本来打算早上去写几个香料方子和新瓷器的制作方法。 看祁昭昭来了,就暂且打算搁置处理。 祁昭昭进房门后,低着头咬唇,一副自己惹祸了的样子。 走到云皎月身边,拉着她的衣袖,“堂嫂,昨夜段家派人,请我今日去赴宴品香。” 云皎月拢着细眉,“段家?” 犹疑道,“昭昭,你说的,是那个和祁家争了几十年青州首富位置的段家?” 祁昭昭点了点头。 声音低低的,“周沁的亲姑姑,上个月成了段家老爷的续弦。” “应该是我和周沁的事情,惊动了段家。我们两家……怕是会更结仇。” 这会儿,大房院子里的赵妈妈正好送了早膳过来。 云皎月盯着面前怯怯的祁昭昭,面色未起波澜。 顺手给她盛了一碗百合粥。 “昭昭,你来得那么早,应该没吃饭。” “来,陪堂嫂吃会儿。” 伸手给祁昭昭捋了捋额前低垂的碎发。 温柔耐心说话,“堂嫂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 “不过生意场上的竞争,你来我往总会结仇。” “段家当了几十年的青州富户老二,就算没有周沁,我们两家也不会看彼此顺眼。你又有什么好 反省愧疚的?” 祁昭昭捏着陶瓷勺子搅了搅温热的百合粥。 灵动双眸对上云皎月的眼睛。 说出自己担心的原因,“堂嫂,可我们家在青州,已经四个月没有营收了。” “泽州那边,大房和三房还要月月和村民发月钱。以后大堂哥去京都,少不了要打点。” “我怕这个节骨眼再得罪段家,我们祁家的生意就会被段家打压。要不然……我和周沁的事情就算了。” 自愿退一步,“今日我会和周家示好。” 云皎月目光微微凝滞,瞳孔猛地缩了缩。 认为祁昭昭是太过懂事。 一旦遇到和祁家相关的事情,她似乎总会下意识委屈自己退一步。 就跟上回在沙橘村,被李狗蛋一家诬陷。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让家里人受胁迫。 女孩子如果养成这样的性子,并不好…… 眉间微蹙,“昭昭,你能替家里分忧,堂嫂很高兴。” “只是,周沁身后有段家不假,” “你身为祁家的小姐,身后更有堂嫂和你堂哥,有你的亲哥哥你的亲爹娘。” “难道,你和周沁比较起来,是有什么低她一等的地方?又或者是我们祁家比不过段家?” 云皎月紧紧握住祁昭昭的手。 言语坚定,“昭昭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祁家都是你的后盾!”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永远做祁家无忧无虑的祁昭昭!” 云皎月心里揪着。 她不想以后祁昭昭还没来得及嫁人,遇上京都送贵女给叛军的时候,因为懂事就甘愿请行。 祁昭昭眼眶顿时红了。 被自家堂嫂安抚的呼吸渐渐变得舒畅。 眼睛红通通的,感激道,“堂嫂,你对我真好。” “那我现在就让下人去告诉段家,我今日不去品香了。” 祁昭 昭其实对这种附庸风雅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要不是担心祁家在生意场上会被段家为难,她昨晚连帖子都不愿意收下。 云皎月刚想应下,听到品香二字。 想起段家为了避祁家锋芒,早在数年前就开始经营制香坊,手中有不少名贵香料。 青州那么多香料商户,段家是唯一独霸市场的商户。 “段夫人既然能开口请你品香,她是准备了什么好香料?” 祁昭昭顿了顿,好奇盯着自家堂嫂,听出对方有想去段家的意思。 如实说道,“段夫人说,段家从其他州县,收来了十一两龙涎香。” “今日特地拿出两钱龙涎香,要作为一等品香香料给贵客鉴赏。” 云皎月双眸微亮,沉默了一会儿。 眉梢轻挑,意味深长问道,“是段夫人亲口说,段家收来了十一两龙涎香?” 祁昭昭不敢说假话,“昨晚段家的婢女亲口说的,不过段夫人也的确说过这种话。” “如今青州城内,几乎人尽皆知段家的香料范围,已经更上一层楼。” 云皎月面上压抑不住震惊的情绪。 好一会儿,唇角才是扯出轻微愉悦弧度。 她摇了摇头,想到了一句话。 时也,命也。 老天爷对她还算不错,在去京都之前,一直在给她制造机会扩展商业版图。 对着祁昭昭教育道,“昭昭,明者慎微,智者识几。” “我打从心底里希望你能安然闲适一辈子。” 话锋一转,“不过,我也希望你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这样以后遇到难事,就不会想着退缩,更不会选择委屈自己。” 云皎月早已将祁昭昭当做自己的亲人对待。 恨不得她能好些,再好些。 这样等她离开祁家以后,她的心性也能更加坚毅些。 主动提点道 ,“就以今日段家邀人品香的事情为例,你可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了?” 祁昭昭懵懂无知望向云皎月。 摇了摇头,“段家品香,难道不是为了缓和周祁两家的关系?” 云皎月眉心微动,“你娘以前让你读书,其实也是为了让你能多些见识,能多明辨事理。” “这几日就算了,去京都后,我会让你娘继续给你请师父讲课。女红学不学的任你心意,但男子读的书,你一定得读。” 祁昭昭不情不愿啊了一声。 小脸皱成包子,现在也不太关心段家今天邀人品香的真实意图。 半晌过后,才是接受事实。 既然堂嫂让她学,说明读书肯定对她有益处。 勉为其难道,“那好吧。我答应你堂嫂,以后我一定会好好读书……” 听了祁昭昭的保证,云皎月如同拨开迷雾渐渐见天明一般。 解释起来,“段夫人没说谎,今日段家有贵客到访。” “这个贵客,地位非凡。如若不是从京都来的,就是即将要前往京都去。” 总结道,“今日段家,你不要去。” “总归段家风头太盛,又无深厚背景可以依仗,风光不了多久。” 祁昭昭听得不太明白云里雾里。 嘴快问道,“这是为什么?” 云皎月本来没准备将原因告诉祁昭昭。 现在祁昭昭问了,才提及,“龙涎香是贡香。曾经司礼监传谕户部,诏令下达藩国。悬价每斤一千两百两,想购买龙涎香一百斤。” “结果,竟然仅仅只购得十一两龙涎香回国。” “往后数年,龙涎香价格甚至高达每两百金。但即使炒得如此高价,每年贩运回大齐的也不过百两龙涎香。” “昭昭,我说的这些话,你可知道意味着什么?” 祁昭昭再不懂香料,也明白 云皎月话中的意思。 她打了个冷颤,“抛开段家花重金,从大齐各州县购买龙涎香作为私藏的可能性。” “这十一两龙涎香?段家是贿赂了隔壁密州市舶司,是靠走.私得来的?” “除去这两种原因,我实在是想不出别的缘由。” 祁昭昭本身就很聪明,只是不爱读书。 顺着云皎月给的思路去想,思绪就跟开闸的洪水一般。 止也止不住。 “堂嫂,段家购置那么多的龙涎香。难道是已经有买家接手?” “寻常买家即使会收藏这种香,也不会财大气粗一次性买那么多。所以……这就是堂嫂你认为所谓的买家,那个贵客,是和京都有关的原因吗?” 祁昭昭不敢再想下去…… 她实在是太明白了。 祁家之前被流放,就是因为风头太盛,朝中没有依仗。 她越发确定,如今的段家,就是四个月前的祁家。 只是段家不会是祁家。 并不是所有人流放的人犯,都能有她们这样好的运气能够洗清冤屈,荣归故里。 云皎月看祁昭昭碗中的百合粥一口未动。 催促人快吃几口,免得之后越想越害怕,一天都没什么胃口。 “总之,今日我们祁家人,哪里都不要去。段家的事情,我们绝对不能沾惹分毫!” 祁昭昭也是这个意思。 突然想起了什么,“堂嫂。我昨晚听段家的婢女说漏嘴。” “说醉花楼的方娘,如今在段家当姨娘。” “段夫人可生气了,每日都想着要怎么和她争宠。” 云皎月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深邃眼睛睁得老大,后背僵直着没了一丁点要吃早膳的念头。 如鲠在喉,半晌才咽了咽口水。 调整完呼吸,“昭昭你先回三房,入夜后,祁家戒严。” “谁也不能进出。” 第185章 棺材板都按不住 祁昭昭隐约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尽管不懂段家的品香和祁家戒严有何具体的关系。 还是弱弱问道,“堂嫂?今晚,段家会有血光之灾吗?” 这个问题,云皎月连自己都不清楚。 她只知道今夜段家,会发生大事。 方娘出现在段家,只能说明李敬之根本就没有找到她。 方娘是京都落魄贵女,在青楼还能用龙涎香,现在又出现在会有京都贵客到访的段家。 这种种因素。 事情已经逐渐往不能掌控的方向发展。 云皎月有些头大,只能沉住气。 “有没有血光之灾,明日就知晓了。” 温和道,“昭昭,堂嫂等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办。你喝完粥,就先回三房吧。” 祁昭昭若有所思,颔首示意。 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想到品香是入夜后的事情,还来得及。 “堂嫂,我吃饱了。我先走了。” 祁昭昭拎起裙摆往房间外头跑。 她思虑再三,还是带着婢女出了祁家。去李大儒开的书院找祁文朗。 云皎月心思全在方娘身上,她离开泽州的一月前,已经给方娘寄了书信。 由于她在书信中言明,她不日就会回青州。 因此要方娘有需要,可以来找她。 没曾想,方娘不仅没有来找她,还已经甘愿入段家为妾。 云皎月来回房中踱步,手里拿着方娘给她的三色翡翠玉镯。 脑子里宛如电闪雷鸣,进行强烈的思想斗争。 祁长 瑾天还未亮时,就出府去给云皎月买青州城里生意最好的五香糕。 刚进房门,就看见女人如坐针毡。 “皎月?” 男人低沉嗓音唤回云皎月思绪。 后者脚步驻足在原地,呼吸声略重。 带着些许惊慌的眼神在看到祁长瑾的瞬间,恢复不少镇静。 五香糕的气息透出油纸,弥漫在空气中。 云皎月鼻息间都是这种美味糕点的气息,愣了愣。 “我以为你天没亮出去,是有很要紧的事情。原来,只是为了给我买糕点?” 原身吃过一次五香糕。 味道很好,但她不愿意屈尊降贵去铺子前亲自排队,府中下人也没有人听她的话差遣。 所以就再也没有吃过。 云皎月记得原身记忆里,五香糕好吃的味道。 看祁长瑾坐在圆桌旁给她拆油纸,将糕点叠成两层放到青玉碟里。 眉心细微动了动,“尝尝。” 视线从女人身上挪到糕点上,示意云皎月去吃。 云皎月眼底划过一丝惊艳,有刹那间感觉自己回到了沙橘村。 那个时候祁长瑾也会给她带糕点,不过带的是荷花酥。 在沙橘村的时候条件艰苦,回家路途遥远,得花上一个时辰。 不得不将油纸贴着里衣,用身体来维持糕点的温度。 现在青州条件比起来优越许多,男人大可以不用亲力亲为去买糕点。 看到五香糕的片刻。 不知为何,云皎月好像心窝滋生出自己愈发不能 控制的情愫。 她敛下神色,坐到祁长瑾身边去。 恍惚间有些不忍心。 “愣着干什么?还是说……你不吃,是等着我喂你?” 祁长瑾眸子里凝聚出轻柔目光,修长手指捏住五香糕两侧。 将新鲜香甜的糕点递到云皎月嘴边。 屋外候着招呼着婢女打扫的赵妈妈,看到这副情形不由欣慰笑了笑。 她以前在大房办差,有一次急需用钱,云皎月还给过她二两银子,让她去给孙女治病。 她就说嘛,她们少夫人除去在娘家的事情上糊涂了一些,在她们少爷的事情上过度疯魔了一些。 其实人还是很好的。 云皎月赏脸咬了一口,“你怎么不问我,我刚刚为何魂不守舍?” “你要是想说,自然就会说。” 祁长瑾眼眸里不经意流露出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棱角分明的清隽面孔好似宝石蓝的苍穹下,悬浮着的淡淡灰白色雾霭。 一时微启薄唇,“其实我总觉得我们夫妻之间,还不太亲近。” “就好比昨日我想和你一起去陈家,你却没让我和你一起去。三叔和三婶娘,他们若是有闲暇功夫,可是每日都形影不离的。” 云皎月觉得有些好笑。 她和祁长瑾早晚都得和离,要那么亲近干什么? 下意识耐着性子,没好气说道,“我去陈家,那是去显露丑恶嘴脸的!” “我让我姑父和姑奶奶,使劲地去为难我姑姑!我去说这些话 ,让你跟着,我多没有形象可言。” “有时候,我也不想在你面前显得太恶毒好不好?” 祁长瑾俊逸好看的容颜,三言两语间,被哄得浮现出丝丝笑意。 剑眉下,幽邃的双眸似有倾世的风采。 他穿着裁剪得当的黑色锦袍,不再是几月前在沙橘村穿着粗布麻衣的样子。 浑身的气质和劲瘦身材,更容易让人移不开眼。 单手在桌案上支颐着,偏头去看云皎月,“手段只是求生和谋利的必要行为。” “君子时而论迹不论心,时而论心不论迹。要是时时心迹合一,那不就是根本不存在的完人了?” “恶毒不恶毒,有什么要紧。你就算再恶毒,我也知道你很好。” 话音落下。 云皎月好看的眼眸里像是凝结出难以遏制住的惊艳。 好像……也不是很怕祁长瑾以后会黑化了。 耳垂倏地涨红。 她微微偏过头,没忍住垂眸刹那,嘴角扯出的甜甜笑意。 “古人要是知道,你拿他们的劝导后人的至理名言随意改编,再拿来哄自己的妻子。可能棺材板都按不住了。” 祁长瑾也笑了,缓缓道,“只能暂且先对不住圣贤先辈,你高兴最重要。” 云皎月心情转而间,因为祁长瑾的存在,而变得欢愉。 坦白说了段家邀人品香的事情。 “方娘在万寿县客栈被人扔到马圈,当天在画舫船上,用的就是龙涎香。” “我在客栈门口 ,遇见了身上带有龙涎香的男子。” “现在段家,又将罕见的龙涎香作为品香香料。” 她好奇问道,“这些事情加起来。” “如果你是我,今日的事情,段家还要去吗?” 祁长瑾眼神沉了沉,深思熟虑片刻。 给出答案,“我不是你。只是,这件事情上,我知道我们的选择肯定会一致。” “今日段家,要去。” 男人目光幽深起来,“于公,段家涉嫌贿赂市舶司走.私。” “于私,事到如今,方娘的身世我恐怕已经知道一些。她身世凄惨,一个女子,行至今日不容易。” “且不说你看不过眼她出事,就说敬之那里,要是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出事,会发疯。” 云皎月纠结的点,就在这里。 她太清楚,这个世界上不是任何事情都有公平公正可言。 权贵尚且少有龙涎香可用。 方娘为妓,受辱时尚且不忘讨要龙涎香,足以见那人身份尊贵,方娘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特殊。 她利用自己龙涎香的用量,一步一步布局谋划等到段家品香宴。 这一切,不知道筹划了多久。 云皎月深吸了一口气。 确信今夜来段家的那位贵客,大抵上,会是给方娘龙涎香的那位权贵。 这意味着,去段家。 祁家和她,还没到京都,就树立了大敌。 可不去,她心里难安。 也做不到。 下定决心,“那今夜,我们一起去段家!” 第186章 一头撞死在大房院子 云皎月备了去段家的礼。 等到酉时初时,命了下人戒严,禁止府邸有人外出,并且不允许有外人进入祁家。 出门前打算问祁昭昭要帖子,名正言顺进入段家。 柳韵秀却告知祁昭昭并不在府上。 爽快将帖子给了云皎月。 夫妻俩正要出门时,外头吵吵闹闹,发了疯似的声音窜进云皎月耳畔。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站在祁长瑾颀长身影旁,犹如一对璧人。 视线里云凤儿崩溃大喊跑进大房院子,云长东和云柏林则在和陈富阮氏动手大骂。 云家和陈家的下人,乌泱泱跟着主人闯进来。 祁家的家仆拦都拦不住,只能边走边伸手挡住这些人。 三拨人混在一处,嘈嘈杂杂闹哄哄一片。 云皎月蹙了蹙眉头, 没想到云家的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么凑巧,竟然赶在她即将出门的时候过来。 “云皎月!你好狠的心!” “我好歹是你的亲姑姑!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云凤儿气得要死,乱糟糟的头发被扯成了鸡窝头。 脸上左右两侧还有不太对称的巴掌印,应该是被陈富和阮氏混合双打的。 她冲向云皎月要说法,却被院子里的赵妈妈拦住。 只能怒指着云皎月,“你不肯牵线让我和祁家二爷再婚就算了!” “可你怎么能把我葬送在陈家这种恶心人的地方?!” 云皎月很解气。 轻蔑看了眼这位昨天还在她面前阴阳怪气言语讥讽的姑姑。 “姑姑,你这是哪里的话?你以前出嫁的时候,我可还没出生。” “当初祖父祖母去得早,是我爹亲 自为你择婿,送你出嫁。” 冰冷视线略过火辣的巴掌印,直接看向云凤儿身后的云长东。 幽幽笑道,“要说,你真认为自己葬送在了陈家。” “那葬送你的人……也绝对不是我,而是我的亲爹!” 注意到阮氏脸色不善,不满意云皎月把自己家形容得如同狼虎窝。 话锋一转。 幸灾乐祸找补道,“不过姑姑,陈家好歹也是青州城里有名气的人家。” “那样好的姻缘,你怎么能说是葬送?” “说实话,你要是重新入了陈家,可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其他人想求都不一定能求来!” 云长东中年发福,常年着迷于酒肉铜臭,脸上油脂泛滥。 在黄昏闷热时,油光面孔中夹杂着不满。 确定自己这个女儿是真要和娘家过不去了。 先是默许夫君将弟弟送到军营从军,再是坏了再婚的好事,还要把亲姑姑送回前婆家! 阴狠眸子冷视着云皎月,怒斥,“云皎月!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亲爹吗!” “你要是还是云家女!就赶紧帮你姑姑,把陈家料理了!” “从今往后,别让陈家再来打扰我们云家任何人!” 云长东怒气直冲天灵盖。 气愤话语暗示着云皎月,不要妄图摆脱云家! 云皎月丝毫没有被威胁到,泰然自若。 她可真想说一句,相比较于云家女,她现在更是祁家妻。 她要是这把云凤儿介绍给祁盛天,祁盛天倒是会因为不得罪她而接受。 但她在外头,脊梁骨都得被戳死。 不过这些话她没说出口。 和云家人讲道理,根本行不通,你讲道 理,人家就会讲孝道。 你顺着讲孝道了,人家没准就会跟你讲情分。 以柔克刚,讥诮道,“爹,你别生气。生那么大的气,要是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一副大孝女的模样,“不是我不想帮姑姑。” “但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要是劝姑姑姑父日子别过了,那我不得遭老天降下雷劈吗?” “更何况,以前我被祁家下人乃至婆母长辈欺负的时候,姑姑常说,有关夫妻怨怼的事,都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还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嫁过去了,就得孝顺婆母,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日日被打,也得咬牙忍住。” “这些话,我早已记在心底,日日都不敢忘。我认为姑姑也不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云凤儿脸蛋铁青,后槽牙要咬碎了。 当初云皎月能成功嫁进祁家,她红眼不高兴。 劝人好好挨打,不过排解嫉妒情绪罢了! 她有什么错?! 这不是人之常情? 又听云皎月风淡云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道: “姑姑……夫妻间,从来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苦口婆心,“姑姑还是别闹了,好生回婆家过日子,不比再婚当继室好?” 陈富一手狠狠攥住云凤儿的胳膊。 得了云皎月的支持,神情扬扬得意。 “凤儿,咱们这个状元夫人都发话了。你还是跟我回家吧!” 云凤儿胳膊被捏得青紫。 她要疯了! 没忍住,往云皎月方向吐了一口唾沫。 “我呸!” 挣脱甩开陈富的手。 对着云皎月发狂破口大骂,“你个小娼 .妇!自己用了不干净的手段傍上好夫君,自己琴瑟和鸣了,是娘家也看不上了,亲姑姑也不帮了!” “今天你不帮我是吗?好!那我就一头撞死在你们大房院子里!” “我就不信一条人命活着进来,横着被抬出去!你夫君的官途名声不会受损!你云皎月害死亲姑姑,以后还能直起腰杆子做人!” 祁长瑾眼疾手快将女人稳稳往自己身后一拉,自己也退后一步。 身上一点唾沫星子都没沾到。 男人幽深的目光轻蔑望向云凤儿,动了杀心。 云皎月发觉云凤儿才是云家最疯的一个人。 自己一个人过不好,巴不得去拉所有人共沉沦。 竟然还真拿命来威胁她? 云长东关键时刻分得清楚轻重。 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和祁长瑾撕破脸。 好声好气说道,“贤婿,你好歹也说几句。” “今天的事情,也不怪皎月姑姑口不择言。实在是她气疯了。” “她和陈富恩断义绝的事情,过过明路,官府也盖过章!” “也不知道陈富是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抹了官府那条用章记录。” “还厚着脸皮上云家接人!” 云长东替云凤儿卖惨,打抱不平,“贤婿你好歹得为皎月的姑姑做主!” 吹捧绑架道,“要不然,谁人都能来欺负皎月娘家,这不是看不起你这个即将进京的状元郎吗!” 张氏在一旁无所适从,嘴笨,不忍心自己女儿被小姑子夫君要挟。 想劝架,被云长东瞪了一眼后,瞬间哑火。 云柏林则巴不得自己姑姑和亲爹闹得更大些。 闹得越大,他不 去军营的事情,就越有着落。 祁长瑾将云家这些人的反应收入眼底。 微凉双眸扫过这些人,故意露出几分诧异神色。 抿了抿唇,“岳父大人,你误会了。” 薄凉声音落下,“不是姑父抹了那条用章记录。而是我。” 在云长东不高兴发话之前,率先将了一军。 不太高兴,“岳父大人,我在官府听到有人说姑姑被休弃。一时间气恼,翻看了用章记录。” “发现真是被休弃,并非和离后。为了袒护云家的名声,我甚至说人官府办事不严谨。” “最后生生在官府拖了好一会儿,才费劲把记录给抹去。” 剑眉微挑,眸子里迸射出恼意。 耐着性子质问,“所以岳父大人,姑姑和陈富究竟是和离还是休弃?” 祁长瑾说完话,云长东瞳孔猛地缩了缩! 他心虚理亏,拿不准祁长瑾到底是在撒谎,还是在说真话。 只是不管男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把官府用章记录给抹去。 都是他们云家先蒙骗祁长瑾在先! 男人眉眼间弥漫着冰冷神色,握着云皎月的手微微用力。 示意云皎月稳住,他能速战速决,及时赶到段家。 视线落在云长东那张窘迫理亏的脸上,“岳父,若是姑姑和陈富是和离的,那官府有错在先,势必会帮云家和陈家,补一个和离的用章记录。” “等补完,我就会照着承诺,正式引荐姑姑给我二叔当继室!” “不过……如果姑姑是被休弃的。” “那你们蒙骗我在先,别说是将姑姑介绍给我二叔,就是你们两家的事情,我都不会再管了!” 第187章 亲自烧死发妻 祁长瑾声音低喑。 不怒自威的压迫感,猛地袭向哑口无言的云长东。 云长东紧皱着眉想解释,张开嘴,发现愣是没法将这个谎圆回来! “这……” 云长东紧握着拳头,回答不上祁长瑾的发问。 只能硬着头皮撇开自己。 “贤婿,其实我也才知道。你姑姑是被休弃,而非是和离。” “只是还请你看在她是皎月姑姑的份上,帮帮忙,就让两人和离好了。” 张氏点点头。 顺着云长东的话,嘀咕着,“是啊,皎月这个姑姑在陈家,日子是真不好过。” 云皎月觉得张氏这个人,还真是拎不清。 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的小姑子。 孰轻孰重,完全弄了个颠倒! 祁长瑾冷厉的声调带着讥讽,“岳父岳母,我还不是官身。” “先前帮柏林寻了个在总兵手下历练的前途,已经是费了诸多心力。” “现在要是连姑姑头婚纠葛的事情,还要让我插手!那我是真管不了,帮不了。” 云皎月趁机给陈富使眼色。 示意让人赶紧将云凤儿带走! 下死命令,“姑父!姑姑好歹是云家的女儿,祁家的亲戚。” “她要是有三长两短,你们陈家以后,在青州就别想好过!” “还不赶紧把人带回去好好过日子?” 陈富连忙应声。 有云皎月撑腰 后,完全一副小人得志的意味。 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抬手,示意下人把云凤儿拉回家! 云凤儿推搡着下人。 “放手!都放手!” 云凤儿挣扎着,突然撞开人群! 想冲开束缚,再控制力度,假撞在祁家回廊一侧的柱子上! 阮氏原本正在看好戏,想看自家儿媳妇到底会有多狼狈。 谁知道云凤儿铆足劲地跑! 竟然撞翻了自己的肩膀! 阮氏整个人后倾,砰的一下,砸在碎石地上! 与此同时。 她后背长着的几十个水疱!一瞬间全部炸裂开! 痛感跟烟花齐齐炸在天空似的,把四肢百骸震得要粉碎! “哎哟……哎哟哟,疼!” 阮氏一口气差些没上来! 一把年纪了十分怕死。 以为自己要死了。 眼眶泪水哗啦地流,瘫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陈富立刻想去扶亲娘,却被阮氏忍着痛,用手轻轻推开。 “别、别碰……娘疼。” 阮氏小心翼翼地呼吸,唯恐自己情绪一激动,就有个三长两短。 提前嘱咐道,“富儿!” “要是为娘今天死了,你得将这个忤逆不孝的贱人,给我浸猪笼泄愤!” “她怎么敢!她居然要撞死我?” 云凤儿瞳孔地震,自己不过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就要被浸猪笼? 这天底下,哪里有被前婆家 浸猪笼的女子? 可惜她休书被偷,官府用章记录也没了! 根本没处说理!真是冤大发了! 陈富扶阮氏的手,正好碰到阮氏的肩膀后侧。 手心里湿漉漉。 一时间不敢看,以为是血! 被云凤儿这次要死要活的架势,彻底惹得怒气攻心! 横着眉头冷冷怒视,“来人!把夫人给我绑回陈家!扔到柴房!” “再把柴房给我封死!” 陈富恨得牙痒痒,对着云凤儿说话! “云凤儿,你生是陈家的人,死是陈家的死人!等回了陈家,要死要活随你便!” “活着,我陈富每顿给你一碗糠咽菜!” “想死也随你!到时候我索性把柴房全烧了!让你死无全尸!” 云凤儿浑身一愣。 被陈富和要死不活的阮氏,吓得连头也忘了撞。 陈富不继续去管云凤儿。 他精明得很,厌恶瞪向云长东。 威胁道,“大舅哥,现在明摆着的结果,云凤儿是我们陈家的人!” “你们云家,要是再多管闲事!手伸得太长!” “我陈富发誓,今天就为母一怒,亲自烧死发妻!” 云长东从来没被陈富说这种重话威胁过。 失了颜面,紧接着就将视线停驻在云皎月身上! 他藏在袖子里紧握着的拳头,咯咯作响! 嗓音怒吼,“云皎月?你聋了?” “陈 富欺负你姑姑,说要把她烧死!都到这个份上了,你就一句话都不说?” 云皎月视线上下打量着躺在地上的阮氏。 其实她不想管云凤儿的事情。 相比较于云凤儿,她对阮氏更有兴趣。 医生的职业习惯使然,她这会儿很好奇阮氏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竟然被推倒后,一下都动不了? 不过这种病,肯定无碍生死。否则阮氏说话,也不至于中气十足。 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是纯属被吓的! 被云长东催促着发话,云皎月才是回过神。 不得不说,陈富这个姑父,是把男子红利吃了个明明白白。 “既然爹想听我说话,那我说就是!” “爹你听说过郭巨的故事吗?” 云皎月不确定,大齐国有没有和现代一模一样的《二十四孝》故事。 总之,晋代郭巨,他原本家里可以不那么贫寒,却把家产分给了两个弟弟,还要独自供养自己的母亲。 等到妻子生了儿子,他竟然寻思着养孩子,势必会影响供养母亲,想把儿子埋掉! 这个事例,槽点太多。 且不说把家产分给两个弟弟,是否有为了博好名声的嫌疑。 就说选择独自供养母亲,明明弟弟们家庭条件更好些,却要母亲跟着自己受苦。 最后还想埋掉自己妻子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 ?! 完全没有把妻子的感受,和儿子的性命当回事。 可就是这种事例,却被写进了《二十四孝》! 《二十四孝》里,不只有郭巨。 还有东汉姜试,因为妻子庞氏日日给婆母做鱼,只一次取水做鱼晚归,就被夫君‘误解’,以怠慢婆母为由,逐出家门的故事。 甚至还有荒诞到,因为妻子对自己所刻的一对父母木雕像不够恭敬,说是木像眼中垂泪,就把妻子休弃的丁兰! 种种事例,都说明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只要和孝道沾边,管它事实真相究竟是什么!管妻子究竟有无过错? 男子都可以拿大过天的孝道当理由! 去损害妻子乃至任何人的利,来为自己博得益! 云皎月模糊了朝代背景,说话时,像是在捏造民间流传的案例。 虽然很可笑。 但云皎月还是说道,“爹,姑父要是真烧死了姑姑。” “陈家的生意得暴涨数倍。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文人雅客,去歌颂姑父的至孝!” “像这种书上的东西,无论事实真相,一旦歌颂成了标杆,就会流芳百世。” 要挟着云长东,“如果爹非得和姑父作对,咱们青州城里的人,恐怕会因为厌恶姑姑,而抵制我们云家的生意。” “就算是替云家着想,还是让姑姑回陈家吧。爹,你觉得呢?” 第188章 得了带状疱疹 云长东狠狠剜了眼云皎月,说到这个份上。 彻底确定云凤儿这个妹妹,没有了利用价值。 更难以扶植起来,去当祁家二夫人。 敛下怒意情绪,当断则断道,“凤儿。” “事到如今,你连休书都不在身边。哥哥就是想帮你,也帮不了。” “不如,你还是回陈家当你的陈夫人。” “以后和陈富好好过日子……” “唔!”云凤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嘴巴已经被陈家下人,用抹布堵起来。 口吐芬芳在骂人,就是骂得含糊不清,让人听不清楚。 以至于没有多大杀伤力。 赵妈妈看着自己刚刚擦过地板的抹布,被陈家人拿去用了。 皱着眉头。 嫌晦气,没准备要回来。 很快,云凤儿被云家放弃后,下人们将她粗鲁地拖出了祁家! 云皎月抬头看了眼天色。 要是骑马去段家,应当品香宴赶得上。 瞥了眼阮氏,暗想她一直瘫在祁家的地盘,也不是个事情。 上前走到她身边,给人把脉。 边把脉,边看向云长东,“爹?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和长瑾,急着去段家赴宴。也没心思处理旁的杂事。” 下逐客令,“爹要是没有要紧事,就和娘,还有弟弟回去吧。” 云长东眼神微微沉,意识到云家的事情,在不孝女眼中, 就是杂事! 心里不舒服,暗想下回有事,就不能再到祁家来找这个女儿。 得让云皎月自己心甘情愿回云家。 这样才能说动她,不让云柏林从军。 闷闷一哼,甩着脸色,高高在上般带着妻儿出了祁家院子。 张氏走到一半,停下脚步在原地望了望云皎月。 她……还想和自己的女儿多说说话。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你也不看看,你生的这个女儿,心里还有没有你这个亲娘!” 云长东在张氏身上,发泄源源不断腾升的怒火。 张氏吓得一哆嗦,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敢给云皎月。 下意识迈着脚步,快速走了。 云皎月无可奈何摇摇头,转而给阮氏问诊。 还以为能碰到什么稀奇病例。 把完脉,眉心微蹙。 收回手,“姑奶奶,你伸个舌头,我给你看看舌苔。” 阮氏很早就听说,云皎月是靠着医术,才成为当今帝师义女。 虽然不知道云皎月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医术。 但还是乖乖伸舌头。 看完阮氏的舌苔,云皎月叹为观止。 “姑奶奶,你舌苔薄黄,舌质红,脉滑数。体内有肝胆火盛,脾湿郁久之象。” “这种脉象,你这病少说也有半月起步之久。” “亏我昨天看你一副前胸后胸疼痛的样子,还以为是 累的。” “没承想……竟然是得了缠腰龙?” 云皎月开始好奇,云凤儿回到陈家后,会被阮氏怎么为难。 毕竟从目前的情况下,这个阮氏实在是个狠人! 得了缠腰龙的人,每日都会遭受剧烈的疼痛,甚至夜夜不能寐! 并且身上还会起一堆一堆的红斑和水疱! 怪不得阮氏被推倒后,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合着是数不胜数的水疱……被砸破了。 云皎月白皙脸蛋皱成一团。 有些着急,“姑奶奶,我和长瑾实在是急着出门。否则我还能给你再诊诊,开个药方。” “不如今日就让姑父,带你去外头的医馆瞧瞧。” “去找个资历深的老大夫开药,我估摸着你这病,不过几日就能好。” 缠腰龙,又称蛇丹、缠腰火丹。 是一种有病.毒感染所引起的,常见急性疱疹性皮肤病! 用西医的名称简单来说,就是带状疱疹。 这种病,免疫力逐渐变低的中老年人,较之年轻人更容易得。 古代不似现代,打个疫苗,就能预防缠腰龙。 不过治病的方子,也不缺。 陈富把云凤儿‘接回’陈家后,心情好了许多。 他脸庞涨红。 他的亲娘,是远近闻名的抠搜老妇! 他老早就想带阮氏去看病了。 可阮氏总觉得自己这 病,是大病! 怕先前本就不富裕的陈家,会被大夫敲竹杠,敲走一笔银钱。 于是每日任由自己痛不欲生,死撑着不去看病寻医。 想到现成的大夫就在面前。 陈富没准备放过这个机会,央求道,“皎月,你不知道。好大夫难找。” “之前姑父就找了几个大夫。那些大夫也开了一些药方。就是药效不行,不顶用。” “不如你给你姑奶奶瞧瞧病?” 陈富赔着笑脸,“你放心,只要你看完病,姑父就回府。” “绝对不耽误你和长瑾太久的功夫!” 天色逐渐变得昏暗。 云皎月纠结几秒过后,下了决定。 照这个天色,再拖下去,段家就有了名正言顺把他们关在门外羞辱的机会。 按照段家的个性,这种事情,未必干不出来。 与其让陈富阮氏,现在继续拖着在祁家不走。 倒不如直接看完这个病症。 让人赶紧走,省得她和祁长瑾迟了去段家不说,还耽搁了祁家今夜的戒严。 想到这里。 云皎月心底有些着急。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开始担忧起段家的婢女,担忧对方是故意泄露的方娘在段家。 目的是转告方娘的意思,特地来寻求她的帮助。 所以—— 要是去晚了段家,方娘认为自己孤立无援,出事情怎么办? 深吸了一口气,专心致志问诊道,“姑奶奶,你如厕方面,可有困难?” “是有些困难。我已经三天没如厕了。” 云皎月继续问话,“那你小解的时候,尿黄不黄?” 阮氏老脸被问得通红。 好半晌没说话。 “姑奶奶,你倒是说话啊!你要是再拖时间,我今日是真看不了你的病了。” 阮氏一听云皎月看不了病。 急了! 低声回话,“黄、黄的。” “那尿少吗?” 许是被逼问得有了心理素质。 阮氏点点头,“挺少。” “得病以来,近日可否口干舌燥?喜欢吃些冰冷的食物?” 阮氏看向云皎月的眼神,多了几分看神医的架势。 应声,“是口干舌燥!不过冰冷食物我倒不怎么吃,你也知道,你姑姑先前离开陈家的时候,带走了不少之前的东西……” “我都没舍得吃冰冷的食物,家里冰窖里的冰,全都化成水了!” 云皎月选择性忽略了阮氏后头说的这些废话。 问诊过后,该开什么药方,心里也有了数。 她字写得没祁长瑾那么快,握住男人的手腕,将人拉进房间。 边走边说道,“长瑾,你跟我进房。我说药方,你记录。” 提前嘱咐,“写完药方,你就骑着马,我坐在你身后。” “总归,咱们快些去段家!” 第189章 婚事长不了 屋子内。 云皎月念着药方,和祁长瑾配合得极其自然。 每每在男人刚落笔写下草药名称和剂量时,就顺溜接着话,继续说药方。 “龙胆草一钱,连翘、生地、车前子各一钱半,泽泻六分,黄芩、栀子、丹皮、木通、生甘草各九分。” “每日一剂,水煎两次分服。” 补充道,“若服用药方后高热,可加用生石膏三至六钱,煎水煮药。若疼痛实在难耐,可加郁金、延胡、丹参、没药、乳香若干。” 祁长瑾笔走龙蛇,好看精妙的字迹在纸张上犹如瑰宝。 等写完药方,云皎月拿起纸张吹了吹。 吹干字迹后,将药方递到陈富手边,“姑父,这药方大约吃上三日,水疱就能逐渐消退。疼痛也能减轻,如厕也会通畅。” “等吃到六七日时,疱疹就会结痂脱屑,疼痛能基本消失。不过要想以后这病不复发,还得再吃上三四日。” 进行医嘱道,“日后陈家日进斗金的机会,数不胜数。” “在省银钱这件事情上,就不要再由着姑奶奶了。药方上的药,一味都不能少。病愈之前,药更是一日都不能断!” “姑父,你记住了?” 陈富其实没记住。 关于吃几天,病症能好多少这一方面,他听得云里雾里。 但他记住陈家能日进斗金,以后可以不用省钱了! 忙不迭应声,“姑父记住了。皎月,你和长瑾赶紧去段家吧。” “别再耽误了你们赴宴。” 云皎月嘴角 抽了抽,足以见陈家厚脸皮是家传功夫。 她和祁长瑾已经被耽误了赴宴时间,现在落在陈富嘴里,好似他根本没耽误一样。 抿唇应声,“好。” 一刻钟后。 云皎月和祁长瑾一道坐在马鞍上,离段家的距离只剩下百余米。 她坐在男人身后,双手环抱对方那道结实有质感的腰腹。 抿了抿薄唇,刹那间想要在青州的时光,变得慢一些。 柔软指腹隔着锦绸,还能摸到对方几块性感健康的腹肌。 云皎月忍不住将鼻尖凑近些许距离,隔着几寸距离,不敢多靠近。 浅浅呼吸着。 闻到衣裳上熟悉的,似有若无的好闻皂角香气时,心里没来由逐渐变暖。 她思绪恍惚,想不明白为什么当下能策马驰骋于人迹渐少商道之间的祁长瑾,过不了几年光景,就会落到那样一个下场。 只觉得当皇权之下的官员,也算是危险系数极高的职业。 马匹被祁长瑾驾驭得恰到好处,缓缓勒绳之际,速度减弱。 在经过一间糖水铺子时,云皎月眼角无意中瞥见街角出现祁文朗的身影。 晃了晃头,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这个时间点,祁文朗应该早已从书院回到祁家。 不会在外头闲逛。 没多想,在快马停在段家气派的府邸门前时,云皎月被率先下马的祁长瑾,单手揽着腰下了马。 段家门口迎客的小厮认识祁长瑾。 上前牵过马,祁长瑾将段家送来的请帖交到小厮手里。 拉着云 皎月进了段家朱红色的垂花大门。 小厮看了半天请帖上的名字。 小声嘀咕,“这……这请的不是祁家三房的小姐吗?怎么来的是祁家少爷和少夫人?” 疑问归疑问,但是他不敢问。 人家夫妻俩走得快,都进门了,他更拦不了。 只能当作没看清请帖上的字。 没多久,江家大少爷江景千也进了段家。 祁文朗此刻已经骑马往祁家赶。 知道今天家里有门禁,不想违背自己堂嫂的命令,想在入夜前回家。 驾马叹息,“昭昭啊,不是哥哥不帮你。” “我借口也找了,好处也许诺了。只是人家江家大少爷不领情,还是要去段家赴宴。” “只希望是堂嫂多想了,今天夜里,段家最好什么事情也别发生。” 段家。 江景千带着品香宴的贺礼,在家仆带领下,入了段老爷和段夫人在堂屋摆下的宴席。 堂屋里,宾客云集。 不少都是和祁家没有生意往来的商户,放眼看过去,竟然只来了一位官员夫人。 是提刑按察使宋时年的夫人。 宋夫人远远冲云皎月招了招手,走过去,“皎月,怎么是你们夫妇来了?” “我听闻段家今日请的是昭昭,心里放心不下,担心昭昭受欺负。特地赴了段家的宴席,来给昭昭撑场面。” 云皎月唇角微翘,礼貌叫了句婶婶。 暗想这宋夫人只见了昭昭一面,就对昭昭的事情这么上心。 应该是相看婚事有人选了。 宋夫人压低声 音带着笑意,“我家夫君说,长瑾仕途一片大好。” “唯一的堂妹,要是在青州许了人家,倒是委屈了昭昭。” “京都永昌侯第三子,今年才刚及冠,人品贵重,连你义父都曾夸赞过。前几月,你义父还托我夫君,多替那孩子相看。” 极力牵线道,“如今正好,昭昭也要相看人家。婶婶向你保证,要是能看对眼,这绝对会是一门好亲事。” 补了两句,“自然了。” “我说一千道一万,也不如你去京都时,亲自去见一见那位侯府小少爷。” 云皎月本身并不想让祁昭昭在京都相看婚事。 什么王侯将相,就是看着光鲜亮丽。 和皇权沾上关系的人家,稍有不慎,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大齐国的异姓封爵,有公、侯、伯三等。 都是在开国初,就封给功臣和外戚的。 她记得,这些人里,善终者不多。 关于永昌侯这个门户。 云皎月绞尽脑汁想了想,想起这个侯府里除了有个百年前留下的铁券以外。 在京都没什么存在感。 可能是因为不冒头不争锋不站队的关系。 成功在一堆勋爵里,混到了最后。 要是能苟到最后,倒也不是不能相看。 “婶婶,我家夫君现在连个官位都没有,人家侯府小少爷能看上我家昭昭吗?” 云皎月问出自己的顾虑。 宋夫人看云皎月松了口,稳稳拉住她的手,“婶婶不敢保证,不过永昌侯府对结亲人家的官位,并不甚在 意。” 小声说话,“那侯府里有三个儿子……” “前两个身子缺胳膊断腿前,娶的儿媳,全都不是京都贵女。” “最小的那个,自幼看惯京都人的捧高踩低,对妻子出身也没那么看重。” 云皎月心里有数了。 颔首应下,“那过些日子,等我和长瑾去了京都,我再找由头去相看相看人家。” “哎哎好!”宋夫人看云皎月更喜爱了。 对自己这个红娘,当得非常满意。 深知祁长瑾考上状元,全州县的第一才学会引人注意。 遇了冤屈,又会让上位者添上几分怜悯。 才学加怜悯,外加京都有人脉,前途一片大好。 在祁长瑾正式踏入官途之前,如果能将祁家和他们牢牢拉拢在一个阵营里,是上上之选。 不远处,江景千身后的家仆疯狂在给自家主子打抱不平。 “大少爷,您真不准备和祁少夫人解释解释?” “是啊大少爷,您对祁家三房那小姐,已经很不错了!” “四月前她们流放,我们江家生意不好,您还给了廷尉府大人一千两,要他们在路上好生照看祁家三房,别欺辱人家。” “还有前两天,您让绸缎庄给祁家的衣裳,可都是让老师傅做了一个月的!用的也是青州城里最好的料子……” 家仆控制着音量。 怂恿着,“我看,反正我们江家和周家的婚事长不了。” “不如和祁家好好解释解释,省得人家把对周小姐的气愤,撒您身上。” 第190章 你真没有这个本事 江景千懒懒抬眸,偏头瞥了眼身后的家仆。 不太高兴,“别说了。” 视线扫向云皎月,感激对方的存在,将祁昭昭带回了青州。 声音听不出丝毫起伏,淡淡道,“自打周沁被人赶出祁家那天。” “整个青州城里,我最没有资格向祁家三房提亲。” 周沁和祁昭昭在祁家吵架,出乎他的意料。 吵完后到现在,动静已经全城瞩目。 要是他日后向祁昭昭提亲,他倒没什么。 就怕祁昭昭,会成为青州城里的笑柄。 “祁家今非昔比,从前求亲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惜……” 江景千没有声音低下去,没有再说话。 云皎月没注意江景千所在的方向,和宋夫人说完话后,段夫人正好大摇大摆高调出现。 一身大红色衣裳从众人身边走过,和几个相熟的打完招呼。 发现宋夫人和云皎月祁长瑾来了后,有些诧异。 怀疑云皎月和祁长瑾,是宋夫人带进来的。 蹙了蹙眉,坐在主座上,“天色已晚,膳房的佳肴都已准备就绪。” “今日品香,堂屋里设了三个纯金香炉。” “我们段家也不藏私,定然将今年重推且最好的香料,全拿出来给大家品鉴。” 云皎月听着,大抵是明白段家为何只邀约了祁昭昭。 一来是为了周沁的事情,二来明显段家是把今天当做了新品香料发布的日子。 祁昭昭年纪小,对香 料也不感兴趣。 就算在段家待上一晚,回祁家后,未必能将重要的香料信息告知家里人。 好在现在段夫人不知道,她对香料很熟知,手底下也要经营香料生意。 否则刚刚看祁昭昭不在,得闹起来。 云皎月思索半晌,入座和祁长瑾坐在黄花梨木条桌后。 细长手指有一茬没一茬敲打着桌面。 有了让段家宾客尽早回府的主意。 很快,段家婢女端着刚沏好的香茶上来,给每个宾客都上了一盏茶。 段夫人拉着周沁坐在上座,轻蔑目光投向云皎月。 “祁少夫人和祁大少爷今天会来,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祁家的人,见惯了青州的好东西。今日,我段家的香料也算是遇上了能品鉴的知音。” 客套话说到这里,段夫人没忍住轻讽笑了一声。 众所周知云家在青州城里,根本不算个有头有脸的商户。 云皎月就是运气好,嫁进祁家,又当上状元夫人。 她能懂什么高雅的品香之事? 宋夫人听见段夫人在讥讽云皎月,蹙眉不满。 云皎月侧身看向宋夫人,颔首示意,示意自己压根没把段家放在眼里。 烛光下气势凌人的脸对上段夫人,一点亏都不吃。 幽幽笑了声,“知音算不上。” 一本正经,“我怕你们段家的东西,入不了祁家的眼。” 段夫人脸色瞬间铁青。 周沁看到云皎月,后背就下意识火辣辣 的疼。 想起自己在家里受到的家法…… 扫视周遭,冷笑,“祁少夫人,你真是好大的口气。” 得意道,“我姑姑家的香料,不说在整个大齐国,只在青州,肯定是最好的!” “不过……今天昭昭没来?是知道日前下了我的脸面,没脸来段家吗?” 话音落下,江景千不悦抬眸,看了眼周沁。 周沁顿时咋舌,心里火气变得更大。 云皎月注意到这对有婚约的男女,脸上的神情变化。 漆黑眼眸宁静幽深,唇角微翘。 笑道,“要说我下了周家的颜面,段家的颜面,我倒能理解。” “但周小姐?你以前和昭昭关系好的时候,就恨不得把祁家三房的好东西都给拿走。” “一个家里富庶的小姐,能干出这种不要脸面的事情,你认为你现在还能有什么脸面?” 扫了眼今夜到场的,和段家几乎都有生意往来的商户。 冷不丁道,“我先前就说过,日后青州商户宴席上,有祁家没周家。” “我们祁家和诸位此前并没有什么商业往来。你们今日知道祁家会来,还赴宴段家,我不会和你们过不去。” “但今日之后……我们祁家会成为青州城里最好的香户!” 今晚段家聚集了全青州最多的香户。 这样好的机会,不好好把握住,她干脆就别做香料生意了! 视线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因此明日起,我们祁家大 门会向诸位敞开!” “要是有想和祁家做香料生意的,无论是谁,我都欢迎来和祁家洽谈。” 段夫人坐在高座上瞪大诧异的眼睛。 她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敢当着段家的面,拉拢和段家有合作往来的商户! 没多久,段夫人从难以置信的神色,渐渐变得更加蔑视。 段家经营香料十余年。 她身为段家夫人,有足够的自信,在香料领域碾压祁家! 像是在看笑话,“祁少夫人,我知道最近祁家风头无二。” “只是,就算祁家要开始经营香料生意。” “你认为未来几年内,你们祁家的香料生意,能赶上段家?” 说着,商户中有人替段家说话。 捂着嘴巴嘀咕着,“就是,竟然还口出狂言,想抢走我们这些段家的商户!真是不要.脸。” 云皎月听到这些话,并不生气。 商人重利,和这些商户逞口舌之快。 不如证明自己的价值,让商户们狠狠打脸,自己上赶着来找她做生意。 浓密睫毛遮掩住眼底的光亮,肯定道,“当然能赶上段家。” 云皎月开始给商户们画大饼,“段家产业单一,人脉单一。” “祁家各房涉足的产业,则数不胜数。面向的人群也不局限于民众和商户。” “我若要做香料生意,大可以在前期附送香料小样,扩大祁家香料知名度。” “再将香料从高雅的幽趣之事,变为闺房女子 和文人雅客争相购买的日常刚需,再将每次祁家推出的香料,打造成争相购买的香料趋势。” 段夫人被指出段家的短处,发现在场的商户对云皎月说的话产生兴趣。 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住! 愤怒得想要人将云皎月给赶出去! “姑姑,与其把祁少夫人赶出去,倒不如用今夜段家的香料狠狠证明,段家是青州香料的龙头的商户。” 周沁笃定云皎月在逞能。 段家的香料生意四通八达,怎么会是突发奇想做香料生意的祁家,想做就能赶上的? 凑近段夫人耳畔。 怕自家姑姑不听劝,再次喊了声,“姑姑!” “要是我们真把祁少夫人赶出去,惹恼祁大少爷不说。” “也阻止不了部分对祁家有兴趣的商户,上祁家做生意。” 段夫人终于决定,短暂地咽下这口恶气。 眸子里凝聚出一丝怨毒。 话语声从齿间缝隙中挤出,“祁少夫人,你年纪尚浅。” 一字一句道,“不知道没有在香料场上混迹数年的人,根本不具备实力谈香!” “你想挖走段家手底下的香户做生意?” 段夫人轻呵笑了声,“好。不是我看不起你,是你真没有这个本事!” “不过,我们段家对上门来挑衅的香户,向来心胸宽阔。” “你想挖走商户,那就凭实力说话!省得今夜过后,祁家还没发展壮大的香料产业,会成为业内笑柄!” 第191章 根本欺人太甚 话毕,堂屋里涉猎香料生意的商户们,都朝云皎月投来一抹探究目光。 诚然他们对女人话语中的香料推广模式很感兴趣。 云皎月懒懒抬起茶盏,眼睛微眯看了眼面容上写满看不起三个字的段夫人。 嘟囔着,“凭实力就凭实力。” 祁长瑾只知道云皎月联合了陈家,收购了一半陈家制香坊和瓷窑。 以为她准备徐徐涉足新产业。 并没有想到头一次来段家,就敢砸场子踢馆。 “你还懂香料?”祁长瑾微扬声线低沉,听出淡淡赞赏之意。 云皎月点点头,她坠崖穿书前,乘坐大巴车回家就是为了帮忙不过的家里人,做古法香料。 学医,也有香料启蒙的因素在内。 中药药理学中,芳香性中药,具有“解肌发表、疏风散邪”,“化湿醒脾,止痛消肿”等等的效果。 她学医,有时因为幼年基础,对药理的理解能事半功倍。 想到这里,眼底的黯淡一闪而过。 “祁少夫人,既然祁家近日要涉猎香料产业。敢问你对香料知道多少?” 有人率先从座椅上起身,朝着云皎月率先提问。 显然在考核云皎月的功底。 考虑着是否要和祁家做生意。 云皎月眉心微动,下决心非要把这些段家的商户,全都拉拢到祁家手下! 清冽声音自信道,“就比如我手中的这盏茶。” “这盏茶,茶香四溢,闻着香味,就有龙脑、百药煎、楝草、檀香味道。” 提问之人明显皱了下眉。 沉着声音闷哼,“祁少夫人,你如果只品出了这些,就敢和段家叫嚣香料生意……” “未免,自大了些!” 段夫人听见云皎月被怼,身心舒畅! 她就说嘛,云皎月年纪尚轻,连二十岁都不到。 在品香这种需要资历的事情上,能懂什么? 宋夫人护人心切,替云皎月挽回颜面。 “品香受众本来就小,皎月这孩子年纪也轻,能品出香茶之中有这几种香料,已经非同寻常。” “我相信假以时日,她在香料产业上的功夫,一定会越来越精进。” 撑腰道,“届时,我宋家定头一个去买祁家的香料!” 云皎月对宋夫人投向感激笑意。 有宋夫人带头买祁家的香料,以后真要售卖香料,青州官眷势必会给面子捧场。 “多谢婶婶替我说话。” “只是,我也不是只品出这几种香料。我方才没说完话,其实是在想,要如何给段夫人留颜面。” 宋夫人怔住,好整以暇视线掠过高座上的段夫人。 最后回拢目光,定格在 云皎月身上。 饶有兴趣等着女人说话。 下一秒,云皎月唇角微翘,笑道,“这款香茶,里头不只有我刚刚提到的四种香料。” “还有寒水石,白豆蔻。” “这六种香料,大约配方只用了各三钱的剂量……外加,高茶应是用了一斤,硼砂有一钱的样子。” “把这些原料,全碾成细末,又将熬过的熟糯米粥,倒在洁净的布巾上,绞取浓汁。” “最后粥与细末调和均匀,放在石头上捣上千余下,才能倒入模中,脱制花样保存冲泡。” 云皎月对香料配方熟记于心。 闻味道就能估算出所用香料的剂量。 云皎月说完话,在场所有商户瞳孔忍不住都震惊动了动。 他们这些商户,和段家合作,向来只能买半成品,配方根本买也买不到。 记忆力好一些的,已经用手沾了茶水,在桌案上写下配方。 正在反复背诵,想记在心里。 云皎月见状,初步明白了段家和这些商户的合作模式。 想要之后也卖半成品,或者是成品,只给商户们经营权。 她适时出声,缓缓揭示段家这款作为招商开胃菜的香茶,不足的地方。 “这款香茶,闻起来喝起来都不错。不过……” 云皎月双眸清澈,挑衅对上段夫人不满的目光。 接着说道,“不过段夫人,我并非狂傲之人。” “话说在前头,不是我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实在是你们这款香茶,还不够完美。” 段夫人嘴角抽搐,将袖子都给捏出好几道深深痕迹。 暗想自己夫君怎么还不来堂屋! 硬着头皮说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今年是甲午年。按照五运六气推算,是土运太过之年,少阴君火司天,阳明燥金在泉。” “换言之,这款香茶,今年不适合经常饮用。” 段夫人听不懂这些话。 她虽然在青州城里是出了名的懂香女子,并且也因为懂香料,才能和段老爷勾搭上。 在今年段家原配被气死后,能率先坐上段家夫人的位置。 可听到云皎月一连串好似梵语天书的话,她头都痛了! 堂下的商户,年老些的,黑瞳炯炯有神。 低哑的声音激动响起,“祁少夫人,那以你高见,这款香茶要是要进行改进,要怎么更换配方?” 云皎月顺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一个头发苍白的老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站起。 她舒展的眉头蹙起,觉得对方口音不似青州本土之人。 抱着交流的目的,给出解决方法道,“得以沉香为君,少用 燥气较大的檀香。” “最好再用片脑、大黄、丁香、菖蒲调和香料之性。这样喝起来有益身心健康。” 老者听到云皎月的解释。 抖得都拿不稳筷子的手,捻须开朗笑出声。 豁然对着她,递上投名状,“祁家此前虽然不是香户,但有祁少夫人坐镇。” “我信祁家香料生意定会红火!往后,我京都高家所需香料,皆会从祁家购入!” 云皎月目光猛然间怔住。 清澈双眸似夜幕下波澜壮阔的海面起伏。 “京都高家?是在京都开了荣宝斋的那个高家?” 云皎月之所以记得荣宝斋,是因为裴瑰有所需字画香料甚至赠礼,都会去京都最大的商铺荣宝斋购买。 能在段家品香宴上,见到京都只经商不从政的高家人,她有些意外。 没来得及多想。 就听见段夫人言辞渐渐积累,瞳仁中的怒火盛盛。 快要漫出来,“高老,仅凭一款香茶,你就不和我们段家合作!是不是太武断了?” “就算祁少夫人她对香料的确有些见识,但这见识,能比得上我夫君?” 段夫人急切想要稳住近年来,成为段家最大金主之一的高盛。 猛地从高座上站起身子,“高老,我夫君过会儿就会到堂屋。” “或许,等祁少夫人和我家夫君就香料一事,再切磋切磋。您再下决断和段家或者祁家做生意也不迟!” 高老二字传进耳畔。 云皎月知道了面前老者的身份。 眼眸幽深起来,快速划过一丝危险的精光。 意识到,现在堂屋不仅聚集了青州城里许多有头有脸的香户,连荣宝斋的当家人高盛都来了! 结果段老爷却不在? 那不就说明,那位和京都有关的大人物,已经在段家后院了? 得速战速决,将在场的商户尽数散去。 “段夫人,你家夫君年近四十,人若只能活八十年,他将过半生。” 云皎月得罪人不怕气死对方。 绯红薄唇泛着诱人光泽,扯了扯唇角,嘲讽摇了摇头。 “我承认,段老爷是制香上的前辈。但选人做生意,向来是能者居之。以前段家垄断香料行业,惯用的那套论资排辈,已经行不通了。” “如今我是冉冉升起的朝阳,而段老爷是未时过后,申时初的太阳。选谁合作最有利于生意发展,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所以,高老何必等到段老爷到堂屋?” 云皎月话里话外,就差说段老爷迟早会灯尽油枯。段家是强弩之末,和祁家比压根成不了气候。 段夫人气得嘴唇发白, 锐利视线直直扫向云皎月: “云皎月!你根本欺人太甚!你咒人咒得……实在是太过分了!” 云皎月还嫌弃自己话说得不够难听。 直接放话,“诸位香户,祁家是真心想和你们做生意。” “这样,现在起,谁能先离开段家,前往我祁家府门,告知守夜家仆你们的府邸及具体经营类目。” “前三位,我绝不藏私!明日一早,我会让家仆分别将头油香、面香药、卷灰寿带香的配方给你们双手供上。” 头油香又称内府秘传第一妙方。 有它作为头筹,她就算再狂妄些也无妨。 在利益面前,香户们只会争先恐后赶往祁家。 果然,听到头油香三字,不少香户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跑向屋子外头。 嚷嚷着,对家仆吩咐,“快快快,你们先到段家门口牵马!” “跑着去!别走路!别被其他人给赶上了!我们要先赶到祁家!” 几个呼吸的间隙,堂屋里的人少了三分之二。 荣宝斋的高盛年事已高,想要头油香的配方,但是老胳膊老腿,赶不过那些年轻的生意人。 不大好意思凑到云皎月面前,“祁少夫人,不知你那头油香的配方,可否也给我一份?” 云皎月黛色细眉微挑,爽快应下。 “不能。” 高盛拧了拧眉头。 不等不悦情绪涌上心头。 就听云皎月自然而然利落道,“不过高老慧眼识人,是堂屋里最先愿意和祁家做生意的知音。” “为知音,我愿将熏佩之香二十一方交给高老。” “权当是往后做生意的诚意。还希望高老日后在京都,能多多提携我祁家的香料生意。” 熏佩之香二十一方,八字落下。 堂屋里剩下的三分之一香客,坐不住了。 议论纷纷,“二十一个配方,说给就给了?” “这架势,比段家要大方许多。这祁少夫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些配方有多值钱?” “祁少夫人现在是大房的女主人,能不知道生意上的东西?她肯定知道!说不定是手里的配方太多,人家根本不在意这点配方!” “不行,我也得向祁家投诚。去晚了就去晚了,总得让祁家家仆,把我家名字给记上!” 说罢,又走了十几个人。 段夫人死命掐着自己的人中,怕自己气晕过去。 冲着齐刷刷离去的背影怒吼道,“你们这些见风使舵的东西!” “要是走了,以后我们段家供不应求的香料,就别再想分一杯经营售卖的羹!” 云皎月眼底带着一缕诧异。 幽幽说话,“段夫人, 你家的香料能不能供不应求还另说。” “就说接下来青州城里,愿意和你家做生意的商户,也是不多了。” “你不好好说话哄着这些人,再说狠话,青州城里怕是也没多少铺子愿意卖你家的香料。” 段夫人狭长的眼眸迸射出明显的怒意! 用手指着身边的婢女,绷不住情绪,“老爷呢?” “不是让你们去请老爷了?请个人而已,怎么宾客都散了,人还没请过来?!” 婢女低下头不敢说话。 老半晌才说道,“去……去请了。” “但老爷说,不让人打搅。说是堂屋一切,任由夫人你妥善安排。” 段夫人脸蛋气得通红,她能安排什么? 膳房的菜肴都还没端上来,宾客只喝了一杯香茶,人就全跑得差不多了! 她要是再请不来自己的夫君,明天起段家在青州城里也别混了! 愤怒之下,段夫人甩开周沁拉着她衣袖的手。 亲自去找段老爷,让人来堂屋主持大局。 云皎月眼神微沉,当下堂屋没有段家主人在场,宾客前后断断续续都散去。 剩下几个死磕段家的宾客。 是时候,去找方娘。 “高老,天色不早。你不如早些回去休息。我和我夫君,得在堂屋再等上一刻钟的时间。” 故意大放厥词,“我先瞧瞧,今晚能不能说动段老爷。” “他要是能将青州香料龙头门户拱手相让,我们祁家还是愿意和他做生意的。” 高盛本来想留在段家,想看看初出茅庐的云皎月怎么挑衅在香料行业颇有名望的段老爷。 听见云皎月催他回去休息。 有些扫兴。 不过想到云皎月答应给他的熏佩秘方。 还是没驳面子,勉为其难道,“我老了,是得回客栈早些休息。” “那明日,我就等祁少夫人你派人来给我送二十一方。” 云皎月颔首示意,熏佩秘方,能让衣物持久留香。 二十一方里的熏香配方,香味高雅清幽。在京都贵女当中,想当然地会有市场。 用二十一方讨好高家,以后粉彩等瓷器想进入荣宝斋售卖,就能方便一些。 很快,宋夫人见品香宴,宴不成宴。 三个纯金香炉里,连香料都没摆上。 走前和云皎月打着招呼,“皎月,今夜婶婶就先回府了。” 云皎月应声抱歉,“婶婶,今夜扫了您品香的兴致,是我的不是。” “改日,我定会让人送些秘制香料到宋府赔罪。” 尽管宋府根本不缺香料。 宋夫人失笑,还是没打算客气,“好。你这孩子,真是有心。” 第192章 有很多尸体 云皎月给祁长瑾递了个眼色。 偏头看向段家门口方向。 起身打料送宋夫人出堂屋,站起身时,凑近祁长瑾耳畔说话。 “长瑾,要是一刻钟后,我还没有回来。” “我们就在段家门口会合。” 男人薄唇微抿,即使知道外男不入内宅的道理。 也不太高兴女人就这样撇下他。 “我和你一道,送宋夫人一程。” 祁长瑾低沉磁性嗓音落下,起身拉着云皎月的手腕,一道和宋夫人出了堂屋。 两人站在走廊上目送宋夫人背影远去后。 祁长瑾特地对着守在门口的段家婢女说道,“方才喝多了茶,肚子有些不舒服。” “借你们府上的东圊一用。” “若是你家老爷来了,烦请知会一声。” 堂屋门口的婢女,脸上浮出淡淡的红润。 和说话的祁长瑾之间,只隔了三四步的距离。 看着有些娇羞,“是。” 云皎月没忍住侧目,抬眸看了眼祁长瑾。 被人往如厕的方向拉着走,“你怎么和人说几句话,还能把人脸说红的?” 她头一次正儿八经,以一个女子的审美,去打量着男人那张清隽冷峻的容颜。 想明白了,这张脸近距离和人说话,的确能将陌生女子说得面红耳赤。 蹙了蹙眉,“算了。也正常。” 祁长瑾听人自言自语,醇厚嗓音跟发酵了似的醉人。 刻意咬字清晰,声音掺杂着诱哄的滋味。 扯出宠溺笑容弧度,“你要是吃醋,不如下回, 我尽量板着脸说话。” “也不让人脸红,直接让人因为害怕而吓哭?如何?” 云皎月咋舌,耳垂猛地涨红。 突然脑洞大开,在想是否每一个拥有反派光环的首辅大人。 外冷内热的原因,只是因为要恪守夫德。 她回过神,“我一个人行动轻便,你一个大男人,进内宅被人看到了可怎么办?” “我倒不想进内宅。但我不放心你。” 祁长瑾声音喑哑,低声道,“段老爷纳妾不是一回两回了。” 解释起来,“那些妾室,一般都住在西面的院子。” “我二叔纨绔败家,有一点公认被夸赞的,是眼光不错。二房院子里的布局,在青州城宅院里出了名的好看。” “段家的院子,仿的就是我们祁家二房院落布局。我和你一道去,能更快找到方娘。” 说话不急不慢,如同丝绸滑过女人的细腻皮肤。 云皎月耳朵听得麻麻,心里蓦地有些绵软。 回忆起,她去过的二房院子,是雅致中不失高贵。 被拉着,和祁长瑾一前一后走。 灼灼视线不由定格在自己,被男人紧握着的手腕。 半晌后发觉,最近和祁长瑾的肌肤接触,是越来越自然了。 抬眸看向他颀长身影,说话,“你……” ‘你要不然先把手放开?我自己走?’ 心里话还没说出来。 男人已经偏过头看她,走廊上挂着的琉璃灯被风吹得摇晃。 廊外几根青竹竹叶影子,被烛光映照在白墙上 。 烛光也晃晃悠悠打在祁长瑾脸上。 云皎月站在男人右侧凝视着他,发觉他竟然更好看了。 “嗯?”祁长瑾入鬓剑眉微挑,诱人的容颜凑近眼帘。 云皎月视线错开,“没什么。” 随口找了个话题,“在家里的时候,你说你大抵知道了方娘的身世。” “她是什么身世?” 云皎月目光正视前方,眼角余光还是有一茬没一茬督着祁长瑾的脸。 手腕处微微发烫。 祁长瑾漆黑如墨的眼睛察觉出女人脸颊微微浮起如花瓣颜色的淡粉色。 低沉嗓音带着笑意,微突喉结上下滚了滚。 莫名发现自己的这张脸,似乎很得妻子喜欢。 以前觉得皮囊这种东西对男子没什么用处,现在看来,用处很大。 收敛笑意,说起正事,“你知道当今皇帝,大兴过文字狱吗?” 文字狱三个字,自带浓烈的血腥味。 云皎月颔首示意,记得明代的确出现过不亚于清代的文字狱。 这种文字狱,比起拱卫司和司礼监的权势,来得还要无可救药。 文字狱牵扯众多人员,其手段极其残忍,且荒诞! 荒诞表现在,几乎不需要任何明确的理由,也不由文字狱牵扯的当事人辩解。 权术下,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能轻易地被杀戮! “文字狱,冤死者无数。但君主并不在意。” 祁长瑾本身是淡薄的,谈及人命时,淡淡道,“权术之下,含冤者枉死,也有威慑人心 的作用。” 云皎月眼神有些飘忽。 尽管很多人不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对于上位者而言,只要能威慑人心,人命而已,枉死无谓。 规则之内,规则之外。总有各自的说法。 所以这就是她,想安生过日子的缘由。 她不想太冒头,冒头了也会想要急流勇退。 她并非上位者,只想护住自己的命。 祁长瑾见周遭无人,细数道,“浙江府学教授林元亮,北平府学训导赵伯宇、常州府学训导蒋镇、台州训导林云、德安府学训导吴宪、祥符县教谕贾翥……” “数不胜数的人,都因为作文章而被抄家灭族。” 熟悉的地名传入耳畔,云皎月怔了怔。 暗想书中世界和现实世界,或许也有共通之处。 末了,问了一句,“那方娘呢?她和文字狱有什么关系?” 祁长瑾脸上轻柔凝结,“大约五年前,京都有位散文出名的翰林编修,他一度坐上了户部右侍郎的位置。” “他有个妻子,就姓方。” 祁长瑾对这件事情记忆深刻。 眸光意味不明道,“高季迪有位友人,时任苏州知府,邀他写了一篇文章。” “姜王知道后,上报苏州知府有不臣之心。最后知府被诛。高季迪也因连坐,被下令腰斩,死时年纪仅有三十九岁。” 云皎月眼底划过一抹诧异。 消化了祁长瑾说的这些话后,淡定下来。 在她看来,无论这位英年被下令腰斩的高季迪,还是所谓 的知府友人,亦或者是祁长瑾方才列举的被抄家灭族的那些人。 即使做出的文章,起因是真对大齐国有异心不满,也罪不至死。 但她觉得罪不至死,没有任何用处。 皇权达到顶峰的时候,君主私欲也能达到顶峰。 “那高季迪下令被腰斩,他的妻儿呢?” 云皎月拧眉问出声。 祁长瑾的呼吸声在静谧暗夜中显得微重。 回答道,“高季迪妻子被充为官妓,最后不堪受辱自尽而亡。” “其女因为姜王府世子聘书早下,免于受罚。” 云皎月愕然望向祁长瑾。 她双眸满是诧异,“什么?姜王府世子聘书早下?” “也就是说,那位娶了贪污案主谋户部侍郎小孙女的姜王府世子,以前和方娘有婚约?” 脑子有些不大够用。 蒙了,“可方娘不是李敬之的未婚妻么?” 刚提出疑问,西边院子争吵声不断。 云皎月站在西院满月包边的月洞门门口,往里头张望。 看到好些婢女的尸体倒在院落中间时,她们脖子上胸口上,鲜血喷涌而出。 云皎月的呼吸声戛然而止。 瞪大眼睛看向祁长瑾。 心被悬在嗓子眼,立马将男人往白墙一侧拉去。 两个人身子紧贴着墙壁,躲在暗夜下。 云皎月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完整,贴近祁长瑾耳畔说话,“院子里有很多尸体。” “有人影的房间外,有四个男人巡视看守。” “听声音,是方娘在和人吵架。” 第193章 清白不要了 戌时圆月悬空,隐在乌云身后发出淡淡月光。 不知道为什么,云皎月觉得段家此刻显得异常安静。 耳畔只能听见身侧竹叶窸窣的声音,显然院子里头激烈的争吵声短暂停顿住。 忍不住在想,刚刚从堂屋一路走来,没有见到的家仆婢女。 是否就是此刻西院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 云皎月抬眸,和祁长瑾两人对视了一眼。 心知肚明。 能神不知鬼不觉杀掉那么多的下人,还能把尸体搬到一处。 那位京都权贵,不可能只带了四个武艺高强的随身侍从, 想到那位迟迟不到堂屋的段老爷,不出意外现在应该已经被杀。 段夫人去请段老爷,运气好些,知道发生了命案,能逃跑报官。 运气不好,今晚也得死。 云皎月呼吸焦灼,脑子在飞速运转。 竟然想不出任何可以和祁长瑾全身而退,外加将方娘从段家救出的方法。 屋子里逐渐又响起吵闹声。 声音震耳欲聋,方娘情绪失控。 隔着窗,一把将摆在窗边的摆设花瓶,倏地横扫到地上! 光滑的瓶身,清脆地,被砸成四分五裂。 她双眸赤红,恨意弥漫像要把人吞没。 怒视着,冷冷发问,“姜寻,我一双玉臂万人枕,我自甘堕落,还不都是你?不都是你们姜王府害的?!” “我做人妾室也好,做妓也好,你有什么资格过问?” “只要我能把你们全家都拉下马,我就算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姜王府世子姜寻狠狠攥着方娘的手腕,很用力,忍着滔天怒意没把人手腕给 折断! 一身墨绿色衣袍紧紧将方婉逼到墙角,外头的人隔着窗,再也看不见两个人的身影。 男人咬着牙,嫌恶和爱意在鹰隼的眼眸中,掺杂渗出。 上位者的威严裹挟着方婉。 失望说话,“方婉,我给过你机会!” “朝堂上针锋相对,势必有输有赢。赢了的地位更上一层楼,输了的付出性命再正常不过。你爹只是被腰斩,起码不是凌迟!我父亲也算是看在当过亲家的面子上,给了他恩典。” “还有,你娘大可以好好地当官妓,是她自己选择自尽。你没必要把责任,全都推卸到我姜王府身上!” 姜寻眸中冷意弥漫。 宽厚有力的右手!顿时掐住方婉纤细的脖颈! 像是想起了什么愤怒的事情。 “五年前,只要你愿意,你还是可以坐上我姜王府世子妃的位置!” 一字一句,“是你放着高贵的世子妃不做,想女承母罪,自己跑到沧州做妓!官妓当不了,就自己卖身。” “要不是我念着和你往日真情实感的情分!” “我绝不会待你如珍似宝,更不会在力所能及时,每每见你就满足你用香的喜好,由着你做事!” 掷地有声的话语传出院子外头。 云皎月嘴角抽了抽,关于腰斩和自尽的言论,这是什么渣男发言? 到底怎么说得出口?! 大概明白,方婉对于这位世子来说,就是曾经珍爱过的笼中鸟。 笼中之鸟,玩物而已。 只要方婉在他的可控范围内,不管要什么,他都任她折腾。 等到失控时,上位者享受滥用权力的欢 愉,就成了故作的深情。 责骂之余,越渐露出奸佞的本来面目。 间歇性发泄怒意过后。 姜寻突然软了语气。 看到对方因为窒息青紫的脸蛋。 瞬间松开掐着脖子的手,好声好气,极其病态,“婉婉,你把东西交出来好不好?” “反正你拿着那些东西也没什么用处。” 双手握住方婉的肩膀,“只要你把我给段家的钱庄银票,外加手下之人和段家的书信往来全交出来。” “你当人妾室的事情,我就既往不咎!” “我也会带你去京都养着,前尘往事我们一笔勾销!” “我姜寻发誓,我绝不会亏待你!好不好?” 方婉水灵灵的眼睛,看笑话一样,看着对方。 冷漠仇视道,“你做梦!杀父辱.母之仇不共戴天!” “我苦心筹谋,才等到今天能将你们姜王府绳之以法的证据。我怎么会轻易放过你?” 话毕,姜寻皱了皱眉头。 有片刻失神,“你什么意思?” “你们姜王府觊觎皇位已久!根本看不上皇帝赏赐给你们的那点龙涎香。不知道偷偷挪用了多少年的宫廷御用香料!那些香料,早已超过王府所配用的规制。” 方婉说话声音嘶哑,纤细柔弱的手指摸着自己脖子上的指印。 满是风情的眼眸上下打量了一眼姜寻。 喉咙很痛,但现在心里却很痛快。 冷笑,“每次你来找我,我都会从你手里拿到龙涎香。” “年复一年,除去用了的,积攒的也有数两!我连盒子都没舍得扔,都偷偷藏了起来。” “姜寻,我等了太多 年。每天盼望你全家去死,成了我活下去最大的希望。” “我是真怕自己等不到啊……还好,这半年来你出现在沧州两次,又去了青州。我就知道,你们王府挪用的香料,是再也补不上了!” 方婉隐隐有些得意,昂起头望向姜寻。 明媚的眼睛春意盎然,“你或许不知道,早在你让段家出面,贿赂市舶司更改今年购买的龙涎香数量的时候,我就,和段老爷勾搭上了。” 掰手指细数,“挪用皇室龙涎香,走.私贿赂官员,逾矩用香规制。” “这一桩桩一件件,我想……足够你们姜王府被弹劾、毁掉多年积攒的名声了!” 姜寻阴郁的眼神,渐渐杀意生猛。 紧握着的拳头咯咯作响。 虚与委蛇,生硬说话,“婉婉,我们在京都相处过多年!” “我对你尚且还有情意,你不要恃宠生娇!” “听话一些,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别逼我杀你!” 方婉长着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瞪着姜寻。 声音凌厉如刃。 弯唇讥讽,“你的情意,早在驿站那晚,就一点都不剩了!又何必说这些让人作呕的话?” 万寿县驿站那晚,她白天还接了客。 姜寻知道后,恼羞成怒。 蔑视她嫌弃她,还觉得她肮脏。一怒之下,亲眼命令手底下的人欺辱她! 她顽疾发作没了呼吸,他还把她扔进了马圈。 什么恃宠生娇和尚且有情意? 在这个自认为高高在上的男人面前,她根本连丝毫的尊严都没有! 方婉想到这些,呼吸有些喘不上气。 她既替自己感到骄傲 ,又觉得一路走来实在辛苦。 这么多年,她没有权势地位,只有残花败柳之身。 她一步一步靠自己当上了花魁! 别人接客谄媚,她交谈之间,照单全收细细学习。什么贵女难以放下的身段,还有比命还重要的清白,她都不要了。 掉下泥潭后,她就仗着姜寻对她的那点愧疚。 还有自己为数不多的一切,在沧州站稳脚跟,一点一点筹谋,才等到今日段家的品香宴! 云皎月在外头听得后背发凉。 早在万寿县方婉诬陷祁长瑾欺辱她那次,她就知道方婉很疯。 但没想到,她能这么疯。 只是因为知道姜王府用香超了规制? 她就有孤注一掷不当世子妃,转头进青楼当妓的决心? 甚至不惜冠上自甘堕落和下.贱的污名,跑到千里外的地方,忍受多年当花魁。 做了这些…… 只为了?蛰伏多年,等姜王府露出马脚? 可要是姜王府一直没有露马脚怎么办?或者方婉在此之前遭遇不测。 那她所做的种种一切,不都是无用功了? 云皎月情绪复杂,开始心疼起方婉。 不过,不得不承认。 方婉疯归疯,但她小心翼翼之下的所作所为,也的确经过了深思熟虑。 就比如方婉决定在沧州安身,就是个明智之举。 沧州离青州密州不远,又不在两州之中。 她只要自己不说,几乎没人能想到,她这么多年的目的,就是为了在香料上打击姜王府。 云皎月抬手揉着眉间,替房间里剑拔弩张的情形感到担忧。 得想个办法,带方娘离开。 第194章 失血性休克 云皎月思索着,决定剑走偏锋。 从空间里拿出两个黑色绢布。 将其中一个绢布面巾,塞到祁长瑾手里,“戴上。” 也不容祁长瑾思考,为何她身上会带着黑色绢布。 直接发话,“为了防身,我特地在出门前带了两个匕首。” “里头算上姜王世子,有五个人。这五个人,我们比一比谁杀的人多。” “比吗?” 祁长瑾剑眉微挑,算起来,他和姜寻仅有一面之缘。 要是戴上面巾大杀特杀,对方也不能认出他们。 就算认出也无妨。 毕竟,死人不会说话。 点了点头,“好。” 云皎月眉心微动,将面巾系好。 双眸危险暗芒闪烁,“那我们速战速决!” “姜王世子今夜明摆着是想灭口段家,所以解决完西院的人,我们就得带方娘走!” “要是惊动其他院子里的姜王府侍卫……” 祁长瑾黑目蒙上一层冷意,没准备让女人恋战。 抿了抿唇,不容置否。 低沉嗓音落下,“我说过,段家布局仿照了二房。后门在东南角。” 嘱咐道,“按照各院之间的距离,只要不恋战,足以我们带方娘离开段家。” “届时,若是附近院子有人先行赶到,你先走我垫后。” 顿了顿,补充道,“总归,我会留着命出来见你。” 云皎月目光微微凝滞住。 且不说男人还有反派光环,就说她,好歹也是精通格斗术的随军人员。 倒也不会丢下他。 祁长瑾说完话,还没给女人说话的反应。 他就找了块细碎石头, 稳稳朝院子里亮着烛光的方向扔去。 石头在地上滚动几圈,发出清脆的咯咯声音。 惊动屋外侍卫。 四个侍卫面面相觑,互相递了个眼神。 其中两个侍卫,拿着刀出了院子,去查探。 走到月洞门。 侍卫们刚迈出左脚,祁长瑾和云皎月就心照不宣,利落动手! 男人身子高些,单手捂住侍卫的嘴巴!以防人发出声音。 又单手将人拉到身旁。 动作很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利刃刺入脖子,狠狠往下划。 在大动脉割裂的瞬间! 温热鲜血喷涌,血迹刹那间染上清隽脸庞一侧。 血珠迸射到祁长瑾的眼角,缓缓滑落。 云皎月身高受限,并不能直接抹人脖子。 在侍卫踏出庭院门口时,只能攥住对方手腕,将手臂掰到后背。 擒拿手过后,趁机在对方被迫俯身时,左手环住对方的脖颈,掐住! 不等对方发出声音,站在人的背后。 用力生生让人窒息而死。 庭院里的人,没听见外头有动静。 打起精神浑身戒备,“怎么了?外头没事吧?” 话音落下,云皎月突然出现在院中侍卫的视线里! 她站在院门口,伸手将匕刃朝说话之人的咽喉扔去。 匕刃在空中翻滚不断,一个呼吸的间隙。 顿时刺入对方咽喉。 “不、不好了世子!有蒙面刺客!” 院子中只剩下唯一的一个侍卫,边禀告并朝云皎月操刀砍来。 祁长瑾觉着匕首近身作战有优势,现在明面上打架,就显得没有了优势。 索性从刚刚 被抹脖子的侍卫手里,夺过了剑。 男人本就习武,身手矫健。 在刀离云皎月脖颈还有几寸距离时,祁长瑾长剑刺入对方胸口。 习武之人,肉紧实。 剑身穿透胸膛,祁长瑾拧转长剑手柄,亲眼看着剑下之人张口呼吸,脸部肌肉紧颤抽搐。 渐渐,鲜血从口腔溢出。 眨眼工夫,没了气息。 姜寻打开房门,看见云皎月和祁长瑾两人并肩而立。 他沉下脸,眼神冷厉,“你们是什么人?” “是要你狗命的人!” 云皎月没打算和渣男废话,眼下有两种情况。 要么段夫人等人,有命逃出且报了官。 这种情况,衙役定在赶来的路上。 要么就是,姜寻手下的人,已经解决完堂屋及其他院子的人。 也在赶到西院的路上。 她既不想在官府面前,暴露她和祁长瑾出现在内宅的行踪。 也不想敌众我寡,和姜王府的人对上! 因此,她必须赶紧带着方婉走人。 云皎月冲到姜寻面前,挥拳往心脏上砸去,继而抬脚踹向人的要害处。 被一一躲过后。 她飞快转身,在姜寻背后站稳的刹那,猛地朝对方后脑勺进行后旋踢。 姜寻身为姜王府世子,二十几年来受名师教导武艺。 他没见过云皎月的路数。 应付起来非常吃力,在后脑勺即将被人重踢时,他幸而转了身。 虽然没丧命,但左边半张脸被云皎月鞋底来了个严丝合缝的接触。 方婉听到动静,在门后观望。 尽管数月没有和云皎月见过面,但她知道今晚 除了云皎月,没有人会来帮她。 眼睛亮了亮,按捺住女人还是来了的雀跃。 双手紧紧捏住衣袖,抱着一丝希望,能让姜寻今晚就死在段家! 可下一秒,姜寻自知身处危险之中。 从里衣处拿出玉哨,倏地急促且有节奏地吹出一道哨声。 云皎月蹙了蹙眉。 她想到姜寻不会引人耳目,肯定没有携带信号弹之类的东西引侍卫过来。 但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身上随身携带着玉哨子? 姜寻吹完哨声,嚣张冷笑,“今夜段家有我二十几个人手!” “你们二人势单力薄!别想离开这里!” 云皎月快步走到屋子门口。 拽住方婉的手,特地变换了声线,“方婉!我们走!” 在云皎月去拽方婉手腕的间隙。 祁长瑾趁姜寻被云皎月踹了一脚,左眼充血看不真切。 握着长剑朝人刺去。 剑刃闪着寒光,想要永绝后患。 姜寻来不及躲剑,胳膊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已然见了白骨。 见血后,恨得眼里杀气四溢。 这时,几个离西院近一些的侍卫,脚步声杂乱,已经赶到院子门口。 姜寻捂住伤口。 看到手下的身影,可怖阴冷的声音愤怒脱口而出! 一声令下:“来人!灭口!” “先杀方婉,另外两个的命!我也要!” 云皎月攥着方婉的手,往西院另一侧小门方向跑去。 祁长瑾也不恋战,边清除侍卫主力和人抵抗,边保护着云皎月和方婉撤退。 身后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重。 又有一批人赶来。 这批人,他们身上的武器不是刀剑,而是简易弓矢。 听了命令后。 长箭如雨划过偌大的院子,往三人的身上袭去! 祁长瑾不断用剑击落长箭。 可惜,还是有箭矢穿透空气,击中方婉身子的右上腹! 云皎月看到方婉身上出现的伤口! 陡然间瞪大眼睛,寒星似的眼眸紧盯着对方的右上腹。 箭矢刺得很深,不用多想,都知道有肝部破裂的危险。 才只是又走了几步路,肉眼可见鲜血已经止不住地溢出! 按照这样的出血趋势,届时胆汁会漏入腹腔引起腹膜炎和继发性感染。 如果不及时救治,会有失血性休克的可能,甚至短时间内会死! 云皎月没有直接叫祁长瑾的名字。 “夫君,离段家后门,还多久?” “大约五六十米。” 男人薄唇微抿,目光幽深。 补了一句,“但出了后门是小巷,并非夜市和私宅门口。” “约莫还要一刻钟的时间,才能到安全的地带,不至于被追杀。” 云皎月敛下神色。 身为医生,她太清楚方婉的伤,根本坚持不了一刻钟。 可难道要直接和姜寻的人动手? 现在众寡悬殊,一刻钟的时间不仅要杀掉二十几个人。 还要保证方婉在这段时间内,肝脏不破裂。 这……不论是对她和祁长瑾的性命,还是对方婉的伤来说,都太过冒险。 云皎月幽邃眼眸直直望向祁长瑾。 大脑不断在进行斟酌和取舍。 深吸着气,终于有了主意。 事到如今,只能选择,殊死一搏了…… 第195章 豁出命救你 没有多想,脱口而出,“夫君,你相信我,我有办法让我们三个都全身而退。” 扶着方婉艰难往段家后门方向走。 毅然决然道,“如果我们三个要一同撤离,被围杀是迟早的事情。” “我不会拿自己的命,还有方婉的命冒风险。” “她的伤撑不了多久,所以我们从后门离开后,你直接走不要管我。” “我会找个地方给方婉疗伤,子时前,我一定带人回去。” 她有空间,可以集中注意力带方婉进空间手术室做手术。 只要她能全神贯注,就不会被人找到。 祁长瑾舒展的眉头蹙起,幽深眸光短暂停驻在云皎月身上。 抬剑打下几根箭,带有疑虑,“你让我直接走?” “对。” 云皎月不由分说,“你真的要信我。这不是为了让你先走,特地编出来的假话。” “我惜命得很,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一定给自己留了能逃生的机会。” 怕祁长瑾不信她的话。 再三说明道,“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冒险,你信我!” 男人抿唇不语,眼里生出几分探究意味。 他眼神情绪难以言喻。 顿了顿,“好。” 短短几十米的路程,方婉单手捂着自己的右上腹,口腔不断涌出血液。 看到呕血情况,云皎月确定现在对方的肝部已经产生破裂情况。 肝破裂后,有时血液会通过受伤的肝管进入十二指肠出现黑便或者呕血情况。 是外伤性肝道出血。 三人出了段家后门,云皎月将方婉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 火速将后门阖上,扯下自己的面巾,紧紧将面巾穿过后门两个铜环,绕了几圈,打了三个死结。 催促祁长瑾离开,“赶紧走。” 祁长瑾没有拖拉,转身朝祁家方向而去。 方婉奄奄一息,弓着身子抬头去看云皎月。 此时女人没有戴面巾,因为紧张和逃亡,额头上出现细小汗珠。 她撑着一口气,突然扯出笑容。 用着数月前的称呼,“恩人,我们仅有在万寿县的一面之缘,你就能豁出命来救我。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今日段家的品香宴,是段老爷多了个防备,才特地举办。 和姜寻做生意,无异于与虎谋皮,更何况做的还是走.私贿赂的生意。 故而段老爷遍邀手底下的经商伙伴,借此降低段家和他做生意的风险。 不信姜寻会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对自己家动手。 云皎月从空间里拿出眼纱,准备蒙上方婉的眼睛,带人进空间。 遮住对方的眼睛,“不过,不是我豁出命来救你在先。” “是你孤注一掷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你需要人帮忙,并且能想到的只有我,不是吗?” 仅有一面之缘,方娘就敢将她拉到多年的筹划之中。 她又有什么不敢,豁出命救她。 仔细想想,今夜受邀来段家品香的宾客,根本无人提及过龙涎香。 怕是去邀请宾客赴宴的婢女,受了方婉指使。 是只告诉了祁家,段家收购来十一两龙涎香的事情。 方婉嘴唇苍白,人到生命临界点时,身体最能有所感应。 她再清楚不过,以她目前的伤情,是活不了了。 “你说得没错,是我……需要你帮忙在先。” 方婉刚说完话,云皎月已经将眼纱系好。 这时,姜寻手下侍卫也赶到。 一门之隔,双手不停晃动后门。 只听有人说话,“追人要紧,我们分成两拨。” “一拨拿刀,从门内将刀刃伸出,看看能否将门外缠绕住铜环的东西砍断!” “另一拨人!两两一组,在墙边蹲下!踩着身体翻墙!快!” 话音落下。 方婉紧紧攥住云皎月肩上的衣料。 声音渐渐微弱,“我身负重伤,对你来说是累赘。” 在嘈杂声中,用只有云皎月能听见的音量说话。 一鼓作气说话,“你不用管我。” “明天天一亮,你去城隍庙上供的桌子底下,拿姜寻所要的银票和书信。” “你现在已经是陆大人的义女,陆大人和姜王府不对付。有这些证据,你的夫君也能在朝廷站稳脚跟。” 抱歉道,“拉你入伙,是我不对。银票和书信,只当是我对你的报答。” 云皎月眼角余光察觉,段家之内,已经有人伸手搭上墙边。 她紧蹙着眉头,双眸幽幽,“方婉,过了今晚,我们也算生死之交了。” 敛下神色,“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说话。” 话毕,云皎月全神贯注。 她没有试过在这么近距离的情况下,带人进空间手术室。 并不能保证,自己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内,会不会受外界影响。 如果因为自己不能集中注意力,从而导致手术中断,甚至将自己和方婉的行踪暴露在人前。 那她,也认了! 呼吸焦灼起来,云皎月手心都有虚汗。 “快,翻墙!” 正当几个人翻墙落地时,女人刚好带方婉进了空间。 消毒水的气息传入方婉的鼻腔。 想开口问话,又想起云皎月让她不要说话,只能紧紧闭着嘴巴。 云皎月在空间里翻了翻,没找到耳塞。 硬扛着外头的声音,争分夺秒给人做手术。 “奇怪,这么长的巷子,怎么血迹只停在了门口?” “不管了,先追,左右两个方向,一边都不能放过!” 方婉蹙着眉头,怀疑自己真的是到了垂危之际。 耳畔竟然出现幻觉。 明明自己站在原地没动,可姜寻的人竟然找不到她和云皎月? 她听见,耳畔杂乱的脚步声由近变远,直到消失。 云皎月神经高度紧绷,没空管外头的声音,也不敢管。 给方婉检查身体。 检查出,是四级裂伤,肝实质破裂已经累及四分之一的肝叶。 有条不紊,在方婉的静脉位置,进行注射,全麻。 方婉手臂感觉到刺痛,没过几分钟,麻醉药成功抑制住她的中枢神经系统。 神志暂时消失,连带着连全身的痛感都不在了。 云皎月按部就班,准备给方婉止血。 再进行彻底清创、消除胆汁溢漏,建立起通畅的引流。 用剪刀将人伤口处的衣服剪开, 她以前没有做过箭矢这种锐器重伤肝部的手术。 能看到箭矢刺入肌肤血肉,真切连带着伤了肝脏。 云皎月深吸着气,松开紧握着的手,眼神愈发坚毅。 一气呵成,倏地将箭矢从身体弄出。 与此同时肉眼可见,方婉肝部的出血量迅速变大…… 云皎月动作很快。 毫不犹豫用皮管阻断十二指肠韧带暂时控制住出血,又用纱布压迫创面。 刚做完这个动作。 砰地一声! 段家后门被人割开一半面巾,重重踹开! 手术内,云皎月听见这个动静,大脑瞬间空白。 眨眼间头一次感觉到空间的崩塌感。 浑身进入警戒状态。 迅速调整好心态,集中注意力! 她实在是难以忍受自己没有在手 术台上尽全力。 一个医生,不被外界打扰手术,是基本功。 尽管通常的医生做手术,也不可能像她一样置身于嘈杂的环境。 几个呼吸过后,云皎月沉住气。 开始清除肝部裂口内的血块异物,以及失去活力的肝组织。 用无损伤针线,将大血管的破口进行缝合修补! 稳稳当当,将出血点和断裂的肝管一一结扎。 …… 一个半时辰后,云皎月终于松了一口气。 手术彻底完成。 只是,肝脏破裂需要一到三个月的时间进行恢复。 眼下方婉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得进行术后观察,确保没有明显的并发症。 她坐在手术室的椅子上短暂进行休息。 盯着自己沾满鲜血,戴着一次性无菌手套的双手。 心底庆幸。 虽然这几个月没做过几台手术,缝合技术不可避免有些生疏。 但幸好……关键时候没有掉链子。 从前做过的手术,早已让她形成肌肉记忆。 云皎月坐在手术室里,感知着外界的环境。 得在方婉麻药失效醒来前,回到祁家。 耳畔确定没有什么声响。 又等了片刻,云皎月才脱掉外科手术衣,用意念驱使离开空间。 她明显地感知到自己已经体力不足。 一晚上没吃饭,再加上做了三个小时的手术。 为了规避风险,实在是不能继续在外头多待。 云皎月重新站在段家后门时,段家后门是紧闭着的状态。 巷子里空无一人。 她抬头了眼月色,距离和祁长瑾说好的子时,最多只剩下一炷香的时间。 没准备让人担心,不假思索撒开腿! 拼了命的,往祁家方向跑去! 很快,身影跐溜隐匿在夜色深处…… 第196章 要是死了怎么办 刚跑出巷子,云皎月脚步猛地急刹,后退了一步。 无意中看见几十个衙役,正在从段家府邸陆陆续续搬出尸体。 有随行的仵作,低着头和为首负责侦查的官员说话。 云皎月下意识后背贴在巷子墙面。 听见不远处的仵作,说了验尸结果。 “大人,段家全府上下亡者,几乎都是被刀剑利器所伤,以至于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西院到段家后门的路程中,有打斗迹象。” “除去今夜正儿八经赴宴到段家的宾客以外,今夜应当有两拨外人入内。” 云皎月心脏悬在半空似的,小心翼翼听着这些话。 又看了眼夜色,怕自己再没回祁家,祁长瑾得着急得出门找她。 深吸着气,半是偷听,半是耐着性子,等这些人先走。 段家门前的仵作双手揣在身前。 看着一批批躺在担架上,已经蒙上白布的尸体叹了口气。 继续说道,“西院、后门,还有段老爷身亡的东院,那些地上都留了不少脚印。” “从大多脚印的大小和深浅,外加结合步伐宽度来看……” “我看今夜灭门段家的凶手,都是常年学习内家拳,练过高桩低架的习武男子。” 指出要点,补充说着,“他们走路前重后轻,是脚尖往前探的。” “人数至少不少于二十人。身高大约七尺有余,体重七十公斤上下。” “大人……说实话,在我们青州城里头,有这样多身手的人家并不多。” 仵作摇摇头,揣摩着上级意思。 试探道,“能进段家的话,想来和段老爷先前 也认识。” 顺着自己的思路推测,顺道要个指示。 “大人您要是打算查,或许可以从外来人口入手查探。” “要是不便查,我也就不再进一步验尸。我会在验尸记录上草草写一写,再将这些尸体都给处理干净。” 说完话,只听一道浑厚声音言简意赅落下:“不必验。” “天干物燥,容易走火。这些尸体,一把火烧干净就是。” 夜深人静,仅仅隔着十米不到的距离。 两人的说话声尤其清楚。 声音传到云皎月耳朵里,她不由得眼神森冷起来。 紧蹙着眉头,想不明白。 各州里,刑事案件,向来是由提刑按察使司负责的。 今夜来查段家灭门案的,按理说是提刑按察使宋时年的部下。 一个案件,说不查就不查了。 还要毁尸? 那这位负责查案的官员,肯定知晓段家灭门案的内情。 这是和姜王府有勾结啊…… 也不知道和她义父陆崇交好的那位宋时年大人,清不清楚手底下出了叛徒。 半晌,抬着担架的沉重脚步声逐渐远去。 几个时辰前还门庭若市的段家,此刻萧条到不见人迹。 粗重的铁链穿过门口铜环,被铜锁锁住。 确定附近无人后,云皎月头也不回地往祁家赶去。 祁家仍是戒严状况,考虑到方婉刚做完手术,为避免伤口拉扯或破裂。 她不能直接将人从空间带出来。更不能当着家仆的面把方婉弄进祁家。 云皎月也不挑…… 直接采用了最原始直接的方法。 记忆中,原身在祁家东南角小巷子里,凿 了个狗洞、 备于被祁老夫人下令闭府思过,刚好娘家又需要她财物接济时使用。 狗洞外头,石砖地上摆着中等大小的土地神摆件遮掩。 青州民间信仰丰富,百样神可管百种事。 主打的就是一切都能信奉。 颇为神奇的是,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土地神摆件,这些年,竟然还真的有路过行人供奉香火。 好在,并没有一个人心生不敬,挪动神像发现过狗洞。 云皎月麻溜地挪开供奉的瓜果和神像,不拘小节去钻狗洞。 刚钻到一半,低着头的视线,一双绣着黑色祥云图案的熟悉黑靴恰好映入眼帘。 “回来了?”祁长瑾半蹲在地上,呼吸声音渐渐舒缓。 看到女人的瞬间,担忧不安的心情顷刻间消失。 云皎月顿着,被温润无可奈何的声音激得抬头。 错愕盯着祁长瑾,好半晌没说话。 沉思出声,“这个狗洞……你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皎月维持着一个很尴尬的姿势。 趴在地上,一时间不知道是继续钻,还是先退出去从后门进。 不过她还想着偷偷回祁家,再编个理由将方婉安置在客院。 结果现在被祁长瑾抓包? 有些烦躁,只能先将方婉安置在空间了。 祁长瑾伸手稳稳握住女人的手腕,单手扶着她的手臂。 将人从狗洞里拉出来。 “你不是从正门进,所以在过去的两个时辰内,我一直在后门等你。” 等得很焦灼。 甚至想带人出府找她。 幸好听见后门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又听见声音往狗洞方向而去。 他这才确定,人已经回来。 云皎月不知道,在她沿着墙边往狗洞方向去的时候,内墙一侧,祁长瑾亦是往那处走。 男人被夜风吹得衣角卷起,两人的衣料不经意间摩擦。 祁长瑾继续没好气说话,深邃眼睛看了眼狗洞。 “你以为外头的土地神像,是谁放的?” 指节分明的手指贴着云皎月温热皮肤。 握着自家妻子的手,往大院方位走着,没打算松手。 “以前你挖狗洞的时候,我只是睁只眼闭只眼装作不知道而已。” 祁长瑾耐着性子。 解释道,“巷子里有时会有行人经过。” “你凿这么大的一个洞,会招外贼。我就找了个神像挡着。” 云皎月抿了抿唇,照这么说,那祁长瑾对原身,倒也不错。 良久应了声,“噢……” 心里情绪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突然问了一句,“祁长瑾,你对以前的我,怎么时好时坏的?” “默许祁家上下不把我当祁家少夫人看,我受了三年的欺辱。” “但是竟然还会躲在后头,给我善后。” 祁长瑾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过四个月前的云皎月。 听面前女人特地提及,眼眸一闪而过的厌恶情绪,比从前淡了很多。 冷冷呵笑,握着手腕的手,用力了几分。 黑夜中眼睛灼灼,“默许祁家上下不把她……” 声音停顿,换了措辞。 “默许他们不把你当祁家少夫人看,是因为,我和你成婚是被你算计。” “靠算计得来的婚事,即使真的有夫妻之名,难道我就一定要给你对妻子的尊重? 这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皱了皱眉,“换句话说,过去种种,都是你活该。” 祁长瑾强调了活该两个字,一点都不委婉。 继续说着,“至于给你善后,原因无他,夫妻一体,你扶不上墙我也得力所能及帮你。” “就比如那个狗洞,我要是不派人拿神像遮挡,我们祁家不得招贼?” 云皎月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原身选夫婿的眼光,倒是还不错。 拢了拢眉头,脚踩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小径上。 被人牵着,“那你就不怕,过去三年,我会一不小心就被欺辱死?” “要是我死了怎么办?” “死了?” 祁长瑾声音冷冽,很快恢复刚刚见到云皎月时的温润。 声音很低,“死了,现在不是也挺好。” 他本来就是凉薄之人,不会一见钟情,更不会因为单纯的久处就生情。 回溯过去几月,现在终于确定,志怪小说里说的是真的。 真的会有别的魂魄,占据死人的身躯。 面前的女人…… 应该是他被廷尉府抓起来施以重刑的那天,出现的。 “你说什么?”云皎月没听清男人说的话。 祁长瑾缓缓摇头,“没什么。” 思绪飘远,这回,轮到他思索不明白。 如果真如志怪小说所说,魂魄占据身体。 那抄家那天,面前的云皎月,到底为什么会留在他身边? 是否有一天,她会跟突然出现一样,猝不及防毫无预兆地离开他? 祁长瑾清隽面庞眼神被淡淡的阴鸷所笼罩,剑眉微挑。 他绝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第197章 道歉也没用 回了房间。 云皎月脚底酸痛,今天她跑了很多路,还沾了血。 身上一股子汗臭味和血腥味。 房间铜制熏炉飘出袅袅烟气,遮住味道,婢女已经去准备沐浴所用的东西。 云皎月瘫在摇椅上,脚腕灵活转动,舒缓腿脚酸痛。 察觉祁长瑾魂不守舍,盯着她看半天。 瞥了他一眼,想起什么,“你就不问问我,我是如何安置了方婉?” “也不问问我,我是怎么安然无恙从段家回来的?” 祁长瑾回府后沐浴更衣过,搬了张圆凳坐在摇椅旁。 身上有淡淡的花香味,他倒是想问女人怎么安然无恙回来的。 但在那样的情形下,除去云皎月自己有旁人没有的能力以外。 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能让她全身而退。 避而不谈第二个问题,主动问及,“你如何安置了方婉?” 云皎月松了口气,要是祁长瑾不问她,她反而心里没底心虚。 “我将她安置在了一处安全的地方。她告诉我姜寻的银票和那些书信,都被她藏在了城隍庙供奉的桌底。” “明日,我们去庙里拜一拜?” 祁长瑾眸色微沉,“嗯。” 云皎月有些疲惫,侧头去看他,总觉得男人寡言,不太自在。 顺道提了段家大门前的事情。 说话间,她从摇椅 上起来,将沾了血味道极重的外衣脱下。 薄如蝉翼的里衣,似有若无映衬着雪白肌肤的曲线。 云皎月侧身躺回去,“你认为,那些尸体,我们有必要抢先一步转移吗?” 祁长瑾俯身,伸手捧着云皎月白皙困倦的小脸。 真切触摸到后,幽邃眼眸柔和不少。 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们既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处置段家灭门案,那我们出现在段家内宅一事,也不会有人深究。” “这样误打误撞的处理方法,对于方婉来说,也正好。” 云皎月有些困,撑着等家仆将水烧好,再沐浴好好睡一觉。 没将注意力放在祁长瑾捧着她脸蛋的手上。 或许她早已习惯这种肢体接触。 连贴在粗粝的手掌心,眨着眼问他,“为什么正好?” 云皎月打起精神说话,不想就这么臭烘烘地睡过去。 “对方婉来说,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只要我们能拿到银票和书信,段家灭门细枝末节的真相根本不重要。” “纵使有一天,姜王府真的因为这些证物被弹劾,言官提及段家,姜王府所犯之罪能再添一件,方婉是会高兴。但不提及,她也不见得惋惜。” 云皎月眼睛慢慢阖上,实在是太累。 她支吾应着,仅存的 清醒也觉得祁长瑾说得有道理。 觊觎皇位,逾越规制,这两样罪名,在帝王眼中,远比几十条人命的罪名重得多。 关于方婉父亲的文字狱,既然被盖棺定论,那这辈子都不可能沉冤昭雪。 毕竟……上位者又怎么会觉得自己有错? 即使有错,真认了错。 下个罪己诏,自罚三杯,就会觉得别人该买账,该感恩戴德,且天下万民还该歌颂他开明旷达。 不管怎样,人死了就是死了。 命回不来,道歉也没用。 …… “少夫人。” 赵妈妈轻扣房门,小声说话。 看到云皎月睡着后,停顿半秒,问着祁长瑾,“少爷,火房一直烧着水,花瓣和药草都准备好了。” “是打水到卧房浴桶,还是请少夫人去浴池?” 祁长瑾淡淡吩咐道,“打盆水来就行。我给她擦擦脸。” 说完话,脱了人鞋袜,将云皎月打横抱起,往床榻上走去。 赵妈妈被惊得合不拢嘴。 她们家这个少爷,只要条件允许,不沐浴更衣,根本不会污损床品的洁净。 竟然会抱着脏兮兮的少夫人上床?还伺候她? 夫妻情深,开窍了就是不一样。 赵妈妈乐不可支哎了声,转身出门打了盆温水。 祁长瑾给云皎月擦了脸,坐在床榻一侧慢条斯理擦拭着对 方的手背和手心。 犹豫半晌。 在不擦身子会睡不舒服,和擦身子会醒之间,选择了不擦。 视线自然而然落在那双白嫩的小脚上。 重新过水,拧着巾帕给人擦脚。 隔天。 云皎月醒来时,双手正环着男人劲瘦的腰背,脖颈枕在祁长瑾胳膊上。 下意识想掀开被子坐起来! 发现自己竟然连腿脚都不安分?! 双腿,不是搭在男人胯上,就是硬塞进对方大腿间的内侧。 云皎月:“……” 她可真不是个人啊。 怎么睡着了,就能这么为所欲为? 推开祁长瑾的瞬间,男人醒了。 男人睡眼惺忪,透着浅色床幔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揉着眉心,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自带下蛊能力。 无意中撩拨着云皎月,“天还没亮,不再睡会儿?” 云皎月摇摇头,“我浑身黏腻腻的,盖了被子给我热醒了。” “你继续睡,我去沐浴。” 从床上慌乱爬起来,总觉得自己的大腿擦到什么发烫的东西。 没多想叫了林老夫人先前给她安排的婢女。 直接去浴池洗澡。 洗完澡也睡不着。 云皎月索性坐在书桌前,拿起毛笔写制香秘方。 写完头油香、面香药、卷灰寿带香的配方,又写了熏佩二十一方。 打算去城隍庙之前,命人将 这些配方。 分别送到先到祁家登记入册的三个商户家里,和荣宝斋高盛所居住的客栈。 忙活完,天色逐渐亮起来。 和祁长瑾一块吃了早膳,出门时,街上的行人还在议论纷纷昨天段家的灭门案。 “你昨晚听见没有?” “这么大的动静,我昨晚巡夜打更。能没听见?” 商道旁馄饨摊位的声音飘进马车。 云皎月静静听着话语声。 打更人绘声绘色,“段夫人昨天晚上嚷嚷着家里出了人命,刚出段家门口就被人杀了!” “啧,那声音,我隔着二三十米,听得一清二楚!得亏我跑得快,否则我看我也得没命!” 回味感慨,“也不知道昨晚那群人是什么来头,后来我路过段家,我看到官府把几十个尸身都从段家抬出去了。” “估摸着除去早些出府的,应该是都没了活口。” 云皎月没再听外头的八卦。 转头问着又在盯她的祁长瑾,“对了,昨晚是谁报的官?” 祁长瑾听着马车珠玉帘子撞击的清脆声音,恰似无意对上云皎月容颜似的。 淡淡挪开视线。 回答道,“是江家大少爷。” “我离开巷子时,他正好拉着周沁从段家跑出来。” “估计是哨声将人全引到了西院,他们这才运气好,能逃出来。” 第198章 半条命都没了 马蹄声踏踏,往城内城隍庙而去。 青州城里的城隍庙,与衙门对街而建。 城隍爷坐在正堂之中,左右是文武判官和日夜游神。 云皎月步入庙中,感受到香火味从左右宝鼎中四散溢出。 檀香气息迎面而来打在她脸上,味道浓重呛人。 看着这些数也数不尽的香客,云皎月这才想起,自己晨间睡蒙了。 完全忘记方婉还在空间内! 用意念感受着空间的方婉…… 察觉方婉已经醒了。 此时,她正静静躺在病床上,没有扯下云皎月给她遮在眼前的眼纱。 由于一直记得云皎月让她不要说话的话。 也照做着,只静谧感受着右上腹的疼痛,不言语一分一秒度过时间。 云皎月见状,懊恼。 抬手轻轻拍着自己的额头,想赶紧将证物拿到手。 再找时间进空间,去找方婉。 刚进仪门,扫视摩肩接踵的香客。 不由轻声抱怨,“祁长瑾,这庙里的人也太多了。” “这么多人,除非清场,否则根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钻进桌子底下,拿走东西。” 大齐国开国皇帝是在土地庙里出生。 登上皇位后,对土地神的上司城隍神,格外敬重。 再加上,又倡导‘联立城隍神,使人知畏,人有所畏,则不敢妄为’。 这么一番上行下效,各州县都有许多城隍庙,而且每天来上香的香客也非常多。 “求神拜佛讲究的都是起早赶早。” “有些人天没亮就在庙前排队,我们来得晚,人多也正常。” 祁长瑾拉着云皎月去请香,穿过烟气缭绕的宝鼎。 幽深眸光凛冽,淡淡回身视线扫向庙外。 突然笑了声,意味深长道,“不过,来都来了,上炷香也好。” “兴许上 完香,神佛相助,场就能清了。” 云皎月看人神叨叨,好奇也顺着目光望向外头。 察觉女人的不专心。 祁长瑾伸手握住对方纤瘦的肩膀,轻松将人身子扳正。 云皎月眉头蹙了一下,难以置信。 “上香?” 任着祁长瑾牵她手走路,花银子去请香。 纳闷,“只有对未来有所求,对前尘往事又抱憾的人,才会求神拜佛。” “我还以为像你这样,行事游刃有余,无所求的人,不会信什么神佛。” 祁长瑾对上云皎月那双好看的眼睛。 温润嗓音浅浅,“我的确不信这些。” 请完香,将三炷香递到云皎月手边。 两人走到左右宝鼎香炉前各拜了三拜。 城隍神既管生人,又管亡灵,管生死祸福,又管守护城池家国。 左边宝鼎是为已故之人烧香,右边宝鼎则是为在世之人烧香。 云皎月毫不犹豫,将手中的三炷香放到了左边宝鼎香炉里。 她想了想,将希望寄托于玄学,为活人祈福,倒不如靠自己。 至于为死人祈福? 在大齐国,她也没什么直系亲属。 在现代自己又死了。 索性就为自己烧香,要是能踩狗屎运,运气好一点。 没准城隍神还能大发慈悲,让她穿回现代!最好当初大巴车坠崖后,给她留了全尸。 心里念叨着,刚将香插入宝鼎。 心情大好时,眼角余光无意间就瞥见很晦气的东西。 那个草包弟弟云柏林……竟然也在城隍庙? 视线里,云柏林站在庙门口扭扭捏捏。 他时不时打量着云皎月,像是想搭话又抹不开面子。 祁长瑾从容自若,修长手指将三炷香插入右边的宝鼎香炉。 随后矜贵站在女人身旁,负手而立。 抿了抿 唇,开口说道,“你弟弟跟一路了。”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云家的马车停在府门附近。” 云皎月眸中恍惚,狐疑盯着祁长瑾。 这才明白,男人这是想利用云柏林,来清场城隍庙? 对上云柏林嫌恶的视线。 想也没想,直接攥着祁长瑾的衣袖进了上供瓜果的大殿。 眼看离去京都的日子,也就这么几天。 要是再不找机会控制云家,以后这帮吸血鬼得跟到京都去! 云柏林看自家亲姐姐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迎上来说话! 而是跟见了瘟神一样的避开! 立刻火冒三丈! 怒气升上天灵盖,“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我进去找人?” 云柏林踹了两脚身侧的两个家仆,急忙挤进城隍庙。 推开不少香客,横冲直撞追到云皎月身后。 咬牙切齿,“云皎月!给我站住!” 愤怒的声音落下,刺耳吵闹声瞬间吸引周围香客的注意。 因为一嗓子,被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投以异样目光! 云柏林觉得自己更丢人了! 火大问道,“云皎月!我是你亲弟弟,你看到我跑什么?” 拽住对方的衣袖,恶狠狠说话。 无理取闹,“姑姑说得还真没错!” “你不过就是当了个状元夫人,就眼高于顶看不上我们娘家人!” “以后,你迟早得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寺庙里最要清净。 寻常民众求神问佛,虔诚至极之余,根本不敢冒昧惊扰。 云柏林在家里被惯坏,在外头被刺激后,喉咙比炮仗动静还大。 云柏林说完话,香客们的不满情绪快难以按捺住。 连带着对云皎月和祁长瑾都产生敌意。 云皎月将周围人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 舒 展的眉头紧蹙,学着前几天打交道的权贵夫人们说话的口吻。 演技上线。 深明大义慢条斯理,一副事实本就是如此的架势。 “柏林,我来城隍庙是为了给祁家已逝长辈上香,让城隍神庇佑亡灵早登极乐。” “也为了祁家小辈,还有你祈求前程太平。” 装作之前根本没看到云柏林 给人灌输一种,自己和这些虔诚拜神的香客,是一类人的意味。 解释道,“我刚刚没躲着你,只是因为急着供奉城隍神的红脸木雕像,没看到你而已。” 云皎月微不可察轻撞祁长瑾的手肘。 后者会意,眼角故意压住明显的不悦。 祁长瑾神色陡然间冷了下来,护着妻子,将人拉到自己身后。 敛着戾气斥责,“云柏林,你姐姐这些年可给你们云家善了不少后。” “你哪次闯祸,不是她兜底?” 冷不丁呵笑一声。 嘲弄,“你竟然也好意思说……说她看不上云家?” 祁长瑾冰冷视线停驻在,云柏林攥着自家妻子衣袖的手上。 从商到官的身份转变,不经意间让本来就喜怒难形于色的男人,身上更添了几分威严。 香客们纷纷噤声,看着祁长瑾连大气也不敢出。 后知后觉他们先前被云柏林刺激。 居然不知死活,对一个即将赶赴京都的新科状元生出敌意! 看云柏林愈加不入眼。 云柏林感知到周围许多人对他的危险视线。 心里急躁,刚好这会儿日头高升,天也热起来。 庙里的香火,外加被祁长瑾的一通责骂。 人熏得难受!也更不服气了。 他瞪了眼现在装得人畜无害的云皎月! 他才不信什么狗屁神仙,更不信自己这个翅膀硬了的姐姐,会求神仙庇佑 他! 像这种眼里早没了娘家没了他的亲姐姐! 小时候抢她压胜钱还不给的时候,他真是动手轻了! 就该狠狠借故打死云皎月才对! 祁长瑾看人站着不动,骤然垂眸。 “你大吵大闹,扰神居之地清净。现在赖着不走,难道是还想乱香客供奉之心不宁不成?” “这次拜神,皎月异常重视,已经整整斋戒五日!” “你根本不配她如此费心!” 挑衅警告,“像你这种不敬神不尊人的混账涉足城隍庙,实在脏了脚下这片神圣之地!” “赶紧给我出去!” 云柏林身边的一个家仆,见情形不对。 偷偷退了几步,往外头跑,准备去找自家老爷云长东来撑腰。 另一个家仆守在云柏林身边,看不过去了。 只觉自家少爷脾气大本事小,明明出门前说辞都过了几遍,现在竟然一遍都没想起来! 急了,提醒道,“少爷,你倒是说说,到底为什么要来找大小姐啊!” 云柏林回过神。 他反应过来,自己不能就这么直接被祁长瑾恐吓走。 万一他出了城隍庙,以至于人没看住,让人回到祁家了可怎么办? 到时候祁家又进不去。 见这个白眼狼亲姐姐,不就比登天还难了? 浓眉紧紧拧着,壮着胆子对祁长瑾说话,“我、我不出去!”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借口。 好声好气对着云皎月说话,“姐姐,刚刚都是误会。” “我来找你,其实只是因为娘被你气出病了。” 说得有鼻子有眼。 满足民众对官商家庭丑闻的好奇心。 云柏林不忘狠狠泼脏水,“我出门前,眼看着娘半条命都没了。” “就想着,求你回家哄哄娘。实在不行不哄,只看看也好!” 第199章 吃人不吐骨头 云皎月拢眉不满,听完云柏林的话,明显感觉到四面八方投射来的鄙夷目光。 绯红薄唇微抿,四两拨千斤,“柏林,我知道你不学无术,但如果你硬要污蔑我,倒也不至于这么睁眼说瞎话。” 耐着性子,忍住想在城隍庙掰扯出个胜负的冲动。 她情绪越激烈,旁观者只会若有其事,好似她真的气没了张氏半条命。 在外头树立弱势形象,“我但凡要是有其他兄弟,这么多年也不会任着你拿捏,替你收拾没完没了的破事。” “以前你嗜赌赔的银子,哪次爹娘自掏腰包帮你赔了?不都是让你开口问我要?” “你和纨绔子弟斗气耍威风,把人打个半死,那时候上门赔礼道歉的,也还是我。” “要说娘真被气没半条命,那也是你百无一用就知道败家气的。” 云皎月带着委屈细数云柏林的丑事。 声音低下去,“和我绝对没有半点关系……” 说到最后,缓缓侧过身子,不再给云柏林一点眼色。 她还想挤出点眼泪,酝酿情绪发现挤不出来后,只能惋惜作罢。 视线透过人群,似有若无看向神像前,盖着一块大红布的方木桌。 方婉所说的证物,应当就在这张桌下。 围观群众对云柏林嗤之以鼻。 指指点点,“我看祁少夫人做姐姐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够格了。” “果真斗米恩升米仇,对不争气的弟弟好过头了,他是什么败坏亲姐的混账话都敢说!” 场景逐渐变得荒诞。 有人感慨,现场求城隍神。 双手合十鞠躬,嘴里不停念叨,“城隍神,下辈子就赐我一个这样的姐姐!这多好的姐姐,但凡要是生在我家,我肯定前途无忧。” 云柏林愤怒瞪着云皎月。 刚刚好声好气的语气也不复存在,双手叉到腰侧,“不是,云皎月你装什么?” “只是流放了一次,怎么心眼子变得这么多?” 太会装可怜了! 见施压不管用,直接拽着云皎月往外头走。 不顾外人看笑话,声音啐了冰,“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知道,你在娘家没什么地位。” “现在就跟我走,否则,我在外头就不给你留颜面了!” 云柏林咬紧牙关,眼睛死死盯着云皎月,遏制住想要拧断她脖子泄气的冲动。 云皎月没准备去云家。 明白草包弟弟现在越急,就说明云家人想让她回去的心情越急切。 找她回去,无非就是想在自己的地盘,掌控主动权施压。 她还很是好奇,这次云家人能把常用的女儿得孝顺的手段,玩出什么花样! 云皎月被云柏林拽着走了几步,衣袖擦过祁长瑾身前。 男人眼眸阴沉,宽厚手掌倏地包裹住女人手腕。 将人拉住。 “云柏林?你是把我这个姐夫,当做摆设?” 祁长瑾说话间,唇角不经意间扯了扯。 笑声让人后背发凉。 男人今天出门,除去两个赶马车的马夫在庙外待着以外, 只带了四个家仆。 下意识将云皎月拉到身后拉住,抬脚往云柏林胸膛上踹去! 双眸幽幽扫过神像,“庙里不能见血,你们四个,把人拖出去!” 给出理由,“从前云家人不是老说长姐如母?” 祁长瑾棱角分明的脸庞闪过戾气,轻蔑注视地上起也起不来的云柏林。 沉稳说话,“云柏林目无尊卑、长幼无序,皎月心慈手软不忍罚他,我这个当姐夫的,就斗胆管一管,教育教育他!” 话毕,四个家仆分别抱着云柏林的双手双腿,把人带出去。 刚踏出大殿门槛,云长东正好赶到!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仆人,将大殿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救下云柏林。 “既然你弟弟请不动你,那就由我这个当爹的来!” 云长东吹胡子瞪眼,想着以后云家能不能扬眉吐气,捆绑祁家为所欲为! 就全看今天能不能压制住这个不孝女了! “你不是不愿意回娘家么?好,那就不回!” “把你从城隍庙带回云家,路上我也怕生出变故。” 云长东抬头,看了眼森冷威严正襟危坐的红脸城隍神。 大殿内陈设宛如县衙公堂,他心底底气变得更足! “来人!清场!” 粗犷声音威吓,“我要当着城隍神的面,好好折一折你硬了的翅膀!” 扫视周围的人,“诸位,今日不便请多包涵。你们的车马工时香火钱,可以通通双倍记在我女儿的账上!” “云皎月一天是我云家的 女儿,这辈子都逃不了这个身份!明日,你们大可以排队去找她要钱!” 不由分说地刺耳声塞入云皎月耳畔。 她双目凛冽,实在痛恨古人这种非父母赞同不可断亲的条例。 在不美满,充满利益的家庭,女儿家被动获得生命,这辈子直到死,亦或者死后,都会成为家庭乃至家族捆绑的棋子。 听到还能拿车马工时香火费用,大多人都自愿退出大殿。 并且回家,准备多拉一些人,明日好去祁家拿银钱。 一些不差钱的,被云家家仆赶出大殿。 骂骂咧咧,围在殿外看热闹。 直至云家家仆听命云长东的话,关闭大殿房门,站在距离大殿三米外的地方,阻绝外人偷听。 这些人才是觉得没意思,半数离去半数继续看热闹。 大殿房门紧闭后,房内光线倏地暗下来。 阳光从扇形窗棂处渗进,透过窗子,还能看到外头的氤氲香火气。 云皎月下意识看向相当于阳间巡抚的城隍神像,心里更觉得十分压抑。 古代城隍庙供奉的,是殉国而死的忠烈之士、符合儒家标准正直聪明的历史人物,还有由当地百姓选出的人物。 她当下所处的城隍庙,庙中供奉的,是其中符合儒家标准的历史人物。 儒学中的女性,得在父权崇高的社会中,柔顺为仁,贞洁为义。 “爹,你对我不算慈爱。” “我对你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可以增值的货物。” “这么多年,我自问 对娘家还不错……但你们总是不知足,竟然比外头放印子钱的人都还要吃人不吐骨头。” 云皎月淡淡挪开看着神像的视线,最后坦然注视云长东。 不带有一丝尊敬和情感,“回青州前,我还想和你们维持表面上的父女母女姐弟关系。现在我根本装不下去。” 幽幽问他,“说吧,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云长东无视自家女儿恍如一潭死水的情绪,看到她越有无力反抗的趋势,越得意自在。 不等云长东说话,先前被踢得胸膛透不过气的云柏林。 突然挺直腰板,讥讽道,“早认怂好好说话不就好了?” 开出条件,“第一,我不去从军。第二,等姐夫到京都当官后,给我安排一个官职。” “第三,你们不在青州,祁家大房的生意无人看管,你得让我们自家人去把持生意。” “第四,等我及冠后,姐夫肯定已经当了大官!到时候,你们得给我说一门人人羡慕的婚事!” …… 云柏林打着如意算盘,说出一堆要求。 云长东根本不反驳,既得利益者,往往利益一致。 他欣慰看向云柏林,满意草包儿子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云皎月嘴角微抽,“你们是把我当有求必应的神仙大佛了?” “云柏林,你说出来的这些话,怕是连庙里的神仙都不能尽数做到。” 被气笑,“还有,爹,你堪堪养了我十几年,就要我用一辈子还。是不是吃相太难看了?” 第200章 驯人和驯狗没有两样 “吃相难看?” 云长东闷哼一声,低下头肩膀笑得颤动。 刻薄的声音如同暗夜中的毒蛇吐出蛇信子,意味深长道,“你是我的女儿,身上流着我的血,命都是我给的。” “你有什么理由,不为娘家谋利益?” 云皎月眼神闪过一丝错愕和寒意,她的确没有正当的理由甩开云家。 尽管祁家流放的时候,她身为出嫁女,身上的罪名并没有连坐娘家。 恢复风光后,却被孝道二字压得透不过气。 果真,如果没有办法去过平淡的生活,在大齐国就不得不追逐权势。 否则没有足够的权势,就没有足够的话语权! 难以和败类抗衡。 冷意从齿间渗出,咬牙问道,“我想问问爹。” “如果我不甘愿当棋子,不听命你们的话,你们当如何?” 云长东自以为完全掌控了云皎月。 他向来利益至上,自己的女儿一朝飞上枝头,不仅傍上一个帝师当义父。 还有一个即将要当京官的状元夫婿。 对这个女儿? 要想他不吸血,根本不可能! 只有吸血和吸更多血的区别罢了! 察觉自己已经占据上风,傲然嗤笑,“我当如何?” 那当然……是要以压倒性的优势! 还有天经地义的孝道加持,吃准这个妄图脱离娘家掌控的不孝女! 云长东眼神淬了毒一般,毫无亲情可言。 掐准自家女婿不会以休妻的代价,脱离和云家的姻亲关系。 暗笑生出快感,“贤婿,你熟读律法,你说说——” “我若不要这个女儿,让她母亲亲自杀了她,云家会受何种惩戒?” 祁长瑾拧了拧眉头,嗓音克制着涌动的杀意。 微启薄唇,“祖父母,父母忿怒,以兵刃杀子孙者五岁刑,殴杀者四岁刑,若心有爱憎而故杀者,各加一等。” “于岳母而言,即使故意杀死子女,也罪不至死。 最多只会被判几年的劳役徒刑。” “于岳父而言,则毫发无损。” 娶了云皎月三年有余,到今天他才明白,原来的云皎月为何会这么蛮横无理。 有这样不近人情,将女儿当做工具的父亲。 的确心性难以沉稳。 云皎月眸色阴鸷,“爹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听你们的话,你就让我娘杀我?” 冷冰冰的眼神紧盯着云长东。 自嘲呵笑了声,“可我已经嫁人了。” “都说父者子之天,夫者妻之天。” “女子出嫁,等于变天。我是祁长瑾的妻子,你要我拿祁家的未来,无条件给娘家添砖加瓦?行事未免太过霸道。” 云皎月不喜欢拿古代礼书的说法,来将女子附属化。 但现在,她不得不以古人的思维和云长东沟通。 神色归于淡漠,“我知道,即使我再生气,再巧言善辩,爹你也不会在意。” “你要么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我……” “要么还是会和出嫁前一样,让我铭记青州雍纠之死,以其妻祭氏雍姬为榜样。” 春秋时期,郑厉公忌惮权臣祭仲,命心腹雍纠谋杀。 雍纠,是权臣祭仲的女婿。 一边是君命,一边是岳父。雍纠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被妻子雍姬发觉。告知雍姬君命后,雍姬陷入危机之中。 如果放任夫君杀害父亲,她会失去父亲。如果通风报信父亲,自己的夫君则肯定会被杀死。 她左右为难,询问母亲,夫君和父亲,哪个更重要。 雍姬的母亲说,人尽可夫,父一而已。 任何人都可以做丈夫,但父亲只有一个。 这个案例,云皎月一直以中立的立场去看待。 她向来认为任何人,都得先是自己,再是子女和夫妻。所以父权和夫权下的故事,根本不能道德绑架她。 显然,云长东不这样认为,他拿自己这个大家长太当回事 。 一直在给原身洗脑在父权和夫权之中,父权至上。 只可惜,她不是原身。 在她眼里,云长东不配当父亲,也根本比不上祁长瑾的一根手指头!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 声音冷冷,“驯人和驯狗一样。” “不听话,多驯服几次就是。如若再不听话,留着也只是祸害。” 云长东高看了云皎月一眼。 这个从小到大听他话的女儿,现在居然开始有自己的思想。 他想起别人说,云皎月已经会识字,还会写字了。 想到这里,云长东胸膛突然发出一道蔑然的闷哼。 女子读书?简直荒唐! 云皎月忽而低垂着头,“爹说得对,驯人和驯狗并没有什么两样。” 低声笑了两声。 再抬起头时,唇角勾出一抹冷峭弧度,看云长东和在看朽木粪土一样。 她慢步走向神像下。 着力在方木桌前轻倚,将无形施加压力的泥塑神像抛诸脑后。 确定云长东顽固不化,丝毫没有做人底线后。 没有心软。 双眸异常冰冷,狠厉道,“爹,我现在可以明白的告诉你。” “云柏林刚刚提出的要求,我一件!都不会答应!” “并且……我警告你们!” “从今往后,只有云家听我话的份,没有你们再对我施压的份!” 云长东紧皱着眉头,眼底暗色一片,“你在疯言疯语什么?我是你父亲!你就该听我的话!” 云皎月白皙容颜快速晃过一抹冷意。 运筹帷幄道,“父女又怎么样?” “最近几个月,我学了大齐律法。” “长瑾和我说过。在室之女,从父母之诛。既醮之妇,从夫家之罚!” “也就是说,女子要是出嫁,连坐责任就会发生变化。所以娘家要是犯罪,罪罚并不会牵连到我。” 渣爹想用她的性命来威胁她,让她听话!? 他做梦! 威胁本质 上,不过就是耍狠而已。 可斗狠!她不光说得出来,也做得出来! 祁长瑾听女人背出的这条律法,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瞬间明白了云皎月想干什么。 不再担忧,任她放手处置。 下一秒,云皎月抬起手,指尖轻指着云柏林,“我最后说一遍!” “他!必须去从军!” “以后你要挟我一次,我就让人在军营揍他十回!你惹我不高兴一次,我就让人找你宝贝儿子的错处,从严受军法处置一次!” “长瑾和青州总兵嫡次子卞良同出一门。祁家要是发话,他不会不买账。” 女人嘴角噙着笑意,妖艳似罂粟之花。 言语凝聚出怨毒,“我倒要看看!云柏林的命,够你折腾几回!” 云长东凝眸看她,不满。 不过并没有将云皎月的话太当回事。 他心疼云柏林这个儿子没错,但他讨厌被人要挟! 更何况他正值壮年。 儿子没了,再生就是。 云皎月见状,清冽嗓音讥诮,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嫌弃云柏林太过草包,无法为云家争光。他的命,你不大在意。” “只是,如果他在军营犯错呢?罪名牵连到你,你该如何?” 事关全家,云长东戒备起来。 紧绷着神经,质问,“所犯什么错?牵连到云家的,又是什么罪名?” 云皎月笑意从唇角溢出来,逐渐扭转局势。 “云家对我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猫急上树,狗急跳墙,你们把我逼急了……你问我所犯什么错?” “欲加之罪而已,那些所犯的错和冠上的罪名,还重要吗?” 云长东眉头紧皱难以舒展开,凶相毕露! 果然,书读得越多,越难以掌控。 这女儿在祁家,是被养废了! 云皎月将云长东的神色尽收眼底。 清冷目光愈加蒙上恨意。 不假思索从空间医药房拿出麻醉药注射器, 走到云长东身旁。 边走边发话,“你们四个,两个看好云柏林。两个负责钳制住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就是云长东。 女人宽大的袖子遮住手中的注射器,等家仆将云长东的手掰到身后。 立即捋起云长东袖子,猛地精准朝他的静脉进行注射! 在其他人看来,她只是站在了云长东的身后,并没有做什么其他的事情。 云皎月推了推注射器的活塞轴和活塞柄。 全麻过后,彻底不再着急。 静静等待着药效生效。 没多久,云长东突然倒地神志不清。 云柏林被眼前的场面震得说不出话,眼底诧异。 逐渐转为惊恐,结巴,“云皎月?你……你敢杀父?” 云皎月剜了云柏林一眼,“现在知道怕了?” 云柏林眼睛根本不敢眨一下。 盯着云长东胸膛看了半晌,幸好还有气,胸口还在起伏呼吸! 还没等松一口气。 又见云皎月眸中冷意盛盛,“云柏林,我对你,可没有对爹那么客气!” 威逼利诱,“你要是想活命,过会儿出了大殿,就说他是被你气晕的,明白吗?” “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云柏林瞳孔缩了缩。 还沉浸在刚刚亲爹突然倒下的惊恐氛围中。 良久,看着积怨已久的亲姐姐,最后点了点头。 云皎月没空搭理草包弟弟的胡思乱想。 使了个手势,“现在都转过身去!” 话音落下,祁家家仆用力将云柏林拉到门后。 直至背对着云皎月。 云皎月才掀开红布,弯下身子钻到桌子底下。 她仰头看了看。 看见有好几个信封,应当是被米糊之类的东西,紧紧黏在桌底。 逐一扯下证物,一股脑儿全塞进袖子里。 忙活完事情,想起必须要做的事情。 “对了长瑾,帮我个忙。” “你能让人,私下把我爹送到青楼吗?” 第201章 潜在的登徒子是她 “青楼?” 祁长瑾剑眉微挑,抿了抿唇,“送岳父去寻花问柳?” 云皎月点点头,“他不把子女当回事,说到底也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能再生。” 富贵闲暇之余,能再生的时候,当爹的难免不把孩子当回事。 等不能生了,就会开始稀罕数量有限的子女。 “这是羟甲雄酮片,男子常用会导致精.液缺乏。” 鉴于古人保守,云皎月特地漏掉了还能让睾.丸萎缩四个字。 用意念将羟甲雄酮片包装盒拆开,装进小罐瓷瓶里。 解释道,“不过这种药有种功效,一般男子倒是挺乐于服用的。” “嗯?” 祁长瑾好看的桃花眼微眯,接过云皎月手中的瓷罐。 云皎月看人好奇,科普道,“简单来说,就是能提高房事能力。” 说话不把门,“对于我爹,他这把年纪肯定需要这种药物。” “你记得让青楼女子对他进行车轮战,连着给他喂药。” “每天只让他睡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除了吃饭就让他当个种.马。” 虎狼之词频频说出口。 云皎月打定主意,要让渣爹空有传宗接代的东西,却没有兴趣,也不能再用。 等他确定自己无法再生,也不热衷男女情事。 肯定会异常珍惜云柏林这根独苗。 冲祁长瑾笑了笑,“等云柏林进了军营,我爹顾及子嗣,就会谨小慎微,夹紧尾巴做人。不会再讨不自在。” 笃定,“说不定,他还会觍着脸来讨 我们欢心。” 祁长瑾盯着手中的瓷罐看了好一会儿。 不明白这种东西,云皎月是哪里来的。 云柏林被云皎月屡次惊到。 给亲爹喂药,不就等于变相宫刑? 惊骇无状,“云皎月,你……你让青楼女子这么亏损爹的身体!你疯了?” 云皎月看云柏林被家仆压着不敢回头,“我的草包弟弟。” “这种时候,还是维持些体面,叫姐姐吧。” 拿住对方命脉,“爹亏损身体,最大的受益者可是你!” “他不能再和人生育,家里的那些东西,不都是你的?” 话锋一转,云皎月凑到云柏林身侧,捂住嘴,像是说了什么不准确的话。 补充道,“不对。” “要是你以后继续不识趣,哪怕一次!” “等你没了命,家里的那些东西,只会是我的。” 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唇角微勾,“柏林,你最会欺软怕硬,见风使舵。” 饶有趣味警告,“以后……听话些。” “只要你听话,万一我看你顺眼了,姐姐说不定还能成为你的依靠。” 云柏林窘迫盯着云皎月,肩膀被拍过的地方麻麻的。 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确信爹娘根本压制不住这个行事出格的女儿,他也没有风险再挑战一次她的底线。 没说话,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云皎月晃悠到祁长瑾跟前,事情解决完了,再占用城隍庙就不太有必要。 双手勾住男人脖子,在让人背和抱之间,选择了 抱。 背着,该碰的不该碰的,全都有了肢体接触。 祁长瑾感受到突如其来的亲近,漆黑双眸盎然渐起。 云皎月没注意到这种细微的神情变化,“人言可畏,如果我爹躺着出去,而我是走着出去。那青州城里的好事者,一口一个唾沫都能把我淹死。” 说了一句,“你抱我出去。我装晕。” 祁长瑾觉得事到如今,装晕的确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而且他也乐于让她装晕。 双手碰上云皎月的腰际,将人打横抱起。 隔着丝质衣料,祁长瑾双手能触及对方肌肤的柔软。 怀中的人软得就跟只猫似的,触摸时好像哪里都很舒服。 不太想放开。 沉思片刻,“那岳父晕倒的理由,是你想,还是由我说。” 云皎月瞥了眼被钳制着的云柏林,“让他找理由。” 云柏林家庭地位产生变化后,神经异常灵敏。 知道云皎月说的是他,脑子在疯狂转动。 祁长瑾淡淡应了声,看着小舅子,面容顷刻间冷峻下来,气势威压得人透不过气。 用力将云皎月埋入自己的怀中,不让人看到她装晕的表情。 祁家家仆松开云柏林。 云柏林抖了抖手臂,手臂肌肉被勒得有些酸。 打开大殿房门,率先走了出去。 门外仍旧围着不少看客,云柏林脾气很大,“看什么看?都给我滚!” 喊着云家家仆,编造的话说不出口。 他眼角去偷瞥祁长瑾的神情,见人不耐,自己顿 时跟被赶上架的鸭子似的。 脱口而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们的老爷,我的亲爹给抬到马车上去?!” 转过身,硬着头皮对着祁长瑾道歉,“我……姐夫,我对不起你和姐姐。” “是我把我娘气出病,还泼脏水给姐姐。” “刚刚事情真相大白后,才让姐姐伤心到昏过去,连带着我爹,也被我给气晕。” 云柏林袖子里的拳头紧握,他这辈子撒过很多谎。 从来没有哪一次,说话像今天这么不容易! 说完话,云皎月莫名立住了娇弱善良的人设。 这种人设即使对她来说没什么用。 不过在青州城里的那些人,对原身又多了几分同情。从前毁掉的名声,是又好了不少。 祁长瑾将她抱进马车,弯下青松似的笔挺背影,臂膀有力抱人稳稳。 硬是没让云皎月受一点颠簸。 进了马车,云皎月才睁开眼,就是睁眼时太过突然。 打了男人一个猝不及防。 祁长瑾视线炙热得让人心热,来不及变化眼神。 先前胸膛感受着女人柔软的呼吸力度,他的眼底早已不经意间泄露浓浓侵略意味。 看到对方睁眼,将人放在车厢内的动作僵了僵。 外头的风吹起两边纱帘,纱帘卷起一角吹进车内,过长的纱轻轻掠过云皎月的正脸。 光影浮动间,云皎月眼睫处有些痒。 眨了眨眼睛,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则是男人逐渐温润的眼神。 云皎月低头沉吟,不 想让车外的人看到自己‘醒’了。 缓缓将身子沿着车内一侧溜下去。 故意看了祁长瑾好几眼,没从对方那张具有欺骗性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有那么好看?” 祁长瑾清隽俊逸的脸上荡悠出笑容,故意问了一句。 云皎月骤然咋舌,如果没有记错…… 应该是他先用那种令人想入非非的眼神看她,她才盯着他看的。 偏偏男人说话太过于自然!好像现在的潜在登徒子是她一样。 难道,是她刚刚看错了? 云皎月拢眉顿了顿,想着他们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好歹是夫妻。 也不能白白嘴上吃亏。 “你要是不好看,当初我就不会上赶着嫁给你。” 故意呛人,“怎么?多年夫妻,还不给看?” 书里祁长瑾丧偶后没有再婚,直到死之前都是孤身一人。 云皎月视线打量着男人。 就这张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的脸,这双清清冷冷幽邃的眸子。 当之无愧比夏夜苍穹中的繁星都还要好看。 呼了口气,有在可惜这种优秀基因居然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她已经抬起右手,去摸祁长瑾棱角分明侧脸,等碰到那抹温热。 才是突然收回手。 祁长瑾速度很快,掌心包裹住云皎月收回一半还悬空着的手。 声音绵柔清冽,“我没那个意思。我是你夫君,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低声嘀咕着,“我倒是还想让你一直看下去……” 第202章 当巨婴当习惯了 云皎月没太听清祁长瑾最后一句话。 马车内的旖旎气氛,没等蔓延,外头的吵闹声就打破片刻的清水温存。 “我让你喝酒!我让你喝酒!” “现在是青天白日?你军器局的差事还要不要了!你虽然是库大使,军器局没人管你!” “可你再喝下去,万一被人检举,你这官位,纵使是有人想拉一把,也无法将你这摊烂泥扶上墙!” 郑夫人拎着醉得半死的军器局大使郑器,拧着人耳朵。 从酒楼里出来。 郑器这几日有听妻子的话,每每喝得烂醉如泥,睡前总会喝下葛花解酒汤。 解酒汤是个好东西,每次隔日他都会生龙活虎,一点不耽误处理公务。 就是防醉酒的葛花丸,他有时喝酒兴起,即使随身携带,也并不能做到提早服用。 昨夜郑器夸下海口能千杯不醉。 结果喝大了,宿醉在酒楼,没及时醒过来去军器局,也并未告假。 郑夫人这才火大,挨个上酒楼找人。 云皎月躲在帘子后头,在纱帘卷起的缝隙间偷看。 郑器的脸居然被揍得鼻青脸肿。 也不知道是她找来的人揍的,还是郑夫人亲自动手。 云皎月被外头的情形吸引注意力,冷落了一旁刚将夫妻气氛升温的祁长瑾。 特地提醒,“祁长瑾,以后你得多笼络笼络各地军器局的人。” “润物细无声地拉拢,早些和人交好。” 祁长瑾悄悄看了眼好似能未卜先知一般的女人,“这是为什么?” 眸色渐深,眼眸里不自觉涌动让人难以察觉的感知力。 “你是认为,有朝一日,或许和军器局交好的人,能更有益于官场么?” 云皎月点头示意,“我给不出具体缘由,不过行军打仗 时,军器局就显得尤为重要。” “上次户部侍郎贪污,你不是还怀疑贪污的银钱,是落到姜王府手里,专用于收兵买马锻造兵器了吗?” 云皎月自认为找出的理由还算合理。 唇角微翘,敷衍起来,“你就当我是防患未然给出的建议。” 祁长瑾没松开握着云皎月瓷白柔软的右手,指腹有一茬没一茬摩挲着她的手背。 暗暗思忖。 单手支颐着目光扫过云皎月,总觉得面前的女人,样貌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或许是相由心生的原因,即使是同一张脸,给人的感觉也大不相同。 “你说的话,我听。” 祁长瑾流畅的下颚线抵在女人肩膀上,贴近她,“你刚刚在看什么,我也看看。” 云皎月不吭声了,其实她大可以往旁边挪挪位置。 他想看热闹,就给他好的视角去看。 肩膀被下颚抵着,车内更闷热了。 云皎月热得伸手往脸上扇风,炸呼呼的,小脸呼气的时候嘴巴略略撅起。 不等祁长瑾伸手去戳人时不时鼓着的脸颊,马车已经行驶到一处私宅巷口。 云柏林拼命催促着家仆赶马车。 终于追上亲姐姐和姐夫的马车,“姐夫!” 云柏林还是不喜欢云皎月,就算被压迫拿捏住,也不喜欢。 而且现在的云皎月,和当初被他抢压胜钱不给的云皎月比起来,还要惹人厌恶! 但他没有办法,识时务者为俊杰。 在命面前,颜面算个屁! “姐夫你等等我!” 云柏林下了马车,快步跑到祁家的马车旁,在一侧走着,没好意思主动掀纱帘。 云皎月注意到对方,看她一脸不爽,但是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轻嗤了声,她所在的方向,正好是朝着巷 内小径的方向。 主动掀起帘子,讥讽,“云柏林,我看你现在不是也挺懂礼貌?” “是下定决心,不没大没小了?” 云柏林听不惯这种冷嘲热讽的话。 可惜事实就是,听不惯,他也得硬撑着听! 紧咬着下唇不服气,在心底问候云皎月婆家祖宗十八代! 云皎月越发觉得送云柏林去军营是对的。 这种欺软怕硬纨绔草包,就知道欺负家人的废物货色,如若能进军营被毒打几月甚至几年,去沾一沾勇猛的方刚血性,再熏陶熏陶以身报国的家国情怀。 说不定就能洗清街溜子的腐朽气质。 以后能混出人样,她高看他一眼。 不能洗心革面,要是进了军营还是个草包…… 就冲这几日的过节,这弟弟不要也罢。 在战场当个炮灰,生死随他, “姐夫,我姐姐不是给了你那个什么甲雄,不如你将它给我。” 云皎月抬了抬眼皮,结合草包弟弟寻花问柳的恶劣前科。 “怎么?你想吃?” 云柏林一肚子窝火! 牙都要咬碎了! “我出城隍庙的时候想过了,爹其实也不是非我这个儿子不可。” 对着云皎月说话,“与其让爹把云家家产,便宜给未出世的弟弟,倒不如自己牢牢管住家产。” 云皎月双眸幽幽泛起波澜,还真不愧是云长东亲自教导多年的儿子。 利益至上,的确贯彻到了骨子里。 云柏林被看得不自在,自然而然说话,“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我虽然读书不成,但也读过书!我们男子,才不会跟你们女子一样,满脑子的情情爱爱依附丈夫。” “在利益面前,我清醒理智,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云皎月淡淡搭话,她本身 不觉得追逐利益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沉住气,“但凡你读书上道,你就知道你刚刚所说的话,是利之所在,无所不趋。” 云柏林满脸涨红。 他居然比刚识字念书的亲姐姐,还要草包不懂诗文!? 他无法接受。 挪开目光,挺直腰杆想征求祁长瑾同意。 再次提出,“姐夫,你把那个什么甲雄交给我。” “我常年混迹青楼,我带我爹进青楼是家事!我荒唐惯了,做出这种事情,没人会多说我一句。” 云皎月趴在马车窗口,浓密睫毛被风吹得微动。 打量着,犹疑,“你认真的?” 云柏林没搭理云皎月。 都说夫妻一体,他现在挺听话的。 向祁长瑾示好的话,也算是在向这个讨人厌的姐姐示好吧? 祁长瑾学习能力超群,过目不忘,听过的话通常也能记得一清二楚。 修长手指将小瓷罐从窗口,云皎月趴着的空间中递出。 “羟甲雄酮片,给你。” 听见男人完整说出药名,蓦地云皎月没忍住。 由衷地从胸腔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 在忍了,但还是有些透不过气。 所以说常年的学习力还是会影响生活的各方各面。 肯定道,“的确是羟甲雄酮片。” “夫君,你真聪明。” 云柏林:“……” 云柏林接过小瓷罐,刹那间在想。 祁长瑾的自律是青州出名的,能当状元不足为奇。 可为什么连自己目不识丁的姐姐,在他的调教下也能出口成章?还能学会医术? 难道,真的是他从小到大,太过于被骄纵以至于任性妄为不成器吗? 祁长瑾被软绵绵叫了声夫君,心情不错。 只是,他仍旧不满云柏林这么早出现。 先前他还 握着云皎月的手,现在却只能看着女人将双手交叠趴在窗口。 祁长瑾拉下脸,“去忙吧。” 没给云柏林好脸色。 轻轻将云皎月从窗口扒拉下来,纱帘顷刻间挡住窗口,隔绝外头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云柏林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果云家不能作为他完全的后盾,如果他必须得靠自己获得功名地位。 那过往一切沉溺,浪费的所有时间。 他都感到懊悔和痛恨! 与此同时,他也想去质问张氏和云长东,为何不能从小严苛地教导他! 他的这个姐姐也是,醒悟得太晚。 如若是在三年前刚嫁给祁长瑾的时候,就能硬气地拿捏家里,再督促他上进。 或许他也不用去军营,而是可以走文官路子。 他不用为前程担忧,而是可以和姐姐姐夫一样,坐享富贵权势有说有笑! 云柏林紧紧捏住小瓷罐。 毅然决然往自家马车方向走去。 语气听不出起伏,吩咐马车夫,“去城中最大的青楼。” 云皎月对原身这个弟弟,渐渐看不真切。 沉默半晌,她终于明白,“云柏林是当巨婴当习惯了。” “知道从军难以更改,就有了脑袋悬在裤腰带的危机感。明白家产不一定是他的以后,整个人竟然有了几分人样。” 后背靠着方枕,摇了摇头,“只可惜,十五六的年纪,危机感来得太晚。” 离内忧外患之际,还有两年左右的光景。 这草包弟弟,能不能救他自己的命,全看他接下来在军营如何历练。 云皎月冥冥中生出几分环环相扣的宿命感。 原来曾几何时的懈怠,终有一日会化为实质,反作用在自己的身上。 足以见,为人还是得勤勉些。 第203章 失血出现幻觉 回到祁家后,云皎月拿要写香料配方的由头,特地支开祁长瑾,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用意念进了空间。 刚到病房,眼前房外阳光透进窗户打在床上。 “方婉。” 云皎月出声喊她,示意自己来了。 方婉听见云皎月声音的时候,手指忽而动了动。 想起身,肩膀就被女人轻轻按住。 “你先不要动,免得伤口破裂。” 走到双摇床病床旁,握住摇把手柄往上抬。 帮人抬起背部,调整平躺的角度。 方婉声音微弱,刚做完手术身体大伤,连动一下都觉得疼痛难耐。 但她还挺喜欢这种疼痛感,起码证明自己还活着。 “恩人,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救了我?” 云皎月思来想去,觉得事情解释起来麻烦,而且她也无法解释。 脸不红气不喘编造,“昨晚你流血过多,整个人都产生了幻觉。” “我们从段家西院撤离时,你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等我们脱离危险,你还在说听见了姜寻手下的人追来了。” “这里是祁家。” 云皎月握住方婉的右手,拍打手背让静脉变得充盈。 打营养针,抱歉说话,“对不起,今天家里有些事情,我来晚了。” 方婉因疼痛导致思维异常清晰。 她的确记得昨晚姜寻手下的人追来了,所以……竟然是幻觉么? “那城隍庙 里的证物,恩人你拿到了吗?” 云皎月点点头,尽管对方眼前遮着眼纱看不见。 应声道,“我拿到了。” 将静脉输液针刺入血管的刹那,方婉明显感到手背有刺痛。 蹙眉间,不等发问。 云皎月又将医用平口贴贴在伤口上,解释道,“你身受重伤,昨晚我已经处理了你的伤口。” 由于肝破裂手术第一天不能进食,第二天才能考虑进些流食。 “以你目前的身体情况,还不能开始吃东西。” “我在给你输液,补充一些人体必需的营养药物。你不用感到惊慌。” 云皎月没准备解下方婉眼前的眼纱。 找了个合适的理由,“这是我学医时,学到的独门医术,不能外传。所以今天你的眼纱不能摘下,你先好好休息。” “等明天,到时候我再让人给你煮些粥喝。” 方婉微微颔首,“好。” 原本就纤瘦的身体,现在身上更有一种易碎的气质。 云皎月在病床旁待了很久,想等营养针打完再走。 其实病房里还有内嵌电视机、空调独立卫浴,作为养伤的地方,这里比祁家客房要好些。 就是现代科技,不便展现于人前。 连空调都没打,云皎月搬了个电风扇,远远插着电给人吹风降温,装作是自然风。 “对了方婉。” 云皎月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上回我给你写信,其实李大哥一直在找你。” “现在姜王府走.私和逾越规制的证物都有了,你接下来作何打算?” 盯着病服下的伤口位置,“要不然……等你伤好后,我送你去见他?” 方婉摇了摇头,这几年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过得这么舒服。 不用接客,空气中也没有香粉熏香的味道。 弥漫着的味道虽然很奇怪,不过却异常让人心安。 她…… 觉得自己短暂地脱离了所有人都嫌恶瞧不起的妓.女身份。 低垂着头,静谧了一瞬。 性感的嘴唇动了动,开口道,“说实话,如果我和敬之不相熟,他也不介意我为妓的过去。等事情尘埃落定,我一定会拼了命地抓住他,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但他是好人,我和他交情深厚……我做不到,更不能,让糜烂不堪的自己,去玷污他沾染他更好的人生。” 说话间顿着。 方婉心脏间有一处生涩,放轻声音,“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 云皎月神色复杂,试探问道,“你真的不后悔?” “我看他找了你许久,这样好的男子,人品贵重,要是结伴余生的话,是个极佳的选择。” 方婉紧抿着红唇,短暂挣扎过后。 还是应声,“不后悔。” 没被注射营养针的左手,缓缓松开一瞬间攥着的柔软床 单。 提出自己的恳求,“恩人,我能下床后,你能派人送我去袁州吗?我在那儿置办了一处宅院,想过去休养。” “也不必特地安排船只送我,将我混迹在祁家商船中即可。” 云皎月捕捉到对方一闪而过的挣扎反应,她竟然破天荒生出,想主动插手人私事的想法。 多少有些为难。 站在窗前,张望着远处农业基地上撒欢奔跑的马匹。 伸手碰了碰被阳光照得滚烫的窗口玻璃,看着出神。 良久回答道,“我能让商船送你去袁州。” “只是,方婉,你不准备和我们一道去京都?” 方婉摇摇头,“祁家在青州,走.私案涉事主谋也在青州。由路过家乡去京都的你们,将证据呈上最为自然。” “你们和姜王府没有过节,这是单纯为君主抱不平、示忠心的好机会。” “我一个罪臣之女,出现在京都,只会让君主认为我仍然埋怨记恨着我爹枉死。” “这样对检举姜王府无益,就不去了。” 而且去京都,也会和李敬之碰上。 会有不必要的纠缠。 云皎月转过身,背靠着落地窗,思考了一会儿。 她不是个八卦的人,想到背后身份显贵的李敬之会出现在大荒县数年,又想到身为姜王府前世子妃的方婉,和李敬之还有婚约。 实在是没忍住内心的好奇 心。 “李大哥为什么会出现在泽州大荒县?这事情,和你有关吗?” 看着阳光洒在方婉苍白无血色的脸上。 还是多管闲事,“我不是非要劝你,但如果真是为了你,他离家数千里。而你又对他不是全然一丝感情都没有。” “或许你可以给彼此一个机会。” 云皎月说完话,方婉逐渐沉默。 没有发声。 确定方婉决心已下,她也不再多言。 等营养针打完了,才是将输液针拔出来,连带着吊瓶都带到病房外头扔到医疗废物箱里。 云皎月从空间出来后,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方婉为何会这么决绝。 脑子里想起上次祁长瑾说大抵明白方婉的身世。 主动端起放桌上新鲜的糕点去书房找他。 推开门,正好看见门前站着的男人。 一个急刹没站稳,直接撞进对方硬朗的胸膛。 祁长瑾伸手紧紧将人环住,云皎月手上的碟子,糕点掉了好几块。 后者想伸手去捡,却被祁长瑾拉进房里,“糕点掉就掉了,不用捡。” 说话间,院子里的家仆已经捡起糕点,扔到竹子编制的簸箕里。 “你刚想去哪?” 云皎月胸前被撞得有些疼,伸手揉了揉。 动作落在祁长瑾眼中,漆黑瞳仁眸色渐深,喉结微微滚了滚。 挪转开视线,“你要是出门,我就和你一道去。” 第204章 把人亲蒙了 “以前在青州,也没陪你好好逛逛。过几日就得坐船去京都,青州短期内也不会再来。” 云皎月错愕盯着祁长瑾,“我不想出门。和你在家里待在一起挺好的。” 一时间被祁长瑾转移了注意力,“而且,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你看段家现在没了,祁家要做香料产业的消息,昨天又传了出去。这几天那些香户肯定会来和我们家做生意。” 祁长瑾被‘我们家’三个字哄得心情越发好。 之前还想问过一番,她买了一半陈家制香坊一半的产业,如果这次和众多香客合作,还要以陈家制香坊为主要香业中心,那无异于白白扶持陈家。 和人做生意,让人觉得财源滚滚轻而易举,有助于笼络人心。 但也要将人牢牢掌控在内,否则生意伙伴逐渐实力强大,就会生出不该生出的念头。 云皎月不知道祁长瑾在想什么。 继续滔滔不绝说话,“姑父那边,我会准备好独家的香料配方给他。不会给即将要合作的其他香户的配方撞上。” “这样青州的香业,我们就有两份保障。” 云皎月本来想将即将搭建而成的香业布局,交到陈富手里。 仔细想了想,作罢。 她先前答应了陈富,制香坊不用改名。依旧用陈家制香坊几字。 现在既然要打着祁家的名义做香料生意,她就不能让祁家居于陈家背后。 陈家制香坊,半数就算她的产业。 至于祁家的香料生意,就算婚内共同财产。算保命钱。 等合离的时候,看在她为祁长瑾挣了这么多钱的份上,男人总不至于 一气之下对她赶尽杀绝吧? 将生意的事情说得差不多了。 云皎月才问了有关李敬之和方婉的事情。 祁长瑾垂眸,白皙寡淡的面色凑到女人面前,深深眸色暗涌沉浮。 抬手捏了一把云皎月不施粉黛的脸颊,“你刚刚说,和我在家里待着挺好的。” “只是想问我有关于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云皎月被抓包,讪讪一笑。 她定力不太强,眼前那张好看的脸莫名变大一倍,离她只有那么几寸距离。 呼吸猛然间有些快。 灵动眼眸微转,火速偏过头,下一秒竟然揽上祁长瑾具有流畅线条的结实手臂。 偏头靠在男人的肩上,“没有没有。” “青州那么热,外头太阳毒辣,我是真觉得,和你一块待着就挺好。” “至于方婉她们的事情,我只是好奇而已。你要是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祁长瑾肩上刹那间感受到女人的侧脸时,坐在圆凳上,身子下意识挺直。 好像摸索出了一套规律…… 在紧张或者是心虚时,云皎月似乎就会主动和他有肢体接触。 想到在马车上,她被他反问的那句有那么好看,口不择言说出的两句话,又抬手戳他脸颊的手。 他心底愈发胸有成竹。 喉咙有些干燥,右边的胳膊被女人紧紧抱着。 只能用左手去拿茶杯,喝水,“与我无关的事情,我有什么不想说的。” “坊间传闻,方婉当初抛弃世子妃的位置时,按理说就要和生母一道去做官妓。” “结果李敬之求着继母,将和方婉的婚约做实。” “据说姜王府求娶下聘时 ,李敬之也下了聘礼,并且大有破釜沉舟之心,即使高家婉拒,亦也没有收回聘礼。” “因此……也算是下聘了。” 云皎月缓缓松开挽靠祁长瑾的胳膊,视线抬起,看着窗牖处窗纸渗透进来的光。 这么说,李敬之对方婉的这份心,果真难得。 “能和姜王府一道下聘,李敬之是什么身份?” 云皎月温凉手指轻放在圆桌上,单手支颐着看他。 祁长瑾推了一遍人物关系,“如果没猜错,他应该是江夏侯原配所生的嫡长子。” “李敬之和继母关系不好,想来当初做实婚约,答应的条件应该就是离开京都。” “当时方婉离开京都后,姜王府对外扬言她去了泽州。” 云皎月暗暗吃惊,泽州地处国界线,去了泽州,也就有去天竺的可能性。 换言之,李敬之是抱着找不到方婉的决心,去的泽州? 她记得在原来的故事线里,和裴瑰夫君宁顾行交好的,江夏侯嫡次子李源最后承袭了爵位。 原来是,真的没有再回京都。 挑了挑细眉,思索起来。 竟然开始期待。 “上回在泽州,李敬之说找不到方娘,就会回家乡。字里行间的意思,大有要替方婉报仇的意思。” “如果他回京都,不知道江夏侯爵位花落谁人之手。” 李敬之如果能承袭爵位,就说明既定的结局,也并非不可更改。 祁长瑾见女人眉眼间隐隐跳跃出几分雀跃情绪,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出,食指指尖轻点对方额间。 轻轻舔舐着自己的下唇,抿了抿。 近距离观察着女人鲜活的情绪,缓缓 凑过身去。 往人额间亲了亲。 云皎月脸蛋瞬间涨红,额间感受到那抹柔软,心跳声音砰砰有力。 咽了咽口水,“我们刚刚明明在谈别人的私事,你是怎么突然想到,好端端来亲我一口的?” “我认为……” 祁长瑾薄唇贴到额间皮肤时,也感到些许绵软。 双手握在云皎月肩上,将人扳正。 说出来的话极其正经,字字清晰继续道,“怎么?多年夫妻,还不能亲吗?” 云皎月怀疑男人此刻有些闷.骚,她先前在马车里说,多年夫妻还不给看吗? 现在男人就套用了这句话,稍加改写。 臭男人说不定心里还在笑,却装得极其认真。 云皎月咂咂嘴,见惯祁长瑾沉稳理智的样子,现在听到这种话,坐不太住。 想站起身子,从圆凳上起来。 但祁长瑾的力度很大,按着她不给起来。 云皎月这会儿才明白,男人是认真问的。 能亲吗? 亲都亲了,还问什么?! 云皎月耳垂嫩红发烫,“按理说,我们是夫妻,是能亲的。” “那如果不是夫妻,可以吗?” 磁性喑哑嗓音,带着试探意味,传到云皎月耳朵里。 她有点心梗,是没想到,祁长瑾玩得还挺大。 在一夫一妻多妾制的古代,不是夫妻还想亲人家?再不济也得给个妾室的身份吧? 云皎月狐疑盯着男人好半晌。 虽然难以启齿,但还是很负责任说道,“你要是想纳妾,不用顾及我。” “不是夫妻也想亲人家,这不太像男子汉所为。倒不如给个名分。” 要是想给对方正妻的位置,她愿 意让的。 劝说完,“所以……你是看上哪家女子了?” 祁长瑾一时失声。 良久胸口像是积了淤血,沉闷下来。 一句试探,算是明白了自己在云皎月心目中的地位。 眸色幽深带着些许淡下来的温度,并不生气。 就跟三年前他被迫娶那个女子一样,现在面前的女子,也不是心甘情愿接受他当夫君的。 “那就,给个名分。” 说罢,单手捂上云皎月的后脑勺,将人往自己身前一带。 低头炙热吻上那抹娇艳可人的红唇。 怀中女子的红唇柔软温凉,带着淡淡香甜气息,撬开齿间缠绵,将人呼吸都变得稀薄。 云皎月越发搞不明白祁长瑾话语中的意思。 更不理解对方说来就来,莫名一击的亲吻。 腰间后背被男人手心紧贴着,似乎是不过瘾,直接将她拉离凳子。 被迫顺着拉离的方向,坐在他大腿上,被人按着继续亲。 云皎月:“……” 云皎月后背抵着圆桌,肉咯得有点疼。 等身子都麻起来,血液不循环,浑身都要瘫软时,祁长瑾才是勉为其难将人放开。 看着明显被亲蒙的云皎月。 祁长瑾抿了抿薄唇,像是意犹未尽,“那,能给名分吗?” 云皎月嘴唇被亲得有些肿,呼吸足够的空气,不再有窒息感后。 难得耍脾气,声音微重,怀疑祁长瑾今天脑子发了洪灾! 没好气,“我们是夫妻,我还能给你什么名分?!” 祁长瑾双眸浮现出一抹轻柔。 似天光乍现般,峰回路转心情渐好。 也是。 只要一直是夫妻,不就一直有名分了么? 第205章 贼船不得不上 “二小姐,外头来了很多香户,说是来和您谈生意。” 云皎月听着房门被婢女叩了叩。 敛下炸毛的情绪,稳住心态,“好。我知道了。” 跑到玻璃镜子前看了看,果然嘴肿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火。 只能后续拿冰块降降温。 明末时期有玻璃镜子,是来华传教士从欧洲带来的。 联系到大齐国前些年还有文字狱,云皎月认为,她当下所处的世界,作者并非按照具体某一历史时期写的。 而是借鉴了多种历史时期,融汇编织的世界。 就比如文字狱在明初时闹得沸沸扬扬。而她所背下的大齐国律法,有好些都属于魏晋南北朝时期。 在云皎月出神的间隙。 祁长瑾正好整以暇盯着对方,犹如已经备好天罗地网,要将猎物牢牢捕获,再将人吃干抹净。 云皎月怀疑男人是迎来了迟来的求偶开屏期。 他看她的眼神,实在是不太清白。 错开对方具有浓浓侵略性的视线,尴尬走到门口开门。 “奉茶了吗?我们现在去前厅。” 婢女点点头,“奉了上好的云雾茶。” 云皎月偏头扫过身边两个婢女,这几天用惯了,后续再换人多少有些不便。 出了院子,自然征求意见,“过几日要去京都,你们要是愿意,我就修书一封给外祖母,她安排送过来的人我会收,也会将你们给带上。” 烟景和霜商两个婢女互相看了一眼对方。 没有多犹豫,“二小姐,我们愿意的。” 她们在督邮府,到了年纪任着长辈和主子做主,这辈子撑死了也就堪堪配个小厮嫁了。 去京都的话,脱离长辈不至于早早嫁人,说不能还别有一番天地。 云皎月没想到她们会答应得这么快。 颔首示意,去了前厅。 前厅坐着几十个香户,黄梨木雕花太师椅不够坐,家仆硬生生去别的房间搬来了座椅。 一大帮青年中年商人坐着,大有香业开会的架势。 “祁少夫人!” “祁少夫人!” 不约而同,不少人主动站起来冲着云皎月双手作揖打招呼。 云皎月面带微笑抬手示意,无形之中已然有了自愿的上下秩序。 坐在高座上,笑道,“诸位前来,是想好要和我祁家做生意了?” 先前解掉车厢,驾着快马飞奔到祁家门口登记姓名年纪、所经营香业范畴的香户岳晋殷勤应声。 岳晋昨夜兴奋得难以入睡,早上天没亮就命人开了府门。 收到云皎月派人送来的头油香配方后。 拿着配方爱不释手,只觉从今往后有了可世代传家的香料配方。 这下更是心悦诚服地想和祁家做生意。 “祁少夫人,我岳家经营不少卖往各州的器具香,诸如香笔、香囊、香扇、香纸、香枕等物应有尽有。” 说出自己的优势,“去年青州盛行的嵌牙竹雕香囊就是我们岳家自制售卖的,段家在的时候,我家也算是青州香业中名气位居第二的香户。” 讨价还价,想继段家之后,垄断香料产业。 “我们做商人的,客人的量就在那了。说白了,你卖的多些,我卖的就少些。” “要是祁家愿意,将往后所生产的香料种类,分别交由我们岳家十之七八,再由我们岳家进行再加工,内部售价任你开口!” 云皎月脑子里冒出所谓卖得火爆的嵌牙竹雕香囊。 去年青州城里,的确是稍有余钱的人家,人手都备了一只这种香囊。 不过这种香囊卖得火爆,并不能证明岳家自带庞大的香客数量。 端起茶杯喝了口色绿香浓的云雾茶,没 被对方牵住鼻子走。 “岳少爷,你如此夸赞自家的生意,未免有自卖自夸的嫌疑。” 对上岳晋错愕茫然的眼神,解释道: “像这种既可以由普通竹根,又可以用名贵木材镂刻而成的木香囊,本就适用人群较广。” “岳家占据青州城最多的香品铺子,去年销售量多些不足为奇。” 云皎月做生意,喜欢自己占据主动权。 不是没想过,将配方和半成品、成品,以不同的售价卖给不同等级的进货商。 就是往后祁长瑾要当官。 她手底下的香料产品,经由手底下的商户,不能保证百分百不出问题。 万一香料被达官贵人所用产生不适,难免会拖累他。 含笑凝视着岳晋,“我是个厚道的商人。” “我的意思是,祁家对外,每半年会出一张香料单子,诸位都可以参与竞拍,买下所需的香料配方。” “买下后,你们如何加工、销量如何,祁家都不会多做干涉。” “自然,为了保证香户间的利益,香料配方一经售出,就不会再售与第二人。” 云皎月说完话,香户们双眸明光烁亮。 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年纪大些的香户察觉出不对劲,“祁少夫人,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香户可以任由高价买断这些配方?” 冷冷问话,“这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情?” 云皎月淡红色的薄唇沾了茶水,泛着诱人光泽。 粗略看了眼长满半数白发的老者。 嗓音清冽发出好听的笑声,“配方价高可得,我一言既出,不会再更改。” 眼波流转,“当然,若是你们有人拿不出现银参与高价竞拍……” “也可以拿分润竞拍。谁愿意分给祁家的利润最高,谁就能夺得配方。” 话落下,有多年经商的 香户们,尽数都明白了云皎月在打什么主意。 香料单子对外竞拍,谁家竞拍出的价格能比得过祁家? 云皎月可还有开制香坊的姑父! 她要是授意陈家参与竞拍,那他们这些香户!谁都拍不下配方! 现在唯一的选择,只剩下用分润参与竞拍—— 谁家愿意分给祁家的利润越多,谁家就能拍下配方! 如若他们选择这条路。 那这位年纪轻轻的祁家少夫人,摆明了是只想出配方,不去承担生产和售后的风险! 只坐享其成!分利润! 前厅里经历过摸爬滚打经商的香户们,都用一种复杂震惊的眼神盯着云皎月。 确定这位祁少夫人……有厚道,但不多。 野心可真大。 云皎月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她。 她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 其他人要是和她一样,在不影响家里人官途的前提,又拥有这么多的香料配方,也会和她做出同样的选择。 任着香炉中飘出淡淡青烟。 饮茶,“我不着急,诸位可以慢慢斟酌。” 她不管生产,是给购买者所能给的最大生产自由。 不管售后,是杜绝了香户们做大产业后,想借着祁家摆平,生产劣质香品的可能。 祁家对外的香品,祁家不会生产。 自然,对内的香品,旁人没有配方,就不会影响祁家售卖。 她管好自己手底下的香品品控就行。 前厅静谧无声。 一刻钟后,香户们从云皎月优哉游哉的神情中意识到,祁家这条贼船,他们不得不上。 云皎月压根没将心思放在香户们身上。 视线落在大开的窗外,被笨重的两只鸟,压垮一半的细枝桠。 体型偏瘦,好动的雄鸟,不断挪动脚步挤着身旁眼大的雌鸟,雄鸟往枝头挪一步,雌鸟就退一步。 眼看着嫩绿的小枝条要被压断,下一秒雌鸟竟然率先飞走了。 雄鸟也跟着一道飞走,剩下小枝条在半空上下晃悠两下, 云皎月情绪不明呵笑了声。 总觉得雄鸟的行为,有些像问她索要名分的祁长瑾。 听见高座上的女人发出淡淡笑声,几十个香户们顿时急了! 心理素质稍差一些的,“祁少夫人,你说的竞拍,我赵家同意了!” “我周家也同意!” “我、我也同意!” 云皎月拢了拢眉头,透亮清澈的眼睛有些意外看向众人。 很快意外情绪一闪而过,眉目间尽是沉稳。 岳晋实在是不想按照云皎月所提出的要求参与竞拍。 岳家好不容易熬没了段家,就等着做青州香业老大! 结果竟然被半路杀出的祁家给拿捏了! 拧着眉心,他心知肚明。 如果不上祁家这条做香料生意的船,每半年一轮的新香品,则会由其他香户推出。 到时候新香品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他们岳家能抵得住新香品的强势打击么? 倒不如同意参加竞拍。 大不了将利润分给祁家,比预订的目标少赚一些,将自家的香业地位稳住先。 岳晋看在自己捡了头油香配方这个大便宜的份上! 表明立场,“我也同意参加竞拍!” 半炷香的时间内,愿意参与竞拍的香户,云皎月都已经让人登记造册。 不愿意的,采用了不强求不挽留的态度。 她有足够的香料配方储备,足以让祁家在香业上混得风生水起。 这些香户,等认清现实,发现自己难以抗衡,她以祁家为中心组织起来的香业联盟。 迟早会上赶着来合作。 到时候,她所建立的香业联盟,会越来越大! 敛下的财富,也会以指数形式爆炸式增长! 第206章 对我这么狠心 云皎月忙完前厅的事情,带着香户们立的竞拍协议,去了趟官府。 将竞拍过了明路,已经是午时。 从官府出来时,男人刚从马车下来,撑开油纸伞遮阳,准备迎上站在台阶上的云皎月。 油纸伞微抬,绘有青竹图案的油纸伞面,在眼前泛着一闪而过灼热下的光泽。 逐渐那张如玉温润惊为天人的脸,就自然而然落入云皎月眼中。 云皎月观察着突然出现的祁长瑾。 视线盯着脸看了几秒,愈发觉得,人长得是挺好看。 眼睛不自觉扫过对方一点没肿胀的薄唇,反观自己…… 总之不太满意。 “你怎么来了?” 祁长瑾捕获对方匆匆扫过唇部的目光,取读出云皎月话语中明显的不满。 平静无澜的眼眸漾出笑意。 淡淡道,“你去前厅后不久,我公事外出。” “现在看香户们出来的差不多了,顺道来接你。” 云皎月觉得挺热,被油纸伞遮住些许阳光后,才开始略略阴凉起来。 有些饿,“我们先回去吃午膳。下午我约了香户竞拍香料配方。争取今日将配方出售的事情敲定。” 没和祁长瑾提早上莫名被他按着亲的事情。 提着家事,“对了,我们大房手下的产业太杂,家里的年轻管事,我已经挑了一些。” “名单也列出来了,你要过目下吗?” 不远处,左布政使杜重手下的人正冲着祁长瑾双手抱拳。 云皎月这才意识到,男人说的公事外出,是真的。 “那是谁?你是下午还有事情?” 祁长瑾握着手柄,将伞面往云皎月身边倾了倾。 在街道上,温和笑了笑,状似是在和她说什么夫妻情深的体己话。 低声道,“财物丢失案,各州县均有受贿官员。右布政使杨大人,刚刚已经将库大使陈黎推了出去。” “早上,陈黎并未去管库,有人去陈家找他,发现了他吊死的尸身。疑似自刎。” 大热天,云 皎月背后有层冷汗。 绯红薄唇讥诮一勾,“自刎?还真会找由头。” “那陈黎大人的妻子和子女,可还活着?” 祁长瑾颔首示意,“嗯。” 瞳仁被阴郁遮掩,“前天下午陈夫人带着子女回了娘家,不在城里。” “左布政使杜大人,早早派人去保护了,还活着。” 主动伸出手,让云皎月扶着他,踩矮凳去上马车。 云皎月紧握着对方的手腕,借力钻进车厢。 不大高兴。 这就是为什么,她非要和祁长瑾和离的原因! 男人既然结局非死不可,身为妻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要么丧偶,要么被迫赴死! 车厢中央,木架子上放置铜盆,里头装着满满的冰块。 云皎月抓了一把,手心清凉钻进皮肤。 祁长瑾进来时,眉头微皱。 将人手里的冰块扒拉开,“你也不怕握久了手疼。” 随后拿起车内放着的扇子,扇着冰块上的寒气,迎面给人降温。 察觉出此刻有些怪异的气氛,“你是在同情陈夫人?” “还是在担心,有一天我会落得陈大人这样的下场。” 祁长瑾幽邃双眸带着暖意,明晰白洁的手指握着白玉扇柄。 抄家那天云皎月说她想当状元夫人,后来他洗清冤屈,成了状元。 乘船去通安县时,她说相信他能当首辅。 他也逐渐有了上位首辅之心。 是否,她之前所处的世界,对他一清二楚? 那云皎月知晓的,有关他的结局,是什么? 云皎月避而不谈,如果她说是在担心他,会死于官场斗争,那也太晦气。 男人正处于满怀期待,启航官场的阶段,要她打击人,她做不出来。 抿唇说着真心话,“可能,一半是同情,一半是感慨吧。” “你看,官员的职位,平民百姓趋之若鹜。文官苦读多少年,才能当官?那些人,都是千军万马走独木桥筛选出来的。” “而那些当了官的,自己的抱负真 能实现吗?恐怕,十之一二的人,都不敢说自己实现了抱负。” 云皎月被热红的脸蛋,感受着习习凉风。 习惯于祁长瑾对她在细枝末节上的照顾,“你只当我是看书看到的。” “明朝永乐九年,有一男子叫萧时中,得了辛卯科一甲第一名,是状元。结果永乐十二年,就卒于任上。读了许多年的书,春风及第,结果只当了三年的官。” “正统四年,己未科一甲第一名,状元施盘,时隔一年,卒。” “除去考取功名后早死的,还有许多人郁郁不得志。即使成了状元,官场沉浮后,不得不选择称疾告归,闭门读书,不理朝事,以诗史自娱。一看就是被朝廷同僚排挤。” 云皎月不明白,在这种阶级等级严明,环境本就不公正的大齐国。 这些人用数年的寒窗苦读换来昙花一现,真的值得吗? 祁长瑾扇动凉风的动作没停。 看面前女人的小脸激愤涨红,大概是明白自己的下场了。 往云皎月身旁挪了挪位置。 清隽面容上没什么表情变化,说出来的话,比钻入发丝的凉风有效。 让人全身心镇静下来。 突然笑了一下,“我发现你的心态,较之在泽州时,有所变化。” “皎月,你在害怕。” 温润话语落下,云皎月浑身怔了怔。 细嫩的指腹贴在手心,指甲嵌进自己掌心的肉里。 祁长瑾微启薄唇,给女人梳理思维。 “你在大荒县县衙前,可还和李师爷说,有一分热就发一分光。” “那时的你,根本就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去京都,是吗?” 云皎月左心房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她真的很喜欢祁长瑾的聪明。 但现在,总有无所遁形的窘迫感。 事实和祁长瑾说的无异,要不是她得去给林芙蕖复诊,她根本不会去京都! “你喜欢一切都在可控的范围内,现在我们要去京都。事情渐渐变得失控,所以你 害怕。” 下了论断,“你怕有人会死得不值当。这个人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 祁长瑾修长手指贴着女人腰间的软肉。 将人搂到自己怀里。 低头,温凉薄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像是在征求对方的同意,“你不要害怕……” “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有事的。” 为了云皎月…… 他即使无所不用其极!也一定会,将他们的命牢牢护住! 一刹那间,有不属于祁长瑾内心想法的念头。 强行出现在他脑海。 竟然会生出和云皎月和离的想法? 再乖乖和女人先前举例的那些人一样,接受昙花一现再急速凋零的结局。 祁长瑾眉心微蹙,他不喜欢这种并非自己所愿的意识。 念头被他不悦压下。 喉结上下滚了滚,正式安抚女人的不安和浮躁。 “人生直作百岁翁,亦是万古一瞬中。皎月,岁月太短。如果总是担惊受怕,思虑结局,纵使真的平安到老,也不会高兴。” “有些人,读书只为明理,并非考取功名不可。读书时,意会到前人留下的词句,领略精妙之处时,哪怕一瞬,就已然觉得此生无求。他们一生可能并不璀璨,垂暮之年,和江边的白头蓑翁无异。可纵观一生,能由心行事,已经值得。” “有些人,读书只是晋升途径,他志向高远,生来就是想报效家国。就算官场如暮色苍茫下,翻涌海浪上无灯的船只,在决定踏上旅途时,就算是死了,再不济会憎恶他人,也绝不会后悔冒险涉足仕途的决绝。” 祁长瑾眼神清明,“人这辈子,只要能大事不悔,小事心安,就够了。” 男人有些贪心。 他苦读十余年,需要足够的羽翼庇护祁家。 如今仕途在即。 既不愿放弃唾手可得的十余年成果,也想将云皎月牢牢守在身边。 他绝不会,让自己落得库大使陈黎这样的下场! 他要位极人臣! 要让云皎月和他一同站在峥嵘之地! 云皎月抬头盯着祁长瑾清亮的眸子,心里没来由安心片刻。 整理好思绪,不再被外界发生的事情所影响心情。 她当初当随军医生的时候,打从第一天起,就做好牺牲性命的准备。 因为她的信仰,在组织。 如果有一天,祁长瑾堪比她的信仰,或许她也能和他同生共死。 那时候,就算对抗不了既定的故事走向,她也会拼死一搏! 只是当下…… 男人还不足以堪比她的信仰。 没打算继续纠结。 不专注内心时,马车外的嘈杂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 马车外,周沁死死攥着江景千的袖子。 将人绸缎袖子扯烂,都不肯放手。 破口大骂,“江景千你没有良心!” “段家倒了,你就要和我退亲?你别忘了,当初是我周家帮你江家渡过的难关!” “怎么?你是不是想和我退亲后,去求娶祁昭昭?!” 周沁双眼通红,发了疯。 得知江家退完亲时,一路狂奔来找江景千要说法。 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很不得体。 听到对方在众人面前提及祁昭昭三字时,江景千唇角微微抿出一条直线。 幽深双眸生出冷意,心生不悦。 周沁看江景千没搭理她。 自言自语肯定道,“我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想去求娶祁昭昭!” 周沁眼泪一直掉,哭得梨花带雨。 泪水滴在江景千袖子上,后者生出厌恶。 周沁只想宣泄自己不满的情绪。 生拖死拽对方,想给人拉回周家,商量不退亲的事情。 边拽边控制不住情绪,“江景千,你对祁昭昭怎么就这么好?!” “当初江家濒临关门,自顾不暇,你都愿意掏几千两去打点廷尉府!” “而我们!我们好歹定过亲……你不经我同意就退亲!” 质问,“你有没有想过!” “我以后如何在青州城立足?你怎么对我这么狠心?” 第207章 让人欲罢不能 “狠心?” 江景千低哑的嗓音充满危险,黑眸似被淡淡薄怒所浸染。 倏地用力撕开袖口,周沁手里攥着蓝白色绸缎料子。 惯性下,一屁股摔在地上。 冷冽说话,“周沁,我将你从段家拉出,也算是还了周家对江家的帮扶之情。” “再说,经商之人重利,你父亲当初借银钱给我家,除去要挟婚事以外,每月还收了三分月息。” “现在银钱和月息皆还,我们两家,往后还是清白一些,不必再牵扯了!” 马车内,云皎月被这位江家大少爷的话,惊了惊。 月息三分……利息收得竟然这么高。 想来是江家当日所需银钱数额过多,一般借贷难以周转,才不得不受限于周家。 听到江景千原来打点过廷尉府,不由高看这位曾经给祁昭昭送过花灯的男子。 开始好奇,他们离开青州前,江景千会不会上祁家提亲。 马车平缓从闹市穿过,吵闹声渐渐远去。 回祁家吃完午膳后。 祁长瑾叮嘱云皎月保管好库大使陈黎给她的账簿。 他则去提前安排,往京都去的商船。 好将陈夫人及子女,完好无损送到帝师府。 如此一来,祁长瑾在当京官前,除去陆崇以外,也算是拉拢好了此前不太站队的杜家父子。 云皎月一下午都在忙竞拍香料配方的事情。 她并没有将陈富叫过来竞拍。 这些香户开价上头,等发现自己拿不住足够的现银时,最后只能自发选择用分润竞拍。 到傍晚时分,云皎月已经将凝合花香四十九个配方中的二十四个配方,全部卖了出去。 大赚特赚! 祁长 瑾一晚上没回来。 云皎月隔天一早在方婉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用意念将她从空间挪了出来。 命家仆好生照料。 紧接整个上午,她将凝合花香剩下的二十五个配方。 外加,有关粉彩瓷器的烧窑新技术写了出来。 正巧程二李虎两人,提前结束富贵还乡旅途,回到了祁家。 云皎月拿火漆蜡封了信封口子,盖上祁家大房印章。 命人亲自送给陈富,“程二李虎,你们去我姑父家跑一趟。” 叮嘱,“这封信,务必亲自交给我姑父。” “届时,让他取出内里纸张,在信封上,签下自己的姓名。你们再将信封带回给我即可。” 事关配方,她打算谨慎再谨慎。 每一个环节,如若出错,就能直接找到责任人。 譬如要是在信封封口撕开前,配方丢失,要受处罚的会是程二和李虎。 等陈富签了姓名,那配方若是丢失……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陈富都有看管不当、自立门户的嫌疑。 到时候,按先前和陈富谈好的处置陈家就是。 一旦事情细分,为了不受罚,谁都不会懈怠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程二接过信封,殷勤,“好,祁少夫人,我们这就去!” 离开前说了一事,“祁少夫人,我听说孙鹤那孩子已经前往军营,从军去了。” “孙阿牛那人,先前他被判流放,家里耕地都被亲戚抢占。” “现在孩子不在身旁,整日浑浑噩噩,不是坐在家门口看日升,就是日落。没劲得很!” 李虎附和,“是啊祁少夫人。” “这才几天,孙阿牛都瘦一圈了!他要是再在村子里 独居下去,人得过废了!” 程二李虎和孙阿牛,一开始虽然前者是衙役,后者是囚犯。 可相处数月,在沙橘村又是日日监工干活的交情。 两人难免上心,“我们想着,倒不如您给他找个差事打发时间。” 云皎月靠在背后冰凉如水的太师椅靠背板上。 后颈往椅圈上仰了仰。 沉思片刻,“我知道了。” “我会派人将孙叔请过来,他看在以往的交情上,应当不会拒绝。” 云皎月盘算着,孙阿牛钱庄里有钱,大可以不住在村子里,去县城置办田产。 每天都在家门口看日升日落的话,是打定了主意,不露财。 这样,是要给人找些事情做,分散注意力。 “我会让他在祁家,跟着年轻的管事学些本事。” “等学出名堂了,再让他去我姑父那,常驻陈家产业查账监督。” 程二李虎都觉得这样安排很好。 人的精力有限,去学新的本事,就不会有时间精力去瞎想担忧孩子。 望着两人去陈家送信的背影。 云皎月彻底松了口气! 这几天下来,总算是将离开青州前的事项,都办得八.九不离十了! 次日,云皎月没能自然醒。 被迫醒来时,发现祁长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坐在床榻上。 鹅黄色床幔垂在他身后,睡眼蒙眬,看他看得不真切。 云皎月是被痒醒的。 瓷白小腿外露在被褥外头,祁长瑾有一茬没一茬摩挲着她的肌肤。 真的很痒。 坐直身子,男人骨节分明色气的手指,没收敛抚摸动作。 跟在把玩古玩器具一样,触摸温凉地带,力道加重。 云皎月下意识想往被子下缩回脚,没成功。 祁长瑾抓住她的脚踝,将白皙如玉的长腿,横放在自己大腿上。 继而用力一拉…… 将人拉入自己怀里。 男人明显是刚洗过澡,在浴池里应当泡了许久,浑身散发着稍浓的檀香味。 惯性下,云皎月唇部紧贴着祁长瑾绣着青绿竹叶的衣襟。 额间和温热的侧脸严丝合缝。 云皎月蹙了蹙眉,很后悔自己怎么没装睡! 果然,古人说得没错。 温饱思淫.欲。 在泽州的时候,也不见得祁长瑾时不时地主动和她调情啊! 祁长瑾昨日妥善安排好了陈黎夫人和子女去京都。 来回路上,思索出一套追妻方法。 得先让云皎月对他意惹情牵!再诱‘敌’深入,让对方欲罢不能! 最后达到难以割舍的程度,抱得美人归! 眸色深深,从喉咙里吐出来的声音暗藏疲惫。 “别动……” “让我好好抱一会儿。” 云皎月微怔,双手下意识挽上祁长瑾紧绷着的后背肌肉。 轻轻拍了两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卯时初。”男人声音初显困意。 云皎月眼睛瞥了瞥外头微微亮的天色。 不大高兴,轻声,“你是彻夜赶路回来的?” 凝眸,“城门丑时三刻开,你还沐浴过,这路途也太赶了。” 祁长瑾淡淡应了声,下颌轻轻抵着云皎月肩膀。 看到对方时,卸下浑身防备。 沉浸在温柔乡里,“外头没意思,想早点回家见到你。” 嗓音仿佛克制着体内早已涌动难耐的热潮。 搂着云皎月的身子,更紧了。 云皎月透不过气,两人 身上的气味随着距离的缩进,缠绕在一起,莫名暧昧旖旎。 突如其来加深的动作,致使她脸颊一红。 看时辰还早,挣脱开怀抱。 用手拍着床的内侧,“你躺进去睡一会儿,我不会让人打搅你。” “我也再补个觉。” 卯时初,才五点多。 她若干年前,冲刺高考读书那会儿,都没有那么早起床过。 祁长瑾解下外衣躺到内侧去,犹豫几秒。 很决绝,把里衣也给脱去。 当着云皎月的面,露出结实流畅的胸腹部肌肉线条! 此刻室内光线仍有暗色,那双漆如点墨的眼眸,就这样隐匿昏暗帐中,直勾勾看着云皎月。 躺下去,双臂有力,极其理所当然圈住自己的妻子在怀内。 不等云皎月反应,自己后颈已然靠在男人健壮的胳膊上…… 她睡意退了大半。 之前在沙橘村,她也不是没有靠在祁长瑾胳膊上睡过。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睡得太熟。 是醒来后才发现的。 现在清醒时被人圈在怀内,身子难以控制地紧绷。 两人是蜷缩着的睡姿。 背后和前身,不可避免有所接触。 云皎月咽了咽唾沫,好在她确定,男人在没有功成名就时,不会想着圆房这种事情。 调整好心态。 劝服自己心安理得地先睡觉。 很快,背后男人的呼吸声渐渐均匀。 云皎月彻底放下戒备。 一刻钟后,云皎月睡死了。 翻了身,往祁长瑾怀里钻了钻,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男人睡眠本来就浅,被动静吵醒。 垂眸看了眼熟睡的女人,情绪暗起波澜,低头吻了吻发梢。 …… 第208章 接外室进门 云皎月再醒来时,是巳时三刻。 小心翼翼从床上起来,洗漱后,霜商前来禀告,“二小姐,您娘家来人了。” “您的弟弟和娘亲张氏正在前厅等您,赵妈妈说,张氏眼睛都哭肿成了核桃。” 云皎月抿了抿唇,不悦。 坐在镜面前,让烟景简单给她盘了个发。 去了前厅。 张氏手里拧着帕子,哽咽抽泣。 眼睛跟不要钱的雨水似的,止也止不住。 云柏林沉声冷笑,“娘,你是不是窝囊太久了?” “我是你儿子,以后你养老可还得依靠着我!你心疼爹干什么?” “万一他那子孙根还能用,给我生出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怎么办?” 怂恿,“到时候,我们母子什么好处都没法捞到!你还不如别管爹!” 云长东两晚没住云家,张氏心里着急。 派人往外头外室的宅院里,挨个去了一趟,发现也没留宿在外头。 以为自家夫君出了事情,哭哭啼啼寻死觅活。 云柏林看不下去,就说了城隍庙里发生的事情。 原以为张氏知道云长东下落后,能安心。 结果她竟然以死相逼! 逼着他,带她去找云皎月。 云皎月隔着几米远,就看见张氏哭泣下,不停颤抖的肩膀。 走过身旁。 冷不丁说话,“娘,你是婚后跪久了?习惯被爹打骂嫌弃,所以受虐成性?” “爹好女色,外头娇养的十几岁外室,数不胜数。你就那么心疼他?” 挑明现 状,“现在我得罪了他……” “而你的亲生儿子柏林,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没有那么重要。” “他要是还能传宗接代,你云家正妻的位置,以后有你被迫交给别人的时候!” 张氏十五岁就嫁给了云柏林。 这辈子,最好的年华全给了这个夫君。 可以说,在他身上已倾注所有。 她红着眼眶,没底气。 “皎月,我们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你一个外嫁女,主张把你爹扔到青楼,真的太过出格。” “这要是被人知道了,你以后还怎么做人?” 觉得没脸,小声说话,“还有,你爹,他堂堂七尺男儿……在外人面前,这也抬不起头啊!” 张氏从椅子上站起,宽大的衣裳遮不住走形的身材。 走到云皎月身旁劝说哀求。 “你就当是为了娘,别为难你爹了。” “好不好?” 云皎月锐利眼神一闪而过。 狠狠瞪了眼云柏林,这草包弟弟平时任性妄为无法无天,要什么张氏都顺着。 怎么连管好自己亲娘的本事都没有? 云柏林心虚,他倒是凶了张氏,可架不住对方寻死觅活哭哭啼啼。 云皎月沉住气,用力推开张氏的手。 扯回自己被攥住的袖子。 恨铁不成钢,“娘,所以,你愿意给他人作嫁衣?” “把坐了几十年云家夫人的位置,白白让给外头比我年纪还小的女人?” 被气笑,“而且让位的理由,还这么可笑? 出嫁从夫?” 这种千百年来男子挖好的圈套,明明各朝各代都有数不胜数女子被迫害的事例。 怎么就,还会上赶着,将这种腐朽的思想贯彻到骨子里? 全然没有自己的一点意识。 张氏犹豫起来。 没说话。 云皎月不想揭穿,张氏实在太软弱无能的本质。 她之所以把云长东送到青楼,只是为了脱离云家掌控,反把云家捏在手里。 而张氏想让她放过云长东。 就意味着,张氏还是一如从前,想保全云家的利益! 想她这个所谓的外嫁女,继续退让吃亏被拿捏? 云皎月没耐心和张氏打太极。 用张氏所能理解的,下猛料发问,“娘,你别忘了!”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八个字后头还有四个字!那就是夫死从子!” “在你心里,云柏林和爹,究竟谁更重要?” 冷厉质问,“你到底是想从夫,还是想从子?!” 张氏槁木般的眼睛蒙上一层朦胧,她不太懂。 她只知道,她是个妇道人家。 她都得从! 现在从夫,以后等云长东百年之后,她要是还活着,得再从子…… 怎么自家女儿会问出这种,毫无疑问的问题? 云皎月倍感疲乏。 修长手指抚上蹙着的眉心。 非要张氏做选择,“如果你选择从夫,我会立刻,把云长东从青楼接出来!” 张氏听着,死水般的眼睛忽而亮了亮。 没来得及高兴。 转眼间听云皎月冷 冷讥讽,“不过,既然从夫,那以后就不要从子。” 张氏愣了愣。 云皎月动作行云流水,没有片刻动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 拔出匕刃,啪嗒一声清脆扔到地上。 威胁,“云长东和云柏林,你只能选一个。” 张氏瞳孔震惊得缩了缩。 盯着地上的匕首,久久没有回应。 云柏林满肚子的话被堵在喉咙口,知道自家姐姐是在吓张氏,想逼她做选择。 半晌后,他紧紧握住张氏的手背。 好声好气说话,“娘,我和姐姐,已经彻底得罪了爹!” “如果他以后还有别的孩子,云家的一切,都会和我们母子无关!” “爹只是没了房事能力而已,无碍性命的。你不用担心他。” “而且,他被送进青楼的事情,我做得很隐秘。去青楼时,走的还是后门。只要我们自家人不说,没人会知道!” 云柏林精明沉声,为自己做打算。 耐心道,“事已至此,你不要再搞不灵清。” “现在跟我回家,就当是为了我,以后就不要再事事以爹为主了!” 张氏眼眶浸满泪水,云柏林是她的心头肉! 她怎么会舍得,让别人抢走属于自己儿子的家产?! 似懂非懂,“柏林,你和皎月的意思,是想让我提前过上丧夫的生活?” “以后只从子,不从夫?” 云柏林重重点头。 他听说,昨天祁家取代了段家,成了青州最大的香户。 并且没有 出资一枚铜钱,就分走了各大香户家的利润。 而主导这一切的,就是他看不起的亲姐姐! 云柏林肯定,云皎月看不上云家的家产。 因此他要做的,就是处理好云家内部的事情! 云皎月侧目看了眼云柏林。 这个草包弟弟,涉及自己利益的时候,脑子转得还算灵光。 想到启程去京都的日子将近。 出着馊主意,解决后顾之忧,适时出声,“娘。这几日,你可以大方些。” “将爹的那些外室,全都接到家里来。给予妾室之位,签订纳妾契约。” 张氏神情恍惚。 以前云长东的外室们想进门,没少怂恿男人和她吵架。 也就云皎月心疼她,敢拿着祁家少夫人的身份要挟亲爹,死活不允许外室进云家家门。 可现在,她竟然主动要求去接外室进门? 只听云皎月缓缓说道,“嗜性者无法同房,时间长了……心理会变态。” “那些外室,以前和你有不少过节。既然她们都上赶着进云家当妾,这次就满足她们。” “日后,爹想如何放荡如何折磨妾室,都随他去!” 能释放压力,行事作风就不会太过于变态。 以防万一道,“你记得看好云家家仆卖身契,整顿不听话的,留下听话的。” “娘,我只说一遍。请你……一定要坚定不移地选择云柏林。” “否则,你偏向云长东的心,哪怕只有一次!你的宝贝儿子,真的会死。” 第209章 成入赘的了 祁长瑾醒过来,到前厅外头时,正好听见云皎月所说的那句话。 嗜性者无法同房,时间长了……心理会变态。 下颌线紧绷,不经意间舔舐着薄唇。 他及冠至今都没同房后,也没见得哪里变态。 不过…… 祁长瑾跨过门槛进了前厅,刚毅面容多出几分确信。 要是他身边没了云皎月,保不准性情真的会暴戾。 清冽嗓音幽幽,“岳母。” 走到云皎月身边,单手揽上对方纤瘦的肩。 唇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岳母是来看皎月的吗?” “我和皎月这两日就得收拾行李去京都,往后每年不见得能在青州待多久。” “你们母女情深,今日见见面也好,省得皎月有时常觉得云家不在意她。” 话音落下,张氏虚假挤出的眼角笑纹短暂凝滞住。 她难掩一丝愧疚。 自打女儿回青州的第一日到现在,身为娘家人的她们,一直在给她找不自在。 从来没有一次,是为担忧云皎月即将远行,特地上门来叮嘱。 张氏和云皎月之间的距离,足足还能让三四个人站下。 想上前去握住她的手腕,又怕被再次推开。 尴尬笑了两声,“皎月,我们青州虽然富庶,但京都的人骄奢淫逸惯了。” 叮嘱,“那些有权势的人脾气也大,你去京都,一切得小心。” 云皎月茫然挪转自己的视线,抬头去看祁长瑾。 她也没指望娘家关怀她。 然而还是承了祁长瑾试图让张氏云柏林愧疚的好意。 “我知道了。” “娘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回去吧。我不送了。” 云皎月从来没有把原身的原生家庭和人际关系,当做她自己的。 就跟没有把张氏云长东云柏林,真当做自己的娘家人;没有把原身的婆婆萧莲,真当做自己的婆婆一样。 她来到大齐国至今,一直认为,只有她自己认准了的人,才能算自己的亲人。 关于 张氏她们的愧疚,她不太稀罕。 堪堪维持着关系,也只是想前路能走得顺畅些,不被无关紧要的人所绊倒。 张氏心塞酸涩,“哎好,那皎月……” 犹豫过后,“你们夫妻俩去京都的前一天晚上,可以派人来知会我和你弟弟。” “我们都是一家人,肯定会到渡口送你。” 再拒绝,就有些难堪了。 云皎月挑眉,淡淡应声,“好。” …… 离开青州前一天。 方婉早早乘坐商船去了袁州。 孙阿牛也住进祁家,听云皎月的话,在年轻管事手底下学本事。 去京都那天,主动到渡口,送祁家大房三房去京都的人特别多。 除去部分合作商户外,和亲戚外。 提刑按察使宋时年和都指挥使手下的人都来了不少。 布政使中,右布政使杨慷没派人来。 不过左布政使杜重,亲自来了。 他出行普通,远远隐匿在人群里,冲着祁长瑾浅浅抬手作揖。 等祁长瑾到京都,将库大使陈黎给云皎月的账簿公之于众。 到时候杜重十之八.九会拿到户部侍郎一位。 云皎月站在楼船甲板上,白皙光洁的手臂,搭在木质栏杆。 任着咸咸海风,从十指水葱色指尖缝隙溜过。 半点眼神没给挤在渡口上的张氏母子。 转身带着林老夫人昨日给她新送来的四个婢女,进了楼船房间。 可能是整顿敲打过后,外加离别作祟。 云柏林看她的眼神,多出几分尊重,确定亲姐姐真没给他眼神后,生出显而易见的失望。 船只上。 祁昭昭在房间窗口,张望着人群,多看了两眼。 等到楼船飘荡在波光粼粼的海面。 完全看不清人群后,索然无味关掉房间窗户。 祁文朗倚着妹妹半开的房门,待了许久, 突然出声,“昭昭,人家江大少爷没来求亲,你是伤心了?” 祁文朗一身书卷气不乏硬朗英姿,手里还拿着几本书籍。 打算去找李大儒去听今日的授课。 李大儒待祁文朗很宝贝,想将他培养成下一个新科状元。 故而也带着行囊上了楼船,要去京都宅院住上一年,专心教导祁文朗念书。 祁昭昭被倏地冒出的声音,吓得一激灵。 没好气走到门口,抽过自家哥哥手里的书籍,看了眼书封是本《中庸》。 翻了几页,看不懂。 “我不伤心,缘来则聚,缘尽则散。有什么好伤心的?” 看着恍如天书一般的书籍。 想起来,“哥哥,堂嫂说,去京都后,她会让娘继续请师父给我讲课念书。” “我天资不行,京都的女师父万一嫌弃我,我这脸肯定丢完了!” “不如,去京都的这些日子里,你先教教我?” 祁文朗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明眸满是难以置信,“以前爹娘让你好生念书,你就是听不进去。” “早知堂嫂的话,那么有用。前几年就该让堂嫂来劝你,也不至于现在临时抱佛脚。” 祁昭昭眨了眨眼睛,清润杏眼很是认真。 轻俏撒娇,“可是以前堂嫂名声不好,我们三房和她不相熟。” “即使她劝我,我也未必会听。” 拉着祁文朗袖子晃啊晃,“只能现在麻烦哥哥多多辛苦,再细细教导我啦!” 祁文朗近日课业繁重。 拿自家妹妹没办法,宠溺揉了揉祁昭昭松软乌黑的头发。 应下,“好。” 船过三州。 到京都时,已是九月末。 陆崇派人到京都最大的千年古渡接人。 聂韬抱刀站在岸边,瞧见祁家楼船来了,兴奋伸手招呼。 身后跟着十余带刀护卫,连带着马车都准备妥当。 京都繁华,各州间来往的商船有不少挤在岸边,由着脚夫卸货。 搬下无数商品货物,挤得人难以下脚。 聂韬命令随从两边清路,祁家商船上的二十几个人才是成功离开岸上码头。 “二小姐,我们大小姐想你想得紧, 半月前就念叨着你怎么还没到京都。” “帝师还特地吩咐下人,在府中给你们腾出了一处最闹中取静的院子。” 聂韬滔滔不绝说话,“今日,我们这些人就负责帮你们搬行李住进去!” “到时候二小姐和二姑爷你们,就能在帝师府长长久久住下去!” 云皎月摆了摆手,耳朵接收到一连串的信息。 忙不迭做出停的手势,“打住!” 她是陆崇义女没错,可要是长期和陆崇林芙蕖住在一处。 少不得会有矛盾。 最重要的是,祁长瑾开启京都地图,日后迟早会人憎狗厌。 未来的大反派首辅大人,和伟光正的清官帝师同住在一个府邸下? 这,以后要是闹掰了。 场面得多少鸡飞狗跳!? 毅然决然婉拒好意,“聂韬,义父包揽我全家吃住的好意,我心领了。” “帝师府我们可以小住几日,毕竟我还得给义姐复诊。” “只是长住就算了。” “这几日,我会在京都购置宅院,祁家本就是商户出身,买宅院的银钱还是有的。” 聂韬面露难色,他记得外界传言,祁家只是表面看着风光。 被抄家那天,满府上下抄出来的东西,除去宅院以外,连银子的影子都没有。 这…… 真的能买得起宅院? 就算是在大荒县赚的银钱,也买不起京都的住宅啊! 听见云皎月的话,神色和身后的护卫们同出一辙。 小心翼翼提醒,“二小姐,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京都的住宅……有些贵。” “即使是最普通的民宅,也得一千三百两!” “若是中级官员所住的较为高档的宅院,少说也要五千两起步。” 聂韬不愿意打击云皎月想要购买宅院的自信心。 想着日后云皎月免不了要和官员女眷交际,若是没有像样的宅院。 在京都权贵圈子里,真的难以混开。 劝说道,“二小姐,你是帝师府堂堂正正的二小姐 ,长住帝师府并无不可之处。” “要是你拒绝帝师的好意,我们这些兄弟想帮忙搬行李的热情,都得被你一桶水给浇死。” 云皎月深思良久。 原本舒展的眉间渐渐蹙起,明白陆崇是在担心祁家穷…… 云皎月抬眸看聂韬,“不是,你信我。” 非常无奈,认真道,“祁家真的买得起宅院。” 看人不信,蓦地叹了口气。 转过身去看祁长瑾,发现他正俯身,被祁文朗拉着说话。 胆子逐渐大起来。 准备胡说八道。 给聂韬使了眼色,把人叫到一边,“聂韬,我是帝师府的人没错。” “但你二姑爷,你先前在沙橘村称兄道弟的长瑾,他要是长久住在帝师府,不就成入赘的了?” 聂韬有些接受云皎月给出的理由。 一个大男人,抄家前身家不菲,现在又有官途。 若是被外界定义入赘,的确不太妥当。 云皎月麻溜从袖子里拿出一沓手指粗细的银票。 银票里每一张都是五百两面额。 聂韬扫了眼银票,顿时失语。 震惊,“……” “这下你信了吧?” 聂涛点点头,忽而发觉自己先前担心祁家买不起宅院,很冒昧。 云皎月将银票放回袖子里。 将对方神情尽收眼底。 果真,能砸银钱的时候,用口舌解释就显得尤为苍白无力。 编造道,“祁家到底是青州首富,先前流放,祁家库房是没装什么值钱东西。” “那是因为,祁家那会儿新开了许多铺面。现在铺面经营的资金,也回来了。” 怕给出的理由还不够充分。 “另外。” “长瑾既然到了京都,过些日子肯定就会被授予官阶。” “要是和义父长久住在一处……现在义父深受圣上信赖,自然是不怕。” 信手拈来道,“就怕日后官场风水轮流转,有人恶意弹劾。” “到时候,恐怕再正当的由头,都会变成企图结党营私的借口。” 第210章 被人打了一巴掌 话说到这个份上,聂韬也找不出什么话语,劝云皎月长住帝师府。 只能顺着说话,“那小住就小住吧。我会将二小姐你的意思,转告给大人。” “对了,文安公主大婚在即,大小姐眼下正在荣宝斋购置先前预定好的大婚贺礼。咱们回府的时候,她应是还未回来。” “等回来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告知她,二小姐你到了。” 云皎月眉眼间晃过一丝恍惚,想起什么。 木讷点了点头。 她一直搞不清楚以裴瑰为女主的,这本文的时间线。 从头到尾,只顾着看男女主搞事业,外加看人没羞没臊先婚后爱的情节。 现在听到文安公主四个字,先前模糊的时间线,顿时明了几分。 倒不是这位公主身为炮灰有多出众。 而是她短暂的一生引起了很多连锁反应,让人不得不记住她。 小说里,文安公主出嫁后两月,驸马都尉被害去世。 彼时陆崇为了这位年轻驸马,在议政殿上痛斥徐公公间接害死驸马,致使皇帝觉得陆崇目中无人权势过大。 因此帝师府和司礼监分庭抗礼的局面再次被打破。 而后发生了许多事情。 驸马去世一周年,文安公主一头撞死在陵墓前,留下遗言要合葬。 那天,刚好是陆崇彻底失势的日子。 后来朝堂上祁长瑾开始和宁顾行打擂台,徐公公扶持祁长瑾坐上首辅之位。 再半年,大齐国迎来内忧外患的关键时期,数百贵女齐送叛军。 没过几月,祁长瑾党争失败,被宁顾行下令当众五马分尸,祁家灭族。 云皎月回 忆着大致走向。 呼吸渐渐轻浅起来,内心凝重。 “二小姐?二小姐?”聂韬看人出神,唤了两声。 云皎月思绪渐拢,脸色苍白挤出一丝笑容。 咽了口口水,额头上冒出细密汗珠,回答道,“我知道了。那等义姐回来我再给她看病。” 说着,不由转身,去看不远处还在和祁文朗说话的祁长瑾。 目光中,男人背影清瘦颀长,突然侧着身子,露出俊美明朗的侧脸。 他抬手搭在祁文朗的肩上,叮嘱了两句。 和家中疼爱的小辈说话时,气宇轩昂又有耐性。 点头示意,“去吧。” 得到祁长瑾的应允,祁文朗笑着冲云皎月挥了挥手,带上祁昭昭跟着李大儒一行人走了。 聂韬安排人手将行李搬到马车上。 云皎月走到男人身旁,想到祁家灭族后心情不好。 眉间微蹙,目送着离去的背影。 “文朗和昭昭去哪儿?” 祁长瑾应答着,“恩师在京都有自己的宅子,文朗和昭昭不好意思住在帝师府,打算去小住。” 刚说完话。 柳韵秀微笑上前,知会,“皎月,我们三房的行李不用让人搬了。” “我和你三叔也不准备住在帝师府。我们和陆大人非亲非故,不好叨扰。” “今夜我们会住在客栈,明日再去物色宅院。” 怕云皎月不高兴,拉住对方的手。 颇为慈爱道,“若是看到好的宅子,三婶娘定会给你留着,这样你买宅院能少费些心思。” 云皎月微抿薄唇,不好的情绪,被长辈突如其来的关怀去驱散。 也理解大家伙都不爱住 帝师府的原因。 三房和陆崇先前见过面没错,只是也才几面之缘。 陆崇官居一品,阶级不同还不相熟,三房自然就会生出距离感。 没劝柳韵秀祁向磊,“好。那三婶娘得给我留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 “最好是能离你们近一些的宅院!要是咱们既能做近亲还做近邻,最好不过!” 柳韵秀温和笑了笑。 让手底下的人将行李带好,一道去找客栈住。 这下,从青州来的二十几个人走了大半,只剩下十一二个人。 到帝师府时,已经是一炷香后。 进了正堂,有管家来向云皎月和祁长瑾行礼。 云皎月以为得先去见陆崇。 谁知道管家先行说道,“二小姐,大人正在会见同僚。” “知晓二姑爷来了,指名先让二姑爷过去。” 云皎月后知后觉,叫祁长瑾过去,是想介绍祁长瑾给一些在朝堂为官的大人认识。 将在空间放了好生日子的证物,塞到祁长瑾手心里。 “既然你要去见义父,这些东西你一道带过去。” 云皎月知道,属于祁长瑾的朝堂时期,要来了。 祁长瑾将证物收进衣袖。 下颌微抬,漆黑如墨的双眸炯炯,并非权臣身上也已经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不过气场是对外的。 对云皎月时,跟新婚燕尔似的难分难舍。 缓声,“那我忙完了,就来见你。” 云皎月淡淡应声,在帝师府众多婢女歆羡的眼神中,由聂韬引路去往自己要小住的院子。 既然到了京都。 和离的事情,得提上日程。 安置好行李,云皎月被热情似 火的聂韬拖着,生生逛了师府两圈。 刚逛完,恰巧碰上从外头回来的林芙蕖。 林芙蕖回来的时候脸色难看。 涂上脂粉的脸蛋不知道是被水泼过,还是被汗水浸湿,妆容花了大半。 身旁站着的女人妆容更是窘迫,侧脸上竟然有纤细的手指印。 朱红唇脂,从唇角蔓延到半张侧脸! 看样子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以至于手指沾到口脂,才在脸上留下痕迹。 云皎月隔着几米远,清晰地看到,视线里林芙蕖扶着的那个女子,梳着妇人发髻。 走起路来,每一步都跟被精密计算过似的一致。 她身上穿着的淡蓝锦衣,袖口绣着粉色缠枝纹,浅金线在阳光下泛着点点流光。 就是头上原本成对的步摇被打掉一支。 这会儿镶嵌湛蓝细碎宝石串的黄金步摇,正慢悠悠晃着。 这种得体,和此刻外在的难堪,格格不入。 有婢女气红眼睛,“公主,赵氏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到底怎么敢!您是公主!是正宫皇后所生!” “刚刚荣宝斋幸好没什么人,可再没人,也不能蹬鼻子上脸动手打您啊!” 婢女边扶着妇人,边压低声音愤怒抱不平。 说着还气哭了。 袖子抹掉眼泪,哽咽,“公主……这样的日子,您还要忍耐吗?” “当初又不是您的错,赵氏就算再生气,两年的刁难也该消气了。” “要我们说,您就别替赵氏遮掩,算奴婢求您,您就进宫让皇后娘娘做主吧!” 委屈的哭声传到云皎月耳畔。 她先前就知道,能出现在帝师府,还能 让林芙蕖好生陪着的女子,来头定不小! 现在听婢女抱怨,更是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云皎月头都要痛了,不由叹气。 不是她说,怪不得陆崇后头会失势,实在是帝师府站队也好,交好也罢! 选的人,全错了! 站队很重要,没站对人,选择的人,人品再好也百无一用! 大齐国如今的皇帝,共有三位皇子,三位公主。 后宫皇后、郑贵妃、张贵人,各生了一男一女。 其中皇后所生的太子,前些年病逝,膝下只剩下一位安远公主。 两年前,皇帝想拉拢战功赫赫的西宁侯,不惜将嫡公主赐婚给西宁侯妾室所生的宋元清。 宋元清在西宁侯府排行老二,是次子,当时已经有妻子赵氏。 但由于天子赐婚,宋元清只能休妻赵氏,娶了安远公主…… 夫妻俩,相看两厌,没一日是安生的。 如果她没记错,这对夫妻结局也挺凄惨。 云皎月站不太稳,想进空间吸氧。 很想问问林芙蕖,京都也就三位公主!她和文安公主关系好情有可原! 但怎么,和安远公主的关系,也这么好? “二小姐?您怎么了?” 烟景立马扶住云皎月,“是不是中暑了?要不要让膳房去煮些绿豆汤?” 云皎月摆摆手,“我头疼,不是喝碗绿豆汤就能缓解的。” 安抚,“没事儿,我缓一缓就可以了,不用麻烦膳房。” 云皎月纤细手指扶额,反复揉着眉心。 好在小说并没有写明帝师府的结局,现在时间也还来得及。 得让陆崇和林芙蕖早为未来打算。 第211章 我不会放过她 “皎月?” 林芙蕖看到云皎月刹那,剪水双瞳掩不住的高兴。 快步走到身旁,“你总算是来了,要是聂韬再不把你接到手,我真的都恨不得亲自去青州接你!” 云皎月扯出嘴角笑容,“青州路途遥远,路上就得花费许多功夫。我也想插双翅膀,最好早些来见义姐!” 云皎月暂且将文安公主和安远公主的糟心事,抛到脑后。 好好将林芙蕖看了个遍,上下打量着。 职业病犯了,“前几月聂韬告诉我,你身体不太好。” 林芙蕖失笑,摇摇头,“那时候我感染风寒看着憔悴,又刚和父亲认亲没多久,我就算掉了根头发,他们也觉得我元气大伤。” “现在身体好了很多,起码能下床能走路,能好好吃饭。” 云皎月皱着眉头,算是明白为什么林芙蕖出门要涂那么多的脂粉。 妆花了的半张脸,脂粉褪去之处,面色瞧着晦暗。 不施粉黛,估计出不了门。 看对方神疲乏力,脸蛋浮肿,知道病情加重了。 云皎月想着,得给人换个药方,下猛料益气保元,化瘀泄浊。 看安远公主在,没直接拉着林芙蕖把脉复诊开药。 林芙蕖介绍起来,“这位是安远公主,皇后娘娘之女,西宁侯的二儿媳。” 刚介绍完,林芙蕖说话顿了顿。 觉得她和安远 公主现在很窘迫,在这种时候叙旧和介绍身份,很奇怪。 尴尬解释道,“刚刚在外头出了些事情,不过无关紧要,我就不提了。” “安远公主,我院子里有未穿的衣裳,咱们还是先进屋子。我父亲今日请了好些同僚议事,要是他们出来看到你这样子,明日早朝得吵翻天。” 安远公主点了点头,冲着云皎月微笑打招呼。 云皎月本来想给人行个礼,这也是她不爱到京都的原因。 京都达官贵人多,动辄就得行礼,她在现代一辈子就没跪过。 “不必跪了,你是芙蕖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安远公主通情达理,不摆架子。 仿若刚刚婢女哭哭啼啼打抱不平中的主人公不是她。 脸上没有不悦神色,异常温和。 她拉住云皎月的手往林芙蕖的院子走去,“你初来京都,有很多人可能不认识。” “过几日是文安大婚,她的公主府已经修缮完毕,届时我会带你见一见京都女眷。” “往后你要是得空,还能和文安她们玩一玩投壶双陆和藏钩等游戏打发时间。” 云皎月不动声色道谢。 破案了为什么林芙蕖还会和安远公主交好,原来是因为两位公主之间本身就交好。 一时间对平易近人的安远公主,生出不少好感。 林芙蕖回到自己院子洗掉妆 容,露出本来面色。 这会儿,安远公主主动去了客房换衣服。 没待在院子主卧。 “义姐,你伸个舌头,我给你看看舌苔。” 云皎月抬手去摸林芙蕖的双臂,果然手臂也肿了。 林芙蕖伸出舌头。 云皎月看了眼,舌淡暗,苔浑腻。 皱眉,“平日里,你是否腰肢酸软?我看你神疲乏力的模样,这阵子应当是没少往外跑吧?” 林芙蕖心虚颔首,不想让云皎月担心。 明明身体不舒服,唇畔仍旧漫着笑意,是真把云皎月当做亲妹妹对待。 讨好道,“你别生气,我也不是经常往外跑。” “那位文安公主,她的亲弟弟是当朝九皇子。九皇子年纪小,前两年就想让父亲教导他功课。” “一来二回,我们就相熟了。文安公主大婚在即,贺礼重不得轻不得,才是多出了几回府。” 云皎月无可奈何。 林芙蕖身为一品帝师之女,身份显赫,但和天家子女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如。 人际交往有时身不由己。 给人把脉,清冽嗓音响起,“义姐,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但是九月末外头天气热,你万一出汗,再是风一吹,你身上的料子吸完汗就受凉了。” “你不能受风寒,否则会导致肌酐快速增长。” 把脉间,发现人脉沉且细,“还有,这几 月,你是否如厕时,大的溏薄,小的频短?” 林芙蕖脸上有些尴尬,应了声。 没把云皎月当外人,表情鲜活起来,“我有时候觉得,你们这些大夫,就跟相面大师似的。什么都瞒不了你们。” 云皎月沉住气,把林芙蕖的玩笑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安静的环境下,听见对方的呼吸声,比数月前还要显得深而长。 思考着要怎么开药方。 尿毒症说白了,就是因为人体不能通过肾脏产生尿液,将体内代谢产生的废物和过多水分排出体外,引起的毒害。 毒素不能及时排出体外,就会导致身体酸碱失去平衡。 所以当务之急,她得纠正对方的酸中毒情况。 得开些蜈蚣、水蛭、土鳖、丹参这种药材,去解毒化瘀,加快有毒物质的排泄。 “义姐,我给你开两种药,你记得每日都得服用。” 让人去拿笔墨纸砚。 边写边说道,“第一种药,化瘀泄浊丸,每日服用两次,每次大约……” 云皎月抬起左手,大拇指指尖轻轻掐着小拇指半节指腹。 补充道,“这样大小的药丸,每次大约两颗。先接连不断吃上半个月,吃完停个三天,再吃半个月。” 担心林芙蕖记不住,顺道在纸张上也记下用法。 林芙蕖看到药方,拧了拧眉头,“蜈蚣三十条?皎 月,这药方是否药量开得太狠?” 云皎月撇撇嘴,没好气,“义姐若是先前能保重好身体,我也不至于给你开这种药方。” “蜈蚣三十条去头足,水蛭、土鳖各三钱,丹参大黄各九钱,研成末后水泛为丸。” 她只希望林芙蕖的身体能够尽可能调养好。 一旦和祁长瑾和离,她不可能会长久在京都待着。 又写了一道药方,这次写的药方,没让林芙蕖看到。 暗想要是连蜈蚣都受不了,接下来的这个方子,林芙蕖怕是并不想服用。 将人推得远远,“义姐,我看你衣服上有茶渍,不如你也去换个衣裳。” 林芙蕖垂眸,发觉胸前白色衣料还真有浅黄茶渍。 不太高兴,小声提及赵氏,“安远公主有些可怜,婚事非她情愿,有意躲着赵氏两年,每次出门赵氏还是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再是欺辱她。” “也就是安远公主仁厚,活生生忍下恶气被为难了两年。” 云皎月暗自发冷的视线落在茶渍上,“义姐,你身上的这身茶水,是那位赵氏泼的?” 林芙蕖舒气,沉声,“今天我和安远公主在荣宝斋偶遇,护着她,就被泼了。” 云皎月眉头蹙了一下,没说话。 看了半晌茶渍,挪开目光,“得亏茶水不多,否则要是你受了风寒,我不会放过她。” 第212章 没有资格大呼小叫 林芙蕖心里头暖暖。 话锋一转,“不过,你怎么不问我,安远公主贵为天子和皇后的嫡女,赵氏怎么会上赶着欺负她?” 云皎月被林芙蕖迫切想给她普及京都上层权贵秘辛的架势,给逗笑了。 嘴角含笑,催促道,“安远公主还在,义姐你下回再告诉我。” “我先去给你开药。你去换衣裳吧,否则等安远公主换完衣裳梳妆出来,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她相处。” 林芙蕖自幼在督邮府,就没有兄弟姐妹。 好不容易有了个义妹,云皎月行事作风沉稳,现在有她应付不了的事情,当姐姐的责任感顿时就足了。 往屏风后头走去,由人给她换衣裳。 云皎月趁着间隙写了个益气保元的药方,将药方塞到身旁林芙蕖的婢女手里。 “这药剂,每日一剂,浓煎两次,分两次分服。先喝上三月看看病情。” 婢女接过药方,看到上头有紫河车三字,惊诧得合不拢嘴。 云皎月将人神色收入眼底。 紫河车,就是胎盘。 有不少人对吃胎盘会有心理不适,甚至会生出抗拒。 “药方收好了,里头用药不必宣扬。好生照顾义姐才最重要。” 云皎月若有所思凝视着绢素屏风。 低声道,“要 是我知道,义姐因为药方不吃药了,即使义姐护着你,我也会告诉义父,让他处置你。” “是。” 云皎月不光加了紫河车。 还加了一两钱的黄芪、白术、陈皮、熟地、枸杞、菟丝子、巴戬天、淫羊藿等物。 这些药物合用,可以增强益气和养血,滋养肝肾,温补肾元。 等林芙蕖换完衣裳,安远公主也已经以一种洁净端庄的面貌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举手投足高贵典雅,浑身的气质并非富足之家可以堆砌教养出来。 眉眼间神情寡淡,有一种白玉兰出尘不染的气质。 刚坐在榻上,“皎月是吧?” 确认了云皎月的名字, 慵懒单手靠在桌案上,与世无争笑了笑,温声道,“先前让你笑话了。” “你不知道,你没来之前,芙蕖老是和我说你有多好,你帮她找回了帝师那样好的父亲,还救了她的命。” 抛开帝师府站队很糟心外。 云皎月对安远公主,很欣赏。 一个女子,面对不顺遂的婚姻,不喜欢的夫君,能保持一种谁人也无法轻视的体面。本身就是一种本事。 她微启薄唇,想开口说话。 院子外头就传来吵吵闹闹不成样的声音: “驸马都尉,您不能进去!不能进 去啊!” “这是我们大小姐的院子,你一个外男,你进去算怎么回事?” 宋元清健硕的身体猛地撞开拦路的嬷嬷,“滚开!” “我堂堂驸马都尉,西宁侯之子!我兄长那个病秧子死了,我还能承袭爵位!” “你这个老妪,还敢拦我?!再说,我来接公主回家,难道还没理了?” 宋元清出身武将世家,声如洪钟。 走路时大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架势! 底盘还稳,好几个人拖住宋元清的小腿不给走动,都被他一一踹倒在地。 好些婢女的胸膛倏地淤青了! 安远公主舒展的眉头蹙起,犹如平静无澜的湖水被迫荡起涟漪。 神情僵了僵。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她对这场婚姻并不满意。 这时,宋元清闯进房间,看见林芙蕖下意识挡在安远公主身前。 他一把推开林芙蕖,咯咯作响的手指猛地攥住安远公主的衣襟。 撕开原先接人回家,这种经不起推敲的假面。 像是忍耐到达极致。 怒吼道,“公主!你欺人太甚!” “我娶了你,都两年了,你怎么还是不肯放过莺儿!” “你在荣宝斋这么欺辱她,是当我死了?是觉得我娶你必须敬你爱你,要把你当神仙大佛供着吗! ” 云皎月刚来帝师府第一天,不可避免就卷入皇家公主的家务事。 宋元清下手没轻没重,差点将林芙蕖推倒,额头仅差几寸就撞到圆桌边沿。 “驸马都尉!这里是帝师府!” 云皎月扶住林芙蕖,对着这位西宁侯次子没什么好脾气。 眉头不满地挑起,幽深眸子微眯,丝毫不忍耐。 宋元清没见过云皎月,森冷审视着对方,“你是什么人?” “驸马都尉,这是我妹妹……” 林芙蕖的话没说完整,宋元清轻嗤,“哦?原来是那位被判过流放之罪的人犯!” “怎么?从地方州县进了京都,难道还是改不了没见过世面,无法有尊卑之分的旧习吗?” “这里就算是帝师府,你一个走了狗屎运被陆大人收为义女的人犯,也没有资格冲我大呼小叫!” 宋元清自认为自己高高在上,根本看不起京都以外的任何人! 就算是京都内的权贵,能得到他高看的也没有几个。 云皎月幽邃双眸泛着冰冷锋利的气息,“月余前,若驸马都尉称我为人犯,并无不可。” 薄唇紧抿勾出一抹讥诮,“可现在!祁家被赦免罪行,是当今陛下!安远公主的生父!您的岳父!亲自颁布诏令赦免的!” “驸马都尉还称为我人犯,这是在质疑圣上的决策?” 云皎月声线冷厉清晰,“另外,连我这种地方州县进京的人,都知道驸马都尉您上头还有一个嫡长兄。” 说到这里,云皎月倏地冷冷呵笑,“兄长还在世……就盼望着越过兄长袭爵,这不就是在咒手足早逝么?” 宋元清阴郁双眸生出杀意,没料到云皎月这么伶牙俐齿。 他捏起沙包大的拳头,想打碎女人的牙!让她混着血水自己咽下! 云皎月像是还没骂够。 “最后,驸马都尉你也不要怪我多嘴。这世上,君君臣臣难以逾越。公主殿下是天子之女,是君。驸马都尉是西宁侯庶子,自然就是臣。” “你冲进房门大呼小叫,一是不给帝师府颜面,无视帝师府嫡女清誉,二则是有不敬君主之嫌……” “自然,你现在大可以继续吵闹甚至动手。总归今日庭院里有许多人,人多了嘴就多。” 云皎月暗自警告,无视莽夫的愤怒。 看对方牙齿都要咬碎,腮帮子鼓得不行,轻笑。 威胁道,“嘴多了,驸马都尉你不敬君主,诅咒手足的事情。” “院子里难免有管不住嘴的乱传。说不定,明日之前,就能传遍整个京都呢。” 第213章 时常寻死的废人 宋元清眸色骇人,他挪开剜人的视线,克制几欲想捏死云皎月的冲动。 脸上晃过一丝不满,去看安远公主。 那是一种异常轻蔑,却又不得不依仗的神情。 一字一句强调,“公主,是你欠莺儿和我的。” “你知道,我和莺儿原本是恩爱夫妻。我是因为娶你,所以不得不负了她!你平日里遇见莺儿,难道就不能对她稍加忍耐?” “她一个弱女子,你惹她不高兴,不就是想要她自己了结自己的命?” 宋元清仿佛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要挟,“现在,你怎么能冷眼旁观,纵容一个初来乍到京都的村妇!任她泼我脏水要挟我?” 低吼质问,“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宋元清的妻子,是不是西宁侯府的儿媳!” 云皎月原本还想为安远公主说话,但她是个局外人。 说得再多,就算再有理。 当事人如若还想继续忍耐不发话,那她就是妥妥的多管闲事。 安远公主纤细手指理着先前被宋元清扯得皱巴巴的衣料,神态很是疲惫。 从榻上起身,天家之女的威仪,不似动怒的雷霆。 而是犹如潮水下缓缓涌动的暗流,莫名让宋元清被迫压下大半怒意。 她清雅声音不耐从喉间溢出,“是不是泼你脏水,要挟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眸色淡淡,“更何况,我并没有觉得,皎月说的话有哪里不对。” 安远公主慢条斯理说话,声线似赋予在锋利的刀刃上。 敲打着宋元清,不留颜面。 “宋元清, 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没有资格在我面前动怒!” “你别忘了,你虽然是被迫娶我,可我也是被迫嫁你!” 三言两语,直接戳中宋元清的心窝子。 “你的母亲是西宁侯的妾室,外祖家毫无根基。我若能选,根本轮不到你。” “如若你兄长身子骨好一些,你认为现下当我安远夫君的人,还能是你?” 她冷冷扫过性格粗鲁放不上台面的男子。 像是说到自己的痛处,脸上明显鲜活起来,有了脾气。 轻轻笑了,讥讽道,“娶我,是你母族几辈子积来的福气。” “你一个庶子莽夫,一朝之间,成了有实权的驸马,成了天子儿婿!” “可谓是占尽便宜!” 云皎月仿佛从这对夫妻争执的要点中,明白了一件很关键的事情。 合着,安远公主真心想嫁的人…… 是西宁侯嫡长子啊。 也就是,宋元清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云皎月暗暗咋舌,敛下自己当场吃到瓜的惊诧神情。 下一秒,听见安远公主暗自警告。 “做人,不能既要又要……” “你要是真丢不起这个始乱终弃的脸面,也不必故作深情去怜惜发妻,更不必往我身上撒气。” “不如,我们一起去找我父皇要求和离?” “省得你月月为了那生气的赵氏来我面前闹,我每回看你们都觉得荒唐可笑!” 安远公主平常根本不和宋元清来往,两人貌神具离全京都皆知。 公主出嫁有公主府,不和驸马同住。 若是婚后不召见驸马 ,抛开偶遇的情况,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 她嫁给宋元清,只是皇命使然。 她根本看不上这个一无是处的庶子,不想给对方哪怕一个眼色! 宋元清头一次被安远公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责骂。 下不来台。 铜色的面庞,臊红一片! 从始至终,安远公主都没解释荣宝斋的真实情况。 这会儿,她指着外头大开的房门,“现在赶紧给我滚。” “以后如非必要,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说着,安远公主背过身去。 银红色丝质衣裙紧贴肌肤,勾勒曲线,背影显得尤为纤细绰约。 宋元清丢脸至极! 已经确定,安远公主根本不站在他这头! 双拳紧握出沙包大小,愤愤不平离开林芙蕖房间。 离开前,像是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 盛怒之下发疯,将梨木圆桌上摆放的茶具横扫在地! 眨眼工夫,一套铜胎掐丝珐琅茶具,在地上摔碎,瓷身冒出个大窟窿! 动静很大,吓得好些人一哆嗦。 有婢女弱弱可惜,“哎呀,这么好的茶具……” 安远公主闻声,扫过地上的珐琅碎片。 蹙眉,抬眸一看,宋元清走得竟然连身影都看不见! 沉住气,吩咐婢女,“回府后,把库房里那两副五头小荷花茶具和翡翠松柏常青茶具,都送到帝师府来。” 林芙蕖抬手想拒绝,“不用了。” 堂堂天之骄女,嫁给那样的男子,已经足够不幸。 她的茶具没了就没了,只要能把宋元清那个瘟神送走 就行。 哪能去再要安远公主的东西。 安远公主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她并没有觉得不幸。 动了动绯红薄唇,“芙蕖,你不要拒绝我。” “今日赵氏无端泼了你一身水,宋元清又蛮横闯入帝师府。” “他们这两人,所作所为都和我有关。我补偿你两副茶具,也是为了能让我自己心安。” 林芙蕖拧了拧眉。 明白不太好拒绝,只能应下。 顺道劝慰,“公主不要这么想,宋元清和赵氏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做的事情,和公主你无关。” 三人说了许多话。 直到太阳即将西沉,安远公主才从帝师府离开。 云皎月目送着对方端庄稳重的背影,回身去问林芙蕖: “义姐,安远公主说西宁侯嫡子身体不好,是怎么个不好法?” 林芙蕖蓦地惋惜。 在云皎月来之前,帝师府只有她一个小姐。 平日里都没什么人,能和她推心置腹地说话。 给云皎月介绍京都的相关情况,“那位西宁侯嫡子宋琰,是个可怜人。” “我听父亲说,西宁侯府世代武将,宋琰身为嫡子,从小就十分出色,文韬武略无一不成。” “他这个翩翩公子,在京都闺中女子心中,形象十分完美。” “后来不知怎的,在军中待了两年,回来时,腿脚生出了毛病,走路一瘸一拐,后来出行直接用了轮椅,再后来,他就闭门不出甚少出府。” 林芙蕖忍不住说道,“原本安远公主,是想嫁给他的。” “真是可惜了 。皇室不会允许公主嫁给一个废人,还是一个时常寻死的废人。” 云皎月茫然听着这种有关于病情的描述。 有用的信息太少。 并不能判断是何种病,也并不能确定能否医治。 平静问道,“那这次文安公主大婚,宋琰小侯爷,他会来吗?” 林芙蕖不太确定,“应该会。” 云皎月点了点头,逐渐对大婚之日开始期待。 她有些手痒,想知道无碍于主角,她这个穿书的人,究竟能对配角的人生,起到多少的干涉。 就好比书中寥寥一笔,带过祁长瑾被抄家,亲人离世,他黑化。 按理说,祁家上下,原本到祁长瑾洗清冤屈为止,各房亲戚都应该死在流放途中。 可到目前为止,祁家三房大多数人都没死。 而男人也的确应着故事主线需要,有亲人离世,黑化了。 据她所知,书中提过,安远公主和未来继任西宁侯的夫君,婚后夫妻不合。 并且,两人都会死于帝王的不信任,被诛杀于内乱。 现在安远公主和宋元清夫妻不合,已经是事实。 往后,她们如何死的她不管。 她现在就想知道,自己能否玩一玩文字游戏…… 若她能治好宋琰的病! 让安远公主再嫁宋琰! 那是否,宋琰也能够继承侯位? 云皎月思及此处,心情已经逐渐澎湃。 如果她能在既定故事线的眼皮底下,做些小动作。 那往后,她也能用同样的方法,对抗自己并不愿发生的,那种无碍主要内容的故事线! 第214章 不做你的生意 落日西沉不见,宝蓝色苍穹笼罩整片大地。 陆崇终于从书房出来,同祁长瑾一道将好些同僚官员送到院子门口。 双手作揖,送别。 晚膳的时间,陆崇坐在膳厅,和林芙蕖、云皎月祁长瑾一道吃饭。 帝师府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小姐不必在闺房自己吃饭,在膳厅用饭时,也不用食不言寝不语。 陆崇孤家寡人那么多年,中年认回亲女儿,又收了云皎月这个义女。 喜欢热闹。 陆崇许久没见云皎月,颇有慈父意味,“帝师府那院子,你可去过了?还满不满意?” 云皎月点点头,“义父,我满意的。” 话落下,陆崇不大高兴了,故意吹胡子瞪眼。 “你满意,就在帝师府多住几日。” “哪有前脚刚到京都地界,后脚就和聂韬说,要出去买宅院的道理?” 云皎月扯了扯嘴角,勾出好看的弧度。 她不急不躁,“义父,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得好好问问你了。” “我进芙蕖义姐院子的时候,聂韬明明在身旁跟着。” “可后来驸马都尉来了,他却消失不见。” 打量着陆崇拧起的眉头,笑道,“肯定的是,聂韬是去给义父你通风报信了。” “可义父你这个人,实在是太不厚道。” “怎么驸马都尉 都闯到自家女儿的院子了,也不出来护犊子?” 陆崇被气笑,发觉云皎月浑身有刺,和数月前在沧州一模一样! 完全吃不了亏。 被说一句,就要找由头将受到的气加倍还回去。 聂韬在旁候着,听自家二小姐怼着自家大人。 不由说话,“二小姐,你和我们大小姐性子还真是不一样。” “我们家大小姐性子温和,知书达理,平时和我们大人说话,父女俩和声和气。” “您一来,帝师府活脱脱多了好些生气。” 无疑,陆崇是最喜爱林芙蕖这个亲生女儿的。 亲生女儿,他宠着护着都来不及。 认亲至今,只想弥补前面十余年的父亲慈爱,是一句重话都没和林芙蕖说过。 云皎月就不一样了。 两人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对待这个义女,有什么话就说什么。 不用思量措辞,就多了几分平常人家父女的意味。 云皎月瞥了眼聂韬,“你倒也不必把没大没小,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聂韬耸肩,不说话。 陆崇捻须,握起酒杯和祁长瑾小酌了两杯。 回答云皎月的问题,感慨,“你初来京都,有些事情不清楚。” “西宁侯那个庶子,一无是处!不过命实在是好。” “西宁侯这个位置,日后迟早是他的 ,芙蕖有你和安远公主护着,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索性,就在书房专心议事,不去管那个庶子。” 云皎月摇摇头,望向目光幽邃的祁长瑾。 幽幽叹气,不去继续提有关安远公主和西宁侯府的事情。 想着晚上也算家宴。 问道,“长瑾都到了京都,那册封官职的诏书,何时才能下来?” 最好能在参加文安公主婚宴那日之前下来。 否则没有官身,万一和裴瑰宁顾行碰上,再被刁难。 那这位未来的首辅大人……得黑化的更彻底了。 “约莫就这两日。” 陆崇思量半晌,“应当能在文安公主婚宴之前下来。” 嘱咐道,“婚宴需要送贺礼,芙蕖在荣宝斋买了前朝张成所造的一对剔红栀子花纹圆盘。” “那圆盘以黄漆为底,盘中雕刻的双瓣栀子花硕大盛开。” “枝叶舒卷自如,线条峻深,是雕漆中的精品。” “届时你去赴宴,这份贺礼可一分为二,只当是你和长瑾一道送的。” 云皎月筷子夹了块红烧肉,往嘴里塞,咀嚼。 逛了帝师府两圈,外加动嘴皮子骂人,她其实挺饿。 头也不抬拒绝,“义父,我和长瑾是商人。” 脱口而出这句话。 顿着觉得不对,改了改,“长瑾当官,但我是 个商人。” “我经商,而且和荣宝斋的高老也有些私交,我买得起贺礼。义父不用替我担心。” 陆崇诧异挑眉。 轻瞥云皎月一眼,没想到对方能和高老有交情。 也不再单方面,上赶着替人解决贺礼的问题。 无奈放纵,“也罢。你要是找不到能送的贺礼,再听我的。” 云皎月看陆崇很顺眼,起码比渣爹云长东要顺眼许多。 算算脚程,高老比她早到京都好几日。 他在各州带回的精品,这几日应当都被京都的钟鸣鼎食之家买得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压箱底的宝贝。 吃完晚膳,云皎月和祁长瑾在帝师府睡了一晚。 隔天祁长瑾被陆崇带去永昌侯,找了由头,去见那位要和祁昭昭议亲的侯府小少爷。 打算考察一番对方的人品。 云皎月闲着没事,一大早就带着程二等人上街。 想去看看宅院。 出了帝师府,马车从笔直宽阔的街道穿过。 云皎月撩起半截帘子,繁华都城跃入眼底。 车厢外的盛景缓缓眼底掠过,视线所及之处,宝马香车满街。 都城里,聚集了十之八.九大齐国有权有势的人。 闹市之中,治安祥和。 云皎月让马车夫将马车停在一处牙行门前。 自报家门,准备塞钱,物 色宅院。 牙人听清云皎月名字后,抬了抬眸子。 “夫人,不是我不做你的生意。是你眼生,我们做牙人的,也有规矩。” “这样……咱们先排单,五日后,我再带你去看宅子。” 补充道,“不过宅子别说三进三出,咱们京都这种地方,宅子就是一进一出的,都难买。” “要不然,我五日后,带你去看看城外的宅子?” 云皎月眉心微皱,透着些许凌厉。 一眼就看穿对方故意刁难的谎言。 做生意,排单正常。 但眼生就不做人生意,这是哪门子的说法? 冷冷质问,“城外的宅子?” “可我方才从街上路过,明明有好几处空余的宅院,都挂出了售卖的牌子。” “怎么?有宅院卖,你不卖给我。是嫌我给的银子不够多?” 眼神顷刻间冷了几分,恼怒,“还是说,你们牙行生意做得大,哪怕是我这样稳成的生意,你们都不稀罕地做?” 牙人脸上晃过一丝尴尬。 没有法子,只能去牙行东家出面。 牙行东家手里盘着两颗油光发亮的大核桃,从后院出来,掀开深蓝色布帘。 目光轻蔑落在云皎月身上。 粗着嗓子,摸了摸两截短短的八字胡。 不耐烦说道,“不愿意排单?好说,那就滚!” 第215章 心眼比绿豆都小 牙行东家眼珠子骨碌一转,“我说小娘子,你要买宅子,你就乖乖地等!” “要是不买,就赶紧滚蛋,别碍着爷们我的眼!” 唯恐外人不知道自己牙行的厉害。 得意开口,“我们牙行,是整个京都最大的牙行!” “只要我们牙行不做你的生意,其他牙行也不会和你打交道!” 云皎月等待的耐性彻底消耗完全! 神情骤冷,僵硬扯出笑意。 退了一步,狐疑反问,“那我等五天,五天后,你确定能带我看宅院?” 东家翟大看云皎月气焰低了大半,讥诮闷哼了声。 打量着那张白皙小脸下强压下的怒意。 热衷欺软的兴趣,得到极大满足。 哈哈大笑起来,爽快落下两字,“不能。” “不过我若是不让人带你看宅院,你又能如何?” 以为遇上软柿子。 咧着大嘴,露出镶金的牙,“全京都的房源,大半都在我翟大牙行的手里!” “你要是诚心想买,等什么时候我心情好了,自然会让人带你去看!” “要是我心情一直不好,你又等不及……” “那你就去住破桥破庙!哪怕露宿街头都行,反正没人拦着!” 程二和李虎拳头都握得咯咯作响。 知道京都的人脾气大,但没承想连一个开牙行的,都能用鼻孔看人! 程二摩挲着手背。 忍不了了,低吼嗓音,“祁少夫人,可需要我和李虎,把这个牙人暴打一顿?!” 云皎月眉头难以舒展开,“算了,不要闹事。” 真把人揍一顿,会惊动官府。 到时候,她身 为陆崇的义女,祁长瑾的妻子,会有欺压百姓的嫌疑。 祁长瑾授予官阶在即,不能给他惹麻烦。 打算手段文明一些,把恶气出了! 告诫,“我们做事得有章法,不能只用拳头做事。得用脑子。” “京都不是大荒县,宅院之外,遇到事情不能把人揍一顿。” 李虎愣了愣,“那杀了呢?” 就和对待阮元一样。再偷偷给埋了! “自然也不能。” 揍人杀人,不能直接解决问题。 打蛇,得打七寸! 对付人,也得往人命脉下手! 云皎月从袖子里拿出一沓银票。 翟大头一次瞧见那么多的银票,看面额每张都有五百两。 还以为云皎月是要把银票给他,想讨好他。 正是腰杆子都挺直了洋洋得意! 想着要是这么多银钱都是给他的! 那他就给些面子,给人在城外乱葬岗附近,安排个老茅屋居住。 谁知道,云皎月话锋一转! 一改先前好说话的形象! “程二,去给京都各家商户发告示!” 视线落在翟大中年发福的脸庞,阴鸷神色翻江倒海。 这几个月,她大齐国律法,不是白读的。 《户婚律》规定,牙人交易中介田宅之类的物业,必须得在买卖契约上署名。 署名,就意味着牙人对卖主所拥有的产权,和出卖的合法性负责。 买卖契约上,哪怕是有一丁点的不实之处! 都得受法律制裁。 云皎月一字一句清冽,带着绝对性的威信。 吩咐,“从前有谁在翟大牙行这里购买宅院,其田产买卖契约有不实之处 的!” “只要商户们出来检举!我这沓银票,就是他们的!” “以三日为期,我自掏腰包,谁检举得最多,所得到的银票就翻倍奖赏!” 程二好歹当过衙役,听出云皎月的意思。 这下不愤慨了。 所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牙人做局坑蒙拐骗的事例,太过于常见! 只要出钱鼓励人检举,这破牙行,根本遮掩不住自己做过的亏心事! 不用拳头解决问题,这实战,程二还有些不习惯。 脸上都是笑容,“得嘞!我这就去给商户们发告示!” 云皎月阴沉眸光带有强烈的窒息感。 先前说话唇角上扬,清冷的声音就如同锐利冰凌,狠狠戳人心肺管子! 她初来乍到,连得罪人的机会都没有! 她不信这个牙行东家,会上赶着和她过不去! 背后,必定有人指使! 一听云皎月要发动商户检举牙行! 翟大顿时怂了! 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惹到了一个不惜散财,还懂律法的内行!? 望向云皎月的目光,甚是复杂。 瞳孔缩了缩,整个人后背倏地焦灼挺直。 他们这些开牙行的,手底下不合法的买卖多了去了! 牙行和商户,本来就积怨已久。 要是真被云皎月以财帛动人心,发动检举。那他牙行都别开了!直接去蹲牢房吧! 翟大踱步,越走路,腿越软。 横肉随着步伐不停上下抖擞,他围在云皎月身边。 终于服软,“我说姑奶奶!” “官府规定,牙人有监管商户缴税的职责。” “这些年下来,赋税过重 ,京都每家牙行,不知道都得罪了多少商户。” “我们也就是仗着手里的这点小权欺压商户……” 翟大欺软怕硬,要给人跪下! 欲哭无泪,好声好气哀求,“你悬赏那么多的银票,要是真让商户检举我家牙行。” “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云皎月双瞳漫着戾气,坐到主座上,压迫感裹挟着以翟大为首的牙人。 藕臂隔着丝绸料子搭在扶手处。 微微俯下身,将对方的焦急窘迫和畏惧,全部收入眼底。 有些人,天生贱骨头。 根本学不会好好和人说话,非要竭尽所能为难人! 唇角笑意盎然,突然轻笑,“我就是要你的命!” “我好端端买宅院,不仅态度好,还给不少银钱作为报酬。是诚心诚意来给你送生意的!” “你开牙行,店大欺客!不给买家介绍房源,还恶言相向,甚至想让我全家露宿街头!” “我自问初来乍到京都地界,没有得罪你!” “可你平白无故对我不仁,我又何必要留着你这条贱命?” 翟大整张脸皱巴巴的,有苦说不出。 看云皎月没有了耐性,要起身走人的样子。 倏地一下跪在地上。 抱着人家的大腿不撒手,“不、不是我……我不是非要和你过不去!” “和你过不去的,另、另有其人!” 闷热的天气再加上恐慌,豆大汗水不停往下掉。 翟大说话急成了结巴! 云皎月饶有趣味盯着翟大,“那是谁?” 翟大这个大男人三十好几,几欲开口都急得牙关打颤! 他死命抱着云皎 月的腿。 半晌,还是跟个哑巴似的不出声。 激将法,“算了,程二,直接去发告示!” “别别别!” 翟大粗吼着嗓音,“姑奶奶,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他抬手拭汗,“是……是拱卫司指挥使宁大人指使我的。” “说只要听见云皎月三个字,不论是买婢女也好,买宅院也罢。总之吃穿住行,一律生意都不给做。” “不光是我们家牙行,京都十三家牙行,每家都收到了这样的吩咐……” 宁顾行这三个字,即使是只说出一字,翟大都觉得烫口! 他咽了咽口水。 刚出卖完宁顾行,他就后悔了。 发自内心的恐惧让他不停大口呼吸空气。 这个比云皎月还大十几岁的人,竟然当场开始哭嚎! 病急乱投医,“姑、姑奶奶,你肯定比宁大人要有仁心。” “我知道,你身份肯定不低,要不然宁大人也不会找人来为难你。” “像那种没什么背景的人,宁大人通常都是直接抓起来,再扔到拱卫司剥皮抽筋的!” 翟大和刚刚对云皎月的傲慢,判若两人。 把云皎月当做了活菩萨,“姑奶奶,我家牙行是祖传的,不能开到我手里就断了。” “要不然,您救救我!哪怕,您要我以后跟着您混都行……” 怕云皎月不同意。 不停哭爹喊娘告奶奶,“您救救我,救救我!就当我的靠山吧!” “宁大人睚眦必报,心眼子比芝麻绿豆都小!” “我实在是不想进拱卫司那种鬼地方。要真进去,不如要我当下就死了!” 第216章 必须为她所用 宁顾行指使? 云皎月锐利眼眸生出几分玩味,翟大供出的这个所谓幕后指使之人。 她并不感到丝毫意外。 她既然已经到了京都,睚眦必报的宁顾行,必然会开始找她的麻烦。 只是她没料到,她才到第二天,这男人就急不可耐要给她来个下马威! 云皎月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打座椅扶手。 微不可闻的声音伴着轻笑,冷冷响起,“这人……还真是别扭。” 眸中带有些许嘲讽。 宁顾行这个男主人设,她当初一度十分欣赏。 这个男主,他有仇必报,过河拆桥,做事心狠手辣。 是个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一个人。 他没有道德心,甘愿于做爪牙,得皇权和司礼监喜爱,做事不大受约束! 在外人看来,他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做事不讲章法的人,当他成为裴瑰的夫君。 裴瑰又成为他的原则和底线后。 他就愿意为了这个女人和裴家,付出一切,甘之如饴扫清挡路障碍。 由于看文时是女主视角,所以她当时对宁顾行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诸多排斥。 但现在! 当纸片人对她而言已有鲜活生命,外加自己又被这种活阎王针对! 她对宁顾行这人,彻底没有欣赏之意。 “我明白了!” 程二打了个激灵,激动下掌心击出响亮声音。 他指着云皎月,又指着此刻并不在眼前的宁顾行。 右手抬起悬在半空,“我明白了祁 少夫人!” “你抢了裴小姐的未婚夫!害裴小姐在京都受尽耻笑!” “合着,这位拱卫司的指挥使,是记恨着这件事情,要为妻子出气啊!” 云皎月闷闷哼声,不置可否。 李虎挠着头,不理解,“不对啊。” “咱祁少夫人要是不抢走祁大少爷当夫君,那那位指挥使大人也娶不到这么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当妻子啊!?” “而且我听说这位指挥使是强取豪夺,娶得裴家小姐,两人关系并不好……” “怎么好端端的,就要为妻子出气了?” 云皎月幽邃双眸微眯,所以她才说宁顾行别扭! 这个时期,宁顾行和裴瑰的关系的确不好。 他一边想着强制爱、给裴瑰出气,一边又想着为难祁长瑾,借此让裴瑰不痛快。 实在是乖戾得很! 翟大听了老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云皎月的身份! “姑奶奶?你就是帝师陆大人前几月收的义女?那位新科状元,是你的夫君?” 翟大有想死的冲动。 帝师府和司礼监是对家,瞥视拱卫司那种阴险爪牙。 如果他卖好的对象是帝师府义女,拱卫司肯定不会放过他! 云皎月扫了眼抖如筛糠的翟大,收网。 满意自己刚刚想让商户检举牙行的行为。 如此,翟大牙行,就能被迫和她统一战线。 收为己用,“拱卫司从不缺讨好卖乖的小喽啰。” “翟大,你供出宁大人,要是我上门去大闹一场,你们牙行必定 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既然你寻求我的庇佑,那我就应你所求,当你的靠山!” 翟大神情蔫蔫。 说实话,他很怀疑云皎月的能力…… 连帝师府,也是在前几个月才打赢翻身仗,和司礼监逐渐处于平衡的,分庭抗礼局面。 万一又开始不敌司礼监,处于劣势一方? 那他这牙行,危矣! 可惜云皎月这艘贼船,他都上了一半,要是不继续登船,难免落水不便苟活。 想着倒不如不必扭捏,直接去上贼船。 “那……那姑奶奶,我翟大牙行的命都在你手里了!” “你可得争气一些,你们帝师府,还有你的夫君,一定得在京都强盛地长长久久!” 无奈放纵自己压在心中的不满。 唾骂,“其实我也早看拱卫司不顺眼了。” “我们京都十三家牙行,每年每家都会被拱卫司收取几千两银钱。” “都说这笔银钱,是用来孝敬徐公公的。可徐公公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谁知道这笔银钱是被谁拿走了,又用于何处?” 云皎月不太清楚有关拱卫司收取牙行银钱的事情。 实在是这类事情无关于主线,不过宁顾行的确私产颇丰。 她思量半晌,她需要一个契机,最好能够一举成名,在京都站稳脚跟! 而这个契机,无疑得是文安公主大婚的时候! “行了,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你既然跟着我,我就不会再让你每年给拱卫司平白交上几千 两。” 云皎月从座椅上起身,见外头闷热。 从袖子里拿出香木折扇,扇风。 闻着淡淡木质香,“我体恤你,你最好也办好差事。” “我需要两处顶好的宅院,外形不必高调,毕竟我夫君即使被授予官位,也才五六品。” “但地段和摆设,外加风水我都要最好的!两处宅院最好离得近一些。” “找出来房源后,就派人去李大儒的宅院,就是那位曾经教过裴家大少爷读书的李培奇大儒。” 解释道,“我三婶娘住在那,将她带去看宅院即可。” 云皎月需要翟大牙行,牙行这种地方,衣食住行大.大小小都会有涉猎。 在京都,那些权势富贵之家,都得和牙行打交道。 譬如家中逢有大事,需要发卖人口的,就得通过牙人处理。 云皎月在青州时,就在大户人家里,安插了有异心的祁家旧人。 她始终认为—— 她可以不用这些人,但这些人!必须得为她所用! 以备不时之需! 为了以防万一,严谨道,“翟大,你出门在外,行事低调些。” “今日我会将京都十三家牙行全去一遍,定不会暴露你们牙行和我之间的关系。” 翟大想着这位靠山还真通情达理。 他巴不得不泄露自己投靠了云皎月的事情! 连忙应声,“是是是,姑奶奶您深谋远虑。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定会低调行事!” 从翟大牙行出来后,云皎月还真挨个去了各 家牙行。 这次去剩下的十二家牙行,她并不为收服人心。 只为打个交道,过几日等她想法子免了各家牙行每年都要上缴给拱卫司的银钱。 她就会成为各家牙行心目中以德报怨之人。 来日就能方便笼络各家牙行,在京都行商便利! 去完各家牙行,云皎月去往荣宝斋。 高老拿到熏佩之香二十一方,爱不释手,当即就找了制香人士制作。 看见云皎月步入斋内,立刻迎上去。 对待合作伙伴十分热情,穿过两侧琳琅满目的榆木货架。 大半白发,随着步伐移动晃眼非常。 捻须不吝赞赏,“祁少夫人,我离开青州时,就听说你已将青州大半香户,收为己用?” “你这小姑娘真是铁血手腕!只二十岁不到,做生意就如此快准狠!” 客套之余试探,“日后你若在京都行商,可得多提携提携我高家儿女。” 云皎月声线里笑意盎然,目光微微一凝。 当初高老离开青州城时,她不是没想过以香户晚辈的身份去送送。 只可惜,高老似乎避她如洪水猛兽。 像是生怕自己晚一步离开青州。 她先前说好要给荣宝斋供的香货,也会和青州香户一样,要给祁家分利润。 高老言语中有几分迎合意味,想和祁家做长久生意。 只是荣宝斋有荣宝斋自己的规矩。 每三月订货,需签订契约,货物价钱,都是定好的。 万没有分润给供货商户的道理。 第217章 打断骨头连着筋 听出高老想试探她是否会在京都经商。 云皎月浅浅出声,“提携,那就言重了。” “不过我婆家娘家都是商户出身,经商还是要的。否则祁家大房偌大家产,就后继无人了。” 语调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视线丝滑扫过红实木博古架,上头摆放着许多价值不菲的古玩、玉器等小品。 目光没有停留在上头的青花缠枝牡丹纹玉壶春瓶、淡天青釉碗诸如此类的陶瓷摆件上。 先是恭维,“高老,我刚到京都。” “要说做生意,还是得让高家多提携我。我一个后辈,能懂什么生意经。” 没有提及供货荣宝斋的事情。 提及要事,“高老,文安公主大婚在即,我需要购置贺礼。” “你这里,可还有什么压箱底的宝贝?” 高老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鼻梁。 意外于云皎月竟然连这些架子上的藏品,都没看上。 暗想云皎月出身小门小户,即使是嫁到青州祁家,祁家也不过是一二代的富户。 除去经商能力外,这见识竟然不低? 沉思,“祁少夫人,你若是早几日来,或许还有些好东西。” “就说你义姐来我这里购置的漆器,那对剔红栀子花纹圆盘,就是罕见的精品!” “那圆盘是前朝雕漆工艺家张成所制,还是我离开京都前,你义姐特地嘱咐我寻来的。” “现在我带来的藏品,好东西是真所剩无几。” 高老欣赏于云皎月对香料的精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连售卖的藏品都要坦诚相待。 所谓荣宝斋对外售卖 的藏品。 他都是依据喜好,自己先筛选完实在难以割舍的,再将其摆放在斋内售卖。 云皎月原本不太了解大齐国有什么精品古玩。 不过之前听林芙蕖提及这件漆器的时候,她对这个时代所谓的古玩也有了一定了解。 在华夏,元代张成所制的漆器,是远销海外的抢手货,国内藏品极其少见。 在大齐国,若是也有这样同名同姓的人物。 说明古玩情况,在大齐国多少是共通的。 云皎月深知生意人都有些癖好毛病。 真正的好东西,是不肯售卖,只想私藏的。 没顺着高老的话说下去,“可高老,我并不是非要你这批从外头带来的藏品不可。” “你若愿意将压箱底的宝贝卖给我,无论是荣宝斋内的宝贝,还是你高家宅院私人收藏的宝贝,我都愿意买。” 眼皮不抬,平静无澜,“若是你有我想要的竹木牙角匏那类宝贝,最好不过。” “像是黄杨木圆雕李铁拐像,或者是尤通所制作的犀角槎杯、濮仲谦所做的竹刻松树小壶,价钱你开,一切好商量。” 直接点名,丝毫没有注意到荣宝斋外有人进入。 直到对方走近了几步。 云皎月才是闻到一股浓烈的脂粉香,不由蹙了蹙眉。 下意识转身看去,只见眼帘内出现了两个人…… 身子怔了怔,这两人…… 是怎么混迹到一起的? 祁雅儿几乎柔弱无骨,边走路,边将上半身全都倚在了男人的怀里。 男人紧实的手臂不太老实,紧紧环住祁雅儿的腰部。 紧贴着 自己的胸肌,隔着衣料竟然稍稍摩挲起来。 云皎月极力压下眼眸中的诧异,瞳孔不受控制短暂地缩了缩。 而祁雅儿身边的男人,是姜王府的世子,姜寻! 祁雅儿很满意云皎月的反应。 勾起红唇,颇为得意,“堂嫂,真是没想到,我能在京都见到你。” 祁雅儿不复从前的稚嫩,举手投足间风情无限,妩媚至极。 细细看,走路神态竟然有几丝方婉的意味。 云皎月被曾经没完没了家事所支配的厌烦,再次从心底升起。 凝眸不满,“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还多亏了堂嫂你。要不是你当初将我送到方婉身边,我也不会有如今的造化。” 祁雅儿压制不住阴暗双眸中,凝聚出的浓烈怨毒。 声线渗出满满的恨意。 好一会儿才是调整了语调。 故作释然,笑笑解释,“或许是天命如此,我遇见了怜惜我的姜王世子,这才来了京都。” 祁雅儿见到云皎月的刹那,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恨这个女人的恶毒! 竟然将适龄且能议亲的她,送到醉花楼! 要是她能和祁昭昭一样,平平安安从泽州离开。 说不定,她现在也能以良家之女、新贵堂妹的身份出现在京都! 听姜寻说,今日她的好堂兄祁长瑾还去了永昌侯府…… 疑似是去相看结亲的! 她原本,也有嫁入侯府当正妻的机会! 想到这里,祁雅儿胸膛处憋着一口闷气,眸色阴沉。 她想不通,为什么她的人生轨迹!会在大荒县被这个贱人所逆转毁掉! 云 皎月恢复平静神色,淡淡道,“二房之中,除去二叔我还认他当亲戚。” “其余的,我想着往后也不必以亲戚相称了。” “因此,你不必违心叫我堂嫂,即使叫了,我也并不会认你。” 云皎月修长手指藏在袖子里,紧握片刻。 她不信祁雅儿所说的天命如此和怜惜。 暗暗倒推时间。 估计是段家那夜,姜寻找不到方婉。 所以后来去了醉花楼,想找到自己收买段家走.私的证据。 应该那个时候,两人勾搭上了。 只是,姜寻究竟是看上了祁雅儿故意为之,和方婉相似的神态? 还是祁雅儿手里有什么证据? 这才拿捏住姜寻,让他将她带到京都? 云皎月阴鸷双眸情绪复杂。 想不太明白,也没有准备继续想下去。 因为相较于这个堂妹来京都的原因! 她现在更担心的! 是姜寻有没有认出,她就是当夜在段家妄图刺杀他的蒙面女子! 是现在祁雅儿现在出现在京都! 会不会散布,当初她将张美娘送到大荒县青楼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 “堂嫂?你看到我,很害怕?” 祁雅儿声音如同黄莺鸟啼,神色高傲嚣张! 一副稳操胜券胜利者的姿态。 “说实话,我看到你惊慌失措,顿觉从前受过的苦,很值得!” 祁雅儿狡黠一笑,一步步都在试探着云皎月在意的底线。 搞错状况,误以为云皎月已是只能被她任意要挟的瓮中鳖! 继续说道,“堂嫂,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将你虐.待长辈的事情说出口 ?” 祁雅儿将虐.待长辈几字,说得尤为轻。 抬眸望了眼姜寻。 又幽幽对着云皎月,“其实你不必担忧。” “你我之间,都是亲戚。再者我和大堂哥,打断了骨头也还连着筋呢。” 云皎月抿了抿绯红薄唇,嘴角轻嘲,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下一秒,祁雅儿按捺不住,说出自己的目的。 喊道,“堂嫂,我现在已经是姜王府的妾室。如果我们能好好做亲戚,能互帮互助,岂不是更好?” “自然了,若是堂嫂你真不打算要我这门亲戚。” “那也无碍……” 心情愉悦里外夹攻,要挟,“只是,我自小便心直口快,管不住嘴巴。” “要不是一家人,保不准哪日,我这一不小心,就会将堂嫂你所做的事情,一概捅出传播呢!” 果然,祁雅儿想拿她在大荒县勾结官府,为难萧莲她们的事情,要挟她! 云皎月清冽嗓音从喉咙中吐出,由衷发出一声轻笑。 这个祁雅儿,到底是怎么会认为? 这种事情,能逼迫她做事? 那都是数月前的事情,如今早已时过境迁,死无对证。 萧莲和祁老夫人都死了,难道还能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指证她不孝? 而且现在的大荒县,民众根本不会乱说话。 她活的有多长久,他们的生计就能有多长久,没人会和衣食父母过不去。 当下,能指证她的人,除去张美娘以外,也就只有祁盛天了。 祁盛天怯懦无能,不会找她的麻烦。 那就只剩下张美娘…… 这个女人,不能再留了! 第218章 寻花问柳惯了 云皎月理清楚思路后,盯着此刻面前宛如定时炸弹一般的祁雅儿。 “祁雅儿,我知道你的教养一贯差!” “只是我没想到,你如今还会平白无故诬陷已经分家了的长辈。” 云皎月眼眸透露出戾气杀意,并没有什么耐心。 冷声,“不过,你如今倒是长了些本事,做事居然进可攻退可守。” 先是好言好语,像忍下极大委屈,要和她重归于好。 如果她不答应,就拿不孝罪名胁迫她做事! 当下皇室皇子岁数都小,姜王府人脉广,和京中诸多勋爵来往密切。 和司礼监之间更是交情深厚。 若是想篡位,胜算也大。 什么好好做亲戚、互帮互助? 不过就是想让她和祁长瑾,在帝师府做内应! 最好能将坚定不移扶持皇子的陆崇一派,插刀毁掉罢了! 祁雅儿轻声讥讽,呵笑,“堂嫂?你这是不承认自己做了忤逆不孝的事情?” “没有做过的事情,何须承认?” 云皎月倏地回应,义愤填膺,“祁家蒙受不白之冤,流放泽州!” “大家都做了数月的人犯,都是人犯,我何来忤逆不孝的机会?” “要说我的婆母,你的奶奶,她们的确有在村子里日日辛苦劳作 没错。” 话锋一转,“可之前,我们这些流放的人犯,无一不在劳作!” “若这个就是你所说的忤逆不孝,那你简直荒唐!” 云皎月避重就轻,丝毫不提及,是自己让官府送人去劳作。 祁雅儿却不肯放过她,想到自己重操旧业的亲生娘! 眼睛都红了,“什么荒唐!” “明明是你勾结了官府,是你让官府把大伯娘,把奶奶送到别的村子做苦力!” “还有我娘!我娘……” 祁雅儿提到张美娘时,瞬间哑火说不下去。 话语哽在喉咙。 她已经是姜王府的妾室,要是能帮姜寻解决帝师府这种心腹大患。 别说是当侧妃,以后说不定还能当皇妃! 她如今,不能有一个重新沦落风尘的娘亲! 云皎月眉眼带着嘲弄笑意,她不喜欢祁雅儿的一大原因。 也是因为祁家二房这对母女,从来都是以自己为重,是极其自私自利的人。 一旦牵扯到自己的利益,是半点亏都不吃! 即使对象是自己的亲人,是亲生母亲! “你娘怎么了?” 云皎月轻笑,“你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话语像是利刃剖开祁雅儿的心脏,割成了无数薄薄的片状。 重重一击,“枉费你娘待 你是掏心掏肺,将你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怎么?是她哪里让你说不出口?你现在是……嫌弃她?” 祁雅儿一时间难以反驳。 脸蛋涨红,贝齿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不松开。 完全被云皎月转移开注意力,没有继续提及勾结官府欺负长辈的事情。 祁雅儿之前在沧州时,就听说萧莲和她的奶奶都死了…… 死无对证,如果头一次就不能威吓住云皎月。 那她说再多,根本也难以伤及对方根本。 祁雅儿紧皱着眉头,质问,“所以堂嫂?你是打定主意,不和姜王府交好?” “何谓交好?若是正常往来,就已经是交好!” “若是将我,将你的大堂哥当做棋子,以棋子为兵戈行些腌臜事,那这种交好,不要也罢!” 云皎月想当然拒绝,没有一丝犹豫! 姜寻好整以暇上下打量着云皎月,盯着女人的身量,越发觉得眼熟。 这说话盛气凌人的口吻! 即使声线不一致,但和当夜在段家出现,说要他狗命的蒙面女,分明架势一模一样! 视线猛然间锐利逼人起来! 浑身弥漫着危险气息,“祁少夫人,你和方婉关系很好,好到能将自家堂妹送到她手里。” “ 那你可知道,她在段家当了妾室?” 云皎月微眯着眼睛,注意到对方的戒备和审视。 身为曾经的随行军医,她应对外人的心理素质,并不弱。 声音故作不满,“你是姜世子?” “既然,你堂而皇之地搂着祁雅儿,那想来,就是姜世子无疑了。” 云皎月佯装从未见过姜寻,狐疑,“我记得姜世子你已有世子妃。” “如今更是娇妻美妾一应俱全。你突然提及我的好友,难道说,你们认识?” 说完话。 云皎月恨铁不成钢,回答道,“我自然知道她在段家当了妾室。” “我此前早和她说过,既然离开了醉花楼,就好好嫁人安稳度过余生。” “谁知道,她竟然不管不顾,去给人当妾室。” 祁雅儿脸上划过一抹窘迫。 云皎月这副百般嫌弃人当妾室的模样,根本就是在当众打她的脸! 云皎月忽视祁雅儿的神色。 声音夹杂着难以察觉的冰冷,“我听说段家满门被灭,也不知道她如今,是生是死……” 姜寻眉心微皱,凌厉视线紧紧停驻在云皎月身上。 这女人说话丝毫不露纰漏。 若不是这女人反应极快,能第一时间装出从未见过他的样子。 那就是, 她的确不是当夜出现在段家内宅的蒙面女。 姜寻瞳孔晦暗不明,“祁少夫人,你的声音很耳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云皎月茫然睁大眼睛。 她记得,当夜明明改变了说话的声线。 连叫祁长瑾的夫君二字,都也特地变换过声色。 如同寻常女子被冒犯,顷刻间,云皎月的厌恶神色显而易见占据面容。 不悦出声,“我知道姜世子你寻花问柳惯了,连美妾都是从青楼里寻来的!” “可你这搭讪手法,实在是太过于拙劣!” “我云皎月再不济,也是正儿八经的有夫之妇!你公然调戏我,是对帝师府不满?” “还是说,出身尊贵的世子爷,你瞧不上我夫君这种靠学识考中状元的地方学子?” 姜寻眉头皱得更紧了。 帝师府最近风头正盛,很得帝王信任。 他不能承认自己是对帝师府不满。 至于瞧不起祁长瑾?祁长瑾是地方州县出身的状元,又从师李大儒。 像这种天下白身学子的代表,不到不得已,他不会和对方过不去。 沉声否认,“祁少夫人你误会了。” “或许我方才表述有误,总之我姜寻广揽贤才,不拘出身,是绝无蔑视地方学子的意思。” 第219章 无福消受的妾室 “自然,也无不满帝师府的意思。” 姜寻补充着,烦躁松开紧揽祁雅儿细腰的手,负手站着。 似是警戒云皎月会借题发挥。 特地压住黑眸里难藏的戾意,严谨强调道,“我姜寻在京都素来爱惜羽翼,方才是真没有逗引之心!” 云皎月见姜寻当下不再纠结段家那夜的事情,松了口气。 视线凌厉,傲慢偏过头,“最好真能如姜世子所说。” 没继续搭理祁雅儿和姜寻。 主动问着高老,“高老,我在荣宝斋都站了好一会儿。是以,你究竟有无我要的好东西?” 高老心有余悸咽着唾沫。 从云皎月和姜王世子及妾室,好一番你来我往的交谈中…… 他肯定自己听懂了好多事情! 高老将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抬头拭汗,“有。” 看云皎月这么强势,思来想去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只能忍痛,将家里私藏的好东西,挑出来卖给云皎月。 省得高家和祁家,届时无法签订买卖香品的契约。 云皎月点头示意,“那高老,你先忙。” 也不着急,“等你招待好这两位客人,再将宝贝卖与我就是。” 主动走向一旁摆着一列的黄花梨木方背椅,坐着等待。 冲着祁雅儿方向抬起下巴,示意她们可以先买东西。 祁雅儿手指将袖口捏得皱皱巴巴,她是尾随云皎月到荣宝斋的! 又不是来买古玩摆件、高档脂粉香品首饰的! 她听说荣宝斋里的这些东西,都是精而又精,百两起步的宝贝。 一楼古玩摆件,二楼脂粉首饰,三楼笔墨纸砚和香品。 诸如此类的等等货品,除去二楼以外,楼层越高,价值越是不菲。 她一个刚到京都的妾室,买不起! 祁雅儿嘴硬说话,笑着,“我其实没什么想买的。” 话毕,高老脸色 跟染坊遭了洪水似的。 他是个人精,要是姜寻和这个妾室来荣宝斋,本意不是买东西。 那不就说明,这两人是冲云皎月来的? 云皎月也这么认为,她们相遇不是偶然。 应该是她挨个去了十三家牙行,行踪明显,引起了姜寻注意。 “怎么会没东西想买?” “荣宝斋集聚天下州县珍奇之物,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只要是还能见光的,大半都在这里。” 姜寻干笑,下意识大方,“雅儿你不必替本世子省银子,去挑东西就是。” 话毕,脸上心虚的神情变成一闪而过的心疼。 云皎月注意到姜寻这种细微的表情,倏地勾起唇角。 意识到祁雅儿其实并不受宠的事实! 换言之,姜寻将她带到京都,根本不是贪图她故意模仿方婉神态的美色! 或许,祁雅儿哄骗了姜寻? 谎称那份走.私龙涎香的证据,在她手里? 云皎月挑了挑眉,要真是如她所想,那她根本不用着急出手,祁雅儿很快就会倒大霉! 毕竟陆崇已经准备妥善处置走.私证物,就等呈交皇帝。 有些觉得好笑,嘲讽,“姜世子说得对。祁雅儿,你虽然是个妾,但好歹也是姜王府里姜世子宠爱的美妾!” “难道你看上了什么,他还能不给你买?” 姜寻皮笑肉不笑,冲着云皎月点头。 祁雅儿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去挑架子上的摆件。 她看不太懂这些瓷器摆件,想着要不去楼上挑些便宜的胭脂水粉。 “高老?你还不快让伙计,将楼上最好的宝贝,都挑出来给祁雅儿和姜世子瞧瞧?” 荣宝斋里所有的东西,若要根据物品价格排序,二楼这些畅销的水粉俏物最为便宜。 只是二楼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男子不进。 一来是女子挑选心爱之 物尤为精细。 所耗费的时间众多,不便在一楼设置女子喜好之物售卖。 二来,是二楼胭脂水粉首饰无数,还有成品衣裳,有女子专门试衣裳的地方。 要是祁雅儿要去那里挑选东西,姜寻根本进不了。 高老看云皎月是越来越顺眼了! 对她满意非常! 他一个商人,自然是卖出的东西越多越贵,才越好! 左右是云皎月得罪的姜王府,不是他。 痛快吩咐,“来人!赶紧在各楼里挑些好东西下来!” “姜王府都是识货之人,想来楼下的热门货根本入不了世子他们的眼睛。” 随手指了五六个伙计,“你们这几个,都去取珍异的宝物!再挨个给这位娘子展示!” 接收到东家的指示。 伙计们心领神会,悟了…… 要求珍异,那不就是得挑贵的拿吗! 没一会儿,木质台阶发出嗒嗒地脚步声,好些人握着两侧红木托盘下来。 托盘上,摆着贵到离谱的宝物。 云皎月扫了眼其中一个木托盘,故意吃惊,“高老,要不说你荣宝斋宝贝最多呢。” “这托盘里的坠佩可真是精致好看!” “看样子是历经几朝的宝贝,白玉质地,双面雕工,咦?竟然还镂雕了凤凰衔草纹!我记得雅儿没当妾,以前在二房当小姐的时候,最喜欢戴坠佩这类东西了。” 云皎月边说边看向姜寻,“姜世子,你会给雅儿买的吧?” 姜寻咬牙笑笑。 一字一字挤出,“雅儿喜欢,我自然会买。” 云皎月装出一副替自家断亲堂妹高兴的神色,这种看到说买就买极品大户的眼神,令姜寻终于生出几分痛快。 满足了虚荣心后,示意伙计将坠佩包起来。 坠佩包起来的刹那,高老以看神人的姿态,望向云皎月…… 这坠佩,有价无市! 在 荣宝斋摆了好些年,总算是卖出去了! 紧接云皎月热心推销的声音响起,“诶?这个梅蝶点翠头面也不错,极配雅儿今日的衣裳!” “好华美的镶宝石碧玺花簪!一看就配得上姜王府的至尊至贵!” “呀,这点翠串珠流苏也不错,算了算了,首饰买太多怕是姜世子的荷囊受不住。” 姜寻脸上五味纷呈,他识货。 知道云皎月专挑贵的推销,每一件都是数百上千两起步专供权贵的宝贝。 姜寻咽不下这口气,“倒也不至于受不住。” 出声,“买吧。” 云皎月意外看着对方,赞叹,“姜世子果真大方!” 抬手示意,俨然将荣宝斋当成了自己推销的战场。 对着伙计发话,“第一批托盘退!” “上第二批!雅儿以前被生母教导,通些诗文。去拿些书法帖子来!” 荣宝斋收藏着不少连城之价的名家墨迹! 伙计们再次撒腿,跑上楼去! 荣宝斋的伙计,售出货物皆能提成分润。 云皎月即使是帮忙售卖,也不会影响自己的月银收入。 对云皎月的发号施令很顺从,端着装有好些卷好的书法字帖木托盘下来。 姜寻脸色跟吃了死苍蝇似的难看! 他手下钱庄虽说有许多银两,但他豪富也不意味他是个任人推销就买的冤大头! 奈何云皎月一句一个东西适合祁雅儿,宝物配得上姜王府的地位。 一炷香后。 姜寻带着祁雅儿‘满载而归’,活生生在荣宝斋花了五千两银子。 高老乐得合不拢嘴,“皇室宗亲每月膳食开销,各家也不过五十两银子。” “祁少夫人,你可真是我荣宝斋的福星,也识货!” “专挑些贵的,难以卖出去的东西给姜王府那妾室。哎哟,你这灵光的脑子和灵活的嘴,这要是我高家的 孙女,就好喽!” 云皎月没把高老恭维的话放在心上。 她又不是白白给高老售卖宝贝的,“既然高老知道我识货,那还是将私藏的竹木牙角匏之类的宝贝卖与我。” “我方才都帮荣宝斋卖了那么多东西,想来高老卖给我的价格,应当不会宰客吧?” 高老一愣,所谓珍宝,向来都是水深的物件。 卖贵卖贱,不过都是仗着年久日深和工艺,再凭三寸不烂之舌卖出高价。 顿觉遇到行家。 肉疼心疼,“遇到识货之人,我也不好漫天开价。” “你便看着给银子吧。我这就让人去自家府邸,将你所需的宝物带来。” 离开荣宝斋之前,云皎月心满意足淘到自己喜爱的物件。 将难买且昂贵的犀角制各式杯子,凑出一个系列。 打包犀角雕芙蓉秋虫杯、螭竹灵芝纹杯、岁寒三友纹杯、山水人物杯,打算将这四个杯子送给文安公主当大婚贺礼。 另一头,姜王府。 姜寻将从荣宝斋里买的东西,大半都锁入王府库房。 剩下一些好看的首饰,诸多送去给了世子妃,并传话文安公主大婚那日,世子妃必须得盛装打扮出席。 至于祁雅儿,“这个簪子就给你了。” “以后出去遇见你那位堂嫂,就说荣宝斋里购来的东西,你一个妾室自知无福消受,就主动赠与了世子妃。” “明白?” 姜寻不断揉着眉心,不耐烦对着祁雅儿说话。 祁雅儿咬唇应声。 原以为这些首饰能进她的腰包,她还真是多想了…… 委委屈屈可怜兮兮的模样,根本没令姜寻生出怜惜之意。 额间皱起深深痕迹,“还有,你说只要我将你带到京都当妾,你就把方婉给你的东西,尽数交出来!” 杀意弥漫,威胁,“你究竟何时才能履行承诺?” 第220章 给姜王府致命一击 祁雅儿根本不敢和姜寻对视! 察觉到对方骤然扫过来的凌厉视线,呼吸得小心翼翼。 “世子,方婉给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保命符。” “我自知出生低微,商户女变成青楼女,根本难以成为您的妾室,但雅儿的心都在你身上。” 祁雅儿手心发麻,眼角溢出眼泪,哽咽。 支吾着,“我……我实在是太想跟着世子你了。我怕把东西交出来,您就不要我了。” 祁雅儿深知姜王府就是个狼虎窝! 世子妃嫁给姜寻,直至今日也不见得两人同房过几次。 听说世子妃娘家都蹲大牢去了! 府中的人都在嚼舌根: 说世子妃之所以没被休弃,就是因为手里有姜寻一家的把柄! 祁雅儿也在努力地给自己制造出利用价值! 尽管自己根本连姜寻要找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 “世子,方婉给我的东西,我是不会交出来的。” “不过我向你保证,只要你一日不弃我,我就一日不会将东西公之于众!” “另外,云皎月和我大堂哥虽然不认我,可我的亲生父亲一定不会不认我!” 疯狂表示,“我是祁家二房唯一的女儿!有我爹在,大房三房迟早会认我的!” 祁雅儿眼皮狂跳,对自己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字里行间无不在告诉姜寻,她还有可利用的地方! 果然,姜寻气势凌人的脸部线条柔和了几分。 拿起白玉簪子斜插进发髻里。 脸色渐缓,“雅儿放心,只要雅儿听话,又肯为本世子效力!” “本世子定然不会辜负你……” 祁雅儿头晕体软,恐慌的情绪充斥在大脑! 胸口随 着呼吸不停上下起伏,好一会儿,终于压下内心的恐惧。 只是体内的心脏,还是在不停地狂跳。 帝师府。 云皎月带着犀角雕宝贝回府后,祁长瑾也正好从永昌侯府回来。 刚进院子。 她赶忙去问那侯府小少爷的人品如何。 祁长瑾眉头挑起,棱角分明的脸清隽俊逸,衬得廊外明丽素雅的风铃草都自残形愧。 踏上太阳照得温热的台阶,下意识握住云皎月的手肘。 将人带入屋子,评价道,“对方谈吐不俗,长相仪表堂堂,脾气温和,是个好相与的青年。” “我听外头的人都说,永昌侯府兄友弟恭,妯娌间的关系也融洽非常。” “我想,昭昭若是能嫁到侯府,往后能妇凭夫贵前途无量。” 云皎月微微颔首,虽然还没和那位侯府小少爷见面,但已经生出不少好感。 脑海冒出宋夫人的话,侯府前两个儿子都是缺胳膊断腿的残疾之人。 以后,就算那位小少爷不能继承侯位。 也可以凭借自己的真本事,让昭昭当个外人难以小觑的官妇。 好奇问道,“那文安公主大婚进公主府那日,永昌侯府的那些人都会来么?” 祁长瑾笑意收敛。 沉稳出声,“会来的。” 转而提起一事,“另外明日,你义父会带我进宫面圣,圣上会再次出题让我进行殿试。” “明日我出宫前,赐官的旨意应当就能传到帝师府。” 云皎月不担心祁长瑾应付不了殿试。 不由嘱咐,“我不担心你被考验真才实学。” “只是明日宁顾行外加裴侍郎都在,司礼监徐公公肯定也会陪伴圣上左右。” “你说话得留几分余地,省得着了他们的道。” 云皎月嗓音如凉水透彻,清晰传入祁长瑾耳畔,后者眉眼带笑。 往妻子所站的方位侧了下脖颈。 声线诱人,突然笑着说,“以后你就多与我商讨些事情。” “无论是朝中要事,还是家长里短,我其实都很愿意听你说。” 云皎月好看的眼眸盈盈似水,一直盯着祁长瑾。 蹙眉,“我要是一直多说,你不嫌我烦?” “嗯,不嫌烦。” 祁长瑾微启薄唇,缓缓落下几字。 那双动人幽邃的眼眸,似要将云皎月给吸进去。 温柔语调在依旧炎热的秋季,清冽如泉水,竟然有些让人上瘾。 云皎月呼吸渐渐灼热起来,心里酥酥麻麻。 有意调离话题。 说了宁顾行命令牙行为难她,外加姜寻和祁雅儿的事情。 顺道问起来,“我先前并没有打算多问,但接下来我在京都少不了会和裴瑰她们打交道。” “关于前户部侍郎的贪污案,现在究竟是何情况?” 先说着自己的见解,“义父既然能重获当今皇帝的信任。” “那势必证明司礼监和拱卫司在圣上的心中,已经地位下降。” “是上回在沙橘村,那几个拱卫司手下的证词,起作用了?” 在云皎月看来,户部侍郎贪污,已经坐了大牢。 姜王府引起皇帝忌惮是意料之中的。 陆崇重获圣宠,抛开检举户部侍郎的原因外,肯定是皇帝知道拱卫司手伸太长了。 连带着背后的靠山司礼监也受到了皇帝的不喜。 对皇帝来说,司礼监就是条狗,而拱卫司就是条狗崽。 狗而已,不听话 ,肯定不满。 祁长瑾拿起桌子上的扇子给云皎月扇风,两人谈话不喜欢有人伺候。 漫不经心道,“的确如此。” “正因圣上对宦官一.党的不信任,殿试才会安排得如此快。” “朝堂讲究制衡之道,大齐国首辅一位,自太子殿下病逝起,就空缺多年。打击宦官一.党的最快方法,就是扶持帝师府一头的势力。” 云皎月督了眼祁长瑾,嫌热。 从手腕处提了提袖子,露出光洁白皙的皓腕。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知道的越多,万一和宁顾行那档子人遇上,打交道也不会吃亏。 索性问清楚,“那库大使给我们的账本,义父那头怎么说?” “明日殿试,待授予官身后,我会将它呈上。” 话锋一转,“至于姜王府走.私的证物,你义父的意思……” 祁长瑾抿了抿薄唇,“是不能操之过急。得找个好时机,再将证物公之于众。” 帝师府不能在短短数月之间,就沾手贪污案等等的案件。 否则,就显得帝师府的势力,太过无孔不入。 先前不光连同僚贪污、连地方州县的罪证也能查到。 现在,连异姓王姜王儿子的逾越之罪还能证实。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头偶尔出出就是。 若是帝师府,一直作为民众茶余饭谈中的话题,不仅招人妒忌,还引皇帝戒备。 这不是什么好事。 祁长瑾指节分明性张力十足的手指握住云皎月。 流畅性感的线条紧贴着对方的肌肤,耐心说道,“坦白说,我理解你义父的想法。” “这种逾越之罪,其实说重很重,说轻也很轻。” “其中差别,尽在天子一念之间。还是得放在紧要关头,给姜王府致命一击。” 云皎月对这个回答不感到意外。 但站在方婉角度,则无法将多年在青楼的努力! 去和所谓天子的一念之差挂钩沾边。 不由替人发声,失望道,“可行军作战,都知道兵贵拙速,不尚巧迟的道理!” “朝堂之中,打击政敌,不就应该速则乘机?” 云皎月随军作战,就算只是军医,也亲身经历过不少战役的情况。 知道战机不能延误,要不然会迟则生变! 祁长瑾无可奈,他知道女人会因此而气恼失望。 他握住云皎月手腕的手用力几分,指腹浅浅摩挲。 磁性温润声音安抚,“我刚也说了。” “那是你义父的意思。我和你的意思是一样的,我知道你替方婉不值,更感到不快。” 给予最大支持,“我赞同你速则乘机。” 话音落下。 云皎月刚刚恼怒焦躁的情绪,被这么轻而易举被祁长瑾化解扫空。 她微微一怔。 看向祁长瑾的眼神微妙起来,多出几分相惜之意。 男人竟然会给出认同,并且坚定不移地和她站在一条战线上!? 祁长瑾察觉云皎月的神情变化,目光停驻在云皎月身上。 满是轻柔宠溺,揉了揉云皎月额前的碎发。 温声道,“要想一举毁掉姜王府,帝师府近期的确不能出面。” “可这并不代表……和姜王府有难以化解之仇的人,不能出面。” 跟哄小孩似的,“你若想和姜王府过不去。” “那我们就躲在暗处,事半功倍,不沾一身泥的将它搞垮,好不好?” 第221章 宁顾行出现 云皎月抿唇,嘟囔着,“怎么跟哄孩子一样哄我?” 纳闷应声,“好。” 想着明天祁长瑾还要在议政殿当众被皇帝考问。 云皎月催着他去找陆崇讨论政事时事。 通常科举殿试,会由皇帝在金殿上主持举行。 策问时,设问的问题,几乎逃不出经史、政事、时事这三大方面。 提点,“你之前通过郡试、乡试、会试等多级考试,更是参加过殿试取得头筹。” “明日,圣上第二次考问你,必定是想确认这几月的流放,是否更改你报效家国之心。” “因此考过的经史便不会太侧重考察。剩下政事和时事,义父的看法,会是朝中大半主流文官的看法。” 好心提及,“或许,你可以听取义父的意见,作为策问参考.答案。” 这种被人说到实处的细致关心,深得祁长瑾喜欢。 在京都,没几个官员会和家眷提及朝中之事,生怕妻子子女管不住嘴,在外头乱说话。 祁长瑾勾了勾唇,倒挺喜欢毫无保留地去和云皎月交流。 他以为,这定然是因为他如今娶到了心仪女子。 而他人婚姻结合,感情显然不太纯粹。 被催着出门。 云皎月思来想去,还是给远在青州的宋夫人写了封信。 准备麻烦宋夫人给祁盛天说份亲事。 宋夫人说媒靠谱,应当能找到符合她要求的二婶娘。 只要祁盛天娶个能整日给他耳提面命的妻子,他就能被看管住。 届时祁雅儿再想回到祁家二房,也是痴心妄想! 隔天一早,帝师府驶出两辆马车。 陆崇和祁长瑾进宫面圣。 云皎月和林芙蕖两人则打算去附近长街上的茶楼,等待殿试结束。 云皎月不愿意在府中静静等待诏书,她正高坐茶楼,观察进宫必经之路上来往的官员。 直到瞧见官员一路纷纷朝陆崇问好作揖。 视线里,陆崇那身精致绯袍和祁长瑾的私服绸衣尽数隐入官员人潮。 云皎月才是收回目光,端茶抿了一口。 京中官员太多,有权有 势的都会出现在皇宫门口。 其中官位孰高孰低,圣宠谁盛谁衰,一看众人的反应便都能知晓。 柔软指腹摩挲着青玉茶杯,窗外不由传来几声惊呼! 追溯声音,视线扫到长街上有一匹快马穿过。 马背上的男子意气风发,修长手指攥着缰绳,脊背挺直如松如竹。 马蹄声狂风骤雨般踏踏作响! 来往人群见状脚步慌乱,下意识被迫往两侧急速退去! 看清来人后,谩骂声顷刻间哑然不在,低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有摊贩被烈马冲撞,后退时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只是短暂的哎哟叫了声, 紧接牢牢捂住嘴巴不敢引起驾马之人的注意。 云皎月一眼就认出,穿着那身颜色鲜艳织锦外衣的是: 司礼监掌印义子、京都拱卫司指挥使,宁顾行。 宁顾行身为男主有男主的排场。 黑色云纱冠戴在头上,棱角分明俊俏的面容放眼长街尤为一骑绝尘。 颀长手臂倏地落下,长鞭啪地割裂空气砸向马匹。身子颠簸时,麻花式的官带还紧贴着腹肌,小幅度动了动。 宁顾行骑马到宫门口,下马利落痛快。 右手一挥,将缰绳潇洒地扔给早早站在一旁等候的宫门守卫。 脚踏流星,华丽纱绸官服,下摆处荷叶边随风摆动。 眨眼间,跨步进入了宫门。 云皎月平淡无澜转过头,今日起,宁顾行和祁长瑾的交锋,开始了。 想到未来,宁顾行会有一段时间被祁长瑾反复欺辱。 她还真好奇这位指挥使被碾压针对时,会是如何模样。 “皎月,那位指挥使宁大人,好看吧?” 林芙蕖注意到云皎月一路追随的目光。 丝毫不掩饰对宁顾行的赞叹,紧接摇首感慨,“我刚到京都时,见他第一面也觉得好看。” “那皮相骨相,如今放眼京都,也就只有你家夫君才能为之一战。” 林芙蕖看人眼光挺毒,“不过……宁大人和妹夫之间的区别也很明显。” “前者权势经年养人,后者平地初起高楼。” “日后要是真在官场上分高低,怕是会掀起腥风血雨。” 云皎月点点头,很赞同这种说法。 无疑,林芙蕖是睿智的。 说话很有预见性。 她单手支颐在榆木茶桌上,喜欢和聪明人说话,问着林芙蕖。 “我看刚刚宁大人,他连上朝都戾气不减,他不是正新婚不久么?” “是和宁夫人又闹不快了?” 林芙蕖语噎,本来不想提及。 在京都待了数月,人精见多了,她不自觉也沉稳起来。 低低干笑两声,环视周遭。白净的手指握着团扇,遮掩住半张素雅脸部。 偏头对着云皎月方向,轻声说话,“昨夜宁夫人都回娘家了!” “听说宁大人是吃醋,自打你们要进京,连着月余都在和宁夫人大眼瞪小眼。” 云皎月半晌咋舌,没有继续问下去。 怕是如今…… 她的形象在裴家,很恶劣。 今日殿试,祁长瑾就凭本事在裴宁两家面前自求多福吧…… 议政殿内。 垂垂老矣的崇明帝坐在龙椅上,享受着百官朝拜。 不同于身体的衰老和力不从心,崇明帝双眸漆黑有神,有驾驭百官权御天下的威风。 双手紧握着金丝楠木而制的雕龙髹金大椅,撑着身体坐立。 低喑嗓音带有肃杀之气,“状元郎,朕记得你。” “你当初说……帝王之御天下,当以治法和心法相结合。” “又说民之治乱在于上,国之安危在于政。为政之道,又当以安不扰,以顺民心和厚民心为本。” 精明锐利的黑眸蒙上一层考量,“今日,朕也不考问你擅长的经史。” “朕只问你两句,以卿之见,流放两千里,途经各州,大齐河山可安否?” “泽州大荒县,你家夫人,朕那爱卿的义女,解决了诸多百姓生计之艰难。” “你认为,朕是否……有失职之罪,可愧于皇位?” 考问的话语声落下。 议政殿的气氛,陡然间萧条沉寂。 百官之中,无一敢稍稍抬头,生怕对上圣上的视线。 礼部裴侍郎,低头 奚落睨了眼祁长瑾。 宁顾行则唇角勾起,几不可闻的冷冽讥诮声响起。 至于陆崇一.党,无不替这位新贵捏了把汗…… 明眼人都知道,崇明帝的两问,每一问都藏着大坑! 第一问,显然考的是政事。 所谓政事,是指祁长瑾流放期间,朝廷出的两件大案,外加适逢的天灾。 众所周知,科举舞弊案,即使祁长瑾是清白的。 可原户部侍郎勾结吏部官员,污蔑新科状元一事,是实打实存在的。 古往今来,育才造土,为国之本。 人才培养和贤士造就上,如果出了问题,就会动摇治国之本。 再说官银被官员贪污! 数不胜数的官银,竟然在天子脚下被运输出京?! 那些送往各州各县的白银,至今大半都还流落在外! 由于发现得晚,以至于国库空虚已久。 去年加大赋税压力后,各地民事刑事案件频发不说,还引得各地怨声载道。 因此,无论是新科状元被诬陷,还是官银丢失! 这两件事情,无不在向民众传递一个信息: 那就是,天子无能。 天子不仅没有权御住百官,享天下供奉之余,竟还加大了民众的生存压力?! 另外突发天灾也十分棘手。 史书中,每每天灾出现,在大部分民众眼中,往往是上天降下惩戒的象征! 崇明帝问的问题,看似简单。 实则是想让祁长瑾给出一个大众满意的交代! 祁长瑾是被诬陷的直接受害者! 甚至身为罪籍时,还立下大功,找到泽州不少银炉据点,坐实了前户部侍郎的贪污! 由他出面平息民怨,再合适不过。 祁长瑾入鬓剑眉微挑,清隽的容颜如雕刻般刀刻斧凿线条分明。 薄唇微抿,在深思熟虑。 他听懂了龙椅上帝王的言外之意。 面对天威时不显颜色,微微扯着嘴角。 紧接冲崇明帝恭敬作揖,慢条斯理,“陛下,草民流放所见大齐两千里,国之大安而仅有小乱。” “大齐疆域广阔,沃野千里,人烟稠密。” “古往今来,唯有太平盛世才会有各州各县稠人广坐的景象。” 肯定一番崇明帝的政绩。 有条理地避开大坑,“然人各有心,心各有思。普天之下又莫非国土,率土之滨更莫非国臣。” “陛下是人皇,定然知晓人心尚且还隔着肚皮!” “那些邪恶凶顽、图谋不轨、谄媚逢迎的人不胜枚举。仅凭人眼,又怎么能够一一辨别清楚?” 运筹帷幄道,“如今陛下宵衣旰食励精图治,还命臣子彻查贪污一案。” “此举,堪称是为各州各县除大害。日后天下万民,都会日日感激陛下恩泽!” 祁长瑾将崇明帝的过失摘了个干净。 他并不是那种非要以头抢地,说些所谓忠言逆耳之话的人。 劝诫君主有诸多方法,不一定就要惹君主不快,和君主站在对立面上。 为官,只要结局于民生有利,过程在他看来并不重要。 崇明帝眉心微动,高看了祁长瑾一眼。 他身为帝王,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史册。 眼下他越渐衰老,就越深感有找补之人的重要性。 天下各代帝王,谁不想要个好声好气,既能兜底,还能体面的臣子? 祁长瑾说完话。 陆崇和崇明帝身旁的徐公公,都看了他一眼。 陆崇皱了皱眉,实在是文官大多忠信死节,不曲意逢迎。 更何况祁长瑾这个准文官,还是他的女婿! 他怎么听,都觉得女婿前面那些话,有特地讨好帝王的嫌疑! 好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明白了女婿是想以柔克刚,以退为进。 先夸一通帝王,埋下引子,捧得帝王飘飘然。 再是让他心甘情愿,后续不至于乏力地支持贪污彻查案! 徐公公的目光则耐人寻味了一些。 他如今近五十岁,被天下万人痛骂不知几回。 他统领东西厂拱卫司等部,手段毒辣,不是什么好人没错! 可他竟然在祁长瑾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这种为了上位,讨好君王丝毫不觉耻辱的性子! 是个好苗子。 第222章 第一次交锋 殿内,宁顾行一身飞鱼服突然往外跨了一步,抱拳出现在崇明帝视线中。 他闷闷一哼,不肯放过这次收拾‘情敌’的大好机会。 突然对着祁长瑾发问,“前户部侍郎贪污官银,贿赂同级乃地方官员!” “陛下日理万机,难以察觉手底下的宵小有不臣之心,实属正常。” 宁顾行狡黠一笑,嗤笑,“但我朝监察体系成熟!” 冷傲声音响起,“状元郎!你说人心隔肚,可监察百官的都察院,职责本就是识清人心!” “照你所说,你认为如今议政殿里,都察院的这些官员,究竟有无失职之罪?” 宁顾行挑拨离间不嫌事大。 下狠手,意欲毁掉男人的官途! 陆崇身为帝师,不只是和地方的监察机构,诸如提刑按察使司交好。 和中央监察机构都察院,关系也甚好。 只要祁长瑾说一句都察院失察! 便得罪了若干官员! 祁长瑾闻言皱了皱眉,往声音来源侧身看去。 这时,徐公公顿时斥责,“放肆!” “陛下考问新科状元,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宁顾行声线低沉,启唇道,“陛下,前户部侍郎还拉拢了臣手下的人,臣因那批往大荒县企图灭口人犯的人手,可被您罚了一年的俸禄。” “臣自知有失察之罪,故而也痛恨不能监察臣子的同僚。这才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崇明帝手指收拢握紧, 轻贴着唇部咳嗽了两声。 低哑声音吐出,“算了。你这庶子被朕宠惯了。” 默许,“不过,朕还就喜欢你这种藏不住心里话的样子。” 徐公公站在崇明帝身旁近身伺候,替崇明帝斟茶,以备润嗓。 好整以暇,注视着殿内被自家义子针对的新科状元。 祁长瑾面对明晃晃的恶意,并没有被挑衅到。 他站在一群绯青绿官袍之间,一身月牙色锦袍如明月皎洁,不急不躁的性子又似清风惬意。 慵懒出声,嗓音冰水般的清凉。 有拨动千斤之效,“指挥使大人,世上没有人能言行无失。” 意有所指,“有些人……大奸似忠,大诈似信。” “人前更是巧言令色,难以被人识破。” “就好比宁大人你口中的前户部侍郎,他在京都若非伪装得滴水不漏,我们圣神文武的皇帝陛下,能看不出来?” “若连人皇陛下都难以察觉,更何况是都察院的大人们?” 都察院官员纷纷朝祁长瑾投之以感谢目光。 并且想学习祁长瑾时不时夸皇帝一句的本事。 宁顾行脸色阴沉,被气笑,“呵……” “大奸似忠?大诈似信?状元郎,你是在指桑骂槐,骂我?” 祁长瑾绯红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笑意,变相承认指桑骂槐。 下一秒,凛然的声音吐字极为清晰。 冷不丁敷衍,幽幽道,“宁大人误会了,我并无此意。” 忽而发问,“我只是在想,若宁大人敢在议政殿内指责都察院。” “想来在拱卫司时,应当对下属是更加苛责吧?” 宁顾行拧眉不悦,沉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祁长瑾眸色渐深,有来有往当场反击! 缓缓出声,“我的意思是——” “陛下深居深宫,奸臣在宫外是何情形,其细枝末节之处,陛下不知是人之常情!” “至于都察院官员,都察院主职辨明冤枉,虽有纠劾百官的权利,但权利根本不及拱卫司!” “若宁大人真痛恨有人犯了失察之罪,那想来必是已经重重惩罚拱卫司的一概人手。” 话音落下,以陆崇为首的官员,心情大好! 好些已经发出低沉的笑声。 大有扬眉吐气之势! 拱卫司职能不低,单单巡查缉捕,隐藏于民众间的眼线就众多。 而且拱卫司除去是皇帝亲军的身份以外,时常也会给宗室勋贵提供所谓的无偿保护。 这种无偿保护,本质上就是在监视! 监视之权,足以窥探各家秘辛! 连专业的拱卫司都没能及时侦查出前户部侍郎的罪行! 宁顾行有何脸面去责问都察院? 百官之中有人拱火,“状元郎说得有理。只是,这不应该啊!” “是啊,这不应该啊!宁大人你平日行事雷厉风行,就是东街的老鼠偷了西街的米,你都能火速收到风声!” “这前户部侍郎, 都将那么多的官银运输出京了,你还能不知道?” 故作吃惊,“哎呀,该不会是宁大人私下和那罪臣,也有不被外人知晓的往来吧?” 是何往来,言外之意显而易见。 看官员吵得不可开交,崇明帝瞳孔微沉,暴戾情绪被点燃。 “都住嘴!” 几个呼吸的间隙,崇明帝耳朵恢复了清净。 不过看宁顾行的眼神,却逐渐变得晦涩不明! 宁顾行见状,立刻跪在地上,顺着祁长瑾的话。 吃闷亏,“陛下恕罪!” “的确如状元郎所言,臣已经重重责罚了司内的兄弟,罚了他们两年的俸禄。” 陆崇愈发觉得扶持祁长瑾没错! 首次和宁顾行打交道,就能让宁顾行吃亏! 得了这个帮手,对他们这种一心为主的臣子而言,无疑是锦上添花! 裴侍郎裴海,见自家女婿被一个初入京都,而且还是差点成了自家女婿的祁长瑾使绊子! 心生不满! 他一边怨愤祁长瑾当初悔婚,若非他悔婚,他的女儿裴瑰就不会被宁顾行强娶! 一边又觉得自家女儿眼光甚好。 当初李大儒前来劝说,言明祁长瑾是被那女子设计,并未和那女子有染,他的女儿裴瑰是信的。 裴瑰深信李大儒的眼光,笃定祁长瑾可嫁! 可后来,祁长瑾竟然还是为了商人之女,弃了和裴家的婚事! 裴侍郎咽不下这口气,“状元郎,就算你能言 善辩说得有理!” “人装得太好,旁人是难以察觉真面目!” “但朝中文武百官,聚集天下能人贤士!” “我们为人臣子,本就该各司其职,你句句都在说拱卫司失职!可难道,都察院就不该深刻反省?” 裴侍郎质问,“你何必!为了攻击拱卫司,而特地给都察院开脱!” 裴家自打和宁顾行结亲后,就引起诸多官员不快。 他虽然不满宁顾行这个女婿,不愿得罪不相干的同僚! 但裴家的脸,不能丢! 祁长瑾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明明被宁顾行和裴侍郎联合对付,可他还依旧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模样。 漫不经心道,“我并未觉得都察院不该深刻反省。” “只是……裴大人,你并非都察院官员,你怎知他们没有早早地反省过?” 裴侍郎满腔的憋屈,“你!” “另外,裴侍郎应当听说过一句话,众曲不容直,众枉不容正!” “邪曲之人聚集,正直人士就会被排挤和攻击,以至于无法立足!” 祁长瑾无意得罪人,主动挑衅的除外。 声音冷冷,“我私以为,陛下英明,而奸佞之臣也已经被关进牢狱。” “如今的朝堂,定然大多都是正义之士,有那么多的能人贤明之臣,裴大人你又何必苛责?” 言浅意深反击,“难不成,裴大人如此愤慨,是觉得殿内还有不少奸佞之辈么?” 第223章 无视皇家威严的混账 “我、我何来这种意思?” 裴侍郎被祁长瑾这么一番反问,浑身生出冷汗。 他在官场混迹多年,一下就听出来祁长瑾是在给他下套! 照祁长瑾的意思,圣上英明,所以朝中正义之士多! 那他要是说奸佞之辈多,不就是在骂崇明帝是昏君?! 议政殿内,一些武将全程缄默不语。 听祁长瑾用言语轻而易举怼得宁顾行和裴侍郎不得不息事宁人。 不知道为什么心潮澎湃。 头一次感受到,不上场杀敌,还能如遇厮杀的痛快。 裴侍郎当即认清了现实。 这场口舌之争,若他早些认输,还能体面些。 不得已放弃抵抗。 承认道,“陛下圣明,朝中之人的确是贤明者居多,并无什么奸佞之辈。” 崇明帝眉头紧蹙,裴侍郎和祁长瑾的这场争论,开始让他确认: 自打裴瑰嫁给宁顾行后,拱卫司的助力变得更多了。 怪不得前阵子,他还听说从前那些瞧不起宦官掌权的文官,有好些都开始巴结起司礼监。 思绪深深令人难以捉摸,暗藏危险的眸子扫过身旁的徐公公。 刻意加重声调,“裴爱卿,你有宁顾行这个贤婿,陆卿又有状元郎这个女婿。朕心里是真心替大齐万民高兴。” 崇明帝思索着要给祁长瑾何种品阶的官职。 良久,鹰隼暗眸沉浮,低哑声音带着无上权势。 对祁长瑾道,“状元郎这两次殿试,均没有让朕失望。” “数月前,若你没有被奸人诬陷舞弊,本可顺利担任翰林院从六品修撰一职。” “如今你受苦颇多,为国效力之心却又丝毫不减,朕深感欣慰。” “因此,今日就特赐你翰林院从五品侍讲学士一职,还望日后你能不负朕的期望。” 祁长瑾温润容颜浮现出淡淡笑意。 内敛之 余,流露出外人难以察觉的奋发朝气,跪下行礼谢恩。 担任侍讲学士,离他教导皇子、进入内阁,再进阶首辅的目标,算是进了一步。 徐公公精明不已,不忘在一旁道贺,“恭喜祁大人。” 又提醒着崇明帝,“陛下,您方才可是问了两个问题。” “一问是政事,一问是时事。祁大人可还没回答第二问呢。” 崇明帝摆摆手,今日策问时间被宁顾行和裴海这个老匹夫耽搁得太久! 他现在这身体已是十分疲惫! 力不从心,撑着身体堪堪回答,“那问题,不答也罢。” “若祁学士往后真能对得起朕的厚望,相信会给出朕满意的答案。” 祁长瑾始终认为第二问并不好答。 刚刚在殿内,虽然已经准备好答案,但这答案说出来也只是违心。 现在崇明帝允他不答,倒是好事。 …… 云皎月在茶楼等了许久,仍然不见皇宫有人出来。 外头明晃晃的阳光透过二楼大开的窗户,照得榆木桌一侧微微发烫。 她闲着无聊,伸出手指去碰桌面上泛有的光泽。 这时,拐弯处的木质台阶发出细微的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轻蔑抱不平的声音,“那云皎月算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这原先的婚事多好!” “照我说,那状元郎要是一开始就和裴家结亲,哪还会有被诬陷舞弊的事情?” “这下倒好,自己娶了商户之女无权无势被流放不说,还连累你嫁给宁顾行。” 三个女子从拐角处出现,穿着浅蓝鹅黄衣裳的两位贵女,正一左一右挽着中间女子走路。 林芙蕖闻言蹙起眉头,摇着团扇。 微抬下巴示意云皎月,“中间那个是宁夫人裴瑰。” “穿蓝裙子的是西宁侯府庶女宋枝,另一位是文安公主的准 小姑子段月蔷。” 云皎月点了点头,示意了解。 合着是两位公主的小姑子,都围在裴瑰身边说她坏话。 云皎月对着林芙蕖的唇角笑意僵了僵,视线先扫过那位穿着鹅黄丝质衣裳的女子。 出入京都,就见到和她一样的炮灰角色,心情还有点别样。 这个段月蔷围着裴瑰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借着裴瑰,接近宁顾行。 “这位是……” 裴瑰背脊挺得笔直,纤瘦身形一刹那间顿住。 云皎月笑笑,“我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位——无权无势的商户之女,算是个什么东西的云皎月。” 裴瑰柔软性感的薄唇抿着,不悦看了眼方才主动挑起话题的宋枝和段月蔷。 她今日到这茶楼,只是因为回娘家后,她母亲要她和宁顾行和好。 她嫁给宁顾行虽然不情愿,但木已成舟。 还不如利用宁顾行的身份,更好地助益娘家。 “让祁夫人见笑了。” 裴瑰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双手放在小腹前,垂下宽大的袖子。 不急不慢,走到云皎月和林芙蕖所在的榆木茶桌旁。 解释道,“方才是两位妹妹口无遮拦,我应当及时制止。” “并不会再有下回这样的事情发生。” 说话间,裴瑰不留痕迹打量着云皎月。 这是一次光明正大可以看她的机会。 和她想象中满身铜臭味扭扭捏捏的商户之女形象,大不相同。 李大儒前些年所描述云皎月的用词,不管是放刁撒泼,还是死皮赖脸,她没一个是能对上的。 “宁夫人,你这么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干什么?” 宋枝扯了扯裴瑰的袖子。 居高临下不满,“她可还害你在京都,被不少权贵家耻笑呢!” 段月蔷抓住机会挑唆,“是啊宁夫人,而且云皎月是商户之女 ,本就是事实!” “我们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用不着向她服软!” “更何况前些年,若非她从中作梗你和状元郎的婚事,如今当状元夫人的就是你!” “翰林院的差事实权虽然不比拱卫司,但拱卫司打.打杀杀的事情做多了,宁大人哪配得上你这样弄月吟风的人?” 云皎月越听越觉得好笑。 听着窗外骨碌碌在凹凸不平青石路上转动的车轮声。 她声音稍稍大了些,掩盖外头的噪音。 凌厉嗓音掷地有声,“宋小姐,你们三人之中,唯有宁夫人才有资格责怪我当初的抢婿行为。” “至于你们两个?” 云皎月白皙脸蛋漫着嘲讽之意,“宁夫人被不少权贵家耻笑,敢问,其中可有你西宁侯府?” “你兄长宋元清是个不敬公主,无视皇家威严的混账东西。” 抬起头和宋枝对视,盖棺定论。 不置可否,“足以见你们西宁侯府不乏没大没小之人!” “你是宋元清的亲妹妹,你们连安远公主这种皇室嫡女都不放在眼里!” “保不准前些年在背后嚼宁夫人舌根的,就有你们一份!” “所以,你又何必在这里装作正义之士替宁夫人抱不平?不显得虚伪可笑?” 宋枝瞪着眼睛,狠狠剜了眼云皎月! 她强装愤怒掩盖自己的心虚! 气急败坏出声,“你、你胡说八道!你竟敢污蔑我?” 西宁侯府和裴家是亲戚关系,侯府夫人是裴瑰的亲姑姑! 前些年被京都人捧到天上去的宋琰瘸了腿,安远公主又嫁给了自己的亲哥宋元清。 她这才一时骄横,目中无人在背后笑话裴瑰。 段月蔷眼神划过一丝奚落,事不关己站着。 殊不知云皎月的怒火也已经对准了她。 “另外,段小姐一个未嫁女,难道对别 人夫妻间的事情,就这么感兴趣?” “宁大人配不配得上宁夫人,这事情可难说得很。” 云皎月站起来,比段月蔷还高了些。 眼底闪过明显的嫌弃,“宁大人名声是差一些,但他是司礼监徐公公的义子,年纪轻轻就已是正三品的官衔!” “京都之中,想嫁他的女子,可不比有意想娶宁夫人的人少。” 段月蔷紧抿着唇,不敢吭声。 又听云皎月补了一句,“是,强娶是不对。” “但他对宁夫人的那份心,全京都也不见得能找出第二个来。” 话毕,裴瑰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清冷的眸子竟然多了几分暖色。 宁顾行心狠手辣,不过对她倒是不错。 裴瑰愕然凝视着云皎月,目光幽深。 美艳而耀人的容颜出现在茶楼时,就已集结四面八方的目光。 在众人的关注下,她握着团扇扇柄的手指用力了些许。 黛色细眉微蹙,开门见山问道,“祁夫人,你这是在向我示好?” “你想让我不计前嫌,原谅你三年前抢走我婚事的事情?” 云皎月摇摇头,原身抢人婚事这事情,做得的确不道德。 她背锅归背锅,根本没指望裴瑰原谅! 或者说,她认为祁家和裴家联姻不成,原因并非全在原身身上。 “宁夫人,有些话说开了比较好。” 云皎月抬眸和裴瑰平视,欣赏着对方身为女主那张大气精致的脸蛋。 坦白说,要是只从外貌上说。 裴瑰的长相,无论是配祁长瑾还是宁顾行,都是再合适不过。 至于她自己,中等之姿而已。 实在是不想掺和这三人的刀光剑影。 目光坚韧,“当初我对祁长瑾死缠烂打,对错暂且不论。” “只是,与裴家的婚事作罢,是祁长瑾亲自拒的。宁夫人以为,这是为何?” 第224章 我的夫君是祁长瑾 云皎月只想搞事业经商! 她不想得罪祁长瑾,也不想和宁顾行裴瑰站在对立面上。 她得在京都站稳脚跟,不以祁夫人的身份活着,而以云皎月的身份活着! 再借助这些外力,促成和离! 裴瑰眸色暗沉,如深山潭水般漫着寒意。 几缕垂挂在肩颈后方柔顺的青丝,被窗外温热的风吹动打在脸上。 “我并不知晓。” “祁夫人说说,这是为何?” 裴瑰不答反问。 云皎月意料之中对方的反应,撕开得体的假面。 说出当初祁裴两家没有结亲的真相,“是因为你们裴家,根本不将一个没有官阶的后起之秀放在眼里!” “祁长瑾会夺得状元这个位置,早在科举前,李大儒就曾经放言预测过!” “你们裴家看不上祁家,但也不愿意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云皎月是个生意人,看问题从不一概而论。 分条析理道,“你当初若嫁给我的夫君,你们裴家对他而言就有知遇之恩。” “三年前,李大儒夸我夫君夸得再天花乱坠,也是一偏之论。” “没有官身,你们待他就十分苛刻,你们彰显上位者的姿态,对还在备考的祁长瑾百般挑刺!” 原身嫁给祁长瑾时,聘礼之中,有不少都是当初准备好给裴瑰的宝贝。 把祁家库房搬入空间时,库房里的白银黄 金,有好几箱都没填满。 至于高奢的各类器物,却装满了好几箱! 箱子上都积灰了! 足以见不是祁家人常用的! 可以说,在物质上,祁家一开始就展现了百分百的诚意。 裴瑰被云皎月说中要害,看下云皎月的眼神多出几丝欣赏和矛盾的戒备。 她沉住气,并没有觉得理亏。 微启薄唇,“到底是嫁女,挑剔些并没有错处。” 云皎月点点头认同。 下一秒话锋一转,“可我前些年不懂事,死缠烂打我夫君的事情,只要你们裴家稍作调查,就能在青州城问个清楚。” “自然,你们如此谨慎地择婿,定然也问过。” 裴瑰缄默不语,默认了。 “那既然,你们知道祁长瑾是被我缠上的,一开始对我并没有意思!” “又为何?要步步紧逼为难他,非要他给你们一个交代?” 云皎月记得,原身被李大儒当着左邻右舍的面,被骂不知羞耻时。 听见过祁家被裴家为难,索要交代的事情。 只不过,李大儒当时并没有说明,裴家想要的处置究竟是什么。 再后来,祁长瑾就和裴瑰退婚了。 仔细想想…… 按照男人当时的个性,应当是忍无可忍裴家当初提出的要求。 裴瑰精致的容颜越渐苍白,三年前她父亲和大哥只是想要祁家一个态度! 因此提出要 祁长瑾杀了云皎月的要求,作为两家结亲的最后考验。 她知道,父兄想要祁长瑾婚后对她百依百顺,不敢纳妾有别的女人。 最好还能成为裴家的一把利刃! 若能处置人命全身而退,就有做利刃的资格! 云皎月看裴瑰面露愧色,大抵猜出所谓交代是什么。 背对着窗,湖水蓝的绸缎衣裳后背被镀了层暖光。 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嘲弄道,“说实话,宁大人和我家夫君相比,其实更适合做裴家的女婿。” 云皎月眼眸冷了冷,“事已至此,我看我们两家就都不要再提及退婚的事情。” “三年前,祁家无错,错只在于我。而裴家之过,若要细究,事情就闹得太难看了。” “日后我们两家都有男子在朝为官,还是平和些的好。” 裴瑰猛地怔住,灿若星辰的眸子半眯。 想到今日朝中自家父亲和夫君必会为难祁长瑾。 眼神微沉,不输阵仗威胁道,“祁夫人怎知,日后我们两家就一定会成为朝中同僚?” 云皎月闷闷一哼,目光带着难以忽视的不容置疑! 眉心微动,坚决道,“因为我的夫君是祁长瑾。” “他能在朝中立足!” 若有一日,祁长瑾败了,那也不会是败给具体的什么人! 而是败给既定的宿命! 冰冷的话音落下,这时外头聂韬突然 出现在长街。 站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大喊了一声,“二小姐!” 冲着云皎月招手,“二小姐!大人传来消息,二姑爷已经被封为翰林院从五品侍讲学士!” “让二小姐和大小姐不要再等,先回府去。” “大人和二姑爷,还得在宫中和陛下谈些要事!” 云皎月眼角压住一荣俱荣的得意,她太了解祁长瑾了。 说他行,他就是行。 眼底光华无限,勾唇,对着裴瑰继续说话。 “宁夫人,还请你夫君和娘家多多关照我夫君。” “以后,我们两家怕是会在京都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宋枝轻嗤,看不惯商户之女飞上枝头的模样。 瞧不起,“侍讲学士又怎么样?不过就是从五品!” 段月蔷附和,脱口而出心里话,“就是!我们宁大人还是正三品呢!” 说罢自觉失言,敛下对宁顾行的仰慕。 又冲着裴瑰狗腿殷勤,“云皎月,你要是仅凭夫君的官位就想压宁夫人一头,这不可能!” 她不太懂官位,不把云皎月放在眼里。 “区区从五品,怎敢在我们宁夫人面前造次?!” “我们宁夫人的夫君,可是能掌管拱卫司遍及各地数万手下的……” “住嘴!” 裴瑰忍无可忍,贝齿紧咬着不出声。 灼灼目光望向云皎月,细腻脸颊被段月蔷不知天高地 厚的话说出几分浮红。 她不后悔嫁给宁顾行。 但,侍讲学士夫人的位置,原本是她的。 她本可以,不用嫁给满手血腥仇敌无数的宁顾行! 听不出是警告还是好意,“祁夫人,我们之间,来日方长。” 茶楼随着裴瑰的话语声,鸦默雀静。 云皎月挑了挑眉,“我拭目以待。” 说完,望向林芙蕖,“义姐,义父既然让我们先回府,那我们便回去吧。” 林芙蕖不明白云皎月为何非要惹怒裴瑰。 不过当下,的确是先走比较稳妥。 起身和云皎月下了茶楼。 宋枝还是不服气,难掩厌恶。 嘀咕着,“什么个东西!看她小人得志那样子!” 这会儿,下朝没被皇帝留住的官员已经出了皇宫。 路过茶楼,看到裴瑰的身影。 有好事者扯着嗓子,吼道,“哎哟,宁大人可是惨喽!” “前头一年俸禄没罚完,又被勒令自查拱卫司被青州官员受贿一事。” “啧啧啧,我看这次,宁大人不得把自己的左膀右臂折去一半交差啊!” 声音传进耳畔。 裴瑰瞳孔猛地一震,白皙手指紧捏着扇柄。 看到云皎月和林芙蕖已经出了茶楼,那些官员还特地冲着二人嘘寒问暖。 故意偏过头充耳不闻。 彻底没了听从母亲要求和好的心情! 转身下楼回了裴家侍郎府! 第225章 说他在外头死了 云皎月和林芙蕖上了帝师府的马车, 马车还未行驶,两人就看见裴瑰一袭茶青色的身影,不掩怒气地离开茶楼。 “皎月,你为什么要故意惹宁夫人生气?” 林芙蕖看不透云皎月的动机,“我入京以来,还是头一次看见她这么失态。” “连宋枝和段月蔷都不再搭理,竟然直接走了。” 云皎月盯着那抹身影远去,抑制不住扬起的笑容。 她当然是想引起裴瑰的注意力。 事实也如她所愿,裴瑰已经不再轻视她,并且已经把她放在眼里! “义姐,人和人相处,喜欢交好的类型也定是能和自己志趣相投的。” 她确信,她和裴瑰本质上都是一种人。 她无意和有主角光环的人一较高下,要是能在和离前,和裴瑰化干波为玉帛最好。 半真半假说道,“我和宁夫人往后会在京都碰面很多次。” “既然要长久相处,那还不如把话都说开了。说不定,宁夫人气了一阵,就能消气呢?” 林芙蕖默默叹息,显然不认为裴瑰会就此消气。 无可奈何,“事已至此,只希望能称你心意吧。” …… 祁长瑾和陆崇回府时,已经是末时。 崇明帝破天荒留下新晋翰林院学士和陆崇在宫内用膳的消息,彻底传到各家权贵府中。 上一次崇明帝留人用膳,还是在数月前宁顾行娶妻前夕。 两人前脚回府,后脚文安公主府派来送请帖的下人就到了。 “我们公主说,原先是不知祁大人何时进京,才只给帝师府送了一张帖子。” “如今祁大人已到京都,帖子就该及时送来了。” 云皎月知道京都之人向来现实。 现在从这张请帖上,又是领教了一次。 “有劳了。”云皎月 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的烟景。 烟景会意,立刻将请帖收下。 翰林院这些院士,包括祁长瑾在内,品级虽然低,但是职掌的范围却很广。 除去可以担任科举考官、编修史书以外。 还能给皇帝代笔颁布文件,最重要的是,能和皇帝讨论政治观点和治国方针。 祁长瑾初入官场,官位就仅次于翰林院的首长翰林学士。 换句话说,他已经成为了崇明帝目前钦定的未来心腹。 所以,文安公主明明知道即使她不另送请帖,陆崇也会带她和祁长瑾去祝贺大婚。 但出于崇明帝有心扶持的层面,还是选择特地命人送来帖子。 文安公主的大婚日子,是在后日。 当天,云皎月考虑到会在宴席上碰见裴瑰和段月蔷她们,特地挑了件低调到不能再低调的豆绿罗裙。 她长相本就是属于半低不高的类别,再打扮也不够看。 而且她今天还打算去结识结识那位西宁侯府嫡子宋琰,人家顽疾在身还没有求生欲,她穿得鲜艳会招人厌。 文安公主府内,先到的达官贵人寒暄的有之,谈天说地的也有之。 不过多时,人来人往的人群,根据交集圈自动分成。 云皎月跟在林芙蕖身旁,没一会儿就被和林芙蕖交好的适龄贵女围着说话。 林芙蕖率先介绍,“这是我妹妹皎月。” “日后还希望诸位姐妹能多照料照料她。” 陆崇一派的府中女眷好些对云皎月投来示好目光。 不约而同打招呼。 “祁夫人。” “皎月妹妹。” 云皎月微笑点头示意,很快分清楚这些人大概的身份。 喊她祁夫人的,是都察院官员的女眷们。 而前几日朝堂之中,没被战火殃及的官员,女眷则称呼了 皎月妹妹四字。 由林芙蕖引荐后,这些贵女不断和云皎月说着京中好玩有趣的事物。 云皎月融入得很快。 祁长瑾也没闲着,殿试那日,男人风采倾世,根本难以不被人注目。 任谁都知道,男人将会春风得意前途无量。 穿着绯袍青袍的官员们不断冲着祁长瑾道贺官任从五品。 祁长瑾俊美的容颜带着丝丝笑意,进退有度道谢之际,眼角余光竟然还能抽空隔着人群间隙去看云皎月。 女人今日的打扮清秀淡雅,站在一群五颜六色的人里,显得格外清丽出尘。 大概是因为行医救人多了,不和人起争执时,看着尤为无害。 云皎月往女眷所在的地方扫了一圈,瞧见了宋枝段月蔷她们,没看见裴瑰。 装作不经意间,往官眷所在的方向看了看。 好奇问道,“义姐,安远公主和宁夫人怎么不在?” “文安公主府内,似乎也没有出现多少年长的贵妇人迎接文安公主和驸马。” 和已经到公主府的官员人数相比,官员夫人的数量实在是不多。 林芙蕖轻声解释,“我朝公主出嫁规矩繁多,通常除去繁冗的礼节外,还得由内命妇将公主送至内殿门外。” “安远公主虽然已经婚嫁,不在妃嫔女御和未婚公主的内命妇之内。” “但陛下已特许她亲自送文安公主出内殿。” 云皎月细细听着。 确认现阶段安远公主在崇明帝心里,挺受宠。 问道,“那宁夫人呢?” 不等林芙蕖继续说话。 旁边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女儿刘蓉就热情说道,“宁夫人嫁给宁指挥使的时候,就已经被封诰命了。” “今日来公主府道贺的人家,品阶都不低。宁夫人和我们好些人的母亲 一样,得等公主行完大礼,再亲自送到公主府。” 林芙蕖握着云皎月的手,以为自家妹妹等得不耐烦。 耐心安抚,“你少安毋躁,公主出嫁,出了内殿后,还要升辇到东门,再降辇,由驸马都尉揭帘子后,公主才能升轿。届时驸马都尉还得授雁跪于内使。” “总而言之,现在时辰还早,我们有得等。” 云皎月淡声应着,“我明白了。” 细长弯弯的眉毛拢了拢,宁顾行为裴瑰讨要诰命她倒是不意外。 但她就是觉得有些地方很奇怪而已。 寻常公主出嫁,得由公侯百官外加外命妇送公主到府邸。 结果现在,文安公主不仅没有受到公侯百官的相送? 而且府内所到的人家,官员人数竟然远没有她在茶楼上看到能进皇宫上朝的人数多?! 云皎月懊恼自己当初看文粗心,不清楚其中缘由。 大理寺卿之女薛福儿看气氛冷下去。 觉得大家都是自己人,主动对云皎月提及,“其实以前安远公主出嫁的时候,我们这些女眷来得并没有那么早。” 小声道,“只是前些年太子殿下病故,陛下大抵想法也变了。” “陛下不再允许公侯百官送公主出嫁,也只允许品阶高些的到公主府祝贺。” 刘蓉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憋了一肚子的话。 用绢帕擦拭着唇边,“可不是?我看,陛下连带着给公主择婿的眼光也变了。” “我朝三位公主,唯有文安公主运气不好,被指给了五城兵马司段副指挥的独子段瑞。” 薛福儿两眼放光,听见好友也来了兴致,和她一拍即合! 越说越起劲! 附和,“是啊,运气是真不好。” “这个段家委实不怎么样,段副指挥才正 七品!不过儿子段瑞的长相,倒是三位驸马里最好的!” “照我说,我们女子择婿,抛开家族背景,能嫁个俊俏的男子,也值了!” 谈论的言辞越来越过界。 林芙蕖不露痕迹去看聚到别处的女眷,看人家聊得火热,压根没偷听她们的谈话。 松了口气,一本正经提醒,“好了,别说了。” “我说蓉儿,你在外头揣测陛下的心思,这事情要是被外人听到了,保不准你父亲就要被参一本!” 又说教着薛福儿,“还有你,公主的非议,也是我们这些人能说能听的?” “更何况,这里还有那么多人……” 薛福儿吐吐舌,微胖浑圆的脸带着不长记性的笑意。 娇俏道,“那我不继续在外头说。” “下回我们这些人私下游园聚会的时候,我再说些别的。你们可不知道,我最近在我父亲那里听说了不少趣事。” 云皎月倍感无奈,要不怎么说闺蜜聚头,没一会儿就有许多人遭殃被说坏话。 不过刘蓉和薛福儿虽然口无遮拦,但这两个人心直口快天真无邪。 她看她们很顺眼。 五六个年纪相仿的女子聚在一处,说了很多热闹的事情。 刚说完一件,就被门口的声音给吸引了。 无数人瞠目结舌,议论纷纷,“真是活见鬼!这位怎么来了?” “江夏侯嫡长子几年不在京都,我记得前几日还有人说他在外头死了!” “呸呸呸,一个大活人出现在我们面前,他能是死了?” “我看,是有人在外传播谣言!想借着人杳无音信,好潜移默化,把侯位继承人的位置,名正言顺给次子!” 云皎月顺着声音看去,目光凝滞住。 真是李敬之! 他果然来京都了。 第226章 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云皎月灵动双眸微闪,尽管心虚方婉的事情。 但现在李敬之来了京都! 那是否,事情能按照她预想的发展? 李敬之要在京都大杀特杀,为了帮方婉复仇,要和自家兄弟争侯位了? 灼灼目光被李敬之察觉到,他一下就找到了云皎月和祁长瑾的位置所在。 李敬之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其中一人与他并肩而立,浑身贵气妙不可言。 那人穿着身玄色锦袍,袍子上有暗金丝线绣制而成的精致沧浪图案。 墨发上戴着玉质发冠,修长手指握着玉骨扇轻摇慢摇风度翩翩。 “侯爷,那不是……” 武定侯陆乾身后的侍卫突然看了眼云皎月,下意识惊呼出来。 说到后头看到陆乾看了眼自己,默默闭嘴。 腹诽着,“那不是在水龙县茶楼里遇见的贵夫人么?” 水龙县那日,他家主子和这位贵夫人并没有说过话。 只是在后头静静看着! 但这夫人打扮得实在是贵气,外加对佛法了解透彻,是以他绝对不会记错! 云皎月舒展的眉头皱起,总觉得那个侍卫刚刚的目光,是在她身上。 可她仔细想了想,她没见过这几个人。 刘蓉看云皎月困惑,热心道,“那是武定侯陆乾。” 京都之中,崇明帝钦定王侯之中,以一王四侯为尊。 一王指的是异姓王姜王府。 四侯指的是武定侯府、西宁侯府、江夏侯府、永昌侯府。 永昌侯府存在感太低,以至于现在提及四侯,老是让人想不起永昌侯府。 刘蓉幽幽叹气, 声音清冽,“陆乾早年丧父,长兄承袭侯位。” “结果前武定侯出了意外,陆乾二十二岁就继承了侯位,大概是因为可怜,因此深得陛下喜爱。” 云皎月听着刘蓉好心地解释,抬眸去看那位侯爷。 她头有点痛。 实在是她来参加宴席,意在西宁侯嫡子宋琰。 李敬之出现已经超出她的意外,估摸着和姜寻有的好闹! 要是等文安公主到公主府,文安公主的小姑子段月蔷铁定还要鸡毛当令箭,仗着在公主府就为难她。 不怪云皎月想得多,段月蔷已经趾高气扬走到她身边。 今日段月蔷穿了件大红衣裳,打扮得极其……好笑。 五城兵马司副指挥的官职不大,俸禄也不多,原本仗着搜刮民脂民膏段家还有些银钱,但段家要娶公主,聘礼自然少不了。 因此段月蔷买不起什么贵重首饰,除了一对文安公主赏给她的玉镯,身上的首饰极为不值钱。 偏偏段月蔷想充场面,往头上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手势。 就跟鸟儿筑巢似的,一股脑把泥土、羽毛、树枝、叶子之类的材料全用上。 “不是说祁家是青州首富么?祁夫人,你穿得这么寒酸,是看不起我的亲嫂子?” 段月蔷俨然将公主府当做了自己的主场。 云皎月打量了眼对方,轻飘飘道,“那段小姐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是想喧宾夺主?” 轻笑,“不对……段小姐即使打扮得再花枝招展,也夺不了主。” 段月蔷听了直皱眉头! 云皎月这是在骂她 长得丑?! 薛福儿看不惯段月蔷,“我说段月蔷,你放眼看看公主府,今日谁穿大红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的新娘子是你呢!” 段月蔷憋着一肚子气,“薛福儿,你敢这么和我说话?我好歹还有个公主嫂子!你呢,你有什么?” “哎哟哟,又不小孩子家家今日比首饰明日比衣裳的,还炫耀起嫂子了!” “公主殿下和气尊贵,像我们这种官眷,可都是放心里供着尊敬着的,可不敢放嘴上当筹码瞎炫耀呢!” 薛福儿嘴皮子十分利索。 她时常偷摸着看父亲的案宗,什么奇葩的事情和人没见过? 怼起段月蔷,简直不要太轻松。 云皎月被段月蔷平白无故找晦气的心情渐好,轻轻勾着唇笑了。 她笑得还挺小声,但是刘蓉她们却不给颜面。 哄笑后给云皎月撑腰,对着段月蔷说话,“有些事情是不能比的。女子若是不能比自己,就只能比父亲、兄长、夫婿。” “我倒要看看,日后你有什么是能与人相比的。” 刘蓉杀人诛心,指出段月蔷的痛处。 云皎月对这二人刮目相看,好似刚刚围在一起口无遮拦说八卦的女子不是她们。 怼起人来,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段月蔷脸蛋臊红,她的父亲官职是这群人里最低的,要不是有了个公主儿媳,今日连公主府都进不了! 而她的兄长!明明和宋枝的兄长一样,都是驸马都尉! 可宋元清却有实权,她兄长段瑞却没有! 要是拼父兄,她这辈子 都抬不起头! 这么想着,视线不由自主去投向远处的宁顾行身上。 宁顾行和姜寻李源在一块。 李源看见自己的兄长李敬之回来了,眼底是浓浓的不满! 双拳紧握,冷厉指责,“他不讲信用……明明答应了我母亲,有生之年再不回京都!” 姜寻被李敬之那双要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睛盯得不自在。 也皱了眉,百感交集想到方婉。 拿不准主意,“他怎么回来了……” “回来了又怎么样?爹不疼,又是个没娘的儿子。离开京都多年,除了武定侯,谁将他看在眼里?” “要是碍你们的眼,找个机会杀了就是。” 宁顾行人狠嘴也狠,没有姜寻和李源那种起了波澜的忌惮。 听人这么一说,姜寻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顾行,那李敬之交给你了。” 宁顾行抬眉,淡淡道,“嗯。” 云皎月始终观察着这些人的神情。 发现李敬之和姜寻还没正式碰面,双方眼神就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 心里着急,她不想让他们在公主府闹事。 怕生变故。 要是真要闹,那也得等她找到西宁侯的那位嫡长子! 目光所及之处,没看到有人坐轮椅。 把林芙蕖拉到一旁,小声问,“义姐,那位西宁侯的嫡长子宋琰,他今日到底来不来?” 林芙蕖暗暗吃惊,“皎月……你是想见宋琰?” “义姐,我想看看那位嫡长子到底得了什么病,若是我能治,那日后西宁侯府就有大变局。” “说不定西宁侯日后也会站在 我们帝师府这头呢?” 云皎月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她想接近宋琰,借机和裴瑰缓和关系,备于以后裴瑰宁顾行和祁长瑾斗法的时候,能不殃及她。 这样的想法,尽管有些凉薄。 但祁长瑾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并未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那尽早抽身,早为自己留后路也不算过分。 “我并不知道宋琰今日究竟会不会到公主府。不过我们先前进公主府的时候,不是在外头看到西宁侯府的马车了么?” 林芙蕖推理着,“西宁侯和侯夫人不合,已经数年没有同时出现过。” “今日侯夫人要以外命妇的身份去送文安公主,那作为交换的条件,西宁侯必定会借故不外出。” 犹豫了一下道,“宋元清今日也没有来,估计是还在记恨着当日在帝师府被安远公主痛骂一顿的事情。” 云皎月明白了,亮了亮眼睛,“宋枝是庶女,那外头那辆阔气的紫檀马车,肯定不是她坐的!” “义姐,若是有人问,你就说我去找东圃方便了。我到后头人少的花园找找!” 云皎月不肯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拔腿就往廊上走,假意问了问正在端茶送水招待客人的婢女东圃在哪。 直接顺着路径去找宋琰。 寻常公主府的布局,都是前堂后寝,中轴对称,中轴线上依次会是照壁、府门、仪门、堂屋、垂花门、寝宫和后罩房。 四进院落,每院都有东西厢房,东侧会有花园。 她要去的地方,就是离仪门最近的一处花园! 第227章 心脏负荷急剧增加 公主府的花园种满各色花样,站在鹅卵石小径上,能看到假山石后头还叠着远处的红墙绿瓦。 云皎月没空欣赏景色,丝毫没有闲庭漫步的心情。 到湖畔时,才看见湖边有个坐轮椅的男子。 男子侧脸英俊,高挺的鼻梁跟滑滑梯似的,浑身一动不动沉稳得不行。 只是深邃的眼眸毫无生气,紧盯着平静无澜的湖面,隐约在思考人生。 不用想都知道,这人就是宋琰! 宋琰身旁还有个下人负责推轮椅,站在一旁打着哈欠。 云皎月正在想要怎么攀谈,再去确认病症。 谁知道下一秒,宋琰上身就往湖水处倾去,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宋琰腿脚微微动了动,但是动的幅度却不大。 因此一开始并没有直接摔到水里。 而是先摔到地面,再狼狈地由手去撑着地面。 在湖畔坡度上滚了几圈,再是扑通一声掉进湖水! 云皎月懵了,失声叫了声,“快救人啊!愣着干什么?” 绣花鞋踩过柔软绿茵的草坪,直接往湖边跑去。 想跳水里救人,但是突然想起这是在规矩众多的京都! 她一个已经婚假的女子,去跳水救男子? 她要是真这么做了…… 不对,她要是真这么做了,好像也不错! 名声是不好听,但是她再矫揉造作些,要求和离,再故作伤心地离开京都。 说不定都不用纵横谋划了,直接能走近路,去过自己的太平日子。 人在紧急状况下思考的时候,周遭的声音,都会清晰起来。 窸窸窣窣的树叶声响起,隐约还有脚步声。 云皎月没有多想,正准备赶紧蹦跶进湖里! “皎月?!” “祁夫人别动!” 不同的声音同时落下! 云皎月转身去看,祁长瑾正在不远处,另一个叫住她的人,是武定侯陆乾。 云皎 月尴尬地站稳脚跟,指着湖里丝毫不带挣扎的宋琰。 解释道,“西宁侯府的小侯爷不小心掉水里去了。” “长瑾你去救救他。” 普通人落水,呼吸功能会遭受障碍,导致身体各组织器官严重缺氧。 同时心脏负荷急剧增加,两到三分钟内会死! 现在落水半分钟不到,还来得及。 祁长瑾没来得及多想,一身青袍跳进水里,隐入湖水中,去寻找宋琰的身影。 云皎月越发觉得现在这个场景有点奇怪。 那位武定侯一直用异样的眼光在看她,好像在揣摩什么。 直到祁长瑾将人捞上来,她才想明白原因。 陆乾身后还带着侍卫,她大可以情急之下求助他的侍卫去救宋琰! 毕竟自家夫君的性命,和下人的性命比起来! 京都里正常的妻子,都不会选择让自家夫君涉险。 结果她竟然想也不想地直接让祁长瑾去救人?到底是现代思维深入骨髓。 谁让花园里的人,她和祁长瑾最熟! 云皎月没开口说话打破场面的寂静,先发出声响的是刚刚坠湖的宋琰。 他不停地咳嗽。 尽管对方寻死的心是实打实的,但身体不同于意识。 在生病垂危时,身体的反应肯定最真实! 宋琰腿脚几乎动不了,坠水后很快会下沉。 现在被捞上岸了,根本难以控制地在吐口腔里的水、泥和污物。 “小侯爷,人活一世坎坷难免,我看你的腿并非全不能动,说不定还能救治。” “何苦去投湖自尽?” 云皎月忍不住冲着人说教。 生命可贵,但凡还有一丝活的指望,都不能白白浪费! 宋琰咳得不能自已,听不进去这种过去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的废话! 气虚体弱,脸色苍白看着病气缠身。 还是憋出一口气,怒吼道,“滚!” 云皎月面无表 情,听这强撑着骂人的口吻,要说身体全然不好,也不至于。 云皎月不是头一次被病人吼,她对病人有充分的忍耐性! 不过,忍耐性归忍耐性。 她脾气不太好,不会白白让人撒气。 先是杀鸡儆猴,转身问着依旧跟个木头一样,站在一旁的摆设下人。 忍不住疑问,“你不是小侯爷的下人?” “为什么刚刚自家主子掉水里了,还不管不顾地当作没看见?” 下人没搭理云皎月。 不知怎么,突然察觉到有两股无形的威压正在朝他裹来! 发现祁长瑾和陆乾那两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正死盯着他,好似自己就是只即将要被捏死的蚂蚱! 竟然颤了颤身子,终于开口解释。 余惊未了,“我不是小侯爷的下人,我是驸马都尉的下人。” 听到对方是宋元清的人,云皎月火气似炸药桶被点爆。 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把人揪到湖畔旁的小坡上,冷声质问,“我问你,宋驸马都尉,是分府别住了?” “没……没有。” “那你是他早已安置在安远公主府的下人?” 这人愣了愣,回答道,“也不是,我……我是西宁侯府的下人。” “西宁侯府的下人?” 云皎月嘲讽呵笑,“呵,你们家小侯爷还没死呢!这么快就不知道府内谁尊谁卑了?” 勒着衣领人差点呼吸不畅。 厉色道,“你既然是侯府下人,那你也应该知道,西宁侯府如今的女主人还是裴氏!” “宋驸马再风光无限,只要小侯爷活着一天!他就是个庶子!” “外头如何不论,但在侯府里,侯位就是轮不到他沾染分毫!” 提到自己的母亲裴氏,宋琰晦暗的眼眸终于稍微有了生机。 已经有多少时日,他的母亲因为他残废的双腿,而丧失了身为侯府夫人的 尊严和荣耀? 宋元清娶了安远公主,地位扶摇直上! 那位妾室也整日以未来的侯府女主人自居,将他母亲踩在脚下! 偏生他那位父亲是个势利眼,大儿子没了用处,就百般纵容往日无用的二儿子! 以至于除去自己和母亲院子里的人,侯府上下都不将他放在眼里! 云皎月自然注意到宋元清自嘲冷漠又厌恶的神情。 她松开勒着下人衣领的手。 嫌脏拍了拍,转而猛地抬起脚,直接踹向对方后背。 一脚将下人踹进湖里! 为了不让祁长瑾事后有时间复盘多想。 冠冕堂皇找理由,“今日,我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你们侯府的人也轮不到我来管!” “只是救自家主子,是下人的本分。若非我夫君及时赶到,我情急下还能求助他。否则我一个女子,是救人还是不救人?” “不管我怎么选,后果都十分严重!” “你既然目无尊卑,连人命也不放在眼里!那我就教训教训你,顺便泄我心头之愤!” 宋琰被云皎月的粗鲁震惊得无以复加。 京都之中,今日能进公主府的夫人,哪家明面上不是高贵娴雅? 祁长瑾一直搀扶着宋琰,看人吐得差不多了,把人扶到轮椅上。 宋琰咳得还是难受。 他在湖里被呛很久,浑身难受,身上湿漉漉一片。 衣裳吸水后很重,且不断贴着身子往地面滴水。 心肺也被紧贴着肌肤的衣裳压得不好受,呼吸越来越费劲。 云皎月活动着手部筋骨,看人脸色愈加不好。 温声,“长瑾,你先让一让。” “小侯爷刚刚落水,心肺负荷大,呼吸不畅。” “仅是救上来还不够,保不准会引起别的并发症。” 祁长瑾剑眉微蹙,想到刚刚西宁侯小侯爷对自家夫人的那一字。 默默走到一旁,“皎月 ,你下手轻些。” 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人找补,滴水不漏,不让人有秋后算账的机会。 嘱咐道,“你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你说小侯爷落水会有别的并发症,那肯定会有。” “为了小侯爷的身体,侯府必定不会责怪你对小侯爷的救治行为。” “只是……你还是下手稍微轻些。” 宋琰从没听说过,京都谁家夫人还会医术! 谁家正经夫人会学大夫生计的本事? 只认为云皎月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被他骂了一个字的滚后,就伺机报复! 他虽然是个残废,但活着也不能这么被人欺辱! “别碰我,滚……咳咳……” 宋琰一手推开云皎月,结果整个人却被云皎月给拉了起来。 这女人力气实在是大。 云皎月单腿跪地,单腿出膝,用尽浑身力气,将宋琰的腹部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宋琰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屈辱! 整个人趴在女人的膝盖上,双手双脚触地,就跟个狗一样! 头部呈下垂状,他不愿意抬起自己的头,不用想都知道,他肯定很狼狈! 想到曾经和他共同备受瞩目的陆乾,还在他面前! 宋琰背对着云皎月,眼眸里的恨意和怨毒都要溢出! 云皎月不管宋琰在想什么。 反正知道对方肯定不服气,她不断按压着宋琰的腹部和背部。 双手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按压的动作! “呕……” 宋琰终于呕吐出全部吸进肺部里的水! 但是云皎月没停手,她不能白白被人骂,知道宋琰被按压得骨头和浑身的器官都疼。 但……那又怎么样? 忍着! 良久,直到云皎月手酸了,才勉为其难停下报复的动作。 冷冷瞥了眼要死不活任她摆布的宋琰,“长瑾,帮我把小侯爷扶到轮椅上去。” “他没事了。” 第228章 出气多进气少 祁长瑾结实有力的臂膀将人搀扶着,刚把人扶起来! 宋琰双眸火气十足,疯了似地伸出双手,要去掐云皎月的脖子! 粗粝的手掌几乎要碰到女人娇嫩的肌肤! 祁长瑾眼神一冷,直接松开宋琰的手臂。 下一秒,这位曾几何时骄傲风光的西宁侯府小侯爷,像被人随意掷在地上的精致陶瓷。 陶瓷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不再具有让人高看一眼的价值。 而他浑身瘫在草坪上! 想爬起来又束手无策,像摊烂泥狼狈又无用! 积压已久的情绪再也忍耐不住。 宋琰阴郁凶悍发泄道,“混账!” 云皎月无视对方的愤怒。 一头狼,要是被拔光了爪牙。即使物种上还是只狼,从危险程度上来说,已经不是狼了。 完全不具有让人畏惧的本事。 深吸一口气,劝解,“长瑾,还是把小侯爷扶起来吧。” 当着祁长瑾的面,又是在人多口杂的京都,云皎月不好直接扶别的年轻男子。 只能麻烦祁长瑾。 祁长瑾眼神沉郁又冰冷,不情不愿地把人扶起来。 等人刚坐到轮椅上,修长有力的手倏地收回。 嫌恶拧了拧自己袍子上还吸附的湖水。 不知道是想借机洗手,还是厌恶湖水里的污物。 宋琰不愿意继续毫无尊严地瘫在地上,才接受祁长瑾的搀扶。 他坐到轮椅上,察觉祁长瑾对他的敌意,目光森冷。 嘴硬,“你们当真是觉得我宋琰废了双腿,就是个任人可欺的废物?” “我还是西宁侯府的嫡长子!只要我想,你们这对夫妇日后在京都将寸步难行!” 不知不觉中,连宋琰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呼吸已经不再不畅。 云皎月认为这位西宁侯府的小侯爷很不识好歹。 她站在对方面前,居高临下直视着对方嗜血暴戾的眼神! 突然冷笑抨击,“宋小侯爷,你真的确定自己不是个任人可欺的废物?” 宋琰愣住了,“什么?” 云皎月清冽的声音十分幽冷,嗓音清晰。 反问,“若你真有能耐,你寻死干什么?” “你在西宁侯府时,必定被西宁侯夫人严加看管,以至于寻死不能。” “你到公主府,不过是想逃脱生母对你时时刻刻的监视而已。是不是?” 宋琰被质问得哑口无言,杀意逐渐在眼底蔓延开。 云皎月觉得好笑,“你都求助了恨不得盼自己早些死的弟弟宋元清,你还说自己不是个废物?” “而且,你早已被羞愤冲昏头脑,丧失理智。” “你连我和我夫君是谁都不知道,就妄下决断要和我们过不去,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侯府继承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云皎月不认为宋琰能伤害她和祁长瑾。 这男人自暴自弃太久,以至于‘她’这个抢走了自家表妹前未婚夫的女人,都站他面前了还不知道。 所以,他还能干点别的什么? “小侯爷,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打起精神去收拾西宁侯府于你不利的局面。” “你一死了之倒是容易,可你的母亲呢?你有没有想过,她的余生还会不会有指望?” 宋琰阴暗的双眸夹杂着显而易见的痛苦。 对于一个用武艺建功立业的男人来说! 残疾比死要痛苦百倍! 这个女人不能理解他的痛苦,又有什么资格对他指手画脚,指责他不懂怜惜母亲? 云皎月其实挺理解宋琰的心态。 毕竟死辱片时痛,生辱长年羞嘛。 不少遭遇重创难以治愈的病患,或因为心理或因为生理上的痛苦,会选择去死。 心态上是可以理解的。 实际上,却很不值当。 因为一时难以跨越的高山,总有一日会在回望时 变成低矮的山丘。 再往望时,山丘会成为砂砾堆起的小小土堆。 人不能因为一时的过不去,就选择永远地过不去。 否则就中了内心深处魔鬼的陷阱。 成了逃避现实的懦夫,并且失去有些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宝贵生命。 半晌,宋琰被云皎月那双轻视的眼神,激得恼火欲要呕血! 他双腿因长久不动肌肉退化,站不起来。 只能双手死死握着两侧扶手撑着身体,企图让自己和云皎月平视。 怒火中烧,承载不住甚少宣泄的痛苦。 最后还是愤慨说出心里话,“你住口!” “你不明白活着对我来说只能遭受无休无止的羞辱!” “你没有资格瞧不起我不带犹豫地去死,更没有资格大言不惭,讽刺我不把母亲放在心上!” 云皎月俯身看向宋琰,毫不犹豫把人重重摁回轮椅。 说出来的话很不通情达理,“我的确不明白,毕竟我又不是个残废。” 宋琰完全怔住。 从没有人对他说话这么直白,他们只是将轻蔑和可怜藏在眼里无声嘲讽。 又气又恼。 云皎月叹了口气,解释,“宋小侯爷,其实我不是针对你。” “我只是平等地瞧不起每个自暴自弃的病患。” “还有你这病,我先前趁机给你把了个脉,倒也不是不能治。” 宋琰有些茫然,眉心难以克制地动了动。 都没有去思考云皎月的医术到底如何。 就已经心动,心生期望起来。 然而,云皎月瞬间给人泼了盆冷水,“不过吧,我实在讨厌厌世和情绪不稳定的病患。” “且不说是我让我夫君救了你,就说我们今日是第一次见面。” “你是怎么好意思将负面情绪发泄在和自己毫无交集过的人身上的?” 在京都这种名利场,云皎月没准备白白救人。 提出 要求,“因此,等你什么时候能学会珍视生命,什么时候能向我赔礼道歉。” “外加能拉下脸求着我救你,付出些诚意,我再考虑帮你治好你的腿疾。” 云皎月说完,拉着祁长瑾准备离开花园。 好在今日出门,马车里每人还备了一套衣裳。 在文安公主来之前,应当能顺利换上。 刚走出轮椅没几步,一直在旁观的陆乾突然叫住她,“祁夫人留步。” 祁长瑾蹙眉,好看到令人过目不忘的面孔上,眼底带着难以忽视的诧异。 他想起来,他和陆乾是前后脚到的花园。 他特地来找云皎月,怕她一人在公主府乱逛会出什么事情。 那陆乾呢? 这位侯爷,他是来干什么的? 云皎月眉心微皱,若有所思问道,“武定侯,敢问何事?” “本侯爷只是想知道,刚刚被你踹进湖里的下人,他已经要被淹得半死不活了。” “宋小侯爷站不起来,你和祁大人又要走。那他需要怎么处理?” “额……” 云皎月半晌话堵在喉咙里。 总不至于要她和祁长瑾再把人捞上来吧? 况且宋琰还在轮椅上坐着,怎么处理西宁侯府的下人,这得问宋琰啊! 看了眼宋琰,对方脸冷得跟块冰一样。 瞬间咋舌。 陆乾笑笑,“我的意思是……” “我可以派人将这下人捞上来,但之后呢?是送往何处去?” “主要是祁夫人你方才得罪了宋小侯爷,他这臭脾气,我实在是不愿意上赶着和人搭话。” 云皎月审视着陆乾,“武定侯,我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可以。” “既然你连个下人都愿意将人捞上来,那方才宋小侯爷坠水时,你为何站着纹丝不动?” 这个问题,别说是云皎月纳闷,就是连陆乾身后的侍卫也纳闷。 总觉 得自家主子是在有意搭话有夫之妇。 陆乾勾了勾精致的唇角,“我说了,宋小侯爷脾气臭。” “从前寻死的时候,谁上去救,都将人骂一通。” “我与宋小侯爷从前不过泛泛之交,我上赶着挨他的骂干什么?” 云皎月狐疑望向对方,看不真切对方深邃眼眸里的情绪。 无奈道,“那就劳烦武定侯将人捞起来,死了活该,活着最好。交给西宁侯夫人处置就是。” 这个下人,就当是她给西宁侯夫人的见面礼。 纵容兄长寻死,就算西宁侯不管不处置宋元清。 西宁侯夫人身为当家女主人,也有足够的理由处置宋元清和宋枝的生母。 等云皎月和祁长瑾离开花园。 身后的侍卫按捺不住,是真好奇啊! 开口,“侯爷,咱们来公主府花园到底是干什么的?” 陆乾心情不错,“逛逛。” 多说了几句,“前头敬之和江夏侯说父子间的体己话,我总不能上赶着听吧?” “可……” 侍卫瞄了眼宋琰,弱弱问,“可刚刚咱们到底为什么不救宋小侯爷呀?” 武定侯府是侯府尊贵之首,他们侯爷就算要救人,也犯不着怕惹宋小侯爷不高兴啊! 陆乾开始觉得京都有了些意思。 窥破云皎月的意图,幽幽道,“人家没开口求救,又上赶着救什么?” 侍卫头大,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人家到底指的是云皎月还是宋小侯爷。 想了一会儿,笃定这个人家指的应该是宋小侯爷。 “侯爷,还有气。” “这人的命,先送出公主府吊着。等宴席结束,再送到西宁侯府去。” 陆乾瞥了眼出气多进气少的下人,不假思索吩咐。 语气淡淡,“另外,找嘴严的公主府婢女,要间屋子。” “你们几个带宋小侯爷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第229章 想要你们所有人的命 离开花园后,祁长瑾回想起武定侯故意为了件微末小事喊住云皎月的场景。 绯红的薄唇张了张,想问些话。 只是话到嘴边,他启唇问起自己更为在意的问题。 低沉嗓音带着别样磁性,“皎月,你为什么会让我去救宋小侯爷?你知道我会水?” 声音跟能下蛊似的动听,就是问出来的话,有点扫兴。 云皎月差点就沉迷这种假象的温柔语调当中。 刹那间听出男人在试探她对他的感情。 宋琰坠湖的时候,她的反应……还是引起了祁长瑾的注意。 “长瑾,我和武定侯今日头一次见面。在那样紧要的关头里,我自然会下意识地求助自己最亲近的人。” “至于你会水的事情,坦白说,我不光知道你会水,而且我还知道你水性很不错。” 云皎月记得祁长瑾和宁顾行的交锋里,祁长瑾曾经被重伤过,并被套进了麻袋扔到河里。 能脱身,要说水性不好,那肯定不可能。 找了个事实糊弄道,“我之前听李大儒提起过,你在书院读书时,会和同门师兄弟去青州城外的湖里下水游玩。” 祁长瑾闻言,没有多怀疑。 前些年盛夏天气热,他的确和青州总兵嫡次子卞良他们下水游玩。 大概是心虚,云皎月凑近了几寸距离。 纤细柔嫩的胳膊隔着衣料摩挲,碰到祁长瑾的臂膀。 笑笑,“长瑾,我觉得左右你水性好 ,人家宋小侯爷又坠水了。” “那你救了他,也是人情。说不定对你往后的官途还会有益处。” 祁长瑾抿抿唇,他既然打定主意要在朝廷之中步步高升,心思自然比别人要多一些。 早在下水那会儿,利益最大化五个字就已经浮现在他脑海。 “我去让聂韬帮你拿套新衣服,再问公主府的人借个房间。” 云皎月将祁长瑾推进月洞门旁的小竹林里。 “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再往前走,别人看到你浑身湿漉漉的模样,得多想了。” 快步往有人的地方走去,刚要到有人侍奉的仪门处,后头就有婢女小跑跑上来。 连忙喊住云皎月,“祁夫人留步。” 小声凑近,“方才陆侯爷说,宋小侯爷需要更衣。想来祁大人也是需要的,因此嘱咐我们在西厢房腾出了一间屋子给祁大人使用。” 云皎月暗暗吃惊,咽了咽唾沫。 搞不明白这位武定侯,先前看着粗心,居然看着宋小侯爷在水里遭罪毫无所动。 现在又一副细心模样,连需要换衣服的房间都准备了。 “有劳了。” 云皎月应声,让婢女在原地等她,往聂韬所在的方向走去。 使了个眼色将人招过来,让对方去拿干净的衣裳,再是陪同祁长瑾去厢房。 否则如果是她和祁长瑾一道去,就算有婢女带路。 她都说不清楚是否白日宣淫。 云皎月回到人群里,自 打李敬之来了后,宾客们几乎都将注意力集结到对方的身上。 连交谈声都弱了不少,时不时偷瞄着和江夏侯说话的李敬之,生怕自己当场错过了什么猛料。 李敬之离开京都数年,不拘泥于小节,但也没忘规矩二字。 声量并不大,黑曜石般的眼睛带着丝丝凉薄。 微启薄唇,“父亲,就算你再偏向姨母和李源,可我回来了。” “我不会……让你们所有人好过。” 李敬之幼年丧母,母亲是武定侯府的嫡小姐,也就是陆乾的亲姑姑。 继母则是自家母亲去世前,指定的庶妹。 生母灯尽油枯时,还想着自家庶妹看着不起眼,必会因为需要仰仗娘家,而待她的儿子好一些。 刚开始事实的确如预料的发展。 只是后来武定侯府接二连三地出事情,娘家掌权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江夏侯夫人就起了心思,索性钻研起房中术,彻底笼络住江夏侯,还生了李源。 有了自己的儿子,看李敬之就越发不顺眼起来。 也不知道何时起,李敬之这个名正言顺的江夏侯府小侯爷,就越来越不被侯爷待见。 “逆子!你想干什么?” 江夏侯极力压抑着嗓音,气得不行。 察觉到周遭有数都数不清的眼睛,正在暗暗观察他们这对父子。 江夏侯双拳紧紧握住,逐字逐句警告道,“今日是文安公主大婚的日子,你最好不要生出什 么事端!” “否则,我定会将你娘!刨土移棺!从侯府祖坟里迁出去!” 李敬之双眸阴暗,戾气似在阴雨天气里,潮湿茂密草丛中缓缓爬行的毒蛇。 咬紧牙关杀气翻涌,“父亲是要扰得人死后不宁?连死了二十几年的人!都要动土将人迁出去?” 江夏侯没什么耐心,看人动怒,隐隐以为自己占据上风。 幽幽要挟,“敬之,你搞错了。” “不是为父要扰得人死后不宁!是你,是你这个不孝子非要挑起事端!” “你要是不回京,为父能采取这种不体面的措施胁迫你?” 李敬之在荒凉的泽州待了数年,见过的人多了,他就越发认知人性的险恶。 五年前,方婉的亲生父亲,当初时任户部右侍郎的高季迪,之所以身陷文字狱被腰斩,其中也少不了江夏侯府的手笔。 这件事情,还是他远在泽州时,听闻李源和姜寻宁顾行关系非凡,才逐渐想明白的。 而且这次大量官银丢失,目前确定的主谋,就是继任了高季迪,当了前户部右侍郎的官员甄广泉! 结合甄广泉的孙女又嫁给了姜寻当世子妃…… 一桩桩的事情,细细想来就太巧合了! 如果他没记错,甄广泉早些年还在他父亲手下当过差! “父亲,当初高大人是否是因为,不答应姜王偷运官银,所以被你们联合涉及,导致腰斩的?” 李敬之俯身凑近 自家父亲的耳畔。 话毕,江夏侯惊得转头,映入眼帘的,则是李敬之那双犀利又冷漠的双眸。 江夏侯心跳到嗓子眼,怒斥,“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看到自家父亲的神情,李敬之顿时心下明了。 故意激怒对方,确认结果后。 他舒了口气,面孔上泛着从心底里涌出的无尽寒意。 冷不丁出声,“父亲,你不用拿我母亲的棺椁尸身要挟我。” 黑眸凌厉,嘲弄呵笑道,“江夏侯府太脏了。” “当儿子的,在侯府被不喜二十余年,也就罢了。可我母亲是武定侯府嫡女出身!” “我是绝不会,让她死后,还要世世代代葬在咱们家这种肮脏龌龊的地方!” 江夏侯意会到儿子眼中的决绝。 皱着眉头,心生忌惮再次质问,“逆子,你想干什么?” 李敬之凶狠紧盯着江夏侯,这次他回京都,什么都不要了! 江夏侯府屹立数百年,早已不是开国时,赤胆忠心的忠臣良将! 连伙同姜王府觊觎皇位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又有何颜面被天下人供奉,享侯府勋爵之位? 他唇角漫着不死不休的疯狂笑意,看到祁长瑾重新出现在视线范围里。 朝他走去,临走前,无比认真地看着江夏侯。 危险气息裹挟,好似利刃已经递上生父的喉咙! 落下一句极为低沉清晰的话语,“我当然是……想要你们所有人的命!” 第230章 做沾血造孽的事情 李敬之数月不见祁长瑾,走到身旁道贺。 “长瑾,真是可喜可贺,听说你被陛下赐了从五品官身?” 侍讲学士这职位,要放在前些年或许并没有如今那般让人稀罕。 前些年太子殿下还活着,一个被培养了二十余年的文武全才,若需要人教导,也应当是由陆崇这样的人教导。 可现在陆崇年岁渐大,两位皇子都需要一位可在朝堂中还能活跃几十年的助力作为良师教导。 祁长瑾身为陆崇的女婿,不出意外,应当能继承陆崇多年积累下的人脉。 祁长瑾迟疑片刻,“敬之,你是何时回的京都?” “就这两日。”李敬之如实说话。 听着,祁长瑾蹙了蹙眉。 他和云皎月是在青州待了好些日子,才是这几日到的京都。 可李敬之离开泽州的时间更早,若是也才到京都,那这阵子他去哪了? 这时,外头的丝竹声此起彼伏响起。 是文安公主和驸马都尉段瑞到了。 文安公主府的主人是文安公主没错,但今日是她大婚的日子,还是得按照大婚习俗,由女方先入寝房,再由段瑞前去招待宾客。 一行人冲着文安公主和段瑞行礼,外头依次进来诸多诰命夫人。 很快,目送文安公主被婢女扶着远去后。 原先围在一处谈笑风生的小圈子,由于贵妇人们的到来,又有了新的变化。 裴瑰自然是同西宁侯夫人站在一处的,一并在一块的还有裴侍郎的夫人,江夏侯夫人。 云 皎月那头,则出现了不少官员正妻。 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妻子刘夫人,在林芙蕖的介绍下,握住云皎月的手。 “好孩子,前几日在议政殿里,可是多谢你家夫君出言相助了。” 刘夫人和青州提刑按察使家的宋夫人交好。 都察院是中央监察机构,提刑按察使司又是地方监察机构。 宋时年下放他州任职,等到年头了,就会回京都任职。 和左都御史都属于一个体系里的官员。 云皎月就按照称呼宋夫人的方式,称呼刘夫人。 大.大方方说道,“婶婶客气了。义父和都察院关系甚好,都是一心为国的忠臣,我家夫君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让都察院被有心之人算计罢了。” 京中派系,除去中立一派,其余两派分别以帝师府与司礼监为首。 换句话说,目前祁长瑾和都察院是一条船上的。 帮人帮己没什么好谢的。 裴瑰炙热视线穿过人群,稳稳落在云皎月身上。 她绯红柔软的薄唇紧抿出一条直线,连身旁西宁侯夫人说话都没察觉。 “瑰瑰,你既已嫁给宁指挥使,便好生过日子吧。” “宁指挥使二十五六的年纪,屋子里也就只有你一人,虽说整日做些沾血造孽的事情,但做夫君,倒是不错。” 西宁侯夫人看向云皎月,眼底满是嫌恶,“至于那一朝得势的商户之女……” 不悦道,“商户之女而已,论眼界哪里比得上我们京都的贵女?” “保不准何时就会 惹笑话,又或者是得罪什么人。” “总之,你只管看着就是了,不必亲自动手,定会有旁人上赶着料理她。” 西宁侯夫人眼光毒辣,眼下身旁那登不上台面的庶女宋枝! 不就一副厌恶云皎月至极的模样么? 裴瑰只听见后面几句话。 听明白了,颔首示意,“是,姑母。” 话音刚落,清冷声音意外道,“不过姑母……表哥怎么会和武定侯陆乾在一块?” 西宁侯夫人顺着目光看过去,看见儿子身上穿的衣裳也不是出门前那一套。 瞳孔缩了缩,连忙走上去。 关心问道,“琰儿?你发生了何事?我给你指派的护卫呢?” 宋琰没搭理对方,只是漆黑眼睛直直盯着云皎月,眉头紧蹙着。 这女人说能治他的腿疾,是真的吗? “母亲,那位夫人是谁?”宋琰剑眉挑起,幽邃双眸微眯。 西宁侯夫人不满,还是解释道,“是新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祁大人的妻子。” 宋琰记得刚刚那女人喊她夫君叫长瑾。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想了半晌,皱起的眉心透着一股诧异,“那祁大人,先前和表妹议过亲?” 直到自家母亲点头。 “那这么说,帝师府新多的那位小姐,是那位夫人了?” 陆崇在沧州突发中风,被人救了的事情,京都之中不少人有所耳闻。 若是云皎月能救陆崇,想来医术应当不浅。 正犹豫要不要按照云皎月所说的,去求她救治。 不远处 宋枝凑到裴瑰跟前去套近乎,“宁夫人,我听哥哥说,宁大人前阵子在市舶司那处,得来了不少西洋玩意。” “其中有一样能看见数百米外场景的西洋镜,不知何时能让我长长见识?” 宋琰垂眸,紧接又扫向不远处的宁顾行和姜寻李源三人。 目光分外带有审视意味。 陆乾一见心情大好,倒觉得花园去对了。 适时出声,“西宁侯夫人,方才祁夫人托我将宋驸马都尉的人交给你。” “如今人我已经让人带出府了,等宴席结束,夫人可别忘了将人带走。” 西宁侯夫人若有所思,浑身自带的冰冷,不经意间少了几分。 她早些年给了恩赐送出府的嬷嬷,如今儿媳妇正在帝师府当差。 听说前几日宋元清和云皎月起了争执,还被安远公主骂了一通。 西宁侯夫人不用多想,就知道云皎月是抓住了什么有关宋元清的把柄。 微眯着眼睛望向云皎月。 评价道,“倒也会做人。” 陆乾说完了自己想说的,继而往李敬之祁长瑾方向走去。 不知道为何,宋琰脑子里想起云皎月说的那句话: 去收拾西宁侯府中于他不利的局面! 下定决心,“母亲,明日我们就去请祁夫人为我看病吧。” “我不能让叶氏和她的那双儿女,就这样抢走属于我们母子的西宁侯府!” 宋琰声线分外森冷,低沉喑哑的声音似唤醒了体内沉睡数年之久的血性! 西宁侯夫人眼眶倏地湿润了 ! 她连应两声,仿佛刚刚看不起云皎月的不是她。 “好好,母亲明日就与你一道去帝师府!” 半蹲在地上紧紧握住儿子的手。 只要儿子不再寻死觅活,比什么都强。 要是云皎月不肯给脸面救治,那她也自有自己的手段! 不过多时,西宁侯夫人就让身边的嬷嬷去传话。 嬷嬷拿不准自家主母的意思,不冷不热说道,“祁夫人,不知明日,你可在帝师府?” “若是不外出,明日我们夫人会带着小侯爷上门造访。” 西宁侯夫人素来不和文官一脉女眷多来往。 上门造访四字落下,不少夫人听了都难以置信! 纷纷打量着远处的正主,后者好歹是侯府女主人。 本就不满纯靠嘴皮子上位当官的官员,这会儿被女眷跟看稀罕猴戏一样的看她。 眼神瞬间迸发出强烈压迫感,亲自推着宋琰走了,顺道轻蔑瞪向那群夫人。 场上好些武将夫人都关注着甚少外出的西宁侯夫人。 对云皎月不由多了几分考量。 云皎月目光一凝,将周遭神情尽数收入眼底。 不卑不亢更不含谄媚,“早上会在。” “至于明日下午,我得出门拜访我的三婶娘,这是前几日就说好了的,不好再改。” 按照牙行的办事效率,柳韵秀应当去看了不少宅院。 现在祁长瑾官位也有了,她是时候物色宅院,搬出帝师府。 就事论事道,“若西宁侯夫人及宋小侯爷明日早上无空,那便下次吧。” 第231章 眼皮子真的浅 “下次?” 西宁侯府的嬷嬷惊得合不拢嘴,瞪大眼睛。 她们主母只说明日要去见云皎月,其实并没有要去问云皎月明日在不在帝师府。 只是她这个当下人的办事,说话总得得体些。 往常客套问一问对方是否有空,对方一听是西宁侯夫人要与之相见,必会毕恭毕敬热情相待。 被云皎月看似真诚的话,堵得说不出一句话。 好半晌才扯了扯嘴角。 仗着侯府撑腰,施压挖苦,“祁夫人,你的眼皮子委实也太浅了。” “我们西宁侯夫人想要见人,除去宫里的后妃娘娘,其余人哪个不是走个过场招呼一声,就要定下日子迎接的。哪有被推辞的道理?” 当着众人的面奚落,嗤笑道,“我看,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云皎月抬了抬眼,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只是那双寒星似的眼睛,似有若无带着几分利刃般的凌厉。 刻意咬着字音,“可是嬷嬷,方才不是你问我,明日究竟外出与否的吗?” 白皙脸蛋闪过一丝好笑,看不出恼怒。 突然点了点头,“不过嬷嬷你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对,我的眼皮子啊,是真的很浅。” “所以呢,我明日不会在帝师府,要外出。至于后日、大后日,我想也是不在的。” “因此还劳烦嬷嬷你回去告知一声西宁侯夫人,我云皎月近日繁忙,怕是不能见夫人和宋小侯爷了。 ” 嬷嬷活脱一副见鬼的架势! 这祁夫人怎么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寻常夫人听到她威逼,不都会像个鹌鹑一样恭维着顺着她说话吗? 云皎月眼里眉梢都带着对方看不透的意味。 在她看来,西宁侯夫人是有求于她。 既然是求人,就得端正好求人的态度,这样才好找人去商讨治病的事情不是? 云皎月寻思着,反正腿疼站不起来的人又不是她! 西宁侯府何时按照她提出的要求,摆好态度向她低头! 她就何时去给宋琰看病! 直挺着脊背,豆绿罗裙裙摆被风吹拂扬起好看的弧度。 云皎月偏过头不去看西宁侯夫人派来的嬷嬷。 转过头的刹那,晚些从皇宫里内殿出来的安远公主也到了文安公主府。 云皎月轻声喊道,“义姐你看,安远公主来了。” 林芙蕖不喜欢西宁侯夫人这种盛气凌人的架势。 若是西宁侯夫人自己对着自家义妹威逼,那她身为晚辈不好表达出什么不满的行为。 可一个侯府的嬷嬷? 有什么资格说教帝师府的小姐? 连带着对西宁侯府印象又差了几分。 拉起云皎月的手,往刘夫人薛夫人那处走了几步。 将嬷嬷晾在原地许久。 紧接一刻钟的时间不到,这嬷嬷居然就亲眼看见安远公主拉着云皎月的手,往交好的武将夫人圈子里逢人介绍。 脸色仿佛被霜打的茄子。 突然意识到 自己说错了,这祁夫人如今春风得意,还真算个人物! 无奈下,只能去找自家主母,说对方近日繁忙。 西宁侯夫人拧眉细细问了一遍,最后一怒之下,将嬷嬷狠狠骂了一通…… 宴席吃到戌时三刻,公主府的人便开始三三两两散了。 云皎月在桌下早早去拉林芙蕖的袖子,“义姐,义父和长瑾都是男子,男子有时喝起酒来,推杯换盏好费功夫。” “左右我们今日出府有两辆马车,他们还能坐一辆,咱们还是早些走吧。” 公主府的宴席男女分桌而坐,有屏风隔挡。 其中每桌宾客,坐的都是关系交好的人。 譬如裴瑰就是和西宁侯夫人她们坐在一处,宋枝段月蔷也坐在那头。 而她则是和林芙蕖薛福儿她们一道坐。 云皎月坐不太安稳,只因发觉李敬之竟然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她。 暗想或许是想借机问她有关于方婉的事情。 想到方婉……她有些心虚。 不知道何时才能将她搜集来的走.私证物公布于众。 林芙蕖感觉到这抹异样眼光,用一种无法言说的神情对着云皎月。 语重心长,“皎月,你和武定侯陆乾认识?” 云皎月茫然,“啊?” 张了张口发问,“义姐,你在说什么?” “你若不是和武定侯认识,那为何会做出这副心虚的模样?方才我还看见,他看了你好几次呢。” 云皎月从圆凳上 站起来,走到林芙蕖的方向。 发现正好能看见斜对面屏风未遮挡住的地方,这会儿武定侯陆乾修长有力的指节正握住酒杯,冲着云皎月方向敬了敬,再是一饮而尽。 云皎月黛色细眉微微蹙起,纳闷得很。 顺着陆乾的视线看,一位中年的武将夫人正慈眉善目对着陆乾点头示意。 松了口气,“没那回事。” 安抚林芙蕖,“义姐,咱们先回去吧。人家武定侯正对着别家长辈打招呼呢。” “许是坐在我们这头的长辈多了些,对上视线时,这才多看了几次。” 林芙蕖总觉得云皎月给出的理由站不住脚。 实在是武定侯这个人,早年丧父,青年丧兄,生性凉薄算不得时时刻刻对长辈有礼的人。 被云皎月央求着,无奈下松口,“好,那我们今晚先回去。” 一连着几日,云皎月还真日日都不在帝师府。 翟大找的两处宅院离帝师府不远,直接将宅院地址交给了柳韵秀,由柳韵秀直接联系的宅院主人进行买卖。 从头到尾,翟大牙行都没明面上出现过,因此连同着帮忙买卖的银钱都没收。 云皎月往荣宝斋去了几次,买了不少家居用品,也不着急和高老谈香品供应的事情。 终于在几日后,搬进宅院住下。 云皎月原以为搬了新住所,就能避李敬之避得更容易些。 然而这日检查一圈宅院,走到花园处看见湖面 上有几夜间成片凋谢的荷花。 吩咐程二李虎,“程二李虎,你们领几个人下去,去把湖面上的这些都给打捞上来。” “过两日宴请宾客,这些衰败的荷花实在碍眼。” 离开帝师府那天,林芙蕖就告知她,搬进新宅院后,薛福儿和刘蓉她们会来祝贺乔迁之喜。 云皎月乐意和她们交好。 薛福儿是大理寺卿独女,私下不受管制翻看卷宗惯了,能知道不少贵女不知道的秘事。 至于刘蓉,也得交好。 由于大齐开国皇帝允许御史可以对皇帝的不当行为进行直言劝谏,对官员进行监督。 而左都御史是都察院的两位主管之一,正三品。 手底下不乏真一根弦轴得不行的官员。 这类官员,以一头撞死在议政殿,被史书记载为荣。因此即使是司礼监有时候也很头疼难以应对。 适时祁长瑾下朝回府了。 他换了身玄色绸衣,绵绸直缀盖在脚面上,修长的身形站在花园血染似的枫叶底下,气势令人不敢直视。 硬朗磁性的声音突然叫了一声,“皎月。” 云皎月偷摸着看过去。 松了口气,“你不是去赴晚朝了?下午出门前,还特地和我说今日会晚些回来。” 祁长瑾淡淡应声,漫不经心解释道,“宫中似是出了什么事情,陛下便让我出宫了。” “正好今夜敬之请我喝酒,还能多相处些时辰。你要不要一起去?” 第232章 你愿意帮我吗 云皎月沉思半晌,很想问祁长瑾! 他到底为什么认为……她会上赶着去看李敬之啊! 偏偏男人的眼睛太过诚挚,墨玉一般的眸子纯净无瑕似莲子看她。 无奈下,轻咳了咳,将话题转到她感兴趣的问题上。 问道,“你上回说,想找个和姜王府有难以化解之仇的人,去对付姜王府。” “这个人,是李敬之?” 祁长瑾摇摇头,磁性声音克制着对权力运用浅尝辄止的冲动。 线条流畅的面庞清冷似月。 悦耳的声音落下,“敬之是朋友。” “不过他现在想拼了命地去和姜王府不对付,对此我是支持的。” “只是我所说的另有其人。你看,姜寻和姜王爷这些人,不说政敌,就说曾经草菅人命结下的死仇,亦是难以计数之多。” 补充道,“我这几日,私下已经在寻找和姜寻有所过节的人员名单。” 云皎月默默点了点头。 陆崇对祁长瑾的安危很看重,从帝师府拨了一队人马给他差遣。 依照她义父君子的本性,根本不会过问这队人马有关于祁长瑾的事情。 抬头望去,西边落日夕阳处,晚霞正沿着山峦渲染天际。 湖畔柳枝摇晃荡荡,云皎月收回目光,“那你去和李敬之喝酒吧。我就不去了。” 找借口道,“我要是去了,没几杯下肚就得喊着你回府,会扫兴。” 祁长瑾见云皎月都这么说了,不再强求。 准备 出府,嘱咐,“我晚上会早些回来,若是你等不及,可以先睡。” 云皎月淡淡应声。 她这几日,每日目不暇接,让自己忙活得可以累到沾床就睡。 可以说,男人不论回来早晚,都无碍于她的睡眠。 等祁长瑾那身挺拔的玄色身影越渐越远,云皎月才是收回目光。 一刻钟后,府中家仆将枯萎掉的荷花残叶全都打捞上来。 湖水中污秽的水泥连着荷花茎叶被带上岸,透着渔网不断地往地面落下。 “等污水坠得差不多了,你们几个就将荷花残叶全都带出府扔了。” 程二和李虎已经以侍讲学士府管家自居。 仔细吩咐着手底下几个家仆。 李虎说完话,偶然间想到了什么,早已变换称呼,“夫人,我今早路过翟大牙行,被人示意从后门进去。” “翟大告诉我,这几日李小侯爷常去的酒楼,有动静……” 云皎月挑眉,用手扇动鼻尖闻到的淤泥气息。 示意对方说得再清楚些。 李虎挠了挠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就是翟大上个月给望沧楼介绍了一批伙计,其中有几个伙计和牙行伙计沾亲带故。” “不知怎的,从前几日起,那几个在望沧楼做活的伙计竟然休息并未外出!” “牙行伙计碰见后,问起来才知道,原来是望沧楼东家吩咐的。今日酒楼又传来消息,说是明日就可以回酒楼做事了。” 云皎月水润 眼眸闪过一丝被击得措手不及的危险之意。 意识到今夜望沧楼会出事! 舒展眉头蹙起,紧咬牙关问道,“不是?李虎,这些话,刚刚你当着长瑾的面怎么不说?” 李虎蒙了,发现自己好像闯了祸。 双手不太自在放在身前,“夫人,我……我方才是一时间忙忘了。” 特别珍惜当下的地位,保证道,“夫人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一定事无巨细早早把事情说出来,不会再忘了!” 云皎月没心思去责怪李虎,青州前衙役和京都学士府现任二管家的身份转变,的确不会立马适应。 纤细手指下意识蜷缩着,继而握紧! 望沧楼之所以被称为望沧楼,是因为楼高可望沧海边际。 夜间也不是没有过登高望景意外坠楼的例子。 云皎月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 用意念在空间库房翻了翻,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打眼又方便使用的利器。 跨步往外走去,轻浅眸色渐渐深沉。 着急道,“我有事先出门,你们先把家里护好。” “若是晚上有人造访,只要是过了亥时,无论对方说什么,你们都不要让人进府!” 连理由都找好了,“就说长瑾喝酒未归,而我在外头逛了一圈,因为身子不适就早早回来歇息了。” 李虎很上心,认真记下。 程二开口叫住,“夫人,那我们要不要也和你一道出门?” 云皎月脊背挺直,脚步没 有停顿。 摆手,想都没想拒绝,“算了,今夜外头不太平,你们俩带着人守家就行。” 等女人身影消失在眼前。 程二才是叹出声音,意味深长将手搭在李虎肩上。 有了危机感,“兄弟,咱们得找聂侍卫练练咱们的功夫了。” “你看咱们以前当衙役的时候,拔刀抽鞭吼两声,就能糊弄威慑平头百姓。可你看京都之中,咱们能吓唬住谁?” 感慨,“刚刚夫人都嫌咱们拖后腿,不把咱们带出去。” 程二认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他既然已经成功从青州到了京都,就得拿出留在京都的本事! 否则京都能人多,保不准什么时候自己大管家的位置就被什么人抢走了! 李虎整张脸都揪成了一团,身为二管家未能及时禀告消息,已经是犯了错。 惶恐,赞同道,“那明日我们就找聂侍卫商量商量。” 程二激起向上的斗志,意味深长,“李虎,咱们到京都做事,乡亲们都引以为傲,可不能灰溜溜回去了。” 告诫,“另外,该告知的消息,不管有用没用,都得先说。下回这种事情,可别犯了。” “……好。” 云皎月在马厩里挑了一匹马,牵着出了府邸。 她脑子飞速转动,可以肯定的是,祁长瑾身手不凡,再加上拥有反派光环,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事情。 可李敬之回了京都,若是和宁顾行的人对上,生死 怕是难说。 她想了想,就算没有方婉,就凭以前在沙橘村做了几月邻居的情分,也不能白白让李敬之出事! 踩上马镫翻身上马,双腿紧贴着马肚子一拍! 柔软的丁香紫裙摆,驾马时立即飞扬瞩目起来。 远远望去像是有一片紫色花海在翻涌。 避开人群往小道上骑马,往望沧楼赶去。 “侯爷你看,那不是祁夫人吗?” 武定侯府的侍卫胡嘉突然冲着云皎月骑马的方向喊了声。 陆乾坐在茶楼上,被那道英姿飒爽的骑姿所吸引目光。 他眼底有一抹难以察觉的异色,抬首从太师椅上起身,双手在栏杆处握紧。 看着云皎月慌里慌张赶往的方向,正好想起李敬之约了祁长瑾喝酒的事情。 宽大袖子在高楼上被风吹起,幽幽道,“咱们也去望沧楼看看。” 胡嘉愣了愣,“啊?真的要去吗?” 陆乾蓦地瞥了眼手下,后者顿时缄默不语。 乖乖跟在陆乾身后一道过去。 望沧楼内。 祁长瑾和李敬之坐在最高楼,李敬之包下整层位置,身旁是贴着窗纸大开的窗户。 不时外头下起狂风骤雨,俯瞰着大片海域,雨水砸在湖面激起不少浪花。 祁长瑾开门见山,“敬之,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 李敬之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他一字一句说道,“泽州银炉点,沧州醉花楼,青州段家。” “长瑾……你愿意帮我吗?” 第233章 祁夫人怎么不见了 祁长瑾漆黑剑眉微微拢了拢,刹那间明晰了过去几月对方的行踪。 屋外高高翘起的翼角处,八角灯笼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 灯影晃悠,衬得屋内男人斜侧方的黑影越发颀长。 祁长瑾绯红薄唇稍稍抿了抿,“敬之,你是江夏侯府小侯爷,你确定要走上这条路?” 李敬之的侧脸明明暗暗,“长瑾,我意已决。” “只要你帮我,我愿当你的青.云梯,助你直上云霄。” 早在姜寻娶了前户部侍郎甄广泉的孙女时,李敬之就察觉出官银丢失和姜王府有关。 那时候祁长瑾已经和聂韬端了泽州的几个私人银炉据点。 他离开沙橘村后,在水龙县住了几日,找到了一些连祁长瑾都忽略了的关键线索。 后来他去了沧州,正好看见姜寻将祁雅儿从醉花楼带出。 在青楼重金住了几日,终于从一女子口中套出了话,方婉早已被青州段家赎身当了姨娘,那日段家刚好被灭满门! 他紧赶慢赶到了青州,连同意图放火的仵作都杀了,将几十具尸体翻了个遍! 确定没有方婉后,才是松了口气,毁尸灭迹。 那几日,他躲在暗处观察着祁家,只因听闻云皎月和祁长瑾在段家灭门那日,曾去过段家。 可惜连着观察了几日,都没有看到方婉的 影子。 “我在泽州待了几年,水龙县有我不少熟识的人。你和聂韬端了银炉据点后,有人告诉我,银炉附近有几个钱庄突然关了门。” “那几个钱庄,是专营铜钱兑换的,各州县都有连锁。” 祁长瑾拇指摩挲着食指背部,他当时回沙橘村心切,并未深究银炉背后的生意往来。 现在李敬之这么一说,他瞬间会意。 泽州私设的银炉据点,将官银熔化铸造成私银后。 若私银涌入市场太多,必然会引起官府注意。 那只要将私银和铜钱进行兑换,拿到兑换后的铜钱凭证去各州县兑换。 或者直接用于买卖,就不会引起各地官府注意。 最重要的是,钱庄不乏私银,也有阴阳账本,就算查获大量私银,只要给出的账本,账面上账对得上,就能全身而退官府的查探。 李敬之身为江夏侯府小侯爷,眼界绝不输于常人。 一针见血道,“这十余年,朝堂宝钞贬值,官府放松用银禁令,这才导致贩卖铜钱、私铸私熔的现象屡禁不绝。” 咬牙,“说难听些,姜王府之所以有机会勾结甄广泉转移官银,实乃祸起萧墙!” “现在甄广泉至今还被关在牢里,大量涉案官员没有被抓,数不胜数的官银还流落在外。” 有自己的见解,“长 瑾,官银纵使流落在外,或购买兵器,或贿赂官员,可总有它的用途不是?” “你可能帮我找到官银的下落?” 祁长瑾也认同李敬之祸起萧墙的说法。 眼下大齐国国库实在空虚,崇明帝急于找回丢失的大量官银,因此这几日早朝之余,还连着召他上晚朝。 晚朝仅奏重事,不需要百官赴朝。 因此旁人不知道,崇明帝大有将找官银交给他的架势。 “我能帮你找到官银下落,引蛇出洞即可。” 祁长瑾磁性嗓音谈及朝政不疾不徐,“这几日我已建议陛下,尽快下令禁止贩卖铜钱和私设银炉。” “只要禁令能下发,即使各州没有严格实施,各地钱庄也会暂停兑换业务,静观其变。这样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和姜王府为伍的商户。” 祁长瑾是商户出身,知道政令条例对商户的影响有多重要。 一旦钱庄停止兑换业务,就会导致物价飞涨。 若姜王府将官银熔炼后的用途,用于购买兵器。 那当物价飞涨,兵器价格翻倍,供应兵器的商户必然会着急! 商户最忌讳做亏本买卖,绝对不会允许以低廉的价格出售兵器,自然会找姜王府再商议价格。 他和李敬之只要静等先慌乱的商户露出马脚,再一网打尽,顺藤摸瓜找到 足以让姜王府再翻不了身的证物,就能大获全胜! 李敬之错愕顿了顿,很快端起酒杯去碰祁长瑾手中的杯子。 一饮而尽,郑重承诺,“长瑾!今日相助,他日我必定当百倍奉还!” 祁长瑾勾了勾唇,轻笑,“客气了。” 事关寻回官银,重要非凡。 男人将话说在前头,“不过敬之,计划归计划。” “碍于你的身份,等禁令实行后,我希望敬之你不要贸然行动。” “等过几日,我会给你一份可差遣利用的名单,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李敬之又举起青玉杯,轻轻碰着对方杯壁,发出清脆响声。 应下,“我答应你。” 话音落下,望沧楼有伙计将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上,两人的谈话顷刻间不再继续。 当伙计将一碟荷包里脊端上后,瓷碟刚落桌。 祁长瑾就瞧见对方掌心无意间露出的厚厚茧子。 默契对上李敬之的视线,对方眼角发觉不远处有刀锋反光! 李敬之直接掀开桌子,桌子上的酒坛和刚上的菜肴摔到地上,只是被摔得细碎的声音,被雨水掩盖! 一脚踹上伙计的胸口! 所谓伙计后退几步,立即从腰际后侧拔出一把大刀! 刀锋砍向李敬之臂膀! 祁长瑾见状,猛地攥住伙计的手腕,将人往自己的方向一 拉。 转而握上刀柄,掌舵般,用刃割向身前伙计的咽喉! 皮肉被割出一道深深痕迹,鲜血瞬间滋出,溅了李敬之一脸! 这时,几十个躲在楼梯转角处身着飞鱼服的人,齐齐往两人方向冲去! 云皎月赶到望沧楼时,门口早已被拱卫司手下围堵。 她出门急,骑马到半路时,天空就已下起滂沱大雨,来不及去买蓑衣,只能浑身被雨水淋湿赶往目的地。 一开始,她心里不为祁长瑾担心,想着男人有反派光环,不会出什么事情。 可隔着几米远,看到望沧楼门口挤进源源不断的拱卫司人。 那些数也数不清的飞鱼服,看不到头的人手,如灵巧的长蛇窜入楼内。 云皎月终于慌了。 肩膀被主动避之不及拱卫司的民众接连撞开…… 陆乾隔着几十米距离,看见望沧楼各层大开的窗户里,拱卫司人飞快踩着楼梯台阶上楼。 最高楼不时有尸体跃下,坠入海面。 “侯爷,要去帮忙吗?”胡嘉皱了皱眉,“李小侯爷还在上头。” 陆乾摇了摇头,“拱卫司办案,谁人敢插手?” “什么办案……宁顾行也不是一次两次顶着办案的由头排除异己了。” 胡嘉嘀咕着,不满。 说着,突然惊呼,“侯、侯爷,祁夫人怎么不见了?” 第234章 炸了望沧楼 “侯、侯爷,祁夫人怎么不见了?” 胡嘉说完话,陆乾幽邃眸光下意识闪过一抹锋利。 扫了眼方才云皎月骑的马,马匹在人群中无措,发出声声嘶鸣。 马还在,人应当也在附近。 云皎月从空间翻出一顶帷帽,戴在头上,挤进望沧楼对面的茶楼。 大雨滂沱,茶楼人客稀少。 她神情紧绷,尽管不想承认,但以她一人之力,根本不足以抵挡这么多的拱卫司人手。 望沧楼离帝师府很远,驾马尚且要一刻钟。 来回一炷香的时间,不知道祁长瑾和李敬之能不能支撑得了。 她所需要做的,就是尽快在这条长街闹出大的动静! 动静得比雨声大,才能引起附近司礼监对家的注意! 可……要怎么帮祁长瑾分担火力? 又要怎么闹动静? 等等,火力…… 云皎月灵光乍现,祁家库房里,似乎有一把火药箭! 祁盛天纨绔不化,曾经打造了一把火药箭,每每在秋季祁家各房狩猎时,总能凭借这把弓弩火箭获得猛兽猎物。 云皎月用意念疯狂在库房里翻找! 将乱七八糟的东西,翻得满地都是! 终于,在一处木箱里,找到了一把弓弩火箭! 还有满满一箱用云青色绢布卷成的火药筒! 每个火药筒都绑在箭头上,内卷火药,尾部还插有引火线! 现在,她只要点燃引火线,将箭头连带 着火药筒射击到望沧楼,就能分担一部分的进攻压力! 尝试性射出一箭,可箭穿过雨水飞到半空中,引火线上的火苗就被雨水熄灭! 云皎月手心发麻,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祁长瑾……我,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你?” 脱口而出的话,传入女人自己的耳畔,身子忽而颤了颤。 感受着当下的无力感。 可看到最高楼处,祁长瑾和李敬之已经杀红了眼。 那两个身影在窗口恍过,利落地手起刀落。 云皎月镇静下来,快速思考着。 将库房内的绸缎,撕成几条。 每一条绸缎都捆绑着三支火药筒! 再是尝试性地将火药筒射击而出! 要是三支火药筒还是灭了。那她就五支!十支! 当数量增长到十支时,引火线终于没有被熄灭! 爆炸声在望沧楼二楼响起,不少人手被砸的血肉模糊! 木质建筑燃着火焰! 爆炸声毫无疑问引起一楼宁顾行的注意! “怎么回事?” 宁顾行冒着雨走到望沧楼外部,看到楼层上被炸毁冒着黑烟的瓦片。 “回大人!二楼疑似有黑火药,有不少兄弟都被炸伤了!” 宁顾行拧了拧眉,转身往对面茶楼看去。 浑身杀意,声音比湖水还冷。 没有什么温度,“派几个人去对面查看情况!” “至于楼上的两个人,我要死的!都给我上!” “是……” “等等。” 宁顾行突然喊住手下,横眉怒视,“现在是什么时辰?” “酉时末。” 宁顾行眉心难以舒展,心情烦躁。 下了最后通牒:“再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给我杀!” “在兵马司和巡捕营来之前,上面两个人要是还活着,你们后果自负!” 云皎月紧贴着茶楼内部墙壁,没在宁顾行抬头时被发现。 她瞬间想起一件很要紧的事情。 望沧楼在南城,火药筒若引发火灾,负责治安的南城兵马司就会因为未能救火而被问责! 兵马司虽说是拱卫司的下属,但若有火灾,照例还是得介入去灭火! 而酉时到寅时期间,是巡捕营需要当值的时间。 巡捕营除去受拱卫司管理以外,也要被隶属于都察院的巡城御史所管理! 也就是说,留给宁顾行杀人灭口的时间……不多了。 只要祁长瑾和李敬之能再撑一撑,就能转危为安! 云皎月没准备傻待着给拱卫司人当活靶子。 飞奔着跑下楼,从茶楼后院离开。 现在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去给能制住宁顾行的陆崇报信! 离开前不忘在后院也点了十支火药筒! 剧烈的爆炸声再次响起! 宁顾行听着声音,拳头都要捏碎了! “侯爷,祁夫人在那……”胡嘉出声。 陆乾隔岸观火作壁上观,看见云皎月一身狼狈从茶楼方向跑出。 帷 帽被淋得湿透,沉重的白纱逃跑时掀起一角。 那张算不得惊艳的脸蛋,眼神却十分凌厉执拗。 “真是奇特。” 陆乾站在伞下,“我原以为在泽州和高僧谈论佛法的人,心性定然阔达无味。” 淡淡笑了声,笑意混杂在喑哑的声音中,如雾霭绿松让人感受得不真切。 “还以为踢西宁侯府家仆那一脚,已然属于贵夫人中的出格行为。” “原来,和今日相比,那竟然都是假意乖巧的表象。” 胡嘉捉摸不透自家主子的心思。 半晌问道,“侯爷,那望沧楼的事情,今日咱们还要插手吗?” 提醒着,“李敬之和李源都是您的表弟,谁得了侯位,对您来说可都是一样的。” 陆乾抿了抿唇,黑眸冰冷。 阴暗潮湿的天气里,散发着的危险气息,竟然丝毫不比宁顾行少。 盯着望沧楼沉思片刻。 终于,使了个眼色,“去吧。” “明白。” 不过多时,胡嘉已经拿着武定侯府的令牌去往望沧楼。 胡嘉的声音在冰冷雨水中淡去,“宁大人,我家侯爷说李小侯爷在望沧楼和祁大人喝酒。” “您抓捕犯人,可千万别把两位贵人给伤了。不如,就让咱们先上楼?先将人带出来回去复命。” 宁顾行双手抱着长剑,眉头挑了挑。 倏地笑了笑,“如果我说……不让呢?” “拱卫司办案, 纵使是武定侯府,又有何权阻止?” 胡嘉不悦,身后武定侯府侍卫齐齐拔刀! “宁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顾行呵笑,没把胡嘉这群人当回事。 他再次走到大雨之中,指着二楼,这回敛去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 解释道,“可不是我和武定侯府过不去,是有人炸毁了二楼楼梯,无人能再上去。” “我看李小侯爷和祁大人,还是自求多福吧。不过保不准他们都是没有福分的人,方才望沧楼有要犯和人混战,可有不少尸体从楼上被扔下。” “要不然……你们下水去找找?” 胡嘉紧皱着眉,火大质问,“宁大人,若二楼楼梯被炸毁!” “那你的人!你的这些人,去的又是哪里?” 胡嘉知道宁顾行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可现在还有人往楼梯上跑,补充人手去对付祁长瑾和李敬之! 他到底是怎么说得出来!楼梯被炸毁的? 质问的话落下,宁顾行抬了抬眉,下一秒,啪地几声,声音从楼内依稀传出。 视线里…… 拱卫司的人手,竟然生生把七八阶台阶给拆了? “现在,楼梯不就被炸毁了?” 宁顾行哂笑,嘲笑着胡嘉的愚蠢。 胡嘉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你!” 宁顾行抬头去看最高楼层,楼上有拱卫司的人手数百。 他不信!祁长瑾和李敬之还能活着下来! 第235章 把命掌握在自己手里 望沧楼最高层。 祁长瑾玄色的锦袍被鲜血浸湿,哪怕是挥袖间,亦或者是转身一剑封喉时摆动的衣摆! 都有血滴甩落! 他那张俊逸的脸庞,鲜血从额头处滑落,在高挺的鼻翼处往两侧流去。 眼眸嗜血疯狂,从对方手中夺过的刀,几乎都砍钝了。 幸好,皎月这次没来。 “长瑾,真是对不住,看来是我连累你了。” 李敬之在大荒县杀猪杀惯了,体力不浅,还有余力对付宁顾行的手下。 祁长瑾抿唇一笑,这群拱卫司的人…… 宁顾行,他记住了! “谁连累谁还不一定。” 祁长瑾嗓音低沉,一脚踹上来人的胸口,劲瘦的腰身一侧,躲开新的攻击。 他不会死,还没和云皎月过完一生,他怎么会死? 李敬之也如是想,没把西宁侯府和姜王府毁了,他也绝不会死! 两人向死而生,地上的尸首无数,难以落脚。 这时,兵马司和巡捕营的人都到了。 又是一刻钟的时间,帝师府的人马也到了。 三路人马围在望沧楼门口,陆崇掀开马车上的帘子。 顶级文官的威压,冷视着宁顾行,幽幽道,“宁指挥使!你是在查哪门子的案子?” “难道,我帝师府的女婿是要犯?人家西宁侯府的小侯爷,也是要犯?” “你还不快让你的人手速速停下!” 陆崇看着楼上不断掉落的拱卫司人,怒意蔓延难 以克制! 明眼人都能看到,上面和拱卫司对打的,是祁长瑾和李敬之! 宁顾行浑不懔模样,嗤笑,“雨势大,卑职就算有心喊停,也无人能听见不是?” “另外,祁大人和李小侯爷也不一定就在望沧楼呢。陆大人年纪大了,一时看错也有的。” 陆崇下了马车,聂韬连忙下马,给人撑伞。 这宁顾行,是愈发不要脸了。 怒极,“好,你不喊停是吗?” “兵马司何在?望沧楼火势连大雨都无法扑灭,你们兵马司的人不去救火?” 南城兵马司来的人是段副指挥使。 段副指挥使刚得了个公主儿媳,一时春风得意,被陆崇责问下不来台。 找着借口,“陆大人,望沧楼台阶被毁了。” “台阶被毁?” 陆崇被气笑,怒问,“好!就算是几层楼的台阶都被毁了!” “可难道,找些云梯就这么难?” “你们兵马司受了朝廷给的俸禄,若是还不能干好职责内的事情!不如趁早解散!” 吩咐,“聂韬!去找都察院官员,给皇宫递牌子!夜间紧急参奏!” “是!” 宁顾行似乎早就料到了陆崇的反应,笑道,“陆大人,陛下今日免了晚朝。” 陆崇愣了愣。 宁顾行又道,“难道陆大人不知道?八皇子今日爬树摔断了腿,陛下心疼,去看八皇子了呢。” 陆崇这才意识到,今夜望沧楼的围杀,是 一次内外联合、有预谋的计划! 聂韬咽不下这口气,转身冲着手底下的兄弟喊道: “兄弟们!二姑爷在望沧楼!” “不怕死的,就跟我去找云梯!我们上望沧楼救人!” 聂韬一呼百应,不少人都呼应着,“救人!救人!” 他冷冷凝视着宁顾行,他们大人是文官,做事有章法,难免不敌宁顾行这种小人行径。 威胁笑道,“宁大人,望沧楼内必定有不少要犯,这才使得宁大人喊上了数百人马攻杀。” “只是今夜雨势大,保不准宁大人所要抓捕的要犯,会在交锋间坠入海面。” “且明日尸体还会被冲到十几里外的海面,以至于死不见尸。” 帝师府的人,早就看拱卫司不顺眼了! 正愁没机会好好杀一顿! 在一旁许久的胡嘉,听明白了聂韬的话。 幸灾乐祸拱卫司。 笑了笑,冲着陆崇抱拳,“陆大人,李小侯爷还在楼上。” “这回救援,我们武定侯府的人,自发和你们一道行动!” 宁顾行皱眉,没说话。 拱卫司,最不缺的就是人。 想往上爬的人,太多了。 今夜望沧楼上的人手,能杀祁长瑾和李敬之,他就给人记上一功! 若是全被诛杀,那也是他们的命! 不过多时,聂韬从附近商户里借来不少云梯。 几十个人齐齐爬上云梯,去救援祁长瑾和李敬之。 云皎月在暗处看着, 捏了把汗。 望沧楼太高,伴水而建,水面上四柱六层。 全楼目测五十几米,除去盔顶飞檐以外,如果跳水,危险系数很大。 望沧楼水下不深,跳下来若是触底,人多半是没了。 另外跳水姿势,若是横着摔在水面,那无异于跳楼,性命也会危矣。 只希望,男人能够坚持再坚持。 不要跳水…… “大人,这是我刚刚发现的证物,许是故意炸毁望沧楼的要犯留下的。” 宁顾行的手下发现二楼外的柱子上有未点燃的火药筒。 箭矢插入木柱,踩着云梯将证物拔下来,交到人手里。 所有人都知道,今夜并没有所谓的要犯。 但拱卫司,必须得为这场闹剧找出理由! 宁顾行本想暗杀完,再装作对方失足落水,亦或者是意外失踪。 可事情被火药箭逐渐打乱,已经按照他无法掌控的地方发展。 只能另辟蹊径找缘由,作为这次围杀的结束! 宁顾行打量着三支困在一道的火药筒。 三块包裹着火药的云青色绢布上头,竟然隐隐有石青颜料留下的字样。 绢布和颜料的颜色本就接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耐心拼接各块绢布。 肉眼可见,雨水冲刷后,三张绢布上的残留字迹,居然拼出了完整一字!? ——祁! 宁顾行眼神冷厉,“所有人!去祁大人家的侍讲学士府!” 声音从牙齿缝里又迸 出两字: “查案!” 陆崇想拦人,可宁顾行已经翻身上马! 云皎月见状,尽管来回奔波没什么力气。 但还是拼了命地,转身朝着自家府邸方向的小路跑去。 她不怕宁顾行搜查! 要是对方能在府邸里搜出一个火药筒! 她就跟他姓! 李敬之逐渐难以应对不间断的攻击,根本杀不完! 筋疲力尽,“长瑾,实在不行,我们跳水吧。” 祁长瑾摇头,沉声,“相比较于不知深浅的水下,我更想把自己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 “再坚持坚持。你听见没有,楼下似乎也有被杀的惨叫声。” “应该……是救援的人到了。” 站在窗口,居高临下的刹那,看见远处一群人马撤去。 越发笃定自己的想法! 这时,聂韬的声音从楼下响起: “二姑爷!我们来了!” 李敬之心底希望被燃起,突然笑了声,枯竭的体力瞬间被补充。 但又有些感慨。 回到从小生存的京都,竟然和在外乡一样。 同样的,无人在意他。 楼梯拐角处,胡嘉被聂韬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耳朵差些一聋! 想着输人不输阵,刚刚武定侯府宰的人,还没帝师府宰的人多呢! 不忘帮自家主子喊了声,“小侯爷!我们侯爷派我们来救你了!” 李敬之眼底一暖。 他知道,不论如何,他的表哥,在李源和他之间! 还是选择了他! 第236章 今夜见血,尊严全无 “拱卫司办案,开门!” “开门!” 粗鲁的敲门声响彻雨夜,马蹄声成群在侍讲学士府门口停下。 铜环被人捏得温热,不停叩向大门。 没什么耐性,“再不开门!就别怪我们硬闯了!” 穿着飞鱼服的手下对着马背上的宁顾行抱拳,“大人,里头的人不开门。” “闯。” 冰冷僵硬的声音从竹篾夹油纸编织而成的斗笠下传出。 雨水珠玉串般紧密坠下。 宁顾行单手勒着马脖子上的缰绳,单手微抬,示意人硬闯。 话音刚吐出,三两个人齐齐踹向坚固厚重的包铜板门。 门后头的程二和李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一开始装聋作哑装不在,看百年枣树制成的大门被踹得震颤。 两人对视一眼。 “程二,再不开门,我们府里再清白,说出去都没人信。” “开门吧。” 程二惴恐下当机立断,开门刹那,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凶神恶煞。 镇静下来,为刚刚的不开门找借口。 尽力拖着时间,“哎呀,这雨势太大了。竟然连敲门声都没听清。” “诸位是……拱卫司的大人?” 李虎壮着胆子,“不知道各位大人来我们府上所为何事?” “我家大人外出和李小侯爷喝酒去了,还未归呢。” 宁顾行翻身下马,家仆而已,也配让他听着说话? 单手推开动嘴的李虎。 抬手一挥,“搜!” 李虎急了,连忙解释,“大人,这可不兴搜?敢问我们学士府是犯了什么案子,居然让这么多人齐齐来搜查?” “我们家夫人先前刚回来,正是身体不适准备休息呢。你们要是硬闯冲撞了我们家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程二心惊肉跳,也壮着胆子拦在宁顾行他们面前。 郑声道,“我们家夫人好歹是帝师府二小姐,在沧州通安县救灾时,还受过陛下的赞扬!” “诸位大人擅 闯学士府,难道就不怕帝师气恼?也不怕明日都察院官员会参奏问责?” 宁顾行太阳穴突突地跳,若非看在帝师府和崇明帝赞赏过云皎月的份上! 他早就杀了这两个不知死活阻挠办案的家仆! 宁顾行不屑于和下人解释,阴冷视线扫过程二和李虎。 立刻有手下会意,纷纷拔刀置于对方咽喉。 雨水掉落横握的刀刃,冷冰冰弹到两人脸上。 学士府的下人有不少是从督邮府和帝师府出来的,如今身契都在云皎月身上。 看到有人上门找事,顿时在廊上排成几排,不让对方继续往内院方向踏入一步! 烟景有些见识,扫了眼宁顾行身上那身大红蟒衣飞鱼服。 皱眉冷声道,“宁大人!” “我家二小姐正在休息,不便让人打扰!” 霜商打蛇打七寸,也喊道,“宁大人,尊夫人的表兄宋小侯爷,前些日子可日日都去了帝师府,想求着我们二小姐治病!” “今夜,你若敢擅闯学士府!惊扰帝师府二小姐!” “想来江夏侯府的病,往后是更看不了了!难道……宁大人就不怕惹尊夫人生气?” 宁顾行冷峭的容颜渗着几丝危险意味。 冷冷盯着霜商,咬紧牙关压下几欲杀人的冲动! 自打上回文安公主大婚后,他已经几日没见着裴瑰了。 隐匿了几日的痛处被踩中! 男人猛地拔刀出鞘,嗜血眼眸沉郁! 手起刀落! 砍向霜商! 霜商呼吸刹那间凝滞住,眼见削铁如泥的刀锋泛着寒光,冰冷划过自己的喉咙。 就在这时,“住手!” 云皎月骤然出现,将人往身后一拉! 霜商咽喉明显感知到被划过的温度,余惊未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浑身冷汗! 云皎月火急火燎往家里赶,她先前淋了太多的雨,一路奔波裙摆沾染污渍,特地回房间换了套衣服。 唯恐来不及应 对宁顾行,怕被抓包刚回府! 一进卧房,就将钗环全卸下,把整张脸埋进铜盆里洗了又洗。 装作刚洗完澡连头发都还没来得及擦干烘干的样子到了正堂。 现在青丝如瀑垂在后背,滴着水的几缕发丝贴着不施粉黛的脸颊,似清水芙蓉。 说出来的话却冷硬,“宁大人!我知道你们拱卫司办案,即使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挡不住!” “但我学士府犯了什么大罪?能让你们这么兴师动众地往里闯?” 扫了眼霜商脖颈上的血,好在只是擦破了皮,出血量不多。 吩咐,“烟景,带人下去包扎!” “是!” 云皎月清水般的眼眸怒火中烧。 宁顾行打量着对方脖颈上滑下的水珠,心细如发,“祁夫人,你府上家仆说你在休息。” “既然在休息,为何浑身湿透?是刚从外头回来?” 云皎月不悦咬着发白的下唇,狞视抬眸! 一字一句握拳道,“宁大人!” “我才从外头回来,连一炷香的时辰都不到!回来先行沐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倒是你,无缘无故闯我学士府,若非我头发都没擦干,匆匆换了衣裳就出来!我看督邮府给我的婢女,如今就是一具尸体了!” 宁顾行挑了挑眉,似乎是在考量女人言语的真实性。 将刀收入刀鞘,从后背蓑衣遮挡住的腰际位置,拿出从望沧楼带出来的火药筒。 扔到地上,懒懒发声,“祁夫人,有人炸了望沧楼,裹着火药的绢布上,写有祁字。” “另外,火药筒本为管制货品,近日京都各户并无祁姓人家购置。” “因此本指挥使只能冒昧前来搜查学士府,还请祁夫人不要怪罪!” 一副要杀人的架势,何人敢怪罪? 云皎月暗自讥讽。 她从地上捡起火药筒,手心都是雨水,握住绢布,将最后尚且清晰的字迹笔画晕染。 直 到看不清具体到底是何字,才将三支捆绑着的火药筒对准宁顾行。 “我早就听说拱卫司查案,无论事实对错,全凭拱卫司的一张嘴!” “宁顾行,就凭这晕染到看不清字迹的火药筒,你就想搜查学士府?我告诉你,你做梦!” 云皎月愤怒紧攥着一支火药筒,骨节咯咯作响! 倏地将火药筒重重砸向地面! 火药筒啪地一声响起,几十个人手见状,齐齐拔刀! 宁顾行双眸森冷,骇人的目光如同索命的阎王! 瞬间抬起手,用力锁喉握住云皎月脖子! 抽了抽嘴角,杀意明显,“祁夫人你不愿让人搜查学士府,难道是心里有鬼?” “炸毁望沧楼的火药筒,和你有关?” 不等云皎月回话。 宁顾行启唇冷笑,喝令,“来人!都给我搜!” “我看谁敢!” 低沉的嗓音似寒风阵阵灌入在场之人的耳朵。 祁长瑾满身血水,淋着雨每走一步,脚畔都是成河般流淌的血。 李敬之也跟在祁长瑾身后。 两人身后还有帝师府和武定侯府的人。 祁长瑾跨步上前,握住宁顾行的手腕,生生将对方的手从云皎月脖颈处挪开! 男人手背青筋暴起,精致清隽的容颜鲜血未洗净,凌厉的杀意如滂沱雨势般越渐弥漫! 裹挟着在场所有人,“宁顾行,望沧楼上拱卫司死伤无数!为了暗杀我和李小侯爷,你可真舍得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 “如今你还妄图要我家夫人的命!你是……真肆无忌惮啊!” 祁长瑾幽邃眸子透着危险意味,“陆大人已经夜扣宫门,去弹劾拱卫司!”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最好能找到望沧楼上所谓要抓捕的要犯!” “另外,我回府时已经去请了都察院大人,你确定,还要无故继续搜查我学士府?” 祁长瑾骨节分明的手并未放开宁顾行的手腕。 话 音刚落,都察院御史们前后进了学士府,穿蓑衣戴笠帽的有之,打伞的有之。 不时响起话语声,“祁大人,我来了!” “我也来了!” “哎哟哟,数年未上过晚朝了,要真能急奏问责,老夫可真有些等不及了!” 宁顾行厌恶至极文官匹夫,眉心一皱,“祁长瑾,你什么意思?” “敢带人搜查学士府,有杀我妻子之心,宁顾行!你说我什么意思?” 祁长瑾线条刚硬的面容,眸中一暗,意似利刃逼人。 “若还不走!都察院的诸位大人,今夜必定联合问责拱卫司!” 宁顾行双拳紧握,猛地甩开手腕上坚实有力的手。 他审视着云皎月,笃定学士府和这次望沧楼被炸的事情有关联! 否则事情怎么会这么巧? 若没有炸药声,源源不断的人手必定能解决祁长瑾和李敬之这两个心腹大患! 宁顾行突然注意到,云皎月脚上穿着的绣花鞋,太干净了…… 干净到像是特地换的。 一个念头冒出:学士府,必须得搜! “来人,继续搜!” 祁长瑾微张着嘴唇,刚想说话。 云皎月却拉住对方的手,摇了摇头。 她越不想让人搜查,就会越让人觉得学士府心虚。 现在激将法已经得逞。 双眸被雨水浸湿,倏地腾起水雾,看得可怜。 无奈嗤笑道,“搜吧,搜吧。” “宁大人砍伤我婢女的脖子在前,锁了我的喉在后!” “学士府今夜见血,尊严全无!如今只不过区区搜府,又有什么不能继续忍的?” 都察院的官员看云皎月狼狈不堪。 半是愤懑,半是兴奋! 暗夜遮不住众人眼睛的光亮,“什么?动刀了?砍人脖子了?” “我的天啊!居然见血了!” “诸位还等着干什么?走啊!咱们上奏去!今夜上奏,来日史官必定记上一笔你我的名字!” “走走走!” 第237章 世子妃找的娈童 “诸位大人稍等片刻。” “难道大人们不想知道,宁大人到底能不能在学士府搜到他所要的证物?” 云皎月立马出声,叫住成群结队巴不得马上冲到皇宫的官员。 来都来了,倒不如将搜查的结果也一并见证了。 拱卫司直接向皇帝问责,宁顾行擅闯学士府动刀见血,是崇明帝给的权力过大。 都察院见证搜查结果,就更能有劝谏帝王,问责宁顾行的底气。 很快,四面八方的手下朝宁顾行涌来。 抱拳复命,“大人,没有火药筒的踪迹。” “我这里也没有。” “没有……” 云皎月哂笑,紧抿着淋雨过度发白的唇,朝着都察院的官员行礼: “还请诸位大人,给学士府做主!” 左都御史郑重承诺,“祁夫人放心!我等这就进宫进谏!” 等都察院的大人们从府中离开,云皎月才是收回目光。 祁长瑾发觉女人掌心发烫,伸手去摸对方的额头。 云皎月陡然间问了一句,“长瑾,你和敬之不进宫吗?” “望沧楼所谓的要犯,纵使还没有找到,但你们被拱卫司围杀是事实。” 帝师府是人证,武定侯府也是人证。 云皎月扯了扯嘴角,“其中或有误会,不排除拱卫司有人吃里扒外,认错人犯的可能性。” “但公道,我们总得亲自讨回。” 祁长瑾颔首示意,对上李敬之的眼睛。 两人都决意进宫讨公道。 云皎月话说到这个份上,宁顾行再如何也听懂了! 咬紧牙关,戾气十足,“祁夫人,你耍诈?!诱我搜府?” “望沧楼,是你炸的 ?” 肯定道,“对,你浑身湿透,定是你炸的无疑!” 云皎月阴冷双眸焦点定格在对方身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过……我知道拱卫司围杀我夫君和李小侯爷,需要一个理由!搜查学士府,也需要理由!” 嘲弄,“如今,宁大人还是赶紧找个替死鬼来顶罪吧。” 下逐客令,“更深露重,不送了。” 宁顾行阴鸷盯着云皎月,眸光似毒蛇释出的毒液。 恶狠狠抛出嗜血的警告意味! 京都官场如潮涨潮落,永不停歇。 闷哼转身,并不因一时处于劣势而难以忍耐,带着人手离去! 云皎月眼底复杂。 原本还打算是好宁顾行和裴瑰,来日方便相助和离。 现在看来,宁顾行她是得罪狠了。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祁长瑾将云皎月扶到正堂坐下,“是你将陆大人喊来的?” 云皎月淡淡应声,心想得喝碗姜汤驱寒。 “长瑾,你和李敬之衣服也先别换了。赶紧进宫去。” 祁长瑾眉头蹙了一下,屋外雨声淅淅沥沥,心疼云皎月毫无血色的脸蛋。 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转身走了,“我会尽早回来。” “好。” 祁长瑾和李敬之都深知今夜都察院问责结果的重要性。 无论宁顾行能不能找到替死鬼,拱卫司接二连三的出错,宁顾行都会再次被罚。 如今找到丢失白银的下落,事关重要不容闪失! 只要暂且将宁顾行革职,姜王府这段时间就会失去拱卫司这个助力。 今夜,是一次针对宁顾行的大好机会! 胡嘉冲着云皎月双手 抱拳,想到她在水龙县茶楼谈论佛经时的样子,又想到今夜对方冒雨狂奔救夫的样子。 欣赏,莫名落下一句走了,“祁夫人保重身体。” 云皎月觉得这种关心挺莫名其妙,只当是客套没有多想。 连忙让人去煮姜汤! 现在喝姜汤驱寒也晚了,但喝总比不喝强。 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我那匹马,受惊后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起身,走路都摇摇晃晃。 去洗了热水澡再是喝姜汤,直接睡觉! …… 隔天,云皎月是被林芙蕖薛福儿她们的声音给吵醒的。 醒来已是午时,睡得头脑昏沉。 喉咙嘶哑疼痛,“义姐?” “皎月,你可别说话了。方才你浑身滚烫,大夫说你感染了风寒,需要好好休息。” 林芙蕖心疼坏了,“昨夜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你们都瞒着我不说。” “若非薛福儿刘蓉来找我,我还不知道!聂韬他们嘴跟个铁桶似的,是半点消息都不透露。” 刘蓉忍不住说道,“昨夜都察院官员全进了宫,我父亲子时才从宫里出来。” “你们可不知道,听说群臣激愤问责拱卫司,气得徐公公脸都青了!” 薛福儿早上缠着刘蓉听了好几遍昨晚议政殿内的情况,听了还觉得不过瘾。 感慨道,“哎,要是我父亲也是都察院官员就好了。” “今早早朝回府,他都气恼极了,直言昨夜竟然没赶上热闹,找个由头去议政殿旁观!” 云皎月被烟景搀扶着靠在床上,看见霜降脖颈处已经被纱布缠绕。 收回视线,“昨夜是何结果?” 林芙蕖沉 住气,“宁指挥使罚俸三年,暂且革职。” 云皎月敛下神色,对这种结果并不意外。 又听刘蓉说道,“不过昨晚有件事情挺奇怪。” “徐公公竟然替祁大人抱了几句不平,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云皎月顿住,身为知晓大概故事线的人,她再清楚不过。 这位司礼监掌印,是已经对祁长瑾这位未来义子,抱有了欣赏意味。 想到祁长瑾,刚想问人在哪儿。 “妹夫见我们来了,就去书房了。”林芙蕖解释着。 叹了口气,“文安公主刚刚派人来了,送了些滋补身子的药材。还说你上回送她的那套犀角杯子,她很喜欢。” 云皎月脑瓜子疼,看样子昨夜兵马司段副指挥使也被弹劾了。 文安公主这是在示好。 她抬手揉了揉眉间,“公主喜欢贺礼就好。” 打起精神,皱眉,想起一事,“义姐,你身子要紧,我感染风寒,你还是不要在这里久留了。” “等我风寒痊愈,我再请你们入府一叙。” 林芙蕖感染尿毒症,不能被传染风寒。 她无奈开口,“其实我这几日身体没那么弱,你上次给我开的两副药,药效很好。” “我只是吃了几日,就感觉浑身有了劲。” 云皎月想着她开的是猛药,要是再没药效,那病症是真的得无力回天。 薛福儿也不想走,“我平日最喜欢奇闻轶事,前些日子芙蕖病弱,我不好造访帝师府。” “后来各府都忙着给文安公主挑选大婚贺礼,我也不得闲,积攒了好些的秘事都无人倾诉!” “今天咱们几个在皎月的 府上,我要是再不说,我都要憋死了!” 云皎月失笑,她摩挲着手指,暗想已经晾了西宁侯府好几日。 这回宁顾行被停职,西宁侯府估摸着对她更有了意见。 也不知道会不会继续找她,帮忙给宋琰治病。 自给自足给自己把脉,打算之后写个方子,开个特效感冒宁药方。 薛福儿神秘兮兮道,“你们知不知道,姜王世子妃,前两日给姜王世子挑了几个娈童?” 云皎月怔了怔,“娈童?” 刘蓉不以为意,“薛福儿,你也太大惊小怪了。” “我朝视男风为风流韵事,男子狎男子,法无禁止。名士亦也公然好男风。” “我听说,是姜世子多了个妾室,世子妃被妾室逼急了。” “可偏偏娘家无人,又不愿意往院子里塞女子,这才给姜世子找了娈童。” “哎呀,不是我大惊小怪!”薛福儿这里的轶事,素来都是重量级的! 她声音大了起来,“你可知道世子妃找的娈童是谁?” “是得罪过宋元清的那位从七品敦武校尉其弟!” 这回房间沉寂下来。 连林芙蕖都逐渐瞪大了眼睛。 刘蓉目瞪口呆,强调问道,“你说的敦武校尉,是半年前被下令斩首的那位?” “曾经在宋小侯爷宋琰手底下当差的那位?” 薛福儿瞪了眼刘蓉,“除了他,还能是哪位敦武校尉!” “我也是翻了卷宗,又差人问了,这才知道其弟被收为娈童一事。” “真是可惜,那少年才华横溢,长相清秀,比我才小三岁。若是能好好长大,必定会有常人难及的前途。” 第238章 爱慕皮囊下的心 云皎月知道今年薛福儿十五岁,比她小三岁的话,那位成了娈童的少年,应当是十二岁。 不由蹙起眉头,其实她对娈童这种历史性产物,并没有很奇怪。 娈童顾名思义,是与男人发生性行为的男童和少年。 在历史长河中,上位者集结权钱色于一体。 娈童本质上和青楼里的女子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被上位者玩弄的对象而已。 好奇问道,“卷宗?” “对,我闲来翻阅了这两年的卷宗,发现敦武校尉涉险调戏良家妇女被砍首后,其弟朝不保夕无人抚养,前些日子因偷窃入了牢狱。” “其实入牢狱也挺好,起码能解决他的衣食问题。只是没想到,后来有人将他给保释了。” 云皎月听薛福儿说了这些话,心里越发纳闷。 既然无人抚养朝不保夕,又怎么会有人特地保释? 这是一开始,就冲着男色来保释的啊! 刘蓉问道,“是何种方式的保释?交了银钱?还是以人犯患病为由,保管出外?” 薛福儿以一种明白人的眼神看向对方。 叹了口气,“患病为由。” “我差人去问了,那少年死活不出牢狱,是被宋驸马原配正妻赵氏给拖出去的。” “我想,人应当也是由赵氏送给姜世子妃的。”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一言不发。 云皎月有些寒心,顿时也不着急西宁侯府还会不会找她治病。 一针见血问道,“薛福儿,那位敦武校尉,是真 的调戏良家妇女了?” 薛福儿咋舌,半晌落下几句,“这……不好说。” “卷宗上说敦武校尉醉酒后入室调戏妇女,致使妇女自尽,因此被处以斩首之刑。” “但那一案件死无对证,唯有死者的哥哥出来指责敦武校尉。” 意味深长补充道,“另外死者的哥哥,坊间传言此前欠了宋驸马百两赌债。” “好了,不说这些了。” 林芙蕖看云皎月病容越发憔悴,及时制止住话题。 云皎月抿了抿薄唇,大概拼凑出了事实真相。 宋琰宋元清不和,敦武校尉因宋琰得罪了宋元清,而后被污蔑砍首。 其弟先是没了如父的长兄,入狱后,又没了大好的青春和前途。 后来更是被宋元清和赵氏联合,借由姜世子妃之手,将其送给姜寻当娈童。 如今彻底沦为玩物。 “你们说……这件事情,宋小侯爷知道吗?” 云皎月无声勾了勾精致的唇角,眼神渐渐犀利冷却。 薛福儿茫然,下意识说道,“宋小侯爷知不知道,如今也不太重要了。” 的确已不太重要,毕竟少年成了娈童。事实难以更改。 “不过我想他应当是不知道的。” 薛福儿感慨,“曾经的天之骄子双腿难以行走,眼见着庶弟蒸蒸日上,而自己则每况愈下浑浑噩噩。” “哪还有心思去关心别人啊!” 云皎月呼吸沉沉,也是这么认为。 又聊了好一会儿别人家的秘辛之事,直到薛福儿听见云皎月肚 子发出咕咕的声音。 羞赧地挠头,“我忘了皎月你刚醒还没吃饭,一直缠着你,显得我好不懂事!” “等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再来看你!” 云皎月意犹未尽,其实她还挺想继续听八卦。 碍于肚子实在是饿,只能忍痛目送了薛福儿林芙蕖她们。 等烟景给她递了碗粥,喝完后,云皎月才是动笔写了治疗感冒的方子。 “苏叶、薄荷、藿香、防风、荆芥、苍术、黄芪各一钱,甘草五分,双花一钱半。” “霜商,这几日,你就好好养伤,烟景你亲自去煮药材。” 云皎月找着借口屏退两人。 她从空间找了西药治感冒,相比较于中药的循序渐进疗法,西药虽然有一定副作用,但是不可否认药效发挥得还挺快。 等身边没人了,拿出西药。 顺道清点了医药房的药,发现好些种类的西药药物库存都不多。 坐在圆桌旁思考半晌。 早在泽州大荒县时,她就想着要自己做药品备用,一直到现在都没动手实践。 得将计划提上日程了。 祁长瑾听到林芙蕖她们已经离开,早早就到了主院。 瞧见女人往嘴里塞了白绿色的近圆柱状颗粒,蹙了蹙眉头。 没有多问,轻声喊了声,“皎月。” 云皎月被突然响起的叫喊声惊得呛了几口,岔气不停咳嗽。 祁长瑾快步上前,下意识用手拍着女人的胸口,顺道给人顺气。 云皎月:“……” 秉着是夫妻的事实原则,心想 祁长瑾的行为也算合乎常理。 克制住差些迸发的大反应。 祁长瑾手心酥麻,宽大温热的手掌抚到那一片柔软时,更心忙意乱了…… 收回手,解释,“我,我看你呛着了。” 云皎月幽幽叹气,原身长得不出挑,不过该有的地方也是真出色。 盯着自己饱满的胸口,“算了算了,没什么大碍。” 嘴上是这么说。 但男人还是注意到,自家小妻子原本直挺的背部耷拉驼了下去。 想来此刻,内心必定波澜不断。 看人故作镇静,一副劝服自己要淡定的模样,心情不由愉悦。 唇角勾出笑意,提着正事,“陛下今日早朝已颁布禁令,禁止贩卖铜钱和私设银炉。” “并且将禁令的实行,都交给了和你义父关系甚好的大臣推进。” “这次,没准能一改边陲地区屡禁不绝的违法行径。” 云皎月没跟上祁长瑾的脑回路,从她呛着了的话题,突然转变到国家大事。 暗想男人给她顺气后,当下必定感到尴尬和不好意思。 顺着祁长瑾的话,思索着这种禁令颁布后,能引起的连锁反应。 想清楚后,“这么说,等禁令传到各州县,那些私下接了姜王府见不得人的大单子的商户,都会露出马脚了?” 祁长瑾淡淡应声,“想来不用几月,方婉搜集的走.私证物,就能派上用场了。” 云皎月记得书里姜王府被查抄后,世子妃提前跑路,带着部分家财了去大梁。 所谓 部分家财,和丢失的大量白银比,不值一提。 但和大齐国中,任意州县里的富户相比,则又多得多。 大齐内忧外患就是这两年的事情,像这种能顺道捞一把的银钱,自然是多多益善。 不知不觉间,暗自谋划着一盘棋局。 备于来日所需。 “长瑾,你能帮我做件事情吗?” “让李敬之去趟西宁侯府,多去几趟。” 云皎月估算着自己的身体何时能好,“另外,我们搬入现在的府邸,理应宴请来往的友人。” “我打算给姜世子妃发个请帖。” 姜世子妃娘家被抓捕,京都众人私下宴请避她不及。 不论她的目的是什么,姜世子妃都不会放过这次学士府雪中送炭的机会。 祁长瑾漂亮到超脱于秀气的精致面容泛着不解之意,“请姜世子妃?” 云皎月郑重点头,用旁人或许一时间难以理解的话。 动了动唇,对着祁长瑾解释,“服妖。” 两字一落。 祁长瑾幽邃的眼眸显然刹那晶亮。 他炙热的目光紧锁着云皎月,较之那张憔悴病弱让人心生怜惜的精致面容。 他更爱慕皮囊下那颗稀世罕见,能与他契合的心。 胸膛中心跳越发快,听云皎月一副要将肺咳出来的样子: “我故意隐瞒方婉下落,我认为我对得起方婉,但是却有愧于李敬之。” “朝堂上的事情,我插不了手。但既然他也想扳倒姜王府……” “那为了方婉,也为了他。我一定帮他。” 第239章 和奸佞不兴来往 三日后。 云皎月身子大好,宴请文官一派适龄女子到学士府赴宴。 林芙蕖早早地来了,帮着云皎月待客。 薛福儿和刘蓉来得也很早,是家里母亲催促着让她们早些出门。 她们对云皎月殷勤得很,乐意来往。 半是看在帝师府和学士府面上交际,半是出自真心的喜欢。 认为云皎月仅凭商户之女的身份就能跻身京都贵女妇人,实在有些本事。 云皎月风寒尽去,精气神很好,听薛福儿咯咯笑着说趣事。 说着说着又提到娈童一事。 扑哧一笑,“前两日我说的娈童一事,还有后续!” “听说姜王妃把世子妃骂了一顿,骂世子妃堂而皇之引男色入室,实在是败坏世子的身体!” “结果姜王妃一看娈童们的貌美……” “竟然转头要了几个娈童走,当晚就塞给姜王爷取乐!” 薛福儿笑得前仰后合,“你们说,这一家人,是多会乱来!” “子之娈童父之用!骂了儿媳,转而又用了儿媳的路子,去讨好夫君的喜好!真是可笑!” 刘蓉也在笑,团扇遮着面容。 看不见笑意,但是笑声却怎么也掩不住。 发现云皎月在沉思,好奇问道,“皎月,你怎么了?是在想什么?” 云皎月绯红薄唇微抿。 她虽然没有涉猎,但是突然在想,姜王府究竟是真喜好男人,还是只是好男风。 古往今来,中西两方,男男的例子数不胜数。 所以同性恋的基因,应当非常久远。 只不过男男之间的关系,也有所区别。 有些男性,是真的打从骨子里喜好男性。 这是基因偏好和个人的审美偏好,只要不祸害女子骗婚,是值得尊 重的。 但有些男性,譬如古代从皇室开始蔓延到士大夫阶层,乃至富商阶层的好男风。 这些男性,大多是以好男风为时尚,并没有同性间的‘恋’。 这类男子好男风,绝大可能是因为喜欢享受权力。 喜欢用权力,践踏他人尊严获得的快.感。 云皎月回想着姜寻和方婉之间的纠缠,肯定姜王爷和姜寻只是单纯跟风的好男色。 是对男风没有心理障碍,对好看的男子不挑而已。 “我只是在想,今日,我还请了姜世子妃。” 提醒道,“你们说的话不要太出格,否则落到她耳朵里,怕是会觉得倍感羞辱。” 薛福儿圆乎乎的脸蛋,重重皱了起来。 眉头嘴唇很用力地拧出两道褶皱。 不满站立起身子,炸毛问道,“不是,皎月,你请姜世子妃干什么?” “我们文臣一派,和那些奸佞人家可不兴来往!” 薛福儿气呼呼说着话。 不远处,姜世子妃注意到云皎月无意间投射过来的目光,脸颊通红。 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坏话,臊得慌! 她如今,在姜王府孤身一人犹如浮木,在京都也没有人愿意和她密切来往! 这几个月,她已经受够了外人对她的谩骂! 当下忍不住决堤的情绪,尖锐声音怒问,“好一个子之娈童父之用!好一个文臣一派!” “薛福儿,你好大的胆子!”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娘家!可你怎么敢非议姜王府,怎么敢说姜王府是奸佞人家!?” 姜世子妃带着四个婢女刚进院子。 手底下的一个婢女已经上前去攥住薛福儿的手腕,一副要打架教训的架势! 刘蓉一把将婢女推开,把薛福儿拉到 自己身后。 狠狠瞪着姜世子妃。 姜世子妃今日化着精致的妆容,十分重视云皎月的这次邀请。 手腕处美人镯浑圆,一身桃红色芝地纱裙,脖子上还带着个珠光宝气的点翠镶宝石黄金珞圈。 看着豪气十足。 只是撞见薛福儿在暗地里的议论后,她轻摇慢摇的团扇手柄上,纤细手指捏得骨节泛白! 水葱色的指甲嵌进掌心,“刘蓉!薛福儿非议姜王府,被我当场抓包!” “我的婢女就算要教训她,也是师出有名!” “你要是非要多管闲事,非要强出头护着她!” “那就别怪我,连你这个在一旁笑话我的,也一块教训!” 云皎月没想到姜世子妃会来得这么快。 竟然连刚刚取笑姜王府娈童一事,都听到了? 她今日请了很多人。 碍于林芙蕖和安远公主的交情,她象征性地给安远公主府发了一份请帖。 再加上祁昭昭和永昌侯府要议亲。 她给永昌侯府也发了帖子。 现在安远公主和永昌侯府她们的人都还没到,要是姜世子妃在府里闹起来了! 虽然无碍于她的计划……但场面,会很难看! “世子妃,我劝你今日息事宁人。” “无论你方才听到了多难堪的话语,也请你克制住自己的脾气。” 云皎月口脂色泽光鲜,启唇控场,“事实上,薛福儿刚刚说的话,的确不好听,但却是事实。” “我朝法律不禁男风,豢养娈童本不算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可男子的人身安全,律法亦也有所保障。” “《大齐例附解:附录》中有规定,侮辱或侵害男子人身贞操的行为,须杖责一百!” 云皎月四两拨 千斤,轻描淡写说着。 姜世子妃瞬间拢着细眉……杖责一百? 像是头一次听说一样。 薛福儿也怔了怔,她身为大理寺卿的女儿,熟读律法。 她再清楚不过,的确有这条律法存在。 且律法原话是:将肾.茎放入人粪门内淫戏,比依秽物灌入人口律,杖一百。 云皎月这是有意回避了不雅的字样,再是给人普法! 薛福儿眼中的欣赏之意难掩。 她此前并没有能信手拈来,谈论律法的贵女好友。 不过她还是气恼,气恼云皎月竟然会宴请姜世子妃! 还害得她被当场抓包说人坏话! 真想问一问,大齐国上下,谁不知道姜世子妃娘家贪了许多官银啊! 就这种货色,怎么可以多来往? 云皎月看刚刚要干架的两方,都沉静下来。 清冽如霜的警告声音紧接着响起: “世子妃,你接受张氏送来的娈童,就算不知情,也间接犯了逼良为娼的罪行!” “前敦武校尉的亲弟弟,他纵使犯罪坐牢,身份也不是那些为娼男子能比较的!” “你若非要将事情闹大,我不拦你!” 云皎月眼眸不经意间夹杂着冰寒,“但……你要是执意撒气!” “那明日早朝,纸包不住火,姜世子和姜王爷逼良为娼的谏言,就会如水一般涌入议政殿!” 话毕,胭脂都挡不住姜世子妃脸色上的煞白! 她眉头难以舒展,她自然是不想将事情闹大的。 她本来就没了好娘家,再闯祸,在婆家又怎么会被待见? 薛福儿嘴是碎了一些,但是本身见识一般人根本难以比较。 看向云皎月的眼神充满审视: 对啊,逼良为娼是事实,可为什么都 察院竟然没有官员去问责? 薛福儿锐利盯着对方,神经紧绷! 突然想到云皎月今日请姜世子妃赴宴,会不会和都察院不问责的原因,有所关联? 想到这里,她脊背挺直! 生怕自己刚刚做错了什么事情,会影响云皎月她们的计划。 圆润清明的眼睛很快冒着怒火! 故意问道,“皎月!你别仗着你是芙蕖的亲妹妹,我就不会怪你!” “你在世子妃面前替我说话,就是在补漏!我根本不会领你的情!” “要不是你非要宴请姜世子妃,我又怎么可能被她责怪?” 云皎月嘴角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 她知道薛福儿反应过来了。 无奈道,“薛福儿,今日,我是真心请你和世子妃来赴宴的。” “我请你来赴宴,是因为我们是交好。而请世子妃来赴宴,一是娘家犯罪,罪不及出嫁之女。世子妃的亲祖父虽然贪污,可世子妃无辜。” 姜世子妃僵硬的动作柔和下来,一进学士府就感受到的羞辱之意,此刻荡然无存。 数月以来,京都之人,根本没人会替她说好话。 她知道,这趟学士府,她来对了。 云皎月找出合适的理由,“再者,我有个断亲的堂妹,成了姜世子的妾室。” “我和她关系不好,也没打算继续来往。可我前几日收到我远在青州二叔的书信。” “我二叔半月前知道女儿做妾,特地写信让我多关照关照她。” “我想着,我是不愿意和祁雅儿来往的,但姜世子妃我还愿意交际。” 戴着高帽,“姜世子妃仁厚,宁愿招娈童入王府,也不愿意苛待府中妾室。” “因此,她定会替我关照祁雅儿。” 第240章 亲人死伤无数 薛福儿是个宁折不屈的人,要不是先行反应过来了。 这会儿听见云皎月说罪臣之女仁厚,她得在学士府痛骂一场! 思来想去,她咽不下这口气。 该骂还是得骂! 而且姜世子妃不是傻子,要是她的态度莫名软化。 说不定会觉得云皎月对她的交好之心另有所图! 宛如被气愤,愤怒指着云皎月,“好好好!你竟然说……罪臣之女仁厚?!” “云皎月,我今日对你无话可说!你若非要去攀附姜世子妃这样的富贵,就随你!” “我看今日这学士府,我是待不下去了!” 说罢,甩着宽大衣袖在后背,一怒之下走了! 刘蓉伸手想喊住薛福儿,“薛福儿!福儿!你别走!” 喊了几声没有回音。 刘蓉胸口憋着气,顿时对云皎月很有意见! 认为不管是出于什么由头,云皎月都不该和姜世子妃来往! 但祁长瑾对都察院有恩,她父亲还嘱咐过她,今日要在学士府好好待着。 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握,还是决定留下来。 按捺下不悦情绪,将云皎月拉到一旁: “皎月,福儿心直口快,家里没有姐妹,兄弟比她又大上五六岁。” “她在自己人面前,说话向来管不住嘴。” 带着责怪意味,“你要是宴请了姜世子妃,你好歹提前和我们说一声不是?” “还有,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刘 蓉深吸了口气,“今日学士府宴请的宾客,大多都是文官一派,忠义之士的家眷!” “等她们来了,若看到姜世子妃在这里,日后你家夫君还能得朝臣看重吗?” 言语中隐隐透露着威胁,“你自打青州而来,一路不容易。” “你得比我们这些人,还要爱惜羽翼不是?” 云皎月眼眸隐忍得晶亮,没准备多解释。 说到底,她和刘蓉薛福儿等人的交往,只是因为需要而已。 她不爱被胁迫,合着来,不合则去。 身后,林芙蕖不明白自家义妹究竟为何要和姜王府搭上关系。 不过无论什么时候,她都站在云皎月这头。 看姜世子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拂手示意,“世子妃稍坐片刻。” 温声笑道,“刚刚是薛福儿不懂事,我替她赔罪。” 姜世子妃大度笑了笑,她太想抓住和人交好的机会。 摇头,“无碍。” 两个字刚蹦出来。 视线里,云皎月和刘蓉居然起了争执! 云皎月推开刘蓉握着她手臂的手,无奈捏了捏眉心。 她转身望向花园湖泊方向,站在亭子里,脸部线条逐渐冷硬。 打起精神应对,“刘蓉。” “我知道你们这些京都贵女,根本瞧不起我这个从青州城里出来的商户之女。” “可我做事情,不喜欢受人胁迫。因此,你不必拿我夫君朝堂上的事情压我。” “再者, 这里是学士府,我爱请谁就请谁!” “你的手……最好不要伸得太长。” 或许是因为出身缘故,相比较于刘蓉,云皎月更喜欢薛福儿。 薛福儿的父亲在大理寺当差,查过的案件数不胜数,案件之中的弯弯绕绕,都决定了薛福儿心思的细腻和敏锐。 而刘蓉的父亲,在都察院当差。 都察院的官员,若非提前打招呼,行事都是一根筋。 他们看到什么不满的,哪怕是以头抢地,都要唾沫星子横飞的去谏言。 这是职责所在,本没有什么。 可刘蓉耳濡目染,身处内宅眼界短窄,对外界的事情,根本不去深究缘由。 她眼里根本容不下一粒沙子! 对她云皎月,交际亦是居高临下的态度! 云皎月眼眸清浅,默默移转开目光。 声音平缓,“今日有争执是好事。” “我正好告诉你,我云皎月并非提线木偶,做不到一言一行都符合你们的期望。” “如果以后也会像今天这样,只要我稍有让你们不满,你们就要来敲打警告!” “那我不愿和你们来往,当下自便吧。” 刘蓉瞳孔微震,动了动嘴唇。 说出连自己都不信的话,“不是,我没有要敲打警告的意思。” 刘蓉没想到云皎月竟然说话如此直白。 此刻院子内的气氛分外消沉。 院子里的林芙蕖和姜世子妃,也难以置信刘蓉竟然被 下了逐客令! 这时,程二来禀告,“夫人,李小侯爷和宋小侯爷来了。” “他们正和大人在书房闲聊,说是听见后院有人争吵,特地让我来瞧瞧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皎月懒懒抬眸。 看人的眼神凉飕飕,“后院一切安好。回去告诉长瑾,让他别担心。” 程二讪讪擦汗,脚趾隔着鞋底都要扣出一块地皮! 看见刘蓉一副眼睛红红要哭的样子。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切安好啊! 林芙蕖上前挽着刘蓉,细声细语哄着,“好了,别生气。” “皎月只是在说气话,没有不愿意和你们来往的意思。” 顺道说教,“皎月性子傲,你若付出真心,她也会真心相待。” “她是我妹妹,你多担待些。” 与此同时,姜世子妃听见李敬之也来了学士府后,舒展的眉头紧紧蹙着。 她身为继方婉之后的世子妃,再清楚不过李敬之和姜王府的势不两存! 这男人不仅目无法纪,而且还做事疯魔,甚至不计后果。 这样的男人,她要是碰上了,会有不必要的事端产生。 可难道就这么打道回府? 要是连其他贵妇人的面都没见着,就这么回去,她不甘心。 “世子妃,我前几日新得了件古董,是两百多年前的绿釉杜家款璎珞纹净瓶。” 云皎月挑着姜世子妃喜好的话题。 盯着对方的眼神晦暗不明 ,面带笑意,“我听说世子妃品鉴古物是行家,不如去我院子里的藏品室瞧瞧?” 姜世子妃眼睛微亮,笃定李敬之不会冲到女子家的内院去。 或许耗一耗时间,能撑到对方离开学士府的时候。 点了点头,“好。” 兴趣被点燃,对云皎月生出亲近意味,“不过你说的那件藏品,我应当见过。” “它是不是一件带有佛教造像,且华丽繁复的净瓶?” 云皎月惊诧,又听姜世子妃提及,“前些年,我去高家,想买下它。” “不过高老舍不得,只让我堪堪见了几次。” “那净瓶颜色和立体感都极强!是件难得的绿釉陶精品!” 云皎月敛下唇畔漫着的笑意,“这还真是缘分。” “原本高老送我这净瓶,是想和祁家香品做生意。” 话锋一转,投其所好,“不过要是能讨世子妃你的喜欢,我便将净瓶送与你。” 姜世子妃猛地瞪大眼睛,如果她没记错,这净瓶价值至少千两。 这种极品,她也就只在甄家还没被查抄前,才敢眼也不眨一下地放言要买。 可现在,云皎月竟然说送就送? 姜世子妃想到从前的事情,心里莫名苦涩,眼睛一酸。 紧攥着手中的团扇。 声音低沉下去,有感而发,“祁夫人你不知道。” “我祖父被关进大牢后,全家被收押,亲人也在牢里死伤无数。” 第241章 心窝子被狠狠扎到 姜世子妃眸光变得黯淡,“我是个庶女出身,一开始家里根本没想过把我嫁给世子。” “后来我祖父继任户部侍郎,甄家水涨船高。我也被许给了世子。” 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现在孤身一人,只有藏在暗地里数不尽的财宝陪着她。 她的夫君亲近她,是因为对她有顾忌。 登不上台面的人讨好她,也是怀疑祖父给她留下了家财。 没有一个人真心对她好。 “要是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会劝祖父外放做官,不要留在京都。” 姜世子妃眸子清冷,突然笑了笑,“祁夫人,这些话,我原本不该和你说的。” “只是我实在无人可倾诉。” 云皎月颔首示意,今日她对姜世子妃的交好,只为攻心。 开门见山问道,“姜世子妃待我亲近,难道就不怕我对你另有所图吗?” “我没有什么是能让你图谋的,而且我甄家没有蠢材。” “即使你接近我,是另有目的,我也不会被你哄骗。” 姜世子妃微微一笑,半是提点半是挑拨。 “更何况,京都贵妇贵女交际,真心的实在少,各取所需的倒是多。” “这一点……祁夫人你今日应当也体验到了。” 云皎月心 情愉悦,从胸腔处发出一声轻轻的笑声。 双眸有细碎的光泽。 抿唇笑道,“抛开家里男人们的事情不谈,我还真挺喜欢世子妃你的个性。” 姜世子妃和云皎月并排前行,穿过月洞门。 提及,“我并不喜欢弯弯绕绕地打交道。” “祁夫人今日请我赴宴,不妨说说,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院子漫着淡淡的花香,秋季温热的风滑过脸颊。 云皎月捋了捋额前遮挡住眼睛的碎发,眼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狡黠。 “我和祁雅儿有仇,她母亲被休,和我有关。” 云皎月娓娓道来,抛开她的真实意图不谈,她今日是真想和姜世子妃交好。 “实际上,祁家二房忌惮我和我的夫君。” “是以,别说是让我二叔休弃一个妻子,就是现在让他再娶一个新妇,他都是愿意的。” 云皎月看得再清楚不过,世子妃对姜寻来说,如今的用处还没有祁雅儿来得大。 所以世子妃才急了,想用娈童巩固地位。 “世子妃,祁雅儿对我来说……是个祸害。” “要是姜王府必定得有个女人,和祁家来往。那这个人,与其是她,倒不如是你。” 话音落下,姜世子妃双眸猛地怔住。 她 内心忍不住雀跃。 开诚布公,“你向我卖好,有什么所图?你的所图,只是祁雅儿?” 姜寻近日十分想拉拢学士府! 如若她能帮姜寻拉拢学士府,和云皎月她们多多来往。 那祁雅儿这个妾室,在娈童的分宠下,宠爱必断! “自然,” “我流放泽州时,做事情还不够果决。” “京都之上,如履薄冰。哪怕是一个已经断亲的堂妹,我都不会让她给祁家带来祸端。” 云皎月漆黑的瞳孔瞬间冷毅,“还请世子妃,死伤不论……一定毁了她。”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姜世子妃绯红薄唇扯了扯,不复之前刚进学士府时的不自在。 她柔声答应,“我一定帮你。” 云皎月在自己居住的院子里,设了一个藏品室。 里头的藏品,大多都是从荣宝斋重金购买来的,少数是从空间库房临时搬出来的。 看见那件绿釉净瓶,姜世子妃爱不释手。 白皙柔腻的手指轻轻抚摸瓶身,菩萨像胸前那一串连珠璎珞她一再摩挲。 “烟景,将净瓶装好,再交给世子妃身旁的婢女。” 云皎月适时出声。 烟景轻拿慢放,将净瓶放入轿箱,方便对方乘轿时带走。 姜世子妃一入藏品 室,忍不住观赏了起来。 她看得极为慢,每一件藏品几乎都能对上她的喜好。 等视线落在藏品室,挂在墙壁上的美人画时,眼睛愈发明亮。 但看着画法,蹙眉,“这是哪朝的古物?” 烟景咯咯一笑,“世子妃,这不是古物。是我家大人给夫人画的画像。” 云皎月明眸含笑,望向那幅画,眼底轻柔潋滟无限。 脸上的笑意和喜欢,真实不作假。 姜世子妃诧异之余,神情逐渐变得艳羡。 她懂画,能品鉴出画手想表达出的意思,“看这画像,祁大人应该非常喜欢你。” 云皎月黛色细眉微挑,“这也能看出来?” 姜世子妃点头,不由感慨,“我朝画像写意,祁大人画的美人画,尤为传神。” “不过传神之中,更凸显了你的长相长处,以至于我一开始没认出来画中人是你。” 云皎月沉吟着,“额……” “世子妃,你倒不如说,我夫君画的是他眼中的我。” 云皎月撇了撇嘴,她知道原身只是中等之姿,不似画中的美人绝色。 但是这姜世子妃说的话,实在是太直接了! 姜世子妃顿着,尴尬笑道,“你不要见怪。” “我是家中独女,虽说是庶女,可这么 多年,也被宠坏了。” “不过,我说话虽直,但我绝对没有要折辱你长相的意思,我只是在夸赞你夫君对你的情意。” 云皎月感觉自己心窝子被狠狠扎到了。 下一秒,姜世子妃真心求教,“我是真心好奇,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你是如何做到,让祁大人这么喜欢你的?” 又往云皎月心肺捅了一刀: “前些年,京都贵女都说是你抢了宁夫人的夫婿。当时祁大人娶你,似乎也并不情愿。” “祁夫人……你是否,有什么能让夫妻长久恩爱的秘诀?” 看云皎月欲言又止,一副难以传述的样子。 姜世子妃眉心微动,错想,“还是说,你的秘诀并非攻夫君的心,而是攻夫君的身?” “难道,你是因为精通房中术,所以婚后三年才能依旧和祁大人浓情蜜意?” 云皎月:“……” 越说越离谱了。 云皎月脑子里不断冒出大.大的疑问号! 她和祁长瑾至今为止都没圆房,哪里会什么房中术! 如白玉般温润的脸颊,因言语浮起一抹红润。 诚然,古人也有古人的开放。 抬头凝视画像,一本正经清嗓道: “其实,我保持夫妻恩爱的秘诀,就在画像上。” 第242章 赔礼道歉,你配吗 “秘诀在画像上?” 姜世子妃睁着明眸,茫然凝视着那幅慵懒半倚在贵妃榻上的画像。 兴致大增,走近几步端详,“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皎月抬起素手,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画卷上平整的画纸。 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纸张,在藏品室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妻子讨好夫婿,方法数不胜数。” “但最有效的方法,一定莫过于内外兼修、投其所好。” 云皎月声音清冽,背对着门口方向。 丝毫不知道此刻祁长瑾和宋琰出现在了藏品室外头。 祁长瑾入鬓剑眉微挑,细细聆听。 他墨玉般的瞳孔似凝结住,一动不动,好奇女人会说什么。 实际上,女人从来没有讨好过他。 他也不需要被讨好,他对云皎月好就够了。 云皎月不知道当事人已经出现,装出经验十足的样子。 睁着眼睛说瞎话,“世子妃知道,为什么我家夫君只有我一个女人么?” “为何?” 云皎月总结道,“因为大多男子对待妻子的期望,总是既要又要。” 姜世子妃深锁着眉头,“怎么说?” “他们喜欢尽可能完美,用处还多的女子。” “既要妻子对外端庄大方,能独当一面。又要妻子对自己娇俏可人,能够伏低讨好。” 云皎月缓缓揭开姜世子妃盖在内心伤口处的纱布。 在人伤口上,恰如无意地戳了戳。 姜世子妃拢眉,不太高兴,转身往博古架一侧的座椅方向走去。 在她看来,她本可以端庄大方的会客! 本可以独当一面,以世子妃的身份,为姜王府拉拢交好的官员女眷! 可现在 ,她的祖父成了窃取官银的大奸臣! 除了云皎月私下会主动邀请她赴宴,根本没人愿意和她来往。 连她的婆母姜王妃,也不肯带她去交好的女眷府邸露面。 至于娇俏可人?伏低讨好? 她都给夫君塞娈童了?难道还不够讨好? “世子妃,你在姜王府的地位,取决于你夫君对你的宠爱。” “一时不能会客,没什么大不了。等官银丢失的案子过去,世人只会记得你是世子妃,而不会记得你是甄家的女儿。” 云皎月抛出橄榄枝,雪中送炭,“要是世子妃愿意,或许我们可以时常来往。” “另外,塞娈童并不是固宠的长久之计。塞娈童,只会让姜世子觉得你听话乖巧,而不会觉得你是他可宠爱的妻子。” 姜世子妃垂下眼睫,搭在红木扶手上的两只手,不由握紧。 她凝视着云皎月的眼神,渐渐带有感激的神色。 整个京都,没有人肯开解她。 只有云皎月…… 这次,不管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都感激今日的宴请。 因为她,需要云皎月。 目光凝住,诚恳问道,“那我怎样,才可以拥有我夫君对我的宠爱?” 云皎月取下画卷,将画摊在桌子上,指着画里祁长瑾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作品。 “世子妃看看,这画怎么样?” “活灵活现,妙至毫巅。” 云皎月叹了口气,“我不是说画功,我说的是,画里我的妆容如何?” 姜世子妃注视着画纸,刚开始还不明白云皎月所说的伏低讨好是什么意思。 看着看着,眸子恰如潋滟春光明亮。 画里的云皎月,让她想起了一句诗 ,落花同泪脸,初月似愁眉。 容颜上那道细而曲折的眉毛,愁容令人揪着心疼。 眼睑处抹了薄粉,乍看像是有泪痕。 连堕马髻都是散在了一侧。 这种种欲泣不泣楚楚可怜的样子,别说是男子,就是她这个女子,都会心生可怜,想要去帮扶一把。 有点悟了,“大多男子,无论自己有没有身份地位,遇到可怜好看又听话的女子,只要有余力,都会认为自己的形象足够伟岸,会想着庇护这个寻求自己帮助的女子。” “所以……如果我私下能让夫君心生怜惜之意,让他想着我,就能固宠?” 云皎月颔首,这个姜世子妃果然一点就通。 说白了,这就是绿茶屡试不爽,能轻而易举攻略男子的原因。 既乖巧可人,又好看可怜。 招数虽说上不了台面,但不可否认,很有效。 更进一步解析,“只让人心生怜惜,还不够,这最多只能固一半的宠。” “世子妃,你知道世人为何赞咏梅花?” 猜测,“因为梅花,能在百花开放之前绽开?” 云皎月摇首,“不止如此。更因为它能在大雪积了一层又一层的凛冬,也能花容艳丽的出现。” 润物无声地洗脑,“在夫君面前,故意让他怜惜,这是情趣,并不难。” “难的是,如何赢得他的敬重。一个男人,只有尊重尊敬你,才会长久地爱你。” 云皎月不爱和人讨论,要怎么讨好男子。 可惜,这就是能和姜世子妃拉近距离的绝佳话题。 在封建父权社会,上到法律的规章,下到民间风土人情,都将女子圈入了一个女子并无独立人格的 怪圈。 大多人都在给女子洗脑,洗脑女子就是菟丝子,要求人家必须依附男子而活。 事实上,姜世子妃如今的确要依附姜寻而活。 “我明白了。” 姜世子妃侧目,脸庞情绪如同乌云退散刹那的乍现天光。 咬着下唇,眉心不再折着,由衷道谢,“多谢。” “我会试着先让世子怜惜我,再敬重我。” “今日讨教,我受益匪浅。要是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你。” 云皎月双手背过身去,注视着她。 心虚地握出小沙包大的拳头。 笑道,“你我各取所需,我不用你报答。” 这会儿,门外的祁长瑾忽而叩了叩门。 他身前是坐在轮椅上的宋琰。 李敬之不在。 云皎月不知道男人听到了多少。 总之,她只是嘴上功夫强,并没有讨好的实战经验。 要是祁长瑾想让她故作可怜,玩些什么情趣,她可做不到! 祁长瑾将木质握把往下按,借力将车轮抬起一些高度。 越过低矮门槛后,轻声,“世子妃见谅,打扰你们闲聊了。” 姜世子妃微笑点头,“不打扰。” “是我的不是,拖着皎月陪我多说了几句话。” 不觉变换了称呼。 握住云皎月手腕,亲近道,“我出嫁前,家里人都喊我拾棠。” “你也可以这么喊我。” 云皎月澄澈双眸微怔,察觉对方的赤诚,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看时间差不多了,“长瑾,外头人都到了吗?” 祁长瑾低喑应声,“都到了,不过敬之有事,早早回了侯府。” 若有所思扫过姜世子妃。 提了一句,“另外,文安公主也来了。刚刚还说要 见世子妃。” 云皎月暗暗吃惊。 她没给文安公主发请帖。 文安公主的公公,南城兵马司段副指挥使是宁顾行的手下。 宁顾行和姜寻又关系非凡。 看样子,这是来给姜世子妃做伴撑场面的? 姜世子妃毫不掩饰,“我来学士府之前,知会过文安公主。” 云皎月对此表示理解,她今天请的客人,和姜王府大多都不对付。 人家找个能说得上话的贵人作陪,也不奇怪。 姜世子妃有眼力劲,祁长瑾都将宋琰带来内院,估摸着是为了求医。 也不打扰,主动先走,“皎月,我先去找文安公主。” “我们稍后再见。” 云皎月正有此意,“拾棠,那这包好的净瓶,也让婢女一并带出去吧。” 带走古董瓶子,屋子里只剩下四人。 烟景识趣退出屋子。 宋琰扫了眼桌子上的画卷,唇角不乏讥诮之意。 眼底轻视感溢出,不再让祁长瑾给他推轮椅。 自己转动车轮,往云皎月面前移动,“我来求医了。” 云皎月饶有兴致看着这个傲慢来求医的病患。 她卷起画作,眼皮都不抬一下。 “宋小侯爷,这就是你求医的态度?” “我不是说过,在我医治你之前,你得向我赔礼道歉,再求着我救你?” 宋琰坐在金丝软垫上,虽然站不起来,但是脊背直挺。 傲慢又高贵,嘲弄,“大齐国人尽皆知,帝师府正在彻查官银丢失案。” “你连主谋甄家甄广泉的孙女,如今的姜世子妃都肯交好!足以证明你没有脊梁,不分是非。” “就你这样的女子,凭什么要我赔礼道歉?你配吗?” 第243章 鞭笞五十下 宋琰轻蔑冷笑了几声,拂着袖子将手放在腹前。 宽大的袖子遮盖着到大腿处。 笑声刚消失,眼角余光就督见祁长瑾那张冷到要滴水的容颜。 下一秒,男人不悦,竟然二话不说地握住握把。 转头就要把宋琰推走。 顺道考虑着要不要装作失手,把人直接摔地上,给个教训。 相比较于忍着宋琰羞辱自家妻子,拉拢西宁侯府瞬间就变得不值一提了。 云皎月急了,“等等等等。” 冰凉手指隔着衣料,倏地握住祁长瑾结实的手臂。 用力把人拉回来,“他骂我,我都不生气,你生什么气?” 云皎月很少看见祁长瑾这么外露自己的情绪。 怕人再给宋琰推出去。 好心劝道,“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遇事要沉着,要冷静!” “这道理不是你教我的吗?!怎么我现在沉着冷静了,你反倒鲁莽冲动了?” 云皎月扯着祁长瑾卷云纹的暗蓝色袖子,给人拉到一旁坐着。 祁长瑾顺势攥着她的手,修长手指灵活扣住对方的纤纤素指。 眨眼工夫,五指已嵌入指缝,指腹贴着手背的软肉。 声音沉郁,“他骂你,我看这腿不必治了。” “骂我又怎么了?我又不是不会骂回去。” 云皎月任人贴着自己的手心,另一只手拍着祁长瑾的肩膀。 安抚,“好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吃亏的。” 宋琰轻蔑瞟了眼云皎月,将轮椅转换方向,正对着 她。 他最讨厌曲意逢迎的墙头草。 丝毫不掩饰厌恶,很直接,“你虽然是帝师陆大人的义女,但本质上只是个商女。” “商人重利,你直说吧,医治我,需要多少银钱?” “一千两?够不够?” “两千两?” “……” 没看出云皎月有什么反应,宋琰脸色黑了,“难道你想要狮子大开口?” 云皎月眼睛微眯,纤长睫毛在明眸上打下三角阴影。 冷不丁发出笑声,“宋小侯爷忘了,我的夫君,是青州首富之孙。祁家大半的财产,现在都在我们大房手上!” “我这个商女,做生意是爱好。我……不缺银子。” 宋琰眉头拧出深深褶皱,“那你想要什么?” 云皎月眼神轻视,审视对方,想透过那层皮囊看清这位高门显贵的小侯爷本质。 “原本我只想要你对我道个歉,再答应我一件事情作为医治的报酬。” “可现在我突然想问我自己一句,你这个人……真的值得我救么?” 宋琰阴鸷的眼底闪过一抹不耐。 下一秒,云皎月声音如铁锥敲碎的冰,也不再使用尊称。 “宋琰,在你眼里,人分三六九等。贵女和商女有着天壤之别。” “我只是示好了姜世子妃,你就认为我是个曲意逢迎的小人!那你呢?你又好得到哪里去?” “我问你,你是否知道前敦武校尉的亲弟弟,被送进姜王府当娈童了?” 宋琰瞳孔紧缩,紧抿着唇无言。 清秀的脸部只有一闪而过的闪躲情绪,继而归于平静。 云皎月没有错过这抹情绪。 嘲讽的笑痕浅浅,轻嗤,“看来……你是知道这件事情了。” “既然如此,宋琰,你的腿,我不救。今日回去吧,以后也不必来。” 宋琰眉一挑,身子愣住了。 原本被云皎月故作刁难要赔礼道歉,所升起的熊熊怒火突然湮灭。 不由重新观察云皎月,他垂眸看着自己的腿。 他需要站起来。 拉下脸,不死心地问,“为什么?” 云皎月冷冷回答,“我商户出身不假,但我重义。” “你连低谷时,为你仗义执言,不惜得罪宋元清的部下,都不管不顾。任他被诬陷,任他被砍首。连他弟弟被当做玩物娈童,你都无动于衷!” “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要我救你?” 她想给宋琰治疗双腿,一是想看看宋琰能否逆改属于配角的命运,去继承侯位。 二则是有私心,想拉拢他,帮着帝师府,平衡姜王府和司礼监。 朝堂之中,势力越平衡,大齐国上下太平的日子就能越久。 这样,她就能在主角团铲除异己,大杀特杀的时间点之前。 有足够的准备,让陆崇林芙蕖全身而退,还让祁昭昭嫁个好人家。 可宋琰太过冷血,根本不值得拉拢当助力! 宋琰不是个愿意跟外人解释的人。 他双手狠狠掐着自己没什么知觉的腿,手背青筋暴起。 脸上逐渐流露出愧疚、 后悔、复杂的表情。 “不是这样的……” 宋琰想站起来,双手撑着扶手,手一滑,身体摔在柔软的地毯上。 不满自己改变不了废人的身份,双拳猛地锤了一下地。 无能怒吼,宣泄自己的情绪,“你怎么知道我对部下不管不顾?” “他下狱时,受害者死无对证,我只能派人打点,想救他出来。” “可我越操心,宋元清就越对付他!我打点狱卒那日,他被鞭笞了五十下!被打得半死不活!” 皮开肉绽的情形历历在目。 宋琰想起他去牢房看部下的场景,脏乱扑在牢房的稻草,上头满是血渍。 敦武校尉身上没一处能看。 鞭痕刚结了层薄薄的痂,可伤口处竟然出现洞状,还涌出了鲜血! 这是生生被人用手指捅出的痕迹! 宋琰骨节泛白,回忆着往昔! 记忆里,敦武校尉像摊烂泥一样靠在布满青苔的墙脚。 用虚弱到几乎听不清楚话的声音让他不要管他。 他说,“我在你手下当差,替你抱不平是应该的!” “宋元清没有军功,只凭着有个健全身体就当了驸马,京都那些宵小之辈,闻着味儿就到他面前摇尾乞怜、百般奉承!” “我替你不平,我心甘情愿,纵死不悔!” 云皎月蹙眉,有些动容。 宋琰手肘撑着地板,整个人是半侧卧的姿态。 玉冠束着的黑发乱了,颓废,“我站不起来后,府内风向和外头的风向全变了!” “ 我所在意的人,无论是谁,宋元清都会倍加羞辱。我想救谁,他就越会用实际行动告诉我,我这个废人,谁也救不了。” “所以,敦武校尉让我不要管他。这样,或许他的亲弟弟就能免遭宋元清的为难。” 云皎月信了宋琰的说辞,和祁长瑾目光短暂交错。 后者眼里泛着细碎温柔的光泽,只能提早放开来之不易紧扣着云皎月的手。 握着宋琰的臂膀,将人身体环着,扶回了轮椅上。 “宋小侯爷小心。” 宋琰点了点头,他双腿几乎无力,没有支撑点。 被搀扶时重心不稳,幸好祁长瑾核心力量强,没让他摔着。 坐稳后,宋琰低沉懊恼继续说道,“其实我很后悔,早知道那孩子会沦为娈童,我一定将他接到西宁侯府,在我院子里看护。” 云皎月思索片刻,“宋元清脾气上头的时候,连安远公主都随意辱骂。” “你把人接到自己的院子里,那孩子未必不会被为难。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提到安远公主被辱骂,宋琰眼眸温度冷了几分。 云皎月不缺心眼,明白了一件事情。 合着不止安远公主对宋琰有意思!宋琰对她也有! 这不就是两情相悦么? 恢复尊称,问了一句,“宋小侯爷,你喜欢安远公主吗?” 宋琰本能地装聋作哑,回避问题。 敛下情绪,没说话。 云皎月轻笑,“不如,我帮你治腿?只要你能答应我三个条件。” 第244章 比我的命都重要 宋琰今天来学士府,为的就是治疗腿疾。 他没来由地紧张,“什么条件?” 云皎月记得安远公主说过,嫁给宋元清是没有选择下的结果。 那如果,宋元清有朝一日死了? 安远公主不就能堂而皇之地再嫁,且在皇室的授意下,嫁给宋琰了? “第一,西宁侯府和学士府,必须得化干戈为玉帛。” “我抢了裴瑰的未婚夫,错在我。如今裴瑰成了宁夫人,我们再抓着捏着以前的事情不放,就没意思了。” “所以,以后两府间的来往。不,准确来说,是你和我夫君的来往,不能因为这件事情,有所嫌隙。” 宋琰捉摸不透云皎月,原本以为她和大多数阿谀谄媚高位者的人,没有两样。 可她又会因为一个无权无势少年的事情,不诊治他。 实为让人看不懂。 深思熟虑,“我答应。” “第二,宁顾行每年都会从各大商户手里,强制让他们交几百乃至几千两银钱,美其名曰孝敬司礼监的徐公公。” “我希望宁顾行不再以莫须有的名头,收取这笔费用。” 宋琰踌躇起来,坦白说,第二点,他不一定能做得到。 他虽然是裴瑰的表兄,但是这几年裴瑰和宋枝她们走得很近。 他就算开口,裴瑰也不一定能去劝说宁顾行。 摩挲着扶手,指腹都带了点木质清香。 刚想开口,云皎月笃定说道,“要是这点宋小侯爷做不到,或许可以寻求你母亲的帮助。” 在她看来,只要西宁侯夫人开口,裴瑰一定会帮这个忙。 宋琰顿了顿,答应下来,“好。” “那第三呢?” 云皎月想好了第三点要求,不过这会儿祁长瑾在,她的要求说不出口。 故作脑袋空空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宋小侯爷你放心,我提出的要求,一定是你能做到的。” 宋琰皱眉,不太喜欢这种 不提前说清楚要求的交易。 碍于人在屋檐下,他需要治疗自己的腿,整个京都所有的大夫都治不了他。 不得不低头,有点僵硬吐出一个字,“好。” 云皎月看时间差不多了,也不好意思让那些贵客在外头继续等。 “那……等宋小侯爷你什么时候,解决好我的第二个要求,再来学士府,找我给你诊治。” 把问诊看病的事情,给定下来。 云皎月没把那幅美人画给忘了。 拿起卷好的画卷,在祁长瑾和宋琰出门的时候,把烟景叫进来。 宋琰听得很清楚。 屋内四个字女声清脆利落,不带犹豫,“把它烧掉。” 宋琰挑了挑眉头,发觉云皎月并不是简单地向姜世子妃示好。 他迷茫出声,问着身后推矜贵推轮椅的祁长瑾,“祁大人,你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你作的画给烧掉?” 祁长瑾淡笑,心里蓦地生出一份不与外人言的骄傲。 推着轮椅经过鹅卵石小径,心情很好,“可能是不喜欢。” 补了一句,“不过,等下回我给她画幅她喜欢的,定会再好好保管。” 宋琰扯了扯嘴角,这种理由,糊弄谁呢? 没有继续问。 宴席上文安公主和姜世子妃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刘蓉安静地跟个鹌鹑一样坐在林芙蕖身旁。 时不时打量着云皎月,可惜云皎月压根就没给她一个眼神。 云皎月初来京都,这次宴请贵客只为了融入文官女眷的圈子里。 她没过多说话,反正祁长瑾后期会‘叛变’到徐公公手下,现在和这些女眷过于交好,以后就是纯纯地拉了仇恨。 一天过去。 正好是朝中官员休沐的日子。 祁长瑾无事在家休息。 柳韵秀带着祁昭昭来了,两府离得很近,走路都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 被程二他们引进来,发现两人正在岁月静好。 “还需要什么药材?” 祁长瑾端坐在书房,大开被支起的窗户,漏进阳光。 温热的光照在白皙宽大的手背,笔走龙蛇,写下许多字。 云皎月单手支在书桌上,俯身专心注视着纸张。 对了又对药材的名字,“还要四季青叶、千里光、白毛夏枯草、半边莲、紫花地丁……” “统一备注药量,我想要各买五公斤。” 等祁长瑾写完,将一叠干了的纸张,交到云皎月手里。 “这样?” 她翻了翻,“嗯,先要这些就够了。” 云皎月打算闲暇时候做点注射液,她盘点过医药房,里头注射液和药膏,数量不多。 为了以防万一,她打算先补充一些必要的注射液。 再找时间做药膏,顺道做些感冒药丸备用。 “堂嫂,你怎么买这么多药材?”祁昭昭不知何时凑进来。 她踮起脚尖去看纸张上的药材名字,发觉药材们的药效涉猎广泛。 云皎月没打算将做药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编造谎言,“我想看看,究竟是京都的药材好,还是青州的药材好。” “要是京都药材好,我就在京都开个药铺经商。” “对了,昨日学士府人太多,我没好问你,你这几天可有在好好念书?” 早在到京都的第二日,柳韵秀就砸了重金,聘请女师来教导祁昭昭念书识字。 祁昭昭学得不太痛快,想着与其和书打交道,倒不如去泡在药材堆里。 硬着头皮点头,“我答应堂嫂会好好念书,有在用功的。” 云皎月抬手捏了捏祁昭昭的脸颊。 女孩子的圆脸逐渐消减,显出尖尖的下巴。 整个人看起来秀气很多。 “三婶娘,昨日,你和永昌侯夫人打过交道,对这个未来亲家感觉如何?” 柳韵秀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家女儿会嫁给京都权贵家的公子。 她温和端庄笑了笑,“永昌侯夫人很开明,言语之间没有显露出对商户的轻 蔑。” “我想,要是昭昭真能嫁过去,或许能过得不错。” 这些话没有避讳着祁昭昭。 祁昭昭脸颊浮着红色,她没见过那位永昌侯府的小公子,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信任自家亲娘,也信任云皎月的眼光。 云皎月安心不少,她想将婚事尽早定下来。 眼下永昌侯府和三房都很满意彼此,这是件好事情。 欣慰,逗趣着祁昭昭道,“等我们昭昭出阁了,堂嫂一定会添很多的嫁妆给你!” 说完话,祁昭昭脸更红了。 柳韵秀是专程来找云皎月说体己话的。 她垂眸感慨,“这几日,文朗不是在李大儒那里念书,就是关着自己在院子里习武。” “而昭昭,跟着女师父念书之余,大多时间都在温习药材的功效。” 越说越沮丧,“皎月,我有时候在想,要是昭昭的婚事定下来,最迟后年就要嫁了。” “到时候家里的日子,得越过越寂寞。” 云皎月理解柳韵秀所说的寂寞。 她以前在部队里,家里父母虽然每日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情,但闲下来总会想她。 想到这里,眼睛微微泛红。 她难以想象,自己回家的大巴车坠崖后,父母得知她不在人世,会有多痛苦。 不过,她的工作性质,注定了一年到头难着家。 说不定父母还能骗骗自己,她没死,只是在部队里继续活着。 云皎月控制住酸涩的眼眶,深呼吸,调整心态。 “这怕什么?” 云皎月轻快安慰,“永昌侯府不轻视商女,家庭氛围又和谐。” “要是三婶娘以后决定常住京都,昭昭婚嫁后,侯府肯定也会允许昭昭常常回娘家看你。” 前脚说完话,柳韵秀后脚更加惆怅。 她在京都待了这么些日子,发觉还是青州好。 想着等文朗考中功名,就让他外放回青州做官。这样比在京都,来得安稳。 云皎月看 柳韵秀紧抿着唇不说话,猜中了柳韵秀的心里想法。 试探问道,“要是三婶娘以后想回青州常住……” “趁现在婚事还没定下来,昭昭也不是不能谈个在青州的人家。” 柳韵秀摇头,隐忍着不舍,“谁家不希望女儿能嫁得好。” “商户也好,新贵官员也罢,在我看来,都不安稳。” “永昌侯府到底是侯府,既不和权贵过多来往,又有丹书铁券傍身。” “昭昭要是真能嫁过去,我就彻底能安心了。” 云皎月一边不动声色,感动于柳韵秀对昭昭的良苦用心。 一边又觉得这三婶娘见识不浅。 才进京都几天,就有了荣华富贵易空的认知。 柳韵秀欲言又止,对上云皎月的眼睛,屡次错开。 云皎月没忍住,“三婶娘……你要是有什么话要嘱咐的,就直说吧。” “昨天你宴请了姜世子妃,永昌侯夫人暗示过我,希望能劝你不要和姜王府过多往来。” 云皎月沉默住。 意识到她和姜世子妃的交好,已经影响到祁昭昭的婚事。 思虑良久,“三婶娘放心,最多几个月,我就不会和姜王府往来了。” “请转告永昌侯夫人,务必放心结亲,我心中有数。” 柳韵秀不大好意思,愧疚,“对不起皎月,婶娘本意不想干涉你交友。” “但是昭昭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比我的命都重要,我想让她过得好……” 云皎月细眉微拢,摇了摇头。 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她。 一时间羡慕起祁昭昭,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能把她看得比命还要重要。 不管什么时候,都设身处地 ,为她着想。 祁长瑾揽上云皎月的肩膀,轻拍了两下,清隽脸庞冲着她扯了扯温和笑容。 女人方才一切的情绪波澜,他都细心地察觉进心里。 莫名跟哄孩子一样,用行动告诉她。 有他,他在。 第245章 重重吻在了唇上 当夜,吃完晚膳,柳韵秀带着祁昭昭回了自家府邸。 云皎月开始有空整理自己的思绪。 将接下来几月要做的事情,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做药,给宋小侯爷治疗腿疾,等青州姑父陈富的制香坊制出新香品,再去和高老谈签契约的事情。 顺道看看京都的瓷器市场大不大。 最后,就是要静等时间,看看姜王府能否被治罪。 等没什么好想了之后,开始独自一人待在庭院,坐在新搭的藤条秋千上晃动。 她歪头靠在藤条一侧,抬头去看高高悬在夜空上的一轮圆月。 裙摆被夜风吹拂似浪,莫名心里烦躁,产生极大的落寞感。 小声说着,“都不知道现在能活着,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今天柳韵秀替祁昭昭着想的样子,让她想起了父母。 要是这辈子她都只能待在大齐国,她就必须学会忘记在现代的一切! 指节用力握着藤身,柔嫩的手掌被摩挲成红色。 可手掌尽管握疼了,心里也还是不舒服! 在大齐国,她孤身一人没有血亲,只有她后来认为的亲人。 姜世子妃昨日离开学士府前,告诉她,她孤身一人犹如浮木,无人可依。 还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记得藏品室开解的恩情。 她没心思去想最后一句话。 她只是觉得,她才是那个浮木。 姜世子妃还有亲人活在世上,即使亲人是在牢 里。 可她,变换了生活的时空,就感觉自己被拐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她只有尽可能地找事情做,才能不被这种无尽的压抑所冲倒! 用力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石。 碎石骨碌碌滚了好多圈,落在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祁长瑾脚畔。 男人一身暗蓝色锦袍,墨发整齐地被檀木簪束起。 暗夜低矮回廊上挂着的灯笼,灯光微黯照在俊俏的容颜上。 他走向云皎月,走到她身后轻轻推起了秋千。 云皎月仰起头,原本是想去看月亮,结果后仰时,视线里都是祁长瑾。 被晃得有些头晕,脚尖抵住地面。 扭身去看他,“你不是说,晚上要出去一趟,去找李敬之?” 祁长瑾不置可否,半晌俯身,凑近那张白皙干净的脸蛋。 回道,“出门后,突然发现今日是十五。” “想着你可能需要人陪,就派人告诉敬之,下次见了。” 云皎月若有所思,望了眼月亮,“怪不得三婶娘特地留下,和我们吃了一顿饭。” 短促沉沉呼了口气,掩饰自己心里想家的情绪。 两个人安静无声。 “是想岳父岳母了吗?” 许久,祁长瑾温柔的声音伴着细腻夜风传到耳畔。 云皎月淡淡应了声,积攒在心里的情绪如泄洪般释放。 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很想。” 祁长瑾白日里就察觉女人的情绪异常低落,他单手搭在云皎 月肩上。 知道对方是想念自己的真实父母,而非是云长东和张氏。 云皎月问道,“你想亲人的时候,一般都会怎么做?” 祁长瑾思索着,落下一句,“什么都不做。” 他释然笑了笑,“世上,人力无法逆转的事情有很多。” “对于已逝的亲人,我不会控制自己去想他们。想念的时候,内心肯定会痛苦。但如果我不想念他们,若死后真有灵魂,他们可能会难过。” “时间久了,内心里的伤痛虽然依旧,但是就能波澜不惊地想念了。” 云皎月没好意思问,他对萧莲是否也会思念和难过。 沉郁心情散去不少。 她想了想,逆转二字确实太过沉重。 就算不是人力,哪怕是权势和财富地位,都无法做到逆转既定的事实和结果。 从秋千横板上站起来,面对着祁长瑾。 仔细在暗夜中观察着他那张好看又足以撩拨人的脸。 她平时不常看祁长瑾,好奇问道,“在你心里,我是你的亲人吗?”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的身边……” 云皎月发觉自己说的太明显了,改口,“嗯,你就当我死了。” 祁长瑾:“……” “在大齐国,妻子死了,丈夫续弦的比比皆是。” “甚至有些人,嘴上念叨着思念妻子,结果转头就三妻四妾。” 眨巴着眼睛,先前沮丧的情绪不见踪影。 注视着男人那双漆黑幽深 的眸子,“我认为,妻子对于男人来说,不是那么重要。” 总结后,预设结果,给人洗脑,问道,“我要是不在你身边,你就当我死了。” “这样你最多只会难过一阵子,然后就能重整旗鼓继续生活,是不是?” 祁长瑾目光骤然冷下几分,声音依旧柔和,隐匿着冷硬的实质。 “当不了。” 云皎月一时转不过来弯,“什么?” “我是说,死了就是死了。如果你活着,就只能在我身边。我根本无法当作你死了。” 祁长瑾不留余地说话,他看过志怪小说,里面有人写过假死。 云皎月也琢磨着,自己要是和离失败,或许可以想些法子假死。 男人俯身离云皎月的脸蛋更近了,脸上笑意似有若无。 笑着挺好看,蛊惑人心。 就是云皎月觉得,自己脚底板好像有冷意钻了进来,充斥在全身。 刚想开口,让人别这么阴恻恻地笑。 祁长瑾斩钉截铁说道,“云皎月,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也要一把火把你给烧得干干净净。” “我亲眼送着你走,这样你的身体就不会腐烂,不会被虫子爬满全身。” 云皎月脸上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要不怎么说男人是未来的大反派,这会儿还是文官新贵呢,还没坐到首辅的位置上呢! 竟然能说出这么丧尽天良的话! 火葬? 这两个字在丧葬文化不浅的封建社会,合 理吗! 讨价还价,“就不能把我放在棺材里入葬?” “不能,怕你诈尸。”祁长瑾一语双关。 感受着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气场,云皎月片刻语噎。 确定假死这条路行不通,准备乖乖按部就班,琢磨着和离。 祁长瑾看云皎月消停了,俊逸容颜的冷硬线条渐渐柔和,原本已占据冰棱最高点的警戒消遁。 “还有,刚刚你说的话,有一句话不对,我想必须得严谨地纠正。” 云皎月没精神继续较真。 迫于未来大首辅的淫威,懒懒问道,“什么话?”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妻子对别人来说,或许真的不那么重要。可是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棱角分明的脸映入眼帘,近乎完美的俊俏,离云皎月只有几寸距离。 话语清晰,悦耳到好似夜风都甘拜下风。 云皎月能听见,自己的心脏,越发有力,正怦怦怦快速跳动个不停。 直到男人贴近她,薄唇往她唇上点了点。 柔软轻触,还不经反应,已然离开。 云皎月怔着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 而祁长瑾,却凝视着吻过的唇,刹那间又觉得还不够。 隔着秋千,温润的手掌突然贴住云皎月脑袋后部。 手心感受着女人盘起的柔软发丝,往自己方向推了推。 时间好似停滞住,云皎月感觉不到周遭一切的动静。 只知道,祁长瑾,重重吻在了唇上。 第246章 你我各取所需 绯红小巧的唇部先是被包裹,再是舔舐。 湿漉漉的触觉,仿佛细雨刹那淋在她心间的大地。 云皎月脑袋空白,如果一定要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如何。 那就是,她感知到自己的心……在不断地震颤。好似身处滩涂,有海浪千迭,不断拍向她。 她心跳很快,浑身乃至灵魂,都受到剧烈冲击。 小小的身体,要被祁长瑾无尽且强烈的情绪所淹没。 云皎月很清楚,这是心动的感觉。 只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也不能动心。 祁长瑾将人抱在怀里,粗浅的呼吸声在夜色加持下,撩拨心弦。 云皎月听着声音,血液几乎被调动得沸腾。 她蓦地睁大眼睛,将人推开,避开视线,“我……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方子,或许对宋小侯爷的腿疾有效!” “我先去书房,将药方记下来!” 说完,转身往回廊上走去。 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落荒而逃。 云皎月一身月白裙子,双手拎着裙摆,腰带上挂着的环佩因为脚步声慌乱,而叮当作响。 祁长瑾单手握在女人方才握过的藤身上,瞳孔中云皎月的身影逐渐隐入夜色。 他指腹浅浅摩挲,抿着唇。 自我嘲弄与戏谑,逐步占领幽邃的眸子。 对着背影消失的方向笑了笑,吐出一句话,“不着急……” 声音喑哑,开解着自己,无比坚定: “还有很多时间,我一定能等到你认清自己的心。” 书房。 云皎月脸上滚烫,温凉手心短暂贴了贴脸庞。 打开窗户吹夜风,给脸颊散热 ,等稍微冷静以后,还真坐在书桌前,去写药方。 早在宋琰落水,她趁机把脉那日,药方她就想好了。 一气呵成写出来,耗着时间没回卧房睡觉。 撑着眼皮,将注射液的处方和制法全都写出来,打发漫漫长夜。 美其名曰这样等程二他们将药材收上来后,她就能有条不紊的在空间里,照着处方和制法操作,不至于忙中出错。 第二日天微亮,祁长瑾出门上早朝,路过书房,云皎月依旧奋笔疾书。 蹙了蹙眉,招呼着不远处的家仆,“去告诉夫人一声,我出门了。” “是。” 云皎月听见外头的动静,装得镇定自若。 等家仆来禀告她,她依旧心虚,且愈发心虚!怂得要命。 怕碰上祁长瑾。 依旧在书房坐了一刻钟时间。 等外头一点声音都没有,再是卸下防备回房,一把将被褥盖在脸上睡觉。 下朝后,两人很有默契。 心照不宣,像从前一样,选择毫无亲密接触的,将日子平平稳稳过下去。 几日后,云皎月迟迟没见到自己想要·的药材。 在学士府坐不住了。 叫上程二和李虎,准备一道去郊外收药材。 之前她说要开药铺,那是纯糊弄祁昭昭的! 只是谁能料到! 京都的药铺竟然这么不中用,居然没一家铺子能尽数提供她所需要的药材! 为了尽早买到药材做注射液,只能去京郊,找最近的药户合作。 京郊药户不缺买家,通常不散卖药材。故此,云皎月决定真去开个药铺。 “祁夫人。” 云皎 月刚迈出大门,连自家马车都没上去。 视线里,宋琰端坐在木质轮椅上,面带微笑,完全不复前两次见面时轻蔑不满的态度。 他身后是没见过的西宁侯府家仆。 家仆恭敬有礼推着轮椅,出现在学士府门口。 云皎月看宋琰不提前打招呼的出现,猜测是她提出的第二个要求,对方刚办妥。 他迫不及待要治疗腿疾,所以急切地来了。 喊了声程二李虎,吩咐道,“这次京郊,就由你们二人去吧,我就不去了。” “此外,你们可以告诉村民,他们采来的药,我愿意给出高于市场价两成的价格,尽数购入。” “不论如何,你们今日得尽可能地,把我列出来的药材和药量,全都带回来。” 程二郑重其事打包票,捶着胸口,“夫人放心,我们一定把药材全带回来!”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云皎月这会儿更不放心了。 暗想有自信是好事。 可京都,所有药铺药材都不全,这件事情,肯定和售卖供应的药农有关。 没来得及说话,程二又说道,“昨天我和李虎找聂韬大人学武。” “他说他今天有公事,会去一趟京郊,说不定我们在路上还能碰上。” “到时候,药农就算不看在银钱的份上,也会看在聂韬大人的份上,把药材尽数卖给我们!” 云皎月拢眉,聂韬好端端的怎么会去京郊? 更觉得自己担心并非空穴来风。 沉得住气,没多问,点头,“去吧。” 程二和李虎应声,很快牵着缰绳,上马出城。 马蹄 声踏踏远去,顷刻间溅起的尘土飞扬扑面。 云皎月拿团扇将呛人的灰尘扇了扇,“宋小侯爷,我们可以进去了。” 宋琰颔首示意。 身后家仆见状,赶忙推着他进府。 轮椅轮子骨碌碌贴合不平整的地面,不停转动。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学士府家仆用扫帚清扫庭院,发出的唰唰声响。 宋琰打破安静局面,“祁夫人,宁顾行已经答应,不再向商户征收除税收以外的银钱。” 顿了顿,闲聊,“刚刚我听到你说想买药材……” “那你为何不去药铺购买,反而舍近求远去京郊?” 云皎月一愣,意外宋琰会问起和他不相干的事情。 侧身拂手,请人进正堂后,命烟景上茶。 摇首回答道,“京都所有药铺,我都让人去过了。” “只不过,还是买不到我所需要的药材。” 宋琰来了兴致,尽可能去和云皎月平和地说话,试图让对方忘记前两次见面不愉快的经历。 他的病体,得指望云皎月悉心治疗。 双手垂放在大腿上,“祁夫人,你想买的究竟是什么珍贵药材?” “我西宁侯府手底下有不少药铺,只要你说,我一定可以给你找来。” 云皎月无声张了张唇,这宋小侯爷连自家药铺药材不全都不知道,怎么帮她找药材…… 后知后觉,终于意会到这位宋小侯爷是在讨好她。 端茶小饮,“宋小侯爷。在京都,我治病救人,是要报酬的。” “你答应我的要求,我治疗你的腿疾。” “你我各取所需,你不用特 地讨好我……” 无奈补充,“不如你现在正常一些,这样我问诊,乃至以后复诊,都可以更加自在些。” 宋琰干笑两声,居于大腿上的手,手指尴尬并拢握了握。 好半晌,终于恢复不少正常心态。 说着真心话,“祁夫人见谅,我将我能否站起来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你的身上。” “我这双腿,在治疗过程中,不想再出任何意外。” “这才想着时刻注意,要对你尊敬有加。” 云皎月听出对方的顾虑。 宋琰这是担心,她会因为和裴瑰宁顾行的过节,不尽心给他治病。 拢了拢眉,不悦,强调道,“宋小侯爷你放心。” “我有职业道德,如果下定决心要救人,必不会因为旁人的事情,而少尽力一分。” 话到嘴边,提及,“另外,我想买的也不是什么珍贵药材,都是些寻常药材。” “可能是我想要的药材种类太多,以至于无法一次性买到。” 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说起正事,“宋小侯爷,你的脉象坠水那日我看过,有气滞血瘀之象。” “你复感风寒湿邪,以至于血液供应受阻塞,所以得病。” 宋琰认真听着有关于自己的病症。 这些措辞,他有些听其他大夫说过,有些则很耳生。 担心自己的病,依旧会和从前一样难以治愈! 语气逐渐焦躁,“那我的病,要怎么治?” “祁夫人,你连中风都能治,医术肯定不浅。” “只不过我还是想要个答案,我的腿,由你医治的话,到底什么时候能痊愈?” 第247章 轻则骨折,重则坏死 云皎月没有立即给出答案,每个人的身体情况不同,即使是同样的病症,痊愈时间也不尽相同。 她起身走到宋琰身前,先是俯身,伸手往他髋部贴去。 宋琰后背僵直,髋部是躯干和腿部相连接的部位。 也就是,大腿最上端。 这种部位,也就只有亲密的人,才会突然上手去碰。 宋琰脸部肌肉微不可察抽搐几下。 特地放浅了呼吸,没将带着热气的气息喷打在云皎月肩颈。 后者用力按了按,“这里痛吗?” “痛。” 宋琰犹疑吐出一字。 停顿过后,说话,“你不按的时候,我就很痛。你一按,我就更痛了。” 云皎月没减轻力度,往髋部上下用力摸索。 宋琰痛得无法呼吸,只能死死抿着唇。 随着女人捏来捏去的动作,无法避免闷哼出声音。 西宁侯府的家仆看不下去,“祁夫人,您……您好歹轻点。” 云皎月头也不抬继续上手,“这个轻不了。” “我得摸清楚你家主子的伤,究竟到什么程度了。” “你们嫌我力度大,我倒还嫌弃你们不懂配合医治。” 说完话,西宁侯府的家仆不敢说话了,宋琰也没再吭声。 很有骨气忍着难耐的痛苦。 云皎月叹了口气,但凡现在宋琰是在昏迷状态。 她就能把人架进空间,拍片看情况。 然而这人,清醒时脾气时好时坏,戒备心又强,无法贸然带进空间。 只能默默打消拍片 的念头。 收回手,冲宋琰了解情况,“之前的大夫,有说你是患了什么病吗?” “都是怎么治疗的?” 宋琰脸颊苍白,被髋部的疼痛折磨得额头冒出细小的汗珠。 唇部没血色,“只说是骨头和关节部位化了脓。” “也没怎么治疗,一个一个都给我开了大差不差的药方。” 为了早日治好自己的腿,积极且严谨地问道,“你是要看药方吗?” “我今日来得仓促,并没有带药方。你要是想看,我这就让人回去取。” 云皎月沉思着,一时半会儿没说话。 骨头和关节部位化脓? 用现代医学转换表述,那也就是说,那些大夫,是怀疑宋琰得了急性化脓性关节炎? 这…… 怪不得这么些年,这病治了和没治一样。 一开始的判断出错,后续就算开出再金贵的药方,对病症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云皎月摆手出声,“按理说,我得看一看你之前的药方。” “不过学士府离西宁侯府有些远,一来一回也耽误功夫。” 照例问诊,“宋小侯爷,实际上,前几天我给你写了药方。” “不过现在,我想药方应该还可以继续调整。” “在此之前,我得仔细问你几个问题。” 宋琰点了点头。 云皎月刚想伸手,又觉得这点问诊,对于明显有男女之防意识的宋琰来说,不至于肢体接触。 手停在半空。 转而用团扇手柄一端,去触 碰对方的眉头附近。 “你印堂部位,日常会痛吗?后脑有没有肿胀的痛感?” 宋琰如实回答,“印堂有时候会隐隐发痛,后脑肿胀痛感也有。” “那这里呢?你自己用手按摩一下,感觉痛不痛。” 手柄指着耳朵后面的风池穴。 宋琰听话按摩了几圈,眉头皱得越发深,“很痛。” 云皎月对男人的病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转身回到自己的主座上坐着。 纤细手指轻敲桌面,喊烟景去拿笔墨。 她视线落在宋琰身上,后者被看得不自在,心脏都漏了一拍。 宋琰不喜欢这种审视感,好似他一切的反应都逃不过云皎月的眼睛。 云皎月先是总结,“宋小侯爷,你这是得了股骨头无菌性坏死。” “一般来说,股骨头坏死的诱因有很多,可能是因为饮酒过度,也可能是因为髋部强力负重,导致髋部多次受到损伤。” “这种病,由于刚开始出现的疼痛症状时重时轻,甚至疼痛有时会自行消失,所以很容易会被忽视。” 宋琰垂下眼眸,他仔细回忆过往。 在他双腿健全时,的确髋部会负重,他时常会和部下切磋武艺,锻炼身体。 私下也会举办拉力赛。 在髋部绑着沙包,看谁能拖动的沙包越多即为胜利。 最开始腿脚不行的时候,他没太在意,毕竟习武之人身上有点磕碰拉伤很正常。 可后来他的关节越来越痛,直到无法行走! 他的病,就成了现在这样,无人能治! 眼睛沮丧,低沉,“这么说,那应该是由于髋部强力负重,才导致我的双腿出现行走障碍。” 云皎月绯红薄唇微启,“也不全是这样。” 话音落下,宋琰显然懵了。 他不解,想继续深究去问,云皎月就开了口,“我刚刚捏了你的髋部。” “发现你的左髋关节间隙不太同于常人,有增宽的现象。” “另外你的股骨颈有些短,股骨头还挺扁平,髋部甚至还有半脱位的情况。” 突然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平时里,没少喝酒吧?” 宋琰眉头折了一下,难以置信盯着云皎月。 脸部有些青,心虚作祟,尴尬摸着后脑勺。 眼神不知不觉间,折服于女人的医术,带有正视和信任。 音质喑哑,“你怎么知道?” 云皎月浅笑不语。 她身为一个诊治过无数患者病例的医生,实在是太了解每一种病症在不同时期的变化情况! 股骨头无菌性坏死症,又被称为,不会死的癌症。 这种病,如果在早期出现间歇式骨头疼痛的时候,没有及时治愈。 那后期,等诱发了更严重的病变,会很难治。 如今宋琰连站都站不起来,双腿只有细微的知觉,足以证明病情到了后期。 “这么多年,西宁侯府为你请了不少大夫。那些大夫就算治不好你的腿,也不会让你落到如今难以行走的地步。” “只能说明… …是你自己加剧了病情的恶化。” 通常,情场失意、事业失意,外加身体出现剧烈疼痛的病人,都会将麻痹痛苦的希望,寄托于酒精上。 更何况这个宋小侯爷,是一次性遭遇了三次打击。 云皎月打算提前进行医嘱。 她这个当医生的,最怕不听话的病患。 “从今天起,你不能再喝酒。” “我保证,我会治好你的腿。以后,你不用再借酒消愁,麻痹双腿无法站立的痛苦。” 宋琰脸上露出纠结为难的神情。 这几年,他喝酒成瘾,从刚开始的喝酒麻痹身心痛苦。 到后来的,喝酒彻底成为习惯…… 关于戒酒这件事情,循序渐进倒好说,要是突然戒酒,恐怕难以做到。 云皎月看火暴脾气的宋小侯爷哑了火。 就知道对方,还没把自己说的话当回事。 只能耐着性子,科学普及,“我知道我和你谈医术,你听不懂。” “是以,我只打算和你说个结论。如果你还要继续大量酗酒,你的这双腿,轻则会骨折,重则股骨头会彻底坏死!” 相较于难以克服的酒瘾,宋琰更有倾尽一切要站起来的决心! 脸庞逐渐深沉刚毅,“我会戒酒。” 云皎月得到满意的答案,正好烟景取来笔墨。 她从袖子里掏出之前写好的药方,在上头补了几个药材。 给出郑重承诺,“只要宋小侯爷你能遵医嘱,不出半年,我一定会让你一如往昔的站起来!” 第248章 把人打得半死不活 不出半年…… 宋琰黑曜石般的眸子难掩光泽,沉闷数年未敞开的心扉,似有光亮渗入。 只要再过半年,他就能活得像个正常人一样。 身上一改颓废的气质,“谢谢你。” 云皎月挑着细眉,不太习惯。 竟然能从这位宋小侯爷嘴里,听到一句真心道谢的话? 故作从容不起波澜,“你要是真谢我,就好好吃药和禁酒。” 这样,无论是帝师府,还是祁长瑾,都能早日得到宋琰的助力。 拿着毛笔,歪歪扭扭写药方。 写完药方递过去。 “我字写的不好,勉强能看。你照着药方内服外用即可。” 宋琰心情很好,看到和以往都不一样的药方,低声笑了笑。 这字迹,的确只能勉强看看。 毫不夸张的说,云皎月这种字迹,放眼整个京都贵妇圈,也只能吊车尾。 云皎月瞥了一眼宋琰,忽略对方此刻无声胜有声的嘲讽。 言归正传,“你这腿,要想治愈,只能往活血理气、散寒除湿的方向治疗。” “我给你开了两种药。一种内服,一种外用。” 先说了内服,介绍用法,“当归、续断、延胡索、陈皮、郁金、白芷、肉桂、透骨草、苍术、威灵仙各一钱,外加怀牛膝五分、狗脊、独活、骨碎补各一钱半。” “这药,宋小侯爷要是不怕苦,可以每日一剂,早晚分服。” “要是怕苦,就将药末炼蜜为丸,做成半截小拇指指腹大小,日服三丸即可。” 宋琰将药 方攥在手里,嘴角微微扬起恰好的弧度。 听着云皎月事无巨细的嘱咐,愈加笃定自己还能站起来。 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身上经年积攒的戾气,居然对着云皎月这个外人,开始收敛。 深吸了口气,“我会按时吃药。” “那外用呢?” 云皎月怔着,手指指着自己给宋琰的药方,“外用特别简单,即使我不说,宋小侯爷你肯定也能看懂。” 治疗这个病的所谓外用,就是用同样的药方,外加可活血祛瘀且镇痛的没药、乳香各半钱,碾碎了混合白酒,敷在痛处。 这样内服外用,有助于肌力恢复,让股骨头坏死症的疼痛感消失。 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还有,除了吃药和外用以外,我还得找个时间,帮你把半脱位的髋部复位。” “不过这件事情不着急,你先按照我的方子治病。” 髋关节复位,得在半麻醉或者全麻的状态下进行。 云皎月暂时还没有想到…… 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给宋琰打麻醉。 说完治病的事情,云皎月等着宋琰自己说告辞。 结果,对方明显还没有想走的意思。 端坐在轮椅上,有了人样,仪容尊贵,逐渐有着未残疾前,京都众人评价他的矜贵气质。 在正堂待着,嘴巴张了张,只是无声。 云皎月也不着急,饶有兴致等着对方说话,还给自己在正堂找了事情做。 出神去想,得让翟大暗地里,帮她挑个地段好的地方开药铺。 最好 店面大一些,自带装潢。 “祁夫人……” 察觉云皎月在神游,唇角漫着悠然自得的笑意。 宋琰开口唤回云皎月的思绪。 正经嘱托道,“我和姜王府关系不好,眼下腿疾未愈,京都中人不会正视我,还是会偏帮宋元清。” “因此,在我韬光养晦,丰满羽翼之前,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云皎月颔首,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事情。 明知故问,“你想让我救下前敦武校尉的亲弟弟?救他出姜王府?” 宋琰缓缓点头,“是。” 他嗓音低沉沙哑,双手抱拳,满是诚恳。 云皎月没见过那个少年长什么样,甚至连姓名都不知道。 但她觉得人家挺可怜的。 纵然沦落成娈童的事情,和她无关。 依旧答应下来,“我会尽力救他出来。” “多谢!” 宋琰平视着云皎月,不再有那种高高在上的轻蔑感。 抿了下唇,看人的眼神渐渐柔和。 送走宋琰后,云皎月突然意识到自己亏了。 她本意并不想和京都的人有过多来往,最好都是你情我愿地互相利用,又或者是谈好筹码地做交易。 否则等有一天京都大乱,她得整日殚精竭虑操碎心。 拢着细眉,懊恼先前竟然答应得这么容易,完全忘记索要报酬! 隔着丝质衣裙,后悔拍了下大腿。 烟景收起笔墨,眨巴着明亮眼睛,“夫人,你怎么一副心肝疼的样子?” 云皎月捂着发闷的胸口,“作为一个商人,我心是 真挺疼。” 拍着胸膛,示意自己淡定。 “夫人,别心疼了。我昨日去街上买胭脂,发现京都女子酷爱打扮。” “好些人都化了碎妆出行,还有许多我看不懂的妆容。” 云皎月站在回廊上,发觉台阶两侧显得光秃秃。 没仔细听烟景说的话。 招呼着府中家仆,“等两位大管事回来后,你去支点银子,买几盆秋菊摆在这儿。” 家仆双手作揖,乐滋滋地应声退下。 在学士府,云皎月主打的是积极做事。但凡主动做事,又或者是将差事办得好的,规定每次月末由小管事考核后,都会额外奖赏月银。 同时,为了避免诸多小管事倚势挟权。 云皎月还允许底下的家仆侍女,私下找烟景和霜商告状。 这么一套制度下来,府内从上到下气氛都很和谐,且上下一心。 “夫人,我在和您说话呢……”烟景故作委屈。 云皎月回过神,轻笑一声。 好脾气道,“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我说,京都之中,近日有好些人都在专注妆容打扮。” “昨日我一出门,有好些人都化了碎妆出行。” “此外,梳云髻高髻堕马髻的也比比皆是,昨日我去买胭脂,铺子里的水粉都贵了不少。” 云皎月眼神在飘在空中,若有所思。 离上回宴请姜世子妃,才过了五六日时间。 没想到这么快,京都就有妆容上的风向变化了。 烟景手有些痒痒,“夫人,我知 道你不爱夸张的妆容,不如我在额间,给你画个八宝花形的花钿吧!” “这样你今日戴的缠丝圆头簪,就能显得更好看了!” 烟景兴致冲冲,眼神灼热明亮! 云皎月没拒绝,“闲着也是闲着,你画就是。” 回房间,坐在梳妆台前。 烟景像是在对待舶来品一样的对待云皎月。 先前只是说好要画个花钿。 画完后,完全管不住自己的手,看自家主子妆容淡了。 就拿香绵沾着玉方粉盒,补出一张白净恬淡的妆容,靠着手艺技巧,生生显出云皎月身上不太明显的寡淡清冷气质。 云皎月对镜欣赏烟景的手艺,妄图光明正大偷学化妆技巧。 奈何没有梳妆打扮上的天赋,仔仔细细盯着好久,还是没学会一丁半点。 正要开口夸赞烟景时,程二李虎慌里慌张跑进内院。 老远就喊道,“不、不好了夫人!” “聂韬大人在京郊把人打得半死不活,药农们说什么也不放聂韬大人走!” 两人跑到屋子门口,恢复些许镇定。 拿出一府大管事的架势,气喘吁吁隔着门窗说话: “夫人,聂韬大人让我们来请您。请您去看看伤者的伤势究竟如何。” 云皎月眼皮子跳着,有种不祥的预感。 从座椅上起身往外走,蹙眉,“怎么回事?他是打了村子里的药农?” 李虎一副聂韬闯了大祸的样子。 挠挠头,“不是……” “听村民说,被打的好像是姜王府的男宠。” 第249章 闹出人命斗气泄愤 “被打的好像是姜王府男宠。” 烫嘴的话从李虎嘴里说出,男宠二字跟他踩了臭狗屎一样的晦气。 声音传入云皎月耳畔。 云皎月瞳孔猛地微震,大脑发蒙! 她说怎么聂韬和人打架,这事情还要特地通知她。 合着是姜王府有关,求她去善后的! “聂韬大人说,若被打的人因伤势过重而死,那他即使被问责也认了。” “可要是伤势不重,还有救……” 李虎弱弱说着,“他希望夫人您能在姜世子妃面前美言几句,希望将动手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云皎月从梳妆台前起身,拎着裙摆快速跨过门槛。 精致的妆容从程二李虎面前晃过,继续往外头走去。 也不乘马车,直接去马厩方向挑了匹合适的快马。 紧蹙着眉,“这事情恐怕不简单,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不一定。” 云皎月牵走一匹肌肉强健的纯血马,扫了眼程二李虎。 短暂抿了抿唇,“你们二人匆匆进城,要是我们三个又出城了,保不准会引起一些人家的注意。” “你们就不用出去了。” 下决定,“我自己一个人去京郊。” 云皎月还想去询问程二李虎,京郊之处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动了动唇,又想到这两人连被打的人究竟是谁都不确定。 估计并不知道什么有用的信息。 还是去京郊,自己亲自去问聂韬吧。 “驾!” 云皎月从学士府后门出去,双腿重重撞击马腹。 右手挥动生牛皮长鞭,直击马屁股,栗色纯血马马蹄飞扬,朝城门方 向驰骋。 京郊百药村。 数以百计的村民将聂韬团团围住,手里拿着各种家伙事。 有人高举镰刀耙子,还有人举着锄头和扁担,要和聂韬动手。 帝师府侍卫纷纷拔剑,围成铁桶状,将聂韬护住。 两拨人剑拔弩张僵持着,好似下一秒,更大的冲突就会一触即发! 帝师府的人群里,武定侯陆乾在聂韬身旁负手而立。 低沉似威胁的嗓音响起: “聂韬大人有军功在身,官拜正六品昭信校尉。” “你们这些人……敢私自对他动手,可想好会承担什么后果?” 陆乾阴鸷双眸不起波澜,唇畔似笑非笑,带着一种极尽压抑的强势感。 瞥了眼身旁的胡嘉,后者会意,双拳舒展起指节。 单手握住剑柄,已然拔出半截长剑,备战! 村民们没念过什么书,碰到不好惹的硬钉子,像是丢了大面子。 有些没拿农具的村民,被激怒。 莽撞地捋袖子,露出青筋暴起的手臂! “我呸!乡亲们!这个叫什么聂韬的,我知道!” “我往城内送药材的时候,遇到过他!他就是个小小的帝师府侍卫,根本没什么地位!” “和我们这些农户比起来,他撑死了就是权贵家的看门狗!咱们不用怕他!” 村民粗吼着嗓子,给近邻们壮胆! 怂恿煽动过后。 百药村村长摆着老大的架子,站在众人前头。 皱眉啐了口,打着腔调怒斥,“看门狗而已,也敢来我们的地盘断人财路 !?” “我告诉你们,我不管你们是帝师府还是什么府!” “总之,药材是我们这些药农手把手挖出来的!我们爱卖给谁就卖给谁!你们管不着!” 摸着络腮胡,“现在……你们打伤了买主。” “要是害我们收不回账,就别怪我,要你们的命了!” “对,要你们的命!”村民们蠢蠢欲动要干架! 太阳底下臭汗味熏天。 聂韬在僵持中站了近乎半个时辰。 还没等到云皎月,他耐心已然全无。 衣裳紧贴着出汗的身体,难以克制被以下犯上的戾气,“说那么多干什么?” “要打赶紧打!” “难道我们这些习武之人,还怕你们这群刁民?” “上!” 村长闷哼哼,“乡亲们,打!” 两拨人兵戎相见,兵器和农具的交错声震耳欲聋。 数不清的村民被踹到地上,发出此起彼伏的吃痛声。 云皎月驾着快马跃过村民设置的路障,纯血马腿细长,健壮有力踩在泥地。 手里的鞭猛地抽向地面,发出割裂空气的刺耳声。 缰绳勒着马脖子,马儿发出长啸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都给我住手!” “再打,全都给我见官!” 云皎月一进百药村,就顺利顺着地面上杂乱的马蹄印找到聂韬的位置。 一路奔波,手心都是汗。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选择控制双方冲突! 骑在马背上,俯视着在场众人。 下意识袒护自己人。 冲着百药村乌泱泱的人群冷声道,“这里是天子脚下,距离都城只有十几里!” “你们居然还 想人多欺负人少,妄图闹出人命斗气泄愤!难道,就真的不怕牵连全家被下狱问斩?” 云皎月一时间没找到聂韬在哪里。 凌厉视线淬毒一般,快速掠过穿着粗布麻衣的村民。 等找到聂韬,发现帝师府的人没一个缺胳膊断腿负伤,心里安稳不少。 紧接,看到人群里有武定侯府之人的身影。 视线一顿。 只见陆乾扬起头,冲着云皎月微笑示意,眼里似乎带有流彩光芒。 云皎月蹙眉不悦,他们两个人委实是不熟。 村长看到受伤的都是自己村子里的人,脸色铁青。 看见瘦瘦小小的云皎月出现,故意用鼻孔出气,想找回场子: “你是什么人?竟敢管我们村子的事情?” 云皎月双手紧握缰绳,锐利如刃的视线逼人。 只当没听出对方的挑衅。 冷冷落下几字,“京都侍讲学士府夫人,云皎月。” 村民们没听说过这个府邸。 认为云皎月没什么来头,总归,和他们背后的买主比起来,肯定没来头! 露出轻蔑神色,“你一个女人家家也敢管男人们的事情?” “我告诉你,我们可是和姜王府做的生意!” “你要是不想得罪姜王府,就趁早滚出……” 话还没说完。 云皎月眼皮抬都没抬一下,居高临下睥睨着丝毫不知道闯了大祸的村民。 “我提醒你们一句,被你们围攻的,是武定侯府侯爷,还有正六品昭信校尉。” 看人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一字一句启唇,“在大齐国,官如民之父。” “百姓告官,无论对错,都需 要被鞭笞五十,再流放两千里。” “连告官都是这样的重罪,你们自己不要命地围攻官员,难道就不怕牵连父母兄弟儿子和女儿?” 云皎月记得林芙蕖提过,聂韬是因为军功被赏赐做了昭信校尉。 不过这种武勋官员,只能享受官员待遇和领俸禄,不任职任事。 大概是由于聂韬年轻且清闲,再加上陆崇身居高位,深受崇明帝信任,崇明帝才特地指派了聂韬,给陆崇当随身亲侍。 一听武定侯府四个字,村民们开始惶恐着急了! 原本还仗着背后的靠山是姜王府,现在狐假虎威的劲头都逃遁的无影无踪。 议论纷纷: “什么情况?真有官员啊!” “这……这可怎么办?村长,你说句话啊!” 人群里,有几个村民开始偷摸着后退逃跑。 云皎月没准备让人逃走,扬起长鞭就往人身上抽。 生牛皮做的鞭子打人很痛。 只是一下,被打的人衣服没破开洞口,皮肉倒是爆出不少血液。 “都给我站住,一个都不准跑!” 云皎月威吓出声。 百药村的村长看到有人逃走。 这才注意到,逃跑的人当中,有一个是刚刚怂恿他出面干架的村民。 “不对啊二虎子,你跑什么?” 忙是拉住对方胳膊,“我们村子里的药材,都是由你送到城里的药铺。” “武定侯府也有药铺开着,你就算不认识侯府里的贵人,可你见识广,怎么会说这个校尉只是帝师府里的普通侍卫?” 推卸责任,“今天村子和贵人们起冲突,事情你可得负责!” 第250章 守不住底线 “我、我负什么责?” “我见识是比你们广一些不假,可这也不代表,我知道这个侍卫是校尉啊!” 那个叫二虎子的开始结巴。 说什么也不去担起冲突的责任。 云皎月翻身下马,往人群走去,村民们自发往两边退去。 空出一条足以让五六人并排行走的道路。 帝师府的侍卫看到云皎月控住场面,骄傲得挺起胸膛。 喊道,“二小姐!” 云皎月微微点了头,身上的戾气还没退散。 走到聂韬身旁,想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百药村村长拽着二虎子也跟上前,生怕自己得罪了贵人不能全身而退。 当村长的脑子都活络一些。 恶人先告状,企图将百药村树立出一个无辜又无可奈何,才揭竿而起反抗起冲突的形象。 “这位夫人,今天我们村子和这些贵人们的冲突,说大也是大,但说小也小。” “我们百药村都是本本分分的药农,要么种植药材,要么就靠山挖山,去挖药材。” “可以说,药材养活了我们这村子的所有人!” 村长愤怒指着聂韬,后槽牙都要咬碎。 唾沫横飞,“我们自己种、自己挖出来的药材,卖谁不是卖?” “姜王府的人,先和我们做了生意,我们就将全部药材卖给姜王府!这有什么错?” “倒是这位昭信校尉,他带了一大帮的人,非不让我们和买主做生意!” 村长越说越来气,气壮人胆,离聂韬又近了一步。 直到聂韬眼睛一暗瞪着对方,才是默默后退。 语 气弱了一大截,“这校尉好大的官威,竟然和买主打起来,还生生把人打晕了!” “这会儿买主还在茅屋里躺着,连生死都不知道!” “你说,要是那买主真被打.死了,纵然是校尉,闹上都城也肯定会被重罚!” “不如……” 村长对着云皎月好商好量,“不如,我看村子和侯爷还有校尉起冲突的事情,就算了。” “我们一帮人,一起把事情给捂下来。” “我们村子对外就说,买主是自己突发恶疾晕过去的。不,不是晕过去,是死了!” “您看,我说的方法可行吗?” 云皎月眉眼漫着冰寒之意,黑眸微沉。 所谓买主,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结果一条人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在一村之长的口中决定了生死? 云皎月没有打算听信一面之词,她目光扫向聂韬。 深知聂韬请她来,有请她的道理。 百药村因买主被打而起冲突这件事情,的确不能闹大。 不过,要平息这件事情,绝对不能靠双方合力捂住厮打事实的方法。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而且村子里人多口杂,今天这事情根本捂不住。 云皎月沉住气,愈发觉得事出蹊跷。 “二小姐,借一步说话。” 聂韬一脸凝重。 云皎月跟着聂韬走到一旁,足足和村民拉开了十几米远的距离。 确定谈话没有其他人能听到后。 聂韬垂下眸子,沉声道,“二小姐,京都药铺悉数少了药材。” “前几日,我去给大小姐抓药,跑遍整个 京都,竟然都没能抓齐十副药。” “我告诉帝师后,帝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府中探子仔细查探,这才知道京郊的药材,全被人给买了!” 云皎月侧身,眼角余光不由暗暗对村民多出几分打量。 提出疑问,“我前几日就很好奇,京都药铺少说数百,怎么会都开始缺药材。” “所以……城里的药材,全都是在百药村购入的?” 聂韬严谨回话,“也不是。京都附近,有五个村子种植药材。” “这五个村子的药材,全被买了?” “是。” “难道药铺就没有其他的进货渠道?” 聂韬摇头,“药铺会考虑经营成本,往往选择的合作伙伴,都会优先选择离自家铺子最近,且最方便考察药材优良的药农。” “二小姐经商,这方面肯定比我懂。” 云皎月主动略过聂韬的恭维。 她刚刚骑马进村,看到家家户户门口都晒着药材。 看成色和长势,药材是不错。 要是京郊有五个村子卖药材,的确能够满足京都药铺的需求。 “二小姐,京中药铺,即使是去最近的州县,临时找新药农进货药材,一来一回,也需要不少时间补货。” “只是京都民众十余万,有小病小灾的或许能扛住。要是都像我们大小姐一样,有重疾需要靠药养身体的,又怎么可能扛得住?” “故而,必须得让京郊药农,给各大药铺恢复供货。” 聂韬垂下头,不后悔动手,“这……就是我和买主起争执动手的原因。” 云皎 月满是犹疑地望向聂韬。 确定事情有些乱。 看似只是和村民起冲突,揍了一个男宠的小事。 但是买主来自姜王府,她怎么看都觉得是姜王府挖了个坑。 而聂韬已经中计,跳进了圈套。 具体是什么坑什么圈套,她一时半会儿没有头绪。 打算将百药村里的要紧事,一件一件处理好,顺便梳理思绪。 没好气说话,“就为了恢复供给这点事,你就和人动手了?” 聂韬被责问得有些丧。 他常年习武之人,耐心本就有限。 好言好语不能解决问题,就只能用拳头解决! 后知后觉,眼底带有一缕诧异,“二小姐,你这是有解决的方法?” 云皎月淡淡应了一声。 心情看不出喜怒,眉头挑起,“术业有专攻。” “你别看商户只是在售卖物件,赚取银钱,实际上里面大有学问。” “经商之人,要想生意做得大,钻研律法是必备的功课。另外,还要做到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就知道该怎么拿捏败类人渣了。 云皎月眼神晦暗,双眸恶狠狠注视着百药村村长。 招手,将人叫过来。 等人既怕又不得不赔笑脸走到自己面前时。 云皎月那双纤细分明的手指,竟然猛地攥住村长的衣领! 用力把人拉近一步,村长差点摔了个踉跄! 聂韬难以言喻,看到村长被揪得皱巴巴的衣裳。 很难相信,云皎月不是要动手打人。 只是,女人现在是京都贵妇一员,打人实在有失.身份。 想着要伸手阻挠。 然而下一秒,云皎月散发强大气场,阴毒的眼神犹如无形藤蔓攀上咽喉。 犀利冷漠盯着百药村村长,突然沉下脸。 “村长,你觉得……你配当百药村的村长吗?” 呛人的话配上冷厉的神色。 聂韬完全不敢说话。 此刻,年近五十的百药村村长,被云皎月这句话问蒙了。 他生在百药村,长在百药村,以后死肯定也会在百药村。 他当了二十几年的村长,带领村民发家致富。 关于当村长,他问心无愧。 逐渐傲慢,“我……我自然配。” 几字落下,云皎月拳头咯咯作响! 毫不留情将人推到地面。 骨头砸在硬邦邦的地面,摔得人全身散架。 云皎月气势凌人,冷傲出声,“不,你不配。” “你若是配当一村之长,就应该知道百药村究竟为何叫百药!” “聚畜百药,平康兆民!是谓百药!” 药物存在的本质,就是为了救治民众! 无论是做药农,还是开药铺。 保证盈利的同时,也不能忘记救济的本心! 否则搞常见药物的垄断,亦或者是抬高数倍物价,导致人人都买不到药物,买不起药物,那宝贵的人命将会变得何等卑贱? 云皎月看过太多转瞬即逝的生命。 有些人,一药难求,只能阴差阳错地没命。 眼睛没什么温度,目光停留在对方身上,“村长,你是药农,也是商人。” “守得住底线,你能做良商巨商。守不住,赚得再多,也只能是市侩奸宄。” 第251章 除非你想要全村陪葬 市侩奸宄? 百药村村长黝黑脸庞很是难堪,接受不了自己被十七八岁的女人家家教训。 他撑着黄泥地,爬起来。 维护自己一村之长的颜面,满脸怒意,“你住口!” “我最厌恶你们这种读了几本书,就自诩高贵的贬低我们这些平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你情我愿!既然要做买卖,要沾铜臭,又何必在这里拿圣人的标准要求人?” 村长声音震耳欲聋,嘶吼着辩驳,“做买卖,谁给的价高,就卖给谁!” “有什么不对?” 胸膛气得上下起伏,执拗,肺部要撑炸。 人群中,有人听见云皎月和他们村长争执的内容。 想当然地附和,“我们的药材能卖出好价钱,这样家家户户都能三天两头吃鸡宰鸭了。” “我们想过好日子有什么错?” “对,我觉得没错。” “我也觉得没错……” 云皎月清浅眸子溢出薄薄的薄凉,好似流光星辰被夜幕乌云遮掩。 她直挺着脊背,绯色衣角被风吹起摇曳。 “既然村子里的人,丝毫没有意识到哪里有错。” “那就按律法办吧。” 云皎月心底升起怒意,手臂线条紧绷。 决定快刀斩乱麻。 她转身望向帝师府的侍卫。 知道事情没解决,揍了人的聂韬根本出不了百药村。 侍卫们接收到云皎月眼神的信息。 双手抱拳,毕恭毕敬,“二小姐,有什么吩咐?” 云皎月神色淡漠冷静,“抽几个人,去帝师府调人。” “把今日动手的药农,全抓起来送官!” “那……送官的由头是什么?”侍卫们踌躇半晌。 试探道,“是村民以下犯上,企图围杀聂大哥和武定侯 吗?” 说话的侍卫蹙眉。 深知帝师府和百药村起冲突的事情,不能闹大。 因为无论聂韬动手的原因是什么。 他身为官员,再怎么也不能揍姜王府的人。 一旦冲突的消息传开,司礼监和姜王府会立刻拧成一根绳子! 届时,群臣参奏,添油加醋。 身为帝师左膀右臂的聂韬,轻则革职,重则下狱。 云皎月敛下莫测的神情。 摇头吐出一句,“不,是以商业诈骗的由头送官。” “诈骗?” “对,百药村售卖药材,必定和各大药铺签订了长期供货的契约文书。” “这次,谈好的药材没有送到药铺,若真没货就罢了。” 话锋一转,嘲弄凝视着村民。 不怒自威,“可货源充足,他们单方面撕毁契约、将药材卖给他人!” “这就是诈骗!” “大齐律疏议规定,诈骗,情节严重者,当杖杀和弃市!” 所谓杖杀弃市,就是要将人犯,拖到闹市里,活活乱棍打死! 村民们他们虎躯一震。 从前闹市有人被杖杀,他们闲着乐呵去看热闹。 那场面,残酷血腥!被杖杀者,浑身皮开肉绽没有一处好地方,且会口鼻出血而亡。 下意识手脚发麻! 僵握着农具,冲到云皎月面前。 难以置信,争论,“杖杀和弃市?这从何说起?” “我们这些药农,就算单方面撕毁供货契约!” “可按道理说,我们也只需要给药铺银钱,赔钱就能私了啊!” 云皎月微抬着下巴,双手端放在小腹前,矜贵端庄。 轻蔑提点,“供药是民生大事、国家大事!” “你们有药却不给药铺供货,乍看只是商业纠纷。” “可实际上,你们直接导致了京 都病人无药可买的事实!” “倘若药材断货期间,有人病情严重,出现人命,你们自己说说,难道不算诈骗情节严重?” 京都民众十余万,没有药物供给。 绝对,会有重疾病人不治身亡。 反问道,“若诈骗情节算严重,那怎么就不能判你们在闹市里被乱棍打死?” 一番话下去。 村民哑口无言,陡然间如芒在背。 脊背挺不直,耷拉着肩膀,难以接受自己要被判刑! 与此同时,帝师府的侍卫们血液沸腾。 好几个人发觉,他们在百药村的情势彻底了发生变化,占据主动权。 兴奋地争抢,要回去搬救兵! 心情大好,“二小姐稍等片刻,我们这就回去调人!” 笑着问道,“调三十个侍卫够不够?” “要是不够,我们就从大理寺借人,保管能借他个百八十人!” 云皎月答话,“够了。” 百药村村长看帝师府的人要走,忍着腰背被摔后的伤痛。 忍着剧痛一瘸一拐走到人面前,“我说你这贵人,张口闭口杖杀弃市,也太歹毒了些!” 自诩还有筹码在手,“今日,我话就放在这里!” 想跟云皎月博弈,“你们要是不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即使我们要被抓到官府,我们也要把事情闹大!我保证,百药村众人,一定会告诉京都所有人!” 指着聂韬,“告诉他们,这位聂韬聂大人打了姜王府的人!” “连我们村子里的三岁孩子都知道,姜王府和帝师府关系很恶劣!难道,你们就不怕他被问罪?” 云皎月水润薄唇泛着光泽,扯了扯笑容。 她自然怕聂韬被问罪。 怕有心之人,会夸大其词给人安上罪名。 但她并 没有暴露内心的情绪。 和人对峙时,愈发平静,好笑道,“你这村长也是真蠢。” 村长怔住,“什么?” 云皎月轻嗤,唇角勾起瘆人的笑意。 “你要和我斗狠,我根本不怕你。” 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拿商业诈骗压你们,是给你们的家人孩子留了条生路!” “要是你们不珍惜这条生路,打定主意要把事情闹大,要拉着妻子孩子陪葬!” “那大不了,我们就同归于尽。” 顿了顿,一板一眼说,“天子犯法,从不与庶民同罪。官员犯错,代价也绝不会比平民百姓要重!” “你大可以把聂韬揍人的事情,嚷嚷得人尽皆知!除非你想要百药村全村陪葬!” 围杀官员,有份的村民当凌迟处死,近亲同罪! 她大齐律不是白读的! 村长额头皱出三条深深的川字纹。 他不想坐牢,不想被乱棍打死,更不想被砍头! 想到自己会惨死的情形,腿脚忍不住发抖! 他倏地跪在地上,跪下去的刹那,在场的村民也都跟着跪下。 村长彻底将自己的颜面抛之脑后。 他平常还以村子里有名望的掌舵人自居,村长村长,听着在村子里厉害。 可和官员比,他命能没的不要太轻而易举! 村长后背和脸汗如雨下。 彻底颓废,认输,“我……我错了。” “这位贵人,我不该和你斗嘴斗狠。我也不该撕毁契约,不该不给药铺供货。” 一把鼻涕一把泪,扑到云皎月脚畔。 想抱紧对方大腿求饶! 祈求,“我们这村子,一家三五口,足足有上千人!我们不想死,都想活命!” 云皎月下意识后退一步,没说话。 想活命,就得有想活命的态 度! 眼里杀意肆虐,静等在场所有村民,心理防线的全面崩溃! 很快,村民们认清局势。 求饶声瞬间铺天盖地!涌到所有人耳朵里! “贵人,我们知道错了,我们都想活命!” “请你放过我们,宽恕我们!” “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不守契约,一定说到做到!” “求你高抬贵手!” 云皎月冰凉视线洞穿人心,凝视着跪在地上数不胜数的村民。 从她进村子到现在。 这群没有底线,只以利益为重的村民,终于开始有了人样,有所畏惧。 宽袖遮挡着的手臂,双手握出的沙包大拳头逐渐舒展。 确定这次的斗狠博弈,她已胜了。 “如果你们真想活命,那我就给你们一次机会!” 云皎月容颜厉色依旧,“在太阳落山前,把药材都给我送到各大药铺!” “就算送不完,也得给我送到城门关闭前!” “另外,三日之内,务必恢复全城的药材供给!” 以村长为首的人,接二连三进行思想斗争。 和活命相比,得罪姜王府买主,就显得再划算不过。 可姜王府…… 哪里是那么好得罪的? 内心挣扎,“我们愿意恢复药材供给。” “只是,只靠我们百药村,根本无法恢复全城药材供给。” 京郊有五个村子,靠卖药为生。 这次姜王府的买主,是先行运走了其他四个村子的药。 再来的百药村收药材。 也是他们村子运气不好,交药材的时候,竟然被帝师府给撞上了! 服软寻求依靠,“我们会将分内之事做好,履行契约内容。” “还希望,帝师府能护下我们百药村。不要让姜王府因为药材的事情,迁怒我们这些村民。” 第252章 手被捅了个窟窿 云皎月无法给出村长承诺。 她并不能代表帝师府,去护下百药村。 但当务之急是恢复药材供应,就算只是恢复百药村的供给,也是好的。 垂眸,思索究竟要不要夸下海口,再想办法补救。 一直在旁观,并未说话的陆乾,不知何时走到云皎月身旁。 他一身霜色锦袍,高高扎起墨发束于头顶,垂下发尾。 走路时,垂在腰际的发尾微微荡起。 目光似有若无扫过一旁不苟言笑的云皎月。 尾音上扬,“本侯爷会护下你们百药村。” 武定侯府深受崇明帝喜爱,有他一言,百药村放心。 得了承诺,村民们四面散开,去将药材装箱送入城中。 云皎月随手招了个帝师府侍卫,在人耳畔低声落下几句。 吩咐人去做事。 很快,侍卫领命退下。 这时,聂韬察觉陆乾的目光锁定在自家二小姐身上。 干干笑出声,冲着人抱拳,“武定侯,多谢护下百药村。” 陆乾注意力被唤回,完全没有被抓包偷看的心虚。 “不用客气。” 语调慵懒,漫不经心道,“我侯府门下有不少药铺,我护着百药村,起码药铺药材不会再缺,于我有益。” 聂韬扯了扯嘴角,这种冠冕堂皇的瞎话,他根本不信。 武定侯府不缺银子。 药铺而已,就算药材长久供应不缺。 赚下的银钱怕是也没有崇明帝随手赏的舶来品值钱。 云皎月对陆乾出现在京郊,很意外。 慢步朝对方走近几步,等距离大约能容下并肩的二人时,猝然止步。 目光不乏审视意味,“武定侯为什么会出现在京郊?” 陆乾低声回她,唇角扬了扬,“府中侍妾生病,没有药材可用,遂来京郊查探。” 云皎月沉思,这个理由,似乎站得住脚。 倒是聂韬反应有些大,“侍妾?” 大跌眼镜, “武定侯何时纳侍妾了?” “看来……侯府的消息实在严实。” “前两日我还撞见江夏侯二公子,也就是您的那位表弟,他在民间搜罗美貌女子,说是要给您献美,不至于府中无人伺候。” 陆乾拳头微微捏了捏,“前几日纳的。” 及时提及别的话题,不想继续探讨,他到底有无侍妾的事情。 往云皎月所站的位置,挪了一步,“祁夫人今日叱咤百药村,倒让我十分刮目相看。” “怪不得古话说,经营连试经纶手。善于经营商业的人,也能是治国的良才。” 不吝夸赞,“祁夫人要是个男子,说不定能在朝堂大有作为。” 云皎月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不想当男子,也不想在朝堂上有什么作为。 不知怎的,她对陆乾喜欢不起来。 可能是因为,这男人有时对她的言语示好,太过莫名其妙。 云皎月没搭理,然而陆乾依旧是在大.大方方注视,视线并未偏离半寸。 今日云皎月的肌肤尤为白嫩,额头上那朵朱瑾色八宝花花钿,衬得容颜精致清冷。 桃花眼不悦半眯时,竟然让人生出几分贪求的欲望。 聂韬主动挤进两人中间。 厚着脸皮问,“武定侯,你接下来可还有什么事情?” “我和二小姐还有要事要办,那位买主还昏迷不醒,恐怕不能多陪你。” 陆乾嗓音淡淡,“不用陪,我没什么事情,正好能与你们一道去看那位买主。” “额……我不是这个意思。” 聂韬咋舌,语噎。 云皎月看日头逐渐要到午时,想着赶紧把事情处理完,方便回府吃午膳。 没费时间去赶着陆乾。 手肘撞了把聂韬胳膊,“帝师府的热闹,不是那么好看的。” “既然武定侯想留下,那就让他留下。说不定,万一我们收拾不了姜王府这次给 的烂摊子,武定侯还能帮衬一把。” 聂韬思考了几秒,会意云皎月是在使用激将法。 告诉陆乾,要么就赶紧走,要么就别白看热闹,出点力。 邀请,“武定侯,可要一起去看看买主?” 陆乾短暂陷入沉默。 认为云皎月应该无法解决姜王府一事。 看她仍然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从容笑了笑,想知道女人后续会不会求她帮忙。 跟着聂韬云皎月往茅屋走,双手背过身去,“一起去看看也无妨。” 茅屋。 帝师府侍卫跷着腿坐在床边,双手撑着自己的脑袋。 等人清醒,等得不太耐烦。 看到聂韬进来了,立刻从床边站起来。 “人怎么样了?死了没有?” 侍卫乐呵呵发笑,看到云皎月来了,村民也没跟着一道进来。 笃定百药村的事情已经平息大半。 笑道,“聂大哥,瞧你说的。” “这要是人死了,我不得冲出去立刻告知你一声?” “我没出去,那就是一切还好,这孙子的命,没什么大碍!” 聂韬满意地点了点头。 单手拍着手下肩膀,“辛苦了。” 云皎月坐在床边,伸手去给昏迷的病人诊脉。 这个病人长得不错,十二三岁的模样,身量已经能占据六尺的床。 模样清秀有余,很是文气。 指腹摸上人的脉搏,像是想到了什么。 突然惊觉—— “少年?男宠?” “这少年,就是村民口中的姜王府男宠?” 聂韬皱着眉头,挠头不解,“村民是这么说的。” 云皎月没说话,沉着冷静。 继续给人诊脉。 诊完脉,起身在屋子里找了找,终于在矮桌角落找到筷子筒。 抽出筷子,单手捏着少年的嘴,用筷子撬开下上下齿。 费劲看清楚舌苔,眼眸暗了几分。 “二小姐,这人怎么样了?还有救吗?” “他都 昏迷一个时辰了……” 云皎月抽出筷子,将筷子放回矮桌桌面。 对病情已经有数。 为了严谨些,还是询问道,“你是怎么打晕他的?” 聂韬抱怨道,“我就往他后脑勺劈了一掌!” “本来是想让他安静些,可谁知道这少年这么禁不起揍!” “他是一个人来的百药村?”云皎月细究。 “不是,他带着十几个人一道来的京郊,前一批运输周遭村子药材的车辆,已经离开了京郊。” “除他以外,还有三四个人负责百药村的药材运输。” “那些人,我已命人看管了起来。” 云皎月右手手肘抵着左手手背,摩挲着下巴,呈思考状。 照这么说,姜王府的人,还不知道百药村出了事情? 她在门口张望,等人。 没多久,之前被她附耳派遣事情的侍卫回来了。 侍卫手里拎着村民二虎子的衣领,将人拉扯到云皎月面前。 一脚踹上二虎子屁股,把人摔得屁股开花。 飒爽利落道,“二小姐,这小子招了!” “他说,是姜王府管家给了他一笔银钱,要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药材交给帝师府。” “还要他在我们来沙橘村时,挑起事端,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云皎月闻言,猛地将脚踩在二虎子的手背! 反复碾压! 她居高临下睥睨着脚下的村民,眼神森冷,犹如阎罗。 云皎月威逼问道,“姜王府,想让你怎么闹大事情?” 二虎子被折磨得手臂脱臼,脸砸在地上灰扑扑的,很狼狈。 咬牙没说话。 云皎月脑子里灵光乍现,好像发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究竟在哪里。 看脚下的人不说话,直接抽出侍卫手中的刀! 握住手柄,缩回自己的脚! 继而猛地往二虎子手背上插去! “说!” “再不说,我这把刀,刺的就不是你的 手背,而是你的咽喉了!” 云皎月拧着手柄,二虎子生不如死地惨叫。 拔出刀。 二虎子手上被捅的那个窟窿,血止不住地溢出。 痛得浑身发抖发汗! “我……我说!” “姜王府的管家说,京都药铺缺药严重,帝师府必定会查探原因。” “命我,要是遇上帝师府的人,得看好药材,不能将药材给帝师府。” “这样聂韬大人,就一定会和买主起冲突!” 二虎子捂住自己的手背,手抖如筛糠。 痛苦道,“管家说,冲突越大越好,最好能闹出人命!” 闹出人命四字落下。 云皎月大脑迅速清醒了,想明白姜王府到底为什么,要搞出这次的冲突事件。 深褐色眼眸冷意弥漫,“你既然和管家见过,那你可知道屋子里躺着的这个少年,姓甚名谁?” 二虎子摇头,“我不知道,管家没说。” “不过,我听到随行的人喊他卫释……应该就叫这个名字。” “卫释?” 跟在自家侯爷身后的胡嘉,大吃一惊。 听这个名字,迅速冒到云皎月跟前。 瞠目结舌脱口而出,“这名字,怎么和前敦武校尉的亲弟弟一样?” 胡嘉说完话。 云皎月半阖着的眼睛,眼皮猛地抬了抬。 隔着几米,扭头去看床上躺着的清俊少年。 想到宋琰拜托她的事情…… 这会儿,胡嘉盯着少年,拍板说道,“我见过前敦武校尉,这少年长得是与他有六七分像。” 这下,年龄对得上,样貌也对得上。 那这张床上的少年…… 必是前敦武校尉的亲弟弟了。 云皎月迈开步子,坚定走向简陋的床榻。 悲悯情绪一闪而过。 这孩子,遭遇实在可怜。 这次百药村的事情,就是一次可利用的机会。 她既然答应宋小侯爷救人,她就一定!会让卫释脱身姜王府! 第253章 老匹夫,其心可诛 “祁夫人,你打算怎么解决姜王府的事情?” 陆乾定定地看着她,视线随着她的身影挪动,“我看,这次百药村的闹剧,起因在你。” 聂韬替云皎月抱不平,攒眉,“武定侯,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乾负手而立,右手挽着霜色袖子,摩挲指腹。 低头笑了,解释道,“文安公主大婚那日,宋小侯爷要请祁夫人治疗腿疾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京都。” “西宁侯府侯位只有一个,要是宋小侯爷腿疾好了,他就是当仁不让的侯位继承人。届时,他站队帝师府,不就成为姜王府政敌了?” 聂韬怔着,不知道宋琰和卫释的渊源。 百思不得其解。 愣神道,“可是,治疗腿疾,和百药村有什么关系?” 陆乾浅笑不语,淡淡给胡嘉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顿时重重发出哎呀一声,搭着聂韬的肩膀。 奚落道,“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难道,你们帝师府外头的暗探,都这么没用?竟然没能让你收到一点消息!” 聂韬推开胡嘉搭着的手。 他这几天忙着调查药材短缺的事情,哪有时间让人趴西宁侯府偷听墙角。 云皎月拢眉,唇瓣微张。 刚想给人解惑,就看见胡嘉化身打不死的小强。 竟然锲而不舍握住聂韬的肩膀。 将人往外头推,“我说聂大人,你甩什么手?别生气啊!” “你要是不知道,我到外头,单独给你答疑还不行?” 聂韬冷着脸,不愿移动双脚。 奈何后背这莽夫用力太猛,生生将他推出屋子。 看在武定侯 府这次答应护下百药村的面子上,他没有反抗。 等屋子里只剩下云皎月和陆乾,还有一个负责看管卫释的帝师府侍卫。 气氛顿时开始微妙。 陆乾身上弥漫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身为最尊贵的侯府掌权人,哪怕只是轻轻将视线掠过看守的侍卫,侍卫也觉得后背发冷。 硬着头皮,在屋子又待了一会儿。 忍受着似有若无的刀光剑影。 最后口干舌燥,“那个……二小姐,我先去看看聂大哥。” “要是屋子里有什么事情,你立刻喊我!” “我就在外头待着!” 云皎月连好字都没说出口,侍卫已然拔腿就跑。 她眼眸微沉,抬眸去看和他共处一室的陆乾。 对上对方温和无害的笑容,没看出侍卫究竟为何这么怕他。 坐在床边,将脑子里的思路再次梳理了一遍。 这次百药村的冲突,是姜王府想一石二鸟。 一鸟是,姜王府派卫释来收药,目的在于阻止宋琰和帝师府的交好。 宋琰那个人,腿疾难愈后,脾气是差了些。 但是仍然重义气。 如果身为故人其弟的卫释,今天真被聂韬揍得有三长两短! 宋琰此生必定会和帝师府敌对。 那第二鸟?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针对帝师府的左膀右臂,除掉聂韬? 云皎月垂眸凝思,摇头,“不对……那也太杀鸡用牛刀了。” 没有去管陆乾的存在。 继续思考。 男人不紧不慢,依旧长身玉立站着,静静看着她眉间蹙了蹙,又舒展。 乐此不疲去看循环往复的表情,唇角不自觉上扬。 直到云皎 月忽而站起身子,步伐微快走到屋子门口,“聂韬?你之前说,姜王府运输药材的车辆,有一批已经先走了?” 聂韬半倚着墙面,肩膀仍是被胡嘉按着。 打了个激灵,站直回答,“是。” 云皎月单手扶着门框,指节用力捏着。 想明白了! 她想了很久,姜王府在京郊买药材,这种行为简直不合逻辑。 正常人,根本不会在天子脚下垄断药材! 因为在京郊控制药材,药铺会缺药。 事情闹大,无论是谁,东窗事发后都会被都察院参奏唾弃! 姜王既然敢在京郊搞药材垄断,就说明—— 他期望有人批判他买走药材! 而且,即使他被参奏,也准备了法子安然脱身。 听着云皎月说的话,聂韬眉头出现了三条横纹。 诧异,抢着说话,“这怎么可能?” “要是都察院参奏姜王买走药材,导致药材短缺!他怎么可能会有脱身的法子?” “不,有法子。” 云皎月坚定迟缓地说道。 她眼睛明亮似星辰,在日间,同样耀眼夺目。 陆乾眼底敛下翻涌诡谲的情绪,对云皎月的推论并没有什么大反应。 他眼中的欣赏,如奔腾江水往心间侵袭。 逐渐化作想摘下桂冠上明珠的冲动。 云皎月背对着陆乾,不容置喙道,“姜王会说他买药之事子虚乌有。” 聂韬瞪大眼睛,越听越难以置信! 情绪激动起来,“京郊有五个药村!所有人都知道买药的是姜王府!” “事实摆在眼前,他怎么逃得了?” “而且我们还有人证!负责买药的是卫 释!那个二虎子也见过姜王府的管家……” 聂韬瞳孔猛地一沉! 他终于发现事情的蹊跷之处在哪里! 至今为止…… 几乎所有人都在说药材是姜王府买走的,可是!并没有确凿的人证! 所谓的姜王府买主,是卫释。 可卫释并非贱籍和贱籍,他就算是姜王府娈童! 身契也依旧在自己手里,算不得真正的姜王府人。 他身为一个律法上有人身自由的人,想垄断药材犯罪,和姜王府有什么关系? 二虎子倒是说他见过姜王府管家。 可要是,所谓的管家也是假的呢? 谁能保证买主和运输药材的人,和姜王府有关联? 说不准是卫释自己打着姜王府的名头,在外头招摇撞骗想垄断药材,企图扰乱市场大赚一笔? 看聂韬终于想明白了。 云皎月深吸着一口气,“药材短缺这件事情,背后水太深。” “稍有不慎,我们就会中计,落入敌人设下的圈套。” “不光会和宋小侯爷结死仇,而且事情追究到最后,顶罪的人也只有卫释!” 这件事情的分析告一段落。 聂韬双手不自觉紧握出声响。 后背发冷。 好半晌咬牙切齿怒道,“姜王那个老匹夫,其心可诛!” 征求云皎月的意见,“那二小姐,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云皎月目光带有令人甘愿服从的威严。 有了决断,“你现在立刻进城!” “去散播姜王见药铺药材短缺,于心不忍的事情。说他愿意将私下购买的药材,自愿捐赠惠民药局!” “记住,明日早朝前,定要将 此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这样,明日早朝,就会有官员夸赞姜王府有爱民的仁心。 姜王府私下购入的药材,不捐也得捐! 京都所有药铺,也能恢复药材供应! 云皎月特地嘱咐,“聂韬,这次药材垄断的事情,不要再深究下去。” “就到此为止。” “另外,卫释也交给我。” 聂韬余惊未了,捏了把汗。 在他看来,他在百药村差点将自己搭进去。 还差点,让帝师府和宋小侯爷结下梁子…… 他自然是想不深究下去,“我这就进都城,派人散播消息。” “只是,如果要借口姜王捐赠惠民药局,咱们要散播姜王捐赠多少药材?他这个老匹夫,应该不愿意将药材吐出来。” 云皎月眼眸流转,平静道,“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去找惠民药局提领商议。” “他肯定能给你一个合适的药材数目。” 惠民药局,是大齐国的药物管理机关,和御药房并立。 负责专门治疗贫困百姓,且施药卖药。 这几年惠民药局由于国库空虚的原因,几乎名存实亡,崇明帝大有废除惠民药局的想法。 聂韬暗暗给云皎月递了个够狠的眼神。 庆幸他们二小姐是自己人。 惠民药局处在被废除的边缘,要是有免费的药材送上门,肯定会狮子大开口,往死了地说数目! 胡嘉对云皎月肃然起敬。 谁能想到,当初在泽州谈论佛法的云皎月,不光能炸楼,还能有满腹的鬼主意呢? 忍不住笑出声,“这下姜王府得大吐血了。姜王买药花的银钱,可不少!” 第254章 和他和离,嫁我吧 聂韬看时辰,白日已过半。 他有些饿,想着先去买些吃食垫饱肚子,偏偏留给他散播谣言的时间并不多。 抱拳道,“二小姐,那我们就先走了,进城办事去。” 云皎月点头应声,然而聂韬还没有动身。 站在原地,莫名扫了眼胡嘉和屋子里笑意吟吟的陆乾。 默默问了一句,“我要不要留些侍卫给你傍身?” 云皎月怔着,她今天是骑马出的城门,要是一个人出来,一帮人回去。 阵仗就太招摇了。 摇首示意,催人走,“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不会出什么事情。” 说着,转身去看屋子里不动如山的陆乾。 “武定侯还不走吗?” 聂韬瞬间点头如捣蒜,附和,“武定侯,要不然我们一起走吧?” 不知怎的,聂韬总觉得他们家二姑爷后院要着火。 陆乾俊俏的脸对上云皎月时,一贯假面得体的脸,生动起来。 唇角洋溢少见真心的笑容,落在聂韬眼里,跟见了鬼似的奇怪。 落下一句,“祁夫人,我有件事情想私下和你讨论。” 淡淡的声音虚无缥缈般,顺着空气流动飘到云皎月耳朵里。 她细眉蹙得有些曲折,“我想,我和武定侯并不熟悉,彼此间也没什么能讨论的地方。” 陆乾喉咙里传出愉悦笑声,“有的。” “在文安公主府的花 园里……有件事情,能讨论。” 聂韬想骂人了! 他急着走,但是他要是走了,他怕这位武定侯想撬人墙角! 云皎月愣住,眼底带有一缕诧异。 满是愕然地盯着对方,“你!” 合着,当时陆乾看出来,祁长瑾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并没有达到心爱之人的高度。 紧蹙着眉头,双拳紧握住。 眉心那道八宝花形的朱瑾色花钿,蹙出薄薄一层起伏线条。 终究还是咽下了一口气,对着聂韬道,“你先走吧,办事要紧。” 聂韬替自家二姑爷窝火。 即便今天武定侯府帮了帝师府一次,他也不想给人好脸色看! 一言难尽扯着嘴角,“好。” 离开前恶狠狠瞪了眼胡嘉。 他不敢瞪武定侯,瞪手下的人,他还是敢的。 聂韬带领侍卫们离开后,胡嘉没进屋子,守在门外。 云皎月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启唇,“武定侯,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说,那我们出去说。” 陆乾言笑晏晏,“怎么?祁夫人是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名声有碍?” 说话间,他紧盯着云皎月,企图捕捉到一丝对方不安亦或者是在意名声的情绪。 云皎月嗤笑,站在门口温风流淌耳侧。 鬓发被微微吹拂起来,“不是,我是怕那个少年会听见。” “他醒了很久,而我,也不愿意 在别人面前,谈论自己的私事。” 卫释之所以会昏迷,是因为聂韬劈人后脑勺那一掌,引起了脑震荡。 脑震荡最多只昏迷一炷香的时间,也就是半小时。 她把脉看舌苔的时候,也察觉到少年克制不住动了动眼皮。 尽管眼球转动的时间很短,她还是注意到了。 床上的少年听见云皎月的声音,不好再装睡。 他身上酸痛,肢体也有些麻痹。 撑着破旧的草席,从床上坐起来。 尴尬望向云皎月,不知道说什么,手指微微蜷缩。 “卫释,我答应过宋小侯爷会救你出姜王府。” “你不用担心,我一定说到做到。” 提到宋琰,少年眼眸一暗,眼底窜出难掩的恨。 云皎月顿住,神色凝滞。 轻咳一声,“我不知道你是自愿,还是被迫成为购买药材的买主。” “但无论如何,你心里肯定不想就这么被当做玩物地待在姜王府。” “你出来购买且运输药材,肯定是想为自己搏出路对不对?你想受人重视,不愿再被欺辱。” 少年心高气傲,年纪小,过过富贵的日子,也当过小偷窃贼。 原本有兄长、有书读、有武练,现在他什么都没有。 故作老成,光明正大打量着云皎月,“我不用你管。” 云皎月鸦羽色浓密的睫毛微微眨着,打在眼眸一道短 促的黑影。 “我可以不管你,但你需要我。” 一语双关道,“我能救你。” “不管……是你被劈了一掌后,会有的后遗症。还是,你即将唾手可得的新人生。” 卫释是武将的弟弟,习武比常人赢在起跑线。 大齐内乱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是灾难,也是机会。 不如将他送到青州,和孙鹤,还有她那废物弟弟云柏林作伴。 卫释紧咬着苍白的唇,刚刚一怒之下的反驳,让他头有些眩晕。 或许,就是云皎月所说的……后遗症? 他小心翼翼地呼吸,活下来,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他惜命,想活。 想有一天站在高处,将欺负过自己、害自己沦为玩物的罪人! 通通绳之以法!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获得尊严的那一天。 艰难从嘴巴里挤出四个字,“好,我等你。” 言外之意,就是让云皎月先去和陆乾解决私事。 云皎月率先往村子里的空地走,陆乾主动地跟在身后。 长这么大,男人还从来没有这么心甘情愿地,跟在女人的身后。 走到一处长满无患子的树林里,云皎月扫视着一圈,确定没有人。 “武定侯,你想对我说什么?” 云皎月红唇微动,露出皓白贝齿。 神情冷冷,没什么温度。 “祁夫人,你想和祁大人和离,是吗?” 陆乾看似在问,实则是在陈述。 疑问的语气十分淡。 云皎月抿了抿唇,她想和离,不想让不必要的人知道。 口齿伶俐,“关你什么事情?”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侯府的掌权人,也会管别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 拿不准陆乾突然想和她深聊此事的心态。 如果她没记错,她们之间,也就只见过两次面? 一次是在文安公主府,还有一次就是在今天。 陆乾在云皎月面前,没有对外迸发出的强烈压迫感。 他胸膛直挺,高昂着头,意气风发。 墨发马尾被林间带有草木气息的风吹起,俊逸潇洒。 低声笑了笑,“我可以帮你和离。” “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云皎月双眸微眯,天底下没有免费的膳食。 她拒绝接茬,静静看着陆乾到底想耍什么把戏。 不说话。 陆乾剑眉挑起,“夫人就不想问问我,到底是什么条件?” 云皎月莞尔而笑,“我没什么兴趣。” “武定侯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做事情,除了等价交换,向来喜欢靠自己。” “那好。” 陆乾踏着林子里腐败干枯的落叶,走过柔软的泥地。 直到驻足云皎月面前,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才停止。 他低头注视,说出来的话字字认真。 低哑道:“云皎月,和他和离,嫁我吧。” 第255章 不值得一生作陪 不着边际的话流转在云皎月耳侧。 说话之人的唇角,不经意间紧抿成一根直线,黑眸闪着流光。 无比认真盯着对方,妄图听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云皎月眼底一闪而过错愕情绪,定下心弦。 半晌梳理好情绪。 意味深长道,“武定侯,只见过寥寥数面的人……” “无论男女,我都不认为适合谈论婚嫁。” 用看患有精神疾病病患的眼神,注视着陆乾。 难以想出缘由。 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究竟为什么会对她这个有夫之妇,说出这种出格的话。 陆乾眉头挑起,嘴角依旧含着笑意。 他似乎不受世道人心、仁义道德的约束。 倏地半蹲下身子,双手抵在大腿上。 将自己的视线,和云皎月摆在平视的位置。 神色妖冶,轻佻道,“可我朝婚姻之事,大婚才见第一面的夫妻,比比皆是。” “你既然想和离,而我又未娶妻。” “我们,为何不能谈论婚嫁?” 在陆乾心中,京中贵女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泥塑木人。 能谈论佛经心性沉稳的,骑不了马。 能骑马飒爽豁达的,脑子又太过简单。 那些女人,俯拾之间,随处都有。 根本不足以和他并驾齐驱。 见人问得坦诚。 云皎月和人对视,寻常人对视个十秒不到就会按捺不住转过头。 可她身前的武定侯,竟然定力非凡? 视线间彼此交错,她有意放空,失焦。 可陆乾却依旧不依不饶,紧盯着她。 云皎月神经本能地紧绷,大脑飞速思考,依旧没搞清楚对方冒昧求娶的原 因。 她眼睛清亮坦诚,架不住长久的对视。 态度刹那间认真起来。 “好,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想快刀斩乱麻,及时砍断突如其来的桃花追求。 毫不掩饰道,“对我而言,婚嫁之人,须得合适,还得自己长久喜欢。” “我们之间不合适,我也并不喜欢你。” “这个理由,足够吗?” 陆乾像是没有听到后面两句话。 饶有兴趣,启唇问出声,“长久喜欢?” “对。” “人生太过漫长,短暂的喜欢,不值得我用一生作陪。” “那什么样的人,能让你长久喜欢?” 云皎月愕然,意外于对方的追问到底。 本来想随便胡诌两句糊弄过去,又怕对方不买账。 低头思索过后,坚定道: “身心忠诚,彼此信任。旗鼓相当,并驾齐驱。” 只有身心忠诚,才能携手一生。 彼此信任,才能在危险前互相兜底,配合且硬气地应对。 而旗鼓相当,则能保证在每一个年龄段,即使未来容颜老去,也能给对方致命的吸引力。 最后并驾齐驱,共同进步,是她择偶的毕生所求。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大齐国。 她择偶的标准都不曾变过。 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直到坠崖而死,她依然单身。 连她自己都知道,她的要求实在太过苛刻,遇到符合要求之人的概率,很低。 不过,遇不到就遇不到。 她孤老一生也无妨,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宁可,宁缺毋滥。 云皎月等待着陆乾用言语奚落她,抨击她异想天开,嘲笑她天真。 毕竟古人,三妻四妾常有,一生一人罕见。 可等了许久,依旧没听到嘲讽的声音。 困惑注视着对方。 陆乾沉稳摩挲着大拇指处的白玉扳指,没说话。 多年来,他所设想相伴一生的人…… 也如云皎月所描述。 只是他们这样的人太少,以至于他在京都每每谈婚论嫁时,显得尤为异类。 修长手指套着温润玉质,深邃眸光微动。 正视着云皎月坦荡又固执的样子。 话到嘴边,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对方。 叹道,“你实在是理智得可怕。” 云皎月闻言,浅浅勾唇。 她的确很理智。 她想过安稳的生活,想要有银钱、有闲暇的时间可以供自己玩乐和治病救人。 陆乾话锋一转,“只是,祁大人难道不符合你心中预想的夫君形象?” 平静问着,“你为何会想与他和离?” 云皎月从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还要正视自己的内心。 和陆乾这么一探讨,她就已经再清楚不过。 她喜欢祁长瑾。 祁长瑾也难得的,符合她择偶的标准。 可是…… 喜欢和合适,并不意味着她明知男人身为首辅反派的死局,还要和他在一起。 她想要终其一生的相伴,而非短暂几年的相依。 而且,再过两年,祁长瑾就得死了。 心浮气躁道,“因为我志不在京都,如此答案,武定侯满意吗?” 陆乾半晌没说话。 晦涩不明的瞳孔里,不复平日里的凉薄。 突然抬头,将女人的脸映在脑海里,“你是想离开京都?” 声音带着考究意味。 云皎 月避而不答,“我只是想要安稳。” 话说到这里,陆乾没有继续求问婚嫁的事情。 云皎月舒了口气,以为说开了。 下一秒,陆乾直起身子,双手轻巧搭在胸前。 凤眸压下惊艳,清冽笑了。 戏谑道,“祁夫人,你为求安稳想离开京都,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但是……太晚。” 他在京都这么多年,太清楚安稳二字实在奢侈。 普天之下,即使是崇明帝,也不见得能过得安稳。 用手拂去云皎月肩上,刚飘落下来的落叶。 云皎月身体僵住。 偏头看了对方一眼,“你究竟想说什么?” 陆乾喉结微微上下滚动,声线平稳:“京都险恶,龙盘虎踞。” “未曾冒过头的人,或许的确能全身而退。” “可一旦冒头过,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就再难急流勇退。” “这也就是为什么,世人一旦卷入权势,就再难脱身的道理。” 上回望沧楼一事,云皎月彻底得罪了拱卫司。 拱卫司手下四通八达,除非她一直有靠山,一直待在京都。 否则离开京都,怕是还没跑到天涯海角,就会横尸荒野。 陆乾黑眸幽深,笑得有些张扬。 许下承诺,“可能你不信,我一生所求,也只要一人。” 云皎月脸色唰地一下沉下来。 合着说了这么多? 这个武定侯,还没打消莫名求娶的想法? 她对祁长瑾,可都没有如此掏心掏肺地谈过心里所想! 云皎月没好脾气,昂首侧过身去。 只听陆乾幽幽道,“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权势是护身符,待在京 都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假如有一天,祁夫人你认清形势,还是可以来找我。” “我陆乾一言既定,千金不移。” “无论什么时候,嫁我,我都认。” 说着,陆乾拍了拍云皎月的肩膀,挥着衣袖,转身离开树林。 云皎月懊恼,焦躁踢着脚旁一颗棱角分明的碎石。 碎石骨碌碌滚动几圈。 不远处,胡嘉抱着刀在等陆乾。 两个人走远后,胡嘉克制不住好奇心,“侯爷,你对祁夫人说什么了?竟然说了这么久。” 陆乾雍容雅步,心情显然不错。 “要她和离,嫁给我。” “噢和离,嫁给……”胡嘉脑子没转过弯! 以为是在谈寻常的事情,等复述完关键词,是脚步也停顿住了,怀里的刀也掉地上了! “什么?” 胡嘉目瞪口呆,忙是捡起刀鞘跟上。 难以置信,“不是……侯爷,你何时喜欢有夫之妇了?!” 有夫之妇四字刺耳。 陆乾眼神不善,视线扫过胡嘉,后者瞬间闭嘴不再言语。 倒是陆乾,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晴天,“祁夫人太过聪明。” “她能轻而易举化解姜王府这次设下的局,这样的女人,若是能招揽,就再好不过。” 胡嘉不敢搭话,招揽,拿侯府夫人的位置招揽? 要是没几分真心在,骗鬼呢? 重重叹息,他这个主子,就是太过于有主意,太清楚自己要什么。 一旦有机会,就会当机立断出手。 想到那位还不知道后院有人挖墙脚的祁学士…… 顿觉自家主子真不是个人啊!竟然去惦记他人妻子! 第256章 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云皎月从树林里出来,直奔茅屋。 万幸,卫释没有中途逃跑,一直坐在床上等着她回来。 云皎月站在屋子外头时,偷偷从空间库房翻出一顶帷帽。 进屋,“将帷帽戴上,我带你进城。” 说完话,思绪有些飘远。 她来百药村只骑了一匹马,她要如何带卫释进城? 是一起骑马? 还是先去问问村民有没有马匹,再买下。 正是这么想着,百药村村长忽然老远喊了云皎月一声。 跑到茅屋门口探头探脑,“贵人,武定侯给您留了一匹马。” “说是方便您带那少年回府。” 云皎月胸膛微微起伏,她挺不识好歹,不喜欢别人多管自己的事情。 张嘴要拒绝,听到一句,“武定侯说,那是贵人你近半月前丢失的马。” “我丢失的马?” 云皎月蹙眉,到门口去看,不远处有匹精致漂亮的赤色骏马。 赤马勾搭着她今日骑来的纯血马,屁股后面的黑色马尾在横扫,有一茬没一茬打着纯血马马腿。 这还真是她在望沧楼丢失的马! 怎么在陆乾手里? 云皎月细眉微拢,后知后觉想起,那日胡嘉也参与了望沧楼的救援,且那晚去过学士府。 照这么说,那日她去望沧楼,陆乾是看见了…… “走吧。” 云皎月敛下万千思绪,催促着屋子 里的卫释动身。 少年很别扭,坐在床边的身子一动不动。 无处安放的双手,正不断扣着粗糙的草席边沿。 云皎月之前说得没错,他的确不想继续在姜王府当玩物。 他想受人重视!想不再被欺辱! 所以,当他知道姜王想要一个王府外人,负责购买京郊药材一事时。 他不惜将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甚至在被迫苟合时,自告奋勇去当药材买主。 可谁知道,原来当了买主,他也只是姜王府用来对付帝师府的一枚棋子! 卫释回过神,舔舐着干裂的嘴唇。 “你……打算怎么赐我新生?” “我这辈子,还能将尊严捡起来,堂堂正正见人吗?” 他说话平稳,像死灰不具备生机。 云皎月眨了眨眼睛,澄澈眼眸不以为意停驻在对方身上。 目光璀璨,说出来的几乎成为了少年的信仰。 一字一句慢条斯理道,“人是否有尊严,不在于有无被人羞辱。” “而在于,自己所做的,究竟是否忠诚信实之事。所坚守的,能否符合心中的道德义理。” 隔着几米距离,轻缓的声音像是温风灌入耳朵。 云皎月站在门口,光影搭在身后。 脸上细小的绒毛映入眼帘。 真心安抚,“人要是想站,无论如何也跪不下去。” “你年纪还小,以后会有 长长久久顶天立地存活于世的时候。” 卫释眸光微动,眼眶不可避免地发酸。 他紧实咬合住的牙关在轻微发颤。 好似这些被人践踏自尊的日子,只是噩梦一场。 云皎月小腹空空,高悬的太阳,所处位置早已过了午时。 忍着饥饿,等人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问道,“青州军营,你去吗?” 云皎月说完话,卫释顿时意识到,她是想送自己去从军! 猛地从破旧床榻上爬起来。 一激动,走路酸软摇晃,强撑着身体,到了云皎月身前。 生怕错过赤手博功名的机会: “我愿意去!” 云皎月温和一笑,手指拨着他额前凌乱的长碎发。 后者神情怔住,错愕间,想起了自己家中的亲人。 已经很久,没人在意他衣冠是否整洁,扎起的总角是否凌乱。 看卫释一直拿着帷帽,傻待着没戴。 从他手里拿过帷帽,亲自给他戴上。 嘱咐,“今日太阳落山前,我会安排船只偷偷护送你去青州。” “只要你一走,姜王府即使寻你不得,也不会花费人力物力满天下的找你。” “好。多谢……” 道谢的话,卫释说得有些烫嘴。 云皎月失笑,主动揽上他瘦弱的肩膀,往马匹位置走去。 补充,“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去趟学士府,我得让我 夫君给你写引荐信。” 云皎月之前给卫释看病的时候,发现他脉弦细,舌薄腻。 舌淡边还有淡淡的齿印。 这种症状其实并不好,要是不及时医治,别说从军无法应对操练。 就是以后日常生活也会有影响。 不止会头晕、肢体麻痹,而且很容易在小溲后陷入短暂的昏厥。 但是这种事情,没必要告诉他。 反正她会治好他。 帷帽边沿的白纱,遮住少年秀气的脸。 他略略低下头,下定决心一鼓作气说道: “我……姐姐,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 云皎月手一顿,有些好笑,“什么?” 卫释不大好意思,紧咬着下唇,羞赧得不说话。 云皎月倒是心情愉悦,从胸腔里发出好几声笑声。 她右手垂放在卫释肩膀上,宽袖贴着他的粗布衣衫。 拍了拍小鸡仔般饿瘦的胳膊。 来了兴致,“青州军营里,有我一个长辈的儿子,也在从军。” “我的亲弟弟,也在那。” 听到云皎月有个亲弟弟,卫释耳垂涨红。 更羞更怯自己恬不知耻叫人姐姐,尽管,那是真心想叫。 他以前,家里也有个姐姐,后来嫁人后,就再没回过京都。 他的亲姐姐,也会和云皎月还有兄长一样,帮他整理乱发。 注意到身旁少年安静下来。 她特地说明,“ 我和我那个亲弟弟,关系很不好。” “你要是想认我当姐姐,那便放心大胆地叫我。” “最好,到青州军营后,也时不时在我那个草包弟弟面前提我。” 这样,肯定能气死云柏林! 卫释嗓音压得很低,声音略显稚嫩。 虽然难以确定未来自己是否会有前程。 还是扯住云皎月衣角,呼吸焦灼。 少年重诺,学着大人发誓的模样,竖起三根并拢的手指! 无比认真,“姐姐,我一定好好从军!” “以后我会成为你的助力!我发誓,等我立下军功,有了实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云皎月眼眸壮阔,笑意吟吟。 没将这种话放在心上,很给面子鼓励道,“好啊!” 不管怎么样,这孩子比云柏林那个草包弟弟,讨人欢心多了! 暗想青州是她和祁长瑾的老本营。 她商业上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还有祁长瑾一同读书过的师兄弟,都在青州。 卫释在那里,如果她帮一把,或许真能有快速壮大他实力的机会。 古人十三五岁时,早慧者早已成才。 好比秦朝的甘罗,十二岁就能当宰相。 晋朝的李秀,十五岁就被推举为刺史,掌握军政大权。 现在卫释十二岁,说不定趁着大乱的机遇,能在青州闯出名堂,成为一代少年将军。 第257章 不用对我这么好 学士府。 云皎月带卫释一道从后门进入,两人坐着吃了顿晚点的午膳。 吃完饭,在内院找了一圈,没找到祁长瑾。 “夫人,大人去帝师府了。” 程二在内院监工家仆种植红枫,美化内院。 发觉云皎月将书房卧房园子都逛了遍,怀疑她是在找祁长瑾。 特地上前提了一嘴。 云皎月若有所思,开口道,“那你去请他回来,就说我有要事要见他。” 程二点头哈腰,“好。” 忙不迭跑去办事。 云皎月在抄手廊上算着时间,京都城门,申时三刻就会关闭。 现在是未时,要是想在城门关闭前送卫释离开,得抓紧安排行程,否则去青州一事可能会节外生枝被拦截。 让人将在外院的李虎叫进书房。 李虎听到云皎月召唤,慌里慌张跑过偌大的水磨方砖铺设。 气喘吁吁进了书房,“夫人,你找我?” 云皎月淡声应着,有条不紊分发任务。 “你去秘密安排一艘去外地进货的商船,日落前带着我弟弟卫释去趟青州。” “哎,好。”李虎用袖子擦汗,听得云里雾里。 哪来的弟弟? 反应过来后,才明白! 云皎月这是收了姜王府的男宠当义弟!? 瞪大眼睛,不由感慨,有些人就是命里注定带有富贵。 才刚当了男宠没多久,居然就得到了自家女主人的赏识。 识趣笑喊,“释少爷。” 云皎月身旁的烟景也恭敬喊了一声。 云皎月坐在书桌前,对两人对卫释毕恭毕敬的态度很满意。 继续吩咐,“去青州的这一路 ,你务必照顾好卫释。” “他的衣食住行,你都要上心。” 李虎连声应下,“夫人放心,我一定无微不至照顾释少爷!” 李虎不敢小瞧卫释,他知道在青州时,云皎月和娘家的亲弟弟关系不好。 按照他们大齐国人的思想,女子出嫁后,会依仗娘家,提高在夫家的地位。 他知道云皎月向来有自己的主意,现在收义弟…… 这是准备扶持卫释,留待以后大用? 细细揣摩后,下定决心小心伺候着卫释。 云皎月不知道李虎的心理活动。 她俯身拿毛笔在纸张上写药方,将治疗脑震荡后遗症的方子写下。 “紫石英、灵磁石、谷芽、麦芽各三钱;菟丝子、枸杞子、山药、茯苓、党参各一钱半。” 把李虎叫到自己身边。 吹了吹纸张,等墨迹干了以后,递过去。 “百药村正往各大药铺送药材,一炷香后,你再去药铺买药。” 这样应当能抓齐药方上的药。 李虎接过药方,“这药,是给释少爷喝的吗?” 云皎月颔首,顺道说了一遍用法,加深李虎的印象。 “你记得将紫石英和灵磁石先煎煮一炷香的时间。” “再加入剩下的药材煎煮。每日煮一剂,早晚温服。” 脑震荡后遗症,属于上盛下虚范畴。 所谓上盛,就是有头痛耳鸣、眩晕昏厥之类的症状,而下虚则是肝肾不足等症。 要想治好,就得调理脾胃,重镇固下以治本,轻扬清上以治标。 紫石英、灵磁石有重镇潜阳的效果。 菟丝子、枸杞子则能滋补肝肾 ,党参茯苓山药谷麦芽等物,能健脾和中,升清降浊。 卫释被劈一掌,脑损伤属于轻度。 这样的药方,他约莫喝上半个月,就能治愈。 侧身去看身旁的烟景,“你现在去我三婶娘家,问她借几套文朗常穿的衣裳。” “打包好后,到时候再连同药材,让李虎一块带走。” 学士府没有人和卫释差不多身量,祁长瑾的衣裳,卫释穿不了。 只能先去柳韵秀那里,借几套衣裳便于更换。 李虎不太明白,“夫人,我和释少爷走水路去青州,船只每隔一日就会停船靠岸。” “何不出城后,去底下州县购买衣裳?何必去麻烦三房夫人?” 以为他这次和卫释去青州,意在开解卫释失足,游山玩水。 云皎月捏了捏眉心,郑重其事,“不能去买衣裳。” 没说具体的事情,只道,“离京都太近的地方,商船绝对不能停!” “这几日,你们都先辛苦些。最好能一路驶往青州,不要泄露自己的行踪。” “要是船老大问起,就威逼利诱砸银子,让人管好自己的嘴!” 李虎后背僵直,万般警戒打起精神。 意识到这次青州之行,兹事体大,不能出任何问题。 抱拳领命,“是!” 李虎和烟景各自离开书房后,卫释不太自在,坐在待客的太师椅上。 他当过官宦人家的少爷,只是后来姐姐外嫁,哥哥被砍首,他就再无依靠。 发自内心称呼云皎月为姐姐,并非想要攀附。 抿唇道,“姐姐不用对我这么好,衣裳一身我够穿了,煮 药我也能自己煮。” 在牢里,他一身囚服不曾换过。 身上头发上长满虱子,生生改掉了娇贵的洁癖。 云皎月敛下怜惜情绪,顾及少年自尊心。 大.大方方道,“你把我当姐姐,那就要接受我待你的真心。” “你放心,过去半年那种日子。哪怕一天,我都不会再让你过。” 那些朝不保夕,偷盗行窃,沦为玩物,践踏尊严的日子。 彻底过去了。 卫释短了一截的麻布衣袖,露出几寸手腕。 双拳藏在身侧紧握,良久,紧绷嘴角终于舒展扯出笑意。 …… 祁长瑾回府后写了引荐信,云皎月往卫释手里塞了几张银票,还有碎银。 男人知道云皎月收下卫释当义弟后,并没有任何意见。 于公,有了姐弟之名。 宋小侯爷知道后,肯定会对学士府和帝师府更加感激。 于私,卫释这少年实在可怜。 身为娈童非他所愿,力所能及帮扶一把,即使未来搏不出好前程,一改颓废总是好的。 “姐夫。”卫释有礼貌叫了一声。 祁长瑾愣神,嘴角微微扬起。 有长辈的模样,“去青州一路小心,要是遇到什么难事,大可以写信来京都。” 卫释没料到这个姐夫会这么平易近人。 他在姜王府,听姜世子提及过,祁长瑾在望沧楼大杀特杀,一夜间让不少拱卫司人血流成河。 传言中这样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的男子,如今正如秋日般温煦关心他。 反差感在心中加深不少好感。 不由深思…… 其实,对比在百药村时,不顾女子 意愿,胁迫云皎月私下一叙的武定侯。 不得不说,做姐夫,他更偏向祁长瑾。 两人没有亲自送卫释去渡口,将人送到后门。 云皎月目送李虎偷摸着带卫释离开学士府。 直到视线里人影淡去。 才重重叹了口气,转过身,“好了,咱们进府去吧。” 抬手去拍祁长瑾肩膀,“只要卫释能顺利离开京都,这回药材短缺的事情,就算彻底处理好了。” 云皎月只希望接下来,她能过些安生日子。 这样,她就能将做注射液的事情,提上日程。 闲话家常,随口提及,“咱们府上大门的迎门处,照壁有些破损。” “上回义姐来,还提到它碍于宴客,有损学士府颜面。” “这回咱们做个新照壁!不如你画幅花卉松竹图案?到时候我好请人照着做。” 祁长瑾长身玉立,没走两步,蓦地拉住云皎月衣袖。 两人对望,驻足游廊。 他清隽俊逸的容颜不辨内心喜怒,克制着体内翻涌的情愫。 云皎月眉眼弯弯,“怎么了?” “听说,武定侯想让你和离,嫁给他?” 云皎月:“……” 短暂陷入沉默。 云皎月瞳孔不可避免震了震。 “不是,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如果她没记错,她和陆乾到树林的时候,聂韬已经走了! 林子里也没其他人。 所以…… 祁长瑾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怀疑男人开了天眼,有上帝视角时。 男人低哑的声音,没好气响起: “武定侯亲自跑到帝师府,当我面说的。” 第258章 让我抱一会儿 “武定侯亲自跑到帝师府,当我面说的。” 云皎月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倒吸一口气,声带冒火星。 确认道,“他亲自找你说的?” 祁长瑾瞳孔微沉,“嗯。” 得到祁长瑾肯定的回答后,云皎月哑口无声! 感觉有一口老血堵在心口! 不上不下! 想呕血都呕不出来! 云皎月真是搞不太明白陆乾这个人,她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行事毫无章法的人。 脑子被无休无尽的疑问所占据! 抬眸,语气坦荡,“他还说什么了?” 如果陆乾说了想娶她的事情,那是否,也说了她想和离的事情? 揪着心,掩下心虚情绪。 祁长瑾劲瘦有质的手臂往云皎月身旁挪去,就着女人的手腕,抚下去。 指尖滑入素手缝隙,手掌间彼此贴得紧实。 牵住手,“也没说什么。” 幽邃眸子对上云皎月的清澈,嗓音如水。 闲适道,“武定侯只说,他今日偶然出现在京郊,和你一道去看了卫释。” “可能会有人编造你和他之间的谣言,让我不要相信。” 云皎月被牵住的手顿住,任着祁长瑾揉捏。 难以置信,“武定侯特地跑到你面前,只说了这种无关紧要的话?” 云皎月搞不懂那人的操作。 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是陆乾怕聂韬乱说话,所以知会了一声祁长瑾。 她手指蜷了蜷,和祁长瑾十指 紧扣。 男人这样牵她的手,要是她一直没什么回应,可能会多想。 动作做出,男人眼底忽而划过一丝异样。 他很清楚,云皎月只有在心虚时,才会待他亲近的事实。 微暗眸子不自觉涌着危险戾气,很快收敛外露的情绪。 在女人面前掩饰得很好。 武定侯……是真看上他的妻子了啊。 两人走过直棂窗,路过后罩房,进了北面正房,双手一路没松开。 略微错开并肩直行的身影,明明暗暗在窗格中闪过。 祁长瑾隐匿凛然的情绪,提前交代行踪,“过几日我和敬之会去趟袁州。” “等我回来后,陛下会让我在两位皇子中,择一人教导。” 云皎月进了房闼,抽出手,坐在罗汉床上。 没有意外崇明帝会让他教导皇子。 轻问,“袁州?你们去那里干什么?” 双手抵着凉席子边沿,压在双腿下。 双腿则有一茬没一茬轻微晃动,很是悠闲。 “前些日子用银禁令颁布后,姜王府前前后后有不少人拜访。” “聂韬查过,那都是附近州县的商户,听说是快马加鞭来的京都。” 云皎月挑眉,用银禁令颁布,熔炼白银只能在官方指定的地点,白银也无法在钱庄大批量地兑换铜钱。 边陲地区或许没能来得及接收到新的政令条例。 可京都附近,交通便利。 那些和姜王府暗地里有大交易 的商户,收到消息后,可不得上门重新商议买卖细节? 身为泽州大荒县矿山的东家,外加青州祁家大房产业目前的女主人。 云皎月想得不由多了些,思忖钱庄停止兑换业务后,物价迟早会飞涨。 有先见之明,“我明日就让人提前备些米面粮油。” “对了,还得让三婶娘也备些粮食,另外青州和泽州那头,消息也要及时传到。” 起身要去写信,祁长瑾攥住对方。 只不过这次故意用力大了几分,云皎月没站稳,身子摇摇晃晃扑进对方怀里。 男人身子后倾,脊背紧贴在罗汉床上。 惯性下,云皎月不可控地压在男人身上。 清冷好看的脸,在妆容加持下映入祁长瑾眼中。 八宝花形的花钿,红得撩人。 祁长瑾微突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一时间口干舌燥。 偏了偏目光,入鬓剑眉下,眼底是一丝明显的不悦。 脑补出武定侯今日瞧见自家妻子的情形…… 那武定侯运气实在是好,自家妻子难得费心上妆,他都没能先看到,倒是被外人捷足先登欣赏。 云皎月现在是起身也不是,继续趴着也不是。 手腕依旧被祁长瑾牢牢握在手里。 这个姿势,要她单手支撑着床榻再起身,很有难度。 声音软了几分,试探道,“要不然我先起来?” 祁长瑾下意识淡淡应声,但是身体很诚实。 手没松 ,下一秒,另一只手竟然亲密揽上云皎月的腰肢。 将人往自己怀里带。 抱在怀里,远远乍看,是夫妻正在榻上亲热,腻歪地靠枕小憩。 云皎月微张的绯红薄唇吐出热气,侧脸贴在男人胸膛,烫得不成样子。 陷入自我怀疑。 不是说好先让她起来?总不能是听错了?! 祁长瑾搂过腰肢,极其自然低头,在额头上蜻蜓点水落下一吻。 声音慵懒清冽,“让我抱一会儿。” “袁州路途遥远,一来一回也得月余。本来想过把你带上,想想还是作罢。” 男人犹如端方的谦谦君子。 即使深知云皎月留在京都,武定侯会上赶着接近。 但依旧不改心思。 留在京都应付桃花,总比和他一道去袁州安全。 而且以自家妻子的个性,武定侯想接近,也讨不了好。 “你和李敬之非要去袁州,和姜王府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们是怀疑商户会聚集在袁州,和姜王府谈交易?” 云皎月谈论正事,没纠结此刻的姿势。 祁长瑾应声,“昨日姜世子已经出京,帝师府的暗探偷偷审问了附近州县的商户。” “得知姜世子已发出消息,通知手底下交易的商户去袁州一叙。” 云皎月冷不丁嗤笑,“姜王府这对父子,行事的确谨慎。” 他们不想坐以待毙,让商户接连不断涌进姜王府。 就选择主动出 击,召集人群在隔了好几个州的袁州私下商议。 真诚发问,“姜世子随意出京,是因为他不用上朝。可是,你不是还得上朝?” “要是你长久离开京都,引人怀疑去向了怎么办?” 祁长瑾嘴角含笑,倒是挺高兴女人替自己操心。 尾音上扬,“我告了事假,说要回青州祭祖。” “青州和袁州同方向,京都渡口船只又不少。即使有人盯梢,也没那么容易尾随。” “这样等我到青州附近,就能乘小舟换乘到袁州。” 云皎月蹙眉,总觉得事情有纰漏。 担心,“你若真要回去祭祖,那我和三婶娘她们也总得回去。” “总不能都推脱身体不适不去?这样祭祖这个理由……也太站不住脚了。” 云皎月想去袁州,一来可以避避陆乾。 二来还可以去偷偷看望方婉。 顺道去见识见识传闻中的袁州金家,谈一谈大荒县朱砂售卖一事。 祁长瑾思考片刻,没瞒着云皎月。 认真解释道,“是真的祭祖。” “三叔会和我一道坐船,不过我去的是袁州,三叔会去青州。” “还有……” 云皎月眨巴着眼睛,“还有什么?” 祁长瑾握住云皎月的肩膀,将人侧着身子扶稳。 等坐直后,“早在上次路过青州,三叔已经派人去泽州迁坟。” “这次回去,他会将奶奶还有我娘,都安葬进祖坟。” 第259章 心里在惦记他呢 云皎月唏嘘一声,提及萧莲和祁老夫人,她不再搭话。 不出意外,她这辈子都不想去拜祭这些人。 好在男人也没强制让她去祭拜。 和祁长瑾达成共识,“那我这次就留在京都,等着你回来。” 为自己刚刚不乐意待在京都的行为找补,“反正去袁州这种事情,去的人越少,暴露行踪的可能性就越低。” 祁长瑾笑笑,像是没听到最后一句话。 不经意间舔舐薄唇,温和道,“好。那就等我回来。” 隔天早朝。 姜王站在百官之中,肥硕的脸庞涨成猪肝色。 从他进皇宫到议政殿的一路,不知被多少官员赞叹捐药这一大举。 素来和姜王府不对付的陆崇一派,也各个笑意吟吟来追捧夸赞姜王。 姜王脸上笑容可掬,点头应对。 心里则气得不可开交。 早朝时,甚至尽量降低了存在感,低着头不敢出声。 可意料之中,还是被崇明帝当面点名,“都说治国之道,爱民而已。” “京郊村庄失火,造成药铺药材不足。姜王你……” 崇明帝黑眸狠戾,倏地发出一声呵笑。 重重拍着自己龙椅上的纯金扶手。 明夸暗讽继续道,“姜王你,还真是将爱护民众,放在了首位啊。” “居然不惜自掏腰包,阔气豪言,说要捐万斤药材!?” 崇明帝阴沉着脸。 他不关心京都药材究竟充足不充足。 药材若不足,市面上药材价贵,届 时再从底下州县调取药材就是。 虽说会引起民心不安,可不过死些无足轻重的平民病者。 于社稷又能不安到哪里去? 说不定还能借由药材价贵的名义,多收取些税! 姜王脸色黑黢黢,如鲠在喉,“这……臣惶恐。” 咽了咽唾沫,不能说自己没有想捐药这种事情? 怕滑天下之大稽,不仅会显自己小气,还会失去京都民众之心? 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硬着头皮拍马屁,“陛下仁民爱物,臣也只是想为陛下分忧,故而上行下效,学了陛下式敷民德的一点皮毛而已。” 话落下,陆崇唇角微微扬起。 另一边的徐公公,脸色则蜡白起来。 他不知道京郊药材收购一事的始末。 佯装无意给姜王递了个眼神,示意人家赶紧闭嘴。 在他看来,姜王说的话虽然是在拍马屁,可拍马屁,也要分场合情景。 且不说姜王本意根本不是为帝王分忧! 就算真是为帝王分忧,那也大可以,私下将药材交给崇明帝处置! 何必将这种博民心好事,摆在明面上去做,平白惹帝王不快? 他憋着一口气。 想替姜王开脱,一时间无从下手。 姜王此刻进退维谷,真想知道他苦心设计的京郊购药一事! 是如何被人破的局! 对方不仅完好无损绕过他设计好的多重陷阱,居然还让他在官银丢失案的风头上,得罪了崇明帝! 崇明帝皮笑肉不笑, 怒极,“好一个上行下效!” “那今日,朕就替天下万民好好谢一谢姜王!” 姜王汗如雨下,“臣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朕要赏,你就收着。” “广储司,从朕的私库里,挑对上好的鎏金杯,还有三熊足石砚、画珐琅长方盆玉兰盆景,另外加送白银三千两送到姜王府。” 姜王惶恐跪下,结巴道,“谢、臣谢陛下!” 更懊恼了。 与其得到帝王不情不愿的赏赐,倒还不如只让他白白捐赠万斤药材。 整个朝堂之上。 除了以陆崇为首的官员,脸上带着似有若无大快人心的笑容。 就只有惠民药局的提领,满面春风对着姜王一通夸赞。 下朝后,药局提领乐滋滋领着一群人跑到姜王府,接收‘说好’要捐赠的药材。 姜王府在京郊没有购买那么多的药材。 无奈之下,只能和提领商议,每日分批地捐药。 商议完毕后,火急火燎派人去底下的州县,高价狂收药材。 没几天,药材填满惠民药局的库房,再也装不下。 提领大人见状大手一挥,识趣将装不下的药材,分发给京都药铺,名利双收。 终于…… 京都开始恢复平日里表面上的宁静。 学士府。 程二满头大汗,指挥着家仆将几十筐药材摆在院子里。 “夫人,这些药材咱们放在哪?” 天气热,程二不停抬手肘擦拭汗水。 他一早就去京郊,照着云皎月列 出的单子,买了药材。 原以为是要买晾晒好的药材,可谁知道,云皎月特地说明,要买些新鲜的。 提了一嘴,“要是想检验药材优劣,这么多药材,怕是只能抽检,并不能一一检查过去。” 云皎月沉思默想药材的安置处。 指挥道,“直接搬到内院的膳房就行。” “另外,接下来这阵子,没有我的命令,内院膳房谁也不准进。” 相较于膳房,云皎月其实更想让人把药材搬进只有她和祁长瑾才能直接进入的库房。 这样她就能直接用意念,把药材扔进空间使用。 可那么多药材,还是新鲜的药材,要是都放进不见太阳的房间,会说不过去。 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膳房。 想到即将可以做注射液,云皎月心情还有些愉悦! 她打算用蒸汽蒸馏法,还有蒸馏、水煎提取法等法子,做出自己所需要的注射液! “啊?”程二没反应过来。 犹豫,“可夫人,你不是和昭昭小姐说,买药材是想检验药材优劣,再开药铺的吗?” “在厨房检验药材,光线不好,能看清嘛……” 说到最后声音低下去,嘀咕着。 云皎月腹诽,果然人一旦开始说谎,就得源源不断地编造谎言。 信手拈来应付,幽幽出声道,“物多则贱,寡则贵。” 耐人寻味谈起生意经。 “如今惠民药局广施药材,需要购买药物的民众,首选都会去药局。” “ 我看近几月,开药铺的事情就暂且搁置,待来日再看。” 状似无意,打消程二疑虑,“这些药材,我打算放到厨房蒸煮,看看能不能蒸煮出便于人治病的药物。” “要是蒸煮不出也无妨。医学嘛,总是要敢于试错和创新。” “为医学试错,也不算浪费这些药材。” 装作自己要在厨房研制什么东西。 霜商和烟景在一旁听着,来了兴致! 指着廊外矮篱笆下沿架攀缘的蔷薇花。 霜商自告奋勇,“夫人,要是你打算蒸煮药材,到时候我和烟景,就拿药渣做花肥如何?” “大人喜欢蔷薇花,说不定等他回来,看到这些越长越好的蔷薇花。” “就知道夫人你在悉心照料,心里在惦记着他呢!” 云皎月踌躇,惦记不惦记倒是其次。 就是药渣浪费了也怪可惜。 答应下来,“你们若是想做花肥,那就做吧。” “正好黄蔷薇深秋还得开沟施肥。” 视线落在顺着廊外边沿栽下的许多蔷薇花。 蔷薇盛开,娇艳可人。 忽而纳闷起来,祁长瑾此前究竟为何会选蔷薇来作观赏花。 没想明白,转头一个人进了膳房,整日泡在房间。 她让烟景和霜商在膳房外守着,她则起火烧水混淆视听。 专心致志进入空间,做注射液。 膳房里,满屋子的药味。 云皎月每每做完一批注射液,就将不要的药渣倒回竹筐,堆积药渣做花肥。 第260章 西宁侯府出事 大约过了十几天。 终于做完海白金注射液、复方延胡注射液、新抗注射液、狗舌头草注射液等物。 空间冷藏保鲜库里,没用掉的药材,也只剩下最后一部分。 云皎月没继续待在膳房。 这点药材,就算直接扔在空间农业基地。 ‘丢失’后,也不会引起家仆注意。 窝在房闼装睡。 去做最后没做好的鱼腥草注射液。 空间里,清洗干净的鱼腥草被她碾碎了一批又一批,全放在水里浸渍。 足足浸渍了四小时后,才是取出鱼腥草,放入蒸馏锅收集粗蒸馏液。 收集到粗蒸馏液。 云皎月乐此不疲全身心投入,进行再蒸馏的步骤! 多年来,她闲暇时候,早已养成不理外头的纷扰,只专注自身的习惯! 逐渐蒸馏出重蒸馏液,囤积液体后,开始调节酸碱值。 看着自己的杰作,精神显得尤为富足。 慢悠悠加入微量氯化钠、吐温和苯甲醇,混合均匀。 怡然自乐拿着垂熔漏斗精滤。 注射液,已然做到最后阶段。 云皎月很满意自己制药的手艺,在她看来,制药备药异常重要。 药物储备是战乱时的宝贵资源。 眼下离大齐大乱,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 不管是开药铺还是分润香料生意,对她来说都不太靠谱。 国安则民安,国家若发生暴.乱,一旦有人掠夺城池 。 到时候,她什么安身立命之本的生意财富,都可能顷刻间化为乌有。 还是狡兔三窟保险,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得留一部分在空间。 正是这么想着,一心二用,将注射液灌装到安瓿瓶。 进行着最后灭菌灯检印字和包装的步骤。 这会儿,槛窗外头居然快速闪过几个高大人影。 好几个人在前头脚踏流星,烟景和霜降追不上,急得撒开腿猛赶! 焦急声音响起,“武定侯,内院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请您退出去,先在客厅等候!” 见劝解无用,看人快到房闼门口! 退了一步,气急,“我们夫人这会儿正在午睡,要不然您就别往前走了!” “实在不行,让我们通报一声总行吧?” 陆乾飒沓流星,一身暗蓝色袍子行走时没有减速分毫。 眼角带着难以察觉的凌厉,紧抿着薄唇没有出声。 想到如今西宁侯府的现状…… 蹙眉,步伐加快。 身旁的胡嘉见甩不掉烟景霜商两人,伸手拦住。 好声好气道,“两位小娘子,事出从权。” “你们就多担待担待,实在是没法等!” “我们侯爷找你们夫人是真有要事,这才硬闯内宅。” “你们放心,即使你们没看管住内院,她也不会怪你们的!” 聒噪的声音传进空间,云皎月怡然自乐的氛围被打破! 双手 被吵得一抖! 安瓿瓶里的注射液已然倾洒大半。 看着自己刚刚提取出的注射液,有好多都没来得及灌装。 不由蹙了蹙眉头……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 云皎月不大高兴,手忙脚乱下,搁置费了好大劲才提取出的注射液。 以最快的速度从空间出来! 板着脸,端坐在锦绸铺盖的红木镶嵌螺钿方桌旁。 身上一股子的鱼腥草气息,味道熏人。 下一秒,砰地一声! 房门被推开! 外头猛烈的阳光洒进部分落脚的方砖。 陆乾推开门,视线中就映入云皎月那张不施粉黛的脸。 云皎月双眸不耐,“武定侯,你最好找我是真有事情!” “否则你如此横冲直撞,肆无忌惮私闯民宅!” “我再如何也要去找我义父,让他在朝堂上参你一本!” 这些日子,云皎月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身心扑在制药上。 现在全神贯注制药,莫名被打断,心情是真要暴跳如雷。 陆乾焦急的情绪在见到云皎月刹那,神色定了定。 敛下无奈,声音有些哑,“你误会了,是西宁侯府出了事情。” 云皎月脑袋一片空白,微怔,“宋小侯爷出事了?” “不是宋小侯爷,是……安远公主。” “事情有些超出掌控,所以他求我,求我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把你带到侯府。” 陆乾宽大 温热的手掌瞬间裹住纤细手腕。 嫌云皎月步伐小,将人带走。 然而掌心迎来一刹那的衣料温凉后,只觉迅速滚烫起来。 耐着性子开始解释,“今日是安远公主婆母叶氏的生辰。” “安远公主去西宁侯府赴家宴,结果和宋驸马起了争执。” 云皎月三步并两步被人拉着走,身上鱼腥草气息都淡了不少。 陆乾脸色阴沉,冷得快要滴出水。 低声补充,“宋驸马闯祸了。” “他那个草包脾气大本事小,不只动手,竟还踢了公主一脚……” 云皎月倒吸一口气,有种不祥的预感。 确认,“踢哪里了?” “小腹。” 云皎月瞳孔猛地一沉,如果踢了小腹,在极其用力的情况下。 可能会发生腹腔内器官损伤,或者腹部大出血。 腹部右上是肝脏,左上是脾,下腹则是肠。 在见到安远公主之前,她不能确定究竟是哪里受了伤。 也无法判断病情。 只是宋元清好歹是驸马,他的一切荣宠,如果不能继承侯位,最大的仰仗就是安远公主。 按理说,不会踢太重。 陆乾将云皎月推入马车,自己则坐在帘子外御马。 他半侧着身子,单脚翘在车架。 被吹拂的袍子一角,隐隐露出绣着金线祥云纹的黑色长靴。 马车驰骋,云皎月半掀开帘子。 逆着马车行驶方向,陆 乾墨发飘逸,缕缕细发摩挲身后之人的脸颊。 云皎月耳畔疾风刮过,脸上接触头发不大舒服。 她做事情喜欢尽可能地周全,心里还有疑虑。 “上回宋小侯爷落水,你在文安公主府不动如山。” “你不是还说,和他不熟吗?为何还会替他来学士府走一趟,他怎么不自己来?” 陆乾神情凝重,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握紧长鞭手柄! 扬手重力挥打马匹! 目视前方,声音顺着风声飘过来,“我的确和宋小侯爷不熟。” “坦白说,西宁侯府的事情,我并不想管。” “但今日事情闹得太大,西宁侯府如今全府戒严,里头的人一个都不准外出。” “是以,我受宋小侯爷和西宁侯之托……不想管,也只得管了。” 云皎月并没有从陆乾的话里,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要是陆乾去学士府,还受托于西宁侯府! 这安远公主,病情得多少重? 还想问得清楚些,陆乾抄近道赶往西宁侯府。 冰冷暗芒在眸子里闪烁,给了云皎月一个心理准备。 “安远公主怀有两月身孕。” “她出血不止,奄奄一息,连侯府府医诊治都束手无策。” “这件事情兹事体大,京都时局都可能为之影响!” 听不出是祈求还是忠告: “所以云皎月,请你……一定要保住安远公主的命!” 第261章 你们就是想害死她 (提一句:上一章改了改,估计明天会同步更新过来。不过内容上不影响阅读。为了阅读体验,这段可能更新过来后再删!) 云皎月放下帘子,耳畔响起在小道上杂乱狂奔的马蹄声。 民众做买卖时的吆喝,也在路过巷口时不断响起。 一刻钟时间后,车马驶到西宁侯府。 此起彼伏吱吱嘎嘎的车轴转动声终于停歇。 随着一路伴随的声音消失,马车已经稳稳停在西宁侯府门口。 刚下马车,候在垂带石阶一旁的西宁侯府婢女,备好帷帽。 在云皎月下车的第一时间套上,不让府外任何人看清来者的面孔。 “夫人请。” 迎上来的婢女恭敬出声。 慢悠悠说着,“堂屋已备好热茶,府医还在为公主诊治。” “不如夫人稍等片刻,由府医告知具体情况后,再为公主问诊。” 云皎月双眸微眯,没什么情绪。 一针见血问道,“若是先喝茶,那安远公主的病情,可是已经稳定?” 试探的话语刚说完。 云皎月透过帷帽边沿的白纱,看见有人快步夺门而出。 她微微拂起白纱,视线里,安远公主的贴身婢女春香,健步如飞冲出屋宇式大门。 大步赶到负责迎接的婢女身前,连一句话都没说,就猛地抬起手! 重重甩在对方脸上! 婢女耳膜震动,脸带着脖子,顺着抽打的方向扭转! 顿时间天旋地转,一屁股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巴掌声清脆地响彻周遭人耳畔。 春香双目愤恨,摆着公主府一等婢女的架子,“公主身旁哪里还有府医!” “如今公主命悬一线生死攸关,你们 侯府上下却还在胡说八道!甚至请来祁夫人后,依旧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她拼命瞪大通红的眼睛,挺着胸膛装腔作势! 想要显得自己有气势,不好欺负。 紧接怒斥,“你们就是想害死公主!” “西宁侯府上下,根本没一个人对得起陛下和皇后娘娘真心想交付嫡女的恩宠!” 春香被自家公主小产的架势吓得面色苍白,气到嘴唇不断颤抖! 被一巴掌打到地上去的婢女,摸着地砖爬起来。 看清楚是春香后,即使头晕目眩,也还是眼疾手快,要去拽云皎月的手腕! 云皎月蹙了蹙眉头,从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怀疑安远公主病情更糟了。 握住婢女探过来的手臂,用力往后背拧去。 擒拿手后又一扯,把人的手臂扯脱臼! 冷冰冰斥责,“还不快滚?!” 说完话,云皎月不悦扯掉自己头上的帷帽,将帷帽甩在地上。 早在来西宁侯府的路上,她越发明白了一件事情。 今日安远公主流血不止,有小产甚至一尸两命的危险! 这件事情,西宁侯府想捂住,所以全府戒严。 而武定侯陆乾,他也想合乎人的心意!打算一同帮忙掩盖! 因此带她来侯府,走的还是小路! 可事情怎么可能捂得住? 抛开腹腔器官损伤和大出血的可能性,单单小产,处理不当或者处理不及时,都会让孕妇有生命危险。 且不说先前府医诊治安远公主花费的时间。 就说西宁侯府离学士府的距离,这么一来一回还花了一炷香时间! 这些时间加起来……耽搁得太久了! 云皎月有自己的心眼在 ,进了西宁侯府,就是到了别人的地盘! 她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安远公主,能自然最好。 但要是治不好,少不得就会给自己惹麻烦。 届时,西宁侯府可能会给她泼脏水,说她医治不得当,才害公主小产亦或者是一尸两命。 如果人家再无耻些,那最坏的情况,没准还会把安远公主出事的原因,推到她身上。 所以…… 索性在府邸门口把事情闹大,明确她进入侯府的时间线。 西宁侯府婢女哎呦哎呦痛不欲生叫着。 引来不远处行人的注意。 陆乾意味深长扫了眼云皎月,这会儿胡嘉打发完学士府里的烟景霜商,带着手下骑马赶来。 春香连呼吸身体都发出轻微的颤抖。 心脏跳到嗓子眼。 强迫自己镇定,“祁夫人,你快进来看看吧。” “不用去堂屋,咱们直接去公主暂且落脚的东厢房。” “好。”云皎月晏然自若应声。 被春香引路,步伐加快去厢房。 云皎月忍不住提了一句,“刚刚来接我的婢女,她是谁手下的人?” 春香咬唇,廊上走着的就只有她和云皎月。 侯府家仆隔着十几米清扫院子,好些远远朝二人投向同情的目光。 云皎月扫了一圈,这才发觉,陆乾没跟来。 仔细一想,厢房位于正房两侧,东西厢房以东厢房为贵,都属于内宅。 陆乾没跟来,似乎也正常。 春香哽咽,抬手抹去眼角不受控制掉下来的泪。 身后没有其他婢女家仆敢凑上来,她难掩崩溃情绪。 红着眼眶,“那是西宁侯夫人手下的婢女。” 云皎月蹙了蹙眉,不想等下因为信息差 ,而被侯府的人蒙骗。 趁走路的时间,想问清楚。 “春香,你先冷静下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春香不停抽泣,边哭边说,“今日是宋驸马的生母叶氏生辰。” “公主一大早就来操持生辰宴,结果……宋驸马的原配赵莺儿竟然也来了!” “这本没有什么,反正我们公主,对驸马和赵莺儿至今藕断丝连的事情,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皎月太阳穴突突跳着。 赵莺儿来西宁侯府给前婆母祝寿,不外乎宋元清默许。 西宁侯府,真是欺人太甚! 没想到宋元清任性,西宁侯和那位妾室叶氏,竟然也容忍他胡闹! 春香委屈诉苦,“公主怀有身孕两月,这事情知道的人甚少。” “原本打算再过一月,再对外宣布。” “只是半月前,公主就已经开始孕吐干呕,今日干呕越发严重,泄露了怀孕一事。” 云皎月语噎,“既然怀孕的事情提前被知晓,对侯府来说,不是一件大好事?” 搞不明白,“安远公主和宋驸马再不合,好歹肚子里的是侯府长孙!” “他是脑子进水了还是发疯,怎么会去踹公主小腹?” 临水亭榭上的鹅颈栏杆,浮光掠影迷人。 清辉在水面上的反光刺目,云皎月短暂闭着眼睛揉眉心。 穿过土堆假山成片的园林,离厢房越发近。 只剩下几十米路程。 春香满眼怨恨,对侯府越加不满,“因为驸马怀疑孩子不是他的。” 话毕,云皎月干净清秀的脸庞陡然间染上一团黑雾。 瞳孔微缩,疑惑,“同没同房,他不知道?” “他到底如 何认为,孩子不是他的?” 云皎月太过激愤,打抱不平。 春香双手抹了一把眼泪,胭脂晕染,脸上白一块红一块。 沉沉呼出气,调节心情。 解释道,“两月前驸马贿赂了公主府看守的太监,醉酒后硬闯府邸圆房。” “公主一怒之下,派人将他扔到了赵莺儿的住宅。” “驸马以为圆房只是大梦一场,就对身孕一事起了疑心。” 云皎月眉眼漫着冰冷,大差不差搞清楚事情的始末。 意会到宋元清这个草包,究竟为何会动手。 在他看来,安远公主不贞! 这种不贞,即使闹大了,也没什么办法讨回公道。 因为不贞洁这种事情,在皇亲贵胄之中,别说是出轨,就是乱.伦了! 除非牵连更严重的罪行,譬如贪污渎职叛国之类,其余的都只会被轻轻放下,进行无碍于性命,甚至连体罚都没有的处罚。 历史上,这种情况数不胜数。 云皎月拧了拧眉,出于对事实的公正,义愤填膺道,“宋驸马自己也不想想,他自己都和原配夫人不清不楚,他有什么资格来气恼安远公主没影的不贞?” 春香点点头,附和,“我也是这么想的!” “更何况,我们公主根本就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其实像身孕这种事情,一开始不知道,查查也总能知道!” “可驸马竟然丝毫没有查证,听了赵莺儿那贱人的几句挑唆!就发疯地动手打人……” 云皎月心理压力如潮水凶猛暴涨,只希望安远公主的身体,还有救。 否则,不管是小产还是一尸两命。 这件事情,足以让京都变天。 第262章 别怪我要你的命 进了厢房。 云皎月刚迈过门槛,目光所及之处,床单上那摊浸湿大半床单的血迹刺目。 她瞳孔猛地震了震,快步上前想给人把脉。 屋子里聚集了很多人,宋琰面色阴沉痛苦,坐在轮椅上紧攥着袖子。 骨节处分明泛白,不忍去看床上之人。 他对安远公主有充分的尊重,知道女子大出血时毫无生命力和尊严。 只能任大夫医治,且房间不能聚集太多人。 他垂下头,既不放心出去,视线又不敢沾染安远公主分毫。 宋元清和赵莺儿也在屋子里,两个人互相依偎着站在支摘窗前。 闻到血腥味,特地跑到通风处呼吸新鲜空气。 除了他们三人,西宁侯夫人还有侯府妾室叶氏等人也在。 云皎月没见过赵莺儿和叶氏。 不过从站位,还有两人的年龄上,很容易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离床榻最近的是西宁侯夫人,她呆呆愣神盯着床榻上的安远公主。 看到血迹蔓延的范围越来越大,细眉紧蹙着。 乍看像是真心在关切后辈。 眼底却流露出那隐隐的痛快。 瞥见云皎月离床榻只有几尺的身影,瞬间上前迎接! 动作快速,掩饰着拦人上前的实质。 嘴角扯出勉强的笑容待客,“不是让府中婢女迎祁夫人去堂屋么?” “祁夫人怎么来了厢房?” 说话间,眼神渗着暗暗杀气,督向擅自去接云皎月的春香。 云皎月不动声色, 将刀光剑影收入眼底。 隐匿森冷意味,疏离道,“西宁侯夫人,公主病情如何了?” “烦请让让,我好去给公主把脉。” 说完话,云皎月往左边方向迈出步伐。 企图绕过对方,直接去榻旁给安远公主治病。 可下一秒,西宁侯夫人竟然挪步挡了上来。 云皎月往右边方向迈去,又被拦下。 重复几次挡路的行为后,女人乌黑眼眸里晃过一丝不悦。 纤细指节蜷缩着紧握,沉下脸,“西宁侯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你们侯府请我来给公主看病的?” 西宁侯夫人冷静得可怕,唇角似笑非笑,有难以察觉的冷漠。 看在云皎月给自家儿子治腿疾的份上。 终究给出几分好脸色。 有理有据赔笑,“不是我信不过祁夫人你的医术,实在是安远公主身份尊贵。” “方才府里的三个府医,还在为如何诊治安远公主而争论不休呢。” “我看祁夫人还是先和府医商讨病情,再联合给公主治病吧。” 和西宁侯夫人一贯不合的叶氏,破天荒点点头。 “对对对。” “祁夫人,我也觉得你先和府医商讨病情,再给我家的儿媳妇看病为好。” 特地强调‘我家’和‘儿媳妇’五字。 西宁侯夫人听见这句话,脸色倏地发黑。 连勉强扯出的虚伪笑意都僵住! 对待叶氏并不客气,狠狠瞪了眼,“住口!这里哪有你说话的 份?” 叶氏风韵犹存,春风得意傲慢笑了下。 耐人寻味道,“姐姐,我虽然是妾室,可当婆母的担心儿媳妇……天经地义!” “妹妹我福薄,出生低微,要不是上天怜惜,赐我元清天之骄女为妻。” “怕是今日,我连出现在厢房的资格都没有。” 话里话外,就差没将宋琰残疾,失之交臂驸马都尉位置的事情大声嚷嚷出来! 云皎月脑瓜子被吵得嗡嗡嗡地痛。 她冷漠盯着面前各怀鬼胎的两个人! 藏在袖子里的手握得咯咯作响,忍耐力到达临界点! 就算没有一点医学常识的人,也能从出血量上看出来! 床上躺着的人,正处于生死攸关之际! 结果这两个人,一个巴不得安远公主早点去死,一个则借机抬高自己的地位! 简直是寡廉鲜耻、自私自利! 声音仿佛从齿缝中迸出,“西宁侯夫人,我没时间和你逐字逐句地进行口舌之争。” “如果你府上的府医,在过去至少一炷香的时间里,还没能阻止安远公主出血,没能对她进行全方位的治病!” “那我不认为他们有资格和我商讨病情!” “所以,我不管你是想拖延时间,还是真心想谨慎地寻求医治方法!” “现在……我劝你让开!” 云皎月眼里杀机四溢,被点名的三个府医顿时绷直肩膀。 话说到这种份上,叶氏打了个激灵被点醒! “好啊,原来你 这个毒妇是想借机拖死公主,你就是想把事情闹大对不对?” 不再虚与委蛇的称呼姐姐。 像是被触及逆鳞,双手死死掐住西宁侯夫人的脖颈! 一哭二闹,“要是事情闹大,我家元清就更不能越过你那残废儿子继承侯位!” “对,没错!你就是想借机害死我们母子!” 哭哭啼啼,“元清,去把你父亲喊过来!我非得让他来给我们母子评评理!” 打着鬼主意。 暗想说不定还能让西宁侯休掉这个恶毒的妻子,破格扶正她。 这种行为,在云皎月看来,半是真生气。 半是在趁机宣泄多年来,对强压自己一头的侯府主母不满。 她视线越过两人,看见安远公主犹如死尸一般躺在床上。 安远公主脸色苍白得吓人,奄奄一息,好似下一秒性命就会化为乌有。 尽管生命力已经弱如薄纸,腹部和下.体的疼痛,让她痛不欲生! 可她还是没有发出任何一声会消耗体力的声响! 只靠双手攥床单和咬下唇这两种方式,缓解痛苦。 下唇……已经被咬的不成样子。 云皎月眉间拧出深深褶皱。 谁能想到,前些日子在帝师府矜贵得体的公主,如今竟然在西宁侯府的厢房狼狈不堪? 掰开叶氏卡着西宁侯夫人脖子的手! 将人狠狠甩到地上! 怒道,“叶姨娘,这里不是你装模作样故作委屈,博取夫君欢心的战场!” 胸腔终于 爆发出难以克制的怒火: “安远公主生命垂危,你们这群对治病救命毫无用处的人,却只知道在这里为了名利地位你夺我争!” 轻嗤,“我终于知道宋驸马的脾气为什么这么臭了。” “有你这样上不得台面,粗俗自私的母亲,他可不得成为一个空有脾气的草包?” 云皎月居高临下睥睨着脚畔的女人。 眸光如暗夜,透着四下无人看不见光影时的危险气息! 指着房门方向,冷厉警告,“我没有过多的耐心,我是来救人的,是被你们侯府求着来救人的!” “所以,你最好带着宋驸马,还有他心爱的赵氏滚出去!” “否则,再延误我救人的时间!别怪我要你的命!” 几米外,宋琰正襟危坐,漆黑双眸阴暗得吓人。 发觉床上之人,连呼气声都轻不少后。 声音里似乎藏着咬人咽喉的猛兽,拿捏自私之人内心最在意的东西。 冷不丁出声,“叶姨娘,你别忘了。” “宋元清之所以是驸马,是因为他娶了安远公主!” “今日,安远公主万一真有个好歹……我宋琰以西宁侯府嫡子的身份发誓!” 眸中嗜血戾气难散,不留情面胁迫,“从今往后!” “不只侯府荣宠,和你们母子再没有关系!” “就是你儿子驸马都尉的位置,都会被革除爵秩不复存在!” “我问你,即便是这样,你也还要在厢房继续闹下去吗?” 第263章 大出血,真性脾破裂 宋琰冷冰冰的话响起,叶氏脸色瞬间铁青。 她不断揉着自己手里拿着的锦帕,瞥了眼床上出血范围越来越大的安远公主! 冷哼一声,“元清,咱们走!” 当务之急,还是先给公主救治! 至于其他的…… 她现在就去找侯爷,说明裴氏有害死她们母子之心! 等什么时候安远公主被治好了,她就什么时候把侯爷叫过来算账! 叶氏眼珠子轱辘转动: 要是治不好了,就使耳边风,将罪责都推到别人身上! 眨眼工夫,宋元清搂着风情万种且得意的赵氏,恩恩爱爱往外头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西宁侯夫人和宋琰,外加府医他们。 云皎月扭头去看这位侯府夫人,见对方依旧纹丝不动,好似打定主意就要赖在房间。 愤愤咬唇,威胁道,“西宁侯夫人,宋小侯爷的腿疾还没有痊愈。” “你要是还想拥有一个健全的儿子,现在就给我出去。不要让我费劲说第三遍。” 西宁侯夫人没出声,深思着云皎月话中的真实性。 早在半月前,云皎月开药方那天,她就托了多个御医看药方。 御医没见过那样的治腿法子,顺着药材一一分析药效。 才严谨告诉她,她儿子的腿能好! 怎么现在女人却一副药方无法完全治疗腿疾的样子? 云皎月冰棱般直刺头骨的冷厉视线打过去。 逐字逐句道,“宋小侯爷的病,还需要手法整复半脱位。” “只要你 出去,过几天我就给小侯爷整复伤口。” 要挟下,西宁侯夫人阴冷回望着云皎月。 不悦地甩袖出门! 出门前嗓音淬了毒一般,气急了,“云皎月,你敢坏我好事……” “今天这笔账,我们来日方长!” 府医脚底沾了油似的,不愿意跟云皎月多说一句话。 没有交代安远公主的病情,急溜溜跟在府邸女主人的身后。 云皎月深吸一口气,交代起来,“宋小侯爷,我治病救人有自己的规矩。” “我需要完全安静的空间,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 “因此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请你在外头守候,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宋琰郑重点头,答应,“祁夫人放心,我一定护好厢房。” 说完,转动车轮出房间。 春香见状,立刻走到轮椅身后,握住推手助力。 出房间前道,“祁夫人有劳了。” “只要你能救下公主,中宫一定会记您的恩情。” 云皎月淡淡应声,将春香激励她救人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在人前脚出门后,立即后脚就关上门。 不放心,甚至还加了道门闩。 走到病床旁看安远公主,看着床单上的出血量,眉头愈发紧蹙。 一般来说,小产导致的阴.道出血,比平日里的月经量要略小。 床单上那么多的血,多半不是小产引起的。 通常腹部创伤中,脾损伤的发生率能达到百分之四十到五十。 结合大出血的情况… … 难道是真性脾破裂? 云皎月紧皱着眉头,从袖子里拿出纱带,覆盖在安远公主眼部。 纱带绕过对方后脑,在侧面耳畔处系了个绳结。 将人带到空间做进一步的检查。 意念控制超声等检查,总算检查出结果: 还真是真性脾破裂! 脾上极破裂。 并且,脾裂伤长度大于五厘米,深度大约一厘米。 幸好脾破裂没有伤及脾门部或脾叶血管受损,以及脾动静脉主干受损等情况。 不用进行全脾切除术。 只是现有的这种情况,在华夏的分级法中,已经属于二级脾脏损伤,必须立刻进行手术! 否则会有失血性休克,导致心脏肺肾等器官衰竭而死的可能性! 开始打麻醉…… 门外。 宋琰端坐在厢房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此时,刚从府外玩耍回来的宋枝,得知安远公主重伤后,忙不迭经过园林,往东厢房的方向赶来。 “哥哥?嫂嫂?” “安远公主怎么样了?” 宋枝明亮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透过半开的支摘窗,发现室内空无一人! 喃喃道,“奇怪,怎么没人?” “总不至于把人挪到我房间医治了吧?这可不行!” 说着在地面方砖上跺了几下脚。 想到安远公主小产,身上肯定脏兮兮的,保不准哪哪都是血。 西宁侯府本就没有备下公主留宿的专用房间。 能在东厢房看病,已经是看得起她! 反正公主在哪间房间都 行,就是不能在她的房间! 空间里,云皎月正在充分游离脾脏,将脾脏托出在切口外,用大纱布垫填压脾床。 听见宋枝声音,咬了咬牙! 强制稳住手,没有被外界动静所影响。 她紧蹙着眉,眸光暗沉冷厉,按部就班用无损伤血管钳控制脾蒂血流。 安远公主的脾蒂太短,和周围组织有广泛的血管性粘连…… 她的动作必须轻,再轻。 用细羊肠线缝扎活动性出血点,以及进一步缝合修补裂口。 她保证,要是宋枝再敢影响她做缝合修补止血的手术! 敢推门的话,她就敢把人带进空间杀了! 一命赔一命,正好! 正这么想着,春香突然绕到宋枝身后,使出全身力气。 一把将宋枝拽到宋琰面前,推地上。 宋琰高冷坐在轮椅上,眼底是止不住的厌恶。 一字一句睥睨道,“宋枝,闭嘴!” 阴沉威胁,“再敢闹出一点动静,我就让手底下的人剪断你的舌头喂狗!” “大哥……” 宋枝满肚子的话,弱弱喊了一声。 面对宋琰时,她既怕又蔑视。 怕他曾几何时名冠京都的余威,又蔑他双腿残废。 怕他站起来后,能继承侯位,又蔑他只要能一直残废,她的亲哥哥就能继承侯位。 到时候,她就是侯爷的亲妹妹! 以后在京都地位尊贵,能横着走路。 宋枝不满,嘀咕着,“明明房间一个人都没有,我凭什么不能说话?” 骄纵, “大哥想剪我舌头就直说,我好歹现在还是公主的小姑子!” “我的舌头,也不是你想剪就能剪的。” 细微的声音传入宋琰耳畔。 他眼皮跳了跳,目光轻轻从宋枝今日不施朱粉,双眉画成粗重八字形,嘴唇上还涂了月牙形黑膏的脸上扫过。 眉头蹙了一下,懒得和这种同父异母的蠢.货多说话。 看到她的妆容,脑子里突然冒出在学士府藏品室里见到的那幅画。 想到了什么,身子惊愣住。 宋枝见状,趁机转身就跑,往自己房间而去。 她倒要看看安远公主究竟是不是在自己的房间。 外头逐渐安静下来。 云皎月的修补手术也做到了最后一步。 刚刚拿细羊肠线修补裂口,修补后针眼不可避免会渗血。 得用热盐水纱布压迫,让出血完全停止。 考虑到安远公主先前失血量并没有到达血容量的百分之三十,因此云皎月并没有直接给她进行输血。 现在缝合修补术完成,就可以开始给人体输注红细胞, 验明安远公主血型,去血库里挑血包进行输血。 等一切手术做完,云皎月没有直接将人挪到厢房内的床榻。 用意念将人挪进病房观察身体,肠蠕动恢复后。 一齐出了空间。 她满头大汗,望了眼床榻上还没苏醒的安远公主。 解开纱带,喊道,“春香,进来吧。” “你家公主暂时没事了,我去给你开个药,你立刻去煮。” 第264章 没有对错,只有输赢 春香顾不得公主府婢女的体面,慌里慌张推开门。 她心疼看向整张脸泛白无血色的安远公主,双手放在小腹前,神态恭敬。 小心翼翼问道,“祁夫人,暂时没事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们公主的病情,还是会恶化?” 云皎月眸眼微澜,“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总之公主只要能好好养身子,病情就会无碍。” 提及,“不过我得告知一事,公主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孩子没了……” 春香失魂落魄,盯着自己受了老大罪的主子。 眼泪断弦般往下掉,呢喃道,“没了也罢。” “只要能保下公主一条命,比什么都强。” 很快打起精神,“祁夫人你药方尽管写下,我这就去熬药!” 云皎月缓缓颔首,扫了眼厢房,发现书桌上正好有笔墨纸砚。 拿起毛病写下方子,如今她的字比前几月要好太多。 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这个方子主治三月以内的坠胎,效果不错。” “党参、当归、川芎、益母草各三钱,赤石脂半钱,黑芥穗一钱,桃仁、红花、川牛膝、车前子各一钱。” “接下来这些日子,水煎让公主服下,一日一剂。等什么时候能将屋子里的妊娠物排出,什么时候就能停药了。” 云皎月在给安远公主做脾修补术时,不是没考虑过给人做清宫手术。 只是清宫手术太伤身,还是用中药调理。 更何况她给的 方子,功效还比清宫手术强。 春香不太懂妊娠物是什么意思,猜测是腹中孩子的代称。 眉头深深,严谨问道,“从前宫中后妃坠胎,孩子都是自然从身体滑落的。” “我们公主是身子被伤狠了?怎的还需要用药物来排出孩子?” 言语中尽是对宋元清的不满。 云皎月摇首,耐心科普,“你说的后妃情况,应该是怀孕两月之内坠的胎。” “安远公主情况不一样,她怀孕两月有余,胎盘和绒毛的发育逐渐旺盛,与子宫壁底蜕膜关系已经比较牢固。” “胚胎……嗯,我是说孩子,也就不太容易自然排出。” 春香还是没听懂。 她攥紧药方,相信云皎月的医术。 转身往外头膳房走去,信不过其他人,准备亲自煮药。 云皎月及时喊住,“春香,除了煮药,你顺道做些清淡的吃食。” “等公主醒后,一定要让她尽早进食。” 脾修补术和其他手术不太一样。 需要尽早进食,进食会让胃部扩张,缩小脾窝间隙,有利于局部止血。 “哎好。”春香加快步伐出门。 云皎月松了口气,她慢步走出厢房门口。 看见宋琰正在紫藤萝花架下静静坐着,头上花蝶形的紫藤萝钩连盘曲,满架垂挂。 他孤身一人坐在那,没有再往厢房处再走一步。 如今安远公主身体无碍,他也就不能出格地和人共处一室。 “宋小侯爷,我有一番话,不 知道当说不当说。” 云皎月慢悠悠朝人走过去,清润嗓音随着摇曳紫藤萝的风灌入男人耳侧。 宋琰浓黑剑眉微动,“说吧。” “宋小侯爷,你们西宁侯府一妻一妾,侯府里只有两个女人争风吃醋,就能搅得府内一团糟。” “你是侯府嫡子,安远公主又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唯一的女儿。” “你们两个今日在侯府里的局面,太被动了。” 安远公主小产,被动得连御医都请不了。 在西宁侯府的地盘,被人软禁看管在厢房,生死都掐在别人的手里。 而宋琰,护不了安远公主,连自己母亲想拖死公主的想法都不能左右。 扯了下唇,“小侯爷,你觉得,你们被动的原因在何处?” 宋琰冷凝着视线,紧抿薄唇没有发出声音。 他残疾了几年,再清楚不过被动的原因在何处。 原因…… 在于他们没有权势! 云皎月倏地嘲讽笑了笑。 不是在笑宋琰和安远公主,而是在笑京都大局的可悲。 她想起她刚到京都的那一天,林芙蕖问她: “你怎么不问我,安远公主贵为天子和皇后的嫡女,赵氏怎么会上赶着欺负她?” 这句话,换个意思就是: 安远公主身份尊贵,但是却不得不容忍赵氏。 而容忍的缘由,她不用问林芙蕖都知道。 只因为,安远公主需要拉拢下一任西宁侯府继承人。 嫡公主的位置,看似尊贵,实则恰如梦幻泡影 。 一旦崇明帝驾鹤西去,届时,不只是安远公主,还有皇后娘娘的尊荣一并都会消失! 谁让太子死后,当朝活着的皇子,没一位是安远公主的亲手足! 故而安远公主嫁到西宁侯府,目的是为了聚拢权势。 方便将九皇子挂在皇后手下,日后好扶他登基,延续自己和生母的权势和地位。 “宋小侯爷,我曾经在话本里看过这样一则故事。” “魏晋时期,兰陵长公主嫁给驸马刘辉。刘辉不喜公主,平常没少对公主动手。” “除了动手,刘辉还和婢女有染,和数名平民女子通.奸。” 宋琰心脏猛地一咯,微皱眉心透着一股冷意。 总觉得云皎月是在借古喻今,拿话本里的故事,借喻安远公主一事。 听人继续说道,“一开始,兰陵长公主睁只眼闭只眼,容忍驸马的不忠。” “后来有一日,公主积攒的怨气与怒气终究还是爆发,和刘辉起了争执。” “彼时,公主怀有身孕,争执时肚子被刘辉狠狠踩了一脚。” 说到这里,云皎月特地停顿,没有说下去。 宋琰不悦,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呵……后来兰陵长公主一尸两命。” 宋琰幽邃眸子微眯,如果云皎月今日没来侯府,他确定安远公主的宿命,也是如此。 审视着云皎月,表情莫测起来。 唇瓣微动,“驸马行事如此出格,难道皇室之中就无人教训他?” 云皎 月唇畔漫着笑意,笑道,“有倒是有,有人力排众议,想要处决刘辉。” “但话本上的这则故事,结局是,驸马刘辉还是被皇帝赦免罪责,原本被褫夺的爵位,恢复了。” 宋琰难以置信,骨节发出细微的声响,猛地砸向轮椅扶手。 瞳孔略微大起来,“可兰陵长公主不是长公主吗?” “为何她死了,驸马还能被赦免?” 宋琰逐渐将故事主人公代入安远公主。 安远公主在大齐皇室之中,也是长公主。 云皎月星子般深邃的眼眸直直盯着宋琰,淡淡出声,“因为长公主并无兄弟继承皇位,当权者并没有非要为她讨公道的理由。” 实际上,在真实的历史之中。 那位兰陵长公主差一点点,就讨回了以命偿命的公道。 可惜,还是输了。 一场政变,执政的灵太后被羽翼丰满逐渐长大的亲儿子,亲手推下执政台。 那位兰陵长公主的亲侄子,大手一挥,赦免了害死自己亲姑姑的罪人。 说完话,宋琰身子僵着。 是啊,没有兄弟继承皇位,一个女子即使身份再尊贵,没有捆绑的利益链,谁人会为她拼了命地讨公道? 在权势斗争之中,向来没有对错,只有输赢。 宋琰暗沉的眸子渐渐带有刀枪不入的坚毅,暗下决心,他要尽快站起来! 要成为唯一继任西宁侯府的继承者! 他……势必要帮安远公主,捆绑利益,帮她选择的皇子登基! 第265章 上不得台面的草包 不远处,一直没露面的西宁侯在叶氏和宋元清等人的簇拥下,气势汹汹朝厢房走来。 路过枝繁叶茂逐渐花期将过的紫藤萝花架,脚步声杂乱踏踏。 丝质暗蓝道袍大袖倒脱在脚面,“逆子!你母亲竟然敢拖着府医,不给公主治病!” “你这是铁了心要联合你母亲,置我西宁侯府于险厄之境?” 西宁侯不由分说面露凶光,抬手就要往宋琰脸上打去。 “住手!” 西宁侯夫人踢着裙角绕过花园快步上前,脸上冷冰冰,眸里寒光扫了眼躲在自家男人身后的叶氏。 轻蔑声音飘在空中,“侯爷可不要打错人了!” “今日踢向安远公主小腹的,不是我的琰儿,而是宋元清。” “而我的琰儿,在你们口口声声说不能请御医和大夫的时候,是他!主动开口央求武定侯去请祁夫人!” “他何来有不想给公主治病的意思?侯爷别年纪大了,就仗着老糊涂明着偏心!” 西宁侯夫人脸上没有任何好颜色,纤细手指握住西宁侯的手臂,狠狠往身侧一甩。 她薄唇微动,声音变得圆浑铿然。 一字一句道,“侯爷若真偏心地要打人,那动手之前最好顺道想清楚……” “我裴家,我琰儿外祖家的亲戚!究竟是不是好欺负的!” 西宁侯夫人腰背直挺,高傲凝视着糊涂蛋西宁侯,还有那挑拨离间、狐媚迷惑的妾室。 西宁侯脸色阴 沉,他这发妻脾气差,但有个兄妹情深的哥哥任三品侍郎。 宁顾行虽说暂且革职,但迟早会官复原职。 崇明帝可找不到第二个,像宁顾行这样用得顺手的鹰犬。 西宁侯重重叹气,埋怨,“可你也不能拖着府医,不给公主治病啊!” “要是出了事情,我们侯府怎么办?” 西宁侯夫人眼底划过凉意,“什么怎么办?你这个男人,脑子还不如我一个女子灵活。” “你就是个废物,专宠的妾室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草包!” 西宁侯夫人早就想好了。 女子小产本就是伤身至极的事情,更何况宋元清踢人的那一脚极重! 安远公主倒地时,肚子前的桌子都硬生生被撞得挪了三寸地。 要知道,桌子上可还摆着不少名贵厚重的贺礼。 就这种情况,她就没指望安远公主能顺利活下来。 安远公主活着,西宁侯府迟早会被问责殴打踩踏公主,以及故意堕杀亲子之罪。 她身为侯府女主人,想的就不会是短浅之事! “父亲以为,母亲为何会允许武定侯去请祁夫人?” 宋琰双眸微亮,清冽声音不带温度响起。 西宁侯愣住。 宋琰嘲讽笑了,知母莫若子,“因为母亲认为,安远公主只有死了,我们侯府才能毫发无损的不被问责。” “西宁侯府满府的下人,身契都在我们手上。公主若真死了,只要处理了公主府今日随行 的婢女,她的死法,死因,都能任我们推脱到他人身上。” 而这个他人,指的就是云皎月。 说着,宋琰冲着云皎月抱歉道,“祁夫人,我母亲是侯府女主人,她的格局不囿于男女情爱争风吃醋,权衡利弊,损失最小化,是她最擅长做之事。” “不过请你相信,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来救人。” 声音低下去,“我也相信你能救下她……” 云皎月眼神暗沉,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会儿被揭穿原来计划的西宁侯夫人。 这位夫人毫不愧疚,甚至坦荡对上云皎月愤怒的眼睛。 京都之中,厮杀惨烈绝不亚于战场。 要么谨小慎微不冒头一辈子,要么冒头了,被他人注意到了。 就得承受被人算计的结果。 云皎月声线带着凉薄笑意,“西宁侯夫人真不愧是出于裴家。” “你们裴家……这一窝子的人,还真是无一不手段狠辣啊。” 西宁侯夫人坦然自若,“祁夫人年纪尚浅,不知道家的重要性。” “我为人母,为人妻,为侯府主母,我自然要一切以儿子、以夫君、以侯府尊荣为重。” 即使这个儿子是个残废,夫君是个废物,侯府又乌烟瘴气! 叶氏听得云里雾里,抬眸望着西宁侯。 从男人看向发妻那双疼惜赞赏的眼睛里,明白了今日再无扳倒裴氏的机会。 好在她知道安远公主已经性命无碍。 方才见着春香命人去抓 药,没有再是那副死了爹娘哭丧的模样。 松了口气,只要公主在,她们母子依旧能身份尊贵。 不愿让西宁侯追究责骂自己儿子。 轻描淡写道,“侯爷,幸好祁夫人救下了公主,我们侯府还能维持体面。” “不管怎么样,元清和公主始终是夫妻。” “孩子没了,以后还能再要。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今日闹得要死不活有我没他,明日在旁人面前还是会恩恩爱爱。” 叶氏说话的语调,能让人骨头都酥麻。 西宁侯鬼迷心窍,认同点头,“这倒也是,古往今来夫为妻纲。” “元清再过分,只要公主尚有一命在,她都会体谅。” 叶氏细声细语,“是啊!公主出嫁了,那就是我们侯府的人。” “我们侯府关起门来,再闹得不可开交都无所谓。可对外就得上下一心,别让人看了笑话。” “侯爷……你是不会让他人看我们侯府笑话的吧?” 叶氏轻轻扯了扯西宁侯的袖子,跟小猫挠人撒娇似的。 西宁侯很受用这一招,“这是自然。” “那就当妾身求您,不要责怪元清了,孩子大了,要面子,可不能被人知晓受了体罚。” “总之,公主性命无碍,事情不是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吗?” 西宁侯被爱妾迷得五迷三道。 三言两语真被绕了进去,“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便不罚元清了。” “但丑话我得说在 前头,等公主醒了,他得将公主哄好!” 宋元清拍着胸脯保证,“父亲放心,我一定把公主哄得服服帖帖!” 得意洋洋道,“再说,说不定公主小产还是好事。” “她小产身子肯定不行了,能不能生育都难说。以后,这世上除了我谁还能容她当正妻?” “她肯定会上赶着,比从前还要忍气吞声!” 云皎月脸色阴沉难看到极点。 她算是知道了渣男自我感觉良好的上限在哪里。 明明宋元清娶到天之骄女,就等同于凤凰男傍上白富美,获得钱权走上人生巅峰。 结果所谓的天之骄女,在他眼里,居然会因为没有生育价值而没人娶? 宋元清想当然地话说出口,西宁侯自以为儿子能拿捏公主,很是欣慰。 而西宁侯夫人,则是以一种看蠢货的眼神盯着他。 她裴氏才是整个侯府中,唯一进可攻退可守的人! 安远公主活着,固然出乎她的意料。 且不说她未必会原谅宋元清,即使是原谅了,宋元清也逃不了被追责。 在京都,树欲静而风不止。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西宁侯夫人唇角隐匿不经意的笑。 她姗姗来迟厢房,可不是无缘无故的。 在确定安远公主还活着的时候,她就已经派人去通知了自家哥哥裴侍郎。 如今…… 哥哥应该进宫告状,为公主‘讨公道’,要求责问宋元清了! 第266章 陛下口谕,杖责收押 “祁夫人,公主既然由你救活,那还请你在侯府多待些日子。” 西宁侯面带微笑,一副谦逊有礼慈爱长辈的模样。 好似方才偏心想掌掴宋琰的并不是他。 恩威并济道,“祁学士去青州已有半月,最多再过一月就要回来。” “想他一介书生,刚任职就当上了从五品侍讲学士,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本侯最是爱惜人才,他日在朝堂之上,也会多多照拂你家夫君,权当感谢祁夫人你救人的恩情。” 云皎月抿了抿唇,忍住嗤笑的冲动。 什么照拂? 整个西宁侯府,除了宋琰,谁人不和学士府帝师府是对家? 别时不时明枪暗箭,她就烧高香了! 淡淡道,“照拂倒也不必。” 明面上拒了西宁侯。 西宁侯眼角皱纹堆积在一处,眯着眼睛透着不悦意味。 眉头皱巴巴,“祁夫人这是不领我的情?” 云皎月随即冷笑,“不是不领,是不敢领。” “先前西宁侯夫人还算计着我的命呢,我哪敢再承你们的感谢之情?” 直白道,“西宁侯,咱们都不必拐弯抹角了。” “你放心,这次侯府里的事情,在东窗事发前,我一句都不会多说。” “你也不必再用口头恩惠,暗示我管好自己的嘴。” 意味深长督向西宁侯夫人。 小产坠胎,这么好的机会,她不信对方不会大做文章。 这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宋元清殴打公主间接害死胎儿的事情,一定会闹大! 末了,云皎月转身往厢房内走去。 刚踏上阶梯形踏步的如意踏 跺,外头霎时传来地动山摇般的脚步声。 数以百计身着黑甲皂靴之人齐齐涌入西宁侯府,风樯阵马,速度极快袭向厢房方向。 呈包围状,将在场所有人堵得无路可逃。 在一群黑甲之中,为首之人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宁顾行唇角漫着目中无人讥诮的笑意,大步流星往自家妻子亲姑母的位置走去。 今日之前,宁顾行和宋元清私交尚可,算是酒肉朋友。 可前些日子得知宋枝和段月蔷,竟敢在裴瑰面前进谗言贬低他。 故而酒肉朋友四字,也只剩下能严刑拷打时仅剩的酒肉二字。 在宁顾行眼中,所谓酒肉,就是用烈酒浇淋! 泼在烧红烙铁烙印之处! 让人生不如死! 宁顾行眼神阴鸷,满脑子都是妹债兄偿四字! “宁、宁顾行?” 西宁侯惊叹出声,“你不是被革职了吗?” 西宁侯一颗心脏悬在嗓子眼狂跳,惊惶失措。 这男人才被革职一月不到,怎么就能重新号召那么多人马闯进侯府? 宁顾行视线轻飘飘落于站在台阶上的云皎月。 显然还在记恨上回搜查学士府中计的事情。 云皎月细眉微挑,虚无缥缈好似没有焦点的视线,隐匿下一丝凌厉。 对仇家的出现并不意外。 应该是安远公主被殴打踩踏、堕杀亲子之事,惊动了崇明帝。 宁顾行,被重新重用了。 云皎月僵直着站在原地,总觉得宁顾行神情有些拘谨。 她了解宁顾行的脾气,按道理闯入侯府,再怎么也要直接给西宁侯当头一棒下马威! 怎么居然 一言不发? 难道…… 这时,一道尖锐阴阳怪气的声音恰好响起,“朝中形势瞬息万变,今日革职,明日就能官复原职!” “这种事情,西宁侯难道不知道?” 话毕,拱卫司人手瞬间往两侧唰唰退去! 几乎同一时间低下头,不敢直视说话之人。 乌泱泱挤在廊内两侧,空出三四人能同时穿过的距离,恭敬等着司礼监掌印徐公公走上前。 西宁侯一见徐公公都来了,不满瞪向宋元清。 这种出动的数百人阵仗,足以灭掉侯府满门! 他们,肯定是为了安远公主而来。 嘴唇不受控地抖动,“厂公,您怎么来了?” 徐公公穿着身制如质孙服的蓝色华丽蟒袍,袖上绣有蟒纹,腰间带着鸾带。 颀长身影往那一站,直至中年经年累月的阴柔变态气场,压得在场之人透不过气。 徐公公主动忽略了西宁侯明知故问的废话。 视线淬了毒犹如毒蛇搜寻要抹杀的猎物,落在云皎月身上。 云皎月静静承受着祁长瑾未来义父的打量,她的心理素质一向很好。 只是对上这位大齐国无人不知的奸臣目光,还是有些受不住。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 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她紧咬着牙关不露怯,凝望着徐公公没出任何声响。 徐公公精明干练,意有所指道,“祁夫人好胆色,居然敢孤身进入西宁侯府。” 云皎月只能不卑不亢,“为了安远公主,冒险一搏也值得。” “好一个值得!” 徐公公阴柔声音嘲弄,“只希望……此事过 后,你还认为值得。” 云皎月思绪如乱麻,脑子里一团糟。 眸光凌厉幽深,暗自揣摩徐公公的意思。 今天她见了太多人,每一个人都或想救,或想害安远公主。 可以说,除了宋琰,其他人都是明摆着的各怀鬼胎。 云皎月脑子里有个最需要即刻想明白,却又想不通的疑惑: 宁顾行官复原职,他急忙来替西宁侯夫人对付叶氏母子,这事情可以理解。 但徐公公不是看不上裴家,不满意宁顾行娶裴瑰吗? 为何他也会一起来西宁侯府? 难道只是因为崇明帝吩咐? 不对,徐公公肯定是自愿来西宁侯府。 从徐公公入府以来,没给西宁侯他们好脸色的行为上来看。 他和宁顾行应该达成了什么共识,所以他放弃了没少用好东西来给他示好的宋元清。 几个呼吸间隙。 徐公公暗沉如深海窒息的眸子,厉色充斥。 黑目寒意凛冽:“来人!奉陛下口谕!” “驸马都尉涉嫌谋杀公主,有谋反大逆之罪,抓驸马都尉入镇抚司狱!” “前原配夫人赵氏私通驸马已久,一并关押,等候发落!” “另,西宁侯府妾室叶氏及其女宋枝,不敬公主无视皇家威严,罚杖责三十,择地实行!” 所谓口谕说完,叶氏猛地一口气没上来! 侯府明明都封锁.消息了,皇帝是如何知晓侯府发生的事情? 来不及深想,害怕得翻了白眼晕倒在地。 宋枝根本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只不过是不敬而已,又没打没骂的,凭什么罚杖责? 拉着西宁侯 的袖子来回晃悠求情,“父亲,你替枝儿求求情!” “三十杖责太伤身了,我不想被打!” 西宁侯后背冒出冷汗,脸色难看,为难道,“厂公,这责罚是不是太重了?” “这是陛下口谕,重不重咱家不知道。” “不过西宁侯要是嫌重,大可以上议政殿亲自和陛下议论。” “怕是侯爷还不知道吧……一刻钟前,议政殿里的官员们,都要吵翻天了!” 西宁侯狭长眼眸迸出恼意,“还请厂公明示,公主出事,究竟是谁在议政殿先行提及?” 徐公公幽幽笑出声,凉薄望向西宁侯夫人。 意思不言而喻。 西宁侯切齿腐心,瞠目盯着自家发妻,“裴沅,你好狠的心!” “叶氏不过是个妾,你就这么容不下她?” 西宁侯夫人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势。 一字一句道,“妾室生的儿子,都爬到了我儿子的头上!我要再容得下她,就容不下你了!” 前几年宋琰一心求死,她无心和妾室一家子争斗。 现在宋琰想继承侯位,她身为母亲,就会替他扫平一切挡路的障碍! 要么…… 让年老色衰偏心的夫君去死,嫡子名正言顺继承侯位! 要么,就解决叶氏和宋元清这几个祸害! 嫡子依旧能继承侯位! 这,就是她身为裴家女的雷霆手段! 云皎月眼里带过一缕惊艳,抛开西宁侯夫人手段太过狠毒不说,此人的脑子的确不容小觑。 无奈惋惜…… 可惜了,可惜这种纵横谋划进退皆可的计策,还是无法让她称心如意地清除眼中钉。 第267章 我要你们的小命 叶氏被打醒了,宋枝哭嚎惨叫的声音响彻院子。 两人就地杖责得不成人样。 拱卫司的人,下手轻重心中有数。 特地往死了打,即使两人侥幸还能活下去,也会受重伤,甚至生活难以自理。 云皎月没有观看刑罚的癖好,心里还惦记着空间里还没做好的鱼腥草注射液。 正想早些走人,一句话就响起来。 “义父,安远公主要如何安置?” 宁顾行俊俏容颜不带笑意,言语却温和恭敬。 徐公公眼皮都没抬一下,“公主刚坠胎,身子要紧。” 西宁侯拳头握得死死,活生生看着妾室和女儿被折磨得半死不活。 又看着儿子和前儿媳被人强押着拖出视线。 他气得要呕血,偏偏不敢得罪徐公公。 觍着脸赔笑,“对,厂公说得对。” “公主到底是我们侯府的儿媳,还是留在侯府养身子吧。” “否则挪来挪去,也不利于养伤不是?” 徐公公仿若没有听到西宁侯的话,他是来给陛下出气的。 要是公主还留在侯府,这股气又怎么出得尽兴? “这就不劳侯爷费心了,我自有主意。” 徐公公眼神微沉,没将西宁侯府放在眼里。 利落出声,“来几个人,将厢房门卸了!” “公主千金之躯 ,不容有失。你们即使是抬着床,也得稳稳当当抬去公主府!” 西宁侯不愿让安远公主回公主府。 回公主府,后续无人能去安抚公主情绪怎么办? 留在侯府,他的嫡子尚且还能说上几句话,化解公主愠怒。 阻拦,“厂公万万不可,我们侯府的大门,敞开了也不见得能将里头那张拔步床抬出去。” “那便将侯府大门拆了!” 徐公公语气威严不容置疑,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西宁侯咋舌,侯府大门数代未曾拆过,是侯府的门面。 拆了费银钱重做不说,还有损颜面…… 盘算了好一会儿,声音故作嘶哑,掩饰自己的尴尬,“厂公,是我看错了。” “屋子里的拔步床,能从侯府正门出去。不用拆。” 徐公公瞟着没骨头的西宁侯,催促斥责手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拆门?” 要求道,“记住了,拆门的动静也得给我小一些。” “万一惊扰公主,我要你们的小命!” 几句话下来,被徐公公目光扫到的人,都在淫威逼迫下轻手轻脚去拆门。 云皎月从台阶上下来,没挡着人的路。 “侯府有厂公主持大局,公主必不会再出任何事情。” 客气捧着徐公公,“当下我再在侯府待着 ,没有任何用处。” “就先行回去了。” 徐公公思索了片刻,嘴角似笑非笑,很瘆人。 眸眼半眯着,“祁夫人好走,今天你救下公主,陛下定会重赏。” “我就在这里先道喜了。” 云皎月被这种阴柔虚伪的笑意,惊得手心有些发汗。 她喜怒不形于色,“多谢厂公。” 点到为止道谢。 转身后,头也不回往府外走去。 直到回到学士府,云皎月还是没缓过神。 她愈想愈觉得这趟侯府之行,有部分细微之处显得很奇怪。 怕自己遗漏了什么地方,一遍一遍复盘回想。 甚至拿着毛笔,在纸张上,写下自己遇到的一切事情。 记下听到的,一切尚有印象的话。 反复深思,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苗头。 遗憾起祁长瑾不在京都,否则他们两人还能交流交流。 说不定能探讨出更多异常的地方,而不像现在她只发现了冰山一角。 喃喃道,“上回在百药村,胡嘉嘲讽聂韬帝师府暗探无能,说明武定侯府在外头有不少探子。” “那他肯定知道,姜世子暗自出京了。结合祁长瑾明面上去青州……” 武定侯府应当有了警戒性,怀疑陛下碍于国库压力,想要针对姜王府。 一旦姜王府倒 了,武定侯府就会成为整个京都最尊贵的勋爵人家。 因此,除宋琰以外。 武定侯陆乾,他最不希望安远公主出事。 其中缘故还牵扯诸多事情,譬如嫡长公主若意外身亡,中宫皇后就再无所出。 说不定就更不想将势弱年幼的九皇子养在自己名下。 若是事情真往这个走向发展,京都多方势力就不再会平衡。 势力无法权衡,帝王猜忌之心,只会愈演愈烈。 难免会怀疑武定侯府不忠。 云皎月依旧觉得自己的思维还不够完善,总觉得遗漏了什么关键要素。 但她想不起来。 没有继续想下去,直接将推导过的纸张撕碎扔到铜盆里。 打开火折子,将纸张烧毁。 进空间继续收尾,把鱼腥草注射液灭菌灯检印字和包装。 隔日,安远公主坠胎一事引发京都民众热议。 百官对如何处置宋元清和赵莺儿的事情,日日吵,夜夜吵。 京都赌局竟然还开了高价赔率,赌两人究竟是否会被处死。 云皎月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掺和事情。 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安生日子。 直到数日后,林芙蕖愁眉不展抑郁寡欢,聂韬特地邀云皎月去帝师府看望。 “因为安远公主一事,议政殿唇枪舌剑,连着八.九 日的日夜热闹。” “连平日里装得谨小慎微清风高洁之人,都暴露无遗自己的本来面目,数次为姜王西宁侯那一派的人说话!” “真是令人唏嘘愤懑!” 云皎月和林芙蕖正在绕着各院散步,等着膳房将饭菜做好。 刚到花厅外头,垂花门方向陆崇愤愤不平的声音已经传到耳畔。 陆崇刚从外头回来,打算吃顿晚膳继续去议政殿和人争论。 聂韬拧眉,忧心忡忡劝说,“大人,我看这几日,你还是先称病吧。” “不要再上朝了。” 陆崇愤怒情绪并未平息,感知到聂韬的真心关怀,摆摆手拒绝。 义正辞严道,“我知道你为我好,但仗义执言、明公正道是我的职责。” “所谓路逢险处难回避,事到临头不自由。有些话,即使说出来不好听,但还是得说!” 面庞冷硬,反过来教育聂韬,“人要是一贯趋利避害!” “遇见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恨不得避之若浼置身事外,就只会抹杀自己的气节,摧折自己的筋骨!” 逐渐走到云皎月和林芙蕖所在的花厅之处。 看到两人,神情一滞。 收敛外露不悦的情绪,也没有再据理力争。 轻声嘱咐聂韬,“在两位小姐面前,不要再提刚刚的事情。” 第268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两位小姐面前,不要再提刚刚的事情。” 聂韬喉咙里堵着万千句话,看到云皎月和林芙蕖在花厅外。 最终低下头,沉闷应声。 傍晚京都苍穹暗蓝,十月中旬天气依旧闷热。 西山日落,流金被云彩遮挡,花厅外所有人心照不宣没有发出声音。 林芙蕖重重叹了口气,率先打破平静。 “父亲,我让膳房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檀扇鸭掌,我们一家好好去吃晚膳吧。” 陆崇颔首,“好。” 没有提及朝堂之事,“这几日我看你老是不出门。” “要是京都你嫌没意思,不妨回沧州看望你外祖,权当散散心。” 林芙蕖微拢眉头,不等说话。 陆崇偏过头呛声云皎月,故作不高兴,“你这孩子也是。” “长瑾出京快要一月,你竟然也不回帝师府待几日。你是真没把我这个父亲,芙蕖这个姐姐放在心上。” 云皎月努努嘴,她心里有话,不吐不快。 没藏着掖着,“义父,我就算在帝师府长久待着,我又能见你见上几回?” “我下午听义姐说,自打安远公主坠胎,义父你这半月时常不见踪影。” “白日里你在议政殿待着,出宫后会和同僚在外头随意填饱肚子,就又进宫和人论理舌战。” 说着,她特地督了眼将希望全寄托于自己身上的聂韬。 聂韬和她,在沙橘村时,就统一了战线,都希望陆崇能够急流勇退保全性命。 她理解聂韬建议陆崇告 假不上朝的原因。 毕竟殴打公主,害其小产,这事情一旦要追究,是真不好处理。 不用想都知道,按照陆崇公正严明的秉性,他肯定会得罪崇明帝。 陆崇神色凝重,薄唇微张。 拉着脸想让人别再说,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 云皎月侧头看他,激将,“义父,我和义姐将你当父亲,可你将我们当女儿了么?” “与其一个人担着外界的压力,让做女儿的担忧得睡卧不宁。” “倒不如将事情说出来,彼此心里好有个数,说不定还能共同承担。” 睡卧不宁不是夸张。 林芙蕖的确夜不成寐,早已胡思乱想了半月。 这半月,常常约她踏青赏花喝茶的人家,有好些都没给她递帖子。 她本身不爱交际,递不递帖子,请不请她一起玩儿,她并不在意。 但是不在意,不意味着她不明白京都的风向开始变了。 林芙蕖很懂事,知道陆崇不愿提及朝堂上的事情,她就不问。 现在云皎月提了。 她也鼓起勇气,温和声音带着些许焦急。 双眸猩红,“父亲,你不要送我回沧州。” “我们父女相认,连半年时间都不到。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离开京都。” 陆崇眉心皱着,胸口在激烈的情绪下,急促起伏。 半晌后,蜷缩有力的手缓缓松开。 进膳厅,语重心长道,“我们先吃晚膳,等吃完再谈。” 那些糟心的事情,一旦起了头要告诉。听的 人,怕是连饭都会吃不下。 落座后,云皎月有一茬没一茬,握着银筷子扒拉着瓷碗里的白米饭。 思绪飘得有些远。 她习惯性未雨绸缪,看向满桌佳肴没有胃口。 忧虑起八个字:奸者祸国,忠者祸身。 陆崇的品性太过正直,大半辈子都没曲意逢迎过。 像他这样的人,真的能如她所愿,在危险前告老还乡吗? 吃完晚膳。 陆崇正襟危坐,视线扫过林芙蕖时,流露着不易察觉的忧愁。 肩上担着千斤重,嘶哑声音溢出,“你们可知道,近日赌坊开设赌局,赌宋驸马究竟能否被陛下下旨处死的事情?” 林芙蕖点了下头,照实,“我前几日去看望安远公主,听公主府的婢女提过此事。” 陆崇目光停驻在云皎月身上,“皎月,那你可知道此事?” “我知道。” “下午我路过赌坊,瞧见外头挂着一个牌子。” “牌子上赔率很是夸张,赌宋元清重罪之下不死的,竟然达到一赔五十的地步。” 换句话说,京都众人基本认为宋元清殴打公主,害其小产,会被处死。 话说到这里,林芙蕖梳理不清思路。 迟疑了一下问道,“父亲,这件事情怎么了?” 云皎月垂眸盯着陆崇有些许沧桑的脸庞,只见对方下颌紧绷,面色冷峻。 她靠在太师椅上,纤细手指敲着扶手。 停顿片刻,思索后被气笑。 顺着林芙蕖的话回答,“这件事情暴露出一个问题, 有人引导民众,想要以民意的形式,名正言顺地处死宋元清。” “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陛下。” 林芙蕖深褐色瞳孔紧缩,“什么?” “这……这是如何联系到一起的?” 她相信云皎月的判断。 可自己身为陆崇的亲女儿,没能有政治敏锐性,她内疚拢眉。 掩饰失落情绪,声音浅浅,“我不明白,此事和父亲在朝堂上碰壁有何关联。” 云皎月寒星似的眸子渗着从阴暗地底爬出来的戾气。 内心百感交集,解释道,“首先,赌坊绝不可能一边倒去压处死宋元清。” 这是古代根深蒂固的父系家族伦理所决定。 古往今来,杀害皇室成员的人,虽说都有可能被视为谋反大逆,从而被处以极刑! 宋元清殴打踩踏公主,崇明帝也的确以此罪,抓他进了镇抚司狱。 但是,宋元清动手的前提,是他怀疑公主所怀之子不是他的! 并非故意想杀害公主。 他想杀害的,是公主肚子里的孩子!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天差地别,杀害公主,那就是意图谋反。 但是杀害公主肚子里的孩子,那就是犯了杀子之罪—— 杀子之罪,不用处死,只需服劳役。 “义姐,律法不该因喜怒而有所增减,也不该因亲疏而有所改变。” 现有的律法既然已经规定了此类事情要如何处置,那事情就不可能朝板上钉钉、全民都希望处死宋元清的方向发展。 “舆论全往处死这边 倒,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引导。” “朝堂之中,主张处死宋元清的,除了陛下,就是想顺陛下心意,想讨好陛下的……那些以司礼监为首的人。” 讨论到这里,林芙蕖不由恍惚起来。 目光怔住,好奇道,“既然主张处死宋驸马的,除了陛下还有徐公公他们。” “那为何引导民众的,不是徐公公,而是陛下?” 云皎月想当然解释,“那是因为,目前朝中主张不处死的人群中,有姜王府。” 姜王府这会儿最巴不得京都出事,这样崇明帝说不定还能将心思放在家事上,不会继续揪着丢失的官银,盯着姜王府不放。 另外姜王府也和武定侯府一样,不想打破勋贵权势平衡。 “姜王可是众多官员之中,最会孝敬司礼监,也是最大方的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司礼监就算想讨好陛下,也不会那么全心全意地讨好。” “这样筛选下来,最有可能,也最方便操纵舆论的只有陛下。” 通篇下来,陆崇对云皎月的分析不发一语。 他幽邃双眸闪过一丝欣慰。 这种分析,是对的。 云皎月回答完第一个问题,心情还有些沉重。 “那赌坊赔率一事,和父亲碰壁有何关系?” 这时,不等云皎月解惑。 陆崇自己坦白了: “因为为父,逆了陛下所想,主张宋驸马不被处死。” “为父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政见居然会和姜王那群人相同。” 第269章 恶意龌龊的目光 林芙蕖瞠目结舌,被自家父亲坦白的话,惊得原本自然垂落在扶手下的手指紧握。 她瘦削的身体紧绷起来,陡然间理解为何陆崇要送自己回沧州。 崇明帝是天子,他心疼自己唯一还活着的嫡出孩子。 自然不满陆崇这个有女儿的,还主张不处死宋元清的帝师。 陆崇哑着声音道,“陛下今日在朝堂上……斥责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合着不是帝师府的女儿被女婿殴打得九死一生,还坠胎。” “他隐约想为你赐一门不太省心的婚事,想让你也尝尝安远公主所受的罪。” 言语间,陆崇袖子下遮盖着的手臂隐隐暴起青筋。 他愤怒的情绪有之,但更多的是无奈。 他做事情,对事不对人。 诚如云皎月所说,律法不该因个人的喜怒而有所增减。 如果律法都能被随意动摇,那底层的百姓,在开了这个动摇先河后,日后又是否会因个人的喜怒而利益受损? “父亲……女儿不怕。” 林芙蕖低着头,低低说着话。 声音微弱,却带着坚定。 陆崇握着酒壶手柄倒酒,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心里的话没说出口,并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而是,他心知肚明。 他得罪陛下,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他不想因此拖累林芙蕖,毁了她一生的安稳。 更何况自家女儿的身体情况,也不适合嫁人操劳内宅。 “义父,你也不必悲观。” “长瑾离京一月,最多再过半月就能回京。说不定能带回不利于姜王府的人证物证。” 云皎月没法去劝陆崇不要违背帝王意愿。 忠义之士,将气节 看得比命还要重要,只能用言语减轻对方的心理压力。 柔软指腹互相摩挲着,思考道,“届时,陛下看在长瑾办事得利的情况下,应该就不会将怒气发泄在义姐身上。” 言外之意,就是再拖半个月。 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情拖着拖着,就会有解决方法。 “我是怕……拖不了那么久。” 为人父亲,哪怕是一点风险,都不想让子女承担。 担忧半月之内,崇明帝会给自家女儿指门不好的亲事。 云皎月耐着性子,“义父你是当局之人,关心则乱了。” “你拖不了半个月,难道安远公主还拖不了?” “这半月,义姐多去几次公主府,公主就会看在平衡权贵势力的面子上,护下义姐。” 聂韬掀起眼皮,烛火照亮膳厅,冷硬的面容线条扯了扯。 委婉道,“二小姐,你别不是糊涂了。” “安远公主是被打坠胎的直接受害者,大人又主张不处死宋驸马。” “安远公主心里有气都来不及,怎么会护下大小姐?” 云皎月眨了眨眼,看陆崇幽暗目光亮起。 明白对方是回过神了。 笑道,“有气归有气,可安远公主活着,就会考虑到方方面面的事情。” “否则,你以为义姐前几日去安远公主府,能进得去大门?” 聂韬讪讪一笑,挠了挠后脑勺。 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还有长瑾和我说,等他从袁州回来,陛下会让他择一位皇子教导。” 九皇子被中宫抚养,是安远公主一心想促成之事。 安远公主巴不得给九皇子拉到更多的助力,就更不会因为陆崇和崇明帝 意见相左,而迁怒帝师府和林芙蕖。 云皎月越发觉得过刚易折,人得中庸一些。 如果这次祁长瑾没有去袁州,按照他的个性,肯定会明面上顺着崇明帝,再借别人来和崇明帝对着干。 外头天色渐晚,陆崇听了云皎月的话后,破天荒地没有去晚朝。 帝师府婢女提着灯笼,为林芙蕖照亮回院子的路。 云皎月没回学士府,和林芙蕖一道睡。 夜间床榻上,林芙蕖畏冷拢了拢被褥,语气平静无澜。 舒气,“皎月,我和父亲,有你真好。” 云皎月睁着眼睛,床幔外的烛火明明灭灭,照得鹅黄色床幔打在墙壁上的阴影忽大忽小。 她瞳孔视线没有焦点,翻了翻身。 侧着身子,漫不经心道,“义姐,你和义父是亲父女。” “父女之间有话,不用藏着掖着。以后你想劝义父,可以直说。” “兴许这样,他在官场上就会留有余地地为官,能为你留下一条命。” 林芙蕖淡淡应声,“好。” 良久想起一事,也翻过身,眼里温和没有责怪之意。 提及,“皎月,上次你对刘蓉说的话,太过。” “这阵子,刘蓉还同我说,她去学士府找你赔罪,你硬是没让她进门。” 越想越发愁,细眉拢成八字。 替人开脱,“皎月,刘蓉性子直,本性其实不坏。” “照我说,咱们都住在京都,若非真水火不容,关系没必要闹得太僵。” 云皎月眼神微沉,眼角余光捕捉到为人姐姐的忧虑。 承了自家义姐这份好意。 她不太稀罕别人高高在上的社交。 退了一步,“既然义姐你开了口,那 下回,我就搭理搭理她。” 林芙蕖失笑,打趣道,“也不用下回,就明晚吧。” “明晚京都花灯节,贵女妇人都能出门游玩。” “刘蓉前天还约我出门看花灯呢。我想,她肯定知道我会叫上你,所以想借机和你修复关系。” 云皎月不太想去看花灯。 青州花灯节,原身逛的次数太多,以至于她兴趣寥寥。 末了还是应下,“明晚也行。” 正好去看看,京都妇人妆容打扮衣裳穿着,究竟发展到何种地步。 要是奇装异服,亦或者妆容打扮过度。 那…… 服妖一事,就能收网了。 次日晚上。 京都花灯节,市井街巷摩肩接踵,热闹非常。 商道之间,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奇形怪状的各色灯笼。 男女成群结队,戴着各种精致的面具,游街畅谈。 云皎月挑了一个狐狸面具,绳结系在发后,跟着林芙蕖四处游逛。 不远处,刘蓉带着薛福儿一道来了。 云皎月没看到两人,注意力全在擦肩而过的女子身上。 好些女子唇色艳丽,裙摆曳地。 行走之时,细腰紧束,宽袖翩翩,袖上还染着小簇的彩蝶、红梅、鸟兽之类的花样,夜风吹拂使其飘逸浪漫。 一开始,看着由姜王府掀起的妆容打扮热潮,还挺满意效果。 只因那些女子所穿的衣裙,多是色泽如花的郁金裙,裙子散发出阵阵花香。 又或者是好似云彩晚霞般可爱的拂拂裙,裙长及地的赶上裙之类。 可看着看着,云皎月的眉头转而蹙起,变得难以舒展。 不管是郁金裙还是拂拂裙、赶上裙,价格都极其昂贵,非京 都贵女,无法豪掷银钱去购买衣裙。 而妆容打扮这种风潮一旦兴起,就不会局限于贵女,平民也会争相效仿。 难以效仿时,就会另辟蹊径穿些更加出格的奇装异服。 好多穿着淡黄色、月黄色、深蓝翠兰绛红色衣裙的女子,她们身上的布料,用量少得可怜。 款式乍看相同,也是美裙,但是裙身改动太大。 薄薄的丝质绸衣被人体撑起,肌肤若隐若现。 除去必要遮掩的部位,好多部位竟然都没盖住! 露出洁白细长的腿,落在部分男子眼中,生出无数恶意龌龊的目光! 林芙蕖只看自己能看的东西。 选择性忽略那些衣不成衣的景象,低声介绍道,“京都的花灯节,除去元宵那日,甚少举办。” “这次灯节,还是西宁侯府暗地里委托武定侯出面,极力举办的。” 云皎月不清楚这层关系。 之前只以为京都和青州一样,花灯节由各大商户轮着赞助推销举办。 这两句话传入耳畔,顿时敲响警钟。 眼底诧异遮掩不住,“西宁侯府委托?” 脱口而出,“西宁侯是疯了?他儿子刚陷入了谋杀亲子的人命关系,还殴打了公主引帝王不快。” “他劝武定侯办灯节,这要是被暴露了……” “这不是撞陛下枪口上,告诉他侯府毫无悔过之心?” 林芙蕖轻浅眸子里探究意味不少。 凑近云皎月耳畔,小声说道,“不是西宁侯……” “咱们府邸里的暗探说,是宋小侯爷委托武定侯办的花灯节。” “你小声些,我想,或许是宋小侯爷趁热打铁,想从西宁侯手里夺权吧。” 第270章 衣服被脱干净 花灯节吆喝声不绝如缕,热闹的气氛愈加壮大云皎月此刻心中的不安。 心里阴沉,发觉自己策划的这盘棋局,越发不受控制。 宋琰劝武定侯举办花灯节,根本不只是为了和西宁侯争权夺势。 而是……他想要宋元清的命! 如今除了帝师府以外,姜王府是最主张不处死宋元清的势力。 宋琰是想利用她埋线已久的服妖,对付姜王府。 云皎月思索半晌,没摸清楚对方是何时猜出她的计划。 总之,应该不是在学士府宴请姜世子妃那天。 所谓服妖,其实就是不符合传统主流审美的奇装异服、穿衣打扮。 历史上,就有人利用服妖二字灭族。 譬如东汉元嘉年中,大将军梁冀之妻孙寿,引领出一股妆容风潮。 于是,看梁冀不悦已久的帝王,联手重臣宦官,以服妖之名,灭了粱冀全族。 千百年来,正统人士将服妖,看作是妖异的象征,是天谴灾异的预兆! 在他们看来,人穿的不是衣裳,打扮的不是妆容。 而是礼仪! 礼仪堪比日月,能安邦定国利于后嗣,比他们的命都重要。 因此,宋琰想推波助澜。 将奇装异服、愁眉啼妆此类妖态之事闹大! 想攻击姜王府,让姜王府自顾不暇,难以再插手宋元清如何被处置! 云皎月心烦意乱,京都这些人的心眼子果然是多。 侧身对着烟景和霜降二人吩咐: “你们结伴同行,即刻回府去。” “让程二将府中的男仆全都带出来,若路上遇见不堪的事情,直接将人绑了送官。” 话毕,林芙蕖挑了挑细眉。 她今日一袭色彩素雅的墨花裙,裙身黑底白花恰似弹墨后的水墨晕染。 和周遭 颜色艳丽款式新颖或复古的女子,形成鲜明对比。 她端庄持重,挽着云皎月。 大吃一惊,“皎月,你……你是怀疑晚上女子穿得太过艳丽,会引起下流之人的觊觎?” “那要不要让聂韬回帝师府叫人?” 云皎月摇摇头,事情的发展因他人介入而不可控制。 她不能拖帝师府下水。 瞳孔晦涩不明,拒绝道,“帝师府不能出面。” “这半月,帝师府除去朝堂上不可避免的争辩,其余事情,不便插手。” 冲着跟在身后不远处护卫的聂韬招了招手。 纤细手指揉着太阳穴,打起精神。 “今日花灯节既然是由武定侯出面举办,影响他也得一并承担。” “武定侯明面上想举办花灯节的原因有许多,但最要紧的原因,是他巴不得最近犯错。” “只是犯错也得有个界限,若是奸.淫掳掠之事太多,影响太恶劣,对他反倒不好。” 站在道路中间,任身旁人流穿过。 沉声,“聂韬,你去找胡嘉,别的话不要多说。” “只要暗示他今夜注重对民众的安全保护即可,灯节自上而下的商道也好,水畔也好,都得派人巡视或者守着。” “只要说了这句话,他们心里就有数了。” 这样…… 即使有恶劣的事情发生,武定侯府也会控制住数量。 不远处,刘蓉和薛福儿逆着人流并肩而行,被好些酒壮怂人胆的人差点撞到。 得亏两人身边都带着婢女家仆,才没被人碰到。 两人像是约好了穿什么,连穿着都是近日流行的马尾裙。 裙身拈金成线,绣有玉石珍珠以作坠饰,华贵得令人移不开眼。 云皎月近乎一月没和这两人打交道,一时间不 知道说些什么。 薛福儿声音清冽,主动示好。 在她看来,平常不联络,是因为做戏。 上回在学士府,她和云皎月的争吵,也是因为心照不宣在演戏。 这回有林芙蕖带头见面,她自然能借机破冰,佯装不再生气。 带着笑意喊道,“皎月。” 刘蓉一头雾水,拉了拉薛福儿衣角,小声问道,“你上回不是还和她吵得不可开交?” 薛福儿笑笑,没心没肺一般,“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一点口舌之争,才不至于闹得你死我活不相往来。” 刘蓉咬牙不满,满脸惆怅。 气得裙身下的脚跺了跺地,“可我还为了你,威逼利诱了皎月!” “你对她亲昵得如此轻而易举,那我上回为你出头,岂不是多管闲事?” 刘蓉今日出门前,家里父亲还让她借机和云皎月和好。 这一个月,她少说主动跑了学士府三次,能拉下脸给人赔罪,已是不容易。 偏偏云皎月不买账,连大门都不让她进去。 她心里郁闷,自己好歹是堂堂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女儿! 哪里能被这么折辱! 心里多少记恨了云皎月。 正纠结着要不要拉下脸再次示好。 阴暗的小巷尽头方向,倏地传来尖叫声。 衣裳被撕裂的声响,隐匿在耳畔鼎沸的人声中。 刘蓉瘦削的身子抖了抖,攥紧薛福儿袖子,咽了咽口水。 “福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薛福儿见怪不怪,“是女子被非礼的声音。” “这个月,大理寺案件暴涨,多半都是一些因妆容衣着太过妖异,遭受非礼甚至是侮辱的案件。” “什么?那现在怎么办?” 薛福儿摇摇头,深深看了眼刘蓉。 眼 里没什么同情,冷心冷性。 实话实说道,“这事情咱们管不了。” “且不说咱们都是女子,一旦过去,万一撞见男子不着衣物,会有损名声。” “就说咱们让家仆过去查看……” “那么长的巷子,等家仆过去了,人家女子的衣服指不定都被脱了个干净。” “到时候人心难测,事情难掰扯得很。” 女子被侮辱,多半只有两个下场。 要么就是含恨嫁了,要么就是含恨死了。 从最近大理寺此类案件的结果来看,自裁的比例远远大于私了的比例。 大部分女子失去清白后,会选择上吊、投河、割喉自杀。 一旦牵扯到人命官司,她们府中的家仆即使是好心去查看,少不得也会被家属追究,趁机敲竹杠。 毕竟,谁能保证女子自尽的原因,是被侮辱? 还是因侮辱后,被旁人看光了身体? 要是她们运气差些,没准自家政敌还会趁机参奏。 诬陷家仆也有侮辱之意,趁势去责备家主御下不严。 云皎月太阳穴突突地跳,脑子里一片空白。 后背僵直着挺立。 直到街边的灯笼随风大幅度晃动,有人失手打翻摊位上摆着的灯笼。 蜡烛坠在她脚旁,才是下意识退步。 她低下头,看到灯笼很快被烧开一道大口子。 这道口子的蔓延速度,就跟她惹的祸一样,越来越大。 诚然,她无意害女子被非礼。 但此次她利用姜世子妃掀起妆容打扮的风潮,的确间接害得部分女子失去清白! 这是她一开始没有考虑到的事情…… “皎月!你去哪?” 林芙蕖手臂圈着的位置一空。 云皎月迈着大步往巷子深处跑去,手在袖子里翻找,从空间挑 了把锋利的剑。 视线里,昏暗光线下云皎月身影越渐模糊。 林芙蕖进退维谷,聂韬刚刚去了武定侯府,她身边没有除婢女以外的下人跟着。 不放心云皎月一个人进去,迈开步子往巷子方向走。 走了几步,手腕被人稳稳当当拉住。 薛福儿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阻止道: “芙蕖,你不要去,我去!” 刘蓉心被提到嗓子眼,“薛福儿?你疯了?” 站不太稳,勉强扶住婢女的手臂。 不可置信惊呼,“你刚刚不是还和我说,这件事情咱们管不了?” “你跟着皎月去凑热闹管闲事,难道就不怕有损名声,对自己清白有害?” 薛福儿有条不紊吩咐家仆和婢女,“你们不准跟上来,别给我父亲惹祸!” 没有多和刘蓉解释。 她当刘蓉是朋友。 什么名声清白,那只是她不想让刘蓉去多管闲事的说辞罢了。 至于云皎月…… 她也当对方是朋友,这才想着一块儿去。 双标洒脱落下一句,“皎月都不怕,我怕什么?” 在她看来,清白二字只是枷锁。 若不是枷锁,为何天底下的人,都要求女子清白,而从没有让男子守清白的说法? 更何况,要是撞见别人行苟且之事。 亦或者是瞧见男子故意露出的私密器官,就被定义为失去清白。 那世人所要求的清白,外加女子为其付出的性命。 都太过廉价可笑。 薛福儿拎着裙摆往巷子深处赶去,空荡荡的巷子回荡着杂乱脚步声。 她眸色阴沉,这些年,她阅览卷宗无数。 只希望…… 今夜受辱的女子,不是那种敲竹杠和寻死觅活之辈。 否则,还真不值得她和云皎月去救! 第271章 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巷子深处,漆黑的方砖道路坑坑洼洼。 脚底方砖不平坦,每跑几步,云皎月皮革而制的厚鞋底就会踩空几分深度。 小巷尽头处是水塘,远远看去,有女子长发凌乱,外衣被扒落,露出白色如玉般的香肩。 暗夜中,卑劣畅快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一位浑身漫着鱼腥味,长满横肉的中年男子,正单手钳制住女子的臂膀。 他粗粝右手穿过半空,揪着身前女子柔软的长发! 不断推着人的后脑勺撞击墙面! 砰!砰砰!砰砰砰! 撞击的速度越来越快! 劣质男骨子里的邪恶和兴奋感,在不见光的角落不断被刺激! “你这浪蹄子,你叫啊?你怎么不叫了?” 臭烘烘的麻子男,眼睛龌龊盯着女子洁白柔嫩的肩处。 这手感,每一块地方都比他家里的老娘们强多了! “放、放肆!” 逐渐粗喘的声音如同藤蔓从地狱蔓延出来,极速摧毁人的心理防线! 女子面具半遮面,想剁掉对方的手! 恨意汹涌,如果不能一刀一刀把这种下流男人的躯体割下来喂狗! 根本难以消除她的怒意! 怒斥,“你知道我是谁吗!” 阴暗双眸冒着滔天怒火,“我警告你,我不是你能得罪的人!” 拼命推开压住自己的恶臭横肉男。 单手扯着将坠不坠的亵裤,“要是你不想让全家陪葬,就赶紧给我滚!” “否则,我兄长我爹!还有我嫂子肯定不会放过你!” 话音落下,抖动着横肉的麻子男动作一顿。 女子眼里升起一团不希望。 然而下一秒,希望尽数被碾碎! 随之而来响起的,是又一道衣料被撕碎的声音! 麻子男狠狠啐了口,“我管你是谁!春宵一刻值千金!” “你这浪蹄子,要是你配合,明儿我就 大发慈悲到你家提亲,娶你做平妻!” 平妻两个字刚蹦出口,一道闪着暗芒的剑光瞬间划过半空。 云皎月扭动手柄横扫剑刃! 锋利刀尖正好对准麻子男的脖颈! 不可避免听到污言秽语,眉头蹙了一下,眼中迸射出浓烈杀意。 “住手!” “再敢动……我就送你见阎王!” 云皎月一字一句吐出威胁话语,这一路,她跑来的动静不算小。 只是作恶之人太过投入,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到身边。 将剑刃往对方脖颈处推去,最看不惯仗着体格优势就侮辱妇女的人渣败类! 下一秒,麻子男脖子顿时出现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线! 刺痛感直接传递到大脑! 差点身首异处的恐惧,使他刚刚上脑的淫.虫,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别别!别杀我!” 云皎月黑眸明亮,抬脚踹向对方因恐惧而不断颤抖的肥硕上身。 用剑挑起地上散落的棉麻衣裳,盖在某处辣眼睛的部位。 麻子男后背重重摔在地面。 吃痛叫了两声,捂着自己的脖子,看到手里有血。 眼睛满是恐怖情绪。 与此同时,被非礼的女子顾不得头破血流的伤口,捂着胸口蹲下去捡外衣。 她的衣裳,碎的碎,裂的裂! 翻来翻去,竟然只有外衣才能勉强遮住身体!? 薛福儿后脚赶到,看到狼狈不堪的女子,身体一愣。 冷冷道,“我还以为是谁呢。” “刚刚听见你说话,我还以为听错了。” “原来……还真的是你啊!段月蔷?” 薛福儿和段月蔷不对付已久,曾经以为,如果能看到对方吃瘪狼狈的模样,肯定会狠狠嘲笑一番! 但这会儿,段月蔷额间的血顺着鼻翼滑向侧脸,头发乱糟糟的,不光手臂上有被捏红的手指印,露出的 小腿部位也有擦伤。 这种因被侮辱的凄惨样子,她笑不出来。 段月蔷注视着薛福儿好一会儿,也认出来对方是谁。 随即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薛福儿轻嗤,“蠢货。” “我和你在京都认识十几年,你的身形和声音,难道离近了我会认不出来?” 段月蔷遮着半张脸的面具下,脸涨得通红。 这种被老相识抓到的窘迫场面,使她气愤之余,更觉得自己已经没脸见人。 好丢人! 暗想今夜自己被羞辱的事情,薛福儿知道,明日和她交好的人肯定都会知道! 瞳孔震了震,“你是薛福儿,那她是谁?” “难不成,她是刘蓉?但是刘蓉怎么可能会使剑?” 薛福儿没只顾着说话,她端庄站着,下意识用蓬张状的马尾裙挡住死对头的身影。 怕外头会有人进来,到时候再看光了衣衫不整的段月蔷。 这种细微的动作,落在当下敏感的女人眼中,不由让她心里五味杂陈。 低低出声,“不用你可怜我……” “是吗?那你的骨气可真是够硬!既然如此,那我就让开了。” “哎……别,别让开。” 段月蔷情急下单手握住对方手臂。 薛福儿恨铁不成钢,到底还是没挪开身子。 像是注意到什么,目瞪口呆,“皎月?你这剑哪来的?我刚怎么没看见你手上有剑?” 云皎月脸不红气不喘,习惯不可避免要撒谎以后,说话一点没带心虚。 “刚在巷子里捡的。” 随口应付道,“应该是有人在灯节被偷了剑,扒手先给藏到了巷子。” 薛福儿若有所思,盯着长剑点了点头。 看到剑鞘上还镶嵌着的红宝石,瞧着是挺精致昂贵。 这种剑,扒手拿着招摇过市,反倒引人注目,是该先藏起来。 段 月蔷瞪大眼睛,手足无措僵在原地。 没想到只身一人闯到巷子里救她的……是云皎月? 算起来,她们也就只见过三次。 甚至,前两次她还故意刁难了对方。 段月蔷紧咬着下唇,鼓起勇气开口道,“祁夫人,你救下我,我不会忘恩负义。” “今夜恩情,我铭记在心。你放心,回府后,我一定会让父母登门道谢!” 段月蔷嫌恶自己被脏手碰过的身体。 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身体控制不住发颤。 云皎月蹙了蹙眉,目光落在对方华丽奇异的服装上。 她不确定段月蔷回府后,这种遭遇是会被父母怜惜,还是会被勒令自裁。 半晌开口,“段小姐,我不太建议你将今夜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哪怕是我的亲生父母?” “是。” 云皎月拢着眉头,继续开口,“我说这些话,不是说对段副指挥使有什么意见。” “只是这个世道,对女子总是苛刻一些。” “而且你本身就难以挑到合适的夫君婚嫁……” “要是你向父母坦白自己受辱的事情,婚嫁得更艰难了。” 段月蔷心里不安,不过依旧嘴硬。 不承认自己已经陷入进退两难,极其难堪的境地。 “你说我因受辱,从而婚嫁艰难。这话我认。” “但是抛开受辱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难挑夫婿!我嫂子好歹是一国公主!” 云皎月没收剑进剑鞘,垂眸瞥了她一眼。 抿唇,耐心道,“你嫂子是公主又怎么样?公主不还是下嫁给了你们段家?” 文安公主和安远公主,虽说都是一国公主。 可地位差远了。 一个生母身份低微,一个是国母,怎么能比? “还有,今日花灯节,寻常贵女都会带上三两婢女或家仆出门。” “你怎么会孤身 一人出来,而且还是孤身一人跑到这种人迹罕至的幽僻巷子。” “这件事情,难道还要我说得再明白些?” 之前她听到有人尖叫,是来不及深想,才匆忙进了巷子。 现在仔细想想,只觉得奇怪。 巷子外头是闹市,闹市民众数不胜数,别说是把刀架在人脖子上,逼着人进巷子。 就是死命拉扯着女子,都不见得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带进巷子。 段月蔷尖叫声响起的时候,商道上听见的人,肯定不止她和薛福儿这些人。 偏偏其余人,不管是异性摊贩还是行人,都没有进入巷子搭救。 这点,除去他人独善其身不愿惹祸的原因。 肯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有人怀疑,里面的人是情到深处玩得旁若无人。 故而认为不便进去打搅。 薛福儿回过味来了,“对啊,段月蔷,你怎么可能不带婢女出门?” “以你的个性,刚得了个公主嫂子,巴不得趁机在外头摆架子。” “你带的婢女,数量只可能比多,不可能比少。” “难道……” 薛福儿脑子里灵光一闪,直呼,“难道你是自愿进的巷子,你约了人?” 话刚说完,段月蔷脸色铁青,眼底晃过难以言说的痛恨! 薛福儿见状,瞳孔猛地紧锁。 下意识数落,“段月蔷你糊涂啊!那个人到底是谁?!” 冷静出着主意,“你说出来,我今晚就让我父亲派人把他抓了。” “你放心,我会小心行事封锁.消息,不会泄露你今夜被非礼的事情。” 段月蔷羞愤不止,她心情复杂注视着薛福儿。 意外于对方能摒弃多年来的争执前嫌,真心实意替她抱不平。 紧攥着手,水葱色指甲深深嵌进软弱手心。 许久,开口道: “是宁顾行,他约了我。” 第272章 借刀杀人,夺回家产 “什么?你……你怎么会觊觎宁顾行?” “他那样的神仙样貌阎罗心肠,你的心思居然在他身上?” 薛福儿始料未及段月蔷这种女儿家的情愫。 当初宁顾行为了求娶裴瑰,手段用尽。 连私下有想给裴家下聘的男子,都利用职权,一锅端灭了人全家! 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薛福儿上身的大襟短袄被风吹动,尽管不是自己的事情。 还是生气,不禁说道,“你和宁夫人来往过密。” “你喜欢宁顾行这事情,都不用被她知道,宁顾行就不会放过你。” 忍不住再次责怪,“你真是糊涂。” 约段月蔷出来的人是宁顾行,这事情云皎月倒没有觉得意外。 谁让她们头一次在茶楼见面的时候,她就听见段月蔷在裴瑰面前,说宁顾行坏话。 这京都里头,除了自家府邸还稍显安全些。 在外头,什么话都有可能被流传开。 “宁顾行厌恶你,更恼怒你在裴瑰面前挑唆他不好。” “因此,他想要毁了你。” 毁掉一个女子,最容易的方法,就是毁人清白。 纵使段月蔷不会因为旁人的口诛笔伐唾沫星子而自尽,不会因为家族压力而自尽。 一旦被人非礼的事情闹大,她多半只能嫁给这个麻子男。 “我……我没有想过他会这样对我。” 段月蔷悔不当初,她出府之前,特地挑了京都近日最奇特的衣裙。 她 将自己打扮得娇俏可人,连胭脂水粉都去的荣宝斋购买。 为此不惜花费数月月银。 她满心欢喜来赴约,结果没等到宁顾行! 等到的! 只有这个满身横肉鱼腥味的麻子男! “段小姐,我会命人去拿衣裳给你换上。” “另外这里既有水塘,你就不用再顺着巷子原路返回。我去为你雇艘小船,好让你离开。” 云皎月清醒理智道,“今夜的事情,你最好守口如瓶,吃下这个闷亏。” “一来宁顾行约你,想来不会落下什么证据。” 段月蔷木讷发愣,的确没有证据。 宁顾行是让人给她传的口信。 “二来,你觊觎有妇之夫,这话传出去不好听。”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宁顾行位高权重,背靠厂公。你父亲还在他手底下办事,假如你父亲因你受辱一事愠怒,只会给他徒增烦恼,因为你们段家根本对付不了他。” “与其和宁顾行撕破脸,落不到好。还不如先护好家里人。” 段月蔷如坠冰窖,心里拔凉一片。 脑子里都是当日在寺庙,远远看到宁顾行时,那惊为天人的样子。 明明她和裴瑰,是同一日去的寺庙。 怎么裴瑰的运气就这么好?被他给看中了? 怎么她就入不了宁顾行的眼,还被他恶意羞辱? 段月蔷眼底厉色一闪,胸腔中的怒火难以克制,有燎原之势! 她猛地夺过云皎月手中 的长剑,重重往麻子男咽喉处砍去! 疯狂砍了几刀! 鲜血滋向巷子处的墙面,她裸露的双腿也沾了血珠! 薛福儿侧目,高看了眼段月蔷。 好歹这个平时和她说不到一块去的人,没有自怨自艾去寻死,而是手刃了侮辱者。 且这砍人的手段……一般女子也难以做到。 麻子男咽气后,云皎月拿刀划伤了对方的脸。 等看不清面容。 再是和薛福儿段月蔷一起,将尸体推入水塘。 推尸体的过程中,麻子男脚上穿着的薄底短靴引起她的注意。 让薛福儿在巷子里先陪着段月蔷,她快步出去,找人去雇小船。 林芙蕖还在外头待着,刘蓉吓得脸色苍白。 看到人出来,“皎月,福儿呢?她怎么没出来?” 云皎月抿了下唇,镇定自若解释道,“里头没什么事情。” “她扭伤了脚,怕你们担心,让我提前出来知会你们一声,她过会儿就会出来。” 转过身对林芙蕖道,“义姐,你们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别再站累了。” 林芙蕖怔了怔,选择性忽略深思巷子里可能发生的事情。 清冽嗓音如水潺潺,接话道,“我先带着刘蓉,我们一起去茶楼坐会儿。” “福儿既然是跟着你进的巷子,那也得由你把她带出来。” 照拂说话,“你不要着急,福儿既扭伤了脚,你们慢些来也无妨。” 云皎月对林芙蕖投向一抹感谢的笑 意。 勾了勾唇,“好。” 目送两人带着婢女家仆离去,扭过身子,看见聂韬回来了。 云皎月快步上前,将人叫到一旁。 “聂韬,两件事情,你得帮我去办。” 聂韬直愣愣站在原地,很快正色起来。 郑重其事问道,“二小姐,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事情我不便说,但我现在急需一艘乌篷船,你让船夫将船驶到……” 看了眼巷子口挂着的牌子,“驶到荷塘巷尽头,在那里等着人上船即可。” “另外,你明日去查查,看看京都之中有无夜不归宿一直没露面的中年男子。且该男子体态臃肿,满脸麻子,还常年和鱼打交道。” 补充道,“要是有,就来告诉我。” “记住了,得小心地查,将对方的家庭底细一并也查出。” 云皎月脑海中快速闪过麻子男脚上穿着的靴子。 那种薄底短靴又叫快靴。 快靴便于行走,一般只有侍从或者是武弁常穿。 寻常民众没有需求,根本不会花费高于木屐草鞋布鞋的价钱,去购买穿它。 她怀疑,是麻子男家中有人在拱卫司当差。 聂韬低沉的嗓音带有惊诧,“二小姐,你说的是王麻子?” “王麻子?” 云皎月沉默了一会儿,黛色细眉挑着,“你认识他?” 聂韬颔首示意,解释道,“那王麻子是常年给拱卫司提供海产的商户。” “上回望沧楼拱卫司人手损失 无数,宁顾行新提了一批人进拱卫司。” “王麻子的小舅子王银就在其中。” 云皎月摩挲着指腹,手背处是丝薄的款长袖子,饶有趣味督了眼聂韬。 聂韬被人看得不太自在。 挠头,不好意思道,“二小姐,你看我干什么?” “我只是在想……帝师府的暗探也没有像胡嘉说的那么没用。” “你瞧,我随口提了一个人,你就能告诉我对方的底细。” 聂韬咧嘴笑出声音,他们家二小姐夸暗探,那就是在夸他。 毕竟,帝师府暗探都归他管。 喉咙咳着清了清嗓,继续道,“那王麻子自视甚高,以前是入赘的女婿,将老丈人家海产生意稍微做大后,就目中无人了。” “仗着荷囊里有些钱,整日流连烟花之地,他的妻子苦恼已久。” “连带着王银也看他不快。” 云皎月垂眸,顺着思路。 倘若王麻子玷污段月蔷后,求娶不成,他肯定会被段家灭口。 倘若他是嚷嚷着要上门求娶,且成功了。 按照段月蔷的脾气,也会想办法杀了王麻子,且全身而退去守几年寡。 不论是哪种情况,王麻子都会死。 也就是说,王银是想借刀杀人?想名正言顺地帮自家姐姐夺回家产? 要真如她所想,这倒是个狠角色。 家中还经营海产的话……或许可以收为己用。 “聂韬,今晚你将王银绑到翟大牙行,我亲自去会会他。” 第273章 你嫁过去,应当不错 一刻钟后,乌篷船头摇摇晃晃从荷花叶中冲撞穿过。 船夫握着船桨,浆板拨动塘水划到巷口尽头。 段月蔷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站在塘边对云皎月和薛福儿施施行礼。 而后,她拢了拢薄薄的披风。上船,俯身弯腰钻进乌篷。 云皎月凝视着船只的远去,薄唇微张,浅浅呼出一声叹息。 很快视线所及之处,只剩下自己和薛福儿两人。 “咱们走吧,义姐和刘蓉还在茶楼等我们。” 薛福儿没急着走,“皎月,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什么?” “我父亲打算为我说一门亲事。” 薛福儿低下头踩着细碎的石子,碾来碾去。 略带婴儿肥的脸蛋,羞赧之余又被烦闷所取代。 云皎月抬了抬眼皮,没催着人说话。 泰然自若,安静等着对方酝酿情绪把话说出来。 许久,薛福儿抿了抿唇开口, “你知道杜蘅吗?那位与你家夫君一同参加过殿试的考生。” 云皎月抬起疑惑的脸,短暂茫然,脑子里搜索着这个杜蘅的信息。 总觉得在哪里听说过。 恍然大悟脱口而出,“你说的是杜衡……” “是那位翰林院编修,青州左布政使大人杜重的儿子?” 薛福儿应声,纠结将身前的外袍衣带绕在指尖。 她若有所思盯着月光下被拉长的漆黑身影,辨不清自己真实的脸色。 说出自己的顾虑,“我父亲说,杜重大人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会接替原户部侍郎甄广泉的位置。” “还说,若我没有什么意见,亲事就可以定下。” 云皎月小心打量着薛福儿,抛开古人盲婚哑嫁这事情不 太可取以外。 其实薛福儿和布政使之子,算是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的夫妻,再不济也比下嫁或者高嫁,来得更合适些。 不太明白对方的忧虑,轻声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是不想嫁进杜家,还是没准备好嫁人?” 薛福儿摇了摇头,“都不是。” 她漫无目的望向被乌云遮住的半边明月。 乌云缥缈,在地上渺小人影的注视下,缓缓移开庞大的身躯。 压抑到透不过气的鱼鳞状天空,终于露出一小块苍穹。 薛福儿深褐色瞳孔动了动,“皎月,婚假之事对女子来说,本就吃亏。” “我多年来读遍大理寺卷宗。看过太多女子嫁错人,坠入万劫不复的案例。” “如果一定要嫁人,我想严谨些,再严谨些。” 忍不住开门见山,“京都和青州离得甚远。” “有些事情,我们在京都土生土长的人,反倒不知道。” “你从青州来,是否知道一些关于杜家的事情?” “这户人家,可嫁吗?” 云皎月半晌没说话,陷入沉思。 她算是明白薛福儿为何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薛福儿自小开始看卷宗,等同于现代未婚女子天天看刑侦案件。 要是女子在出嫁前,耳濡目染,天天接触的都是暴力血腥案件。 这谁能受得了? 怪不得想事无巨细的了解未来夫家。 尴尬清了清嗓,“你倒也不必如此恐慌。” 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开解,“以你的家世,断不会落到被记进卷宗里的下场。” 说好话,“而且杜家是出了名的家教严森,杜重大人在青州又深受百姓爱戴。” “他 的儿子,必定也是贤良方正之辈。” “你嫁过去,应当不错。” 云皎月没有说谎和敷衍,杜家的确可嫁。 祁家被抄家后,那些下人进了青州不少府邸做工伺候。 可放眼整个青州城里的大户人家,唯独只有杜家没有再招人进府。 这说明,杜家上和下睦,家里人员稳定,没有什么糟心事情。 另外她在青州半月,关于杜家,听到的大多都是好话。 “我夫君说,杜家是忠义之家,重视齐家善邻和修身成德。” “要说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太过于讲规矩。” 薛福儿听着,松下一口气。 心中有数后,开始往外头闹市方向走去,“我明白了,那我嫁。” 云皎月咽下后面一堆好话,双手置于小腹上方,端庄文雅。 和薛福儿并肩沿着小道,好奇道,“这就嫁了?” “我还以为,你会问得再仔细些。” 薛福儿抬起头,清明明媚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云皎月。 抿唇笑道,“我喜欢两害相权取其轻。” “既然一定要嫁人,只要人家家世清白,人品端正,就可以了。” “嫁到门当户对的杜家,或许是我最好的选择。” “再者,讲规矩的人家,总比其身不正的人家好相处。” 薛福儿娇俏伸展开手臂,想开后,呼吸着微微凉的空气。 话语中的其身不正,显然说的是宋元清他们家。 云皎月脑子里晃过安远公主面无人色奄奄一息躺在床榻上的样子,又想起帝师府成了保下宋元清性命的一员,没说话。 两人走了一半的巷子。 薛福儿叹了口气,肚子里憋着一肚子的话。 思来想去,没忍住,绯红薄唇扯了扯,趁着四下无人安静非常。 突然攥住云皎月的袖子,“皎月,关于安远公主一事……” “朝中不少势利眼,因陆大人和陛下欲处死宋元清一事背道而驰,都暗自疏远帝师府。” “但他们那些势利眼又知道些什么?等过些日子,陛下重新亲近陆大人,他们就又会眼巴巴地凑上来巴结。” “所以你和芙蕖,都切莫给自己徒增心理负担。” 云皎月拢着眉头,目光倏地镇顿住。 双目清澈明若银河,探究意味浓重: “安远公主被打至坠胎,此事引起民愤,朝野哗然。” “以常人的想法,别说是一国尊贵的嫡公主,就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被打到坠胎,父母也会生气,没准还会和女婿拼命。” “陛下气恼义父不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不去处死宋元清。以目前的这种程度,你为何会认为陛下还会重新对义父亲近?” 话落,薛福儿扑哧一笑。 她线条流畅的鹅蛋脸知世故而不世故。 天真无邪之余,又有着常人不具备的豁然。 特地压低声量,漫不经心道,“我原以为你和我一样读律法,想法也会活络些。” “现在想想,你读律法是为了经商,思维多少会有些局限。” “你应该是还没反应过来,宋元清无法被处死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云皎月被激起好胜心。 这种话要是别人说,她还会以为是在嘲讽她眼界低。 但说话的人是熟读律法、看遍卷宗,且说话毫无轻视之意的薛福儿。 她不得不开始反思。 同一本书,读书之人抱着的 目的不一样,所能获得的知识和理解层次也不一样。 打算回去后,把大齐律翻出来再仔细读几遍! 不服输,反问,“难道无法被处死的根本原因,不是大齐律规定,殴伤妻子者,不必偿命?” 薛福儿有些得意,尾音笑意弥漫。 喜欢和这种旗鼓相当的律法爱好者,斗智斗勇辩论的情景。 指出要点,“当然不是,那只是表象的原因。” “而真实的原因,是我朝女子和男子的地位不对等。” “你别忘了,大齐律法是得由谁认可后,才能被颁布实行?” “我朝律法,可都是由陛下任命大臣修订,再由我们陛下一条一条看过了,才颁布的!” 薛福儿脸上分辨不出喜怒,凝重得教人喘不过气。 她说出来的话振聋发聩,引人深思: “是陛下制定推行了律法,他认可了夫尊妻卑!认可了夫家认同!” “他为天下男子做主,认可妻子被打,夫君所受刑罚不必加重!” “认可女子婚后,连带着所生的孩子,都当生为夫家人,死为夫家鬼!” “所以宋元清所犯之罪,的确只有殴妻和杀子,他罪不至死。” “在我看来,安远公主的确可怜,抛开律法宋元清真的该死!但她的可怜,是陛下一手造成的,是一国之主偏袒男子的反噬!” “如果帝王家的女儿被打,女婿就要被处死。那多年以来,平民家的女儿被打,所受待遇是否太过不公?” “陆大人维护律法,惹陛下不快,是一时的事情。总有一日,陛下会知道,陆大人维护的是不因喜怒而变更的律法,更是陛下他自己!” 第274章 除了经商,实在没用 低沉的声音似囚禁着野兽,心有愤恨,却无处发泄。 云皎月睁大眼睛,于寂静夜晚之中,血液里似乎有什么在沸腾。 她知道薛福儿在气恼什么,大齐《斗律》规定,诸殴伤妻者,减凡人二等。 这句话的意思是—— 男子打伤陌生人,得被罚杖责一百。 可男子打伤妻子,只需要被杖责八十! 也就是说,在暴力相关的律法中,妻子所受到的律法保护,甚至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云皎月不由有些要吐血,虽说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 但好像…… 不管是封建社会,还是现代文明,在家庭暴力方面,律法似乎都没多大改进。 薛福儿为大齐女子抱不平,“皎月,你恐怕不知道,大理寺牢狱之中,关押了不少因家庭暴力而入狱的女子。” “那些女子之所以入狱,不是因为杀夫。而是因为,他们对夫君动手。” 声音顿了顿,喉咙不太好受。 深吸一口气道,“诸妻殴夫,徒一年。” “公堂之上,哪怕她们的夫君毫发无伤,大理寺也要照例关押她们。” “因为女子卑贱,不能殴打夫君。一旦殴打,无论夫君有无受伤,都会被处罚一年牢狱之灾。这就是陛下,为将男子抬高变得尊贵,而通过的律法。” 云皎月压抑得透不过气,眸色阴沉。 妻子打夫君,坐牢一年。 夫君打妻子,不用坐牢,打八 十大板即可。 她回避了太多像这种有关于大齐律的负面内容,现在被薛福儿一语中的。 那股无形的封建压力,突然释放,正一股脑儿从四面八方朝她袭来。 裹挟得透不过气。 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想念祁长瑾。 上回有这种透不过气的感觉,还是在上个月的月圆之夜。 薛福儿松了口气,又变成那副没什么心肺的样子。 笑道,“安远公主出事那日,说实话,我还挺高兴。” “陛下心疼公主,没准会因此推动律法的改进。” “我先前向你打听杜家,也是为了保障我自己成婚后的权益。你说杜家家风好,那我就能放心嫁过去了。” 云皎月不言语,相较薛福儿开解自己不要有过多的心理压力。 她更想学习对方为人处世的态度。 那种……明明知道世道艰难,自己无可奈何,但是又能安之若素的态度。 “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了,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走吧,我也有些想开了。” 话落,巷子外头传来不少侍卫急速穿过人群的声音。 民众吵闹者,退避三舍者,皆有之。 云皎月步伐沉稳,挽上薛福儿的手臂,浅浅说道,“我没告诉义姐她们巷子里发生的事情。” “我说你脚扭了,过会儿在茶楼,你装着一些。” 薛福儿眉眼弯弯,对远处逐渐明晰的乱况,处变不惊。 今夜过后 ,明日大理寺又要人满为患。 她波澜不惊,默默祈祷今夜所被非礼的女子,数量不要太多。 戌时末。 整个京都被黑暗笼罩,闹市人群渐渐散去。 武定侯府的侍卫抓了不少衣衫不整的男子,一并扔到了大理寺牢狱。 街市上,不再摩肩接踵,不少摊贩唉声叹气。 收拾着摊位发愁,“还以为今夜能将做的灯笼都卖出去呢……” “竹条、笔墨纸砚和细绳,还有雇人画的花样,哎怎么回得了本。” 云皎月从茶楼出来后,和林芙蕖薛福儿她们一一道别。 带着烟景和霜降,绕了不少路。 去了翟大牙行。 聂韬捆着拱卫司的侍卫王银,在牙行待了许久。 聂韬此前还不知道翟大牙行和自家二小姐之间的关系,待了一炷香时间,翟大围着他嘘寒问暖拍马屁。 一来二去,就知道他们二小姐已经收下牙行当下手。 云皎月从后门进入,直奔堂屋。 视线里王银被聂韬五花大绑,嘴里塞着臭抹布,咿咿呀呀叫嚷着不知道在骂些什么。 “你们几个都出去,我单独和王银谈谈。” 云皎月面无表情,一句话落下,翟大和聂韬各自带着下属从堂屋出去。 两个婢女也到屋门口守着。 云皎月冷漠打量着王银,上位者强烈的压迫感气势逼人。 这是个大约二十岁的青年。 长得不似他姐夫王麻子那么难以入目,但 也委实不好看。 脸上有一道长长的蜈蚣疤痕,伤疤绝非后天意外能生成。 倒像是被人刻意,拿匕首一刀一刀划成的。 云皎月端庄坐在太师椅上,凌厉眼神掠过对方,后者触到不可避免的视线,一怔。 王银认识云皎月,他是在望沧楼那夜之后,被收入拱卫司。 如今的拱卫司上下,都知道宁指挥使在学士府女主人手上吃了大亏。 瞳孔紧缩,只觉自己犹如雨天时坠入蛛网的猎物。 喉咙处像是有蛛丝在不知不觉中收紧,他惊了,“你……你是!” 含糊不清的话从臭抹布里传出,云皎月费劲许久才听清这两个字。 她居高临下睥睨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左手手肘抵着膝盖。 弯腰伸出右手,将抹布从对方嘴里扯出来,扔到地上。 眼神瞬间变冷,严肃道,“王银,告诉你一件事情。” “你的姐夫王麻子……今晚非礼段小姐未遂,被杀了。” 被杀了?! 王银脑袋一片空白,耳畔回荡着云皎月所说的这三个字! 窃喜情绪涌上心头,瞬间占据方才见到云皎月时的惊恐,嘴角抽搐发出笑声。 阴森吐出一句话,“死了,可真好啊。” 说完话,王银的神情短暂陷入一种放松状态。 丝毫没有注意到女人告诉死因,只是在试探。 他仿佛忘了自己正被五花大绑,又或者是觉得王麻子死了,自己即使死在 牙行也值得。 胸腔中不断发出愉悦变态的笑声。 云皎月微不可察将青年的反应收入眼底。 抿了抿薄唇,这种得知亲戚死后连装都懒得装,只余肆无忌惮的奚落反应。 足以证明这个王银,太过疯狂。 云皎月阴鸷眼眸恰如潮汐翻涌,懒懒靠在太师椅靠背上, 瞥了对方一眼,“王银,你别高兴得太早。” “你的姐夫虽然死了,但是如果宁大人知道你办砸了他的差事,你想想你在拱卫司还能待下去吗?” “今夜段小姐的清白,可未受损。” 云皎月字里行间维护着段月蔷的清白,不断给人施压。 “另外,如果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也就是段小姐的父亲。” “他要是知道是你这个兔崽子安排的王麻子。你说……他会不会杀了你?” 王银声音遍布森冷寒意,怒问,“关我什么事情?我是受宁大人吩咐办的事情!” “段副指挥使就算心里有恨,恨的人也该是宁大人!” 王银懊恼愤怒情绪遍布四肢百骸,被捆绑在后背腰际的双手,紧紧握住。 袖子下青筋暴起—— 荷塘巷尽头是水塘,夜间巷子里路过的行人本就少。 再加上前些日子水塘有人溺水,夜间就更没什么人会平白无故出现。 居然在那种得天独厚行不轨之事的地方,还能失手! 这个王麻子,除了经商尚可以外,实在是没用! 第275章 扒皮抽筋,我也会 云皎月眉心折着,喉咙轻轻发出几声轻蔑嘲讽的呵笑。 冷声,“你是受宁大人指使不假,但你别忘了!” “你只不过是一个初入拱卫司的微末鼠辈,倘若明日段副指挥使发怒,铁了心要为自己女儿讨公道!” 幽邃眸子半阖,“难道你认为宁大人会保下你?不用想都知道,他肯定会推你出去顶罪!” 云皎月不加掩饰嘲笑对方,自以为背靠宁顾行就能高枕无忧的天真。 王银眼皮耷拉,眼珠子骨碌碌烦躁转了转。 用仅有的认知快速思考。 在他看来,五城兵马司的提督权在拱卫司,段副指挥使在宁顾行面前,连屁都不是。 所以他的女儿别说是被非礼,就是没了命,也不一定能拿宁顾行怎么样。 绝大可能,会吃下这个闷亏。 “祁夫人,你别吓唬我。” “段家那样的门户,他们怎么可能会对外宣称自家女儿被非礼?这不是将丑闻摆在台面上白白惹人笑话?” “更何况段小姐只是被非礼未遂,他们又没有证据证明非礼之事和我有关。” 云皎月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细微弧度。 她眉眼冷厉,压迫感似寒冬腊月从天空灰蒙蒙压下来的大雪,睥睨地面上毫无生存能力的蝼蚁。 身子冷不丁坐直,双手顺着姿势上移,缓缓抚过上漆的木纹。 嗤笑,“你这个人心狠有余,却实在天真。” “你刚进拱卫司不久,还没习惯一件事情。” “那就是,坐拥权势者要取人性命,并不需要确切的证据。” “就好比拱卫司排除异己,从来不会将实打实的证据摆在人前。他们只会捏造证据,甚至连证据都懒得捏造,只口头定罪。” 王银愣在原地,混沌一团的大脑仿佛突然被火药所轰炸。 被这几句话,惊得合不拢嘴。 事实 还真如云皎月所说。 他记得吃酒打牌时,其他当差之人提及过,他们的确可以挟势弄权、罗织罪名,再诬陷异己铲除! 脑袋缓缓清明,开了窍。 那条从眼角延伸到嘴旁的蜈蚣疤痕,既狰狞又扭曲,脸部肌肉戾气浓重。 懊恼起来…… 是他自己太没有耐心! 如果他有足够的耐心,大可以等自己羽翼丰满,再借他人之手给王麻子安上罪名! 而非不够聪明的,误以为能借非礼段月蔷之事除掉王麻子。 王银眉头紧皱出三根线,今日落到云皎月手里,恐怕难以有生路。 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一定会小心谨慎坐上人上人的位置,再借由别人的手除掉眼中钉! “祁夫人,王麻子的事情,是我行事不够谨慎。” “要是明日段副指挥使真要杀我,又或者宁大人要指责我办事不力……这些后果,我都承担!” 阴沉着脸庞,怒己无能。 愿赌服输,中气十足道,“你要是想抓我去和段副指挥使示好,我认!” “谁说我要抓你去和段家示好了?” “什么?”王银猛地抬头。 遮掩不住惊诧,愕然盯着,“如果你不是为了向段家示好,那你让人抓我干什么?!” 疑问声回荡在宽大的堂屋,外头传来缥缈虚无的吵闹声。 是商道上传来的声响。 云皎月双眸微凉,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夜武定侯出动人马,维持灯节秩序。 还有她近月看到京都掀起的那股奇装异服之风,无一不和她想早日推倒姜王府有关。 暗下决心,京都这个大染缸,不适合她这种只想过安生日子的人生存。 这里,不能再长久待下去。 最晚等到姜王府被处决那日。 哪怕是付出一切代价,她也要处理好和离一事离开。 云皎月脸上的轻 柔之意凝结,抬了抬眼皮。 缓声,“我抓你……是为了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活命的机会。 “拱卫司暗探无数,各家官员府邸,少说也有眼线。” 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内线。 “我想让你心甘情愿受我掣肘,成为我在拱卫司安插的一把利刃!” 就算真玩不过那群玩弄权势的老狐狸,也能搓一搓他们的锐气。 云皎月腹诽着自己的潜台词。 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戾气,抛出橄榄枝: “做我的内线,我会帮衬一把你家的海产生意。” “你办砸宁顾行吩咐给你的差事,也不用怕被问责。我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定能保你身家性命,步步高升。” 王银缄默不语,阴鸷眼底满是古怪。 冥思苦想不明白,问道,“你为什么选我?” 云皎月抿唇,纤细手指扶了扶额。 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本来不想说,但你既然问我,我便告诉你。” “因为你蠢,算计王麻子时,正好时运不济撞到我的手里。” “额……” 王银语噎。 云皎月话锋一转,没太给人难堪。 挽尊道,“不过你够狠,我偶尔也会欣赏行事狠辣果决之人。” 王银手腕被麻绳勒出红痕,疼痛之下双手挣扎磨破皮。 云皎月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拔出匕鞘。 指腹浅浅摸了一把头尖而薄的锋利匕刃,眼眸不带人性和温度。 精铁在烛光下闪着削铁如泥的锋芒。 “我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按我说的做,以后听命于我!换取今夜你的性命!” “要么,我就用这把匕首,送你去见阎王!” 云皎月半蹲在王银身前,侧着匕刃,刀锋冰凉贴到男人跳动的大动脉上。 王银心脏卡在嗓子眼,不自觉绷紧背部。 没有丝毫犹豫。 下 意识铿锵有力道,“我以后一定听祁夫人你的话!” 咽了咽口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我不会和自己的命过不去。” 再不济,先保住性命,等离开牙行,再出尔反尔。 云皎月漆黑眼眸杀意不减,匕首没挪开。 她根本不信任王银的鬼话。 淡淡出声,“你答应得太快了。” 王银整张脸皱成一团,“祁夫人,您这人也是真奇怪。” “怎么我答应得快,您还不满意了?” “你不要把我当傻子。” “你是心悦诚服当眼线,还是权宜之计哄骗我。我分得清楚。” 云皎月思索着片刻,威逼利诱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你怕当我的眼线,一旦宁顾行知道,会扒了你的皮!” 扒皮两字传入耳朵里,王银脸色猛地煞白。 在寻常民众眼里,扒皮只是争吵时的负气之言。 可在拱卫司,并不是那样…… 在拱卫司的牢狱里,他见过不少被扒皮抽筋割舌的场面。 每见一次,他夜里都整宿整宿睡不着。 除非他脑子进水,才会冒着极端痛苦死无全尸的风险! 去背叛宁顾行,当叛徒! “王银,你可能不知道……” “其实你们拱卫司扒皮抽筋的手段,我也会。” “呕——” 王银在脑补和言语的刺激下,终于忍不住干呕! 大声吐出几口酸水。 脑子里冒出血淋淋的牢狱,尽管他现是在牙行,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是出现了创伤后遗症。 云皎月不慌不慢,继续恐吓,“除了扒皮抽筋,我还会其他的花样。” “譬如撬开你的脑壳,拿棍子搅你的脑浆。再譬如将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刮下来,烤熟了塞到你嘴里。” “等你身上的肉没了大半,我就拿参汤吊你的命,再拿雕刻刀在你的骨头上雕刻。 ” 正儿八经讨论起来,“嗯……雕刻山水画怎么样?” “还是人物画?还是做成两面透雕的人骨装饰品呢?” “呕!!”王银吐得五脏六腑抽搐。 一个大男人弯曲着身体在地上侧躺,吐得抽筋,喊痛! 看向云皎月的眼神,也变得惧怕。 恶魔,云皎月这个官妇就是个恶魔! 拱卫司根本不会拿参汤吊着人犯的命,而这个女人,竟然狠心到愿意花大价钱折磨他?! 她比宁顾行还会钻研害人的性命! 云皎月轻笑,心情愉悦。 显然自己的恐吓起效果了。 “所以王银,你到底要不要听我的命令行事?” “只要你这辈子都扮演好眼线的角色,我保证护你和你姐姐安危!” 提到姐姐,男人抽搐的身体很快平静下来。 他强制自己大口呼吸空气,镇定后凝视着波澜不惊的云皎月。 他脑子里晃过很多前尘往事。 他出身于商户之家,父亲年迈时,他还小。 只能先行招赘,招了王麻子那个长相丑陋,能撑起王家商业的女婿。 他在京都,看自家姐姐受尽王麻子的辱骂。 也看惯了民众对东厂的敬畏。 所以望沧楼那夜后,他知道拱卫司招人,就在王麻子面前说尽好话,要进拱卫司当差。 他本想一步一步走到高位,能在京都呼风唤雨,能以一己之力庇佑家里! 可没想到,拱卫司也好,寻常的官员夫人也罢。 居然手段都十分狠戾,对待人,就跟对待畜生一样! 该怎么选,他很清楚! 好歹心肠狠毒的云皎月身后,还有个清廉正直明辨是非的帝师! 他若是效劳云皎月,他和自家姐姐的下场,起码不会比效劳宁顾行要惨。 又吐了几口酸水。 败下阵来,“我……我愿为你效力。” “当你的眼线,我心甘情愿!” 第276章 前几日,自尽死了 云皎月眉目舒展,亲自去给王银松绑,用匕刃割断麻绳。 这回对方答应的速度,没那么快。 明显经过深思熟虑,她很满意。 “明日,你告诉宁顾行,就说你亲眼看到王麻子已经得手,毁了段小姐的清誉。” “只是得手后没多久,武定侯府的人就出现在闹市……” “你怕引武定侯府的注意,于是单独回了家。也不知为何,一夜王麻子都未归。” 严谨补了一句,“若是他问起你,武定侯府的人是何时出现。” “你就说昨晚天色灰蒙蒙的,你也没注意时辰。” “不过后来满天鱼鳞状的云散了一些。看样子是酉时末、戌时初的样子。记住,说得模棱两可些,不要太具体。” 王银松绑后,蹲坐在冰凉地面,粗粝手指互相揉着手腕。 好在磨破的皮肤很浅,他肤色也深,发红的地方过不了一晚上就会恢复原样,不会被人发现异常。 皱着眉头,质疑担心道,“这种说法,宁大人会信吗?” “而且,祁夫人你不是说段小姐的清白还在?” 明明灭灭的烛光下,云皎月白皙容颜漫着浅浅愉悦笑意。 笃定,“他会信。” “段家那头你不要担忧,关于段小姐的事情,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段副指挥使不提及自家女儿被非礼,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情况。” “另一种,就是他在宁顾行面前提及了非礼一事。” 即使段月蔷肯定会守口如瓶,不提及被非礼的秘密。 云皎月还是顺着思路,帮王银逐一分析了可能性。 继续道,“段副指挥使提及了这事情也不怕。” “因为就 算他说段小姐没失.身,宁顾行也只会认为对方是死鸭子嘴硬,一边想出气,一边又想顾及女儿名声,所以采取了中间的说法。” 王银正眼注视着云皎月,发觉自己现在的这个主子,还有些本事。 编造谎言,能滴水不漏。 他又有自己的担忧,启唇时脸上的伤疤动了动。 “这个宁大人,人阴晴不定得很。” “他常说拱卫司最不缺的就是人。这次我负责毁掉段小姐清誉这件事情,明日若是禀告了,他……” 声音僵硬几分,“他会不会杀我灭口?” 王银眉心川字皱纹深深。 进拱卫司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被宁顾行单独吩咐事情。 关于灭口这个问题,他深思已久。 云皎月斜睨了眼对方,不假思索道,“如果只是备好说辞,而没有其他的准备,他当然会杀你灭口。” 人命在宁顾行眼里根本不值钱,大齐国里最不缺的就是人,还有向上爬的人! 留了后手,从袖子里掏出装有当归的锦盒。 放在桌案上,“你要在拱卫司步步高升,爬得越高越好!” “宁顾行这个人,大多数时候没什么人性。在他身边,能待最久的下属,只会是对他而言时刻有用的下属。” “这是岷县前年最好的当归,头大身长腰粗,是难得整支的上品。” 云皎月记得聂韬说过,京都药铺的药材,几乎都来源于京郊,少部分来自附近州县。 在整个大齐国中,就属雍州岷县的当归质量最好。 可京都离岷县甚远,运输成本大。 很少有药铺会主动派人,去长途跋涉购买岷县当归。 就算去买了,若非 采购者花费大量时间精挑细选,否则品相和药效都不会有她手上的这支好。 “当归?”王银眼睛晶亮。 兴致勃勃道,“我听说宁夫人的表哥宋小侯爷,他最近喝的汤药里,就有当归!” “西宁侯夫人半个月前,还派人专程去各州各县,购买最好的药材,据说耗费巨大。” 云皎月一怔,不知道西宁侯夫人斥巨资购买药材的事情。 实在是她最近关起门来,无心打听外界的事情。 知道的事情并不多。 “你还知道什么事情?以后你若听到了什么消息,或者有要紧事,就直接派人辗转送消息到翟大牙行。” 拱卫司最厉害的就是情报收集,这点连帝师府和武定侯府都不一定能媲美。 有王银的存在,她在京都应当不会太被动。 不会再有像上次,在百药村险些被牵着鼻子走的事情发生。 王银没有藏着消息,既然决定要效忠云皎月,他就会拿出诚意。 外加自家的海产生意,没了王麻子,自家姐姐能否挑大梁经商还未知。 寄希望掌管青州祁家整个大房生意的云皎月,暗地里能多多帮衬,两家间最好还能有利益往来。 脱口而出近日的大八卦,“西宁侯府的叶氏,前几日杖责后,自尽死了。” “这事情外头没多少人知道,侯府没往外说。” 轻笑,“听说那宋小姐一瘸一拐扑在叶氏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差点疯了。” “还是西宁侯夫人生生断了她三日的疗伤汤药,才乖巧下来不再闹腾。” “后来跟个没事人一样,在院子里养伤绣花看书,修身养性呢。” 云皎月暗暗吃惊 ,时隔半月,没想到西宁侯府竟然闹出了人命。 见云皎月没什么反应。 王银不由感慨,“也怨不得叶氏会自尽。” “叶氏那三十杖,校卒都是往死了打的,下.体打得血肉模糊,腰椎伤残……估摸着是熬不过去伤痛,才了却性命。” 云皎月幽寒眸子浅浅眯着。 那日叶氏和宋枝被罚杖责,她一门心思都扑在安远公主身上。 没仔细去看受刑场面。 现在回想起来,厂卫负责实行杖责的校卒,都有手上的真本事。 叶氏腰椎伤残势必会失宠,她耐不住而今身体上的痛苦,和以后失宠的痛苦,自尽也在常理之中。 倒是宋枝让她意外,居然不声不响熬了下来。 云皎月将这种轶事左耳进右耳出,听听就罢了。 示意王银将装有当归的锦盒收下,嘱咐,“这当归,你就说是王麻子生前联络岷州商户买的私藏之物。” “你听说西宁侯府缺好药,特地借花献佛给宁夫人的。” “对了,再表明你已命自家商船往各州重金收购优良药材。” “什么冈州的陈皮,防城港的肉桂,永安县的独活……都命人定期收购了。” 西宁侯府派人去岷县收购药材,原因不外乎岷县气候独特,药材有着多样性,且药效极佳。 岷县药材虽好,但并不是所有药材,都是岷县最好。 大齐地大物博,有不少州县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举国上下最好的药材。 侯府尊贵不假,只是较之海运四通八达的商户,收药材的能力和效率,还是略逊一筹。 “我明白了。宋小侯爷吃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只要我能定 期供上可讨好宁夫人的药材。” “宁大人一定会留我一命!” 剩下的路,他这个眼线能走多远,走多高…… 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而他,以后行事也只会越来越谨慎! 他一定能步步高升! 云皎月满意点头,觉得自己收下了一员猛将。 张唇,想喊声烟景霜商,回学士府。 刚从太师椅上起身,王银阴沉沉的声音刹那间响起。 他还想起一件事情。 倏地落下一句: “祁夫人,宁大人官复原职那日,他派了拱卫司不少人手出京。” “我有兄弟也在其中,他说他要去袁州。我也不知是为何。” 话音刚落,云皎月视线倏地凝滞! 宁顾行官复原职那日,派人去袁州了? 那是否……是知道祁长瑾去了袁州?! 身体仿佛被定格,呼吸不太自然变得地轻浅。 徐公公整日都在皇宫,应该知道崇明帝有让祁长瑾教导皇子的心思。 按照宁顾行的性格,这次男人不在京都,他必会趁机除掉这个未来的心腹大患。 云皎月眼神微沉,“他派了多少人手出京?” “大约二十来个。” “那还好。” 云皎月松了口气。 “不过前些年,拱卫司在袁州增加了派驻人手。地方可供差遣的人数,算上新招入的,应当不下三百人。” 云皎月:“……” 祁长瑾秘密前往袁州,也就带了五六人! 五六人比上三百人,这怎么会有胜算? 即使祁长瑾身带反派光辉不至于死在袁州,可私下一并前往袁州的李敬之! 他本就没有继承江夏侯府侯位的结局。 这次出京,他还能活着回来吗? 第277章 罪大恶极,当重判 隔日。 议政殿聚讼纷纭,臣子们就昨夜灯节发生的十余起非礼案大吵大闹。 崇明帝板着脸坐在龙椅上,年迈的身子枯朽般佝偻。 强撑精神听着底下臣子你来我往的争辩。 臣子们水火不容,都察院群臣纷纷站出来发难: “姜王爷!” “昨夜灯节,女子受辱。于家中自刎上吊者,或于湖畔坠水者竟高达十余人!” “此事和你们姜王府掀起的衣冠妖异之风脱不了干系!” 一月前,姜世子妃效仿古书,做了一身旋裙。 旋裙两侧开衩,衣料稍作改动选用透薄蚕丝,增添情.欲之色。 她屈尊降贵,穿着前朝妓.女所喜爱穿的旋裙。 生生让姜世子一连六日留宿房中。 后来,府内婢女一而再再而三效仿,这种奇装异服之风就逐渐传出王府。 民众意外发现,旋裙竟然有方便骑行活动的效果。 因此不少成衣铺抓住商机,日夜生产,一时间旋裙风靡京都! 有官妇认为姜世子妃心有巧思,邀她赴宴。 而姜世子妃也为了拓宽交际圈,在钻研古书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她穿着早已没落难见踪影的郁金裙赴会。 这种色泽如花、鲜艳无比又制作昂贵的裙子,彻底帮她打开了社交圈子。 自此,京都奇装异服盛行! 都察院欲趁机肃清政敌,古板道,“衣裳之用,可治天下!” “古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 “姜王府不正衣冠,慢待形制,有祸乱国法、动摇国本之嫌,是大罪!” 大理寺卿副使,埋怨近月案件暴涨已久。 脑海中冒出的,是近月成衣铺的灯火通明。 是商户为吸引眼球、增加售量,以创新为名,用量越来越少的衣料! 是那些数也数不清,因追求美服而被管不住欲念的男子,所糟蹋的女子! 补刀道,“我说前几月沧州的地震是哪来的……” “合着,是天降灾异,预示姜王府有祸国之心啊!” 声音不大不小。 刚好传到崇明帝的耳朵里。 崇明帝幽深瞥了眼会说话的大理寺少卿。 原先,天有灾异,再加上近年赋税过重。 民间百姓早有不满,扬言他这个君主失政! 虽说扬言之人,早被东厂抓起来处置,可民众积压已久的民怨,却从未消散。 这回姜王府慢待衣裳形制,往大了说,还真能顶下天灾的罪过。 要是祁长瑾去袁州能顺利…… 不日赐姜王府灭门也好。 京都覆灭了个耳熟能详的王府,各州民众,定会拍手叫好。 “你给老子住嘴,别满口放屁!” “地震和姜王府有什么关系?” “还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京都女子不过穿件好看的衣裳,何罪之有!” 正二品龙虎将军破口大骂。 他膝下有一女,近月穿得很是夸张,一日一套奇装异服。 说是不能让交好的贵女夺了风头。 尽管他对这种奇装不满许久。 可如果连穿衣裳都能扯到祸国的罪名上去,他说什么都要袒护自家的女儿! 从三品轻骑都尉也轻嗤,“怪不得说文臣的唾沫星子,武将的剑。” “几块布料的事情,竟然夸大其词上升到祸国程度,简直何其顶杠诡辩!” 他挺着胸脯,怒火在胸口蔓延。 火气直接冲上天灵盖! 最近家里的妇人,穿得也 让他冒火! 只不过,这种冒火,并非怒火。 近月妻子穿得诱人,他们的床笫之欢都更甚从前了…… 其余武将也在袒护自家妻女,帮着姜王府说话。 怒喝道,“老子早看你们这些靠嘴皮子升官的臣子不顺眼了!” “对,你们要是再敢胡说八道,老子今日下朝,必定要对你们不客气!” 霎时,议政殿臣子们骂战不停。 人身攻击也好,指桑骂槐也罢,吵得沸天震地,不得安静! 崇明帝一览臣子剑拔弩张的架势,脸庞阴沉。 他单手叩着御案发出细微声响,冷漠压抑的气势恰如山雨欲来! 陆崇和徐公公从始至终都未开口。 他们缄默不语,观察着崇明帝逐渐怫然的情绪。 果然,下一秒! 崇明帝狠狠攥起温热的青玉茶盏,从高处砸向人群。 上好的茶盏,碎裂声脆响! 这时,闹哄哄的议政殿突然寂静。 天子震怒,臣子们垂头,避开愤怒视线。 崇明帝揉着自己的眉心,听人吵了一个时辰,已是身心疲惫。 低哑嗓音从胸腔中传出,“陆卿,关于昨夜灯节,因民众慢待衣冠而生出的非礼一事,你如何作想?” 陆崇身体向前倾折,脊背后颈呈屋脊状,恭敬行礼。 在群臣激愤互骂争执时,他慢条斯理梳理着昨夜关于灯节的一切信息。 帝师府暗探早已告知他,灯节是西宁侯府托武定侯举办的。 没想到他的运气居然这样好,灯节的非礼之事,牵扯姜王府和西宁侯府。 他只需像往常直言,就能打消帝王疑虑,不再疑心他偏袒西宁侯府,及站队姜王府。 陆崇不苟言笑,没有直 接回答崇明帝的问题。 将炮火对准姜王府一派,“轻骑都尉,你方才说,奇装异服只是几块布料的事情?” 轻骑都尉用鼻孔出气,轻蔑瞟了眼陆崇: “陆大人,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衣裳款式而已,要我说,你们这些文臣,就是吃饱了撑着,管人家女子穿什么衣裳!” 陆崇面对责骂,眸光忽而变得凌厉。 不是因被骂而气恼,而是因发觉大齐的气数有所耗尽。 愤懑启唇,说出一句话,“你这话,有理,却也没理。” 在人分三六九等,规矩等级分明的大齐。 寻常女子之上,尚有寻常男子。 寻常男子之上,还有各阶官员,各阶官员之上,还有一国帝王! 或许有一日,女子真能率性随心地穿衣。 但那种情况,微乎其微,少说近千年都难以出现。 陆崇深吸着气,“轻骑都尉,你认为——” “我们所穿的衣裳,袖口为何是圆的?” “衣领为何是方的?背线为何是垂直的,下摆是平直的?!” “裁剪又为何!都一定要以十二幅为准?” 轻骑都尉肚子里丝毫墨水都没有,脑子空空。 不耐烦当众啐了口,“我哪知道是为什么!” “就你们读书人事情多!” 啐完说完话,崇明帝脸更黑了! 不断揉着眉心,忍住要将轻骑都尉拖出去砍了的暴戾冲动。 这会儿,文官臣子们不少被气笑,发出嘲讽声音。 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大人嗤笑: “轻骑都尉,这么多年为官,你也该改改草莽出身的个性了!” 顺着陆崇提出的问题,字正腔圆郑声道,“袖口圆似规!” “是在 教导为人者,举手投足,行事要合乎规矩!” 大理寺卿薛大人接着补充: “领口方似矩,是在提醒,品行作风要方正!” 右副都御史;“背线垂直似绳,是要我们做人刚正不阿!” 鸿胪寺少卿:“而下摆平直,则是要警醒我们,手中有权时,无论大小,都要平允公道!” 通政司通政使来凑热闹:“裁剪十二幅为准,是对应了一年十二月的数字。” “轻骑都尉啊,这衣裳可不只是几块布料的事情,衣裳象征着规矩、权衡可一点都不能被模糊界线。” 一句几块布料,炸出不少文官臣子。 崇明帝高坐龙椅,对发声的臣子愈发满意。 森冷的声音隔着几尺,灌进在场所有人耳中。 上位者凉薄出声,“衣裳,从来都不只是衣裳,而是礼教!” “为官者,若连礼教都不守,为民者,又怎会遵守礼教?” 帝王表出态度,轻骑都尉脸庞涨红! 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依旧觉得文人事多,只是再不敢将这种话说出来。 陆崇再次朝崇明帝深深鞠躬,“陛下说的是。” 正面回答方才崇明帝提出的问题: “依臣之见,灯节所起祸端,是前朝所时兴的胡风衣物,是衣裳的象征意义已不在。” “妖异之风起于姜王府,姜王府的确当担责。” 陆崇眸色愈深,强调道,“另外,奇装异服,不能是无赖男子一见女子娇俏美丽,就非礼的原因。” “君子守心,非礼良家女子本就当刺字或流放。” “若害女子自尽,则要被判问斩!” “知法犯法,借口犯罪者,罪大恶极,当重判!” …… 第278章 一笔勾销不满的地方 辰时初,学士府府门大开。 云皎月一夜未睡安稳,起身洗漱后,坐在膳厅没什么胃口吃早膳。 筷子搅弄莲子粥,心不在焉。 暗暗下决心,偷摸去袁州一趟。 刚放下碗筷,程二从外头跨步跑来,乐得合不拢嘴。 说着今日京都发生的大事: “夫人,帝师府传来消息,姜王被陛下勒令禁足。陛下还当着议政殿百官的面,斥责姜世子妃慢待衣冠,掀起京都女子过度追求美服的邪风。” “另外,府中家仆方才外出采购吃食,看到拱卫司在严查成衣铺。” “说是封了好几家铺子!” 乐呵呵道,“今天一早,有不少民众对姜王被禁足,还有成衣铺被查封的事情拍手叫好。” “外头都放炮仗了!” 云皎月缓缓揉着眉心。 这股美服邪风,影响最大的是京都中下层女子,和附近州县女子。 京都贵女手中不乏银钱,她们追求美服的华贵和奇特。 即使衣裳不够端庄,衣料也断不会轻薄。 她们出门在外,还会带上护卫自己的婢女侍卫。 因此被非礼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会发生在她们身上。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一开始想给姜王府安上服妖罪名。 她误以为,这种计谋不会殃及别的女子。 可成衣铺居然借着女子爱美之心,成了她服妖的变数。 这些成衣铺,他们丧失制衣底线! 为了刺激中下层女子购买衣裳,他们对衣裳进行大 胆的改版,美其名曰为创新。 为了降低生产成本,更好地获利,他们将衣裳越做越短、越做越薄! 叹出一句,“那几家成衣铺,是该封。” “祁夫人也以为,京都女子被侮辱,是因衣裳穿太短薄的缘故?” 疑问清缓的声音从屋外坐凳栏杆处传来。 云皎月抬头,往声音传来的西南方向看去,透过隔扇窗,隐隐约约发现外头有好些人。 下意识蹙眉,“是谁?” 霜商端着装有浓茶的茶盏踏进门槛,递给云皎月食后漱口。 为难禀告道,“是宋小侯爷和武定侯他们来了。” “方才我想禀告,武定侯说上回他硬闯学士府,这回再打搅您吃早膳,就太过无礼。” “说什么都要在外头的长廊上等着。” 云皎月半倾斜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坐直,敛下神情接过浓茶漱口。 昨夜灯节闹出那么多非礼案子。 宋琰身为除去祁长瑾以外,唯一知道她意图服妖的人,今天是该上门解释。 命人撤下膳食,请人进来。 陆乾神情自然扫过女人动过的膳食,笑道,“怪我和宋小侯爷来得太早。” “这回我记住时辰,以后要是有事情,就专挑早膳后的时辰来。” 云皎月抿唇,有些尴尬。 大齐国大多数人,都是在卯时起床。 但学士府除了祁长瑾,就是以她为尊,她不用侍奉公婆,爱什么时辰起,都没人敢往外嚼舌根。 这回,居然被陆乾胡 嘉,还有宋琰他们撞到晚起晚食。 忽略陆乾的搭话,垂眸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宋琰。 沉住气,“你们怎么来了?” 宋琰吃了一月云皎月开的药,他的髋部疼痛感明显开始有所变化,开始减弱。 身上漫着淡淡的药香,坐在轮椅上姿容矜贵。 温声,“上回在侯府,祁夫人答应过几日帮我手法整复半脱位。” “后来侯府事务繁忙,手法复位的事情,我就一拖再拖。” “这回得空了,才特地来学士府,请你医治我的双腿。” 手法整复半脱位的事情,云皎月吩咐过府中家仆。 所以宋琰来了学士府,且是以这个理由进府,她不意外。 可陆乾呢? 坚韧目光绵里藏针,停驻在陆乾身上。 陆乾今日俊俏的面容神采奕奕,一身清浅颜色月白道袍,长马尾和腰际处吊着两根长长的红丝绦。 双手搭在胸前,被云皎月的反应气笑。 “听祁夫人你这口吻,似乎是不欢迎本侯来学士府。” 云皎月不置可否,双手微微蜷缩,触着精美缠枝纹袖口。 忍不住呛声,“上回武定侯擅闯学士府,上上回又在百药村对我言语过界!” “身为一个妇人,如今还是一个夫君外出的妇人,你指望我多欢迎你?” 宋琰入鬓的剑眉微不可察挑了挑。 隐匿下意识的幽寒神色,奇怪看向陆乾。 陆乾恍若未见这抹异样眼神,唇角仍然挂着笑意。 磁性嗓音 响起,“祁夫人,那你怎么不说,之前我命胡嘉带人到望沧楼救你家夫君的事情?” 这事情,尽管是武定侯府自愿去做的。 但说到底,学士府还是欠了个人情。 云皎月抿了抿绯红薄唇,理亏不言语了。 陆乾得意勾唇,“还有你头一次见我的时候,我可帮你从湖里捞上了西宁侯府的家仆。” “照我说,这两件事情,刚好可以一笔勾销你对我不满的地方。” 云皎月无奈,抬手继续去揉自己的眉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陆乾就开始头疼。 耐着性子,“不是,武定侯,你来学士府,就是来和我斗嘴的?” 陆乾不见外挑了和云皎月正好能面对面坐着的位置。 两人坐在圆桌两侧,气势任谁看了都觉得古怪。 陆乾修长手指轻轻叩着扶手,启唇,“我是来道谢的。” “刚好在学士府门口撞见宋小侯爷,就一并进来了。” “上回你救下安远公主,维持了京都各方势力平衡。此事,于我闲散的武定侯府而言,是大恩。” 云皎月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打量着对方。 自打陆乾擅闯学士府后,学士府对陆乾十分戒备。 说是撞见宋琰,恰巧一并进来的? 这种鬼话,她才不信! 要不是借着宋琰来学士府,他能从正门未经通报就正儿八经进来? 陆乾身后的胡嘉扯了扯嘴角,“祁夫人,你别不是被我们侯爷感动过头了,怎的 一句话都不说?” 云皎月嗤笑,很扫兴地说了一句。 “是口头道谢吗?” 胡嘉一时咋舌,“……” 京都贵女,谁人若能得到他家主子一句大恩,大半都会感恩道德! 会想着放长线钓大鱼,芳心暗许后借机嫁入武定侯府! 怎么这个云皎月,竟然就开始索要正儿八经摸得着看得见的谢礼? 扶额,他们主子这是个什么眼光…… “不是口头道谢。” 陆乾慵懒靠坐在太师椅上,幽邃双眸似云雾遮掩十足的夜空,看不清苍穹颜色。 用仅有两人能听懂的话问道,“是一张去袁州的船票,祁夫人可需要?” 云皎月身子瞬间愣住,“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她想去袁州! 眸色顿时深沉,起身走向外头的长廊,“武定侯,还请你跟我出来。” 陆乾朝着宋琰耸了耸肩,唇畔漫着闲适笑意,“宋小侯爷,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你看病了。” 说完,跟着云皎月往外头走去。 胡嘉尴尬解释道,“宋小侯爷别见怪。” “等我们家侯爷和祁夫人说完要事,兴许就能轮到您看病。” 宋琰双眸恍惚起来,“武定侯何时和祁夫人关系这样要好了?” 胡嘉摊出双手,“说出来,可能宋小侯爷您不信。” 掰着手指头在数数。 “我家主子和祁夫人,算上这次也才只见了五次。” “我也正纳闷想不通呢……这怎么关系就这么好了!” 第279章 祁长瑾坠海了 长廊外,云皎月担忧隔墙有耳。 多走了些路,特地带人到府中的园林小池处。 池中睡莲无数,湖石点缀,几十条金鱼铆足劲晃着鲜艳鱼尾潜游。 湖石旁,云皎月站在废弃瓦片铺设成的汹涌波浪图案地砖上。 知道四下无人,开门见山,“你怎么知道我想去袁州?” “难道翟大牙行有你的人?” 除去这个原因,她想不到其他。 说完话,云皎月眼底带着一丝危险意味,狭长眼眸凝视着陆乾,迸射出明显难以忽视的恼意。 陆乾眉心微动,日光薄薄一层照在他身上。 淡笑不语,没说话。 想等云皎月自己平静下来。 云皎月生出一抹探究意味,“怪不得胡嘉敢嘲讽帝师府的暗探没用。” “原来,不是帝师府的暗探没用,而是你们武定侯府的暗探,太过无孔不入!” 陆乾眼角泛着潋滟光华,不加以掩饰自己的情绪。 笑出声音,缓缓道,“暗探,不过生存需要。” “武定侯府和帝师府的暗探,都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只是多和少。” 这女人收拢人心的速度很快。 她能用几个时辰就教得卫释听她话,还将人送到青州。 昨晚王银活着从翟大牙行出来。 暗探将消息告知他,他稍加思忖,就知道云皎月是收了人当眼线。 他这才将拱卫司 的探子召来,事无巨细听了近月来拱卫司发生的事情。 这才知道,祁长瑾去了袁州。 “宁顾行半月前收到自袁州而来的信件,姜世子派来的人,跑死了五六匹马,才将信件送到拱卫司。” “你可知,信件上写了什么?” 云皎月心揪起来,莫名生出不祥的预感。 不安情绪越来越浓烈,恍若置身潮汐翻涌拍打的岸边。 感觉有无尽的海水卷起她,无形强大的拉力,在扯着她往深海下坠。 咽了咽唾沫,呼吸沉沉,“写了什么?” “祁长瑾和我那位表弟敬之,两人坠海了,生死不明。” “什么?!” 云皎月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 心脏乱撞呼吸焦灼起来。 祁长瑾偷摸着去袁州,除去带的随行人员以外,她义父肯定会给他召集袁州亲信人马的信物! 如果是半个月前的书信,那个时候宁顾行还没有官复原职,他还没派人去袁州! 袁州拱卫司的人手,也不会听姜世子的调遣。 再加上姜世子出京人手肯定也不多,祁长瑾怎么可能会坠海?! 云皎月身体僵硬,大脑在紧急情况下开始发晕。 扶住身旁一棵瘦弱的树干。 树干因支撑着的力量,茂密细枝晃了晃。 陆乾皱了皱眉头,不慌不忙扶了一把,怕人手上再急没劲给摔了。 “袁州 离青州不远,据说祁大人是拿着陆大人给的信物,去袁州提刑按察司召集人手,因此暴露了行踪。” 云皎月狐疑问道,“难道我夫君坠海,和袁州提刑按察司有关?” 陆乾墨玉般的眸子直直注视着云皎月,扶着人的手稍加用力。 点了点头,“对。” 声音轻缓,尽可能地让人保持镇静。 “陆大人和各州提刑按察司关系都不错,但袁州提刑按察司出了内奸。” “我手底下的暗探来信,袁州按察副使,原先是青州人士。” “早在青州时,他就和姜王府朋比为奸。” 继续道,“他负责的青州段家灭门案出了问题,当时你在青州,可能听说过。” 云皎月身子像是不会动弹。 脑海中闪现当初一具一具盖了白布的尸体,被人从段家抬出的场景。 满是愕然…… 陆乾骨节分明的手隔着衣料,包裹人的手腕。 云皎月抽出手。 听到,“那案子段家尸身连带着仵作,都被大火烧了精光。” “后来,他就从青州被调往了袁州。” 陆乾把人从池边往里侧拉,提醒道,“你站稳。” 云皎月眼神一暗,袁州青州的海,海域可不小。 祁长瑾即使水性很好,也游不到岸。 只希望半个月前,早已结束禁渔期的渔民,能及时将祁长瑾和李敬之捞上来。 想 到这里,女人暗藏当下嗜血冷漠的情绪。 纤细手指紧紧握发出细微颤抖。 “你这副要为祁大人报仇雪恨的样子,是觉得他已经死在海上了?” 云皎月清秀的脸部线条紧绷,没好脾气瞪了眼陆乾。 郑声道: “我不觉得他会死,但我怕!” 眸光晶亮,恢复理智分析,“我夫君是半个月前坠的海。” “若他真死了,宁顾行不会收到姜世子的信件,更不会派人去援助姜世子。” “所以我夫君当时大概率还活着。” 眼神灰冷,“只不过若是无外援,他能活多久,我不确定。” 离袁州最近的外援,除去青州就是在沧州。 故而可靠的外援不是不能请到。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敌得过拱卫司的三百人。 云皎月眉头蹙了一下,“武定侯,你之前说要给我一张去袁州的船票,这是何意?” 陆乾深邃眸眼微眯,听见云皎月说,怕祁长瑾会死。 他周身的冰冷气场似有所无,不知道在揣摩些什么。 云皎月不悦,催促了一句,“武定侯?” 唤回人的思绪。 他长身玉立,腰间红丝绦被风吹得飘逸飞扬。 精致唇角无声勾动,顷刻间恢复俊逸笑颜。 “近日出京的船只,都受拱卫司严查。” “不过侯府的船,他们不敢查。我要去袁州祭祖,可带你一 程。” 云皎月不太相信,眨巴着眼睛。 “侯府的祖坟,是在袁州?” 陆乾低声轻笑两声,对云皎月的怀疑进行解释。 应声,“你放心,我不是为了帮你出京,故意编出的谎言。” “武定侯府是被册封的勋爵,我陆家祖宅是真的在袁州。” “老祖宗入土为安许久,我们这些后人也没想过要动土迁到京都,就决定往后,世代后人都葬在袁州。” 调动气氛,“说起来也是缘分,正巧我要回袁州,给父母兄长他们祭拜。” 云皎月看不太懂陆乾这个人。 祭拜父母兄长,这几个字哪怕仅仅是无关紧要的人听到。 都会觉得不忍听下去,甚至觉得对方可怜。 可陆乾却能风淡云清说出来,且以此来让她不要过分沉浸在祁长瑾可能的死亡中。 这时,陆乾忽而执拗问道,“所以云皎月……” 像是不要到个答案不罢休。 “你真的认为,京都女子被侮辱,是因衣裳穿太短薄的缘故?” 好听的声音涌现无形压力,裹挟着被骤然发问的云皎月。 云皎月声音清冽,“我从没有那样认为过!” 郑重其事道,“女子被非礼甚至是丧失清白,这件事情本身和女子的爱美之心无关,和衣裳的款式也无关。” “只和品行良莠不齐,心生歹念的男子有关。” 第280章 没有与虎谋皮的习惯 陆乾双手背过身去,颀长身影漆黑一团映在云皎月脚畔。 剑眉微挑,幽幽道,“可你之前还在感叹成衣铺该关。” “难道不该关吗?”云皎月冷不丁反问。 她纤瘦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带有一抹不容置疑。 高傲昂首。 灼灼视线紧盯陆乾,言语中都带着冰碴子,很较真。 “抛开大理寺暴增的案件不谈,我问你,这些日子,京都青楼是否生意更甚从前?” “在过去一月,国库因青楼的税收,充盈了多少?” “青楼女子的人数,是否有所上升?” “附近州县的良家女子,被父母亲人强逼着卖进青楼的失足现象,有无严重?” 一连串冰冷无比的话从胸腔中传出。 云皎月眸子泛着寒星光泽,仿若置身于深不见底的深渊。 坦荡冷静注视着对方。 成衣铺推动京都女子审美喜好风向,这种行为乍看没什么。 可落到专干捞偏门生意经营青楼的人眼里,这股美服的邪风,能帮助她们吸引更多的客人,赚更多的银钱! 她们会把握这次机会,买下更多的女子。 还会给成衣铺砸银子,让她们变着花样,做出更多出格、可促进生意的衣裳。 得亏古代没有比基尼,否则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奸商,做梦都能笑醒。 云皎月冷冷道,“我一向觉得,明面上能被人看到的,永远不会是最严重的事情。” “女子被非礼,歹徒好歹还能被绳之以法。” “可在青楼,只要老鸨将女子身契捏在手里,嫖客毁人清白,就不会有任何影响。” 陆乾漆如点墨的眼睛隐隐有些诧异,慢条斯理摩挲 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大齐国的青楼,分官营和私营。 官营青楼所得的银两,尽数都会上交充盈国库。 而私营青楼,税率非常高,几乎达到青楼经营收入的一半。 过去一月,青楼嫖客一掷千金。 京都及附近州县所有的青楼,上缴税款,竟然媲美整个江南地区去年一月的赋税收入。 崇明帝对这次青楼税收很满意,要不是他想借美服邪风之名打压姜王府,他不见得会出手整治。 然而崇明帝也不舍得整治太多。 起码青楼他没动,成衣铺倒是象征性地关了几家。 垂眸沉思,“我没想到你会想这么多。” 京都大多权贵之家,根本不会往深层去剖析事件。 他们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不太会放低身价,去和贫苦人家共情。 “武定侯,不是你没想到,而是你根本不关心这些问题。” 云皎月口吻极其平静,指出对方问题下的真实意图: “你问我女子被侮辱,是否和衣裳穿太短太薄有关。” “其实是希望我明白,女子被非礼一事,和灯节无关。” “这样我就不会埋怨你和宋小侯爷,以必会发生在无辜女子身上的非礼案为代价,非要举办灯节,去对付自己的政敌。” 陆乾缄默不语。 算是承认了。 云皎月双手垂在身侧,气得点头,“果然如此……” 她心里头烦躁,对京都人吃人的厌恶现状,上了个台阶。 抬脚往膳房方向走去,要去找宋琰给人手法复位。 等手法复位后,她会提出第三个要宋琰做的要求。 过了今天,她和宋琰治疗腿疾的交易就能了结,他们之 间可以不用再来往。 另外,宋琰若还感激她救下卫释,大可以将感激之情转移到帝师府上。 也算她这个做义女的,给陆崇尽孝。 蓝地龟背朵花绸对襟半臂里头,那身鹅黄色衫襦袖口随着快步要走的动作飘逸摇曳。 刚走两步,丝薄袖子就被陆乾牢牢拉住。 云皎月想从男人手里抽出衣袖,抽不出来。 再用蛮力,袖子会撕裂。 蹙眉,耐着性子道,“武定侯,你是还有什么事情?” 陆乾沉静自若,在温热暖光下,俊俏的容颜辨不清喜怒。 喊了一声云皎月的名字。 看人没反应,低沉道,“云皎月,你需要冷静。” 陆乾微突的喉结上下滚动,退了一步承认,“我和宋小侯爷硬要举办灯节,是不对。” 话锋一转,“可起码姜王被禁足了,西宁侯又闲职在家。” “姜王被禁足,宁顾行身为拱卫司指挥使,无诏不得出京。这对祁长瑾搜集姜王府罪证,是大好事。” “西宁侯闲职在家,他无法号召手底下的人替宋元清说话保命,对安远公主被殴打坠胎讨公道来说,也是好事。” “我认为,举办灯节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利大于弊。” 云皎月神情有刹那间的恍惚。 是啊,除去灯节被侮辱的女子,除去被卖到青楼里的女子。 灯节过后的现状,对于她们来说皆大欢喜。 咬着下唇没再说话,她努力克制自己汹涌翻滚的心情。 在进京都之前,她的一念之差,不会到影响很多人。 而这次成衣铺减料衣裳,引起的一系列后果,她始料未及。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想服 妖而起。 无形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追问道,“西宁侯是怎么闲职在家的?” 陆乾嗓音微微哑,“外界都在传言,西宁侯府是为了让百姓继续议论宋驸马会被处死,这才极力劝我举办灯节分散民众注意力。” 云皎月睫毛轻颤,很快明白了。 陆乾平静无澜继续道,“我顺水推舟向陛下表明忠心,一口咬定是西宁侯劝我办的灯节。” “这种言论,陛下不信。” “不过他很高兴,只斥责了我几句。连西宁侯辩驳的话都没听完,就收了他的实权,让他在侯府反省。” 云皎月扯了扯嘴角。 崇明帝能不高兴和买账吗? 灯节一事,收拾了心腹大患,连带着处死宋元清一事,都从劣势转变为优势。 西宁侯闲职在家,等宋琰能站起来,受到陛下重用的就是他。 陆乾似乎看出云皎月的心理压力,轻声道: “你无需将女子失去清白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我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她们明知环境如此,明知有无赖小人的存在,也不肯稍稍委屈自己的衣着打扮。” “爱美之心无错,可她们实在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只能被迫承担被人非礼的风险。” 开解道,“这世上,人心叵测,不如意的事情太多。要是没有防范心,就是自己的问题了。” 陆乾自幼就是侯府子嗣,他至尊至贵。 看到的,接触到的,都是不亚于战场厮杀的斗争。 也不管云皎月听不听得进去。 习惯性以上位者的视角道,“另外,女子失足沦落进青楼,这事情,非寻常人可以掌 控。” “不过陛下倒是挺乐见其成青楼税收。你要是真气恼,不妨努力些。” “等你能够站得高些,再高些……” 面容坚毅,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 沉声,“高到无人敢轻视,高到连陛下都不能左右。” “这样你看不惯的事情,都能以一己之力护下。” 云皎月拧着眉头,奇怪盯着对方。 她不是自命不凡的人,没想蜉蝣撼大树。 她既没有主角光环,又没有足够的本领对抗这个根本难以撼动封建王朝。 如果有一天她想拼了命地反抗,放弃偏安一隅度过余生的想法。 那一定是她疯了。 “听你这口吻,是想有朝一日壮大武定侯府势力,壮大到连陛下都难以左右的地步?” “武定侯,我看整个京都除了姜王府,你的狼子野心也不小。” 话音刚落,云皎月的心情已经平复不少。 她深深舒了口气。 除去面对帝师府还有祁长瑾以及三房的人以外,她在京都这阵子,过得还没在沙橘村快活。 额头上是在日光下站了许久,沁出来的细小汗珠。 直起背部,望着陆乾认真道,“我没有与虎谋皮的习惯,我也不爱争权夺势。” “我来京都,一开始只是为了给我义姐看病。” “所以……这次武定侯府去袁州的船,我就不上了。” “多谢你愿意搭我一程。” 陆乾松开攥着对方袖子的手,明白对方依旧在为灯节的事情而生气。 顿了顿,“那你不去袁州了吗?” 云皎月摆摆手,没回答陆乾的话。 她去不去袁州,都没必要和其他人透露。 总归,她自己会想办法。 第281章 不惯着奇葩要求 膳房处。 宋琰不紧不慢等着,烟景怕怠慢贵客,连着奉茶两次,美其名曰品茶给人打发时间。 云皎月进了膳房,招呼宋琰随行的家仆,将人推到学士府客房。 顺道打发了胡嘉,给人下逐客令。 “祁夫人这是和武定侯不欢而散了?” 宋琰语气听不出情绪,任着家仆平缓去推轮椅。 云皎月淡淡应声,本想问一句宋琰,他和陆乾究竟是何时结为盟友的。 还是没问。 “过会儿到客房,我要帮你进行手法复位髋关节。” 暗示道,“这个手法算是独门秘技,不便让外人观看。” 宋琰点了点头,很识趣回应,“我会让家仆在门外等候,如果没有你的许可,不会入内。” 云皎月双手置于胸前,指腹捏着自己的下巴。 在思索,到底要怎么给宋琰进行手法复位。 一般来说,患者得仰卧在手术台,由术者和助手互相配合,才能复位髋部关节。 但是如非必要,她不愿意带未丧失意识的人进空间。 更何况,还要带所谓的助手进空间。 “程二呢?” 云皎月侧过身去问烟景和霜商。 霜商回禀道,“管事去外头采购粮食去了,不在府上。” “不过方才李管事从青州回来了,夫人要是有事,或许可以吩咐他。” 烟景附和,“李管事从青州带回好多东西呢。” “我刚刚闻着,他走路都能带起一阵香味,应该是香品。” 云皎月敛下神情,本来她很期望李虎能从青州早日回来。 只 要带香品回来,她和荣宝斋就能开始博弈,商量双方签订合作契约分润的事情。 现在她心思不在生意上。 得先暂且搁置合作了。 “叫他过来。” 程二不在,李虎也不是不能当助手。 一刻钟的时间不到,众人到了客房。 西宁侯府的家仆,亲自推着轮椅,将宋琰带进客房。 云皎月命烟景霜商在门外守候。 自己进了房间,吩咐道,“出去前,将你家小侯爷扶到床上。” 分散病人的注意力,“宋小侯爷,在手法复位前,我会给你施针。” 编造道,“嗯……这个施针手法也属于独门秘技。” “我先知会你一声,过会儿我得用眼纱蒙上你的眼睛。” “总之,你可以放松些,不用紧张。” 宋琰不知道该和云皎月说什么。 原以为云皎月会就灯节一事,朝他发难责问。 结果女人居然闭口不提昨夜的事情。 他半晌失声,随口提道,“等手法复位后,我就能稍稍站起来了吗?” 说话间隙,宋琰被家仆小心翼翼扶到软榻上。 宽肩窄腰的身体背面,几乎全贴在榻上。 被褥和床单,都是新的。 晒了太阳,闻起来莫名让人心安。 云皎月拢了拢细眉,身为医生,开始给病人解惑。 “站起来得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按道理说,等手法复位后,你得先穿丁字鞋半个月。” 强调道,“这个丁字鞋,即使你是躺在床上睡觉,也不能脱下。” 丁字鞋能够和创面贴合,保 证患者脚尖持续朝着正上方。 能有效抵抗髋关节外旋肌群里。 这些医用知识,云皎月没和宋琰解释。 坐在床榻旁,拍了拍床沿,“你放宽心,你的身体会好。” 用对方能听得懂的话,让人安心: “复位半个月后,你的关节能开始活动,约莫一个月后,就能用双拐下地。” “只要你一直吃我开的药,不过半年,你双腿的肌力会逐渐恢复。” 说完这些话,云皎月有些发窘—— 想起一个实质性的问题。 古代哪来的丁字鞋!? 空间倒是有丁字鞋,就是款式不太像古代人用的。 在西宁侯府家仆离开客房前,喊住他。 跑到书桌前画鞋的款式,书写简易的制作方法。 将麻醉苏醒的时间也给算上,“手法复位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你可以先拿着图纸,去找鞋匠做几双你家小侯爷能穿的鞋。” “鞋子制作不麻烦,这个时间应当也够了。” 云皎月拿着图纸轻微晃了晃,加速墨迹风干的速度。 西宁侯府家仆凑到书桌旁,去看图案旁边那几竖算不得好看的字。 脸皱成一团,“祁夫人,你这鞋子的款式,有些奇怪。” “在鞋底根部钉上一根宽度一寸半,长度七寸的木条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木条下缘和鞋跟平齐?” 很直接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不是我多嘴找茬,只是我们小侯爷要是真穿上这样的鞋子。” “但凡被来看望的人家看到……肯定会在暗地里嘲讽。” 提出 要求,“为了顾及侯府颜面,祁夫人,您瞧您这还有没有其他的鞋子?要不然咱们还是换个得体些的鞋子。” 今日京都开始严查不符常人审美的服饰。 言语之中,就差把怀疑云皎月想害宋琰置于流言蜚语的意思写在脸上。 云皎月目光微微凝滞。 被陪诊这种胡搅蛮缠无礼的要求,惊诧愣住。 什么时候医用的东西,还要追求美观了? 这种要求,她闻所未闻! 而且丁字鞋,本就不是为了穿出去才使用的。 退一万步说,要是怕被人看到丁字鞋。 那宋琰一个不是躺床上就是坐轮椅上的病患,难道仆人就不能拿毯子遮遮? 窝火反问,“你家小侯爷残疾的时候,没少被京都众人嘲笑。” “都被嘲笑了两年,难不成还差这一个月?” 侯府家仆咋舌,完全没觉得自己提出的要求强人所难。 毕竟在西宁侯府,府医就会竭尽全力地满足一切医治时的额外要求。 “那是从前,今时不同往日,宋驸马都被关到牢里去了。” “我们西宁侯府,现在是以我们小侯爷为尊。” “我们西宁侯夫人说了。关于小侯爷,事无巨细都得谨慎。” 云皎月忍住将图纸揉成一团扔到屋子外头的冲动。 没有商量余地,强硬道,“丁字鞋必须得穿!” “学医本就不易,每一个大夫在治病救人前,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时间精力,为继承医术绞尽脑汁,才具备行医的资格。” “你们问诊陪诊居然还要挑三 拣四,提出无理取闹的就医要求!” “这是把大夫看成什么了?看成你们自家签了卖身契的奴仆?” 云皎月正襟危坐,不惯着对方奇葩的要求。 目光意有所指扫了圈客房。 提醒道,“这里不是西宁侯府,我也不是你们西宁侯府的府医。” “要想让我治病,就得听我的话!” 靠在太师椅上,递了个质问视线给宋琰。 宋琰平躺着,偏头不悦,看向多嘴的家仆。 这两年,他所受到的嘲讽太多。 多到早已不会将外人的看法放在心上。 为了能像正常人一样站着走路,穿一个月稀奇古怪的丁字鞋又何妨? 就是穿一辈子,只要能健全,他也愿意。 宋琰拧眉,冷沉着嗓音斥责,“母亲派你到我身边,是照顾我衣食起居。” “不是让你对祁夫人指手画脚。” 威压扑面而来,“还不快去找鞋匠制鞋?” 家仆被骂的脸色难堪,他多嘴提出要求,还不是因为这是非常时期? 他也是为了自家小侯爷好,没想到对方居然不领情。 不情不愿道: “是。” 眨眼的工夫,屋子里只剩下云皎月和宋琰两人。 云皎月算着李虎所住的外院,离客房脚程需要多久。 想着时间差不多了,有条不紊从袖子里拿出黑色眼纱。 顺道坐在书桌前,写手法复位后的注意事项。 譬如坐着和站着身体尽量不能前倾,不能弯腰捡东西,脚和脚趾不能向内和向外转动之类的内容。 写完后,李虎正好到了。 第282章 目光所及,打死不论 “夫人,您喊我?” 李虎一路奔波,刚简单擦拭身子换了件干净衣裳,就被人喊到客房。 进客房时,身上袍子皱巴巴的,俨然没来得及熨帖。 不过倒是和烟景说的一样,李虎身上一股子的香味。 云皎月揉了揉鼻尖,好奇问道,“你身上的香味怎么这么重?” “是梅花香?” 望向李虎,发觉对方腰间并没有佩戴任何香囊。 李虎听到梅花香,瞳孔明亮。 不大好意思挠头,憨笑道,“是梅花香。” “夫人,您上回不是给了陈家凝合花香配方里的二十五方吗?” “您那姑父陈富看我回了青州,除去交由我香料成品以外,还特地给了我一个玉香囊。” “他往玉香囊里放了梅花香,说是适合日常佩戴。” 李虎挺喜欢那种玉香囊,就是他的形象,不适合这种精致文雅的香囊。 就将玉香囊暗戳戳揣怀里,随身携带。 从怀里掏出白玉材质的玉香囊,玉身上还有栩栩如生的游鱼纹饰,看着精巧。 云皎月打量着香囊,脑子里灵光乍现。 蓦地想到该怎么壮大香料生意,形成产业链。 她可以用祁家的名义,在各地招揽手艺人进行合作。 和他们签订契约,要求只给她供货! 不管是香炉、香罐、香筒、香铲、香炭、香席、香囊等各类和香料有关的器具,她都要! 届时再挑手艺好的手艺人,亦或者直接重金聘请有名望的手艺人,签契约,进行针对名贵精致香具的限量开发。 鉴于青州不少香户都和她有合作关系,所以限量版香具不会在青州发行。 在保障合作伙伴利益的同时,还可以营造出限量的稀缺特点。 一定能抬高限量香具在各州县的售价! 最好再进行捆绑销售。 买下限量版香具的 客人,才有资格购买独家的某香料成品。 这样,一些财大气粗亦或者是银钱多到没处花、想争奇攀比的客人,就会砸银钱购买香具和香料。 要是她真能初步形成产业链,就能更好的和荣宝斋谈分润。 以荣宝斋作为踏板,进入京都商会。 一旦谈成分润,她会卖高家一个面子,答应自家的香品铺子不会开在京都。 保证两家就没有生意上的竞争关系。 要是谈不成也无妨。 有这套模式和本金,她足以在京都乃至各州县开设连锁的香品铺子,进行针对性的售卖。 到时候各地的商会都能进去,她的生意就能持续不断稳稳当当地做下去。 “夫人?夫人?” 李虎伸手在云皎月眼前晃了晃。 丝毫不知道走神的云皎月满脑子都是生意经。 以为对方喊他过来,是要他禀告青州的香料生意。 主动道,“青州如今满街都佩戴着和我们祁家有关的香品。” “我本来想将各家香户经营记下的账本,带过来一份给您看。可后来又想,分润是一季度才结一次。” “想想就作罢了。” 云皎月应声,将自己刚刚想做的产业链想法记在心里。 缓声道,“青州分润的事情不急。” 反正她要去袁州。 大可以自己去看看青州香品的经营状况,顺便抽检陈家有无好好生产香料。 看了眼已经在床上安静躺了好一会儿的宋琰,宋琰面色苍白而平静。 脸上没有不耐烦的情绪。 是在等她将手头上的事情先处理好。 “李虎,你先辅助我,一起帮宋小侯爷手法复位髋关节。” 如果她没记错,李虎当衙役前,家里营生是专卖跌打损伤药酒的小商贩。 像这种营生的,多半懂一些正骨手法。 就算不懂也无妨,像复 位髋关节这种手法并不难。 在按部就班的指导下,不出意外,应该能成功复位。 李虎瞠目结舌,半晌没开口说话。 等反应过来了,嘴也没合拢,“复、复位?” “不是我推脱。夫人,像这种关乎贵人性命的事情,我还是去外头给您找个大夫。” “还是让大夫来辅助。我是真不……” 李虎信得过自家主母的医术,可宋琰是西宁侯府的小侯爷! 他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 要是给人复位,复出个好歹怎么办?! 打退堂鼓,然而不行两个字还没说完整。 只听云皎月字正腔圆,斩钉截铁道: “你行!” 云皎月不是没想过找外头的大夫来配合复位。 只是她得给宋琰打麻醉。 假若打麻醉后,被外头的人看到宋琰神志不清陷入昏迷,她没法解释原因。 李虎咽了咽口水,满满一腔话全堵在喉咙口…… 短暂犹豫过后,还是打算硬着头皮上! 他们主母都不担心他给宋小侯爷复位复出人命,他怕什么?! 和云皎月在泽州待了几个月,他再清楚不过: 给云皎月做事,天塌了她都能顶! “宋小侯爷放心,我一定好好辅助我们夫人给您复位髋部!” 云皎月满意地松了口气。 走到房门边将门关上,再拿眼纱蒙住宋琰的眼睛。 确保宋琰看不见光亮后,“李虎,你先背过身。等我喊你了,你再转过来。” “是。” 说完话,云皎月卷起宋琰右手上的袖子,等皓白上肢露出,才停下动作。 从袖子里掏出注射器打麻醉。 在手臂静脉通路上注射。 很快,麻醉药完成了手臂到脑的循环。 半分钟不到,宋琰已经陷入无意识状态。 “可以了,转身吧。” 云皎月脱下长靴上床,将宋琰的袍子掀 起。 隔着裤身双手握住对方左侧的腘窝部位,使髋轻度屈曲和外展。 开始沿着股骨的纵轴,作持续地牵引。 李虎没见过这样架势的救人。 准确来说,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妇人对外男的躯体,这么亲近。 仿佛颠覆了医治救人的观点,担心道,“夫人,你这动作要是被外人看到,名声就毁了。” “不、不对啊,宋小侯爷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虎还以为宋琰是在强制让自己闭眼,以此来接受云皎月对他复位的姿势。 可望向床上的宋琰,发觉对方已经毫无知觉! 整个人都是一种松弛的状态,就跟睡过去了一样。 “夫人,宋小侯爷怎么一动不动?” “他没事吧?” 云皎月蹙眉,保持着牵引动作,“你先过来帮忙复位。” 编造谎言,“我给他施了一针,他没事,就是昏过去了。” “要是不施针,人在清醒的状态,没办法做到放松,也就很难配合手法复位。” 李虎没多想,连着应声。 他弯腰站在床边,双手无处安放。 听云皎月说道,“你把双手放到宋小侯爷左腿的三分之一上,按住左腿内侧面和左腹股沟处。” “等按住了,你再往外施加压力。” 李虎努力地想按照云皎月说的话做,但是脑袋却难以控制地一片空白。 他悬在半空的手僵硬。 不断深呼吸,给自己加油打气,试图用言语加深自己对词汇的印象。 生怕自己按错地方。 “内侧面内侧面。” 双手接触到内侧面时,突然一顿,“腹股沟在哪?” “在下腹部两侧的三角形区域。不着急,你慢慢找。” 云皎月深吸着气,镇定自若和人沟通。 李虎先摸了摸自己下腹部左边的三角形区域,等找到地方了。 就紧 接去按宋琰的左腹股沟。 云皎月眉心舒展,要是不出意外,再做完几个动作。 手法复位就能完成。 她必须得小心些,否则一旦太过暴力,就会引起股骨头骨折。 “李虎,你维持住施加压力这个动作。” 云皎月屏住呼吸,吩咐道,“一定要记住,不能动!” 李虎不敢发出声音,用力点头。 寻思着这次跟着云皎月也算是长见识了。 以后等老了在学士府退下来,说不定还能回家开个跌打损伤的店铺玩玩,就当子承父业。 云皎月在牵引动作下,做内收和内旋的动作。 正要内旋时! 客房外发出噼里啪啦的撞击声。 有长剑拔出剑鞘,割裂空气很刺耳。 学士府的家仆不知何时,从各个院子蜂拥而来,堵住月洞门。 不让来者继续进入。 烟景和霜商冲上去,严厉斥责,“住手!” “姜王妃这里是学士府,我们夫人是帝师的义女!” “没有拜帖闯入本就无礼,你带着这么多人动刀剑,这是想血洗学士府?” 烟景隔着人群远远对着姜王妃说话。 她不认识姜王妃,但是她见过来学士府赴宴的姜世子妃。 姜世子妃正蓬头垢面被人压着,脸上满满巴掌印,被打得狼狈难堪。 而姜王妃一身绞经有孔的精致丝绸单罗衣,高贵睨着学士府众人。 有王府侍卫抱拳问话,“王妃,接下来咱们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通通给我打!” 姜王妃盛气凌人,冷冷怒斥,“我呸,什么阿猫阿狗下贱的人,竟然敢给王府泼脏水!” “云皎月挑唆世子妃穿花里胡哨的衣裳,还害王爷被禁足在王府!” “今日,本王妃势必要替姜王府讨个公道!” “来人,目光所及之处,打死不论,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第283章 这口恶气,必须出 “目光所及之处,打死不论,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刺耳声音穿过槛窗上的油纸,从几丈远的地方传入。 云皎月眉眼间杀气凛冽,被不速之客恼得双手差点下意识一紧。 高出软肉的指甲隔着衣料浅浅擦过宋琰的大腿, 她控制自己恼怒的情绪,企图继续完成复位动作。 李虎却被外头的动静,吓得不小心重力拧了宋琰的左侧大腿。 “夫人,这可怎么办?” “姜王府是武将世家,府中侍卫都会武功。而我们学士府是文臣之家!” “我和程二虽然在聂大人手下学了点功夫,但是一大家子的人,根本对抗不了他们!” 焦躁不安的嗓音一连串表达自己的担忧。 说完话,才发觉自己不小心闯了大祸! 李虎的双手,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宋琰大腿的内侧面和腹股沟! 他不可置信盯着自己的手。 “夫人,我、我不是故意的。” 云皎月:“……” 云皎月没搭话,快速去检查宋琰的关节囊有没有卡压。 她确定自己刚刚没有看错。 李虎在情急之下,拧了宋琰的大腿,且力气还不小。 但还是想仔细检查,期望还有手法复位的可能性。 检查结果很糟糕。 关节囊,卡压了。 复位过程中出现的暴力,想当然导致了股骨头骨折! 现在手法复位髋关节已然失 败。 要尽快安排手术,采用切开复位内固定术,继续推进复位成功! 云皎月沉下脸,结束手法复位的动作。 小心将宋琰的腿部平放。 没有去责怪李虎。 这件事情本身不是李虎的错,是突如其来的姜王妃还有那群侍卫,才让李虎陷入恐慌。 想到最多一刻钟的时间宋琰就会醒。 云皎月眸中厉色一闪,利落从床上起身,走向客房房门。 诚然手术很重要,可现在她根本不可能只顾着做手术,就放任姜王妃在学士府大开杀戒! 只能先逼退姜王妃,再抓紧时间,带宋琰进空间手术台麻醉开刀! 开门声咿呀快速响起。 云皎月隔着人群对上姜王妃满是轻视与戾气的目光。 侧身对着里头的李虎镇定说话,“去大门的路走不通,你现在立刻往后门走。” “去帝师府、西宁侯府搬救兵。要是救兵来不及搬,直接去言官府上,让他们进宫告状!” 李虎来不及思考,“我这就去找人!” 边说话边徒手翻窗,往后门方向赶去,省掉一段路程。 吩咐完李虎,云皎月快步往家仆所在的方向走去。 学士府是文臣府邸,论功夫,对上姜王府根本没有胜算。 尽管家仆们手上没有杀伤性的武器,只有木棍之类能吓唬人的工具。 但看到云皎月来了,顿时稳住心神。 觉得有了主心 骨。 他们自动往两侧散去,让出宽敞的道路。 等云皎月和姜王妃面对面站着,才继续拢回一处。 “姜王妃,不是什么人都能在我学士府动刀剑!” “你想在我的地盘上见血,就不怕自己先没命出府?” 云皎月冷厉刺骨的声音响彻人群。 从其中一个家仆手中拿过木棍,右手紧握着棍子,指节发出细微不满的声响。 两帮人手判若水火,战况一触即发。 姜王妃神情傲慢,仿若现在踩在学士府的地界上,都是在自降身份。 她双眸微眯,饱满圆润的脸部肌肉抽搐了几下。 “就凭你们学士府这些半路出家的护卫,能敌得过我姜王府的侍卫?” 狂妄抬首,羞辱道,“云皎月,我能理解你这个商户之女一朝得势,就急不可耐妄图玩弄权势,去享受人上人带来的快感。”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给我们姜王府使阴毒手段!” “我们姜王府的根基,不是你躲在背后主导衣冠邪风,给我们冠上服妖罪名就能摧毁!” 从胸腔中迸出冷硬话语,提起陆崇。 那张泡在富贵权势里的贵气容颜,不由生出几分戏谑: “你那个义父,自视清高多年。” “要是他知道自己的义女,躲在背后主导衣冠邪风,害京都那么多女子沦落风尘、受辱自尽。” “不知道他会不会羞愧地自 裁谢罪!” 云皎月乌黑眼眸闪过一抹冷光。 从一开始,她就没准备让陆崇知道她策划服妖的事情。 要是姜王妃准备多嘴…… 她不介意在学士府名正言顺要了她的命! “姜王妃,你自己秉性凶狠恶毒,就说我急不可耐玩弄权势。甚至以京都无辜女子清白性命为代价,去享受人上人的快感?” 姜王妃黛色的远山眉微挑,“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云皎月眼神微沉,言辞厉色,“正如你所说,我是一朝得势的商户之女。” “士农工商,商为最末等。”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是底层民众出身,所以我比你们更知道人命至重,难生易杀。” “我绝不会为了享受人上人的快感,就去玩弄权势,特地为难无辜之人。” 云皎月尽可能拖延时间。 以她的身手,自保不成问题,但是无法护住学士府那么多人。 要是贸然让家仆为了保命赶紧跑路。 怕人会慌了神乱逃,反倒让姜王府侍卫杀得更加轻易。 清冷双眸凝聚出浑浊浓厚的杀意,准备好最坏的结果。 剜了对方一眼,幽幽道,“你们姜王府罪孽深重,远的不说,就说一月前百药村收药之事。” “你们命人包揽村子里的药材,害得京都药铺药材短缺。” “如此视人命于草芥的事情,民众不知道,难道京 都各家权贵还不知道?” 言辞之间威严不容置疑,“多行不义必自毙。” “京都之内,凡是忠义之家,早就看你们姜王府不顺眼了!” 将事情推了个一干二净: “因此你们姜王府被陛下责问,不见得和我学士府有关。” “你!” 姜王妃胸膛气得上下起伏。 声音凛冽如寒风,艰难从狭小牙齿缝里挤出。 气急了,点点头叱骂,“好一副强词夺理的做派!” “可我家儿媳说了,美服邪风是自你们学士府而起!” “京都之中,是你先在府里不敬形制,还一副愁眉啼妆的妖异之象。” 质问,“对此,你有什么好说的?” 眼里凝聚出一丝怨毒,“你要是再嘴硬不认过错!” “我敢保证!即使是陆崇亲自来了,你们学士府也别想有一个活口!” 姜王妃在京都几十年,不知道玩过多少次请君入瓮的伎俩。 心知肚明,要不是云皎月诱导甄拾棠,她不见得会去钻研前朝衣裳。 更不见得会阴差阳错,引得京都女子追捧美服,效仿奇异妆容! 想到被禁足在府中不得外出的夫君…… 这口恶气,姜王府必须得出! 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她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服妖罪名和姜王府无关! 一切都是云皎月在策划操纵! 要让陛下尽快解了禁足,还姜王府往日的显贵尊荣! 第284章 我就要你的命 提及姜世子妃,云皎月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在对方身上。 她半张脸都被打肿,眼圈处还有拳头抡下后堆积的淤血。 因一路拖曳,裙摆不仅沾染上灰蒙蒙的污渍,还有些磨损。 姜世子妃看着狼狈弱势。 但是抬头去看云皎月时,那双前额碎发下遮掩住的眼睛,却晶亮有神。 云皎月皱了皱眉。 转而冷冰冰对着姜王妃不满道,“我无话可说。” 姜王妃神情一怔,会错意了。 视线蜻蜓低飞般掠过水面,再次抬眸时,眼神被轻蔑占据。 定睛冷笑,“那你是承认自己的罪责了?” “肯承认,还算识相。” 语调倨傲扬起,“既然如此,现在你就随我进宫。” “只要你在陛下面前,能一五一十说出你策划衣冠邪风的事。” “我就大发慈悲,放过你身后的这些下人!” 云皎月??髻上罩着的皂色纱,被温热日光照得发烫。 捋了捋额前垂下的几缕碎发到耳侧。 奇怪望了眼对方,“姜王妃你搞错了。” “我说我无话可说,是我根本不觉得自己有罪。” 强调道,“我入京以来,不爱交际。” “一月都不见得去见几回妇人贵女,我能策划什么?” “就算我策划了,别人能听我的吗?” 云皎月巧舌如簧,傲慢抬起头。 即使两府间的武力值差距很大,她也绝不输阵势。 扯了扯嘴角,“还有,你说是我先在府里不敬形制,你有什么证据?” 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玩味道,“我 有自知之明。” “我知道学士府上下,和你们姜王府的侍卫对上,没什么胜算。” 唇角勾起一抹胁迫笑容。 病态伸出手,伸展出细长的手指,慢悠悠故意握拳。 好看的眼眸凌厉幽深,厉色涨潮般涌上眼帘! 施压,“姜王妃,我云皎月会些武功,你若真敢要我府上这些人的命……” “我就要你的命!” “我说到做到!有胆子,你就让这些侍卫动手!” 云皎月算了算时间,学士府离帝师府不远。 李虎去叫人,应该差不多叫到了。 不用再继续忍着姜王府这些仗势欺人之辈! 姜王妃冷下脸。 平滑的眉头深深皱出三道平行的皱纹,耐心濒临边缘。 今早,她家夫君下朝后气势汹汹回府。 一套逼问,才知道是府里甄拾棠这个扫把星惹下的祸端。 她本就看这个儿媳妇不满意。 要不是牢狱里的甄广泉留了个心眼,将两府间往来的账本,还有贪来的白银狡兔三窟,留下两成给甄拾棠。 她根本不会让她进姜王府的门! 前阵子,她好不容易对甄拾棠有所改观。 一来她笼络住了自家儿子的心,没有玩男弄女败坏身体。 二来京都贵妇逐渐邀她赴宴,她也能担起为王府交际的责任。 可谁知道?! 一觉醒来,崇明帝竟然将怠慢衣冠的风气源头,推到了姜王府身上! 这口气,她怎么忍得了! 姜王妃气急败坏,“月余前,你给我家儿媳看了幅美人画!” “那美人画,就是 你别有用心,挑唆她钻研服饰妆容的证据!” “你敢说画上你所穿的衣裳、所画的妆容,不是大不敬的妖异之象?” 没有放弃让云皎月自己承认罪责的想法。 省得她动武。 等话说完,她突然愣住了。 如果甄拾棠看到美人画是偶然,那说明云皎月是真把自家夫君画的画,当做珍宝一样收藏。 可看画不是偶然,是设计! 那画?还能完好无损地待在学士府藏品室? 怕是早就毁了! 云皎月愉悦视线对上对方锋利如刀的寒眸。 扯出笑容幽幽道,“姜王妃,没有证据,就是诽谤!” “另外,我提醒你一句,认定姜王府是衣冠邪风起因的,是我们大齐的陛下!” “准确来说,你们姜王府这黑锅,是不背也得背!” 君王对臣子要是生出不善之心,堪比开弓之箭。 矢无虚发,必有伤亡! 姜王妃眼神森冷,犹如阴暗地狱里爬出的厉鬼。 被激怒叱喝,“你这贱人心肠真毒!” “你义父陆崇,他为官这么多年!可从没在背地里干过这种阴毒事情!” 云皎月耳膜被吼得震动,几乎要耳鸣。 平静注视对方盛怒下的发泄。 一字一句讥嘲,“恶人自有恶人磨。” “对付你们王府,难道还要讲究温良恭俭让?我可没这么讲道理。” 云皎月挑衅时,姜王妃终于克制不住汹涌的脾气! 她双拳紧握,愤怒到胸口呼吸不畅。 抬起手臂,掌心猛然间抽向甄拾棠脸庞! 水葱色指甲狠 狠刮过对方发肿的脸。 吃痛的声音,即使姜世子妃咬牙忍住,可还是发出些许声响。 姜王妃狭眸满是恼意,不悦这个废物儿媳身为姜王府世子妃,竟然轻信于人。 不仅三言两语就被挑唆去钻研妖异服饰。 还一点没意识到,云皎月从一开始就是想给姜王府制造罪名! 就这样的儿媳,还不如当初的方婉! 云皎月看到姜世子妃发肿的侧脸添出几道浅浅的指甲血痕。 皱着眉头。 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搞清楚姜世子妃的心态。 一个正常人得知自己被设计,少说要憎恶设局之人。 可姜世子妃眼神坦荡,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 这不符合常理。 考虑到麻醉药失效的时间,她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当务之急,是要在宋琰醒之前,让姜王府这群人赶紧滚蛋! “姜王妃,你今天擅闯学士府,还动了刀剑。” “我虽然不高兴,但是这次我不想和你计较。” “只不过你要是再不走,等帝师府和西宁侯府的人到了,就走不了了!” 云皎月脑子里突然冒出柔能制刚,弱能制强八个字。 心情逐渐平稳。 在外人看来,她一个闭门不出的新晋官员之妇。 前有拱卫司带刀闯入府邸,现在又有姜王妃上门挑事,任谁看了不说一句妥妥的受害者? 软硬皆施,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架势: “我数三声,要是你们不走!” “别说帝师府和西宁侯府,还有那些言官会上朝堂告你的状!” “就 说我……我也会再用些阴毒的法子,给姜王府使绊子。” 姜王妃愕然盯着云皎月,前额被刺激得紧绷发痛。 这些年她们收拾的几乎都是直来直去的官员。 从来没有人像云皎月一样,愿意自降格调,用阴毒手段给她们使绊子。 瞳孔地震,质问,“你想干什么?!” “姜王妃别着急,我也干不了什么。” “我呢,和京都大多官员夫人一样,喜欢闲暇之余经营一点生意。” 云皎月懒散笑出声,“要是姜王妃你执意不走……” “我就散散财,送些口脂乌膏、紫红色颜料给远在青州的女子们。” “大齐上下,以京都审美为美,地方成衣铺即使不敢生产奇装,可胭脂铺可还开着,还能生产。” 月余的工夫,京都妆容早已被那些行商传到底下州县。 崇明帝只严抓衣裳,还没来得及将手伸到妆容上。 她可以利用政策推行的时间差! 让近日在京都盛行的,宛如脸上被划了血痕的血晕妆! 双唇涂抹成乌黑色泥土,用赭色粉底涂脸的时世妆! 还有她交给姜世子妃的啼眉妆! 让这些非华风,有乱世之象的奇异妆容,在青州更火一把! 到时候,官府严抓非礼的地痞流氓。 她送胭脂水粉,不仅不会有碍治安,还能收获客人对祁家产业的好感。 而崇明帝…… 他巴不得姜王府早日倒台,好将王府里头干净的、不干净的银钱全都充公! 所以,他一定会趁机加上一等姜王府的罪责! 第285章 和帝师府联姻 声声要挟不紧不慢传进姜王妃耳膜。 她眼神阴鸷,胸腔火焰灼伤咽喉一般,嗓子久久发不出字音。 好一会儿捂住自己胸口。 怒指云皎月,“住口!你这个下作东西,竟敢要挟我!” “你以为,难道我会怕你口中所说的散财送胭脂送水粉?” 云皎月澄澈双眸微微一眨,好整以暇盯着对方。 看人恼羞成怒,她心情愈发快意。 笑了笑,“姜王府有丹书铁券,姜王妃自然不怕。” 大齐国京都之中,一王四侯皆有丹书铁券。 这些丹书铁券,都是开国皇帝颁授给有功重臣的恩典。 能让功臣世代享受到优渥待遇,甚至可以免罪。 云皎月冷不丁出声,“不过……” “姜王妃当真想将能免死的丹书铁券,用在学士府?” “用完了,可就没有了。” 姜王妃脸色一白,云皎月这是在咒她呢?! 姜王府何须用上丹书铁券! 她们王府有数不尽的钱财,连粮草兵器都买得七七八八,只待各家商户制作完毕,再验收。 换句话说,一旦造反,优势尽在姜王府! 这种传了百年的铁券,随着王府势力的壮大,早已失去免罪的意义。 正当这么想着,云皎月嗓音掷地有声逼退: “姜王妃,你别穿袜不知脚下暖,满朝臣子和天下书生对有铁券的人家,敬重非常。” “你可以一意孤行,用长枪利剑血洗学士府!” “只要你不 后悔因一时之气屠杀官员全府,而被天下人唾骂!” 云皎月的声音铿锵有力,姜王妃终于拧了拧眉头。 满脑子都是血洗事小,唾骂事大。 担忧起,今日控制不住脾气的血腥,恐会成为她坐上国母之位的绊脚石。 被云皎月间接提醒要害后,凶恶剜了一眼对方! 深知帝师府若来援助,应该已经快到学士府。 眼神满是压迫感,艰难从嘴里吐出一字: “撤!” 云皎月瞳孔锋芒渐渐隐去,松了口气。 姜王妃怒气冲冲转身,眼角余光扫了眼姜世子妃。 像是想起了什么。 使了个眼色,姜王府侍卫会意,竟生生用力推了一把姜世子妃。 后者身子瘦削,双手扑在地上,柔嫩掌心破皮渗出浅浅的血痕。 她狼狈之下,珠钗散落。 云皎月面部轮廓紧绷,攒眉,“姜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王妃狠戾发笑,“云皎月,你挑唆我家儿媳,害她成为衣冠邪风的众矢之的!” “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你不是和她交好?” “那我就让天下人好好揣测,你和此次衣冠邪风究竟有无关联!” “我倒要看看,流言一出,千人所指!你云皎月究竟能不能躲在背后干干净净!” 说完,迈开腿气派领着众人往学士府外走。 云皎月心里愤慨,现在姜世子妃落在她手里,就成了烫手的山芋。 沉住气,“烟景霜商,扶世子妃起来。” “你们小心照看着她,别让她在我们府里出任何事情。” 对着家仆们道,“剩下的人,等帝师府和西宁侯府的人来了,再一五一十将事情告知。” “他们若想去找姜王府算账,就由他们去。” “但是得让他们留一些会武的人在学士府守着,起码……在宋小侯爷出这扇门前,得守着!” 云皎月转身回客房,脚步沉稳中略显急促。 准备做切开复位内固定的手术。 霜商想的周全,在云皎月关门前急切问: “夫人,那要是西宁侯的人,想进客房查看宋小侯爷伤势怎么办?” 云皎月关门的手一顿,“那就告诉他们,我在给宋小侯爷针灸。” “针灸需全神贯注,若是我穴位扎偏了,小侯爷会有生命危险,是以谁也不许进。” 霜商愣了愣,想建议自家主母最好带个家仆进客房。 否认会落人话柄。 话没说出口,咿呀一声再次响起,客房大门已经紧闭。 云皎月顺手插销锁门。 有些意识,想等自己偷偷去袁州后,让聂韬趁时间挑些资质好的家仆去操练。 总不能以后府邸出现危险,他们全然没有一点自保的力量。 床榻上,宋琰还未神志清醒。 只是睫毛微动,应该是麻药效果减弱,听见了刚刚外头的吵闹声。 云皎月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花费多余的时间。 很快用意念将人带入空间。 股骨头骨折,切开复位后 的内固定术方法有很多。 譬如用带缝匠肌蒂的髂骨块植骨,以此促进骨折愈合。 又或者是用旋股外血管升支的髂骨块植骨之类。 在脑子里思索几秒,决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将对方以仰卧的姿势躺在手术台。 给人进行二次静脉麻醉。 没敢用量太多,怕会导致对方呼吸抑制甚至心跳停止。 深吸着气息,脱下对方的裤子,在会阴部,将对抗牵引的桩用软垫包好。 抬起宋琰的大腿,呈九十度放置好。 有充分的心理准备:要加快手术的速度。 在髋术区消毒、铺巾、切口位置垂直贴上无菌透明膜。 忙中有序切开外侧切口,清除骨折端已硬化的组织。 植入空心拉力螺钉,用大转子打入螺钉固定…… 一个时辰后。 云皎月做完手术,坐在凳子上休息。 抽空去听外头有无异常的动静。 此前她一直全神贯注没有被任何人打搅,以至于无法确定客房后来有无其他人闯入。 “一个时辰过去了,客房里头硬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就算是扎针,这么长的时间,身体怕是都已扎了个遍!” “还是说,我家琰儿早已在你们学士府出了事情,你们只是在拖延时间,不让我们看到?” 西宁侯夫人以恶意揣度。 屋外的林芙蕖奉上一盏热茶,云皎月不在人前,她身为她的义姐,就有责任护好学士府。 温和出声,“ 西宁侯夫人少安毋躁,我家妹妹的医术,我最有数。” “不怕夫人你笑话,在进京都之前,我得了重病,外头的大夫都说我活不过三年。” 话落,西宁侯夫人挑了挑眉,诧异盯着林芙蕖。 她只知道帝师府的女儿身上带着病,却没听说她只有三年好活。 林芙蕖声音淡淡,一副知书达理模样。 端庄对着西宁侯夫人道,“后来我遇见了皎月,她给我开药调养。” “我身子骨好了不少,父亲为我另外寻医诊脉,说我若按皎月的方子养病,能有二三十年可活呢。” 二三十年…… 西宁侯夫人略带考量和怜悯地扫了眼林芙蕖。 林芙蕖如今二十岁不到,就算再过二三十年,死时也才四五十岁。 那种年纪若是死了,对她们这种富贵权势之家来说,岁数仍有些早。 算是无福之人。 除非以后娶她的人家续弦,否则这样的女子,不堪娶进门。 看来,和帝师府联姻的事情,得再想想。 狐疑问道,“祁夫人的医术,当真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林芙蕖没将话说太满,担心以后有人会捧杀。 递了递茶盏,微笑示意。 直到对方接过茶盏,才说,“皎月是人,医术纵然精湛,但也不能说是出神入化。” “不过,既然皎月肯给小侯爷治病,那就证明,病她能治。” 不卑不亢劝道,“还希望夫人能再给她一些时间。” 第286章 结束夫妻关系 云皎月静静听着外头的声音,确定林芙蕖将西宁侯夫人稳住后。 放心在空间里继续待着。 良久,麻药的作用逐渐退去,宋琰醒了。 手术台上,他睁开眼睛却看不清楚周遭环境,眼睛依旧被蒙着一层眼纱。 空气中弥漫着无处不在的消毒水气息。 他不知道是何种气味。 只觉得鼻腔内闻到的气味刺鼻。 手指微微动了动,嘶哑的声音试探性响起,“祁夫人?” “你还在吗?” 云皎月听见声音,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从凳子上站起来。 没继续休息。 轻浅应道,“我在的。” 宋琰呼吸沉沉,听到声音后,没有立即再说话。 蒙蔽双眼时,他身体的其他感官敏锐起来。 听见云皎月往他所在的地方走了几步,隔着薄薄眼纱,他隐约能看见室内有光。 而云皎月正背对着白炽光,俯身看着他。 视线里模糊的人影闪过,宋琰启唇,“祁夫人,手法复位顺利吗?” 云皎月伸手给他诊脉。 避重就轻道,“从结果上看,算是顺利。” 没过多提过程,照例进行医嘱,“手法复位前,我曾预估你拄拐下地的时间。” “现在时间有变,大约一个半月后,你才能扶着 双拐下地。” “另外我之前在书房给你写了一些复位后,生活上所需要注意的细节。” “等你离开学士府,我会将纸张交给你。” 今天在学士府发生的事情太多,云皎月静下心,想严谨些,去思考有无漏掉的医嘱。 半晌,手术室寂静无声。 她抬手有节奏地,不断轻轻去扣自己的额头。 边想边说,“还有,接下来的三个时辰内,你得去枕平卧,膝下垫软枕。” “三个时辰后,你才能离开学士府。” “另外,等你恢复腿部知觉后,可以开始进行脚趾、踝关节的活动。” “卧床休息的时候,股四头肌收缩的动作也可以提上日程。” 为了避免她说一大堆,对方还没搞清楚股四头肌是哪里。 特地指了指,“股四头肌,就是在你大腿前侧这个位置。” 宋琰一一记下云皎月说的话。 只要复位顺利,拄拐下地的时间就算迟半个月,也无妨。 “祁夫人,多……” 低沉嗓音没说完话。 宋琰的眉心顿时微蹙,垂下的手拂过大腿前侧,下意识放置腹前,居然发现手心底下隔着衣料的裤子…… 绳结系法变了? 他打的绳结是平结,而他此刻手心下的绳结,像是 蝴蝶结! 宋琰如鲠在喉,陡然间声音卡顿。 抿了抿唇,继续说还没说完整的话。 这次很顺利地落下两字,“多谢。” 云皎月注意到对方尴尬的情绪变化。 本来想略过姜王妃闯入学士府这件事情,让侯府的人自己转述。 可这会儿,对着这种男女之防甚是在意的古人。 不解释又担忧对方有心理负担。 找了个半真半假,不怕人查的理由,“宋小侯爷可还记得我府上的管事李虎?” “李虎家有从医经验,他手虽然生,但是亲眼看过的从医例子有许多。” “一个时辰前,姜王妃闯入学士府,打断了手法复位,所以复位出了些问题。” 编造道,“李虎用了他家里只传后人的医术,在你腿上划了一刀。” 不紧不慢陈述的口吻,企图加深对方的信赖。 诚笃,“只是具体的法子我也不知。” “好在治腿的法子殊途同归,复位成功了。” 言外之意,就是当时她不在场,并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宋琰沉吟片刻,唇角微不可察抽搐几下。 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口干舌燥咽了口唾沫,连带着喉结都上下滚动。 手心有些发烫,“祁夫人,既然复位成功了 ,那我能把眼纱拿下了吗?” “现在还不行。” 云皎月倏地出声,制止住对方即将要去扯眼纱的动作。 她拢眉,暗想不能那么快将宋琰送出空间。 一旦送出,西宁侯夫人听见客房里的动静,必定会进屋子。 可她还得趁着时间,把她要做的事情做完。 义正词严,“你答应过我,会完成我提出的三个要求。” “李虎是我府中的人,他救下你,也算我完成了治疗腿疾的诺言。” 宋琰扯眼纱的右手顿住。 颔首示意,认可道,“自然。” “宋小侯爷,只要你能不糟蹋身体,按照我之前给你的方子调养。” “你的双腿就不会有大碍。” “因此,我希望你能践行承诺,做完最后一个要求。” 宋琰声线清晰恰似积雪融化,现出皑皑白雪下冒出的青绿草尖。 微启薄唇,“是什么要求?” 云皎月眸色晦暗,和祁长瑾几乎日夜相处的这几月,她早已习惯男人的存在。 心脏位置泛起还能控制的酸楚。 用天生的理智碾碎早该击溃风化成微末风尘的不舍,凉薄渐渐融入全身血液。 祁长瑾不在京都,这是她想结束这段夫妻关系,最好的准备时期。 云皎月双眸冰 冷凝结,清冽的声音根本不带情感。 眉眼间只余坚定,“等我夫君回来,请宋小侯爷……务必逼迫他和我和离。” 宋琰眼底是遮掩不住的讶然,“和离?” “对。” 脸上神情纠结起来,“以何种方式逼迫和离?” 云皎月揉了揉眉心,“只要不伤害他的身体,不算计他,无论方式。” 宋琰沉思良久,始终拿不准云皎月的心思,“祁夫人,冒昧问一句,你为何会突然想和离?”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云皎月双手搭在手术台边缘,目光扫向宋琰。 纠正道,“宋小侯爷,女子想和离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你不必用这种哀惋亦或者是可怜的口吻来关心我,哪怕是好意,我也不需要。” 替祁长瑾解释,“我夫君是个很好的男子,待我也特别好。” “他才智过人,为了祁家,他有力争上游之心。只是我有我的志向,我想治病救人,我想经商做生意。” “我不愿意将我余生的几十年全耗在京都,只为了追求所谓的权势地位,就无休无止地和人斗智斗勇。” 敛下神色,字字清晰强调道,“人各有志,总之……” “和离是我的问题,和他无关。” 第287章 让自己成为权势 宋琰攒眉,听出云皎月话语中的埋怨。 所谓无休无止地和人斗智斗勇,指的不就是他们这些深陷权势沉浮的勋爵之家? 有话要说,辩解道,“祁夫人,我有几句话想说。” “我理解你想独善其身,过安稳日子的想法。我也愿意帮助你,逼迫你们夫妻和离。” “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你这种行为本质上是逃避。” 云皎月眉目不起波澜,和离开京都过安稳日子比起来。 逃避两个字虽然不好听,但是担一担又何妨。 宋琰平躺着,声音低沉缓缓。 “财能使人贪,色能使人嗜,名能使人矜,势能使人倚。 ” 叹了一口气,“在我来看,追求权势和祁夫人你想追求财富做生意,并没什么区别。” 钱财,能引发人的贪欲。 而权势,则会让人生出倚仗的心思。 “你想出京,我不信你没有仗着自己背后有帝师府倚仗的原因。” “靠人不如靠己,帝师府不见得能顺风顺水一辈子。” “所以远离权力中心,在底下州县,也不一定就能过上一帆风顺的日子。” 宋琰双手放在平坦的腹部前,隔着黑色眼纱去看朦胧模糊的身影。 突然问道,“祁夫人,为什么不试试,让自己成为权势呢?” “这样,不用倚 仗别人不说,自己还能过上想过的日子。” 云皎月脸上含笑,定睛注视着宋琰,尽管对方看不清她。 半晌的静默让宋琰觉得有些不安。 下一瞬,云皎月双手摁着手术台一侧。 没有丝毫混沌的双眸沉静似海,带着一抹玩味。 俯身,微启薄唇严肃道,“宋小侯爷,你该庆幸我目前没有想要成为权势本身的心思。” “否则……” 冷语冰人的嗓音停顿片刻。 威胁声霎时萦绕耳畔,“早在你和武定侯合谋害安远公主坠胎时,我就会揭发你们!” 宋琰隐匿于黑纱下的眼眸带有危险意味,暗眸生出一闪而过的杀气。 唇色泛白,抿唇字正腔圆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皎月垂眸扫了眼对方袖子半掩下握紧的拳头。 笑了笑,显然对方细微的动作,已经暴露出心中所想。 云皎月从胸腔畅快发出几声笑声。 “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你紧张什么?” 云皎月幽幽叹息,清秀干净的脸庞溢出对宋琰的轻视。 泛着绯色口脂色泽的薄唇扯了扯,“别担心,我不会揭发你们。” “宋清明殴打公主是事实,无论他被处以什么刑罚,都是活该。” “再者,和离后我会离开京都,你不必对我忌惮。” 宋琰眉 头蹙了一下,阴鸷眼眸捕捉着女人看不清楚的面容。 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不知道是庆幸云皎月志不在京都,还是惋惜。 沉沉出声,“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也不早,正好前些日子我闭门不出,闲着无聊。将在西宁侯府的事情翻来覆去地想,想明白了而已。” 那日在西宁侯府,春香说了一句话。 西宁侯府上下,根本没一个人对得起崇明帝和中宫想交付嫡女之心。 当时她没细想,以为春香说的是气话。 毕竟宋琰那副真心在意,担心安远公主会死的架势,也不像是装的。 后来…… 她告知春香,安远公主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她记得,春香失魂落魄的,说孩子没了也罢。 那种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必会坠胎的神色,每当她闲暇时间复盘,总会觉得奇怪。 “灯节那夜,我私下让聂韬去查过——” “春香,父母健全,沧州人士。她四岁进宫,原先是经民间采选,被选入宫中,成为服侍皇后的宫女。” “安远公主自幼常伴皇后膝下,春香可谓是和公主一起长大的。后来公主出嫁,她也在皇后的吩咐下,身为女官陪同去了公主府。” 云皎月澄澈双眸隐隐带着几分幽深。 明宣德年间,譬如历史上 大名鼎鼎的万贵妃,就是四岁进宫当宫女。 除了万贵妃,贤妃王氏、昭妃武氏三岁入宫,和妃宫氏五岁入宫,丽妃刘氏七岁入宫等等。 可以说,很多后来成了妃子的宫女。 她们一开始都是因为幼女时期有姿色,所以被选入宫当侍女。 等教养好了,还能成为妃子预备役里的一员。 “我想,早些年太子未死时,春香是老武定侯以采选为名送入宫的。” “说不定,在武定侯府原来的计划中,还想将春香安排进太子府。” 宋琰渐渐习惯空气里弥漫着的消毒水气息。 指腹摩挲着袖口料子,呈思考状。 喉结滚动,“你怎么知道春香是武定侯府的人?这件事情,连我都不知道。” 安远公主出事之前,武定侯陆乾曾私下和他见过几次。 告知他公主身怀有孕。 他们出于利益所需,暂时统一了战线。 他是真心不希望公主一尸两命,他一开始只想要她腹中孩子的命! 为了不伤及公主,他寻了由头特地安排府医全天候在侯府。 可谁知道他母亲居然拖着府医,不让人医治。 陆乾也在无奈之下,去请云皎月来帮忙。 云皎月抿着的唇弯起,乌黑眼眸明亮似星辰。 从容自若出声,“三件事情。” “第一,武 定侯早上和我说,他要回袁州祭祖。沧州离袁州太近,让我不得不多想。” “第二,叶氏生辰那日,安远公主正在宫里抽查九皇子的功课。是春香提醒她,该早些去侯府,免得落人口舌。”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宋琰被对方不骄不躁慢条斯理的样子勾起兴趣。 语气略略急切,“是什么?” 云皎月气定神闲,唇角笑容漾起,“我搬入学士府之前,去荣宝斋买过一些家具。” “我问过高老,安远公主在荣宝斋被赵莺儿为难那日,发生过什么。” “赵莺儿去荣宝斋之前,武定侯府的胡嘉正巧去买过一些笔墨纸砚。” 是胡嘉看见了安远公主,才命人给赵莺儿透露的行踪。 这些事情联系起来,猜测春香是武定侯府的人,就不奇怪了。 云皎月看时间差不多了,想用意念将宋琰挪出空间。 她忽而提醒道,“宋小侯爷,你母亲看你看得太紧。我为你医治,连你身边的仆人,都敢仗着西宁侯夫人对我这个大夫过问。” 俯身对他轻笑,端详道,“宋元清这个驸马之位,你若想要,可以拿。” “但安远公主……可出不起第二次像坠胎一样,无大夫可医的事情。” “你想护住她,还得多费些功夫。” 第288章 被责罚,下跪堂屋 一刻钟后。 云皎月聚精会神用意念将宋琰挪出空间。 手术床和客房里的床榻,舒适感不同。 宋琰明显感知到后背所躺的地方一软,他入鬓的眉头突然拧得很深。 怀疑自己触感出了问题。 下意识摸了摸榻,是柔软的丝质面料。 而他之前躺着的床,面料他摸不出来,有些硬。 想不通其中变化的原因,没有继续想下去。 “西宁侯夫人,进来吧。” 云皎月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客房门口,抽出门闩请人进来。 一听能进房间,西宁侯夫人立刻从门外的太师椅上起来,连道谢都来不及,直接冲进房门。 西宁侯夫人奔到床旁,坐着握住宋琰的手臂。 心疼坏了,“琰儿?你没事吧?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手掌正好裹在静脉注射的位置。 宋琰本能的倒吸一口气,眉眼锋利嘶了声。 西宁侯夫人瞬间松开手,想起学士府婢女说的针灸一事。 宋琰脸色泛白,“我没什么事情。母亲不要担心。” 云皎月出房门后,将注意事项又和西宁侯府的人说了一通。 再三强调要在学士府躺足三个时辰,才能回侯府。 说完该说的,云皎月这才发觉陆崇正站在远处。 林芙蕖担忧望了眼云皎月,抬手轻扯了扯陆崇的袖子。 柔和发声,“父亲……” 陆崇侃然正色,凛然道,“叫皎月过来。” 云皎月隔着些距离,看清陆崇的口型。 她倒吸一口气,头一次生出被长辈 抓住大错处,心虚不安的感觉。 估摸着,是姜世子妃被姜王妃扔在学士府的事情,被陆崇知道了。 只要她这个义父,稍加询问家仆。 就能知道姜王妃在府里说的一切。 没等林芙蕖叫她,云皎月已经鼓足勇气往陆崇方向走。 等走到跟前。 陆崇眉头紧拧,声音低醇阴沉,负手往堂屋方向走去。 “皎月跟我去堂屋。” 林芙蕖和陆崇父女相认以来,从来没看到过自家父亲对她们这些做女儿的生气。 生怕云皎月被责罚,急忙喊住,“父亲,皎月不是故意的。” 脱口而出的声音,没牵绊住陆崇往前走的步伐。 他背影端直,出了月洞门孤寡岑寂,不见身影。 院子里寂然无声,三家的家仆木头一样笔直站着,目不斜视。 他们所有人都在管着自己的眼耳口鼻。 不该管不该听不该问的事情,一点都没有涉足。 云皎月本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念头,“义姐别担心。” 说着连自己都没底的话。 安抚道,“我不会有事的。” 林芙蕖勉强点了点头,嘱咐,“要是父亲责罚你,你就让人来告诉我。” “他罚你什么,我就陪你一起受罚。我身体弱,说不定父亲会有恻隐之心。” 云皎月心里暖了暖,忸怩不安的情绪被驱散。 甜甜一笑应声,“好。” 堂屋。 屋外树叶飒飒作响,渐起的风将茂密深绿色的桂花树吹得摇摇晃晃。 金黄色泽的细小花朵不断 无声飘落洒在水磨方砖上。 屋子里,陆崇双手背在身后,视线越过两侧巨大的中堂画,正对堂屋正中最里的位置。 在帝师府,堂屋正中最里摆放着祖先神位。 学士府没有这些东西。 “跪下。” 冰冷失望的嗓音,夹杂着扑面而来的威压。 云皎月拧眉,尽管没跪过几次,还是听话跪下。 地面上的砖块很硬很冷。 原身在祁家被罚跪过很多次,膝盖刚一碰上地面硌着,被支配的恐惧不知不觉中生出。 压制住恐惧感,外加忍着罚跪的不适。 深吸气,静等陆崇发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依旧阒无人声。 云皎月膝盖骨疼痛,腿部血液早已循环不畅,上身摇摇晃晃跪不直。 即使知道人跪着的时候,膝关节所受到的负重,会是身体负重的八倍。 可她打从心底里知道,这次…… 她该跪。 陆崇脸庞严峻,“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跪吗?” 转过身时眉头蹙起,连带着眼角皱纹深出几分。 云皎月心情沉重,早已认知到的原因,此刻艰难地说不出口。 她调节呼吸,眼眶有些生涩。 反省吐出原因,“我太狂妄自大,误以为服妖不会伤害无辜女子,却忘了人心难测,有女子会因此改变人生轨迹,或无清白,或无自由,或无性命。” 陆崇波澜不惊的脸色怒色不减。 如鹰一般凌厉的眼睛恍过明显的沉痛,声音裂石穿云铿锵顿挫。 “我身为帝师,每日都 在告诫自己!” “为上者,若能自爱端正,群属必恭敬谨畏有所约束!” “我今年三十九,生来没有做过一件不利于百姓的事情。” 陆崇义愤填膺的声音停顿住,因悲愤而气结喉塞。 “今日早朝,我还以为我怎么运气这样好,竟然白白得了一个抨击姜王府和西宁侯府的机会,顺势让陛下打消我私下和勋爵勾结的猜忌。” “我没想到……皎月,服妖一事,竟然是你先打的主意!” 陆崇张着嘴,好一会儿没发出声音。 他胸腔起伏很大,郁结,深吸了口气说道,“我的确气你狂妄自大,做事轻虑浅谋没有三思而后行。” “可那是我身为大齐国帝师,所生气的事情!” “你别忘了,除了是帝师,我还是你的父亲!” 陆崇煞费苦心道,“我比天底下的大多数人……都希望你能手段干净,能清清白白地立足人世。” 冷不丁问道,“今日姜王妃提及,若我知晓你与服妖一事关联,会不会羞愧自裁。那时,你在想什么?” 云皎月死死咬着下唇,双拳紧握着。 羞愤难当。 她承认自己动了杀心,也意会到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善欲人见,不是真善。 她之所以会得陆崇和林芙蕖真心相待,是因为她行医救人时,只是行医救人,没有故意想展现给别人看,也没有想故意凸显自己有所谓的善良。 而恶恐人知,便是大恶。 她对姜王妃动杀心的那一刻,连 她自己都知道,引导服妖一事见不得人。 从结果上看,她……是做了大恶的事情。 陆崇从胸腔中叹出一声沉重,疲乏的双眸带着血丝。 “身为父亲,我庆幸你聪明,又担心你太过聪明,怕你行差踏错被人辱骂甚至被伤害。” “伤人已甚,必遭反噬!如果世人真的猜忌,服妖因你而起……” “你说那些失足女子,日后若得势,会如何对你?还有,陛下以后会如何看待长瑾?他的官途,还能顺遂吗?” 云皎月低头难以抬起。 陆崇声声是责问,声声也是教导。 没有动家法杖责,担忧事情传出去会被人非议。 只能将为人父亲的苦口,用言语训诲: “今日,我要告诉你。” “善恶尚有数千般,何况人心。以后你做事,要尽可能地思虑周全。” “若要行一步,就要思百步!也千万要记住!不要因为一己私欲,就去伤害无辜的人!” 云皎月跪得额头冒汗,她身子颤巍巍,快要支撑不住跪姿倒地。 是真心知道自己错了。 抬起头,正视陆崇训诫关怀的眼神。 伸出三根手指发誓,打从心底里认可了陆崇父亲的位置。 这次,她将陆崇当作自己的父亲,而非义父。 不像去喊云长东父亲二字时,从来没有的真心。 改了对陆崇的称呼。 字字诚恳担保道,“父亲放心。” “这种因私欲而害人的错误,我一定吞刀刮肠,饮灰洗胃!绝对不会再犯!” 第289章 被婆母嫌恶的下场 “父亲放心。” “这种因私欲而害人的错误,我一定吞刀刮肠,饮灰洗胃!绝对不会再犯!” 陆崇动容怔在原地,听到云皎月真心实意喊出的父亲二字。 眉间皱起的川字纹逐渐舒展开。 他知道,这孩子是真心认可了自己这个父亲。 “起来吧。” 陆崇不忍心,还是亲自去扶跪在地上的云皎月。 起身时,云皎月感觉自己的腿僵硬钝化,刚踩在方砖上,脚底一滑要摔倒扑在地面。 陆崇扶住女儿的手肘,将人拉起来。 耐心叮嘱,“服妖的事情,即使是在外人眼里,也不能同你有关系。” “另外,姜世子妃绝不能在学士府久留,得将她妥当安置。” 云皎月佝偻着,双手去揉自己的膝盖骨,小腿跪麻了,用手拍了拍促进血液循环。 她颔首示意,“父亲放心,我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 姜王妃故意将姜世子妃扔在学士府,虽然会引起外人揣测,非议她。 但能和姜世子妃私下相处,也不见得都是坏事。 三个时辰后,宋琰被西宁侯府的家仆抬出学士府,西宁侯夫人隔着老远扫了眼林芙蕖。 破天荒走到云皎月面前,道谢。 平静面容缓缓露出几分和善笑意,“祁夫人,我家琰儿的伤,劳你费心。” “等琰儿能站起来,你们学士府这份救治的恩情,我西宁侯府绝不会忘。” 云皎月端庄站在西宁侯夫人面前,目光不经意间顺着刚刚西宁 侯夫人看的方向寻去。 等视线落在自家义姐身上,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疏离勾唇,“客气了。” 特地往林芙蕖的身前靠了靠,挡住无意中流露出的相看视线。 西宁侯府不是什么好地方,她绝不会让西宁侯夫人将主意打到她的人身上! 声音有些冷,“西宁侯夫人,我在侯府见过你的手段。” “这份救治的恩情,您不记在心上,就是最大的报答。今日事毕,我就不送了。” 西宁侯夫人伪善的笑容僵在脸上。 不悦凝视,虚伪的面庞骤然降低几个温度。 咬着牙,尽可能地以一种平和的口吻说话,“祁夫人,话别说得太死。” “京都风云瞬息万变,我曾算计过你不假,但保不准什么时候我们又会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 摆出长辈姿态看她一眼,“以后日子还长着,且走着看吧。” 云皎月将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 不耐烦抬头看了眼湛蓝高空高悬着的烈日,握着团扇扇了扇风驱散热意。 幽幽呛声说话,“不是我将话说得太死,而是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 “博弈之交不终日,势利之交不终年。” “若有朝一日,我和夫人要是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怕是不过多久,就会被暗害谋陷。” 云皎月抬手,扇子往宋琰轮椅的方向指了指。 眉眼弯弯,笑意却不达眼底,“宋小侯爷等急了,夫人还是快走吧。” 逐客令下达两次,西宁侯夫人 要是再不走,就显得没皮没脸。 握着林芙蕖柔软的双手拍了拍,咬肌绷紧,忍住怒气。 “今日多谢招待,日后得空了,林小姐可多到侯府来坐坐。” 林芙蕖客套点头,“好。” 送走西宁侯府的人,林芙蕖和陆崇在学士府待到了傍晚。 离开学士府时,还留了不少有功夫的侍卫供云皎月差遣和防身。 云皎月坐在堂屋主座上,揉着自己还在发痛的膝盖。 想到在袁州生死不明的祁长瑾,还有连角色光环都没有的李敬之,前额因头疼而皮肤紧绷生出细小汗珠。 不能再在京都耗费时间了。 得去袁州。 停止的后背微微弯曲,左手手肘抵在座椅扶手处,食指蜷缩撑着太阳穴。 凝眸深沉,将程二李虎全都叫进来。 “你们来京都许久,后院马厩里的马匹,都是你们在马市里挑选的。” “你们可知道,马市有无类似于能日行千里的马匹?” 程二和李虎犯了难。 虽说话本里老是有马匹能日行千里,可现实生活中,这种马匹哪能找到? 程二挠头说着实话,“夫人,市面上的马匹大多都是来自东胡或塞外帝帝河一带。” “那些马匹每天最多只能跑一百里。其余的,就说所谓的汗血宝马,一天也跑不了一千里啊。” “退一万步说,就算能跑一千里,那马多半也得废了。” 云皎月表情刹那间有些迷茫。 她记得汗血宝马最高冲刺速度,时速有六 十公里。 可显然马的身子不是铁打的,不可能连轴转,一直以最高的速度行驶。 李虎适时附和,“是啊夫人,而且汗血宝马不常见,马市不见得能遇上。” 云皎月坐直身子,细长手指轻叩桌案发出细微的节奏声。 停顿片刻问道,“现在京都最大的镖局是哪家?” 李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急忙解释,“是四运镖局,大通镖局闭门解散后,京都就这一家镖局独大。” 云皎月点了点头,微眯的瞳孔带着些许考量。 清晰字音从喉咙里蹦出,“你们出府一趟。” “程二,你偷摸着去翟大牙行一趟。打听清楚镖局背后有没有牵扯的势力。” “见到翟大后,告诉他牙行有别府暗探,让他自查清理门户。” 逐一吩咐,“李虎,你去四运镖局,告诉镖局我要运一车东西去青州,务必快马加鞭日夜赶路。” “用最快的马,不论跑死几匹少见的马,我都会付账。” 云皎月算着时间,镖局一般在各地都会有分局。 能独大的四运镖局,运输速度和安全系数肯定都是最好的。 只要她提早钻进马车,再专注地进入空间,就能在空间里待很久,一直待到到达青州的地界。 她在学士府闭门不出不是稀奇事,去袁州的路上,她可以放出消息继续闭门不出。 有帝师府的侍卫守着,别人也闯不进来。 安排好事情后,云皎月打算去见见姜世子妃。 她惦记 姜世子妃娘家藏起来的白银许久,要是这次双方合作能愉快。 说不定她空间库房里的财宝,又要多出一大截。 云皎月将姜世子妃安置在了自己住的北房。 烟景和霜商一直守在姜世子妃旁。 她们在督邮府待了这么些年,办事还是非常靠谱。 担心姜世子妃会在学士府里出事,以好吃好喝招待着的名义,没有离开过一步。 云皎月进了房间,示意两人退下。 烟景和霜商饿了一天,终于松下绷紧的神经,退出房门去填饱肚子。 房间内,姜世子妃眼眸漆黑看不出喜怒情绪。 被掌掴的脸蛋依旧肿胀,手里攥着藏了冰的帕子,帕子湿漉漉的,冰块化了。 “姜世子妃,铜盆里还有很多冰块。如果你想让你的脸尽快消肿,或许可以拿新的。” 云皎月抬眸,走近坐在对方身旁。 她今天又是做手术又是罚跪,陪了西宁侯夫人和林芙蕖陆崇一天,挺饿的。 自从祁长瑾去袁州后,她人都因外部因素而消瘦不少。 喊人进来摆多的碗筷,完全不顾及姜世子妃揣摩的视线,开始动筷。 “姜世子妃,你不吃吗?” “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和我说,你们甄家没有蠢材。” 绯红薄唇扯了扯,喉间溢出轻笑声。 耐人寻味,“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知道我对你是另有目的。” “所以……” “你沦落到今天被婆母嫌恶的下场,也早有心理准备吧?” 第290章 非对方不可的程度 姜世子妃没说话,后背紧贴着靠背,小腿肚子后头是椅子的矮踏。 放松微微仰头,眼神闪烁。 她脑子里一一闪现许多回忆,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即便是庶女,也备受宠爱。 嫁到姜王府之际,她娘家的亲人死的死,被囚禁的囚禁。 尽管无人倚仗,可骨子里的骄傲还有趋利避害的本性,一直不曾因失势而变过。 嘴角被打得有细小的开裂痕迹,说话每个字都带着刺痛。 神情张扬,笑道,“祁夫人……不得不否认。你对人性是真的很了解。” “事到如今,我被京都女子咒骂,被婆母嫌恶,也都是我心甘情愿遭受的下场。” 是她太心急了。 明明云皎月当初只让她投其所好,去取悦姜寻,升温夫妻关系。 可她夫妻感情有了成效后,还是跳进了云皎月设好的圈套。 她不肯放过送上门来的机会。 急切于利用衣冠装扮,去和官妇们来往交际。 旋裙方便骑射活动,教得那些官妇认为她心有巧思。 她享受这样的交际,也需要这样的交际。 因此她不断翻阅古书,引领京都众多女子喜好。 “说实话,一开始姜王妃说你将服妖罪责都推到我身上的时候,我还挺庆幸。” “庆幸当初选你拖累 姜王府,不算太对不起你。” 云皎月用筷子戳着白米饭,夹着块色泽鲜艳的红烧肉塞到自己嘴里。 吃得挺香,笑了笑,水灵灵的杏眼弯弯。 引导对方开诚布公道,“姜世子妃,我们来好好谈谈。” “说不定,你能从我这里得到想要的,我也能在你手里等价交换。” 云皎月望向逐渐暗下来的天际,窗外桂花树摇摇曳曳,花香传进鼻息。 她深深深吸,脑子已经清明不少。 在宋琰手术后平躺在客房的时间里,她在脑子里不断翻来覆去地想。 思索为何姜世子妃今天涉足学士府以来,看她的眼神没有怨恨。 一开始她想不明白,后来就清楚了。 如果说她当日邀请甄拾棠赴宴是图谋不轨,甄拾棠来赴宴,心思也未必不比她浅。 既然甄家没有蠢材,那早在甄拾棠嫁进姜王府时。 肯定就知道‘与虎谋皮,焉有其利’的道理。 看似甄拾棠地位尊贵,现在是世子妃,以后万一姜王府造反成功了,还能当个太子妃和未来国母。 可她一个偷窃百姓供奉税收白银的罪臣孙女! 储妃和国母的位置怎么可能坐得上去! 再加上甄拾棠和姜寻的感情并没有到如胶似漆非对方不可的程度。 怕是姜王府事 成之时,就是她亡命之日。 结合一月前姜寻已经去了袁州,甄拾棠估计已经坐不住,急了。 姜世子妃终于动了筷子。 她没看错云皎月,这个女人的确能帮她。 没直接提出所求,先提了一件事情。 叫了云皎月的名字。 启唇,“皎月,通常臣子犯罪入狱,很快就会因为真正的幕后黑手死在牢狱之中。” “我祖父转移巨额白银,贪污受贿情节严重。京都里只要不眼盲的,都知道丢失的白银和姜王府有关。” 淡淡抬眸,扔出问题,“你知道我的祖父为何自收押以来,直至今日还能好好活着吗?” 云皎月拿帕子擦拭自己嘴角的油光,垂眸看了眼圆桌上锃光瓦亮的朱红色漆。 她吃得差不多了,但是看姜世子妃嘴巴开裂,只能小口小口的进食,吃得慢。 没放下筷子。 试探问道,“姜王府私吞白银的证据,在你手里?” “对。” 姜世子妃应得爽快,眼神之中隐隐带有得意。 她鼻梁上都有被打后留下的指甲痕迹,浓密睫毛蝶翼般轻微颤抖。 恬淡沉静的嗓音轻缓响起,“我在姜王府活一日,我祖父就能活一日。” “陛下还指望着从我祖父嘴里撬出大把白银下落,他不会对我祖父动杀 心。” “而我的公婆,我手里有她们不臣的证据,若是我祖父死在牢里,亦或者姜王府过河拆桥要杀我,我藏在外头的心腹就会公布证据。” 姜世子妃左手大拇指指腹摩挲着,手指蜷缩渐渐握紧。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那么庆幸自己是个女子。 钻了律法空子,“我是个女子,甄家抄家被关押不会牵连到我。” 感叹,“如果当初那位高季迪高大人,选了和我祖父一样的这条路,去和姜王同流合污,并将女儿嫁入王府。” “那他就不会被害得腰斩,他的妻女也不会沦落到自尽和做青楼女的下场。” 听姜世子妃提及方婉,云皎月眉心蹙了蹙。 有些人天生就是守正不挠的清正之士。 宁愿死,也不愿意辱没自己的气节,不去违背自己的良心。 平心而论,她欣赏方婉的父亲。 “京都这权势欲海,不随波逐流的实在是太少了。” 姜世子妃给自己连倒了几杯酒,酒水入肚胃部被略略灼烫。 幽幽叹息靠在椅子上,替家人开脱,“我祖父一开始也想当个好官,奈何不拉帮结派只会被孤立。” 云皎月清润的眼眸明晃晃有些不悦。 她想起祁家被这批白银牵连导致的流放,想起不少同行之人就是 因为过重的赋税而走上犯罪道路。 没什么好脾气戳穿,“身不由己的人多了,别找借口。” “我不信你不知道,你祖父挪走的白银,背后是千千万万加重赋税的民众!” “普通民众一年只能赚个一二两银子,国库空虚,他们自己生活都朝不保夕了,还要应付天价税收!” “这些,可都是你祖父害的!” 姜世子妃微微怔住,窘迫情绪在脸上一闪而过,死死握着青玉酒杯。 要是力气足够,都要将杯子捏碎。 承认道,“插了鱼篮子的双手,肯定会沾腥味。我祖父只是提线木偶罢了。” “他有罪,但最有罪的是姜王府。” 云皎月不置可否,细长远黛眉微挑,她还是有些地方想不明白。 现在是秋季,日头暗得早。 屋子里的烛火被外头窜进来风吹得明明灭灭。 云皎月侧身去看姜世子妃,“月余前,你明明还想着去升温和姜世子的关系。” “那个时候,你肯定没有放弃母凭子贵巩固地位的想法。那现在,为何想寻求我的帮助?” 话落下,姜世子妃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想到什么不快的事情,浓烈恼意从身上四散。 黑目蒙上一层冷意,半晌落下一句: “我……我不能生育。” 第291章 互相算计,不是朋友 “不能生育?” 云皎月双眸幽凉,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姜世子妃下决心反水。 当医生顺手给人看病的瘾又犯了。 双手抬到圆桌上又放下,还是决定先把各取所需的事情谈完,再酌情看病。 微皱的眉心透着不解,“俗语说十女九寒,胞宫寒冷对女子来说,其实很常见。” “你还这么年轻,好好调养不一定会不孕。” 姜世子妃眼神晃过一抹凉意,语调幽怨恨意并重。 突然问道,“如果我说,我在不知的情况,被人连着喂了三个月的避子汤呢!” “那……还能怀孕吗?” 云皎月愕然,身子不由自主挺直,“避子汤?” 古代的避子汤,一般都是由寒凉药物熬制成的汤药。 这种汤药,能让子宫血脉保持寒冷状态,女子服用不利于怀孕。 如果连着服用三月,对子宫的伤害,很大。 “是什么药材组成的避子汤?” 姜世子妃疲惫揉着眉心,“我让婢女拿汤药去验过。” “我不记得汤里所有的药材,只记得有麝香、水银、红花、生地黄这几味药。” 云皎月若有所思,麝香性凉,红花性微寒,水银和生地黄性寒。 只这四味药材,要是剂量足,又没有平衡药性的药材。 这样日复一日地喝下去,寒气势必会入侵,导致气血寒凝停滞淤堵,很难怀孕。 姜世子妃瞳孔恨意克制不住,“我姨娘体质偏寒,怀我时,父亲年纪又大了,阳气不足。” “大夫说,我会比常人更容易得石瘕之症。” 手里攥着银筷狠狠抵着青玉碗底。 “我本来打算出阁后好好养身子,和公婆夫君好好相处。” “谁知道不管我多么 聪慧,为王府出主意。” “不管我多讨好夫君伺候好婆母,他们待我始终带有算计。” 说到痛处,姜世子妃讥诮地冷呵声如云雾缥缈轻盈,没什么劲头。 眼底情感逐渐褪去。 有气无力感慨,“我婆母每日让人给我准备吃食,什么冀州的莲花柿、阳信的鸭梨、容县的沙田柚,一日不曾断过。” “还有那些从海里新鲜打捞上的各种海鲜,变着花样地做羹汤。” “一开始我还以为她待我不错,没往细处想。后来才知道,都是些寒凉之物。” 云皎月眉梢微挑,骤然挪开自己注视对方的视线。 想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同情的眼神还没冷却,紧缩的瞳孔瞬间带有戾气。 反应过来,震惊问道,“出主意?难不成当初百药村的购药一事,是你怂恿姜王做的?” 姜世子妃愣了愣,意识到自己刚刚精神疲惫说漏嘴什么后。 双手抵着腹部前方的袁州边沿,点了点头。 她身子略微前倾,接着站起来。 走到屋子门口谨慎扫了眼,“我当时在王府,已经知道自己很难再有孕。所以想和你过过招。” “假若你不能化解百药村的局面,帝师府会因此遭殃,我就报了你算计我服妖一事的仇。” “假若你能化解局面,那我也不亏。起码……我能确定你有资格帮我脱身。” 云皎月思考了几秒,忍住自己想把姜世子妃扔回姜王府的冲动。 理智告诉她,得和对方和平共处。 否则姜世子妃那样的人,处在敌对势力中,就等同于定时炸弹。 皱眉问道,“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姜世子妃红唇微勾,强扯出几分精神。 咬唇道,“姜 寻已经去了袁州,他这两年连同我公公命人锻造的兵器、盔胄铠甲还有研制的药物之类,都准备了七七八八。” “这次袁州之行,他只是为了让剩下造反之用的十之二三物件能如期交给姜王府。” 双手置于小腹前端庄尊贵道,“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帮我做两件事——” “第一,我祖父和父亲还在牢里,我想明白了,姜王府即使事成,我们甄家都活不了。” “我想由你出面,让你义父和你夫君,保我甄家尚且活着的人平安。” “作为保命交换,我会拿白银账本给你,我相信有这账本证物在,别说是你义父一定会更得盛宠,就是你夫君也会高升上青.云。” 云皎月侧目,抬手轻叩扶手呈思考状,“第一件事情倒好办。” “国库空虚,陛下烦忧已久。” “如果你能拿出账本,告诉我兵器、盔胄铠甲、药物粮草藏放的地方,帮助陛下灭了姜王府,你就有大功,按理说是能补甄家之过,留住家人性命。” 云皎月有私心,上帝视角告诉她大齐内乱势必会发生。 只要能提前找到重要物资藏放地点,她也能提前藏一些到空间,方便日后在大乱留后路。 “第二,我想借你之手离开大齐……越快越好!” 话音落下,云皎月顿时眼中多出几分考量。 这个姜世子妃还真是有够清醒。 姜王府造反若事成,大齐的国土上,她将寸步难行。 造反若败了,她身为世子妃,也难逃通缉一死。 而甄府之人若是能活着出狱,保不准会打起她手上财物的事情。 看得出来,姜世子妃遵守孝道不忘家人之余,姜王府这贼船,她是真想 赶紧下! 云皎月声音清冽,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我手底下虽说有去大梁行商的商船,可渡口戒严,出京的城门也要查路引。” “送你离开这事情,不太好办。” 姜世子妃眼眸明亮,走到云皎月身旁俯下身子。 露出皓齿,耐人寻味轻笑对视道,“不好办,才找你办啊。” “你来京都已久,应该听说过我祖父将不少白银留给我的传言。” “若你能帮我离开,我保证我会将他给我的一半财物分给你!” 云皎月拢了拢细眉,星子般深邃的眼眸直勾勾对上对方。 听笑了。 越发明白对方想离开大齐,为何要来找她帮忙。 尾音勾着笑意,“姜世子妃,大齐早已颁布用银禁令。禁止贩卖铜钱。” “各地钱庄闻风,不约而同都暂停了兑换业务。” “换句话说,你祖父给你的白银,纵然是二次熔炼后的私银,也不能兑换成便于生活的铜钱。” “我看……你不光想将财物分一半给我,还想将另一半财物,同我兑换成铜钱和银票吧?” 祁家经商范围广,手底下自然也有钱庄。 白银不便携带,但是银票可以。 白银日常生活找不开,但是铜钱不用找钱。 京都之中能帮姜世子妃兑换银钱,又能帮她离开京都的,也就只有她。 姜世子妃眉眼中的笑意收敛,原先的轻笑此刻荡然无存。 她孤傲的眸子缓缓正色,被云皎月说中了心思。 眉心皱着质问,“难道我给你一半的财物,你都不能帮我离开大齐,顺道帮我兑换铜钱和银票?” 云皎月表情高深莫测起来,“不能!” 骨节分明的手指,双手交叉垂放在膝盖上。 没什么情感地笑了笑,“如果百药村不是你出的主意,我或许能接受一半财物的交易。” “可姜世子妃,你我互相算计,不是什么朋友。” “是以,谈及生意时,我也只能以生意人的态度来和你做交易。” 姜世子妃胸口堵着一口气,眼眸视线犹如利刃凌厉逼人。 发觉自己从一开始用博同情和旗鼓相当的交易,掌握的主动权。 悄然间被云皎月扭转了局势。 这女人居然这么快就将交易的实质联系到了用银禁令上! 没什么耐性,“你想要多少?” 云皎月唇角勾起一抹笑,“四分之三。” “你放心,只要你将四分之三的白银都交给我,剩下你想换多少铜钱,我云皎月都给你!” “我也可以给你银票,任你在祁家名下的任何钱庄支取。” 姜世子妃冷冰冰望着云皎月,被要挟后的火气,从胸口开始四处乱窜。 浑身被气热,“云皎月,你的胃口也太大了!” 云皎月忽视对方的怒气,“世子妃,我胃口大,正好迎合你的心眼多。” “我呢,不强买强卖。你要是愿意和我做交易,就答应我提出的要求。” “若是不愿意,也无妨。权当今天我们没说过什么!” 姜世子妃现在是骑虎不能下背,进退两难! 气得想要呕血。 她真想当作什么都没和云皎月说过的样子。 可该死的用银禁令,根本让她难以便携的转移白银! 她一个女子,就算带着心腹成功出走,那些一箱箱的白银,也会引人耳目被盯上! 涂了蔻丹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手心软肉。 沉住气,深深调节呼吸! 艰难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我答应!” 第292章 请罪,入住尼姑庵 云皎月得到满意答案,唇角无声勾出一抹精致笑容。 姜世子妃漂亮到有些狠戾不耐的容颜,漫着寒意。 确认问道,“那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和我兑换铜钱和银票,能送我离开大齐?” 云皎月以少安毋躁的眼神看了眼对方。 兑换铜钱银票倒好说,空间里一堆这些银钱,数也数不完。 至于离开大齐? 云皎月拿捏住了姜世子妃。 漫不经心给出预估的时间,“一月后。” 姜世子妃难以置信自己愿意拿那么多银钱来寻求云皎月帮助,结果对方还存心拖时间,不肯早日送她离开。 纤长浓密的睫毛下,压下一片危险意味。 沉声,“云皎月,你是在和我开玩笑?” 云皎月失笑,上位者的气势裹挟对方的咽喉,“谈生意时,我从不玩笑。” “你应该知道姜王妃留你在学士府,是为了让城中百姓对我非议。” “要是你失踪不久前出现在学士府,学士府会成为茶余饭谈的话题。” 她要偷摸去袁州,如果她在出京之前,帮姜世子妃脱身。 学士府少不得会被姜王府亦或者是拱卫司查问。 不留余地道,“我不可能为了帮你,就置学士府于风口浪尖。” “所以……我将时间定在了一月后。” 姜世子妃听到这种说辞,心情似潮水翻涌击摇摇欲坠的礁石。 双眸凌厉微眯,一字一句问道,“你收我那么多银子,你和我说一月后?” 云皎月定睛,充满耐性道,“一月后又如何,总归,我会在姜王府起事或倒台前,神不知鬼不觉送你离开大齐。” 事实就是姜王府不管是起事还是倒台,都和姜寻袁州之行息息相关。 她去袁州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来得及回来送姜世子 妃离开。 “我不会让你白白等一个月。” 清润嗓音带着运筹帷幄的自信,“明日起,你可以以在佛祖面前自省请罪为由,自请到京都城内炮房街的尼姑庵暂住。” “在这期间,我会让聂韬守好尼姑庵。绝不会让任何人去打搅你。” 云皎月伸手去给姜世子妃把脉。 不白拿对方那么多银子,“此外,你既然怨恨难孕的现状。” “我就给你把个脉,若是我能治,也不藏着掖着。” “定将治疗胞宫寒冷石瘕症的方子给你。” 在她看来,一个女子,生不生育都没什么关系。 但是不能丧失生育的权力。 看姜世子妃的样子,她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生下孩子。 是以,身子总得调养好。 听到能治疗石瘕症,姜世子妃屏气敛息,面容不悦的情绪稍稍缓解。 手腕上云皎月指腹紧贴着肌肤,她不敢呼吸。 怕听到即使是能治中风的云皎月,也治不了她的难孕。 好一会儿,云皎月舒展的眉头拢了拢。 “放轻松,你伸个舌头,我先看看舌苔。” 姜世子妃照着云皎月说的话做。 询问,“平常小腹痛不痛?腰部膝盖酸痛吗?” “腹部平时是有些隐隐作痛。腰膝处,也的确酸痛。” “嗯……你的月信,量如何?” 姜世子妃脸上羞赧,“月信不大准,两三月才会来一次。量少,每回两三天就没了。” “那月信色泽怎么样?是黑的,还是暗红色淡红色?” “是淡红色……” 一番话问下来,云皎月已经将姜世子妃的身体状况摸透。 对方脉象细弱,舌质淡红,舌苔白薄。 外加小腹隐痛、腰膝酸痛、月信量少持续时间又短、说话间总时不时精神疲乏之类的症状 …… 先下结论,“你气血不足、脾肾阳虚,的确难以有孕。” 声音传到姜世子妃耳朵里,她垂下头。 攥着袖口,尽管对结果早有预料,还是失望。 不等说话。 云皎月再次启唇,嗓音透彻: “不过这种胞宫寒冷导致的不孕症,若能长期调养,就能治。” 能治两个字占据姜世子妃脑海。 她眼眸情绪复杂,一瞬间的间隙,明亮澄澈。 她是个人精,脑子里快速闪过以后的许多条退路。 连最不现实的退路也想好了。 算计问道,“是真的能治?” 云皎月将对方的情绪变化收入眼底。 看向姜世子妃的眼神充满敬佩和好笑,不冷不热道: “姜世子妃,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你不会以为,胞宫寒冷能治,就重新对姜王府燃起希望,想母凭子贵吧?” 被戳中心思的姜世子妃咋舌,紧抿着薄唇。 气氛陡然间压抑起来。 云皎月轻描淡写带着威胁,“你应该知道。” “姜王府一日不落败,就一日不缺为姜寻生孩子的女子。” “还有你的不孕症,药方我不可能现在就给你。” “等何时我送你离开大齐,才会双手供上药方。” 姜世子妃沉着一口气,视线温度瞬间变冷。 思来想去吐出一口浊气,认清现实。 谁让她现在受制于云皎月! 不光连离开大齐,就是想有生育的能力也要指望她! 没再起死磕姜王府,拿稳权力的心思。 精神不济,手指不断去揉眉心,“罢了。” “治疗不孕,非一日之功。想来我调理身体有孕之前,王府也早功成或事败。” “我就不再赌上身家性命,去搏一搏那渺茫的前程。” 云皎月没搭话。 治疗严重宫 寒导致的不孕症,的确需要漫长的时间。 就算姜世子妃每日严格按照她开出的药方治病。 至少也要花费五六月的时间,才能调理好身体。 当晚,云皎月将姜世子妃收留在学士府。 趁自己记得脉象症状,睡前写了温经散寒、益肾暖宫的药方。 艾叶、香附、当归、川芎、吴茱萸、乌药、川断各一钱,熟地黄、赤芍、黄芪、狗脊、桑寄生各一钱半,小茴香、肉桂各半钱。 顺道在细腻纸张上写了用法: 水煎服用,每日一剂,早晚各温服一次。 写完药方好好看了一遍,生怕有什么不妥之处。 黄芪养血益气,香附理气和血,桑寄生、川断、狗脊能温养肝肾…… 这个方子,可以说有温养先天肾气,培补后天益气生血的功效。 用于姜世子妃的身体,够用了。 没再琢磨药方,将方子扔进空间,待来日交给姜世子妃。 隔天一早。 陆崇因袒护云皎月,提前让帝师府暗探传出的消息街巷皆知。 民众们都说姜王妃之所以气急败坏将儿媳妇扔到学士府,是因为欺软怕硬。 气陆崇在朝堂斥责姜王,又不敢直接将姜世子妃扔到帝师府。 这才退而求其次,去欺负云皎月,将人扔到学士府。 姜世子妃从学士府出去后,从街上故作失魂落魄走到炮房街尼姑庵。 一路上,她被人嘀咕着指手画脚,有胆大的民众甚至冲她所在的方向吐口水。 但根本没人敢对她动手。 姜世子妃在尼姑庵门前长跪不起,跪求庵主自己要在庵内佛祖前自省一月。 还提出要给尼姑庵五百两用于供奉香火! 跪了一刻钟不到,她就被前来迎接的庵主扶了进去。 云皎月让人时刻关注着姜世子 妃的动静。 得知对方进了尼姑庵,又派人同聂韬说了一声,让人务必保护好姜世子妃。 紧接着就开始专心致志准备去袁州的事情。 李虎和程二昨夜都去办了云皎月吩咐的差事,碍于回府时辰太晚,就等到隔天禀告。 程二率先说话,“夫人,翟大昨晚连夜彻查了牙行,遣散不少在牙行待了数年的伙计。” “他怕夫人你不放心,还说每月都会彻查一次,保证牙行再没有其他势力的人。” “对了!我还问了有关四运镖局的事情!” 云皎月刚用过早膳,坐在膳房里咕噜咕噜漱口,防止龋齿。 认真听着,将浓茶吐到唾壶里。 应声,“他怎么说?” 程二绘声绘色,“翟大对四运镖局也不甚了解。” “说是里头的镖师和伙计,都是镖局自己招的。” “他以前没关注过,昨晚一盘算才惊觉,京都十三家牙行,竟然没有任何一家和他们有过生意往来。” 云皎月一晚上没睡好,长睫阴影打在眼睑处的一层淡淡瘀青上。 让人拿温热毛巾过来敷眼睛,促进眼部血液循环。 这个四运镖局太过神秘,按理说最好不要和这类镖局有什么牵扯。 然而去袁州……不能再耽搁。 不管这个镖局背后势力是谁,她都得去雇人去运输。 下定决心后将冷却的毛巾扔到一边,抬眸注视着李虎,“李虎,你那边怎么样?镖局接不接我们学士府的生意?” 李虎摇摇头,又点点头。 云皎月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昨晚镖局管事一开始知道我是学士府的人,拒绝了我们的生意。” “后来我要离开四运镖局时,那管事又改了口。” “答应帮我们府上运输东西去青州。” 第293章 器官被挤变形破裂 云皎月凝眸不悦,一开始不做学士府的生意,后来又改口答应运输。 其中转变,一定有原因。 暗想昨夜的四运镖局里,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人物在。 “你在镖局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过什么人?” 李虎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摇摇头,“除了镖局里的管事和镖师,也就一些仆人。” 这句话说完,他语气明显停顿。 眼里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镖局后门还有辆马车!马车有些普通和破旧,用的马匹也是最寻常的东胡马。” “我当时还多看了几眼马匹,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那样普通破旧的马车,就算夜里在商道上行走,也不会惹什么人注意。” “可我看了……那马匹毛色不错,不像是出自吃不饱马草的人家。” 云皎月眸色微深,好歹确定四运镖局的确背后有势力。 而且,背后的人,在京都。 李虎见云皎月不说话,问道,“夫人,那咱们还要托四运镖局送东西到青州吗?” 云皎月颔首,语气利落,“送!” “四运镖局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他们送东西到青州。” “我会亲自去库房挑些贵的货物,你们两个去挑辆上乘的马车。” “将货物连同马车一起交给镖局,由他们检验确定贵贱分级。记得到时候让他们签个镖单。” 镖单就等于保险单。 只要她挑些价值连城的东西让镖局去送。 镖码越贵,镖力越高!就越不怕镖局有使坏的心思! 程二和李虎懵了,目瞪口呆,“夫人,我之前以为你说要运一马车的东西去青州,是开玩笑。” “竟然还真是字面意思!咱们……还真的要送马车去青州啊?” 云皎月莞尔而笑,点了点头。 她要钻进马车 再进空间,要是她只送几箱珍宝回青州,她总不能从箱子里钻出来吧? 等马车到了青州地界,她总能找到机会动身去袁州。 想到还有要交代的话,“接下来一个月,我会外出一趟。” “你们守好学士府,不要泄露任何人我不在府上的事情。” 程二和李虎刚想下意识问云皎月要去哪,又觉得这不是他们该过问的事情。 他们身为学士府的大管事! 要做的,就是听顶头主人的话。 殷勤回答,“夫人放心,我们兄弟俩一定守好学士府。” “这回有帝师府的侍卫帮着守,别说是姜王府会再来人,就是姜王府和武定侯府的人都一起来了!” “我们也绝不会让人踏入半步!” 云皎月缄默不语,身为和程二李虎一路从青州到泽州,再到京都走过来的人。 他们两个人的成长,她都看在眼里。 他们身为管事,从能力上看,是有些不足。 但总归一直都在进步。 温和的眼眸有明显的鼓励,“行了,你们去忙吧。” …… 当天傍晚,四运镖局用上好的汗血宝马,将学士府这一车足以买下五条京都商街的珍宝,运出城门。 四运镖局对这单生意予以很大重视。 领头的镖师神经一刻不敢松懈,骑着高头大马,视线如黑夜在捕捉猎物的猎鹰一般,警惕周围的风吹草动。 身后跟着三三一排的九个镖师,“学士府是疯了吗?” “这么多珍宝,要是咱们这趟有什么风险,镖局就得直接关门大吉,这么些年白干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得接这趟镖,真搞不懂上面的心思。” 有人附和,“就是。” 又感慨,“不过学士府倒是让我刮目相看,没想到区区一个从五品,家里 竟然有这么多好东西。” “之前管事检验货物的时候,眼睛都看直了!” 马车侧面,两边各有两个镖师骑马随行,后头也跟着八.九个镖师。 云皎月在马车内,早已用意识进入空间。 她听见外头那么多人的议论,不由狠狠汗颜。 她是为了不让人打这行镖的主意,为了让人如愿送她到青州地界! 才死命地往马车里塞各种昂贵的珍宝! 没想到弄巧成拙,四运镖局居然派出二十几个武功高强的镖师押镖。 要是每到一个地界的镖局分局,都有那么多人押镖。 那到青州后脱身,怕是有些困难。 无奈摇头,只能见机行事了…… 空间农业养殖基地。 云皎月坐在基地里的复式别墅阳台,感受着带有绿草气息流动着的风。 温风徐徐温柔,眼睛视线里,是绿意盎然无垠的草地。 她盯着草地上低头啃草的马,放松不少。 短暂的放松过后,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低下头思索。 马车外头太吵,疾驰的风和马蹄声,还有轱辘轱辘转动的车轮嘈杂声。 这些声音都在分散她的注意力。 但凡她再放松些精神,很可能稍不留意就会现出身形。 然而为了防止有人上马车休息,她在车厢里放满珍宝。 车厢内部,几乎拥挤到没什么落脚之处。 云皎月难以想象,如果她突然现形,自己的身体器官会不会被挤变形破裂。 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集中注意力…… 阳台透明水波纹的桌面上摆着香炉、装置香灰的盒子、香匙、香铲、云母片等物。 除了香具,还有诸多成品香料。 她慢而又慢,挨个去检查陈富让李虎带到京都来的凝合花香配方成品。 之前她用意念操纵过做 药的时间,成功加快过时间的流速。 现在也能用意念,让空间内部的时间流速慢一些。 “从京都到青州,日夜不停地赶路,再快也要五六日。” 目光缓慢从成品香料上掠过,“检查完这些香料,再去农场种菜巡逻,应该够应付时间。” 外部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云皎月在阳台上点燃炭块,炭块在金属网状器具上被烧得通红。 由于在现代,自家就是生产香料的生意人家。 融入进骨子里的知识,使她检查香品时游刃有余。 知道唯有烧到通红的炭块,才能不发出炭味,不对香料味道产生干扰。 她耐心等待着,在炭块被烧透的间隙,同时在香炉内放入充足的香灰。 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优雅而轻缓。 她用香铲捣鼓,保证香灰的均匀和疏松,再是轻抚平香灰表面。 与此同时,押镖的队伍已经出了京都地界。 等总镖局的镖师,将马车交给第一站云州分镖局的人手,且将马车套的马换成刚喂饱肚子精力充沛的汗血宝马。 云皎月开始在阳台,用香匙在炉灰中心慢慢探出一个较深的孔洞作为炭孔。 将烧红的炭块夹入炭孔。 再是在气孔开口处放上云母片当做薄隔片。 云皎月扫视众多成品,先挑了荔枝香,作为检验的第一件香品。 这种荔枝香做起来有些费功夫,比配方里的洪驹父荔枝香做起来麻烦。 要想知道自己的姑父陈富有没有将制香放在心上,检验荔枝香就能知道个大概。 最近青州新出来的香品,有一半新香品配方都在陈家手里。 不管陈富用心还是不用心,销量总会不缺。 但是要想销量不马马虎虎,更上一层楼,那做香品就不能是用心,而得是 做到费心和精心。 云皎月慢条斯理用香着将荔枝香香饼放在云母片上。 很快,香饼开始冒出烟气。 这种烟气还不能品香,等烟气没了,云皎月才是开始品鉴。 品鉴时,羽尘轻轻沿着香炉周围扫了扫。 扫干净沾着的香灰,再是优哉游哉托起香炉炉底,右手罩在上方聚集香气。 凑近吸气品香。 闻着,呼气时将头转到一侧,皱着眉,“居然偷工减料?!” 云皎月胸膛堆着一股怒气,愤懑,“还真是商人本色,知道能盈利,就直接减少用量节约本就不高的成本!” “实在岂有此理!” 云皎月将荔枝香放到一旁,开始仔细检查其他香品。 每检查完两件香品,押镖队伍就到达新的州县地界,换上一批新镖师。 六日后。 马车终于行驶到青州城! 为首的镖师将马车亲自送进祁家,特地找了在青州的祁向磊来大房宅子里签单。 “祁三老爷,这马车我们可是护送到大房了!” “这是您侄媳妇亲自写的货品清单,您可以现在一一对照着验货。” “咱们四运镖局有规矩,验货后,出府签单。否则货物若丢失损坏,我们还是得赔付。” 祁向磊扫了眼清单,瞠目结舌! 讪讪一笑,“这些东西验起来有些费时。” 镖师有足够的职业道德,“不着急,您慢慢验。” 他们这些四运镖局的镖师,成立以来就见过不少的好东西。 知道云皎月列出的单子,随便拿出一件都足够让人吃穿不愁几辈子。 但他们目不斜视,笑道,“这都是些好东西,您识货,总能验出来真假。” “我们就在府外等您,有什么问题,您再喊我们。” “等确认无误了,再签单就是。” 第294章 和青楼女子没区别 空间里,云皎月昏昏欲睡。 熬了太长时间,以至于眼睛有些肿。 在去青州的这些时间,她在空间检查完所有香品,在基地种了很多菜! 几乎将库房里能找到的蔬菜种子全都用完。 踩在松软土地上,看着自己亲手种下去的西红柿、韭菜、小白菜、香葱等种子,成就感短暂占据困乏的上风。 马车外镖师的声音粗犷传入她耳里,远黛眉挑了挑,精神稍稍清醒起来。 意识到自己是到了祁家宅子。 从京都出发到青州,马车内部都无人来看过。 这会让连青州分局的镖师,都能说出府外签单的话,还真是让她……有些意外。 马车财物无人沾染,说明镖局上下轻财不贪。 府外签单,保证了接收者在清点货物时,镖师可能会出现的贪婪图谋举动。 说明,这镖局上下规章明确,内部纪律还很严明。 云皎月还想继续深想,外头祁向磊吩咐家仆搬卸货物嗓音紧接落下。 “轻着些搬。” 有家仆轻手轻脚爬上马车,弯腰进车厢去取装着金贵物件的锦盒。 每取出一件锦盒,就双手交给候在马车旁的家仆。 再是由祁向磊检查物件。 每检查完一件,就由专门的家仆将锦盒送入临时选用的空置房间,作为这一批物件的藏品室。 看家的赵妈妈得了祁向磊的吩咐,找了自家在府里当差的儿子记录。 将家仆名字和所送入藏品室的物件名字齐齐写上,方便后续财物若损坏丢失可以追责。 云皎月对大房的家仆们感到很满意。 她和祁长瑾不在青州的日子里,他们有在认真的各司其职。 “皎月这是从哪来的这么多宝贝?” 祁向磊纳闷嘀咕着,“怎么总感觉这些物件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看到过……” 云皎月腹诽,这些物件原先都在祁家 库房躺着,能不眼熟吗! 她还是专门挑了一些吃灰的金贵物件,生怕自家三叔对它们有印象。 “三老爷,怎么了?”赵妈妈温声恭敬问道。 紧皱着眉头,担忧,“是东西在运输过程中磕碰了吗?” 祁向磊回过神,将眼熟的念头抛之脑后。 双手握着价值不菲的鎏金刻人马狩猎纹杯,温文尔雅对赵妈妈摇了摇头。 仔细看了眼铜质杯子,“没有,这是千年前的古董,通体鎏金,不仅镌刻精致,而且还纹饰生动。我一时看入迷了而已。” 说完将铜杯放入锦盒之中,“好了,送入藏品室吧。” 祁向磊鉴赏的眼界不如祁盛天,有些东西品鉴不出真假。 只能让人去请续弦不久的祁盛天。 他回到青州以来,和祁盛天夫妇只在祭祖时见了一面,兄弟俩的情分几乎淡如水。 云皎月在空间里听动静,佩服自家三叔做事的谨慎周密。 扶额,撑着眼皮硬熬! 准备等什么时候院子里的人空了,就火速去找原身挖好的狗洞! 爬出祁家狗洞,去找客栈住一晚养精蓄锐。 “呦,这是什么好东西!” “刚还看见四运镖局的镖师来送东西,我原以为这么兴师动众的是押镖,是否是大材小用了。” “原来还真有好东西啊!” 祁盛天上个月纳的小妾身段婀娜多姿,走路跟没骨头似的瘫在祁盛天怀里。 她媚眼如丝,单手娇媚握着团扇扇风。 浓烈的脂粉香扑到赵妈妈鼻尖,后者厌恶地捂了捂鼻子。 小妾江灵芸看见祁向磊手里新拿着的朱碧山银槎,双眼放光! 等注意到赵妈妈的嫌恶动作后,“老爷!你看她!” 委屈巴巴挽着祁盛天的胳膊,“这老妈妈好不知规矩!” “她就算是大房的下人,也不能对我这个二房的姨娘不敬啊!” “ 咱们两房可还是亲戚呢!” 云皎月来了精神,她只知道上回宋夫人告诉她,她得了姨妈家的首肯,将守寡多年的表妹,嫁给祁盛天当续弦。 不知道祁盛天居然还纳了妾! 听这一个字能玩出十八弯的腔调,隐约是从戏班子里出来的。 祁盛天环视了一圈,没搭理江灵芸的抱怨。 小心翼翼问道,“三弟,皎月没回来?” 祁盛天不满扫过自家兄长身旁的女人,“没见着人,应该是没回来。” 一确定云皎月不在青州,祁盛天瞬间腰杆子就硬了! 斥责道,“赵妈妈,你也太放肆了!” “皎月和我那侄子,都是做贵人的人!他们肯定会常住京都,不回来了。” “要是不回来,我三弟过阵子又回了京都,这三房不都得由我来照顾?” 祁盛天搂着自家妾室,给人撑腰,“你对我新纳的小六这么不敬,就是对我不敬!” “还不快赔罪?!” 赵妈妈吃过的盐比祁盛天说过的话都要多。 她一脸不买账,挺直着脊背,昂首道,“二老爷,你这是什么话?” “方才老身鼻子痒,这才捂了捂鼻子。哪有对江姨娘不敬的意思?” “不过老身是下人,二老爷是我家少爷和夫人的亲二叔,在我们大房也算是主子。” 赵妈妈一口一个老身,阴阳着祁盛天。 就差要把摆谱别在大房院子里的话说出口。 皮笑肉不笑,“二老爷既然是主子,那主子让人道歉,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管错没错都得道歉。” 重重道,“江姨娘,可是对不住了!” 江灵芸戏班子出身,若非祁家二房的新夫人太过彪悍和丑陋无盐,祁盛天是不情愿才娶的。 她还没什么机会进二房。 没见过什么世面,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嘴赵妈妈。 气坏了! 明明是赵妈妈先 对她不敬,这会儿竟然显得她不讲道理! 祁盛天哎呀出声,既挑不出赵妈妈话里的毛病,又心疼自家妾室垂泪的样子。 “好了好了,别气坏身子。” “你不是看中首饰铺里那套头面了吗?” 祁盛天哄着江灵芸,“等回府后,我让人给你送来还不行?” “到时候你就带着头面给我唱曲儿。” 江灵芸止了泪意,娇俏可人的脸颊哭红了。 睫毛上沾着小泪珠,“真的?老爷可不准唬我……” 此刻,空间里的云皎月和院子里的祁向磊,不约而同露出鄙视的神情。 自祁盛天年轻到现在,这么多年下来,竟然喜好的女子都是同一种。 大齐戏班子出来的女子,和烟花柳巷的女子。 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云皎月开始生出要去见一见自己新二婶娘的想法。 她听宋夫人说,她现在那婶娘颇有手段。 要是有手段,怎么这么由祁盛天纳妾,连头面都赏的那么爽快。 “二哥,你先别谈头面,你先来看看物件。” “你是品鉴好物的好手,要是由你判断物件的真假,再合适不过。” 祁向磊将自己之前看不准的物件递过去。 “这掐丝珐琅缠枝莲纹冲耳三足炉,你看看,这是不是几百年前的古物。” 祁盛天凑近去看,看见三足炉是仿古鼎式,炉口沿下一周草绿色釉地上,还有缠枝的白色小花。 “这三足炉釉色丰富,细数有七种颜色,绿釉恰似翡翠,蓝釉又如宝石。” 品鉴,“这炉是珍品!” 祁向磊松了口气,“照这么说,这是真品?那看来没有人中途用假货掉包。” 祁盛天意味深长看了眼自家弟弟。 多年来,他们还真没有这么平和地相处时光。 摇摇头,“是真品,也是珍品。只是,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几百年前的古物。” “它只是前几十年前的物件罢了,你看它的三足及器里,成色太新。” 祁盛天凑到祁向磊身边,指点道,“这明摆着是仿古物后配的,不至于是几百年前的东西。” “我想,应该是皎月新淘来的宝贝。放在那么多古物堆里,三弟你想当然地以为它是个古物了。” 祁向磊被自家兄长突如其来的亲近,惊得僵在原地。 以前张美娘在的时候,这二哥是半点不敢和他多说话。 没承想,有了续弦,待他却比从前亲昵。 江灵芸左晃右晃,看到有家仆新递给祁向磊一个锦盒。 打开后,竟然是一朵银镀金的嵌珠宝钿花! 钿花雕着如意头形的灵芝样式,錾刻加累丝的六朵灵芝内,嵌有很多宝石! 数不清的细小红宝石、蓝宝石,中心还嵌有一颗珍珠! 江灵芸挪不开眼,忍不住先祁向磊一步,将珠宝钿花拿在手里! 摸着上头曲折四蔓的纹样,满意极了! 连线条凹陷处都有点翠装饰! 一看就是精品!很值银钱! 猛地戴到自己的发髻上,“老爷你看,它好不好看?” “我觉得这钿花留在大房可惜了,侄媳妇儿不是会在京都常住吗?不如钿花就由我先戴!” 赵妈妈气得胸腔上下起伏。 平时大房守备森严,再加上主子们不在家,不会有不相干的人进来。 这回一个分家后的二房姨娘都敢肖想大房主子的首饰! 气息险些没上来,刚要说话! 江灵芸恬不知耻道,“我看要是侄媳妇儿知道我拿了这首饰,也不会生气。” “她那么通情达理,都是做官妇的人!” 将云皎月捧到天上去,“我好歹也是侄媳妇儿亲二叔的妾室,她身为晚辈要是知道我喜欢,肯定会把首饰主动送给我!” 说完得意洋洋问赵妈妈,“赵妈妈,你说是吧?” 第295章 博同情装可怜,滚出去 赵妈妈皱纹沟壑的脸涨成猪肝颜色。 这几个月,大房所有人每一日都过得十分安稳平淡。 突然遇上搅屎棍一样的祸害,战斗力似火山哑火般,内里汹涌,面上却有些不习惯喷发。 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仆先反应过来。 忍不住抨击,“江姨娘,你说这些话,和既想明抢又还要装体面有什么区别?” “就是,这一副我们少夫人不把首饰给你,就是不通情达理的架势,真是人憎狗厌!” 江灵芸娇媚脸蛋阴沉,眼神冷冰冰闪射着凶狠的光。 捂着发髻上的钿花,语调微扬斥责,“还不快闭嘴?!” “这里哪有你们这些下人说话的份?” 赵妈妈屏声静气,半晌没说话。 妾就等同于下人,她们这些下人是纯靠双手赚月银,比江灵芸要好上千百倍! 呼吸沉沉打起精神,一扫之前霜打后的颓败模样。 她出来讨公道,“江姨娘,你说我们少夫人会把首饰主动送给你。” “你指的是首饰,还是钿花?” 心平气和问话。 江灵芸茫然,“有什么区别?你们大房财大气粗,和我计较首饰钿花干什么?” 赵妈妈叉腰挺直颇有气势,四两拨千斤冷呵一声。 “这区别可大了!” “若江姨娘说的是钿花,那你强拿它,我老婆子最多只担个守家无力看管无能的罪责。” “即使我们少夫人仁慈,不和我计较。而我当差恪守本分那么多年,也丢不起这个脸!” “到时候,我会主动了结了你!再拿我这条老命去给少夫 人请罪!” 哼着,洋洋洒洒道,“要是江姨娘你说的是首饰!” “那我们祁家大房有那么多首饰!” “谁知道江姨娘你今天手痒了拿一朵钿花,明天还会不会心痒去偷抢别的昂贵首饰?” “我警告你,我们大房的主子们不在家,可我们这些忠仆还在!” “不该是你的东西,就不要碰!但凡你拿走了什么不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今儿个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江灵芸丢了大脸,姣好的面容青一阵红一阵。 她是青州首富祁家二房的妾室! 又不是什么土匪盗贼,就算日日来拿东西,那又怎么了? 纤细手指紧握着团扇扇柄,气到要把扇柄掰折! 被羞辱后愤懑难当,“老爷……” 顶着好看的钿花到祁盛天面前痛哭。 眼泪刚挤出两滴,赵妈妈凌厉啐了冰的嗓音忽地下,“江姨娘,我们大房的宅子不是戏台子!” 怒斥出声,“你要想装可怜博同情唱戏,就滚出去!” 空间里的云皎月冷锐的视线稍稍缓和。 她和祁长瑾不在青州,这些人果然没让她失望。 深褐色瞳孔略微突出跟要掉下来似的。 强撑着精神,细长手指不断轻揉自己紧绷着的太阳穴。 企图提神,等着院子里的这堆糟心事告一段落。 暗想祁盛天这辈子最辛苦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在大荒县村子里,没有妻女亲娘的日子。 他坠到过贫苦境地,日夜劳作。 必然异常珍惜回到富贵之家的机会。 也该出来阻止妾室胡闹了。 果不 其然,“好了!” 祁盛天已然没什么耐心,“小六,你少说两句。” 他对珍宝的兴趣完全高过哄着江灵芸的兴致。 脸色铁青,怒斥,“这朵钿花赶紧摘下来,这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要是再不摘!你想要的头面也别想有!” 说着,甩开将江灵芸晾到一旁。 转而迫不及待拿起祁向磊早已命人放置在一旁难以验证真假的珍宝。 粗糙的指腹小心翼翼抚摸数千年前的古物。 一样一样看过去。 眼睛看直。 但抢占晚辈珍宝一时的痛快,和一辈子的富贵,孰重孰轻他分得清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恋恋不舍放下宝贝。 “三弟,我检查过了。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宝贝。” 没什么棱角的脸庞弧度抖了抖,笑出声音夸赞,“四运镖局真不愧是我们大齐最大的镖局。” “没想到这么一车宝贝,他们都能目不斜视不生贪念。” 摆摆手转身要回二房宅子,步伐迈得有些大和吃力。 哎呀一声脱口而出,“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要不然我怕我也忍不住伸手顺东西回去。” 话音落下,祁盛天自己都愣住了! 竟然说出了心里话! 祁向磊抬眸,愣住了…… 有神的目光停驻在自家兄长身上,反应过来后。 俨然正色,“多谢二哥。” 几个月的时间甚少见面,发觉这个从小被溺爱宠坏的二哥,有了人样。 低下头抿唇,话语堵在齿间,有话将说未说。 倏地说出一句,“二哥以后要是得空,可以带二嫂 和新侄女去京都游玩。”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 “眼要向前看,虽然分了家,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就还是一家人。” 祁向磊寒松雾气弥漫般的眼眸亲近,无声勾了勾中年依旧精致的嘴角。 多年兄弟形同陌路瞬间燃起血脉亲情。 祁盛天背着祁向磊,眼眶有些涩。 几十年来他对这个亲弟弟,还没对那个早死了的兄长来得亲近。 实在是祁家发家时,这个弟弟刚生下来不久。 祁向磊能读书,享受最好的师父培养,而他孩童时顽劣的心性早定,不管做什么都看不远做不好。 身为商人,他没有经商的天赋。 身为富商之子,他文不成武不就! 他嫉妒啊…… 只能常常缠着亲娘争宠。 久而久之,这亲弟弟被他排挤,直到亲娘离世,也没得到过多少宠爱。 祁盛天重重呼出一口气,轻声咕哝,“好好上过学堂的就是不一样。” “心胸是宽阔些。” “什么?” 祁向磊没听清楚自家兄长含糊不清说的话。 祁盛天回头咧嘴笑,肥硕的身材转身时横肉抖动。 摇首,“没什么。我说我会好好考虑去京都游玩的事情。” 至于带那个丑陋不堪的新妻子和拖油瓶的事情? 那就再议吧再议! 江灵芸木讷呆愣在原地,又委屈又受羞辱,她无地自容! “老爷!你怎么把我给落下了?” 惊呼跨步要跟上。 赵妈妈刹那间挡住江灵芸的去路,剜了对方一眼,“江姨娘你去哪?” “还不快把东西留下! ” “记得摘钿花的时候轻一些,别磕着摔着,小心到时候我去禀二夫人议账!” 江灵芸急得直跺脚! 她伸手攥着钿花,看着上头那么多宝石心都痛了! 这不比她看上的那套头面值钱啊! 狠狠瞪着赵妈妈,“还你!我这就还你!” 反正过不了多久,青州祁家这泼天的富贵就算不到头! 也会元气大伤! 到时候别说是她看上的钿花…… 就是这些宅子里摆放着的珍贵宝贝,她都能随便挑选! 江灵芸紧握着手里的钿花,钿花棱角和凸出的宝石咯得她手心生疼。 攥起赵妈妈的手,不情愿塞进她手里。 还完首饰立刻往祁盛天的方向走。 恬不知耻挽上手腕,继续可怜兮兮卖惨撒娇,试图除了头面还想得到更多。 云皎月松了口气,幽深似壮阔深海的眸子,乍见天明。 听见车厢里的家仆钻出的声音,跳下马车砰地一声。 问道,“三老爷,这辆马车怎么处理?” “将马车先牵引到马厩旁放置,再将这匹马解下,还给镖局。” 祁向磊折叠好记录珍宝的单子,一并交给赵妈妈和登记的册子保管。 额头上那两绺八字错开的短发风中飘逸,快步往宅院正门走去。 镖局的人在府外等太久,得去签单。 云皎月窝在空间很久,正当家仆在前头牵马去马厩的时候。 她已经出了空间,坐在空荡荡的车厢。 躲在帘子后略微掀开一角,趁人不备一抹身影迅速跳下马车。 隐入草丛身后,直奔狗洞方向…… 第296章 大家都没活路了 云皎月找了家客栈过夜,睡了五六个时辰才勉强有精神起床。 带着帷帽走在青州城的商街上,卯时初街上还没什么人。 不过天光微亮,已经有行商在买卖。 云皎月刚沿着路随便买了个烙饼就着水囊吃。 薄薄白纱遮挡容颜,轻纱有一茬没一茬被风吹得打在脸上。 就听见有穿着麻布衣裳盘发的中年妇人在抱怨: “也不知怎么回事,前几日我回了趟泽州娘家,竟然还要查验路引。” “每个县城门口听说都排满了长长的队伍,害我回娘家还多费了一日的工夫。” 另一妇人挎着菜篮挑选新鲜便宜的大白菜,蹲在街边。 “我听我夫君说,泽州七十二县,每个县城都要查看路引,即使是本地人也不能例外。” “这事情半月前就开始实行了,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云皎月咬着烙饼的动作微顿。 泽州通安县有督邮府,虽说州县间不全是陆崇的势力。 可还是有不少人会卖陆崇面子,帮衬督邮府。 只要祁长瑾能成功到督邮府,就一定能借到人手去袁州。 只是如果七十二县都要查看路引…… 云皎月呢喃,“那不就是说,如果祁长瑾和李敬之还活着,他们最有可能是在青州?” 青州如今两个布政使,一个升迁去了京都当户部侍郎,一个早已下狱。 剩下两个大官,一个是和陆崇交好的宋时年。 还有个是都指挥使左昌顺,左家的儿子又是祁长瑾同窗。 有 人查路引的情况下,青州的确是最好的去处。 云皎月眸中恍惚,又觉得有些不对。 祁长瑾是光明正大回的青州祭祖,如果在青州,他可以明着住在祁家,暗地里借着交际去向宋家和左家借人。 可为什么大房查验货物,家仆请的是祁向磊,而不是祁长瑾? 上前去拦住说话的妇人,试探道,“两位婶婶,我有个亲戚和祁家大少爷是朋友。” “他让我来投奔祁家少爷,你们知道祁家怎么走吗?” 原先抱怨的妇人热心指着东南方向,“沿着这个方向,最大的宅子就是祁家。” “不过你来得不是时候,祁家大少爷回来祭祖后,就染病闭门不出了,怕是不会轻易见你。” 云皎月眼眸划过一抹危险精光。 再清楚不过闭门不出是借口,现在可以确定了—— 如果没有遇到狗血的事情,譬如祁长瑾落水后遭遇失忆。 他大概率在青州! 而他没有明着露面,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只是藏在暗地里的人,连姜寻派人都找不到,她估计也很难找到。 现在如果她想找到祁长瑾和李敬之,唯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主动现身。 云皎月思索片刻,不着急了。 等街道上的商铺都开了门,沿街的摊贩占据所有能摆摊的位置。 她特地找了摊自画卖风筝的摊主,“摊主,你的风筝怎么卖?” 摊主一看云皎月不菲的衣料,“十五文一个。” “我给你半钱,你的风筝我包了!” 摊主眼睛顿时明亮,更加殷勤,“好好,姑娘,那这么多风筝,我给您送哪去?” “我不要你的风筝。” “今日若有谁来买你的风筝,不论是谁,你都得以低于平时售价的价格卖给对方。” 云皎月没放过风筝,但知道寻常风筝的价格。 普通风筝以竹片做骨架,纸张为肉糊风筝。 这种风筝太过常见,且制作成本低廉。 再如何也不至于要十五个铜板,这分明是宰客! 摊主一看遇见了内行的买家,尴尬地挠了挠头。 “真是不好意思姑娘,我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富贵女儿。” 推卸责任道,“不过也不怪我宰您,实在是今年各行各业都不景气。就说咱们青州城的农户,十户九遇天灾。” “我也是家里没法子了,索性课业也不读了,出来补贴些家用。” 云皎月脑子精神紧绷,天灾? 前些日子,她命程二收物资粮食。 听程二抱怨过几句,还以为是用银禁令导致的粮食大范围难收。 原来……是身为粮食大州的青州出了问题? “人为国本,食为民命。要是今年歉收,大多人赋税难交,怕是会有大祸患。” 古往今来,没有一次起义不是和受到压迫有关。 摊主来了兴致,听出云皎月读过些书的口吻。 “可不是?都说民可百年无货,不可一朝有饥。” “我一介书生都知道,要是有朝一日青州城百姓无米下锅,哪怕是一日!都会时局不稳。” “可偏偏 天要为难作践百姓,上个月青州大涝啊!” 云皎月帷帽下的神情严峻,明亮的瞳孔微微镇了镇。 脑子里冒出两个想法,一个是祁家所属产业必须扩大招人。 财帛动人心,以免灾荒时,有大多民众会一不做二不休冲进富贵之家哄抢财物。 第二个是必须将祁家财物转移阵地! “你放心,我不与你计较多收我银钱的心思。” “物贱伤农,贫苦人家读书本就辛苦,提高售价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尽管是提高对她这类人的售价。 “今日,你的风筝,我要求在大多风筝上都题字。” “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有关于云中月的诗词。” “要是有人问起来为何风筝上提着的字大多都是这类诗词,你就说是前两月兴起的款式。” “旁人提云月卖得多,你也开始提云月诗词。” 低于平日售价的风筝,购买人数肯定会比平日多。 她可以去每条商街,都雇佣摊主,传递出她在青州的意思。 只要祁长瑾看见,他就会知道她已在青州。 摊主不明所以,“青天白日都卖云月诗词的风筝,会不会太奇怪了?” 嘟囔着,“风筝都是在白天放的,少部分风筝题词云月就罢了,要是大部分都是这样的诗词,不是明摆着有鬼嘛?” “何至于有鬼?” 云皎月没好气道,“人要懂得变通,我既然承包了你的风筝,你就得听我做事。” 给人提供一个就业思路: “要是有人追根 到底,你就编造个谎言,说是谷贱伤农,大家伙都没活路了!” “祁家家大业大,大房生意都是由祁少夫人做主。祁家招工不断,所以想铆足劲进祁家做事。” “祁家少夫人名字就有云月二字,你们是在讨好她!” 反正祁家想来聘人标准,若和售卖相关,都是有过买卖经验的优先。 摊主神情微怔,意识到自己倒是没想过去祁家办事。 他一介书生,要是能和祁家搭上关系,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别的机遇。 “我明白了。我这就按照姑娘你说得做。” 说罢,已经坐在摊位后,拿起毛笔蘸上墨,一气呵成写下有关云月诗词。 云皎月站着看了片刻。 掀开帷帽垂眸,视线里对方已经提笔,在好些画了些画的风筝写完诗词。 皎皎云间月,灼灼叶中华。 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青天如水月如空,月色天空一皎中。 …… 云皎月从袖子里拿出半钱银子,“今日辛苦,银钱我先给你。” 离开摊位后,云皎月去了其他商街。 分别找了卖书画的,走街串巷做糖人的,连带着卖长豇豆的,都让人将碧绿长豆弯起彼此缠绕成了个圆月状。 万事俱备,云皎月直接去了祁家名下的铺子。 去找已经当了管事许久,即日就要正式去陈家产业查账监督的孙阿牛。 让孙阿牛放出风声,祁家要用重金大肆聘请可造香具的能人。 第297章 了断他的富贵前程 孙阿牛两月学习经商,生活早已不再只是日日思念孙鹤。 他从无到有,学会了有关香料的大多知识,连带着使用的香具都了解的七七八八。 看见云皎月掀开帷帽出现在自己面前,惊得合不拢嘴。 当即要喊出声,只见云皎月摇了摇头。 两人走到祁家铺子外,找了处角落说话。 听到来意,“夫人,我这就去吩咐手底下的小二去办事。” 孙阿牛不再以祁少夫人四字来称呼云皎月。 他在云皎月手底下当差,祁家长辈不在时,他和大多数人一样,都以夫人二字表忠心。 “若是我夫君来铺子里找你,你就说我在城隍庙大殿等他。” 云皎月昨晚住的客栈,正好在城隍庙附近。 孙阿牛点点头,感谢道,“夫人,孙鹤前几日给我来信。” “我不识字,让人念了给我听。他说您弟弟待他很好,让我用心为你做事报答你。” 云皎月薄唇轻抿,以卫释的出身,在军中会比新入营地的新兵来得出头更早。 有卫释照料他,她放心。 “我那义弟为人不错,他们能在军营相互扶持,以后一定能比旁人过得顺遂。” 孙阿牛哎哎应声,随着上个月青州连日大雨,地里的庄稼都发了霉。 青州城要不是凭借着七月 收获的早稻还有剩余,早就乱了。 如今孙鹤在军营,好歹有口饭吃。 等以后乱了,也不会率先被吃掉。 反应过来云皎月说的是谁后,连忙出声: “不是,夫人我说的是你那个亲弟弟。” “云少爷在军营和我鹤儿相处得很好。至于卫少爷对他也不错。” 云皎月一愣,没想到还能从别人嘴里听到云柏林的好话。 真是稀奇。 没当回事,怀疑对方是打算借着交好孙鹤来示好她。 打算寻人事业两不误。 提前打招呼嘱咐,“陈家制香坊制香偷工减料,等你去陈家铺子监工时,偷摸告诉我姑父一声。” “这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如果他再执迷不悟败坏制香坊的名声,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云皎月控制着时间,从京都出来到青州,今日是第七日。 她还有七八日的功夫不能露面。 这个时间段,等找到祁长瑾,正好可以和他一起将和姜王府朋比为奸的商户一网打尽。 相较于制香坊偷工减料的事情,云皎月注意力重心,已然被其他转移。 如果商户被一网打尽,势必抄家灭族,会引起不少民众失业。 结合水涝饥荒…… 这场危机导致的结果走向,是不稳定的社会因素又增加了。 云皎月眉心微动 ,怪不得不到两年时间,大齐各州会深陷战乱。 眼神飘忽刹那,转而暗芒倏地镇顿住! 闪烁光泽,这次去袁州的商户,来自大齐各州县! 她可以趁机拓展来自各地的商业版图,稳住部分民众的就业局势! 说不定能一举成为暗地里整个大齐最大的商人。 孙阿牛眉头紧锁,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叹了口气,“夫人,你的那位姑父恐怕不会将你说的话放在心里。” “我前些日子,每日都去陈家,问我什么时候能去陈家铺子监工。” “你姑父日日都推脱说择日择日,这么拖下来,已是半月工夫。” 说起陈家的商业,“夫人知道青州如今卖得最好的,是什么瓷器吗?” 云皎月紧蹙着眉头,“是什么瓷器?” 孙阿牛如实说道,“是崇明海水纹炉。” 云皎月寒星似的眸子有些愕然。 崇明海水纹炉她没听说过。 但是在现代,她知道明代历史上有个宣德海水纹炉。 应该是陈富钻研瓷器,在她给出的粉彩瓷配方的影响下,激起了研制新品种的兴趣。 “陈富日日翻阅古籍,他参照前朝瓷器款式,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竟然开窍了!” 孙阿牛这两个月对瓷器也有涉猎,毕竟要去陈家监 工。 他忍不住感慨,“要说以前,我这个庄稼汉肯定是看不懂那些高雅的东西。” “可是祁家的那些管事们,有什么都教我。” “我看那海水纹炉胎体厚重,很有分量。最让人过目不忘的是,那釉面莹润,通身都是海水纹。” “那叫一个好看哟!” 孙阿牛又赞叹又着急。 要说陈富的确有些本事,起码能以一己之力称霸了最近的瓷器市场。 这种真本事,值得人夸赞。 但是又着急云皎月掌控不了陈家,云皎月好歹是陈家产业半个真东家! 云皎月清秀的脸部线条有些僵硬。 冷眸暗藏恼意,“罢了,孙叔你先忙活祁家招人的事情。” “一个海水纹炉竟然就让我姑父飘飘然!” “既如此,他骄傲自满,神气透顶,看不上我这个合作伙伴。” 清冽声音微微上扬,“那过几日等我料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就亲自去了断他的富贵前程!” 海水纹炉,不是只有陈富知道制作方法! 孙阿牛接连点头,听云皎月继续道,“你回去吧。” “在外头同我说话太久,会引人耳目。接下来你小心谨慎行事。” “是,夫人放心吧,我一定小心谨慎。” 一整日的工夫过去。 云皎月在客栈梳理了一遍思路 。 青州离袁州近,青州的商户一定是所有和姜王府有生意往来当中,最晚动身去袁州的。 祁长瑾坠海,在生死不明之际,姜寻不会贸然召集所有商户商议交易细节。 因此,各州商户依旧逗留在袁州附近。 而青州商户没有接到姜寻指示前,则会继续留在青州不动身。 军用物资包括兵器、盔胄铠甲、药物粮草之类的东西。 青州粮草最大的商户是哪家来着? “是吴家!” 云皎月瞠目结舌,自言自语道,“可吴家的外嫁女不是都指挥使左昌顺的夫人吗?” “青州之地没有人特别检查路引,吴家勾结姜王府的事情,都指挥使可能不知道,但他夫人未必一点风声都不清楚。” 云皎月在客栈房间来回踱步。 如果吴家真的勾结了姜王府,那她完全可以通过左夫人完成收购的第一步! 甄拾棠离开学士府去尼姑庵前,已经应她所求,告知她兵器、盔胄铠甲、药物粮草的藏身之地。 兵器和盔胄铠甲藏于边境,其中有不少都藏在了泽州。 而药物则在袁州和云州! 粮草则大多都在青州! 云皎月眼神逐渐变冷,转身倏地打开房门,要外出! 今夜,她得去干票大的! 将吴家的所有粮草,都洗劫搬空! 第298章 数百支箭,死里逃生 青州城郊,储粮村。 云皎月在城门未关之际,趁着夜色出了城门。 青州是粮食大州,一州丰收可保大齐一年温饱。 储粮村这个村,刚开始是由青州各家粮商共同租下。作为储备粮食的地方。 一来各家粮商的宅院没有足够的地方储存粮食。 二来储粮村又是离城内商户最近的村庄。 要是一旦有人抢粮,官府的人能在最快的速度内平定祸事。 后来随着吴家商业扩充速度很快,逐渐排挤打压竞争商户,终于成为青州最大的粮商。 吴家要储存的粮食太多,几年间整个村子的粮仓里,几乎都成了吴家租用的地方。 除了粮商雇来的守卫以外,村民都早已乐呵呵拿着租金外迁。 云皎月躲在村子外头,观察村子里的动静。 村门口两侧还挂着楹联,鎏金字样写着‘日储一勺米,千日一石粮’。 看到这句词,她冷不丁发出浅浅的呵笑声。 如今青州大涝,粮食歉收。 城中粮价已经开始上涨,要是等过年开春,不知道粮价会涨到什么地步。 储粮村粮食最多,以大多商人的本色,吴家将卖给姜王府的粮食清算后,剩下的粮食少不得会留到明年发国难财。 日储一勺米,千日一石粮? 以她看,储备的不是粮食,而是能富吴家的银钱吧? 耳朵 里,阴暗的树林里树叶婆娑,细细听还有什么动物蹿过的声响。 云皎月猛地转过身去探查环境。 一只野猫喵了声,伸出黑白相间的爪子探路,企图从她脚畔溜走。 她眼疾手快捞了一把,把野猫抱在怀里。 等回过身子时,储粮村门口已经进入戒严状态。 每晚村子外头都会有举着火把守夜的人,几十个人围绕村子门口守着。 云皎月探入树林,准备绕到人少的地方溜进去。 终于被她找到外村到囤粮村的必经小径。 这条路口只有两个人守着。 有一个中年人刚吃完晚餐,坐在地上靠着栏杆,摸肚子打嗝。 还一个则比较年轻有精神,举着火把和人唠嗑。 云皎月躲在草丛,往猫嘴塞了帕子,一把将肥猫从路口扔出去。 守卫打了个冷颤,“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黑影蹿过去了?” “什么黑影?你别白天野过了头,傍晚交班前没吃饭,现在饿花眼了!” 年轻些的守卫不放心,“不行,我过去看看。” “吴老爷说了,青州歉收,等明年我们囤的这批粮食很值钱的,不能出问题。” 说着,举起火把往野猫蹿飞的方向走去。 云皎月看路口只剩下一个人,索性从空间里拿出一只大肥鸡。 咯咯咯的鸡叫声传到懒散的守卫耳朵里。 刚吃 饱不久的守卫一看有肥硕的鸡扑着翅膀往外跑,忍不住爬起来去追。 嘟囔着,“守夜多年都没出过事,今晚肯定也不会有事的!” “最近粮价多高啊,菜钱也高了不少。要是能白白抓一只大肥鸡回家,肯定能吃上两三顿……” 举着火把去追鸡。 云皎月趁路口没人,飞快往里跑。 不远处,祁长瑾和李敬之躲在林子里。 两人看到女人裙角翩跹的模样,前者眼里显然晃过一抹暖色。 一个多月不见,瘦了。 李敬之衣裳沾着几缕猫毛,“那只野猫,我本来是想用来迷惑守卫。” “没想到,皎月观察力这么敏锐,竟然听见林子里有人。” 祁长瑾松了口气,内心生出浅浅的得意。 近月前,他和李敬之被害落水,数百支箭齐刷刷射向水面。 若非他惜命身上提前穿了软甲,让李敬之也穿上,他们俩肯定没命游上岸。 “皎月进去了,那我们怎么进去?” “我看这处路口的守卫不顶事,不如杀了,让我们的人小心推着推车进去。” 李敬之给出自己的意见。 祁长瑾视线几乎寸步不离跟着云皎月挪动,直至那抹日夜想念的背影彻底隐入黑暗之中。 他脑海中蓦地想起在京都时,女人凭空拿出一截指腹不到大小的药物,治风寒的场景。 逐 渐暗下决心,并拢的手指慢慢收紧紧握。 “我们不进去。” 祁长瑾眸色微微加深,“今夜我们只当没有看见皎月进囤粮村。” “她是将粮仓全烧了也好,还是做了别的事情也罢,我们都尽管纵容。” 李敬之猛地抬头,惊诧抬手搭在祁长瑾宽大的肩膀上。 直白问道,“我们死里逃生,暗地里在青州躲了这么久。” “好不容易召集到人手,囤粮村这笔大肥肉,就这么放过了?” 他和祁长瑾出京都,首要目的就是人赃并获姜寻和各家来往商户。 只是姜寻耐性重,像是一日不看到两人的尸体,就不召商户再议合作细节。 现下他们闲着,政事上的素养,让他们拥有着常人不可及的敏锐度。 如果收服姜王府的事情出意外,大齐遭受内乱是迟早的事情。 结合青州上个月又遇水涝,囤粮村这批粮食,他们必要拿到手不可。 “敬之,你要知道我们手底下只有近百人。” 祁长瑾语重心长劝告,“哪怕我们所有人都趁着夜色运输粮食,到天亮,也转移不了多少粮食。” “而且路口这两个人支开容易,可杀了,就会打草惊蛇。” 李敬之也明白这个道理。 如果在守卫薄弱处寻求突破,今夜他们转移粮食容易,下次囤粮村的守卫就会成倍出 现。 他咬咬牙,眼睛睁圆,“那怎么办?” 祁长瑾缄默不语,片刻过后,他给李敬之使了个眼色。 好看的薄唇扯出细微弧度,“等。” “等?” “对。” 祁长瑾运筹帷幄补充道,“你别忘了,我们需要囤粮村里的粮食,姜寻也需要。”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姜王府纵使要造反也不成气候。” 上个月的水涝是天灾,但是也是揭露姜王府有不臣之心的机遇。 在所有合作商户中,姜寻现在最在意的就是吴家的粮。 嗓音轻飘飘响起,“你以为我这半月,为何夜夜都到囤粮村?” 话音落下,李敬之突然懂了什么。 他望向祁长瑾清隽的面庞,露出几丝雀跃。 吴家的粮食,不同于盔胄铠甲和药物。 粮食的价格一日高过一日,姜寻就算是为了日后造反,军队的温饱。 他也会尽快和吴家单独谈好价格,再是将粮食运走。 “姜寻的防备心重,他不可能会放任他重金购买的粮食,一直在吴家粮仓里待着。” “同时,粮食问题太过敏感。吴家的女婿,青州都指挥使左昌顺,他要是知道岳丈家在这个节骨眼,运输这么多粮食给别人,肯定会制止。” 指出重点,“换句话说,吴家没有能力在众目睽睽下为姜王府运输粮食。” 第299章 不该活在世上 青州不是姜寻的地盘。 将粮食放在青州,和将粮食运到袁州,亦或者是将粮食运输到别的州县。 在这几种可能性中,姜寻最不可能将粮食放在青州。 听完祁长瑾的话,李敬之紧攥着腰间玉佩的手指指节泛白,心揪起来。 渐而放松,“姜寻多疑,不会主动参与运输粮食的事情。” “我们在囤粮村守株待兔,等着他的人上门,是个好方法” 话锋一转,“不过长瑾……皎月进了囤粮村,你真的不着急?” 也不知道是谁,每日夜里都躲在林子抬头看月亮。 要换作别人,或许还会以为祁长瑾这个人是颇有雅性,连抓人都会抽空欣赏月色。 可他知道,这人是想妻子了。 祁长瑾轻抿唇部,俊俏面容隐匿黑暗之中。 眉头蹙了一下,显然是着急的。 垂眸,磁性沉稳的嗓音从喉咙里吐出四字,“我相信她。” …… 云皎月沿着南北阡陌潜入村子。 村子里早已没什么村民,放眼望去乌漆嘛黑的村舍无数。 家家户户的房间,如今都作为粮仓使用,夜里粮仓为避明火特地都不点灯。 只有交错的几支守卫,巡逻时会提着灯笼或举着火把。 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巡逻队伍会经过各家粮仓大门。 一炷香,也就是五分钟。 这么短的时间差,除非是有预谋有计划,不为偷盗只为劫杀的大部队。 否则根本不可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 下! 偷摸从仓里拿走哪怕一丁点的粮食。 云皎月将身影隐入黑夜。 提着心躲避,每每遇到巡逻的人,就迅速贴着墙脚一侧。 来不及找地方躲的时候,就使用意念进入空间。 每次巡逻的间隙,都够她用掰直的耳环,打开四五个粮仓门口的铜锁! 并转移粮草进空间。 半个时辰后,云皎月已经驾轻就熟,偷了大半粮草…… 与此同时,夜色如墨,一行几乎看不到尾部的队伍,正穿过无人的田间小径。 车轱辘滚动碾过小径中的碎石,不少人在拼命赶路。 他们气喘吁吁,不敢停歇。 “都给我安静些!别引歇在农间的守田人注意!” 为首的男子勒动缰绳,扭转马脖子,马蹄慌乱不断踏在柔软的泥地。 一句话下来,推推车的队伍,这下连大气都不敢再出。 可惜,说话之人不知道。 此时零散在不远处田间的几间村舍里,里头所谓看守自家水稻的守田人,早已身首异处没了呼吸。 里头挤着的,是密密麻麻的黑衣人。 一刻钟后,赶路的队伍停在囤粮村门口。 举着火把的守卫急不可耐殷勤地上前,卑躬屈膝,“大人,您总算来了!” 骑马的男子下了马,睥睨这群吴家的看守。 冷声下令,“今夜我们带了五十辆推车。” “时间紧迫,粮仓里的东西,你们能搬多少就搬多少。” “天亮前,我们得运粮上船去袁州!” 吴家守卫点头哈腰,“大人放心,我们等候多时,离村门口最近的粮仓早已满仓,定不会耽误运粮。” 心里为难,“只不过,五十辆推车根本运不了几个仓的粮食。” 询问道,“不知大人下次何时能再来运粮?” 守卫瞧见下马之人脸上露出不悦神情,连忙干笑赔罪。 解释道,“不怪小人多嘴,实在是粮价每日都涨。” “要是再不将说好的粮食运走,日后谁人都盯着囤粮村里的粮食,得不好偷运了。” 下马之人拧眉不悦,“姜世子说了,先连着运七八日看看。” “剩下的……就等你们青州新任命的左右布政使到了,再运。” 躲在林子暗处的祁长瑾眼眸渐渐犀利冷漠。 青州的左右布政使会由崇明帝下诏任命。 看样子,京都之中崇明帝所倾向的左右布政使,暗地里早已是姜王府的人! “长瑾,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李敬之见着姜王府的人,眼里杀意如同灯光一爆,炙热滚烫想见血的凶煞冲动沸腾。 祁长瑾冷漠勾动精致唇角,“抓人也得讲究人赃并获。” “我们都蹲守了这么多天,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转身对手底下的人说道,“等吴家守卫搬粮食到推车上,咱们就动手!” “以吹动玉哨为信号,埋伏在林中的人手若听哨声,全部行动!” “务必留下姜王府人手的活口,待审问后,连同粮食一并运回京 都!” “是!”侍卫抱拳,轻声领命。 一旁的李敬之听到以玉哨为号,拳头忍不住咯咯作响。 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 今夜,他一定要亲自抓到姜王府的把柄,再待几日,最好将姜寻和各州商户一锅端了! 这样,他就彻底能替方婉一家报仇! 林子里蚊虫无数,祁长瑾借来的这批人手,个个都是毅力非凡之士。 他们即使是被毒虫咬出红肿,也不动如山。 这时,囤粮村里有守卫急急忙忙跑出来。 中年守卫跑得急,倏地踩滑石子,狠狠摔到地上。 他赶忙连滚带爬起来,“不,不好了大人!” “粮仓……粮仓里的粮食全都不见了!” 话毕,祁长瑾清隽俊逸的脸庞生出几分意料之中。 压下怪诞的心情,如他所想,他的妻子有异能。 拥有旁人所没有的隐秘空间,不光能从空间里取东西来使用,也能藏东西。 囤粮村数十个粮仓,只一个时辰,粮食都能一粒不剩! 如果连粮仓里那么多的东西都能不见。 那当初祁家抄家时不翼而飞的库房宝物,是都在皎月这里了? 李敬之离祁长瑾近。 月光皎皎,连带着不远处聚集映照过来的火光,让他将祁长瑾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 蹙眉问道,“你怎么一副既吃惊又无奈,还得意的神情?” 祁长瑾好看的笑意过后,轻抿了抿薄唇。 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手中长剑挂着的剑 饰玉佩。 随之而来取代脸上笑意的,是眉目中浅浅忧虑。 异能,在不怀好意和愚昧之人眼中,就是妖异和危险的象征。 不管隐秘空间是否存在,都不能被其他人知晓! 摇首提了一嘴,“没怎么。” “我只是觉得为首之人有些眼熟,好像在京都何处见过。” 李敬之顺着男人晶亮眸眼视线看去。 等看清拿鞭子教训吴家守卫的人是谁后,浑身一怔。 诧异出声,“是李成!” 李敬之面容紧绷,脸部线条瞬间棱角分明。 齿缝间一字一句蹦出,“他是我江夏侯府的管家。” “平日里管些采买之事,也会送贺礼到各家府上。许是你住进学士府时,他也往你家送礼了。” 祁长瑾点了点头,他和姜王府的人不怎么打交道。 怪不得为首之人眼熟,原来是江夏侯府的人。 李敬之声音愈发压抑,“姜寻出京都,明摆着姜王府造反在即!” 气势夹杂冰冷,“我还以为是我那昏庸无能的父亲终于长了脑子,没蹚这趟浑水。” “没想到,他为了给姜王府递投名状,竟然派府上心腹和姜寻一道行动。” “真是蠢。” 李敬之眉头挑起,气愤之余,又想明白了一般。 冷呵一声,“如此也好。” “上赶着去死的人,本来就不该活在世上!” 他巴不得江夏侯府早些失势! 这样,他就能早些将生母的棺椁迁出那肮脏不堪的侯府祖坟! 第300章 把人眼珠子抽毁了 李敬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他们每夜都蹲守在囤粮村林子里,白日里囤粮村的粮食只进不出。 村子里的粮食,怎么可能会全没了?! 想到这里,只听见鞭子划过半空撕裂空气的抽打声响起。 “啊——” 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从村门口响彻林间,林间鸦群被惊扰,鸦声一片。 吴家有守卫眼皮被打得开裂,一只眼珠子毁了。 他死死捂着眼球,鲜血顺着掌心流出,喊痛。 一个守卫求饶,“大人,村子里的粮食不翼而飞,这事情古怪,但和我们却没有关系。” “我们吴老爷和姜世子是买卖关系,他收了银子就不会坏两家的生意。” “而我们这些下人,身契都在吴家。就更不会动粮仓粮食的主意!” 李成听不进去解释,眼神逐渐被冷意取代。 烦躁感涌上心头,“粮食不翼而飞,这么多的粮仓,你们硬是连一粒米都找不出来!” “这件事情,和你们没关系,难道和我有关?” 李成猛地揪起说话守卫的领口,杀意泛滥成灾。 怒斥,“我被姜世子派来取粮,粮不到,就是我的罪过!” “今夜无论如何,你们都必须给我凑满五十推车的粮食!” 说着,李成转身大手一挥,指着队伍里的两个人手。 强硬指挥道,“你们两个,跟着他们去粮仓亲自走一圈!我倒要看看,他们囤粮村究竟还有没有粮食!” 吴家守卫急疯了。 粮仓当真一 粒米都没有,要说凑满五十推车的粮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合乎律法的方式就是,问零散的守田人去买。 然则守田人分散田地之中,要想挨个找到人去买粮食,即使天亮也不一定能做到。 更何况还要留出时间,让李成他们将粮食运上去袁州的船只?! 斟酌之中硬着头皮,“大人少安毋躁,我这就让人再去粮仓看看。” 云皎月将吴家粮仓里的粮食全都转移完毕。 用意念躲进空间,听外头已经乱作一团,思考着要如何功成身退。 巡逻的守卫密密麻麻跟在李成手下身后。 挨个去村舍粮仓再次找寻粮食。 黑夜中守卫和云皎月进空间的地方擦肩而过。 走在最后的守卫抱怨,“我们吴家的粮仓先前都检查过了,就算由着买主再检查一遍,也依旧不会有别的结果。” “我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好检查的必要!” 有人出主意,“照我说,要是真惹不起买主,我们不妨和管事说一声。” “干脆先把其他粮商家的粮仓强行开了!” “我们吴家粮仓失窃,万一别家粮仓没失窃呢?” “这囤粮村里,别家粮商好歹还有几间粮仓,足够应付燃眉之急,装满五十辆推车了。” 云皎月抓取到守卫口中的关键词。 眼皮跳了跳,买家要检查粮仓,那也就是说…… 姜王府来人了? 云皎月眉目稍稍蹙起,囤粮村每个粮仓门口都会贴有写着粮商姓氏的纸张。 她只是有针 对性的转移了吴家粮仓里的粮食! 心知肚明,如果囤粮村所有粮食都失窃。 再加上她这七八日又不能露面,无法挪些空间里的粮食出来稳定市场。 会引起青州民众恐慌。 出于这点考虑,村里其他粮商家的粮仓,她根本半点没动! 紧咬着牙关,暗骂吴家守卫奸诈。 云皎月深吸一口气,揉着眉心。 几个呼吸之间,生意人的本性很快让自己恢复镇定。 明白吴家挪用别家粮仓的事情,对她来说也不全然是坏事。 起码,更便于她蚕食吴家商业。 云皎月在空间继续待了许久。 直到耳边传来远处吴家守卫齐齐用刀砍开铜锁的动静。 确定身边没人后,云皎月才从空间出来,往来时的小路跑去。 跑出村里的地界时,吴家守卫已经陆续搬出一袋一袋的粮食,装到李成带来的推车上。 云皎月一溜烟跑进林子里,没敢停。 根本不再分心思关心村里粮仓的事情。 打算找处离囤粮村远些的地方歇一晚,等天一亮就进青州城。 云皎月鞋底踩过松软林间泥地,鹅黄裙摆被带刺的草丛勾到。 丝质料子撕拉一声清脆破裂,脚步不可避免地放缓。 扯回裙摆,正准备离开,眼睛却死死盯住了一处地面。 纵使夜里看不太清楚,可眼前数不胜数的脚印,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云皎月半蹲在地上细细查看。 瞳孔猛然间一缩,“怎么会有这么多错乱的脚印?” 之前穿过这 片林子,分明还没有出现这些印记! 从袖子里拿出火折子吹了吹,细小的火光瞬间燃起,照亮林间泥地。 看清后惊得说不出话,浑身进入戒备状态。 这些被鞋子溅起的泥土……竟然是新的! 那这林子,除她以外,究竟还藏了多少人! 姜王府的人趁夜色来搬运粮食,根本没有必要躲在林子里。 那在林子藏身的这群人,是谁家的? 云皎月想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很确定。 躲在林子里的人,若非是姜王府的对家政敌,就一定是惦记上囤粮村粮食的人! 思及此处,云皎月眼角难以压住期望。 即使可能性很小,但万一林子里的人,是已经借到人手的祁长瑾呢? 不管怎样,她得亲自去查探清楚。 囤粮村村口。 祁长瑾清冷双眸在暗处望向李成带来的五十辆推车。 这些推车,如今装好小半。 掐算着时间,云皎月也该进林子了。 祁长瑾扯下脖子上挂着的玉哨,毫不犹豫将哨子交到李敬之手里。 “敬之,这里你先看着,等五十辆推车装满,就吹动玉哨行动。” 李敬之不明所以,“你去哪?” 祁长瑾冷如墨玉的双眸不经意间凝聚出轻柔之色。 “我放心不下皎月,我得去接她。” 目光带着一抹威严,并未撒谎,给出合适理由。 “这林子四通八达,躲人极其容易。” “尽管你们江夏侯府的这个管事,他时间紧凑,不会将心思放在林子里。” “可青 州歉收,吴家粮仓失窃,就是有心之人盯上囤粮村最好的证明。” 顺便为自家妻子转移粮仓粮食的事情善后。 盖棺定论提及:“吴家粮仓,多半是白日里有人借运粮为名,行偷粮之事。” “我怀疑粮仓是被人里应外合,才偷窃一空。” “皎月孤身一人进囤粮村,为人夫君,我是真放心不下。” 李敬之眸色幽深,他们夜夜都在村外蹲守。 囤粮村守卫明面上,又将粮仓守得好似铁桶刀枪不入。 是只剩下白日里被里应外合,才被偷窃的可能性。 李敬之接过玉哨,“的确得去接皎月。” “偷粮的事情在光天化日下做多了,难免走漏风声。” “保不准有眼红羡慕别人能明着偷粮,自己也起了贼心,来暗着偷窃的人。” 李敬之以前在沙橘村,就见过不少类似的事情。 以前王芋头带着儿子王蛟,去老丈人家祝寿。 每年的那几日不在村里,他家养的鸡,一日能少好几只。 有人白日里路过,会偷摸着抓一只。 有人装清高,会等夜里再偷偷摸摸偷走一只。 能平白无故捞好处的事情,一旦有人开了头! 就会跟蚂蚁一窝一窝聚集在膻味十足的羊肉上一样,会闻着味儿就来了,止也止不住! 李敬之低声说道,“这里有我,长瑾你就放心去接皎月。” 祁长瑾玄色身影往林子深处走去。 走前,星子般深邃眼眸递过去感谢目光。 落下一句: “我速速就来。” 第301章 一剑戳穿身体 云皎月沿着泥地上留下的足迹,谨慎穿过绿林。 火折子照在黑蒙蒙的土壤上,忽而前方就再看不见印记。 她蹙眉低头,半蹲在地上环视周遭。 视线内,一道身影被月光拉长,墨黑的纤瘦影子盖过身子,笼罩在她身上。 云皎月身体下意识地僵住。 尽管是背对着,警戒性依旧使她猛然间站起转身。 早已握好的右手拳头用力朝着人影迅速袭出! 连人都没看清,拳头就疾速带过一阵风! 准确无误砸向男人胸膛方向。 下一秒,祁长瑾侧身要躲,但胸口还是被云皎月手背的尺骨茎突刮伤。 “是我。” 祁长瑾磁性嗓音沉闷顿着。 说话轻咳了咳,胸膛有些痛,“你抬头看看我是谁?” 听见熟悉的声音,云皎月眼眸倏地瞪得晶亮。 火折子的亮光打在男人那张俊俏清隽的脸上,只见祁长瑾单手揉着自己的胸口,眉头蹙了下。 云皎月一时语噎,半晌问道,“长瑾……你没事吧?” 紧张解释,“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在这片林子里。” “更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声音低下去,“这才动手重了些……” 祁长瑾掌心裹住她手背,手心滚烫,包裹肌肤时似在摩挲温润玉质。 “我没什么事情,你 出门在外谨慎些是好事。” 云皎月悬着一颗心,听人这么说,稍稍放心。 松了口气,“这阵子,你和李敬之都住在城里何处?” 祁长瑾舒展的眉心微微动了动,“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城里?” 云皎月憋着一肚子的话,“囤粮村附近虽然有村舍,但是村子人多口杂,根本不藏不住有外人居住的消息。” “沧州戒备森严,你不会去沧州。姜世子在袁州,你没有充分的准备不会去袁州。” “再加上青州四位高官,一位入狱,一位升迁。剩下两位和你关系都不错。” “因此,姜世子的手伸不到青州城,你白日里只会待在城里。” 祁长瑾抿了抿薄唇,认同女人的猜测。 他漆黑如墨的眼睛似有热潮涌动,生生压下暗涌。 意识到一件事情,“照这么说,你来青州,是因为知道我和敬之落水的事情?” 云皎月没有否认,“在过去一月,京都发生了许多事情。” “我本来想乖乖待在京都等你回来。只是心神不安,想着亲自来看看。” 祁长瑾心里一暖,正视女人方才问的问题。 他声音温润,修长手指捋了捋云皎月额前碎发,“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回答道,“我这阵子都住在祁家私宅,祁家私宅多, 以前经官府盖印留下的记录,又被杜大人特地嘱咐不允人查看。” “因此姜世子没法知道私宅具体有哪些。” 见云皎月眉心紧拧,再三保证,“总之,我没受什么苦。” “倒是你,你舟车劳顿到青州,一路上肯定辛苦。” 云皎月摇摇头,辛苦倒谈不上。 双眸微眯,意识到,“杜大人不是去京都任职了吗?” “也就是说,你坠海后去搬救兵,没有选择督邮府,也没有惊动提刑按察使和都指挥使,而是去向即将离开青州的杜重大人借人?” 祁长瑾颔首,“确实如此。” “照这么说,林子里的人,是你手底下的人?” 云皎月眼神变冷,边询问脑子边在思索。 深知男人出现在囤粮村外,目的是蹲守姜王府人手来运粮,意在人赃并获。 如果她刚刚一路追踪的脚印,是祁长瑾手底下的人。 那脚印不可能中途消失。 按照祁长瑾的此行目的,就算他要留一部分人包抄,堵住前路和后路抓人。 他也会调遣大部分人躲藏在距离囤粮村村口最近的地方! 便于用主力抓人。 换言之,今晚囤粮村的地界上! 除了祁长瑾和姜王府的人以外,还有第三拨人! 祁长瑾漆黑眼眸迅速泛滥杀意,同样意识到不对劲的 地方。 视线落在泥地上繁多四散开的足迹上。 发现自己和云皎月两人正身处数不尽的足迹之中! 他环视一片茫茫黑暗,声音冰冷: “留下这些脚印的……不是我的人。” 话毕,遮天盖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刀剑声穿过黑蒙蒙的林子,逃窜动静伴随着绝望求饶声音穿荡在整片林子里! 气压陡然间低得可怖。 祁长瑾眸光凌厉,戾气弥漫,“哨声未响起,率先动手的人,一定是这批隐匿在林子里企图夺取粮食的人!” 拉着云皎月的手突然松开,“皎月,我和敬之今夜得活捉姜王府的人!” “你先在这里等我,躲一躲,等我解决好事情就立刻回来找你。” 云皎月眼神清冷,摇首。 以她的身手,和祁长瑾李敬之在一块,未必会在打斗中受伤。 坚定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管怎么样,我也想为活捉人证尽一份力。” 听云皎月决定已下,祁长瑾冷峭的眉眼中,对未知敌人的阴戾气势更甚。 双手紧握发出细微咯咯声响,没有继续阻挠。 落下一字,“好。” 有云皎月在他身边,他对敌人的防范心和杀意只会更狠。 就算自己受伤,也不会让女人受一丁点伤害。 囤粮村村门口,四五十个蒙面 的黑衣人堵住李成的来路。 手起刀落割喉不少姜王府此行派来运粮的人。 李敬之没等到粮食装满五十辆推车,甚至连玉哨都忘了吹起。 振臂一呼,“上!” “不管是黑衣人还是这批运粮者,都要给我留几个活口!” “是!”几十个人手或从灌木丛中起身,或从树干上跳下。 很快慌乱情形里,鲜血四溅。 囤粮村的守卫大多退到村子里,但架不住黑衣人冲进屠杀。 李敬之带着人厮杀,劈晕几个人准备留活口。 可劈晕倒地的刹那,为首的黑衣人竟然冷不丁拿刀刺穿同伴的心脏! 囤粮村顷刻间沦为人间地狱。 云皎月被祁长瑾拉着赶到现场支援。 面前的场景怵目惊心。 断臂、尸骨、火把掉落燃起的熊熊烈火。 火光映照恐惧的脸庞,惨叫被人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之中的一概人等,想打的死伤无数,想跑的根本跑不掉。 甚至眨眼的工夫,就有无数人被一剑戳穿身体。 连举刀的动作都还没结束,就已经断气!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鼻腔,云皎月瞳孔沉沉,连呼吸时咽下的唾沫都带有锈意。 她紧蹙着眉头,抬脚踹飞一个举刀朝祁长瑾冲来的黑衣人。 急遽夺过人手中的刀,朝着脖子利落横切! 第302章 一不做二不休 刀锋削铁如泥,横砍向黑衣人脖颈时,温热鲜血喷了云皎月一脸! 她抬手去抹脸上的血,“长瑾,老规矩。” “和在段家的时候一样,我们比一比谁杀的人更多!” 想起祁长瑾说的要留活口—— “杀到最后,我会留几个活口。” 祁长瑾黑眸似有星光照进,看向黑衣人和李成手下之人的眼神依旧锐利冰冷,但原先紧绷着的神情已被女人轻而易举化解。 督向仿若天生本该就和他并肩作战站在一处的云皎月。 指节分明的手指紧握上李敬之扔过来的长剑,“好,老规矩!” 云皎月双眸微凉,身上压根没有一点寻常女子该有的娇气。 朝着黑衣人厮杀的主战场冲去! 她的刀锋切断人的血管,割裂蒙面人的皮肤。 鲜血沿刀流去,浸染手柄上的缠绳,手心片刻间湿漉漉。 “八个……九个……十个……” 云皎月每杀一人都在默念加深印象。 刀锋不知觉间变钝,果断扔掉武器,转去捡地上的长剑准备继续作战! 抬头刹那,云皎月正好和一个黑衣人近距离四目相对。 黑衣人看清云皎月鲜血糊了一脸的脸蛋,袭来的剑速度瞬时变缓。 依旧没有改变搏杀的动作。 云皎月眼睫水涔涔,眼眸湿蒙蒙看不清楚对方的眼睛。 只能瞧见火光下大概的轮廓。 危险情况出现的太猝不及防,云皎月神身体本能的进入木僵状态愣在原地。 “小心!” 祁长瑾离云皎月有些远,毫不犹豫徒手掰断手中的剑刃! 拿尖端 一段朝黑衣人射去! 剑尖正中黑衣人的左胸口,心口处刺进半寸! “大人?你没事吧?” 见为首的黑衣人受伤,两个就近的手下,霎时间呈包围状护住他。 受伤的黑衣人皱眉,捂着伤口,抬眼去看战况。 眼瞧自己带来的五六十个人手,折损大半。 当机立断下命令,不满,“今晚杀人灭口运粮是不成了。”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进了村子里的人放火烧粮仓!我们撤!” “是!” 喧嚣中,云皎月双眸愕然,等反应过来,她快速用袖子去擦眼睫。 等视线变得清晰时,黑衣人早已被搀扶着退离几米。 而这行人仅剩的人手,竟然采取了一种弃车保帅的撤退方式?! 用性命来给为首之人制造撤退时间! 云皎月难以置信这种以多人性命换取一人生机的决绝。 眼角余光捕捉到祁长瑾右手不断流血的身影,没有犹豫,朝黑衣人撤离的方向去追! 还记得要留活口,一针麻醉剂插入前来阻挠她去追的黑衣人脖颈。 云皎月没去管囤粮村里的黑衣人情况。 反正村子里大部分的粮食早已被她转移阵地,而粮食丢失这种事情,这种半路冒出的黑衣人,不一定知道。 就算放火,损失也不会太过惨重。 李敬之解决了大部分李成带来的人,他身为江夏侯府的世子,再清楚不过侯府之人的秉性。 李成贪生怕死,他不用刻意留活口,此人亦会苟且偷生。 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姜寻派给李成的手下身上。 劈晕几个 人后,赶到祁长瑾身边,“长瑾,你的伤?” “没有大碍,去帮皎月。” 祁长瑾徒手在袍子里撕出一根布条简易包裹手心深深的伤口。 手心剧烈的疼痛,使得额头不断冒出细小汗珠。 云皎月渐渐力不从心,被五六个人齐齐围堵。 数把长剑泛着寒光朝她刺去,像要将她刺成筛子。 她杀意难敛,半蹲身子避开剑身,紧接用腿横扫黑衣人。 将人扫倒在地上时,小腿骨头也遭受撞击的疼痛感。 忍着痛感站起身子没留情,一剑刺进黑衣人的心脏。 祁长瑾和李敬之赶到,手起刀落解决两条人命。 剩下的两个黑衣人从地上爬起来,两人犹豫几秒,对视之后,果决自刎! 云皎月:“……” “大人,咱们还追吗?” 手底下的人问道。 祁长瑾眉心微皱,“穷寇莫追,清理现场。” “将活口统一看管,麻绳捆好,不能让人有自尽的机会。” “是!” 祁长瑾漆黑眼睛渗着森冷,手心鲜血不过几个呼吸就浸染整条包裹着的布条。 云皎月眼皮跳了跳,望着黑衣人彻底隐匿在远处黑暗中的方向。 收回视线去看囤粮村。 此刻的村子,火光烛天,黑烟弥漫。 她握起祁长瑾手腕检查伤势,得找个地方上药。 “我们现在就得带着人撤,囤粮村的火势太大,一旦青州城里的人发现火势,不过多时就会大开城门来灭火。” “且不说你们的行踪暂时不能暴露在囤粮村。就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云皎月表情 复杂,“再不走……青州城民众,一定会将囤粮村被烧精光,害他们没有粮食吃的账全记在我们身上。” 囤粮村火焰巨大,入秋寒凉的夜温度骤升。 云皎月头一次切身体会到烂账一笔勾销后会有的益处。 黑衣人的出现,给了她阴错阳差合理吞下囤粮村粮食的机会。 毕竟村子被烧,今夜的活口,除去成功逃亡的黑衣人以外,全掌握在祁长瑾手里。 在世人眼中,囤粮村突发的火灾,一夕之间烧掉了青州城粮库里的所有余粮。 不会有人去追踪粮食的去处。 就算真有人会抱着侥幸的心态追查粮食下落,也查不下去。 祁长瑾手部失血过多,火光下俊俏的脸色苍白如纸。 下令,“听我夫人的话,大家都走。” “天亮后,青州城门口守卫势必会增多,此处往东走十里,有破庙藏身。” “我们先在破庙修整,再分批进城。届时在我祁家私宅会合!” 云皎月注视男人掌心的伤口,在这种不止血的情况暴走十里,抛开感染发炎的情况,迟早会因失血过多晕厥。 解开祁长瑾手心的布条,从袖子里拿出金疮药止血。 白色粉末倒在伤口上,男人伤口刺痛。 祁长瑾喑哑声音率先说道,“多亏你从医,随身带了金疮药。否则我这血……止不住。” 云皎月微微怔住,还以为得找借口解释自己究竟为何会带金疮药。 没想到男人竟然为她找了理由。 发愣间隙,视线中祁长瑾正浅浅无声勾动唇角,笑意温和。 “咱 们走吧。” 低头盯视女人的小腿,“你的腿能走吗?要是不能,我背你。” 云皎月咋舌,没纠结祁长瑾给她找补的事情。 点点头,“能走。” “我那点小伤都不算伤,撑死了涂些抹跌打损伤的药水就能好。” “你先顾好自己,别没走几里路就晕了。” 打趣道,“到时候我可背不动你,得麻烦李敬之背你。” 李敬之正在梳理今夜黑衣人最有可能是谁家的人手,被云皎月点名后中断思绪。 在一旁失笑,“不算望沧楼那次,这次袁州之行,我还欠长瑾一命。” “像这种坠海过命的交情,别说让我背长瑾十里路,就是一百里一千里,我都在所不辞的背他!” 云皎月听着很赏脸的扯出笑意。 她嘴角含笑,若有所思。 在设下的既定结局中,继承江夏侯府爵位的是侯府嫡次子李源。 李敬之如果不放弃毁掉江夏侯府的想法,亦或者生出继承爵位的心思。 他想当然地就会死于意外…… 这次坠海,如果祁长瑾没有反派光环救下李敬之,他是不是就会死于海中? 这次活下来,不知道又能躲过几次或人为或天意的意外。 想到这里,云皎月深褐色瞳孔蒙上一层冷霜寒意。 看了李敬之一眼,转而对着祁长瑾说道: “长瑾,等天亮我会想法子进城,届时我让孙叔给你们送干净的衣裳。” “你们身上沾血,不换衣裳怕是进不了城门。” 提及正事,“囤粮村最大的商户是吴家。明日,你私下陪我去趟吴家。” 第303章 掌心肌腱断裂 往东十里,破庙。 庙内残破的佛像下,拾到一处的干柴燃起火焰。 三人围着取暖,剩下的人五五六六分散,边看守俘虏边休息。 被五花大绑的李成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李敬之不用想,都知道对方是在求饶。 嫌对方吵闹,走到身后一掌劈晕。 “总算能消停些。” 李敬之居高临下睥睨晕厥的李成,迈着步伐走回火堆旁。 庙外夜色深重,离天亮城门大开还有好些时辰。 他随口提了一句,“你们不是在囤粮村外头比试了杀人数量?” “所以最后你们谁赢了?” 云皎月摇摇头,隐约记得自己最后是杀了十六人。 单手撑着自己的脸庞,侧身盯着祁长瑾受伤的手掌。 不在意输赢结果,脑子里浮现出的,尽是她给男人倒金疮药时,看到的手心白骨。 之前赶路要紧,她没能及时去处理祁长瑾的伤口。 现在想想,徒手掰断长剑,手心伤口那样深…… 手部肌腱和神经肯定断了几根。 如果不进行修复,往后恐怕将不能正常用手。 眉心蹙着,伸手去握祁长瑾的手背。 抬眸时,眼里的心疼还未褪去,只见男人俊俏脸庞没有血色。 他瞳孔幽深静谧,任云皎月握着手,兀坐不发一言。 似在极 尽忍耐疼痛,不让人担心。 云皎月幽思片刻,算着时间。 约莫夜里寅时初,她从稻草堆上起身,“长瑾,我有话想单独对你说。” 祁长瑾唇色泛白,英挺剑眉挑起,声音喑哑,“好。” “我扶你出去。” 云皎月率先挽上祁长瑾的手臂,两人往外并肩走去。 李敬之张唇想喊人,祁长瑾一个伤患出去干什么?他可以清场让所有人出破庙啊! 话没说出口,两人已经从破败的门口出去。 秋季夜里风凉,破庙本身就处于荒凉无人烟的地带,四周灰暗除去月光和远处庙里的火光以外,不见光亮。 云皎月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瞧见祁长瑾骨节分明的手正准备脱去外袍。 及时出言制止,“不要脱外袍,我没那么冷。” “我叫你出来,是想给你再次疗伤。” “说实话,你手上的伤,只上金疮药根本好不了。” 像这种血往外流,或者肌肉和骨头外露的创伤,如切伤、刺伤等等,都属于开放性创伤的范畴。 一般来说,这种患者要在伤后十二小时内,尽快注射破伤风抗毒素。 并且,开放性伤口常会有污染,还得在伤后六到八小时内进行清创术。 清创术有些特殊,得先消毒后麻醉。 不然皮肤外的细菌就会通 过针道污染皮下组织。 换言之,她得在祁长瑾清醒的状态下,进行伤口处理。 云皎月谎撒多了,信手拈来道: “其实我随身携带的不光有金疮药,还有其他一些细小的工具。” “接下来,我得给你清洗伤口和缝合,场面会有些难看。” 半开玩笑,“我会拿眼纱蒙住你的双眼,方便我不和你眼神对视,省得我伤口缝到一半,就不忍再缝合。” 祁长瑾低沉好听的嗓音应了声。 漆黑如墨的眼睛比月色柔和,垂眸盯着身前从袖子里翻找东西的云皎月。 他才不在意女人身上究竟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不在意对方究竟有无携带所谓工具。 总之,他相信她。 就算他把整条命都交到她手里,也不会担心会出现分毫惨烈后果。 即使有朝一日真因信任所陷万劫不复。 他落子无悔,愿赌服输。 云皎月拿出眼纱蒙住祁长瑾的双眼,不放心用手挥了挥。 确定男人连影子都看不见,才放心带他进入空间手术室。 祁长瑾声音低哑,“刚刚敬之问你杀了几个人,你还没回答。” “十六个。”云皎月随口回答。 她将接下来要使用的清洁器械全消毒了一遍。 用卵圆钳夹持住无菌敷料,将祁长瑾骇人的手心伤口 压住。 祁长瑾倒吸一口气,眉心浅浅蹙着,没喊疼。 说道,“我杀了十五个。这次比试,你赢了。” 云皎月拿无菌刷的手顿住,她一开始只想着随便比试,输赢都无碍。 想在沉闷厮杀的这个夜晚,找些乐趣而已。 现在祁长瑾说她赢了,她也高兴不起来。 她是赢了,但是祁长瑾的手肌腱断裂。 以后说不定连字都写不好,剑也握不住。 皱眉没吭声,拿肥皂液清洗周围皮肤。 等清洗完,云皎月将伤口敷料放到一旁,用无齿镊取出伤口中的异物和血块。 反复用生理盐水和双氧水,对伤口进行冲洗。 祁长瑾没喊疼,只是左手紧握发出细微颤抖,还有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轮廓逐渐紧绷。 能看出来很痛。 云皎月沉着冷静,“清洗伤口肯定会有些疼,你忍着点。” “我等下就可以给你打局部麻醉……” 意识到最快说漏嘴,正准备解释找补。 祁长瑾却一本正经探讨,“你说的麻醉,是指用曼陀罗花制成的麻沸散吗?” 云皎月愣着,她是关心则乱,忘了术中可以用闲聊转移患者的注意力。 解释道,“麻沸散一般用于全身麻醉。” “不过你这个伤,不至于用麻沸散。” “我说的局部麻醉,是类似 于前朝医书有过记载的外敷麻药。” “这种药敷在伤口上,就算是割肉,伤者也不会感受到痛苦。” 说着,云皎月已经通过注射器。 在需要麻醉的部位进行利多卡因皮下浸润注射。 这种利卡多因麻醉药,起效迅速,且渗透性强悍。 一分钟的时间,就能发挥功效。 很快,祁长瑾发觉手心,已经感觉不到半点的伤痛! 眼纱下遮住的双眸凝滞住,有刹那惊艳。 他思绪繁多,停顿片刻继续探讨: “我们上次刚回青州,你还劝我多和军器局的人多打交道。” “我是在想,青州灾荒,各州局势不稳。” “一旦有人揭竿而起发动叛乱,各地因赋税过重而苦不堪言的人,都会纷纷响应。” “要真有那么一天,战场上伤者会无数。你说的这个外敷麻药,有药方吗?” 云皎月沿着祁长瑾手心伤口切除一毫米的创缘皮肤。 由浅至深的切除失活组织,清除血肿。 对损伤的肌腱和神经进行修复。 一心两用思索道,“外敷麻药的药方我有。” “不光这种麻药药方,我还有整骨麻药的药方。整骨麻药能取下进入躯体的箭头,说不定对你也有用处。” 也不藏私,“明日进城,我就将这两个药方写出来给你。” 第304章 吃人不吐骨头 在战时,医疗资源价值千金。 无论是哪一方,拥有云皎月口中的外敷麻药和整骨麻药,得之胜率都会大些。 半个时辰后,祁长瑾的掌心已经彻底止血。 云皎月有条不紊继续用温生理盐水反复冲洗伤腔,着手缝合伤口。 缝合后消毒皮肤,外加包扎。 一系列的事情做完,天空已是蒙蒙亮。 她带着祁长瑾出了空间,扶着人往破庙方向走。 两人身影渺小,互相扶持着行走。 云皎月想起在囤粮村外,她在一个黑衣人的脖子上打了麻醉。 这会麻醉剂早散了。 估摸着李敬之应该在对人进行审问。 她走得很慢,和祁长瑾说了有关在京都的事情。 给出自己的猜测。 “黑衣人背后的势力是谁,如今还不好说。不过嫌疑总归就是那几家。” “李敬之审问若是用常规的方法,许是审问不出来什么。” 云皎月扶着结实手臂,“我们手上俘虏的黑衣人人数,虽说不多。” 慢条斯理,“但是棰楚之下,私刑难挨。” “只要人看好了,活着就不怕没有招供的那一天。” 祁长瑾眼神微微沉,他认同云皎月的说法。 目光之中天光微亮,眼底的感情一丝丝退去。 不带有温度道,“那些黑衣人在囤粮村自尽那么爽快,算是赤胆忠心。” “然而人都有弱点,择其薄弱处攻击,精神就会崩溃。” “审问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交给我。” 云皎月颔首示意,不去管审问的事情。 一则她从不怀疑祁长瑾审问的能力。 二则她都到了青州 ,哪些事情对于她来说是最重要的,她分得清楚。 “我今日要和你一道去吴家,是想以吴家作为切入点。” “我看上了吴家的产业,打算趁机收入麾下。” “刚好吴家又在姜王府所合作的商户名单内,你也可以借机将此次聚集在袁州的商户一网打尽!” 云皎月和祁长瑾交底。 在吴家这件事情上,她们两个目标一致,都将这个富家巨室的粮食大拿当成了靶子。 一起去吴家,兴许还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祁长瑾雍容打量身侧的女人,平心而论,云皎月在商业上的野心太大。 换作以前,他可能要劝诫自家妻子欲心要淡。 毕竟崇明帝疑心深重,若有商户之家敛财太过,又和朝廷官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毫无疑问,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现在…… 既然云皎月有外人不得知的空间。 他就更相信对方能处理好扩大商业版图时,会遇到的潜在威胁。 “你盯上了吴家的粮业,又命孙叔传出要招香业上的能人异士。” 视线飘向她,“皎月,盛名之下难为居。切莫树大招风。” 云皎月轻笑,意会过来祁长瑾是在支持她扩展商业版图。 她当然知道名声太大做人难的道理。 手心隔着衣料贴在祁长瑾手臂上的力度微微加重。 绯红薄唇扯出好看弧度,“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后知后觉,惊讶,“你早就知道我到了青州?” 祁长瑾眼底闪过笑意,清冽男声无端上扬。 语调勾着笑,“本来只是猜测,毕竟商道上 的年轻女子几乎人手一只风筝,上头还总写有你的名字。” “后来祁家用重金大肆聘请可造香具能人的事情传出,我就证实你已在青州。” 实在是孙阿牛不识字。 云皎月若是远在京都,这件事情她不会直接派到孙阿牛手里。 云皎月心情没来由愉悦,扶着祁长瑾进了破庙。 丑时一刻,青州城城门打开。 云皎月特地雇人运输新鲜菜品到祁家,故技重演躲在牛车上。 在空间换上干净的衣裳,进城后直奔祁家店铺,让孙阿牛去城外给祁长瑾他们送衣裳。 顺道让孙阿牛去请祁向磊。 由祁向磊出面,拜托提刑按察使宋时年大人给出特权,睁只眼闭只眼在检查路引时,放祁长瑾等人进城。 办完所有事情,她在客栈小憩,等待着祁长瑾进城再去吴家。 是日申时初。 吴家堂屋吴老爷愁得几个时辰内白了头,他不停在屋子里踱步。 大把年纪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吴夫人心疼银钱,手帕哭湿了几条,“老爷,这可怎么办啊!” “粮仓失火,不见颗粒粮食!我们家里派出去巡视粮仓的守卫,无一生还!” “衙门的人在火堆里翻找尸骨,找到的尸骨竟然比守卫人数都要多出半数!” 吴夫人满脸皱纹,想到一种可能性。 惊恐捂住嘴巴,隔着捂嘴的手帕小声议论,“老爷,你说……不会是姜世子见粮价水涨船高。” “他不愿出钱,这才想暗抢吧?” “衙役说村周围没有过度运输粮食留下的痕迹,所以是暗夺不成,不小心 发生的走火?” 吴老爷不是没怀疑过发妻的说法。 只可惜他没有证据。 眼下他储存在囤粮村的粮食都没了,府邸里也就只剩下库房里的粮食。 这点粮食,他得留着到明年高价出售,不会再和姜世子做生意。 因此接下来他还得防着姜王府明抢暗夺,是真没精力去找人对峙,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重重握拳拍在桌案上,愤恨提及,“现在不是想走火来由的时候。” “在囤粮村囤积粮食的粮户,不是只有我们吴家。” “那些粮户每年都给我们吴家交了看管费用,如今他们粮仓都被烧毁,我们这次得赔上不少银钱。” 吴老爷想到一夜烧空他多年积蓄的大火,痛得心肝疼。 好在他手底下还有不少良田,除去被水涝泡坏的水稻,还是有免于天灾的良田。 只要挨到明年,他开春必能大赚一笔! “老爷夫人,祁家大房来人了。说是得了姑爷的应允,要来拜见。” 下人毕恭毕敬哈腰行礼。 吴老爷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情绪,瞬间炸裂。 头疼得一个脑袋两个大,急了,“祁家大房?” “不是说祁大少爷染病在家,祁夫人也不在青州吗?” 瞪着双眼戒备追问,“可看清了,外头来的人是谁?” 下人摇头,被吓得声音低下去。 “老爷,他们都戴着帷帽,我委实看不出样貌。” “不过他们吩咐我,不能外传他们来访的消息。我看那身形,还真有些像祁大少爷和祁夫人。” 吴老爷踌躇半晌,他和姜世子做的都是见不得 人的生意。 如果外头来人真是祁长瑾他们,他不乐意见。 更不敢见! 吴夫人听到有外客来访,吸了吸鼻子端坐。 “老爷,既然祁家大房来见,是得了我们女婿的首肯,就让他们进来吧。” 她没经手和姜王府的生意细节,心里比起吴老爷来,较为坦荡。 还能清醒劝诫道,“我们的女婿好歹是青州都指挥使,我们的外孙,和祁大少爷也是同窗。” “人家祁大少爷如日中天,就算知道我们和姜王府勾结,也会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对我们家多加帮衬留情。” 吴老爷百结愁肠,一朝遇到连串的烦心事,不能够理智思考。 脱口而出,“你懂什么?” “那位祁夫人做生意吃人不吐骨头,今日来的若只有祁家那小子,我也不用怕。” “就怕他们两位一起来,是来趁火打劫的!” 吴夫人听说过云皎月做生意的吃相。 想到青州香业一朝之间以云皎月为首的‘前科’,她皱了皱眉。 思来想去,还是回了一嘴,“可是老爷,他们没有我们和姜王府勾结的证据,又能怎么打劫?” “要是我们好端端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见面……” “这不是反倒落人口舌,引人怀疑吗?” 想试探一番祁家来意,“我想倒不如把人迎进来。” “这样不管对方打的什么主意,我们都能摸索出一二。” 吴老爷粗糙的指腹不断捏着眉心。 深知发妻说得有理。 良久想不出个祁家到访的所以然。 坐在主座上,拧眉松口,“也罢,去请人进来吧。” 第305章 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吴家下人带路,引着云皎月和祁长瑾进堂屋。 云皎月刚迈入屋子,几支秋海棠的高瓶大枝率先映入眼帘。 坐在主座的吴老爷使了个眼色,家仆会意,弯腰行礼告退。 云皎月主动掀开帷帽边沿的白纱,干净秀色的脸蛋进入吴家夫妇视线。 “还真的是祁夫人大驾光临。” 吴老爷眉心皱出川字,“方才下人来通报,我还在心里打鼓,怀疑外头来人究竟是真是假。” “毕竟外头只知你留在京都并未回青州,我才在堂屋多斟酌了些时间。” 突逢囤粮村走火噩耗不久,吴老爷完全打不起半点精神会客。 他老道地逢场作戏,叹息赔罪道,“让你们夫妇好等,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祁长瑾慢条斯理拿开帷帽。 不急不躁施压,“只要今日能顺利见到吴老爷,我们夫妇并不怕等。” 凉薄视线穿过厚重笑声,准确无误落在吴老爷脸上。 触及男人那双阴鸷冰冷的眼眸后,后者瞬间一惊。 吴老爷藏于宽袖之下的双手,瞬间紧握太师椅两侧扶手。 听出祁长瑾今日是以官员身份到访,而非商户。 本能用袖子拭汗,讪讪道,“祁大人这话说的,你如今是京都新贵,而我吴家不过粮户。” “你若想见我,哪有不顺利的道理?” 云皎月眼角余光瞥了眼祁长瑾,递了个眼神过去。 继而侧身,目光停滞在吴夫人身上。 男人一进门就给吴老爷施压,现在也该轮到她施压…… 算起来,她和吴夫人勉强打过一次照面。 上回她和祁长瑾洗清冤屈,从泽州回青州时,吴 夫人就陪同了女儿都指挥使夫人,去过祁家相迎。 她冲着吴夫人颔首示意,扬起红润薄唇。 先礼后兵温和笑道,“吴夫人许久不见,不知身体可还安康?” “我瞧夫人你眼睛红肿,得小心悲忧伤肺,胸闷气短。” 吴夫人手指绕了一圈湿漉漉的帕子。 拿不准女人突如其来的关心,故作气定神闲。 “牢祁夫人费心。我身体还安康,并无不适之处。” 云皎月松了口气,“那就好。” 话锋一转,“我刚还担心,要是夫人你肺气消耗太过了可怎么办。” 吴夫人双眸不由恍惚。 古往今来,凡是大夫说的话,只说一半,未说出口多半不是好话。 她没忘记云皎月是个大夫。 被这句话,渐渐弄得心神不宁。 忍不住追问,“祁夫人你还没说完呢,要是肺气消耗太过,我会如何?” 云皎月眉眼弯弯,深知人遇到事情,轻重缓急,自会分类。 她在来吴家的路上就已听说一桩趣事,说是吴老爷雄风不减当年,都六十岁的年纪,前几日还往后院抬了有孕的妾室进门。 往吴夫人的伤口上撒盐。 勾唇解释道,“对于我们女子来说,肺气耗伤太过,就容易衰老。” “脸上会长皱纹。” “不过易老难留年华是小事,万一得肺疾就不好了。” 危言耸听半真半假,“得了肺疾的人,不好医治,药石无医的也数不胜数。” 吴夫人下意识摸着自己沟壑纵横的肌肤。 今日中午自家夫君彻底愁白了头。 她没忍住也在镜子前瞧了瞧样貌。 她每日……都在老去。也的确 比昨日多生了几道皱纹。 至于肺疾,她没特地请大夫来看过,目前尚不知晓自己有无患病。 吴夫人紧拧着眉头,苦着脸,“祁夫人医术高超,寻常大夫不能比拟医术。” “今日既来了我家府上,不知能否容我冒昧,邀你为我诊脉?” 云皎月取下帷帽放在一侧桌案上。 她好说话道,“当然可以。” “不过吴夫人你也不要过于忧思,您是吴家主母,膝下一儿一女,女儿又高嫁。” “外头各个都说您是个福泽深厚的人,您肯定不会得肺疾。” 明明是好话,传到吴夫人耳朵里,句句都成了在戳心窝子。 在外人眼里,她的确好不威风,有福气。 可她年过半百,垂垂老矣,早已不再年轻。 自家夫君偏生又不省心,都半截入土的人了,依旧拈花惹草。 她也有自己的难处。 被云皎月一通话说下来,吴夫人现下不忧虑自家缩水的家产了。 她这会儿更担忧后院小妾一日比一日大的肚子! 担忧自己落于下风的容颜,和不健康的身体! 吴夫人揉着眉心,“祁夫人,你刚说韶华不在是小事?” “莫不是你这一身好医术,不仅能看病,也有让人青春永驻的法子?” 刚说完话,吴夫人忽而想起有关于云家的轶事。 那位从前和她夫君一样,一块流连花丛的云家老爷云长东! 他在城隍庙和云皎月大闹一场后,也不知是不是遭了报应,没几日房事就不行了! 也不再去青楼这种地方。 照她说,乱麻必有头,事出必有因。 这天底下,才不会发生平白莫名的事 情。 因此她笃定云长东的转变,和云皎月有关! 吴夫人眼神微沉,暗想要是她的夫君也能收收性子,能含饴弄孙不再祸害年轻小姑娘。 或许,无能于房事后,她也能一劳永逸,将吴家家财全都攥到她独子手里。 吴老爷见自家妻子三言两语被云皎月拐跑,言语还生出不少亲近。 冷不丁警告,“你少和这丫头继续交谈。” 声音落下,吴老爷后知后觉自己当着云皎月的面说出了这句话。 脸庞眨眼工夫涨得一片通红! 他重重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 低着声音冲着发妻说话,含糊不清重申道,“少和她交谈!” “否则我看你被她卖了,都还上赶着替人家数银钱。” 嘀咕声传进祁长瑾耳畔。 他清隽似镀了层冰的容颜,复苏般有了温度。 目光如烛火下泛着温润光泽的羊脂玉,温和注视着云皎月。 收入眼底吴老爷的紧张和滑稽。 喉间无奈对云皎月发出一声纵容低笑,“皎月,我们二人来吴家是有正事要谈。” “你若真有什么永葆青春的除皱秘方,也往后挪挪再给吴夫人。” 云皎月眼眸清亮,一副无奈止住话题的模样。 眼底潋滟光华悠悠,乖巧道,“知道了。” “那咱们先谈正事。等谈完正事,我再将能够去皱,且能让皮肤重新焕发光华的千金面膏秘方交给吴夫人。” 吴夫人端坐身子。 她时至今日能坐稳吴家主母的位置,靠得全是一个忍字! 可惜衰老,让府里小娼妇和外头外室都瞧她不起,连自家夫君对她的耐心都不复从前。 要不是 她还有子女傍身,恐怕连夫君的半点尊敬都没了。 如果她能从云皎月手里拿到美容秘方,说不定自己瞧自己,都能高兴些。 而且如果能得到男人神不知鬼不觉管好子孙根的法子! 吴家以后就再不会因狐媚子掀起风浪! 云皎月察觉吴夫人已经上钩。 她侧过身子望向吴老爷,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吴老爷,我和我夫君所谓的正事各不相同,但殊途同归。” “简而言之,就是我看上了你家数百顷的良田!” “因此……我希望你能将良田双手奉上,尽数交给我!” 豪气万丈般的口吻落下。 吴老爷屁股没坐稳,差点跌落太师椅。 瞪大眼珠子,气得结巴,“祁、祁夫人,你是在开玩笑?” 他猛揉自己的耳朵。 难以置信云皎月狮子大开口,竟然开到他这个守财奴身上! 云皎月郑重其辞,“谈生意,我从不玩笑。” 确认云皎月盯上自家产业后。 吴老爷气急败坏,“真是岂有此理!” “你这种跑到人家家里讨要产业的行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我闻所未闻!” 搬出依仗威胁,怒斥,“云皎月,我家女婿可是堂堂的青州都指挥使!” “我敬你们夫妇二人,才尊称你们为大人夫人!” “要是不敬你们,真和你们硬碰硬对付上,你们也讨不了丝毫好处!” 压根控制不住怒火! “我告诉你,今天你就算威逼利诱,拿把刀亲自架到我脖子上!” “我也绝不会让你打我家财的主意!” “你想要百顷良田是吗?!好,那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第306章 生死有命,自食恶果 “吴老爷,何必动怒啊?”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等我说完了,说不定你还会上赶着,求我收下你家的良田。” 云皎月从容不迫,唇边渐渐漫出笑意。 秀气容颜因运筹帷幄的淡然,生出别样韵味。 笑道,“抛开当官妇不说,我当生意人时,多少待人厚道。” “我们都是明白人,索性打开板壁说亮话。” “我不信你不知道,我夫君回青州,除去要迁坟进祖坟以外,是授皇命来人赃并获抓捕姜世子及其一众勾结商户的事情。” 吴老爷喉咙里堵着浓痰,重重闷哼了声。 “你说的这件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一村子的粮食都被烧了个精光! 没法继续和姜王府做生意! 就算祁长瑾回乡是为了抓捕姜世子和一众商户! 也抓不到他! “当然有关系!” 云皎月玩味盯着吴老爷,双眸闪烁着冰冷暗芒。 脱口而出,“我手里可有你勾结姜王府的证据!” “吴老爷你说说,抓捕勾结商户的事情,能和你无关吗?” 吴老爷瞳孔紧缩,“这怎么可能?” 他呼吸渐而急促深重。 皱成一团的脸写满暴躁二字。 死鸭子嘴硬,“我的意思是,我根本就没有勾结姜王府做粮草生意。”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真的勾结了,你又怎么可能会有证据?” 云皎月眉心微动,每说一句话,就如同布下无形的蛛丝。 蛛丝一根一根形成巨网,网住注定成为她商业垫脚石的吴家掌权人。 真真假假道,“我有证据,来青州之前,姜世子妃就已经将姜王府不臣之 心的证据交由我。” “换句话说,我手上不光有你们青州粮户吴家收取姜王府定金的证据,还有其他州县商户勾结的证据。” “我今日来你们吴家,是想告诉你,账本在我手上。” “我能抹去吴家误入歧途的足迹,留吴家上下性命,也保你女婿左大人一家不受此次灾祸影响。” 勾结姜王府做粮草生意,这是造反叛国的罪名。 要是真东窗事发,别说是吴家! 就算是正三品的都指挥使,也逃不过连带着灭族的下场! 吴老爷口干舌燥,一天没心情喝水进食,嘴巴有些干裂。 他舔了舔下唇,声音沧桑,说话没什么底气。 “你、你不要唬我。” “姜世子妃是姜世子的妻子,她怎么可能会放着好好的世子妃不当,去把所谓的账本给你?” 云皎月冷冷出声,“怎么不可能?” “自京都四散到各州的美服变化,是由姜世子妃一手引领的风潮。” “姜王府被陛下问责服妖,姜世子妃被王府上下嫌恶,早就进了尼姑庵。” “世子妃她早想下姜王府这艘贼船了,账本就是她戴罪立功的东西!” 吴老爷满脸似揉皱的草纸,五官难以舒展。 像是第一次听到云皎月这样的说法。 云皎月见状,蜷缩拳头,轻轻拍向自己的额头。 恍然大悟般嘲弄,“看样子吴老爷你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了。” “不过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眼底划过嗤笑,“像你这种丝毫不顾民生和家国安稳,脑子里只有银钱的奸商。” “无论是赚造反的银钱,还是想囤积粮食到明年, 企图发国难.财的银钱。” “你都巴不得赚得越多越好。简直没有一点为人的底线!” 吴老爷脸色铁青。 被一个可以当自己孙女的女子斥责蔑视戳脊梁骨,下不来台。 他转头询问自家发妻。 只听吴夫人应声道,“老爷,青州近日掀起的服饰之风,的确是由姜世子妃促成。” “前些日子,从京都驶来的商船,有不少能让人眼花缭乱的衣裳。” “不光是衣裳,还多了好些口脂乌膏和上妆的紫红色颜料。” “只不过姜王府被斥责的事情,我还没有听说。可能是路途遥远,消息还未传来。” 听了发妻的话,吴老爷瞬间浑身瘫软。 靠在椅子上,更没了精气神。 他从没听说过大齐律法里还有所谓服妖罪名。 一边对云皎月所说的话仍然持怀疑态度,一边又觉得云皎月贵为帝师义女,说出来的话多少靠谱。 正纠结着,进退维谷。 不知道要不要听信云皎月的话。 云皎月灵动双眸微动,见状唇角翘起,“吴老爷,你白手起家称霸青州粮业,要是一步一脚印地走,绝不会走到今天这种辉煌的地步。” “生意场如赌场,都需要豪赌。” “你可以好好斟酌斟酌,思索我方才所说话语的真实性。” 打量了他一眼,“总之你若信我,且能迷途知返助我夫君抓捕一众商户。” “我就言出必行,保住吴家!” “我云皎月不爱管人闲事,掺和保人性命的事情,不是每日都愿做。” “来吴家,除去盯上你们吴家的粮业以外,也是顾着你家外孙,那位左昌 顺大人独子和我家夫君同窗的情谊。” 意味深长催促道,“吴老爷,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吴老爷失魂落魄,眸光黯淡不见光亮。 眼珠子和香炉里的死灰一般。 行商之人最擅长得失比较,可惜现在却难以抉择。 身家性命的事情,行差踏错一步,都会深陷万劫不复。 他最初只想赚一笔厚财,才不管姜王府究竟是否有异心。 谁知道云皎月竟然找上门来。 一直在观望甚少出身的祁长瑾,墨玉双眸冷冽望向吴老爷。 说话不带温度,话锋似剑刃阴凉凌厉。 “吴老爷,囤粮村被烧毁,断的是你财路。” “财路可断,生路却不可断。” 看人的目光像是在看将死之人。 沉着脸,阴郁嗓音响起,“我不会强迫你非要助我抓捕商户。” “因为即便没有你,我也能完成此行的任务。” 吴老爷深思熟虑,自以为终于找到两人话语中的纰漏。 他微眯着眼,犹疑注视云皎月。 冷不丁问道,“云皎月,你说你手里有账本。祁大人又说没有我,也能抓捕商户。” “那我就不明白了。” “你大可以直接呈账本给咱们的皇帝陛下,何必多此一举来找我帮忙?” 云皎月清润声音掩不住笑意,没有丝毫停顿。 嘲弄声清脆似玉泣,想当然道,“不是多此一举。” “我是为了锦上添花!” “我的确可以直接拿账本给陛下,但谁会嫌功劳多?” “就跟吴老爷你广揽粮食,却从不实行永佃制的道理一样。” 大齐的土地,一般有两种地权,分别是 田面权和田底权。 通常经营粮业的地主商户,会坐拥田底权。 所谓田底权,就是掌握土地的所有权,能出租,能买卖典当。 而田面权,就是长期租佃土地的权利。 佃农租了这块地,就能永久使用这块土地,不过得自行承担租金和田赋杂税。 好在永佃制下的租金,和其他土地租金比起来较少。 所以有闲钱的佃农,咬咬牙也会去签字立下契约,选择永久租赁良田。 而吴家,吴老爷根本不实行永佃制! 他虽然拥有数百顷良田,但是没有一亩田是用于永久租赁! 他管理佃农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按年租给佃农,租金比永佃制的租金要少。 同时赋税由吴家承担。 前提是,佃农必须无偿将每年种出的粮食,交出四分之三! 简而言之—— 吴老爷用极少的钱,雇用了无数贫苦佃农! 且获得了极多的粮食! 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极品扒皮商户! 云皎月缓缓说道,“同样都是收租金,收粮食。” “寻常商户会将土地永久租赁给佃农,每年收取租金。” “可吴老爷你从不这样做,你只是逼佃农签订霸王条约,不仅收租金,还要收取他们栽种的大多粮食。” “你不嫌弃粮食多,我自然也不嫌弃功劳多。” “实话告诉你,我夫君既来了青州袁州,就不能空手而回!” 云皎月最后下通牒,“我今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再给你一盏茶的工夫,你要是再不同意将良田的田底权尽数转让给我!” “吴家也好,左家也罢。生死有命,都自食恶果!” 第307章 亲自埋下祸根 吴夫人听出云皎月话语中的强硬,立马出了堂屋命人拿茶水。 亲自端到云皎月和祁长瑾跟前。 她和吴老爷比起来,不那么守财。 要她说,就算不经商,只要自家女儿能稳坐正三品官妇的位置。 她们吴家这辈子都能富贵不愁,人人尊敬。 “祁夫人说了那么多的话,肯定口渴。” “也别急着走,你们夫妇多喝些茶。这是从安化运来的黑茶,最是抢手货。” 一把年纪陪着好脸色,“好茶得细品。你们慢饮,慢饮。” 吴夫人尽可能拖延云皎月离开吴家的时间。 吴老爷用手不断捶着自己脑门,焦灼得头痛欲裂。 指着云皎月数落,“我算是明白你们二位为何这么匆忙到我府上。” “我家粮村被烧,已是焦头烂额。你们挑今日来打劫我家粮业,就是想乘人之危!” “让我不能细细琢磨,再决定要不要上你们这艘贼船!” 云皎月品着热茶,茶香清新滑过咽喉漫到四肢百骸。 说话呼吸间带出的都是茶气。 也不否认,优哉游哉蓦然叹道,“吴老爷,你还有一盏茶的时间。” “不急,还能再琢磨琢磨。” 吴夫人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将吴老爷拉到一旁。 满是皱纹的手拉着人袖子,“老爷,机会来时当果断,优柔寡断终生毁!” “抛开祁夫人狮子大开口要田底权不说,我觉得人家说的话,都是实话。” “你想,帝师府和姜王府扯头花不是一两年了,这么多年,还不是谁也没干过谁?” 吴夫人仰头注视自家夫君,“协助抓捕商户,成了,我们吴家就有无上荣耀,说不定还有益于女婿的官途。” 打着如意算盘,“你看看人家杜重杜大人,都进京都当京官了!杜家前途无量啊! ” 叹了口气琢磨,“况且要是抓捕不成,也无妨。” “他们帝师府如日中天,难道还保不住我们一家人的性命?” “就算保不住,这不是还有我们的好女婿都指挥使?只要我们能抹了勾结记录,能看着清清白白的,他一定会护住我们,不至于大义灭亲!” 左昌顺是青州城里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从军之人一步一脚印,靠着军事上的天资和管理上的清正廉明,生生坐到青州最高军事官员的位置。 吴老爷何尝不知道,协助抓捕对吴家益大于弊? 只是云皎月胃口实在太大! 他辛苦一生赚下的家业,哪有轻易拱手让人的道理! 不过被发妻一梳理思路,烦躁的心情驱散不少。 “云皎月,我突然想起来,青州军营之中,有你祁家介绍来的三位少年。” “我可以答应,配合祁大人一切有关抓捕的行为。” “但你妄想图我家财,恕我不能接受。” 吴老爷端起茶盏,不同于云皎月祁长瑾两人品茶的闲情逸致。 他咕噜咕噜牛饮,一股脑喝完。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要挟道,“和我吴家打交道,心不能太贪。” “军营刀剑无眼,如果你继续恬不知耻,贪图我家粮业!那三个少年说不准哪天就会没命!” 恐吓,“我记得……你那亲弟弟云柏林也在军营!” “当然了,如果你不再张口闭口要我家田底权,且抹去账本吴家痕迹。” “说不定,我还能让我女儿出面,疏通关系,给他们当个百户玩玩。” 百户,正六品。 这样的官职,对于几个乳臭未干的还未及冠的少年来说,足够显赫了。 这样的交换条件,不比田底权让人心动? 他够有诚意了! 云皎月神情散漫,看了眼祁长瑾。 察觉对方一副恍若未闻的样子,在矜贵品茶。 男人的耐心几乎全靠这种雅物吊着,好看的桃花眼含着淡淡情意扫过云皎月。 唇角勾起浅浅弧度,“皎月,我茶品得差不多了。” 云皎月点头示意,重新拾起帷帽,要戴在头上遮住容颜。 戴上去之前对着吴夫人笑道,“多谢夫人款待,今日咱们相谈不欢,就不多留了。” 吴夫人急得上前挽留云皎月,脚还没迈出。 吴老爷紧绷的神经被两人的话压得将断不断,他被逼得喘不过气。 瞪着眼睛气到发颤,将底线都露出来: “不是,云皎月!祁夫人!” “我都让步如此了,你怎地还不满意?” “难道你的野心,连寻常少年这个年纪,难当的百户都看不上了?” 祁长瑾对吴家已经丝毫没有容忍度。 忽地低头扫了眼吴老爷,挑着眉,“左大人赤胆忠心,身为青州都指挥使,连自家儿子都不曾放水,暗箱操作职位。” “吴老爷你视朝廷官员如买卖物品,这事情要是被左大人知道……” “左夫人以后得如何自居?” 话说完,男人阴鸷双眸玩味冷视。 轻哼摩挲着指腹,“再者,赖其力者生,不赖其力者不生。” “人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才能生存。” “要是总指望着靠别人,野心被纵容滋养,而实力又不足以配位,总有一日会登高跌重粉身碎骨。” 有骨气,铁骨铮铮道,“故而别说是百户,就是千户!” “你愿意白给,我祁家扶持的少年都不愿意白要!” 吴老爷胸膛憋着一股闷气,气结于心,跟有淤血堵着一样。 他终于被两人激得怒了!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说一不二不讲道理的夫妇? 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六十好 几的年纪,气息不稳近乎在缺氧边缘。 怒问,“难道非要我将田底权尽数给你妻子,这事情才算过?!” “此事,就真的没有一点可以回旋的余地?” 云皎月莫名其妙瞥了眼吴老爷。 轻飘飘不痛不痒道,“事情的确没有回旋的余地。” “但是吴老爷你也不必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 “我说过,我做生意多少厚道。总不至于真让你们倾囊相授,没有富户的体面。” 这句话落下,吴老爷自己愣住了。 “怎么个体面法?” “我希望你们吴家不再涉及粮业,与此同时,我会将手里的千金美容方尽数交给你们。” “换言之,你们得改行。” “我的商业手段你们应该有所耳闻,近月青州香业发展如火如荼。我有法子,能让你们靠美容方狂揽银钱。” 千金美容方五字落下,吴夫人眼睛顿时瓦亮。 她受容颜衰老的苦受够了,害怕自家女儿也会因衰老而失宠,步上给夫君纳妾的老路。 吴老爷对女子所用之物没什么研究。 不过他知道商街上,女子之物都不便宜。 要是真能狂揽银钱,也不是不能接受改行这个提议。 拧着眉头,也不再以名字称呼云皎月。 “祁夫人,我有个问题。” “青州水涝,最晚明年,城里民众连粮食都吃不起了,又怎么会花银钱在容颜上?” 云皎月远山黛色的细眉微挑,视线锁定对方。 心里对吴老爷的鄙夷更加严重。 何止是连粮食都吃不起。 如果商户囤积粮食哄抬物价,别说是吃不起,就是饿死的人也会不计其数。 饿死这种痛苦非常人可以忍受。 因为砍头只是一瞬间的痛苦。 而饿死……在完全饥饿的基础上,人得花上七八天乃至十几天的 时间才能死亡。 她在太平盛世生长过,在现代时从没有饿过一顿。 不愿意看到饥荒之下人食人,苦不堪言的情况。 耐着性子解释,“粮食吃不起的情况,不会发生。” “现在是十月末,早稻明年三月底就能播种,七月中下旬就能收获。” “只要能撑过这九个月,青州就乱不了。” 扯谎,“并且早在数月前,我就命人收购了大量粮食,足以让青州安稳。” 吴老爷闻言,心在滴血。 要是祁家真收购了大量粮食,他哄抬物价的计划就难以实行! 这个云皎月,简直是他吴家的克星! “另外舍得花银钱在容颜上的人,受众从来不会是吃不起粮食的这类人。” 画饼描绘美好蓝图: “大齐州县商户富户无数,拥有美容秘方的却只有我一人。” “故此吴家转行,称霸美容业指日可待,对你们来说完全百利而无一害。” 云皎月没把真话全说出来。 舍得花钱美容的民众,的确不会是吃不起粮食的人群。 但是大齐大乱是定数! 届时转行专攻美容业的吴家,一定会破产! 毕竟乱世里,十户九贫贱,人们哪里还会有心思打扮。 一打扮,无论土匪也好,贪官也罢,流氓亦如是。 剥掉文明的外衣,对女子来说灾祸就会上门。 她厌恶没有底线的奸商,这就是她给吴家日后埋下的祸根。 吴老爷动心了。 心里还有想不明白的地方。 踌躇疑惑,“祁夫人你既然有生财之道,为何不留着自己用?” “反倒平白无故送给我吴家?” 云皎月轻笑一声,“不是白送。” “和青州香业一样的规矩,我要收取分润。” “我身为官妇,难以亲力亲为经商,只能找些合作伙伴共赢。” 第308章 去皱祛斑的秘方 云皎月做生意的吃相青州商户远近闻名。 她提出要分润,吴老爷不意外。 心里如意算盘打得咯咯响,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思路。 云皎月在京都结识不少贵女,各州都以京都风尚为风尚。 她还和荣宝斋的高老交好,要是他们吴家专业,不愁没有销路。 吴老爷彻底盯上了美容业这块大肥肉。 纠结要不要就此放弃粮业。 只是粮业经营数十年,一朝舍弃不是易事,他舍不得。 吴老爷发觉祁长瑾对云皎月用美容方收购吴家粮业的事情,并不热衷。 “祁大人,我看你好像并不想让尊夫人沾染粮业。” “冒昧问一句,这是为何?” 祁长瑾声线冷厉,嗓音似啐了冰地透彻。 低沉清冷的嗓音响起,没有丝毫笑意,“这个节骨眼染指粮业,不是明智的选择。” “我夫人想要你家的田底权,我本身不赞同。” “只不过她想要,我由着她就是。” 吴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心直口快,“水涝发生,底层粮户或许日子不好过。” “可我吴家尚有存粮,迟早会赚大把的银钱!” “怎么就染指粮业不明智了?!” 祁长瑾眉心微皱,上位者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他眉眼携带着显而易见的冷漠,不 想解释其中缘由。 云皎月知道男人这番言论的原因。 古往今来,国库如果不够充盈,直接解决的途径有三种。 要么去打百姓的主意,要么去打富户的主意。 要么……就去打贪官的主意。 这也就是为什么,崇明帝急不可耐要针对姜王府的原因。 青州水涝,谁家粮食最多,谁家就会被高官盯上。 要是吴家不交出田底权,按照他囤积粮食的程度,一定会被有心官员以囤积居奇的罪名处理。 她现在去打吴家粮食的主意。 别说以后是以祁家名义去布施,就说是打着崇明帝的名义去布施! 就崇明帝那多疑的个性,一定会阴阳怪气冷落帝师府和学士府。 云皎月也没向吴夫人解释其中的原因。 高深莫测道,“无须追问,你们只需要告诉我,愿不愿意将田底权尽数交给我。” 吴老爷这回心里忐忑没底。 看祁长瑾这架势,好似他赖以生存引以为豪的粮业是烫手山芋。 他咬牙下决心,“我给你就是!” “但是我们得立下契约,我给你田底权,你得将美容方交给我!” “至于分润,我们再找时间去官府公证。” 云皎月对吴老爷的提议没意见。 爽快道,“明日我会派人和你去官府做公证。” “到时候我交由你美容方,你的田底权和美容业分润,都得当场在官府做公证。” 云皎月没打算亲自出面公证。 正如祁长瑾昨夜所说的盛名之下难为居。 她不会明面上将这些产业都据为己有,她会找个信得过的人,将产业登记在对方名下。 至于这个人选是谁…… 她已经想好了。 离开吴家前,云皎月按照诺言给吴夫人诊了脉。 连带着千金面膏的秘方,也先行给了她。 青木香、白附子、芎藭、白蜡、零陵香、香附子、白芷各二两。 加茯苓、甘松各一两,炼羊髓十合半。 十合,也就是一升。 云皎月像平日里开药方似的嘱咐: “白芷白蜡能润泽肌肤。甘松零陵香又可以除臭香肌。” “它们都能祛斑。至于羊髓,熬成油,就有延缓皮肤衰老,消减皱纹的作用。” “这十味药,吴夫人你让人捣碎或者用刀切得粉碎都可以。” “用水和酒各五合,浸泡一晚上,再煎三上三下。” “所谓的三上三下,意思就是药物煮沸后离火冷却三次。” 云皎月唯恐人听不懂,边在吴家用笔写下注意事项。 边阐述道,“等煮第四次时,把水和酒全都煮干了,就能离火、滤去药渣。” “剩下的油脂,就 是可以祛斑除皱的千金面膏。” 靠谱保证道,“只要每日傅面作妆使用,假以时日,别说脸部皱纹能减少,能变得滑润光泽。” “就是皱纹完全消退都有可能。” 吴夫人听着眼睛明亮,接过纸张上的秘方挪不开眼。 连连附和,“好好好,我一定会每日作妆使用。” 在吴夫人一旁看秘方吴老爷捻须,琢磨着这类秘方究竟能不能赚大钱。 看自家发妻只是得了美容方中的一个秘方,就一副捡到宝的样子。 很满意,笃定的确能赚大钱! 两人乐呵呵亲自送云皎月和祁长瑾离开吴家。 商道上,云皎月和祁长瑾并肩而行。 她主动提及,“左大人是青州军事上的最高官员。” “我收下吴家田底权,转移吴家囤货居奇的嫌疑,左大人以后定会感激你。” “说不定,他以后在官场上也能帮你大忙。” 祁长瑾深邃双眸莫测,无端看了眼云皎月。 能提到囤货居奇,看来自家妻子是知道拿下田底权会有的风险。 既然知道,他就放心了。 “走,咱们回私宅!” “我去给你写外敷麻药和整骨麻药的配方去!” 云皎月心情还不错,可能是愧疚心作祟。 她想对祁长瑾尽可能好些。 省得回京都后,他万 一知道靠外力逼他和离的幕后推手是她。 得怀疑人生,对她会疯会黑化。 揽上祁长瑾的手臂,后者剑眉微挑。 明了女人突如其来地亲近,不可能是真情流露。 肯定是又心虚了。 只是这次是在心虚什么? 祁长瑾靠云皎月近了一步,两人几乎是在贴着彼此的身体走路。 他声音清冽,温和道,“知道你想找可造香具的能人。” “我今日进城前,已经让人去附近州县去找了。” “应该能让你回京都前,在香业上尽快大显身手。” 话毕,云皎月明亮清澈眸子瞬间泛着喜悦光泽。 揽手臂的手用力几分,“长瑾,你真好。有你这样的夫君,我是真高兴!” 今天为祁长瑾拉拢了吴家,他顺藤摸瓜抓捕商户的速度也能更快。 接下来在青州,她就能放心地忙事业。 算上在泽州的矿业,青州的香业和瓷器行业,外加即将开展的美容业。 就有四个产业。 先把这些事业干好,等事业繁荣兴盛,她在大齐才会更有安全感。 这么想着…… 只觉得去收拾她姑父陈富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 之前和陈家好不容易谈好了瓷器和香料五五分,这煮熟的鸭子不能飞! 要是陈富真想飞,她就折了他的翅膀! 第309章 银针刺进十根手指 隔天,吴老爷带着吴夫人早早去了衙门。 等待云皎月暗中前来,双方好签订契约文书。 由于并未约好具体的时辰,两人等了许久。 大约巳时末的时辰,终于等来了要接收吴家田底权的人。 只不过这个人却不是云皎月。 而是江景千…… “怎么会是你?” “我吴家田底权如若不和美容方交换,是有价更有市!” “那丫头片子居然会让你来和我签订契约交换美容方。” 吴老爷瞬间不知该说云皎月天真,还是她行事果决。 在他们这些外人看来: 几个月前江景千和周家小姐的婚事作罢,闹得沸沸扬扬。 人家祁家三房的小姐,在宋夫人的牵线下,又大差不差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永昌侯府三子夫人。 再加上坊间传闻江景千曾对祁昭昭有意。 有这层渊源在,正常人再怎么都不会认为江家和祁家还能来往。 “吴老爷,咱们都是商户……” 数月光景,江景千如今已更加成熟稳妥。 他一身华贵锦袍,单手负在背后,单手拿着一本蓝底白字的书。 阴柔俊美的面容正对吴老爷,意味深长道,“只要能合作共赢,祁夫人无论派谁来和你签契约,你都不该过问。” 握着书脊,书页正对着吴老爷翻了几页。 翻页的速度不疾不徐,让人能看清其中几个配方,又不至于记住。 “这是祁夫人托我给你送来的美容方。” “时间有限,她这次只整理了其中的四十二方给你,说是这四十二方足以让你转业后盆满钵满。” “剩下还有上百个美容方,等你何时用四十二方占领青州美容业,她再分批给你当做新品发行。” 吴夫人眼睛尖,匆匆看到居然还有治疗口臭的五香丸配方。 女子爱美,有闲钱的都要在身上佩戴香囊,拿着香木扇好让自己身上带着芳香。 但口臭却不是香料能治疗的,引起好 些矜贵女子的困扰。 云皎月连五香丸配方都给了,足以见她给出的美容方涵盖种类之多。 “吴老爷,咱们可以去签订契约了。等签完,这本美容方就是你的。” 江景千对吴家没什么好感。 上月水涝,青州缺粮现状已经出具端倪。 不少民众出现卖妻卖女现象,典当家用,日子很是贫苦。 吴家身为青州粮业大户,明明有粮却不肯投入市场。 又由于精明过头,算计手底下佃农的粮食,以至于大多农户即使收成没被水涝影响,也没有多少粮食可以温饱。 若非他不想让好好的青州城毁于一旦,他不会答应云皎月的嘱托。 …… 云皎月躺在私宅后院里的一棵黄槐树下。 摇椅摇晃咿呀发出细微声音,暖阳穿插枝繁叶茂的黄槐洒在她脸上。 幸好脸上用团扇挡着,不至于刺眼不舒服。 她看着头上数不清的五瓣黄色花朵,心情很好。 算着时辰,江景千应该也已经成功和吴老爷签订了契约。 祁长瑾坐在石桌一旁,桌子上摆着几碟点心,岁月静好看着云皎月晒太阳。 摩挲腰间系着的暖玉,“你为什么会选江家大少爷?” “吴家田底权价值千金,你就这么相信他不会成为第二个吴老爷?” 云皎月神情放空,没有隐瞒直说道,“不是相信,而是他合适。” “段家灭门那夜,他能不逃之夭夭,转而在姜寻眼皮子底下将周沁救出来,就能证明他心性纯良有原则。” “而且你想想,当初周家借给江家银钱,开的月息是三分。” “几月时间就能将债务还清,说明江家行商颇有手段,江家以后都是江景千的,他的本事也不会小。” 她认为,一个在危急关头能去救前未婚妻的人,不会是坏人。 毕竟他不去救周沁,也能毁婚。 “这位江大少爷不漠视人命,就算是为了维持青州城的繁荣安定,他也 会自愿帮我去和吴老爷签订契约。” 云皎月看得很开,细长手指握着团扇,坐直身子扭身去看祁长瑾。 轻笑,“再说田底权而已,地这种东西,一旦改朝换代就全没了。” “说句大不敬的,皇室子嗣凋零,皇子年幼,贵妃又是大梁人。” “以后大齐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江景千就算成为第二个吴老爷我也不怕,只要他老老实实实行永佃制。” 大齐奉行土地自由买卖的政策,有关田底权的买卖转租都十分频繁。 不会有人去关心田底权的拥有者究竟是谁。 而佃农也不会长期关注这种事情。 等风头过去了,如果她需要,再找个机会收回田底权到她手下就是。 “吴家手底下的数百顷良田,不受天灾灾害的良田肯定不少。” “江景千实行永佃制,不将庞大的粮食数量集中。佃农买卖粮食不受阻,青州饥荒发生的可能性就会再降低。” 她可以在青州开些粮铺,分批将空间里的粮食售卖。 要是粮食还不够,再在空间种植。 总能维系住些许时局。 “对了长瑾,今天我得出去,你分几个人给我。” 云皎月从摇椅上起身,走到石桌旁拿起一块栗子糕。 咬了一小口,“京都船舟戒严,我是偷跑出的京都。” “外头的人都不知道我在青州,我也不想那么早暴露行踪,所以祁家的人就不好堂而皇之地用了。” 祁长瑾如松如月,端坐着的身影清瘦如竹,清雅矜贵。 那袭明朗洁净的锦袍很合身,宽肩窄腰教人不能移开眼。 注意到自家妻子明显带有欣赏意味的神情。 声音有些发烫,“出去注意安全,这里的人你随意差遣就是。” 云皎月得了准话,拍拍手上沾着的糕屑。 准备挑人出门。 正巧李敬之怒容满面,揪着审问过的黑衣人,气不过一把踹到地上。 “长瑾,他招供了。” “他 说他背后的主子是我表哥武定侯,可这怎么可能?!” 云皎月明媚眼眸紧缩。 视线里地上的俘虏,脸被刀划出密密麻麻的伤痕。 奄奄一息倒在地面上,昨夜穿着的黑衣这会儿湿漉漉全是血液。 碎石都沾了鲜红颜色。 他黑衣破破烂烂,鞭子抽出数不清的裂口。 酷刑之下,十根手指头,每根手指都被长长的银针刺入推进。 银针未完全推入,半截露在太阳底下反光。 李敬之满脸肃杀之气,俯视俘虏,“你一定在说谎!” 半蹲去掐对方咽喉,后者脖颈青筋暴起难以呼吸。 眼里杀机四溢,不假思索,“武定侯有什么动机去谋取囤粮村的粮食?” “他根基大多都在京都,就算谋取了,粮食又能运到何处!” “怕是没藏好粮食,谋反的帽子就会扣到他身上,这不是白白担了灭族之罪?” 云皎月细眉微挑,有些意外。 没想到李敬之对陆乾的兄弟感情竟然并不淡薄。 她挽起的乌黑长发被风吹拂,望着祁长瑾俊逸出尘的脸庞。 只见男人轮廓棱角分明,如玉的姿容神情不同此刻李敬之露出的暴怒。 在俘虏供出陆乾时,祁长瑾气定神闲。 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云皎月脸上情绪不显山不露水。 思索片刻,心里早已有答案。 她走到俘虏身旁,一脚碾在手背! 对方手指里含着的银针,瞬间在血肉中被挤压! 逼问,“你说幕后指使是武定侯,可有证据?” 地上俘虏痛苦嚎叫,脸部肌肉在控制不住地发颤。 满脸刚结痂的伤痕就齐齐渗出血渍。 伤口再次裂开! 俘虏迸射出的鲜血顺着柳叶状的脸部痕迹,弯弯曲曲淌到嘴边。 口腔里尽是铁锈腥味,“是……真的是武定侯!” “我虽然没有证据,不过我没有撒谎。” 云皎月试探: “可我怎么记得昨夜你们撤离之前,有人称呼为 首之人为大人?” “如果真的是武定侯,那你们不是该称他为侯爷?又怎么会叫大人?” 俘虏眼睛混沌,疼得满眼涨红。 云皎月刚挪开狠踩手背的脚,他就下意识捂住。 畏畏缩缩,“昨夜之所以称呼领头的为大人……” “是……是因为出现在囤粮村外的是胡嘉大人。” 闻言,云皎月忍不住发出笑声。 好看的眼眸迸射出一抹被人当傻子糊弄的恼意。 眼底冰冰凉凉,“看来……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嗓音残酷,“既然你根本不怕死,那就如你所愿不必再活!” 云皎月望向深陷矛盾之中的李敬之。 目光微微一凝,沉声道,“我离开京都前,见过武定侯和胡嘉。” “幕后黑手不是武定侯府。” “他们走的是水路,我从陆路出发,日夜不歇用汗血宝马换乘才赶到青州。” “他们这个时候肯定还在海上漂着,不会那么快到青州。” 李敬之听到云皎月下的结论,呼吸间健壮胸膛的起伏终于平稳下来。 眼里厉色一闪,狠狠用手钻进俘虏的伤口惩戒。 沉下脸,“你找死!” 云皎月对这类被糊弄过后的血腥场面见怪不怪。 抿了抿唇,提起正事,“敬之,私宅里还有多少俘获的黑衣人?” “还三个。” 云皎月点点头,“三个足够了。” 用意念从空间里摘取出所需之物,放进有两只手大小的精致木盒里。 装作进内屋去拿东西,出来后,“昨夜我就在想,这些黑衣人在囤粮村放火后,居然直接用刀自尽。” “这缘由思来想去,除去幕后指使者对他们有恩,也只有他们家人的性命,都被拿捏的这种可能。” 将木盒递过去,“这些俘虏不怕死,就算你们把他们扔到拱卫司,嘴里也不会有一句实话。” “对付这种不怕死的人,得反其道而行。” “我有法子,让他们吐露实情。” 第310章 死在枕边人手里 李敬之拧眉,好奇云皎月所说的法子是什么。 打开木盒一探究竟,发现里头装的竟然是平平无奇的心形树叶。 “这树叶就是你口中所说的,能逼俘虏招供的法子?” 边说边伸手去拿,“这叶子的形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表心意相送的东西。” 李敬之的右手离树叶只有一寸距离。 云皎月冷不丁出声,“别碰。” 在她看来,这些黑衣人不管是谁家的势力,和姜王府的人都没什么区别。 反正都是些不顾天灾,宁愿让数不胜数的无辜民众陷入饥荒,也要为一己之私争抢粮食的人。 这类人,死不足惜。 配得上她拿这种顶级毒物来折磨逼问。 “你别小瞧这些叶子。” “这是金皮树叶片,我运气还不错,来青州路上遇到了番邦商人。” “这叶片,是他们保鲜得当,从遥远国度带到的大齐。” 解释道,“你别看它长得无毒无害,和田埂上的野草叶片没什么区别。” “实际上,它一片就能毒死一匹健壮的烈马。” “如果刚刚你不小心碰到了它,哪怕只是触到它叶片上的细小毛刺。” “毛刺也会穿过你的肌肤,让你迅速感受到生不如死的钻心之痛!” 李敬之右手瞬间顿住,下意识盖上 木盒。 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听说过伤人见效这么快的叶片。 半信半疑,“毒性真有这么厉害?” 云皎月没好气,认真道,“我唬你干什么?” “被这种叶片刺伤,就等于被绿巩油泼了一身,同时又遭遇雷劈。” “你要是不信,过会儿拿俘虏试试就能知晓。” 绿巩油,也就是硫酸。 李敬之闻言,手里握着木盒不太自在。 将盒子放在石桌上,双手摩挲,再是垂在身侧。 满是同情意味看向祁长瑾,“长瑾,你娶到这个妻子,也是难为你。” “皎月要是个男子,以她的手段,都能进拱卫司和宁顾行争位置了。” “幸好你为人赤诚,对外头的女子从不会多看一眼。” “否则你什么时候死在枕边人手里都不知道。” 祁长瑾懒懒抬眸,漫不经心瞥了眼李敬之。 就差将不担心被谋杀,反倒还引以为荣的字样写在脸上。 云皎月语噎了。 不服气瞪了眼李敬之,眼里的杀意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 又对祁长瑾强调,“我是在为你们出谋划策!” 祁长瑾薄唇勾起一抹宠溺弧度,护着云皎月。 统一战线,“对,皎月是在我们出谋划策。” 声线勾着笑意,“敬之,难道你不觉得皎月 一人堪比千军万马吗?” “可惜那番邦商人只拿了这么一盒叶片来大齐。” “要是定期多拿些,说不定我们以后还能用叶片对付其他别有用心的人。” 李敬之瞠目结舌。 实在是他见到的云皎月,形象几乎都极其正面。 她领着大荒县民众开矿做颜料,又救了不少人,连在学士府都能不落气势地和宁顾行对抗。 没料到女人有这么心狠手辣的一面。 现在想想,也就只有祁长瑾能不畏惧杀人救人都能做到极致的云皎月。 还时刻将人放在心尖上。 云皎月急着去见陈富,将李敬之的注意力转移回正事上。 “算上地上这个俘虏,私宅一共有四个黑衣人还活着。” “稍后你可以将所有人关在一间房里,让囤粮村俘虏也好,姜王府俘虏也罢,都来旁观我们分门别类做的实验。” 李敬之不解,“实验?” “对,你可以让人将叶片分成四份。一份拿几张帕子握着,紧贴在这个谎话连篇的俘虏身上。” “无论是贴在哪个部位都可以,脸上……腿上……手臂上。” “让所有人都看看,不说实话不顺从的下场是什么!” 像这种数量的叶片,如果时刻紧贴在肌肤上。 不出一个时辰,人就会发狂致 死。 “第二份,就拿帕子裹着叶片,拿毛刺刺入肌肤。” “不出两个时辰,对方不仅会感受到钻心般的灼烧感,而且还会关节疼痛,腋窝肿胀。” “对第二个实验的俘虏,我们要采取优待,找个大夫来吊着他的命。” “总归他可能今天死不了,但是也活不长。” 云皎月继续说着自己的计划。 对第三个实验的黑衣人俘虏,就采取更轻的实验方式。 只要将叶片放在木盒子里,让人去闻即可。 因为太过近距离的相处,哪怕是没有直接接触到叶片。 叶片里的细小毛刺如果随着空气流通而进入人体鼻腔。 最轻的情况,也会引起瘙痒和流鼻血的症状。 而对于被五花大绑的俘虏来说,浑身的瘙痒就足够让人求生不得! “第三个俘虏,他如果运气好能活下去……” “那从今天起到未来的数月,都得时刻忍受钻心之痛。” “这种疼痛的强度和时间长度,寻常人根本挺不过去,只会一心求死。” “到时候把人看住了,别让人寻死,这样对方为了能早些死,一定会招供。” 云皎月心思缜密,温声道: “等做完这几个实验,最后一个黑衣人哪怕只是旁观,也会乖乖说出所有知情的内容。” 复盘自己刚刚的想法,想起非常重要的注意事项。 提醒,“另外,私宅内,所有的自己人都得戴面纱!” “免得到时候不小心将毛刺吸进鼻腔。” “今日出门前,我会留些抗组胺药在私宅。” “要是有人因金皮树叶片出现身体不适的情况,一点要及时吃药。” “吃药虽然不能治愈这种病症,但是好歹能减轻症状。” 李敬之叹为观止,他不知道抗组胺药是什么。 不过想着云皎月是大夫,听大夫的话,总是没错。 “不是说将叶片分成四份吗?” “你方才说的,只能用上三份叶片。还有一份作何用处?” 话音落下。 云皎月眉心微动,视线停驻在祁长瑾身上。 察觉对方勾起的精致唇角,唇畔笑意恰如涟漪般漫开。 她心照不宣也笑了,显然男人知道盒子里的最后一份叶片,她想如何使用。 脸上挂着笑,“我和长瑾拉拢了吴家。” “有吴老爷在,顺藤摸瓜找到商户不是难事。” 李敬之不明白女人话语中的意思,“什么?” 只见云皎月一字一句启唇,清冽嗓音似啐了冰般的透彻。 语气笃定,明确道,“我的意思是……” “最后一份叶片,过几天你可以拿去对付姜寻。” 第311章 攥起茶盏砸脑袋 云皎月说完话,李敬之神情陡然间冷峭。 垂下漆黑眼眸凝视石桌上的木盒,微抿着薄唇,仿佛置身于山寒水冷之境。 声音夹杂着寒霜,“借你吉言。” “过几天……我一定会把它用到姜寻身上。” 趴在地上的俘虏,听了个完全云皎月所说的金皮树叶片毒性。 他惊恐无言,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惊恐的是他即将要领教所谓叶片的毒性。 好在他是第一个领教毒性的人,最多一个时辰…… 他就能如愿以偿地死去,死了,就不会拖累家人。 云皎月冷静观察俘虏的情绪,对幕后指使越发好奇。 对方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能让人心甘情愿卖命到如此认命的地步。 亲眼看着李敬之将人拖下去。 她收回视线,和祁长瑾说声出门后,在私宅里挑了两个顺眼的侍卫。 一道从后门出去。 云皎月头戴帷帽,去了青州有名的酒楼福聚楼。 进入雅间,等待片刻。 雅间外头是商道,来往民众讨价还价购买之物,喧嚣热闹。 云皎月坐不住了,起身走到雅间窗口,隔着帷帽白纱去看福聚楼周遭的景象。 福聚楼位处青州最繁华的地段,周边还有三个钱庄。 她双手搭在窗沿,白净手腕露出翠绿的双环玉镯。 观察钱庄门口进出情况,老半天都没客人进入。 好奇问道,“青州钱庄,每日都这么萧条吗?” 两个侍卫点 点头。 照实说道,“自从朝廷实行了用银禁令,各州都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推行。” “许是因为提出禁令的是祁大人,青州推行的强度尤为大。” “这不,青州城内的钱庄,每家都在观望禁令情况,不敢轻易兑换银钱。” 云皎月细长手指有一茬没一茬敲打木质窗边。 嘟囔着,“这倒是奇怪了。” 侍卫没听清云皎月说的话。 他们在雅间待了许久,没见到有什么人来。 以为云皎月今日出私宅,纯属是因为思乡情切,所以打算趁今天多看看青州的风土人情。 好心提道,“夫人今日得空,不打算回娘家看看吗?” “听说云家今日十分热闹,每日都有亲戚上门拜访。” “您久未回青州,要是回娘家,说不定能见上许多许久未见的亲戚。” 云皎月眉间微蹙了下,本能地抗拒回云家。 她压根就没把云家当作自己的娘家,魂穿后更是没去过一次。 不过…… 怎么会有亲戚每日都上门拜访? 她记得在原身的记忆里,原身娘家一年到头都没什么亲戚上门。 实在是云长东做人做事太精明,如果没有利益往来,他连正眼看人的时候都没有。 再加上后来原身嫁到祁家,他就更看不起自家旁系的亲戚。 一来二去,亲戚之间的交情变得愈加淡薄。 至于张氏,她唯唯诺诺以夫为尊,云长东不和亲戚打交道后,她也连 带着没什么机会和人会客。 “我娘家的亲戚,除去姑父陈富家较为亲近,其余的都不太来往。” “你们可知道,近日去云家的,是我祖姨母家的亲戚,还是我舅公家的亲戚?” “亦或者,是我叔祖父、祖姑母家的?” 侍卫愣了愣,“每日去云家的人不少,我们并不知道具体是哪家亲戚上门。” 其中一个补充,“不过我前几日路过云家,好奇问了句。” “对方口快,自称是夫人您的亲舅舅。” 云皎月:“……” 真是见鬼,张氏的确有哥哥不假。 可仅有的两个哥哥,早在多年前未成家时,就被土匪劫财双双杀了。 若真有亲戚来云家,只可能会是出了三代的远亲。 再怎么都不会是奈何桥都过了一轮的原身舅舅。 云家……果然有不对劲的地方。 云皎月揉了揉眉心,合上窗户坐到桌旁,没摘下帷帽陷入沉思。 自认为上次离开青州前,她已经交代过张氏,让她腰杆子挺起来做人,把持好云家。 不承想她的膝盖还是软,即使是为了云柏林,她还是不能独当一面。 果真是湿手抓面,祸害难甩。 这时,雅间外突然传来几声石破天惊般的粗犷笑声。 “孙阿牛,你也太客气了!” “请我们到这么贵的酒楼喝酒就算了,竟然还包了雅间!” 来人第一次到福聚楼,巴不得让所有人都能听见他们的动静。 有人附和,“就是,你说你迟早都要到制香坊和窑厂当管事盯账本,有什么好急的?” 说孙阿牛客气的人再次出声,“是啊,陈老爷好歹是祁夫人的亲姑父。” “祁夫人派你来当管事,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是这些日子,陈家窑厂和制香坊的确忙,你当管事的事情才一拖再拖。” 孙阿牛无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停奉承着两人。 点头哈腰道,“不怪我急,实在是时间已经拖得太久。” “我要是再不进陈家做事,我们祁夫人得嫌我不会来事,得不高兴了。” 边说边谄媚,“你们二位是陈老爷面前的红人。” “可得在陈老爷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为了感谢你们二位,今日福聚楼的酒管够!” 门外,孙阿牛谄谀恭顺的声音还没消散。 管够二字刚落下,雅间房门就已被他推开。 孙阿牛带着两个陈家窑厂的烧窑伙计,绕过雅间内的屏风。 伙计一看到里头有两个带刀的武人,正凶神恶煞看着他们! 脸上小人得志被恭维得飘飘然的笑意顿时凝结! 他们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下意识拔腿就往外跑。 云皎月使了个眼色。 随身侍卫突然会意,明白云皎月到福聚楼就是为了等他们。 看人跑了,快步去将人抓回来。 习武之人动作利落,狠狠在逃跑的伙计后腿,各自踹了一脚! 陈家窑厂的两个伙计,扑 通一声被迫跪在地上。 孙阿牛额头上全是细汗,心有余悸,“夫人,您交代我的事情,我办好了。” 拿袖子擦汗,“这么些年,我还是头一次做这种骗人的事情。” “夫人您可不知道,我这一路上,都在担心自己会露出破绽。” 云皎月绯红薄唇勾了勾,很满意孙阿牛的办事效率。 昨天进城,她去找孙阿牛给祁长瑾他们送衣裳。 特地吩咐了他,让人去引诱陈家窑厂最得陈富信任的伙计出来。 只说是请人到福聚楼喝酒。 云皎月掀开帽檐白纱,白日里的阳光透过窗纸,女人的肌肤白净似雪。 不吝夸赞,“孙叔你是个实诚人,只有你说想请人喝酒,旁人才会深信不疑。” “这次辛苦了。” 孙阿牛摇摇头,他和孙鹤的人生都因女人而逆转。 能为云皎月做点实事,他很满足。 哪里还会觉得辛苦。 跪在地上的两个烧窑伙计小腿被踹得快骨折。 腿部胀痛,抬头一看发现雅间里坐着的人云皎月! 眼珠子心虚地轱辘转。 声音低下来,“祁、祁夫人……” 不同对孙阿牛的尊敬。 云皎月睥睨地上跪着的人时,目光锐利如刃。 眸子里漫着止不住的浓烈戾气,没有多废一句话。 攥起桌子上的茶盏,猛地往人身上扔去! 青玉茶盏砸向其中一个伙计的脑袋。 一时间,雅间除去碎裂的茶盏声,鸦雀无声。 第312章 倒在血泊中的下场 被砸中的窑厂伙计石飞,额骨处破皮渗血。 他捂着额头,恶狠狠瞪着云皎月,凶悍的眼睛里满是不服。 心怀怨恨,“祁夫人,我石飞好歹是你姑父窑厂的人!” “我为你们窑厂烧了不少窑!为你们赚了不少银子!” “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怎么能一看见我,就平白无故往我脑袋上砸茶盏,这简直欺人太甚!” 云皎月双眸幽幽,轻蔑垂眸扫了眼跪在地上发怒的窑工。 眨眼间,后者满腔怒意被这抹锐利视线所浇灭。 畏惧咽了咽口水。 与此同时,雅间的空气仿佛稀薄冰冷起来。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难以淡然自若地呼吸。 良久,云皎月终于出声,从袖子里拿出一沓两指厚度的卖身契放在桌子上。 右手指腹戳了两下身契,“你们赚的银子,不是为我赚,而是为陈富赚。” “否则你们一看见我,心虚什么跑什么?” 云皎月目光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威严。 眼神微微沉,冷冷出声,“还有……石飞是吧?” “你刚刚说错了一句话。” “实际上,你并非我姑父窑厂里的人。” “准确来说,除去烧窑工的身份外,你还是我祁家的下人!” 抬眸扫了眼对方,“几月前,我和我姑父在青州衙门门口,说好无论是陈家窑厂还是制香坊,所有伙计每十 年都必须签署一次卖身契。” “当时陈家急需我扶持生意,因此我托管事去取卖身契美其名曰保管时,他毫不犹豫将你们的身契全交给了我。” 云皎月紧抿着薄唇,脑子里灵光乍现,忽而察觉出事情很不对劲。 眼眸陡然间幽深起来。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将钱庄门口门可罗雀,和海水纹炉在青州畅销的事实联系到了一起。 总觉得陈富在算计她。 如果真如她所设想的那样,那陈家的所有人,一个都别想活! 喉间声音冷漠,愤怒试探道,“当初我警告过我姑父!” “无论是你们这些伙计也好,还是他本人也罢!” “只要有胆敢自立门户之嫌、背恩忘义的,我必会举全力让人在大齐寸步难行!” “没想到短短两三月的工夫,你们不仅鬼迷心窍……竟然还胆大包天作奸犯科!?” 云皎月这些话落下,两个窑厂伙计脸色各异。 其中躲开茶盏的伙计石祥很识时务,“祁夫人你误会了!” 立马服软,“祁夫人你现在久居京都,窑厂的事情都是陈老爷说的算。” “我们不过是烧窑的伙计,因手上活干得好,才在窑厂有些地位人心。” 叫屈,“而且我们连卖身契都签了,哪里会有胆子想自立门户?” 孙阿牛越听越不满,他不知道云皎月意欲何为。 没忍住 往石祥脸上吐了口浓痰。 憋着一肚子的气,横眉怒视,“没想自立门户?这种话你们说出来自己信吗!” “我看你们没胆子,陈富的胆子却大得很!” “要是真没异心,那我往陈家瓷器厂和制香坊跑的十几次!你们非不让我协管陈家产业干什么?” 云皎月不断揉着自己的眉心。 她现下已经不在意派人协管陈家产业的事情。 相较于身外之物,她更担心别的事情。 在现代真实的历史中,宣德炉造价昂贵。 像普通的铜炉,经过四次精炼,炉体就会呈现出珠光宝色。 但宣德炉不同,即使是最劣质的宣德炉,也要精炼上六次! 最精品的,则是需要精炼十二次! 劣质和精品的区别,不仅仅是在于次数上的区别,还在于耗材上的区别。 因为每次精炼,原料都会减少。 譬如最劣质的宣德炉,六次精炼下来,原料只能剩下材料用量的一半。 而所谓的材料,除去红铜以外…… 还有白银这种贵金属。 云皎月气得扯了下嘴角,“眼下大齐各州推行用银禁令!” “我姑父炼造出的崇明炉,所需材料离不开白银。” “崇明炉最佳的上品要精炼十二次,如果他没有和奸佞之臣勾结,没有去挪用官银!他哪来的那么多白银可以去精炼?” “你们还敢说没有狗胆包 天作奸犯科?” 怒极反笑逼问,“你们难道不知道挪用官银是死罪?” “都到这种程度了,你们还要替我姑父遮掩到什么程度?!” “还不快说实话?!” 云皎月清楚地记得。 她扶持陈家时,只给了陈家生财之道,并未给出银钱支援。 陈家那会儿穷得揭不开锅,连买下人的银钱都舍不得出。 纵使他们在制香的初始阶段赚了银钱,有能力去烧窑研制新品。 也不可能会有那么多的银钱,去大批量生产畅销的崇明炉! 跪在地上的石祥眼睛瞳孔缩了缩。 眉头拧出麻花,“崇明炉的制作方法,除去陈老爷以外,就只有我们两个心腹知道!” “你怎么知道崇明炉选材需要白银都知道,还知道要精炼十二次?” 难以置信自言自语,“这怎么可能!” 云皎月没什么耐性,“有什么不可能?” 若有其事道,“我姑父能从古籍里研制出崇明炉的制作方法,难道我就不能?” 云皎月神经紧绷,眼下各大钱庄已经不拿铜钱和人兑换白银。 姜王府手上的那批官银,无法获得易于流通的铜钱。 如果她是姜寻,要是知道陈家窑厂能消耗白银,且能制造出具有昂贵价值的崇明炉。 她一定会放弃铤而走险私设银炉和在钱庄兑换铜钱的想法。 转而去让窑厂消耗官银。 再拿崇明炉去销售,从而在客人手里获得可流通的银钱。 想到这种可能性,云皎月气得手背青筋暴起! 陈家的一半产业属于祁家!这件事情官府早已留档记录。 陈富要是接了姜寻的生意…… 祁家百口莫辩,根本难逃牵连! 不,或许姜寻就是掐准了这一点。 他就指望着祁家被陈家拖下水! 这样就算窑厂消耗官银的事情东窗事发,他也不怕祁家不帮他遮掩。 意识到这点,云皎月眼神瞬间冰冷,带着彻骨的杀意。 从圆凳上起身,一把躲过侍卫手中的刀! 握着手柄插进脑袋较为灵活的石祥胸膛泄愤。 下一秒,刀刃穿过石祥肉体!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身体被捅了个口子,血流一地。 石祥奄奄一息,因体内器官破裂,口腔倏地涌出鲜血。 云皎月拔出刀,将目光停驻在方才凶悍瞪过她的伙计石飞身上。 刀刃紧贴着人脖颈。 石飞大气不敢出,碰到刀的脖颈肌肤,感觉都在发麻。 云皎月眼中戾气一闪,“你要是不主动说实话,他就是你的下场!” 石飞双腿止不住发抖,他捂着自己的脖颈。 眼角余光瞥了眼倒在血泊中的石祥,“我……我我说!” “祁夫人我什么都说,你别杀我!石祥死了,我老石家就剩我一根独苗!” “我不能死……不能。” 第313章 拖家带口地找死 石飞的精神大受刺激,他动作机械缓慢瑟瑟发抖。 僵硬转头去盯刀刃上不断往地面坠的黏腻血液。 一五一十道,“陈老爷从古籍上有感而发,想炼造崇明炉……” “虽说他之前制香赚了不少银钱,可用银禁令颁布后,客人支付的不是银票就是铜钱” “所以他手头上没多少白银。” “不过您娘家知道这件事情后,顾及妹婿情分,就主动扶持了陈家窑厂。” “这几月不知道慷慨解囊了多少次,总之送了许多银子来。” 云皎月神经紧绷,双眸迸发出一股强烈压迫感。 她挪开抵着人咽喉的刀刃,坐回圆凳上,神情冷冷看不出心中作何感想。 慢条斯理用圆桌上铺着的桌布擦拭刃上的血液。 擦干净后,对云家终于起了杀心。 淡淡问了一句,“照这么说,挪用官银,我娘家也有份了?” 云皎月本就觉得去云家造访的人太多,有些离奇。 听石飞招供后,理所应当就将这些信息联系到一起。 石飞不知所措连连摇头,“不不,我们真不知道烧窑关官银什么事情。” “我们这些人,祁夫人你就算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去做掉脑袋的事情!” 云皎月冷不丁从胸腔发出一声呵笑。 明显不信石飞的说辞。 她再清楚不过云家有几斤几两。 云长东经商多年,从不在家中存放大量白银。 财帛动人心,云长东信不过任何人。 因此将赚来的大多银钱,都存在各家钱庄 里。 又或者直接去买些,诸如宅子田地之类的不动产。 故而就算有人在云家掘地三尺,也绝无可能找出足够多,能支持陈富大批量炼造崇明炉的白银。 见云皎月不信自己说的话。 石飞情急下发了毒誓:“祁夫人,我真没撒谎。” “要是我撒谎,就让城隍神罚我立刻脚底生疮、脸上长脓,让我断子绝孙!” 脑子像是想到了什么。 犹犹豫豫解释道,“其实我们窑厂的窑炉温度高……” “要说官银,也不是不能熔炼。” 再三保证,“不过我和石祥每次烧窑,见到的都不是官银!” “陈老爷每回交给我们的,都是些粗糙不平整的银子。” 云皎月敛下神色,心里大概有数了。 陈富是自行熔了官银,再将二次熔炼的银子用于炼造。 确认姜寻为了让她和祁长瑾都放他一马利用崇明炉变现的事情。 居然不惜精心筹划做了双重保障! 把云家也拉进了脏水里。 云皎月气不过,将手中擦干净的刀还给随身的侍卫。 暗暗骂道,“真是可恶……” 可恶的不止姜寻,还有云长东。 她真想不通。 云长东都没生育能力了,到底为什么要去蹚姜王府的浑水? 难道有儿有女,有富贵安康还不够? 就不能平平安安将日子过下去,非要拖家带口地找死? “夫人,这事情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孙阿牛出声。 他憨厚道,“云家老爷是个惜命的人……” “几月前,他不能人道 的消息,在青州城传得沸沸扬扬。” “他那么好面子,知道有许多人背地里在说他闲话,也没去寻死觅活。” “又怎么会有胆子,去做那种能被满门抄斩的事情?” 云皎月摇首。 了解渣爹再好面子,也改不了是个奸商的本质。 她和祁长瑾早就说明白不会给云柏林开后门。 连送云柏林去军营都是用折磨的由头。 云长东这是打上了如意算盘。 非要把脏水全都泼到她和祁家身上。 认为要是姜王府事成…… 他能借这次洗钱的机会,给自家儿子谋官职闯出路。 要是姜王府不幸事败,她和祁长瑾自会收拾烂摊子,想法子给祁家脱身。 这样云家也能连带着平安。 左右他横竖不吃亏。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云皎月眼神渐渐被阴鸷取代。 白净脸庞愠怒难止,既然云长东和陈富这次妄想拖她下水! 她就算自损八百,也不会让人好过! 忍着汹涌脾气问随身的两位侍卫,“你们叫什么名字?” 侍卫双双抱拳,敬畏,“小人周武。” “小人姜政。” 云皎月点头示意,打起疲惫不堪的精神。 说着客套话,“你们以前都在杜大人手下办事。” “如今青州左右布政使位置空悬,衙门多少都由你们说了算。” 引出正题调兵遣将,“我有事情想麻烦你们去办。” “夫人尽管吩咐!” “杜大人将我们派给祁大人差遣,我们自当以侍奉两位大人的态度,听命夫人办事 !” 云皎月清冷杏眼中不悦淡下几分。 对上两人目光,“如此最好。” “周武,我需要你去衙门毁掉祁家收购陈家一半产业的契约证据。” “无论是制香坊还是窑厂,契约都得毁干净。” 阴冷视线扫过桌子上厚厚一沓的卖身契。 将身契全扔进雅间的铜盆里,拿火折子烧掉。 不一会儿身契被点燃,铜盆冒出缕缕黑烟。 心思缜密地嘱咐道,“毁掉证据后,劳烦你再更改我姑父在衙门登记的,有关买入窑厂和制香坊奴仆的手续记录。” 窑厂和制香坊的下人,当初都是由陈富一人挑选。 按照惯例,奴仆签下卖身契后,和主人双方都得去衙门办理手续登记。 她当时没去衙门,不过由于买下人的银钱有一半是她所出。 故而衙门也留有她的记录。 现在只要她能顺利抹去收购陈家一半产业的证据…… 再斩断和奴仆间的关系。 起码云长东陈富参与挪用官银的事情,她能洗清一半参与其中的嫌疑。 “姜政,我弟弟在青州军营从军。” “今日日落前,我希望你能快马加鞭,暗地里以我夫君的名义走一趟,把他给我带出来。” 云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不能再留。 挪用官银,这种事情太过敏感。 她这个外嫁女,想变危为安就不能在明面上被牵连分毫。 换言之,云家只能由云柏林自己大义灭亲。 云柏林能狠得下心最好。 要是无法下定决心清理门户,那他 们这对父子,连带着张氏这个女人! 大可以一齐去地下做血亲。 孙阿牛拧着眉头,他替云皎月心疼银子。 “夫人,我知道祁家大房有金山银山,不愁没银子花,也没把陈家产业放在眼里。” “可陈家窑厂和制香坊,你在其中都花了不少心思。” “要是就这样白白送给陈富,岂不可惜?” 云皎月心里也觉得可惜。 她现在就是团上黄泥烧闷梨,虽然决定已下,但是心里照样在受煎熬。 这几月,她扶持陈家,给出几十个秘方不说。 时间上的成本,也让她气恼。 数月时间,陈家生意做大做强。 要早知道陈富会和姜寻勾结,她再怎么也不会浪费几月时间! 好歹自己找人亲自经营,把产业给做起来。 理清思路,“孙叔你放心吧,我不吃亏。” “我姑父那个人精明,就算我把做瓷器的配方和香料秘方都给了他,他也不会尽数让人知晓。” 有自己的主意,“是以,等陈家倒了。” “窑厂和制香坊的那些奴仆,下狱后抄家灭族,没一个能活。” “到时候,秘方没能泄露,我还是能找人重新经营生意。” 劝说孙阿牛时,眼底是明晃晃的信任。 怕他觉得自己空学几月的香料和瓷窑知识,无用武之地。 侧眸安抚,笑道,“孙叔,我信任你。” “这些日子,还希望你能够多招些窑工和制香的熟手。” “总归秘方在手,风头过去后,我们还是能好好做自己的生意。” 第314章 伤人,愤怒呕血至死 孙阿牛连连哎了声,脊背弓着,对云皎月又敬又谢。 云皎月看着对方若有所思,没忍住问道: “孙叔,孙鹤从军后,有回来看望过你吗?” 孙阿牛黝黑脸庞沧桑失落,“军营不比旁人家里,进去容易出去难。” 抬手挠了挠头发,发出一声叹息,“等年关,我去军营外头看看他。也算我们父子见过了。” 云皎月垂着眼眸似在思考,指腹摩挲着自己腰间系着的环佩。 现在大齐还没有民乱,孙鹤从军都没机会回来见孙阿牛。 等以后各地战乱纷起,得更没条件父子相见了。 很快抬眸叮嘱,“姜政,祁家同青州总兵卞家有些交情。” “除去我那不成器的亲弟弟云柏林以外,连带着孙叔的儿子孙鹤、我的义弟卫释,你都将人带来。” “他们三个年纪小,与其一直在军营里历练。” “倒不如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感受下实战搏杀。” 军营里的操练点到为止。 就算条件再艰苦,每日风吹日晒雹子打,也不会比一次真刀实枪杀敌,要来得涨经验。 只有见过大阵仗,经历过风浪,以后才能有走得更长远的机会。 孙阿牛听到云皎月让人把孙鹤带回来。 他瞪大眼睛合不拢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是要高兴还是担忧。 能见到自家儿子,他肯定高兴。 可云皎月把人带回来是要去参与搏杀…… 这,不是得有生命危险?! 不愿意儿子有身陷危险的可能性,“夫人,要不然还是算了。” “我看还是让鹤儿在军营里待着为好。” “他年纪还小,与其让他打.打杀杀地出头,我宁愿他在军营混日子出不了头。” 云皎月眉头蹙了下,理解孙阿牛为人父母的心态。 从始至终,他根本不指望孙鹤能功 成名就立下汗马功劳。 他只希望自家儿子平安。 纠结着想改口,让姜政只将云柏林和卫释带回来。 没等说话,一旁的姜政不加掩饰自己的情绪。 拧眉表达看法,“这位大伯,你护得了儿子一时,护不了他一世。” “这些年大齐国库空虚,各地赋税过重。明眼人都知道,这世道要乱了。” “各州百姓都在苦熬,紧绷神经,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姜政苦口婆心: “骆驼若压着千斤担不死,临了也会因为一根新添的稻草而亡。” “万一有人揭竿而起要造反,军营里的兵总有豁出命去镇压的时候。” 说着大实话,“与其因为人父母的一时之仁,就让子女永远生长在美好幻影里。” “倒不如让他们尽早认清生活的现实。” “须知多积攒些实战经验,一定比赶鸭子上架去搏杀,要活得长。” 孙阿牛脸皱成一团,道理他都懂。 但是他就是听不进去。 不管别人说他顽固也好,老古板也罢。 总之他一直以来,根本不赞同孙鹤去从军。 如果说有一天迟早会发生兵乱,那死的都会是大将大官手底下的士兵。 只要他们能老老实实当农户当商户,无碍于品行,只是把做人的脊梁弯得再低些。 低到无人能高看他们一眼,就可以在乱世侥幸生存。 何必去冒着生命危险去从军啊,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了。 周武没姜政这么循循善诱,说话直接不拐弯抹角。 “孙大伯,古往今来不冲着军饷,自愿去从军的人!” “为的都是给自己博功名!” “戏园子里怎么唱来着,说是天下奇男子,须立人间未有功!” 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伤人之处。 别过头作嘀咕状,声音却清晰。 “我要是你 家儿子,知道有个这么好的搏杀机会摆在眼前,却被自己老子生生摧磨没了,定会愤怒呕血至死。” “一个不理解自己的父亲,可比战场上敌人的刀剑来得伤人多了!” 孙阿牛喉咙里像堵着一股不上不下的淤血,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肩膀都耷拉下去,被两人说得没了话语。 他没什么精气神,俨然一个中年小老头的样子。 云皎月平静的目光扫过三人,眼里渐起波澜。 温和嗓音如清泉潺潺抚平人心中褶皱。 “孙叔,这些话原本不该我说。” “但孙鹤他十五岁就见过屈打成招、逼你承认偷盗的官吏。小小年纪又被恶人推进火里过,还遇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 “你可能忽略了,在那些并不美好的瞬间,他已经不知不觉长大了。” 劝人的话如同寒冬时节,在穷阎漏屋燃起的火堆。 抬手轻拍孙阿牛佝偻着的后背。 “孙鹤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有自己的抱负。” “没有孩子想永远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下,他们也想尽快成长,以此去做一个让自己满意的子女,去报答双亲多年的义重恩深。” 孙阿牛下意识张唇,只是嘴巴张开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太挫败了。 他不是一个有能力的父亲,遇到事情只想着当缩头乌龟。 无法做到体谅和支持儿子去建功立业。 回想起孙鹤从小到大受的苦,半晌伤心道,“是我太没用了。” “鹤儿小的时候,没有能力让他读书识字。” “等他年纪渐大了,又让他受伤受人欺负。” 云皎月蹙眉,见孙阿牛自责感伤。 无比认真说出肺腑之言,“孙叔你不要妄自菲薄,你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以前孙鹤烧伤伤重,你哪怕体力不支也会死撑带他赶路,没起 过半点要丢下他的念头。” “后来有了银钱,更是一分一毫都计划用在孙鹤身上。” “毫不夸张地说,你给他的父爱,不比任何人家的父爱要少。” 想到云长东,但凡能有孙阿牛思忖子女前途一半的畏首畏尾。 她也不至于火速找云柏林回来血洗云家。 孙阿牛眼睛一酸,心里思绪繁多。 回想着云皎月刚刚真心实意的话语。 不断告诉自己孙鹤已经长大的事实。 沉沉呼出一口气,“罢了,鹅吃砻糠鸭吃谷,儿孙自有儿孙福。” “如果鹤儿能从这次实战中学到什么,意识到自己的不足。” “没准回军营后也会更加勤苦练功。” 对着姜政周武道谢,又道,“这两位军爷说的对。” “有机会搏杀,肯定比在军营待着强。” 至于具体哪里强,他说不清楚。 周武也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大伯,我这人说话直,不是故意非要说难听的话。” 孙阿牛哪能跟岁数比自己小十几岁的人计较? 宽厚笑出声,“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跪在地上的石飞,膝盖都跪疼了。 他不敢起来,只能咬着牙齿继续跪。 石飞古怪看了眼身体早已凉透的石祥,没想到杀人不眨眼的云皎月,还有这种温和劝服人的场面。 后悔自己跟错了人。 周武和姜政往雅间门口方向走去,去办云皎月吩咐的事情。 孙阿牛看了眼地上的尸体,他想明白了! 他的儿子孙鹤想独当一面建功立业,他这个当老子的也不能落后! 要好好给云皎月卖命,他也得变得有能耐一些! 成为自家儿子坚实的后方力量! “夫人,这个地上的尸体要怎么处理?” “我老家村子里,猪都吃不起糠咽菜了,不如把他运到我村 子里,当猪食?” 认真道,“别浪费粮食了。” 云皎月:“……” 云皎月没想过要把尸体扔到猪圈里毁尸灭迹这种事情。 再说孙阿牛的村子离青州城有些距离。 说句丧天良的话,就算把石祥当粮食喂猪,运输成本也不划算啊。 “孙叔,不用那么麻烦。” 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 “你去楼下告诉福聚楼的掌柜,今天歇业不要再接客。” “让掌柜和东家,都明天再来。” “至于石祥,我会让人处理好尸体,等晚上夜深,再埋到窑厂。” 孙阿牛点点头,追问道,“那这个石飞怎么处理?” 云皎月上下打量着地上要被吓晕的石飞,细眉挑了挑。 狭长眼眸带着几分嘲弄嗤笑,“石飞,你是想和石祥一样成为一具尸体,还是想戴罪立功为我做事?” 石飞想也不想,惊恐道,“我……我不想成为尸体!我想活!” “我愿意为祁夫人你做事,只要能活,这辈子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 云皎月摆摆手,幽邃眼眸瞥了眼对方。 从容出声,“我不需要你为我做牛马。” “今天出了福聚楼这扇门,你就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如果陈富问起有关石祥的事情,我不管你用什么理由,都得给我糊弄过去!” 石飞连忙应声,“是是。” 云皎月双手背过身去,在雅间柔软的地毯上来回踱步。 思索片刻,“明天你找个机会告诉陈富,说看见云柏林回来了。” “别的不要多说,就说他看着寒酸落魄,像是从军营里逃出来的。” “再讥讽他两句受不了军营劳苦。” 眸光意味不明扫向石飞,淡定地做交易。 许诺,“等做完这两件事情。” “我就饶你一命,保你不受陈家牵连,清白离开青州。” 第315章 屠杀云家再放火 从福聚楼离开后,云皎月没在外头多逗留。 背影离人声鼎沸的商道越来越远,直至在宽阔道路上消失。 十月末的天气连风刮一阵,在太阳底下都是阴凉一片。 她在路边挑了几包新做好的糕点,准备带回私宅给卫释他们吃。 进入私宅后,宅内对黑衣人的审问也结束了。 正巧拎着糕点进房门,听见李敬之交底道,“前晚囤粮村外的黑衣人,是裴家嫡长子裴元驹的人。” “裴家和姜王府关系全靠裴瑰宁顾行吊着,两家应当还没好到可以共享消息资源的程度。” “我猜,姜寻是不知道裴元驹想横插一脚妄图偷粮这事情。” 云皎月在门外的脚步微顿。 如果说裴家的人也盯上了囤粮村的粮食,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要不怎么说人家裴瑰是女主角呢。 娘家父兄在这么早的时候,个个都有狼子野心。 不,虚伪些形容,是有雄心壮志。 “皎月,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姜政周武呢?” 祁长瑾蹙眉询问,看见云皎月回来,下意识从太师椅上起身去接。 洁净明朗的锦服宽袖和女人鹅黄裙摆贴在一处。 看出云皎月的心不在焉,“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皎月摇摇头,本来下意识想说没发生什么事情。 毕竟她今天出门,毫发无损。 转念又想起云家陈家给她惹的祸,还是照实说了。 了解完来龙去脉,祁长瑾幽邃眼眸不起涟漪,紧抿着薄唇没说话。 只不过那张清隽俊美的脸庞已经晃过一抹明显的凛冽杀意。 漆黑双眸蒙上寒意,不悦道,“你父亲和你姑父做的糊涂事,我会处理。” “你不要去管娘家发生的任何事情。” 弑父弑母杀姑父这种事情,明面上只要做了,就 一定会被戳脊梁骨、遭千古骂名。 这种事情,就算是躲在背地里操纵,也该由他来做。 李敬之单手托着下巴,剑眉一挑,“象以齿焚身,蜯以珠剖体。” “我知道天下商户十有九贪利,但没想到居然连诛九族的事情也敢做。” “我看……这云家长辈是铁了心的要把你们拉下水陪葬。” 诛九族,指的是要诛杀父四族,母三族、妻两族。 祁长瑾这次来袁州青州,为的就是拿到姜王府意图谋反的证据! 一旦定罪姜王府谋反,那参与谋反的人,包括和姜王府做生意的商户,无一例外都会被灭族。 这就等同于云长东一个人犯罪! 陈家所有人,祁家所有人,张家所有人! 哪怕是各家早已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只要沾点亲! 一个都逃不了被牵连的死罪! 李敬之突发奇想点了点头,冷不丁道,“我想明白了。” “这次姜王府的破事,要是绊不倒江夏侯府。” “我就找个机会假装行刺陛下,到时候诛杀令一下,侯府上下全都得遭殃!” 云皎月睨了眼想曲线绊倒江夏侯府的李敬之。 将手里的糕点扔在桌子上。 让人去找碟子,她好摆个盘给卫释他们。 其实李敬之的这个想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的可行。 李敬之视线飘向祁长瑾,急切问道,“不过长瑾,你打算怎么做?” 祁长瑾眼神微沉,缓缓道,“蝮蛇螫手,壮士解腕。” “要想祁家上下安然无恙地不被牵连。” “最好的法子就是戴罪立功,断尾求生。” 云皎月没将想让云柏林出手解决云长东夫妻的话说出来。 但祁长瑾似乎看出了女人的心思。 当着李敬之的面,率先将大不敬的主意说出来: “云柏林回家探亲,意外发现其父和姑父勾结姜王府。” “两家不仅违反用银禁令、洗白银钱,而且还有帮助姜王府拿银钱买卖军需物品造反的嫌疑。” “故而大义灭亲……” 要是云柏林真能下决断,照着他们的意思做事。 这次云家陈家之祸,就能成为云柏林竞升被嘉奖的登云梯。 虽然有些不厚道,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是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有的机会。 李敬之细细琢磨着,“陛下近年来越发阴晴不定。” “因此,就算由云柏林出面收拾好云家陈家。” “陛下也会怀疑祁家,怀疑你们夫妇参与洗白银钱和谋反……” 话音刚落下。 祁长瑾懒懒抬眸,神色沉静,“陛下手底下有文武百官,有大齐每一寸土地和数万万子民。” “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他的物品。” 没什么情绪道,“垂垂老矣的一国之君,厌恶他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玩权弄势,多疑再正常不过。” “怀疑我,不要紧。只要不在云陈两家这事情上为难我们夫妇就好。” 祁长瑾了然于怀,崇明帝还指望着他教导皇子。 朝中臣子好不容易出了他这个和帝师府捆绑关系,又能平衡势力对付宁顾行的博弈棋子。 哪能白白浪费资源。 云皎月从医的老毛病犯了,下意识暗想: 在医学角度上来说,人在正常衰老的过程中,额叶会随年龄的增加而萎缩。 而额叶又主要是用来处理决策、逻辑分析和推理的。 额叶萎缩,想当然老年会疑神疑鬼。 没把理论依据给祁长瑾和李敬之解释一通,毕竟解释原理简单,解释原理的来由难。 “还有个问题。” 李敬之锐利眼眸若有所思,“纵使陛下会放过 你们,可徐公公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按照律法,谋反的确要诛杀九族,并不好直接脱罪。” “那些老匹夫的嘴可会颠倒黑白,他们肯定会唇枪舌剑!” “说云家是自觉事情要败露,才会推出云柏林大义灭亲,意图留下云家血脉和保护祁家。” “到那种时候,你们又要如何对抗?” 祁长瑾听到这些话,低低发出轻笑声。 他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刚硬流畅,凌厉眼眸宛如利刃。 “真到了那种被司礼监一派逼着下决断的时候。” 低沉声音响起,“陛下自会排除万难,更加坚决保下我和皎月。” 云皎月深以为然,颔首附和道,“你们来袁州,所谋之事若成,就有大功。” “长瑾立功,陛下就不会杀他。至于我,我在京都救了安远公主。” 对奖赏并不在意,“救天之骄女之功,和云陈两家谋反之过,应当能相抵!” 李敬之里里外外琢磨了透彻,担忧两人的天真。 他自幼在京都长大,了解崇明帝利己的个性。 一个帝王最喜爱的臣子,是不沾染任何糟心事,但是却甘愿为帝王俯首做刃的臣子。 宁顾行为何从前深得陛下喜爱? 那是因为他是优秀的鹰犬! 现在宁顾行娶了裴瑰,逐渐有了维护妻子娘家的人之常情,崇明帝才逐渐生出嫌隙。 这回,就算祁长瑾和云皎月会因为有功而不被云陈两家牵连。 等日久年深,等崇明帝回过头来清算,事情就晚了! 不过这些话,李敬之没敢直接当着云皎月的面说。 谁让那位帝师陆崇是出了名的手段干净。 许久,云皎月起身亲自去膳房,准备让私宅里的下人做些好菜招待。 李敬之找到时机,“长瑾,我觉得事情没 必要那么麻烦。” “横竖你老岳丈家难逃一死,不如屠了云家再放把火!” “再将罪名都推到拱卫司在青州袁州两地增加的派驻人手身上!” 这会儿外头的人都不知道云陈两家犯了能诛杀九族的罪。 而且陈家窑厂用过的官银,都熔了! 熔了的银子又基本用在精炼的铜器身上。 谁有证据证明用的是官银? 只要把云家收拾干净毁尸灭迹,让人找不到官银。 外头就算有人说云家和官银之事有关,也没什么关系,通通打成诽谤就是! 这是常规做法。 李敬之认为欲成大事,没有谁的手会干干净净。 精简事情的流程,再规避风险结果最重要。 反正宁顾行和祁长瑾结仇不是一次两次,把事情推他身上最合适不过。 祁长瑾骨节分明的左手,轻抚着自己右手上纱布。 眉头蹙了一下,没说话。 李敬之不死心,“我说的话,你再考虑考虑?” 祁长瑾眸色幽邃淡定,“我考虑过。” “什么?” “我说我考虑过你这种方法的可行性。” “早在皎月告诉我们福聚楼内所发生的事情,我就想过直接灭口云家。” 李敬之怔住,“那你怎么还……” 祁长瑾长身玉立,正气硬朗的五官说着嗜血言语,令人不寒而栗。 阴鸷眼眸透露出丝丝冷戾,“云家死不足惜!” 话锋一转,清冽嗓音没来由让人沉心静气起来。 “但在数月前,青州就有商户之家平白无故被灭门。” “这几月青州城人心惶惶,又遇水涝,民众已如惊弓之鸟。” 说出来的磁性话语柔和,令李敬之心服口服: “要是再多个云家莫名被灭门,会有民众愈加惶恐。” “这种不利民生的事情……不好。” 第316章 真刀实枪干过来了 祁长瑾向来不爱危言耸听。 读圣贤书读了那么多年,知道惶恐不安、不利民生的事情一旦发生。 民众就很容易会陷入一种紧张焦虑的心理状态。 后果也会显而易见,轻则民众消极生活做事。 重则会情绪激动、失去理智,导致过激行为的产生。 无论是哪种,如今粮少赋税重的青州城,都折腾不起。 是日,酉时三刻。 姜政带着云柏林、卫释和孙鹤三人到了私宅。 周武也完成了云皎月的嘱托。 云皎月没直接见到云柏林,草包弟弟一到私宅就被祁长瑾叫走了。 留下卫释和孙鹤两人见云皎月。 云皎月不知道这个义弟喜欢吃些什么,至于孙鹤则知道对方压根不挑食。 “在军营待的这些时间,有没有哪里不适应的?” 云皎月夹着殷桃肉,不停往两人碗里放。 上下打量着两个少年,“孙鹤我看你的体格健壮不少,皮肤也黑了许多。” 孙鹤乐呵呵挠头,不大好意思道,“夫人,我们在军营天天操练,没有不壮不黑的。” 提了一嘴夸道,“卞总兵是个好人,他爱兵如子。” “我们在那伙食也不错,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云皎月唇角勾起一抹柔和笑意,“你们喜欢待在军营就好。” 情不自禁去揉孙鹤的头。 又给卫释复诊,指腹搭在手腕脉象上,现在的脉象有力和缓,节律整齐。 表明机体脏腑功能处于健旺和气血充盈的阶段。 看卫释精神状态 也好,综合看下来很健康。 “卫释,你年纪比他们都小两三岁。” “在军营要是有不习惯的地方,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可以直接提出来。” 说着还给人加了肥瘦相间的东坡肉,“多吃点,补补身体。” 卫释感到心间一片温暖。 他们青州军营里的伙食即使还不错,但也比不上祁家私宅里的伙食。 这是自家长兄去世后,他头一次上桌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 笑道,“义姐,战场上可不管你年纪是否小,真要是有敌人,真刀实枪就干过来了!” 也不客气,用筷子夹起薄皮嫩肉色泽红亮的东坡肉,慢条斯理往嘴里塞。 孙鹤对卫释没有距离感,尽管对方是云皎月亲自认下的弟弟。 可他就是把人当做自己在军营里相互扶持的弟兄。 对着云皎月唠家常,“祁夫人,不是卫释不好意思。” “是他个性天生要强,哪会开口让人照顾他?” 跟遇到要好长辈似的。 抱怨道,“卫释有些功夫底子,学东西快,好些人看他不服气。” “这不,就入军营这月余时间,有不少人在私下为难他。” 云皎月目光微微一凝,看了眼卫释的脸色。 只见卫释轻轻用手肘撞了下孙鹤,示意他别多嘴让人担忧。 抿了抿嘴唇,“义姐,有人为难我不假,但是我也没受欺负,都挨个揍回去了!” 小小年纪说话老成,“再者,军营里靠实力说话。” “卞总兵倒是和我说,有任何需 求都可以向他提。” 云皎月不解望向他,“那你为什么不向他提需求?难道真的是因为你要强这个原因?” 云皎月总觉得卫释这个人,再要强也不会不懂变通。 这孩子在京都的时候,就说要去军营里闯出一片天地。 一个只有能力,却不能圆滑处理世事的人,除非是经天纬地之才,否则并不好出人头地。 见瞒不过云皎月,卫释沉默了一会儿。 终于说出实话,扭捏道,“我是觉得,我是你和姐夫推荐到青州的。” “我年纪小,提出的要求,凭个人能力根本做不到及时偿还给人家。” “到时候我欠下的人情,都得你和姐夫去还。” 他不想让云皎月和祁长瑾,因为人情二字难做。 故作轻松道,“义姐,我去军营不是混日子,不用欠那么多人情。” 云皎月拧了拧眉,星子般深邃的眼眸有些混沌。 眼底难掩诧异,欲言又止。 “义姐?怎么了,是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云皎月颔首,不好直接说卫释是死脑筋。 眼角漫着轻柔之色,“你想太多了。” “我和你姐夫既然能把你们送过去,就说明我们根本不怕欠人情。” 声线清晰传入两人耳畔,没有任何说教意味。 纯属在传授大人的经验,“你们年纪小,不知道人与人的关系,本就是靠互相欠下人情来维持和增进。” “人只有在你来我往的互相麻烦中,才会变得更加亲近。” 卫释和孙鹤皆是 一愣,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 前者是因为从前年纪小。 在京都家里还没落败时,无须去思索人情关系,没有经验。 而后者则是因为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对孙鹤来说,麻烦别人欠下的人情,最终都会归于自家,被人麻烦。 他家以前养的鸡,每天下蛋都会被邻舍讨要去一颗。 讨要鸡蛋本没什么,可偏偏人家还要提一嘴下雨天帮他家收衣裳的事情。 要他说,雨也不是天天下,可鸡蛋却是天天拿! 因小见大,时间长了,他也就不想平白无故麻烦他人。 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云皎月清冽嗓音似水,微微上扬道,“卞总兵的儿子和你姐夫是同窗。” “他们又都是朝廷官员,彼此间的举手之劳而已,只要没什么出格的地方,根本无须避讳。” “说到底,你和人家疏离,人家就会和我们疏离。” “长此以往,自己不就没什么朋友和助力了?” 卫释和孙鹤两人久久不能平静。 思索着云皎月所说的话,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的道理。 卫释盯着云皎月展颜一笑,“我明白了义姐。” “我在军营里想靠实力生存没错,但也没必要拒人的示好于千里之外。” 以后如果他再被军营里的人欺负,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别人想靠年纪差来搏斗,他就用自己的实力对战! 哪怕是输了,也要从失败的经历里汲取经验! 把人当做检验自己功夫的试金石! 再将人打 得落花流水。 这是他一个天生就要当武将之人的傲气! 可是如果以后有人怕他成长得太快,用阴毒法子来对付他。 他也没必要死扛,可以去寻求卞总兵的间接帮助。 别人有阴毒法子,他也有自己的智谋。 总而言之,无论比什么,他都要尽善尽美地做到最好! 这时,云柏林气势汹汹从院子里疾冲过来。 他穿过大开的房门,冲到摆满美味佳肴的圆桌旁。 急于宣泄憋闷许久,和祁长瑾的谈话。 猛然间,云柏林用手臂横扫,将饭菜扫落地面! “云皎月,你对卫释孙鹤一副连枝同气、亲如手足的模样!” “可我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明明还没入冬,可云柏林此刻却觉得有冰冷彻骨的寒意…… 正从四面八方朝他裹挟,让他难以呼吸。 他气得浑身都在抖,无法控制怒意。 “是,云长东的确犯了灭族之罪,不是个好东西!” “但我们的亲生娘张氏!她只是软弱无能了些,不是故意要犯罪的!” 哪怕都没有占据道德的制高点,云柏林依旧不依不饶: “你是我们云家的女儿,就算爹娘一时走了歪路牵连了造反一事,你也不该舍弃他们!” “你不是学士府夫人吗?你不是帝师的义女吗?” “你为什么不选择替他们遮掩,你为什么就非要胁迫我去要他们的命?” “你怎么就……对我们自家人这么没心没肺,没有一点的人情味!” 第317章 腿打折,毒成老糊涂 被指责没心肺外加没有人情味的云皎月,静静看着云柏林发疯。 眸光在冰水中浸泡过似的,冷冷注视对方。 仿若没看见云柏林一样。 扭转身体侧对着卫释和孙鹤,温和道,“你们一路颠簸,军中操练又耗费体力。” “别饿着,隔壁房间早就摆好了一模一样的菜肴,你们直接过去吃晚膳吧。” 无视来自这副身体亲弟弟的怒吼。 孙鹤抿了抿唇,担忧喊道,“祁夫人……” 卫释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手心紧握七寸六分长的竹筷。 可惜地扫了眼粮食,额头青筋暴起。 他大拇指背部绕过方形的筷子上方,食指指腹则被筷子一侧抵着。 突然咔嚓一下,掰断。 起身挡在云皎月面前,示威,“云柏林你要干什么?!” “算了卫释,你和孙鹤先出去。” “至于隔壁房间的菜肴,你们不必等我,敞开了吃就行。” 云皎月伸手去扯卫释的窄袖,冲着他摇了摇头。 卫释皱眉,碍于自家义姐的吩咐,不服气带着孙鹤出了房间。 临走前恶狠狠瞪了眼云柏林。 克制动手的冲动,对孙鹤冷厉道,“隔壁房间就几步路的距离。” “要是云柏林敢对义姐做什么大不敬的事情,我就宰了他!” 孙鹤为难着没说话,他在军营受云柏林照顾不少。 半晌下决心,声音在外头传来,“只要祁夫人愿意,我也愿意宰了他!” 无论 如何,一切都要以云皎月的意愿为主。 他们都受恩于她,这辈子都还不清。 房间只剩下云皎月和云柏林两人。 这会儿,大开的房门漏进外头的夜风。 夜风凉飕飕吹不散云柏林的怒意,胸膛怒得呼吸幅度不能平缓。 沉不住气发问,“云皎月,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云皎月声音凉凉,猛地反问,“解释什么?” “姐夫刚刚已经告诉我前因后果,我知道爹不对,可是再如何我们也是骨肉至亲。” 他双拳紧握,“这天底下的血亲关系,就跟人和影子的关系一样。” “只要一天活着要见光,就注定影形不离这辈子都甩不掉!” 云皎月羽睫轻颤,澄澈眼眸闪过轻蔑。 腹诽说那么亲近干什么? 云家和她的关系,不就是狗皮膏药非黏着她的关系吗? 被草包弟弟这些话气得扑哧一笑,“你还真是长大了,知道维护双亲。” 后者愣住,不明白云皎月突然发笑干什么。 显然不可能是在欣慰他懂事,所以才笑。 云皎月垂眸看他,犀利冷漠的眼睛锁定云柏林。 无声勾了勾绯红薄唇,喊了声对方的名字,“云柏林。” 一字一句嘲弄道,“你认为血亲关系会形影不离,那是因为你是云家的儿子。” “从小到大,你要什么不要什么,爹娘都给。” “连这次,他们也是为了你,才蹚得姜王府浑水。” 清醒 没被道德绑架,“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既得利益者。” “你认为你有什么资格,拿骨肉至亲四个字谴责我?” 云皎月的笑意恰如罂粟花明艳,却暗藏危险。 从圆凳上站起身子,冰凉手掌轻轻拍了两下对方脸颊。 沾染权势的上位者气息,睥睨面前的弱者。 启唇轻视道,“你明知道我和你不一样。” “我自小在云家被苛待,云长东和张氏对我不算好。” “养我到十五岁出阁,也只是为了让我嫁个好人家,便于这辈子都能给娘家当血包吸血!” “你还不明白吗?我对他们没有感情,对你更没有!” 云柏林浑身僵硬愣在原地,瞠目结舌看着自家亲姐姐。 他心里羞愧,喉咙老半天堵住了似得发不出声音。 想起当初祁家被抄,他们云家一家三口之人的反应。 当时他们的亲爹云长东叹息了几句,说白白浪费了一个能扶持云家的棋子。 而他根本无动于衷……他忙着去青楼喝酒。 至于张氏,她倒是为云皎月哭了两次,但也仅仅只是哭了而已。 那天,云皎月被衙役押出青州城,他们都没去送。 因为他们根本不想,为无用云家之人打点衙役! 哪怕是从荷囊里出一个铜板! 都认为云皎月不配。 云柏林在军营里被洗去不少纨绔子弟的气质。 提自家姐姐提起往事,黝黑脸庞破天荒浮出一抹不明显的愧怍。 声 音低下去,“可是姐姐,我们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眼下云家染指官银的事情没泄露,你完全有能力替爹娘遮掩,你就救救他们吧!” 云柏林眼神飘忽没底,深知自己不配开口让云皎月帮忙。 可是他实在做不出来弑父弑母的事情。 咽了咽口水,厚着脸皮哀求,“姐姐,我保证!” “只要你护下爹娘,以后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再糊涂犯错。” “我会看好他们,就算把爹的腿打折、把他毒成老糊涂,我都愿意去当这个罪人!” 云皎月双眸冷意盛盛,迸发出强烈的压迫感。 没有一丝带商量的余地,“罪不与死期而死自至!” “云长东活一天,我的心就难安一天。” “这次是我运气好,偶然间知道他做了株连九族的事情。要是我放过他,下回谁放过我谁放过你姐夫?” 云皎月耐心逐渐消弭,视线掠过草包弟弟的咽喉。 下一秒,纤细手指倏地揪住云柏林的衣襟。 一把将人脖颈勒住,半是打亲情牌半是威胁。 幽邃眼眸凌厉刮在云柏林血肉上,“柏林,云家非舍不可!” “要么你就选择做我的刃,好好活下去!” “要么就和云长东还有张氏一块死!” 语重心长胁迫道,“你可能不知道,对付云家,我不是非选你不可。” “选你只是因为……你现在,还是我的亲弟弟。” 云柏林定定注视她几秒 ,自己跟遭雷劈似的难以动弹。 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你还有其他人选?” 云皎月眼尾上挑,双眸是抵挡不住翻涌的杀意。 挺立着脊背,阐述道,“叔祖父家,我们的两个族兄。” “他们年纪比你大五六岁,正苦于寻功名无路。” “那位祖姨母家,我们的从表兄去年也刚娶了妻子,听说今年已经怀孕八月,没两月就要临盆了。” “他们当中,可没一个会像你一样,杀头拖累族亲的罪都扣到脑门上了,还心慈手软糊涂地给人开罪袒护。” 要是她选族亲来制裁云长东这对夫妻。 不论是哪位族亲,都会对他们除之而后快! 大家伙日子过得好好的,正值青春年华的伉俪情深,逐渐年迈的含饴弄孙。 谁受得了被不怎么来往的远亲,连累得满门抄斩? 云长东眼尾猩红,云家族亲没一个混的比云家好。 碍于云长东的阻拦,他没怎么和族亲打过交道。 但是有时在街上遇见,他是被一些后辈,恭敬喊过一声族兄的。 满脸痛苦,双手抱着自己头痛欲裂的脑袋: “你让我想想。” 云皎月也不逼人家,甩袖出门,准备去隔壁房间用膳。 临走前,明若银河的眸子带着冷意。 落下两句,“你想吧,总之你该有男子的担当。” “就算你做不到德才兼备,起码……也不要因为自家的祸事,去连累数百位族亲。” 第318章 伺机报复杀了她 隔壁房间,孙鹤和卫释两人没在吃晚膳。 他们紧绷着神经,纷纷双手和侧脸紧贴墙壁,在偷听。 云皎月刚进来的时候,特地清嗓,引起两人注意。 两人偷听被抓现行,立刻站直身子低下头。 “别偷听了,菜都冷了。” “云柏林今晚估计吃不下什么,你们别管他,自己先吃。” 云皎月率先走到圆桌旁,纤细手指叩了叩实木桌,示意人坐下。 卫释嗓音低喑,“义姐,我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如果犯下株连九族之罪的,是陆崇陆大人……你也会秉公处理,揭发他吗?” 卫释褐色双眸晶亮有神,小心翼翼问道。 坦白说,如果云皎月选择袒护陆崇。 推己及人,那让身为云家儿子的云柏林去检举双亲,就太强人所难了。 云皎月听卫释将云长东和陆崇相提并论,不由发出冷哼。 直白哂笑回道,“当然不会揭发。” 卫释和孙鹤蓦地愣神。 两人瞪大眼睛,没想到女人说话这么直接。 云皎月抿了抿薄唇,启唇道,“我义父是个骨鲠之臣,忠君爱国。” “且不说他根本不可能因私欲去窃国,不会算计我和你姐夫,逼着我们为他保驾护航!” 语调阴沉沉,“就说有一天……如果他真的**夺权。” “那也是因为大齐无可救药。真到那种程度,我又何必揭发他?” 云皎 月的胳膊肘儿已经不知道拐到了哪里。 孙鹤心直口快,惊讶啊了声。 脱口而出,“那祁夫人,你又为什么非逼着云少爷去揭发检举父母?” 云皎月双眸幽幽,淡然瞧了眼孙鹤。 她就是要云柏林去担杀害父母罪孽深重的罪名。 卫释读过几年书,想明白后开脱道,“诛恶不避亲爱。” “向情之人向不了理,亲情和公理根本无法兼顾。” “像株连九族的罪是大罪,义姐袒护云家,等东窗事发就袒护不了族亲。” 不关心云皎月究竟是不是这么想。 一本正经对着孙鹤洗脑道,“义姐这是在内忍。” 云皎月顿时语塞,她没什么好内忍的地方。 云长东和张氏就算是被凌迟,她内心也不会有丝毫的波澜。 真是辛苦她义弟替她找借口。 没承自家义弟给自己准备的开脱之言,“卫释,你不用替我美化行为。” “我袒护陆家,是因为人对人有厚薄之别,无可避免。” 云皎月仔细回想原身活着时,留下的记忆。 以原身角度说道,“我不袒护云家,是因为……我真的想让他们去死。” “我的亲生父母对我一再不仁,多年来我所受到的伤害,犹如千刀搅腹。” “这回,他们把云家族亲、祁家族亲全拖下水!我是真忍无可忍,也就不会放过他们。” 叫她堂嫂的祁文朗和祁昭昭! 还 有她的三婶娘和三叔,这些都是对她很好的人! 云长东以谋害她敬重疼爱之人的性命,来要挟她! 她就绝没有忍下去的道理! 云皎月一字一句吐出啐了冰似的话语。 眼神坚毅,用实事来教导卫释和孙鹤: “我说这些话,不是想让你们对人残暴,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一个道理。” “当你们被逼无奈,生出杀人之心!” “只要能名正言顺不受律法制裁……就不能姑息优柔!” “要知道杀人不死,不如不杀,被逼急做事还不坚决彻底,只会给自己招来源源不断的恶果。” 卫释心里还有一个疑惑的地方。 既然做事要彻底,又为什么非要留下云柏林?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尚且有良知的人,要是被逼去亲手对付双亲。 恐怕比死还要难受。 云皎月将话说开,也不怕隔墙有耳。 抬眸淡淡道,“我留着云柏林,是想惩罚他……” “我这一辈子,苦难之事多半都是娘家给的。” “让云长东和张氏被亲生儿子所制裁,让云柏林亲自去了结父母的性命。这就是我给他们的报复!” 更何况只要云长东夫妻一死,她这副身体,就会成为云柏林唯一一个还活在世上的亲人。 云柏林当懦夫当习惯了,这十几年来他胆小怕事、能力低下。 这样的一个人,性格难改,根本不会伺机报复杀了 她。 说难听些,云柏林如果不想一直沉浸在杀害双亲的痛苦里。 想妄图寻求亲人间的温暖。 就会主动和她捐弃前嫌,把她当做尘世间他唯一能靠的浮木。 话音落下,卫释眸色渐深。 尽管云皎月并没有提及自己究竟如何被云家苛待。 他双拳紧紧握着,蜷缩在一块,指节咯咯作响。 劝慰发誓道,“义姐你放心,苦难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我会和姐夫一起守着你。” 他要快一点变得强大,最好能强大到人人敬畏。 双眸微凉,暗想英雄常出于乱世。 崇明帝年迈,皇位之争别说年幼的皇子们想要,就说某些虎视眈眈的臣子,譬如姜王府一类,也会想要。 照这样的发展趋势下去……不愁没有他的出路。 他唯一要做的,除去提升武功! 就是在乱世来临之前,将兵书读得滚瓜烂熟并灵活运用! 一刻钟后,祁长瑾到了客房。 看隔壁房间云柏林嗒丧坐在地上抱头痛哭的样子,就知道自家妻子将人说服了七七八八。 迈过客房门槛,将云柏林离开他视线时,刚收到的消息告诉云皎月。 “皎月,刚收到宋大人传来的消息。” “囤粮村失火一事,惹得民怨沸腾。明日起青州城大开官府粮仓,且号召粮户捐粮,一概民众不出不进。” 云皎月黛色细眉微微挑了一下。 只进不出,这不 是在防着粮食大户逃跑嘛! 同时又让他们被迫降低生活水准,从而主动捐粮吗?! 看来今天江景千在衙门接收完田底权后,没来得及告知城外佃农实行永佃制。 女人舒展的眉间微微蹙起,祁长瑾见状,对她抬眸温煦一笑。 眸子闪烁暗芒,“另外,周武探到消息。” “自称云家亲戚的一众人等,租用了城东一家客栈。” 给出好消息,“正巧,今日客栈厨夫回乡探亲。” “收购菜品的伙计也因入城排队检查路引,没来得及进城。” 祁长瑾说完这些话,云皎月眼睛瞬间泛起光泽! 顿时觉得江景千没来得及告知佃农也是好事。 “长瑾,你派个人去告诉江大少爷。” “如果他想响应宋大人号召,做出表率捐粮。” “就将时间往后挪挪,等后日再去。” 一个客栈没有厨夫,又没有可及时供应客人的菜品。 住客只会在客栈外解决伙食问题。 然而青州城不出不进,家家户户已有的蔬菜肉类和粮食,都得紧着用。 谁也不知道城门何时会大开。 换言之,她的这些假亲戚,明天并不好找地方吃饭。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去云家蹭饭。 云家的伙食,可比寻常地方要好太多。 就算云长东不舍得让人留下吃饭,迫于同上一条贼船,也会留下他们。 这样刚好……能一网打尽! 第319章 心比石头还硬 隔天,夜日交替之际,青州城升起人烟,各家各户点起烛火开始新一日的忙活。 祁家私宅,支摘窗外透过微弱晨光,斜照过云柏林低垂着的头部。 一夜间,十几年来的浑不懔和混蛋气质,一扫而光。 他眼睛细长冷漠,从狼藉地面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衣袍。 一夜未眠,导致他眼眶正被红血丝密布。 站起时腿脚酸涩,差点摔个踉跄。 云柏林慌乱中扶住身旁的桌子,脖颈僵硬抬起,视线内正出现起了个大早的云皎月。 云皎月姿态端庄,双手随意置于小腹前,那双乌黑明亮的眸子如秋水般澈净动人,淡淡瞟了他一眼。 两人对望,久久没有出声。 终于,云柏林步履艰难朝她走去,从没有什么时候,他觉得短短几步路,会走得这么艰难。 脚底竟然像在刀尖上滚过一样。 喉咙卡滞了似的,发出喑哑声音,“姐姐……我今天会和你回家。” 云皎月不意外云柏林的选择,昨晚话说开后,她对这个所谓亲弟弟萌生出的疏离感彻底定型。 坦然说,要不是原身和云家有抹不去的血缘关系。 她对云柏林也好,云长东和张氏也罢,本该就是和现在一样的冷淡。 眼底的冷意实在明显,“柏林,识时务者为俊杰。” “今天回云家,你好好表现。” “我保证,你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云柏林怔着,隐约是权衡利弊和反省过后的选择。 好一会儿才应声,“好。” 他双腿在地上盘久了,不大灵活迈步迎上去。 想 站在云皎月身旁,这时,云皎月却后退了一步。 她没什么表情,冷漠到极点,侧身看了亲弟弟一眼,走了。 云柏林如鲠在喉,眼睛暗淡无光。 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袍子,双脚跟灌了铅似的难以挪动一步,视线不知是该追随着云皎月还是去看别的地方。 不远处祁长瑾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男人双手背于身后,没受伤的左手指腹间温热摩挲。 他眼神阴鸷,深褐色眼眸情绪翻涌复杂。 云家父母和兄弟,她能做到该杀就杀,就利用就利用,丝毫不被尘世间的血缘亲情所束缚。 相对应,所谓夫妻关系,真到了要抉择的时候,她也不会放在心上纠结。 他现在这个妻子…… 狠起来,心比石头还硬。 恐怕在她心目中,除去她真在意的人。 根本没有什么,会比她自己更重要。 祁长瑾喉结微微滚动,咽了咽唾沫,幽深眼底满是欲念。 眼睛冷了冷,转身朝云皎月离开的方向走去。 再如何,他也不会让自己有朝一日陷于被女人抉择的地步。 等云皎月和祁长瑾都离开,一直窝在隔壁房间观望的孙鹤忍不住了。 钻出房间,偷偷把云柏林扯到一旁。 寻思着既然云柏林选择了祁夫人,那大家还是一伙的。 热心肠去扶云柏林,“云少爷,瞧你衣裳皱巴巴的,眼睛还那么红,是一晚没睡吧?” “我看现在天色还早,看着也才是卯时初的样子。” “你要不去客房休息半个时辰?正巧,客房柜子里还有不少衣裳,到时 候你洗漱洗漱,再换件新衣裳回云家。” 云柏林出神,听孙鹤念念叨叨。 孙鹤给云皎月开脱,“云少爷,这次是你家双亲过分了。” “数百族亲性命的事情,怎么能因一己之私连累。” 单手发誓担保道,“其实你姐姐是个好人。” “以后,你只要对她好一些,她会对你很好。和这样的手足血亲亲近,肯定比执迷不悟继续偏袒双亲的好。” 云柏林紧锁着眉头。 凝视云皎月离去的方向,浑身被深深失落裹挟。 感觉自己被家里仅剩还有理智的亲人抛弃了。 关于孙鹤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自顾自吐出一句,喃喃道,“孙鹤,你有没有觉得……她根本没把我和父母当做亲人。” “从泽州回来后,她就变了。” 话音落下,孙鹤一个字都不敢应。 他能说什么啊! 昨晚云家私宅里的侍卫在议论,他听了个十足十。 都说祁夫人在云家就是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出嫁前云长东盯上祁家,说若是她嫁不到祁家去,就得许给段家老爷做续弦。 那段家老爷,没被灭门时,年纪都比云长东要大! 又寻花问柳还得病,哪堪嫁啊! 和段老爷不同,他们祁大人长得好看,年纪相当,人品还不错,前途无量。 这么一对比,祁夫人才绞尽脑汁,不惜使下流法子嫁到祁家。 照他说,别说从泽州回来后,他们祁夫人变了! 就是嫁人后,就得狠狠变,去和娘家断绝关系! 扶着云柏林进客房休息。 卯时三刻 ,青州城来往行人逐渐多起来。 云柏林没换衣服,按照祁长瑾昨晚的吩咐,和孙鹤还有卫释,一块儿从私宅后门出发。 营造搭伙逃出军营的假象,狼狈回云家。 奇怪的是,往日寅时末云家就会大开的房门,今日居然迟迟未开。 云柏林握着铜环叩响房门,叩了十几下没人看。 眼看没法直接进家门,只能带着两人钻了府墙的狗洞。 三个人刚正式踏进云家地界,张氏和云长东抱怨的声音就已响起。 “老爷,家里的米只剩下半缸,新鲜素菜今日怕是买不到了。” “也不知道咱们青州城到底封多久……” 云长东吹胡子瞪眼冷哼道,“你急什么?到底是妇道人家。” “你也不看看,现在祁家住着我们家的女婿。” “虽说他是病了不理事,可难道老丈人家没粮,他能不送来?” 张氏手里揪着帕子,她们背着自家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哪还好意思拿祁家的粮? 想到远在京城的云皎月,张氏满脸愧疚。 斗胆去挽云长东手臂,“老爷,要是皎月知道我们和姜王府勾结怎么办?” “她……她会不会不认我们这对父母了?” 云长东一把甩开张氏的手,还在记恨自己的雄风毁于儿女之手。 连带着对发妻也恨上。 他粗糙指腹摩挲着自己的八字胡,嚣张出声,“由得她不认?” “咱们养儿育女,这一家子人都是缚在线上的蚂蚱!” “儿女飞黄腾达,你我的好处根本少不了。相对应的,我们要是有难, 他们一个也逃不了飞不了!” “再说,她再恨我们,难道还能杀了我们?” 云长东得意起来,想到姜王府一旦事成,以后他们柏林就能官运亨通! 说不定官位能比祁长瑾做得还要大! 云长东和张氏两人的话语,无一没有被云柏林他们听到。 孙鹤和卫释面面相觑,前者手肘撞了下云柏林。 低声道,“云少爷,你爹娘在那,要做些动静出来,让他们看到你吗?” 云柏林脸色阴沉,拳头咯咯作响。 怪不得自家亲姐会这么恨父母。 什么儿女飞黄腾达,好处好不了。 飞黄腾达的是云皎月,好处少不了的是云家! 结果云家却要作死,把给自家带来好处的云皎月拖下水! 这简直是,好心没好报! 云柏林眼眸阴沉,咬着字音道,“按照计划行事。” 说完从隐蔽处爬出来,不管不顾,狼狈朝张氏扑过去。 释放自己的压力和幽怨,“娘!” 云柏林扑到张氏怀里,哭喊道,“娘,我可算是见到你了!” 说话间,十五六岁的云柏林一把鼻涕一把泪。 全擤在了张氏干净的衣裳上。 张氏目瞪口呆,看自家儿子哭得这么可怜兮兮。 连忙拿帕子给人拭泪,皱眉,“柏林?你不是在军营吗?怎么回来了?” 云柏林哽咽,半真半假道,“军营那种苦日子,我早就受不了了。” “我是偷跑出来的,和我一道跑出来的还有两个朋友。” 肚子咕咕响,望着厨房方向: “娘,家里还有没有吃的,我都饿一天一夜了!” 第320章 杖责一百,还能活吗 话音落下,孙鹤和卫释灰头土脸在草丛后头站起来。 颇有家教问好,“云伯父,云伯母。” 云长东铁青着脸没搭话。 扫了眼穿着粗布衣裳的孙鹤,又看了眼才十二三岁的卫释。 思忖着,哪有富贵人家会把孩子送往军营? 这次孽子带回来的两个朋友,肯定家里没什么来头。 甩袖闷哼着,“你这个败家子,这都什么时候了!” “自己回来不够,还非往家里带不三不四的人。” “你是巴不得要耗光家里的粮食啊!” 张氏壮着胆子劝慰,“好了老爷,你方才不是还说,没粮了女婿家会来送?” “何必苛责几个孩子……” 想到厨房刚蒸了几屉糕点,“你们都饿了吧?来,跟着伯母去堂屋,伯母让下人给你们端东西吃。” 张氏没忘记云皎月说的话,她得学会硬气。 虽说硬气不到哪里去,但好歹也会逆着云长东说话了。 “谢谢伯母。”卫释和孙鹤异口同声。 …… 云家紧闭门窗,防着有外客来蹭饭。 云柏林是真饿了一天,昨天姜政快马加鞭来找他,他以为云皎月有什么急事,一路没吃东西。 后来又是饿了一晚上。 他顾不得体面,连从军前最瞧不上的桂花发糕都连着吃了三块。 张氏眼眶通红,心疼,“你这孩子,是在军营里受了多少苦啊!” 拿帕子擦泪,若有所思道,“这次回来就别走了。” “你爹和姜王府搭上线了,到时候姜世 子只要一句话,你就不用去军营了。” 张氏不舍得云柏林受苦受罪,握着儿子手臂,“来,多吃点。” “这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芙蓉糕。” 云柏林咽下刚刚塞进嘴里的发糕。 他有刹那失神,追问道,“姜王府?” “娘,我们家这种商户,何德何能可以搭上姜王府?” “莫不是你和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云柏林冷冷说话,偏生张氏听不出来好话。 张氏心虚,“没,没做什么。都是生意往来,姜王府想收我们家的蚕丝。” 听张氏说了这两句话,云柏林心凉了半截。 故意继续追问,试图试探云皎月在亲生娘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 “可姐姐的义父,那位陆大人不是和姜王府是对头吗?” “我们家和王府扯上关系,姐姐会不会生气?” 张氏皱着眉头,看到云柏林掌心都生了茧子。 下定决心,“你姐姐姓云,不姓陆。” “她要真把我们当家里人,她会理解我们。” 云柏林冰冷神色难掩,唇部紧抿着没有再说话。 这会儿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堂屋,陈富从云家后门进入。 顺着走廊到了云柏林面前。 他方才正好听见张氏说的话,拍手称快,“嫂子你说的对!” “皎月肯定会理解我们自己人!” 陈富一早就听石飞说撞见云柏林了。 刚开始,他还不信,非要来云家凑凑热闹。 没想到这花花公子、扶不起的阿斗,还真从军营逃出 来了! 陈富转了转灵活的眼珠子,示意张氏出来。 张氏不情不愿从圆凳上起身,出了屋子后,不满道,“陈富,你来干什么?” “嫂子,不是我想来你们云家,实在是你们做事太谨慎了。” 陈富直挺着后背,吊儿郎当拿着把折扇。 扇骨有一茬没一茬拍着手心。 直言,“你们云家每天接待的外客太少,我家窑厂白银都要不够用了。” 张氏气坏了,声量大起来,“这还少?” 后怕回头看了眼堂屋方向,生怕几个孩子听见。 压低声音,“陈富,我虽然不懂做海水纹炉的事情,可我云家每天招待的客人都不少!” “他们上门带着装好白银的礼盒或箱子,我和你姐夫可是一点没留,每日都让人趁着夜色送到了你家窑厂!” 陈富轻哼,阴险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轻蔑。 脸上满是明显的刻薄之意,嘀咕,“你们倒是想留,也留不了啊!” “那可是官银,谁家被抓到偷藏官银,都得被彻查重判。你们又熔炼不了银子,哪敢做这样的事情……” 张氏没听清陈富碎碎念些什么。 她焦急用手绞着手帕,顾忌着云柏林和两个外客在家。 厉声道,“陈富我警告你,当着孩子们的面,管好你的嘴!” “要是你说了些不该说的,我就让皎月断了你家香料和其他瓷器的生意!” 陈富扯了扯嘴角,他早就没有把云皎月放在眼里。 断了香料和瓷器生意又何妨? 他算是想清楚了。 不管做什么生意,正当路子总没有来路不明的路子来钱快。 好比他做香料和做粉彩瓷,赚的银子都是靠劳力和手艺。 而帮着姜世子洗钱,他不光能假借精炼次数为名,从中抽取官银熔炼成私银,中饱私囊。 还能抽成海水纹炉的售价。 说实话,他早就看不上云皎月给他的生意经了! “嫂子,我可以管好自己的嘴。” “但你得劝姐夫别这么谨慎,每日往我家送的白银得多些!” 威逼利诱,“要是没那么多白银,就多接待些客人。” 张氏态度强硬,她们云家虽然做了勾结姜王府洗白银钱的事情。 可她决不能这么早就在青州官员眼皮子底下,被抓包掺和官银一事! 斩钉截铁拒绝,“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劝不了你姐夫。” 陈富不慌不忙摇首,肯定道,“嫂子,你能劝。” “要是你真不给我这个面子劝说姐夫,那就别埋怨我不顾亲戚情面!” 张氏神情紧张,眉心皱着,“你想做什么?” “嫂子可能不知道,凡从军逃逸者,必杖责一百。” “要是柏林回来这件事情……被外人知道。” “你想想,杖责一百,就他那身子骨,还能活吗?” 陈富趾高气扬,享受这种拿捏人的快感。 折叠着的扇骨拍着张氏肩膀,威胁,“嫂子,你可好好想想吧。” 张氏气急败坏,声音从齿缝中钻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 就是想利用这次源源不断的官银,趁机为陈家捞来路不正的银子!” 陈富被抓住小辫子,不以为耻。 乐呵呵道,“那又怎么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像这种银子,也不是谁都能赚!” “整个青州城,不,整个大齐,能完整做出海水纹炉的只有我!这是我凭本事赚的钱!” 张氏说不过陈富,她满心满眼都是刚回家的云柏林。 只要能保护好自己的儿子,不过铤而走险的事情! 她能做! 目光微微凝住,腹诽劝说自己,给自己打气: “长瑾好歹是从五品的官员,他和皎月背后还有一品大员做靠山。” “不夸张的说,只要他们夫妻想护下云家,就一定能在青州城只手遮天!” “如果云家运输官银到陈家,真被人抓包了……” 那她的这对女儿女婿,肯定愿意为云家遮掩。 百般忖度后,丝毫没有为云皎月考虑。 妥协道,“我会找机会劝说你姐夫。” 陈富阴险出声,指了指云家正门方向。 暗暗笑了笑,“也别找机会了,现在就去劝说姐夫吧。” “现在?” “对!” 陈富鬼迷心窍,当下就跟戴着铜板做的叆叇一般。 满眼都是银钱,“嫂子,我来云家的路上,看见城东客栈外聚集了不少人,他们都说要来云家吃膳食呢!” “我看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该带着大箱小箱的礼品登门造访!” “你还是趁早劝说姐夫大开家门,好生待客吧。” 第321章 不说实话,要你的命 辰时末,云家满堂宾客,几十个男子携家仆带着礼品登门。 云家下人忙得脚不沾地,来来回回搬凳子、送茶、送糕点数次。 没多久,堂屋已然热闹。 云长东远远躲在抄手廊上,气得捂住胸口呕血。 正巧婢女拿着所谓客人报出的菜名单子路过云长东,后者扫了一眼后,终于怒不可遏。 张氏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她不识几个字,不过数也数不清的菜名…… 今日云家厨房余粮,要不堪用了。 云家算上家仆也才十余人,除开主君主母的吃食用度,家仆根本吃不了多少东西。 毕竟青州城封城后,解封日子未定。 家家户户本就是奔着打持久战去的,大多人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虽然看在柏林的面子,同意你将外客迎进来。可也没让你把人都放进来!” 云长东额间急出汗,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汗水。 青州城受水涝灾害影响,底层民众不光吃不饱外,连手头上的余钱都几乎要没了。 这次宋时年连同都指挥使左昌顺封城,心里肯定不知道打了多少主意。 这几十年,云长东早已摸清青州达官贵人的秉性。 他来回在廊上走了几步,脸部轮廓紧绷。 手指了指张氏,“你知不知道,青州封城,的确是宋大人想逼迫粮户捐粮不假。” “可青州民众生计都出了问题!佃农种粮却无粮,水涝淹了各类地上的菜,别说是行商,就是坐贾之人手头上能卖的东西,卖相和数量都不比从前。” 云长东提出自己的猜测,“我看那位宋大人,是想逼商户有粮捐粮,有钱捐钱。” “没准,捐粮钱之余,他还算计着我们这些商户,让我们迫于封城压力, 主动示好。” “到时候,最好再多提供一些生计给民众。” 张氏茫然注视自家夫君,这种男子心里头想的事情,她是半点不懂。 手指勾着帕子绕指,“老爷,你说的这些,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你个蠢货!” “我的意思是,若商户不向宋大人示好,解封将遥遥无期!” 云长东瞥了眼堂屋方向那群人,“那群人把我们云家当成了酒楼饭馆,光一顿吃食,我们家的米缸余粮就得少一半!” “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我看重新大开城门之前,咱们一家老小都得饿死。” 先前云长东还能厚着脸皮打发下人去祁家要粮。 只是若云家每日都聚集这么多的外客,还吃那么多,就太招摇了。 云长东暗想不能再让这些外客每日都来。 硬着头皮赔笑脸,去下逐客令。 脚迈进堂屋,还不等说话。 一位身着绸缎袍子,绣着无数铜钱样式的男子率先出声: “云老爷,青州封城事发突然。” “还希望你能不介意我们这群人齐齐造访的唐突之处。” 屋子里的几十个人,全都是姜寻手下的狗腿子。 打定主意要赖在云家吃山珍海味。 云长东双手揣袖子里,“我倒是不介意贵人们造访。” “只是青州城封城,谁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招待那么多的客人。” 商议道,“不如还是像从前一样,贵人们分批轮着来我们云家?” “也省得让左邻右舍怀疑不是?” 穿着铜钱衣袍的男子听出云长东的逐客之意。 从鼻腔里冷冷哼出一声,理了理衣襟,“咱们这群人对外都是云家的亲戚。” “亲戚逗留青州城,又遇封城,齐齐来投奔云老爷,这有什么会让人怀疑的地方?” 同伙 附和,“就是,我们这帮人哪个没来过你们云家?” “我看云老爷你是舍不得几两粮食,想故意把我们饿死在青州城!” 云长东脸色铁青,他的确舍不得粮食,但是也没胆饿死这群贵人。 要真把姜世子手下的人都饿死,他们云家即使洗白银钱有功,最后也不会得到丝毫好处。 这时,云柏林往堂屋送了几碟糕点。 云柏林主动将芙蓉糕放在茶几上,为首的铜钱衣袍男子扫了眼他一眼。 云长东欣慰于自家儿子往贵人面前凑。 连忙赔笑,出声介绍,“这是犬子,刚从军营回来。” 放低姿态俯身讨好,“以后还希望诸位能多帮衬一把。” 话音刚落,堂屋几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不少男子拧着眉,狠戾双眸充斥怀疑神色紧盯着云柏林。 云长东见状倒吸一口气,拿不准堂上气氛的转变。 小心翼翼问道,“贵人们……这是怎么了?” 下一秒,为首的男子突然站起身,猛地掐住云柏林脖颈! 不顾云柏林额头暴起的青筋,没减弱手上的用力! 凶神恶煞质问,“你是什么时候从军营回来的?” “昨……昨天。” “是写了告假状?得人允许出的军营?” 云长东膝下就云柏林这么一根独苗,怕儿子真被人掐死! 先云柏林一步,语气坚定道,“是!是写了告假状!” “闭嘴!没问你!”掐住云柏林脖颈的贵人,倏地扭头瞪视云长东。 指出疑点,“青州军营纪律严明。” “你们云家一无丧事,二无须服徭役!你家儿子怎么可能会正常从军营里出来?” 云柏林喘不过气,咽喉被掐住一道红痕。 他声音含糊,“我、我是从军营里逃出来的……” “军营艰苦,我这个 公子哥,受、受不住。” “呵,逃出来的?” 为首的男子发出玩味的嗤笑声。 他眼神犀利,并不相信云柏林说的话。 眼里杀意如山林浓雾般弥漫裹挟,一字一句道,“青州前日至昨日,入城者皆要查看路引。” “想进城门者,纵使排了半日的队伍,也不见得能入城!” “你说你是逃出来的,可你一无路引,二无告假状通行信,谁会允许你进城?” 说着,男人已经没有什么耐性,加重了几分掌心力道! 他双眸迸出凛冽杀意,“说!再不说实话,我要你的命!” 云柏林挣扎不开力道,像条被勒住脖子提起来的狗。 双脚离地,防抗不过等待他的似乎只有死亡。 云柏林眼睛开始上翻,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见茶几上的瓷碟。 费力伸手去拿…… 手指离瓷碟越来越近,碰到碟子时,拼命攥起! 陡然往对方脑门上狠狠一砸! 对方吃痛手一松。 云柏林摔倒在地,哪怕头昏脑涨依旧站起身子,抬脚往人胸膛踹去! 此刻,早早去云家后门接应的姜政周武等人的卫释和孙鹤回来了。 密密麻麻的几十个人猫着身子穿过堂外廊内。 脚步踏踏,看见云柏林踹人后,立刻将剑刃抽出剑鞘! 疾如雷电般,将堂上的人团团围住! 周武粗吼着嗓音,“还不快缴械投降?!” “我等奉祁大人之命,如有不降者,就地斩杀!” 云柏林被锁喉,外加用尽全身力气踹人后,已体力不支。 卫释蹙眉将人拖拽到身后。 姜政多带了三把剑,扔给卫释孙鹤和云柏林。 这是让他们做好准备参与厮杀的信号。 云长东瞳孔紧缩,他不是傻子,立刻明白自家儿子是当了内贼! 今天回家,就是 为了毁掉云家! 这逆子,竟然丝毫不顾及父母的性命和安全! 云长东没见过这种大场面,他腿脚发颤,想跑没地方跑。 怕这帮武夫刀剑无眼,会伤害自己。 很快钻进桌子底下。 姜寻手下的这群人,根本没想过缴械投降。 出来挣荣华富贵的人,身家性命都吊在了裤腰带上。 他们但凡敢投降,远在京都的家人,哪怕是嗷嗷待哺的幼子都逃不了生机! “要杀就杀!多什么嘴?” 为首的铜钱男子怒斥周武,粗鲁地伸手抹去脑门上渗出的血液。 眼高于顶,根本瞧不起人! 嘲讽道,“你们这群青州城的莽夫,人数撑死了也就和我们相当!” “难道我们还打不过你们这群庄稼地里生出的匹夫?” 青州多年来是粮食要地,大多数人都不曾习武。 而京都不一样,尽管京都地区所需的粮食和其他用品都从各州县调配。 可京都聚集大齐近乎所有的稀世之珍,各类逸群之才大多也在京都! 他们怎么可能打不过青州的武夫! 姜政侧目望了眼三个少年,轻拍云柏林的肩膀: “这次来云家,大人本来只派了十余人。” “但因为有你们三个在,他调遣了私宅近乎大半的人手。” “现在……你们准备好了吗?” 云柏林没杀过人,在军营他也只能堪堪完成每日的操练。 他记得云皎月告诉过他,想让他成为手中锋利的刃! 如果这就是自家亲姐真心所想,他就心甘情愿去做! 云柏林心脏在不停狂跳,甚至奢望慌乱中,双亲能死在敌对的手里。 好过他亲自动手。 云柏林口干舌燥,接收到卫释和孙鹤望过来的信任目光后。 身体血液沸腾,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 …… 第322章 被人戳脊梁骨 祁家私宅。 云皎月坐在书桌前,列出了一大堆拓展商业版图的计划。 寻思着此次和姜王府勾结的商户,每一个犯的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就跟官员会跟官员亲近,选择门当户对的姻亲一样,商户间也是如此。 好比云家犯错,族亲和祁家所有人都会被牵连一样。 等聚集到袁州的那群商户一被抓,大齐大多有头有脸的商户都会受到波及。 到时候,商界重新洗牌,对她的崛起就大有帮助! 云皎月抬眸扫了眼正半靠在不远处贵妃榻上看书的祁长瑾。 暗下决心—— 无论是和离后,还是在即将进入乱世的大齐! 只要她手上的资本越多,她的自身安全就越会有保障! 郑声道,“长瑾,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情。” 说着,云皎月将列好的书面计划折好,放进袖子里。 起身走到祁长瑾身旁,拐弯抹角道,“你看这次青州封城,外头的人想打探消息打探不到,里头的人想传递消息又传不出去。” “姜寻他们肯定不知道我们一网打尽了他派遣在青州的手下。” “以目前的情形,对你抓捕袁州商户实为有帮助……” 云皎月拐了十八个弯,将话题引到袁州商户去。 微微侧头,那双水灵灵的眼睛谈及商户时泛着璀璨光泽。 勾着唇角笑问,“等抓捕到那些商户,你能否将他们都安置在沧州通安县的牢房?” “袁州离沧州不远,通安县又有督邮府坐镇,把人犯囚禁在通安县牢房,比在青州安全。” 云皎月打着如意算盘,要被抓的商户里,她肯定有不 少男子都有外室。 养在外头的女子,连带着孩子,都没名没分。 若是商户抄家灭门,则所有人都会想尽方法留下血脉。 届时,她就能以护下血脉和帮忙守下产业为名! 收取他们一半产业的归属! 由于她和祁长瑾会一起回京都。 在回京都之前,所有被抓捕的商户,都不会被定罪。 期间她有足够的时间和能力,洗白愿意向她投诚的商户产业! 如果顺利,一个月内,她会成为整个大齐身家最高的商人! 祁长瑾翻书页的手微顿,眼底闪过一抹幽光。 他俊俏脸庞神情淡淡,视线没挪开书页上的字,显得专注流连书中黄金屋。 嗓音淡淡问道,“将被捕商户安置在沧州,真的只是因为你认为沧州安全?” 云皎月理所当然般重重点头。 怕人不信,突然握住男人左手,主动替他翻书页。 书籍摆放在小茶几上,翻页发出唰唰的轻快声响。 给出合理理由,笑道,“其实我是想,都回了青州,不去拜访督邮府实在无礼。” “所以想等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就去看望外祖父外祖母,顺道坐船回京都。” 祁长瑾垂眸望向云皎月握住自己手背的手,喉结微微滚动。 半晌没说话,因这突如其来的示好亲近,胸口无形的气淤堵难泄。 然而手背触及的柔软掌心,似罂粟般令人上瘾。 肌肤仿若有细微的电流缓缓淌过,传递到心尖时,都连带着酥麻。 祁长瑾反握住云皎月的右手,“我原是想,杜重大人既借了亲信给我,我们若是将人犯留在青州,他们定 能好好看管。” “不过……你提醒了我一件事情。” “等抓到那些商户,的确是把他们囚在通安县为好。” 青州左右布政使之位空悬,保不准崇明帝任命的官员何时就会空降。 既然知道准布政使是姜王府的人,就没有在定罪前,再把人犯留在青州的道理。 想到这里,祁长瑾忽而从榻上起身,俯身向前。 指腹温柔摩挲女人温热细腻的脸蛋,像江边垂下的绿丝绦,柳叶一茬一茬拂着江水。 云皎月身子僵住没动,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 “我想和你谈论两件私事。” 男人磁性喑哑的声音落下,“我在想……究竟要先说哪一件。” 云皎月控制住逐渐急促的呼吸。 思忖在现代,通常媒体工作者公布事件,字数越少,事就越大! 咽了咽唾沫,“既然是私事,那就先谈耗时久的。” “好。” 祁长瑾缩回自己抚摸女人脸颊的手,一本正经起来。 说话间,两人依旧离得很近。 云皎月甚至能闻见男人身上淡淡的沉木香。 祁长瑾出声道,“京都安远公主被殴打致坠胎,你义父陆大人却主张驸马不死,你可知其中缘由?” 云皎月舒展的眉间微蹙,她早就告诉过祁长瑾京都发生的所有事情。 连带着当日在灯会上和薛福儿就此事的见解,都一股脑同男人说了! 怎么这会儿又开始问她了? 不解问道,“难道不是因为父亲维护律法和陛下?” 祁长瑾清隽眉眼带着浅浅笑意,“的确如此。” “所谓立法而行私,是私与法争,其乱甚于无 法。” “陛下制定了律法,却又因为受害者是自己的嫡女,转而徇私枉法。” “当私情和律法相悖,一旦徇私得逞,君主的任何私情都有可能在明面上高于律法。” 祁长瑾沉吟片刻,“至高无上者若不受约束,造成的祸害将蠹国害民。” 云皎月不解,盯着对方幽邃漆黑的眼眸。 从半蹲在地上仰头交流的姿势,变成坐在榻上。 惊讶,“好端端的,你提这件事情做什么?” “我是想说,即使位高权重如陛下,想要达成违背律法的私欲,都得受民众非议。” “更何况是我们这样的臣子和臣妇。” 云皎月眼眸微动,眸中轻柔瞬间凝结,终于反应过来祁长瑾想说什么。 清醒问道,“你是想让我留云长东和张氏一命?” 云皎月有些生气,连明面上的父母二字都不愿称呼。 祁长瑾摇首,在床榻边沿握住女人垂在双腿上的手。 “刚刚你提议将商户关到通安县,我就意识到,无论什么事情,都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你是云家的女儿,我是云家的女婿,我们都深陷当局没想明白。” “想杀一个人的方式太多,不用非要去挑战大众千百年来维持的道德秩序。” 好比崇明帝也身陷当局,气恼嫡女被欺辱。 等他何时回过神,就算宋元清无法死于公主坠胎一事,也会死于其他或有或无的事情。 云皎月微微怔住,像被祁长瑾拿捏住了七寸。 祁长瑾知道云皎月多少听进去了,目光幽深继续道: “柏林能去云家充当内应,不见得他真能对双亲下 得去手。” “你再逼一逼,或许可以。不过弑父弑母的事情,实在不光彩。即使有大义灭亲这个由头,也会被不少人戳脊梁骨。” “自然,我是不介意云柏林被人戳脊梁骨,可我怕你被牵连惹人非议。” 话毕,云皎月如鲠在喉,有苦难说。 她目光镇住,其实她巴不得惹人非议! 让云柏林去弑父弑母,她为的就是自己能处于一个恰当的处境。 云柏林大义灭亲,弑父弑母在某种程度上能是美名。 而她对帝师府而言只是义女,云家的丑事,不会有损于帝师府分毫形象。 有损形象的,只会是她,其次是祁长瑾。 她是云柏林的亲姐姐,长姐如母。 亲弟弟对父母不讲情面,外人对她少不得指指点点。 照着这种事情的走向发展下去,对她回京都后和离,大有裨益。 毕竟祁长瑾回京后要担任教导皇子一职,他身上不能有污点。 她身为男人的妻子,名声若不好,就算男人不想和离,崇明帝也会逼他和离。 祁长瑾脑子转得太快,要不是她确定男人不知道她想和离的心思。 否则,她还真觉得男人劝说她,是为了维护她在外人眼里的形象。 云皎月胀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忍下咬牙切齿的情绪。 似笑非笑给人竖起了大拇指,还是泄露出些许心情: “长瑾,不是我说,你这脑子转得真是快啊!” “那照你这么说,我娘家的事情要怎么处理?” “还有,你就这么确定我那草包弟弟没动手?万一他动手了,你又怎么能确保我不被外人非议?” 第323章 鸠占鹊巢,杀掉活口 祁长瑾幽邃眸色带有运筹帷幄的快意,唇角微勾。 笑道,“这简单。云柏林动手不动手,并不重要。” “我的岳父岳母做了勾结姜王府一事,必定是要死的。” “只不过死的理由,可以换一换。” “不是因云柏林大义灭亲而死,而是云家知晓姜王府勾结,特地故意入局,不惜以身犯险!” 云皎月猛然瞪大眼睛,脑子里冒出一连串的问号。 要真按男人这说法去营造事实,她在世人眼中的形象得有多少伟光正! 又听祁长瑾矜贵温和补充道,“可惜以身犯险后……不幸身亡。” 云皎月:“……” 祁长瑾继续道,“还有,你要真想借云柏林之手弑父弑母,让他痛苦终身,也不用非要让他动刀子杀人。” “这样的杀法,不够诛心。” 云皎月彻底陷入沉默,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这个夫君是大反派的设定。 所谓的杀人方法,是否足够诛心。 她就算有千百种,也比不上人家反派光环的杀人法子储备量! 云皎月很想和祁长瑾说实话! 她根本不在意云柏林,只要能让草包弟弟痛苦终身足矣,诛心的程度并不重要。 可惜这会儿只能厚着脸皮讨教,“怎么才够诛心?” “你亲自递刀子给他杀父母,他往后回忆此事只会痛、只会苦。” “但他若是无意中杀了自己的父母,往后回忆……” “剩下的就只会是悔和恨。” 祁长瑾神情淡然,谈及生死大事时,脸上一片风平浪静。 凝视云皎月,唇角勾出散漫笑意。 缓缓道,“痛苦二字浮于表面,而悔恨二字足够痛彻心扉。” “悔恨,能够让人在午夜梦回之际,生不如死。” 云皎月浑身觉得不自在,咽了 咽唾沫。 怎么都觉得臭男人是在恐吓她。 好似他此刻想生不如死的不是云柏林,而是她。 云皎月放平心态,想转移自己吓自己的注意力,“怎么个无意法?” “三年前,有西域商人带着载满货物的骆驼路过青州。那时,二叔曾经买了两匹。” 云皎月瞠目结舌,像是想到了什么。 问道,“骆驼?我记得云柏林曾经看上了祁家的骆驼,似乎问你讨要过一次。” 反复确认自己的记忆,自顾自道,“对,那匹骆驼由你出面,问二叔讨要给了他。” “不过他玩性来得快去得也快,没玩两天就扔在了马厩不闻不问。” 骆驼在青州珍奇,云柏林不爱骑骆驼后,并没舍得卖了它。 想来至今为止,那匹骆驼还在云家待着。 “今日云家必有伤亡,云家宅院不大,不似我们祁家是三厅九栋的建筑排列。” “满打满算他们只能容纳三十人居住。” 云皎月不明白祁长瑾话中的意思,“宅院不大,和骆驼有什么联系吗?” 祁长瑾抬眸,和女人的目光相撞。 男人声调散漫,漫不经心道,“若是云家的房间,不止暂且关押了苟活的俘虏,还堆砌了交战后身亡的尸体。” “加之我们的人为了看守俘虏,特地在云家居住。” “你认为,云家还有足够的房间给人居住吗?” 云皎月瞳孔倏地一震,男人说得这么明显,她再听不懂就不礼貌了。 她不蠢,如果云家没有房间给云长东和张氏居住。 云长东和张氏只能露宿连稻草堆都没有的走廊和花园! 到时候云柏林肯定会于心不忍,为两人争取房屋。 争取不到,则会让他们委屈委屈,去选择居住条件较舒适,能稍微御 寒的马厩。 像马和骆驼这种动物,即使被驯服,也有领地意识。 青州不封城,粮食若充足,下人有力气看守马厩,动物也能因温饱而不发怒,维持住动物间表面和平。 现在青州城本就粮食不足,人的粮食都得紧着吃,更何况是马厩里的牲畜?! 云皎月眉头挑起,愕然盯着祁长瑾,“如果他们真在马厩居住……” “骆驼会因饥饿下的狂躁引发领地意识。” 敛下神情,顺着思路理智分析,“骆驼若饥饿到吐沫、驼峰垂下,就跟竖着尾巴的大象一样,具有强烈的攻击性。” “遇上人类近身,通常会咬断人的头,压碎人的胳膊和腿部甚至脖颈。” 云皎月冷冽的眼眸紧紧锁在祁长瑾身上,逐渐缄默不语。 再清楚不过自己刚刚说的,还是最好的情况。 好比在沙橘村时,李狗蛋夫妇用猪圈里的猪来啃食尸体。 骆驼,也能吃人。 不只骆驼,还有驴和羊。 所谓食草的动物,饿极了,都能吃肉! 云皎月眼神微沉,警惕起来—— 祁长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能用动物杀人的? 难不成是在沙橘村的时候? 以男人举一反三的天赋和扩散性思维,他的确能从杂食猪啃食尸体的事情上,联想到其他动物。 祁长瑾叹息失笑,眉头蹙了一下。 没有继续恐吓云皎月,目光停留在女人身上。 耐着性子解释,“我曾经看见过二叔宅院里的羊吃鸡仔,也看见过骆驼咬断了家仆的腿。” 试图让女人明白他对心上人和外人的差别。 他能在妻子面前不留余地算计别人。 能不掩饰人性的阴暗面,和她开诚布公坦诚相待。 只要云皎月愿意,愿意做一辈子的祁夫人。 以他的心思之深,即使是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败了死了! 也有足够的能力护住枕边人! 想不明白,自家妻子想和离的心思怎么就是不停歇。 两人探讨接近尾声,从云家复命回来的姜政周武叩门。 得到应允后进屋,抱拳禀告道,“大人,云家外客死二十人,活十二人。” “云家主君见着人命吓晕了,张氏也是。” 言外之意,就是云柏林还未下手杀人。 祁长瑾阴鸷双眸闪过嘲笑,对云柏林的拖拖拉拉并不意外。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扯女人袖子。 继而饶有兴致冲着云皎月挑眉,唇角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夫人你看,你夫君我说的准不准?” 云皎月无可奈何,云柏林没来得及解决云长东和张氏。 那接下来事情的走向,多半就只能是云家满门忠烈的走向。 云皎月打起精神,附和道,“准是挺准。” 祁长瑾正襟危坐着,眉心有着掌握生杀大权的凌厉之色。 好看的眼眸微眯,“姜政周武,十二个活口太多,杀掉一些。” 等青州城解封,他需要尽可能多一些的人手去袁州。 没什么温度吩咐,“算上我的两个小舅子和孙鹤,你们再留十个人在云家看守。” “此外将尸体堆砌在云家堂屋,活口绑好后以防自尽,最好每两人放置一间。” “留下的十三人每人一间房居住,让云家下人也一人一间居住。” 云家下人鸠占鹊巢,凌驾于主人之上。 事发后,不怕管不住嘴,就是多嘴了,也无人会信。 补充,“云家下人的卖身契,在云家找找,找到后尽数交到我夫人手中。” “对了,之后要是有空房,就让我的岳父岳母挑一间。” 姜政周武不明就里 ,茫然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暗想云家总共也就那么些房! 按照男人这种分配方法,云长东和张氏哪还能有屋子啊! 不过不给人居住也无碍,那对狼心狗肺的夫妇都敢犯诛杀九族之罪,让人露宿云家已经是再轻不过的惩罚! 只是这才十月末,就现在半夜的温度…… 除了能折磨人以外,也冻不死人啊! 姜政周武在心底叹惋,觉得祁长瑾太过心慈手软。 云皎月将眼前一些尽收眼底,彻底意识到自己和祁长瑾之间的差距。 她需要自己的义父提醒她,走一步思百步。 而人家大反派,或许是因为有李大儒的教导,做事直接滴水不漏! 李大儒借刀杀人,能全身而退。 祁长瑾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明明想借刀杀人,却还能在手下面前博个好名声! 云皎月指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在这种精明夫君眼皮子底下,策划分道扬镳,简直是更头疼了。 好在这次从祁长瑾手上学到了周全做事的思维。 打算用陈富来练练手…… 从贵妃榻上起身出门,兴致勃勃,“学以致用!” “长瑾,我出去一趟!” 祁长瑾入鬓剑眉蹙着,眼见女人纤瘦背影在眼帘内越走越远。 他左手摩挲着腰间系着的暖玉,幽邃眼眸一暗。 有些后悔现场教学该如何行事。 之前他说是有两件私事,这会儿还剩一件最至关重要的没提。 这近半年的时间,女人是真把他当成吃素的。 早在刚到京都时就该圆的房。 不是因为云皎月的月信和早睡,就是因为他的公务,以至于一拖再拖。 再这样拖下去…… 恐怕等他的堂妹祁昭昭谈婚论嫁,再生子! 他还依旧过着清汤寡水的日子。 第324章 坐骨神经痛 薄暮冥冥,青州城很快被夜色侵袭笼罩。 石飞畏畏缩缩跟在孙阿牛身后,两人穿梭在阒无一人的青石板小道。 弯弯绕绕,终于被领到孙阿牛在城内新买的小院子里。 云皎月在院子里等候多时,手上拿着的是足以让石飞全家吃穿不愁几辈子的银票。 “祁夫人,我已经按照你说的话,告诉陈富云少爷偷跑回青州城。” “您……您还找我干什么啊!” 石飞欲哭无泪,不敢抬头看人。 自从知晓自己牵扯到株连九族的祸事后,他压根不敢在青州城久留。 就等着云皎月派人送他离开。 可谁知道青州竟然今日封城,他现在哪都去不了! 云皎月将银票递过去,“石飞,我找你自然是好事。” “你替我办事,做得很好。这是给你的报酬,你放心,青州城门重开之日,我会立刻派人送你离开。” 石飞咽了几口唾沫,眼睛被大额银票晃了一眼。 不敢相信钱财来得这么容易。 怀疑在做梦,毫不犹豫抽向自己一巴掌。 等脸庞打出鲜红巴掌印后,连忙激动谄媚笑道,“祁夫人客气,只要您能留我一命,为您做事是我的荣幸。” 边说话,边眼疾手快去接银票。 然而手伸到半空突然停住,好声好气商量,“祁夫人,我斗胆说一句……” “您若非要给我奖赏,不如就将银票换成别的。” 皱眉道,“您不知道,自打您夫君主张用银禁 令后,不止我们青州城的钱庄,别的钱庄也在观望政令阶段,都不对外兑换银钱了!” “所以您就算给我银票,我也没处兑钱不是?” 石飞讨要的话刚说完。 孙阿牛没好气嘿了声,“石飞,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我们夫人好心好意给你银票,你竟然还挑剔上了?” 石飞自觉没脸面,低头干笑了两下。 但谁会和银钱过不去? 没多久抬头,又眼巴巴看着云皎月,等人回复。 云皎月也不生气,淡淡笑了笑。 试探道,“石飞,我倒是能将银票换成别的,譬如古董首饰之类的物件。” “可古董不好随身携带,首饰又晃眼。” “说实话,我给你别的东西,是真不如银票来得便携和安全。” 石飞陷入沉默,仔细盘算了一下,觉得云皎月说得有些道理。 为难盯着手里的银票,不由抱怨,“哎呀!银票虽好,可惜对我是真没用处。” 银票容易携带不假,但是不及时兑换铜钱或者白银,又或者是不能及时购买田地转换资产。 丢了,就什么都没了。 而且就那么薄薄一张纸,万一不小心被贼人看见,还会惹上杀身之祸。 云皎月仔细观察了一番石飞的反应。 深知这张大额的银票,就如同一块能保人终生无忧的大肥肉! 石飞吃不下这块肥肉,心里自然着急。 看来身为陈家心腹,他是不知道陈富如何兑换私银的事情 了。 脸上的笑意愈发盎然,心里有数了。 扯出嘴角笑意,“罢了。” “我突然想起祁家有件首饰,是上等的翡翠玉石手镯。” “那手镯外头,有匠人套了层彼此嵌合的木质薄壳。套在手上,既不打眼,又能让人随身携带不怕丢。” “你这个年纪,应当已娶妻。等你离开青州那日,我会让人将镯子送你,当做赏赐。” 石飞心里乐呵呵,跪在地上给云皎月磕了两个响头。 咧嘴笑道,“多谢祁夫人,多谢祁夫人!” 石飞的确已娶妻,不过这个镯子,他没打算给妻子。 他家里还有个老母,一辈子没件像样首饰。 要真能得到一件其貌不扬又值钱的镯子,肯定是要给亲娘的! 想到亲娘,他小心翼翼督了眼云皎月。 觉着对方不发脾气时,挺好说话。 在心里把陈富骂了个狗血喷头,早知道跟着云皎月酬劳这般好! 傻子才跟在陈富屁股后头当跟班狗腿! 鼓足勇气,“祁夫人……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青州城无人不知您医术高超,我家里老娘生了病。” “我想请您给她开个方子。” 云皎月纤细手指闲散叩着石桌,白净脸庞在越渐昏暗的日头下,被孙家屋子前摇摇晃晃的灯笼,照得忽明忽暗。 她慢条斯理的声线倏然多出几分清冷,“方子啊……方子我开好了。” 石飞眉头挑了挑,诧异,“开好了?” 云皎月颔首 ,“对,看这天色,药方应当已经送到了你家。” 石飞眉头紧锁,他没读过什么书。 也知道给人开方子,得先望闻问切! 就算诊治的大夫没那么精细,再如何也会把脉! 纠结半晌,“祁夫人,我经常陪我娘去医馆大夫。” “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那些大夫都是先把脉,再开方。” 怕云皎月不肯给亲娘治病,在扯谎。 着急道,“您连我娘的面都没见过,不清楚病史。” “怎的就准备好药方,还说派人给我送去了?” 云皎月并不解释缘由。 专业说出病史,“你亲娘右腿,自臀部起,沿右侧和后侧向下放射疼痛。” “疼痛常年不断,持续了二三十年,是不是?” 石飞震惊瞪大眼睛,从昨日在福聚楼见过云皎月后,他就马不停蹄回了家。 因为太害怕,一天家门都没出! 要不是答应了云皎月,今天要故意在陈富面前暴露云柏林的行踪。 他根本不可能出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今天去窑厂的时候,总觉得后背凉飕飕。 一想到石祥的尸体不知道在窑厂哪个地方…… 怕自个儿踩着石祥尸体。 没敢久待,出工一刻钟的时辰不到,就请了假回家休息。 可以说,他几乎寸步不离家门! 石飞想不明白,祁家这位夫人也没到过他家,这是怎么知道病症的? 云皎月见石飞目瞪口呆,抿了抿唇,“你娘症状时重 时轻。” “每年冬季病情尤为重,现在快到十一月,天气渐凉,病更是愈发重。” 石飞倒吸了一口气,被女人的医术所折服。 “的确如此,每年冬季我娘都在喊疼。” “偏生医馆开的药都不好,每次吃药都得花费好些银钱。” 忍不住抱怨道,“其实这也就算了,看病嘛,哪能不花银钱。” “就是我娘吃了不知道多少种药,病情愣是没半点改善。” “我看那些医馆里的大夫都是骗子!” 贬低泄愤之余,还不忘夸赞云皎月。 说好话,“还是祁夫人您是神医,连人面都没见着,就知道是得了什么病。” 云皎月杏眼微弯,她不是什么神医,空间金手指也没让她有隔空问诊的技能。 之所以这么清楚病情,也只是因为她看过石家老妇的病诊记录。 石家老妇的病诊纸张上,写有舌质淡、舌苔白,且脉象虚。 结合病症和过往经历,很容易判断出是风寒湿邪留连筋骨,因气血凝滞、经脉不通导致的坐骨神经痛。 她很庆幸,从泽州回来时,没让已经另寻主子的祁家家仆回来做事。 就说这次,祁家原来的家仆,石飞的亲姨母,现在就在青州城最大的医馆打下手。 只要她有需要,那位姨母不仅能调出她所需要的病诊记录。 还能告知她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毫不夸张地说,她手握那些家仆的卖身契,就等于拥有自己的眼线网! 第325章 被人抓过去囤粮吃 据石飞亲姨母所说,她那亲妹妹年轻时曾在陈家制香坊做过几年工。 由于年轻时长得颇有姿色,没少被陈老太爷找机会揩油欺负。 陈富的亲生娘阮氏得知后,意料之中的心生嫉妒。 阮氏变着花样折腾石家妇人,甚至让她没日没夜做工! 一日若做不满十个时辰,就不给工钱。 早些年陈家制香坊在青州话语权颇重,石家妇人除了制香没有其他手艺。 心里虽然不服,也还是选择忍气吞声做活。 “我不是神医,早些年我和我姑奶奶有些交情。算起来……你娘也是可怜。” 话说一半,专吊人胃口。 以便于石飞回家后,找亲娘打破砂锅问到底,问清楚前尘往事。 要是问不出来,那她派去送药方的石飞姨母。 也会趁机添油加醋,将前尘往事一并艰难说出。 对了,陈家窑厂里的窑炉,温度很高。 不知道人被故意扔进去,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云皎月低头摩挲着自己丝质的宽袖袖口,思索着陈富的死样。 唇角慢悠悠勾着,“现在事情都过去了,过去的事情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用处。” 石飞:“??” 石飞烦躁挠了 挠头,他说话一贯直爽! 最烦说话吐出半节儿,吞着半节儿说一半的人! 打算回家问清楚亲娘,到底是什么可怜的往事。 克制暴脾气,“祁夫人,那我娘的病,能治吗?” 云皎月颔首示意,“能治。” 说完结论,按照问诊习惯,进一步解析。 吐字清晰,科普解释了一番。 “你娘是由长期的不良姿势,导致椎间盘脱出或变形,进而引发腰椎骨质增生继发的坐骨神经痛。” 像腰椎骨质增生继发的坐骨神经痛,会有很多种原因导致。 比如长时间的弯腰、低头、站立,又或者是坐姿不正确。 另外骨质疏松、运动不足,还有随着年龄增长导致的脊椎退化和增生,都很容易最后发展成坐骨神经痛。 “这种病,大多大夫都按照常规的痹症治疗。” “这种治疗出发点没错,可惜痹症病机纵使大致相同,治疗起来也会因为病人身体情况天差地别。” 石飞听不懂云皎月给出的病症诊断。 什么增发什么坐骨神经痛,他压根没听说过! 这种听起来弯弯绕绕的病因。 别说了解清楚,就是听起来都跟天书一样,听着头疼。 揪心揪 到一半,又听云皎月不紧不慢道,“我给你娘开了治疗筋骨肌肉失养的药方。” “接下来只要好好养着,不出一月就能缓解病情。” “等病情基本缓解,再配合第二道方子调理即可。” 云皎月给石飞亲娘开了能散寒祛湿、调和气血、通经行痹的方子。 制乌头一钱先煎煮,再加桂枝、牛膝、威灵仙各一钱,大枣、苏木各一钱半,徐长卿两钱,炙草、独活各八分,生姜和全蝎各七分。 这个方子每日一剂,清水煎服,五剂为一疗程。 吃上一疗程,疼痛感会有明显的减轻。 减轻后改药方,去乌头。一般再吃上两个疗程,症状基本就能缓解。 等没什么症状后,就可以服用独活寄生汤调理身体。 独活寄生汤用量就简单多了。 “独活九分,桑寄生、杜仲、牛膝、细辛、秦艽、茯苓、肉桂心、防风、川芎、人参、甘草、当归、芍药、干地黄各六分。” “每日雷打不动的调理,用不了月余,就能彻底摆脱坐骨神经痛,不再复发。” 石飞头痛欲裂,皱着眉头。 很想告诉云皎月,开方子给病人儿子解释,不用说那么仔细。 他一个 大老粗,听了也记不住始末。 等听到病能再不复发,嘴巴立刻咧开笑得灿烂! 兴奋在地上又叩了两个响头,“多谢夫人赐方子!” 在心底把陈富又骂了一通! 在他看来,云皎月既舍得给银子,又舍得给药方。 这种东家打着灯笼都难找,都怪陈富想自立门户还去触犯律法,害得他今后要离开青州。 乐呵呵从地上爬起来,少了谄媚之情。 多出真心实意的感谢,“祁夫人你放心。” “只要你治好我娘的病,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活祖宗!” “改明儿离开青州等安了新家,我就给你造尊小木像供起来!每天跪着祈求你平安!” 云皎月汗颜,她还活着就给她上香,这种事情大可不必。 礼貌干笑,“你倒也不必这么客气。” 拂手示意石飞回家,“秋日天黑得早,青州城家家户户粮食不多,以至于人心惶惶。” “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去吧,省得被人劫了,亦或者是被人抓过去囤粮吃了。” 石飞咋舌,封城第一天,大家伙肚子里还有油水。 被人当作食物储存被吃,应该不至于。 至于被人劫,或许还真有可能! 毕竟劫到的 钱财,能拿去换一日比一日高价的粮食! 石飞点头应声,没多想,转身就往来时的小道走去。 没多久身影隐入黑暗之中,再看不见踪迹。 孙阿牛搞不明白为什么云皎月要对石飞这么好,又给镯子又给方子。 即使是再生父母,也不过如是。 操碎心,“夫人,你昨天才刚杀了石祥。” “石飞是他的亲弟弟,你赠与他价值不菲的镯子,又赠他药方。” “升米恩斗米仇,万一他翅膀硬了,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怎么办?” 云皎月脸上挂着明媚乐观的笑容。 她在陈富身上施恩太过,吃过一次亏,就不会再吃第二次亏。 意味深长笑道,“石飞就算管不住嘴,也没人会相信他所说的话。” 祁长瑾‘分赃’云家下人,让他们去住主人家的屋子。 这种话,云家下人就算不怕死地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而她? 云家既然能脱罪洗钱官银,陈家洗钱的罪名,自然也要洗清。 陈家若是无罪,石飞就算在外头说她因陈富洗钱而盛怒杀人。 这种话即便说了,别人也只会当做是疯话。 更何况,石飞根本不可能会因为石祥而背刺她。 第326章 成了丧偶的寡妇 云皎月纤细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回忆着石飞姨母告诉自己的后半截事情。 说起来这也都是阮氏年轻时遗留下的历史问题。 据悉,石家老妇年轻时,和夫君恩爱情深,生下了石祥。 然而阮氏见不惯把自家夫君五迷三倒的女人,日子过得这么舒坦。 竟然起了歹毒心思,让石家男人去没日没夜地烧窑。 烧窑不比制香,烧窑严寒酷暑夜以继日,紧绷着神经劳累过度,会死人。 石家男人熬了小半月,还真死在了窑厂。 那时石家妇人刚怀上石飞,就成了丧偶的寡妇。 她认为丧夫除去是阮氏害的以外,也有次子不详的缘故。故而一再偏袒长子石祥,不喜次子石飞。 后来石飞妇人就开始拖家带口,不在陈家手底下做事。 也是命运弄人,兜兜转转,妇人熬成了老妇人,原本一切恩怨事情都告一段落。 谁知道两月前,陈富花重金,请了石家兄弟来烧窑。 看在银钱的份上,两兄弟不顾亲娘的不乐意,依旧去陈家烧窑,才有了后来身陷洗白官银的事情…… 像这种幼年得不到母爱的人。 要么会像祁向磊一样,明事理,不再去在意母亲。 要么就会和石飞一样,长大后一味使用各种手段去献殷勤和尽孝,以此来换取亲娘对他的夸赞和爱意。 石祥死了,石飞难过就算是真,但暗自庆 幸高兴也会是真。 云皎月松了口气,不担心石飞的后续动向。 打算处理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 祁长瑾生生毁了她拖累云家的计划,那她就得顺道实施扩展商业版图的计划。 把陈家所占领的市场份额,全都吞下来! 接下来她在青州,会很忙。 “孙叔,趁现在商街上的钱庄还未关门。你替我去趟云家,找孙鹤和卫释替我办件事情。” 孙阿牛脑袋茫然,“去钱庄?” “对,昨日我就在想,明明钱庄暂停了对外业务,可到底为何他们一直没歇业。” “还有,我姑父这几月挥金如土,但用银禁令颁布后,青州城白银流通度降低,他哪来的银钱大手大脚?” 云皎月思来想去,也只想出了一种可能。 笃定陈富是私下和钱庄做了交易。 熔炼过后的私银,若是兑换比例足够诱人,肯定会有钱庄壮着胆子将铜钱兑换给陈富。 “孙叔,你去让卫释和孙鹤,将匿名信条绑在箭矢上,再把箭射到各大钱庄内!” “告诉钱庄的人,明日午时必须主动去衙门!” 陈富巴不得能拿到更多的官银熔炼。 他今夜势必会守在窑厂,等着云家来运送官银,再亲力亲为熔炼。 正好,等石飞被亲娘或者亲姨母告知往事后,就会怒气冲冲去报杀父和虐母之仇。 那会儿……就能撞上早已热好窑炉 的陈富。 云皎月端坐着,双手悠闲置于小腹前。 隐隐明白祁长瑾究竟为何做了坏事,还能得到好名声。 若是人能将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全都藏在肚子里,再引导旁人去做。 这样必要时候做出来的坏事,会是别人的。 而积攒的好名声,则是自己的。 云皎月脊背挺直,温声,“倘若他们肯去衙门揭发陈富,揭发他私下曾联络他们,让他们贩卖铜钱给他的事情。” “那钱庄和陈富之间见不得人的过往交易,此后就会永埋地下不见天日。” 孙阿牛问道,“那要是他们不肯呢?” 云皎月眼眸一暗,漆黑眼眸生出浓烈冷意,“若是他们不按指使做……” “纵使掘地三尺,交易账本也会被人找出置于公案之上!” 明日一早,陈富烧窑时不幸身死的讯息就会传出。 钱庄为了隐瞒过往交易,定然会去衙门揭发。 说不定面对诱人兑换比例不动摇的行径,还会被官府嘉奖。 云皎月步步筹谋,“孙叔,陈家熔炼官银的事情,不会有外人知道。” “在用银禁令这种风口浪尖上,我姑父即使是怂恿贩卖铜钱未遂,官府也会重重查办!” “届时陈家会因意图违反用银禁令而被问罪,窑厂和制香坊的所有伙计都会无工可做。” 没了陈富,知道海水纹炉和其他制作工艺的她! 理所当 然能继承陈家抢占来的瓷器市场份额。 孙阿牛倒抽冷气,是怎么都没想到,一日之间他效劳的云皎月,能想出吞下陈家的法子。 拧着的眉间舒展开,“夫人,那我们要不要留下伙计们继续做工?” 如果能留下那些伙计,不管是香业还是瓷厂,都能快速地正常运转。 有工钱在手,大家伙多少都不会被饿着。 云皎月摇首,从石凳上起身,“孙叔,你心地太善良。” 斩钉截铁拒绝,“所谓疑人勿用,用人勿疑。那些伙计从一开始就知道卖身契所属权一半归我,却还是一再阻挠你监管。” “明知道我姑父生出异心,却连一个来告知我的人都没有。” “这样的人……留下无用,也不配留下!” 至于说辞,她也想好了。 陈家的罪,罪不至死,只要把事情都推到死掉的陈富身上去。 言明陈富早已经过她的许可,将卖身契和卖出的半数产业,全部都收回陈家名下。 那这些下人的去处,自有阮氏或者官府来安排。 往后是生是死,是否有怨恨,都会将矛盾对准陈家,而非她云皎月。 可以说,这回解决陈家吞下陈家产业的事情,她明面上看起来,清清白白。 算是从祁长瑾手里学了些,除去理论知识以外,还可以付诸于实践的真本事。 孙阿牛注视着云皎月,觉得她的做法没 错。 这会儿,他只希望青州城能早日解封,并且官府能解决粮食问题。 否则别说是陈家的百余伙计,就是数不胜数的民众,也会陷入饥寒的困境之中。 思及此处,孙阿牛打了鸡血一般。 跑进屋子里拿名册,说起正事,“夫人。” “青州经济不景气,好些制香坊和窑厂的伙计都被辞了。” 情绪激昂,言语间充满正气: “今日有很多人来找我,说是想来制香和烧窑。” “对了,还有那些雕刻香具的能人!” “他们听说祁家要招雕刻香具的手艺能人,也来找我了!” 将名册递到云皎月手边,“这是册子,您看看。” 云皎月翻阅花名册,册子上有许多前来应聘之人的基本信息,诸如性别、地址、年龄、有无上过私塾,还有工作经验等。 揉着眉心,还是觉得孙阿牛太客气了。 “孙叔,制香和窑厂的事情,你看着办就是。若是有拿不准的,就去找大房管事们商议。” “他们的亲戚好友,一层层下去,知晓许多城里的轶事。说不定还能帮你筛选人员。” 充分信任孙阿牛,“总之,只要你觉得他们能留下,就留下。” 云皎月着重翻阅了制作香具能人的名册信息。 明媚眼眸亮了亮,撕出几页纸张,折叠放进袖子里。 落下一句,“至于香具能人,我亲自挑选。” 第327章 不折不扣的毒妇 隔日一早,云皎月窝在私宅书房看名册书页。 她撕下来的书页总共记载了二十几位制作香具的能人。 上头所记录的工作经历,讲述的无一例外,都是水涝后青州城经济效益不好,故而被老东家辞退,想特地寻求祁家庇佑。 有些走神,暗想只是因为一次水涝和突然的封城,就能惹得许多民众人心惶惶。 那两年内注定会发生的大乱,又是什么原因才引起的? 云皎月靠在太师椅上,修长手指轻敲扶手。 侧身望向大开的支摘窗发呆。 只见窗外秋风卷动树木枝叶,在一阵接连不断的摩挲声后,青葱草坪上已然落了一地的桂花。 她若有所思挑眉,“一个国家的衰败,通常都是因内忧外患引起。” “贵妃娘娘出自隔壁大梁,如今的大梁国君年轻气盛,正值惨绿年华。他广纳贤才,近年来国力逐渐强盛,这是外患。” 而内忧,目前最严重的无非只有四个原因。 一是土地兼并现象严重和赋税沉重。 各州达官贵人富商富农,手底下都有不少膏腴之地。 有些人会实行永佃制,将土地租给佃农。而有些许是家里富得流油,圈并土地,却任它荒芜。 这也就是为什么,身为耕种大州的青州,若有天灾,整个大齐都很容易会陷入饥荒的原因。 云皎月提笔在纸张上写上自己的意见,想让祁长瑾回京后,给崇明帝进言,减轻赋税,强制推行永佃制。 二是大齐许久未打仗,各地军队纪律多少都已败坏,疏于训练。 以至于各地暴.乱时,州县 军队并不能很好地抵制叛军。 这点,若是民众能安居乐业,有饭吃,有活可做,应当没有多少人愿意参与暴.乱。 三是官僚队伍素质不行,贪赃枉法者无数。 不说各地州县,就说京都司礼监一派,大多都是尸位素餐的奢靡之辈。 四是崇明帝子嗣稀少,除去拥有一半大梁血脉的贵妃之子,竟然只有一位九皇子是大齐血脉。 致使宗室相争,朝政混乱。 云皎月自认为自己的力量微小,若想要去阻止大齐的衰败,简直就是蜉蝣撼树。 不过就跟医学界对疼痛划分有十级一样。 疼痛有分级,衰败自然也有分级。 如果她能尽绵薄之力护住一些人,届时大厦将倾被痛苦折磨的人也会少一些。 云皎月不紧不慢写完四个要点,等着墨迹干透,准备交给祁长瑾自己思量。 正想着祁长瑾就来了。 他从外头买了包新鲜糕点,颀长身影挡住支摘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 将包着温热糕点的油纸拆开,示意云皎月吃。 视线无意间扫过女人桌子上摆放的纸张,“怎么好端端地,思考起国家大事了?” 男人幽寒眸子眯了眯。 如今的云皎月,她无论做些什么。 他都不可避免会生出几个心眼,来辨别事情究竟有无别的深意。 云皎月肚子正好饿了,没注意到祁长瑾眸中一闪而过的幽邃。 拿了块荷花酥随便咬了一小口。 边填饱肚子边笑道,“我只是想,我们迟早会回京都。” “你能挣到的功绩越多,在官场扎根就能越深。我是你的妻 子,自然脸上也有光。” “纸张上的东西,你若觉得对你有所裨益,就且看看。” 祁长瑾拿起女人写的纸张细细观看,看完后折叠放进袖口。 其实历朝历代,王朝衰败的原因都大同小异。 只可惜当朝之人,愿意以史为鉴的,实在是少数。 祁长瑾清隽俊美的容颜带着一抹温和,伸手将人揽在自己怀里。 声线带着笑意慵懒道,“我还真是娶了个子房。” 顺道报备行踪,“皎月,我得了宋大人应允,今日就会带着手下的人还有吴老爷一块去袁州。” “这几日,你就好好待在青州,哪里也不要去。” 云皎月察觉到自己的脑袋,正抵着祁长瑾硬实的小腹。 微微一怔,嘴里塞着的糕点咽下去时,差点让自己噎住。 费劲咽下去,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要慢上几拍。 完全没想离开男人怀里的意思。 满脑子都是青州封城期间,男人若带人去袁州捉拿姜寻,是占了先机。 毕竟谁也不知道吴家已经叛变,不再经营粮业而是去经营美业。 乌黑灵动的眸子微动,“长瑾,我认为你手底下的人手不够多。” “袁州地带,拱卫司增加了派驻人员大概三百人,你手底下的人满打满算一百人,如何能敌得过三百人?” 抬手去推祁长瑾的小腹,两人保持了合适的安全距离。 祁长瑾眼睛明亮,挺乐意云皎月替他操心。 盯着女人半晌,抚了抚妻子碎发,“你不用担心。” 清润嗓音响起,“事以密成,我心中有数。” “后招早已准备 好,在人数上,我们敌得过。” 话说到这份上,云皎月也不再替人担心。 又询问了几句,外加嘱咐一路安全,才目送男人离开书房。 关于祁长瑾口中的后招,她不太关心。 只要能顺利抓捕商户和姜寻,她这趟青州就没白回来。 很快,私宅内除去看守俘虏的人员以外,撤走了大多人。 姜政和周武两人,则被男人留下来保护云皎月。 当天,陈家窑厂果如云皎月所料出了命案。 命案一事传得沸沸扬扬,有说陈富是被人杀害的,有说是烧窑太累晕厥,不小心衣袖被火星子点燃,以至于被烧成了炭。 因死样太惨,午时不到的工夫,青州城早已尽人皆知。 与此同时,各家钱庄东家纷纷去了趟衙门检举陈富。 半个时辰不到的工夫,阮氏接到儿子一夜未归死了的消息,又听到陈家要被没收白银以作处罚,当即嚎叫哭晕了过去。 云皎月听着姜政周武告知外头的新鲜事,揉了揉太阳穴。 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情绪,一心扑在生意场。 吩咐道,“姜政周武,麻烦你们去趟祁家商铺找孙叔。” “告诉他,得给香具名单上的人出道题。四天内,让他们务必将生平所做的最好香具送到祁家。” “那时我会亲自评选出名次,并以重金聘请手艺匠人,签订契约合作。” 云皎月算了算时间,她从京都到青州花了七日。 如今在青州已是第四日,再过四日,正好是半月光景。 就当她是一路坐船到的青州,总之她能够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 眼前。 “是,夫人我们立刻去办。” …… 京都西宁侯府。 宋琰唇色苍白干裂,身体虚弱,忍不住干咳几声。 他坐靠在床榻上,地上则跪着端药汤的婢女。 婢女哭丧着脸央求,“世子,您就将药喝了吧。要是不喝,王妃是真的会打死婢子。” 宋琰眸光黯淡,瘦削瓷白的下巴微微抬起,攥起枕头砸向婢女手中的汤碗, 将汤碗扫落,狠厉怒道,“滚出去。” “告诉母亲,要是再生出和帝师府结亲之意,我就自废双腿!” “别说是不喝药,就是侯府的世子之位,我也甘愿让给宋元清那个废物!” 婢女颤颤巍巍,温热的汤药溅了她衣裙一身。 低头不敢看宋琰,哽咽着从地上爬起来,可怜兮兮跑出屋子领罚。 这时,宋琰的贴身侍卫许贺叩响房门,从外头进来。 双手抱拳道,“世子,派去岷县收当归的下人王三来报,他们在岷县无意间撞见了一位说是认识祁夫人的男子。” “那男子看着实在可疑……” “他大肆辱骂祁家上下,甚至将祁夫人贬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毒妇。” 宋琰眉头蹙了一下,眸光阴郁暗稠,“此人和祁夫人有过节?” 许贺颔首示意,“是。因此王三留了个心眼,特地将人绑回了京都。” 从袖子里取出纸张,“这是那人的口供。” 宋琰接过洋洋洒洒的口供,经过几日绝食,他苍白的脸庞好似枯木没有精神。 看完口供,下意识生出几分笑意。 松了口气,“看来,助她和离之事有望了。” 第328章 得了乙型肝炎 四日后。 青州城城门大开,宋时年和左昌顺两位大人在封城期间,几乎走遍了城中每一个富户家门。 所到之处,无一例外都撬开了商户的嘴。 成功劝服有粮食的商户,每家自愿捐献三石粮食,也就是四百五十斤。 总归募捐到三百石陈米。 而家中没有那么多粮食的商户,则愿意提供二十名差事招伙计。 云皎月带着姜政周武刚回到祁家大房。 正巧听见赵妈妈和底下的管事在议论两位大官游说的事情。 赵妈妈拍着大腿夸赞,“我们大齐,知县一年的收入也只有九十石。这回两位大人募捐到那么多粮食,真是一件大好事!” 有管事附和,“可不是?我前几日还在担心家里的老娘老父没有粮食吃,还想着要提前领月银接济家里呢。” “谁能想到四五日的工夫,咱们青州城就有了不少施粥的粥棚。” 赵妈妈哎哟了声,神采奕奕,“照我说,还是开绸缎庄的那位江家大少爷最让人刮目相看。” “竟然不知何时吞下了吴家的耕田,还大手一挥,同意给底下佃农实行永佃制。” “这回今年没被天灾祸害到的佃农,手头肯定会比往年宽裕,咱们也能到商道铺子里买到粮食。” 说话间,所有人精气神澎湃,没一个注意到云皎月已经回来。 还是迎着云皎月进来的婢女清了清嗓,众人才瞬间管好嘴巴恭敬起来。 云皎月白皙脸庞洋溢着温和笑意,在私宅好几日,都不见什么热闹情景。 一进大房宅院,就感觉到其乐融融的气氛,她心底里高兴。 忽而想起自己留在京都的霜商和烟景。 估摸着她不在,那两个小丫头片子日子都冷 清了。 “夫人,其实咱们不是每日都聚集闲聊不干正事……”赵妈妈连忙出声解释。 “我知道,有道是一人修路,万人安步。青州城内各大商户都做了有利民生的事情,让大家伙生活里也便利沾了光。” “今天青州城上下都高兴,你们多聊几句也没什么大碍。” 云皎月眉目舒展,尾音勾着笑意,一扫方才陡然间的肃穆氛围。 听到赵妈妈提及的知县俸禄,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几乎每个朝代粮食短缺之际,官员们并不能完全接收到自己应得的俸禄。 就比如知县,虽然说一年能有九十石粮食,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粮时,朝廷只会拿银钱补齐。 一位知县,就只能发十二石的粮食,二十七两银子和三百六十贯宝钞。 然而战乱时,物价飞涨,纸币贬值。 往后,宝钞得越来越不值钱。 嘱咐道,“赵妈妈,往后祁家不收宝钞,也不同客人兑换宝钞。” “我们只收铜钱和金银银票。” 赵妈妈哎了两声,恭敬道,“夫人放心,宝钞我们祁家素来不爱收的,纸面用惯了模糊,不如铜钱金银来得抗造。” “至于银票,大面额流通频率少,纸面上字迹不那么容易模糊,我们才堪堪收些。” 云皎月眉心微动,到底是本家的人做事靠谱些。 颔首示意,“赵妈妈,你们平日里辛苦。” “你到账房给每个管事支一钱银子,给底下的人各支半钱作为奖赏。” “还有,我今日想查验库房和藏品室。我记得祁家在外头买下的仓库田地不少,找出几个闲置的,将钥匙给我,我今日去看看。” 是时候将收进库房的部分粮食,搬出到闲置 的仓库里。 至于库房和藏品室的东西,她得挑些值钱的放回空间。 赵妈妈应声,“是。” 抬头给几个管事们使了个眼色,让人齐齐散去各司其职。 祁家上下每人都得了额外的银钱,心里美滋滋,对外逢人就说云皎月的好话,也更加卖力当差。 没一会儿,祁家大房夫人回青州的消息,彻底传了出去。 云皎月在祁家库房和藏品室挑挑拣拣,一个时辰后,她空间仓库又充盈了不少琳琅满目的宝贝。 她闲庭漫步,呼吸新鲜空气半晌。 走累了躺在院子摇椅上休息,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而姜政周武两人则抱刀守在女人身后。 这时,赵妈妈火急火燎从外头快步而来,不停用袖子擦汗。 “夫人,城里有许多人都知道您已回府,外头有好些人都来祁家拜访。” “如今咱们堂屋都要坐不下了,还有人好说歹说也不走,非要排着队在府邸门口等着!” 云皎月深吸一口气,疲惫抚着眉心,“都有谁来了?” 赵妈妈回忆道,“坐在堂屋的,大半是和咱们家做香业生意的商户。” “我瞧着,有岳家、周家、赵家的人。” 想起关键点,“对了,周家赵家等人以岳家的那位少爷岳晋为首。我看一定是他领着一干人等来的!” 云皎月眉心微皱,“就只有这些人来了?” “也不是,除了他们,吴家夫人也来了。” “还有三房夫人的亲弟弟也在,他是由三老爷领着来的,看样子是有大事。” “另外在府邸外等着的,都是咱们青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商户,不过自打上回祁家遭逢大罪,平日里就不再和我们往来了。” 赵妈妈说的不来往 ,指的是祁家被抄家后,商户们不稀得和祁家来往。 后来祁家洗清冤屈,祁长瑾又当了官,商业都在云皎月一人手上,青州商户避之不及做生意霸道的云皎月,各家往来就更加稀少。 云皎月浓密睫毛轻颤,仰头看了眼天色,已是要接近午时。 照来访的人数,她是来不及吃午膳了。 猜想合作的香业伙伴来祁家拜访,应当是为了祁家要招香具能人的事情而来。 给人喂了颗定心丸,“让岳少爷他们先走,我就不见他们了。” “不过你可以告诉他们,祁家招聘制造香具的能人,不会影响青州香业任何人。” “往后祁家生产的香具,不会在青州地区售卖。” 赵妈妈点头哈腰,将话记下。 她巴不得先劝退一些人。 祁家大房的宅院许久没有那么多人到访,婢女们甚至都来不及泡茶。 毕恭毕敬问道,“那夫人想先见谁?” 云皎月琢磨着亲疏有别,要待客,肯定是要去见柳韵秀的亲弟弟柳勇。 她好歹也要叫人一声三舅舅,不好让人多等。 “堂屋人太多,我就不去堂屋会客了。” “赵妈妈,将三叔和三舅舅都请过来。” 云皎月不知道吴夫人找她所为何事,只是现在还是得让人先等等。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祁向磊已经带着柳勇进入云皎月的视线内。 几月不见,柳勇的变化很大。 他穿着青绿色长衫,衣裳像是挂在衣架子上的似的,身形过于瘦削。 脸庞看着也不复数月前的圆润,这会儿皮肤暗黄,很是沧桑憔悴。 “三舅舅,青州城刚解封,您怎么这么巧就来了?” 云皎月打量着柳勇,欲言又止,“您这……这怎么 瘦成这样了?” 自打上次沧州地震,柳勇被提拔为万寿县教谕,掌管万寿县各个学院的学官。 教谕本就是八品官员,再加上祁家翻案,族亲连带着脸上生光。 柳家这日子,是断没有越过越差的道理。 柳勇被小辈打量着脸上臊得慌,根本说不出任何话。 好一会儿才觍着脸开口,“皎月,其实不是凑巧,我前几日就来了青州。” “只不过青州封城,我在城外待了数日,今日才准备来祁家碰碰运气。” 柳勇月余前就知道自己的姐夫祁向磊回了青州。 那时就想上门拜访求助,可惜他豁不出老脸来说自己干出的混账事。 现在之所以来祁家,也是因为日子真的再撑不下去。 祁向磊不愿小舅子继续拐弯抹角。 开门见山道,“皎月,你三舅舅生了病,想求你诊治。” 柳勇双手揣在袖子里,点头道,“是,我本来是想到青州,让你三叔带我一块去京都找你。” “没想到你正好回来了……” 云皎月被柳勇吞吞吐吐的样子勾起了好奇心。 小心催促道,“三舅舅,你到底是得了什么难以启齿的病?” 柳勇鼓足勇气,一鼓作气道,“我是得了肝痈!” “其实不光是我生了病,你们去泽州不久,我就娶了亲,你三舅娘也生了病。” 柳勇陷入深深自责之中,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 声音嘶哑,“都是我不好……” “成亲前,我鬼迷心窍去了青楼,是我不洁身自好,这才传染了你三舅娘!” 话音落下,云皎月瞳孔猛然间一沉。 尽管捕捉到柳勇真切的悔意,但还是蹙了蹙眉。 肝病肝痈? 难道是得了乙型肝炎? 第329章 打断腿,直接发卖 在中医的范畴里,肝病被统称为肝痈和湿阻。 其中,乙型肝炎这种肝病,就包括在肝痈之中。 结合柳勇身形消瘦皮肤暗黄,绝大可能是得了乙肝没跑。 不过还是得确认一番。 “三舅舅,我先给你把个脉。” 院子里的人一听说柳勇得了肝痈。 来往婢女不由纷纷远离了云皎月所处的位置。 领了人进来的赵妈妈,苦于柳勇和三房还有大房之间的关系。 忍着怒气没说话,但这会儿看到主子要给柳勇把脉。 彻底急了,“夫人,肝痈这种病是脏病!你怎么能给人把脉呢!” 话音落下,柳勇脸色一变,连带着祁向磊都皱了皱眉。 不过赵妈妈说的是事实,两人也没有反驳。 柳勇耷拉着肩膀,将姿态放低,“皎月,实在是这病说出去不体面。” “我是真没法子了,才想到来求你帮忙。” 早在踏上来青州的路上,他就决定要将读书人的气性扔得远远。 被人说是得了脏病又如何? 这都是他活该! 云皎月眼里没有常人所生出的慌乱和嫌弃神色。 她从摇椅上起来,坐到院子里桂花树下的石桌旁,也让柳勇和祁向磊坐下。 思忖,果然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 乙型肝炎这种病,还是会得到绝大多数人的偏见。 “赵妈妈,我先给我三舅舅把脉。一切等我把完脉再说。” 实际上,乙肝这种病很常见。 只要是不通过父婴、母婴传播,性传播和医源性传染。 像平常的接触,比如和乙肝患者握手拥抱,再比如和打喷嚏、咳嗽的乙肝患者同处于一个空间, 都不会传染乙肝病.毒。 只不过绝大多数人对乙肝病.毒传播途径没什么了解。 以至于谈乙肝色变。 柳勇察觉出云皎月是打从心底里没嫌弃他,心里备受感动。 自从他得了肝痈,别说是自己的妻子,就是连自家父亲看他都更加糟心。 云皎月边把脉边问诊,“三舅舅,你近日是否经常感到口干,肝区有隐隐作痛的症状?” “对,是有这个症状。” “平时做事情身体有疲乏无力、恶心想吐的症状吗?” “有。” 云皎月蹙眉,“那平日胃口如何?嗯……还有如厕那方面的情况如何?” 柳勇被问及如厕一事,自觉不雅。 碍于问诊,依旧是当着众人的面照实说话。 认真道,“平日纳谷欠香,胃口不佳。至于如厕,我每日行两次,大便不溏。” 云皎月大概了解了情况,“三舅舅,你伸个舌头给我看看。” “我看看你的舌苔。” 柳勇脸庞通红,按照云皎月所说的话,伸出舌头。 等人看完舌苔,“皎月,我这病没在万寿县看过,我每次都是去袁州看的病。” “我在袁州换了八个大夫,他们给我开的药,对我都没什么用处。” 云皎月淡淡应了一声。 得乙肝这种事情,的确不好被人知晓。 她见过太多得了乙肝万念俱灰想自杀的人,也见过太多得了乙肝被人孤立欺负嫌弃的人。 不太想让柳韵秀的亲弟弟也步入乙肝患者所受外界压力的后尘。 “三舅舅,你得病的事情,有多少人知晓?” “这件事情,千万别往外说。我怕届时有偏激行事 之人,对柳家不利。” 要是万寿县的人知道柳勇夫妻的病…… 像这种外界不甚了了的传染病,丢了八品教谕官职事小。 等偏激之人把柳家围堵烧个干净,美其名曰杜绝传播可能性的事情就大了。 柳勇明白云皎月所说的偏激指的是什么。 暗自感叹云皎月年纪轻轻,做事已愈发稳妥。 回过神后连忙应声,“你放心,这事情万寿县没几个人知道。” “除去你三舅娘家,也就只有自家人知晓。” 柳勇自知得病起,就告了假不去学院。 而他传染自己的妻子郑氏后,郑家人倒是上门闹过几次。 幸好碍于姻亲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忍着怒气没宣扬。 只说要柳家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治好女儿的病。 云皎月听到没多少人知道得病的事情。 收回诊脉的手,松了口气,“那就好,这病总归是能治的。” “先将事情瞒住,等病治好,日子也就能恢复如常。” 听见肝痈这种病也能治。 柳勇激动地从石凳上站起来,像是濒临死亡的溺水之人抓取到浮木。 他扫去颓唐之气,忍不住冲着云皎月连着鞠了三个躬。 “皎月,要是你真能治好我和你三舅娘的病!” “往后你有什么需要我们柳家的事情,我就算是豁出性命也帮你做!” 身旁的赵妈妈面露诧异,要不是说能治肝痈的人是云皎月。 她一定会认为是江湖骗子。 忍不住开口,“夫人,这病真的能治?” “我老家村子就有一个姑娘得了肝痈,她年纪轻轻,可惜没几个月就死了!” 云皎月 点了点头,“能达到临床治愈的效果。” 所谓的临床治愈,就是能让身体相关标志物降到正常,让病情不复发。 “赵妈妈,你说的那种情况,病人应当是得了肝癌。” “那位姑娘体内的肿瘤应该超过了五厘米,并且还伴有转移的现象。” “是得了肝癌晚期,这种病人的生存期通常只有三个月到半年,的确符合你所说的没几月就死了的情况。” 通常来说,乙肝有着三部曲。 比如病.毒进入人体,人体的免疫系统将乙肝病.毒消灭了,这就是得了乙肝。 那如果免疫系统并没有消灭病.毒,而是导致肝细胞大量死亡。 那就进入第二部曲,出现肝硬化这种情况。 像肝硬化,有两个很明显的特征。 一是在上腔静脉分布区域出现蜘蛛痣,蜘蛛痣美其名曰就是像蜘蛛形状的痣。 这种痣通常会出现在颜面、肩胛颈部、胸部、前臂手背手指这种地方。 二是出现肝掌。 柳勇的手掌显然还不到出现肝掌的阶段。 他的手掌还是和正常人一样,是淡红色的。 而患有肝病的病人,当进入肝硬化阶段后,掌心将不具备正常人所有的颜色。 他们的掌心是泛白无血色的。 会出现红色斑点和斑块,加压后会变成苍白色的样子。 而三部曲的最后阶段,就是肝癌。 “赵妈妈,我三舅舅的病传染不了祁家任何人!” “是以,咱们祁家上下所有人,统统都得管住自己的嘴!” 云皎月恩威并施,视线扫射着躲得远远的婢女。 目光带着一抹威严和不容置疑道,“只 要你们管住自己的嘴,日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但出了祁家这个门,我要是在外头听到有关于我三舅舅任何的闲言碎语!” “今日出现在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得先打断两条腿,再直接发卖!” 言外之意,就是让在场之人互相监督。 赵妈妈听出弦外之音,扫了眼婢女们,“夫人放心,柳家舅舅的事情出了院子,无人会得知。” 婢女们亦也齐齐出声,“夫人放心,我们一定守口如瓶!” 祁家这样好的人家,既无阴晴不定的主子,又时常会有好的奖赏。 这种差事,百里挑一。 就算是看在自己和家人差事的份上,她们也会管住自己的嘴。 云皎月满意众人的表态,转而准备给柳勇开药。 她刚刚看了柳勇的舌苔,他的舌苔薄且黄腻,舌尖暗红。 结合脉弦滑和问诊时所答出的病症。 能够确定柳勇是湿热毒瘀互结导致的乙肝。 他先是经过性传播,接触到青楼女子阴.道里的液体,导致自己感染乙肝病.毒。 而后又让三舅娘郑氏接触到了他的精.液,两人双双得病。 “三舅舅,慢性迁延性乙型肝炎,嗯……我是说肝痈。” “这种病,病理基础是湿热毒瘀,热毒郁结于肝,湿毒又蕴遏于脾胃,导致肝肾阴血虚耗。” 进行医嘱关心道,“你和三舅娘平日里得早些睡觉,且勤加锻炼和清淡饮食。” 让人去房里拿笔墨纸砚。 “我会给你开个方子,药方就以凉血和血为主,兼以清化气分湿热。” “至于三舅娘的药方,等今日我见到她再开。” 第330章 打死了没人说不是 考虑到要清解泄化肝脏的湿热瘀毒。 云皎月提笔沉思片刻,在纸张上写下药方。 “虎杖、平地木、垂盆草各两钱,土茯苓一钱半,贯众、紫草、黑料豆各一钱,甘草三分。” “我看三舅舅你体内的湿邪太多,就再加炒苍术和黄柏各一钱。” 苍术燥湿,黄柏清热,这样湿热之邪就能得到清扫。 云皎月还附写了食用方法。 用法有些繁琐,得先将药材全部放入砂罐。 用冷水浸泡过药面,泡足一炷香的时间再煎煮。 汤药沸腾后,改用小火煎煮一刻钟的时间,滤取药液温服。 “三舅舅,这药你得每日一剂,上午下午各煎服一次。” “每次食后一个时辰再服药即可,可以先吃两个月看看。” 通常这种药方连服两个月就是一疗程。 吃上一疗程,乙肝造成的不适症状就能逐渐消失。 病人的肝功能会基本恢复正常。 云皎月估算着时间,“若是两月后身体还有什么不适,就……” 话说到一半停顿住,本来想说要是一个疗程后身体依旧不适。 就来信去京都,她会更改后续药方。 保管让他身体各类指标恢复正常。 然而两月时间,她估摸着早就恢复了自由身离开京都! 柳勇心里咯噔一下,担心云皎月没说完的半截话不是好话。 等了许久没听见云皎月继续往下说。 不由惊恐瞪大眼睛,壮着胆子问,“皎月……若是两月后身体不适,就怎么样?” 云皎月失笑,扯出嘴角,“没怎么样,三舅舅你不要多想。” “我的意思是,两月后 要么我亲自上门给你复诊,要么你就传书信给我。” 柳勇松了口气,抬手捂着自己依旧在隐隐作痛的肝脏部位。 客套道,“你如今是从五品大人的妻子,身份尊贵,哪能让你亲自上门。” “我看我还是传书信给你为好。” 云皎月眸眼清亮,温婉点了头,不多做解释。 从踏进院子到现在,柳勇说了好多话。 感觉自己已耗费了一整日的精气神,得回三房躺着休息休息。 外加如今身处的祁家大房,院子里又香气扑鼻。 天然的桂花香和婢女们身上各种味道的脂粉香混合在一起,味道甚是浓重。 他双眼浑浊,忍住想吐的自然反应。 捂着鼻子道,“不好意思啊皎月,我这身子骨实在不善。” 替自己妻子解释,“你三舅娘郑氏如今正在二房夫人的院子里。” “我姐姐不在青州,三房没有女主人招待她。” “她瞧着我来气,不愿和我一块到大房,只能去二房见那位新夫人。” “等今日晚些时候,我会劝她来见你诊脉。” 云皎月好说话道,“三舅舅放心,我今日会留出时间给舅娘把脉。” 在她看来,素未谋面的三舅娘看柳勇来气,再正常不过。 换位思考,要是自己平白无故被乱搞的夫君传染上乙肝。 她别说是自己会来气,就是所谓拜过天地的夫君,都敢废了。 由此可见那位只是闹闹脾气,已经是很软性子的人。 端庄起身,准备送柳勇和祁向磊出院子。 好去会客吴夫人。 这会儿二房院子里的婢女火急火燎穿过月洞门,上 气不接下气。 来人是二房夫人蔺红英的陪嫁侍女花莲。 她走路生风稳健,只是走得委实快,额头上都冒出细小汗珠。 手里揪着的帕子不知怎么竟然沾了血。 走到祁向磊身边,先冲着云皎月祁向磊柳勇挨个行了礼。 而后语气是藏不住的焦灼: “三老爷,我家夫人请你过去。” 说罢,冲着柳勇道,“柳教谕,您夫人和我们府上那位江姨娘打起来了。” 按着蔺红英的指示传话,“我家夫人说,教谕夫人本是祁家贵客。” “而江姨娘只是二房形同下人的妾室,她心里肯定是向着教谕夫人。” “偏生江姨娘近日十分得二老爷的喜欢,也不知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这个带着女儿的继室,平日处理家中事务严苛,已是得罪了二老爷,委实不好管其中之事。这才想着来请三老爷和柳教谕过去。” 说话间,花鲢不知不觉抬头看了眼送客的云皎月。 被后者察觉视线,瞬间低头,速度之快好似刚刚的小动作只是一种错觉。 云皎月容颜神情淡然,和人短暂的目光相撞后勾了勾唇角。 若是处理家务严苛,寻常正妻师出有名,遇到这种妾室和贵客动手的事情。 直接打死了也没什么人会说不是。 而蔺红英,竟然在她们面前示弱日子过得不好之余,还选择当甩手掌柜? 看来这位素未谋面的二婶娘…… 是想家务和夫君的心两手抓。 她不想和祁盛天硬碰硬,想和他好好地过日子。 云皎月眸底幽邃,“三叔三舅舅,二房既然有要事, 我就不多留你们了。” 看云皎月真没准备去二房。 花莲眼巴巴望着,着急试探,“夫人您不过去看看吗?” “若是不过去,还希望您今日能去二房一趟……” 低着声音,“我们夫人有好些话想和您说。” 云皎月眸中泛着细碎的光,取读出这是蔺红英有要事想寻她。 目光扫向她,“二婶娘这门亲事,还是我向宋夫人求来的。” “按理说我回来就要立刻去见二婶娘和新进门的三舅娘,可惜外头访客太多,我当下真走不开。” “这样,等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一定立刻去见两位长辈。” 差不多说定去二房的时间。 花莲完成任务,放心带着祁向磊和急着去二房给妻子撑腰的柳勇走了。 祁向磊往外走了几步,突然掉队。 他转过身子,正色指点道,“皎月,外头有好些熟面孔的商户,他们无一不出自青州商会。” “咱们祁家经商多年,早已自成一派,从未进入任何商会抱团。” “依我看,他们上门定有图谋,你得多留些心眼应对。” 云皎月端庄颔首,乌黑发髻上的鎏金流苏轻微晃动。 明白了祁家和外头那帮商户结下过梁子。 目送几人的背影彻底远去,端起石桌上的温热茶水一饮而尽提神。 她头有些痛,指腹轻揉眉间。 按揉之间,脑子里倏地有灵光乍现,仿若从混沌中开辟出一抹天光。 云皎月拧了拧眉,立即抓住这一闪而过的臆测。 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妈妈心疼自家主母,抱怨道,“今日也不知道 怎么回事。” “这么多的人一起上门,可苦了我们家夫人。” 云皎月杏眼圆润漫着笑意,扶了扶发簪整理衣裳。 在待客的间隙,把该想明白的事情想明白后。 不再着急。 坐在石凳上,手肘抵着石桌边沿,“没什么苦不苦。” “这次来的都是些亲戚和商贾。亲戚间来往是正常,至于商贾……” “我看是正财神武财神外带财帛星君都显了灵,要给咱们家送生意。” 赵妈妈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不懂云皎月的话。 “那接下来,夫人准备先见谁?” “请吴夫人进来吧,顺便告诉府外的那些商户,今日我抱恙,见不了他们。” 云皎月下意识看了眼房闼,阳光斜照过鹅颈栏杆,打在朱红色槛窗上。 嗓子低喑,“赵妈妈,将长瑾久病不愈的消息继续传出去。” “若外头的商户明日再来,就再晾一晾他们。” “等何时他们按捺不住,自己冲进来找我,我再见他们。” 赵妈妈欲言又止,弓着身体微微抬头。 提醒道,“夫人,抱恙这种理由……只有不见任何外客,才能堵人口舌。” 如果要见吴夫人,理由就难以站住脚。 云皎月风轻云淡催促道,“我就是不想堵住他们的悠悠之口。” “赵妈妈,别愣着了。直接去请吴夫人进来吧。” “是。”赵妈妈低头转身。 云皎月忽而出声,“等等。” 伸出手臂,展开蜷曲的手指,整个身子慵懒却又不失力量。 脱口而出道,“你先把整理出来的闲置仓库钥匙给我,再去请吴夫人。” 第331章 烧死他,让他见阎王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吴夫人被赵妈妈迎着到了宅院。 她一见着云皎月,拉着人的手从隔壁街道王大娘家的轶事说到祁家二房的轶事。 说了一圈,硬是没提半点自己的来意。 云皎月从装瓜果的碟子里拿出橘子剥了两瓣,没什么耐性。 “吴夫人,你到底是有什么要事找我?” “我的要事……”吴夫人环顾四周,脸上满是纠结。 用帕子捂嘴,身子微微前倾到云皎月身旁,“人太多,我倒不好说了。” 云皎月给赵妈妈等人使了个眼色,“你们退下吧。” 下一秒,候在院子里伺候的婢女尽数退去。 吴夫人眼角余光瞥向雷打不动候在云皎月身后的姜政周武两人。 云皎月会意,“姜政周武,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们守着。” 把人当做外客对待,没有任意驱使。 温和道,“你们可以去府里随处挑两间房间居住。” “若是闲着无事还可以逛逛后头的园林。” “我记得园林花木中,还有好些从宜兴一带运过来的太湖干石。” “石头的纹理纵横有奇异形态,颜色润淡,点缀的园子十分好看。” 姜政周武双双抱拳,“夫人,那你有事情就喊我们。” 云皎月颔首示意。 很快院子里就剩下她和吴夫人两人。 吴夫人开门见山,“祁夫人,我想从你手中讨一样药……” “就是那种能让男子再不能耕耘于房事的药物。” 云皎月秀眉拧住,下意识否认,“我虽是大夫不假,但我哪里有这种药物。” 吴夫人轻飘飘笑出声,口吻异常笃定,“你有。” 眼神坚韧,“祁夫人,咱们都是明白人,何必 说糊涂话。” “我既然暗示你屏退左右,就是想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 云皎月剥橘子的动作顿住。 神色恢复正常后,将从台州府蜜橘之乡运来的橘子放置在冰凉石桌上。 她站起身子,踱步询问,“夫人,你若是想收拾吴老爷新抬进门的妾室。” “大可以用你正妻的权利使绊子,何须要去废了吴老爷的淫.欲之心?” 吴夫人缓缓摇首,衰老的面容布满愁绪,胸口似压着块久久难挪开的大石。 有着绝大多数年老女子都有的心腹之患: “我自打出阁就开始操劳吴家内事。” “吴家上上下下,包括照顾子女,我耗费的精力,远比在外打拼事业的夫君要多。” “可女子大多操劳,比男子短命的比比皆是。” “我这身子骨,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我夫君百年之后。” 冷不丁替自己叫屈抱不平,“要是我何时没了……” 言语间倍感沧桑,说出自己的担忧。 “到时候我夫君若还管不住自己的淫.欲之心,堂而皇之给我儿子女儿抬继室,那我这一辈子,不就为他人作嫁衣了吗?” 云皎月垂眸敛下神情,缄默不语。 古代避孕能力不佳,女子十几岁就开始嫁人生子,这一轮一轮地生产外加操持家务,寿命的确不比男子。 毕竟在现代,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才是典型的生育年龄。 能降低乳腺癌和卵巢癌的发病率,并且淋病感染率也很低。 “照这么说,你是真想对付自己的夫君吴老爷了?” 吴夫人微微颔首,用力攥着手中帕子,指甲隔着丝帕嵌入掌心。 铁了心泛着戾气道,“是。 ” 为博云皎月认同,“祁夫人,我夫君新抬进门的外室,和二房六姨娘一样,都是同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 “六姨娘性子如何,你们祁家二房的夫人最清楚。” 恭维讨好,“还是夫人你嫁得好,不明白我们这些人家的辛苦。” 云皎月抓取到青楼出身这个关键词时吃了一惊。 脑子仿若轰然被炸开,倏然侧身,“吴夫人别是记错了?” 进一步询问,“我怎么听说我二叔的六姨娘,她是戏班子出来的?” 吴夫人愣了愣,“这我倒不知道。” 猜测,“许是她被人赎过身,期间辗转沦落过戏班子。” 云皎月瞳孔猛地一沉,蹙起眉头。 隐隐觉得二房并不似她想象中的简单。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进一步追问,“那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被赎身的?” “我记得六姨娘是三月前被赎的身,和我家那贱蹄子是同月出的青楼。” “那她之前是在哪个青楼?” 吴夫人思索半晌,“好像是醉花楼。” 云皎月:“……” 醉花楼,是方娘曾经待过的地方! 更是姜寻从前多次寻花问柳的地方! 要是三月前都还在醉花楼,那江灵芸和祁雅儿肯定认识! 吴夫人见云皎月脸色煞白,忧虑自己说错话。 神情紧张,“祁夫人?你怎么了?” 云皎月拧眉,双眸幽邃漫着寒光,望向祁家二房的方向。 沉住气,“吴夫人,我得尽快去趟二房。” “今日的事情,如果你能守口如瓶不泄露任何言语,你的所求,我会应下。” “不过我有言在先……有得必有失。” 云皎月挺直脊背,“男子若平白无 故失去生育能力,性情必会暴躁不堪。” “届时你和家中独子得逆来顺受,忍受多般苦楚。你可想好了?” 吴夫人紧皱着眉心,要她说,她早已不是年轻时还能和夫君浓情蜜意的女子。 忍受苦楚这种事情,她能忍,也不舍得让儿子忍。 况且自家儿子到了要议亲的年纪。 家中公婆但凡有一个不和善,好人家的女儿根本不乐意嫁过来受罪。 悟会云皎月愿意帮她一不做二不休。 吴夫人眸色暗涌,“那?有什么法子可以一劳永逸?” 云皎月勾了勾唇,还真是快马不用鞭催,响鼓不用重锤。 像吴夫人这种聪明人,只需要稍加点拨,对方就能明白意图。 总归同样一种害人法子,她并不愿意使第二次。 使的次数多了,外头的风言风语只会越来越多。 她眸中晃过一抹狡黠,对囤积粮食无视民生的吴老爷,并无丝毫怜悯。 凉薄暗示道,“今月是十月,夹竹桃的花期要过去了。” 世人只知道夹竹桃全株有毒。 却甚少知道夹竹桃成为枯树枝后,也依然含有毒性。 倘若有人进入满是夹竹桃的林子。 夹竹桃含有的数种有毒物质,譬如强心苷类毒素,就会释放。 云皎月声线冷厉,意味深长道,“秋日少雨,风干物燥。” “草木枯萎堆积之际,极容易走火。我记得你们吴家在城外有一处私宅,私宅后山就有种满夹竹桃的林子。” “这次吴老爷不在青州,你可以接机将府中小妾扔到私宅后山。” 出主意,“等何时吴老爷回来寻妾,他们的两人三命,都在你手里握着。” 吴夫人满是诧异, 她们吴家的那处私宅,离囤粮村不远。 她夫君有时会住在私宅,对后山的小路更是熟知。 要是走火,他夫君肯定不会管小妾母子死活,只顾自己逃命。 一本正经讨教,“要是走火后,我夫君没被烧死,那该如何?” 云皎月和人交流起来,“不必被烧死。” “足量夹竹桃枯枝燃起,所释放的毒烟,足以让人早早见阎王。” 吴夫人难掩雀跃心情,中年和年迈的男人们都说,升官发财死妻子,是他们的三大喜事。 托云皎月的福,吴家已有不少美容方。 往后吴家就不用再似种粮食那般,靠着一年两收成发财。 能不分季节地挣银子! 她这个年纪,女儿高嫁,只要再让继承家业的儿子娶个贵女。 吴家以后就能蒸蒸日上! 能继续发财,日子能越过越好。 那死个让她们母子整日担忧家产外落的主君,死个让她操劳大半辈子,甚至一直流连花丛的老男人,根本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云皎月细细观察着吴夫人的情绪,足以见不是一家子的人,不见一家子的门。 这对夫妇,夫妻账难算得很。 不再去管别家的事情,亲自送吴夫人出门。 吴夫人心里急着盘算要如何死夫君的细节,无暇应对云皎月的热情送客。 拎着裙摆,没往外走几步转头就道,“不用送了。” “今日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绝不会告诉外人哪怕半句话!” 云皎月挑眉笑笑,“如此甚好。” 客套将人送了几步,转头让赵妈妈去喊姜政周武! 又带了几个看着不好相与的婢女,直接杀去祁家二房! 去见蔺红英她们。 第332章 是生是死,但凭处置 祁家二房宅院。 云皎月快步绕过曲折多变的坡顶曲廊,走路时刮过一阵迎面的风,裙摆如潮涌至迭起。 二房的婢女手里端着各种物件在忙活。 见到云皎月时主动退到两侧,纷纷低头行礼。 她径直走过众人面前,身后紧跟着不苟言笑的十余人。 一行人全然一副要杀人的架势,令人远远望去脊背发凉。 云皎月刚踏进蔺红英的院子,里头吵得不可开交的声音就已传出。 “柳夫人,你真是蛮不讲理!” “你夫君成亲前在青楼鬼混,和我有什么关系?” 江灵芸捂着自己被挠花的脸,单手怒指郑氏,“况且那夜和你夫君共度一夜春宵的,也不是我!” “你怎么能因为我这个苦命人曾经沦落过青楼,就来找我的晦气?” 郑氏没忍住脾气啐了口,纤细手指指着江灵芸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怎么能厚着脸皮说和你没关系?” “我事后派人细细去问了,当日就是你这个小贱人将我夫君拉进的青楼!” 郑氏胸膛气得上下起伏,怒斥,“如果不是你非拉着他,他一个读书养性的八品教谕,怎么可能会进那种腌臜地方?” “他和我又怎么会……”染上病! 郑氏有苦难言,在方县时知道夫君去过青楼,她忍了。 想着成亲后好生看管夫君,夫君就能洁身自好。 可谁知道后来柳勇得了病,还把自己拖下水! 那种委屈,根本难以启齿无处说,只能打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 郑氏正愁憋着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泄,就突然在二房见到了江灵芸! 这就是老天爷想给她发泄的机会! 江灵芸此刻脸上被打得鼻青脸肿,没有 丝毫美感,躲在祁盛天身后哭哭啼啼。 郑氏看不惯这种贱人行径,还想要伸手教训人。 却被蔺红英拦下,“教谕夫人,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你先冷静冷静。” “你放心,今儿个大家伙都在,就光我家这个不懂事的六姨娘还手一事,就够她被处置。” 江灵芸脸气得红一阵青一阵。 她才不想被这种芝麻大点的小事处置! 死死扯着祁盛天的袖子,替自己鸣不平,“老爷,这世上哪有让人白白站着挨打不还手的道理?” “要是打我的是自家夫人我的姐姐,我也就认了。可柳夫人说到底是三房的亲戚,和我们二房的亲戚辈可差远了!” “你说她到二房打我的脸,这不就是戴孝帽进灵棚 ,愣充近枝儿吗!” 江灵芸就差把郑氏跑到三房撑主子的话说到明面。 祁盛天臃肿的身体站了会,有些喘不上气。 他怜惜握着江灵芸的手背拍了拍,将人拉到一旁的主座上坐下。 “好了,别气恼。” 江灵芸又来了段九曲十八弯的撒娇耍脾气,“老爷,我怎么能不气恼?!我就是靠着我的脸,才能得老爷您的宠爱。” “要是被打得脸毁了,这不是绝我的路吗?” 江灵芸见惯了像郑氏这样教训青楼女子的正室。 别说她没和柳勇共度一夜! 就是有一夜春宵,她也有足够的说辞回嘴正室! 许是听出祁盛天偏袒她的意思,壮着胆数落,“柳夫人,我真是烦透了你这样的正妻。” “我从前在青楼没被赎身时,拉客人进去是我的差事!我何错之有?” “倒是你,你家在方县,明知道上门提亲的男子去了青楼,自己不介 意男子的风流,非要应下这门亲事,到头来能怪得了谁?” 轻嗤一声,“我看一开始,你就是冲着做八品夫人的身份,才答应亲事的。” “既然答应了,你日子过得好不好、苦不苦,都是你自己该受的!你不该来找我撒气!” 怒气冲冲张牙舞爪的话落下,柳勇心里也生了芥蒂。 他不知道发妻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进青楼的事情。 有些离心,自家妻子没准还真应了江灵芸说的话,是冲着他八品官员身份才嫁过来。 郑氏气得心肝疼,没承想这妾室这么伶牙俐齿。 明明自己占据了道德高地,对方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挑拨了自己和柳勇的关系! “夫君,我一开始是冲着你的学识和人品嫁过来的……” “至于你的官员身份,有最好,没有也无碍。”郑氏急忙拉着人的手解释。 可惜柳勇冷着脸没有答话。 这时,蔺红英眼角余光瞥见站在院子门口的云皎月。 她没见过云皎月,但对方既然能出入祁家二房如无人之境。 想想也就只有她先前吩咐下去,来了可不必通报的大房夫人。 云皎月领着数不清的人进来,吸引所有人视线。 快步走到柳勇面前,直挺着身子训斥,“三舅舅,三舅娘是你的妻子,你不该因为旁人随便的几句话,就给她使脸色。” “是你意志不坚去了青楼,好端端地连累了三舅娘的身体!” 云皎月眉头紧锁怒道,“另有,你这八品官,只不过是说出去好听。” “八品官员的位置,一是你在地震中立下功劳,二是你自己有学识才能被提拔。” “三舅娘说看中你的学识,这有什么不好?” “难道非要女子死心塌地认准自家夫君这个人,而非认准其身上的优良品德,才能讨你欢心,才能认为自己是个魅力无限?” 云皎月认为这类男子有病,得治! 好比有男子跌宕风流、逸趣横生、家财万贯、前途光明,这些都是优点。 对于自身已有的优点,并不能进行假设性提问 就算提问了,若自己不再有才情了,若自己家徒四壁了,妻子从一开始还会不会嫁给自己。 这样的提问所得到的答案,除去伤人情感和自欺欺人以外,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蔺红英看见云皎月来了,上前去迎,让婢女赐座。 云皎月想当然坐下了位置,如今大房祁长瑾不在,她就代表着大房的体面! “怎么?大房夫人这是想替柳家夫人撑腰?” 江灵芸昂首望向蔺红英,阴阳怪气责问,“其实照我说,这不过是二房的家务事罢了。” “姐姐何必去请这请那,把三房和大房的人全都叫来了。” 指名蔺红英小题大做。 又给蔺红英泼脏水,“今日之事,左不过是一个外客上门,平白无故要发泄怨气殴打了二房我这个姨娘!” “若姐姐把二房的脸面当做自家的脸面,外客失礼在先,你就该为我这个姨娘主持公道。” “若姐姐是把私欲放在二房的脸面前头,自然可以把我这个姨娘身份贬得一文不值,说我不该还手,转而将我处置了!” 蔺红英神情不显山不露水,被人扣帽子也不生气。 她微微一笑,四两拨千斤道,“江姨娘,你只不过是一个青楼出身、辗转戏班,有幸入了老爷眼睛的妾室而已。” “你认为你的脸面,能和二房脸 面相提并论?” “若你的脸面就是二房的脸面,你把我这个正妻的威严和地位放在何处?” 冷不丁嗤笑,柳叶眉挑着冷眼看人,“我看,你是非要将老爷在外的名声全都败坏了才甘心!” 妾室而已,本质就是下人。 一个下人,谈何把自己抬到二房脸面的高度? 要祁盛天真听信了江灵芸的话,祁家二房的脸是丢尽了! 云皎月在一旁观察自己这位二婶娘的治家风格,知道宋夫人是真操了心,替她挑了个二房的好主母。 祁盛天紧抿着唇不敢说话。 他有心偏袒江灵芸,但云皎月来了…… 他不敢表露自己太多混账的一面。 江灵芸勾着祁盛天的袖子左右摇晃撒娇示弱,喊了好几声老爷,硬是没等到祁盛天有丝毫为她说话的意思。 她深吸了口气,转而问着蔺红英。 不装了,不再称呼对方为姐姐。 “夫人,那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我说了,教谕夫人是祁家的贵客,无论是在二房还是在大房三房,都是贵客!” 蔺红英逐渐把控住主场,但却不干得罪祁盛天的事情。 将事情的处置权扔给了云皎月她们。 “我是二房夫人,偏袒你,就是寒了教谕夫人和祁家另外两房的心。” “处置你,没准会因你这三寸不烂之舌,白白惹下一身骚,得了苛待下人的名声!” 蔺红英不带任何情感,说话没什么温度。 掷地有声道,“你是生是死该如何处置,今日就单凭三弟和侄媳妇处置!” “到时候,倘若教谕大人对三弟和侄媳妇的处置有异!” “那便让他与老爷直接商讨处置,也不算有失我们祁家的公允!” 第333章 刺破你们的咽喉 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说完,云皎月和祁向磊纷纷对蔺红英倍生好感。 这样的二房主母,才能称得上是主母。 比祁盛天力排众议从青楼里娶来的女子,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有这样的女子坐镇,祁家二房往后不说能多兴盛,但肯定堕落不了! “皎月,你认为该如何处置这位江姨娘?” 祁向磊轻松笑了笑,知道自家兄长这个脾性。 有泽州之行,云皎月说的话,能比在场任何人的分量都重。 他就不费这个力气,去找祁盛天的不自在。 云皎月单手轻轻叩着座椅扶手。 端坐道,“如若非要我处置……她的下场只有死。” “什么?” “什么?” 祁盛天和江灵芸异口同声。 祁盛天被这句话激得咳嗽了几声,呛得脸涨红。 江灵芸则紧蹙着眉头,“我只不过是反抗挨打,何至于去死?” “大房夫人,你的心肠好歹毒。” “我再如何也是你二叔心尖上的人,你敢这么对我,是一星半点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啊。” 云皎月不管江灵芸有多巧舌如簧,内心始终毫无波澜。 “你说我歹毒也好,毒酷也罢。左右你的看法对我无关紧要。” 漆黑如墨的双眸渗透出冷漠神色。 “江姨娘,说实话今天你如何对我的三舅娘,事情都可大可小。” “可惜在我这里,有一样事情,比所谓殴打和数月前的青楼过节更加重要!” 云皎月寒眸泛着精光,抬眸对向蔺红英。 不再叩向扶手,声音微凉,“二婶娘,你今日让随身侍女传话,非要我过来。” “是否是知道一些别的什么事情?” “譬如……”云皎月声音故意拉长,尾音凌厉上挑。 蔺红英瞳孔微微紧缩,扫了眼 祁盛天,眉心皱起。 正好听见对方继续说道,“譬如知道眼皮子底下的江姨娘来头不干净,和一些不该来往的人混迹?” 话音落下,蔺红英心被揪住,并没有承认和否认。 而江灵芸却脸色煞白,渐而惊惶失措。 云皎月不紧不慢,鹰隼视线审视在场的所有人。 “吴夫人家的小妾是方县醉花楼出来的,那是因为吴老爷经商,会四处走动谈及往来生意。” “三舅舅和醉花楼有关联,是去方县提亲,无意间被拉进去的。” “可二叔你呢?我记得二叔自打从泽州回来后,已经不去青楼许久。” 自打发妻回归老本行,连带着亲生女儿都被强制送往青楼。 祁盛天对青楼已有心理阴影。 他每每经过青楼,看到那些和祁雅儿差不多年纪的人,心里总不是滋味。 再加之他不用谈生意,每日的开销只有吃老本。 断不会和醉花楼有任何交集。 后来,他又将去青楼玩乐的喜好,改成了梨园和说书馆子。 梨园有婀娜多姿唱曲儿的年轻女子,说书馆子也有年轻较好的琵琶女。 结合种种因素。 他根本不可能会纳一个时常让他想起妻女的青楼女为妾! 云皎月愈发确信自己的想法没错。 突然笑了,“有时候我在想,二叔午夜梦回之际,会不会想起远在泽州的原配妻子。” “会不会责怪我对祁雅儿太过心狠手辣。” 祁盛天急得咳嗽几声,“没有,我怎么会这么想。” “我、我不会责怪皎月你。” 赶忙解释道,“要是没有你,我现在还在泽州那种贫苦地界受罪。” 云皎月声音清亮,“可是如果没有我,张美娘和祁雅儿也不用被送青楼!” 她从太师椅上起身 。 裙身褶皱间摇曳飘逸,慢步走向祁盛天。 一步步的逼近,使后者脸色苍白浑身紧张,连呼吸都觉着稀薄。 倏地,云皎月扭头问了句蔺红英: “二婶娘,江姨娘是什么时候被二叔迎进府的?” 蔺红英照实说话,“她进府已经月余。” “那正好对上时间。” “两月前,我特地嘱咐姜世子妃,务必替我照料好雅儿堂妹。” “这么长时间下来,我一直没有问过祁雅儿的生死情况。” “只知道姜王府尚没有死尸搬出,想必她还苟延残喘地活着。” 失望盯着祁盛天,“所以二叔,江姨娘是祁雅儿和姜世子安排进府的吗?” 如果是,那江灵芸的任务绝不可能只是给祁盛天为妾。 祁盛天紧握着朱红色座椅扶手,肥硕的双手隐隐透着青筋。 眼珠子忍不住左右瞟着,不敢直视云皎月。 嘴硬道,“不是,绝对不是!” “我纳妾小六,只是因为她年轻漂亮!” “你看她沦落青楼,又辗转在戏班子,这样的出身多少艰苦。”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梅花香自苦寒来。” 自己肯定自己,“对,就是这样。小六就是从苦寒来的梅花,我欣赏她,机缘巧合才想照顾她罢了。” 云皎月明面上点了点头,被气笑,“原来是这样。” 实则对祁盛天说的话是半点不信。 此刻蔺红英恨铁不成钢,忍不住数落,“老爷,你何必不说实话?” “我看天塌下来了都有你的嘴顶着!” 较起真,“况且梅花本来就自带香味,它若能生长于三伏天,那才叫艰苦。” “这个江姨娘年轻是年轻,可她哪里漂亮?” “她和你院子里的二三四五姨娘比起来,都差远了。” 祁盛 天瞪了眼蔺红英,脸色阴沉,“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祁向磊听不下去了,“二哥,二嫂是二房的主母,她怎么就没有说话的份?” 云皎月揉了揉眉心,戳穿祁盛天拼命替祁雅儿遮掩的谎言。 “二叔,你新娶了妻子,雅儿堂妹着急。” “她怕你忘了她这个女儿,才安排这个老熟人进府。” “你不如实话实说,她利用你的愧疚和爱女之心,到底要你留着江姨娘在青州做什么?!” 祁盛天心悬在了嗓子眼,急了,“没有,真没有!” “你非不说,难道是要逼着我对你用刑?” 祁盛天满头是汗辩解,“我真不敢帮着雅儿做什么。” 颓废耷拉下肩膀,“我没那个胆子,我怕啊……” “我怕你,我怕好不容易回来的富贵日子就此消散,我怎么敢拿富贵冒险去做任何事情?” 话毕,祁盛天陡然间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云皎月冷不丁轻嗤,目光似啐了冰的凉薄。 逼问出来了,“照这么说,二叔你和雅儿堂妹私下真有过联系?” “我……”祁盛天瞬间失声,哑口无言。 “二叔,我没有耐心在这里慢慢撬开你的嘴!” “你对祁雅儿有愧疚和怜惜之情,你愿意收下江灵芸为妾室,我不怪你。” “但你若再敢包庇她,把她想做、你知道却没帮着做的事情继续遮掩!” “今日,你的性命我想留也无力留住!” 云皎月从袖子里拿出一罐青瓷小药罐,里头装着满满一罐毒箭木的树汁。 拔出药罐上的木塞子扔到地上。 摸了摸发髻抽出一支簪子,将簪身伸进药罐搅拌。 看祁盛天茫然不解她的行为。 主动解释,“二叔,这是毒箭木的树汁。” “那是什么?” 云皎月幽幽扫了眼对方,还有在一旁瞠目结舌打颤的江灵芸。 冰凉出声,“毒箭木,是云南府和琼州府常见的树,又称见血封喉。” 见血封喉四字,通常用来形容毒药的毒性很强。 而身为见血封喉的本尊毒箭木,它的毒性堪称一绝。 这种剧毒树汁一旦通过伤口进入人体,中毒者顷刻间就会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手,扼制住咽喉。 人……会痛苦窒息而死! 用实话恐吓,“这种树汁有剧毒,如果用来做毒箭,射杀野兽会是好手。” “换言之,杀人也是好手。” 云皎月抽出浸泡过后的簪子。 簪子尖锐一头到半截处完全是湿漉漉沾着汁液的状态。 她使了个眼色,从大房带过来的婢女瞬间意会! 有两个力气大的婢女将江灵芸完全压制住,将人双臂强制背过身去。 踹了一脚江灵芸的后腿,让人跪在地上。 江灵芸用力挣扎,发现无济于事后,终于开始后怕。 声音飘忽无力,“大、大房夫人,你想干什么?” 江灵芸的脖颈细长白皙,看着如同白釉瓷般美丽细腻。 云皎月拿着簪子抵住她的脸庞。 簪子尖锐一端银质冰凉,从上轻轻划到咽喉处。 像是稍微一用力,就能刺破肌肤见血。 她无视江灵芸的声音,半蹲在地上凌厉目光凝视祁盛天。 “二叔,今天江姨娘和你,只能活一个!” “你们谁先将我想听的事情全盘托出,我就饶谁一命。” “否则这沾了剧毒的簪子,会立即刺破你们的咽喉!让你们身亡命殒,不得其死!” 看在祁长瑾的面子上,还是软了口吻。 叹息道,“二叔,我希望你珍惜这次活命的机会,不要让我失望。” 第334章 把所有人烧个精光 “二叔,我希望你珍惜这次活命的机会,不要让我失望。” 森冷的声音似利刃穿过阴风刺入在场所有人脊骨。 话音落下,大多数人都变了神色。 蔺红英乱了阵脚,她再沉得住气,也不会对自家夫君的性命之危无动于衷。 端庄站着的身子摇晃,单手扶住桌案才勉强站稳。 嘴唇轻颤,深吸一口气后才恢复镇静。 央求道,“皎月,那位毕竟是你二叔的亲女儿。” “你要他招认供出女儿,无异于在他的心窝里插刀。一个父亲再混账,也做不出这种一而再再而三背弃女儿的事。” “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份上,你要是非要审问,就去审问江姨娘吧。” “我相信以你的手段和威严,她会说实话。” 祁向磊侧目,有些意外这个平日里说话冷冰冰,屡屡对他夹枪带棒的继室,居然会替他说话。 云皎月拧了拧眉头,动容这位二婶娘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可是重病就需要用猛药来下! 有些事情,必须有个了断不可。 如果祁盛天还在大荒县务农,他和祁雅儿再过从甚密她都不管! 横竖翻不出什么风浪。 可现在祁盛天在青州,他手底下有田地铺子,身边有高官夫人当亲戚的妻子,还有打折骨头连着筋,远在京都的两房亲戚。 他若是再担不起这一家之主的责任! 继续和祁雅儿来往,迟早会害全家人没命! 云皎月眼神微沉,目光带着一抹威严和不容置疑。 “二婶娘,你是宋夫人的表妹,你应该知道一些官场上的事情。” “陛下早已将姜王府当做心腹大患,在这种节骨眼上,二叔和祁雅儿来往,还默认她派人在眼皮子底下当奸细,这就等同于往竹笼子里藏火炭。” “如果二叔不能远离她,这股燃及全家的火,迟早会把所有人都烧个精光!” 蔺红英闻言,澄澈眼睛瞬间染上一层薄薄阴霾。 她不是那种会苛待人的继母,不愿挑拨祁盛天和祁雅儿的父女关系。 然则事关全族的身家性命,是要让祁盛天好好长长记性。 耐着性子劝说施压,“夫君,祁雅儿是你的女儿,为人性子你应该比我清楚。” “连我这样的继母都知道她恨祁家所有人!” “你和这样的人牵扯不清,就是在帮着害祁家!” 蔺红英目光坚韧,“我嫁到了祁家二房,不指望自己能为娘家增多少光。” “唯有一点,我希望自己不会因为这次再嫁,给娘家招惹来抄家灭族的祸害!” 走到祁盛天身旁握住他的手臂。 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劝道,“夫君,挤疮不留脓,除患要彻底。” “皎月只是想让你表个态……” “只要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她是你侄媳妇儿,难道会真要你的命?” 祁盛天耷拉着肩膀百般纠结,他对张美娘和祁雅儿都有愧疚之情没错。 但他的日子已经转好,日后会有许多乖巧听话没被教坏的女儿,身边也会有数不清的年 轻貌美女子为伴。 他不可能会自寻死路助纣为虐。 底气不足道,“别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雅儿让我留下小六,她说她会顾及父女之情,所做的事情不会害到祁家。” 想起什么,“对了!她还说月末之时,让我离开青州,去外头避两天。” 这里的祁家,明显指的是祁家二房。 云皎月心里一惊,月末不就这两天的事情? 祁盛天察觉女人眼眸逐渐凌厉,“皎月,你相信二叔,二叔是真没别的事情瞒着你。” 云皎月看祁盛天是真不知道具体内情。 无奈下,抵着江灵芸咽喉的手用力了几分。 簪子尖锐险些戳破对方肌肤,“江姨娘,满院子只有你这么一个知道内情的人。” “你要是不说实话,就别怪我在你的喉咙上手滑戳个大窟窿!” 江灵芸眼眶冒出泪花,这算是个什么事,早知道就不掺和这种要命的事情! 她浑身哆嗦,吓得快窒息,“大房夫人,你别杀我……我、我不想死!” “只要你不杀我,我什么都愿意坦白!” 江灵芸咽了咽唾沫,眼眶通红小心翼翼望着云皎月。 为了保命,毫不犹豫认怂道,“雅儿落魄时,醉花楼只有我们两个交情好些,她发达后手底下无人能差遣,就想到了我。” “后来她男人盯上了青州,说什么青州地段好。” “地段?”云皎月挑眉,淡漠的神情有些许松动。 “是,不过具体哪里好,雅儿没提 ,我也不知道。” “另外这几年青州不太平,不仅有高中状元者蒙冤,民众也多有难挨赋税者,甚至前两月青州还天降灾祸。” “因此雅儿她男人撺掇了隔壁袁州,让袁州为青州无偿运送大量烟花,美其名曰扶正祛邪,顺道让大家伙喜庆喜庆。” 云皎月依旧维持抵住咽喉的动作,眸色微澜蹙了眉间。 烟花有爆竹除妖的典故,也算能扶正祛邪赶走晦气。 如果满城烟花,喜庆之余,或许还能助民众行商多赚银两。 江灵芸越说越心虚,“雅儿的意思是,势必要将夺取青州做到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她说烟花之夜,满城喧闹。那些混入城中的数百杀手,会在烟花爆竹声的连绵遮掩下,杀掉要杀的人,捞到要捞的银钱。” “届时,他们会和袁州军队里应外合,做到万无一失的起兵。” 起兵二字落下,院子里的人尽数哗然。 蔺红英愕然瞪视着江灵芸,被自己未曾谋面的继女气得胸闷难喘。 她用力拍向桌案,斥责道,“她怎么敢!” “她一个世子妾室,怎么敢以青州所有人的性命为代价去造反!”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袁州运输大量烟花的话,这不就说明袁州已成姜世子的地盘?” 难以置信,“那些官员,竟到了全听从姜世子的地步?” 郑氏目瞪口呆,她这辈子就没听到过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 暗骂自己的娘家和夫家都要被这个祁雅儿给害死 。 造反这种罪,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能被牵连成死罪! 想不明白,“姜世子怎么就突然盯上青州了?” 云皎月幽邃眸子泛着寒光,终于明白江灵芸所说的地段好是什么意思。 是战略位置好。 低沉着嗓音道,“不是突然,他一直盯上的就是青州。” 青州靠海,有鱼盐之利,商业发达。 往前推几个朝代,这里还有最早的归官府管辖的青楼,青楼税收足以充实军费。 青州相比其他州县,离京都不算太远,便于直捣黄龙逼宫。 在王朝未大一统时期,由于地处边缘的缘故,青州会与周遭蛮族战斗。 这里的军队就算再退步再废物,也比其他州县具备战争经验,比其他州县更加好战。 最重要的是,青州有耕地有粮食! 就算起兵不成,若是盘踞青州,就会苟存兵力。 照她说,但凡曾经被姜王府安插在宋时年手下,那位负责调查段家灭门案的官员未被调离青州! 再加上杨慷未被捕,杜重未升官! 怕是姜寻就不在袁州召集商户,而是在青州了。 幸好姜世子妃倒戈,也告知了她姜寻购置的兵器、盔胄铠甲、药物粮草分别分散藏在各州。 她还来得及派人去各地劫走,断他后防。 云皎月目光扫向江灵芸,“那你可知道烟花何时会送入青州?” “是今日……” “估摸着时间,那些烟花已经被送到城中各地。” “最迟酉时末,烟花就会齐齐升起。” 第335章 在城里大开杀戒 “什么?今日酉时末?” 云皎月惊愕睁大眼睛,她侧身望了眼天色,这会儿是申时初。 离酉时末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要命的是,秋日本就日短夜长,不用等到酉时末,只是酉时二刻天就会灰蒙蒙一片。 “你知道烟花具体被送到哪了吗?” 云皎月瞳孔紧缩,隔着肌肤又用力戳向江灵芸。 江灵芸吓得满头是汗,一个劲摇头。 她哽咽道,“我不知道,雅儿哪会和我说这么多。” “我之所以知道今夜会有屠杀,只不过是因为她舍不得老爷这个父亲。” “她怕我不按照她说的话行事,才特地告知我。” 话毕,祁盛天双眸布满血丝,红着眼睛流露出愧疚之意。 揪着心摇头感叹,“雅儿是个好女儿,她还是把我当作她的父亲。” 云皎月不满江灵芸为祁雅儿说话,还不等戳破祁盛天美好的自我幻想。 蔺红英洞幽察微,一针见血道,“老爷,你那位女儿不是舍不得你!” “她之所以想留下二房的命,只是因为她不甘做妾!” “她想等青州易主,等你这个父亲继承祁家各房在青州所有的产业!” “到时候,她会让你用祁家在青州千丝万缕的关系,把控接下来青州的商业走向!” “这样你就能成为她在夫家步步高升的最大底气!” 祁长瑾被妻子狠狠泼凉水的行为,给浇了个透心凉! 沮丧低头,如果真有这种可能,他继承了祁家所有的家产。 他最多只会高兴一两天,再是想撂挑子不干。 他根本就没有经商的热情,更惶恐去把控什么商业走向。 祁雅儿要是真把他逼到那样的高度,就是根本不了解他这个父亲的性子。 他们的父女之情,最终还是会逐渐淡薄。 云皎月没什么心思关注祁盛天写在脸上的情绪。 她从地上起身,收回自己的簪子。 拿帕子擦了擦,在插回发髻和放入袖子间选择了后者。 先前擒住江灵芸的婢女蓦地问道,“夫人,这个姨娘要怎么处理?” 云皎月抬抬眼皮,“江姨娘是二房的妾室,理当由二婶娘和二叔处理。” 祁向磊对此也没有意见。 毕竟自家二哥已经知道江灵芸的为虎作伥,由大房和三房处理这个妾室已经没有意义。 这回蔺红英没有推辞,没撂挑子将事情推到其他两房身上。 她英姿飒爽的面容对着祁盛天,红唇微启,“老爷,江姨娘是你抬进来的,她要如何被处置,我听你的。” 祁盛天呼吸沉沉,这几月的富贵生活让他 的面部轮廓愈加没有棱角。 被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事件,惊得头昏脑涨。 在座椅上缓了很久后,神色复杂道,“算了,打了打了,骂也骂了。” “红英,把她的身契还给她。” “让她带上自己的东西,出府吧。” 赶出府,从此眼不见为净。 连带着远在京都,想做世子妃也好,想做造反后的未来太子妃也罢的祁雅儿。 都一了百了,就此断绝关系。 江灵芸听到祁盛天的话,得知自己逃过一劫,浑身瘫软坐在地上。 她这阵子在二房捞了不少首饰。 要是带上那些首饰离开青州,足够她过完这辈子。 眼神略带不舍扫过祁盛天,临了离开还有些舍不得。 又哭又笑道,“老爷,你是个好人。” “我以后一定会铭记你的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没在院子里继续待下去。 江灵芸从地上爬起来往自己的院子跑,收拾细软。 云皎月脑子里一片混乱,江灵芸今日能离开青州,可青州城那么多人,能全都离开吗? 今夜杀手人数未知,城外袁州的人马人数也未知。 再加之,烟花运进青州城后的位置太过分散。 她就算联系官府,再增派祁家所有人手一起去找。 也不能保证烟花在升起之 前,被全部找到! 换言之,在烟花爆竹声下,不管今天她再怎么努力,总会有人死。 “二叔,不要再往府里抬各色各样的妾室。” “二婶娘是你的枕边人,有她这样好的女子陪着你、守着二房,以后你一定会高兴。” 云皎月声线低沉留下忠告,没什么情绪起伏。 此刻,任谁都能听出她的力不从心和无奈。 准备离开二房,尽可能地去挽救今日青州城的困境。 这时蔺红英追上前,冷不丁开口,“皎月,你能将手里的毒箭木汁液给我吗?” 云皎月垂眸扫了眼手里的小药瓶。 没多想递过去,“二婶娘,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是想,若今日有杀手进入祁家,我们二房不敌,我还能用毒箭木汁液做最后一搏!” “而且要是这几日真有袁州军队攻城……” 蔺红英做好了最坏打算,“手里这汁液就算杀不了敌,也能让我们自己死得体面。” 打趣道,“起码不至于跟上吊后不得不吐出几寸舌头的死尸一样难看。” 云皎月细眉微挑,惊叹这位大家闺秀二婶娘的气节。 也欣赏她的临危不惧和飒爽。 脱口而出担忧道,“可是二婶娘,现在还来得及,你们难道就不出城避一避?” “避什么?” “青州生我养我,还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就跑,人没了骨头,那还是人吗?” 蔺红英捡起原先被云皎月扔到地上的实木塞子。 把瓶口堵得严严实实道,“况且,我们不是都知道杀手大概的动手时间了?” “在烟花声下大范围行凶这种事情,不好宣扬。否则打草惊蛇,杀手连遮掩的东西都不找了,直接在城里大开杀戒。” “好在两个时辰的时间,足够官府和祁家找到大半的烟花,且顺藤摸瓜擒获杀手。” 云皎月被蔺红英三言两语激励,她打起精神。 黑眸瞬间燃烧起充满斗志的火光,正巧脑海中灵光乍现。 有了对付这次无妄之灾的思路…… 内心已经得到安宁—— 就算没有办法做到最好,护下所有人的性命! 她也要问心无愧! 声线上扬意气风发道,“二婶娘,那这瓶汁液你小心保管,切莫让它接触到自己人的伤口。” “今日紧闭门窗,外头一切有我,我不会让你们出事。” 看了眼郑氏,想起自己还没给她单独开药。 快步走过去给人把脉,“三舅娘,我现在立刻给你开药方。” “拿到药方后,你和三舅舅不要在青州逗留。” “在关城门前走得越远越好。” 第336章 手上没少沾人命 一盏茶后,云皎月从二房院子离开。 她快步穿过回廊,白净脸庞上瞳孔漫着的冷意似冰凌般可刺入骨髓。 起了腾腾杀心。 姜寻派杀手和袁州军队血洗和控制青州城,简直痴心妄想! 运筹帷幄调拨道,“姜政周武,你们二人各自去趟提刑按察司和都指挥使司,去找宋左两位大人。” “告知他们今日在二房听到的所有事情,再请他们务必做到三件事。” “一件是让左大人派兵来支援,各道商街务必十步一人站岗,每个商户家门口至少得有五人站哨。” 姜政浓眉微皱,知道青州会有危险,他边是担忧边是愤恨。 跟在云皎月身后的脚步没有停顿,不解问道,“夫人,这样大的阵仗,不会打草惊蛇吗?” “这种大动作一旦实施,那些潜进城中的杀手,岂不是都知道我们在戒备了?” 云皎月轻笑,阴冷眸子恍过寒光,“不会打草惊蛇。” 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越显气质矜贵,镇静道: “只需对外说水涝后,官府接到的失窃和劫杀案件数量飙升。” “宋大人本想为了保护商户财物和人命安全,想放弃烟花大会。偏生烟花大会是先前就和袁州说好了的,不好拒绝。” “无奈下,宋大人只能联合左大人十步一岗和设防。” “给出恰当理由,就不会让人怀疑。” 姜政愣住,不明白女人的操作,“这……这管用吗?” 温热阳光刺眼,云皎月眼睫微颤,抬手遮了遮光线。 等绕出回廊,穿梭在绿林之间鹅卵石遍地的小径。 想当然应声,“当然管用!” 耐着性子解释,“姜世子想拿下青州城,这是军队才有能力做出的事 情。” “只有占据了城池,才能烧伤劫掠。” “你们仔细想想,他派的这些杀手,就算能屠尽青州城所有富户,于他占据青州城的大局又有何益?” 云皎月感受着带有温度的光影,正斑驳溢彩拂过她的衣裳。 反问一句,“倘若明日天亮前,袁州军队并未到达城外呢?” 姜政和周武被问到点子上,浑身打了个激灵。 两人刹那间脑袋一片空白,从始至终,他们都跳进了江灵芸所说的框架里。 并未怀疑她说法的真实性。 顺着云皎月的思路想,倘若袁州军队并未到达青州城! 那今夜,杀手就算杀尽所有富户! 和远在袁州的姜世子又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 他根本无法沾染到城中的哪怕半枚铜板啊! 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杀手。 只要军队能拿下青州城,又何愁不能占据城中财物? 如此一来,派杀手来青州城,就成了多此一举。 两人抱着刀双双沉默,陷入沉思。 好一会儿,周武嘟囔着,“难不成二房姨娘是在撒谎?” 怀疑道,“难道杀手来青州,不是为了杀富户?” 云皎月驻足转身,清清凉凉的眸子扫了眼姜政和周武。 听见嘟囔声,严肃回答道,“江姨娘未必在撒谎,可能她也不知道姜世子派杀手来青州的最终目的。” “况且祁雅儿只是妾室,知道的事情不准确也正常。” “不过姜政周武,你们难道没有意识到一件事情?” 两人面面相觑,对着云皎月的神情越发恭谨。 他们终于反应过来了—— 袁州军营和青州军营毗邻。 姜寻若是想兵临城下拿下青州,就必须解决青州军营! 若要解决青州军 营,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兵偷袭! 云皎月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戾气,“出兵偷袭最好且最晚的时间,是今夜入夜后。” “军队的事情,我鞭长莫及。还请你们告知左大人,让他提早防范。” 估算了汗血宝马的脚程。 他们只剩下两个时辰,假令汗血宝马在路上狂奔,前提是不出现任何意外,才能保证信使到达军营通风报信。 斟酌过后,骤然出声,“左大人派信差去报信之余,最好再派飞鸽去传信!” “在入夜前,若是我们青州的军队人人都在警戒,且将计就计应敌!” “这次别说袁州派出的军队有来无回,就说青州的子弟兵,人人身上都有功绩,能成为家乡的大英雄!” 云皎月双手矜贵置于小腹前,谈及排兵布阵时,眼底都盛满光芒。 这种骨子里流露出的傲然神色,让人望而生畏。 催促,“兵变这种事情,讲究的就是速战速决。” “你们快去办事吧。对了,第三件事,就是我要在祁家宴请宾客,希望你们能将两位大人请来做客。” 云皎月完全想好了应对之策。 就说袁州的军队,要是今夜青州败了,那还有带回姜王府造反消息到沧州的柳勇! 柳勇势必会将事情告诉她的外祖。 有督邮府劝说,一旦青州陷入劣势,不愁沧州不出援军。 姜政低垂着头,头次觉得自己一个男人对政事的敏锐度极其差劲。 尽管知晓女人要请两位大人来敷衍,是有自己的道理。 可他还是想不明白,出声问道,“夫人,今夜青州城内有杀手,城外地界有敌军。” “这种要紧的时刻,两位大人忙正事都来不及,您为何还要请他们 来宴席上?” 云皎月杏眼眸光锐利,面容冷淡,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 “我不光要请他们两位,我还要宴请青州城所有有名望的商户!” “只有他们来,我才能彻底让杀手们放下戒心,让他们知道我们还在一无所知的状态!” 宋时年和左昌顺两位大人今日必须得在青州。 往日里过着怎么样的日子,今日也得过怎么样的日子。 热热闹闹的平心静气的,外人瞧见了才不会觉得青州城有大事发生,才能让她们关起门来静静悄悄地把事情给解决了。 云皎月神色泠然,沉声道,“我也不瞒你们,我怀疑杀手今夜的目标,是宋左两位大人。” “青州城只有群龙无首时,内部才会生出乱子,陷入无序的状态。” 在她看来,人到了一定高度,上头没有心悦诚服的领头人存在。 那底下的那群人,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决断,谁也不会服谁。 反而会延误可能存在的战机。 “夫人,你既然觉得杀手的目标是两位大人,那又何必派那么多士兵去保护商道上的商贩?” 周武斗胆发表自己的意见,“我看,连商户府邸外头都不必派人驻守了。” “在这种节骨眼上,分散人手力量可不好,还不如全部把人手都偷偷放在祁家。” “只要将杀手尽数解决,也影响不到外头的民众。” 云皎月抿了抿绯红薄唇,清秀面容明显阴沉沉不悦。 如果是在几个月前,她或许也会认同周武的说法。 但和祁长瑾在一块的事情久了,外加陆崇对她的教导,她根本无法将无辜民众置身事外。 冷不丁反问,“那要是我们没能将杀手尽数解决呢?” 锐利 视线扭头落在周武身上,“派人保护商贩和守着各家商户,只是因为有官兵在身边,外头的人会安心些。” “无论今夜的结果是什么,明日祁家免不了会抬出尸体。” “与其让他们后知后觉今夜有的大命案,再心有余悸议论个十天半个月。” “还不如一开始就让他们知道,其实官府时刻都有在惦念他们。” 起码派了人保护他们,这样于笼络民心大有裨益。 而且议论这种事情,七嘴八舌的人多了,没谣言也会传出离奇的谣言来。 话音落下,周武涨红脸,“是我思虑不周全。” 他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什么坏心眼。 话题转得格外快。 在离开办正事前,拍着胸脯很贴心。 神神秘秘有些忌讳道,“夫人,我认识青州城里的几个和尚道士。” 云皎月不明所以,“什么?” “我是说,今晚死的人不会少,赶明儿祁家就会成为城中最有名的凶宅!” 捂住嘴巴很小声,“这事情,不吉利……” “我看要是没几个高人来镇宅驱邪的,以后宅院里的人都要过不安生了。” “要不过几日我把那些人全请来。” “说不定做个几天几夜的法事,祁家上下心都能安了!” 云皎月站着的身子笔直且突然有些僵住,视线里周武觍着脸憨笑,真心实意为她着想。 愣了半晌,关于祁家成为凶宅这件事情,她倒是没想过。 对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她不怕。 毕竟她在大齐,手上也没少沾人命。 然而她不怕归不怕。 底下的人没准是会担惊受怕,的确要在事后,尽可能做场时间长的法事。 并没有推辞,颔首道,“那就麻烦你了。” 第337章 拉弓射杀,有来无回 回到祁家大房后,云皎月抽空从后门出发,去了趟祁家在外闲置的仓库里。 她将部分粮食从空间挪了出来,足足装满了五六个仓库。 回府后,已是申时末。 云皎月骑马一路风尘,身上都是臭汗味,拂了拂宽袖打算去沐浴。 迎面赵妈妈正招呼着十几个婢女将新鲜果盘送入堂屋。 赵妈妈眼见,发现女人袖子上绣着的木槿都被荆棘钩破了几道口子。 一猜就知道自家主母是去了外头偏僻的仓库。 虚扶着云皎月迎上来,“夫人,火房一直烧着热水呢。” “您先去洗漱一番,再换身衣裳,正好能来得及赶上商户登门。” 云皎月颔首示意,扫了眼婢女果盘上放着的水果。 还以为是看花了眼,瞪大眼睛确认。 这种泛着独特浓郁香气,且果肉细腻蛋黄的水果,不是榴莲吗!? 诧异,“府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榴莲?” 赵妈妈乐呵呵开口,“这是二房派人送来的。” “听说是隔壁州阮家老爷去暹罗国运回来的水果。” 云皎月咋舌,想起来榴莲是在明中叶传入的。 这个时期,大齐有它也不足为奇。 赵妈妈对祁盛天破天荒的客气感到稀奇。 多说了几句,“二房老爷前阵子在渡口赏景,看这水果奇特,特地问了几句。” “结果阮老爷热情,亲自开了果壳给二老爷尝果肉,也不知怎么哄的二老爷,竟然让他一高兴,买下了整整十艘船的榴莲!” “二老爷这突然客气起来的模样,还真是让人不习惯。夫人您不知道,您刚离开二房不久,他们就派人送来许多。” 云皎月纤细手指指节抵着自己的额头,头疼戳了几下。 也不知道祁盛天是不是时来运转傻人有傻福。 榴莲这种新奇东西,初期在大齐肯定卖不出去。 她隐约记得做海外贸易的阮家,是在袁州和盛洲边缘。 人家阮家老爷都能跨越一整个袁州到青州 渡口做生意! 足以见榴莲卖不出去,是来找销路的! 也就是祁盛天财大气粗,买东西只凭喜好做事。 要不然这十艘榴莲,只能烂在船上。 云皎月忍不住说嘴,“做生意对待客人是要热情些。” “我要是阮家老爷,能碰上这么个大财主,我也热情。” 话锋一转,“好在今日商户都会上门。” “尝榴莲的人多了,二叔买下的那十艘榴莲指不定还能赚上一笔。” 提到商户上门的事情,赵妈妈蹙了蹙眉。 弯着身子恭敬道,“夫人,我按照您的吩咐,派人给各家商户发请帖。” “有些商户寻了理由,当场就回绝了赴宴……” 云皎月眸色一沉,若有所思。 淡淡瞟了眼赵妈妈,“是哪些商户不准备来赴宴?” “都是些青州商会的人。”赵妈妈如实说道。 话毕,云皎月眼里有着不易察觉的轻蔑恍过,没觉得意外。 这些人白日里上赶着来见她,不过就是有求于她之余,还想确认祁长瑾究竟有无在祁家? 今晚祁家设宴他们不来不要紧。 只要明天她还活着,那群人迟早会上赶着来造访。 细眉挑了挑,追问道,“除了商会的人,其余商户都没有回绝?” “是。” “另外阮家老爷听说咱们大房设宴,也来凑热闹了,特地差人来问能否上门讨杯酒喝。” 听到还有人主动上门,云皎月眼底闪过轻微诧色。 赵妈妈在祁家做活这么多年,主子的一言一行,她都能看出些许意思。 察觉云皎月对阮家好奇,主动道,“那阮家老爷前阵子卖完榴莲,是准备回袁州的。” “可惜遇见封城,他怕二老爷反应过来找他退榴莲,这几日就都躲在客栈。” “听说今日他人都到了城门口,结果不知怎的,又半道拐回来了。” 赵妈妈自顾自猜测,“我猜,肯定阮老爷是听说您回来了,想沾您的光和您做生意。” 云皎月 记忆中祁家并没有任何人和袁州阮家有过交情。 今日祁家宾客盈门,对方既不请自来,又和她没有结过梁子。 她拒之门外也不是个道理。 “赵妈妈,那位阮家老爷除去经营海外贸易以外,可有什么背景来头?” 云皎月眼里沉静一片,习惯性将利益最大化。 要是对方来路清白,祁家这门,她自然敞开欢迎客人。 一听云皎月发问,赵妈妈就来了兴致。 她嘴都要笑得裂开,“没什么来头,不过轶事倒有一桩。” 云皎月拧眉,“轶事?” “是,我有个姊妹家的侄女,她婆家弟妹家里正好在渡口附近。” “那日她弟妹听到阮老爷底下的人议论,说他年轻及冠时娶了个女子。” 赵妈妈说话时意气风发,“那女子是泽州人士,家里也是大户,说是那阮老爷年轻时花心混账,不仅纳了正室的陪嫁丫鬟当妾室,还屡屡对正室拳打脚踢,生生让其小产了三次!” 越说越起劲,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 卖着关子,“哎哟哟,后来阮家可遭报应了!” 浑身顺畅道,“老天开眼,谁能想到正室和阮老爷和离没多久,阮家海上的几十艘船,全被海盗给击沉了!” 拍手叫好眉飞色舞,“后来阮家生意每况愈下。” 云皎月被赵妈妈丰富的脸部表情给逗笑。 笑了笑后,脑袋有些混沌,敏锐察觉出这个轶事好像在哪里有过接触。 一时半晌竟然想不起来。 极为苦恼蹙眉,脑子却正好灵光一现—— 这不就是大荒县陶夫人的故事吗?! 她记得陶夫人是习惯性流产,而且周牛也提过陶夫人是高嫁! 年轻时期阮老爷家更有几十艘经营海外贸易的商船,那陶夫人的确算是高嫁。 云皎月蝶翼般的羽睫轻颤,杏眼微微亮。 这么长的时间下来,她越发了解自己是个护短的人。 陶家和她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 阮老爷既然有 负于陶夫人,她就算是为了给陶夫人颜面! 也得好好教训他! “赵妈妈,从府里挑几个身强力壮的人,把阮老爷打晕装进麻袋。” 赵妈妈啊了一声,愣神。 下一秒,又听云皎月打着鬼主意道,“再问二叔借五艘榴莲,全都打包装箱,连带着阮老爷一块运回袁州。” 强调道,“今夜就运回!” 坦白说袁州地带不安全,祁长瑾就算有后招对付姜寻,她也免不了担心。 商户人家的管事妈妈,脑回路非同寻常。 没关心主母做事的动机,反而问道,“这榴莲除去好吃以外,实在是臭。” “这都是袁州地带卖不出去才运来的,夫人您怎么还费心思运回去?不会做亏本生意吗?” 云皎月失笑,避而不提真实意图。 阮老爷的商船有十艘,若是在装满榴莲的其中五艘船的甲板下藏人! 袁州渡口上的士兵必定会因为味臭,而不去仔细查验。 五艘船的甲板下能藏数百人。 眼下两州战况一触即发,借人这种事情早已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她可以向宋时年和左昌顺两位大人借些武艺高强之辈,为祁长瑾多输送些人手。 这样男人除去有所谓的后招以外,在袁州胜算也能更大。 幽邃双眸没遮掩忧虑,强制不去想祁长瑾。 转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本正经科普道: “榴莲性热,月信来之前吃,能活血散寒,缓解痛经。” 她在现代时会在来月信前服用榴莲,身体状况在经期会好过不少。 云皎月转念一想,她手边能用的人不多。 决定将五艘船藏人的事情交给姜政。 姜政比周武更加谨慎,去袁州比留在青州的用处更大。 等打发完赵妈妈,想起自己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做。 招呼着府里身强力壮的管事,“最近城中打家劫舍的人不少,我们祁家人多,不过防人之心亦不可无。” “你叫些手脚麻利的人去柴房 找些木板,偷摸着别制造出太大的动静。” “记得找些长长的钉子,把钉子钉在木板上。钉子钉得越多越密越好!” 言语间女人寒眸漫着危险精光。 沉声,“做好这件事后,你亲自拿着毛笔沾汁液。” “务必将钉子尖锐一端涂抹彻底!” 云皎月从袖子里拿出三瓶毒箭木汁液。 一旦夜晚有人踩到钉子迅速身亡,且难以克制住痛苦地叫喊嘶吼声! 她就会让人拉弓箭齐齐射杀! 保准让人有来无回! 目光宁静幽深道,“这汁液有剧毒,不能接触到伤口,你小心着些涂钉子。” 管事手心都在发麻,双手碰过装有毒箭木汁液的药瓶。 硬着头皮道,“夫人放心,我一定把钉子全涂上一遍汁液!” 心惊胆战之余,“对了,那这些钉好的木板放哪?” “沿着院墙内侧放。” 忧虑起先涂抹汁液后摆放木板,府中下人兴许会不小心戳到钉子。 云皎月补充道,“你可以先派人放完木板在墙面内侧,再亲自涂抹汁液。” 不愿意今夜的计划出任何意外。 “传我的话下去,告诉府中所有人!” “从宾客进门开始,祁家只许进,不许出!” 高冷站在原地,语气坚决威严出声,“看好府内所有门窗和路口。” “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都不许让宾客离开堂屋。” “此外,宴席开始后,府中下人除去在堂屋伺候的,都得回房暂作休息!” “倘若有人擅自离开房间哪怕一步,直接发卖!” 管事咽了咽口水,女人声线带着莫名的压迫感。 好似今夜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好在今夜宾客非富即贵,他们这些下人在房中休息,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安问道,“那要是宾客执意要离开堂屋呢?譬如要去小解?” 云皎月眸色阴鸷翻涌,“所有入内的人,都得遵守我刚刚立下的规矩!” “即使要小解,也得给我憋着!” 第338章 打断他的手脚 酉时初,青州城天色渐暗,夜幕未完全遮掩广袤大地时,祁家宾客纷至沓来热闹非凡。 姜政办完在二房领的差事后,临时听命要去袁州。 手心握着刀鞘,忽而抱拳,“夫人,借阮老爷的船去袁州倒是不成问题。” “除去集中藏在甲板下的人手外,我会分散人手看住各艘船只上的伙计,定不会让他们在袁州官兵面前多嘴半分。” 棕黄肤色的眉心拧着,“只是还请夫人示下……进入袁州地带后,要如何处置阮老爷?” 袁州阮家地带离青州远,他们这些人去袁州是抱着必死之心。 就怕去耗时长的阮家,会耽误支援祁长瑾。 云皎月刚沐浴更衣打扮完,府内的婢女梳发不及霜商烟景。 她坐在铜镜前任人给她上头油,固定几根不听话的头发,使发髻更加美观。 思绪飘远在神游,忍不住又在想祁长瑾的后招究竟是什么。 袁州危机四伏,已是姜寻的囊中之物。 上到二品官员下到拱卫司的无品走狗,只要想活下来的,都受他的差遣。 实在是想不出来男人的破局之法。 “难道?是联合了回袁州探亲的武定侯?”云皎月微启薄唇,拢着远黛眉喃喃。 姜政没听清楚细语声,怔着,“什么?” 云皎月顷刻回神,陆乾离开京都的时间比她早,走的还是水路。 武定侯府的人要么是已经到了袁州青州地界,要么就是快到。 可陆乾出京不可能带上千军万马,连李敬之都说自家表哥势力不在袁州。 那以他之力,根本不足以当做抵抗姜寻的后招。 “夫人?”姜政恭敬出声,再次低声询问。 云皎月心思不在阮家,踌躇半晌,随口打发道: “戳瞎他的眼睛,将他毒成哑巴,再打断他的 手脚,将他扔到阮家门口即可。” 她要让这位负心汉欲语口无音,欲视眼无光。 连双足都难以辍行,让他成为废人在自家家中被人欺辱。 全当替陶夫人讨回三次丧子之痛。 “姜政,趁夜色赶紧带人出城吧。” 云皎月双眸直视铜镜,焦点不知定格在何处。 像茫茫薄雾铺天盖地压在海面,她想拨开雾气却无能为力,透不过气。 婢女自觉退到两侧,提醒道,“夫人,可以去堂屋了。要不然赵妈妈得催了。” 祁家只有云皎月这个主母有资格去待客,维持住场面。 她再不出去,下人就算伺候贵客再尽心尽力,祁家也有怠慢之嫌。 云皎月从玫瑰椅上起来,“知道了。” 眸色诡谲云涌,冷不丁对姜政补充一句: “对了,你们坐船出海时,最好派小船在海面停留。若看到武定侯府的船,就来告知我一声。” …… 祁家堂屋。 屋子里桌案数不胜数,佳肴美酒香味弥漫,宾客们热闹地互相寒暄。 商户们早就想和祁家做生意了,奈何管着大房商业的云皎月几月不在青州,难以和祁家搭上线。 今日来过祁家的各大香户窃窃私语,“你们说祁夫人是什么意思?白日我们来,却不见。夜里竟然大张旗鼓请了那么多人一道赴宴。” 以岳家少爷岳晋为尊的香户们,忌惮看了看数月前没舍得同意分润规则和祁家做香业伙伴的商户。 丝毫没有察觉青州已陷入危险之中。 有人轻呵一声,“管她是什么意思,反正影响不了我们这些先搭上祁夫人的香户!” 坐在左右两侧首位的宋时年和左昌顺两位大人彼此对视一眼,两人神情愀然沉闷。 这种肃穆冷冰冰的威势和商户间的热闹形成鲜明 对比,连带着屋内温度都低了几分。 云皎月从外头复廊走来,透过中间隔墙漏窗去看院墙边沿的情况。 眼下宾客尽数落座,除去堂屋里的下人,外头都是拿请帖乔装成商户入内的侍卫们。 他们如今早已换下衣衫,成为府中的‘下人’。 而弓箭早已藏在阴暗草丛,战况蓄势待发,只等杀手自投罗网。 云皎月笑容满面进入堂屋,“方才去酒窖亲自挑了几坛好酒,来晚了,还请诸位见谅。” 按照生意人的常见陋习,有商户迟到,必然会有好些人让姗姗来迟者多喝几杯酒赔罪。 然而来迟的是云皎月,身后有一品大员做义父,从五品学士做夫君,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这些话刚要呼之欲出就噎在了喉咙里。 见人说人话的商户纷纷笑道,“祁夫人好客大气,早就听闻祁家藏酒无数,今日能沾光喝上好酒,实在是荣幸之至。” 云皎月主动走到主座落座,温和视线瞥了眼桌子上的榴莲。 想到问二房借了五船榴莲的事情,顺水推舟给二房还人情。 雍容尔雅介绍道,“这是从暹罗国运来的榴莲,它的果壳和果核都能入药,果肉下口又绵软细腻,口感香甜之余回味无穷,可谓通体是宝。” “为了招待诸位,还是我特地向二叔讨来的水果。” 幽幽拂袖叹息,“可惜夏日已过,要是置于冰鉴之上冷冻,肯定更加爽口,便于售卖。” “好在秋冬天寒,女子身子骨弱,每月那种时候也不是不能赚上一笔……” 云皎月倒吸一口气,手指捂着双唇不小心沾上口脂。 矫揉造作的恰到好处。 当做自己多说了,“罢了,不说那些事情。” “今日请诸位来,是想当着两位大人的面商量如何壮 大青州商业之事。” 云皎月宴请商户的理由极其正当,并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莽撞行为。 听到事关青州经济,宋时年和左昌顺堪堪打起精神。 抬眸意外道,“怎么壮大青州商业?” 宋时年从一开始就认为云皎月并非泛泛之辈,能从流放途中结实权贵的女人,怎么可能是绣花枕头。 而左昌顺,除去祁家人回青州那日他们来往过,并未和祁家有多交集。 当日他也只是想试探祁长瑾有无提前站队结党营私,想知道青州城是否会出一个扶摇直上且睿智的官员。 很显然,男人一开始并未站队,也算端直。 后来自家妻子娘家竟然不再从事粮业,在逼问下,才知岳父一家犯下的滔天大罪。 云皎月给了吴家脱险的机会,这份恩他承。 左昌顺贤良方正一心为民,“祁夫人,你口中所说的壮大商业之举,可否在短时间内见效?” “眼下青州生计不好,民众手头紧,丢掉营生的比比皆是。” “前几日我和宋大人游说各家,也才勉强让在座之人答应多招伙计。” 答应归答应,但伙计供过于求,商户招人肯定就会压榨月银。 一旦商户发现压榨月银,依旧能让伙计死心塌地做活,就不会愿意给伙计涨工钱。 伙计手头没钱,大小商贩生意每况愈下。 长此以往,这种恶性循环对青州营生不是好事。 “能。” 云皎月眸色如四下无人之际的江畔秋水,似有萤虫飞过泛着点点微弱光亮。 一字落下,引起在场所有人的兴趣。 堂下江景千也在其中,他顺着声音打量云皎月,知道这女子行事果决眼睛毒辣。 她说能壮大青州商业,说明她真能力挽狂澜维持青州民生。 一时间脑海中浮现祁 昭昭的身影,不知道京都那位能入云皎月之眼的未来堂妹夫是何模样。 眼神黯了黯,抬手饮下杯中烈酒。 “就以青州香业为例,各家店铺的香品,大多都是卖给青州民众。若说远些的,就是卖给沧州袁州,你们说这是为何?” 云皎月抛出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 岳晋轻笑,他担起家中商务多年,回答得轻而易举。 “各州有各州的香业,青州香业并非享有盛名无可替代。” “纵是我们有祁夫人你的制香秘方!名气没传出去,不差钱的客人想买香料香具,自然不会优先考虑我们的香品。” 赵家香户道,“是啊,而且咱们卖香给当地的客人,回款也快。” “要是卖给外头的客人,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这路上总有风险……” 觉得这种话不吉利,依旧说道,“万一路上被劫匪截货,钱货两空不说,伙计要是在路上有三长两短,咱们还得倒赔伙计家人买命钱。” 陡然间堂屋气氛炽热起来。 大家七嘴八舌,孙家香户侃侃而谈,“还有还有!” “咱们做生意的无论做什么,都得计算成本。” “若将香品运到其他州县,却没有足够客人购买,就说包装成本运输成本外加人力成本,统统都是大头支出!” 好比香着,摆在自家店铺里卖,客人当场挑选当场买。 运到外头去,万一磕碰有了瑕疵,价钱就得变贱。 况且走陆路需要足够的马车,走水路需要足够的船只。 去租借运输工具,若是不长期合作,只是偶尔光顾生意,人家才懒得和你签租借契约! 纵使签了,租借费用也不会划算。 这么一趟交流下来,宋时年和左昌顺眼眸如悬珠锃亮。 明白云皎月要怎么壮大商业了。 第339章 段驸马自尽了 云皎月见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梳理观点总结道: “我刚刚一路听下来,诸位提出的无非这几点。” “一是青州香业名声不显。” “二是各类成本叠加,经营会亏空。若运到外头售卖,也是只有同行的货,没有同行的价。” “三是环境不好,售卖风险增大。因此青州香品大多只能囿于青州售卖。” 云皎月以香品举例,和在场之人探讨该如何扩大产业和提供营生。 发现自己不吃桌案上的东西,在场之人没什么人开始就餐。 耳畔传来不知是谁发出的肚子咕噜声。 扫了一圈发现大家伙听得入神,没人察觉。 想到这种入神程度,很利于之后堂屋外头展开厮杀活动。 拿筷子拨弄了两下碟子,“一,所谓要经商,走四方。” “名声不显,我们可以雇佣愿意辗转到各州推销香品的伙计,让他们在外头宣传香品。” “譬如准备小规格的香品,每到一地进行低价推广。若有客人想买正装,只说出门在外所携带的香品有限,还得将香品带到出售各种货物的商铺谈及合作。” “带出去的香品,我们三卖七谈合作,制造饥饿营销和造势。” 饥饿营销这个词汇,在场商户还是头一次听说。 露出感兴趣的情绪之余。 忽而想到如果要造势和低价推广小规格的香品,少不得要雇佣许多愿意外出的伙计。 纠结之余,云皎月开始提及第二点。 所有商户来不及多想,只能静下心来想多学多听。 “二,成本叠加经营亏空。我们可以降 低成本,提高香品质量。” 香户们一头雾水,他们都是青州城经营多年的香户。 还从来没有想出过在提高质量的同时,还降低成本。 作洗耳恭听状,听到,“我们可以降低运输成本。” 云皎月敲打在座某些商户,“在场的商户不乏运输行业,肯定知道青州生意若是再差下去,恐怕连平日里看不上的小生意都接不上了。” 公然抢生意,让人有危机感,“我祁家愿意先表态,往后水路商船,我们愿意规划航线,承接大小香户对外的售卖需求,将香户们的香品和伙计送到目的地。” “另外,祁家商船愿意在半年内降低押送费用,且提高遭遇灾祸时的赔付金额。” “若是货物在途中损坏、被抢,亦或者是船翻了,祁家都愿意按照契约内容赔偿香户!” 这么一说话,在场运输业商户纷纷急了。 接下来云皎月的话,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还想再开个铺子,不光保物,还保人。” “什么?”商户瞠目结舌,坐不住了。 有商户到了饭点再饿,面对珍馐美馔也没有进食的欲望。 “祁夫人,以香业为例,你不会是想让香户再给你交伙计在外的安全费用吧?” “若是伙计在外缺胳膊断腿被劫杀,赔付的银钱由你付给其家人?” 云皎月眉眼寡淡,屋内明亮的烛火照得她白皙肌肤恍若透光。 颔首示意,“的确有此想法。” “不过这种业务只生效于商业行动,一趟远行,一单一保。” 话毕,商户们脸色各异,有巴不得 云皎月赶紧开个保人的铺子,他们好签契约合作的。 有懊恼拍断大腿的! 这种铺子亘古未有,这是人比人气死人。 为何这种赚钱的好营生他们没有想到! 又有的人在叹惋,现在云皎月还未开这个铺子,他们也没办法捷足先登率先开铺子。 他们的财力,实在抵不过祁家。 开了也不过自取其辱,风险太大赔付金额若是太高,会把全部身家都给玩进去。 左昌顺这个武将满脸沧桑,眉头紧紧皱出川字。 关于云皎月提出的意见,有些他如获至宝,庆幸这样的商户是生在青州嫁在青州。 可又不置可否保人这个行为。 嘴角微微抽搐,连带着浓密胡须根部都细微抖动。 好心提醒,“祁夫人,老夫有两个问题。” “左大人请讲。”云皎月很是恭敬。 “祁夫人,你想保障伙计远行商业一事是好事,但商船最多只能保证水路上的安全,等落了地,万一伙计在外县被劫杀,这该当如何?” “自然是赔付银钱。” 左昌顺沉住气,心想年轻人终究是年轻气盛。 伙计在外县开展商业行动期间被劫杀,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真的倒霉被劫杀。 还一种是骗保。 无论是哪种,这门生意对云皎月的风险都很大。 纵然祁家再有银钱,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更何况要是铺子里的人命案子多了,也不利于祁长瑾晋升。 左昌顺思索措辞,头一次不那么横冲直撞,意图委婉提醒云皎月想法不妥。 然而云皎月却薄唇翕张,“左大人放心,我心 中有数。” “若是真要开这个铺子,我会在各地设立据点,所用之人也会是我们青州之人。” “无论是真被劫杀还是骗保,我都会尽可能地避免事件发生,让风险降低到最低。” 这就是关于第三点如何降低风险的措施—— 她不仅要开展商业保险业务,还要开展保镖业务。 堂屋外头隐隐气氛肃杀,‘下人’挺直着脊背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他们只能听见屋子里喧闹的探讨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云皎月视线微不可察扫过窗外,知道所谓的杀手们来了…… 正蛰伏在院墙之外,意图跨越偷袭屠杀。 压下心中浓烈的戾气,强使自己扯出笑意,继续道: “另外,若有香户芥蒂利薄,不愿意向外扩展商业。” “那就请诸位同行做到把控好香品质量和外观。毕竟祁家愿意降低运输成本,也不是能助你们生意红火的根本之策,要想生意越做越大,还是得精于商品。” “当然了,若是香品质量提高,售卖价格也不必提得太高。” 商户场上流传一句话,七分毛利饿死人。 如果货物牟利过重,那即使暴利,也会导致生意萧条商品滞销。 云皎月起身往外走,将这次探讨推向顶峰,“上述,我只是以香品为例。” “在座经营各类的商户,现在都可以好好想想,能否举一反三地用于经营自家产业。” 左昌顺和宋时年两人,眼里流露出止不住的赞赏。 只是以香品为例,衍生的产业和所需的人员,就能解决许多民众的营生问题。 要 是各行各业都用云皎月这样的法子。 青州经济定会好转,乃至更上一层楼。 堂屋门口挂着的灯笼摇摇晃晃,烛火明灭,复廊柱影被拉长落在外头的水磨方砖。 屋子里的人都是有名望的商户,平日营营逐逐。 就算相约要见一面,到的人也不一定能有今夜齐全。 纷纷开始就如何扩展自家产业进行攀谈。 起身找到自家产业可能要打交道的商户,妄图直接定下合作。 云皎月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轻飘飘借口要去更衣。 不管别人听见没有,端庄素雅往外走去。 这时,左昌顺和宋时年两人再次进行眼神交汇。 宋时年微微颔首,示意他留下照看堂屋内的商户。 而左昌顺这个武将,穿着赴宴便服步伐端方,往外走去叫住云皎月。 “祁夫人。”他欲言又止。 云皎月闻声转身,望向这位站在堂屋门口,还未跨步出来的都指挥使。 细长黛眉上挑,不解问道,“左大人,怎么了?” 按照先前说好的计划,外头那些换上家仆衣物的下人,得听她调配。 两位大人身份尊贵,于当下的青州一日不能有失。 是要待在堂屋,不能出来的。 误以为对方是在忧心今夜的绞杀能否顺利。 正欲开口,对方凝重的嗓音响起,“今日,我和宋大人收到了来自京都的消息。” 接下来的一句话,声量不大,被堂屋里的人声鼎沸掩盖。 云皎月没听清楚,但通过口型和零星断续的声调: “半月前,文安公主的夫婿……段驸马自尽了。” 第340章 让他们有来无回 “半月前,文安公主的夫婿段驸马自尽了。” 话音刚落,似突降天雷,劈亮暗沉无明的苍穹。 云皎月瞳孔翕动,胸口压着千斤阴郁透不过气。 转折点还是来了,段驸马自尽,帝师府开始彻底走向下坡路。 好半晌沉甸甸吐出一句,“怎么会这么突然?” 解释,“半月前我还在京都,并没有听说段驸马自尽一事。” 那个时候京都民众的闲言碎语还集中在姜王府和西宁侯府身上。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新婚燕尔的天之骄女,会突然成为寡妇。 就算是她,也没有想到段家的这条人命是发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还以为是会在她离京后,才身死。 “段驸马自尽,宁顾行滥用职权逼迫段家封锁.消息,段家虽愤懑但不敢发作。” “是以祁夫人你离京时,没能及时收到消息。” 左昌顺捻须,抬首望向在半空炸开的绚烂烟花,心知不该再碍着云皎月去捕杀杀手。 心中唏嘘万千,凝聚出最要紧的两句话。 “陆大人在朝堂顶撞厂公,陛下不悦。芙蕖小姐请您速归。” 云皎月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尽管左大人没将事情说得太清楚,她也知道其中细节。 段瑞这个驸马爷,死得有些冤。 和大明历史上永宁公主的驸马梁邦瑞有些相似。 文安公主住在公主府,段瑞住在段家。 小夫妻恩爱不已 ,文安公主经常召见驸马过夜。 本来新婚夫妻常常过夜这也没什么,但公主府掌管内务的老女官,是公主生母张贵人派过来的。 他和徐公公的得力手下是对食! 这位老女官在公主召见驸马时,说她不知检点,沉迷情.欲。 在驸马主动来找公主时,又屡屡拦住他,暗示对方要给出银钱打点。 段家官职本就不高,迎娶公主开销已是耗费家中不少银钱。?? 再加之夫妻见面,还要给下人打点银钱,这事情是怎么也说不过去! 是以……段瑞没给银钱,想硬闯公主府见妻子。?? 谁知道竟被当场打出公主府,一场围殴,颜面尽失。?? 回段家后,段瑞当夜就上吊了。 这种事情发生,陆崇这种忠义之臣怎么可能不开撕司礼监?! 然而朝堂最重要的就是制衡之道。 崇明帝不会满意陆崇势大的同时,还在议政殿大呼小喝,对心腹之臣唇枪舌剑。 “看来义姐去学士府找过我……”云皎月呢喃。 左昌顺沉沉叹气,倏地双手作揖冲着云皎月躬身。 凌厉眼眸混着坚韧,“祁夫人,我本不爱牵扯朝中党争,但大齐不能没有陆大人。” “还希望祁夫人你能早日归京,劝说陆大人韬光养晦收敛锋芒。”?? 云皎月虚扶起对方,回京都路程太远,在此之前她得给自家义姐写信。 恭敬的声音低沉清冷, 答应道,“多谢左大人告知,我会尽快动身。” 目送左昌顺转身进屋,里头声音喧闹依旧。 云皎月顺手在无人察觉时阖上门,里头的人只以为是有人担心染上风寒才关上。 不过多久,藏在院墙后头的杀手们终于隐忍不住。 他们探出裹着黑色头巾的脑袋,露出凶狠目光盯着院墙之内的光景。 视线,里堂屋人头攒动,宾客走动者影子被烛光映照打在白色窗棂纸上。 压低的声音嘶哑狠厉,“今夜我们这些人纵是把命全搭在祁家!” “也得取宋左两位官员的首级!” “至于其他人……虽不关紧要,但若是能乱青州民心,也格杀勿论!” 为首的杀手抬手示意翻墙。 瞬间站在一墙之隔地界上的杀手,密密麻麻群起攻之! “是!” 暗色衣裳似夜间潮水暗涌,跃过墙檐,动作利落整齐划一。 数不胜数的杀手率先落下地面,快靴薄底,翻墙的重力砸在地上。 弓着身子戒备周遭时,脚底感到刺骨的疼痛! 被涂抹了毒箭木汁液的长钉,准确无误扎进杀手们的脚心! “啊——” 下意识的惨叫此起彼伏。 “住口,都不准叫……”为首杀手忍着剧痛呵斥。 话还未说话,明明受伤的是脚部,可咽喉处却仿若被千根钢丝齐齐裹住咽喉! 他们喘不上气,脸色瞬时变得铁青。 不少人 难以控制住手中的刀剑,刀剑纷纷从掌心掉落。 捂住自己的喉咙妄图大口大口呼吸,没一会儿的工夫,瞳孔扩散已是死不瞑目的惨状! 杂乱尸首倒下,啪嗒声响连连响起。 与此同时,双手抵着墙檐正欲翻墙的第二批杀手们见状,发觉没了主心骨,呆愣住几秒。 杀手再蠢笨,也知道祁家在地面上放了什么能要人性命的东西。 有胆子大的拿火折子照了照,发现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间隙,竟然有许多手掌长度的长钉钉在隐僻的木板上。 怒气冲冲拧着眉心,“继续翻墙!” 破口大骂,“完不成任务,回去也是个死!” “都踩在尸体上,别再被什么利器伤重身亡!” 话毕,不少杀手已经翻过院墙。 踩在还未僵硬的尸体上,刚站稳。 一道穿着绯红色衣裙的绰约身影蓦地从草丛中站起。 “弓箭手准备,放箭!” 云皎月漆黑阴冷的双眸燃烧怒火,一腔戾气正愁无数发泄。 指着墙檐方向冷声道,“把他们刺成刺猬,让他们有来无回!” 接到指令,埋伏在庭院草丛间的侍卫林立冒出。 一直在观察院墙情况,半蹲在复廊上的侍卫也立刻来支援。 人手拿着一把弓,紧贴望不到头的长长复廊。 正对内墙,不等近身,对着暗夜中的杀手放出稠密箭雨! 祁家大房临外头街道的院子也就 三面,还一面临水。 云皎月快步穿过疏密有致的园林,随手领着一支人马。 “你们跟我过来,去包抄外头的还未进入祁家的杀手!” “杀手就算跑也跑不了多远,商道十步一人的守卫在那,我们只需要做到内外夹击,今夜他们就活不了!” 扫了眼院子里从宋左两位大人手里借来的兵。 今夜,堂屋里的人一个都不能受到伤害! 声若雷鸣道,“都给我往死里放箭!” “你们放得越准,两位大人就越安全!” “你们越狠,往后那些对青州还存有贼心的宵小之辈,就会掂量自己的分量,不再对我们脚下的乡土起觊觎之心!” “为了妻儿老小,不遗余力!” 阴鸷嗓音从胸腔传出,云皎月边往外走,边往连放十几支箭,已施展不开臂膀的侍卫手里夺过箭。 握着长箭狠狠往不远处攻来的杀手袭去。 箭矢锐利刺入咽喉,穿着暗色衣袍的杀手捂着喉咙,口腔涌出鲜红血液。 单手指着云皎月,不等咒骂声响起,已经断了气。 云皎月从正门跑出去,扭身对身后侍卫道,“这里离商道不远,你们来几个人去叫商道上的侍卫。” “要是有杀手潜入周遭府邸,你们只需看看各家府邸前是否有人驻守。” “每家五人驻守,少一人亦或者是全少,都得给我去查验,确认各家安全!” “剩下的,跟我杀!” 第341章 伤口造成大出血 不过半炷香时间,祁家外头血流成河。 鲜红血液淌过整片街道所用的水磨方砖,渗进土壤。 烟花没过青州城,俯瞰下炸在半空,厮杀声如同蝇叫被掩盖。 祁家周遭人家都是商户,主君尽数都来赴宴,主母们听见动静,连连命下人在院墙和正门后门处严防死守。 祁家堂屋仍不知眼皮底下有大事发生。 宋时年和左昌顺两位大人无心屋子内的生意事,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向。 两人面色凝重,等听不见外头的细微声响,宋时年主动站在窗边。 推开支摘窗观详。 倏地,一道冷箭划过半空,箭矢准确无误击中他的胸膛! 噗嗤一声血液从口鼻涌出,喷射一脸。 左昌顺动作快搀扶住他,在后者倒在蓝地缠枝纹地毯时,上身没能触地。 “宋、宋大人?”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中箭?” “有刺客有刺客!” 堂屋陡然间乱作一团,谈论商业合作的商户大脑一片空白,没了心思谈合作。 不少人冲到宋时年身边围住他,有些人则离宋时年很远,唯恐误伤。 左昌顺单手揽着同僚的肩膀,使其上身还能靠在自己怀里。 “宋大人,你的箭伤得立刻看大夫,我马上叫人去请。” 说着扫视一圈堂屋,随手指了个候在堂上的婢女,“有剪刀吗?” “快去找剪刀,先把箭杆给剪下来再说。” “免得到时候大夫到了,挪人的时候碰到伤口造成大出血。” 左昌顺横眉怒视向窗外,拳头咯咯 作响想把外头不知死活的人全给弄死。 然而青州城高官只有他和宋时年,无论是谁都不该再出事! 屋内江景千扫了眼大开的支摘窗,脸色凝重。 主动走到窗边去抽木棍,不管外头的动静。 关门窗那一瞬,视线内先前拉开弓箭的杀手,小腹中了箭。 也不知是从哪里夺来的弓和箭,手里只空余一把长弓。 他满是血丝杀疯了的眼睛眼露凶光,嘴角还洋溢着猖狂笑容。 突然,笑声未止,却被穿着家仆衣裳的人一刀砍下首级。 浑圆的脑袋在地上滚了两圈,身体倒地没了动静。 江景千嘴唇抿了抿,再不清楚状况也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皎月命人下帖的时间太仓促。 足以见这些杀手不光是冲着两位大人来的,连他们这些商户,或许都性命安危都牵扯其中。 满屋子里的人没几个人还残存镇静。 “左大人,祁夫人呢?” “她不是青州城最出名的大夫吗?与其叫别的大夫来看,离祁家远还不说,医术未必能比祁夫人高,倒不如叫祁夫人来治疗宋大人的伤。” 江景千首先想到的就是医术高超的云皎月,环视周遭找不到云皎月的身影,这才意识到祁家这位主母不在堂屋许久。 …… 云皎月带人去包抄杀手,有些未来得及翻墙的杀手看到有人围杀,大多数人选择同归于尽不死不休。 有少部分人选择窜逃。 杀手没有弓箭只能近身厮杀,云皎月带领的人手占了先机,绝大多数都能在 毫发无损的情况下灭敌。 去追零散窜逃的杀手。 杀手们站在路口准备分散去逃,想着追兵人手不足,他们还能有苟活再行刺的机会。 所幸路口离商道很近,迎面正好撞见去搬救兵的商道官兵。 “站住!都给我站住!” 穿着盔甲的官兵将杀手们团团围住,“还不快缴械投降?” 说着领头的官兵冲着云皎月点头哈腰,“祁夫人,您怎么出府了?” 客套道,“这些劫匪也真是疯了,竟然敢劫祁家的银钱。得亏今夜两位大人在祁家,有护卫守着没发生什么大事。” “不过这种抓劫匪的小事,您发个话就是,哥几个肯定能办好差事。何必亲自出府。” 今夜围杀杀手的事情,云皎月并未告知官道上的官兵。 实在是城中的官兵操练力度不比军营,军纪散漫有余而严明不足。 摆架子耍威风或许还有一套,真要玩命的时候,就算真赶上也未必不是炮灰。 云皎月不露声色扫了眼这群官兵,好在只需要他们充场面。 没有纠正面前这伙人是杀手而非劫匪的事实。 然而这会儿领头之人冲威风过头,竟然往其中杀手的脸上啐了口! 声带好似扯破了几道口子,火药味十足怒骂,“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怎么还不快放下你们的破刀?” “我实话告诉你们,外头商道上足足有上千官兵,哥几个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把你们给淹死!” 骂得不过瘾,走近。 轻蔑拍打杀手的脸庞,“要是再负隅顽抗,老子当 场就要你们的命!” 云皎月:“……” 话音落下,云皎月紧绷着的弦顿时被掰断! 微皱的眉心难掩戾气,急忙怒斥,“还不快住口!” 可惜为时已晚! 这句话刚说完,受到人身侮辱且被告知绝没有再行刺杀机会的杀手们,眨眼间转变想法操刀拼命! 手起刀落割破为首官兵的咽喉,密密麻麻的温热血滴滋了人一脸。 出于统治需要,大齐国自开国皇帝开始,历代帝王无不大力推广孝道。 皇帝的太庙亦有称自己为孝子皇帝者,连留下的遗诏都还不忘要重视孝道。 对着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人侮辱其母亲,这不是找死吗?! 而且这些杀手既然敢来青州城,那就是把自己的命,看得比刺杀官员这件事重要! 商道上有官兵不假,可几条商道加起来的官兵数量哪有上千! 这个狐假虎威的官兵,是把今日都指挥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都勒令出动的人员数量都估算上了! 知道没有逃命和卷土重来的机会,能不选择拼个鱼死网破? 云皎月瞳孔微沉,没有犹豫冲进人群去杀人! 几个杀手迎面朝她挥刀砍下,她灵巧一躲,侧身去握其中一人的手腕。 一掌往人后脑勺上劈,劈得手抖,在人晕倒之时迅速夺过刀。 刀刃在夜色下泛着冷冽寒光,沾着还没冷却的血,再次和新的血液该混合在一起! 云皎月扭动手腕砍向杀手们抬刀时的手腕! 手起刀落用力之大,三只手纷纷落地。 落地的手依 旧是维持握刀的动作,手指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居然在地上颤动。 “啊——我的手!”惨叫声不约而同响起。 被砍掉右手的杀手们捂住自己的伤口,嘴没来得及合拢! 云皎月一刀一个了结性命! 临了没忘记补刀,转身望向晕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杀手。 她的手掌湿漉漉黏糊糊一片,鹅黄色裙摆已是不能看,血液挥洒得吓人。 垂眸冷视,旋转大刀紧握手柄! 没迟疑,往胸口狠狠一刀下去。 不远处躲在暗处的胡嘉两人蹙了蹙眉,忍不住感叹,“主子,祁夫人的手段未免太狠了些。” “她手起刀落的架势,就是我们手下的人,也不一定能这么利落。” 谁还能将她和当初在水龙县谈论佛法的信徒联系在一起?简直是判若两人。 陆乾入鬓剑眉上挑,浸了墨一般的瞳孔穿过暗夜望向云皎月。 路口人家未点灯,光线阴暗看不清表情面孔。 他硬朗的轮廓在黑暗中被模糊几分,看到这一地的血一地的人命。 看到杀疯了却丝毫没有一点心软后怕的云皎月。 眼眸泛着点点渲染的星光,暗藏嗜血笑了笑,“手段狠……不是很好吗?” “这世道,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既然谁都不能清白立世,那最好的保命手段就是心狠!” 陆乾声音低哑犹如地狱间视人命寻常的阎罗。 极为淡漠望了眼袁州方向,又状似无意瞥过京都。 若有所思道,“忍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要收线了。” 第342章 夫妻情淡,二嫁给我 各家宅院外头的道路上,躲闪和厮杀的动作映照在上了朱红漆木的百年大门。 祁家方向有人急急忙忙往交手的危险地带跑。 呼喊道,“祁夫人!祁夫人!” “您赶紧回府看看,出……出事了!” 穿着家仆衣裳来请云皎月的侍卫,欲言又止,急得跳脚。 一时不知道要怎么阐述。 正三品官员遇刺。这种事情一旦传出,青州就乱了! 云皎月太阳穴突突地猛跳,手起刀落后眼神瞬间变冷。 不用问都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能让两司的侍卫说出出事二字,势必是宋左两位大人里,有人危在旦夕。 “别慌,我这就跟你回去。” 云皎月将手中大刀扔在地上,粗略扫了眼战况。 外头的这些杀手,或捉或杀,都差不多了。 剩下负隅顽抗的也不成气候,不过多久官兵就能拿下这行人。 跟着来报信的侍卫往祁家方向赶。 没走两步,一道强劲的声音在周遭响起。 有杀手徒手掰断刀刃,想中伤不欲恋战的云皎月。 只见一截尖锐泛着暗芒的刃朝她袭来! 刀刃割裂半空发出的嘶鸣声暗带杀气,云皎月下意识转身查看。 身子却发生了木僵反应 ,在毫无预备的情况下愣在原地。 “祁、祁夫人!”侍卫见状结巴喊道。 云皎月反应过来的时候,眸子里满是对关键时刻,身体自然反应的厌恶。 侧身想躲,刚侧着身子躲避开即将要刺中自己脸颊的刀刃。 自己的身体,竟然被生生拉离了原地几步。 手腕上一只宽厚有力的手紧握着,诧异抬眸时,陆乾那抹熟悉的容颜就映入眼帘。 “祁夫人?你没事吧?”侍卫连忙上前慰问。 陆乾如玉的面容眼底杀意泛滥,眸色不见半分温度,寡淡给胡嘉递了个眼色。 胡嘉领命双手抱拳,领着手下的人冲进厮杀场中要人性命! 陆乾蹙眉松开云皎月的手,“还未脱离危险,你怎么就先把手中武器给扔了?” “难不成,你还真无条件信任那群在富庶之地泡久了的酒囊饭袋?” 云皎月拢眉不悦,袖子上都是血,看见陆乾拉她一把后,原本骨节分明白净的手,也沾染了血色。 一码归一码谢道,“多谢。” 说完,急着往祁家方向赶。 两侧林立的房屋在月色下拉长影子,从三三两两的人身上掠过。 陆乾跟在女人身旁,“你是什么时候到的青州?” 云 皎月想也不想回答,“今天。” 撒谎道,“京都渡口戒备森严,我出不去。只能乔装打扮走陆路。” 得知今日才到的青州,男人眼底下意识流露出一抹诧异。 似是不太信,“京都到青州,走陆路最快日夜兼程也得花上六七日工夫。” “可你脸上竟然没有半点风餐露宿的疲惫,看来这一路都没太为难自己。” 言外之意,祁长瑾对她也并未那么重要。 离开京都前,他告知的是祁长瑾落水。 而女人明知男人落水,赶路竟然不慌不慢? 云皎月将取笑的话语左耳进右耳出。 带有自己的考量,恰似寻常反问道,“武定侯你又是什么时候到的青州?” 健步如飞之余,不忘疯狂试探。 姜政今夜去了袁州,可是派过去同行的人,并未回来告知,告知遇见了靠岸的武定侯府船只。 陆乾眉眼带笑,双手背在身后有王侯将相的架势。 笑道,“凑巧,我也是今日才到。” “是今日白天?还是晚上?”云皎月追问。 今日青州城城门,因照顾商户而破天荒地没关闭。 大多散户都指望着今夜烟火大会,吸引周遭州县民众来凑热闹。 他们今夜能赚不 少银钱,在这种天灾过后的节骨眼上,银钱都要紧着用。 不会有散户愿意赚了钱,还要花钱在城中客栈住一晚。 要是露宿街头,又会赶上官府本就破例延迟了的宵禁。 如果陆乾说是白天到的,情况或许还正常些。 如果他说是晚上到的……那,就是在撒谎。 陆乾笑意吟吟,眉目舒展开调笑,“祁夫人不去关心生死未卜的夫君,转头来关心我这个回乡祭祖的闲人。” “怎么?是夫妻情淡,想明白要二嫁给本侯爷我了?” 声音不轻不重,虽没几个人听见,但主动来找云皎月回府的侍卫,却听见了这两句话。 侍卫险些惊掉下巴,连忙快步跑了几步,装作充耳不闻的样子。 云皎月没好气白他一眼,“武定侯,你是勋贵臣子,抹黑我的清白对你有什么好处?” “难道,你就不怕辱没武定侯府的门庭?” 这种靠激怒她,以此来欲盖弥彰,掩饰停船靠岸具体时间的行为,实打实就是暗地里有鬼! 赶到祁家门口,云皎月短暂驻足瞟了眼陆乾。 见人并未想走,反倒想跟着她入内。 索性将人拖下水,“武定侯,我家里贵客出了事情,今日府中侍卫也 好,家仆也罢,商户亦如是。” “他们都能管住自己的嘴,不在外头乱传乱说话。” 漆黑眼眸明若星辰,“我身为家里主母,没有对贵客下逐客令的道理。” “只是,今夜你要进我祁家这扇门,就得管住自己的嘴。否则改明儿外头何处起了风言风语,我就知道消息是从你这里传出。” 云皎月唇角微勾扬起,暗带警告,“届时,青州城若有半点不测。我就让两位大人八百里加急参你一本!” 陆乾眉心微微动,双黑目幽邃带着趣味。 打量着对方,故意幽幽叹气,“我竟不知,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已然如此差劲。” “你这是在忌惮我,不放心我?” 云皎月轻嗤声一闪而过,好似没有做出任何蔑然的行为。 确认陆乾同意不泄露今夜内情后,丝毫不吃亏。 你来我往说着客套话,“武定侯言重,事关青州安危,兹事体大。” “我不是在忌惮你,我只是想让你能够和两位大人一样,尽可能地护下青州而已。” 早在得知陆乾和宋琰合谋安远公主坠胎一事,她就笃定这位武定侯府的当家人心思深沉。 谁知道他背地里还会不会筹谋其他更为罪大恶极的事情? 第343章 穿透性膈肌损伤 将腹诽言语尽数埋在心底,径直绕过照壁。 视线内侍卫们已尽数脱下家仆衣裳,在收拾满地的尸体。 尸体平铺躺在地上,不少身上都盖了层白布。 经过复廊,远远看见堂屋乱作一团。 商户们唾沫星子横飞,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屋子。 尽管外头视线所及之处,杀手皆丧命,也依旧胆战心惊赖在屋子里,甚至开始喝酒压惊。 府中婢女看见云皎月回来了,快步走到女人身边。 言简意赅道,“夫人,宋大人胸口中箭!失血过多晕死过去了!” 解释道,“许是因为先前院子里没了搏斗的动静,宋大人才打开支摘窗看情形。” “谁知道宋大人的运气竟然这般不好,他开窗时,正好有杀手中箭未死,这才不幸被箭射伤!” “宋大人失血过多,那左大人呢?”云皎月吃了一惊。 她现在不了解伤情。 按照常理分析,胸部损伤,不是心脏损伤就是肺损伤,外加累及的膈肌损伤! 她只希望宋大人的运气不要太差,不要是穿透性心脏损伤。 像箭矢这种锐器,致伤动能较大。 一旦心包和心脏裂口较大,心包裂口没能被血凝块阻塞,转而大部分出血都流入胸腔。 那即使 决出了心脏压塞,控制住出血,也很难迅速纠正失血性休克。 抢救的话……很艰难。 现在没看到病人,失血性休克不好说是不是因为心脏损伤引起。 毕竟膈肌损伤也多伴随失血性休克症状。 总之,宋时年不能在祁家出事。 要不然……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宋夫人? 婢女揣着手跟在云皎月身边,没有注意到自家主母身侧还跟了个眼生的男子。 摇首道,“左大人没事。不过夫人,您看宋夫人那……要不要送个口信?” “先前二房夫人还派人来问了,估摸着是怕宋夫人担忧,才趁机来问的情况。” 云皎月蹙眉冷静下来,“先不必送口信。” “眼下宋大人生死未卜,我还不知道他的伤情,你去送口信,这不是白白让宋夫人担忧?” “你去告诉府上的下人,商户那有左大人发话,用不着我管。但我们祁家的人,今夜内情,就是半个字都不准给我说出去!” 率先走进堂屋,看了眼已经被剪掉箭杆平躺在地上的宋时年。 神经紧绷着,快步去给人探鼻息把脉。 “左大人,堂屋不能有人。我得给宋大人看病。” “你让屋子里的人都出去,宋大人的伤,不能再耽 搁下去了。” 左昌顺点头示意,立刻差遣外头的侍卫,“来人,把商户们挨个都送回他们府邸里去!” “若是有不愿回去的,就押着回去!” “是!”外头收拾尸体的侍卫应得掷地有声。 商户们被这阵仗吓得,打了个哆嗦。 眼睛哪怕是不经意间瞧见没了性命的杀手,都觉得眼睛脏了沾了死气。 嫌恶得劲。 左昌顺想起什么,在商户们被催着押着出堂屋前,喊住他们。 “诸位,今夜祁家只是遇到了劫匪,劫匪尽数被伏诛!” “别的,你们最好不要吐露分毫!否则,青州战事若起,诸位家里的儿子男丁,军营自会有人请去从军!” 左昌顺一言拿捏住商户们的命脉。 在座商户遑论白手起家者,就是继承家业者,到现在年岁都已不轻。 他们家里的男丁即使不少,也都是十几二十几岁的男丁。 最难的教养都熬过去了。 若是被抓去军营从军,他们各家要是绝后了怎么办? 他们这年纪,也来不及再生养孩子,就是生养了,也不保证一定是儿子! 更不能保证儿子能平安顺遂长大成人,乃至未来继承家产! “是是是,我们一定守口如瓶!” “今夜祁 家除去劫匪以外,风平浪静,没有旁的事情发生!” 说罢不情不愿道,“左大人,我们愿意回府。” “但你也要多派些侍卫护送,毕竟刚出了劫匪这档子事……外头不安全啊!” 左昌顺拧着眉头,外头商道官兵无数,怎么可能不安全? 没有心力和商户讨价还价,“好。” 商户们思虑再三,还想讨价还价。 再次开口,“还有……” 左昌顺怒了,“还不快滚?!” “难道非逼着我亲自去你们家拿人从军,你们才肯罢休!肯腾出地方让祁夫人救治宋大人?!” 吃硬不吃软的商户们脸上灰头土脸,“没,我们没这个意思。” “我们立刻就走!” 继而腾出地方,去院子里磋磨侍卫,让人去护送。 江景千看了眼祁家的乱象,没让侍卫去护送,摆摆手谢了左昌顺的好意。 “庭院尸体太多,忙活到天明都不见得能收拾妥当。” “我江家离祁家不远,就用不着左大人手下人手护送了。” 左昌顺眼底闪过一抹欣赏意味,想起先前关支摘窗的就是这位少年。 目送江景千掀开袍子跨步出堂屋门槛后。 直到那抹清隽身影在众人眼前消失不见,才是收回目光。 “这青年处变不惊,是个可造之才。” 脱口而出后,后知后觉江景千就是接手了自己老泰山家粮业的男子! 倏地想起段家灭门那日,江景千还不忘救出周家小姐。 这下,对江景千的印象就更好。 云皎月注视对方身影,眸色微深。 坦白说,和祁昭昭议亲的那位侯府小公子,她没打过什么交道。 不过这位江家大公子,几次三番的交道打下来,足以见人品贵重宠辱不惊。 要是没那档子和周家议亲的事情,的确是个给祁昭昭当夫君的好人选。 可惜了…… “左大人,宋大人这条命,一半都到了阎王殿。” “我给宋大人治病,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但接下来不论多久,我都希望外面的人别进来打搅。” “至于宋夫人那边,一切都等我治完病再说,先瞒着对方别让人着急。” 云皎月先前看过宋时年的伤口位置,盲猜是肺损伤外加穿透性膈肌损伤。 肺损伤可表现为肺裂伤、肺挫伤和肺爆震伤。 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 外加由于现在对方的情况不稳定,因此不方便做胸腹部X线检查和CT检查。 只能做个床旁超声检查,去快速准确地判断胸腹腔积血情况。 第344章 感染性血胸 堂屋清场后,云皎月不放心还上了门闩。 用意念将宋时年挪近空间手术室,并快速换了身干净手术服。 此刻宋时年已经濒临死亡,尽管还有心电活动,但他的脉搏细弱不堪,甚至连血压都已消失。 云皎月额前忍不住冒汗,肉眼可见对方鼻翼出现了运动异常。 鼻孔随着呼吸而开大和缩小。 而唇部则逐渐呈现青紫色。 这说明……对方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呼吸困难症状。 并且血液中氧气浓度逐渐降低! 几乎是形成的肌肉记忆使然,云皎月视线下移,死死盯着他伤侧的胸壁位置。 “可千万……不要是张力性气胸。” 云皎月喃喃,抱着侥幸的态度,快速伸手朝宋时年的胸膛处进行叩击动作。 叩诊呈鼓音后,身子短暂地僵住。 果然,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宋大人的运气的确不好,还真是张力性气胸! 这种症状本身就属于危急重症,容易迅速致死! 手术台上,宋时年已经浑身是汗。 他伤侧的肺部严重萎缩,腔静脉回流也有障碍。 初步诊断,是箭伤引起的肺裂伤伴有脏层胸膜裂伤,且隔膜亦有穿透性损伤。 毫不夸张地说,这种伤情,即使在现代处理也是九死一生。 肺裂伤伴有脏层胸膜裂伤,会有血气胸情况。 所谓血气胸,指的就是胸膜腔积血的血胸和腹膜腔内积气的气胸。 云皎月瞳孔忍不住紧缩,“眼下宋大人血胸量为中量,全身高热,有感染性血胸的可能。” “必须得优先处理胸部伤口和张力性 气胸的情况,再进行开胸手术!” 幸好今夜和杀手交战间隙,双手没有受伤。 即使体力已有些许不支,但不管怎样,就算体力不支到晕厥! 也得先把手术做完!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再不和死神赛跑,宋时年必死。 云皎月沉住气,在宋时年用力呼气末,拿无菌敷料及时封盖伤口。 封盖后,开始加压包扎。 她动作快得几乎有了重影,让人看不清步骤。 紧接进行急救,用粗针头进行胸腹腔穿刺减压! 按部就班外接单向活瓣装置,外加连接负压引流瓶。 用安置闭式胸腔引流的行为,以此加快气体的排除,促使萎缩的肺部膨胀。 再是使用抗生素,排尽感染性积血积脓。 …… 几个时辰后,青州城天已微亮。 数不清的担架从祁家正门抬出,里头的草木熏香掩不住死人味道。 早起路过的民众捂住鼻子,指着家门大开的祁家议论纷纷。 “血腥味这么重,昨夜祁家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难不成也和当初的段家一样,莫名其妙被灭门了?” 几个提着竹篮的中年女子手挽着手议论。 眼角余光不小心瞥见被风卷起一角的白布,发紫的死尸脸庞陡然间吓得人张皇失措。 “死……死人!” 说话时传进祁家门口清扫地面的家仆耳朵。 家仆连夜冲洗地面,好不容易洗干净院子,这会儿清扫府门口,怨气尤为大。 拿着扫帚猛地赶人走。 扫帚像是扫走什么脏东西,后者脚底离地蹿了几下。 扯着嗓子 骂道,“我呸,大清早这是哪来的晦气东西!” “竟然在别人家门口胡乱咒人灭门!” 唯恐外头的人瞎传,嚷嚷着解释,“这些都是不知死活跑来打家劫舍的悍匪!” “悍匪趁着烟花大会,来劫祁家家财。” “我们少爷夫人,是老天爷都保佑的人。这不,老天爷开了眼,昨夜宋左两位大人的手下,已经尽数将他们给伏诛了!” 来往民众耳膜几乎都要被家仆的声音震碎。 一段小插曲,彻底将昨夜杀手的身份定了性质。 一日之间,青州城将祁家遇到劫匪的事情传得跌宕起伏,绘声绘色描述起来好似亲临现场。 辰时初,青州城烟火氤氲,各个角落都逐渐开始热闹。 在宋家等了一夜夫君的宋夫人,寝食难安。 她久久打探不到自家夫君的消息,挑了个正常的时间,终于亲自上了祁家。 与此同时,云皎月依旧在空间待着。 早在三个时辰前,她就给宋时年做完了手术。 不仅控制住了胸腔出血,且对损伤的器官和膈肌都已修补好。 如今,取出箭矢的躺在手术托盘上。 而宋时年则被云皎月用意念转移到了病房。 云皎月靠在病房里的简易座椅上,身上的手术服并未换下。 她头抵着冰凉墙面,病房外阳光带着舒适温度斜照。 外头农业基地生机勃勃,一如转危为安的宋时年也留下生机。 云皎月短暂享受着休憩时光。 闭上眼睛休养生息,但神智依旧清醒。 这会儿宋时年已经苏醒,费劲睁开沉重的眼皮,却发现 眼前是黑蒙蒙的一片。 察觉眼睛隐约被什么东西给遮盖住。 下意识抬手去摸眼睛,却发现抬手时似牵扯到了什么,手背被针扎似地痛。 一着急,忍不住咳嗽两声。 每咳一声,宋时年的胸口几乎都要裂开。 好像有千军万马从胸膛碾过,痛得整张脸都皱到一块。 “宋大人别动,先躺好。” 云皎月顶着疲惫神态从座椅上起身,声音平静又富有力量。 给人检查各项身体指标。 边检查边解释,“我给宋大人你蒙上了黑色眼纱,大人不必惊慌。” “为何要蒙眼纱?”宋时年拧了拧眉。 云皎月没准备瞒对方做手术的事情。 毕竟胸口那么老大的伤口,除了空间,家仆伺候换洗,要瞒也瞒不住。 如是说道,“昨夜宋大人遇刺,我效仿了外科圣手神医华佗,给您做了开胸手术。” 宋时年眉头紧紧蹙着,想说话又是咳了几声。 急着说话,“开、开胸?” “是。” “我知道,古往今来,士大夫都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 “若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斗胆为您开胸。” 宋时年脑海闪回了昨夜画面,想起自己倒地前的最后情形。 是有遇刺这件事情。 知道自己眼睛是被眼纱蒙着,安心不少,视线逐渐恢复清晰。 心系青州,连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青州城可安然无恙?” 云皎月微微一怔,偏头致以诚挚的笑容敬佩道,“宋大人真不愧是青州城的提刑按察使。” “命悬 一线恢复清醒后,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青州城的安危与否。” 空间里的时间,如果不进行特地加速和减缓流速。 和外界的时间同步。 她没听见屋外有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的声音。 那想来,青州城并无大碍。 “现在是戌时。青州无碍,请大人放心。” 宋时年眉目舒展开,松了口气。 云皎月不动声色开始加速空间流速—— 通常来说,开胸手术患者多半都要住院十天半个月。 然而她实在是没有时间久留青州。 提出自己的要求,“宋大人,人开了胸还能存活下来,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若往外传,在有心之人看来,我就形同巫医。” “人们都说巫医能通鬼神,又兼及医药。巫医太具有神秘色彩,和巫术一样,过犹不及势必会令人生畏,将其视为妖异。” “昨夜宋大人危在旦夕,我用独家医术救你,也算是冒着被人视为妖异的风险。” 宋时年英气的剑眉不知觉间皱得更加明显。 他记得昨夜长箭来得太凶猛,中箭刹那他仿佛不会呼吸了。 捂着伤口的手,没一个呼吸的间隙,就满是鲜血。 到现在为止,他都还能记起鲜血是有多么黏稠温热。 能活下来,已经是意想不到的事情。 就算有损身体不孝父母,但他这个年纪,父母已逝,又谈何孝与不孝? 云皎月垂下眼眸,认真拜托道,“宋大人,我希望出了祁家堂屋这扇门。” “你能够避而不谈我为你医治的事情,若一定要提及,只说我是拿独门秘技医治的你。” 第345章 不愿俯首为人臣子 所谓的独家秘技,可以是针灸亦或者是药丸、草药敷料。 这三样东西随身不占地方,可以当作她的挡箭牌。 宋时年中年容颜依旧俊俏,即使遮掩了眼睛,五官大多都似精酿一般,随着年岁越加,愈显气质。 颔首示意,不假思索道,“祁夫人放心。” “且不说陆大人和我交好,我家夫人又甚是喜爱你这个年轻人,就说现在你对我有救命之恩。” “对待救命恩人,我自然是无所不从。” 都说临危望救,遇难思亲。 人在危难时,都希望有人能救助自己一把。 然则昨夜那样的危难,纵然是位居正三品的他,也不是谁想救就有能力救下自己。 这种大恩,如有机会,他必定仰泉报之。 得到宋时年的承诺,云皎月松了口气,转而开始给人更换敷料。 意念驱使下,空间流速很快。 云皎月只是抽出吊针的工夫,空间流速已过一天。 她从没有试过这么快的运转空间流速。 好在空间目前运行正常,并没有崩塌的趋势。 这时,宋时年的伤口已经进入炎症反应期,创面渗出淡黄色的渗液。 更换完敷料后,她胆子越来越大。 竟然想试一试,自己的意念究竟能驱使多快的流速! 意图明确自己可在空间造次的极限在哪里。 刚开始不敢做的太冒险。 嘱咐道,“宋大人,离开祁家后,你要避免胸廓过度活动,佩戴好胸带,这样才能 尽快促进伤口愈合。” 由于开胸手术一般两三天后就能下床活动锻炼。 云皎月加快时间流速的同时,已经扶宋时年坐起身子。 要求对方进行肺功能锻炼。 她双手轻轻压住对方的伤口,“宋大人,你尽可能的深呼吸看看。” 宋时年尝试性深呼吸,惊奇发现短短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他的胸口居然从先前被撕裂碾压的痛苦,转变到疼痛能忍受的地步。 深呼吸几次后。 云皎月继续指导,“深吸气的末端,试一试屏住呼吸。” “再调动腹肌和胸肌一起用力咳嗽,咳嗽连续个两到三声就行。” “尽量短促有力,一声一声地来。” 宋时年深吸着气息,按照云皎月的步骤,调动腹肌胸肌猛地去咳嗽! 咳得太急,脸庞迅速涨白—— “咳咳咳!” “不用咳得那么急促!宋大人,你咳嗽时,可以略有停顿。” 云皎月心细如发,在教对方开胸手术后的排痰护理。 她不可能接下来再在青州待半月。 等祁长瑾功成身退从袁州回来,她们就要去沧州,再转水路去京都。 要是真来不及去京都。 届时只能和男人分两路出发,她走陆路就是。 总之,她得尽可能地,将要护理要嘱咐的东西尽数交给宋时年。 后者一声一声咳嗽,掌握诀窍略有停顿后,总算没有把肺部咳出来的痛苦感。 紧接,他感觉有气流随着咳嗽的动作,欲要冲 出咽喉部位! 云皎月见状,“在呼吸的过程中,宋大人你可以将较深的痰液一点点咳到咽喉部,再轻轻将痰液咳出。” 连痰盂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宋时年咳痰。 这种肺功能锻炼,可以防止肺y和肺不张发生。 又在空间观察了‘几天’,开始进行关于饮食调理的医嘱: “出院后……不,是离开祁家以后。” 云皎月因口误笑笑,及时改口道,“到时候得忌口,饮食要清淡。” “不过也不能一味清淡,最好多吃些营养均衡的食物。” “譬如鱼肉牛肉,水果和绿色蔬菜最好也得吃上一些。” 这样摄入食物营养既均衡,还能保证维生素和纤维素对于人体的供应。 宋时年咳完痰液,胸口撕裂感愈加减轻。 茫然望向云皎月,隔着眼纱,只能看到对方的模糊的人影。 怪不得对方会将自己比作巫医。 他从苏醒到现在,这才多久的时间?! 身体就霍然,从濒死劫后余生,变得几乎康健。 呼吸时的肺部有力骗不了人,他知道自己的好转究竟有多迅速。 宋时年恍若置身于梦中。 捂着自己的胸口,“祁夫人,你的医术……向来是这么高明的吗?” 他自降生至中年,从未见过有人的医术,能和云皎月一样堪比神仙。 要知道不论是谁家生病,就算是风寒感冒之类,最快也得花上三四日的工夫才能转好。 云皎月思考着开胸手术后 ,自己还未进行医嘱的内容有哪些。 “也不是,其实宋大人你的运气很好。” 一心二用道,“昨夜的箭伤,只是看着重,实则都避开了要害。” 找出合适理由,“我担心宋大人你顶不住伤痛,就在刚刚换敷药之际,还用了外敷麻药。” “那种外敷麻药就算是刀割都不会觉着痛,能极大缓解身体疼痛。” “原来如此……”宋时年若有所思。 他的身体疼痛感,的确是从云皎月换完胸口的药,才开始明显减轻。 宋时年神色转而凝重,感叹,“这药实在神奇。” “祁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宋时年素来忧国奉公,敬天爱民。 身为青州父母官,心里一直记挂青州百姓。 这次姜寻在袁州发起兵变,他们提前知道了消息,纵使能快速进行联合镇压。 可终究兵变是开了大乱的口子。 往后,这天下诸多不安分的贼人,恐怕就再也不会甘愿俯首为人臣子。 厚着脸皮道,“外敷麻药若能推广为民为军用,不光会是伤民大幸、青州大幸,更会是大齐大幸。” “不知祁夫人……你能否将麻药的配方告知我。” 像配方这种东西,瓷业也好医药也罢,都是可传世的宝贝,千金难买。 若是能守好配方,祖祖辈辈吃穿不愁。 宋时年知晓自己的要求过分,拿出诚意,“我愿意拿三千两作为酬金,为大齐买下这配方。” 踌躇起来,“要是 不够……” 宋时年耷拉着肩膀,三品大官谈到银钱之事颇为丧气。 “要是不够,我就回府和自家夫人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再凑些。” 云皎月双眸带笑,她记得宋夫人经商也是好手,手中不少铺子年年都有盈利。 没承想,整个宋家竟然最多只能拿出三千两。 看来宋时年这个提刑按察使的官,做得很是清正廉洁。 怪不得能和陆崇书信往来多年,结为至交好友。 “宋大人一心为国为民,我也不藏私。我本就将配方写了一份交给长瑾,长瑾大有将配方用于行军打仗的心思。” “今日,宋大人离开祁家前,我会将配方再写一份交出。” 云皎月知道乱世军民皆苦,京都段瑞身亡,就是乱世拉开帷幕的标志。 外敷麻药的配方若公开,对打胜仗可能会生出阻碍。 但对军民护下自己的性命,却大有裨益。 宋时年欢喜若狂,“祁夫人真是心有大义,真不愧是陆大人的义女!” 说着竟生出几分艳羡。 明明云皎月是青州人士,却被远在京都的陆崇早早收为义女。 要是他早知道这孩子如此深明大义,还如此有行医治病的能耐! 他就截和了! 思绪飘得有些远,或许是有足够时间回忆昨晚所发生的一切。 宋时年眼纱下的双眸眼神陡然间微沉! 像是感知到潜藏的危险。 侃然正色道,“对了祁夫人,有一事事关重大,我必须得提醒你。” 第346章 出了很多血 云皎月神色微微收敛,神情肃穆时。 听见宋时年有要紧的事情提醒她,脑子顿时有些乱。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自认为做事已经尽可能地思虑周全,可人非完人,做事还是有不够稳妥之处。 “是何事要提醒?宋大人可以直说。”云皎月悉心受教。 “昨夜你说要在各地设立据点,所用之人皆会采用青州民众?” 云皎月不明所以,低头注视坐在病床上的宋时年。 眼里满是不解,“这件事情昨夜我们在堂屋探讨过,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宋时年呼吸渐渐沉重,嗓子带着专属于这个年纪的稳厚。 “昨夜左大人说,他就此事有两个问题。” “当时他提出了第一个问题,后来祁夫人你急于让商户举一反三经营产业,以至于连左大人自己都忘记继续提醒你。” 纠正道,“不,准确来说,不是忘记提醒,是不好在众人面前提醒。” 云皎月依旧不解,但细细思量过后。 她波澜不惊的双眸忽而睁大,终于反应过来。 原本平静的心情似有巨石突袭坠海惊起海浪,打了个激灵。 宋时年不紧不慢指点,“在各地设立据点,推广一人一单的商业人身保险,这件事本身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说出发点很好。” “但如果真要推广,前期情况倒好些。为防止劫杀和骗保所需要的据点人手,数量不会很多。” “可日后万一商业规模扩大,你在每一个州县都需要雇佣大量的人手,才能够保证投保人在商业过程中的安全。” “藩王尚且还会因为拥兵自固受到君王猜忌,更何况是你一个帝师义女、学士之妻?” 云皎月绯红薄唇不悦抿了抿,这种不悦主要是来源于对崇明帝的不满。 她如果只是一个单打独斗的商户。 要是想实施设立据点和招人的事情,最多只需要和各州县官员打交道,疏通关系。 可现在,她的身份,并不能让她大刀阔斧推行商业人身保险。 云皎月沉默了一会儿,据点必须得建立。 否则只保障商户的货物安全,而不保障推销货物的伙计安全,并不能解决青州商业的燃眉之急。 思索半晌,如果说藩王拥兵自固会被猜忌。 那她只需要找到不被君王猜忌的人,将人拉下来一同经营商业,青州依旧能解决民生问题。 “普天之下,能够让君王不被猜忌的人……” 云皎月澄澈眼眸明亮如星,“宋大人?你的意思,难道是让我找安远公主为我助阵?” 开始思量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眼下空间流速又是过了几日。 她眸子一转,当断则断要去拉安远公主做助力。 “我明白了宋大人!” “你这是想让我借机投诚,顺道平息陛下在京都气恼我义父的怒火?!” 安远公主是崇明帝的掌上明珠,崇明帝不只信赖,还指望着这个嫡女扶持庶子。 她拉拢安远公主做幕后靠山,换句话说,靠山当中也会有崇明帝。 如果她能顺利在各地设立商业据点,不光能保障商业人身保险的推行。 还可以光明正大收集来自各州县的消息! 这些或大或小的消息,除她之外,安远公主需要,崇明帝也需要。 毕竟如今能明面上搜集大齐各州县消息的机构,除去东西两厂就是拱卫司等机构。 翻来覆去这些都是司礼监徐公公手下的人。 “一旦据点能顺利推行,陛下就得到了一个锻炼嫡女的机会,一个培养安远公主与司礼监乃至内阁抗衡的机会。” “陛下若能从安远公主口中,得知我这个帝师义女如此懂事,少不了会宽恕我 义父在朝堂的顶撞之举。” 云皎月越说越精神,细眉舒展开,那双平静幽邃的双眸炯炯有神。 身为女子指点江山时,不比男子想得少。 宋时年眼睛难掩欣赏神色,可惜遮挡着的眼纱没法传递他的赞赏。 欣慰附和,点头道,“不光如此,徐公公一派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受到你和陆大人的制衡约束。” “只要不出意外,少说两年,陆大人依旧能立于朝堂,为万民谋福。” 云皎月被宋时年三言两语所激励。 她当即保证,“宋大人放心,我今日就传信给安远公主,定会让她相助据点设立!” 有安远公主在,她回京都后,就算宋琰帮忙合离闹得事情太难堪。 她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云皎月搀扶着宋时年下床,在下床的刹那,利用意念出了空间。 宋时年双脚踩向地面,挪动身子时上身疼痛,半躬着单手捂住胸口。 云皎月将人扶到座椅上坐下,摘下宋时年的眼纱。 面目柔和道,“宋大人,接下来这一阵子,不管你是食欲变差,还是如厕受阻,亦或者是莫名感到悲伤焦虑,这些都是正常情况,不用太过惊慌。” “除此之外,你的胸口伤处和肩膀、肩胛骨之间的上背部。” “若有紧绷感和持续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情况都会有所改善。” 云皎月从空间医药房找了抗生素头孢拉定、甾体类止痛药等物。 拆封后放入小药瓶子里,在堂屋找了一圈。 递到宋时年手中,“这些药,白色药丸一日三次服用,一次四粒。先吃三天,后面照旧一日三次,改为一次两粒服用。” “胶囊类的一日两次即可,不能多吃,要不然会上瘾,情况不好还会呕吐和头晕。” 摘下眼纱的瞬间,宋时年感觉重获光明 一般,如释重负。 或许是有险些死去的经历,他很感恩周遭能看到的一切。 对着云皎月恭敬行了个大礼,“多谢祁夫人的相救之恩。” “此恩铭心镂骨,感德难忘。我宋时年有生之年,必定会结草衔环,知恩报恩。” 云皎月连忙将人扶起来,“宋大人,你这不是折煞我吗?” 得亏空间流速快,否则一下地就下跪的架势。 胸口伤处得裂开了。 云皎月走到堂屋门后,抽出门闩,打开门后发现院子里依旧站着无数人。 目光扫向宋夫人和左昌顺陆乾的时候,暗自吃惊。 心里没来由生出几分暖意。 似乎从她到大齐的第一天,到现在为止,这是头一次她给人做手术的时候,外头的人在安静等待而非喧闹想要硬闯。 宋夫人眼眶瞳孔,手里攥着的丝帕有明显湿漉漉的一块。 估摸着是方才无声哭久了。 院子里有三张座椅,是祁家家仆专门为贵客搬来休息用的。 宋夫人没有心思坐着休息,左大人关心同僚也未坐下。 陆乾倒是想坐,但是没人坐,他也不好意思像没事人一样地坐着。 “祁夫人,我家夫君没事吧?”宋夫人不敢看向屋内。 左昌顺抱歉道,“不好意思啊祁夫人。” “宋夫人关心宋大人,一直在追问。我……我只能照实说了。” 宋夫人双手控制不住在抖,“我听说昨夜,我夫君出了很多血,当即就不省人事了。” 绷不住情绪,大颗大颗的泪水断弦一般从眼眶溢出。 赶忙拿帕子擦拭,哭得嗓子早已嘶哑,“要是他去了,我可怎么活啊。” 云皎月握住对方双手,她在空间一直没有听到外头有异样的声响。 想来连追问,宋夫人也是不敢放大音量,唯恐担心她治疗出错。 有这 样贤惠识大体的妻子,这宋大人怪不得倒霉。 实在是已经很有福气了,连上天都要嫉妒,可不得要找点什么事情给人磋磨一番。 “宋夫人放心吧,我昨夜身上刚好带了秘制救心丸、止血敷药,还有针灸包。” “那些东西正好都派上了用场,宋大人没事。” 左昌顺瞠目结舌,嘴巴惊得张大。 若是云皎月是个男子,他高低要把人拉军营当军医。 震惊道,“宋大人那么重的伤,祁夫人你只靠这三样东西,就给治好了?” 云皎月声音轻透,传进堂屋。 再次示意宋时年务必统一口径,纠正道,“宋大人福泽恩厚。” “他昨夜的伤只是看着厉害,实则都避开了要害。宋大人能转危为安,不是我的功劳,是他和夫人自己的功劳。” “宋大人和宋夫人都是好人,老天爷是不会允许这样情深似海的夫妻,去忍受天各一方的苦楚。” 宋夫人眼眶酸涩,听到自家夫君性命无碍。 顾不得得体,直接冲进堂屋扑到宋时年身上。 外头的人从来没有见过宋夫人有这样的一面,她死死搂着宋时年,哭喊,“老爷,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云皎月刚想出言提醒,别太一个劲挂人身上。 万一伤口开裂怎么办? 然而想想就作罢了,谁让她转身时,看见宋时年心甘情愿忍着胸口的负重压迫感。 他耐心轻拍着自家妻子的后背。 声音温和宠溺,“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嘛。” “多亏了祁夫人医术高超,也幸而你夫君我运气好,阎王爷都不收我。” 云皎月:“……” 云皎月默默离开堂屋,去主院房闼书写外敷麻药的配方。 让赵妈妈给宋时年夫妇送过去。 左昌顺见同僚安然无恙,也放心出了青州城,去肃清军事。 第347章 把孩子惯坏了 云皎月在房闼休息了几个时辰,她在空间加速了十几天的流速。 原本农业基地才刚冒芽的番茄幼苗,都变得愈加茁壮。 事实证明,她意念能控制的流速,绝不只有短短十几天。 要不是考虑到再不送宋时年离开空间,伤口会结痂脱落,她会继续试探意念的临界点。 赵妈妈在卧房门口张望,发现云皎月顶着淡淡黑眼圈醒来后,关切问道: “夫人不再休息休息吗?” 云皎月摇摇头,现在还不到她能放肆休息的时候。 “昨夜孙叔送来的香具在哪里?”困倦揉着眉心。 赵妈妈躬身答道,“都在藏品室放着……” 说完这句话没有了底气,脸色铁青直说道,“昨晚我领着婢女们去放置香具,不知为何,藏品室的宝贝尽数都没了!” 祁家御下,都有连带责任。 藏品室的宝贝突然消失,所有牵扯其中的下人,轻则责罚重则发卖。 赵妈妈一夜寝食难安,“这件事情,本来昨晚就要禀告夫人你,只是昨晚家里有诸多贵客,就拖到了现在相告。” 云皎月打起精神,抬了抬眼皮,发觉赵妈妈脸庞沧桑。 耷拉着的脸没有上妆,比往日都要憔悴。 安抚道,“是我的不是,转移了藏品室和仓库的东西,没有及时和赵妈妈说一声。” “你不用担心,是我觉得青州近日流匪太多,这才找了人将东西都运了出去。” 赵妈妈仍心存疑虑。 她整日都在祁家,要是有人来府邸里运东西,她不可能不知道! 但疑虑归疑虑,主母既然发话不再追究! 她千恩万谢受着就是。 认定祁家是有家贼,但是云皎月 仁心不追究。 打定主意以后要更加严格管理家仆,不能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夫人,香具你是现在看吗?” “午时在府里暂住的京中贵人,差人来找了一次。听说夫人你还在休息,就回去了。” 赵妈妈稍稍低头走到云皎月身旁,“后来云家少爷来了,说是云家主君和主母都没了……” “我知道夫人和娘家不合,但这种丧葬大事,还是回趟娘家为好。” 云皎月略微抬眉,侧身看向支摘窗外明媚午后桂花枝摇曳的庭院。 这样好的景象,适合待在祁家看香具,要是回云家,指不定不愉快的事情都会被翻出来置于明面。 揉了揉眉心,“我父亲母亲,是怎么没的?” 赵妈妈看出自家主母没有要回娘家的心思,主动在书桌旁研磨。 接下来云皎月若是要查看香具,肯定会用到笔墨纸砚记录香具的优劣情况。 “刚开始云家的人来报,说是主君主母不小心被发了疯的骆驼生生咬断了脖子!” 赵妈妈心直口快,“最近也不知道云家和陈家是不是请了瘟神。” 说起陈家现状,“云家这档子事暂且不说,那陈家老夫人知道儿子死了以后,都哭晕过去了!” “夫人您说说,陈家世代单传,陈老爷至今都还没有儿子女儿在世。” “哎哟,这算是绝后了!” 云皎月眼眸忽而变得冰冷无比,陈家绝后是活该。 如果陈家不绝后,绝后的就得是祁家、云家、陈家三个家族! 靠坐在玫瑰椅上,透过窗看见院子里有婢女坐在门槛上绣花,还有几个在打扫庭院。 出声道,“陈老妇人好歹是我姑奶奶,派 人送些东西去慰问,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至于我娘家,下午我会回去一趟。” 回去上炷香,也算是送云长东和张氏上路。 打算先把孙阿牛送过来的香具先给看了。 不过一会儿,赵妈妈召集了院子里的家仆,挨个去藏品室拿香具。 原先绣花的婢女们停下手头上的绣品,绣品放在竹篮里,暂且搁置在院子里的回廊上。 云皎月趁着间隙在屋子外伸了个懒腰。 在空间待了那么长时间,她感觉自己要发霉了。 院子里,草地绿油油一片,芬芳馥郁的细小桂花散落针尖的绿草上,像是穿了层金黄外衣。 在廊上走了两步,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见竹篮里的绣品。 看到的一刹那,云皎月脚步莫名顿住。 她俯身去拿绣品,这种黄色的花瓣图案,有些熟悉。 除了在这个绣品上,好像还在哪里见过…… 云皎月沉下心反复搜索自己的记忆,柔软指腹轻轻摩挲着丝质绣品。 丝线触感丝滑,记忆也随着摩挲的动作被梳理。 盯着图案的眼神愈发怪异,“这花瓣图案,不就是流放途中撞见的那群家养老虎后腿上的图案?” 很快,赵妈妈领着端着香具的婢女们回了院子。 云皎月半举起绣品,拧眉问道,“这花是谁绣的?绣的又是什么花?” 其中端香具的婢女紧握着作案,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惹得云皎月这么生气。 硬着头皮道,“是我绣的。” “夫人别生气,要是夫人不喜欢这花,往后我就再也不绣了。” 云皎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情绪过度。 打量着面前才十四五岁的孩子,舒展开 眉目,认为这样小的年纪,又是府中的家生子。 怎么可能会和流放途中的那群老虎扯上关系? 控制着音量不去猜忌,温声道,“我不是生气,我只是想知道,这是什么花。” 不管是绣品还是原先老虎后腿上的花瓣图案,她目前都不能分辨出是何种花。 一来这两者间的图案,都是以虚线纹了个大概形状,二来就只有几瓣。 根本不能拼凑出完整的花样,使她分辨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花。” 婢女水灵灵的眼睛泛着光,照实道,“是今日一早,我路过堂屋,看到有侍卫去抬尸体。” “那会儿风太大了,卷起白布一角。我正好看见那死士的手腕上有个花样很是新奇,这才凭借记忆绣了个雏形出来。” 云皎月脑袋跟遭雷击了似的,轰隆隆响了好几声。 哪有人看到死尸身上有好看的花样,会往绣品上绣的! 赵妈妈古怪瞪了眼自家小女儿,伸出手指戳人脑门,“大清早看死人就够晦气的了,你还绣人家死人身上的花样?” “我看我是生了个蠢货,怎么净干些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婢女芝兰白花花的脑门被亲娘戳出红印子。 叫屈道,“又不是我非要看死人的,是风大!” “而且那花样的确好看,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问了和我一道路过堂屋的婢女,人家也没见过。” “我怎么就不能绣好看的花样了!” 云皎月连忙制止住赵妈妈,伸手拿过芝兰手里的作案。 在孩子情绪激动前,及时将香具完好无损地转移在自己手里。 说了一嘴赵妈妈,“好了,赵妈妈,孩子有猎奇的 心理很正常。” 安慰道,“要是这孩子看到的花样,青州城果真没有,说不定让绣房去绣,窑厂去烧,也是商机。” 催着芝兰继续去绣花,“你不是说你只绣了个雏形吗?” “现在日头好,你就坐在廊上边晒太阳边绣花,绣完了就拿给我看。若是绣得好,我让你娘给你涨月钱。” 听到可以涨月钱,芝兰瞬间止住了即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又惊又喜凝视云皎月,怯生生问道,“真的可以涨月钱吗?” “可以,去绣吧。”云皎月单手握着作案,一侧作案边沿抵着自己的小腹。 腾出手去摸芝兰的头发。 赵妈妈看见自家主母把幼女哄得乐呵呵,心里欣慰,又拉不下面子。 故作气恼,实则全是感谢,“夫人,我看我是把这孩子惯坏了!” “今天要是再不收拾收拾她,别说只是顶嘴,明儿她都敢上房揭瓦!” “哪有那么夸张。” 云皎月下意识袒护芝兰,公正道,“这孩子胆大心细,又到了要出阁的年纪,她有脾气是好事。” 赵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她的确已经在给孩子相看人家。 这会儿云皎月视线已经重新飘向绣品上的那几瓣图案。 若有所思道,“赵妈妈,你现在亲自去给周武传个话。” “让他偷偷去衙门一趟,看看今日从祁家抬出的尸体,究竟有多少身上纹有花样。” “记住,务必让他小心些,做事别被其他人发现。你去传话的时候,也避讳着些外人。” 说完端着作案率先进了屋子。 准备挨个鉴赏香具,评出优良劣等。 拿来的香具有几十个,评完估摸着芝兰的帕子也能绣完。 第348章 信息差,大肆敛财 房闼内,云皎月侧身坐在靠窗的罗汉床,让婢女们按照手中的香具品类各自站成几批。 譬如作案上摆着香炉的,可以站在一处。 摆着熏球、香罐、香筒等等的,也各自站在一处。 她则拿着狼毫笔在纸张上记录香具的优良劣等。 扫了一眼,初步将劣等筛选在外,开始给精良物品进行分级。 香具优者,祁家会以丰厚的酬劳签订契约进行合作。 往后就专门研究精奢香具,再进行制作。 等售价大炒特炒,就能供给达官贵人。 至于香具良者,签订契约后,就负责把控好品质制作擅长的香具,再面向大众售卖。 云皎月将手中的笔暂搁在水晶灵芝水盂笔架,“手上端着博山炉的,都站成一排出列。” 起身凑到婢女们面前,挨个把玩细细观察。 等看到一个鎏金银竹节高柄铜薰炉,彻底走不到道。 扭头在纸张上先记录这个香炉为优,再是小心握住竹节形长柄托着底座。 哪怕不凑得极近,也能看到博山炉山形重叠的美感。 细看下,炉身浮雕较浅,但是生动精美的飞禽,依旧恍若飞翔于海上仙山,令人遐想无限。 赵妈妈办妥事情后回来复命,“夫人,那位从京都来的贵人听说您起来了,已经在院子外头候着,说是要见您。” 云皎月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昨日青州商会里的商户们,现在可来了?” 赵妈妈颔首示意,“来了,都在堂屋里等着。” “按照夫人昨日的意思,眼下下人们都晾着这些商户呢。” 云皎月爱不释手手里的 宝贝,吩咐道,“那你先让芝兰去书房绣花样。” “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就去书房看她的绣品。” 末了补充道,“把外头的贵人请进来吧。” 赵妈妈哎了声,按照自家主母吩咐的前后顺序,依次去办事。 陆乾和胡嘉进来时,云皎月已经将手中的精品博山炉放在精挑细选出来的一列,准备过几日一起带回京都。 陆乾在京都见过不计其数的宝贝,其中文人雅士喜好的香具,武定侯府库房里都已堆积如山。 但看到云皎月这里的香具,眼底还是晃过一抹惊艳。 云皎月捕捉到对方神色,淡笑道,“武定侯,你阅宝无数,府中恐怕有常人几辈子都难以得见的奇珍异玩。” “你看看,这些博山炉如何?” 她想在京都做奢品生意,能否抓住权贵之人的喜好审美,是她当下最在意的事情。 要是这些香具能入陆乾的眼,想来在京都掀起风潮也不是什么难事。 “祁夫人,你这是把本侯爷当做鉴品师了?”陆乾掀开月牙色锦袍转身坐在罗汉床上。 单手手肘抵着炕桌,注目凝视云皎月。 四目相对时,眼眶蓄满微光,挟着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淡淡笑意。 云皎月挑眉瞟了眼对方,突然觉得这个陆乾心思深沉之余,脾气是不差。 青州秋夜更深露重,她早上从堂屋出来,瞥见男人身上的衣裳附着湿气有些潮湿,连正眼都没看对方就回了院子。 没想到陆乾竟然还有心思和她开玩笑。 “只是想从武定侯这里学些鉴赏的本事罢了。” 云皎月 从作案里又挑了个琉璃制的博山炉,“谁不知道京都一王三侯府,各府都有稀世之宝收藏。” “要说钟鸣鼎食之家鉴赏雅玩的本事,肯定比我们这些商户出身的强。” 将琉璃制的博山炉递过去,试探道,“武定侯,你看这个香炉怎么样?” 陆乾没接,扭头指了指方才云皎月放入珍品一列的竹节式博山炉。 状似随意不失严谨道,“你不是都选出来了?” “要我说,你手上的这个琉璃博山炉太过于时兴。” “你要想在京都大赚香具这门生意,就得坚守物以稀为贵这个原则。像这鼎博山炉,若是在荣宝斋,最多只能摆在底下第一层。” 阴柔俊美的脸庞神情平和,嘴唇轻抿道,“不过……” “香炉之制始于博山炉,像你方才挑出来的仿古博山炉,或许能摆进第四层。” 云皎月点了点头,收回琉璃制的博山炉。 坐在罗汉床上,狼毫笔久久未能下笔,踌躇良久又将笔搁置在笔架。 下了决断,“算了,除去我方才留下的那个竹节式博山炉,这批博山炉还是让孙叔原路送回。” 陆乾扫了眼云皎月记录香具等级的纸张,就知道对方是想以香具作为考核内容,以此来决定是否要签下手工匠人。 神色微微一怔,蹙眉道,“这批博山炉,虽说形制不古,但是也没必要全送回去。” “眼下各州县琉璃材质的博山炉销量很可观,就是京都也有不少文人购买。” “你就真的不想在其中分一杯羹?” 云皎月摇了摇头。 尽管自己欣赏制作这类博 山炉的手工匠人,然而欣赏归欣赏, 站在投资生产的角度,琉璃制品博山炉大势已去,没有必要在僧少肉多的市场上分杯残羹。 递了个视线给婢女换新的一批香具上来。 赵妈妈是祁家的总管事,有自己的商业见解。 担忧自家主母错过赚银钱的机会,斗胆说道,“夫人,其实这位侯爷说得有理。” “我记得咱们青州,就说去年,这琉璃制品的博山炉销量是最好的,都赶超了半圆香薰和无盖三足炉。” 云皎月叹了口气,本来没准备解释。 因赵妈妈不解,才道,“你也说了,是去年。” “你想想,自打我姑父陈家的崇明炉横空出世,咱们青州城还有过这种琉璃制品博山炉的出路吗?” 赵妈妈一时间语噎。 被问住后,疑惑,“那夫人你怎么留下了仿古类的博山炉?” 在赵妈妈看来,仿古类的博山炉市场比琉璃制品博山炉更少。 卷帘外大开的床,竹风带着清香飘进来。 云皎月无奈陷入沉默,开始思索要如何解释其中缘由。 在她的记忆里,博山炉兴起于千年前的汉晋,宋朝后因竞品发展迅猛,一度远离大众视野。 后来再兴起的时候,也就是这次,靠着琉璃制品重新回归,才逐步占领市场成为赏玩性文玩。 可惜……用不了多久,琉璃制品博山炉即将再次没落。 因为宣德炉,也就是陈富所研发出的崇明炉,会大肆兴起,让它彻底被排挤出市场,成为香具中的传说。 陈富死了,连带着制作崇明炉的手艺。 但她云皎月还 知道制作方法。 她要凭借崇明炉,大肆敛财! 同时,在知道其他竞品大概下场的基础上,要规避风险,不花银钱去生产。 这类原因无法直接说出口,“我姑父所做的崇明炉,若说它是价值连城,那千年前的博山炉,就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我方才留下的博山炉虽然是仿制,但它的炉盖高耸如山,有千年前的风韵。不似现的博山炉,式样多到眼花缭乱,艺术水平却直线下降。” “我敢肯定,制作出这鼎香炉的匠人,祖祖辈辈定没有放弃手艺和形制的传承。这样的手工匠人,才是我无论如何也要留下的能人。” 云皎月有着常人所不具备的知识。 不光是博山炉,她还打算利用自己在现代所获取的信息差,从各方各面入手做生意! 等端着熏球的婢女们站成一排,目标愈加明确的云皎月下决断更快了。 “那个鎏金双蜂团花镂空银薰球留下,过几日我要带回京都。” “至于其余的,全都是良。让孙叔准备契约,和这些匠人合作吧。” 云皎月抬手示意婢女退下,换了新的一批上来。 这次作案上的是放置隔片的银叶罐…… 一个时辰后,云皎月总算将这些香具一一品鉴完毕。 太过投入,完全忘了屋子里还有客人被自己晾在一旁。 端着茶杯喝了口,眼角余光才重新注意到陆乾。 对方一直不声不响陪在一侧,也不说自己要先走。 终于有些不好意思,“武定侯,方才我一直忙着手头上的事情。” “忘了问,你到底找我何事?” 第349章 火铳走火,不幸身亡 “其实也没什么,本来是想说,我初来乍到青州城,人生地不熟。想让你尽尽地主之谊,带我一道逛逛。” 陆乾低沉磁性的嗓音不急不慢,兰草编制成的卷帘被风打得发出细微撞击声。 他看起来跟个闲人似得无所事事,“后来看你这般忙碌,我这话就说不出口了。” “索性在一旁待着,看你理事。” 话音落下,赵妈妈戒备看了眼陆乾,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 以往云皎月理事时,陪在身边的都是她们家少爷。 她们少爷不管内宅的事情,不过会找些事情做,有时会拿两本书,也不知道看进去没有,只会抬头看两眼她们夫人。 这普天之下,谁都不是清闲的人。 莫名其妙愿意陪着一个女子度日,要么是有事图谋,要么就是完全为了心安陪伴。 也不知道这位京都的贵人是属于哪种。 云皎月半晌咋舌,刚要说话,外头有婢女来报,说是姜政手底下的人回来了。 她起身往外走,“赵妈妈,给武定侯再上杯热茶。” 赵妈妈诶了声,连忙让人拿了滚烫的开水上来。 一气呵成,拿开水冲盖碗,放茶叶加盖沁茶。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云皎月离卧房已经有了些距离。 站在空旷花草茂盛的院子里。 侍卫双手抱拳禀告,“夫人,昨夜我们在海上等了一夜,没见到有船过来。” “早上倒是有些船只过来,不过都不是从京都来的。” 云皎月眸色渐深,眼角余光不露痕迹扫过一眼卧房罗汉床上坐着休息的陆乾。 心底琢磨起来,对方到底是何时到的青州。 拧眉道,“那昨夜你们离开渡口的时候,渡口上可还有其他的船只?” “是有一些,不过都是些渔船,没见着什么气派的船。” 云皎月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 她对陆乾知之甚少,除去知道对 方有不少眼线,和备受尊崇的侯爷身份,其余的一概不知。 “罢了,你出去吧。” 云皎月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回卧房。 她总觉得姜王府造反的时间太早,她记得大齐迎来内忧外患,各地叛军四起,是后年年中的事情。 眼下姜寻落脚在袁州,以袁州的地理位置。 若不能及时扩充领土,占据青州沧州,一旦被联合镇压,根本撑不了多久。 难道……所谓的内忧,所谓的叛军,指的并不是姜王府? 云皎月晃了晃脑袋,心里压根一点头绪都没有。 还想去书房看看芝兰绣出来的花样,脚步刚迈出去,正好对上陆乾无意中往外看的视线。 叹了口气,回了卧房。 “武定侯,刚刚有人来报,我娘家父母新丧。” 云皎月努力挤出泪光,然而对于云长东和张氏的死,压根哭不出来。 眼睛睁大不眨眼,眼眶通红,“我得回娘家一趟,恐怕不能尽东道主之谊,先行失陪了。” 陆乾阖上盖碗放下茶杯,很识趣起身道,“无妨,今日已叨扰许久。” “我听左大人说袁州已不堪去,姜世子欲在那起事。接下来这几日,我会在青州逗留。” 云皎月下意识客套接话,“不如在祁家多待几日,东厢房有不少房间空着。” 说完这句话,云皎月就后悔了。 按照陆乾的个性,这种随便说说的话语,他会厚着脸皮当真。 果不其然,“那就打扰了。” 云皎月:“……” 云皎月怔住,挤出泪光的水润眼眸这会儿直勾勾盯着对方。 不吐不快,“恕我冒昧问一句。” “今日左大人和宋大人,难道没有邀请武定侯去他们的府上小住吗?” 陆乾眼里生出真切的笑意,“邀了。” 单手摩挲腰间系着的暖玉,“但我在青州人生地不熟,思来想去,若能得祁夫人收留,就 再好不过。” 云皎月垂眸气恼自己嘴快,转念一想留下陆乾在祁家也不是坏事。 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也好,要是陆乾又有眼线来禀报袁州的事情,她也能及时察觉。 亲自将陆乾和胡嘉两人送出院子,回来换了身孝服,准备去云家。 都说要想俏,一身孝。 云皎月本就不出众的中等样貌,因白色孝服显得有几分清冷出尘。 头上没戴什么首饰,只是簪着一支简单的沉香发簪,发髻上系了白绸发带。 正要出门时,周武从衙门回来了。 他叩响卧房房门,“夫人,我去衙门统计了身上刺有花样的尸体人数。” “说来也奇怪,那个花样十分特殊,我生来这二十几年从未见过。” 云皎月示意赵妈妈将芝兰喊来。 在镜子前扶了扶发簪,任婢女给她上了桂花头油。 追问道,“刺有花样的尸体人数有几个?” 周政答道,“有两个,花样都是刺在左手手腕上。” 云皎月觉得两个这样的数量有些特殊。 一个太少,三个太多,两个足以引起尸检人员的注意。 芝兰带着绣品进来了,绣好的花样正好映入周政眼帘。 他吃惊望着绣品,视线锁定,“就是这样的花样!” 云皎月顺着视线看过去,看到花样后眸色复杂。 接过绣品轻轻摩挲,震惊出声,“怎么会……” 风信子。 杀手手臂上刺的居然是风信子! 可是风信子在古代并未传入华夏大地! 大齐的地界上,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花样? 云皎月坐在玫瑰椅上闭目沉思,梳理思绪。 她遇到家养的虎群后没多久,就在方县遇见了姜寻。 这次身上带有相似花样的杀手,也是姜寻派来的。 那按理说,安排老虎为难流放人犯的幕后主使,就是姜王府! 可这一切太过巧合,也太过异常! 芝兰自认为自己的绣工不错,这会儿看见云皎月一副怀疑人生的架势,心里忍不住打鼓。 云皎月将绣品塞进自己的袖子里,扔进空间。 嘱咐道,“芝兰,这花以后不要再绣了。今日起,就让赵妈妈给你涨月钱。” 芝兰心里还怪舍不得这样特殊别致的花样。 听到涨月钱,不再将注意力集中在风信子花样上。 美滋滋道,“多谢夫人!我以后一定不再绣这花了!” 等赵妈妈领着芝兰下去。 周政百思不得其解后,开口问道,“夫人,您方才怎么那副反应,这花是怎么了?” 云皎月揉着眉心,“这是风信子,是西洋的玩意儿。” “这花有些意思,我只是想不明白它为何会出现在大齐。” 风信子的花语,是胜利、竞技、顽强、永远的怀念。 黄色风信子又有幸福美满之意。 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何有人会将风信子刺在老虎和杀手的身上。 若是只追求胜利和竞技,又怎么会刺黄色风信子。 这种老虎咬人杀手杀人的行为,怎么也无法和幸福美满扯到一起。 “周政,这几年你可听说过京都姜王府和西洋人有过往来?” 周政茫然,回忆了一番。 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挠了挠后脑勺。 照实道,“这些年朝廷时不时实行海禁政策,和西洋人往来都颇有交易风险。” “据我所知,这些年除去经商的商户,外加织造局,并没有其他人群喜欢和西洋人来往。” “再说,就算有人想和西洋人来往,也往往会因为语言不通而作罢。” 云皎月不信邪,“那不说这几年,时间可以往前推推。” “在大齐没有实行海禁,开放港口的时期,有没有什么皇亲贵族喜好和西洋人来往?” 周政绞尽脑汁地回忆,要他说他不经商,哪里知道和西洋人交际的事情。 正要脱口而出他真不知道时,脑海里灵光乍现一件事情! “我想起来了,大约二十年前,那时我才六七岁。” “那时候大齐全面开放港口,有好些来自……”周政没底气,“好像叫卢西塔什么的地方。” “总之有不少商人文人还有驯兽师,都曾来过大齐!” 云皎月眼眸泛着光亮,熠熠生辉,双拳不自觉紧握起来。 示意周政继续说下去。 他说的地方,应当是卢西塔尼亚省,是几百年前罗马帝国的一个行省。 估摸着是小说里的时间线本来就紊乱,以至于周政不知道他口中的卢西塔尼亚就是后来的葡国。 要是连驯兽师也曾来了大齐,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古罗马本就有专门的驯兽师,要是有驯兽师留在了大齐,又或者是将驯兽的技术留在大齐,那这里有豢养的凶猛型野兽并不奇怪。 “我那会儿年纪小,记不太清楚事情。” “不过有件事情实在太过轰动,我至今还有些印象。” 云皎月秀眉紧拧,外头的秋风吹散此刻房间香炉升起的袅袅青烟。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离想知道的真相,更近了。 心里升起些许烦躁,“是什么事情?” “当初陛下喜欢看兽类表演。京都一王三侯府,有不少人重金聘请了驯兽师来驯兽。” “我记得是在陛下五十八岁生辰那年,老武定侯在宫中玩新一代火铳,不幸走火身亡了!” 周政来了兴致,侃侃而谈。 说起陈年旧事忍不住压低声音,“这件事情本身不奇怪,毕竟火铳这种东西,走火也难免。” “但老武定侯,他掌管神机营!他怎么可能会因为火铳身亡啊!因此民间议论纷纷,但皇家的事情谁也不敢多议论。” “后来前武定侯十三岁匆匆继承了侯位,因天资聪慧,才华过人,这才勉强撑住了侯府。” 第350章 找子嗣过继 周武谈及武定侯府前尘往事时,颇为感慨。 言辞里尽是惋惜,“说句大不敬的,照我说老武定侯身亡,多半和陛下有关。” 云皎月细眉挑起有许多疑惑,“火铳这种东西,二十年前贵人们是能随身携带的吗?” “我在京都几月,从未看到过有人身上带着火铳。” 周武立马解释,“并不能随身携带。” “只是事发当日,正值陛下寿辰。神机营内臣特地带了新型火铳进宫,原本是想给陛下贺喜。” “但没承想,送火铳的人路过御花园,和去散酒气的老武定侯撞上了。” 云皎月单手捏着自己的下巴,手肘抵着扶手作思考状。 神机营是京都禁卫军中的三大营之一,专门负责掌管火器和随驾护卫马队官兵,属于特殊部队。 这个部队不仅担负内卫京师,外备征战的重任,而且直接受皇帝指挥。 所以,任其提督武官的老武定侯,曾几何时,必定是崇明帝的心腹之臣。 “陛下寿辰这么重要的事情,走火的火铳是怎么被送进宫的?” 云皎月当即挖出了漏洞提问。 周武附和认同,拍手叫好道,“夫人英明!当时民间有不少人都发出了相同的疑问。” “新型火铳未经人手试验其安全,根本不可能会送进宫。换言之,送进宫的,必定不会是走火的火 铳!” “然而事情就算再古怪,可掌管神机营的毕竟是老武定侯。若那把火铳真被呈到了陛下的手上,那死的可就不是老武定侯,而是陛下了!” 云皎月幽邃双眸微眯,锐利的目光忍不住望向东厢房方向。 如同雾霭沉沉终有散去一日。 沉闷的心情因这件陈年旧事激起骇浪,汹涌澎湃难以得到平静。 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一时间仿若被打通任督二脉,全想通了。 “原来是这样……” 云皎月倒吸一口气,握着座椅扶手太久,木质扶手上已被握烫。 她差点,就要被陆乾骗过去。 老虎后腿有风信子花瓣图案,或许是兽王级别的驯兽师特地想留下的符号。 风信子的竞技含义,适合驯兽。 可如果这种图案出现在杀手身上,那就有两种情况。 这种图案,是既定群体的符号。无论是老虎还是杀手,幕后主人都是同一个人。 她和祁长瑾曾经在段家和姜寻的人交过手,并没有发现对方身上有相同的风信子花样。 在京都,也没有看见过任何人手上有这个花样。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情况—— 有人想将老虎一事推到姜王府身上,因此特地在杀手身上刺青,让杀手混进姜寻手下。 整个大齐,能有这种能力的寥寥可数。 陆乾手中眼线无数 ,连祁长瑾和李敬之曾经坠海的消息都知道,那他肯定有人手混进了姜寻手中。 云皎月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陆乾此人。 现在姜寻被镇压,连带着远在京都的姜王爷等人,都会难逃造反罪名。 陆乾藏得太好,他从始至终知道姜王府想造反,知道被大通镖局运输出京的白银,和姜王府有关。 可他缄默不语,佯装未知,从未提醒过崇明帝。 那就代表着……他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想让姜王府在消耗自家的银钱和人脉后,万般计划付诸东流! 而他则渔翁得利,及时转移走姜王府买下的粮草兵器等物! 他,就是大齐一年过后,各地叛军四起的幕后黑手! 周武见云皎月眼眸诡谲难平,还以为对方还在为武定侯府抱不平。 感叹道,“当初朝中有不少人想要追责武定侯府,还是陛下力挽狂澜,保下侯府。” “后来陛下对武定侯府两个幼子关爱有加,这种宽宏行为一度成为大齐美谈。” 云皎月无心再听前尘轶事。 被内心猜想震惊得坐不稳,连忙站起身,走到书桌前写下几个地点。 她身边没有几个可以放心委托的人,庆幸前不久将卫释他们喊出了军营。 将纸张写好放进信封,用火漆蜡封了信封口子,盖上自己的私印。 “周武,你先骑快 马,拿我的信去趟云家。” “云家新丧,卫释虽是我义弟,但我的父母却不配他抬灵柩。” 将信封塞进周武手里,“让卫释和孙鹤,以前方军营召集外出士兵为名,火速离开青州城。” “你手里的信件,记有我让他们去的地方、要他们干的事情。” 云皎月想争分夺秒,让卫释孙鹤去转移物资。 又觉得光靠他们两人,难以做成这件事,索性拿出大房信物。 “祁家大房在城外有几处庄子,他们离开青州前,可以去庄子里要人随行。” 云皎月回云家,坐的会是马车,周武骑马,到达云家的时间会在她之前。 云家今日会有许多族人前来吊唁,人多口杂。 她要是亲自将信封交给卫释和孙鹤,多少会引人注意。 而周武不一样,他曾经在杜重手下当差,由他拿正当理由去找留宿云家的外客,再正常不过。 许诺道,“这次事后,等我和长瑾回京,若你和姜政也想去京都。” “不论是送你们到杜大人手下当差,还是就在学士府帝师府当差,都可。” 周武难以置信自己的仕途会这样发生转变。 怪不得杜重大人让他们听命于祁长瑾差遣,让他们把握住出人头地的机会。 原来,真的能离开青州当差。 “是,我一定不负夫人的期望!会将信件 送到他们的手中!” 周武拿着信封双手抱拳。 云皎月也让人准备好马车,前往去云家的路上。 此刻的云家乌烟瘴气。 白事下丝毫没有悲痛氛围,密密麻麻的云家、张家、陈家族人,都来吊唁。 有些人对云长东和张氏并没有什么情谊,只是碍于亲戚关系,尽着良心操持。 有些人则以利相倾,妄图在分崩离析的云家,分一杯羹汤。 陈家阮氏扑在云长东棺材板上,“哎呀,姻侄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 阮氏昨日哭晕了,今日堪堪打起精神来,才知道官府罚了自家大半银钱,作为顶风作案违背用银禁令的惩罚。 她已经没了儿子,更没有孙子孙女在世。 如今孤家寡人一个,身上就得多留着银钱傍身养老。 再好去陈家旁支去找子嗣过继在她名下。 阮氏笃定云皎月今日会来云家,索性也不去祁家找人了,直接守株待兔。 再开口求她,让官府退银钱。 一个老者摸着苍白的胡须,拄拐敲击方砖。 命人将哀伤做作过度的阮氏从棺材上拉开,“我说陈老夫人,你莫不是哭错棺材了?” “长东没了,要哭也是我那侄孙和侄孙女来哭,再不济也是你儿媳云凤儿来哭。” 嘲讽,“你一个外人,自家儿子刚死,不在自家操持丧礼,来云家干什么?” 第351章 直接给我滚出云家 “你你你,你个老不死的,说话也太过歹毒!” 阮氏伤心过度,现在谁人在她面前提及陈富的死讯,她都想对方剥皮抽筋。 被人架着拖离棺材板,“长东是我儿媳的亲兄长,我和他是姻亲,过去这十几年,我和他见过的面,比你这老不死和他见的面,还要多上数百次!” “你明面上是长东的亲叔叔,可他何曾高看过你?你们云家旁支都是些破落户,相看两厌,关系未必有我这个姻亲亲近!” “你有什么资格在灵堂上,对我大呼小叫多般讽刺?!” 阮氏老年莫名其妙丧子,这一腔悲愤无人能理解。 看着这一圈子嗣众多的各家族人,便觉得所有人都欠了自己千八百两银子。 口齿伶俐得很,恨不得将人骂得狗血喷头。 指望他们最好都能气死过去,好一块去黄泉路上给陈富做伴! 随阮氏前来吊唁的陈家族人,有不少中年和青年的男子。 他们都想被阮氏挑中继承陈家家财。 纷纷上前和云家族亲对抗。 一脚踹开两边架着阮氏的男子,急忙将这个活祖宗搀扶住。 “大伯母,你没事吧?”陈家旁支中年一男子关心询问。 阮氏心脏揪着疼,眼泪哗哗地流,“婆家侄子,我没什么大碍。” 颤巍巍的手指着云家族老,“但这老东西欺人太甚!” “他……他欺负我陈家无人啊!欺负我老年丧子,无子孙绕膝!” “今日,我来云家吊唁,代表的就是陈家的脸面!他老着脸皮恶语中伤,实在可恨!” 阮氏一发话,陈家族人们纷纷捋袖子露出手臂肌肉。 对着云家众人就要发脾气砸场。 这三群人当中,唯有张氏的族人脾气和缓些。 张氏父母皆亡,兄弟早逝,来的都是叔外祖一辈远亲和子嗣。 多年来,他们和张氏已不怎么来往。 今日也是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外加知晓张氏有个女儿出息,想着走动走动或许对自家有益处,才来奔丧。 “好了!死者为大,你们吵闹也不挑个别的日子。” “难道,非要在这对夫妇的灵堂前争论不休和动手吗!” 云皎月的叔外祖张诚出言劝诫,“阮氏,还有你云大雷……你好歹是柏林皎月两个孩子的叔祖父!” 叔外祖拄着拐杖斥责和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 “你们就算不顾忌两个死人的脸面,也要顾忌自己的脸面吧?今日云家小辈云集,你们难道真要在小辈面前丢了长辈的样子?” 云大雷一把年纪,和张诚都是半截身子入土了的人。 在自家,不知有多少子孙恭敬。 这会儿被张诚斥责,就算是对方有理,也觉得丢了面子。 厚着脸皮不肯罢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张氏父母兄弟都不在世,原本也轮不到你们这群远到不能再远的远亲来沾亲。” “我云家仁厚,允许你们这些外人进来吊唁,你们可不要理所应当,就把云家当作自己的地盘!更不要对我这个云家德高望重的族老挑毛拣刺!” 云大雷发话后,云家族亲小辈立刻吼着嗓子。 接收到长辈下达的信号,指着云家大门方向,“就是!” “要是你们这群给脸不要脸的张家远亲再蹬鼻子上脸,就直接给我滚出云家!” “毕竟这宅子姓云,不姓张!” 掷地有声的刻薄话语在人群中传开。 不知从哪一句话开始,传进的云皎月耳畔。 众人发觉她进入自己眼帘时,只见对方脸色阴沉,如漆黑暗夜里布满苍穹的乌云,山雨欲来。 她一身孝服,身后跟着几个婢女,脸上情 绪寡淡。 望向众人的眼神半点温度都没有。 云柏林自始至终沉默不语,披麻戴孝守在两口棺材前,在铜盆里不间断地烧黄纸。 他好似将所有族亲的声音,都摒弃在外。 明明身处于众人之间,却魂不守舍,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直到有人惊呼了一声‘云大小姐’和‘祁夫人’,才回过神。 手里的一张黄纸还未递进铜盆升起的火焰之中,扭身望向云皎月。 眼里情绪复杂多变,有恨有悔有怨。 “姐姐,你怎么才来。” 云柏林张口艰难吐出这句话,重新转身面对着铜盆烧纸。 控制住哭腔,但眼眶通红再也支撑不住。 一滴眼泪夺眶而出。 嗓音低沉着传出来,有些责怪和委屈,“你不早些到,害得爹娘死了也不清净。” “他们都不知道听了多少糟心的话。” 云皎月莫名被云柏林这几句话,听得心里一酸。 皱着眉头扫了众人一眼。 云长东和张氏人死债消,往后只要云柏林不作死,她们还是亲姐弟。 哪轮得到这些不把云柏林放在眼里,甚至公然把灵堂当做争权夺利试验场的人来放肆!? 凌厉视线落在方才狐假虎威的云家旁支小辈身上。 一字一句冷冷道,“云家姓云没错,但云家的云字,是我云皎月的云,是我弟弟云柏林的云!” “不是你们旁支任何人名字里的云!” “我认你们这些族亲,也谢你们今日在百忙之中前来吊唁,但这不是你们能在堂上放肆的理由!” 被云皎月强势责骂的小辈脸庞涨红,低下头不敢对视。 云大雷和阮氏挂不住脸面,明眼人一下就听出来了。 云皎月哪是在骂狐假虎威指哪打哪的云家小辈啊。 这分明是在指桑骂槐,骂他们这三个老 东西呢。 云大雷揣着明白装糊涂,“皎月啊,你也别生气。这孩子自幼没大没小被惯坏了。” “不过他也是好心,你想啊,这么多年张氏族人从未主动来过云家。” “这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任谁能不多想啊?我看,他们肯定是知道柏林从军的事情。” 云大雷倚老卖老,仿若说着什么神秘兮兮的大事。 故意压低声音,“听说,昨夜青州边界都打起来了!” “柏林是你父亲的独子,他若回到军营,往后生死未卜。” 一副真心疼云家后辈的模样,满是怜悯道,“可从军这档子事情,也不能说不干不就不干。” “否则,岂不成了视军法和律法于儿戏?这对长瑾往后封侯拜相也不利啊!” “偏偏你这个女儿家又早成了祁家妇,无法照料云家。” “我看这次你母亲的族人,就是眼红钱过北斗、米烂陈仓的云家家产。所以惦记着惦记着,就忍不住想上手抢,要来强占呢。” 张诚年纪大了禁不起气恼,胸膛忍不住上下起伏大口呼吸。 单手握着拐杖单手捂着胸口,“你……云大雷你休得污蔑!” 云皎月主动上前去扶着这位叔外祖,“叔外祖不必生气,我分辨得清楚是非。” “你是我母亲张氏的亲叔叔,这一路前来辛苦了。” 云皎月扫了眼院子里无所事事的家仆,她们看到自家大小姐瞬间打了个激灵。 都知道自己的卖身契在自家大小姐手里。 不少人开始操持着秩序,引着已经吊唁过的外客去后院小憩饮茶。 省得灵堂人多口杂,易发生冲突。 云皎月转念一年,有不少参与运输白银到陈家窑厂的人犯,都被安置在云家。 不好让族亲们随处逛逛。 递了个眼神过去,让云家家仆待客时机 灵一些。 安抚张诚且给人撑腰,“叔外祖,我和柏林自幼就没了亲外祖。” “我们都是打从心底里,把叔外祖你当做亲外祖。” “你是自家人,今日在灵堂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真心怪罪。” “往后,我和柏林还指望着您能多疼疼我们这两个小辈呢。” 张诚这一口气生生被云皎月给顺下来。 脸色好转,和蔼慈祥拍着云皎月的手背,“你是个好孩子。” “张氏糊涂一生,从不知道自己还有娘家可依靠。我是她的亲叔叔,对你们这两个孩子只有好的份,没有坏的份。” 云皎月清冽声音附和,“是,您说的是。” 亲自将张诚送出灵堂,“叔外祖今日操劳许久,我既来了,就不会让人大闹灵堂。” “您别被人气坏了身子,就让堂伯父们带着您去后院休息。” 亘古亘今,没有一个异姓娘家族亲,能和正儿八经的继承人竞争家产。 能名正言顺惦记人家家产的,从来都是同姓族亲。 仗着云柏林要从军,仗着云皎月是个外嫁女,想要谋夺家产的,分明只有云大雷这一家! 不过多久,浩浩荡荡的张家族亲,都离了灵堂。 云大雷不悦云皎月替张诚说话,嗔怪,“皎月,你到底年纪小,怎么帮着外人说话?” “你姓云,何必恭维张家那群人?” 云皎月沉住气,眼眸啐了冰漫着冷光,幽幽掠过云家这一大家子的亲戚。 先是无视对方的不满,指桑骂槐道,“云家的人还没死绝,家里死了主君主母,就都不知道怎么做事了吗?” “各人做好各人的事,去请奏丧乐的乐人,去膳房看看豆腐饭进展如何。” “谁敢怠慢或逾矩,就算柏林不发话处置,我这个做长姐暂管云家的,就把你们通通发卖了!” 第352章 死无葬身之地 云大雷皱巴巴的老脸铁青,一连串的话恍如冰粒嗒嗒砸向自己的脸。 脸被打得生疼。 灵堂上再糊涂的人,都听出云皎月在警告他们别妄图合伙侵占云家家产。 云皎月从未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主动拿长姐如母这类话,揽下对云柏林的监护权。 阮氏看见云大雷吃瘪,忍不住从胸膛处传出刻薄的笑声。 捂着心脏大悲大喜嘲笑,“哎哟云大雷,你这个叔祖父,这是逞威风逞得一败涂地啊!” “别以为大家伙看不出你在打什么主意,你们这一旁系生意做的不好。” “现在我姻侄去了,你们就痴心妄想,想拿我姻侄家的阔气,填补自家的亏空!” 阮氏笑出眼泪浑身颤抖,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好在身边有陈家族亲搀扶着顺气。 她借机走到云皎月身边安慰,“皎月,双亲已逝这样的痛苦,是谁人都要经历的。” “日子还得向前看,你也不要太过悲伤。” “今儿个你姑父还未出殡,我是百忙之中前来吊唁,想来也没法在云家多待些时间。” 云皎月点点头,漆黑深邃的眼眸故意错过阮氏的视线。 焦点定格在两口棺材前的铜盆上,装作痛心伤臆但不得不故作坚强。 客套道,“我替柏林谢过姑奶奶来走这一遭。” “我姑姑云凤儿没理过家,她一个人在陈家招待外客吊唁,恐怕忙不过来。” “姑奶奶的确得早些回陈家。” 阮氏脸唰得变白,急了。 怎么就单单替云柏林谢她呢?难道云皎月她自己不谢她? 阮氏嫌弃云柏林没用处,还指望着云皎月能看在今日吊唁的份上,帮她讨回官府拿走的银钱。 盯着云皎月好半晌,偏生双方眼神并没有任何交汇。 故意用力咳嗽,吸引云皎月的注意力。 “皎月,说句不好听的。其实你姑父就是被你姑姑云凤儿给克死的!” “她这些年没为陈家生下过半个蛋,像她这种无子之人,本身无福!” 笃定 是因云凤儿无福的命格太过强大,以至于陈家蒸蒸日上时,变生不测。 说着,双手顺势握住云皎月的腕骨。 眼巴巴注视对方,“皎月啊,你姑父一时鬼迷心窍,违反用银禁令不假。” “可咱们都是亲戚,亲戚之间互帮互助不都是应该的?” “要是你能出面,让官府返还昨日上门查抄的银两,哪怕是偷摸着返还也行啊!” “到时候你保住了陈家的昌盛,我们陈家也能在青州帮扶柏林不是?” 云皎月眉心微皱,费劲从阮氏手里抽出手。 眼里泛着寒光,“姑奶奶,用银禁令是长瑾向陛下进谏的政令。” “你知道大齐各州各县,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商户遵纪守法严守禁令吗?就是因为知道但凡违禁,就得赔上全家性命。” 细眉挑起发难,已没了对长辈的尊敬。 嗓音携带着显而易见的戾气,“姑父顶风作案,又和祁家沾亲带故。” 施压道,“宋大人他们只查抄些银钱,已经足够给面子。” “我看,要不是长瑾和我刚好在青州这个地界,他早就把您老也随着银钱押走了!” 阮氏心脏咯噔一下,不信邪问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云皎月摇头,“我无法拿自家丈夫的前程,去为陈家讨要银钱。” “若姑奶奶是因为银钱操心,不如就将家里产业给卖了,也好为自己储备多些颐养天年的积蓄。” 阮氏难以置信云皎月说的话,陈家的产业怎么能卖呢?! 她不想百年之后,被陈家列祖列宗戳着脊梁骨,说她没有尽好传宗接代的责任。 她必须过继旁系的子嗣! 白发人送黑发人后,外加查抄银两,已是雪上加霜,哪能还把产业给卖了! 卖了……谁人愿意过继? 一着急,阮氏脸面也不要了,“产业不能卖!银钱我也想要!” 脱口而出,“皎月,你既然不愿意出面替我讨要银钱,那就由你把官府查抄走的银钱还我。” “反正你们祁家 家大业大,肯定不缺那几万两银子!” 云皎月沉下脸,凌厉幽深的眸子直直锁定阮氏,满眼轻蔑。 怀疑自己对阮氏的态度是否太过谦逊。 竟然让对方说出这种恬不知耻的话! 也不叱骂,拧眉道,“姑奶奶,不是我不愿意替你讨银钱,是我不能!” “另外,我虽惋惜姑父离世,心疼陈家被查抄银两,但陈家和祁家早已没有生意往来。” 真假参半说道,“早在前两个月,我就将窑厂和制香坊的半数份额,全都还给了姑父。” “没有生意往来,就并不能平白无故赠送那么大额的银钱。” “否则今日是姑奶奶你开口问我要,来日,就是叔祖父开口问我要。” 当着所有人的面,干净利落拒绝。 声音清清冷冷,“全都来问我索要银钱,祁家就算再堆金积玉,也会被索要一空。” “恕我无法答应这种无礼的请求。” 云大雷粗犷嗓音从喉咙里阵阵传出,刚刚阮氏还出言讽刺他呢。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云皎月斥责无礼了! 看对方吃瘪心里就畅快,“阮氏,云凤儿在陈家整日被你刁难,你竟然还有脸在她娘家,问皎月要银钱!” 讥讽嘲弄,“我看你是有粉都不往脸上搽,既不顾脸面,又不要体面啊!” 阮氏铁青着脸色啐了云大雷一口,胸膛郁结不快。 不过被这么一讽刺,她双眼突然恍过一丝亮光。 像是抓住云皎月把柄似的,推开被族亲搀扶着的手。 将云皎月拉到一旁,威胁道,“皎月,你别怪姑奶奶我卑鄙。” “你要是不自掏腰包,或者帮我将银钱讨回来!” “我就告诉灵堂上的这群人!告诉他们,你曾经明示我们苛待云凤儿!” 尖锐笑声得意传出,“我朝以孝为先,你若不敬尊长,你夫君的官途可就难升了。” 阮氏丑恶的嘴脸逐渐狰狞,瞪着突显的眼珠子。 幽幽胁迫,“我想……你也不愿意担上虐.待亲长的罪名吧?” 云 皎月呼吸沉沉,白净容颜寡淡似水,那双明亮眼眸嫌恶扫过阮氏。 站在灵堂一角,将堂上所有人的情绪收入眼底。 这世上的亲戚,像柳韵秀张诚那样的太少。 像阮氏云大雷这样的则太多。 眼底划过凉意。 平静问道,“姑奶奶,你说我明示你苛待云凤儿,可有证据?” 阮氏光脚的不怕穿鞋,“没有证据又如何?” “我说你苛待,陈家族亲都会说你苛待。” “三人成虎,积毁销金!一传十,十传百,假的也能成为真的!” 得意洋洋精明笑道,“更何况,你本就明示过我和你姑父看好云凤儿,你心知肚明,你根本不想让她在陈家过好日子。” 云皎月叹了口气,灵堂黄纸焚烧的味道充斥每个角落。 她伸手握住阮氏的胳膊,扶她往云家大门方向走去。 阮氏站稳脚跟不愿意走路,被扯着走了两步。 “云皎月,你要干什么?!” 云皎月眉眼带笑,丝毫没有被先前的胁迫激怒,情绪唯有厌恶。 轻描淡写笑道,“姑奶奶,天变了。” “什么?”阮氏不明所以愣了愣。 “我不怕三人成虎,我在青州城远比你有口碑。” 云皎月微启薄唇,锐利眼眸眯了眯,半俯下身子离阮氏近了些距离。 “你可能没有搞清楚状况,昨夜我请了青州大半有头有脸的商户,意在解决青州民众生计一事。” “你说你到外头传我的坏话,有几人能信?又有几人听了所谓的传言,会怒不可遏地找你麻烦?” 阮氏后背僵直,呆傻站着不愿意输气势。 压低声音,最后一搏愤怒道,“难道你真的就半点不怕自己名声有瑕,对自家夫君官途有碍?!” 尽管阮氏控制了音量,但急切吵闹的动静还是引起云家族亲的注意。 下一秒,云皎月目光尽带上位者之威严。 剜了眼阮氏一眼,严肃道,“我不怕。” “你若鸡毛试火不自量力,非要去做有碍我或祁家名声的事情 ……” “我不会拦你,但我敢保证。你敢做,我就敢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察觉阮氏双腿发软,云皎月脸上带着客套尊敬长辈的笑意。 及时加大了搀扶力度,将不情不愿的阮氏扶出灵堂。 背过身的刹那,眼底温度尽数褪去好似寒冬已至。 两人在前头走,陈家族亲在后头跟着。 送出大门时,云皎月猛地撒开手。 阮氏差点摔了个踉跄,不等发火,就听一道冷不丁的声音响起。 “姑奶奶好走。行车有车道,行船有船道。” “您年纪大了,往后咱们两家就互不相干,各走各道吧。” 说完话,云皎月甩袖进了云家,陈家族亲之人下意识纷纷退到两侧,不敢挡路。 他们不知道阮氏说了什么,竟然让这位学士夫人在大门口撕破脸面。 不过他们都认清形势,知晓陈家再不算云家和祁家的亲戚。 陈家族亲几乎都各回各家,嚷嚷抱怨着,“真是白来了!” “还以为陈老夫人有多大靠山呢。谁知道人家祁夫人压根就不搭理这门破落户。” “陈家吊唁也去过了,咱们回家回家!” 族亲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一位衣着破烂打满补丁的少年。 少年父母双亡无人照料。 没直接回寄人篱下遭受白眼的亲戚家。 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去搀扶阮氏。 嗓音稚嫩好心道,“堂祖母,天快黑了,我送您回家。” “你是?” 阮氏看到周遭已无其他族亲,心凉了半截。 她本身年老眼睛不灵清,走在凹凸不平的砖道上,只能走得极为缓慢。 少年道,“我爹是前年淹死在塘里的陈荣,算起来您是我堂祖母。” 阮氏想了一圈,依稀想起少年是自己的哪门亲戚。 喜得孤儿情绪大喜,想到陈家四处清冷,又悲伤起来。 斟酌过后有些疯魔。 疼爱拍了拍他的手背,“回家好,回家好。” “有你陪着祖母回家,祖母把什么都给你,都给你。” …… 第353章 对你不死不休 很快,灵堂上只剩云家族亲,在帮衬着吊唁一事。 许是云皎月在云家的动静传开,不少外客知晓这位风头正好的首富夫人兼学士夫人已经回府,一时间蜂拥而至。 云皎月带着云柏林,不停对前来吊唁的客人进行道谢。 …… 忙碌完已是夜深,宾客四散。 云皎月坐在灵堂前的台阶上,廊上灯笼摇摇晃晃,烛光打在云柏林黑黢黢的眼圈上。 抬眸淡淡瞅了一眼,“你回房休息吧。” 言简意赅道,“今夜我守灵,明日换你。” 云柏林疲惫望向云皎月身后偌大的两口棺材,秋夜里寒风迎面灌进他的袖子。 蓦地说道,“爹经营云家一辈子,得意的时候车马盈门。” “现在人一死,交情全没了。” “除了族亲,那些和咱们家来往密切的故交,在你回来之前,一个也没上门。” 短短几日间,彻底认清世态炎凉。 寒心呵笑自嘲,“真是人情薄似秋云。” 云皎月双手手肘抵着双膝,捧着脸颊没什么精神。 幽幽落下一句教诲,“人在人情在,人亡两无交。没什么好奇怪。” 云长东凡事以利为先,没什么真心实意的故交。 整个青州城都知道他们父女关系不好,因此他死了,来吊唁的人会想着利益最大化。 只会在她身处云家时才来,不会赶早。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生死之交少,利益相交多。” “不过今日宾客上门者, 你不要计较对方的真实意图。人家愿意来,就已掺杂微末好意。” 空灵声音回荡在堂前,传到云柏林耳畔,后者微微一怔。 错愕视线难挪开自家亲姐姐身上,“你是在开解我?” “你说是就是吧。” 云皎月双手抵着冰凉台阶望月,恍若抽干了精神的枯木。 示意对方回屋,“我近日很累,没精力和你多说话。” 云柏林眉间蹙起,记得下午周政匆匆忙忙来过家里,没一会儿卫释和孙鹤都走了。 再加上云皎月姗姗来迟,回娘家完全是一副疲态。 沉默片刻,“你这都过的什么日子?在泽州、在京都时,也是这样的?” 云皎月狐疑瞥了眼云柏林,好端端发的什么疯? 这种迟来的关心,也太迟。 半晌没等到回答。 云柏林摆摆手,又气又怨,“我让膳房给你煮碗参汤。” 嘴硬嚷嚷,“我可不想你病倒,要不然接下来这几日,我得一个人在堂前守着。” 云皎月抿了抿唇,没搭理突然长了良心的亲弟弟。 灵堂前铜盆里的黄纸一直没断过,两个家仆跪在一旁烧纸。 这时,云家婢女在从前云皎月的闺房找了件抽丝的披风出来,披在云皎月身上。 “大小姐,天冷,您先将就穿着。” 云皎月拢了拢绸缎披风,指腹触及上头不算精美的刺绣花样。 想到自己莫名成了原身,又想到祁家还暂住着未来的逆贼。 她突然想撂挑子 ,趁着祁长瑾不在青州,自己连京都也不回了,直接跑得越远越好。 从台阶上起身,抱怨归抱怨,还是打算先乖乖守灵。 起来时,一抹身影被月光打在云皎月身上。 陆乾腰间系着一块种水极好的翡翠玉佩,穿着身深蓝色绸衣。 他眼眸深邃静谧,容貌沉稳肃杀,主动去堂前上了炷香。 上香后,“我思来想去,云家新丧,我和祁夫人相识一场,理当来吊唁。” “白日云家宾客多,我若到场,少不了被有心之人恭维引起骚动。” “这才想着夜里再来。” 云皎月自从知道陆乾就是后年的逆贼,已无法直视面前之人。 清润杏眸扫过对方,呛声道,“其实武定侯你可以不必来,我想我们的交情也没那么深厚。” 话音落下,场面一时寂静。 胡嘉主动退避三舍,给自家主子和云皎月创造了几丈的独处距离。 陆乾双唇抿出僵直的线条,脸上没有愠怒神色。 半晌打破沉闷僵局,一字一句道,“这世上的交情,可以循序渐进。” 云皎月紧锁眉头,胸口莫名堵着一股郁结之气,烦闷得很。 这种烦闷倒不是因为陆乾明面上表现出来的穷追不舍。 毕竟,她笃定京中权贵并没有几个会被儿女情长所左右。 幽邃眸子直勾勾盯着对方,像是要把人给看穿。 绯红薄唇嘲弄扯了扯,“陆乾……” “我身上没有任何你可以图谋的东西。” 首次唤了一句对方名字。 耐着性子强调,“我会医,但天底下有千千万个医者。” “我勉强算个帝师府小姐,可我商户出身,连贵女妇人的名号都排不上。所以,我对你又有什么无法替代的利用价值?” “我奉劝你,你最好换个人循序渐进你所谓的交情!否则,再有像上次你利用我去西宁侯府这样的事情,我对你……不死不休!” 云皎月不再装得恭敬,身在大齐,她力尽筋疲透不过气。 原本以为席卷大齐各州县的叛军主使是姜王府,她只要按部就班帮衬着祁长瑾他们,就能为自己所在意的人争个善终。 可谁知道,谁知道导致大齐内乱的主谋,是陆乾啊! 陆乾以天下万民为棋局,复血海深仇。 想必他从许久之前,就准备好了颠覆大齐。 对上这样的人,她根本破不了局! 陆乾双眸幽暗似要吞噬无尽黑夜,这种自觉身不由己喘不上气的感觉,曾几何时他也有过。 彼时他才七岁,大齐和大梁开战,大获全胜。 他父亲作战有功,两国修秦晋之好,大梁特送郡主和亲填充后宫。 那场仗打得大梁元气大伤,为大齐边疆州县挣来了直至今日的和平。 那一年,武定侯府战功赫赫,百姓人人称赞。 大战回京后,他父亲进宫复命。 听说朝堂之上,陛下大肆赞扬武定侯府,任命父亲担任神机营武官。 神机营有官兵五千,火铳 四千,重八钱铅子近百万,连野战时的重炮都有百余位。 那会儿满朝文武都在夸赞陛下圣明,重用贤臣。 可谁知道,没过多久他们的这位一国之君就露出了真面目。 一日,他许久未见在东宫伴读的兄长,特地央着父亲带他进宫看望。 凑巧陛下也在那,字里行间都在敲打武定侯府势大。 在东宫的花园里,他躲在草丛后头等待兄长来找。 正好听见陛下说,“武定侯,你熟读兵书,应当知道功成身不退,自古多愆尤的道理。” “你的嫡长子在东宫过得很好,他还年幼,朕放心他。” “你若去了,朕会留下密旨,保武定侯府百年无忧。” 他躲在草丛里不敢发声,那一刻,他自觉弱小无能为力,不再觉得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那现在……云皎月为什么会生出无力感? 是因为他吗? 眼神愈加晦涩不明,前尘往事不堪说也不能说。 抬头望了眼被云遮着的月,声音低不可闻。 寒风打在脸上,掩盖过轻轻的叹气声,像是在许诺。 “不会再有上次的情况。” 他本身是不愿意解释的,但袖子里攥着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低哑嗓音无端道,“今日是我父亲的祭日。” “袁州反了,我回不去。你又不在祁家……” 话没说下去,改口缓缓道,“平日里钻营的事情,唯独今天我不想做。” “左右也睡不着,就来这里上炷香。” 第354章 茶盏碎片塞进嘴里 云皎月目光微微凝滞住,方才借机发泄的怒火,这会儿全化为乌有。 所以陆乾今日来找她数次,甚至在祁家陪她待了几个时辰。 其实不是在防着她,怕她察觉出什么异样亲自监视。 而是……只想安安静静过个祭日? 云皎月不爱做故意戳人心肺管子的事情。 至于以后各地叛乱的事情,现在事情没发生,她也不好明面指责。 心虚理亏,吩咐婢女道,“上杯热茶。” 看了眼天色,让人拿了两个装满柴火的铜盆过来取暖。 “现在离子夜还差两个时辰。” “你若不想去别处,就在这里待着吧。” 陆乾眼神一亮,紧绷着的脸部轮廓不由柔和。 坐在云皎月身旁,侧身望着火光映照着的清秀容颜。 没说出口,他目光之中所见云皎月,心间就会有一丝难得的安宁。 天色大亮。 云皎月一夜未眠,没敢歇在云家。 不愿让陆乾知晓云家看守了不少人犯的事情。 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头一次发觉自己的草包弟弟还有些用处。 昨晚要不是喝了他让人送来的参汤,她得彻底精神不济。 祁家堂屋,青州商会里的商户又一次来得早早。 云皎月一进门,商户们纷纷激动站起来围上去。 好似守株待兔了那么多次,终于抓了她一个正着! “祁夫人,祁夫人留步!” 在云皎月往内宅去的时候,火速将人拦住。 抱怨又不敢大声,讨好道,“祁 夫人,咱们这些人都来了三次!” “看在咱们是诚心想见您的份上,您就别避着咱们了。” 云皎月眉头蹙了下,粗略数了数来人的数量。 看到大家伙来得齐全,还是决定先把该做的事情给做了。 等这件事情做完,如果顺利,兴许就能直接回京都。 打起精神,“诸位上座,谈正事吧。” 转而吩咐下人,“将堂屋的门窗关上,你们就守在外头,不要让人靠近。” “是。” 云皎月径直走到主座坐下,门窗紧闭发出咿呀声响。 待空间密闭,视线骤然扫向密密麻麻的商户。 身上的戾气和杀意不再隐藏,抑制不住,让人毛骨悚然。 “祁夫人……您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咱们?” 商户们寒毛竖起,“是啊,您这眼神怪吓人。” “我记得我们往日也没什么地方招惹到您啊!” 云皎月单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脸上没有待客时客套的敬意。 无声勾了勾唇角,冷漠发问,“诸位真的认为……往日没有什么地方招惹到我,招惹到祁家?” 锐利剜人的视线如针刺一般,商户们瞳孔猛地缩了缩。 他们顿时失声,面面相觑。 良久试探道,“祁夫人,您说的不会是我们和祁家老一辈的过节吧?” “咱们经商的人家,有矛盾和利益冲突是常事。小打小闹的过节,都是难免。” “是啊,要是祁夫人您计较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这不是小肚鸡肠了吗? ” 云皎月靠在椅背,耳畔聒噪的声音一阵一阵传过来,脑袋跟要开裂一般难受。 没有耐性,突然攥起桌子上的茶盏砸向地面! 堂屋安静了。 商户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地上的茶盏被摔得四分五裂,碎片锋利到轻轻一割,就能割断人颈间的大动脉。 云皎月双眼被凶狠充斥,“从现在开始,你们有谁再敢说一句假话。” “这些茶盏碎片,我就亲自塞进你们的嘴里,逼着你们咽下去!” 双拳紧握控制自己要杀人的情绪。 对这些知法犯法助纣为虐,为铲除异己不择手段的奸商动了杀心。 屋子里的商户们咽了咽唾沫,低着头不敢正视云皎月双眼。 昨日祁家抬出了不少尸体…… 前夜还有守卫商道的官兵传言,云皎月彪悍到追杀逃出生天的杀手。 关于女人所说让他们咽碎片这种缺德的事情,不怀疑真实性。 紧接,阴鸷声音响起,“我被流放泽州的时候,百思不得其解。” “前户部侍郎甄广泉偷盗大量官银,利用大通镖局运输将银两出京。以至于国库空虚,各地没有足够官银熔炼私银。” 云皎月提及官银一事,在场所有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煞白。 她讥笑道,“祁家前些年年年赈.灾捐银。” “虽说风头是大了些,可祁家只是青州首富,又不是大齐首富。” “富可敌国的商户不少,为何京都沆瀣一气的贪官,单单盯上了 我们祁家?” 除去祁长瑾退婚裴瑰的因素以外。 她肯定还有青州商会这群.奸商暗箱运作的原因! 嗓音透彻清冽,“各州县有头有脸的商户,几乎都进了当地的商会。” “就好比你们诸位,你们进了青州商会,更有甚者还进了京都汇聚各州县富户的商会。” “之前朝廷缺银子,应该没少给你们施压,想从你们手里讨要银钱吧?” 商户们沉默不语。 富户二字的名头,只是听起来好听,他们平时遇到当官的,总要捧着讨好。 要不是经商无人庇护没有保障,他们也不会趋之若鹜地去拜码头。 那位臭名昭着的前户部侍郎,的确以各种理由让他们交大量体己朝廷的银钱。 一次两次,他们愿意给。 然则他们一个月能收到来自京都的口信三次,这谁家能出得起银钱? 就算家里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蠹虫再三勒索啊。 故而他们引导甄广泉,祁家富可敌国,若能抄其家,足以充盈国库数年。 这才有了后来甄广泉联合吏部官员,污蔑祁长瑾舞弊一事。 只是这些话,他们不敢当着云皎月的面说。 “你们不愿交银钱,又早看压你们一头的祁家不顺眼。” “故而顺理成章齐齐将主意打到祁家身上,真是好一招一石二鸟啊!” 云皎月被这群人的阴险气笑,“怪不得祁家昭雪后,你们无一人敢上门。原来是心虚!” 早在青州商会的这些商户来祁 家那日,她就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他们和甄广泉有过来往,甄广泉入狱后,和他们接触的势必会是一丘之貉的姜王府。 所以这些人前日来,是受了指示,打探祁长瑾有无在府上。 她宴请宋左两位大人,他们又收到了杀手入城的风声。 为不招惹血光之灾,更好地效劳姜王府,想当然选择闭门不出。 今日再来祁家,来的人也愈发全,原因也很简单。 袁州反了,若是被镇压后清算,再牵扯出他们这群帮虎吃食的人! 他们又怎会有好下场? “祁夫人,从前的事情是我们猪油蒙心,是我们错了!” “我们不该鬼迷心窍,不该借着奸臣的势对付祁家!” 有人叫苦不迭,为了保命当即跪在地上。 求饶道,“经商之人若想生意好,就不得不考虑客人喜好、铺子租金等等的因素。” “我们这些谙达人情世故的商户,更是不得不依仗达官贵人。” 妄图动之以情喻之以理,“鱼若是落进了铁锅,死活都身不由己。” “就算是从前的祁家老太爷,像他这样清源不与浊潦混流之人!” “要是遇见了如今的贪官,也不见得能做到不附逆投靠。” 堂屋之人跪了一地,他们所做之事,如今没人能求。 唯有抱着侥幸,寻求云皎月的庇护。 声声哀求,“祁夫人,您就救救我们吧!” “只要能救我们一家老小的性命,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做人,不再做糊涂事!” 第355章 散尽大半家财 云皎月没有见过祁家老太爷,原身嫁过来时,那位白手起家的巨商早已殡天。 印象里,祁老太爷宅心忠厚乐善好施,在青州城口碑无二。 目光浮出一抹不悦,冷声道,“声名藉甚之人亡殁,若能留下好名声,品性大多都不错。” “你们别隔着门缝里瞧人,以为自己是什么样,旁人就是什么样!” 不满眼前这些人将自己和祁长瑾的亲祖父相提并论! 堂屋里的商户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猛地噼里啪啦往自己嘴巴子上抽。 示弱恭维,“是,祁老太爷德高望重。” “要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肯定不会和我们这群小人蠢材一样。” “不会为了护住自家银钱,转而去祸水东引陷害别家的人。” 商户们双膝跪在地上,膝盖骨长久跪着咯得生疼。 一步步将膝盖骨划过地面,跪行在云皎月面前。 他们不是傻子,祁长瑾这个新晋宠臣突然回到青州。 连迁坟祭祖的事情都办完了,却依旧称病不走。 他这一行,肯定是另有皇命在身。 结合如今姜世子造反的现状,一切事情脉络都已明晰了。 有满头白发的商户说道,“祁夫人,您夫君若是为姜王府逆党回的青州,来日他多半也要负责追查清剿和逆党相关的人。” “我们这群人死不足惜,但我们家里 产业还养着一大帮人。” 嗓音沧桑无力,“您心系青州,前两日还忙活召集商户共商青州民生大事。” “就算看在青州那么多在我们手底下办事的伙计面子上,还有看在我们各家都有老人和幼子的面子上,就救救我们吧!” 将一家老小性命全系在云皎月的一念之差上。 指望来日追查时,云皎月能让祁长瑾高抬贵手。 这样他们这群商户,也能平安无事继续在青州城生活。 云皎月的脚踝被能当自己爷爷的老者握着。 看着将腰弯到几乎贴近地面的身影,眸子里终于有些恻隐之心。 屋子外有婢女朝人行礼,喊了声陆乾的尊称。 她舒展的眉目再次被激起波澜蹙起,静下心听外头的动静。 听了一会儿没听见陆乾的声音,站起身躲在支摘窗后,偷偷推开一丝缝隙。 视线里刚回祁家的陆乾带着胡嘉走远,颀长背影消失在廊上。 松了口气,确定自己和商户说的话没被听见。 转身居高临下扫过眼前俯首之人,“我救不了你们。” 云皎月嗓音似腊月冰雪,此刻外头天光照进支摘窗,将她身影映照其中。 “你们贿赂朝廷官员,犯的是律法。” “我无法轻描淡写揭过律法袒护你们,谁让数月前,是你们害得祁家千里流放!” 话音落下,商户们悬在嗓子 眼的心瞬间跌进谷底,恍若自己被大雪倾覆淹没人身。 窒息感充斥在身体的每一寸毛孔,瘫软在地。 确定自己难逃一死后,当下忍不住开始真心忏悔。 回望自己的一生。 明明是为了养家糊口而营生,却没想到生意越做越大,离自己最初的愿景也越来越远。 被尘世间争相追求的钱权裹挟卷进大流,最后落了个一家老小都要被判罪的下场! 青州商会的商户们眼底空洞没有温度。 不少人老泪纵横哀嚎道,“我真是后悔啊后悔!” 云皎月坐回主座上抿了口温热茶水,水汽冒出茶盏,沿着脸部弧度蒸腾攀升。 干涩眼眶逐渐舒缓。 倏地话锋一转,“诸位不必后悔,我话还没有说完。” 商户们心脏被吓得短暂停滞不跳,纷纷抽气。 只听女人缓缓出声,拿捏了他们的心脏。 “大齐律法,向来都是有功者必赏,有罪者必诛!” “你们既然已经真心悔悟,要是能断尾求生,迷途知返……” “兴许能护下自己乃至全家的性命。” 商户们眼巴巴盯着云皎月,忘了抬手拿袖子抹眼泪。 “怎、怎么个断尾求生法?” “青州水涝严重,从今日起,你们各个都要慷慨解囊乐善好施!” “家中若有银钱一万,就得施出去八千!若有十万,就得施出去八 万!” “我不管你们是设粥棚也好,给伙计加工钱也罢,雇人去修路造桥和死命开设铺子招伙计都行!” 铿锵有力的声音裂石穿云传进堂屋所有人的耳朵里。 一群人被莫名洗脑的振奋声激得脑袋空白。 紧接云皎月不容置喙的指令继续响起: “总之!散财二字必须大张旗鼓地贯彻始终!你们要不留余地为自家积攒名声。” 出着主意,“最好再以青州近期粮食不足,或许无法及时供给各州县为名,主动捐赠银钱给国库!” “这样,你们或许能逃过一劫。” 和动摇国本相比,崇明帝不会在意商户贿赂了谁,陷害了谁。 谁能让百信过完寒冬,活着到开春,谁能将私产填充到国库,谁就会是大功臣! 在大功面前,小过便能抵消! 堂上商户心里在滴血,经营大半辈子居然要主动散尽大半家财。 形同于一刀一刀割掉自己的肉! 一帮人脸上情绪复杂,脸都揪着皱成一团,心痛出声,“也罢!” 家财这种东西,只要他们这些老东西活着,子孙后代活着。 迟早都能赚回来! 捂着胸口下定决心,自己劝说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开口求道,“只要东窗事发那日,祁夫人您能让您的父兄能在陛下面前说两句我们的好话!” “别说是 八成家产,就是九成和十成,我们都愿意出!” 云皎月得了满意的答案,松了口气。 有这些商户自掏腰包奉上买命钱,迫于压力,其他州县的商户多少也会捐赠济民。 照这样的趋势,大齐应当还能顺利撑个一年半载。 她也能动身回京都了。 唇角无声勾出舒心惬意的微笑,落在众人眼里,云皎月则多少有了从前祁家老太爷的风范。 这种为他们出主意的行为,简直是以德报怨。 值得他们心底真心敬重两分。 云皎月察觉出众人眼底流露出敬意,只能莫名其妙接受这种误会。 她给人出主意,才不是全因为好心。 她还有私心—— 青州商会成员所犯的罪,破财能免。 可和姜寻勾结在一起且被困袁州的商户,他们所犯的株连九族之罪难免。 她没有时间在青州袁州沧州等地逗留,好在这些商户大张旗鼓赈济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青州附近。 她只需要回京都等着。 那些上了姜世子妃账本名单上的商户,在听到赈济消息,外加在袁州看到吴老爷后。 一定会回过神,急不可耐让子嗣上京找她求助。 到那时,她会以天价买命钱和各类产业份额交换为条件! 护下他们在外没名没分的外室子女。 她的商业版图,也就可以顺势且快速的彻底扩张! 第356章 把人揍了一顿 隔日,云皎月让周武去了趟四运镖局在青州的分局。 谈好下午到云家运输物件到京都。 打算故技重施走陆路。 再传消息出去,她是快马换乘回的京都。 碍于回京都一事迫在眉睫,云皎月没法去看望长辈,只能特地让赵妈妈准备厚礼去沧州通安县督邮府赔罪。 吩咐完赔罪事宜,她顺道去了趟二房和宋家,让人帮忙照料云柏林。 回来后在祁家左等右等,可惜一直没等到卫释和孙鹤派人回来。 倒是袁州那头传来消息,说是祁长瑾等人被姜寻逼进深林,喊话不出,打算火攻烧之。 青州和沧州军队整装待发,就等着和袁州逆党大战。 云皎月心里着急,但她始终相信祁长瑾所说的后招,能让他转危为安。 在书房一遍又一遍地练字。 等写了十几张的‘养身在动,养心在静’,祁家庄子里的人回来了。 管事日夜奔波,黝黑脸庞被尘土沾染,沧桑倍显。 一路赶回来,气喘吁吁双手抱拳道,“夫人,我们听您的命令跟着释少爷他们兵行两路。” “袁州我们进不去,于是释少爷领了一队人马去了远些的汝州。” “我们则和孙公子去了沧州苍龙峰。” “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苍龙峰下的山洞里并没有藏有甲胄等物。是以孙公子特地派我回来,先告知夫人您一声。” 云皎月狼毫笔下挥墨写出的静字,顿了一笔,笔锋浸透纸张。 她眉目紧锁深吸着气息,眼底已生出肃杀之意。 沉住气,“苍龙峰五个山洞,一个山洞都没有藏着东西?” 管事低下头,“有倒是有……” 吞吞吐吐道,“但是藏着的……是尸体。当地人说,是负责巡山的人。” 云皎月捏着笔杆的手指用力,几经控制才没折断,将狼毫笔放在笔架上。 不用想都知道,是陆乾的人先行将东西运走了! “他动作倒是快。”气愤自己转移战备物资居然被人捷足先登。 咬牙切齿的声音传进管事耳朵里,任谁都能看出云皎月在怒火中烧。 管事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不解,“夫人,您说什么?” 云皎月摇摇头,“没什么。” 接受了现实,这次转移物资她大输特输。 如果她非要姜王府这些年存下来的物资,不是没有办法。 唯一的办法就是孤身一人快马加鞭,玩命地赶到各州,再用意念转移物资。 只有这样,或许还能做到网罗些许东西。 但如果她选择要物资,相对应的就必须得放弃回京都。 在此期间,陆乾会因段驸马去世一事做出什么事情,她不能保证。 姜王府造反的消息传到京都,姜世子妃等她不到会不会被牵连赐死,她也不能保证。 两头的事情,她只能选一头! 云皎月坐在书桌前双手揉着太阳穴,被这种不得不做出的选择烦闷得头疼。 抬首叫了芝兰进来,“暂住在东厢房的武定侯,这两天他有没有和什么人来往?” 芝兰如实说道,“那位贵人自打从夫人您娘家回 来后,这几日都没出门。” “听说是感染了风寒,没见到有人和他来往。” 云皎月追问,“那他身边的那个侍卫胡嘉呢?” “他也没出门,府里的人都盯着呢,说他日夜都跟在那位贵人身旁。” 祁家院子里储备了不少风寒药剂。 陆乾身为贵客感染风寒,按规矩,根本不用出门,府里的管事自会送药关怀。 云皎月问了两句倒推时间。 意识到对方最晚在宋时年遇刺那夜,就已经将劫走姜王府物资提上日程。 她耽搁的时间太久,如果卫释和孙鹤运气好,或许能为她抢回部分物资。 不过按照现在的形势,估摸着只能空手而回。 物资一事几乎成了定局。 云皎月弯下身撑着书桌边沿,一想到这些物资来日会被叛军使用。 挫败感有之,不服输也有之。 越想越气,要是陆乾和胡嘉没住在祁家也就罢了! 偏僻现在人家在她眼皮子底下住,这口气要是再不出,就说不过去了! 对着庄子管事道,“情况我已经知道。” “你既然已经回来,就尽量不要暴露过外出的行踪。你先回庄子,至于其他人,对外只说是奉我之命去南方收租了。” 管事双手抱拳,“是。” 云皎月用意念在空间医药房找出一瓶安眠药,倒出四片安眠药。 碾碎药片成分,装进瓷制小药瓶里。 递给芝兰,“午膳时间快到了,让膳房把这药倒进清淡菜肴和白粥。” “再给武定侯送过去。” 云 皎月思来想去,在把这对主仆给揍一顿和让人破财之间,选择了兼顾。 在人昏迷后去了趟东厢房,挨个抡拳揍了人小腹。 又握住陆乾的右手,一气呵成粘上印泥,在白纸张上摁手印。 思忖着要白纸黑字狠宰陆乾一把! 最好把他抢过去的物资,全都换算成银钱宰回来! 等云皎月发泄完怒火摔门而走,启程去京都。 昏迷后被揍得小腹生疼的胡嘉从地上爬起来。 捂着被抡拳揍青的小腹叫苦不迭,“主子,祁夫人那手劲也太大了!” “她不光揍我,她还揍您!您哪受过这种委屈啊!” 今日祁家家仆来送午膳,动作扭扭捏捏不同前几日。 露出马脚后,胡嘉和陆乾将计就计装作晕厥。 还以为云皎月是察觉出他们往杀手之中安插死士,一气之下来杀人的。 谁知道对方竟然是来揍人和抢劫的! 陆乾从床榻上起身,结实腹肌倒是没发青,就是女人拳头砸向他力度确实不轻。 垂眸望向自己满是印泥痕迹的右手,视线没移开。 好一会儿,格外低哑的嗓音蓦地响起,“人还挺善良。” 胡嘉坐在圆桌旁刚喝了口热茶,茶水还没咽下去直接喷了一地。 难以置信自家主子说了一句什么天怒人怨的话。 这种毒妇,杀人下毒熟门熟路。 连借刀杀人的手段也越发娴熟,借石飞之手杀自己的姑父,眼皮子也不眨一下。 她到底哪里善良?! 拿袖子擦拭嘴角,“主子,陈富死得 蹊跷,咱们的探子顺藤摸瓜抓住外逃的石飞不容易。” “这个人要怎么处置?” 陆乾拂了拂生出褶皱的袖口,思绪不知为何早飘远了。 胡嘉忍不住继续道,“咱们来青州的途中,可还遇见了西宁侯府的船只。” “那船上的男子粗鄙不堪恶言频出,一看就知道和祁夫人有仇。” “要是能联合那男子,顺道让石飞揭发祁夫人杀人的恶行。别说学士府,就是帝师府都能掉层皮。” 姜王府大厦将倾,倘若帝师府在这个节骨眼上也被群臣弹劾。 大齐朝堂又有谁能抗衡他家主子数年筹谋出的局面? 说不定连造反都不用造了,直接一家独大!逼宫! 既省兵力又不浪费军需物资,简直皆大欢喜。 陆乾满是印泥痕迹的手掌微微蜷缩,“那是西宁侯府的船只没错,可宋小侯爷双腿渐好。以他和云皎月的关系,怎么可能会让我们拿那男子做文章?” “这件事情不许再提。” 斩钉截铁拒绝,转身到衣橱前打开,收拾自己的贴身衣物打算离开祁家。 胡嘉嘀咕,“怎么不可能?西宁侯夫人不喜欢祁夫人,说不定她愿意将那男子送给我们呢?” 轻飘飘的话被陆乾关衣橱时故意发出的声音所掩盖。 胡嘉无奈作罢,只得主动去收拾行囊,让自家主子到一旁歇着。 看自己主子微启薄唇,还以为是改变主意要对付帝师府。 嘴角刚扯出笑容,听到一句,“那个石飞,杀了。” 胡嘉:“……” 第357章 早知今日,就该去死 六日后。 云皎月回到学士府,府邸里程二和李虎正带着府内家仆操练。 一月功夫,家仆身形个个健壮不少。 霜商和烟景看到云皎月顶着黑眼圈一脸疲态回来,都吓坏了。 连忙让火房准备热水给主母沐浴,催着云皎月去休息。 云皎月身体是真撑不住,在青州身体已是超负荷,更何况是又在空间熬了六日。 沐浴还没结束,就直接在浴桶里睡了过去。 双手搭在浴桶边沿,低头睡得要死不活,直到鼻梁浸入温水透不过气,才被自己呛醒。 守在门口的霜商烟景听见声音叩了叩门,“夫人,您没事吧?” 云皎月双臂因长时间搭在浴桶上有些酸麻,没法动胳膊。 用力倒吸一口气,“没什么事情,就是手臂有些麻。” 皱着眉头,揉捏了片刻胳膊。 减轻疼痛后起身穿衣服,将两人叫进来。 “我不在京都的这些日子,听说段家出事了?” 云皎月没有上床休息,反而是径直走到梳妆桌前。 烟景见状,立即明白自家主子是想出门。 上前抽出云皎月盘发用的发簪,青丝瞬间如瀑垂下。 边梳妆边回禀,“是。夫人你走后,没过两日段家就传出段驸马已死的消息。” “驸马新婚三月不到,此消息一出,民众哗然。” 云皎月揉着眉间,心力交瘁,“不是说消息封锁了,这事情是怎么传出的?” “是段小姐。” “她 趁着晨间看守之人迷糊……一刀捅死人后,跑去了帝师府告状。” 云皎月细眉微挑,对段月蔷的血性暗暗吃惊。 然而脑海中自然浮现出段月蔷杀死王麻子的一幕,又觉得对方的行为在情理之中。 烟景慢条斯理将皂色纱罩在发髻上,继续道,“后来帝师领着一群人在朝堂早会上对徐公公和宁大人进行口诛,下朝后这事情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半日的工夫就闹得尽人皆知。” 霜商没闲着,拿青黛画完眉后,从白玉压丝粉盒里取出紫茉莉花籽仁制成的珍珠粉,给云皎月上妆。 顺着话题绘声绘色提及,“听说文安公主是就寝前知道的消息。” “当晚她连衣衫都还未来得及穿好,直接一路冒雨叩响宫门。” “外头的人都说,公主是从宫门口哭到了生母郑贵人的寝宫。传得……还怪可怜。” 云皎月敛下神色,越听心情越沉重。 随便拿红色丝绵薄片卷成细卷,在唇上转了转,起身往府外走。 两人连忙跟上。 二十几天的时间,京都几乎什么都没有变化。 云皎月掀开马车帘子吹风,清醒神志。 视线内酒肆旌旗飘飘,铺子林立于来往行人之间。 人人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情绪,或悲或喜,或哀或伤。 她收回手靠在马车内的靠枕上,听着车轱辘不停滚过砂石的声音闭目养神。 很快,马车停在帝师府前,一道一道抽泣的声音正好 从府内传来。 文安公主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瘫在婢女身上被扶出。 她没什么力气,每哭一下几乎都要晕厥过去。 哽咽骂道,“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悲愤声音越骂越响,吸引不少行人注意。 “我新婚丧夫,母妃斥责我就算了,皇后娘娘责骂我也能忍!” “可为什么连清正廉洁的陆大人!为什么他只是为我讨公道,却被父皇痛责罚俸三年?!” 文安公主伤心欲绝过度,身子前倾瘫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息。 身边的婢女见状忙是蹲下给她顺气。 “公主,您还是保重身体,别哭了。” 文安公主眼睛通红,死死攥着拳头,猛地将身边劝慰她的婢女推开。 怒道,“我夫君死了,难道我连哭都不能哭吗!” “同样都是公主,安远坠胎父皇心疼。我死了夫君,父皇却帮着阉狗奸臣说话。” “这世道怎么就如此不公!我这个公主做得还不如寻常人家的女儿,早知道会有今日,从娘胎里出来的那一日,我就该去死!” 云皎月坐在马车内听着外头的控诉,眉心微皱没出声。 好一会儿,文安公主终于注意到帝师府门口停着辆她来日没见到的马车。 抬首凝视良久才认出这是学士府云皎月的婢女。 伸手示意贴身婢女扶她起来,主动去攀谈。 她早就听说前不久的服妖一事和云皎月息息相关。 期望自己能 得到云皎月的帮助,为自家夫君讨回公道。 刚近距离接触想要出声,霜商及时行礼出声,“见过公主。” “我们家夫人疲乏不堪,刚从青州赶回。这学士府到帝师府左不过一刻钟时间,竟然就在马车里睡着了。” 学士府的马车到达帝师府已经有一会儿的时间。 没见自家主子有下马车的意思,就知道她是不想和文安公主有所交集。 烟景也意识到此处,乐呵呵附和,“是啊,婢子们正愁要如何喊醒夫人,正巧公主您就来了!” 文安公主神情短暂一滞,目光里的跋扈之色逐渐消弭。 隔着帘子望向马车,识趣启唇道,“既然祁夫人在休息,本公主就不打搅了。” 说着淡淡瞟了眼霜商烟景二人,“你们主子既然在休憩,就不该喊醒。” “别说只是在马车里睡了一会儿,就是睡了一天,你们也得等!” “竟然指望本公主帮你们喊醒,实在是不懂规矩。” 霜商烟景低下头,一副悉心受教的模样。 文安公主又骂了会儿,最终自觉没趣愤然离场。 “夫人,公主走了。”霜商出声知会。 马车内,云皎月懒懒抬起眼皮,也不磨蹭,掀帘下马车。 沉稳嘉奖道,“你们做的很好。” “等下次出门,我给你们买荣宝斋的新胭脂。” “多谢夫人!”烟景比霜商喜好打扮,应得积极。 话音落下,聂韬从帝师府出来迎接。 他 老早就听到下人来报学士府马车在门口。 可惜文安公主一直在门口,只能等人走了再来接。 云皎月心里记挂姜世子妃,将聂韬喊到一旁。 低声询问,“姜寻造反的事情传到京都,关于姜王府,陛下是如何处置的?” 聂韬气闷回道,“陛下知道姜寻有不臣之心后,本想将王府一行人等下狱。” “然而姜王妃却拿出了丹书铁券,质问王府有开国之功,谁人敢动。故而陛下只收了铁券,命人看守王府,并没有其他的处置。” 云皎月墨色眼眸翻涌忧虑,“那姜世子妃呢?” “姜世子妃依旧在尼姑庵静修。” 这时,帝师府外忽而有几匹快马横冲直撞经过,撞翻几名行人。 云皎月拧眉回身望去,只见是几个穿着飞鱼服的人经过。 是拱卫司的人。 宁顾行重新受到重用后,这些走狗是越发猖狂了啊…… 聂韬对外头的事情见怪不怪。 最近拱卫司的人风头正盛,一天得经过帝师府五六次。 嚣张得目中无人,是明着给帝师府的人找气受。 出声唤回云皎月思绪,“二小姐放心,我们帝师府的暗卫都在旁处守着。” “要是尼姑庵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一定会将世子妃及时带走。” 云皎月敛下神色,视线藏着几分狠戾。 打料找个时机将姜世子妃送离京都。 最好…… 将宁顾行拉下水,为帝师府博回几分崇明帝的宠信。 第358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书房内。 陆崇正和几个官员议事,里头不时传出怒气填胸的声音。 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大人大动肝火道,“我等往常虽和南城兵马司的段副指挥使不对付。” “但他的儿子段瑞死得何其无辜啊!” 大理寺卿段大人惋惜,“是啊。那孩子被教养的不错……” “平日咱们在街上遇见,他还总是毕恭毕敬向我们问好。实在是可惜了。” 鸿胪寺少卿道,“抛开段驸马娶天家女是高攀不谈。” “这天底下夫妻新婚燕尔是常事,绝没有新婚三月不到,为夫者因想见妻子,就被下人逼得自尽的道理。” 不少人认同鸿胪寺少卿说的话。 七嘴八舌表达认同,“常言道孤则易折,众则难摧。” “我们既身为官员,就要起到规劝帝王的作用。” “我相信只要我们锲而不舍向陛下谏言,陛下就一定会为段驸马讨回公道,重罚徐公公和宁顾行那个竖子!” 屋内动静吵得要掀顶,云皎月一门之隔脑瓜子嗡嗡嗡地疼。 往古来今,圣明君主太少。 大多国君当久了以后,眼里就看不见百姓看不见臣子。 崇明帝就属于这一类君王。 这些官员的个性太过刚强正直,越锲而不舍谏言,崇明帝就越会觉得皇权受到威胁,越不会买账。 “二小姐不进去吗?”聂韬站在书房前许久,观望出声。 云皎月仰视染红天际的晚霞,心想这群官员应当也快走了。 缓缓摇首回答,“我私下和父亲议事,属于家事。不管我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他都能担待。” “里头那么多官员大人,我还是不进去为好,我再等等。” 聂韬应声,陪同云皎月在外等候。 半个时辰后,天色昏暗, 下弦月挂在苍穹一侧,帝师府家仆纷纷点燃府内的灯芯。 云皎月站得腿脚酸疼,不知等了多久,里头嘈杂的声音愣是一点没停。 夜里秋风凉得刺骨,书房突然安静下来。 十几个官员从房间出来,陆崇起身陪同相送。 出门时看见云皎月侧身站在一旁,吃惊,“皎月,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崇接到青州来信是前几日的事情。 这才多久自家二女儿就出现在眼前,足以见是日夜兼程。 观察到云皎月脸被风吹红,确定对方在书房外待了很久。 若有所思,拧眉问道,“方才书房里的话,你都听到了?” 云皎月毫不隐瞒,“是。” 陆崇胸膛积压不少这几月的郁结之气。 面对云皎月时,脸上装出一副平风浪静的架势,好似自己仕途无碍,并没有被斥责和罚俸。 云皎月忍不了了,“父亲,有些话我不吐不快。” “那就进来说。”陆崇低沉声音响起,“天凉,免得染上风寒。” 说罢转身进了房间,对外头的聂韬说道,“让膳房多做几道菜,再煮碗姜汤过来。” 房内熏香混着茶香味沁人心脾。 陆崇坐在摆着棋盘的罗汉床上自弈,云皎月看不懂围棋。 她面不改色道,“父亲,我觉得你围棋下得不好。” 陆崇拿着黑子的右手微顿,沉闷情绪被人倏地一击。 “这从何说起?” 严肃面庞生出几分好心情,笑道,“我记得,芙蕖提过你不会下棋。” 云皎月挺着脊背,想当然道,“我的确不会下棋。” “可是父亲,会下围棋者,必定精通人情世故。” “父亲知世故而不世故,品行高洁有余,却少了迂回的钝感,这并非下围棋的最高境 界。” 陆崇入鬓剑眉微微挑起,放下棋子端坐,认真注视云皎月。 为官这十余年,他一心为国为民,自认为无愧所处的官职。 天不遂人愿,近年来陛下愈加昏庸,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有数。 前不久崇明帝甚至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往他身上砸了杯滚烫的茶水。 时至今日想起来,心中依旧悒悒。 重重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气,“皎月,你我是父女,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云皎月伸手探了探茶壶杯壁,里头的水早就冷了。 让屋外的家仆去拿滚烫的开水。 “父亲,你有没有读过章懋先生写的语录?他说过,论人物,当推心术。” 转身对陆崇道,“一个人的行为举止,大多由心而发。” “陛下为何要重重斥责父亲,其中缘由,他的居心,父亲想过吗?” 陆崇缄默不语。 主宰江山的君主,最会的就是制衡之道。 他的二女婿得了陛下重用,又是钦定教导皇子的人选。 明面上陛下是让长瑾在两位皇子中选一位教导,可实际上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八皇子有大梁血统,九皇子虽没有什么外祖家的助力,但他有一点是八皇子注定比不上的—— 那就是,他母妃是大齐人。 九皇子若能成为储君,来日若能成为国君。 有祁长瑾一人作为师父已是无上尊荣,崇明帝哪会允许帝师府独大? 因此…… 有徐公公这一派的人存在,双方就能继续制衡彼此。 云皎月见陆崇不说话,呼出一口气,“段驸马自尽,陛下不见得不恼怒徐公公,但他必须选择袒护。” “其中不外乎有两个原因。” “一是公主府的女官,是由徐公公经过陛下同意,指派给文 安公主。” 女官由崇明帝赐给公主,有代替崇明帝和张贵人教导公主的职责。 “段驸马因女官刁难而死,您对徐公公口诛笔伐,要求惩治女官,那就是在打陛下的脸。” 假若段瑞之死没有闹大,没有升级为朝堂上议论的国事。 文安公主一哭二闹三上吊,让崇明帝替她做出讨公道。 崇明帝少说看在女儿的份上,也会赐死女官,斥责徐公公识人不清。 然而升级为国事,一切事情就有了变化。 云皎月朱唇轻启,说出第二个原因,“二是九皇子年幼,陛下最希望的就是内侍和外臣双方间的势力能彼此制衡。” “这样九皇子即使年幼继位,也能平安长大,能有运筹帷幄羽翼丰满的一天。” 照云皎月这个局外人看来,大齐满朝文武,崇明帝谁也不信。 选择祁长瑾作为教导皇子的人选,只是因为祁长瑾有才华有关系还年轻。 袒护徐公公宁顾行,则是为了打压陆崇,企图让陆崇和祁长瑾内讧。 对崇明帝而言,最好的结果是三足鼎立。 再不济,陆崇势弱后,就冲祁长瑾和他的关系,也能保存双方制衡的现状。 偏巧这样简单的事情,文安公主看不出来。 文安公主精明,又不够精明。 她一味责怪生母张贵人和皇后不心疼她丧夫。 完全没意识到她们阻止她闹下去,是因为担忧陆崇失势。 担忧光靠祁长瑾,敌不过外有大梁做靠山,内有徐公公做依仗的郑贵妃。 “父亲,我理解你对司礼监一派的愤慨。” “奸臣本不该当道,纯良之臣为国为民,理当把握时机清除蠹虫。” “可顺情说好话,干直惹人嫌。我要是父亲你,我既不会更改清除蠹虫的 决心,也会收敛一些自己的气节。” 这会儿外头的家仆送来冒着腾腾热气的开水。 云皎月接过茶壶,倒出开水去冲盖碗。 慢条斯理在杯中放入茶叶加盖沁茶,意味深长道,“这世上能和臣子推心置腹的君主,寥寥可数。” “陛下不信任父亲,父亲不必寒心。” “实在是这类事情就算换作徐公公,他也照样打压不误。” 一番开解的话下来,陆崇幽邃眼眸刹那间似有天光倾泻。 他扫了眼棋盘上黑白棋子互相寸步不让的局面,混沌已见天明。 忍不住叹息感慨,“人之情多矫,世之俗多伪。” “陛下不信旁人只信自己,情有可原。只是……” 只是假使再来一次。 段小姐跑到帝师府求助,他依旧会为段家所蒙受的屈辱而不平。 知世故不世故和刚直,是他为人的准则。 若是做事世故迂回,这并非不行。 毕竟为官不仗义执言而留有余地的劝说,也是为官的智慧。 但他不愿。 他不是个天生聪慧的人,一直以来冒着顶撞天子的风险,直言不讳。 就是怕有朝一日自己会和徐公公那样的人一样,被贪污腐化,成为腐鼠败类。 陆崇欣慰道,“皎月,你是个好孩子。” “你说的话,我身为父亲……一定会记在心里。” 云皎月笑了笑,“但父亲依旧选择不改初衷,想当个犯颜直谏的臣子是吗?” 就知道自己掏心窝子的话,自家父亲会照单全收,却不会照做。 也不生气,毕竟自己尽了为人女的职责。 陆崇也笑起来,“是。天下万事多有不平,世道也多有不公。” “你父亲我不才,愿意当个马前卒。虽惹君主嫌,虽讨奸臣恶,但万死不悔。” 第359章 和帝师府结亲 帝师府书房灯火长明,秋风呼啸将黄绿落叶吹得七零八散,廊上灯笼摇摇晃晃不停歇。 陆崇将守卫一股脑赶回房间休息,只留下聂韬在房内伴侧。 云皎月和林芙蕖晚膳后经过书房,瞧见支摘窗处映照出的,是和下午没什么变化的俯首写案牍身影。 看了一会儿,一同走向所居住的院子。 刚走到门口,浓重药香味正倾轧式的从房间传出。 视线里,婢女备好温热汤药,乖巧在桌旁等待自家小姐归来。 林芙蕖神情蔫蔫走过去,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声音沉沉,“父亲已经连着好几日未吃晚膳。” “上回安远公主坠胎一事,父亲都没因此被陛下斥责到这种程度,以后可怎么办好……” 云皎月一时无言,伸手去给林芙蕖把脉复诊。 半晌才问了一句,“我离京这些日子,安远公主可和帝师府私下有什么联系?” 林芙蕖摇头,“段瑞身亡消息被传出之前,我去公主府时常赔罪,公主那会儿还肯见我。” “后来段家出了事,公主就称病不见人了。” 云皎月神情波澜不惊,对此没什么意外。 安远公主身为皇室嫡长女,她自然知晓她父皇想打压帝师府的心思。 现在不和帝师府有联系,肯定是为了避嫌。 把脉过后皱起眉,去握了握林芙蕖的胳膊,好在发现对方身上的浮肿减退不少。 起身去书桌前改药方,“义姐,你最近肯定因为父亲的事情,致使饭也不好好吃,整日胡乱猜想。” 被说中的林芙蕖心虚,故意扯出笑容振作精神。 不愿让云皎月担心,狡辩道,“也没有。我平时胃口很好,精神也好!” 云皎月提笔的手微顿,轻飘飘看了眼对方。 一字一句认真道,“义姐……你是不是忘了, 我是个大夫。” 平时胃口和精神如何,都把完脉了,她还能不知道? 幸好林芙蕖忧思多虑之余,汤、丸还是按时在吃。 因此,从脉象看除去有些偏阴虚以外,身体酸中毒情况明显得到好转。 林芙蕖抿唇笑了笑,拿云皎月没法子。 声音不自觉柔和,“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云皎月在原本的药方基础上,去了淫羊藿和巴戟天这两味药,又加了白芍、首乌和生地。 将药方递给婢女,让人以后就按照这个药方煮药。 不让对方继续忧思过度,给林芙蕖吃了颗定心丸,“父亲为官十余载,在朝中什么风雨没经历过。” “陛下今日斥责他,明日保不准又会重新重用。” “只要义姐你能做到不胡思乱想,事情就一定会迎来转机。” 故意夸大事情的严重性,“否则你身体出了问题,外头的人要是再像上次百药村那桩事情一样,利用药材大做文章,这不就给父亲添乱了吗?” 林芙蕖眸色微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愧疚自己身为姐姐,却时常需要云皎月来照料。 决意料理好身体之余道,“我真没用。” 清亮眼眸垂着,“不仅不能帮到你什么,而且还经常要你来为我、为父亲操心。” 云皎月沉默了一会儿,实话实说,“义姐,其实你很厉害。” “你看,你只比我早入京几个月,可是你能和京中贵女有来有往的交好,连西宁侯夫人对你的印象都特别好。” 不像她,和无关紧要的人,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修长手指摩挲转动手中温热的茶盏,脑海灵光乍现。 有了一套挽回崇明帝对帝师府的宠信,外加对付宁顾行的法子! 凑到林芙蕖身旁,“义姐,我这次从青州回来,带了不少香品。 ” “我想后日在学士府办个品香会,等香品名气打出去了,我就能尽快找荣宝斋的高老签订供应香品的契约。” “这次,不如就由你出面,给西宁侯夫人还有宁夫人各下个帖子?” 林芙蕖愣了愣,眼波流转道,“下请帖倒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帝师府处在风口浪尖上,西宁侯夫人不见得会来。” 而且宁顾行视帝师府为眼中钉,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夫人来品香会? 说出自己的看法后,云皎月很直接打消了对方的顾虑,“她们会来。” 伸手轻拍着林芙蕖肩膀,给人加油打气,“我的好姐姐,你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有用处。” 意味深长道,“说不定品香会后,帝师府就能柳暗花明了呢?!” …… 隔日,云皎月在学士府睡到日上三竿。 终于补回了一些前阵子耗费的精气神,午膳后在院子里逛了会儿,看见廊外矮篱笆下,那沿架攀缘的蔷薇叶子正长得茂盛。 突然想起远在袁州的祁长瑾。 当初男人说去袁州,最晚月余就会回京都。 结果碰上姜寻造反一事,兜兜转转如今都要近三月,还未回到京都。 烟景咯咯笑起来,“夫人,你不是刚从青州回来没两日?怎么这么快就想大人了。” 烟景不知道祁长瑾去青州并非祭祖。 打趣道,“大人命人种下的蔷薇,明年五月份才开。” “祭祖这事情碰上袁州大乱的确不凑巧。不过大人是文官,并不在负责镇压姜世子的官员名单上。” “就算大人身上突然有什么公事,也只需要在青州再待上一阵子。肯定能在年前回来,明年也就能陪夫人一道赏花啦!” 烟景跳脱的声音落下,云皎月神情顿然恍惚。 还是不清楚男人所说的后路是什么。 追问道,“负责镇压的官员名单上有谁?” 烟景眨巴着眼睛回答道,“好像是青州袁州的两位总兵,一位姓卞,另一位好像是姓李。” 霜商进行补充,“陛下还下令,让江夏侯去镇压姜世子。” “估摸着侯爷已经在去袁州的路上了。” 云皎月视线从蔷薇枝叶上移开,双手置于小腹前,端庄稳重往书房方向走。 显然江夏侯带兵去镇压姜寻,这不可能会是男人口中所谓的后路。 按理说,江夏侯一家和姜王府来往密切,崇明帝派他去镇压,绝大程度是想试探江夏侯府有没有反意。 想到这里,云皎月又觉得自己想的不对。 囤粮村那夜后,江夏侯府的管家李全至今还被关押在祁家私宅。 男人闲暇之余不可能没将江夏侯府助纣为虐有反意的事情,八百里加急告诉崇明帝。 那这老皇帝,既知江夏侯和姜王府狼狈为奸,又为何非要派他去镇压? 云皎月想不明白,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关键性的信息。 眸中笼罩终日不散的阴郁,适时远处叮叮当当的环佩声响起。 环佩摇摇晃晃打碎当下心情的沉闷,似是天光照进阴暗的深渊。 云皎月冷不丁问道,“最近京都就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安远公主坠胎一事,民众现在的反应如何?” 霜商摇首,“也没什么反应,大家伙打抱不平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夫人你离京后,没两日赌局连宋驸马会不会被处死一事,都不设赌了。” “不设赌了?那朝堂上的官员也不议此事了吗?”云皎月摸不着头脑。 不等霜商回答,不远处薛福儿的声音及时接上: “议了两句。” “二十几天前,陆大人率领不少官员,要求陛 下不因私欲,而按照律法责罚宋驸马。” “陛下破天荒没有生气,只说了句有理。此事一来二去莫名就搁置了。” 话音落下,一旁领着薛福儿路过廊上的程二冲着云皎月拱了拱手。 笑道,“方才薛小姐来了。正要领着她来见夫人你呢。” 云皎月点了点头,示意程二他们都退下。 连霜商和烟景都打发到一旁去。 薛福儿手里拎着新鲜出炉的栗子糕,油纸包裹不住往外逃的清香。 她稍稍抬手摇了摇糕点包,“前阵子我和杜家公子定了亲。” “原本是想邀你过府见证,可惜学士府外传你抱恙,只能作罢。” “后来得知你不知何时出了京,心里就有数是你家夫君出了事情。” 云皎月不置可否,示意薛福儿去内院坐坐。 她喜欢聪明人,乐意和对方多多来往。 两人一同去了书房,云皎月亲自给人泡了上好的云雾茶。 茶水冒着白气,直冲干涩的杏眼,吸了口茶香,内心疲态减轻不少。 抿了口茶,“你是收到我义姐的请帖了?” 薛福儿绯红薄唇扯了个悠然笑意,矜贵优雅点了点头。 肉眼可见,定亲后,对方稳重不少。 云皎月轻轻笑了,稳当如薛福儿这样的待嫁妇,即使是在未议亲前,也不至于隔着老远都能听见走路时发出的环佩作响声音。 显然对方是故意提醒自己,她来了。 薛福儿拆开包裹栗子糕的油纸,拿起一块吃了口,“前不久,西宁侯夫人屡次邀约芙蕖赴宴,品茶宴、赏花宴,流水的宴席铁打的独一份请书。” “我家也好,刘蓉那也罢,请书都是朱砂色,唯独芙蕖是比朱砂色还要鲜艳的银朱色。” “这不,整个京都都知道西宁侯夫人待芙蕖不同,大有要和帝师府结亲的意思。” 第360章 寒气入体,直肠脱垂 说着,薛福儿推了推油纸上的糕点,示意云皎月也去吃。 优哉游哉继续道,“陆大人被陛下训斥,京中不少官员都在避讳帝师府。” “唯独西宁侯夫人,依旧视芙蕖为座上宾,抬举得令不少贵女都在艳羡。此等行为可谓雪中送炭,连陆大人私下都对西宁侯夫人另眼相待。” 听到这里,云皎月终于有了些诧异。 视线飘向薛福儿,赏脸吃了口栗子糕,“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薛福儿肉肉的脸颊被糕点塞得鼓鼓,郑重其事道,“是拿你当朋友,所以才对你说这些。” “我虽然不知品香宴上你要做什么,但眼下的视线节点太过敏感。” “你借芙蕖之手邀约裴瑰,明摆着是醉翁之意不在品香,而在宁顾行身上。” 云皎月眸色如秋霜冷冽,单手手肘搭在凭几,闻着书房香炉里飘出的梅花香。 屋子支摘窗没开,房门紧闭,没有冷风吹进。 谈到要紧的事情逐渐觉得闷热,“福儿,你是个聪明人。” “我的确意在宁顾行,但是只要我行事不出错,外头的人就议论不到我头上。” “相反,若是宁顾行在这种节骨眼上出错,陛下就会熟练的运用他擅长的制衡术,再次抬举帝师府。” 她是在 为帝师府出气,在用自己的方法去保护陆崇和林芙蕖。 她在服妖上吃过一次亏,往后做事就会愈加小心谨慎。 不会被人抓到错处。 闻言,薛福儿眉心拧了拧,白皙脸蛋生出几分忧虑,“可是……宋小侯爷这门亲事,可遇不可求。” “你要是利用裴瑰对付宁顾行,到时候惹恼西宁侯夫人可怎么办?” “你要知道,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才学武艺,宋小侯爷在京都都是一等一的好。再加之他腿疾也快被你治好了,你当真就不想让芙蕖嫁他?” 云皎月黛色的远山眉蹙起,答不出来对方的问题。 平心而论,要是她不知道宋琰和安远公主的情意,不知道下一任西宁侯会和安远公主死于内乱,被帝王诛杀。 她还挺乐意林芙蕖嫁给宋琰。 纵使夫妻情薄只能相敬如宾,也好过未来陆崇身死,又遇叛军四起无人可依。 毕竟她实在是怕…… 怕天高地远,往后她和林芙蕖不在一处生活,就算林芙蕖肯来投奔她,就算她肯主动庇护林芙蕖。 到时候,能不能投奔和庇护都难说得很。 “薛福儿,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解释。但宋琰那门亲事,算不得好亲事。” “你要是真为了我义姐好,或许可以多 注意注意旁的男子。” 云皎月将云雾茶一饮而尽,甘甜过后,喉间只剩回味无穷的苦涩。 薛福儿愣住,出神凝视对方。 半晌,把要说出来的话咽到肚子里。 叹了口气,声线干净无奈道,“也罢,你要是非要找宁顾行他们的晦气,非要为帝师府出口气,那也无妨。” “我说过,我拿你朋友。无论你做什么事情,我都会支持你。” “我知道一件事情,或许等你达成所愿找了宁顾行的晦气后,徐公公能放你一马。” 云皎月杏眼微亮,坐直身躯,“是什么?” 薛福儿压低声音,说起来还有些难为情,“前不久徐公公请了个民间大夫,据悉是请来看旧病的。” “旧病?” “是,我问了我父亲,我父亲只说是徐公公年轻时,受了高品阶太监的刁难。” “有一次被刁难狠了,让他独自彻夜打扫了积雪厚重的监栏院。” “那夜过后,他寒气入体在东圃带了一整日,后来就得了个难以启齿的毛病。” 云皎月陷入沉默,在厕所待一整日,再得的毛病,多半和肠胃有关。 难不成,是肛门有肿物突出? 直肠脱垂了? 云皎月惊诧询问薛福儿,后者颔首示意,附耳小声道,“说是老是有 什么肿物突出,每每都需要用手托着塞进去。” 云皎月:“……” 还真是直肠脱垂。 她心里有数了,准备找个机会自荐给徐公公看病。 说不定能看在问诊的份上,这几月不给她使绊子。 这样她就能顺利和离离开京都。 思及和离一事,也不知道宋琰准备怎么帮她实施。 和薛福儿又谈了些事情,送离对方离开学士府后,安远公主府的信件也收到了。 打开信件后只有一个公主亲笔手写的允字,还附带了印章。 看来,是同意借她的势力,在各州县设立据点帮扶青州民众找到生计一事。 云皎月松了口气,谨慎将信件放进空间。 转而招呼着烟景霜商两人,去将各类香品全摆出来。 一日功夫,学士府要办品香宴的事情传得很广。 荣宝斋的高老见状,他迟迟等不到云皎月来签订契约,在家急得团团转。 知晓云皎月是打定主意实行做生意分润那一套。 正好学士府给高家的请书也送到了。 高老盯着请书半天,怄气分润一事,又不肯放过和祁家做香品生意的机会。 只得让孙女高月前去赴宴。 品香会上,各家贵女来得齐全。 西宁侯夫人果不其然带着裴瑰来了,一到学士 府就拉着林芙蕖闲话家常,说得热闹。 云皎月吩咐下人将自己从青州带来的珍奇香品挨个摆在园子里的几张红木向前螺钿方桌上。 下人井井有条不出错,备好瓜果点心,对待宾客恭敬有加。 一时间先前未曾来过学士府的贵女们,对云皎月御下有了新的了解。 刘蓉和云皎月自从上次大吵一架,就算灯会那夜说了几句话,至今为止双方也还在没有破冰的状态。 她主动上前搭话,“皎月,我听说青州出了个好吃的水果。” “好像叫什么榴莲,惹得周围州县富贵人家争相购买。” “你从青州回来,可曾带了一些来?” 云皎月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之上次林芙蕖有心调和。 笑道,“那是我二叔家新进来的水果,我回来的匆忙,并未带来。” “不过你要是喜欢,过几日我书信一封为你要些来。” 刘蓉眉眼带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还怕云皎月会和前几次一样不搭理她。 连忙握上对方的手,“好啊!那我就多谢你了!” 薛福儿一听有好吃的,平日里稳重端着的那点架子,散了大半。 凑过来,“是什么水果?皎月你要是肯为蓉儿要些,那也得为我要些来。” 云皎月点点头, 第361章 动手弄死他 云皎月不卑不亢淡笑道,“西宁侯夫人您和在场的各位女眷见过的好东西多了。” “我府上的这些香品,哪足以称得上开眼界这三个字。” 主动绕到红木方桌一旁,“不过尽东道主之谊介绍一番,我还是乐意之至。” 云皎月没有先介绍需要些许见地的典雅香品。 目光不露声色掠过女眷们身上带着的香囊,由日常入手推广,“诸位身上带着的香囊也好,平日里沐浴所浸泡的花瓣也罢。” “这些东西所留在人身上的香气并不持久,若离了香囊离了浴池,没几个时辰身上就没了香味。” 抬手去拿桌子上摆着的檀木香盒。 拧开雕着精致兰花的盒盖,将盒子挪到鼻尖轻嗅。 香膏香气扑鼻。 眉眼带着闲散笑意,“这是拂手香,采用脑香和麝香等香料捣碎混合而成的香品。” “这种香品不光可以用来擦手,而且可以用来涂抹肌肤。一旦接触肌肤,香气可历经数日而不消散。” 恭敬递过拂手香给西宁侯夫人,然而香盒悬在半空半晌未有人接过。 一时间不少贵女都紧盯着云皎月和西宁侯夫人。 不知怎的连心脏的跳动声都刻意轻了起来。 林芙蕖黛色的柳叶眉微微拢起,刚要说话。 西宁侯夫人很买账地接过香盒,“倒是没听说过这种香品。” 云皎月垂眸,唇角微勾笑意,丝毫没有被故意难堪所产生的不悦。 举手投足皆是矜贵大方,让 人找不到半点可指责之处。 “这种香品源自占城国,我也是百般搜集,才从久居大齐的占城国香户手里买来的秘方。” 收回手又拿起一旁的涂肌香,随手递给站在离她最近的鸿胪寺少卿之女,“这款香品和拂手香的功效异曲同工,诸位可以都闻闻。” 京中贵女喜好奢华之物,越稀有的越容易兴起追捧之风。 女子们一年四季身上多半都配有香囊,炎热季节还会多拿一把香扇在手上。 现在入秋许久,香扇逐渐不随身携带。 正嫌弃单单香囊不足以彰显自己的地位和高雅爱好,一听说还有涂抹过后能数日不消散的香品,顿时来了兴致。 不约而同围着云皎月,“祁夫人,这香品如此奇特,你可不要藏私。往后我们若是想买,你可得割爱卖与我们啊!” “自然。” “诸位再来看看,这是龙楼香香饼,没有用配方中的榆面一料,而是拿蜂蜜替代调和而成,平日最适焚香。” …… 云皎月挑了几个贵女们可能喜好的香品介绍,没一会儿就分散了大多贵女的注意力。 她们围在自己喜欢的香品面前,欣赏着工艺罕见的香熏球,闻着各种平日里不曾接触过的香,对着同好赞赏不已。 此刻西宁侯夫人正被几位贵妇围着品鉴,云皎月默默后退几步离开热闹人群。 附耳身旁跟着的霜商,“你去告诉宁夫人一声。” “就说前不久我在青州囤粮村外看见了 一匹小马驹,是纯种的汗血宝马。” “我呢想要将马驹献给宁夫人,就是不知道她有无收留马驹之意。” 补充道,“若是她有收留马驹之意,就去后头的廊桥找我。我愿意等她一刻钟的时间。” 霜商颔首示意,“夫人稍等片刻。我这就挤进人群告知宁夫人一声。” 宋琰身子前倾远离坐靠,用力转动木轮椅下的轮子。 轮子滚过鹅卵石小径发出的声响被不远处的吵闹声淹没。 云皎月刚穿过墙面铁线莲枝叶密布的月洞门,周遭刚安静了些,咯咯咯的车轮动静瞬时显得格外清楚。 转身时,看见宋琰额头上出了层薄薄冷汗,他依旧撑着手臂推轮子。 “宋小侯爷,你跟在我身后,怎么不喊我一声?” “先前跟在你身后推轮椅的侍卫呢?没陪着你?” 云皎月蹙眉往回走,帮人推着轮椅,以为对方是嫌园子吵闹,想去安静的地方待着休息。 往花厅方向去,“学士府平日最静的地方,就是那几间花厅。” “我推你过去,过会儿我再告知一声西宁侯夫人你在那。” 宋琰低沉嗓音淡淡应了一声。 喉结微微滚动,“祁夫人,我来是想告知你一声,我找到了可以助你和离的方法。” “这方法十拿九稳,于祁大人没什么损害,就是对你近月积累的良好口碑不大好。” 云皎月莫名心里漏了一拍,像是没听清口碑这句话,沉默推着轮椅走了会儿。 握扶手的手指紧了紧,“和离啊……” “对,不过祁夫人你放心,我说的口碑不好,不会和女子贞操一事扯上关联。” 宋琰语调平稳,抿唇道,“我知道,女子这类名声尤为重要。” 云皎月倒不在意所谓重要的贞操。 一是古代消息流通本就不畅,离了京都,她该做生意依旧做生意。 不会有人就因为几句闲言碎语,放弃生财的机会。 二是她眼中根本就没有被这种狗屁贞操所桎梏。 见云皎月不说话,宋琰拧了拧眉,温声询问,“祁夫人,你这反应,是不想和离了?” “没有。” 云皎月微启薄唇,“我只是在想……和离一事得尽快办。最好在长瑾未归京前办好。” 计划了这么久,她是时候要恢复自由身。 在和离面前,她对祁长瑾的感情深浅不重要。 舍不舍得也不重要。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唯有早些身退,她才不会卷入对方既定的悲剧中。 毕竟,男女之情太微不足道。 她怎么可能会陪人去死啊! 不管什么时候,对她来说,自己才最重要。 宁愿感情未深切投入,孤独地活。 也不愿在短暂的两厢情愿过后,痛苦地活。 来品香会前,不太往身上系挂香囊的宋琰,特地往手腕带了三圈沉香佛珠。 眼神虚空没有焦点,随意摩挲着其中一颗珠子。 等了许久,没听到女人开口问他实施和离的细节。 犹疑 道,“祁夫人,你就不问问我,我口中所谓的方法是什么?” 云皎月垂眸望向前方花木间的小道两侧。 两侧碎瓦片斜着嵌砌进地上的铺设,两月功夫上头生出不少深绿色的生苔藓。 摇头,“你不要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 “长瑾最会观人言行,只有我不知道,才能显得和离非我本愿。” 说着想起陆崇刮目相看西宁侯夫人一事。 细眉挑起,正儿八经严肃道,“对了,我听闻你母亲有意想让你求娶我义姐。” “我认为,如果你对安远公主有意,就趁早打消你母亲的意思。” “帝师府一朝身处劣势,西宁侯府屡屡堂而皇之的来往,这种雪中送炭的行为,在天下读书人眼中或许是得了美名。” 云皎月澄澈双眸明亮,神情寡淡,“但是你我都知道,你母亲不过就是看上了帝师府所积累的文官人脉,看上了天下读书人对当了十余年一品帝师的仰慕!” “娶我义姐,就算帝师府顷刻间坍圮,对你们西宁侯府都是有大.大的益处。” 这种带着明晃晃目的的求娶,性质实在是恶劣。 眼里情绪愈加冷漠,“宋小侯爷,我必须得提醒你。你庶弟宋元清若是死了,下一任嫡公主的驸马都尉只会是你。”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为表诚意,我保证只要你们侯府能不祸害我义姐!” “就算你不方便动手弄死宋元清,我也会神不知鬼不觉送走他!” 第362章 导致终生残废 云皎月清冽嗓音掷地有声。 慷慨激昂的语调落下,宋琰脸色有一刹那不满。 究竟不满什么,他说不上来。 抿了抿唇,腮颊略略突起,“宋元清死不了。” “你只知道我母亲看上了陆大人多年来积累的名声和人脉,却不知道我父亲在宋枝三言两语的挑唆下出了京。” 云皎月愣了愣,“什么?” 宋琰没再从女人脸上看出视西宁侯府如洪水猛兽,唯恐帝师府女眷避之不及的神情。 心情好了不少,提及京都没几人知晓的事情,“叶姨娘死后不久,我父亲满心满眼都是想救下庶子。” “就在姜世子妃自请去了尼姑庵当夜,他主动进宫见了陛下一面。” 担心云皎月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低沉提及,“我父亲从前有个学生,如今正任汝州巡抚。” “见完陛下后,他就领着陛下的秘密调令出了京都。” “离京前,他与我母亲大吵特吵。我母亲这才忍无可忍,不惜冒着得罪陛下的风险,执意要为我拉拢文官一派。” 宋琰声调听不出明显情绪,指腹不停摩挲着沉香佛珠,以至手上沾了浅浅木质香。 云皎月敛下神色,回忆了一番巡抚职能。 在巡抚众多的职能之中,譬如提督军务、预备仓粮、督理海防等等。 有两项职能 和西宁侯出京一事息息相关。 那就是—— 兼管海道和操练兵马。 所以……后路指的是,能以调令差遣兵马的西宁侯? 陆路近些的,有青州和袁州官兵。 再用海路包抄突袭,姜王府是真要倒了。 宋琰冷不丁呵笑,细长眼眸浮现出一抹自嘲之意。 “你以为姜世子为何贸然造反?” “我父亲先你一步离京,早八百里加急给姜世子报信。” “他言明姜王府危在旦夕,姜王爷被幽禁、世子妃有倒戈嫌疑,逼得姜寻不得不反。” 云皎月骇然睁大双眸,眨眼工夫一身冷汗。 僵硬怔着没有继续推动轮椅,握着轮椅扶手的手紧了紧。 也就是说,假如她没有多此一举服妖,姜寻不会贸然造反。 后年的叛军,极有可能就是由姜王府主导。 而她的存在和介入,导致原本最有可能的叛乱主使,被提早被伏诛? 与此同时,陆乾就顺位替补成为后年内乱的主谋! “原来……” “定好的故事线,真的不可能会改变。”云皎月喃喃出声。 宋琰没听清女人细小如蚊蝇的声音。 神情淡然的脸庞,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暗涌四起。 “我父亲对宋元清上心至此。” “他丝毫不顾忌发妻和我这个儿子的感受,是打定主意要以 平叛的军功换宋元清一命。” 阴沉道,“宋元清如今虽在牢狱,但陛下明摆着就在护他性命。” “在过去一月,除去宋枝每日都去送她亲手做的吃食以外,任何人都没能进狱中见他。” 云皎月短暂陷入迷茫,那股难以从无尽黑暗中挣脱出的无力感。 仿若将自己变成了犹斗的困兽。 晃过神,尽管压在身上无形的沉重感难以散开。 但她根本不怕进退维谷! 困兽又怎么样,该争该斗的时候,就不能屈服! 相较于束手无策,她更厌恶自己被束缚的窘迫! 眸中划过危险精光,冷冷道,“西宁侯远在汝州,他心里再偏袒宋元,也护不了他。” “你不是说宋枝每日给他送吃食?” “那就从宋枝入手。” 云皎月从轮椅后头绕到宋琰面前,半蹲下来仰视。 认真道,“宋小侯爷,我只再问你一次。” “宋元清的命,还有安远公主的驸马之位,你想要不想要?” “若想要,别的都不要管。他的命,我去拿!” 宋琰眼神幽深,垂眸凝视对方。 曾几何时做梦都想要的驸马之位,如今热忱的情绪竟然不高。 恍惚片刻意识到什么,目光忽而凝滞住。 出神过后,回答道,“要。” “我答应你,绝不会让陆大人家 的女公子被我西宁侯府祸害。” 云皎月打量着宋琰,确定对方没有在说假话。 许诺,“我这两日就会动手。” 将轮椅推到花厅,转身去和裴瑰约好廊桥。 宋琰盯着对方远去的身影,拢了拢剑眉,后背贴着座靠仰头闭目,沉沉叹出气。 廊桥上,裴瑰还没来。 眼看一刻钟的时间已所剩无几。 她双手趴在栏杆上,望着府内通往护城河的湖。 挨个筛选送宋元清离开人世的法子。 思来想去,选择用一种旁人根本难以想象得到的害人法子。 有一种很简易且仵作难以发现的死法,中毒后没有特效药可医治。 若宋元清因此顺利而死,旁人最多也只会揣测他是体弱误食而亡。 在廊桥上看见李虎,督促手底下的人将采买的瓜果蔬菜搬进膳房。 让人小心着些挑扁担。 “李虎,你过来。” 云皎月抬手招呼着,“你去外头买几根薯蔗回来。” 李虎一听云皎月想吃薯蔗。 忙是在竹筐里拿出被商贩砍成一截一截的薯蔗。 举着喊道,“夫人,这就有!” 殷勤问出声,“夫人,你是想去皮了咬着吃,还是让下人拿石磨磨出汁喝?” 云皎月没说吃法,“先不吃。” “你多拿几截薯蔗到书房,我有用处。” 薯 蔗就是甘蔗。 甘蔗放久了,若是霉变,则会变成红心甘蔗。 通常人只知道红心甘蔗不能吃。 少有知晓它为什么不能吃。 就算知道它不能吃的原因是含有毒素,也不会知道它所含有的毒素有多恐怖和吓人。 实际上,红心甘蔗含有节菱孢霉菌。 这种产毒霉菌毒性强悍。 它产生的3—硝基丙酸,人哪怕食用一小口,都能致命! 不是危言耸听。 这类毒素,半克就能让人十分钟内出现中毒反应。 所谓反应,轻型恶心呕吐。 中型意识障碍、阵发性抽搐、四肢瘫痪,且留有后遗症。 重型则会导致终生残废。 云皎月没有耐性放长线谋害宋元清,也不愿意仅仅让他尝尝轻、中、重这三种类型的症状。 打算加大剂量。 毕竟服食过度的极重型患者…… 一小时内就能发病,且出现连续癫痫状态,最快当天就能死亡。 癫痫,这个病因正好可以掩盖宋元清的死因。 李虎瞥见自家主子带着彻骨杀意的阴冷眼神,在出太阳的大白天猛地打了个冷颤。 云皎月敛下外露情绪,回头时瞧见了并未带任何随身婢女的裴瑰。 绯红薄唇在日光下泛着口脂色泽,浅浅勾出笑意。 这个裴瑰…… 她百般犹豫后,还是来了啊。 第363章 一把火全烧了 廊桥上可览庭院周遭景观,阴凉中带着点暖热的风迎面扑来。 云皎月裙摆衣袖被风卷得似浪花迭起,侧身冲着裴瑰微微笑了笑,客套稍屈了膝。 清冽声音悠扬喊道,“宁夫人。” 裴瑰端庄谨慎,戒备站在同一侧栏杆旁。 保持距离云皎月一丈远,不苟言笑,“祁夫人,咱们当着彼此的面,就不必遮遮掩掩。” “你差人喊我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云皎月双手手肘搭在栏杆上俯身看景,非要拖到宁顾行主动上门寻找裴瑰入局不可。 慢条斯理大方出声,“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一问宁夫人。你的兄长裴元驹裴大少爷……他究竟效力于何人?” 裴瑰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很快端回架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坦荡道,“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我裴家父兄是陛下的臣子,效力的自然唯有陛下一人。” 云皎月颔首示意,对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看来宁夫人是不知道了。” 轻嗤笑出声,“无妨,那我就告诉宁夫人裴大少爷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裴瑰瞳孔微微紧缩,拢着细眉没有接茬。 云皎月主动拉近距离,朝裴瑰走近几步。 斜照进廊桥的光线因院子无患子树枝叶摇晃,在白净脸庞光影浮动。 她平视对方,眼里危险气息愈加浓重。 “我在青州的时候,恰巧撞 见一群死士在抢劫粮食。” “抢劫不成,他们一怒之下将囤有今年青州大半粮食的囤粮村,一把火全烧了。” “而幕后黑手就是你家兄长,你说这样的事情要是被陛下知道……他会如何处置裴大少爷?” 裴瑰眉眼漫着森然冷意,下意识反驳,“祁夫人你不要妄言!” 即使从云皎月口吻中听出自家兄长的确和火烧案有关,但还是选择袒护! 她在京都没有心思关注底下州县的事情,但前几日听西宁侯夫人提了一嘴。 关于这起传至京都的火烧案,原委她有所耳闻。 好似云皎月蛮不讲理非要污蔑忠良。 抓住重点激愤发问,“囤粮村,难道不是姜世子派人抢粮未遂烧的吗?” “那件事情过后,陛下才派了西宁侯前去镇压。” “我不明白你为何非要将事情牵扯到我兄长身上?如果你说我兄长就是火烧案的幕后黑手,那你证据何在?” “那些死士就是证据!”云皎月声音铿锵有力。 视线掠过她精致到无瑕的容颜,知道对方乱了阵脚,凑近裴瑰身旁。 一字一句道,“他们早已写下认罪书。” “连带何年何月何时何地,如何成为裴家死士的经历也写了一份,种种细节都经得起考证!” 云皎月不怕裴瑰愤然作色,就怕她情绪毫无波动。 进一步要挟,“宁夫人,我说这些不是因为沾沾自喜拿到裴家把柄,更不是想揭发你。 ” “我只是想和你做一笔我们两个都能够接受的交易。” 此时此刻的拱卫司。 王银立于宁顾行身旁,总结着司里暗卫昨日探查来的日报。 声音还未停下,“昨日陛下给了掌印侄孙一道恩荫旨意,封他为千户。” 说到,“想是因为段副指挥使在陛下面前哭了一通,陛下为化干戈为玉帛,才让段大小姐……”和那位千户成婚。 话没说完,宁顾行听到府中婢女来报,裴瑰单独去见了云皎月。 他心不在焉骤然抬首,猛地将手里捏着茶盏砸向方砖地面。 这道声响忽而制止住王银继续的禀告。 只见宁顾行眸中的杀意如蒸腾水汽浮起,起身往房外随口叫了几个人。 招呼道,“你们几个跟我走!” 带着十余个手下,在街道横冲直撞,驾马赶往学士府。 王银望着宁顾行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是你自己不想听的,可不能怪我没禀告完啊。” 学士府。 云皎月乌黑明亮的眼睛清澈如秋水,步步紧逼,“宁夫人,我知道你看不上宁顾行这个袖里藏刀的活阎王。” “如果非要你在自家兄长和夫君之间选,你会义无反顾选择兄长。” “所以宁夫人……” 云皎月笑了笑,淡淡道,“我用你的名义雇了艘去往安南的商船,姜世子妃就在商船上。” “只要你肯将拱卫司的通行令牌交给我!我保证,死士和认罪书这辈子都不会出 现在京都,如何?” 昨晚她去了趟尼姑庵,亲手拿到了官银如何支出的账本。 而后她命人低调雇了艘商船,趁着夜色将姜世子妃所需的铜钱成箱装入船中。 她不敢堂而皇之地给对方银票,只因银票上写有祁家钱庄的名称。 故而她给了对方可以在边境钱庄支取一定银两的信物。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裴瑰这个东风交出可让姜世子妃在大齐境内畅行无阻的令牌。 裴瑰脑子很乱,自家兄长和宁顾行的身影不停在她脑海中交替出现。 诚然云皎月说的没错,她会义无反顾选择护下她的兄长。 可宁顾行…… 不知怎的,她竟然不想把这个平日里自己讨厌至极的男人,推向危险的漩涡。 紧咬牙关瞪视云皎月,心里门清,“说的好听,什么让我交出通行令牌。” “安南是藩属国,这艘船一旦开在汪阳大海上,可以随意改变行船方向!” “只要船上的粮食足够,她完全可以在海中飘着,再任选时间到达任意的藩属国!” 云皎月不置可否,事实上那艘船的确不是去往安南。 而是去往新罗,新罗贵族阶级以会说大齐语言为荣。 姜世子妃带着财富到达新罗,不会愁语言交流和改嫁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新罗不比安南天高路远,去那里最合适不过。 要是姜世子妃不愿意去新罗,也可以辗转去倭国。 换言之,她离开渡口之后 ,将会踪迹难寻。 裴瑰越想越气恼,她平生就没有几次堪称是被人扼制住咽喉要挟做事的经历! 胸口难以平息怒火,“祁夫人,你真是好手段!” “假使、假使我真的交出令牌,纵使外人不会知道令牌出自我之手,也会知道令牌出自拱卫司!” “你分明是想让我夫君认下送逆党妻子出大齐的罪名!” 裴瑰心底燃起一团无名怒火,在嫁给宁顾行至今,她不知做了多少让男人大动肝火的事情。 不过无一例外,宁顾行为了她只会打落牙齿和血吞。 男人容忍她的程度,即使是自家父兄也不一定能做到。 云皎月眼光余光捕捉到裴瑰的细微神情。 显然身为男女主的裴瑰宁顾行,感情正处于升温的微妙阶段。 没想到她这个意外苟活的炮灰配角,竟然成了催化男女主反复虐身和虐心情感的工具人?! 感慨之余,冷寂嗓音透露浓烈的危险意味。 施加极大压力威严道,“宁夫人,你既然心里有数,又何必说那么多呢。” “难道你会为了自家夫君,置兄长性命于不顾?” “若是不会,就快些将令牌交给我。” 已经没什么耐心。 摊开手掌静等对方交出令牌,“否则,要是姜世子妃在渡口被抓抑或被杀,我都会把账记在宁夫人你身上。” “到时候明日一早,死士纵使没能被押送到陛下面前,我也会让帝师府将认罪书递上!” 第364章 添嫁妆,是她的福气 裴瑰被要挟怒得嘴唇轻颤,下意识伸手去袖子里掏宁顾行给她的通行令牌。 手伸到袖子里顿了顿,“祁夫人,我若是将令牌给你。” “你需得将死士和认罪书都交给我。我这个人不信许诺,只信实打实交到自己手上的东西。” 云皎月从空间拿出认罪书,“这是认罪书。” “至于死士,在姜世子妃离开大齐境内并向我报平安之前,我不会交给你。” “宁夫人,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大诚意。” 给出认罪书,就算她不交出死士,裴瑰也有足够的机会抹去可考据的细节。 等她将细节抹去,所花费的时间,足以让姜世子妃离开大齐。 裴瑰犹豫了几秒,还是将令牌拿出交到云皎月手上。 她接过认罪书,“我有个疑问,你在祁家已经能做这样的主了?” 云皎月不太明白,“什么?” “如何处置死士和认罪书,你能越过祁大人做主。他很喜欢你?” 裴瑰心情复杂,倘若当初裴家没有考验祁长瑾去杀云皎月以示真心。 或许今日在学士府宴请宾客的,是她裴瑰。 云皎月点点头,不是她能越过祁长瑾做主,而是这笔账很划算。 划算到祁长瑾会默认她和裴瑰做交易。 更何况,她知道祁长瑾根本不可能向崇明帝告发裴元驹。 男人很聪明,他还没有在朝堂位极人臣,就不可能会做出有碍自己官职晋升的事情。 再加上他即将教导皇子,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揭发裴家火烧囤粮村…… 就算崇明帝信了,崇明帝也会怀疑祁长瑾是为了步步高升,转而利用裴家打压宁顾行和徐公公。 点头的动作落在裴瑰眼里,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祁夫人,你还真是嫁了个好夫君。”裴瑰眸色沉沉,不知道是以什么心态说出的话。 云皎月当即纠正道,“是他娶了个好妻子。” “我嫁给长瑾时,他厌恶我。后来我学医救人,才让他一一改观。” “宁夫人你是个好命的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宁大人都能对你死心塌地。是你嫁了个好夫君。” 裴瑰神情恍惚,攥着认罪书心里莫名暖了暖。 她倒吸一口气,好像也不是那么羡慕今时今日学士府的云皎月。 对着云皎月颔首示意,转身要回品香宴上去。 云皎月也立刻往廊桥一侧走去,到后门,将令牌交给蹲守许久的帝师府暗卫。 等回到品香宴上时,裴瑰已经借口身体不适早些告辞。 众多女眷都能看见宁顾行揽上裴瑰的腰,嘘寒问暖。 半点没有在外头叱咤风云的阴毒模样。 语气带着点焦急,“你刚才去哪了?云皎月和你说什么了?” 裴瑰脸色苍白摇了摇头,主动去握宁顾行的手,小脸生出几分歉疚。 摩挲着对方手上的粗粝茧子,“宁顾行,祁夫人没说什么,就让我多光顾她的生意。” “出来久了,各色各样的香品闻得我头疼,我们先回家。” 很快,姜世子妃所上商船已驶往去新罗的海路。 她手里攥着云皎月昨夜给她的,能治疗胞宫寒冷石瘕症的方子。 手中的药方纸张被攥出温度,遥望袁州方向许久。 最终叹了口气,回到舱室休息。 她吃斋念佛近一月,终于离开了京都这种鬼地方。 …… 隔日 ,姜世子妃光明正大离开渡口的消息,震惊朝野。 百官得知是因拱卫司通行令牌,才成功离京。 不少人纷纷指责宁顾行,怀疑是姜王府给了他什么好处,以至于他帮衬着送姜世子妃离开。 崇明帝脸上过不去,又气愤国库丢失的大量官银账本难寻。 没忍住脾气,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重重责罚宁顾行。 临了还慰问了陆崇近日身体如何,要注意身体。 “听说宁大人在朝堂上脸都黑了。” “也是奇怪,往常他遇到这样的事情,早就喊冤推卸责任。” “结果今早居然只说是自己吃醉了酒,导致随身令牌丢了。” 帝师府内,聂韬对着云皎月喋喋不休说着。 云皎月昨日招待宾客忙活了一天,担心今天早朝会不会按照自己所设想的发展,一夜都没睡好。 躺在林芙蕖的院子里,在摇椅上伸了个懒腰,“这不是挺好?起码陛下心中的天平,又开始倾向帝师府。” 聂韬很是赞同,莫名提及祁长瑾,“不过二姑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三房的昭昭小姐,她和永昌侯府的小少爷互换了庚帖商议婚事。” “听说定亲的日子就在一月后,也不知道二姑爷能不能赶上回来吃酒的日子。” 云皎月愣了愣,没想到祁昭昭这么快就要定亲。 心里不舍有之,但更多的是欣慰。 她得早些准备好添妆的东西,京都男女定亲,女子的嫁妆会放在厅堂让人观看。 三房还没有官身,商户和侯府结亲,本就落人口舌。 得在嫁妆上多多堵别人的嘴。 林芙蕖坐在摇椅旁的石凳上刺绣,手里绣牡丹的花 样动作没停。 带着笑意抬头,“昭昭那孩子我见过,到时候我也给她添一份嫁妆。” 云皎月别过头出声,“义姐,昭昭有你给她添嫁妆是她的福气。” “不过你打算何时议亲?父亲可有和你商议过你的婚事?” 林芙蕖脸上生出几分娇羞,笑道,“父亲还在考虑。” 云皎月蹙着眉头,“是西宁侯府?” 林芙蕖摇头,“父亲疼爱我,认为若是和西宁侯府结亲,少不了要侍候公婆。” “西宁侯夫人性子太过要强,加之西宁侯又偏爱庶出,想着我嫁过去日子许是会过得艰难。” “因此他看中的是青州提刑按察使宋大人的独子。” 云皎月这下子来了兴致,眼下林芙蕖和宋琰两个人对彼此都没有情意。 只要在林芙蕖议亲前,宋琰说服了西宁侯夫人。 到时候满京都知道想要林芙蕖做儿媳妇的西宁侯夫人,必定会对林芙蕖抱有歉意。 不会认为帝师府早看好女婿,而戏耍侯府。 “那还真是门好亲事,宋夫人温柔敦厚还热情,宋大人也是个为官有智慧的男子。” “他们教导出来的公子准不错,到时候义姐嫁到青州,日子肯定有滋有润!” 云皎月真心替林芙蕖高兴。 坐直身子拍着胸膛揽差事,“到时候义姐你的七十二套衣服嫁妆,所需熏香由我来办!” “我一定挑上好的檀香给你熏衣裳。” “对了,嫁妆单子可列好了?” 林芙蕖无声勾唇点头,示意婢女去房闼拿单子。 递给云皎月,“我刚进京都的时候,父亲就列了这张单子,后来外祖父外祖母也添了一些。” 云皎月颇为意外,想来陆崇早早就为亲女儿的亲事做打算。 只不过对外瞒得紧,无人知道。 看了一遍嫁妆单子,里头列了不少木器家具,譬如醉枝美人榻、内放铜钱或银子的黄花梨顶箱柜,内放各种珍贵书籍的楠木柜等等。 首饰又有翡翠手串和珊瑚手册各两串,金银发簪共二十二支,翡翠环和白玉环各两对等等。 还有房产两间,田产五块土坯…… 看到后头的文房四宝、药材香料、古玩摆件,陪嫁丫鬟仆役等等。 每一类别的含金量明显直线下降。 这对于京中贵女所崇尚的厚嫁二字,很不相符,会被人笑话。 秀眉拧着,“父亲廉洁,又是个男子,他对嫁妆的考量恐会有疏漏。” “义姐,我把你当做我的亲姐姐。我经商,你不要同我客气,我为你也添上一些嫁妆。” 林芙蕖拿绣花针的手顿住,刚想拒绝。 云皎月开口道,“我不白添,到时候你让姐夫多多关照我在青州的生意。” “我手底下的窑厂估摸着过两月就要开张。” “青州窑厂众多,要是有同行为难我,你得让姐夫给我撑腰!” 林芙蕖满脸通红,一家人互帮互助都是应该的。 且不说根本没人会在青州为难云皎月,就是真有,她这个好妹妹不用开口,她都会帮忙撑腰。 被一口一个姐夫给羞红脸。 说起来在沧州时,那位宋公子还去过万寿县赏花。 彼时她依旧在被穆艳娇折辱,他还帮了回忙教训对方。 林芙蕖因云皎月这三言两语,思绪不自觉飘远。 半晌出声,“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你别乱叫……” 第365章 被乱棍打死了 在帝师府帮着完善嫁妆单子,顺道拟了一份给祁昭昭的添妆单,天边已出现长庚星。 云皎月将添妆单子折好放进袖子里,待回学士府再让人备齐送到三房府上。 晚膳没和林芙蕖一道吃,想着今夜或许还要会客。 躲了整个白日的清闲,直接回了学士府。 刚从正门进去绕过照壁,李虎迎上来禀告,“夫人,高老和他的小孙女高月小姐来了。” 着急道,“他们在堂屋等了好一会儿。” “说是在修缮好的望沧楼备了席酒,想亲自来接您,再一道边吃酒边谈生意。” 云皎月稍稍挑眉,“是等了多久,你怎的这么着急?” 李虎看了眼天色道,“约莫有半个时辰。” “其实我们都同高老说了,说您不在家,许是会在帝师府吃了晚膳再回来。” “然而他们根本不听,也不让我们去陆大人那催促您,只一味等着。” 云皎月垂下眸子深思了片刻,迈步朝堂屋方向而去。 已是酉时三刻,天际渐渐昏沉。 夜幕除去零星躲在乌云后的星星,也就只有廊上的灯笼能照亮眼前步行之路。 高老身旁的桌案上糕点上了几波,逐渐年老之人胃口不佳,没动几块糕点。 倒是高家的小孙女将碟子里的东西吃了大半。 “劳烦高老和高家小姐久等。” “原本不该让两位上门找我这个生意场上的后辈谈生意,实在是近日家中事务繁忙,我义姐那又许久未见我想得紧,以至于一日不在府中。” 云皎月热情说话,咧 嘴勾起笑意,见高老和高月起身连忙伸手示意坐下。 紧接坐在主座笑道,“照我说,整个京都的厨子就我学士府最得清闲。” 婉拒去吃席,“我一月不在家,东厨都不开工了。” “正想着让他们重新拿家伙事当差,谁知道凑巧高老热情相邀。” “我看望沧楼我就不去了,一来我这个生意场上的后辈,不好让高老破费。二来东厨烟囱都冒了烟,要是高老不嫌弃,就留在学士府吃个晚膳。” 一锤定音道,“总归谈生意只要生意人在场即可,也无论地点不是?” 高老点头干笑两声,无谓吃饭地点。 一旁的高月却忽而出声,“祁夫人,我昨日在院子里看上了好些香品。” “我们荣宝斋别的不说,除去古董外,聚集天下好物之三四。” “我涉猎香品不少,不过旁人的香品,都没有祁夫人你家的精细珍奇。” 云皎月水润眸子笑意幽幽,“高小姐过誉。” 之前邀约的香品匠人,虽说人员大多聚集在青州,但后续的第二批第三批诸如此类的邀约,可以面向大齐各州县。 她已命孙叔多去周围州县找到能工巧匠。 有些话,高老不好说。 高月年纪轻,说话不用遮遮掩掩,“我和祖父是真心想和祁夫人你做生意。” “只是祁夫人你做生意,常谈分润。而我们荣宝斋的生意,以每三月订货时签订的契约价钱为准。” “祁夫人你的香品实在是好,然而我们荣宝斋的铺面也实在是大,各地分店不少。要 是根据夫人您五五分的规矩,是否太强人所难了些?” 这几句话刚说完,高老就开始‘呵斥’宝贝孙女。 “胡闹!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云皎月不将这种呵斥放在眼里,要真不满意对方说这些话,早在高月说第一句时就会制止。 心里有些不满这种借小辈说话,再做戏的手段。 又懂得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高老,我在青州五五分润的规矩向来如此,您肯定早有耳闻。” “我想,要是您不同意这种合作条件,今天也不会登学士府这扇门。” 给出自己的诚意,“不如这样,往后青州所出的崇明炉,一概由您高家先挑,剩下的我再卖到各州去。” 高老皱巴巴的眼皮瞬间抬起,眼睛瓦亮,“崇明炉?我记得,那是陈家的东西。” “前几日我派到青州去谈崇明炉供货的伙计回来传话,说是陈富死了,手底下的两个管事不见人影,那崇明炉的配方已然失传。” 心动之余,试探起来,“制作崇明帝的配方,祁夫人您真的有?” 云皎月清冷眸子眼神柔和,“原本是没有的,后来偶然间翻阅古籍再加上创新,这才运气好钻研了出来。” 高老多少有些羡慕,他立志荟集天下好物,再炒价格,供贵人挑选。 荟集过程少不了辛苦,没想到云皎月一个女子手上拥有诸多香品秘方也就算了,连难得的崇明炉制作方法都能从古籍中得到! 实在是老天爷追着经商,人比人气死人。 他敛下神色,不停捻须深 思,“看在崇明炉的份上,分润不是不行。” “但……老夫的底线是八二分润,我们荣宝斋为八,你们祁家为二。” 云皎月矜贵直挺起脊背,素色竖领长衫大袖垂挂在双膝两侧。 抿了抿唇,脸部线条紧绷,“若是八二,强人所难的就是高老你了。” 崇明炉兴起,未来市场不知道多大。 她的香品亦也有利可图。 为了把货物摆在荣宝斋,就分润八二,还不如自己开铺子经营香品和瓷器。 幽幽闲散道,“我是诚心诚意要和高老做生意。” “但假使高老欺我年纪小,一直态度敷衍不诚恳。那买卖不成仁义在,吃完晚膳后就回去吧。” 高老沉着气,斑白两鬓处随着咬肌紧绷微突。 暗暗给亲孙女高月递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笑意灿烂,“不知道祁夫人这两日在京都有没有听到一件惨无人道的事情。” 云皎月状似无意扶了扶自己发髻上的簪子,“高小姐指的是哪一件?” “这天底下每日都有不平事,一日一日堆积的能和山一样高。” “看来祁夫人是没听说了。” 高月双手置于自己绣有莲花璎珞纹的裙身上,“内相徐公公有个侄孙,叫徐遂。” “他老家在南直隶,去年他看上了同乡富户家底,竟然带领拱卫司派驻在南直隶处的手下,堂而皇之哄抢了富户一家。” “不仅如此,事发后他寻了个由头处置一家老少,一家七十二口,仅有两人生还。” 云皎月细眉忍不住挑起,追问道, “你可知道,徐公公有几位侄孙?” 高月怔住,意外云皎月会问这个问题。 不解之余回道,“就一个。” “徐公公进宫当内监,就是为了养活自己的亲弟弟。他的亲弟弟唯有一子一孙。” 云皎月回过神,那这个徐遂…… 指的应该就是昨日受了恩荫被封为千户,即将要上京迎娶段家小姐的那位了。 高月叹息摇首,继续道,“事发当日,富户之子外出,天可怜见才得以苟活。” “前些日子,祁夫人你还不在京都,不知道那富户之子竟然上京状告徐遂。京中县令不知他是何人,接见后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直接上报了京兆尹。” “而后,他就再也没踏出过县衙。听说……已经被乱棍打死了。” 云皎月秀眉一拧,心里感慨良多。 且不提受理冤案困难重重,就是官府真受理了,只案件发生在去年一点,就有一群人要遭殃。 许久云皎月都没反应,高月耐性不足道,“祁夫人,你怎么不说话?” “世上饮恨而终者无数,我并不好都说些什么。” 云皎月据实道。 要是告诉她这件事情的是亲近之人,她尚且还会不避讳说一句,世之乱也,才让为恶者不得祸。 偏偏说话的是高月,她们并不相熟,哪能在人面前公然吐槽世道乱。 否则这不是在骂崇明帝无能,治理不好大齐吗? “我有个疑问,既然哄抢家产一事发生在去年,那为何这富户之子今年才上京报官?” “你确定他真的是来报官的?” 第366章 不是什么大善人 想起高月说事发当日,仅有两人生还。 细长手指轻轻叩打玫瑰椅扶手,分析道,“去年不上京,说明对方认定上京了也无法讨回公道。” “今年徐公公依旧如日中天,他没有道理会突然来京都选择报官。” “是不是这家又生了什么变故,因此他不得不进京?” 高月莞尔一笑,眸色深了起来,“的确如此。” 看霜商进来给人添茶,特地停下声音。 见云皎月没屏退下人的架势,才低声继续道,“去年开春,这一富户家的女儿嫁到了袁州金家当少夫人。” “陛下崇尚道家,常年服食丹药。丹药所用朱砂,皆来自金家。” 云皎月对袁州金家有印象。 在大荒县时,祁长瑾就提过朱砂可以卖给袁州金家。 这几月周牛在经营沙橘村矿产时,也跑过一次金家谈下了合作。 算起来,她和金家还有生意往来。 忍不住扶额开始头疼,猜测道,“这个金家,总不至于参与姜王府谋逆,分了白银去帮姜世子做事吧?” 高月摇摇头,“并没有。” “那就好。”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的合作伙伴经商干净。 “不过金家少夫人的亲弟弟,接手了她在南直隶的两家纺织厂陪嫁。” “纺织厂所做衣裳,是姜王府所需。” 云皎月:“……” 高月高深莫测说着,并想以此作为和云皎月谈判分润的筹码。 威胁道,“姜世子造 反后,和姜世子有关的一切人等,个个草木皆兵,唯恐受到牵连。” “要是朝中各位大人知道祁夫人你和逆党手底下的商户有合作往来,您岂不是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了?” 云皎月拢了拢自己大红色的缠枝纹披风,颇为无语。 “高小姐,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和分润无关的事情,是想干什么?” “我这人是爱赚银子没错,但你不会以为我的合作伙伴有污点,我就会不惜以八二分润让步,以此抱紧荣宝斋的大腿吧?” 云皎月搞不明白年轻人的脑回路。 耐着性子道,“实话告诉你,假如金家因姜王府不复存在,我云皎月不会避难,只会迎难而上!” “我的父亲和夫君,都是扳倒逆贼的功臣。我夫君为了肃清追回官银,至今还冒着性命之危在袁州企图生擒相关商户!” “就算我和金家有生意往来又如何?陛下圣明,自会知晓我和姜王府无关!” “而我!也会趁此机会,拿所坐拥的朱砂资源,顶替金家地位!” 一个合格的商户就是应该抓住身边的所有机会经商。 金家能洁身自好最好,要是不能,她最多就会被议论两句,伤及不了自己什么实质。 高老见事态发展逐渐失控,急忙退让一步。 沉闷嗓音响起,“祁夫人别生气,我这孙女心直口快惯了。” “为表诚意,我愿意六三分润,我六你三如何?” 云皎月屏气凝 神,“高老,我相信这不是你让步的最后底线。” “你还有什么招数折腾?不如尽管放出来,不要拐弯抹角!” 体面道,“咱们的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来日见面还是朋友。” 见高月和高老面前的茶盏已空。 云皎月递了个眼神,让霜商为缓和场面紧张气氛,主动去给两人添茶。 而后道,“出去吧。” 霜商颔首应声,拎着茶具出了堂屋,只留下一道被凉风吹得双鬟髻发带飘起的身影。 堂屋更是冷清,见没人侍候,高老终于不再拐弯抹角。 干干笑道,“其实前几日进京的,不止金家少夫人的亲弟弟。” “我荣宝斋合作伙伴不少,明面上签订契约的无数,私下里的更是难以计数。” “不瞒祁夫人你说,牵扯进这次姜王府的商人,足足有七八个。” 沉沉叹出一口气,承认,“他们是为了保命而来。” “那金家少夫人的亲弟弟蠢笨,自以为拿捏了厂公侄孙的丑闻,就独自跑到县衙报官,试图逼徐公公出面私了,护下他和金家。” “殊不知他是在自寻死路。幸好他蠢得只顾说自己,没将结伴而行的人都供出来。” 高老褶皱纵横的脸庞尽染风霜,沧桑得很。 他做了几十年生意,见证了大齐这些年来的繁荣和衰败。 人心肉长,他和部分生意伙伴渐渐交好。 看到好友即将被加身谋反罪名,心里感慨不已 。 “袁州叛乱,不少百姓出逃。” “那些和姜王府有过生意往来的商户,他们被姜世子看守,难以脱身。” “好在姜世子允许他们给家中保信,说是若想保一家之长性命无虞,就得将先前谈好的货物主动运到袁州。” 庆幸自己经商不涉猎甲胄兵器药物等物。 谈及老友们,“他们各个家底不浅看着风光,实则就是斗不过石头的鸡蛋。” 说到气愤的地方锤拳砸在双腿上,打抱不平,“你说人家姜王府想合作,他们能有不答应的能力?”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总归他们也认清楚了形势,子嗣们都没有照做,没将东西送过去。” 说实在的,要是在袁州没反的时候,姜寻要求将货物送达。 故友们偷偷摸摸地送,兴许还有不被论罪谋反的指望。 可是袁州已成众矢之的,谁敢冒着全族风险,冒天下之大不韪给逆贼送兵器、盔胄铠甲和药物? “今日,我让不少还未定罪的故友之子,去了望沧楼。” “原意是想让祁夫人你见见他们,我知道你有法子能救他们。” 这几日故人们的子嗣,全都住在高家在郊外的宅子里。 要不是他听从青州回来的下人议论,说青州商会成员去了趟祁家就转性大做善事。 他也不会想到还有这条路。 “祁夫人,你若能保下他们的命,我保证不论你开出什么条件,他们都愿意答 应!” “这就是我来和你谈分润,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由我牵线搭桥,你获得的利,我一分不沾。” 话锋一转,“但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你我两家的合作,分润总得让我多赚些。” 云皎月垂眸思索,确定高老说的话逐渐有些真。 犀利的目光暗带考量,盯着自己深蓝色裙摆上的鎏金花纹。 犹疑问出声,“高老,你为何会将他们安排在望沧楼?难道就不怕拱卫司去拿人?” 高老笑吟吟起来,明白分润一事还有回旋余地。 松了口气道,“望沧楼自打上回拱卫司大开杀戒,不知何时就起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那就是只要在拱卫司当差的人,一律不能进入。” 云皎月瞠目结舌,“以拱卫司差人的脾性,这种规矩一出,他们就没去砸场子?” 堂屋气氛活络轻松起来。 高月清脆声音适时落下,“京中不少人都在奇怪呢。” “拱卫司就跟没发生这档子针对的事情一样,再没踏足过望沧楼。” 云皎月被这句俏皮话语怔住,唇畔笑意搁浅。 现在她不只对四运镖局感兴趣,对望沧楼也有了好奇心。 这两家背后的主子……会不会是同一人? 按照做大生意要拜码头这套规矩,四运镖局背后的主人必定非富即贵。 原先她猜想过镖局的东家是陆崇。 可如果望沧楼的东家能凌驾于拱卫司之上,那会是谁? 第367章 关门大吉,受到重创 云皎月眼里多出几分探究意味,一副非要思索出幕后东家是谁的样子。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 深锁眉目良久没出声,最后选择不为难自己,开始处理当下非要处理不可的事情。 鉴于她想和望沧楼内那些商户做的交易,根本见不得光。 只能慎而又慎复盘和荣宝斋合作一事。 凝神摩挲着双指指腹,问道,“高老,容我冒昧问一句。” “你为何要将所有进京的故友之子,全都请到望沧楼?真的只是因为那里安全?” 高老捻须的动作僵了僵,很快热忱点头,“自然。” 云皎月寒眸愣了愣,回过神警戒死盯对方,“可是……你的故友之子近日由你照料。” “那最安全的地方,难道不是你们高家?” 眼下,在她拿出交易账本,或者在商户们被祁长瑾押进京都之前。 所有和姜王府做了谋逆生意的商户,都会因为没有证据,无法被定罪。 可是没证据,不意味旁人不知道哪些商户是八.九不离十的谋逆罪犯! 大户人家的主君数月不在家,消息绝无可能瞒住! 就算是编了个重病缠身需要静养的由头,那也得请大夫! 除非家里备着大夫,外加家中下人口风严。 否则主君不在家,这种事情没几日就能和墙破洞漏风,消息一下子就传出去! 云皎月话音落下,高老脸色刹那间白了白。 他咽了咽口水,略微倾向椅背上的身子忽而挺直。 找了个合适的理由道,“荣、荣宝斋谈生意,向来不在本家谈。” 云皎月步步紧逼,“不在本家,私宅也可!” “高家的宅子,应当不止主宅一处吧?” 她单手捏着自己的下巴,垂眸呈思考状。 语气悠扬起来,“让我猜猜,高老您究竟为何要将邀客的地点 设在望沧楼。” 高老捋须的手停下,搭在玫瑰椅两侧扶手上。 动了动嘴巴想解释,云皎月却竖着伸出手掌,示意对方别说话。 前者呼吸都抖了一下,心脏悬着不敢出声。 “高老,你先前对我所说的故友之子说辞,我深信不疑。” “只因袁州发动兵变之后,我在青州又逗留了几日。” “算算日子,您的几位故友家,若是离京中不远,家里子女收到信件的确能早我几日进京。” “是啊。”高老点点头,附和,“他们的确是比祁夫人你早几日进的京。” 意识到云皎月对他并不信任。 手心出了汗,老脸都皱到一块。 连忙解释,“哎呀祁夫人,你这女子年纪轻,心思还真是深。” “你这防备心怎的这么重?你信我,我真没捏造什么诳话骗你!” 急了,“要是我真说了什么谎话,你让城隍爷即刻降道天雷惩戒我还不行吗!” 云皎月瞅了对方一眼,越发觉得事情莫测起来。 她可不信天雷能说劈就劈。 淡淡重复道,“您的话,您敢说我就敢信。” 高老觉着自己的话跟打了自己一闷棍一样。 有苦说不出,急得油煎火燎,“那你这女娃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皎月没搭话,气定神闲起身走到堂屋外,喊了一声霜商。 等人来了后,抬着下巴望向内院方向。 拢了拢霜商的衣领,吩咐道,“你去我屋子里找件衣裳换上,就是那件天青色的竖领长衫。” “天气冷,再穿件红色的花鸟纹披风吧。” 霜商被自家主母超出规制的关怀闹得一头雾水。 纠结出声,“夫人,我一个婢女……” “您说的那件大红花鸟纹披风,那上头的飞禽都是金线而绣,我穿就太招摇了。” “就是要招摇! ”云皎月掷地有声,“我是要你去撑场面!让所见你之人,皆认为是我云皎月到场!” “啊?”霜商不明所以。 云皎月推着霜商的身子往外走,随便编了个理由,“我想吃望沧楼的烧鸽子,你戴着帷帽亲自去走一趟。” 又冲着不远处的烟景道,“你陪霜商一块去,换完衣服再给她梳个三绺头。” 想着人手不够,“你们坐马车去,对了,把程管事和李管事也带上。” “等到望沧楼门口,让两人装着去别处采买,走得略远些后,再偷摸着望风。” “我要知道,你们进去后,究竟是哪路人马会进望沧楼!” 清脆嗓音不急不慢,还带了一抹显而易见运筹帷幄的悦然。 与此同时,不同于云皎月的弛然。 堂屋里的高老瞬间焦急地从玫瑰椅上站起。 他口干舌燥,把先前霜商给他续的茶一股脑全喝下去。 看了眼座椅,怄火得很!难以下坐! 一边欣赏这个商界小辈心细如尘和慎始慎终,一边又懊恼。 懊恼于他从未见过有像云皎月这样难缠的人! 捂着胸口血压猛涨,“我说祁夫人,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你让婢女假扮你去望沧楼,这是信不过我?你认为我不是诚心来和你谈生意的?” 云皎月逐渐找回自己的主场,“高老,您这一大把年纪站起来别累坏身子。” “您坐,您坐。” 客套扶高老坐下,言归正传谈生意,“我记得高老你的让步是七三分润。” “这样,我的底线也是七三分润,只不过……是我七你三。” 高老瞪大眼睛,气得不断捶着自己的胸膛。 高月见状起身,往自家祖父身边走,给人顺气。 然则不管怎么顺气,高老都咽不下这口气! 两人无法相信,怎么好说歹说 ,云皎月不仅没同意分润方案,竟然还摒弃原先祁家五五分润那套模式,直接狮子大开口? 云皎月眉眼柔和似不沾染半分铜臭味,眼睛弯弯,“高老,我们来打个赌。” “若我的婢女从望沧楼回来,她们告知我望沧楼风平浪静,无人在她们进去后尾随甚至假意或真心地围捕。” “那我愿意往后和荣宝斋合作,公平的五五分润。” 话锋一转,女人眼眸里藏着淡淡锋芒。 言语渗着危险,似笑非笑,“若她们回来后,告诉我有人尾随和围捕。” “那就证明你们高家和人联合做局,想设计我和谋逆罪犯扯上关联!” “没、我们没有!”高老急忙否认。 “不用否认的这么快。” “有或者没有,最多半个时辰就能见分晓!” 云皎月漆黑眼眸淬毒一般,了然于胸道,“高老,做大生意的人,少不了要寻求靠山当做依仗。” “你们高家的依仗,又是谁?” 高老眉心紧皱,被问到要紧的问题,嘴唇紧闭。 见对方神情肃穆,无话可说。 云皎月轻嗤设想道,“我之前就在想,如果我真应你们的邀约去了望沧楼。” “到时候一室之内,岂不是人人皆能污蔑,我是为了帮他们脱身谋逆之罪而前去商议?” “要是事实真如我所猜想,别说什么分润不分润!” “往后京都乃至各州县!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经营和荣宝斋一样的铺面!” 云皎月杏眼迸射出滔天浓烈的怒意。 冷声警告,讥诮道,“届时,你们卖什么……我就卖什么。” “无论如何,我要让你们在惨淡经营后,再无卷土重来之势,甚至让祖孙数代几辈都贫困潦倒!” 高老密密麻麻皱纹布满的额头不停冒出细汗,对于商户来说,让几辈人 穷困潦倒就是最阴毒的害人法子! 他们荣宝斋生意是出了名的不错。 售卖的物件,个个不是奇珍异宝就是高雅之物。 但所经营的类别较之祁家名下的农庄田庄钱庄首饰铺之类,就太过单一。 要是双方真成为竞争对手…… 他们高家的荣宝斋,就算不关门大吉,也会受到重创! 高老胸口岔气,叫苦不迭,“祁夫人,你小小年纪就会做生意。”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惺惺惜惺惺!” “我是上赶着来和你做生意的,怎么会害你?!” “再说,你不是有想和谋逆商户做交易的意思吗?我也算在帮你啊!” 云皎月抵死不认,“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和他们做交易了?!就是刚刚我也没承认啊!” 诚然,她暗地里的确想漫天要价,和谋逆商户做交易! 但这种事情,明面上承认了就是授人以柄! 高老捂着胸口趴在扶手上大口呼吸。 高月想得透彻,扯了扯自家祖父的袖子,“祖父,你别着急。” “祁夫人不是都说了?她愿意七三分润。” 镇静出声,“祁夫人让婢女去望沧楼买烧鸽子,事后只说要么五五分润,要么就要往死里对付我们荣宝斋。” “可她并没有提及究竟是何种情况,才肯和我们七三分。” 话毕,高老稳下不少心神。 打起精神扶正自己头上的青玉冠,将蘑菇首玉簪往里推了推。 刚刚被气得垂首晃身靠在扶手上的动作太大,不知衣冠有无整齐。 云皎月高看了眼这个遇急事泰然自若的高家孙女一眼。 从喉间不疾不徐传出冷冽声响: “假使你们真想留有合作余地,按我所说七三分润。” “那就在我的人回府前——” “告诉我指使你们诱我去望沧楼的人……究竟是谁!” 第368章 脸皮剥掉,殊死搏斗 冰冷嗓音掷地有声,浸入高老祖孙耳膜。 是时,外头阴冷狂风卷起庭院干枯落叶的声音飒飒传进堂屋。 动静透着孤寂,回旋在方砖之上。 高老双手难以自持轻颤,缩进袖子里,“我……我想想。”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再抵死不认望沧楼内未设局,根本不切实际。 云皎月抬眸示意不着急,给足高老时间斟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高老脸部肌肉紧绷,脑海不断推翻重组设想。 思考在招认和不招认之间,究竟哪种对高家的损失最小。 尽管想明白了,可面对云皎月时,依旧在咬紧牙关不开口。 想等到学士府的婢女从外头回来,再定结果是否要招认。 时间飞快,外头繁星逐渐布满苍穹。 府中的婢女不敢进堂屋请云皎月去吃晚膳,只能让东厨始终热着饭。 没多久,霜商和烟景脚步飞快,心惊胆战从外头回来。 霜商手里握着帷帽,气喘吁吁道,“夫人,我们在望沧楼真是见了一出大乌龙。” 烟景附和,“我和霜商刚进望沧楼,说要现做烧鸽子打包带走。” “结果望沧楼的掌柜就迎了我们去雅间坐着。” 高老倍感压力,听见烟景说到要紧处,捂着胸口难以喘息。 下意识紧紧握着扶手,又听霜商道:“那掌柜也太客气,只是打包带走等一会儿的工夫,竟给我们专门准备了雅间。” “可谁知道一进雅间,一桌子的男子乌泱泱冲着霜商跪下,而后不久……” 话还没说完。 粗犷声响陡然间落下,“祁夫人!” 高老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打断霜商的话,“祁夫人,请给老夫一个面子!” 让步,“老夫愿实行您说的七三分润方案,也愿意说清今日望沧楼的事情!” 云皎月神 情冷峭似凝聚出冰凌实体,“可是高老,我之前说的是,你得在我府中之人回来之前招供。” 眸色阴暗一片,饶有兴趣盯着这个能当自己爷爷的商户。 勾了勾薄唇,刻薄道,“现在她们都回来了,你不觉得你肯说清事情的时间太晚了吗?” 高老在京都生意场上风光那么多年,谈判时的气势还是有的。 泰然注视云皎月,沉着声音坚定道,“不晚。” “祁夫人总听过一句话,冤家不可结,结了无休歇。” “老夫知道祁家势大非高家所可比拟,但我们两家要是真较起劲……” 八面玲珑笑了笑,“鹬蚌相争对峙。损伤实力彼此不说,恐怕还会让别人乘虚而入得利。” “眼下老夫已厚着脸面求和,夫人又何必冒着树敌风险,继续较真?” 云皎月目光微微凝滞住。 单手闲适摩挲着手腕上戴着的一圈碧玉珠串。 盯着对方那双浓黑沉静的眼睛,买账道,“我可以给高老你这个面子。” “但有一点,希望您往后不要再为人棋子算计我。” “否则,您这一家老老少少,我必一一报复。” 高老嘴角抽搐几下,被云皎月教训也不生气。 这些话,是要挟也是忠告。 高老敛下神色,“今日邀祁夫人去望沧楼,的确有设计你入局的意思。” “只是……我们真没想害你。” 怅然,“我们高家依仗的人,夫人也认识。” 事情已成定局,学士府的婢女知道是谁的人手进了望沧楼。 那他已经可以先供认。 只需事后再对幕后的主子,装作是东窗事发后不得不告知实情的样子。 云皎月沉下脸,漆黑眼眸浮出薄薄一层雾气,让人看不清楚所思所想。 试探性问道,“是……安远公主?” 高 老艰难出声,“是。” 云皎月眸色深深,神情从难以置信再到浸入无澜的平淡。 时至今日,她才真正透彻地领悟。 何谓李敬之口中,京都之人心思深沉。 霜商和烟景很有分寸,四目相对间,自发退出堂屋。 霜商拎着烧鸽子,命其余婢女拿包裹着烧鸽子的荷叶,去东厨切肉片摆盘,再是径直回房间更衣。 烟景则守在堂屋外,并未让下人靠近。 屋子内,高老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 恍惚间开了口,“我继承高家时,已是中年。” “靠着搜集古玩珍宝的爱好,用祖辈积累下的家底倒买倒卖发迹。” “当初,我手底下的荣宝斋的生意只局限于京都,并未有今日许多州县都有分店铺子的盛大光景。” 说起往事不由感慨,“七年前,安远公主派人找到了我。” “她不仅助我在不少州县开铺子,还用自己的势力,打点底下州县官员。” “就是因为有安远公主这个层面在,荣宝斋生意越做越好。” 云皎月眼角余光捕捉到高老对安远公主的敬重之意。 眉头挑起,难以想象此番敬重,是因隐忍诸多的安远公主而生。 若有所思犹疑出声,“七年前……” “那时公主才十岁出头,她那么早就开始招兵买马布局势力了?” 高老点了点头,粗粝手掌覆在玫瑰椅扶手上。 抵着站起来,背过身去负手,望向支摘窗外狂风乱舞的庭院。 萧瑟秋景隔着窗纸生动摇曳,呼啸声透过纸间。 “公主殿下并不容易,七年前太子病逝,郑贵妃之女怀淑公主又在八岁之时,被陛下以再续两国交好为由,主动送到大梁做皇子妃。” 云皎月眸子里墨色翻涌,年仅八岁就被送到大梁,又恰好是在太子病逝那年 。 她怎么想都觉得太子之死,和郑贵妃有所关联。 崇明帝膝下子女不多,难不成怀淑公主被送到大梁,是崇明帝有意而为之? 是想时刻提醒自己,日后绝不立八皇子为储君? “我听说前武定侯和太子殿下死于同一年,那一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老可否将所知道的前尘往事告知我,也好让我对京都贵人间彼此秘而不宣的事情有个数。” 高老嗓音低沉压抑,想到那年发生的事情,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感慨道,“祁夫人所谓的前尘往事,也算问对了人。” “当年武定侯府问我订了赤壁游故事笺。” 解释道,“那笺为皮料印花纸,由数张褙厚,由于纸面印着赤壁游图,又称赤壁游故事笺。” “我记得侯府要得急,我收到货后就亲自去了趟侯府。” 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忘记那日所见的情形…… “我进武定侯府时,里头的家仆无人有空接待我。” “他们都在忙着给前武定侯拼接尸体,尸体太碎了,血肉模糊不成人样。” 一旁的高月不清楚高老还去过武定侯府。 只知道她年幼时,祖父有一阵子时常做噩梦,问府中家仆,家仆们只说是去送印花纸时冲撞了邪气。 好奇地脱口而出,“祖父,前武定侯为何要被拼接尸体?” “那年十二月,郊外山林白雪皑皑,陛下突然想吃熊胆下酒。” “郑贵妃随口说了句太子殿下近日爱狩猎,陛下酒气上头,就让太子殿下表孝心,去猎杀黑熊。” “前武定侯……也在太子殿下所带之人之中。” 高老继续道,“冬日的雪太大,大到老手都辨不清方向。许多人都在山里走散,唯有太子殿下和前武定侯两人一起前行。” 黑熊本身不吃人,但若吃过人肉,就会对吃人一发不可收拾。 甚至上瘾到将人作为主要食物。 高老紧皱着眉头,如今他已想不起前武定侯的长相。 脑海里只有那团模糊的血肉,和一截一截长度不等的肢体。 “我后来听安远公主提及,雪势渐大,太子殿下和前武定侯躲进了山间猎户留的小屋。 ” “按理说冬日山林里的动物大多都会冬眠,谁也没想到有只黑熊竟然站在屋外,学着人的模样敲门。” “黑熊只敲门不出声,前武定侯觉得古怪,怀疑是野熊,一直阻挠太子殿下开门。” 高老言语中尽是惋惜,“可惜殿下宅心仁厚,不忍有人被冻死在屋外的万分之一可能,还是开了门……” 云皎月诧异愣住,刺骨冷意猛地从脚底往上蹿。 黑熊的嗅觉比犬类要高出数倍。 它若是察觉出附近有人的踪迹,哪怕隔着几公里,都能追踪到。 而且这种生物不喜欢吃死人,它喜欢吃半死不活的人。 将到手的猎物折磨得浑身动都动不了。 在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且意识清醒的时候,它才会开始吃人。 吃人的顺序也十分可怖,有些黑熊喜欢将人的脸皮剥掉,再吃。 高老重重呼出一口白气,毛骨悚然道,“前武定侯为太子殿下殊死搏斗,争得了逃亡的有利时间。” “太子殿下和守卫赶到时,前武定侯,已经身死。” “而后不久,因此事大受惊吓,又太过愧疚的太子殿下就病逝了。” 云皎月一时无言。 她本身是个讨厌蠢人的人。 身边明明有人劝诫,却还是姑息优柔不识大体。 她不会像高老一样感慨太子是宅心仁厚。 只会觉得—— 陆乾的亲兄长尸首不全,是死于储君的一意孤行和愚蠢! 第369章 拿扫帚赶出去 高老主动示好,说完前尘往事。 拐回正题道,“今日,我之所以要请祁夫人你去望沧楼,的确是安远公主所示。” “她想自导自演人赃并获的戏码,想着若是手中能有夫人你的把柄,就能安心将你收入麾下。” 高老嗓音字句清晰,回过身去正对着云皎月。 朝她走近几步,说到激动处手臂微抬道,“望沧楼内的商户,他们因害怕和姜王府牵扯难逃,故而自投罗网上京。” “公主殿下只是看上了他们府中的家财,预备来日充作他用。” “她不会真想害祁夫人你!” 云皎月嘲弄勾了勾唇角,清秀面容上恍过不满和戾气。 顿觉放在空间处的那张安远公主亲笔回信,很烫手。 幽邃眼眸愈发冰冷,“我想问高老您三个问题,您答与不答,都可。” “祁夫人请说。” “你曾经告诉我,安远公主和我义姐去荣宝斋挑选新婚贺礼那日,遇见了武定侯府的胡嘉。” 云皎月微微蜷缩着手指,“这是安远公主让你告诉我的?” “还是……你只是陈述了事实,并无人指使你相告。” 高老错愕盯着云皎月,仿若忘记自己曾经告诉过她的话。 云皎月顿时明了,当日之言,是高老随口提及的。 说的是实话。 看来……安远公主目前并不知晓陆乾在她身边安插了人手。 更不知道陆乾有反意。 趁高老一脸茫然还未转过弯时,又问道,“许是我多想了。” “第二个问题,我知道安远公主为何要设计我。事情的起因是因我想借她之力,在各州县设置据点,开展保单生意。” “只是这件事情,是青州提刑按察使宋大人暗示我或可寻求安远公主所助。” “宋大人……也是公主手下的人吗?” 高老脸上的茫然愈 加深了,“我只管和各位贵人间来往的事情,并不知晓旁的。” “不过若是这位宋大人和帝师关系交好,那或许也是个身正之人,并不倾向于任何派系之争。” 云皎月拧了拧细眉,宋时年夫妇的为人,她清楚。 打交道的这些时间以来,的确对得起身正二字。 照这么说,这件事情是她多想了。 “第三个问题。” “安远公主究竟许诺了高老你什么?才会让你在生意红火时不急流勇退,反倒一头扎进京都贵人间的生死场?” “你应当知道,生意二字,若沾上了权力气息,便很会催人性命。” 云皎月是真心想不明白这点。 她想要成为生意场上的第一人,最大的原因是想用财力聚集起人力,再驱使权力,赶在大齐处于水深火热前,尽最大能力保全自己和别人的性命。 那高老呢? 在投靠安远公主之前,他已经积累了不菲的财富。 他根本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到底为什么还会掺和贵人间争权夺利的事情。 高老微微弓着的身体显出年迈之态,迈着沉重的步伐坐回玫瑰椅上。 目光接触到云皎月赤诚的不解,“安远公主头一次找上我时,我就决定了要为她办事。” “一来都是从为人子女兄弟时过来的,我欣赏公主年仅十一二岁,就敢为护卫生母扩展势力的野心,也欣赏她敢于为兄长报仇的决心。” “二来公主于我们高家有真切的救命之恩。” 高月知道这件事情。 荣宝斋最早在京都兴盛时,是公开售卖收集起的前朝珍品绘画。 无论是山水画,如那幅展子虔游春图卷。 还是人物画如意轮观音像,亦或者是花鸟画韩滉五牛图卷。 为打响名声,她的祖父尽可能地,将珍宝公开售卖。 这事引起 了不少贵人们的注意,甚至传到了崇明帝的耳朵里。 崇明帝爱好珍品,特命徐公公派人去买下如意轮观音像。 来买画的,是便装出宫的司礼监秉笔太监。 那会儿她也在荣宝斋,因太过年幼,不知原来世上之人堂而皇之来买东西,还有不付银钱的。 是以…… 她拿空白的画卷更换了如意轮观音像。 幸好安远公主阴差阳错向崇明帝讨要了观音像,否则荣宝斋还未红到发紫的事业就会毁于一旦,甚至要赔上全家性命。 “当初安远公主就是拿的那幅空白画卷,设法入的高家。” 高老继续道,“三来,安远公主是嫡长公主,身份尊贵。她身后还有国母在,我自然愿意为了高家后代子孙,来冒险一搏为她效力。” 云皎月深吸了口气,明澈眸子已经解了疑惑。 疑惑既解,她也不得不开始面对当下最为棘手的事情。 她盯上了参与谋逆事件的商户家产。 安远公主也盯上了。 这些犯事的商户,家产数额就在那。 若她明着和安远公主争,这不是相当于明着告诉人家自己有野心蓄不义之财吗! 可若是暗着争抢,以她目前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抵抗一国嫡长公主。 压下心中涌动着的烦躁之意,“高老,你也说你只负责帮安远公主留意贵人们的事情。” “我建立的据点,能帮安远公主留意民间动向。” “有你有我,安远公主往后获得的消息也会更加全面。” 轻浅目光带着不容再行商量的威严,“我是真心想借公主之势做保单生意。所以我希望你回去后,能够告诉公主。” “我可以当今日自导自演一事没有发生,除了和荣宝斋五五分成的生意外,我还愿意将据点所收入的一半净利润全都交给公主。” 拿出 这些筹码示好,高老今日就不算白来,也能交差。 这么想着,坦荡转了话题,“但有一件事情,我爱莫能助。” “我夫君初入官场,即使回京后,会追查审理牵扯进有关姜王府造反一事的人,也不能帮着为这些商户脱身。” “这……”高老还想再劝。 云皎月伸手示意高老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 眼神微沉,不容置疑道,“高老,你尽管按照我说的告诉安远公主。” “她会理解我,也会出于对大局的考虑,不再强求我办此事。” 安远公主不会为了她不答应助商户脱身一事,就大动肝火。 只因安远公主和九皇子到底不是亲姐弟。 就祁长瑾回京后还得教导九皇子这条,安远公主也会更加的对她云皎月示好! 谁让师徒间相处的时间,能比姐弟间父子间相处的时间还要多。 换言之,要是她小人一些,长久让祁长瑾给九皇子灌输歪理。 那本就不是一母同胞的两人,关系得更浅。 高老见云皎月信誓旦旦,将信将疑,“那我就将这些话转告安远公主。” 云皎月颔首示意,亲自请高老和高月出府。 说起来,那只烧鸽子都要过了最佳的品鉴时间。 摸着瘪瘪的小腹,暗想早知就在帝师府吃了晚膳再回来。 回厅堂时,下人们已经将菜肴一碟碟摆好。 云皎月喊着霜商烟景一道坐下吃晚膳。 夹着肉质滑嫩带有糖香的红烧肉,“烟景,明天你出趟府。” “若是看上什么首饰,不论是你的,还是霜商的,都尽管去挑。” 烟景被突如其来的嘉奖砸得脑袋空白。 咽了咽唾沫,“夫人,是否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立下什么大功了?” 云皎月被逗得扑哧一笑,“算是。” “段小姐婚事既定,这几日肯 定会去采买首饰。你去京都中等的铺面,应当会遇见她。” 段家因娶文安公主一事,所耗费颇多。 段月蔷要买的嫁妆首饰,必定不会出自最好的铺面。 但碍于面子,也不会去次等的铺面。 烟景后知后觉,“夫人可是要我给段小姐带什么话?” “不必带话,你见到她也不要装作认出她的样子。否则她失了颜面会不高兴。” 出着主意,“你得装作没看见她,和铺子伙计讨价还价。” “只说若是便宜卖,来日伙计或亲戚有什么病,都能让你家主母我去医治。最好再吹嘘夸大些,言明我医术高超,什么病都能治。” 烟景啊了一声,腮帮子鼓起,“不是……夫人,您让我和伙计说这样的话,那铺子里的伙计还不得拿扫帚把我赶出去?” “对,肯定会把我给赶出去。” 点点头自我肯定,“咒人得病这种话,说了实在是损阴德。” 云皎月身心轻松起来,从腰间里解下荷囊。 掏出一把碎银,“把你赶出去后,你再去最好的铺子挑首饰。” “上次我不是答应你,等什么时候去荣宝斋,我就给你买胭脂?” “也无需我去了,你自己去买也可。” 说了不忘提醒,“到时候若是高老准备给你便宜些,你就抱怨你在首饰铺里被赶出来的事情。” “装得无辜些,可记住了?” 烟景白皙鹅蛋脸上的情绪瞬时晴朗,接过满满一手心的碎银。 一看自家主母给的是碎银不是银票,就知晓主母是想让她将这些碎银当做是自己积累下的月银使用。 瞬间会意,“夫人放心,我可激灵了。” “我一定装得像些。不,不是像。而是去首饰铺子也好,说您医术高超也罢。” “这都是我自己一人想做想说之事,和夫人您无关!” 第370章 直接杀了也行 隔日,学士府不少家仆都已换上各色样式的圆领袍。 清扫庭院落叶,裁剪枝叶,顾着火房的热水,东厨的膳食。人人各司其事,踩着御寒的冬靴干劲十足地忙活。 随着日头逐渐升起,笼罩在京都各街道的大雾终于散去。 云皎月起身后,霜商烟景听见动静特地推门进了屋。 霜商领着婢女端着装有热水的铜盆来伺候,乐呵呵道,“夫人,今日立冬。” 拧着毛巾递给云皎月擦脸,“按您前两日的吩咐,现下膳房的人都煮了好多饺子。” “这会儿大家伙都围在一起吃饺子,府里可热闹了。” 尽管几人进屋子时,已经关上了房门。 可云皎月还是感觉到骤降的温度,打了个冷颤。 拢了拢大氅接过茶水漱口,再是接过毛巾擦拭脸蛋。 刚坐到梳妆镜前,霜商自然而然将婢女端来的珐琅手炉递给云皎月。 给人梳妆,关心道,“寒冬伊始,夫人今日起就要开始注意御寒。” “等夜里夫人要就寝,我再将熏笼上烤烫的被褥换上,这样夫人白日和夜间,就都不会觉得冷了。” 云皎月双手捧着发暖的手炉,大早上仍有困乏之意。 眯着眼睛懒洋洋出声,融洽出声,“立冬不光要吃饺子,还得喝甜汤。” “让东厨将前两日李管事买来的薯蔗,分块煮甜汤。今日府里不管何时有人想喝,就尽管去东厨拿。” 霜商一双巧手很快盘好三绺头,“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从首饰盒里拿珠花装饰,笑道,“薯蔗滋补,前两日李管事薯蔗买得不够多,您就让他将江北行商的薯蔗全买了。” “如今整个京都,也就只有我们学士府和帝师府上下能喝 到薯蔗做的甜汤。” “大家伙私下都在说,是上辈子积了德,才被人牙子卖到学士府当差。” 云皎月任霜商拿簪子一端挑起口脂,在她唇部推匀碾开。 一时间,鼻息都是淡淡的口脂玫瑰香。 冬至,京都手中有些余钱的人,都会去街道上买一碗又或者是做一碗薯蔗煮的甜汤。 李虎买的薯蔗不够多,她嗅到商机,就让李虎去找从江北之地而来的商贩。 这个季节,江北商贩会运着成堆成堆的薯蔗到京都。 李虎前脚拿一沓银票买下十几艘的薯蔗。 她后脚就让下人拿薯蔗往交好的各家送去。 为避免结党之嫌,她只给每家送了两捆。 除去为学士府自家和帝师府那留的,她将所有的薯蔗全都转卖。 抛开原价转让给散户的一半薯蔗以外,她还转手收了利润一成,将剩下的一半薯蔗转让给各大酒楼。 转让给酒楼的前提,是捆绑交易。 各大酒楼必须得买她的海产,而海产,则是她暗中命人辗转从王银家姐手中买的。 帮人解决年前囤积的海货后,一来二去,是她和王家两家得利。 这么想着,云皎月眸光缓缓敛下。 现在,王银应当办妥了她要办的事情…… 霜商不知云皎月所思所想。 俯下身子给云皎月戴耳坠,“夫人,我有些不明白。” “大清早的,今日外头又冷又寒,您不光让两位管事在街道上免费分发棉衣和水果。” “怎么还让他们往刑部、大理寺、东西徒坊、县狱那种地方,也送了东西?” 每年各州县都会有冻死的人,冻死之人往往都是穿着单衣买不起炭火的人。 烟景在一旁附和,既心疼又打抱不平 ,“是啊夫人。” “咱们经商有道也不能这么折腾银两。给民众分发棉衣和水果也就算了,总归是给买不起炭火的贫苦百姓过冬用。” “可那些牢狱里的人犯,别说是棉服,就说让他们人手分到两个橙子,我都心疼。” 霜商一套捣鼓完,两人将云皎月扶起往桌子旁走去。 今日降温,学士府没有外客,膳食都由婢女端进房闼食用。 云皎月双手手肘搭在桌沿,俯身去喝百合粥。 其实她让程二和李虎去给民众分发棉衣和水果,除去真有那么点善心以外,也是想给自己博美名。 一个拥有善心美名的商人,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积下的福德,来日都会化作财源滚滚而来。 至于给牢狱里的人犯也送棉衣和水果…… 只是为了让宋元清早些到阎王殿报到罢了! 云皎月装作没听到两人的抱怨。 故意抬头诧异看了眼烟景,“你怎么还在府里?” “段家新丧,段家肯定不会为立冬准备丰年宴会,段小姐这会儿肯定早早出现在首饰铺。” 单手轻推了推烟景的后背,催促,“你还是穿得暖和些快些出门,省得冻着。” 烟景努了努嘴,“我知道了,夫人您是嫌我烦了!” 无奈行礼假装生气,没法子道,“我这就出门去。” 云皎月扯了扯嘴角,慢条斯理拿勺子搅弄着百合粥,“快去吧。” 没一会儿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芙蕖裹得密不透风,几乎整张脸都埋进狐狸毛领中。 白皙小脸被冷风吹得红扑扑,聂韬跟在身后,解释道,“二小姐,今日大多人家都在为举行祭祀和丰年宴会而忙碌。” “帝师和各位大人,一早就跟着陛 下去了北郊迎冬设坛,准备祭祀仪式。” 站在屋外笑道,“按往年,等帝师回府,今日得入夜了。” “帝师就让我送着大小姐,到学士府和您待一日。” 云皎月不意外林芙蕖的到来。 在大齐,天子在立冬当日,不仅要去北郊迎冬,回来后还得奖赏和安抚军烈属和抚恤孤寡老人。 奖赏抚恤完,还要赏赐文武百官锦制的小袄。 一连串的事情下来,陆崇回到帝师府的确已要入夜。 云皎月埋头,加快喝粥的动作,忍不住责问,“入冬的温度不比秋日,义姐何必带着聂韬亲自来一趟?” “随便让人来传个话,我亲自去帝师府就是。” 林芙蕖展开手臂,故意在云皎月面前转悠了一圈,“皎月,你就放心吧。” “我穿得很暖和,不会受冻!再说,我这个当姐姐的,想早些看到你。” “与其让人来传话,不如我直接来一趟。” 云皎月沉沉叹气,呼出一口热气严谨嘱咐,“那也得小心照顾自己的身体!” “这次就罢了,等下次天气再冷些,要没什么急事,义姐你还是少出府为好。” 林芙蕖很买账地点头笑笑,优雅坐在一侧的圆桌旁,眼神澄澈明亮。 见云皎月喝粥太快,嘴唇旁还沾着粥水。 自然伸手,用帕子擦拭自家义妹的嘴角,“来的路上,我听见外头好些民众都在夸你。” “往年冬日,最多是有人家施粥,却从没有赠送水果和棉衣的人家。” “陛下领着那么多臣子出城门,到时候听见风声,肯定也会夸赞你。” 夸赞云皎月,就等于夸赞学士府和帝师府。 林芙蕖抿了抿唇,擦干净云皎月嘴角后,惆怅道,“ 要是我能和你一样,这么会为家里积攒名声……” 嘴里刚脱口而出这句话,林芙蕖就及时地没说下去。 要是她也会积攒名声,而不是只会让别人一味照顾自己。 那前阵子自家义妹不在京中的时候,父亲就不会过得这么艰难。 不愿在大日子说话扫兴,迅速压制住自己内心切实存在的自卑。 无声勾了勾唇角,笑得温柔,另提一事道,“陛下每年都会赏赐官员小袄。” “我能想象到,今日北郊之中,一定会有朝臣夸赞你是在效仿陛下的仁德。” 云皎月满心思都是宋元清今天会不会死在牢狱。 没仔细听林芙蕖的话。 刚反应过来,聂韬背部倚门抱着剑。 想起一事突然扭头,将脑袋探进房中,“二小姐,我忘了告诉你。” “前几日有探子来报,祁家二房的那位小姐,每夜都在姜王府墙脚偷挖狗洞。”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就逃了!” 祁雅儿只是姜王府的一个妾室,姜王府被圈禁后,无人顾及她。 是以,谁都没注意到她跑了。 云皎月挑了个眉,看着还没见底的青玉碗,扔下那小半碗粥,没继续动勺子。 思考了一番,坦白说祁雅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在外没有生存的能力。 就算出逃,对她也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但事必要其所终,虑必防其所至。 细长手指轻轻按揉着眉间,“我总是怕会有意外发生。” “聂韬,还是得麻烦你帮我找找她的行踪。” “要是找到了,直接送回姜王府就是,又或者直接杀了也行。” 聂韬拍着胸脯打包票,声音放缓,“二小姐不用忧心,我一定尽快找到祁雅儿。” 第371章 直接杀了也行 聂韬跟在林芙蕖身后,没进屋子。 高大身影背对着朱红棂格花纹的槛窗,说明来意,“二小姐,今日大多人家都在为举行祭祀和丰年宴会而忙碌。” “帝师和各位大人,一早就跟着陛下去了北郊迎冬设坛,准备祭祀仪式。” “按往年,等帝师回府,今日得入夜了。” “帝师就让我等午间气温高些了,再送大小姐到学士府和您待上半日。” 云皎月不意外林芙蕖的到来。 在大齐,天子在立冬当日,不仅要去北郊迎冬,回来后还得奖赏和安抚军烈属和抚恤孤寡老人。 奖赏抚恤完,就得轮到赏赐文武百官锦制的小袄。 一连串的事情下来,陆崇回到帝师府的确已要入夜。 云皎月下意识合上账本,往床内侧放去。 神不知鬼不觉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掩去账本。 看着已经进门的林芙蕖,又扫了眼屋子内槛窗上新贴的窗纸。 确定外头冷风不会透进来,“入冬的温度不比秋日,义姐何必带着聂韬亲自来一趟?” “随便让人来传个话,我亲自去帝师府就是。” 林芙蕖一身竖领长衫和缠枝莲花纹披风,下身穿着织金云鸾纹裙子。 慢悠悠在云皎月面前转了一圈,“皎月,我穿得很暖和。” “你就放心吧,才刚入冬,现下又是午时,我不会受冻的!” 云皎月无可奈何,沉沉呼出一口热气。 蹙眉,严谨嘱咐,“那也得小心照顾自己的身体。” 林芙蕖受了好意颔首。 雍容文 雅坐在床榻一侧,眼神澄澈明亮,“来的路上,我听见外头有好些民众都对你赞声不绝。” “往年冬日,最多是有人家施粥,却从没有赠送水果和棉衣。” 夸赞云皎月,就等于夸赞学士府和帝师府。 林芙蕖明亮眼眸恍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惆怅。 不由抿了抿唇,暗想要是她也会积攒名声,而不是只会让别人一味照顾自己。 那前阵子自家义妹不在京中的时候,父亲就不会过得这么艰难。 不愿在大日子说话扫兴,迅速压制住自己内心切实存在的自卑。 无声勾了勾唇角,笑得温柔。 是真替云皎月高兴,“陛下每年都会赏赐官员小袄。” “我能想到,今日北郊之中,一定会有朝臣夸赞你是在效仿陛下的仁德。” “到时候陛下高兴,父亲和你夫君的官途,就能更安稳了!” 云皎月满心思都是账本里究竟有多少涉事商户。 宋元清今天究竟会不会死在牢狱。 没仔细听林芙蕖的话。 刚反应过来,守在屋外的聂韬,不知何时背部倚门抱着剑。 突然扭头,将脑袋小心探进房中,“二小姐。” “前几日有探子来报,姜世子的那位祁姨娘,每夜都在姜王府墙脚偷挖狗洞。”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就趁夜逃了!” 祁雅儿只是姜王府的一个妾室,姜王府被圈禁后,无人顾及她。 是以,谁都没注意到她跑了。 云皎月挑了个眉,思考了一番。 坦白说祁雅儿肩不能扛手不能 提,在外没有生存的能力。 就算出逃,对她也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但事必要其所终,虑必防其所至。 细长手指轻轻按揉着眉间,“我怕会有什么不该有的意外发生。” 声音放缓,“聂韬,还是得麻烦你帮我找找她的行踪。” “要是找到了,直接送回姜王府就是,又或者杀了也行。” 聂韬拍着胸脯打包票,“二小姐不用忧心,我一定尽快找到祁雅儿。” 云皎月后知后觉,想起聂韬和自家义姐说现在是午间。 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义姐,你既来了,我们就一起去趟我三婶娘家。” 立冬和立春、立夏、立秋一样,都是重要的节日,合称四立。 祁长瑾不在学士府,云皎月又没有公婆。 她无心举办丰年宴会。 今日最多只要去趟帝师府和柳韵秀那,一道吃顿丰年宴会。 现在林芙蕖来了,她就只需要去趟三房。 由于是去做客,去三房就不宜去得太晚。 …… 云皎月带着林芙蕖去三房时,祁向磊正好从青州赶回。 他乘坐马车带着大箱小箱的东西,在府门口招呼着下人卸货。 没看到云皎月在不远处。 柳韵秀数月不见自家夫君,站在祁向磊身旁,连忙将手炉递过去。 将褐色氅衣披在祁向磊的道袍外,满眼心疼,“别冻着了。” “怎么脸上一副疲态?” “你说你也是,要是赶不及回来,来年一家人再过立冬也是一样。” 祁向磊摇了摇头,“咱 们一家子哪年立冬不是一起过的。” 极其自然握上发妻的手心,“再累,我也得赶回来。” 说着,看见家仆搬下黄梨木方箱,连忙让人放下。 自己弯身去找里头自己备下的礼物,拿出一支精美的铜镀金点翠。 上头嵌着红宝石和碧玺,“这是给你带的首饰。” 亲自戴到柳韵秀的发髻上去,“这几月,我本想早些回来,奈何一拖再拖。” “只能劳你一人在家中操持。” 柳韵秀垂眸浅笑,下意识抚了抚头上的簪子,“回来了就好。” 往后看了看,见马车内并无其他人下来。 蹙眉忧心,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就只有你一人回来?长瑾那孩子呢?” 祁向磊黑眸复杂起来,不愿让柳韵秀担心。 随口找了个理由,“还在青州呢,说是忙完差事再回来。” 柳韵秀还想继续问,只见祁向磊立马转过身半蹲在地上假装忙碌。 在箱子里不断翻找,等找出黑漆洒金盒。 没抬头就询问,“文朗在哪?” “今日立冬,李大儒必定会设宴招待前去拜望的学子。” “这里头装着我从青州寻来的青石鱼子纹砚,让他拜访时一并带去。” 柳韵秀秀眉一拧,双手置于小腹前,端庄逼近了几步。 声音霎时响起,“是不是长瑾那孩子出什么事情了?” 云皎月不愿让柳韵秀操心,适时出声,“没出什么事情。” 想着西宁侯去充当援军,祁长瑾应该不会有事。 肯定道,“要真出 什么事情了,我今日就不会来三婶娘您这了!” 柳韵秀听见云皎月的声音,瞧人神色安适如常,心下放心不少。 转身时看见林芙蕖也在。 当即迎了两人上踏跺进门,“外头冷,站久了易得风寒。” “皎月你和芙蕖小姐,还是快进屋子吧。” 不知怎的,云皎月右眼皮忽而开始跳个不停。 伸手揉了揉眼皮。 怀疑是天气骤冷时,导致面部血管收缩,从而压迫了面神经引起的痉.挛发作。 科学地拿手心贴住脸颊,觉着得注意面部的防寒保暖。 柳韵秀许久未见云皎月,拉着人的手进门。 闲话家常,“都说京都的菜肴好吃。” “我想着今天皎月你会来,一大早就让下人去望沧楼排队,预订菜肴外带。” “谁知道京都的规矩不比青州。不止望沧楼,连其他酒楼也是。” “但凡是预订外带的招牌菜肴,都得提前三日才能买到。” 笑着伸手请人进府,“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你和芙蕖小姐吃自家厨子所做的菜了。” 说罢,对着家仆道,“去请昭昭和文朗过来会客。” 祁向磊手里捧着黑漆洒金盒,几次欲言又止。 凝视云皎月的身影,眼底慢慢浮现悲凉之色。 直到看见云皎月被拉得越走越远。 才深吸一口气暗自懊恼。 内心的烦忧,已让他丝毫不觉寒风刺得脸庞生疼。 纠结呢喃,“我到底要不要告诉皎月……” “长瑾已被困深山,姜世子要火攻烧山的事情。” 第372章 小儿舌炎,胎毒 堂屋内。 柳韵秀命人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猪肉饺子过来,按照习俗,立冬之日的饺子不能不吃。 云皎月在学士府本就没吃东厨备下的饺子,正好肚子饿。 不见外开始吃,林芙蕖刚吃过午膳,则慢条斯理小口吞咽。 祁昭昭一听云皎月来了,立马拉着祁文朗从院子里小跑过来。 她出落得愈加亭亭玉立,身上似被书香气浸泡过,跟腊月间白皑皑雪地上独上枝头的寒梅一般,无法让人忽视。 秀气的鹅蛋脸被冷风剐蹭得泛红。 凑到云皎月身旁抱怨,“堂嫂,我都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 说起来言语间都是惆怅,“以前我们在沙橘村的时候,每日都能见到。” “现在住在同一条街上,隔得不远,却总也见不到。” 云皎月嚼着猪肉馅饺子,青玉碗里冒出水白色热气。 抬头凝视着又高了些的祁昭昭,突发奇想认为祁家外貌基因都还不错。 祁家三房里,哪怕是二房的祁盛天太过肥胖,五官也是优异于常人。 伸手抚了抚祁昭昭跑过来时,有些乱了的刘海。 没说出以后她们会隔得更远,也没什么机会能见面的话。 将她碎发捋到耳后,和容悦色道,“下回不用那么赶着来见我。我就在你们府上,又跑不了。” “再说,你下个月都要定亲了。再如何也得学着更加稳重。” 侯府妇不好当,永昌侯夫妇对儿媳就算再容忍,也会希望儿媳对外能端庄得体的待客。 否则,少不了有人会在背地里说闲话。 她和祁昭昭短暂相处的几个月,这场筵席终会散场。 等她敛下涉事商户的大半家财,在祁长瑾回来前恢复自由身。 京都这种鬼地方,她会离开。 是以,她铁定不会出现在明年祁昭昭嫁人的婚宴上。 有些需要提前叮嘱的话,得提前说。 祁昭昭努了努嘴,挽尊道,“我在人前,是很稳重的。” “我只是太久没有见堂嫂,想念堂嫂了而已。” 祁文朗看着妹妹淡笑不语。 在一旁双手作揖准备行礼,看见祁向磊进来后。 双眼亮了亮,带着喜意,“爹,你回来了?!” 祁向磊点了点头,祁文朗才行礼道,“见过爹、娘,堂嫂和芙蕖小姐。” 在李大儒的教导下,祁文朗待人接物颇有端方的谦谦君子模样。 云皎月透过祁文朗仿佛看见了年少时,曾在李大儒门下读书的祁长瑾。 她晃了晃脑袋,刻意不去想男人的存在。 既然选择了自由身,那有关祁长瑾的一切,都得慢慢淡化在心中的地位。 祁向磊将黑漆洒金盒交到自家儿子手里,“陪你堂嫂和芙蕖小姐再待一会儿。” “之后就快些去李大儒府上。” “今天勤快些,去拜望李大儒的学生肯定不止你一个。到时候在孔子像前行完跪拜礼,就帮李大儒干些家务活。” 祁文朗重重点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李大儒平时里对他循循善诱,他自然也将李大儒看得和父亲一样重要。 打开洒金盒看到石色深沉的厚重砚台,一眼就辨出是考究的精良之物。 笑道,“师父一定会喜欢父亲您备下的礼物。” 祁向磊坐在主座上,一路舟车劳顿,柳韵秀给他端上了碗饺子。 祁向磊搅弄着饺子汤,刚想吃上一口,却突然放下勺子。 对着云皎月教育道,“皎月,俗话说日亲日近,日远日疏。” “我们都是患难与共过的至亲,这样的情分纵观各户人家,也是少有。” “如今别说长瑾这几月不在京都,就是几年不在,你也要和堂弟妹多来往才是。” 云皎月把心里的话藏得死死。 这几月她是刻意不和三房多往来。 可以说 从到京都的第一日起,她就在琢磨要润物细无声地疏远祁家所有亲戚。 面上不显情绪,“我记住了三叔。我往后一定常来!” 祁向磊满意点了点头,“我这次从青州启程,你二叔和二婶娘让我给你带了不少榴莲。” “想着京都之人或许喜欢,你可以带些回去,送给关系要好的贵人小姐。” 云皎月眼底浮现笑意,感受着寻常的长辈关爱。 还挺愧疚和不舍,仔细想想柳韵秀和祁向磊一家对她挺不错。 要是真的到了和离走人那一天,她也要心狠点,再也不见祁家人。 这样才能避免相见时的尴尬。 云皎月在堂屋乖巧吃完饺子,将青玉碗交到一旁服侍的三房家仆手里。 “三婶娘,今日丰年宴会,你府上忙。可有我和义姐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林芙蕖也起身,“是啊,要不然我今日叨扰还真是过不去。” “若是三房夫人有什么需要人帮忙的,就尽管知会我和皎月。” 柳韵秀哪敢使唤帝师府的嫡亲小姐。 她面目和善,迎上去,“芙蕖小姐不用客气。” “你是皎月的义姐,就是我们祁家三房的自己人。” “丰年宴会有下人操心,你和皎月二人就在园子里逛一逛,去昭昭院子里坐一坐也好。” 祁昭昭这几日在看医书,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云皎月。 挽着云皎月的手往自己院子里走。 虚心请教,“堂嫂,我想问问你有关于小儿舌炎的病症问题。” 白嫩脸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红晕,“永昌侯府的小孙子,我未来的侄子,他近日喝奶时,时常吞咽困难。” “而且他老是烦躁啼哭,侯府请了大夫,大夫只说是孩子舌头下有个肿块,是得了重舌之症。” “偏偏开的药吃了,却不见好。我正想着找出医治的法子,也好和她们先打好关系。 ” 祁昭昭长大了,知道人和人的关系需要利益维持和示好。 云皎月倍感欣慰,没忘记身旁的林芙蕖。 带着人一块边走边交流,“舌为心之苗,脾之脉络都在舌下。” “小儿舌炎这种病,多半有三种病因。” “要么是因为胎毒所引起,要么是因为心脾积热,又或者是阴虚火旺。” 祁昭昭关于医术脑子动得快,来京都后虽然重心已经转到读《中庸》之类的书上。 但到底也没落下学医,看了许多医书。 再加上跟着云皎月学过几月的医术,有自己的见解,“我听说那孩子的乳母,喜欢吃煎炒类的食物。” “这是否和孩子吞咽困难也有关联?” 云皎月颔首示意,望向祁昭昭的眼神愈加疼爱。 伸手摸着对方的头发,“如果乳母爱吃煎炒食物,那叠加胎儿本就心脾有积热的因素。” “的确可能导致小儿毒火大发。” 引导祁昭昭去辨证地开药,“昭昭,你学医术也有数月。” “若是你得给那孩子开方,你要怎么开?” 祁昭昭胸有成竹,在脑海中翻出有关清热解毒的方子。 清脆嗓音透出几分自豪的意味,眨着灵动明亮的杏眼。 “既然是胎毒引起,那就要清心火,解热毒。” “我记得《肘后备急方》里,有个药方叫做黄连解毒汤。” “方子里说,只要将三分黄连,各六分的栀子、竹叶、连翘,外加各八分的黄芪、银花,三分的甘草,水煎作三次服用,每日一剂,就能清火解毒。” 云皎月迈着步子在复廊上走,听完祁昭昭说的方子,及时止住了步伐。 一旁的林芙蕖不明白云皎月怎么突然停下,“怎么了皎月?” 云皎月眉目依旧舒展,身为长辈,十分和善宠溺。 没有动怒,娴熟捏着祁昭昭有点肉的脸颊,“昭昭,你记 性很好,方子的确是这么写的没错。” “但是各人有各人的病症,病症即使大方向相同,也有细微的异处。” “背方子只是第一步,善于改方子才算学有小成。” 祁昭昭蹙了蹙眉,胸口有异样的情绪在。 总觉得自家堂嫂对她的态度太过于温和。 从前在这种有关人命的治疗方案上,她的堂嫂只会慎而又慎,连说话的语调都会变得严肃。 身影被没什么温度的阳光拉扯,映照在粉墙上。 祁昭昭抿了抿唇,“还请堂嫂指点,要如何改方子?” “就好比这个黄连解毒汤,如果患者有烦躁啼哭的症状,那可以试试加一钱的芦根和三分蝉衣。” “若患者有抽搐情况,可以加钩藤八分,天竺黄六分、地龙四分,起熄风止痉的功效。” “若是大便硬结,那就加大黄六分,通腑泄热。” 一一说了最常见的情况,总结道,“总之,方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你得学会变通,要是患者喝了药不见痊愈,还可以再进行加减。” “事实上,医者只要用心,开药的次数多了,就摸清规律准确有效地开方。” 祁昭昭被梳理一遍开方思路后,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 恨不得钻到书房去,再找个药方举一反三。 说话很甜,扯着嘴角环抱住云皎月的手臂,“堂嫂,你真是我的明师!” “有你在,我以后一定也能靠自己的医术,去治病救人!” 云皎月陪着祁昭昭到所居住的院子,看着祁昭昭写各式各样的方子。 再和人讨论具体要如何增减用药。 林芙蕖则随手从书架里找了一本《礼记》看。 一直待到丰年宴会前,云皎月还抽空写了封书信。 想让程二派人抽空送到青州给孙阿牛。 眼下和荣宝斋的合作已经敲定,是时候要运批香品和瓷器进京。 第373章 你还要不要脸 闲适的时间总是格外过得快一些。 云皎月和林芙蕖在三房府邸里吃了丰年宴会后,任家仆在夜色茫茫中提灯前行。 两人跟在后头,不约而同裹了裹厚重的外袍。 互相搀扶着走往学士府门口。 隔着一段冰凉带着略微寒霜的路面,云皎月突然看见自家门口正站着乌泱泱的人手。 瞧着双方夸张瞪眼的面目表情。 一看就知道是剑拔弩张势如水火不对付的两队人。 视线里,程二和李虎额头满是冷汗。 两边都怕得罪,在门前左右两侧放了两把玫瑰椅,弯着身伸手请人坐下,“刘大人请坐。” “陈公公,您也坐。” 云皎月细眉在黯淡夜色下不露痕迹挑了挑。 瓷白手指故意拉了拉林芙蕖的袖口,冲她缓缓摇了摇头。 示意对方走慢几步,看看情况。 两人侧身走进阴暗的巷口,家仆手中提着的灯笼在寒风下明明灭灭摇动。 不远处,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平吊着嗓子,翘着兰花指往轮椅上的宋琰点了点。 鹰隼眸光淬毒一般,“宋小侯爷,您府上的丰年宴会这么快就结束了?” 眸光似蛇信子轻飘飘划过宋琰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大人的脸庞。 “我真是好奇……” “您一个未有婚配的侯府公子,怎么在立冬这样要紧的日子,不在自己府上待着,还特地带着三箱大礼跑到学士府拜访?” 陈平靠着椅背懒洋洋双手搭在扶手处,故意扬长叹了口气。 他年纪也才中年,在宫里太监的地位仅次于掌印太监徐公公。 身为徐公公的徒弟,在外头几乎风头无二。 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冷冽寒风中响起,“也不知今 日您是以什么由头,又或者……是替什么人来的学士府?” 话落,一旁穿着蓝色云缎圆领袍的公公,立即将挂在手臂上的云端外套盖在陈平身上。 哈腰谄媚,讨好道,“二祖宗小心着凉。” 陈平很受用点了个头示意,手下的人随即退到一旁。 宋琰背对着陈平,坐在轮椅上望向对面宅院青灰色片瓦的歇山式屋顶。 眼角余光隐约注意到阴暗巷子处有微弱的暗光。 颀长身影在月色下清瘦之余带着傲气,“是奉母命,特带谢礼到学士府,以谢祁家夫人治疗腿疾之恩。” 脊背直挺冷督了眼陈平,“这个理由,陈内侍觉得合适吗?” 陈平闷哼嗤笑了声,“只要陛下觉得合适就行,我一个内侍,如何觉得并不重要。” 一旁的刘大人隔着方巾不耐挠了挠头发。 本身大冷天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脾气就不好。 暴脾气上身,“我说陈公公,那你带着三大箱的礼物上学士府,又是用的什么由头?” “你来学士府这事情,陛下知道吗?!” 陈平一下子就被问得哑了声。 没半晌功夫脑子反应过来,掷地有声道,“陛下自然知道。” “今日从北郊回来,东厂有人来报,说祁夫人医术高明妙手回春。” “厂公的旧疾得了已久,他今日还要伴驾,就命我来以重礼,请祁夫人明日去给厂公看病。” 刘大人嫌恶扫了眼陈平,再忍不住心中怒火,狠狠啐了口! 在都察院当差,有舌战群儒的经历。 对付面前的阉人手到擒来,怒指着斥责,“陈公公,你还要不要脸!” “且不说祁夫人是个官眷,就说她是个女子! 你们厂公的旧疾长在何处,你不知道?” “那种地方,任三岁孩童看了都要长针眼!你们怎么好意思让祁夫人脏了眼睛?” 刘大人越说越上头,特地从屁股坐热了的玫瑰椅上起身。 凑近陈平说话,唾沫星子在灯笼烛光照射下,明显乱飞坠到陈平的脸上。 继续骂,“你让祁夫人去给那个老阉狗看病,这是想羞辱谁?!” “是想羞辱祁大人?还是想羞辱帝师?” 陈平抹了一脸口水,纠正道,“不是我让祁夫人去看病……是厂公!” “住嘴!” 刘大人压根不听辩解,“你真是不知人间有羞耻事,无耻之尤啊!” 刘大人早就看陈平不顺眼。 一月前段驸马自尽的案子,那深陷其中的文安公主府嬷嬷,就是陈平的对食! 在朝堂上,崇明帝袒护徐公公和陈平,他没法子规劝帝王。 现在好不容易抓到可以怒斥的由头,自然要重重责骂。 陈平心里憋着一肚子火,他好歹管着东厂。 手底下的人以他为尊,不知道有多少人赶着来巴结。 被官员辱骂,真是丢了大脸。 偏生刘大人是御史,靠的那就是那副嘴皮子监察官员。 陈平被指着鼻子骂良久,才回嘴,“我说刘大人,你好歹积些口德!” “你那个女儿刘蓉,可还没嫁人呐!” “有你这样嘴上不饶人的老泰山,往后京都哪有好男子敢娶她?!” “没人娶,我就养她一辈子!” “有些人无儿无女无根,自然不知道为人父亲心甘情愿照料女儿一生的道理!” 隔着十几米距离。 刘大人怒斥的声音,和陈平回怼的声音,都准确无误传进巷 子里。 云皎月只觉聒噪,耳膜都要炸了。 不忘将柳韵秀送她出门时,顺手给的暖手炉塞进林芙蕖手里交换。 给人暖手。 怕大冷天的寒气入体,以至于尿毒症加重。 林芙蕖听得云里雾里,轻浅声音落下,“皎月?陈公公和宋小侯爷在说什么?” 狐疑问道,“宋小侯爷真是为了谢你,才带的礼物上门?” 云皎月嘲弄勾了勾唇,温热指腹拢着内里加了层狐狸皮的披风。 脑子里清明得很,“不是。” 解释道,“义姐你忘了?今日立冬,我的堂弟文朗还去了他师父李大儒府上。” “他是拎着砚台去拜望慰问的。同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来,自然也是为了拜望师父。” 毫无疑问,陈平是受了陈贵妃所托,才带成箱的礼品上门。 他们试图想拉拢她,等祁长瑾回京后,能选择八皇子作为教导的徒弟。 至于宋琰,这个时辰西宁侯府不见得散客。 这会儿他出现在学士府,应该是为了安远公主而来。 是安远公主嘱托他上门,替九皇子先行拜望的礼仪。 祁长瑾不在,那理应来拜望她这个学士府主母。 云皎月隐隐明白,为什么安远公主和她的夫婿的结局,会是死于帝王猜忌。 崇明帝本就指望着自家嫡长女能扶持庶子。 要是庶子一味地势弱,没有具有声望的外祖家,只有部分文官支持。 那可不是要痛定思痛,为儿子铲除女儿吗?! 谁让嫡长女的背后,不仅有以西宁侯府为首的助力,还有荣宝斋和她云皎月的财力。 安远公主的势力若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 等崇明帝发现,就会认 定自己的女儿是想当女帝,亦或者是想扶持老情人宋琰再当国母。 云皎月慢慢转过身,招呼着前头提灯笼的家仆。 准备调虎离山,“再吵下去,得让邻里齐齐看笑话。” 附耳在家仆身侧说了几句。 很快家仆制造出大动静,踩着地砖飞快跑到学士府门口。 佯装打滑摔在地上,哎哟了声,“见过宋小侯爷,这两位是?” “算了,小的都见过各位贵人!” 紧接对着程二李虎气喘吁吁道,“两位管事。” “夫人方才在三房夫人那,和芙蕖小姐一块被聂大人接回帝师府了。” “夫人让我回来传话,说今夜不回府里住。让咱们早些关门休息,不必等她回府。” 程二和李虎松了口气,他们双脚早就站僵。 也不敢插嘴宫里内侍和都察院官员的唇枪舌剑。 只后悔没在皂皮靴里多垫两张鞋垫,高低还想再听听这场嘴炮。 有些不舍闹剧的收场,冲着陈公公和宋琰刘大人赔笑脸。 程二身子微微前倾以示恭敬,“真是不好意思。” “咱们夫人许是回帝师府又吃了顿丰年宴会,要不各位贵人请回吧?” 继续热情道,“要是各位贵人今日非要见我们夫人,那不如移步帝师府?” “我想宋小侯爷是为道谢而来,陈内侍又是为了给厂公看病,无论是哪种事情,我们夫人和帝师都会谅解趁夜拜访一事。” 李虎顺着程二的话说下去,“是啊。” “若是贵人们不去帝师府,那道谢和看病之事,我们都会转告夫人。” “至于这六大箱子的礼,贵人们还是带回去吧。我们只是下人,不好替主子收下这些贵重的物品。” 第374章 错过最佳救治时间 陈平脸色阴沉满是不悦,他受郑贵妃所托带礼品上门拜访云皎月。 又以给厂公看病的由头出现在学士府。 在寒风里待了一炷香时间,不仅没办好拜访的差事,连传闻中那个祁夫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也没传达请人治病的差事,竟然要打道回府。 鼻腔沉闷哼出声响, “不好收?” “怎么,难不成你们夫人并不愿意收下厂公请她治病的厚礼?” 到底是司礼监的二把手,视人命如草芥的阴狠眸子扫过程二身上。 仿如阴暗之中有把无形的剑刃,正严丝合缝卡进肌理。 程二壮着胆子,弱弱咽了口唾沫,“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学士府有学士府的规矩,更何况我们家夫人御下严明,若我们真越俎代庖收下厚礼,怕是今日收下贵人您的厚礼,也得被迫收下旁人的。” “还请贵人您高抬贵手,不要让我们难做……” 言外之意,就是若要收下厚礼,就得将宋琰送来的也收下。 那对于陈平来说,他带来的礼,收了也白收。 总归根本不能起到逼迫云皎月站队的作用。 陈平紧拧着三道横纹的眉头,思索着要不要带人去帝师府拜访。 可帝师府和司礼监不合已久。 真要去拜访,无异于丢了他师父厂公的颜面。 纠结着,轮椅上的宋琰拂了拂袖子,示意 手底下的人将三个方箱的礼品全都搬回马车上去。 眼角余光轻飘飘掠过陈平,“陈内侍。” “不管你是以什么由头出现在的学士府,我只想提醒你一句。” “若你在学士府太盛气凌人,那祁夫人纵使抱着医者仁心的想法想救治厂公旧疾……也不愿好心没好报去救治了。” 陈平被拿捏住软肋,紧咬牙关眼珠子霎时微微瞪大。 感到威胁后连忙压下怒火,皮笑肉不笑露出泛黄的牙齿。 一字一句回复道,“多谢宋小侯爷提醒。” 言罢,在宋琰之后命随侍的太监和侍卫,将箱子搬回马车上。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学士府门前终于恢复清净。 两拨人骑马坐轿消失在铺满方砖的街道尽头,只留下远处传来的浅浅马蹄声。 云皎月和林芙蕖在外头又站了会儿,等确定没人在暗里观望。 才从隐秘的巷子里出来,打道回府。 两人在温热熏香弥漫的房闼里待着,直到帝师府来人传话,让林芙蕖最好在明日午间天热了再回府。 霜商才将熏笼烤烫的被褥,双双平展铺在床榻。 “皎月,徐公公身上的旧疾,你真的要亲自去看?” 林芙蕖细眉紧紧拧着,脸色凝重,“我听福儿提起过,徐公公的旧疾生长在隐秘之处。” “那种地方,你纵使是全凭仁心去救,外头也 会有人对你指指点点。” 认真道,“我身为你的姐姐,不愿意你被迫去给徐公公看病。” “不如明日,我和父亲说一说。让他出面婉拒徐公公。” 云皎月钻进温热被窝,侧过身没什么困扰神情。 翻身背对床幔,对自家义姐宽慰笑了笑,“义姐,要是连你都这么想,那我就放心了。” “什么?”林芙蕖愣神。 云皎月唇角浅浅无声勾起,贵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陈平陈公公都亲自上门,替徐公公出面请她救治。 人家都纡尊降贵做到这个份上。 等下回再派人来请,她就不好不去。 正如林芙蕖所说,直肠脱垂这种病太过隐秘。 古时谁家会医术的女子,愿意给这类异性患者看病? 连自家通情达理的义姐,都觉得她若是去看病,就是被勉强被逼迫。 更何况是诸如安远公主这样的外人? 云皎月深邃眸子暗闪一道精光,那笔牵扯进姜王府造反一案商户的巨额家产,她势在必得! 自己掖了掖被子,回应道,“医家有割股之心。” 找了个理由冠冕堂皇,“徐公公既然已经受旧疾折磨多年,我身为大夫,左不过是去诊治这种举手之劳,去一去也没什么。” “再说,我若能对徐公公有恩,说不准还能缓和司礼监与帝师府的关系。” 林芙蕖欲言又止, 总觉得让云皎月去给阉党头子看病,太过委屈。 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 双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轻咬红唇不满道,“陈内侍说是东厂有人来报,说你医术高明。” “可你医术高明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 “我觉得事情有古怪,肯定是有人在背地里向徐公公举荐了你。” 林芙蕖漂亮的眸子漫着不悦,在发脾气,“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地里拿你做人情!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云皎月心里暖暖,半哄道,“好了,义姐快睡吧。” …… 半个时辰后,寂静无声的巷子响起突兀的铜环叩门声。 学士府百年的朱红色枣树大门被敲得轻微晃动。 “快开门!快开门!” 门房守夜的小厮听见动静,小跑跨过台阶,隔着门问道,“是谁在门外?!” “西宁侯府三小姐宋枝。”宋枝声音带着颤意。 她手指紧攥着冰凉铜环,死盯着红漆上分布排列均匀的镏金铜锭。 难以想象自己竟然会因为有求于云皎月,而不耻上门。 满脸的羞耻感。 咬牙切齿道,“快开门!” 面对奴仆疑问,傲慢说话,“把你们夫人叫醒,让她跟我去牢房!” 今夜西宁侯府丰年宴会还未散时,大理寺牢房就有狱卒前来禀告。 说是自家兄长腹泻严重。 宋枝十分 后悔,她怎么就因为一念之差,没让底下的人去请大夫给兄长看病?! 早在裴氏冷嘲热讽,斥责大理寺不懂规矩,她就该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裴氏轻蔑羞辱的声音犹在耳侧,“区区牢里的人犯腹泻一事,就敢冒昧打搅侯府宴会。” “大理寺的狱卒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当时侯府还有不少贵客在,裴氏的亲兄长裴侍郎破天荒带着老小前来参加丰年宴会。 在他门下的弟子,也因此到了西宁侯府。 西宁侯府一日不知道有多热闹。 她跟在裴瑰身后,哪怕是在细枝末节处,都特地表现了自己的知书达理。 就是想着自己议亲时,可选择的佳婿能多些。 谁知道,只是一次忍气吞声,竟然就害得兄长宋元清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间! 他的兄长拉水拉了几个时辰,连坐在恭桶上的力气都没有! 狱卒受他央求,没法子给了碗街边小贩煮的薯蔗甜汤缓解不适! 许是喝甜汤的时间太晚,她的亲兄长喝完后没多久。 就直接四肢抽搐,开始胡言乱语! 意识不清醒到连她带去的大夫,都说无力回天。 宋枝紧拧着眉头,“我是真没法子了。” “求你们开开门,把你们家夫人请出来随我去看病!” “只要她肯去,我一定为我从前的傲慢无礼,向她三跪九叩地道歉!” 第375章 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只要她肯去,我一定为我从前的傲慢无礼,向她三跪九叩地道歉!” 宋枝恍如濒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将侯府之女的自尊踩在脚下。 细长指甲狠狠嵌入自己的手心软肉,失魂落魄。 重复道,“求你们开门……” 学士府的小厮听出来者的慌意,差点拔出门闩放人进来。 想起今夜自家主母对外宣称是住在帝师府。 眉间皱出川字,委婉含蓄拒绝,“宋小姐,您的兄长乃是公主之婿,他若真得了病,自有宫中御医救治。” “深更半夜的,我实在无法开门放您进去。” 推脱道,“更何况,我们夫人不在府上,您还是去请别人为宋驸马诊治吧。” 宋枝手心尽是深夜里铜扣的冰凉,手心出汗眼神没有焦点,无措地盯着前方。 转瞬间眼里满是恨意与狠厉,抓狂攥着拳头猛拍大门。 “你们夫人一定在府上,我乃西宁侯独女,是我父最喜爱的女儿,是驸马都尉的亲妹妹,更是安远公主的小姑子!” “你怎么敢不开门?!” “我知道了……你们夫人和宋琰是一伙的!” 宋枝崩溃后退了几步,她无人可求。 她亲兄长命悬一线,这件事情肯定和宋琰脱不了干系!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她唯独只有今天没去牢狱送膳食,唯独只有今天!她兄长就出了事情! 气得点头,好笑道,“好好好,你们所有人都在欺负我!” “你们都巴不得我兄长出事,都希望宋琰能顶替我兄长的位置成为驸马!” 瞪着通红的眼睛,说不出是气愤更多还是无助更多。 眼角眼泪夺眶而出,“我已经没了亲娘,要是连哥哥都没有了。”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绝对不会!” 小厮被外头疯魔的女子吵得睡意全无。 揉了揉眼睛,甩袖子绕过照壁,去燃着炭火的下房休息。 揣着手啐了口,“得亏没开门。” “这种像豺狼一样的女人,就算我开了门也会给府里招祸害。” “左右都是招祸害,还不如得罪狠了。” 府外。 宋枝凌乱站在夜风里,转身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随身婢女上前,准备将人扶起来。 低着嗓音弱弱问道,“小姐,那咱们现在去哪?” 宋枝双眸阴冷,抬手往对方脸上甩去,“你这个废物,我只是今日不得空,让你去送了一次膳食而已!” 满脸阴鸷,一字一句道,“你记住,要是我兄长死了,我就让你去给他陪葬!” 从地上自己爬起来,大步流星踩着矮凳上马车 。 坐在车内利落抹掉眼泪。 宋枝双手紧攥着裙身,脑子里满是莫名就四肢瘫痪,还控制不了污秽物搞得浑身臭熏熏的兄长宋元清。 很快,她认清现实。 夜色里,一行人气压低沉不敢出声。 空荡荡的街巷只余马蹄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宋枝冰冷声音从车厢内传出,“去棺材铺。” 字字清晰落下话语,“去为兄长,挑副最好的棺材。” 随行在马车一侧的婢女吃惊,“可是小姐,少爷现在还没死……” “都瘫痪成了脑子不灵清的废人,与其让他没有尊严苟延残喘地活到天亮。” “不如,我亲自送他一程,把事情闹大!” 半夜清净,她不信自己大张旗鼓悲愤难当地去买棺材。 明日整个都城会没有人在背地里议论! 再如何,她也不想让宋琰好过! 谁让她母亲兄长都要死完了,而宋琰却还有机会顶替她的兄长,成为安远公主未来的夫婿?! …… 卯时末,学士府养在后院里的兔子出了窝,蹲在沾满露水的草丛里吃草。 云皎月不好赖床,在习惯性早起的林芙蕖起身后,也下了床。 两人一道梳洗穿衣,吃早膳。 烟景将半夜府里小厮的事情告诉云皎月。 后者稍稍抬了抬眼 皮,脸上没多少神情浮动。 淡淡落下一句,“知道了。” 大早上,街道人群议论纷纷。 宋枝破罐子破摔,找了丧葬队伍满街扔纸钱,鞭炮声混着丧乐声连绵不绝,遮盖住所有人声。 队伍经过学士府门前时,宋枝还故意停了一刻钟。 程二捋袖子带着家仆去赶人,“宋驸马是西宁侯府的人,停灵在我们学士府干什么?” “怎么?我们夫人昨夜不在府上,无法去给宋驸马看病!” “你们就怀恨在心,想要大早上给学士府找晦气?” 程二故意嘶吼嗓音在抱怨。 企图寻求大众帮助主持公道,然而人声敌不过鞭炮的鸣放声。 没传进多少看客的耳朵。 李虎气急,直接往门口扔了一把碎银子。 民众们瞬间开始挤进丧乐队伍,埋首俯身在地上哄抢银两。 抬棺的下人们被挤得摇摇晃晃,一不小心肩上扛着的木棍滑落。 棺材落地砰的一声。 宋枝冷着脸,“都给我散开,散开!” 命人将民众们打退,“还不快把这些刁民都给我赶走!” 霎时,学士府门前乱作一团。 这番动静传进学士府院子里,霜商特地在房闼熏炉里加了安神香。 怕自己主母和林芙蕖被外头的声音吵得心神不宁。 云皎月鼻息间是屋内淡淡的香气,心平气和搅弄百合粥散热。 林芙蕖心里犯嘀咕,吃惊道,“那宋驸马怎么就死了?” 云皎月缓缓摇头,附和感慨,“人有旦夕祸福,生死之事真是难料。” “皎月,宋枝怎么会在学士府外停灵?” “难道……宋驸马突然去世的事情,和你有关?” 林芙蕖打量着云皎月白净秀气的侧脸,秀眉轻轻蹙起。 云皎月脸不红气不喘,“怎么会?” 放下勺子,水润杏眼明亮,“宋元清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死了,是老天开眼。和我能有什么关系?” 以置身事外的角度说道,“义姐,宋枝莫名起码停灵在学士府,在我看来完全是出自她的私心。” 林芙蕖悬着的心放下,只要闹出人命这种事情和自己妹妹无关。 她就安心了。 眨巴着眼睛,温柔问道,“是什么私心?” 林芙蕖微启薄唇刚问出口,瞬间羽睫轻颤打在眼睑一片阴影。 猛然反应过来,瞳孔微微扩大。 转过身子正对着云皎月,“宋驸马身死,安远公主必会再嫁!” “宋小侯爷和安远公主青梅竹马,又是嫡出,腿疾若痊愈,那便是公主择偶的最佳选择!” 恍然大悟,“宋枝……是不甘心?” 第376章 踩在脚底,碎尸万段 “义姐,你对我关心则乱。” “你想,寻常家中有人去世,必定少不了人去报丧,更何况是西宁侯府这样的勋贵人家?” “宋元清死在牢狱,他大清早就能躺在棺材里被抬到街上,无非是陛下觉得人死债消,想开始彰显自己的仁德,才允宋枝接走尸体。” 林芙蕖直直对上云皎月的目光,满是诧异。 受指点后回神,想起自己忽略的疑点。 犹疑:“西宁侯府讣告讣文未发,宋驸马就草草入殓……” 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道,“外头的丧事队伍过于简单。” “不仅平时和宋驸马关系交好的人没有出现,连身为兄长、妻子的宋小侯爷和安远公主也没出现。” “也就是说,这场丧事是宋枝先斩后奏所办。” 林芙蕖蹙了蹙眉,“她此举,乃是让外人往嫡母长兄的脊梁上喷唾沫。” 因此,按照西宁侯夫人的脾气。 必会控制舆论,不让外头不着边际的话发酵。 再借此收拾这个早已看不惯的庶女。 云皎月眼神含有深意,“义姐,一来宋枝这种陷母兄于旁人七嘴八舌非议的举动,会惹西宁侯夫人生气,西宁侯夫人自会出手。” “二来,且不说宋元清之死,和我无关,查不到我头上。” “就是和我有关,她今日所闹大的一切,连火苗都不会溅到我身上。” 说着,外头的闹声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音和丧乐,竟然让人听不到一点动静。 学士府府门外。 司礼监陈平再度拜访。 他亲自带着东缉事厂手下浩浩荡荡出现。 这时,穿着各色麻布衣裳的民众顷刻间鸦雀无声。 齐齐靠着墙挤在道路边缘,几乎是有多远就退了多远。 连方才争先恐后哄抢的银钱,也全都扔在地上。 生怕自己会被抓到诏狱,严刑拷打杀鸡儆猴扰乱侯府丧事。 陈平穿着身云缎圆领袍子,眼睛微眯,扫了眼金丝楠木棺材。 最后将冰凉目光最后停驻在宋枝身上。 要是放在从前安远公主没坠胎,陛下也没因宋元清莽撞蔑视天家威严而恼怒的时候。 他高低会给宋元清和宋枝三分好脸色。 然而如今,宋元清人走茶凉! 宋枝除去离开京都的西宁侯可作为背景倚仗,根本没有可以让他敬重的资本! 尖锐嗓音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宋小姐。” “我本想谅解你的蠢笨,毕竟你突然丧兄,一时悲伤气坏脑子也是有的。” “可你好端端的……将棺材停放在学士府门前做什么?” 陈平眼神阴森可怖,“但凡你只是莽撞地举行了丧事,在别人眼中尚且还能有为亲兄长不管不顾讨公道的烈性形象。” “终归你们侯府内斗二十几年之事,好不容易落下尾声,多少会引人唏嘘。” 嘴角皮笑肉不笑,“谁能想到你这个蠢货,竟然将怨气,对准了初入京都半年不到的学士府!” “你说你这般无理取闹肆意发泄情绪……难道就不怕你议亲之际,让天下人都觉得你粗鄙不堪、小肚鸡肠,难登大雅之堂?” 昨日,学士府上下所有人,连牢狱都没进过。 宋元清死后,仵作验尸,只说间接的死因是肠胃感染,拉水之余运气极差才引发的癫痫。 不管是其中哪个事实,都无法将宋元清之死牵扯到云皎月身上! 陈平迈着稳健步伐走到宋枝身侧。 还给宋枝留着颜面。 附耳道,“宋小姐,我看在你西宁侯的面子上,给你留 着脸面。” “东厂夜里有人急报,宋驸马……明明是被你亲自拿帕子捂死的!” “你因一己之私权衡礼拜杀兄,这事情,难道还要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宋枝巴掌大的小脸煞白,惊恐地眼睛瞪得浑圆。 想矢口否认。 下一秒眼角余光下意识落在乌泱泱的东厂侍卫身上。 平心而论,陈平的确足够给面子。 东厂本身就可以随意缉拿臣民。 她何必要逆着陈平说话? 还不如顺驴下坡,忍下一时的怨气。 好过真被东厂的人捉拿,彻底毁掉自己的名声和未来! 宋枝宽袖遮盖住的双手紧紧握住,咬着牙从手腕处摘下种水上等的翡翠镯子。 侧身挡住大多人的视线。 识相塞进陈平手里,打点后,毕恭毕敬道: “陈内侍,我父亲西宁侯疼爱我,比宋琰更甚。” “您若是能替我保守秘密,我和父亲往后一定多多孝敬您。” 陈平垂眸瞄了眼手心里的镯子,扯了扯嘴角。 不知何时,已将镯子收入囊中。 没正眼看宋枝,“宋小姐,闹剧已经发生得够久。” “还不快请回?” 宋枝压下心中燃烧着的怒火,从牙齿里艰难蹦出一字:“好。” 没了身为驸马的亲兄长…… 她就是只落魄的凤凰!连一个阉人都敢给她使脸色! 抬手示意丧事队伍去西宁侯府。 宋枝离开学士府门前,晦暗的眼神下陡然间凶光乍泄。 一股难言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按下决心—— 等父亲回京后,一定要让他送她进宫。 与其指望裴氏那个毒妇,草草给她指婚破落户。 还不如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 她宁愿当个伺候老头的妃子,就算没几年 风光日子可过! 她也要将裴氏母子,将一切曾经蔑视她欺负她的人,踩在脚底碎尸万段! 云皎月此前和这位秉笔太监并没有打过任何交道。 她在安置好林芙蕖后,带着霜商出了院子。 站在照壁后头,将陈平出口成章斥责宋枝的过程听了个大半。 突然想起一个插曲。 她记得大齐内乱时,有个盛极一时的太监死在低阶妃嫔手上。 虽然不知道那个太监姓甚名谁,但她知道对方是个颇具传奇色彩的狠人。 和明代臭名昭着的太监王振有异曲同工之处。 同样都是名落孙山的秀才。 同样都是亲自阉了自己,才入宫当的太监。 再靠着科举积累下的才识,得到皇帝的赏识。 仔细想想,如今得到皇帝赏识的太监都在内阁。 这个刘平若是不和徐公公相比,也算盛极一时。 只是低阶妃嫔的话…… 崇明帝垂垂老矣,后宫除去皇后、郑贵妃和张贵人以外,并没有别的妃子。 绕过照壁往府外走。 以贵客上门的礼仪,去迎接陈平。 出府时心里实在疑惑,视线不自觉望向宋枝离去的方向。 “祁夫人,要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 阴阳怪气的声音,拉回云皎月飘远的思绪。 陈平眉间皱出的川字一闪而过。 视线里,云皎月一袭豆蔻绿长衫很是秀气,外搭着件缠枝纹披风,八分清秀的脸生生衬托出额外的两分矜贵。 发髻上没有多余装饰,只有一支精致的翠玉步摇垂挂,外加几点俏丽的绒花。 看着居然没有半点商户出身的铜臭味。 倒是有几分钟鸣鼎食之家文人女眷的模样。 昨夜陈平回府后,手底下的线人来报,云皎月根本没去帝师府! 闷哼了声记恨,“好在,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云皎月眼尾微挑,清亮眸子对上对方阴森的目光。 她脊背挺直如松如竹,不谄媚不低微。 丝毫不在意对方的冷嘲热讽,缓声,“陈内侍日理万机。” “每日参与批红之余,还掌管督查东厂,在民间可谓权势最炽。” 礼尚往来继续道,“我一介妇人,久居深宅。” “寻常访客若想见我,只需白日光里明正大递个拜帖。” “您位极人臣,要说见您一面才不容易呢。” 陈平脸部肌肉微微抽搐,听出云皎月是在暗讽他半夜造访,见不得人。 是愈加厌恶云皎月这个敢明褒暗贬的商女。 阴鸷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怒目切齿,“祁夫人真是口齿伶俐。” 心中有顾忌,想到自己要是再请不到云皎月给他的老祖宗兼师父徐公公治病…… 自己这堂堂二把手,少不了被斥责。 深吸着气忍下激浪拍向礁石的澎湃怒意。 先斩后奏,伸手去请云皎月上轿子,“祁夫人,厂公听闻您医术高超。” “特地让我请您去他在宫外的府邸医治。” 看似礼贤下士般,实则半点余地没给女人拒绝。 随行的下人纷纷抱刀施压,整齐划一的动作随着衣袖摩挲声响彻街巷。 担心云皎月不去,冠冕堂皇轻嗤道,“有道是行得春风有夏雨。” “人情往来,向来是有所付出,才会期望有所回报。” “方才本公公好歹维护了学士府的颜面,不知道祁夫人能否做到投桃报李,降尊纡贵随我走一遭。” 话毕,排山倒海的气势扑面而来。 声振屋瓦的声音一遍一遍传彻街道,“请祁夫人上轿!” “请祁夫人上轿!” 第377章 香着呢,病态的一幕 强硬口吻浸入云皎月耳膜,街旁摩肩接踵挤着的人群窃窃私语。 恰巧路过学士府的年轻男子,拧了拧眉,不由压低声音担忧,“祁家夫人昨日还命人分发棉衣度困苦之人过冬呢。” 身边小厮附和,“是啊,这多好的人。” “少爷,我听说徐厂公的旧疾不在明处,生得隐晦。” “这让官宦女眷去给残缺之人看病,对祁家和陆家简直是莫大屈辱!” “别说了别说了……” 一旁和年轻男子不相熟的过路人,忍不住出声呵斥。 翻着白眼怒目圆睁,“你们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别到时候东厂把你们抓了,再误抓我!” 杜蘅督了眼张牙舞爪的路人,紧抿着唇没再说话。 转而看向自家拎着小人书和零嘴的小厮,两人一块往薛福儿府上方向而去。 陈平等了会儿,没等到云皎月上轿。 耐心几乎荡然无存,威逼道,“祁夫人还在等什么?走吧?!” “要么您体面些自己上轿,要么……就只能被些粗手粗脚的下人请着押着上轿。” “您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吧?” 云皎月眉头紧蹙,仿佛她即将要去的地方是龙潭虎穴。 握着手炉的双手不自觉用力,嗓音低沉,“霜商,你们就留在府上 。” 霜商上前跟了几步,担忧,“夫人……” 云皎月缓缓摇首,神色冷静走向一顶齐头小轿。 “陈内侍光明正大地上门,难不成我还能在徐厂公的私宅掉一根毫毛?” “放心吧,等诊完脉,他们自会礼仪周到地送我回府。” 陈平眸色深了深,他所要做的就是将云皎月带到厂公面前。 至于这个女人肯不肯医治,能不能医治。 又或者厂公是否得了方子后,要过河拆桥对付这个女人,都和他无关。 现在倒好,云皎月当着众人的面前,放言他会礼仪周到地把人送回来? 这还真是难办…… 云皎月将陈平的不满收入眼底,慢条斯理走到轿旁。 手指掀开皂布围幔,正要弯腰进轿,回头看向陈平。 明媚笑了笑,“陈内侍还不走吗?” 陈平眉心难舒,气愤道,“走,怎么不走?” 不满哼了声,大摇大摆钻进自己的蓝呢官轿。 很快四周侍卫开始护驾清场,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在一片肃静之中启程。 …… 徐公公敛财无数,私宅却并没有建在京都中最繁华的街巷。 选在了靠近山林的静谧之处,聚水拢山因地制宜。 又栽以花木盛景,不管是亭廊外沿着院墙直立一排的粉竹,还是池中睡莲岸 边堆砌参差错落富有变化的湖石,宅子里的每一处地方都极具自然美感。 这种一丝不差的美观,和不多出一分张扬的细微之处,足以看出宅院主人的奢靡。 七绕八绕,云皎月终于被引进了北面正房。 路过过道金漆槛窗,里头传来哭哭啼啼的动静。 穿着蓝袍子的小太监跪在徐公公身旁,“哎哟我的老祖宗,我可真是巴不得替您受这个罪!” “您躺着别动,我帮您把东西塞进去。” 说着,小太监小心翼翼双手托着肛门肿物,想要塞进去。 云皎月听着连肿物都要假手于人塞进去的动静,不由深吸了口气。 脑子里想着她和徐公公也就只见过一次。 上次这位厂公威风凛凛霸气侧漏,在西宁侯府教训西宁侯的妾室女儿,话里话外一丁点都没给西宁侯留面子。 这回和上次的形象太有落差感。 徐公公趴在床上,皱着眉头叫了一声,等小太监将肿物塞进去,才缓缓被其他人搀扶着起身。 他有气无力走到玫瑰椅旁,坐下道,“去净手领赏吧,难为你整日手托还纳。” 小太监感恩戴德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谄媚,“老祖宗呦,为您手托您体内的圣物,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不难为!” 狠狠闻了一把双手 ,仿佛闻到什么仙气。 语调上扬,“嗯,老祖宗香着呢。” “您这要是打赏我,倒是让我这个做徒弟的以后都无法自处了。” 云皎月下意识有些反胃,顿时觉得自己来得太不是时候。 听见这种溜须拍马极尽讨好的献媚之言也就算了。 居然还看见这种脏眼睛的举动。 饶是她学医这么多年,也没看见过如此病态的一幕。 “厂公。”云皎月主动行礼喊了声。 徐公公被小太监讨好得舒展笑容,嘴边笑意未消。 看见云皎月这个外人,视线陡然间变冷。 生硬拂了拂手,“祁夫人不必多礼。” 瞥了眼陈平给人撑腰,“我这个徒弟平日里真是被宠坏了。” “他看着风光,都坐上司礼监秉笔兼提督东厂的位置。” “可他也只是运气好,并不精通人情世故。要是他有什么地方做得让祁夫人不高兴,还希望你能不放在心上。” 云皎月黛眉轻挑,端庄矜贵的脸难以克制露出一抹讥诮。 陈平临门一脚就能当内相,就这还不精通人情世故呢? 识趣回应,“厂公放心,陈内侍急于请我上门为厂公医治,都是出自对您的一片孝心。” “我身为医者能理解,不会怪罪陈内侍。” 徐公公端着青玉杯盏喝 了口温热的祁门红茶。 目光飒飒如寒风,打量着面色素净的云皎月。 喉间如蜜糖兰香浓郁的茶香充斥鼻息,蓦地道,“还以为自西宁侯府一见后,再见祁夫人应该是在陛下给你封诰命的时候。” “没想到祁大人还未回京都,以至于陛下早早准备给你的封赏都未下来。” 云皎月垂放在身侧的双手在袖间摩挲指腹。 意识到崇明帝是想好事成双,给祁长瑾竞升之余顺道给她封诰命。 不由多想徐公公在看病之前,为何要特地提这一嘴。 难不成是想挖坑? 让她言语出错,再不得不拿出真本事给他看病? 有这个揣测后,不卑不亢道,“上回为安远公主医治,本就是举手之劳。” “只要公主无恙,无论封赏与否都没什么。只是陛下现在还惦记着这种微末小事,足以见陛下是仁德之君。” 徐公公将茶盏放在茶桌上,嘲弄轻笑,低头掸了把蟒袍上的灰尘。 还以为对方自谦,会说医治公主是微末小事。 结果竟然一副真心实意夸赞陛下的样子,还真让他无法去挑错。 云皎月被这道阴柔笑声刺得后背发麻。 紧咬牙关,“厂公,我是个大夫。” 顿了顿,索性开门见山,“大夫救人救彻,不会藏私。” 第378章 一不做二不休杀人 云皎月沉思半晌,这个固脱收敛散,在医用的方面效果颇佳。 药方也简单。 五倍子、煅龙骨、煅牡蛎各一钱半,再加冰片半钱,共研细末。 每次大便后涂敷脱垂的部分,再用纱布包扎,的确有利于直肠脱垂恢复。 外用没问题,那就是内服的药方有问题,不够精确治病了。 “厂公,能让我看下你的舌苔,外加把脉吗?” 徐公公应声,“自然。” 看病都讲究望闻问切。 要是连舌苔和把脉都不配合,那这病也就彻底用不着治。 云皎月伸手放在人手腕上把脉,“厂公,你这脉象实在是脉细无力。” 看了舌苔,“舌质淡,舌苔也薄白。” 边思索边照例问诊,“平日里你是食多还是食少?” “食少。” 细致问道,“食少的话,是否常常感觉上腹不适?” “譬如,有胀痛反酸烧心之类的情况?” 徐公公点了点头,“时常上腹会觉得胀痛,胃部有灼热感。不过进食后,病症能缓解不少。” 云皎月抿了抿唇,确定对方有十二指肠溃疡病史。 进一步询问,“那如厕时便溏吗?” 徐公公应声,他的大便形状和溏泥一样,也就是俗称的薄粪。 每日腹泻实在粘滞不爽,难受得紧。 云皎月本还想再严谨些,看看这个肿物究竟是什么情况。 然而对方刚塞进去的东西,也不好让人再抠出来。 尴尬道,“那就有些脾虚了。” “厂公以后得三餐定时定量,多吃温热的食物,少食生冷寒凉的东西。” 了解完既定的病史。 转过身去问刚刚对着徐公公阿谀奉承过度的小太监。 严肃问道,“我问你,厂公的肿物有没有皱裂情况?” 小太监嘴甜得很,“祁夫人您还真是神了。” “祁夫人医术高明,未曾看见,就知晓我们老祖宗肿物有皱裂情况。” 连忙继续对着徐公公拍马屁,“老祖宗大喜,您这旧疾肯定能痊愈!” 云皎月:“……” 云皎月扶额,“倒也别急着大喜,我得问清楚情况,才能具体开药。” “要是漏了细枝末节的病症情况,我开的药,未必就能让你们老祖宗痊愈。” 一旁的陈平早就看这个小太监不顺眼了! 这小东西平时只会讨好自家师父,也没见这么讨好他啊! 控制一脚踢翻对方的脾气,呵斥,“别一个劲奉承,以后有你奉承的时候。” “你要真想让老祖宗尽快痊愈,就赶紧回答祁夫人的问题!” 小太监低下头,伏低做小,“是。” 云皎月无意介入太监们明争暗斗的暗涌。 暗想要是粘膜表面有环状皱裂,那肛门括约肌收缩力减弱得有些严重。 “你们厂公的肿物,突出的长度是多少?你可有印象?” 一般来说,直肠脱垂分为三度。 脱出长度少于五公分,是一度脱垂。 长度在五到十公分之内,就属于二度脱垂。 超出十公分的脱垂,则属于三度。 通常,二度和三度,西医会建议采取手术的治疗方法。 不过中医药方倒是都能治疗。 小太监比划着,“大概这么长。” 云皎月目测了一番,像是有六七公分的样子。 属于二度脱垂。 “厂公,你脾胃气虚,中气下陷,从前那些大夫给你开的药方我看了一些,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药方还不够精进,以至于功效并未落在实处。” “至于固脱收敛散,还是照常外用,我再给 你开个内服药方,应当就能治愈。” 云皎月扫了眼房间,看见靠着卷竹帘一侧的书桌有笔墨纸砚。 想去开方,但眼睛没忽略上头还摆放着的一些案牍和开了封的信件。 站起的身子重新坐下去,不去看公文和私信。 等着太监拿笔墨纸砚过来。 很快,随身伺候在徐公公身边嘴甜的小太监端着笔墨纸砚。 屋内家仆弯腰背弓,当作几案给云皎月写方子。 “黄芪三钱,潞党参和淮山药各两钱,升麻、柴胡、白术、诃子、煅牡蛎粉各一钱半。” “再添陈皮、当归九分,炙甘草六分……” 云皎月长了个心眼,拿着狼毫笔的手停顿住。 没将药方全部用量写完。 刚在砚台上沾了湿润墨水的笔尖,不经意间滴下一滴墨。 墨在纸张上逐渐侵占白净田地,缓缓绽开。 “厂公,药方我打算一式两份,我一份你一份。” “至于剩下的药材用量和药方用法,我想先等厂公您盖上自己的私印、按上您的手指印,我再一并写上和告知。” 云皎月趁机提出自己的要求。 将狼毫笔放回案板上的笔架,“另外,我这个人虽说是大夫,但也是个商人。” “因此……我斗胆想从厂公这里,秘密调遣几个人为我所用。” “当然,调遣所为何事,我并不会主动告知。” 司礼监手下的内线无数,东厂又有平白无故就可以抓人的特权。 要是由东厂的人出面,将高家私宅里窝藏的那些商户一网打尽! 就能打高老个措手不及。 这样高老和安远公主也会敲响警钟,意识到自己想吞下商户家财的事情,已经引起徐公公注意。 就跟虾米怕小鱼,小鱼怕大鱼是一样的道 理。 她会因为安远公主,明面上不得不放弃吞下商户家财。 安远公主也会因为不想这么早就崭露锋芒,而不得不暂时放弃吞财。 等风头过去,安远公主不再瞻前顾后,想去私下联系商户。 那一切也都来不及了。 她会在期间,做好这些商户家里的财产转移工作! 陈平记恨着昨夜在寒风里等了许久的事情。 巴不得云皎月气恼徐公公,瞬间怒喝,“放肆!” “祁夫人,你怎么敢要挟我们老祖宗?!” “就算是你义父陆乾,他也不敢在我们老祖宗面前,这么堂而皇之地胁迫!” 徐公公目光停驻在云皎月身上,眸光凌厉幽深,满是考究意味。 被威胁后,杀意浓烈,“一式两份?” “祁夫人这是信不过我?怕我拿到药方痊愈后,会陷害你给我胡乱诊治?” 云皎月神色平静,并未因对方的恼怒而惶恐。 嗓音冷傲幽幽道,“厂公,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方才将药方里的大半药材都写了出来。” “我想,这足以表明我救治您的诚心并不假。” 徐公公摩挲着温良玫瑰椅扶手。 暴怒的情绪被整日里命人熏着的安神香压下不少。 他能坐到司礼监掌印这个位置,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对象。 重复云皎月方才说的话揣摩。 黑眸厉色一闪,沉下脸,“你刚刚说并不会主动告知派遣所谓何事?” 双眸冷冷眯着,反应过来,“祁夫人……你这是想问我借几个人办事,再灭口啊!?” 云皎月不置可否,自然是要灭口。 否则借用的人手回了东厂,就会告知陈平。 亦或者是越级上报告诉徐公公,她命他们带走了一群商户。 要真出 现那样的情形,用不了几个时辰,徐公公就会知道和姜王府谋逆相关的商户之家上了京都。 “厂公。” “你若是应下我的要求,我保证你这病不出两月就能好。” 徐公公敛下神情,眸子里透露出的危险气息,犹如千斤重石压在蝼蚁之上。 压迫感扑面而来,多年来的旧疾搅得他每日不得安生。 要是能治他的旧疾,区区几条人命…… 为他死,是他们的荣幸。 陈平幽寒眸子满是不悦,他根本不愿意自家师父的旧疾被治好! 旧疾也是疾,只要是疾病,总有早日死了的机会。 只要自家师父死了,他这个二把手也就能晋升成为一把手! 意识到徐公公动摇了收拾云皎月的决心。 急了,“你肯定是在诈我们老祖宗!” “你肯定想骗几个人去办事!等办完了事,再一不做二不休去杀人。” “到时候你给出的药方没用处,我们手底下的人又死无对证,那我们难道还能找你对峙不成?” 云皎月进了这私宅好些时间。 对伴君如伴虎的高位者,早已少了许多从前的畏惧和紧张。 看出司礼监的这对师徒私底下,并不算一条心。 “陈内侍,我开始相信厂公说你并不精通人情世故。” 早就看小肚鸡肠的陈平不顺眼,声音缓缓从喉咙里传出。 清冽嘲讽道,“精通人情世故者,多半都是聪明人。” “显然……你并不聪明。” 陈平瞳孔猛地震了震,目光森冷似冰,“祁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可是内侍们口中尊贵的二祖宗! 若有朝一日自家师父下位,他就是大齐内相! 后槽牙紧紧咬着,嗓音从牙齿缝里迸出,“祁夫人,你是在羞辱我?!” 第379章 小腹被踹了一脚 “祁夫人,你是在羞辱我?!” 陈平火气冲天,愤愤不平的话跟个炮仗似震了震云皎月耳膜。 后者故意揉了揉耳朵,冷笑质问,“一个人连是否被羞辱都听不出来,难道还要人夸聪慧?” 陈平觉得自己任提督东厂之余,还是外臣们不得不放在眼里的秉笔。 尽管云皎月是学士府夫人,可一个夫君在外生死不明的女人,保不准以后只剩下天恩赐的诰命虚名。 有什么资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讽刺他? “放肆!” “究竟是谁放肆?!” “住口!” 三道声音一同落下,陈平扬手就要甩云皎月一个教训。 徐公公阴狠眸光落在自家徒弟身上,抬脚往陈平小腹踹了一脚! 陈平摔了个狗吃屎。 即使后背着地隔着柔软地板,都感觉到散架一般的痛苦。 刚想从地上爬起来,徐公公猛地拿起茶盏砸向陈平额头,“跪着!” 陈平瞬间被额角上砸出的血吓到,跌坐在地上。 浑身冒着冷汗,手心颤颤巍巍抹了把带血的伤口。 迅速极快地乖巧跪在地上。 徐公公拿着帕子擦拭自己沾了茶水的手,神色冷冷教训,“祁夫人是我让你请来的贵客。” “且不说这宅子姓徐,不姓你陈平的陈字!你要耍威风就回你的东厂!” “就说寻常官宦女子少有自降身份给人看病,祁夫人不论提出什么要求,都于我有恩。” “怎么?你是看不惯我有大病得愈的时候?” 陈平低着头不敢看徐公公的眼睛,“不……” 连忙否认,“做徒弟的巴不得师父福寿康宁,哪里会看不惯您大病得愈?” 徐公公脸色越来越阴沉,嫌恶将锦帕扔向陈平面前。 一字一板道,“那就闭嘴。” 陈平识趣地拿 起帕子擦血。 云皎月心情舒畅了,才将话题重新转移到药方上,“厂公,我说句不谄媚的话,陛下年幼时,您就在旁随身侍候。在陛下心中,您的地位必然非同寻常。” “我要是在药方上行怠慢之举做手脚,那不是给自己挖火坑吗?” 保证道,“我允诺,只要您能同意药方一式两份。” “同意让我调遣七八人听命于我,且不让任何人尾随和明察暗访。” “我云皎月保证,最多一月!困扰您数十年的旧疾,就能痊愈!” 徐公公双眸微微一沉满是思索,他坐在玫瑰椅上的屁股有些疼。 不好多起身走动,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我答应你。” 吩咐先前随身的小太监,“去拿私印和印泥。” “多谢厂公。”云皎月道谢。 陈平欲言又止,还想说点什么,阻止自家师父答应云皎月。 可惜徐公公看向他的眼神满是警告,他不敢再出声。 等徐公公在写了一半的药方,还有一张白纸上摁了手印和盖了私印。 云皎月才从笔架上拿起狼毫笔。 再次蘸了墨,在纸张上附小字用法,“原本先前我写的药方,对于一般人来说足够。” “但是厂公……”肛门松弛。 措辞着半天,难以找到文雅说辞。 于是笑了笑,“总之再加肉桂一钱,巴戬天、枸杞、补骨脂、益智仁一钱半,最后再加龟鹿胶一钱即可。” 边写边嘱咐小太监,“记住了,除去煅牡蛎粉之外。” “剩余的药,都要放在药罐子里煎上一炷香的时间。煎完后去渣留汁,再放入煅牡蛎粉调匀了内服。” “每日一剂要内服三次,先服用二十天,等二十天后我再来给厂公您复诊。” 这个治疗直肠脱垂的药方,二十剂为一 疗程。 一般来说配合固脱收敛散外用,最多一个疗程后,排便肿物脱出这种情况会不再有。 不过要是想彻底痊愈,让肛门的括约肌功能正常。 按照徐公公的身体情况,估摸着还要再吃上个八.九十剂药。 满打满算,一个月时间足够旧疾痊愈。 云皎月将自己的那一张药方收好,放进袖中空间里。 药方一式两份,就算以后徐公公想诬陷她下药害他,都不用怕。 徐公公凝视云皎月的眼神略略少了戒备。 他接过下人递上来的药方,从药方上的字迹看,云皎月此人生平也没读过什么书。 记得青州暗探所传来的消息说,云家并不珍爱这个女儿。 想来这孩子能有今日的医术和成就,私下下了不少苦功夫。 恍惚间脑海中浮现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那时候也是因为不愿人欺负,才费尽心思不择手段往上爬! 眯起眼睛问,“祁夫人,你是陆大人收来的女儿,不知在你心中,我和你父亲陆大人比起来,是如何形象?” 云皎月愣住,阴森森的口吻不知怎的竟和入冬有些应景。 感觉屋子里窜进了一股冷气。 打了个冷颤,沉吟半晌道,“厂公是想听实话,还是奉承之语?” “自然是实话。” 云皎月挺直脊背,抬起下巴正视道,“都说小人有恶中之善,君子有善中之恶。” “说明不论是什么人,都不能一概而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和缺陷。” “厂公能坐到如今堪当内相的位置,我认为必有常人难及的过人之处。” “好比我父亲刚直,厂公圆滑。” 只不过太过刚直的人,会被人评说迂腐。 太过圆滑的人,又会被人说是奸佞。 说到底,在她云皎月看来,陆崇和 徐公公都能受到崇明帝重用。 就说明崇明帝本身就知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陆崇一派代表帝王对臣子和对百姓的良心,一个国家要是没有了良心,那就真离亡国不远。 而徐公公则代表着帝王本身的私欲。 司礼监直接对帝王负责,因此无论是参与政治还是干预经济和军事,都是得崇明帝应允。 内臣无法左右老练的帝王,只能成为帝王的马前卒。 当马前卒也有当马前卒的好处,譬如敛财和残害对崇明帝来说无关痛痒的几条人命。 这些话,云皎月并未全说出来。 捡了些能听的说,继续道: “厂公,我父亲则是陛下治理天下的刀,您是陛下统御百官的刃。” “因此是非曲直,我身为当下之人难以评判,后人应当能对你们二位有所较为准确的评价。” “这样的回答,厂公满意吗?” 陈平心里不服气,还以为文臣女眷不是什么会拍马屁的人。 结果云皎月身为自己师父死对头的女儿,竟然拐着弯夸赞他们老祖宗。 虽然没将话实打实地说出来,但话中的意思,不就是臭名昭着的徐公公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 都是受了崇明帝的指使才作恶吗! 徐公公用力夹紧自己的松弛地方,捂着肚子畅快大笑几声。 深沉眼眸闪着精明的光,“满意。” 能将他从众人不齿的唾沫中择出来,可不满意吗? 不过一把没有刃的刀,无用。 言外之意,就是有外臣的一日,就有他这个内臣的用武之地。 而没有刀,也不会有刃…… 这女子,是想让他往后不要对陆崇赶尽杀绝啊。 看云皎月的眼神多出几分相见恨晚的亲近,“祁夫人,你今日之言,让我这个做了几十年的内臣十分暖 心。” “说实在的,若非陆大人早早收了你为女儿,我也会抬举你。” “看在今天你我的缘分,我不妨给你一个劝告。” 室内忽而安静下来。 徐公公身上已没什么对外的戾气,就是眼神有些寒意。 “我一生无子女,陛下赐了一道恩荫旨意,封我侄孙徐遂为千户。” 双手撑着玫瑰椅扶手,抵着站起来,“你可知……这是为何?” 云皎月没深思熟虑过这个问题。 其实崇明帝如果想弥补段月蔷,大可以选个适配的高官公子进行婚配。 将段月蔷许配给徐公公的侄孙,大抵是为了化干戈为玉帛。 徐公公的义子宁顾行执掌拱卫司,又和裴家结亲。 裴家还有西宁侯府的关系在。 有这种千丝万缕的关系在,段月蔷成为徐公公的侄孙媳妇,以后段家颜面几十年无忧。 比嫁给文官武将的儿子,再和徐公公一派不死不休要来得省心。 云皎月越想脑子越清晰,抬了抬眉,“厂公不妨直说。” “我逐渐年迈,在京都最多再待个两年就会告老归乡。” “说实在,陛下对我尚有几十年相伴的情义,不论如何,他都会给我善终的恩典。” 徐公公眉眼舒展,“封徐遂为千户,陛下是为了保我归乡后尚有体面。” 云皎月拧了拧秀眉,顿悟徐公公为何要对她说些话。 合着,是想让她掂量掂量自己,最好再转告陆崇: 崇明帝对他情义不一般,他没几年就要告老还乡,让陆崇少和他过不去。 似有休战之意。 云皎月开完药方也不好在徐公公的私宅多待,从椅子上站起来。 准备告辞,“我记下了。” “厂公若是愿意和帝师府相安无事过下去,我定会将您这次劝告,转告给父亲。” 第380章 狠狠赔罪,头破血流 徐公公想告老还乡,那就说明这两年他不会额外生事。 只有这样,双方不同的派系,才能做到相安无事。 云皎月若有所思扫了眼跪在地上,额头血流不止的陈平。 隐约明白为何他有朝一日会死于低阶妃嫔之手,要是徐公公真想离开京都安享晚年,那再怎么也会扶持听话一些的徒弟上位。 显然这个徒弟,不会是如今稳坐提督东厂的陈平。 看来…… 文安公主一事,徐公公是想推陈平出来顶罪了。 徐公公从腰间拿下玉佩递给云皎月,看这女娃很顺眼。 照他说,自己义子根本不省心,热脸去贴冷屁股,竟然看上清高的裴瑰。 裴瑰除去实在有几分姿色和学识以外,有什么好的? 还不如这个会医术,看得起内侍的云皎月。 看云皎月站着没动,将玉佩塞进对方手里解释,“你想要七八个东厂侍卫调配,我不好指定人选。” “这个玉佩,东厂拱卫司见此,自会听你号令。” “等何时用完,再派人给我送回来即可。” 云皎月手心被温润玉佩所占据,看了眼上头刻有徐公公姓名年貌官职的信息。 有这个玉佩在手,的确能随意号令东厂拱卫司的人手。 收下玉佩,“厂公,还希望您能让在场之人三缄其口,不要泄露我今日和您提出的要求。” 徐公公应得爽快,“自然。” 等云皎月出了私宅,由专人护送回去。 陈平才是跪着挪动身子,到了徐公公面前。 认错态度良好,“老祖宗,我知道错了,我刚刚不该自作主张呵斥祁夫人。”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不过……我实在不明白。” “祁夫人和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您将自己的随身玉佩借给她,是不是太抬举她了?” 徐公公眼眸压下几分养了白眼狼的狠厉,绕过陈平躺在贵妃榻上,任着小太监给自己捶背。 幽幽道,“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你依旧沉不住气,甚至根本不长脑子。” “陈平,我身子不适,你退下吧。” 陈平脸色灰白,要是他师父刚刚说告老回乡的事情是真的。 那往后最有可能接任掌印之位的是他! 再熬两年,最多再熬两年! 他就能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相! 忍着在众人面前被屡次下面子的不悦,跪着狠狠磕头。 额头眨眼工夫,已经头破血流。 伤口比额角茶盏砸的都要严重,陈平顾不得疼,“是。” “老祖宗您千万别生气,我即刻就退下闭门思过。要是为了我这么个卑贱弟子气坏身子,那我真的是罪过。” 徐公公耳朵要听出茧子,“滚。” “是……” 良久,小太监握着美人拳给徐公公敲背,力道不轻不重甚有分寸。 徐公公翻了个身坐在榻上,盘腿问了句,“黄贤,你觉得我为何要将随身玉佩给祁夫人?” 小太监黄贤毕恭毕敬道,“老祖宗,我觉得您抬举祁夫人也有自己的道理。” “我不好自作聪明多说。” “让你说就说,又不是陪王伴驾,只是在我的面前,何必推三阻四。” 黄贤将搥腰用的木质小锤放在身侧,跪在地上斗胆说道: “祁夫人身份尊贵,陆大人待她和亲 女儿一样,我听说学士府人人都听她的,就是连帝师府的聂大人也听她的。” “我想……以她的地位,她若想办件什么事情,自己就能办。自己办不了的,帝师府也能帮着办。” 徐公公满意地瞥了眼自己的小徒弟,“继续说。” 黄贤感知到自家师父的欣赏,乐呵呵说道,“祁夫人问老祖宗您借人,说明她要做的事情,是陆大人所不齿的事情。” “说明呐,祁夫人也不见得和陆大人一路人。您抬举她,也是在笼络她。” 徐公公皱纹横生的脸上露出欣慰,伸手摸了摸黄贤的头。 声音温和,“黄贤,往后你也不必哄着奉承着陈平。” 挑唆两个徒弟之间的关系,想抬举这个小徒弟。 讥讽道,“陈平年轻时候走不通科举路,才想着骏马跑千里,银燕入云霄到京都谋发展。” “他的翅膀硬了,眼里没我这个老祖宗了。” “以后,我扶持你。你察言观色,以后伴驾我放心。就是肚子里没墨水,你去多读些书,不能只是识字却不精通。” 黄贤受宠若惊,跪在地上重重给徐公公磕了两个响头。 明白这是自家师父想让他顶替陈平的位置。 跪在徐公公面前,“谢老祖宗提拔!” 保证,“日后我绝不会忘记老祖宗对我的恩情!” …… 云皎月回学士府后,林芙蕖还在。 看见自家妹妹全须全尾回来了,心里放心不少。 迎上去,“皎月,徐公公没为难你吧?” 云皎月双手被紧握,摇头,“义姐放心,我没受到任何为难。” 没忘徐公公真心 实意地劝告,对着林芙蕖道,“义姐,你回帝师府后,可以转告父亲。” “就说徐公公有归乡之意,这两年他会夹紧尾巴不闹事。” “至于文安公主一事,我想徐公公心里已经有取舍了。” 林芙蕖挽着云皎月的胳膊进了房闼,段驸马一事拖了月余没个定论。 要是徐公公舍得将公主府嬷嬷的对食推出来,平众怒。 那文安公主也就不会再日日找机会,找她哭诉。 她脸上洋溢着喜悦,替自家父亲官途少了几分险意而安心。 “徐公公老谋深算,他怎么会突然和你说这些?” “就是因为徐公公是个胸有成算的人,他才会对我说这些。” 云皎月坐靠在细竹篾条编制而成的熏笼旁暖身子。 半真半假,清冽嗓音落下,“我给他写了个药方,他尚有人性感激我。” “再加上陛下的身子,我在泽州的时候就听人议论,说不太好。” “陛下若是有朝一日殡天,徐公公铁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郑贵妃的八皇子年幼,护不了徐公公。 再加上徐公公做内相那么多年,带着富贵回乡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好过有性命之忧的,和黄毛小子磨合脾气。 “义姐,我看接下来你也不要和两位公主多往来。” 云皎月明亮眼眸带着细碎光芒,在自己还在京都的时候,尽可能将在意之人的后路交个底。 简明扼要说出自己担心的事情,“我朝有活人殉葬制度。” “一旦陛下殡天,后妃殉葬都是皇后一人说了算。没有子嗣的,必会被殉葬。” “有子嗣的,譬如 郑贵妃和张贵人,也未必不会被勒令自裁,再一同殉葬。” 糊弄着林芙蕖,尽管两位皇子谁也不可能成为帝王。 还是道,“储君之争就是皇位之争,眼下八皇子和九皇子谁能坐到龙椅上,我们谁都不知道。” “若是八皇子上位,郑贵妃是不会放过皇后和张贵人,更不会放过和她们来往密切的人家。” “我看,你和青州宋大人之子的婚事,还是得尽快办。” 林芙蕖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明白云皎月的一贯思路就是,不与人亲近,就不会为旁人可能会有的下场而唏嘘和感慨。 心里没底,将手贴着熏笼,“真的会被殉葬吗?” 代入云皎月所设定的情境,想着要是皇位之争是八皇子和郑贵妃胜了: “要是有子嗣的妃嫔也会被殉葬,那她们所生下的孩子,譬如安远公主和文安公主,还有九皇子……” “这,怕是都逃不了早死和国除的下场。” 云皎月重重点头,“无论会不会,义姐你还是要为自己早做打算。” 明仁宗时期,宠妃郭贵妃生下腾王梁王卫王三子,可在仁宗去世后,还是被皇后张氏勒令殉葬。 她所生下的孩子,就是早死和国除的下场。 想着崇明帝也就只能活这两年,万一真不幸什么时候死了。 到时候国丧期间,林芙蕖也嫁不了人。 她可不想让自己的义姐落得被送叛军的下场。 怂恿道,“我想父亲心里是有数的。” “义姐大可以将我今日的言辞,全都转告给父亲。” “若是他真为你操心,不如就将婚期定在一年之内。” 第381章 呕吐少食,得了传染病 婚期若定在一年内,也能赶在陆崇失势前成婚。 云皎月操碎了心,又在林芙蕖面前念叨了许多话,才让对方答应以后稳妥行事,远离两位公主。 午时左右,聂韬骑马领着二人轿,来接林芙蕖。 云皎月送别林芙蕖后,才差人叫了程二。 堂屋。 云皎月左思右想,她才见了徐公公,不好今天就去让王银劫走住在高老私宅的商户们。 将徐公公的玉佩塞入信封,拿蘸了墨的毛笔在小纸条上写上要王银做的事情。 火漆封口后递给程二,“后日,让翟大找个时间见王银。” “把这个信封交给他。” 纸条上写有阅后即焚四字,让王银劫走商户后秘密押到百药村外的土地庙见面。 云皎月细长手指揉着眉心,给自己找了个去百药村的合理由头。 将开药铺的事情提上日程。 吩咐道,“程二,后日我们一同去趟京郊百药村。” “去收些好药材,便于在京都里开药铺。开药铺的事情,采买布置之类就交给你和李虎做。” 默认二人可以和村民谈药材价格,从中抽取一定油水。 程二眼睛冒着金光,嘴角压不下去笑意,“夫人,这么重要的事情,真的要交给我和李虎做吗?” 云皎月点头,“我信任你们。” “另外,以后若是我不在京都,药铺也由你们二人照看。” 为和离后的事情做准备。 泽州的矿山,依旧可以交给沙橘村那些人。 至于香品和窑厂,则交给孙阿牛。 崇明帝还没赏赐她救了嫡长女的事情,因此真和祁长瑾和离,她此前所积累的产业,按理说崇明帝不会尽收归给祁家所有。 到时候,就算身为东家的她,不是什么学士府夫人。 宋时年 夫妇也会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照料她的生意。 怕程二捞油水捞得过分,将丑话说在前头。 “你跟着我几个月,应该知道我这个人,要用人就会用一辈子。” 程二点头哈腰,“是。” 云皎月适当敲打,“要是账面不平得太过分,又或者你和李虎跟了别人做事……” 嘴角扯了扯,“那就多想想阮元的下场。” 听到阮元的名字,程二适时有些恍惚。 才想起来这个阮元,是他和李虎一同埋进沙橘村后山的尸体名字。 不会忘记这个富家子弟,是被云皎月捣烂脑髓而死。 后背瞬间发麻,腿软,“夫人放心!” 伸出三根手指头发誓,“我和李虎也是有血性的人。” “这几个月来,我们早将您当做一辈子的主子。” 程二惊愕反应过来云皎月的话,“不过夫人,您为什么会不在京都?” 云皎月想当然解释,“经商之人向来都是哪里有利益可追逐,就到哪里去。” 起身往屋子外走去,深吸气道,“我虽然是祁家大房的主母,可我也是个商人。” “总有我不在京都的时候,只是提前嘱咐你两句罢了。” 程二若有所思,仔细想想云皎月说得也有道理。 经商的人就是要多靠外出合作,才能扩大商业版图。 好比云皎月回了一次青州,回来后就能和荣宝斋签订契约做生意一样。 揣着信封借着相看药铺铺面,采买之名去了牙行。 将信封交给翟大。 时间过得很快,京都连绵不绝下了几日小雨。 雨中夹着寒冷之气,出了屋子就感觉浑身被寒气裹挟,再暖的手炉和御寒披风都没用。 霜商和烟景知道云皎月今日要去百药村,提前在马车里装了炭盆和 暖手炉。 三人窝在马车一块去了京郊。 程二和李虎两人则坐在车外御马,冷风越拍打在他们脸上,就越咧嘴笑着干劲十足。 觉得自己即将经营药铺,光宗耀祖。 马车受他们二人的驱使,车轱辘在粗糙的水磨方砖上转得飞快,完美和火急火燎到学士府的人错过。 聂韬猛地拿鞭子狂抽马匹,一路穿梭在街道赶往学士府。 到府邸门口顾不得喘口气,翻身下马问着门口小厮,“你们夫人在府上吗?” 小厮神情蔫蔫,被冷得不想说话。 听人口吻焦急,打起精神,“聂大人,我们夫人刚出门,走了有一刻钟了。” 补充道,“说是去百药村采买药材,夫人想在京都开个药铺。” 聂韬阴沉着脸,攥紧拳头,懊恼哎呀了声。 责怪自己还是来得不够及时,一跃跨上马匹,疯了地往京郊赶。 嘴里嘟囔着,“宫中九皇子呕吐不止,御医束手无策。” “陛下和帝师议事时听闻,已是急得很,言明要二小姐进宫救治。” “这二小姐去了京郊……要是延误救治时间,陛下生气可怎么办?!” 云皎月鼻子觉着有些痒,没忍住,在马车内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霜商眼疾手快,率先替她拢了拢披风,“铁定是有人在念叨夫人你呢。” 烟景用火钳往炭盆里夹了新炭。 忙是递了杯热茶过去,“夫人喝口茶暖暖身子。” 云皎月将手炉放在双腿上,心里顿觉不舍。 无可奈何自嘲,察觉自己和两个小丫头还真处出感情来了。 抿了抿红唇,“过会儿你们跟着两位管事去采买药材。” “到了百药村后,我随处再逛逛。你们不必跟着我。” 霜商和烟景颔首示意,以为 云皎月是嫌弃太冷,想待在马车里。 等采完得差不多了,再露个面检查药材。 霜商笑道,“入冬后,天气越来越冷。夫人的确得在马车里待着,要不然受冻就不好了。” 烟景附和,“正好采买之余,可以去百药村淘些药材做药枕!我这两天脊椎不太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云皎月耳畔听不真切,思绪早已飘到郊外的破庙里。 不知道王银有没有将商户们都劫出来。 回过神发现两人早已换了话题,在说府中绯闻。 “我们府上火房的柳叶,她这两日老是犯恶心。” “她平日里一顿能吃三碗饭,结果这几日竟然一顿支持半碗!” 烟景低声揣测,“你说……她会不会是有喜了?” 云皎月记得烟景口中的柳叶,那孩子年纪才十二岁。 本来是被她分派到花房做轻松的差事,然而柳叶的亲娘孙妈妈主管火房,就主动将人揽到了火房。 霜商拧着眉头不悦,责怪,“你别胡说。” “这种事情怎么能胡乱议论,再说柳叶才多大。” “她亲娘孙妈妈每日都看着她,连婚配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喜?” 烟景被骂得心里委屈,“又不是我一个人在说。” 哑着嗓音,“府里不少人都在议论,说那症状实在是像。” 气愤陡然间有些僵持。 两个人谁也不肯先低头。 烟景觉着自己因个无关紧要的人,被呵斥下了颜面,心里不高兴。 霜商则认为对方不可理喻。 云皎月叹了口气,“你们两个是我在内宅的左膀右臂。” “不管什么时候都得拧成一根绳子,像这种吵吵闹闹不合的情况,要是被外人听见,少不了会来挑拨,没准什么时候再给学士府招祸。” 烟景睁大了眼睛,摇摇头。 明澈眼眸惶恐,眼眶瞬间红了,“夫人,我和霜商都是督邮府出来的婢女。” “我们一起长大,吵归吵,心里有分寸的。我不会被外人挑拨,霜商更不会!” 霜商应声,她和烟景在督邮府关系最好。 从小和亲姐妹一样,正是因为如此,才希望对方能管住嘴,少落人话柄。 云皎月见两人都替彼此着急,唇畔漫着轻浅笑意,“你们心里有分寸就行。” 手心贴着暖炉,“不过烟景,事关女子清誉,这种话以后就不要提了。” “另外呕吐和食欲减退,也不只是有喜的症状。” “等回府后,我亲自去给柳叶诊个脉。” 由她诊脉,应该能堵住府里的悠悠之口。 烟景张了张唇,依旧委屈。 弱弱声音从喉咙里传出,“可是孙妈妈根本不肯让人给柳叶看病。” “我前几日还说,可以提前给她发月钱,让她带柳叶去看大夫。” 霜商这会儿才觉得奇怪,她平日去火房的次数没有烟景多。 不清楚孙妈妈不肯给女儿看病的事情。 才觉得烟景的揣测不无道理。 抬头困惑,“孙妈妈最疼爱柳叶这个小女儿,怎么会不给她看病?” “难不成这种病,是不能被外人知晓的?” 烟景气性去得快,重重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神秘兮兮道,“而且你猜怎么着?孙妈妈让柳叶告假了!” “我听底下的人说,柳叶一日三餐都待在房里。她住的明明是三人房,孙妈妈偏偏让其余的女儿同自己睡,将柳叶房里的门窗关得紧紧。” 云皎月怔了怔,孙妈妈的这种行为…… 怎么听都不像是旁人揣测的柳叶有喜。 而是像得了传染病啊! 第382章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古人不像现代人,知道要勤通风。 孙妈妈母女住在学士府,如果柳叶真的得了传染病,孙妈妈为了保住一家的差事,为了不让女儿的病传给其他人,紧闭门窗也不奇怪。 她最多会看在母女情分,抱着能拖一日是一日的想法,暗地里偷偷治疗柳叶。 云皎月神经紧绷,重压之下额头生疼。 回府后得尽快查清病因,到时候让府里的人全都喝些药预防。 又探究起柳叶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通常来说,冬季天气寒冷,室内外温差大,人疲乏,活动量也减少。 身体抵抗力多半会下降。 只是这种季节得的病多半是流感、支原体肺y、普通感冒和腺病.毒肺y之类。 烟景说柳叶的症状是呕吐和少食。 没提咳嗽鼻塞流涕之类。 这明显也对不上高发传染病的症状啊…… 云皎月揉着眉间,“不管怎么样,回府后得勤加通风。” “最好每天能通风两到三次,每次不少于一炷香的时间。” 给房间通风换气,是稀释室内病原体浓度,最简单快捷和经济的手段。 烟景记下,“回府后,我会将夫人你说的话吩咐下去。” 这时牵引着车厢的马匹,因脖子缰绳被重重勒住。 长啸了一声,马蹄踩在带着露水的草地,原地踩了几脚。 李虎隔着帘子知会,“夫人,百药村到了。” 云皎月应 声,对着霜商和烟景道,“你们跟着两位管事下车吧。” 两人裹了裹衣裳,踩着矮脚凳下马车。 云皎月看四个人没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掀帘观察外头动静。 趁人不备下了车。 身影隐匿进林子里时,耳边依稀还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村长,你和我们夫人都是老相识。” “这回我们夫人来送财,你一定得带我们好生去看看各家村民晒好的药材。” 着重道,“对了,得捡上好的给我们。” “你也知道我们夫人是医中圣手,对药材甚有研究,要是你们以次充好,夫人肯定能一眼看出来。” 程二说着,从腰间解下装满铜钱的荷囊,沉甸甸的荷囊笨重划过半空。 准确无误扔到村长主动去接的手里。 云皎月听不见其他的话,找着郊外小道,去找位于东南方破败的土地庙。 王银在土地庙等了许久。 他昨日外出出勤,顺道拿着云皎月给的玉佩,在去京郊的路上随机逮了七八个五城兵马司的兄弟。 在外头凑合住了一宿,一大早就进了高老在郊外的私宅。 蒙着面将入京商户全都提溜了出来。 私宅里的商户连早膳都没来得及吃,有些眼疾手快地在被押出私宅前,一手拿了个馒头。 现在正蹲坐在土地神面前啃,“官爷,你们是哪路人手?” “我们都是正儿八经的 良民,是来京都经商的。我们和荣宝斋的高老有交情,你们就放我们回私宅吧。” 商户们没见过王银这样的路数。 去私宅也没有灭口任何人,只是凶神恶煞带走了他们这些和逆党有生意往来的商户。 王银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双手抱刀倚着门口,没搭理里头的话。 左等右等,终于看见云皎月出现在远处。 女人一身银灰色披风,走路时呼吸冒着白气。 她皮毛领子密不透风贴着脖子,双手捧着杏色绸缎包裹着的手炉,穿过潮湿布满落叶的小径,七绕八绕到了庙前。 “祁夫人。”王银瞬间站直打着招呼。 云皎月点了点头,站在门外没动,“动手吧。” 背过身去,等着王银解决好庙内的五城兵马司人手。 云皎月已经忘记,大概是从何时开始,自己对人命轻言抹杀。 但这批商户家中的家产,她非要不可! 这是她短期内扩展商业,必须做的事情。 等她将想要的拿到手,成为大齐暗地里最富有的商户,再趁机发展势力。 她就彻底有了在大齐安身立命的底气。 王银的身手不错,趁几个人围着火堆取暖防备松懈。 抬脚将离自己最近的人,正面踹进火堆! 兵马司的人霎时发觉不对劲,一股脑迅速从地上站起拔刀! “王银,你疯了?!” 王银踩着脚下的人,视线里 对方双手不停挣扎,能听见生肉紧贴干柴的滋滋声。 痛苦惨烈的声音顷刻间响彻破庙! 王银在拱卫司待了已经快两个月,低头麻木地看了眼脚下的人。 闻到对方脸部皮肉,被燃着火焰的干柴烫出烧焦肉味。 不像第一次见云皎月那样,被所谓的酷刑吓得呕吐反胃。 他眨眼间手起刀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抹了人脖子。 红刀子上的血液,顺着抽出的刀刃滑到刀尖,一滴滴染红地上脏乱的稻草堆。 里头的商户嗓子眼被血腥场面堵住,手里馒头没拿稳,掉在地上沾了血。 瞠目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一会儿才大喊,“救、救命啊!” 趁着王银斩杀同伙之际,他们纷纷撒开腿往土地庙外跑。 与此同时,冷厉嗓音如同飒飒寒风灌入在场之人的耳朵。 “诸位留步,别急着走。” 商户们耳朵充斥背后传来的厮杀声。 好似罗刹和自己擦身而过,不一会儿就要来索命。 他们毛骨悚然! 可看见脸上笑意吟吟,仿若无意间路过此地的富庶闲人云皎月时,双眸骤然一缩。 顿觉自己遇见了比恶鬼阎罗还要恐怖的对象。 捕捉到云皎月眼底掠过的阴冷和杀意,他们双腿灌铅般瞬间难以动弹。 再蠢的人,也意识到云皎月才是劫走他们的幕后操纵者! 有个年轻商户回头看了 王银,确定对方分身乏术,没能力腾出手去收拾他们。 挥手冲着同行喊道,“还愣着干什么?” 边喊边往外逃,“再不跑,难道要把命搭在这个破庙?!” 云皎月清冷眸子似笼罩着一层淡淡阴霾,也不拦着这些人逃跑。 东出日光照在清秀白净的脸蛋,唇角不屑扯了下。 凌厉威胁的嗓音响起,“你们进京,不就是为了给自家保命?” “现在,姜世子妃记录你等和姜王府做生意的账本,就在我手上!” “你们确定……真的要走?” 气势凌人的压迫感镇得商户们喘不上来气。 有人斗胆咽了咽口水,“你、你是谁?” 这会儿,王银彻底收拾好里头的兄弟。 拿帕子擦干净刀刃,再谨慎地将沾满血的手帕塞进袖子里。 不给现场留任何外物线索。 听到云皎月所说的话,王银眉毛挑了挑,线条刚硬的脸庞凶悍之色淡了不少。 快步走过来,站在云皎月身后壮势。 前几日,他从翟大手里拿到信封。 看到里头有徐公公的玉佩,就惊得合不拢嘴巴。 没承想现在居然听见云皎月说,姜世子妃的账本也在她手上。 亏他前阵子还在想,究竟要不要再给自己留后路,多找几个靠山当双面奸细。 照现在看……未尝不可只以她做靠山。 毕竟这祁家夫人的本事,远比他想得要强。 第383章 上刑场被砍头 “姜世子妃手中的账本,怎么会在你手上?” “是啊,而且我怎么听说姜世子妃早就逃出京都了?” “她人都逃了,怎么还会留下账本?” 商户们七嘴八舌,互相看对方一眼,捉摸不透当下的情况。 云皎月不疾不徐昂首,眼眸闪着点点亮泽,嫌弃外头有些冷,想进屋详说。 眼角瞥了眼庙内歪七扭八躺着的尸体,到底还是吸了口冷气。 口吻不起波澜,“账本,自然是她自愿交到我手上的。” “你们不信,我大可以先说些我们双方都知道的账本内容。” 将脑海中记得的账目一一吐出: “崇明四十五年三月,豫州涟兴乡赵家收定金五万官银于泽州武胜银炉,签订契约。百间铸剑坊,两年内需交五万刀、三万枪、两万剑于姜王府。” “同年五月,宁州永安县周家收定金三万官银于泽州闻悦银炉。签订契约,数百药铺两年内需交石斛、苁蓉、白芷、升麻、菖蒲、川芎、防风等药材各三百钧。” “不止这些,还有雍州郑县郑家、兖州陈留县陆家、徐州彭城王家……” 云皎月饶有兴致挨个数着和姜王府有关的商户人家。 振振有词的话语声,仿佛天罗地网严密包裹着在场所有商户。 他们听到自己家名字的焦灼不已,没听到的手忙脚乱,视线不知道该落在何处,心虚得怕被点名。 几乎将所有人的名字都点了一遍,包括没到场的人家。 他们不约而同求饶,“别说了!这位贵人,我们相信账本 在你手上了行不行?” 有人戒备望了眼四周,“对对对,可别再继续说了。” “万一被别人听见,我们这些人就是再多生出十几个脑袋也不够砍!” 云皎月轻嗤,他们昧着良心和姜王府瓜分民脂民膏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脑袋不够砍的问题? 没将心里话说出来,朝着众人走近一步。 漆黑眼眸啐了寒冰般不近人情,“你们应该知道,我手上的账本若是上交,你们全家九族都会落个上刑场被砍头的下场!” 在场商户都是人精。 做生意做到一定高度,看事情也会比旁人更容易看到本质。 豫州赵家斗胆商量道,“这位夫人,我们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大费周章从高老手里劫走我们。” “想必……是有意救下我们的性命。” 赔笑有礼作揖道,“不知道我们究竟要开出怎样的筹码,才能让您高抬贵手,抹去账本上我们的信息?” 云皎月眼神扫视了圈,打量道,“说实话,像你们这种助纣为虐,帮着奸佞之臣发动战争,意图发国难财的商户。我,并不想高抬贵手。” 商户们心里咯噔一下,急了。 反问道,“那您费这种心思劫走我们干什么?” “我只是想给你们一个保留家中血脉的机会。” 京郊寒气重,林子里的冷风搭在白嫩肌肤上,下一秒就要生出丝丝裂纹。 云皎月敛下神色,将话挑明了。 昂首挺胸道,“你们诸位的父亲也好,祖父也罢。” “总归一家之主都被姜世子幽禁在 袁州。” “袁州城破那一日,毫无疑问,就是你们诸位被捕入狱那一日。” 崇明帝派了西宁侯和江夏侯去沧州,负责攻破袁州的还有青州沧州两位总兵。 有这么多的人介入攻破袁州一事。 那那些被幽禁的商户名单,人员就很难被遮掩。 商户们被说中要害,拧眉心态崩溃,“我们就是知道我们很难逃脱被灭九族的下场,所以才会冒险进京求人保命!” 确定云皎月没保下他们所有人性命的心思,破口大骂。 怒指抱怨,“你既然没想救我们,那多此一举见我们干什么?!” “要是你没派人劫走我们,说不定我们全家都能得贵人相救!” 云皎月眼眸中的嗤笑意味难掩,“别痴人说梦了。” 打碎商户们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们在高老的私宅住了那么多日,难道见到了自己口中所谓的贵人?” 冷笑道,“还有,你们不妨认清现实!” “不管你们是求助高老背后的那股势力,还是倾尽所有家财,将财物敬献给司礼监的徐公公!” “你们,都绝不可能有保下全家老小性命的余地!” 商户们被云皎月泼的冷水泼了个透心凉。 如云皎月所说,他们在京都住了这么久,根本没见到高老背后的主子! 他们心急如焚,是等不起了。 再等下去,袁州城都得被攻陷! 商户们年纪都不小,最小的也能当云皎月的爹。 被云皎月接连呛声觉得丢脸,死鸭子嘴硬道,“俗话说,三把镰刀还能有 一把是利索的!” 神叨叨反驳,“如若你不救我们全家,高老也爱莫能助。” “那我们就去求徐公公!也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不定徐公公看在我们家财万贯的份上,愿意救我们呢?” 有人附和,“就是!徐公公爱财,天下尽人皆知!” “倘若我们愿意断尾求生,将家财全部上交!他肯定愿意救我们!” 云皎月视线淡淡飘向他们。 意识到这些人面对全家难以求生的死局,彻底方寸大乱。 目光带着威严道,“何必逞口舌之快?” 轻嗤道,“如果你们真觉得徐公公肯救你们,那你们一开始为什么求助的是高老?” 徐公公这些年贪墨贪得足够多。 他这年纪也没多少年能活。 另外,大齐国库实在空虚,崇明帝还指望着追回官银和抄家贪官商户回血。 在这种紧要关头顶风作案护住这些商户,除非徐公公脑子进水! 云皎月幽深目光夹杂着些许嫌弃,“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用再说糊涂话了。” “徐公公当了这么多年的内相,他凭的,就是帝王宠信。” “他要是想要你们的家财,根本不用多此一举遵守道义地帮你们保命。” “只需要在你们自投罗网后告发,在向陛下邀功之际,讨个协同追缴查抄的权利。” “这样,他就能在查抄诸位府邸产业时,捞大.大的油水!” 商户们脸色如槁木死灰。 此刻庙前冷风裹挟,犹如刽子手冰凉的大刀从四面八方砍来。 他们不约而 同摸了摸自己脖子。 已经预想到不久后,各家九族人头混着鲜血落地是什么场景! 云皎月身后的王银,每听云皎月说一句话,都不由自主头皮发麻。 他在京都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高老背后还有什么势力! 即使是云皎月命他去拿人,他也没将这些商户和姜王府扯到一起。 再有……云皎月对徐公公的了解太过透彻。 徐公公对待带人,的确没有什么道义可言。 王银欲言又止,隐去了对云皎月的具体称呼。 疑问道,“夫人,你既然不想冒险救下这些人家。” “那你所说,愿意保留他们家中血脉又是什么意思?” 商户们蔫头耷脑,沉浸在死亡的恐怖之中。 只觉眼前的生活无望麻木。 恨不得立刻让王银也把他们给砍了,给个痛快! 然而又暗想,他们各家能有今日家累千金的成就,都是祖辈数代的努力。 这么多年的基业,要是毁在自己和自己父亲的手中…… 那简直是死了,也没脸见地底下的列祖列宗! 刹那间,绝后和家产尽数被没收的羞辱感,大.大战胜了自己身死的恐惧。 后知后觉听到王银的话,眼里有了生机! “这位夫人,您这是有法子护下我们家中的血脉?” 仿佛抓到救命稻草。 “要是我们这些年长的,注定不会有活路,注定得给家中长辈事业陪葬。” “那我们……也认了。” “只要、只要能护下子孙,不让家族绝后,也不枉偷摸进京一场。” 第384章 捅出的血窟窿 云皎月其实并不信这些商户们的话。 人多有贪生怕死之辈。 这个世界上,最多会有人因为挂念父母、顾及妻儿。 从而不得不舍弃自己的性命。 她就没见过什么人,愿意带着父母妻儿和族亲去死,只为了保留家中血脉。 即使保下血脉,对满门抄斩这种既定结果而言,已经是最好的下场。 有商户声音发颤,急到跺脚,“我说这位夫人。” “只要您能留下我们家中的血脉,我们都愿意什么都不要了!” “您这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怎么不说话了?” 这些商户里,宁州永安县周家的商户沉得住气。 他眼睛毒辣博弈,“我们各家数代经商,家里银钱堪称堆山积海。” “就是你们京都由商转政的祁家,也不见得家中财物有我们这些人家多。” 提及家财挺直脊背,捻须道: “我们除了钱财这种身外物,别无其他。” “夫人既然敢在风口浪尖护下我们孩子的性命,势必也是为了钱财而来。” 讨价还价,“你不妨直说,究竟要我们敬献多少,才肯出手相救?” 云皎月在众人面前来回踱步。 没有狂妄自大地认为,有账本存在,就可以轻松拿捏住这些商贾巨鳄。 谁家做生意做到独当一面时,没有几个靠山和人脉。 好比她在大荒县,找了县令当靠山。 在青州老本家,宋时年夫妇是她当之无愧的人脉。 在京都,又有帝师府作为背景。 这些商户在他们自己的地盘,肯定有靠山人脉。 而这些靠山人脉,纵使无法救他们全族的性命,也能告发她云皎月企图和商户们做崇明帝所不容忍的生意。 照她看,眼前的商户……正是在等她说出自己愿意救人的条件。 再深挖下去,试图反过来拿捏她。 云皎月决意将计就计,“先说清楚,我是愿意护下你们孩子的性命不假。” “但我不是所有孩子都护,我只愿意护下你们在外头所生的私生子女。” “再有,你们的私生子女若是众多,我也不照单全收。” “最多各家各族,只帮着留下各一条血脉。” 豫州赵家商户纳闷,“我有个疑问之处。” 进一步确认道,“我们各家人丁复杂,在外确有私生子女的情况。” “然则私生子女户籍并不落在我们各家。若是我们愿意,自有办法将他们送到天涯海角,他们自能苟活性命,何须夫人你来救助?” 云皎月黛眉忽地挑起,“诸位的私生子女只要远走高飞,的确能活。” “只是……他们能活,却并不能享有诸位父辈祖辈积累下的人脉势力。” “他们只能换个地界改头换面的生活,从零开始做生意。” “运气好些,或许经过数代人的努力,可以恢复今时今日诸位的家底情况。” 说到这里笑了笑,“运气不好的,万一染上嫖赌恶习。” 轻拍了拍铜手炉上锦袋的系绳,“到时候他们既不能振兴家族给父辈抹黑,又不能解决温饱有尊严地做人。” “等你们在地底下看着,没准认为他们活着还不如死了。” 商户们交头接耳。 当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自己和祖孙后代却享受不到。 只能看着它们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这种情形,无异于比拿走他们的性命还要不堪。 赵家商户继续问道,“冒昧问一句。” “夫人您打算怎么帮我们的外室子保下祖孙数代积累的人脉势力?” “条件又是什么?” 云皎月深吸了口气,开门见山,“我想要你们各家产业的五成。” 不紧不慢道,“你们参与逆党谋反一事,在 铁证如山前,都还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转移财产。” “你们各家的药材也好,武器也罢,可以尽数折现成家财给我。不够产业五成的部分,可以拿书画古董抵用。” 云皎月想过直接转移各家产业归属的事情。 可惜考虑到崇明帝追溯各家财产踪迹,会很容易发现都落入她的手中。 想想还是作罢。 不如直接拿军需物品和值钱的物件,相抵产业五成。 这样即使卫释和孙鹤无功而返,抢夺不到姜世子藏在各地的军需,她手上也有足够在乱世立足的筹码。 “只要你们给我五成产业,放置我指定的地点。” “剩下的五成,自可以想法子洗白,转移到外室子女身上。” 无论是将产业转移到外室身上,还是找个假身份让未上户籍的子女顶替,都可以。 总归这种事情,云皎月没打算过问。 “届时,年岁小些的孩子,我会帮忙守成家业。不让家业被外人窃取。” “至于年岁大些的,则可以互帮互助将产业做得更大。” 云皎月开始回答赵家商户的另一个问题。 没有细说,只道,“此外,我有我的靠山,人脉亦可以压制诸位在各州积累的势力。” “我保证,我能为诸位的外室子女保驾护航,留存当地人脉。” 周家商户拧着眉头,嘴角肌肉嗤笑抽搐了几下。 挑衅瞥了眼云皎月,“你保证?” “你保证能有什么用处?都是口头上的空话罢了。” 咄咄逼人之余闷哼了声,“要是我们真按照你说的话做了。” “哼……稚子无能,若我们一干人等都不在人世,谁知道你会不会昧着良心吃干抹净我们的家财?!” 云皎月也不多解释,她知道自己能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反正这帮人都走投无路了。 有些人不信 她的话,自然也会有部分人上赶着求她说到做到。 昂头扫了眼周家商户,“所谓诚信贵于珠宝,我只能说,我说话一诺千金。” “这位夫人,要是你真心想要我们各家的五成产业,不妨就再有诚意些。” “毕竟我们说了这么多的话……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呢。” 周家商户已急不可耐,接着云皎月的话,就忙不迭问道。 云皎月目光扫了眼对方,微抿了抿绯红薄唇。 压下眼角眉梢稍纵即逝的危险意味,一字一句落下道: “云皎月。” 话音落下,商户们顿时震惊。 浑圆沧桑的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指着云皎月。 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就是学士府的祁夫人?!” “原来那日没能见到你,你是想绕过高老,吞下我们各家半数的产业啊!” 周家商户打了个激灵,胸膛处积攒了好些日子的郁结之气,顷刻间散完了。 舒朗得意的大笑声响起,“祁夫人,你还真是年轻啊。” “人家兵法上都还有兵不厌诈四字,你年纪小,竟然对我们这些初次见面的商户这么没有防备之心!” “我知道你夫君是朝堂上的新贵,我听人说过,后续彻查逆党相关商户的事情,极有可能也是你家夫君负责。” 沾沾自喜的得意嘴脸越发克制不住,要挟道,“如今姜世子妃的账本就在你手上,你夫君又会负责后续事宜。” “你肯定有能力护下我们全族的性命!又何必小心翼翼胆小怕事,只说护下各家各一条人命呢?!” 云皎月耳畔被喋喋不休的嚣张言辞所占据。 吵得脑瓜子嗡嗡嗡地疼,几欲炸裂。 仍旧耐着性子,等对方再忘乎所以,再说些猖狂的话语。 周家商户气焰嚣张,“不如这样,我们各家都意思意思。” “您方才所说的五成产业,我们就当没听见。” 要挟道,“只要您能护下我们全数人的性命。我们愿意各给您几万两银子,这家家户户加起来,您也能从中获利不少不是?何必胃口这么大。” “要是我不答应呢?”云皎月淡淡抬眸。 “不答应?” 周家商户笑得愈发张狂,暴戾道,“要是不答应,可就别怪我们破罐子破摔!” “就算我们要下地狱,也要把您这位站在云端可以置身事外的贵人拉下水!” 这些和高老来往密切的商户们,都知道高老背后的势力非凡。 虽然他们不知道高老究竟搭上了哪路神仙。 但肯定是云皎月得罪不起的! 否则云皎月也不可能拐着弯偷摸着见他们! 继续逼迫道,“如若您不答应,那我们就将您今日私下见我们的事情,告知高老。” “到时候……您觉得高老背后那位,会不会忌惮您妄图吞下我们各家产业的异心?” 云皎月清秀白净的脸庞闪过一丝戏谑笑意。 她还挺佩服这些商户困兽犹斗的架势。 可谓是绞尽脑汁,就想掉不了皮毛吃不了亏的,让全家脱罪。 云皎月转身看了眼王银手中抱着的绣春刀。 将手炉递给王银帮忙拿着,又利落快速地从刀鞘中拔出带有弧度的绣春刀。 握着刀柄,迅速将刀穿过一直接连不断要挟她的商户胸口。 王银被这个没有前兆的动静吓了一跳。 手里捧着手炉,手心还不等真切感知到隔着绸缎铜质的炭火温度,后背就冒出一层薄薄冷汗。 云皎月轻蔑看了眼自己捅出的血窟窿。 将带血的刀抽出,嫌恶往对方手臂衣料上擦了擦。 周家商户身体摇摇晃晃,难以置信指着云皎月。 后悔嚣张嘴快,“咱们只是谈不拢而已,你何必杀我!” 第385章 领着全族赴死 “咱们只是谈不拢而已,你何必杀我!” 周家商户捂着胸口溢出难止的血,喉咙顿时被一股腥味的血占据。 嘴巴溢出鲜血,重复问道,“你……你何必杀我啊!” 云皎月冷冷瞥了眼对方,生生看着对方身子支撑不住轰隆一声倒地。 他后脑勺磕在冰冷坚硬的台阶,脖子遭重力不可控地一歪。 眼睁睁地双眼难阖,咽了气。 云皎月冷冷出声,“王银,把人拖到破庙里去。” 王银应声,“是。” 单手对待畜生一般,粗暴拖着周家商户的脚踝,往台阶上走。 只听见脑袋咚咚咚逆流敲在台阶。 最后砰的一声,尸体被扔进庙里的小尸堆上。 云皎月耐着仅剩不多的性子,“诸位,我是带着诚心而来,才说要帮各位守成家业和守住血脉。” 嗓音冷厉,“你们要是还想恩将仇报要挟我,那刚刚如你们所见!” “他就是你们全家全族、无一例外的下场!” 云皎月垂手握刀,刀尖抵着柔软蓬松的地面。 每走一步就有一截弯弯扭扭的线条被划出,线条尘土里也混合了零星半点的血渍忽而凝结。 警告道,“我只说一次,你们当下还有两条路可选!” “要么,全族等死,也不必给我什么产业!你们的产业,我若不讲仁义道德,费些功夫也能全部吞下!” “要么……今日之后,你们被抓之前,必须将我所需要的东西,全都放在水龙县陶家的商船上!” “只有这样,我才会言出必行护下你们选择的 子女。” 云皎月一早就想好了。 她于陶夫人有生育之恩,也替陶夫人收拾了从前的夫君。 陶家理应会负责承运,还她人情。 早在青州之时,她就暗暗给陶夫人修书一封。 告知需要她们陶家的商船。 等陶家商船拿到各家商户的货物,商船自会在京都东南方五百里漂泊。 商船一到,她自会偷摸出海收货。 到时候,按照说好的,留几条商船给陶家,其他的私下付沉船费用,制造大量物资连同船只坠海的假象。 陶家的商船早就有了些年头,只不过重造商船耗费颇大,一直拖着没换新。 她助陶家换新商船,陶家帮她承运。 这是两家都满意的事情。 云皎月长了个心眼,“如果你们自愿选了第二条,那就烦请你们互相监督。” “假使有一人胆敢告发背刺,我不光会见死不救所有人!” “而且,我还会请风水大师挖了你们祖坟,乱你们生生世世的风水,诅咒你们为人时穷困潦倒、东躲西。藏颓萎度日!” 古人信来生,佛教寺庙才会遍地。 这些年大齐赋税过重,百信苦不堪言。 所以有越来越多的人将信仰寄托在了佛祖身上。 各自盼望着今生过不好,来世能得神佛庇佑富贵平安。 连带着富贵人家,也宁可信其有,去求神问佛。 果不其然,商户们听见云皎月说要挖祖坟乱风水后,纷纷急得脸色铁青。 他们毫无例外相信女人所说,她有自己的法子吞下他们全部的家财。 谁让 女人有个好义父和好夫君兜底。 想着,才发觉云皎月果真是带着诚心而来。 明明能吞下全部的家财,却只说要一半,外加附带护下他们各家血脉的承诺。 商户们浓眉拧出褶皱几道,吸进去沉沉冷风。 重重叹息不甘心问道,“难道……我们这些人,真的不能够侥幸活下来吗?” 云皎月摇头,抱歉道,“早在和姜王府同流合污时,你们就该料到要因谋逆而丧生的下场。” 自古以来,有多少贪生怕死之辈,都死于贪生。 若真有不怕死的,或许还真能为自己为家人博取一线生机。 云皎月将想说的话全数说出口。 并不着急,在庙前静静等待了片刻。 不知道过了多久,商户们才认清现实。 赵家商户满脸惶恐,颤颤巍巍道,“领着全族赴死,是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祁夫人,我信任你。” “请你……一定要为我家孩子守下产业,护他平安长大。” 说完,跪在地上托孤一般冲着云皎月磕了个响头。 他们听说云皎月在青州时,就有仁善的名声。 托孤寄命,已经是他们所能选择的,最好的路。 有人带头后,剩下的商户也开始抱着必死的决心照着云皎月的方案形式。 一刻钟后。 所有活着的商户,都带着随身的家底暗自回乡。 在京郊僻静的庙前短暂相聚,于水路和陆路处分道扬镳。 见同行最后一面,乘着冷风告别。 土地庙前,王银将徐公公的玉佩交还给云皎月。 云皎 月接过玉佩,随口问道,“出京时,没什么人看见你吧?” “没有。那会儿我蒙着面,是随手拿玉佩在路边招呼的兵马司人手。” 王银回答后,憋着满肚子的话。 即使他始终没从云皎月和商户们的交谈中,推出高老背后的主子是谁。 但他确定,待云皎月成功获得各家商户的货物财宝。 这女人在大齐商户中的地位,将无人能及。 可怕的是,外人根本不会得知女人拥有那么庞大的军需物资。 要是有一日,云皎月拿钱财招兵买马…… 大齐未来又会有如何变化,真是无法想象。 王银暗自打了个冷颤,随后上道的拿出火折子,进了庙里燃起稻草。 不过多时,火焰越来越大,最后吞没整座破旧的土地庙。 熊熊白烟从窗户和大门处喷涌而出,呛得人直咳嗽。 云皎月全程目睹了毁尸灭迹的过程。 原路返回进入小径前,又吩咐了王银几句。 让他管好嘴巴,说日后必然不会忘记庇佑整个王家。 她前脚回到百药村,后脚土地庙燃起的白烟浓重,终于被村民瞧见。 不少人嚷嚷着,“走火了!走火了!” “快去救火!” 村民们拎着水桶风风火火去救火,赶到庙前时,数不胜数的脚步自然而然抹去了云皎月等人曾经出现在庙前的痕迹。 一桶一桶的水浇下去。 一个时辰后,他们所瞧见的唯有被烧成坍圮废墟的建筑。 村里,云皎月故作随便逛了逛,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换下自己弄脏的靴子 。 在空间取出新的长靴穿上。 踩在地上看着,俨然是下车后没走几步路的样子。 烟景和霜商出来找云皎月,张望着村民们火急火燎去往的方向。 看到自家夫人才道,“夫人,两位管事药材都收得差不多了。” “村长一路陪着管事们,挑的都是最好品质的药材。” “您要不要过去受检一番?” 云皎月摇头拒绝,这是头一次和百药村合作收购药材。 对方胆子再大,也不会首次就动手脚。 “特地去受检没什么用处。” “告诉村长,每次进货后,我都会派人在各种药材中随机取量抽检。” 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抽检出来的品质参差不齐,哪怕只有一次……” 威胁道,“我也会在外头宣扬一番百药村的好名声!” 烟景行了行礼,“那我这就去转告两位管事。” 贴心对着霜商道,“也不知是何处起火,村民们手忙脚乱乌泱泱地一来一往。” “霜商你陪着夫人,我自己个儿去找管事就行。” 霜商也是这个意思,“好。” 转告程二和李虎后没多久,百药村村长特地出现在云皎月面前。 双方签订契约,谈好定期供货。 云皎月刚盖完自己的私章,聂韬火急火燎驾马而至。 之前他已经到了百药村,然而在马车里没见到云皎月。 只能骑马进村子多找了找,无功而返后,才再次到了村门口。 勒着缰绳急道,“二小姐,你可让我好找!” “你赶紧随我进宫吧,陛下急召!” 第386章 黄疸型传染性肝炎 云皎月愣在原地,半晌问道,“可有说,为何急召我?” 聂韬催促着云皎月上马车,“九皇子高烧不退,一直呕吐不止。” “听说已经连着八.九日吃不下饭,连路都走不了。” 聂韬粗犷嗓音落下,烟景和霜商彼此对视了眼。 烟景嘀咕着,“除去高烧,我怎么感觉宫中贵人的症状,和咱们府里的柳叶差不多?” 霜商将手搭在烟景手上,示意对方别胡说八道。 其实,柳叶的症状未必就没有高烧不退。 学士府常备治疗风寒的药物,保不准人家孙妈妈支了药材给柳叶退烧。 然而这些话,她才不会当着聂韬的面说出来。 省得有人将贵人的病和学士府联系到一起。 云皎月自然也意识到两个人的病症相似,“聂韬你先行一步。” “我这马车比不过你的马,我会让程二他们将我送到宫门口。” “你在那先等等我。” 聂韬双腿用力夹击马肚子,“也好,省得宫里有人等急了。” 嗓音从远处飘过来,嘶吼道,“我先去让人通传一声,就说二小姐你快到了。” 云皎月拧了拧眉,心想聂韬究竟是有多着急。 转身踩着矮凳上马车。 进马车惦记着和宫中九皇子病情相似的柳叶,脑子大概梳理了一遍。 有用的病情信息太少,她目前对她们所得的病症依旧一头雾水。 如果用西医的角度,呕吐和少食的原因有很多。 比如呕吐,抛开前庭功能失调,怀孕醉酒呕吐之类的因素以外。 常见的原因还有两种: 一种是胃肠道有问题。比如吃了不干净的食物,造成炎症;再比如胃肠道可能有梗阻、肠麻痹、肠道肿瘤之类的病情。 还有就是由神经系统引起,好比颅内高压导致的恶性高血压、脑出血、脑梗死。 照这样的分析,也不用去分析少食了,一种一种去排除病因也有些麻烦。 她要进宫给九皇子治病,势必就顾及不了柳叶这边。 进宫只待半日一日的倒好说,就怕有人会以皇子身份尊贵为由,留她照看一阵子。 就想着,最好能在进宫前,给柳叶也开副基本方吃吃。 好歹得在她回来前,维持病情保住性命。 云皎月细长手指抚上眉间揉了揉,推测道,“呕吐多半是胃失和降。” “胃气通降功能受阻,难免会有不思饮食的症状。” 自言自语念叨着,“导致少食的原因倒是有好多种……” “但在中医的范畴,都属于脾胃病。” 中医的常识里,有八个字,叫脾主升清,胃主降浊。 意思很简单,前四个字的意 思就是说,脾能将人吃进去的水谷精微等营养物质,传输到心肺和头目,再通过心肺的作用,化作气血,达到营养全身的效果。 后四个字则是,胃可以把初步消化过的饮食,譬如将食物残渣之类的东西,推向肠中化作排泄物。 “要是脾胃失调……” “难免影响肝胆的疏泄功能,导致肝胆湿热,胆汁排泄失调。” 疏泄不利,会导致口苦、眼睛和身体还有尿泛黄这种胆汁外溢的症状。 也会导致人抑郁不乐,胸闷胀痛。 “霜商烟景,你们在府中,有没有听说关于柳叶别的什么病症?” 霜商和火房走动得不多,在火房当差的人嘴皮子利索得很。 她和烟景之间,还是烟景能治得住他们。 见霜商摇首,云皎月望向烟景,询问道,“都仔细想想。” “只要是和病情相关的,哪怕是一点细枝末节的事情,都可以说出来。” 烟景歪着脑袋握拳轻敲了敲脑门,绞尽脑汁去想。 好一会儿才犹疑道,“我听手底下的人说,有一次柳叶开了窗户,似乎是想晒晒太阳。” “按道理说,整日躲在房间里头,脸多少肤色会变白。” “可她脸蛋竟然有些黄,白眼仁也是黄的!看着可吓人了!” 烟景余惊未了,仿佛事情发生 就在现场一样,“听说柳叶见到人,慌里慌张就把窗户关上。” “我瞧着……她自己估摸着也觉得自己吓人。” 云皎月眼眸幽深起来,白眼仁也就是巩膜。 巩膜发黄,再结合呕吐少食,还真是肝胆湿热。 “别是得了黄疸型传染性肝炎。”云皎月喃喃自语。 短暂地推测了这种病是什么后,又觉得纳闷。 黄疸型肝炎毫无疑问是具有传染性的。 可问题是,血液传播才是这种病最主要的传播途径! 柳叶一个年纪轻轻的十二岁小姑娘,她能上哪去接触具有传染性的血液? 云皎月眼皮子有一茬没一茬地猛跳,心下不安。 下颌线不自觉紧绷,顿了顿,“烟景,府中除去柳叶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人也具有白眼仁泛黄、呕吐和少食这种症状?” 烟景摇首,汇报道,“我想应当是没有了。” “前几日我和霜商,还有两位管事去考核底下当差的小管事,那会儿小管事手底下的仆役,除了柳叶都在。” 说着重重点头肯定道,“对,没有了。我瞧他们的样子,根本不像有病。” 云皎月稍稍挑了挑眉毛,掀开帘子看了眼马车的行驶进度。 刚进城门,马车快些离宫门口约莫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去 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宫中那位皇子生病的时间点和柳叶差不多。 傻子都知道其中定会有关联。 “烟景,我进宫后,你给孙妈妈母女放个假。” “让她们从后门出去,回老家待个七八天。你且让她放宽心,柳叶的病在她们一家回府前,能治个大概。” “我也不在纸上开药。”云皎月行事愈发谨慎。 “只口头上说个药方,你们回府后就立刻在储备药材的房间里找出相对应的药,包个七八日的量让她随身带回去。” 烟景端坐着身体,神情逐渐正儿八经,知晓柳叶生病一事非同寻常。 担忧孙妈妈胡思乱想,以为学士府是不要她们母女了。 接着云皎月的话,“夫人,那不如就让孙妈妈的大女儿桃红留下。” “省得孙妈妈多想,到时候偷摸着不肯回老家。” 云皎月闻言胸口郁结之气散了不少。 好在自己的后方阵营固若金汤,跟在身边的人做事愈来愈靠谱。 至于她的大前方,有些时候虽然会出现乱七八糟的事情,想想也没什么关系。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心里宽慰,开了清热解毒、利湿退黄的药。 附带用法重复了许多遍。 终于让两人完完整整地将药方内容背下。 第387章 极限羞辱,上吊自尽 毓庆宫。 小太监跪在地板上,双手举着珐花人物纹罐。 年仅八岁的九皇子,嘴巴不时发出干呕声。 他乏力萎靡趴在床边,长时间的呕吐使他抬不起头,不停往罐子里吐苦水。 “那位祁夫人呢,她怎么还不来?!” 张贵人懊恼,看自家儿子吐得没个人样,心疼得肩膀抽搐持续颤动。 坐在床边扶着九皇子,给人拍背顺气。 文安公主主动拿帕子给张贵人擦拭,“母妃,方才聂大人派人来传话,说是不赶巧,祁夫人一早就去京郊收购药材去了。” “这才导致进宫慢了些,眼下她就快到了。母妃还请少安毋躁。” 她双手反复在风韵犹存的白瓷脸蛋上抹泪, 尽管想起自己在帝师府门前要和云皎月搭话一事,事后知道对方是在故意装睡,心里愤恨。 不过那日云皎月见了帝师一面。 隔日帝师在朝堂上对陈平和徐公公的声讨动静愈演愈烈…… 文安公主眼珠子溜了两圈,给自己洗脑。 估摸云皎月当时只是不好见自己,心里肯定还是向着她。 双手搭在自家母妃肩上,温和劝道,“祁夫人医术高超,前几日连徐公公都派了陈平那个阉狗去请她治病。” 给张贵人吃定心丸,保证道,“母妃你就放心吧,弟弟这个病,她肯定能治!” 云皎月不知道张贵人这对母女说了什么。 这会儿她刚进德胜门,前头负责引路的是张贵人派来的小太监。 聂韬只在德胜门和她说了几句话,没一道跟随。 她在宫里弯弯绕绕走着,双眼直视前方没有东瞧西望。 走了不知道多久,那些如同海浪般迭起,没有尽头的重重单檐歇山式黄琉璃瓦顶,一直在阳 光下反射着绚烂的光芒。 照得她不由眯了眯眼睛,前头的小太监停下来赔笑: “祁夫人,毓庆宫就在前头,再走个一刻钟时间就能到。” 好心介绍道,“到时候您别离小的太远。” “毓庆宫前后共有四进院,第四进院的正殿才是毓庆宫。” “要是您和小的走散,无意中进了后殿……兴许会迷路。” 毓庆宫装修考究,后殿又隔断分成了无数间小室,小室或用的是真门,或用的是假门。 若非经常在毓庆宫当差的人,多半都会在那迷路。 云皎月感谢回之笑意,快步跟了上去,“我还以为宫中的内侍都听厂公和陈平陈内侍的话。” “没想到您待人如此亲和,我头一次进宫,就和我说这些。” 小太监梁锦对云皎月越发恭敬,隔着漆纱圆顶的三山帽挠了挠后脑勺。 不好意思笑道,“也不是因为亲和……” “是黄贤私下知会过我们,要对您客气些。” “黄贤?”云皎月茫然蹙眉, “是,他是厂公的小徒弟,整日随侍在厂公身旁。夫人您应当见过他。” 云皎月脑子渐渐清明起来,逐渐有了印象。 这个黄贤,估摸着是给徐公公塞脱垂直肠的小太监。 云皎月不解黄贤莫名其妙的示好,“听起来,那位黄内侍和公公你的关系甚是深厚。” 梁锦应声,“我与黄贤是同乡。” “当初也是他劝说厂公,让陛下指我来给九皇子当伴读。” “我们的情分,的确比别人要深。” 云皎月见梁锦步伐逐渐趋于缓慢,料想他们是离毓庆宫越来越近了。 意会到对方可能是有话要对她说。 于是节省时间,直言不讳问道,“冒昧问一句 ,黄内侍为何托你关照我?” 梁锦脸上笑意洋溢,很乐意解答,“想来是在感激祁夫人特地为难了陈平。” 云皎月脑袋一片空白,记得在徐公公私宅,她只是呛声了几句陈平。 别说陈平,黄贤她也是无差别攻击呛了一句。 只是,要说特地为难,也没到那份上。 听出司礼监各位太监间多有矛盾的意味,不想掺和这些破事。 反正她也快要离开京都。 没有继续搭话。 梁锦眉宇间掠过一抹急促颜色,没等到云皎月说话。 不得已主动道,“让祁夫人见笑了,他们之间积怨已久。” “没见笑,我也不想听……”云皎月照实说话。 “哎呀,您得听!” 梁锦见云皎月不按常理出牌,卑躬屈膝之余,急得伸手拦了拦,“黄贤托我转告夫人,若夫人能将陈平的最后处置权交给他。” “他往后在宫里,一定充当您的线人,为您效力!” 云皎月绕过梁锦,虽说不知道目的地准确在何处。 但是梁锦说在前头,往前走就对了。 耐着性子婉拒,“我不常进宫,日后也不见得会再进宫。” “我要他当我的线人干什么?” 坦白说,云皎月理解黄贤选择求助她的这种行为。 陈平僭越太过,徐公公已经不打算袒护他。 过不了多久,身为弃子的陈平。 还有公主府他那对食嬷嬷,迟早都会被徐公公当众推出去定罪。 以此堵住文武百官的悠悠之口,也让文安公主消些怨气。 抛开疑似陈平的结局,被低阶后妃折磨死这点不谈。 届时陈平要不要被定死罪,又或者是怎么个死法。 都得由崇明帝和文安公主这对父女敲定。 照她云 皎月看来,黄贤想处置陈平,除非她去劝说文安公主,将人私自要过来。 腹诽明面上伏低做小阿谀谄媚的黄贤,私下竟然这么记仇。 “祁夫人,您在宫中自然需要线人!” “您家夫君是侍讲学士,等他回京给九皇子授课,必会升迁成詹事府詹事!” “再熬几年,如果能一直深受陛下宠爱,进内阁当侍郎是迟早的事情!您在宫里,是需要内应的呀!” 梁锦蓝色圆领锦袍在阳光下泛着绸缎色光泽,压低声音阐述事实。 透露道,“再说,黄贤大有被厂公提拔,去顶替陈平秉笔职位之势。” “这样好的机会和线人,您就真的一点都不心动?!” 云皎月风平浪静的眼眸,似刹那间被掀起了巨浪。 好在明显的情绪波动,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被人察觉。 到底还是心动了,“他们之间到底是有什么过节?” 好奇道,“真的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把人私下要过来折腾?” 云皎月问归问,没有蠢到相信即将飞黄腾达的黄贤,真愿意死心塌地当她眼线的地步。 不过……既然对方肯让人主动联系她。 就说明她身上,有可利用可投资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毫无疑问是九皇子。 她这次如果能救下九皇子,张贵人和皇后都得承她的情。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九皇子是目前继承大统机会最大的皇子。 要是能安然无恙登基,黄贤也能借她和祁长瑾的势,继承徐公公掌印的衣钵。 怎么算,黄贤都不吃亏。 梁锦进宫以来,一路都是靠黄贤提拔,就想帮人搭上云皎月这条船。 解释道,“黄贤这些年深受厂公喜爱,陈平身为厂公的大徒弟 ,心里早就不满了!” “再有,黄贤入宫当太监,和我们这些人都一样,都是为了养活家中的弟弟妹妹。” 说到这里没忍住怨愤啐了口,“谁曾想去年,陈平竟然私下买了黄贤的妹子当奴婢!” “你说这要是当普通的奴婢使唤,又或者是当个粗使的婢女,也就罢了。” 云皎月睁大眼睛,太监做到一定程度,就能在外敛财,有无数宅院。 她记得黄贤的口音不像是京都人士。 足以见陈平是特地寻到他老家,故意采买人亲妹妹过来羞辱。 梁锦说着捏了捏自己的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难闻的东西。 克制呕吐的冲动,“我真是想想都作呕……” “那畜生将黄贤的妹子当成了美人盂!妹子可怜得紧,忍着恶心撑了三天。” “那会儿,黄贤好不容易求了厂公开口,说要讨回妹子。谁知道没来得及,第三日傍晚,妹子就上吊自尽了。” 云皎月瞳孔地震。 充分理解了梁锦为何要捏鼻子的动作。 美人盂……顾名思义就是将年轻貌美的女子,当作痰盂来使用。 主子如果咳痰,所谓的美人就得张开自己的樱桃小口,去接主子嘴里吐出来的浓痰。 这还不止,美人不仅不能露出嫌恶表情。 还得强忍着对唾液浓痰的恶心,将浓痰咽进肚子里。 云皎月难以克制地反胃,不得不说陈平就是个心理变态! 梁锦说到气愤处,“祁夫人您说说,这种事情,一般人能忍得下去吗!” “要我说,黄贤就不是个一般人,他忍了足足一年,这才不显山不露水,等到您这位活神仙。” “您要真能将陈平要过来任黄贤折腾,我保证这份情,他能记一辈子!” 第388章 重重治你的罪 云皎月设身处地想了想,把手足至亲的嘴巴,当作痰盂使用。 这种羞辱,简直堪比不共戴天之仇。 更遑论至亲还在受辱后上吊自尽! 这种仇恨值,对有情有义的人来说,简直叠满了。 梁锦说罢忙不迭摇首叹气,“我家中好歹还有个母亲,可黄贤家中就只有他一人拉扯弟妹。” “他早就把弟弟和妹子当做自己孩子看待了。” 云皎月眉头愈加难以舒展,目光阴沉,“找个时间告诉黄贤。我一定将陈平弄到他手下折磨。” 梁锦立即喜上眉梢,疯狂夸赞,“要不外面怎么说祁夫人的心肠堪比菩萨。” “今儿个我看,您就是菩萨!” 云皎月默默扶额,果然深宫压抑,想要出头的太监都得练就甜嘴蜜舌这样的功夫。 粗略走了一刻钟时间,不好再继续和梁锦议论黄贤的事情。 问道,“九皇子这病来得仓促。” “你是他的伴读,那他生病前,有没有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情?” 梁锦整日和九皇子形影不离,陪着他玩,照顾他的衣食起居。 他这个小主子每日活泼好动,回忆起来,行动轨迹和每日要做的事情,都差不多。 “没什么古怪的事情发生。” 梁锦呈深思状,“要是非要说有,能堪堪一提的……” “就是八.九日前有个太 监,被张贵人逐出毓庆宫,打发到德胜门以西的浣衣局去了。” 浣衣局是十二监、四司、八局里,唯一不设立在皇宫中的部门。 那太监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居然被张贵人厌恶到这种程度? 云皎月有种不祥的预感,隐隐约约觉得九皇子的病,和这个太监有关。 然则八.九日前被逐出的皇宫,料想现在怕是尸体都凉透了。 “这位内侍……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云皎月迟疑良久,出声问道。 她想拜托对方核实件事情,奈何还不知道名讳。 梁锦有意拉近关系,领着云皎月进了毓庆宫。 跨进门槛,殿前摆着的铜制凤凰和鹤,姿态优美精致地映入两人眼帘。前两侧还摆放着对称的雕花亭式香炉。 梁锦伸手请着云皎月进去,“祁夫人喊我梁锦就行。” 殷勤爽快道,“以后我和您家夫君,说不定还要日日见面呢。就不必客套了。” 云皎月点了点头,扫视了圈周遭,除去几个在清扫落叶的宫人,外头没看到什么人。 附耳低声道,“若是方便,你亲自去一趟也好,派人去查证也罢。” “总之,去瞧瞧前阵子被打发到浣衣局的太监,他现在是死是活。若是死了,哪怕是给扔到了乱葬岗,都得让仵作去验尸。” 话毕,梁锦纤瘦的身子陡然间 一震。 神情肃穆问道,“夫人是怀疑九皇子的病,和他有关?” 云皎月没有否认,“如果来得及,最好再打听清楚对方的底细,看看背后有没有什么人。” 梁锦攥紧拳头,他后半辈子能爬多高,全都指望着九皇子。 要是这回呕吐少食身子发热,不是因为受了风寒和吃坏了肚子。 而是有人故意设计加害,他非得扒了对方的皮! 自顾自道,“我说呢,那小李子怎么好端端从惜薪司被调进了毓庆宫。合着是奔着小主子来的!” 拍着胸脯向云皎月保证,“祁夫人放心!” “把您送到张贵人面前后,我立马亲自去趟浣衣局!” 云皎月被领着过了继德堂和毓庆宫的穿堂,进了西次间藏书室隔壁的房间。 梁锦推门带着她进去前,她才恍然: 惜薪司,不就是最早的供暖办吗! 惜薪司下设热火处、薪炭处、烧炕处,职掌的就是薪柴木炭供应! 柳叶在学士府,有时候也会跟着孙妈妈外出去采买薪柴木炭。 这种种事情太过巧合,幸好烟景已经着手让孙妈妈带柳叶出京的事情。 否则,一旦确认九皇子得的就是黄疸型肝炎,在背后策划的人,再泄露学士府有婢女也得了相同病症。 保不准会有阴谋论者,将故意谋害皇子的脏水泼到学 士府身上。 虽然这种泼脏水的事情,崇明帝未必会信。 但他肯定会觉得学士府无用,连规避风险应付小人的能力都没有。 可能会牵连祁长瑾甚至是她义父陆崇,被帝王怪罪,以至于减轻重用的程度。 云皎月已经推测得七七八八,对这次突发的疾病事件有了数。 不用深想都知道,这件事一定和郑贵妃有关! “祁夫人,你可总算来了!我九皇弟吐得浑身无力,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我看他现在就剩个躯壳了,你赶紧给他把个脉!” 文安公主看见云皎月时,随即从张贵人的身旁起身。 快步去迎云皎月,而后一路拉着手腕去床榻位置。 张贵人眼睛肿得和核桃一样,想问罪云皎月。 想斥责对方怎么敢怠慢他们唯一具有纯种大齐血脉的皇子! 竟然不凑巧地去了京郊,简直是不给她颜面! 抿了抿厚涂绯红口脂的唇,发问,“祁夫人,你怎么来得这么迟!?” 她心中憋着怒火,又因自己儿子的病,不得不压制情绪。 控制恼意,显得自己大度,“罢了,你赶紧治病吧。” “陆大人把你夸得能上天,说你这好那好,连安远公主对你也是赞不绝口。” 张贵人的位分在后宫嫔妃中,目前是最低的。 她从没觉得自己身份低人 一等,相反,她认为以后自己能当尊荣独一份的太后! 毕竟未来的皇帝一定是她皇儿的,她的地位别说是郑贵妃,就是当今皇后也无法比拟。 张贵人端着高贵架子,站起身睥睨云皎月。 言语间逐渐狂妄,“我话就搁在这儿,你必须得治好我皇儿的病!” “否则,皇嗣若有丝毫不测,我一定重重治你的罪!” 云皎月垂在身侧,藏在袖子里的手握了握。 被浓重火药味呛得心情郁闷。 她嘴角不露痕迹清浅扯了扯,嘲弄的意味稍纵即逝。 这张贵人还真是有一种一朝一跃登龙门的暴发户气质。 不过仔细想想,反正对方终生期盼的都不可能成真,也就不那么生气了。 文安公主还指望着陆崇能持续发力,帮她讨回驸马自尽的公道。 生怕惹恼云皎月,特地命太监给云皎月搬了张圆凳放在床榻旁,方便问诊。 云皎月也不推辞客气,坐上去后直接给九皇子把脉。 沉默无声把脉片刻,才温声交流道,“九皇子,烦请伸个舌头,我看看舌苔。” 九皇子乏力张大嘴巴,伸出舌头的同时还主动发出声音,“啊……” 云皎月沉闷心情一扫而空,觉着这孩子倒是比大人可爱许多。 看完舌苔后,“仰卧看看,我先摸一下你的下腹部。看看脾大不大。” 第389章 根本不是好东西 九皇子没什么力气,圆鼓鼓的脸蛋皱成一团。 他双眸明亮浑圆在四处张望,没看到自己的大伴梁锦,不太高兴。 耷拉着小嘴使唤屋子里的太监,“你们来个人,把本皇子的身子平放。” 软糯的声音有气无力,他十分不满意自己当下的身体素质。 随便眼神对上个太监,指挥道,“你,过来。” 太监应声过来帮九皇子翻身,等平躺着,云皎月才用手往按了按对方的下腹部。 正常情况下,人一般摸不到脾。 如果在仰卧位和侧卧位的姿势,能在下腹部摸到脾的边缘,那就证明脾大。 脾体积增大,是脾部位有疾病的主要表现。 “祁夫人,怎么样了?” 文安公主见云皎月不发一言,只在自家弟弟的腹部按来按去。 凑上前急切问道,“我九皇弟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云皎月收回按压的手,“我现在不能妄下论断。” “还请公主再等一会儿,为了保险起见,我得先问九皇子几个问题。” 文安公主闻言,心倏地咯噔一下。 紧张起自己的亲弟弟,谁让她是个女子,往后若想成为大齐最尊贵的公主,还指望着他。 张贵人拧眉不悦,“怎么还要问问题?” “我还以为像祁夫人你这样医术高明的大夫,往往把个脉就会知道病人的身体情况。” 话音落下,九皇子又是一阵生理性反胃,往珐花人物纹罐里吐了几口苦水。 及时制止住继续质疑云皎月的亲姐姐,“姐姐和母妃都不要着急。” 小小的人儿说话极有大人的架势。 扭头好声好气对着云皎月道,“祁夫人尽管问就是。” 九皇子时常能见到崇明帝。 上回他父皇还告诫他,要他勤读圣贤书。 他记得书里 记载的这句话,后头还跟了一句,叫尊师如重亲。 即使他还没见过未来要教导自己读书的祁大人。 不过以尊敬师长的礼仪,来尊敬云皎月,这事情肯定没错。 云皎月恍惚间走神,对眼前这位注定和皇位无缘的皇子,顿时生出几分怜悯。 回神后照常询问,“九皇子,我给你把脉的时候,发觉你似乎浑身都在发热。” “你发热的这种情况,大概持续多久了?” “八.九日。”九皇子回忆道。 云皎月顺势试探,“那八.九日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九皇子呕吐后懒得翻身,索性趴在床边。 抬着眼皮望向云皎月,“也没什么。” 说话的嗓音气若游丝,“就是撞见了一个刚被调来毓庆宫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在后殿迷了路,我一时玩心大起,没忍住去吓了吓他。” 九皇子抿唇间,脸颊软肉两侧鼓起,“他受到惊吓,不小心撞了我。” “要说真有什么不同于往日的事情发生,那就是这件事情。我记得,当日我被摔得手心都破皮出血了呢。” 九皇子语调带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笑意,像是在分享生活中遇到的趣事。 这种满不在意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一旁心疼儿子的张贵人。 张贵人本身就是小意温柔那挂的半老徐娘。 她骂人时的气势汹汹和娴熟面容完全不相符合。 斥责声回荡在太监婢女们跪了一地的房间。 “煜儿,你怎么不长记性呢!” 张贵人怫然不悦,教育,“你是皇子,就该被人供着哄着尊敬着!” “若底下的人真把你放在心尖上,他们自会时时刻刻保持警惕,自会和你保持距离,他们根本就不会撞到你!” “防人之心不可 无,要母妃说,那小太监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九皇子本就身体孱弱,打起精神才能勉强回答云皎月的问题。 这会儿听见自家母妃愤愤的声音,脑瓜子瞬间就要炸裂。 不耐烦揉了揉眼睛,应付道,“好了好了!” “可是母妃,不管那小太监究竟是不是好东西,时至今日再计较又有什么意思?左右他不是被你赶出宫了吗?!” 张贵人胸口发闷,怒气上升淤堵在嗓子眼,不停抬手拍着胸膛舒气。 知子莫若母,听出自家儿子是在生她的气。 忍不住要争个高低,“赶出宫都是好的!” “我当时就说要赐死他,要不是你心肠软,让我看在那太监手忙脚乱拿脏袍子给你擦血的份上,我才不会轻易放过他!” 张贵人好歹在后宫待了十几年。 虽说并不受宠,可母以子贵,还是被郑贵妃忌惮。 她和郑贵妃各有一子,暗地里不知道较劲了多少年。 她笃定,她儿子莫名其妙生大病的事情,一定和死对头有关! 云皎月安静得跟个鹌鹑似的。 以前在现代,她最怕出任务时,问诊会有父母长辈以说教名义,谩骂子女。 偏偏她只是一个看病的医生,不好插嘴。 听这对母子你一言我一语打嘴仗,谁都不肯认输。 算是彻底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擦拭九皇子手心的袍子若是脏的,那袍子上多半混了黄疸型肝炎患者的血液。 要真是这么回事,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的确是有人想借机陷害学士府,也想一石二鸟让九皇子病逝! 病逝二字没有言过其实。 黄疸型肝炎,若是拖到严重的程度,会出现肝硬化和肝功能衰竭的情况。 一直治不好,就能够危及患者生命。 云皎月始终端坐在圆凳上,等了一会儿,等到这对母子二人僵持不下,谁都不打算再开口说话。 趁机继续问诊流程,“九皇子,你病后有没有口苦的情况?” 九皇子点了点头。 他有脾气,不想在张贵人面前说话,只以动作回应。 几句话问下来,再结合脉象,云皎月脑子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方子。 最后问了个小细节,“来的路上,我听那位内侍说,你近日呕吐少食。” “这方面的情况我已经了解,现在我还想了解别的。” “譬如你出恭时,排泄物形状如何,尿液颜色如何?” 九皇子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就出现短暂静寂无声的场景。 他面露尴尬神色,八岁早就有了自尊心。 但凡现在面前来问诊的是太医,他肯定会交代出恭情况。 偏巧云皎月是他未来师母,就不好多说了。 一旁的小太监感知到小主子的窘迫,主动出声,“小主子的出恭,一直都是奴才伺候。” “祁夫人您方才问的问题,奴才们都没法搬出实证来证实。” “凑巧,恭房里还有早上小主子留下的东西。您亲眼瞧瞧就知道了!” 小太监做事特考究,忙不迭将早上九皇子出恭时用的移动恭桶搬出来。 恭桶里头原本就铺了一层檀香灰,外加放了大量的炭,用来掩盖和吸收出恭臭味。 随着距离接近,还是有些淡淡的臭味,愈发明显地飘在半空。 小太监路过文安公主时,后者特地用帕子捂了捂鼻子。 云皎月心平气和看了眼恭桶,能看出排泄物很稀,檀香灰都没凝结出明显的固体状。 至于尿液颜色,是看不太出来了。 小太监及时补充,“我们小主子是天之骄子,他的尿液深黄,就跟浓茶一样 好看!” 云皎月默默叹气,尿色深黄如浓茶,本身就是黄疸型肝炎的病症。 只是这小太监太有职业素养…… 恭维主子的话,说得实在是好听和体面。 开始下结论,“九皇子这病,是因湿热蕴伏而起。” “简单点来说,就是他肝胆湿热,疫度蕴结。” 张贵人正眼看了几眼云皎月,湿热蕴伏她倒没听说过。 这几日太医们诊治,最多只提了肝胆湿热。 听惯了老说辞,听到新的词汇,一时间对云皎月重视起来。 认为对方有几把刷子,“可否说得具体些?” 云皎月颔首应声,“我方才把脉,发觉九皇子脉弦滑。看了舌苔,他又是黄苔。” “结合持续八.九日的身热,外加呕吐、少食、大便稀小便黄的症状,还有他神情恹恹,白眼仁和皮肤都已发黄。” “我认为他是得了小儿病.毒性肝炎。” 这种病治疗起来,若是方子对症,治愈只是时间问题。 按九皇子的身体情况,喝中药再怎么也得花费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痊愈。 云皎月左右为难,身为大夫,她看病想当然会有始有终。 偏偏距离宋琰告知她,已经准备好了助她和离一事,已经过去好些日子。 她不确定对方什么时候会突然发力。 要是她和离完毕,结果还要待在京都给九皇子待命治病…… 那等祁长瑾回来,她就真的跑都跑不了。 “祁夫人?这病你能治吗?” 文安公主拿不住云皎月突如其来的沉默原因。 眼下都已经找到病因,以云皎月的医术,肯定能对症下药治病。 眉头蹙起,追问,“宫里的药材不说网罗天下奇珍,十之八.九都是有的。” “你要是能治我九皇弟的命,大概多久能治好?” 第390章 亏心事,中了圈套 云皎月微微收紧下颌,决定搏一搏。 清冽嗓音蕴藏保证意味,“最多半月就能治好。” “那就麻烦祁夫人了。”文安公主顷刻间舒展开眉眼。 她缓缓勾了勾唇角,最近八.九日的功夫,她亲弟弟的病情越来越重。 也不知道宫中那些御医,是医术不精还是根本不愿尽心。 竟然没一个能帮人减轻病症的。 云皎月说最多半月能治好,那想来不过多久病情就能转好了。 不久,小太监在黄花梨带暗屉的小方桌上平铺好纸张。 备好笔墨纸砚,拿着细长的柄匙,在烧蓝凫式水丞中取了一匙水,用以研墨。 “我所开的药方,主要以清热利湿为主,兼具解毒和退黄功效。” 云皎月从笔架上拿起毛笔,思忖了会儿要配什么药。 落墨道,“茵陈两钱半,板蓝根、车前草、焦三仙、陈皮、尾连、黄芩、黄柏、金钱草、银花、连翘、大青叶各一钱。” “再加败酱草、滑石、生石膏各一钱半,胆草三分,薄荷五分,柴胡六分。” “这方子先吃个六七日看看,每日一剂,水煎分服即可。” 这方子下去,小儿病.毒性肝炎不说能全好。 起码可以退些黄,外加开胃、缓解呕吐之类的情况。 张贵人拿起云皎月墨迹还未干的药方,仔仔细细看了几遍。 和九皇子斗气的同时不忘疼爱。 揪着心,责怪问道,“都说是药三分毒,你怎么药方里写了这么多的药材?” 提出无理要求,“能不能将药方再精简精简?” 云皎月:“……” 云皎月拿毛笔的手不自觉紧捏,脸上对上位者的职业假笑有一瞬间崩盘。 真想回一句嘴,如果每个人都这么介意是药三分毒。 那生病后索性也别寻医问诊吃药, 直接让身体和病魔直面对抗好了。 抿了抿唇耐着性子,“张贵人,是这样。” “治疗小儿病.毒性肝炎的药方,原本里头没有那么多的药材。” “但是九皇子他这几日一直在发烧,所以我加了五味药治疗外感风寒。” 张贵人愣了一下。 她是宫女出身,靠着儿子才熬到贵人位分。 再加上自己儿子身份尊贵,就下意识地对底下任何人挑刺,好彰显自己尊贵的地位。 不悦攥紧手中的纸张,“既然如此,那就让底下太监按照药方去煮药吧。” “只是接下来这几日,还请祁夫人在学士府不要乱跑。” “省得万一宫中有事,再跟今日一样,耽误时间进宫就不好了。” 云皎月悬着的心逐渐落地。 今天居然能不被为难就顺利出宫,还真出乎她的意料。 回了句是字后,转身跟在懂事的小太监后,往门外走。 文安公主一个劲地给张贵人使眼色。 责怪自己母妃眼界窄,埋怨道,“母妃,祁夫人以后好歹是弟弟的师母,你多少也留她说会儿话啊。” 压低的声音传到云皎月耳畔,后者脚底好似抹油。 脚步走得更快了。 可惜还没走到门口,屋外乌泱泱走进来一群人。 适时,阴阳怪气的声音适时响起,“祁夫人,别急着走呀。” 云皎月没来得及抬头看,拿不准主意这句话是出自谁口。 只瞧见为首的女子端庄典雅迈进房间。 视线里,她每走一步,深紫霞帔下精致的霞帔坠,还有头上戴着双凤燕居冠,博鬓珠结都在随步伐轻微晃动。 身上内穿着的正红鞠衣,绣有喜相逢式龙纹,外穿着的三道子母扣明黄大衫,晃眼如同夜间独一份的清冷圆月。 衣服上的这两种颜色,就算云皎 月不认识对方是谁。 都知道她是尊贵非凡的一国之后! 多少有些意外。 这个国后,仔细看跟人们用金子塑在高台上的塑像没什么区别。 她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和人气。 云皎月一脸茫然对上来人的目光,又忖着不该直视国后,礼貌低下头。 低头的同时,眼角余光正好瞥见了安远公主跟在皇后身侧。 一道进来的,除了几个婢女太监太医,还有一位明显身份不低的女人。 那女人怀里抱着只雪白的猫儿,显然听见了文安公主幽怨的话。 照着文安公主的话冷嘲热讽,“公主殿下说得不错,祁夫人你好歹也是未来皇子的师母,理应是要在宫里多多留一会儿。” “否则……这好不容易进宫一趟。” “若是看完病就急着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云皎月被点名后,不得不抬首正视郑贵妃。 要是装得畏手畏脚,那简直是上赶着去接对方泼来的脏水,让人觉得是做了亏心事。 白皙脸蛋被屋外袭来的冷风吹红,“什么未来皇子的师母?” 云皎月不骄不躁叹了口气,“郑贵妃,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学士府夫人,平日里也不去什么地方。是真不知道有关朝臣的任何事情。” “不过我知道前几日陈内侍趁着夜色去了趟学士府。” 故作想不明白,礼尚往来呛声,“也真是奇怪……” “陈内侍想邀我为厂公治病,居然来学士府的头一遭,是在入冬当夜。” 陈平去了学士府的事情,安远公主自然是知道的。 但这件事情,她没有告诉后宫中的任何人。 皇后听到后,懒懒抬眸瞥了眼心虚的郑贵妃,入冬要携礼谢师,这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看来…… 是云皎月婉拒了搭 上郑贵妃,才有了今日郑贵妃向她告状云皎月谋害皇嗣一事。 早在云皎月踏进皇宫地界,郑贵妃就一副受惊模样拜见她。 说太医翻遍医书,发现九皇子的病具有传染性。 害怕自己的八皇子也会被传染,到时候大齐仅剩的两位皇子全得了病,会不利国本。 又说这病是有人故意在后宫传开。 这接二连三的话语,如今看,分明是在指向云皎月。 皇后当作没有察觉郑贵妃嘴里的火药味,径直走到床榻边去握九皇子的手。 眉眼生出几分柔和,慈爱道,“煜儿,今天母后来晚了,可有好好喝药?” 九皇子点点头,不同于对张贵妃的斗口争嘴。 显然和皇后相处得很和睦,打起精神笑道,“喝了。就是又给吐了出去。” 张贵人很少听见儿子对自己是这种尊敬和顺的口吻。 拧眉瞪了眼这个白眼狼。 将矛头对上了郑贵妃,“贵妃娘娘,您在入冬当日,派陈平去学士府了?!” 郑贵妃嫣红口脂泛着明亮光泽,一身绿地织金花云肩通袖牡丹纹缎夹衣,深蓝色马面裙随着平路走动似海水涌起。 脸不红气不喘悠闲摸着自己猫儿的背,“哪里是我派去的。” “陈平肯定是想让祁夫人早些给厂公治病,才趁夜去。” 张贵人嗅到了浓烈的危机感,看云皎月的眼神逐渐稀罕起来。 小声嘟囔,“陈平是你的狗腿子,他去学士府,能不是你派去的?” 郑贵妃耳朵好使,轻嗤了声,佯装没听见。 哎呀地叹气,“要说陈平,他也算干了件出息的事情。” “东厂有人传话,说近日祁夫人的府上,有个生病的婢女。” 张贵人没心思去关注什么小婢女,挥手示意小太监拿药方去水煎。 回过身坐在 凳子上,单手搭在方桌边沿,“婢女生病有什么好传话的?” 轻笑,“郑贵妃你真是牙行转生,一日没兜揽闲事就不舒服。” “不过东厂也是,好端端去盯梢婢女,真是白瞎了朝廷给他们发的俸禄!” 郑贵妃脸上悠闲神情一僵,嫌恶扫了眼死对头。 不管从外貌还是出身,亦或者是才学,张贵人都没有丝毫可以和她比拟的地方。 偏偏整个后宫,就张贵人一人不仅是大齐人,膝下还有个喘气的皇子。 压住心中汹涌澎湃的怄火,刚想说话。 皇后微启薄唇提醒道,“张贵人,东厂监视平民百姓的职责,是陛下授予。你不要妄议。” 张贵人撇嘴,依旧不满却没再说话。 直到郑贵妃将积攒的火气全部集中在云皎月身上。 意有所指咬牙道,“东厂探子说,学士府婢女的病情,和我们九皇子一模一样!” “都是一模一样的浑身发黄,每天不怎么进食却吐个不停,还发烧!” 张贵人愕然,怎么会这么巧? 想起前几天太医告诉她,自己儿子的病来得蹊跷。 她长了个心眼,特地派人在宫中排查。确定没人在当下患了类似的病。 发问,“学士府的婢女,怎么会和煜儿得同样的病?!” 郑贵妃呵笑了声,确定死对头中了自己的圈套。 幽幽道,“这谁人能得知?” “不过婢女出自学士府,你要真是有疑问,或许可以直接问祁夫人。” 话毕,张贵人眼底秒速升起阴沉沉的戾气。 她像一只受到地盘侵占的野猫,瞬间炸毛进入紧张状态。 声量加大微扬,“祁夫人,难道这病,是你们学士府故意染到我皇儿身上的?” 双眼聚起两团凶猛火焰,“你不会是想害我皇儿,去给某些人投诚吧?” 第391章 殴打官妇,下发诏狱 某些人,意在言外指的就是郑贵妃。 郑贵妃膝下的八皇子,和她膝下的九皇子,同样都有资格竞争储君之位。 崇明帝注重血脉纯正之说,若非要选择,肯定是会选她生下的儿子。 然而郑贵妃背后有整个大梁做依仗,万一大梁愿意鼎力支持郑贵妃母子夺权呢?! 真到那地步,她就再没有机会做太后了! 怀疑云皎月没准也是那种趋炎附势,想巴结郑贵妃的人! “张贵人,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云皎月神情满是严肃,被无端扣下的屎盆子气得郁闷。 她眼皮跳了跳,杏眼温度逐渐冷却,“贵人不妨仔细想想,我夫君既然能一举登科,必然是将孝悌忠信都学进了骨子里。” “他得陛下这个伯乐一顾,又承蒙看重,才谋了份差事。” “陛下既然肯给他差事,就说明他认可我夫君是真的忠孝节义。” 云皎月将崇明帝当成自己的挡箭牌。 一字一句沉稳有力,“我身为我夫君的妻子,这些年来耳濡目染,也沾了些德操。” “我不说我是什么清风亮节的人,但我绝不会是那种会做出动摇国本之事的小人!” “我想,要是九皇子真是被人加害而生病,那也绝对不可能是我!” 并未因对方高出自己几截的地位软弱无能。 耐心表明自己的立场。 张贵人说不过云皎月,脸蛋憋得铁青。 她丹凤眼里透着几分肃穆杀气。 紧攥着手里丝滑的帕子,将其绕成皱巴巴的一团。 咬牙切齿道,“放肆!你以为你将陛下拿出来说事,我就不敢驳斥你了吗!” “如果你和我皇 儿的病无关,那你府中的婢女,怎么会好端端地生病?生的还是和我皇儿一模一样的病?!” 一步一步朝云皎月逼近,说不过就恐吓:“我警告你!” “如果今天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一定让陛下做主,把你扔进诏狱!” “你应该知道北镇抚司的人,最会的就是些剥舌堕指断脊的手段!” 凑近云皎月耳畔,阴沉狠厉的嗓音从牙缝里挤出,“他们这种人……收拾你这种寻常官眷,简直手到擒来!” 涉及皇位之争,张贵人残留风韵的容颜,此刻满是刻薄情绪。 云皎月紧抿嘴唇,下颌线流畅的线条紧紧绷住。 愤怒下交叉放置在小腹前的双手,不自觉紧握得指节泛白。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身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开口。 忽而嘲弄笑了笑,是再也克制不住脾气。 瞬时,心中明了了宫中这三位娘娘的食物链排序。 食物链顶端自然是皇后。 皇后自从丧子,清心寡欲多年。关于储君之争这场棋局,她早已出局。 也就是为了女儿,才偶尔会操纵把控张贵人这对可以参与夺储的母子。 棋局能胜,她不见得多高兴。 同样棋局若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她,也不见得不能接受。 她既是置身事外,通观全局最为理智的高位者。 同样也是这个房间里,最能洞悉一切的人。 至于食物链中端的郑贵妃。 她聪明嚣张,权欲太重。太子去世后,她的目标,就只有张贵人母子。 张贵人则是食物链的底端。 她不够聪明,出身低微,又没有娘家依仗。 靠 着祖坟冒青烟,诞下了如今唯一具有大齐纯正血脉的皇子,以至于朝中平白有一帮官员在鼎力支持。 她一朝登天,敏感多疑。 害怕来之不易的富贵会在不可避免的争权夺利中烟消云散! 所以张贵人草木皆兵! 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惊得不得不上纲上线,反复猜忌! 云皎月幽邃寒眸似被淬毒,以下犯上掠过张贵人容颜时,后者愣了愣。 “你竟敢这样看着我?” 张贵人倚势凌人,锐利视线紧盯着云皎月质问。 心里气不过,突然抬起手,巴掌大的阴影带起冷风。 狠狠啪地一声,砸在云皎月脸上。 一声落下,云皎月诧异抬头,忍下要杀人的冲动。 她今天绝对不会放过张贵人! 拧眉,“张贵人,恕我接下来言辞不敬!” “你刚刚打我一巴掌,我身为官眷,我卑你尊,并没有什么好不满怨恨。” “但我云皎月,今日是奉命进宫!” 云皎月被气笑,“我进宫,是陛下让聂大人来传话召进来的!” “我确信我是循规蹈矩的问诊开方,确信我不含任何私心履行了作为大夫该有的职责。” “你平白无故打的其实不是我,是陛下的脸面!是帝师府和学士府对陛下的忠心!” 云皎月自认为今日没有行差踏错的地方,却遭到张贵人的一再攻击甚至殴打! 如果现在再不把握住名正言顺的机会反抗。 那她和祁家陆家,将会被钉在畏惧权势的耻辱柱上,在京都颜面扫地! 毫不犹豫,将后宫食物链中顶端的两个女人拉下水。 “既然皇后娘娘和郑贵妃都带了太医 前来,那不如你们就让太医们看看。” “看看被冠之以谋害皇嗣罪名的我,所开药方,究竟有无问题?!” “再有,郑贵妃说学士府有个婢女也染了相同疾病。此事我不知晓,平日御下都是管事们在管。” “学士府清清白白,名声不容有污。因此,还希望郑贵妃能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派人去我府邸找出所谓得病的婢女!” 郑贵妃轻佻瞥了眼云皎月,她派人设局,每一步都是得到切实的消息,才敢找皇后告状。 暗想云皎月这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是掉入了圈套都不自知。 悠长声音得意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好,那本贵妃就称你心意。来人,去找陈平,让他亲自去学士府走一趟!” 郑贵妃又眼巴巴看了眼皇后,等着皇后发话。 直到皇后点头同意,“让太医都去检查方子。” “是。” 几个太医奉命后,前后脚出了房间,去检查方才小太监带出去的药方。 张贵人当下完全属于蒙圈状态。 看着自己刚刚抽了云皎月一巴掌的手,还没回过神。 文安公主不知所措,上前拉着张贵人的袖子。 低声道,“母妃,你打祁夫人干什么呀……” “你真是太冲动了,祁夫人在宫中一点根基都没有,哪有本事去谋害皇弟啊?” 张贵人被云皎月和女儿这一连串的责问,弄得懊恼万分。 好在她确定自己的嚣张,不会为儿子带来任何负面影响。 谁让她生下的儿子,是大齐目前独一份的尊贵皇子。 云皎月没打算只责问几句话,就放过张贵人。 她也不 怕自己接下来的话,会得罪人。 毕竟她方才话里话外都在感激崇明帝对学士府的抬举。 毓庆宫在场之人这么多。 她所说的话,肯定会一字不漏传进皇帝的耳朵。 她明面上表达的忠心,和接下来夸大的负面影响。 足以让崇明帝重重责罚张贵人,让她为自己无礼鲁莽的行为付出代价! “张贵人,我不怕得罪你。你空有顶尖运气,却实在没有半点脑子!” 话毕,张贵人眉头又皱起来了。 没来得及说话,又听云皎月斥责道,“你听风就是雨,不加考证就肆意在我头上扣上一顶谋害皇嗣的大帽子。” “你不分青红皂白随心随性殴打官妇,稍有不快就放眼要把我下发到诏狱动刑。” “此种行为,若只是瞧不起我这从五品的官员女眷就罢了。” “可来日若是有其他官妇进宫,你是不是也要这样傲睨自负地随意打骂人?” “要真是如此,那你究竟是置满朝文武官员的妻子于何地?置满朝文武于何地?!” 声声责骂强硬灌进张贵人的耳朵里。 张贵人恍然间透不过气,胸膛仿佛被倒下的山石重压。 被点明自己得罪满朝官员后,眼睛里终于出现惊恐。 她平日只在后宫口没遮拦。 宫女出身,从前也是被打被骂过。 成为妃子后,自然也有了权利打骂太监婢女。 打骂习惯了,也没觉得如今打个小官夫人会怎么样。 而且云皎月的夫君,以后不是还得进宫教她儿子读书吗? 说好听些祁长瑾是皇子师父。 可说难听些,对她和她儿子来说,本质上不也就是个下人?! 第392章 嘲笑诋毁,简直可笑 云皎月大吵一通,思维不知不觉间被理顺。 想明白了,郑贵妃弄出今日的事情,不过就是想制造她和张贵人之间的矛盾。 让学士府背下谋害皇子的罪名。 这种矛盾一旦难以调节,对郑贵妃来说,只会有两种结果。 要么就是陛下芥蒂学士府,不让祁长瑾再给皇子教书,甚至重罪学士府。 这种结果带来的影响,是文官们会继续观望,不选择早站队。 如此,九皇子手下的助力会少一些。 要么,就是张贵人和学士府结下梁子后,郑贵妃认为祁长瑾和陆崇会动摇扶持九皇子的决心。 说不定转而会找来扶持她的八皇子。 至于皇后…… 她少言少语,必定是有自己的谋划。 只是这个谋划是什么,她还没想出来。 云皎月揣测着皇后的意图,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望向国母的眼神黯了黯。 很快锐利视线仿若能刺入张贵人的皮囊和骨髓。 决定这次就当一回中宫的棋子! 反正她离京在即。 而且也根本不愿背负谋害皇子的罪名,更不愿白白咽下这口被欺辱的恶气! 骨节分明的手指发出细微的咯咯响声,仿若终于恼羞成怒。 怒骂,“张贵人,你根本不配做九皇子的母妃!” “你愚钝无知、敏感多疑、为人暴虐,根本就不知道詈言不见血,杀人何纷纷的道理。” 两句话落下,皇后毫无波澜的端庄模样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她缓缓抬眸望向云皎月,眼眸划过一抹不太明显的欣赏情绪。 凝视 对方,想听云皎月接下来还能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总归,尽管说就是。 若说得好,她自会兜底。 云皎月冷冷地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几句话下去。 确定自己……还是猜对了一国之母在打什么主意。 继续对一个母亲剜心去骨,“身为皇子生母,你没有整躬率物谨言慎行,丝毫不去为九皇子做好榜样。” “只一味地耍脾气、辱骂责罚下人,有你这样的人日夜在九皇子身边,他以后长大了,万一沾染上半点你的劣性,难保会品行有瑕,出现于社稷家国不利的局面!” 云皎月四两拨千斤,将一巴掌的债,牵扯到家国天下。 天下变化,民生发展,本身具在君王的一念之差。 一个品行有瑕的君王,其瑕疵点,必会成为百姓的艰难。 崇明帝自己昏庸无能,但对皇子却望子成龙,寄予厚望。 恨不得后代能把自己损耗的大齐国气成倍补上。 床上的九皇子听见自己生母被云皎月指着鼻子骂,急得要撑着病体从床上跳下来。 被皇后按住肩膀,只见皇后对他娴雅温和地摇了摇头。 九皇子不明白为何敬爱的母后会制止他替生母撑腰。 但多年来的相处,还是让他选择相信皇后有自己的好意。 皇后温柔如水的眼神,涌动着孩童难以洞悉的冰冷。 这种冰冷又掺杂着无法抹灭的痛苦。 她的亲生儿子,原本的大齐太子,已经长眠在地下六年十一个月了。 再过一个月,就要到孩子的祭日。 她悉心培养 照顾的孩子,死于帝王的随口一言,死于后妃的故意刁难。 这七年住在这座皇宫,她没有一日过得舒心! 若非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她早就会选择身去。 她不愿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身边还有个粗鄙不堪母妃的九皇子,收在自己名下。 更不愿意去养个随时有可能性情变坏的白眼狼。 所以她这几年放任郑贵妃和张贵人相斗,左右谁死了,得益的都是她! 要是云皎月今日能替她扫清张贵人这个障碍! 那她为了女儿安远的未来,也会勉为其难,收养九皇子亲自教导! 张贵人被云皎月揭露自己的不足,神情不由恍惚。 她腿脚发软,双腿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往后退了几步差点要摔倒。 被文安公主搀扶住。 生母被骂,文安公主脸上情绪阴沉不满。 气得胸膛急剧起伏,“祁夫人,你、你怎敢以下犯上?” “就算我母妃对你有欠缺的地方,但你也不能这么放肆,这么没有尊卑之分啊!” 云皎月没搭理文安公主。 谁让事实就是,她已经将这对母女母子彻底得罪了遍。 既然当下已经达到了皇后想要的效果,她也不必再多费口舌。 这会儿检查完药方的太医们正好从房间外进入。 太医院院使满口夸赞,“启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贵人。” “祁夫人所开的药方真是精绝,败酱草活血解毒,夏枯草柴胡能清除肝胆之热。” “还有许多药材,它们药效相辅相成,想来若用之,必定奏效甚佳 ,肯定能解决九皇子的病症!” 九皇子略微清减的脸蛋生出狐疑情绪,药方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母妃错怪祁夫人了? 要真是错怪……母妃打了祁夫人,的确说不过去。 只能等事情过后,撒娇让皇后娘娘轻饶母妃。 太医院左院判是郑贵妃的人。 他神不知鬼不觉瞄了眼郑贵妃,突然打断院使的话,“药方精妙是精妙。” “只是祁夫人下得这么对症,想来是精通这种病症的解法。” “照我看,能精确提供治病方子的,这难保……不是故意加害之人啊!” 左院判的话使得张贵人镇定下来: 对,就是这样。 云皎月就是故意加害她皇儿的人! 云皎月睥睨起面前说混账话的官员,“这位太医,你们治不了病,是你们医术不精。” “我能给出治病方子,那是我日夜不歇,苦心钻研救人医术的结果。”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就是加害之人?” 轻嗤,“难不成你们宫里的人,说话向来都不用负责任?” 左院判挺直腰杆子,被挑衅业务能力不够后,指着云皎月教训: “你这种黄毛丫头懂什么?” “像我们太医院的太医,虽说什么都懂一些,但我们都有自己专门精通的科目。” “譬如院使擅长治疗大方脉,右院判擅长治疗伤寒,底下的陈太医擅长治疗接骨,黄太医擅长治疗咽喉!” 列举后总结,“人的精力有限,无法精通所有东西。” 试图找证据给自己论证,“你给帝师 治疗中风,已经出乎了京都所有人的意料。” “后来又给宋小侯爷治疗腿疾,我想着这两种疾病已经是你能学到的医术极限!” “可你居然还能开出治疗黄疸疾病的药方?” 左院判冷笑,好似拿捏了云皎月的软肋,“你不仅开了药方,药方还开得恰到好处!” “所以我怀疑你是加害九皇子得黄疸之疾的人有什么问题?” 云皎月满脸不可置信。 只不过是想给她身上加罪名而已,竟然连像样的罪证都懒得拿! 居然用这种清新脱俗经不起推敲的言辞佐证? 简直可笑! “同为医者,我不为你的无能而嘲笑,你也不要因为我学医比你聪慧就诋毁!” “这样只会显得你肚里掏不出货,不仅小肚鸡肠,还没有医德!” “还有,我云皎月不说精通全部类别的医术,但不巧,黄疸之疾,我就是会治!” “你!”左院判被激怒,不停拍着自己的胸膛又顺气。 “你真是好硬的嘴!” 左院判指着云皎月,右手气得发抖,“凑巧,我和太医们从小厨房回来前,看到了陈内侍回来了。” “我既说了不算,你又说没有加害九皇子。” “那就干脆让去了学士府的陈内侍摆出证据!” 云皎月相信烟景的办事效率。 她在进宫时和梁锦说话耽误了一些时间,问诊九皇子也特地放慢了诊治速度。 连说话都比平时慢半截。 她拖时间拖得足够久,才敢让郑贵妃派人去学士府拿人。 她就不信陈平能从学士府抓到柳叶! 第393章 必须得脱一层皮 陈平低头弓着身子从门外进入,“拜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张贵人。” 三山帽边沿压在他额头晕染出鲜血的纱布上,跪在地上行礼。 郑贵妃懒懒抬头看了眼,长指甲有条不紊捋着怀中那只全身雪白的猫。 她急不可耐等着陈平回话,巴不得今日学士府就会被问罪,也巴不得张贵人彻底得罪云皎月。 好让她有机会拉拢学士府和帝师府。 脸上洋溢着势在必得的笑意,“陈内侍,快起来吧。” 陈平哎了声要起身,膝盖骨还没彻底离开柔软地毯时,又跪了回去。 皇后嘴角轻蔑勾出轻微弧度,“既然贵妃叫你起来,你起来就是。” 不咸不淡扫了眼郑贵妃,问着陈平,“陈平,你既亲自去了学士府,不知道郑贵妃所说……那位恰巧也染了黄疸之疾的婢女在哪?” 陈平偷摸着讪讪瞥了眼郑贵妃,只看了一眼,头更往下低了。 结结巴巴说道,“奴、奴才去晚了。” “手底下的人将学士府搜了个底朝天,并未看见那个婢女。” 郑贵妃捋猫毛的手一顿,抱猫的力道重了重。 怀里的那只尺玉霄飞练痛苦喵呜了声,转而挣扎着从郑贵妃怀里跳落。 四只脚一溜烟,往门外跑去。 “什、什么?” 郑贵妃变了脸色,富贵美艳的脸蛋染上杀意。 盯着陈平很不悦,“这怎么可能?!” “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学士府有婢女得了病?” 陈平抬头瞪向云皎月,着急解释,“的确有婢女得了和皇子殿下一样的疾病。” “那婢女名叫柳叶,平日里会跟着亲娘孙妈妈去采买薪柴木炭。她和宫里惜薪司的小李子,正好有过交集!” 陈平没抓到人,办事不力,只能祸水东引。 将事情推得干净, 叫屈道,“奴才差人仔细搜了。” “发现柳叶住的屋里,被褥衣物凌乱,连屋子里摆放着的衣桁都彻底空了。” “这架势,一看就是仓皇间出逃!就是不知道……” 陈平特地说话间顿了顿,意味深长望向云皎月。 奸笑了声,继续道,“就是不知道,那居心叵测让柳叶逃走的主使是谁。” 张贵人瞳孔微微扩大,怨毒的眼神震惊落在云皎月身上。 听到学士府的柳叶人走屋空。 又听到柳叶和那个不知死活撞倒自己儿子的太监有过交集的太监,愤怒情绪似秋夜燃起大火的山林。 山火难止,怒气难歇。 紧盯着云皎月,大声诘责,“云皎月!你好大的胆子!” “你居然多番周折,让婢女太监给我朝尊贵的皇子传染恶疾?!” 张贵人更加确信自己儿子生病一事,和云皎月脱不了关系! 太医院的人说得有理,人的精力有限。 云皎月一个女子,能对症治疗中风和腿疾,已经是走了狗屎运。 她哪能什么病都能治啊?! 云皎月眸色幽深,她倒不怕自己被诬陷谋害皇子。 左右她自有办法证明清白。 就是张贵人实在愚蠢,是那种被人糊弄卖了,还会上赶着帮忙数钱的人。 淡然看了眼安远公主,发觉对方依旧一副置身事外,半点都没有想要为她开口说话的样子。 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进京,安远公主说过的话: ‘你是芙蕖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这句话衬上今日的场景,真是显得可笑。 云皎月深深叹了口气。 想到她前阵子已经和安远公主在私下结盟,捆绑了在各地设立据点的利益。 今天她还不算落难,就只是被郑贵妃设计,对方就能冷眼旁观。 还不知道来日真 正落难,又会做出怎样令人寒心的举动。 云皎月漆黑眼眸蒙上一层淡淡冷意,笑了笑,“张贵人,人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动机。” 声音逐渐放缓,抬起头笑问: “敢问,如果我真的想加害九皇子,那我害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一个小官妻子,就算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没有这个必要去害皇子啊!” 云皎月故意挖坑,她愿意帮皇后铲除张贵人,所以她甘愿彻底得罪张贵人。 但她是甘愿做棋子,不是只能做棋子! 张贵人今天令她很不高兴,与其让张贵人以后给她和祁长瑾使绊子。 不如今天就把皇后和安远公主都拉下水! 反正以张贵人自己的愚蠢,用不了几句话就会踩到皇后母女的底线! 到时候,都不用她动手,后宫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女人,自会除掉张贵人! 云皎月替自己辩解的话语刚落下。 张贵人猛然间轻嗤,“我怎么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兴许,你就是看不上我的煜儿!” “你想踩他害他,去给后宫别的女人示好让路!” 云皎月稍稍挑眉,后宫的主子也就三个女人。 除了郑贵妃,就剩下皇后。 故作怒极反笑。 实则步步在引导张贵人,“张贵人,说句难听的,您可真是天生的榆木圪垯。” “我若真想对郑贵妃示好,立冬那日,我就不会不收陈内侍带来的厚礼!” 张贵人下意识反驳,“兴许你只是明面上疏远,谁知道你有没有在背地暗自联络!” 云皎月换上肃穆表情,“可后宫现在就只有两位皇子。” “今日郑贵妃特地派遣陈内侍去抓捕我学士府的婢女,再加上她从进门一开始,就对我多有讽刺。” “我要是真和她私下有什么来往, 那她又何必多此一举找我麻烦?!” 张贵人一时半会回不了嘴。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该相信谁! 即使明白云皎月说得也有道理,可这小贱人今日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斥责她不配为九皇子的生母! 这样的女人,就算说得再有道理,就算她真的和她煜儿生病的事情无关! 她都不会放过她! 云皎月,今天必须得脱一层皮再出毓庆宫! 张贵人怒如烈冬,“你在狡辩些什么?” 傲然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你和郑贵妃就是在唱双簧!” 将死对头郑贵妃拉下水。 此刻毓庆宫俨然乱成了一锅粥。 手指指着云皎月,又转向郑贵妃,“你,还有你!” “你们都怕事后陛下会调查煜儿生病一事!” “所以故意在表面装不合,实际上早就沆瀣一气。” 对着云皎月疯狂道,“你这身份说低微是低微,但你到底是陆崇的义女。陛下看在陆崇的面子上,也不会真要了你的命!最多会对你重罚。” “到时候……到时候你家夫君成了八皇子的老师,你们明面上再装不合,以后也可以慢慢再亲近!” 张贵人发疯得口无遮拦。 几句话将安远公主这几年一直在拉拢的陆崇,还有新贵祁长瑾全推向郑贵妃。 安远公主蹙眉,火烧到自己身上,终于有了插手的心思。 张口想要让这位庶母别再胡说八道,别越说越不像样! 云皎月闻言,嘴角微不可察浅浅勾了勾。 皱着眉头,“我自知身份低微,不讨后宫贵人们的喜欢。” “可我云皎月也并非什么厚颜无耻,非要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既然不讨人喜欢,那以后就不会上赶着去巴结去招惹。” “既然张贵人非要强加我和 郑贵妃的关系,那我不妨今日说个明白!” 云皎月挺直脊背,杜绝郑贵妃事后想拉拢她的小心思。 不紧不慢道,“我云皎月立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和郑贵妃还有八皇子多往来!”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回,张贵人你总能相信我了吧?” 张贵人眼尾上挑,打定主意非要往人身上泼脏水。 “陛下常说,人无真实诚心,所言就皆是妄言。” “你嘴上发誓,心里保不准怎样的虚伪,本宫才不信你说的话!” 云皎月极限拉扯,有理说不清后。 肩膀耷拉,对着皇后和安远公主跪下。 像是被逼急了,有些委屈,“郑贵妃平日喜好亲近的都是武官家眷,我夫家和京都的娘家都是文官。” “我实在不知道张贵人为何非要认为我和郑贵妃有所牵扯。” “还希望皇后娘娘能够明鉴,不要让小人肆意污蔑我,省得让祁家陆家两家都寒心。” 张贵人拧眉瞪了眼云皎月。 外头都说云皎月厉害得紧,当初姜王妃带人闯进学士府,她都能正面把人逼退! 这样厉害的人物,现在在后宫之主面前装什么柔弱委屈? 张贵人在后宫多年,再清楚不过皇后会因为云皎月这几句话,从而给祁家陆家一个面子,为她开脱说话。 心里有话憋不住,“云皎月,你不是还治过宋小侯爷的腿疾?” “你说郑贵妃喜好武官家眷,那西宁侯府恰有兵权,这不是刚好喜好对口了?” “你要是和郑贵妃狼狈为奸,宋小侯爷保不准能看你的面子,外加自己表妹夫的面子,直接去和八皇子穿一条裤子!” 越说越带劲,“西宁侯府主武,你家夫君主文。” 嘲弄讽刺,“不,这到时候也不用穿一条裤子了,直接可以造反了呀!” 第394章 为难她,一个都跑不了 “这到时候也不用穿一条裤子了,直接可以造反了呀!” “住口!”坐在床榻上的皇后细眉紧锁,当即呵斥。 她脸上急速闪过一丝嫌恶神情,和端庄典雅的姿容格格不入。 前一秒还在安抚九皇子,握着孩子肉嘟嘟小手的手,后一秒力度就随着心情急转直下而加重。 捏着九皇子萧莲涨红,想喊疼,又觉得场合不适合他出声。 安远公主腹诽,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宋元清去世后,她连西宁侯府都没去过一趟。 这期间她在公主府,宋琰倒是堂而皇之来看过她几次。 她这次进宫,不是为了病了好几日的九皇子。 是为了和生母说一声,想二嫁给宋琰。 谁知道说完没多久,就碰上了来告状的郑贵妃。 得知告状的内容是和云皎月有关,她这才想来看一看。 想着郑贵妃的为难,就当是给云皎月的一场考验。 女人若是能化险为夷平安离开皇宫,那她必定会相信云皎月的办事能力,信任对方是个能担大事的人。 这样,她就会加速打点,让底下的人去帮助云皎月在各地设立据点。 可谁承想,女人说了好些话,还是没能扭转形势。 明明没掺和谋害九皇子的事情,居然被众人扣下屎盆子,毫无反手之力。 安远公主无疑有些失望,当然现在更多的是生气。 气恼张贵人坏了她和宋琰的好事! 今日毓庆宫的话,迟早会传进她父皇的耳朵里。 届时…… 以她父皇的多疑程度,少不了要猜忌她未来的驸马。 “张贵人,拱卫司指挥使宁大人是宋小侯爷的表妹夫。” “这几个月,连这么近的一层关系,都没让宋小侯爷生出什么结党营私的想法,连西宁侯夫人也没和后宫多往来。” 安远公主微眯 着眼睛,右手紧捏着帕子,控制自己的情绪。 多年的礼仪,使她脸上对庶母依旧有恭敬。 只是言语颇为生硬,“你倒好,这短短几句话,就往人家侯府扣上了和后妃交往过密,甚至是造反的罪名!” “你这些话要是传到侯府,得让整个侯府寒心!还是切莫再说了!” 皇后忽而清了清嗓,示意自家女儿不要再说话。 安远是她如今唯一的孩子。 议论庶母,身为金尊玉贵的嫡长公主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但孩子既然想再嫁给宋小侯爷…… 那从有这个心思的时候开始,到嫁人之前,都不该在外人面前说一句偏袒西宁侯府的话。 皇后压制着对张贵人的不满,“好了张贵人,你少说两句。” 张贵人撇了撇嘴,不服气。 终究是没有再多嘴。 皇后这才开始帮着云皎月说话,“祁夫人,你是第一次进宫,估摸着连惜薪司在哪都不知道。” “要说你让婢女去和惜薪司太监共谋加害煜儿,这本宫是不信的。” “不过你毕竟也没有证据证明,你和煜儿生病的事情无关,本宫也不好一味偏袒你。” 皇后给了云皎月一个面子,“你看病多时也累了,不如先回学士府休息。” “等本宫彻查此事,还你公道后,再给你个交代。” 云皎月杏眼中的委屈情绪渐散,感激望向皇后。 皇后微笑示意,颇为满意这个神情。 一旁的郑贵妃见状不乐意了,后宫最大的是皇后。 皇帝年迈后愈发重视伉俪情深,尽管多年前因为太子去世一事,帝后间仍旧有隔阂。 和每月也总有几次是能同榻而眠的! 皇后偏袒云皎月,再彻查,只会有一个结果—— 那就是九皇子生病一事和云皎月无关! “皇后娘娘,惜薪司那 小李子,前阵子还来过我吉儿的寝殿呢。” “九皇子是突然得病,吉儿现在没事,保不准什么时候也会得病!” 郑贵妃连忙出声,“祁夫人没有证据能自证清白,我看就不能放她出宫!” 云皎月看事情闹得差不多了。 她古怪看了眼郑贵妃,“我什么时候说我没有证据能自证清白了?” “郑贵妃,从头到尾我只是想给你们后宫遮羞而已。” 郑贵妃怔了怔,拧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也诧异问道,“祁夫人,你真能洗清罪名?” 云皎月点了点头,“我身为大夫,很清楚传染病的传播途径具体有些哪些。” “一般来说,传染病主要有呼吸道传播,消化道传染,接触传播、虫媒传播、血液体液传播,垂直传播。” 云皎月没准备直接告诉众人,九皇子的病和血液传播有关。 就算说了结果,也不会有人直接相信。 只能循序渐进解释。 适当科普道,“呼吸道传播顾名思义,就是病原体……” “嗯,也就是可以传染人得病的东西,它存在于空气中的飞沫和气溶胶里,易感者吸入后,就很容易得病。” 呼吸道传播的传染病,大部分都是麻疹、白喉、结核病、禽流感之类的疾病。 “消化道传染,从字面上的意思就是,易感者通过进食被病原体污染过的食物、水源,或者使用了被污染的食具,就可能会被传染。” 譬如被传染伤寒、细菌性痢疾、霍乱这种疾病。 “接触传播和虫媒传播,还有血液体液传播,想来我不用多解释,各位娘娘也能明白。” “垂直传播,也就是母婴传播,病原体会通过母体将病传给后代,比如梅毒,弓形虫这类疾病。” 皇后和郑贵妃等 人听得云里雾里。 倒是太医院的御医们听得聚精会神,他们学医多年。 云皎月说的话,有些词汇他们听得虽然陌生,但听下来都觉得是和自己平生所学相符。 皇后不明所以,“祁夫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九皇子得病已经有八.九日的功夫,小到整个毓庆宫,大到整个后宫,现在除了九皇子都没有别的人得病。” “这说明,九皇子得病的途径,并非呼吸道传播和消化道传播。” 云皎月逐一排除,“冬日即使还有部分蚊虫,但蚊虫咬人,必不会只咬一人,因此也排除了虫媒传播。” “九皇子已经八岁,张贵人并没有和九皇子一样的病症,说明也排除了垂直传播。” 说到最后,事情的真相已经越来越清晰。 云皎月清亮的眸子幽幽望向郑贵妃和陈平,眼睛略略眯了眯。 冷漠道,“现在事情已经显而易见。九皇子的病,起于血液传播。” “九皇子曾被惜薪司的小李子撞伤,他们二人间有过接触。” “九皇子掌心有伤口,若小李子本身就得了黄疸之疾,他要是在袍子上沾了自己的血,病原体难免不会在擦拭伤口的过程中,进入九皇子的体内。” 话七拐八拐还是转到了惜薪司小李子身上。 皇后娘娘询问着张贵人,“那位小李子何在?” 张贵人弱弱道,“被我赶到浣衣局去了。” 皇后娘娘沉沉呼吸着,失望埋怨,“你啊你,真是败事有余。” 张贵人揭不去被云皎月下面子的事情。 质疑道,“东厂暗地里的线人,他们探听来的消息最真不过。” “就算煜儿的病是小李子传染的,可小李子不是和学士府婢女有过交集吗?这……这也排除不了云皎月的嫌疑啊!” 云皎月淡笑不 语,她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这个屋子里今日为难过她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神情淡淡道,“小李子既然是惜薪司的人,皇后娘娘大可以派人去查,看看那个小李子平时究竟和哪个太监哪个宫里最来往密切。” “再查查他究竟是被什么人调进毓庆宫的!” 云皎月唇角噙着凉薄的笑意,眼眸锋利落在之前非说她是加害之人的太医院左院判。 “另外小李子肯定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得了病……” “他若是呕吐,若是身热亦或者是高烧,少不了会去找太医去配药。” “以他的级别,就算没法找御医、吏目和医士看病,那找个恩粮生亦或者是肄业生总是可以的。” 云皎月的双眸盯得左院判心里发毛。 左院判冷不丁出声,“祁夫人你看着我干什么?” “这位太医,我是在想,若恩粮生或者肄业生遇到了什么疑难病症,他们会不会一层一层往上报呢?” 云皎月微微歪着脑袋,扭头冲着左院判笑笑,“也不知道小李子身上的黄疸之疾,先前太医院究竟有几个人知道!” 左院判咽了咽口水,不得已朝郑贵妃递了个求救的信号。 要真按照对方的想法查下去,他这院判位置坐到头不说! 连全家都要被连累了! 可惜,郑贵妃自觉晦气,别开视线。 “祁夫人,你别将事情撇个一干二净!” 陈平试图将矛头重新对准云皎月,“你劝说皇后娘娘将调查的方向放在惜薪司和太医院,这无可厚非。” “可你们学士府的柳叶莫名其妙逃跑了!这不就是做贼心虚,怕被抓才逃的吗?!” 左院判顺势也发问,“要是柳叶真和九皇子的病无关,那她跑什么?!” 张贵人附和,“是啊祁夫人,还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第395章 被人扔到乱葬岗 云皎月的撒谎本领早在此前治病救人,应付病患和家属,就练得炉火纯青。 举一反三说起别的谎话,也没有半点能露馅的地方。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原来郑贵妃所说的婢女,是指柳叶。” “所以才斗胆请贵妃派人去我家中搜人。” 云皎月挑了一下右边的细眉,“我府中的孙妈妈这两日回老家有急事,提前向府中管事告了七日的假。” “柳叶是她最小最亲的女儿,连在火房办差事,都要带在身边。” “这次回乡,自然就带上柳叶了。” 陈平冷不防轻嗤,“祁夫人,您说这话,您自己信吗?”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急事,竟然连衣裳都来不及收拾完。屋子里乱糟糟,我看分明是慌乱中逃跑!” 云皎月耸了耸肩膀,一脸无谓道,“何所谓信不信?” “只要是人,都有急事,我府中并非缺了孙妈妈就运转不了,是以允了人假,就这么难以理解?” “再说,陈内侍与其挑刺柳叶为何不在学士府,不如直接操心操心自己露出的破绽。” 云皎月正视着面前的极具心理变态的阉人。 尽管美人盂是封建时代变态的产物,但京都的达官贵人,她就没听说过有任何一家! 将美貌女子真当作痰盂使唤! 陈平不解,打量起云皎月,直到听到对方问了句,“陈内侍,敢问你带着人去学士府时,脸上可戴了面纱?” 陈平警觉眯了眯眼睛,刚想说谎,说戴了。 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云皎月这婆娘肯定会去查证。 眉头紧紧皱出川字,艰难吐出两字,“没有。” 云皎月冷笑,饶有趣味,“既然是东厂的暗探,说我家柳叶得了传染病。” “那明知既然能传染, 陈内侍你们又为何不戴面纱?” 陈平瞳孔陡然间镇了镇,瞬间发觉自己掉进了云皎月挖的陷阱里! 这个问题,他怎么答都不对! 摆在他面前的路,已经都被堵严实了! 安远公主对云皎月刮目相看,她政治敏锐度极强。 立即帮着云皎月收拾陈平,试图打压郑贵妃。 顺着云皎月的话发问,“陈内侍,你不戴面纱去学士府,无非有两种原因。” “一种,是你知道柳叶根本没病,是以无需做任何防护措施。” “另一种,是假若柳叶得了黄疸之疾,但你明确地知晓,这种疾病得通过祁夫人方才所说的血液传播,两人须得有接触。因此你才没戴面纱!” 事情瞬间变得有趣了起来。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陈平诬陷云皎月企图谋害皇嗣一事。 就算不到板上钉钉的地步,也逃不了被重罚。 毕竟东厂由他监管,底下的人上报假消息,他不加以查证就上报,就是渎职! 安远公主眨着水润明亮的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沉不住气,眉头皱纹迭起的郑贵妃。 轻笑道,“陈内侍平日去郑贵妃的惠敏宫,都比去我母后的宫殿次数要多。” “东厂暗探得来的消息,我母后还不知道,郑贵妃您就知道了。” 利落的笑声落在郑贵妃耳朵里显得十分刺耳。 下一秒,安远公主勾着唇,说着第二种情况: “若是陈内侍知道染病须有血液接触,才不戴面纱。” “那您今儿个火急火燎去找我母后,一副生怕晚来毓庆宫找祁夫人,整个后宫人人都要得病的架势,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毕竟您和陈内侍来往密切……他知晓的事情,您多半也知晓不是吗?” 安远公主 语调微扬,试图利用这次在毓庆宫的争辩。 彻底在郑贵妃身上踩一脚! 张贵人不配为九皇子的生母,她今日在毓庆宫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行,必不会被她父皇所喜。 届时找个由头料理了。 趁九皇子岁数小,还能好好教养,正好可以记在她母后名下! 只要除掉生母,再扫清郑贵妃这个庶母…… 皇位,就十拿九稳了。 郑贵妃阴森森望向露出马脚的陈平,若非现在是在毓庆宫。 她必得狠狠教训这个办事不周全的阉人! 镇定下来,没舍得放弃陈平这个坐到秉笔太监的棋子。 不甘不愿赔笑,“安远公主误会了。我并不知晓九皇子的病需要血液传播。” “至于陈平来惠敏宫来得勤……那是因为内侍里,数他最有学问。” “召他频繁不为其他,只为了你八皇弟的学业功课。” 细眉拢着难以舒展,不忘替陈平说话。 叹息过后,替人开脱,“陈平……他也算照顾了你八皇弟多年,本宫早已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他也是,东厂能人异士太多,便以为底下人人都能干。” “他识人不清监管不力,以至于平白听信了无能暗探的话,这才诬陷了祁夫人。” 话毕,陈平当即会意,郑贵妃是想让他推小喽啰出去顶罪! 双膝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膝盖骨磨着地面平移到郑贵妃身边。 双手环抱着郑贵妃的腿,“娘娘……都怪奴才识人不清。奴才罪该万死!” “实在是那抬举的探子胡乱禀报消息,害得奴才冤枉了祁夫人。” 没等陈平说些别的,郑贵妃一脚踢开陈平。 心想她教训了底下所谓的‘亲人’,旁人就不好再教训。 一唱一和道,“还 不快住嘴!” “你当然罪该万死,然而祁夫人是个医者仁心的大夫,你要是去死,这不是白白给她找晦气损阴德?!” 郑贵妃捂着胸口,仿若自己被气得心肝疼。 半弓着身子,软脚虾似的腿站不直,快要摔倒在地上。 幸得婢女及时搀扶。 云皎月低低发出轻蔑笑声,面前的郑贵妃装病倒是装得像。 但这满屋子有不少的太医,还有她! 在大夫面前装病,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适时幽幽出声,“郑贵妃,要不要我给你把把脉?” “别再装,噢不是,别一口气没上来再晕过去了。” 郑贵妃:“……” 郑贵妃紧咬牙关扯出难看的笑容,摆了摆手,“不必。” 补充道,“本宫休息片刻就会好。” 云皎月没准备将自己被诬陷一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依旧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望了眼皇后。 得到让自己起来别跪着的回应后。 主动走到郑贵妃身边,将人扶到屋子里的玫瑰椅坐下。 毕恭毕敬虔诚备至,“郑贵妃,那您就坐在这里先休息休息。” “正好,我想九皇子的大伴梁锦公公也该从浣衣局回来了。” 郑贵妃娇躯一僵,脸色铁青。 她微启薄唇,不信邪问道,“祁夫人,你让梁锦去浣衣局了?” “是。” “早在进宫的路上,梁锦爱主心切,就告知过我,九皇子曾被小李子撞伤。” “故而,我才在问诊时,问了九皇子具体的细节。” 云皎月十分相信京都仵作的本领。 浣衣局虽说在宫外,但闲杂人等根本不能进入。 梁锦去浣衣局已经很久,要是那位小李子还活着,这会儿早就被带进宫了! 现在不见梁 锦和小李子,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人死了。 人死,就得花费多余的时间去验尸。 一旦验尸,不管有任何蛛丝马迹,都能被人顺藤摸瓜找到幕后凶手! 说曹操曹操到。 梁锦一身脏兮兮地从屋外跑进来,不忘给屋子里的主子行礼。 床榻上的九皇子看见自己的大伴回来了,激动得费劲坐了起来。 “大伴……” 梁锦一看自家小主子脸色更黄更虚弱了。 上气不接下气心疼哭道,“哎哟我的小主子,您可真是受苦了!” 边说边开始抹眼泪,脏兮兮的袖口擦着眼角。 云皎月催促道,“先别哭了。” “梁内侍,你回来得这么迟,外头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梁锦脸上苦涩,心疼九皇子。 想起好兄弟黄贤来,心里又不得不生出几分欣喜。 “我赶到浣衣局的时候,那里的管事嬷嬷告诉我,小李子早在进浣衣局的第三天,就死了!” “说是吃馒头被噎死的,随便被人扔到了乱葬岗。” 梁锦指着自己身上的泥土污渍,“我带着人去乱葬岗找尸体。” “幸好带的人手够多,才能顺利找到小李子。” “仵作说了,现在冬日温度低,尸体还能保存完好,要是夏日,人早就臭到发烂了!” 梁锦抬头,后知后觉发现陈平也在这儿。 像瞧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狠狠啐了对方一口! 陈平怒火中烧,下意识拿袖子去擦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 “放肆,你干什么?!” 擦完才心里咯噔一下,反应过来,“你去乱葬岗,还带了仵作?” “当然要带仵作!”梁锦声音洪亮。 继续道,“要是不带,指不定得到什么时候,才能让各位主子们知道你的真面目!” 第396章 拖出去杖毙 梁锦长得没陈平高,年纪也轻,资历更是不够。 头一次顶撞比自己高几级的太监,心里有些后怕。 气呼呼朝着对方翘兰花指,声音尖锐壮胆道,“我将京都仵作行的宋行头,亲自请到了乱葬岗。” “宋行头说了,小李子体内的确有未消化完的馒头不假,但他口耳眼鼻都有血出,外加面色青黑,唇卷发疱。” “这是典型食用砒霜而死的特征!根本不是什么吃馒头噎死!” 云皎月暗暗吃惊,猜想死因是吃了藏在馒头里的砒霜。 砒霜毒性剧烈,一旦摄入量超过0.07克,就能达到致死效果。 梁锦说到气愤处,眼泪哗哗地掉。 又抹了把眼泪,他早就将自己当成了小主子身边最忠诚的一只狗。 他是没根没子孙缘的人。 绝不允许任何人,做有损小主子前程和性命的事情! 委屈哽咽道,“奴才差人打探过了。” “小李子上回送炭路上失禁,耽误了各宫主子用暖。惜薪司掌印大怒,直接将他赶到了更鼓房当差。” “谁知道前脚小李子刚到,后脚陈平底下的太监王桂就出面要了人!” 梁锦跪在地上猛地磕头。 咚咚咚几下爱主之心可见一斑。 他额头顿时血肉模糊,求皇后主持公道: “陈平躲在背后谋害皇嗣,此事昭然若揭!” “求皇后娘娘替九皇子做主!一定要重重处置陈平! ” 文安公主恨陈平入骨。 要不是他纵容王桂,王桂的对食也不可能在她的公主府无法无天。 拿捏住时机,“求母后替煜儿做主!” 陈平手心湿漉漉冒汗,嘴硬,“奴才是真不知道底下有太监和小李子有交集。” 文安公主气得险些心梗,毫不客气甩了这个老太监一巴掌。 回怼,“住 口!王桂有你撑腰,在各司之间都横着走。” “有时候就连徐公公也使唤不动他!你说,除了你和各宫主子,还能有谁可以差遣他?” 皇后柳叶眉蹙了蹙,终于没了耐心。 今天是近七年以来,铲除郑贵妃的最好时机! 必须得让陈平认罪且供出幕后主使! “陈平,你谋害皇嗣罪不容诛!” “本宫心疼煜儿,你有害他之心,本宫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皇后锐利视线如同凌迟之刑,眸光扫向陈平。 昔日端庄常侍奉神佛于宫中佛堂的皇后,露出未丧子时的真切杀气。 陈平下意识后背一凉。 紧接前者话锋一转,“可陛下待你亲厚,你毕竟在他身边多年。” “要是真看见你进了自己一手打造的东厂牢狱,受了自己亲自钻研出的狠辣刑罚,陛下不知道会有多寒心。” “为了陛下,也为了给煜儿少沾染些血腥。” 皇后将人心玩弄股掌之间,语重心长道,“本宫……有意放你一条生路。” “你从实招来,谋害皇嗣一事。” “究竟是你一人所为?还是另有他人指使?!” 陈平甚少见到一国之母如此杀伐果决的样子。 咽了咽口水,胆怯,“是、是……” 他偷摸去看郑贵妃,奢望对方能再为自己说几句话。 可郑贵妃却甩了甩袖子,气愤地将视线落在别处。 陈平拧着眉头,确认自己成了弃子。 他真想找到王桂给他一脚! 他只是让对方去了结小李子。 没想到连这点小事,那个混账都办不好! 居然选择去用砒霜这种症状明显的毒物! 但凡动点脑子随手掐死,他也不会有今日被问罪的情况! 陈平如鲠在喉,想把一切都招了! 郑贵妃微启薄唇,幽幽道,“陈 内侍,你可千万别为了活命,就胡乱说话。” 警告对方,他那位快白寿的老母亲,还在她手里。 陈平紧紧皱着眉头,脑子里浮现出自己亲娘的模样。 为供他读书,他亲娘三十出头就熬白了头发。 好不容易过了十几年舒服日子…… 还没寿终正寝呢,怎么可以因为他这个不孝的儿子,就被牵连性命?! “是……是……”我。 陈平刚要说出我这个字。 声音再次被人打断! 只不过这次说话的人是云皎月。 云皎月笑吟吟垂眸看他,即使她不知道陈平受制于郑贵妃的缘故是什么。 总之她不愿郑贵妃三言两语就得以逃脱罪行。 忠告道,“陈内侍,你陪在陛下身边受宠多年,除去你是内侍中最有学问的一个,肯定还有你事事都以陛下为先的缘故。” “今日,我奉劝你……” “有些罪,该是你的,跑不掉。不该是你的,也绝不能认!” 言外之意,指的就是陈平落马,再无更改可能性。 但若他敢包庇郑贵妃! 来日继任管辖东厂的内侍,也会找出陈平今日受制于人的原因! 届时,陈平今日想护下的人,依旧难逃一死。 倒不如搏一搏,检举背后主使,兴许还有保下在意之人性命的机会。 陈平神情紧绷,胸膛下的那颗心紧张到要跳停。 他大口呼吸空气,不愿意去牢狱领教自己呕心沥血想出来的刑罚。 更不愿意去当谋害皇嗣的主谋! 情急之下,脑子清明许多。 想到若供出郑贵妃,崇明帝大概率会饶他一命! 毕竟他们这老皇帝,早已烦忧已久。 他想了数年,日夜思索要寻出大由头,去杜绝八皇子争夺储君位置的可能。 今日,郑贵妃若是坐实了谋害九皇子的 罪名,崇明帝一定会高兴。 皇后冷声催促,“陈平,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实话实说?!” 陈平吓得双手猛颤,趴在地上重重喊道: “是郑贵妃指使奴才谋害九皇子!奴才有证据!” “调遣小李子进毓庆宫那日,奴才不在宫里当差。” 将怀里揣着的手书掏出,双手递上,“贵妃娘娘曾派人送手书催促。” “奴才长了个心眼,没有阅后即焚。这些日子,奴才一直都带在身上!” 皇后满意地接过手书,仔细比对字迹。 发自肺腑笑道,“好……真是啊。” 看了眼外头明亮温热的阳光斜斜洒进槛床。 她在宫中等了七年! 终于等到名正言顺,让昏君处置这位大梁郡主的一天! “陈平,你是陛下身边担任要职的内侍,本宫管理后宫不好处置你。” “至于郑贵妃……” 皇后阴冷目光冷不丁扫向郑贵妃。 闷声轻笑,“郑贵妃母国近年日益壮大,本宫若处置她,难保大梁会责怪本宫这个大齐国母不懂事,不给他们颜面。” 皇后细长手指轻揉着眉间,当着众人的面梳理要点。 严明她时刻不僭越,时刻以崇明帝为先。 又时刻善解人意关心两国交际。 将火拱得越来越旺! 强调道,“然而皇嗣毕竟事关大齐国本,处置若轻,势必会损大齐颜面。” “当下唯有陛下出面处置,才能让所有人都心服情愿。” “梁锦,你亲自走一遭,告知陛下毓庆宫所发生的一切。” “请陛下务必定夺如何处置郑贵妃和陈平二人!” 梁锦记性还不错,打着包票道,“是,奴才全记住了!” 皇后压制住畅快心情。 她忍不住要笑出声音!谋害皇嗣,多大的罪名啊! 没了郑贵妃,再 除掉本就不体面的郑贵人。 以后大齐,等她百年之后,就是女儿安远的天下! 眼见事情已成定局,太医院左院判彻底站不住脚了。 满脑子都是与其事后被追查,不如现在就认罪。 前头好歹还有犯了大罪的郑贵妃和陈平顶着。 和他们比起来,他所犯的罪再小不过。 说不定崇明帝处置完前面两个,怒火能泄掉大半。 他的罪责,好歹能轻一些。 连滚带爬跪到皇后跟前,“皇后娘娘!臣,臣也有罪!” “臣明知小李子有黄疸之疾,却被郑贵妃下令三缄其口。” “郑贵妃她还指使臣,让臣污蔑祁夫人谋害皇嗣!” 话音落下。 皇后眼神不露痕迹掠过院使,正愁没以儆效尤的靶子。 勾了勾唇角,“左院判,你明知有小李子有疾病,却放任不上报。此为渎职,乃不忠!” “知道祁夫人与黄疸之疾无关,却还将她牵连其中。” “此为诬陷,乃不义!” 皇后收敛多年的威严,顷刻间犹如遮掩苍穹的乌云,自天际风起云涌而来。 眼中毫无主持公道的正义,唯有执掌生杀大权的残忍。 陈平和郑贵妃,她不好直接处置。 可处置一个太医还不容易吗? 威压得人透不过气,“左院判,你受郑贵妃胁迫,即使有苦衷,也该来找本宫这个后宫之主禀告。” “既然你眼里没有本宫,又是个不忠不义之徒。” “也不必让陛下处置你了。就由本宫出面,让后宫上下都看看,敢不尊国后、谋害皇嗣、企图残害忠良家眷,究竟是什么下场!” “来人!拖出去杖毙!” 左院判呆若木鸡:“……” 他脑海中满是问号,下一秒屋子里的太监,一左一右架着他。 将他活生生拖了出去。 …… 第397章 日日折磨折腾 一招杀鸡儆猴过后。 屋子里,连往日和张贵人交好的太医,都主动往院使身旁靠了靠。 他们模糊了七年之久的意识,眨眼工夫清晰明了。 是啊,后宫之主是皇后。 即使张贵人膝下有九皇子,国后的尊贵也不是她能比的。 云皎月没听见杖责的声音,连哭喊声都没听见。 想来左院判是被拖到了宫女太监人多的地方处置。 床榻上九皇子扯了扯皇后袖子,没错过国母嘴角难掩的笑意。 小小的人儿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几个时辰不到,他亲眼看到太医被拖出去杖毙。 甚至昔日被众星捧月的庶母郑贵妃,都将要以谋害皇嗣的罪名被论处。 他哑声,畏惧地往皇后背后钻了钻。 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央求出声,“母后,我母妃今日言行无状……还请你一定要赦免她。” 皇后装作没有听见九皇子低哑的声音。 亲昵招呼云皎月上前,“好孩子,过来。” 云皎月抿了抿唇,恭敬走上前。 只见对方忽而抓起自己的手,在手背拍了拍。 爱不释手夸赞,“好孩子,你真是个好孩子。” “怪不得安远私下整日念叨,说芙蕖有个好妹妹。” 云皎月赏脸勾唇扯出笑意,没将所谓的赞赏当回事。 她在毓庆宫指责张贵人,还诱导陈平供出郑贵妃。 帮着国母扫清对手,可不就成了对方口中的好孩子? “煜儿的病,还得由你多照顾。” “这几日就不要出宫了,回府不急这一时,就在毓庆宫偏殿住下如何?” 皇后满口亲热,慈爱之言肺腑。 恍若方才喊打喊杀,无视九皇子祈求的女人不是她。 云皎月杏眼 瞳仁微微缩了缩,嚣张傲慢如张贵人,都还让她回学士府待命。 国母就是国母,除她夫君和女儿以外。 其余的人无论身份如何,本质上都是仆役。 云皎月当即应下,“皇后娘娘放心,我一定等九皇子身子痊愈后再出宫。” 能住在毓庆宫偏殿的一间,再每日给九皇子诊脉。 不愁找不到机会,将治愈时间控制在半月内。 众人在毓庆宫等了一炷香时间。 崇明帝对此次郑贵妃伙同陈平谋害皇嗣一事,有了处置结果。 果然留了陈平一命,只说杖责五十,打发到更鼓房负责彻夜打更报时。 后宫太监向来捧高踩低,太监内也有帮派之分,时常会互相斗争。 陈平从司礼监秉笔的位置,跌成了打更报时,每夜不得安睡的低级太监。 他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郑贵妃则被下令幽禁惠敏宫,每日都得喝一碗治‘疯病’的补药,且终身不得出。 文安公主一直没离开毓庆宫,听见崇明帝对陈平的处置后,眼睛顿时瓦亮! 嘴巴微张,想日日折磨折腾死陈平! 转念又想,陈平倒了,王桂和他那个对食娼妇,肯定也跑不了! 心情愈加愉悦起来…… 云皎月从九皇子屋子里出来,被梁锦领到即将要入住的房间。 “祁夫人,我这就去各局各司,让他们将您这些天要用的东西,全送来。” 梁锦人逢喜事,嘴笑得合不拢。 说完话就要往外走,被云皎月叫住,“梁内侍等等。” “哎呀,祁夫人您就不要客套了。先前不是说了嘛?喊我名字就行。” 云皎月不再客气,“梁锦,我是想说……” 顿了顿,“我先前答应过你,要将陈平 弄到黄贤手底下折磨。” “可陈平被陛下一道旨意,贬到了更鼓房。我,并没有完成我的诺言。” 云皎月较起真,暗想治完九皇子的病,就得催催宋琰。 助她赶紧离开京都。 要真能离开,黄贤是否要替她效力,是否要记她人情,都不再重要。 梁锦听完云皎月的话,后仰着身子脑袋左右晃了晃。 扫了一圈外头,确定没外人后。 他挺直身板,嘴角洋溢暖洋洋的笑容。 有些圆润的身形扭了扭,精神抖擞,“祁夫人,你何必较真呀。” “我从陛下跟前回来时,陛下已经抬举了黄贤,让他顶替陈平此前的职位!” “黄贤成为内侍里的第二人,你说就那更鼓房!?” 轻笑了笑,“就那种地方,黄贤一句话的事情,保管让陈平这辈子死不了,只能每日做脏活累活,惨兮兮活着。” 将云皎月当成了自己人。 笑道,“好歹,也让陈平尝尝黄贤妹子当美人盂时的屈辱不是?” 梁锦今日算是彻底见识了云皎月的本事。 他回宫前,后宫妃子里,可还有三位主子呢。 现在,就剩两个了! 云皎月眉头挑了挑,对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 再拒绝送上门来的人脉,就过分了。 清冽嗓音悠闲道,“那就麻烦你去打点用度了。” 梁锦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好嘞!” 云皎月失笑,将门关上后打量了一番房内的摆设。 房中除去桌椅床榻,也就只有数不胜数的书籍和字画摆设。 布局简洁得不能再简洁。 云皎月也不挑,等着人来换被褥,坐在圆桌旁思考现状。 被派去禀告崇明帝的张贵人,这会儿崇明帝估摸着还并 不知道张贵人言行无状的事情。 等他听到毓庆宫的完整情况回过神,少不了会踢开张贵人这个皇子生母。 趁机让九皇子正式养在皇后膝下。 云皎月只希望崇明帝责罚张贵人的时间能够晚一些。 最好等她出宫再责罚,省得她被九皇子迁怒。 云皎月在宫里熬油似的熬了七日,每天除去给九皇子诊脉外,都待在临时卧房哪里也不去。 闲着就进空间种种菜施施肥,清点一番库房财富。 没忘将姜世子妃交给她的账本,撕掉关于青州吴家的一页。 脑子里不可避免想到她那分隔两地的便宜夫君。 想到的时候,猛地拍向自己的脑门,“想什么想?!不许想!” 紧接又去空间种菜,这回不是拿意念去种,而是亲自扛着锄头做苦力。 当晚,云皎月在九皇子喝完药后,再次给对方诊了次脉。 看了眼舌头。 她此前夸下海口半月要治愈小儿病.毒性肝炎。 然而九皇子的病,痊愈得太慢。 得及时调整药方,“梁锦,拿笔墨纸砚过来。” “九皇子身体好转,他前几日就不再高烧,不仅吃的东西变多,现在连呕吐的情况都没了。” 梁锦职业习惯上头,边使眼色让手底下的小太监拿云皎月要的东西。 边宝贝似的吹捧,“祁夫人,要不说您是神医呢。” “这才多久,我们小主子连白眼仁都不发黄了。” 想到云皎月让自己时刻关注着小主子的排泄情况。 说着实话高兴道,“早上我看过恭桶,小主子的排泄物,大的不稀不说,小的也转清不浑黄了!” 为避免云皎月压力大,梁锦劝道,“祁夫人,您不要着急。” “这会 儿离半个月,才过了一半时间?过不了多久,小主子的病肯定能好!” 云皎月摇摇头,修长有力的手握起毛笔,沾了研出的墨开药方。 严肃道,“现在的痊愈效果还不够。” “九皇子脉弦滑,舌苔虽没前些日子黄,但还带着薄黄。” “我方才问过九皇子,他说他依旧有轻微的恶心和腹胀。” 写完药方将纸张递给专门煎药的小太监。 嘱咐道,“记住了。在我原有药方的基础上,去滑石、胆草、金钱草、车前草。” “加竹茹、丹皮、蚤休各一钱。就先煮……” 云皎月话音停顿,深知自己这副药方下去,不足以百分百让九皇子痊愈。 她在毓庆宫所开的每一副药方,都会被送到太医院留档。 按理说她也不是太医,所开的药方留在毓庆宫由梁锦保管不是也挺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院使每日非得派人来问。 问她有无根据病情调整新药方,他们要看药方要留档。 问的次数多了,云皎月嫌烦,直接答应如果换了药方,就派人送去。 云皎月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闭目几秒钟,舒缓疲劳,再睁开眼,已经拿定主意。 吩咐,“先煮两天看看。” 她得带九皇子进空间,让他在空间喝几天的药。 再依照病情对症下药,堂而皇之进行第三次药方更改。 要是病还不好…… 她开完药方后,还得再带九皇子进空间。 根据需要循环往复,进行第四次乃至第五次的药方更改。 总不能随便交出药方,害人家太医院,误以为九皇子只经历了一两个阶段就被成功治愈。 再误导人家往后遇到这类病症时,怀疑自己的治病方向。 第398章 一碗落胎药灌下去 天色渐晚,梁锦亲自伺候完九皇子吃完晚膳,一炷香后,再哄着人喝了药。 云皎月在偏殿看不下满屋子的书籍。 暗想府里的柳叶也该从老家回来了,就去找梁锦,将人叫到一旁。 压低声音求助道,“梁锦,实话告诉你。” “先前我府中回乡的柳叶,她被人传染过黄疸之疾。” “烦请你私下禀告皇后一遭,我得趁夜回府一趟,最晚明日宫门下钥前会回来。” 梁锦双手揣在两只袖子里取暖,反应过来后吃了一惊。 招手使唤了个小太监跑腿,“赶紧去我屋子里拿件暗色织锦斗篷,将风帽也拿来。” 他连忙从腰间取下腰牌,毕恭毕敬交到云皎月手里。 “祁夫人,过会儿您就穿着我的行头出宫。” “有我的腰牌傍身,到时候自会有人抬轿子送您回府。” 梁锦跟在云皎月身后,接过小太监气喘吁吁跑来递过的斗篷。 亲自送云皎月到毓庆宫门口,“祁夫人,请您回府后,务必将那位婢女的黄疸之疾治好。” 胆战心惊,央求道,“若治不好,好歹也得让她身上泛黄的颜色褪下去。” “要不然这种病症被什么要紧的人瞧见,郑贵妃未必没有翻盘解禁的可能性。” “郑贵妃被幽禁不容易……” 对着云皎月深深作揖鞠了一躬,拜托,“您多操些心,别让她东山再起!” 云皎月虚扶着让人起来,点了点头没多说。 戴上风帽,将披在肩上,垂挂在两边的绳结系紧。 利落打完蝴蝶结后,像是怕冷似的,双臂直接将斗篷拢在身前密不透风。 不让人看清自己里头穿着的衣裳。 远远看去,云皎月出宫时根本看不出身影是个女子。 一炷香过后。 两人轿七绕八绕,选了条尽头只通往学士府后门的街巷小道。 云皎月叩响铜环让人开门。 进府后,顺道让轿夫也将轿子抬进去。 很快,府外恢复冷清没有人迹的状态,只余薄薄一层月光打在雨后的街巷。 夜间学士府除去廊上和各院房间点了灯笼,庭院不少地方都昏暗得紧。 前头几个婢女打着灯笼,引路照明。 云皎月回来后,由烟景霜商陪在左右,直奔下人们居住的后罩房。 路上烟景忍不住感叹,“夫人,您要是早些回来就好了。” “释少爷在学士府等了您两日,他没等到人,今儿城门关闭前,就回青州了。” 云皎月挑了下眉,“他怎么突然回京都了?” 烟景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将放在袖子里的信封拿出来。 递给云皎月老实说道,“释少爷没细说。” “只说上个月您在青州吩咐他的事情,他将办妥的,全都记在了信笺上。” 云皎月接过信封,边走边抽出信纸扫了眼。 廊上摇摇晃晃的微弱暗黄灯光照在工整墨迹上,映入眼帘的是里头铺满纸张洋洋洒洒的字。 看到关键的字样,云皎月急刹车站在原地。 连忙让人提灯笼离自己近一些。 一字一句瞧得仔细: 豫州涟兴乡赵家,刀枪剑共十万兵器,皆转移至豫州安北乡龙虎山山洞。 雍州郑县郑家鱼鳞甲一万件,转移至雍州唐阳县河台坝农庄。 徐州彭城王家铁质行军锅三万件,转移至徐州尉平洞。 …… 以上各地均留下驻守五人。 落款义弟卫释。 云皎月捏着纸张的双手用力,神情激动得嘴角微扬。 目光如炬,“卫释真不愧是将门子弟。” “这封书信,是我回京以来所收最好的东西!” 云皎月几秒振奋,后知后觉距离上次见到卫释,才过去短短一月不到的时间。 这么短的时 间,卫释竟然能辗转多地,转移这么多军需物资。 看来是日夜兼程,吃了许多苦。 “夫人?您这么高兴,释少爷是说了什么?”烟景好奇地问道。 云皎月将信放进空间,打算离京后,尽快去收军需物资。 想到卫释劫走了这么多的物资,孙鹤那儿收获恐怕就不会太多。 毕竟陆乾派人转移物资的动作,比她至少足足快了两日。 要真一无所获也无妨。 反正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大量物资落空的心理准备。 云皎月摇首道,“没什么,咱们还是先去看看柳叶。” 提到柳叶,烟景注意力被转移得飞快。 也不再好奇书信里的内容。 她嘴里冒着白气喋喋不休,“夫人,孙妈妈回来后变得好生奇怪。” “她原是答应我明日再回府,谁知道傍晚临着城门关闭的点儿,就带着柳叶混在进城的人群回来了。” 云皎月挑眉,不以为意,“爱女心切是常事。” 烟景绘声绘色,“我先前也是这么以为,以为孙妈妈是一晚都等不了,才想着早些回府让您给柳叶看病。” 强调道,“可孙妈妈和柳叶实在是不像以前母女情深的样子。” “她们……是拌着嘴回府的!回来的时候,话都没说上两句,孙妈妈就当着府里好些婢女的面儿,转头打了柳叶一巴掌!” 云皎月吓了一跳,“好端端就打了柳叶一巴掌?” 烟景点点头,“是啊!” 这会儿,众人已经走到后罩房。 先前领路的婢女打着灯笼驻足孙妈妈母女房间门口。 房间里,孙妈妈刚净完面,将浸过热水的巾帕拧干放在架子上。 柳叶穿着里衣,背对着亲娘往床里侧钻了钻。 整个身子埋进被窝,肩膀部位在被褥下不停抽搐。 “哭什么哭?你有脸做,还没脸认?” 孙妈妈怒不可遏,大声叱喝。 她烦躁捋着自己额前杂乱的碎发,“早知道你这么下贱龌龊!” “当初我怀你的时候,就该一碗落胎药灌下去!” 说着,孙妈妈气愤地重新扯下巾帕扔进铜盆里,制造动静反复揉搓。 云皎月前脚刚迈进屋子,就感知到屋子里气压低得可怕。 及时制止住脚步,望向传来接连不断抽泣声的床榻方向。 她记得烟景说过,孙妈妈对这个小女儿很是疼爱。 可是现在…… 好端端打了人不说,怎么还恶言相向? 彼此背对着云皎月的孙妈妈和柳叶,并不知晓外头有人来了。 只见孙妈妈拧干巾帕,心里的气愤莫名更上一层楼。 她重重将巾帕扔进铜盆,力度很大,溅出不少温热水花。 孙妈妈弯着腰,双手抵向铜盆两侧边沿。 双眼通红,噼里啪啦骂人,“孙柳叶!” “我连生三女被休弃,你们老子爹不愿意带着你们三个拖油瓶赶海,直接把你们扔给了我。” “我平日勒令你和我形影不离,待你是比别的女儿严苛!” “可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孙妈妈紧咬牙关,怒火跟点了火苗的油水,怎么也平息不下来。 “咱们为奴为婢身份是低微了些。” “可是你好歹是学士府的婢女,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只要你比旁人有规矩,及笄后就算不能嫁到富贵人家,但嫁的人家肯定也不会差。” 瞪大眼睛气得喘不上气,“可是你说,你小小年纪,怎么能这么脏?!” “还没满十三岁就管不住自己的身子!你……你还不如直接去青楼当个妓.女!” 云皎月:“……” 妓.女? 柳叶一开始犟着没说话。 等到耳朵里积累的脏言恶语越来越多,她忍无可忍! 一把从床上 坐起来,“都说我没有管不住自己的身子,没有!” “我跟你回了趟老家,听到村里那些长舌妇编排我造谣我也就算了,可你身为我的亲娘,怎么还上赶着认领旁人对我的污蔑?” 柳叶掀开被子盘腿坐起,气得边哭边颤抖。 她露在袖子外头的手腕,隐隐能看到几道用细长棍子抽打,冒出尖的刺目痕迹。 眼睛哭得睁不开,眯着缝无意间看见自家主母来了。 如坐针毡站起身,哽咽下床喊道,“夫人。” 云皎月眼疾手快扶住柳叶,“你不用起来,先躺着。” 孙妈妈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赶忙擦了擦眼泪转过身。 匆匆行礼过后,装作刚刚根本没有骂过柳叶的样子。 主动迎上云皎月,赔着笑,“夫人,我听两位管事说了,您这几日都不在府上。” “真是劳烦您趁夜赶回来给柳叶看病,这份情,我记一辈子!” 孙妈妈越说越带着哭腔,“柳叶这些天都有在按时吃您开的药。” “吐倒是不吐了,全身热度也下去了。” “就是她的那双眼睛,白眼仁颜色还是泛黄!” “这要是治不好,以后真是没法见人了,也没有那家清白的男子敢娶她了!” 孙妈妈站在床榻旁边,大颗大颗眼泪往下掉。 她这一趟回老家,听到不少闲言碎语。 村里十几个妇人整日围在村口,择菜剥豆皮手没停,可嘴巴一直在说。 说柳叶小小年纪莫名其妙染上黄疸,那就是生活不检点! 听的次数多了,她就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甚至偷摸着去问了村里的赤脚大夫。 得到和那群长舌妇一样的说法后,感觉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愈加相信自己女儿是不洁身自好才染上的病。 根本不再和柳叶初得病的时候一样,认为这种病症属于无妄之灾。 第399章 戳人心肺管子 柳叶真是受够了亲娘不断诋毁自己的话。 深吸一口气,硬气回话,“我清清白白没做任何对不起这副身子的事情。” “就算夫人这回没能治好我的病,我依旧身正不怕影子斜,依旧出门敢见人!” 顶撞讥讽道,“我看觉得以后没法见人的不是我,而是娘你吧!” 柳叶想不明白,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 只不过是倒霉得了浑身泛黄的病! 怎么落到亲娘嘴里,就成了十恶不赦自甘下贱的人? 本来在老家被人戳脊梁骨,那些人说得再难听,回到京都也没人知道! 府里的人更不会议论她! 可从回府的第一时间,亲娘就因气愤口不择言,当着很多人的面嚷嚷着她不知检点! 这回,就算她的病真好了! 以后在学士府也抬不起头了! 孙妈妈被小女儿回怼,捂着胸口透不过气。 她怒火中烧,连半点体面都不顾。 当着云皎月的面就指着柳叶,“我真是白生你了!” “你胆子大了,翅膀也硬了!居然敢顶撞忤逆!你、你怎么不去死?!” 柳叶瞪着眼睛,认认真真环视了一圈屋子。 怒气上头,还真想找面墙当场撞死。 然而视线扫到云皎月身上。 想到这是学士府,云皎月平日待底下家仆又很好。 要是她撞死在府上,简直是在给主母添堵。 一时间竟然生出几分寄人篱下,想死也死不坦荡的痛苦情绪。 云皎月将柳叶复杂苦闷的情绪收入眼底,沉沉叹气。 要说清官都还难断家务事,她的态度一直和从前一样。 别人家的事情,如非必要她不想管。 偏偏孙妈妈和柳叶都是她府上的人。 “孙妈妈,我不知道你回了趟乡,是听了什么污言秽语。” “但柳叶是 你生下的女儿,你和她朝夕相处十几年,难道这十几年的母女情分,还不能抵过旁人的闲言碎语?” 云皎月敏锐地戳中柳叶心中最在意的事情。 柳叶别扭转过头,感激云皎月替她说话。 “这世上,多的是说话不怕风扇舌头的人。” “那些人听风就是雨,说谎话信手拈来根本没点影子!” “你说自家女儿行为不检点,可她除去最初生病那几日,每日都和你在一块。” “她身体究竟清不清白,你静下心来想一想,难道真的想不明白?” 孙妈妈眉间嵌出川字,当着女儿的面被说教,她自觉颜面扫地。 强词夺理道,“可是外头的人都说她是因为失贞,否则不会突然染上脏病!” 强调,“连我们村子里的赤脚大夫都这么说!” 云皎月脸色阴沉,好说歹说的话,硬是没让孙妈妈听进去。 沉不住气地数落,“黄疸型传染性肝炎,这能算哪门子的脏病?!” “病症上的事情,就算是学习医术者,也可能犯一知半解的错误。” “你要真相信柳叶,哪怕是私下多问几个大夫,又或者是等见到我直接来问我!” “无论哪种,都比你直接戳柳叶心肺管子痛骂要来得好!” 孙妈妈被主母责怪误解女儿,脊背弯了下去。 脸上臊得慌,抬不起头,想找个洞钻进去躲一躲。 下一秒她顿了顿,抓住了关键点—— 也就是说…… 黄疸不是脏病,她的女儿柳叶没自甘堕落,很可能还是完璧之身?! 云皎月疲乏揉了揉眉心,没准备将柳叶被骂的事情轻松揭过。 一般来说,十到二十岁青春期阶段的孩子十分敏感。 这个阶段的青少年三观处于成型期,如果接触到的负面信息过大。 那他们 的心理将会受到不可逆的伤害。 对部分大人来说,孩子所受到的污蔑和欺辱,反正少不了胳膊断不了腿。 好像只要不将所谓污蔑欺辱当回事,日子就能一如往常过下去。 殊不知,父母的背刺和不信任,双倍增加了孩子的痛苦。 而这种痛苦伤害,无法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化。 痛苦和伤害犹如伤口,忽视和撒盐,只会让伤口反复结痂,留下瘢痕。 “孙妈妈,爱之深责之切,我知道你刚刚对柳叶说的恶言,全都是气话。” “但气话着实寒人心。” 云皎月恢复平静,语重心长给了个台阶,“你也是当人子女过来的,难不成真不知道父母长辈的一句良言,能堪比三九天里取暖的薪火?” “要我说,谣言腿短,理亏嘴短。” “外头的人不论说什么,只要是假的,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霜商看柳叶可怜,忍不住对平常不怎么来往的孙妈妈,说出掏心窝子的话。 好心道,“是啊孙妈妈,嘴巴打开管不住门。” “我们既然管不住他人的嘴,就管住自己的嘴。” “能做到不对子女恶言相向,就是对子女的关心。若是能再多说两句暖心的话,对子女来说,即使没法解决问题,也能因你这知疼着热,心里暖融融的。” “兴许一暖融融,非议也好刁难也好,再难堪的日子,兴许也不觉得痛苦了。” 烟景附和颔首,在督邮府的时候,她们大小姐就经常被人说三道四。 一开始她们大小姐还会痛苦难过伤心。 可林老夫人每日都会旁敲侧击地关心她。 这才练就了她们大小姐对外看淡世事,处事不惊的样子。 孙妈妈自知理亏,回想起自己这几天对小女儿的非打即骂,涨红了脸。 都怪村 里那些长舌妇编排污蔑她女儿! 害得她也深信不疑! 等这次柳叶的病好了,她非要请假回乡,把那群妇人的嘴撕了! 目光停留在女儿手背露出的伤痕上,一时间懊悔心痛! 碍于云皎月和两位女大管事的颜面。 孙妈妈又羞又愧疚,“柳叶,娘的柳叶啊,这回都怪娘不好。” 硕大的眼泪夺眶而出,再三保证,“你放心,娘以后一定信任你!” “再也不学舌,再也不随便相信外人说的话!” 柳叶撑着的一口恶气终于散了。 她这五六日都在和亲娘对着干,说到底就是觉得自己不被信任! 现在亲娘认了错,顿觉前几日所遭受的非议都不重要了。 云皎月见柳叶憎恨的表情松动,准备将自己方才没说完的话说完。 有道是疏不间亲。 关系疏远的人,就不该掺和关系亲近之人的事情。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有时候不愿意干涉别人家务事的原因。 像孙秀莲和郭刚,她们情感破裂,所以她们的家务事她愿意管。 但柳叶和孙妈妈…… 毫无疑问,今天的事情要是不处理妥当。 她帮着柳叶说话的事情,孙妈妈今日就算不会记恨她,来日没准还会埋怨她。 到时候,等孙妈妈和柳叶母女间和好了,柳叶万一是白眼狼。 兴许还会和孙妈妈一块,在背后说她多管闲事。 云皎月暗自觉得头疼。 府里的家仆不出意外都要在学士府待一辈子,直到退休。 她决不允许有任何不稳定因素,影响她在学士府苦心建立起的秩序和良好的生计环境。 棍棒各自打了两边,又两边帮衬。 主打一个谁也不得罪。 教育柳叶,“柳叶,这次的事情你也不要记恨你娘。” “孙妈妈身为你的亲 娘,的确是该相信你。然则有一句话你要记住。” “谗言三至,慈母不亲。谗言、毁谤亦或者是挑拨离间的话,一旦纷至沓来,就算是再亲近的人,也极有可能会信以为真。” “当亲娘的,用心良苦的时候,总比犯下错处的时候多。” 袒护孙妈妈的言辞,算是给足了面子。 果不其然,孙妈妈望向云皎月的眼神,较之自己被教训戳女儿心肺管子时,少了几分幽怨。 云皎月嘱咐柳叶道,“今天过后,你被误解的事情就过去了。” “明日我会派人去你们老家,以学士府的名义解释柳叶并无任何出格之处。” “另外,我希望你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拿今日的事情,在孙妈妈面前说嘴。” “否则,就是在伤你们的母女之情,也是在伤我们的主仆之情。” 话毕,孙妈妈对云皎月彻底没了怨望和牢骚。 由学士府出面说话,村里那些长舌妇肯定不敢再胡乱造谣! 而且只要云皎月愿意维护她这当娘的尊严,她在学士府就不算丢了面子! 云皎月瞧着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在柳叶情绪稳定时,给人把了脉。 问了几句有关出恭方面的事情。 得知柳叶吃了七日的药后,大便仍旧是稀,小便颜色变成了淡黄。 结合先前呕吐症状消失,白眼仁依旧泛黄的症状。 当即改了药方,“先前我给你的药方,得去两味药。” “将夏枯草和木通去了,加车前草、焦三仙、陈皮各一钱。先吃个七日看看。” “要是七日后症状没转好,我再修改药方。” 孙妈妈悬着的心放下,对云皎月感恩戴德。 就算这一回两回的,自家女儿的病没好,也没什么所谓。 她相信有她们主母在!黄疸这病迟早都能好! 第400章 被遣送回乡 开完药,云皎月回房已经是戌时末。 进到暖烘烘的房间,她径直走到铺着整齐被褥的床旁,一头扎进去瘫在那。 休息了几分钟。 闻着香炉漫到满屋子的梅花香,不知不觉缓解了浑身的疲惫。 云皎月自认不是什么认床的人。 但不得不说学士府里的床,就是比毓庆宫偏殿小屋子里的床要舒服得多。 没过多久直接睡到了次日一早。 醒来后,云皎月趁着昏沉天色,直接拿着梁锦给的腰牌坐轿进宫。 咿呀的关门声在寂静无人的街巷响起。 二人轿顺利出了学士府后门。 没走多久,西宁侯府派来的侍卫许贺,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巷子中央等候。 “祁夫人留步。”许贺突然出声。 隔着轿帘喊道,“我家主子托我来给您送口信。” 云皎月掀开帘子,往外瞧了眼。 白皙脸颊迎面扑来一股冷气,瞬间脸上红扑扑被冻着。 整个轿子内部也顿时凉飕飕。 许贺见缝插针凑近禀告,“这些日子,我家小侯爷无法见到祁夫人,怕您等得急,特地让我来告知您一声。” 压低声音解释道,“他说,一切已安排妥当。” “您之所求,待九皇子病愈之日,必能达成所愿。” 云皎月清秀白净的脸庞忽而微微恍惚。 她回学士府的事情没几个人知晓。 想来是宋琰和安远公主好事将近,以至于梁锦去禀告皇后,让安远公主也知晓了,再是告知了宋琰。 云皎月没细想,左右京都权贵的事情,和她都没什么关联。 她所要做的,就是尽快治好九皇子,静等盼望了数月的和离之日。 短暂愣神后,点了点头示意。 客套勾起唇角,“麻烦你前来知会。” “回去告诉宋小侯爷,这些话,我都记住了。” 许贺神情纠结双手抱拳,“是。” 他咬着嘴巴低下头,眼角余光有意无意 瞥向不远处的转角方向。 云皎月等了几秒,确定对方再没什么要说,索性放下了轿帘,让轿夫启程。 等轿身隐入巷子深处。 许贺再抬头,视线所及处已经再也看不见轿身的影子。 看见的只有巷子转角处,被风卷起的一抹衣角。 此刻那袭暗红色的松竹梅岁寒三友纹袍子,逐渐显现出自己的全貌。 宋琰手里捧着暖炉,坐在轮椅上略微侧身。 扫了眼自己身后的手下,还有被臭抹布塞满口腔的囚犯。 囚犯被揍得鼻青脸肿,眼睛死死盯着云皎月离开的方向! 抹布堵不住喉咙里冒出的癫狂笑意。 疯了似的,声音模糊,“云皎月!你这个贱人,这回你算是落到我的手里了!” 宋琰嫌恶瞥了眼说话的人。 下一秒侯府家仆抬脚,狠狠往犯人小腿上踹了一脚! 许贺往自家主子身旁走近,说起正事。 “武定侯这次回京,比往年祭祖都要早许多。” 思来想去,犹疑开口,“主子,天亮前,我们真的要把人送到武定侯府?” “要我说,祁夫人想离开京都,您帮她办就是。” “又何必去卖武定侯这个面子?” 宋琰修长手指转动车轮,泛白指节感受冬日晨间的寒冷。 轮子在粗糙地面调转方向,呼出一口白气,“武定侯上回帮了我一次忙。” 许贺听不明白,“什么?” 宋琰眸色渐渐深沉,上回他和陆乾短暂统一了战线,如愿让安远公主坠胎。 当时陆乾给出的交换条件,就是和云皎月有关。 陆乾早于他知晓云皎月想和离的心思。 也敏锐意识到云皎月想借外力达成离京的心愿。 而当时在京都众多权贵中,女人唯一能够得到的助力。 就只有他这个急需云皎月医治的残废。 因此陆乾托他,若是云皎月是在他离京时和离,就务必修书告知催他回京。 最好也将他牵扯进这场和离的闹剧。 面对许贺的不解,宋琰声音微沉,“其实,我也不知武定侯究竟想干什么。” “但他上回既帮了我,这回我就只当顺水推舟还他一份人情。” “总归,助祁夫人和离一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而我也并未失言。” …… 天色大明。 云皎月回到毓庆宫时,随手拦了个太监。 让人将梁锦借她的东西送还。 刚办完手上的事情,恰巧风过穿堂,耳畔传来远处瓷器接连碎裂的声音。 瓷器噼里啪啦摔得清脆,哭喊声夹杂其中。 “不!本宫不走!” “栾都道远离京都,凭什么要把本宫遣送回老家!” 张贵人抓狂,紧紧抱着门框不撒手。 她尖锐的嘶吼声穿过东西两侧围房,满是不甘! 紧接甩手,打了身旁拽她的小太监一巴掌! 训斥道,“放肆!” “本宫是九皇子的生母!你们胆敢动手拖拽?!” 斥责过后,张贵人对着房闼床榻不断大喊,“煜儿!煜儿!” 企图唤醒还在沉睡的亲儿子,“煜儿你救救母妃!” “你快醒醒,快去找陛下为母妃求情啊!” “张贵人,别喊了!” 身着蓝色云缎圆领袍的太监冷冷出声。 黄贤眉间短暂蹙了蹙,扫了眼自己手底下脸上被打出一道巴掌印的太监。 很快恢复好恭敬的神情。 他脸上赔着吟吟笑意,和给人春风拂面的感觉不同。 说出来的话异常刺骨,“张贵人,赐您出宫回乡颐养天年,是陛下的意思。” “这件事情,即使是九皇子醒了去求饶,也依旧动摇不了陛下的决心。” “您还是体面些,接受君恩出宫吧。” 张贵人扣着房门的指节愈发用力,脸色苍白。 她再蠢再迟钝,也意识到自己被扭送出宫,和前几日言行无状有关。 不停给自己开 脱,“可是我朝宫规,妃嫔就算犯错!” “抛开失宠扣月俸不谈,顶多就是被训斥两句,再不济被罚跪,被降低位分!” 语气逐渐崩溃,“本宫承认……前几日本宫的言行是无状过分了些。” “但再过分,这天底下也没有将有子所出之妃嫔遣送回乡的道理啊!” 张贵人死死拉住黄贤的袖子。 意识到崇明帝那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是嫌恶她粗鄙张狂。 认定她不堪成为未来君主生母。 这才想趁着她的煜儿年幼,直接将她们这对母子分开! 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黄内侍,你是厂公身边最亲近的徒弟!” “你就让厂公替本宫说几句好话吧!” 情绪激动,“说不定厂公开口,陛下就愿意改变主意,不再送本宫出京!” 说话间,张贵人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央求是痴人说梦。 她恋恋不舍望着视线内青砖墁的院落地面,望着铺满黄色琉璃瓦波光粼粼的殿顶。 满眼不甘心! 她这个云州栾都道小官进士的女儿,一步一步从宫女爬到贵人不容易。 眼看自己再熬两年,就能成为未来帝王的生母! 就能成为大齐最尊贵的女人。 她!离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差一步! 怎么可以因为言行无状这种小事被赶出宫? 黄贤将张贵人扯住自己袖子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出来。 用力扶住对方的胳膊,将人往外拉。 劝说道,“张贵人,您是栾都道出身的宫女,现在回乡养老,属于富贵还乡。” “等您回了乡,栾都道的官员官妇各个都会像对待亲娘一样地捧您哄您。” “这可是莫大的殊荣,比在宫里当贵人强!您说,您还有什么可不满意?” 黄贤颇有职业素养。 在宫中,哪怕是主子落魄了,他也会当人是主子。 诚然张贵人是再无翻身的命。 毕竟在大齐近三百年 的历史上,根本就没有妃嫔被扭送出宫回乡的例子。 后宫妃子,向来活着是天家的人,死了也是天家的鬼。 张贵人被赶出宫,对崇明帝来说,便是在昭告天下—— 后宫将不再有张贵人。 也是在让百官心照不宣,日后不要再提及九皇子有卑贱生母一事。 云皎月脚步难以迈开,错愕注视着不远处犹如落水狗般狼狈的张贵人。 她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回了一趟学士府。 这位张贵人怎么这么快就被训斥勒令离开皇宫。 要是早几天被处罚,那时候张贵人言行无状的热乎劲没过,处罚就是在情理之中。 可现在离当日,已经整整过去了七日! 在这个时间点处罚,是否太不合常理? 黄贤扶着张贵人往穿堂方向走,无意间看见云皎月愣在不远处。 沉默良久,主动道,“张贵人。” “早在郑贵妃被下令幽禁之日,陛下就有遣送你离宫之心。” “是皇后看在九皇子病弱,不想刺激九皇子,才让您平安无事在宫中多逗留了几日。” 张贵人晦暗的眼神重新亮起。 像是被黄贤给提醒了,想起自己和皇后也算相扶相持了八年。 怀揣最后的希望,“皇后呢?!本宫要见皇后!” 黄贤声音洪亮,“皇后娘娘日理万机,无暇见你。” “宋驸马前些日子没了,但不敬皇家殴打公主的过节却没消解。” “为此,西宁侯夫人已经数日寝食难安。” 对着云皎月的方向说道,“这些日子,西宁侯夫人每日都会进宫为庶子请罪。” “就在昨日,西宁侯夫人言辞恳切,为未娶妻的嫡子主动求娶安远公主。” “如今皇后娘娘正忙着公主新婚,哪有闲工夫见您?” 末了不忘在耳目众多的毓庆宫,夸赞国母,“皇后娘娘仁慈亲厚。” “待您已是仁至义尽。您又何必去为难皇后为您求情?” 第401章 打板子,神志不清 黄贤字正腔圆句句清晰,视线掠过底下的太监。 猛地,张贵人四肢都被残缺的太监抱起,往毓庆宫宫门口方向抬。 被掣肘的张贵人不停挣扎,毫无形象蛆虫似的浑身扭动。 怒道,“本宫要见陛下!本宫要见陛下!” “放开!放开!” “本宫是未来的太后……你们怎么敢……唔……” 黄贤眼疾手快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锦帕,塞进张贵人嘴里。 生怕对方越说越不像样! 云皎月目送张贵人的身影远去,眉心紧蹙愈发难以舒展。 她彻底清楚了,张贵人究竟为何是在今日才被送出宫。 西宁侯夫人最现实不过。 这些日子,哪怕宋琰为了安远公主和她闹绝食。 甚至不惜数次以大伯子的身份主动去面见安远公主,主动成为京都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依旧接受不了自己亲儿子,想娶自己已逝庶子的妻子! 然而京都局势瞬息万变。 随着郑贵妃谋害皇嗣被幽禁。 对西宁侯夫人来说,她一个曾经拖着大夫不给安远公主诊治的贵夫人,和安远公主修复关系就变得必要。 这就是她这几日每日都进宫赔罪的真实原因。 而非是因庶子的过错寝食难安进宫。 昨日,西宁侯夫人退了一步,愿意替宋琰求亲。 想来,除去意会皇后有结亲的意思以外。 也有皇后显示自己实力的原因。 只有张贵人不再是九皇子的母亲,又或者九皇子再没有张贵人这个母亲。 那…… 对西宁侯夫人来说。 九皇子才算彻彻底底属于皇后和安远公主。 这样,在九皇子未来长大成人之前。 京都最尊贵的男子,除去皇帝皇子以外,只会是宋琰! 说句不好听的,等崇明 帝驾鹤西去,再解决两个幼子。 到时候出身将门之家,成为嫡长公主驸马的宋琰,就是继承皇位最好的人选! 这时,一阵阵抽泣声音从附近响起。 云皎月扫视了一圈没看见人,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下意识推了处于毓庆宫小迷宫地段的门。 运气很好,推的不是假门。 门被推开后,发现梁锦正躲在房门后头哭。 他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响吓得哭声止住。 云皎月目光里,瞅见窗格子里的纸张破了个洞。 意识到梁锦刚刚,一直在偷看张贵人被送出宫的情形。 纳闷道,“我说梁锦,你这是哭什么?” 与此同时,梁锦下意识问道,“祁夫人,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身形圆润,哭的时候胳膊肉一抖一抖。 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张贵人平日性子是嚣张跋扈了些,后宫不少宫人也都不喜欢她。” “可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张贵人真是个好母亲。” 他心疼自己小主子一觉醒来就再看不见亲娘。 耷拉着肩膀,为张贵人说好话。 哽咽道,“张贵人每天天不亮就来看望小主子,每回都是看完了再去给皇后娘娘请的安。” “就说这小半月,您还躺着没去给小主子请脉,她就陪在小主子身边了!” 云皎月住在毓庆宫时,每日基本卯时初就会起床! 卯时初,也就是五点! 显然张贵人每日去看望九皇子的时间,只会更早。 这种行为,除去母爱使然的原因以外。 她实在是想不出别的缘由。 梁锦越说越悲怆,鼻涕横流,找不到锦帕。 直接用袖子擤着鼻涕,“昨天我收到风声,说今早张贵人会被送出宫。” “我怕九皇子会因 这事情大哭大闹顶撞陛下……” “特地去问太医院要了不少蒙.汗药,让御膳房和我关系交好的御厨,将药混在了糕点里。” “也不知道今日九皇子醒来,会不会怪我。” 云皎月细眉稍稍挑了挑。 她之前就百思不得其解,张贵人哭天喊地,为何九皇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原来是因为下了蒙.汗药。 抬手拍了拍梁锦的肩膀以示安慰。 好心道,“等九皇子醒来,你不妨推脱是他自己睡死了。” 云皎月不好将话说得太明白。 张贵人这次出宫,是活不了了。 没见到生母最后一面。 即使梁锦是打着为九皇子好的名义去做,也不会得到原谅。 梁锦重重呼出一口白气,没往深处想云皎月的话。 他袖子湿了一半,自顾自道,“好在张贵人是富贵还乡,生下过皇子。” “想来她回了栾都道,日子也不会太差。” 话毕。 云皎月眼角余光瞥见有宫女陆续从九皇子的房间出来。 她们捧着各式各样五色缤纷的糕点。 云皎月眼皮子蓦地跳了几下,脑子里冒出异样的想法。 下意识问道,“梁锦,你是将蒙.汗药混进了什么糕点里?” 梁锦鼻音浓重,“是栗子糕。” “御膳房连着五六日做了这个糕点,小主子每晚睡前饿了都会吃。” 还没缓过神,解释,“我昨夜特地将糕点放到了凭几上,他饿了肯定会吃!” 栗子糕三字传入云皎月耳畔。 她猛地快步走到门口,视线搜寻宫女手上端着的花鸟画平底瓷碟。 果不其然,瓷碟里…… 有色泽艳丽,用栗子泥夹金糕片和澄沙馅的栗子糕! 只是那平底瓷碟上的栗子糕,根本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是完完整整摆放! 足足有七块,连边角的轮廓一丁点都未残缺! 云皎月瞳孔猛地一缩,随即意识到—— 张贵人砸瓷器的动静震耳欲聋,哭喊声尖厉,足以能传到偏殿! 被下蒙.汗药的糕点既然未动。 那不就说明,方才张贵人和黄贤争执间的所有对话,九皇子全听见了?! 不管九皇子是出于什么原因装睡。 是胆小无法面对生母被送出宫。 又或者是替生母出头的情绪,远远抵不过唾手可取的皇位对他的诱惑。 能确定的,是这个孩子心肠并不软。 他能忍受和生母的生离甚至死别。 梁锦一脸茫然,走到门口,顺着云皎月的视线看去。 好奇地询问,“祁夫人,怎么了?” 云皎月连忙挡住梁锦的视线。 想趁机早些治愈九皇子,方便她尽早离京。 “梁锦,九皇子若醒了,迟早会知道生母被送出宫的事情。” “到时候不见张贵人,难免大哭大闹。” 试图抛砖引玉说服梁锦。 让他去向皇后争取,有关她和九皇子单独相处的机会。 语调平缓,“梁锦,你有没有听说过,抑郁烦恼百病生这句话?” 梁锦怔了怔,想起前尘往事不由多打量了几下云皎月。 想到好笑的事情,鼻涕冒着泡道,“我没有听过。” “不过这句话的意思,我倒亲身体会过。” 没将云皎月当外人,声音低哑,“当初我刚进宫,时常会办砸差事。” “彼时顶头太监上了年纪,老是忘了责罚我,我便会时刻记挂着这件事情。” “我会想犯错后的那十几下板子,究竟什么时候会打到我屁股上。” “是早上,中午,还是傍晚,入夜。” 梁锦想起往事,还不 大好意思。 干笑嘲弄道,“想着想着……就老吓得自己发高烧。” “最后,每次板子都是在我浑身烧得神志不清时被打。” “好在打完板子,我就不再记挂受罚的事情,连带着高烧,没两日也好了。” 云皎月目光微微一凝。 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不为人知的辛酸苦楚。 更何况是做太监。 做太监,但凡能坐到一定位置,无一例外,都是一路受苦挨罪才能撑上来。 敛下多少有些同情梁锦的神色。 也不管梁锦听得懂听不懂,正儿八经科普医学知识。 “从医学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说。” “人要是心情愉悦,消化道分泌物会增加,蠕动吸收会加快,能保持呼吸、内分泌、体温、代谢之类的功能稳定。” “反之,若是人处在忧郁悲哀、恐惧焦虑、愤怒等不良情绪,就会破坏这些功能的稳定。” 拿梁锦的亲身经历举例,“你的高烧,的确是因极度的恐惧和焦虑引起。” 实话实说认真道,“九皇子的病还未痊愈。” “他的精神和情绪若是处于负面,轻则影响药物的吸收、分布、代谢和排泄。” 语气特地停顿,仿佛接下来就是难言之隐。 梁锦心揪着,他这辈子早已把九皇子当成了自己的命! 攥着湿漉漉的袖子,急切问道,“那重则呢?!” 云皎月凝眸叹息,真假参半夸大事实。 “重则……这病保不准就再难以痊愈。” “梁锦,我是个大夫,我能保证九皇子按先前说的半月之期痊愈。” 提出合理要求,“但我需要施展独门医术。” “我想单独和九皇子待上五六日。你放心,届时九皇子的一日三餐和出恭,还是能由你们进屋亲自伺候。” 第402章 暗地下毒使绊子 云皎月掐准药剂的服用时间。 她昨日只让梁锦备了两副药,昨日一副,今日一副。 等今天九皇子再次服药,她就能带人进空间,加快时间流速治疗九皇子。 再在病情有所进展时,带出空间,当着梁锦等人的面开新药方。 如此循环往复过程,用不了几天,黄疸型肝炎就能治愈。 梁锦仔细琢磨着云皎月说的话。 为难道,“按常理说,宫中断没有放任御医与主子单独就诊的先例。” 他们九皇子如今是大齐国上下的宝贝疙瘩。 就该被阖宫上下捧在手心里,一刻也不离开视线地伺候着。 要是让云皎月和他小主子共处一室…… 这但凡再出点什么事情。 就是把毓庆宫所有宫人的脑袋全摘了,也万死难辞其咎! 梁锦刚想婉拒,然而对上云皎月那双满是盼望的眼睛。 想着大家伙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叹气,“也罢,就当是为了小主子……” “既然祁夫人您开了口,我就向皇后娘娘说一说。” 找理由给自己洗脑,“您本身就不归属太医院,又是陛下亲自下诏进宫。” “就算您要单独陪着小主子,主子们应当也都会放心。” 云皎月扯了扯绯红薄唇,拜托道,“有劳了。” 旭日东升,巳时不到,琉璃瓦上折射的日光从柔和转而耀眼。 夜间的寒气在贝阙珠宫的殿宇中彻底消失不见。 梁锦亲自去了趟皇后的宫殿,好说歹说征得了国母同意。 允许云皎月单独会诊。 他半哄着自家小主子喝完 药,时辰刚好过了午时。 遣着宫人退出正殿后,点头哈腰拜托云皎月,“祁夫人,我们就在门外候着。” “有什么事情,您喊一声就行。再有……” 梁锦顿了顿,难以启齿时喉咙卡带,纠结半晌嗓子眼磨磨蹭蹭快要冒烟。 嘱咐道,“每日午后,张贵人都要前来陪着小主子。” “要是过会儿小主子不见张贵人,再哭闹不止起了情绪,还请您多担待。” 云皎月略微点了头,进入正殿后阖上门。 顺手上了门闩,不让外头的人突然进来。 径直走向埋首书桌前,看似忙碌不断翻着书页阅览的九皇子。 九皇子头压得很低,眼眶通红。 他视线定格在纸张上被晕染的墨迹上。 紧攥着书角不放,哪怕书页早已皱巴巴。 云皎月思索良久,搬了张椅子在书桌对面。 她空间里的设施都非常现代化,将九皇子带进去,前提得要蒙住对方的眼睛。 嗓音平静道,“九皇子,我已经得了皇后娘娘的恩允,这几日会单独和你相处,给你看病医治。” 有言在先,“这次医治的手段和前几日有些不同,我打算给你施针。” “施针过程可能会出现某些幻觉,譬如对时间概念出现短暂的模糊,又或者是对气味出现认知障碍。” 说了好几句话,对面的孩童愣是没有想要搭理的意思。 云皎月见状也不在意。 从袖子里找出黑色眼纱,绕过书桌去给人蒙住眼睛。 眼纱被捏在手心,两侧垂挂而出。 还没等碰到九皇子 ,后者瞬间重重推向云皎月小腹! 九皇子眼神凶狠,厌恶地拽起蓝底书籍砸向女人脸蛋! 又觉得这种程度远远不够! 他目光死死盯着足足有五斤重的红丝砚,伸手去拿砚台要砸云皎月额头。 下一秒,女人右手摁住对方费劲去抬砚台的手。 她脸上被书页剐蹭得有些疼,心生不悦。 “放开!” 九皇子弯腰在桌前,双手被云皎月摁得动弹不得。 别过头怒瞪,“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把手给我放开!” 没等到云皎月放手,九皇子冲着门外大声嚷嚷。 求救道,“大伴!大伴!” “进来!这个女人想打本皇子,你们快进来!” 云皎月淡漠攥住八岁孩子的手腕,将砚台横扫到地上。 胜过端砚的青州红丝砚,顿时在地上磕裂一个角。 碎小石粒在半块方砖上滚了滚停下。 “九皇子,你还是别白费嗓子。” 云皎月边说,边利落拿眼纱捆住九皇子手腕。 冷冷道,“我早已和梁锦知会过,除非我让他们进来,否则就算这毓庆宫走水,也不会有人进来!” 不厌其烦绕了好几圈,打上死结。 云皎月扫视一圈殿内,最终选定了床榻处的床幔。 用力扯下床幔,撕拉几声迅速撕出条状。 九皇子双手挣扎裹得紧紧的眼纱,手腕摩擦出显而易见的红痕。 双手疼,但是怒气更甚。 他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额头冒着青筋怒斥! 不信邪嘴里嚷嚷道,“大伴大伴!梁锦!你是死了吗!” “你要是 再不进来,我立马让父皇砍了你!” 云皎月太阳穴猛地跳个不停,听得烦了。 猛地将撕成许多条状的布甩到地上。 攥住剩下的床幔塞进对方的嘴巴。 “唔唔唔!”九皇子双腿也被绑住,后背被捆地紧贴椅背。 云皎月耳朵清净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九皇子,你是天家的皇子,是陛下放在心上的心尖宠。” “我没想对你说什么大道理,因为你年纪太小,情绪总是胜过理智。我就算把利弊全都给你分析透了,你也不一定买账。” 正对着九皇子坐在书桌对面。 明媚眼眸闪过一丝狡黠,冷不丁问道,“只不过……你刚刚是把我当成软柿子在欺负?” 九皇子皱着眉头愣了愣,白白胖胖的脸颊因嘴里塞了东西更加鼓鼓。 云皎月轻笑,条理清晰道,“早上张贵人被拖出毓庆宫,你明明醒了却在装睡。是在惧怕陛下的恩威,怕自己即使去求情了,也无济于事且会被责骂。” “你在毓庆宫不哭不闹,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甚至都没想去找皇后乞哀告怜。” “是知道张贵人被赶出宫,已成既定事实。你意识到皇后与自己记忆中的慈爱模样并不相符,你害怕去见她。” 冷冰冰的声音传入九皇子耳朵。 他咬着布料没有作声,想法……竟然全被云皎月说中了。 他的确害怕自己的父皇,更害怕,自己的母后。 前些日子他向她请求饶恕自己母妃的出言无状,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从那时起,他心中就莫名 不安。 原以为平安无事过了七八日,事情就过去了。 可谁知道今天一早他的母妃却被赶出了皇宫! 他是真的害怕,害怕生母被赶出宫一事,和多年来待他如亲子的皇后有关! 云皎月微微歪过头审视对方的怯懦。 八岁的孩子藏不住什么情绪。 嗤笑道,“九皇子,你年纪尚小,暴露出懦弱天性这没什么。” “但你不能因为惧怕帝后,就将矛头对准我。仗着自己是独一份拥有大齐血脉的尊贵皇子,就肆意发泄情绪,甚至去拿砚台砸我的脑袋!” “难道你就不怕砸伤我,我会破罐子破摔,再不管你染上的病?” 九皇子唔唔唔说话,听不清楚。 他母妃说了,他是大齐唯一一个拥有纯正血脉的皇子! 不信自己只不过是想把云皎月砸得半生不死出气! 这个女人就敢耍性子,不给他治病。 云皎月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九皇子,我夫君回京后会兼管你的教育事务。” “未来教你经史、书法的老师,乃至是你的侍读,都会由他任命。” “我好歹是他妻子,今天就以未来师母的身份多一句嘴,给你讲第一课。” 杏眼透出一股无奈,慢条斯理道,“人要觉察出潜在的隐患,不能把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这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你身份尊贵,并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 “泥人尚且有土性儿,倘若我对你并不恭敬,气愤你的傲慢无礼,在暗地里给你下毒使绊子,你说你的命会不会危在旦夕?” 第403章 一山难容二虎 九皇子半晌忘记唔唔唔彰显自己的不满。 要是嘴巴没布料塞着,他都想回一句嘴,说他尊贵万分不会有人敢暗地里加害! 然而这句话刚在心里愤愤不平,就想起自己被小李子传染疾病的事情。 他胖嘟嘟的脸蛋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 蔫了有些失落。 云皎月察觉对方听进去了,趁机继续道,“我心知你怨恨我。” “怨恨我在皇后娘娘面前多嘴,说你母妃不堪当你的生母。” “可是九皇子,两雄不并立,一山难容二虎。” “你是未来的天子,倘若有一天你登基为皇,你说一朝两位太后,又该以谁为尊?” 母凭子贵,张贵人有尊贵的资本。 可皇后高于张贵人,等她当了太后,她的身份该是最尊贵无二。 “就算我不多嘴,你的母妃张贵人,迟早也会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你。” 九皇子不断用舌头往外顶着布料,想把布料吐出去说话。 云皎月将布料抽走。 前者嘴里没了填充物,瞬间觉得一空。 猛地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多嘴?” “如果你不当众给我母妃难堪,不指责她不配当我的生母。我的母妃就可以晚离开皇宫!” 九皇子不明白,“你是祁大人的妻子,是我未来的师母!多嘴的人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自己人!” 云皎月眸光微动,有些意外这种言辞。 果然受帝后教导的皇子,的确有出众之处。 一步一步劝解道,“我说了,泥人尚且有土性儿。是你母妃对我极尽为难,还说要送我进诏狱,我才指责她。” 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而然教导,“九皇子,我再送你两个道理。” “你所说的自己人,有两种情况。” 唇边噙着淡淡笑意,“一种是为臣死忠,为子死孝的自 己人。” “譬如帝师对于陛下,譬如我夫君对你。他们都是愿意择一君侍奉乃至去死的人。这种才是真正的自己人,是你真正可以信赖的对象。” “还一种,是因名利汇聚而来的自己人。这种人若要当自己人,则需要你时不时以利益亦或者是敲打去御下,确保对方不会被背叛。” 视线掠过书桌上叠成小山一样高的书籍,落在孩子情绪五彩纷呈的脸上。 笑道,“若是连御下都不去做,又怎么能指望底下的人自始至终替你卖命,对你好?” 九皇子似懂非懂,反反复复消化云皎月说的话。 甚至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根本找不出一句有所漏洞,可以反驳对方的话。 但他依旧不服气,依旧委屈。 他本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就该顺风顺水,所有人都该自发替他保驾护航! 可事情变故来得太快。 好像一夕之间,他的世界天旋地转。 “现在情绪稳定下来了吗?” “要是稳定下来,我们就得开始治病。” 云皎月这回没去袖子里拿眼纱,将撕成条状的床幔去遮盖住九皇子的双眼。 九皇子心里很是别扭,在遮住眼睛之前。 鼓起勇气问道,“我还能问你个问题吗?” “我知道母妃做得不对,但我依旧敬爱她。” 双眸明亮满是坚定,“母妃被赶出宫没关系,迟早有一天我会接她回来。” “但在此之前,除去祁大人这样的文官,我还需要依靠母后成为未来大齐的皇帝。” 不耻下问道,“祁夫人,我以后……该如何面对她?” 云皎月伸手摸了摸他的肉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犹豫过后,绯红薄唇微张,“去向皇后坦白你的不舍。” “哪怕是哭闹,也要求她饶恕你的母妃,让她接你母妃回 宫。” “等闹上几次无果,就可以装作死心的样子。从此往后将对她的隔阂深埋心底,将她当作自己的生母对待就是。” 只有这样,这位九皇子才能尽可能地活长一些。 九皇子深吸了口气,哭闹这种事情,他擅长。 将皇后当作生母对待,也是他从前就在做的事情。 那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要喜怒于色,得将情绪掩埋心底。 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或许有些难,不过为了能以后将母妃接回来! 他一定会努力做到! 云皎月蒙住九皇子眼睛后,顺利将他带进了空间。 聚精会神加快时间流速,拿出针灸包里的银针去给孩子进行针刺疗法。 捋起九皇子手臂的袖子,往肱骨外上髁与尺泽穴连线的中点,曲池穴扎了一针。 “我刺进的穴位,你要是感觉有酸麻胀痛的情况,不要恐慌。” “这是针刺疗法的正常症状。” 云皎月边说边撩起九皇子的袍子,将长靴长袜都脱了下来。 裤脚往上不停卷起,在小腿内侧的三阴交穴刺入。 又在足背的太冲穴、行间穴刺入。 “曲池穴具有清热解表的功效,三阴交穴健脾和胃、补益肝肾,太冲穴平肝息风,行间穴疏肝泄热……” 往九皇子身上不同位置扎了十几针。 每扎一针就说出的功效,成功稳住了孩子对针灸的不安。 逐渐获得信任。 扎完穴位,云皎月按照上回改进过后的药方,亲自去煎了药。 “祁夫人,我怎么感觉闻到有药味。” “是我出现幻觉了吗?” 云皎月端着瓷碗,小汤匙搅弄着味道浓重闻着想吐的药。 九皇子最不喜欢喝药,往日都是梁锦哄着他,又给了他糖吃,才一口一口艰难地将药喝下去。 他才刚吃过药没多久,不想再 吃一次! 云皎月想当然回答,“的确是出现了幻觉。” 哄骗小孩,“我之前说过,施针可能会出现幻觉,对气味也会有认知错误。” “我拿了水过来,我刚针刺的穴位需要补充大量水分,你先喝水。” 九皇子想捏着鼻子,奈何双手依旧被云皎月绑着。 他只能屏住呼吸,喝了口汤匙里的药。 汤药刚吸进嘴里,口腔里满是苦涩,倏地喷了一口药。 “祁夫人,你不是说我的气味会有认知错误?可是我的舌头为什么会觉得水很苦?” “难道我的舌头也出现幻觉了?” 云皎月沉吟,“嗯……” 有些尴尬。 倒是忘了骗人,说味觉也会出现问题。 脸不红气不喘道,“味觉确实也会出现幻觉。” “来,先把水全喝了。今天得喝好几碗水,要不然你的病难好。” 九皇子:“……” 九皇子被嘴里的苦味,逼得眼眶湿润。 条状布料被眼泪弄湿,边哭边喝,“我喝完水,有糖吃吗?” 云皎月想起库房里还有几包麦芽糖。 刚起恻隐之心,准备每喝完一碗药,就奖励九皇子一颗糖。 想到了什么,摇首拒绝,“没有糖。” “九皇子,你连喝水都会觉得苦,还是不要吃糖为好。否则万一糖也苦呢?” 九皇子圆嘟嘟的脸瞬间挤成一团。 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被云皎月下蛊了,竟然觉得对方说的话很有道理。 耷拉着肩膀,一口一口忍耐着喝完。 药虽然很苦,但是父皇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他吃药苦一些没关系,他要早些痊愈,好好长大! 可不能让母妃在宫外一直受苦。 趁九皇子沉浸在药苦的痛苦难以自拔。 云皎月早已将银针神不知鬼不觉都拿了下来。 她控制 时间的流速太快,几乎空间外每过一刻钟的时间,孩子就要喝一碗药。 刚喝完第二碗药,九皇子脸上满是痛苦。 憋不住了。 肚子闹动静,“祁、祁夫人,我要如厕。” 云皎月带人出空间,帮人解开布条。 她住在毓庆宫这么几天,清楚九皇子每日如厕至少得两次。 空间里刚过完一天多时间,不便秘的人,能忍这么长时间已经是不容易。 打开门,将梁锦喊进来伺候。 如厕完,继续给人上布条捆住。 如法炮制针灸、喂药、拔针、喂药、如厕的过程。 直到九皇子喝完第五碗药,云皎月才发觉药效起了明显作用。 只不过这个药效……并不是她想要达到的效果。 治疗方案没错,但是药量太多药效太过,九皇子的大便排泄物倒是不稀了。 只是变得!十分的干! 先前转清的小便居然还变黄了! 云皎月默默叹息,当着梁锦的面再次修改药方。 去蚤休、丹皮,加藿香一钱,法夏五分。 让九皇子休息了一夜后。 隔日又进入漫长的循环反复过程。 终于—— 在云皎月和九皇子单独相处的第四日,孩子的症状终于好了大半! 梁锦感动得老泪纵横,“祁夫人,您真是神医啊!” “和您待了几日,小主子不光连喝药都不喊苦,就连平日里最贪食的糖也不爱吃了。” 字里行间满是对云皎月的谢意。 天知道他平时有多担心小主子再长蛀牙! 禀报晨间的症状道,“今儿个小主子的排泄物都已经正常。” “也不觉得恶心,就是偶尔还是会有胀痛感。” “您看……药方还需要修改吗?” 云皎月点点头,给人把脉后,“去陈皮、竹茹、法夏,加腹皮、川楝子各一钱。先备两剂吃吃。” 第404章 议政殿,急召问罪 两日后。 空间时间流速飞快。 九皇子在里头已经能心平气和,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喝药。 云皎月用喝水的由头,又哄骗孩子喝完五剂药。 病症终于有了质的变化。 脉象从最开始的脉弦滑,中后期的脉弦缓,转变到现在兼具三部有脉的平脉。 她顺道在空间神不知鬼不觉给人做了个肝功能化验。 化验出各项指标均为正常。 “现在小腹还觉得有胀痛感吗?” 云皎月当着梁锦和一众太医院御医的面,对九皇子进行最后一次问诊。 孩子摇摇头,扯着师母的袖子有些不舍。 回复道,“没有胀痛感,也没觉得有其他不适的地方。” “但是祁夫人,今日过后就要出宫吗?不再多住几日?” 九皇子早已习惯和云皎月相处的这些日子。 有未来师母在身边,时不时教导他一些典故,让他觉得安心。 整座皇宫,如今除去梁锦以外…… 他现在最信任的,也就只有云皎月。 云皎月感知到孩子的不安与信赖,伸手拍了拍对方小小的手背。 神情舒缓扯出温和笑意,“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我本就是为了给你治病才进宫,也该功成身退。” 九皇子咬着唇,神色闪过一丝懊恼。 圆嘟嘟的脸因最近连着吃药有些消瘦,依旧拉扯着云锦袖子不肯松手。 嘟囔着,“早知道我这病就该晚些好。” 他抬首望着侧坐在床榻旁给他问诊的云皎月。 后者在宫里,除去头两日匆忙进宫穿戴随意,后来一贯都穿着庄严正经。 头 上精致的金丝鬏髻,左右掩鬓与花头簪泛着金光。 声音传入耳力灵敏的梁锦耳里,“哎哟我的小主子,您这病要是晚些好,陛下和皇后娘娘该心疼坏了。” “况且,您这病要是迟迟不好,祁夫人该被问罪了。” 云皎月哭笑不得颔首,“是这个理。” 说着,轻轻将孩子手心里的袖子扯出来。 到底于心不忍,低声安抚道,“九皇子别怕。” “宫内再如何,你身边还有梁锦陪伴。至于宫外,帝师府会护着你。” 九皇子圆脸皱成一团,深深吸了口气。 小手藏在袖子里攥出两个拳头,酝酿半晌过后,准备好了。 猛地掀开被子,去找皇后一哭二闹,给生母求情! 云皎月目送孩子的背影,拎起早已收拾妥当的包袱,打算等九皇子闹完后,去给皇后请安再拜别。 梁锦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一头想感谢云皎月照顾他小主子。 一头又怕自己小主子大病初愈乱跑会摔倒会得风寒。 想到外头寒风阵阵,跺了跺脚,对着云皎月行礼。 急促道,“祁夫人您多保重!届时若想去见皇后,毓庆宫内侍自会为您带路。” 从衣桁上扯下外袍,“我先去跟着小主子!” 说完就往外跑。 梁锦才走没几秒,太医院院使和太医们也没再拘束。 院使百思不得其解。 他摸着花白胡须,趁云皎月还在殿内,连忙开口,“祁夫人,老夫有一事不解。” “先前您向各位主子保证,说治疗黄疸之疾需花费半月时间。” “您说半月,还真是半月, 是一日不差!真乃玄妙!” 院使年过花甲,为太医院之首。 对医术所能争得的名利,早已看淡。 为皇后效力,也只是为了全家性命求稳,机缘巧合正确站队。 愈觉后生可畏,虔诚谦虚请教,“您给九皇子开的药方,太医院同僚全都看过了。” “每一方都开得对症有依据,虽说期间九皇子病情被矫正过度,导致排泄物过干。但您依旧很快就改了方子。” 尴尬笑了声,“老夫是想问……您几乎每两日就会改一次药方。” “可老夫从业几十年,从没见过病情好转如此快的例子。您是怎么做到的?” 其余太医纷纷凑上来,求教,“是啊祁夫人,您是怎么做到的?” 云皎月单肩背着包袱,干干赔笑。 讲道理,她是控制时间流速,生生缩短了九皇子病愈的时间! 要是正常治疗,她也没见过每两天,每个阶段病情都有明显转变的例子。 同为大夫,不好糊弄。 给出真实存在的理由,“年幼者若得病,病程一般都较短,容易康复。” “再有,孩子的新陈代谢比较旺盛,通常对药物的吸收能力也比较好。” 纵使不理解所谓的新陈代谢。 但太医们多少也能理解云皎月想表达的意思。 有太医不是很买账,暗怪云皎月藏私。 “只是这样?” 云皎月点了点头,“当然了,我还以独门的针灸疗法作为辅助治疗,这才加快了九皇子病情好转。” 太医们听见独门二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无论哪行哪业的人家,独门技法, 都能子孙世代相传,没有告知外人的道理。 院使心中惋惜。 可惜自己身为医痴,有生之年却无法探知其中奥妙。 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亮了亮—— 他家有个聪慧的孙女,今年虽说只有七岁,但他记得祁家三房还有个公子,年纪也才十四五岁。 等祁文朗及冠,他家孙女也该及笄了。 不如在三房还未出功名时,就和其多加往来。 即使无法过几年定亲…… 好歹也能和祁昭昭处好关系,间接学些云皎月手中的医术。 总归祁家欣欣向荣,相处总是没有坏处。 云皎月伸手在院使眼前晃了晃,“院使大人?您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院使刚回过神,脸上笑意吟吟,“祁夫人走好。” 话音落下。 不远处黄贤举步如飞,三脚两步带着几个太监往毓庆宫正殿走。 走近时,额头已冒出细小汗珠。 焦急冲着云皎月行礼,气喘吁吁道,“祁夫人,您慢些出宫!” “陛下急召问罪,您、您得跟我走一趟议政殿。” 云皎月脚步跨过门槛,没走两步惊愣在原地。 “问罪?” 云皎月脑袋一片空白,黄贤来传召,大可以不提问罪二字。 既然故意提到问罪,肯定是想让她对接下来的事情有所准备。 然而她是真纳闷! 抛开这次给九皇子治病的功劳不谈,她前头可还救过安远公主! 好端端的,无功就罢了。 怎么还有罪?! 院使围上来,几个和院使关系交好的太医也齐齐站出来。 院使着急握住黄贤手臂 ,好生询问,“黄内侍,敢问祁夫人是犯了什么罪行?” “可是和九皇子治病的事情有关?要是因为治病这档子事,那我跟你走一遭!” 太医们急切道,“我们也跟你走一遭。” “祁夫人治病是有真本事在,她这回算是立了大功,方才九皇子还活蹦乱跳去了皇后宫里。” “要真是因为这档子事,那我们都去给祁夫人作证!” “总之,断没有让有功之人被问罪的道理。” 有人附和,“是啊,况且祁夫人还年轻。我们这些老头若日暮西山,祁夫人便是那冉冉升起的朝日。” “这么个好苗子,绝不能被什么莫名其妙的罪行给毁了!” 云皎月感谢地望向替她说话的同行。 同时,脑袋想得胀痛,想起许贺说过—— 九皇子病愈之日,她必能达成和离所愿。 脑子里有了些许猜测,难道所谓问罪就是在帮她和离? 云皎月大惑不解,婉拒众位太医同去的好意。 “多谢诸位太医的仗义相助,但我想陛下之所以召见,和九皇子治病一事并不相关。” “诸位就留步吧。我独自一人去议政殿即可。” 院使紧拧着眉头,他爱惜人才最甚。 一本正经嘱咐,“那倘若和此事相关,祁夫人你就不要和我客气。” “尽管在陛下面前提我们,我们愿意来为你作证!” 末了嘱咐,“自然了,哪怕是其他事情,祁夫人您也能开口。” “只要是我们能帮上忙的,就算是为了天底下的病人,我们亦愿尽绵薄之力。” 云皎月庄重作揖行礼,“多谢。” 第405章 割了命根子 议政殿。 崇明帝高坐髹金雕龙木椅,后背佝偻却未靠在圈椅式椅背。 手肘抵向扶手,单手去接徐公公双手奉上的茶水。 殿内百官眼珠子轱辘转得灵活,各自不断用眼神交流,不敢出声。 崇明帝饶有兴致扫了眼踧踖不安的陆崇。 又将视线重新挪动,定格在双腿发颤,整个人趴在地上行礼的人犯身上。 “你说祁夫人狂悖不孝、忤逆不道……还贿赂廷尉府衙役。” 崇明帝居高临下睥睨,审问道,“你所说的这些罪名,可有证据?” 趴在地上的狼狈男人不敢抬头。 听到质问的声音,略略快速看了眼崇明帝,又猛地低下头。 他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粗声大喊,“有!我有证据!” “我曾亲眼看见云皎月欺辱长辈!” “她动辄辱骂祁家长辈,连亲婆母都不给粮食吃!” “这件事情,流放途中的人犯,人人得知!” 吴千满眼都是对云皎月的恨意,掷地有声道,“陛下要是不信,可以随便传召当初的人犯来回话!” “我刚刚所说的话,要是有一句是假话,就让我即刻不得好死!” 吴千越说越激愤,因为云皎月的残暴,他变成了残缺的废物! 不仅不再有尊严,甚至连个男人都不再是! 他,做梦都想报复云皎月! 嫌辱骂长辈这种事情不够大—— 合理猜测,“我前几个月在岷县码头当脚夫,偶然听人议论,说是当今状元生母和亲祖母全没了,要回青州迁坟祭祖。” “云皎月本就恨她们入骨,和她们二人势如水火。” “我想,她们定是被云皎月这个毒妇给害死了!” 吴千神神叨叨借题发挥,“还有,云皎月肯定勾结了流放途中的衙役!” 将话题拐到贿赂官员衙役这件事上。 “我们小老百姓都知道,衙役押送流放人犯,少不了要从人犯手 里捞好处!” “衙役们认钱不认人,能允许云皎月没半点囚犯样子,允许她一路吃香喝辣,必然没少收银钱!” 崇明帝威严的容颜闪过一丝不满,粗粝指腹不断摩挲左手上戴着的玉扳指。 他是一国之君,不是不能管贿赂衙役这种小事。 他是不屑管。 水至清无鱼,衙役俸禄由县衙自筹发放,每月到手的银钱少得可怜。 就算在押送人犯的途中,真捞了些银钱又如何? 谁让人犯本就犯了律法,多受些磋磨也无可厚非啊! 他根本不关心底层衙役有没有受贿! 他关心的,是他大齐的这些衙役,能否办好手头上的差事! 能否维持大齐的秩序和安稳! 徐公公跟着崇明帝多年,知晓自家主子根本不乐意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更何况他看云皎月那个小妮子很顺眼。 如今,女人立下救治皇子的功劳,即使没有九皇子这档子事情,崇明帝也会看在云皎月救治安远公主的份上,饶了她。 破天荒替云皎月说话,“你这人犯说话好没道理。” “你说陛下可以随意传召当初的人犯,他们都能证实你所言非虚。” “可你恐怕不知道,几月前被流放泽州的那批人犯,他们各个因为祁夫人挖山开矿,在沙橘村安居乐业。” “他们感激祁夫人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替你作证?” 徐公公闷哼,对着崇明帝毕恭毕敬行礼。 又扭头蔑视吴千道,“况且,祁家大房长辈之死,大荒县人人称赞祁夫人在艰难的起家之时,拿出银两厚葬。” “祁夫人连风水都考究至极,特地寻了处坐北朝南面相青州的宝地。” “因此,她又怎么可能不孝?” 陆崇一脸茫然,有些懵。 完全没料到政敌会为自己的女儿开脱。 他本身也是不信云皎月会做出不孝的事情。 那会儿在沧州,他认下 云皎月当义女,就派聂韬探查过云皎月的底细。 聂韬说过,他这个女儿,除了太过愚孝,也没什么别的毛病。 在青州祁家的时候,就算每日被责骂挨打,也从没在祁长瑾面前哭诉。 算是受尽了婆母和长辈的刁难。 急着替女儿辩解,“是啊陛下,皎月最是个重孝道的人,绝不可能不孝!” “至于贿赂,那更是无稽之谈。” “虽说当日廷尉府查抄并未查出什么,可负责查抄搜身的是青州廷尉府侍郎!” “那侍郎和姜王府勾结,巴不得能多抄些银钱给姜王府填窟窿。” “又怎么可能会让皎月带出哪怕一个铜板流放?!” 陆崇知晓程二和李虎,都是那时负责押送的衙役。 流放途中,他们二人尽可能地给他女儿皎月行生活方便甚至愿意这辈子都跟着云皎月。 他笃定,其中原因绝不是因为区区钱财! 崇明帝审视着稀奇统一战线的左膀右臂。 作为帝王,他怎么可能希望自己的朝廷一团和气?! 苍老容颜难掩狡黠精光,思索起要如何定级吴千上告云皎月的事情。 究竟是要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还是……惩治云皎月,搓一搓陆崇等人的锐气。 崇明帝眼睛微眯注视着宁顾行。 “宁爱卿,你执掌拱卫司,各地风吹草动之事,绝不会逃过你耳。” “依你看,人犯上告一事,可还有继续追究的必要?” 笑眯眯抬举了前不久刚怒斥过的近臣。 继续道,“朕已派黄贤传召云皎月。” “若你觉得所谓不孝与贿赂一事实属无稽之谈,祁家夫人便不必上这议政殿,可以直接回府去,省得你们这些凶悍的武官阵仗吓着她。” 吴千双拳紧握,怒气和咯咯作响的指节声音,被帝王声量掩盖。 他双眼怒视着水磨方砖,虽然不敢看任何官员。 但心中的愤恨早已让他 咬牙切齿! 他肯定,要是他上告忤逆不孝和贿赂衙役的是别人,不是云皎月! 他必定会得一个公道! 可偏偏,云皎月今时不同往日。 她早已不是几月前的人犯,而是权贵之女,臣子之妻! 所以就算他说的话都是实话! 这朝堂上的官员,也全都会向着那个贱人! 被点名后,宁顾行剑眉不着痕迹微拧了拧。 他漆黑眼眸渗出点点阴冷。 意识到,自己的义父既然愿意替云皎月开脱,他便不能再在女人不孝的事情上做文章。 至于贿赂衙役…… 这件事情他也不能再提。 如今姜王府是逆党,和逆党相关的话题已成禁忌。 廷尉府既然没有查抄出银两,那就只能认定云皎月是身无分文离开的祁家。 宁顾行双眸沉沉,眼底漫着无止境的凉意。 现在不孝和贿赂,都行不通了。 难道,他只能就这么放过这次送上门来,可以对付云皎月的机会? 宁顾行被这种无能感惹恼。 很快,他黑眸蒙上浅浅寒气,猛地行礼郑声道: “臣每每收到各地要事,必会层层上报。有关祁夫人不孝与贿赂一事,臣并没有听说!” 话音落下。 吴千双眼顿时晦暗! 心如死灰跌坐在方砖地板上。 然而下一秒—— 宁顾行嗓音发出笑声,抑扬顿挫道,“不过,臣心中有一疑虑,百思难解。” “泽州接收流放人员,素来会有名单对照。如不遇赦免恩赐,终身难离流放之地。” “可这人犯却说自己在岷县当脚夫?” 宁顾行故意做出为难的姿态,“臣想斗胆问一问这人犯。” “究竟为何要污蔑祁夫人!” “这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使他暴露戴罪之身,也要不远千里上告!” 话毕,吴千神情刹那间恍惚起来。 他愕然抬首,被宁顾行这么一提醒后,瞬间 胸有成竹! 打定主意非要将云皎月拖下泥沼! 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和受万人唾骂! 吴千一把扯下包裹着自己额头皮肤的头巾。 额头上那赤色奸字,赫然映入所有人眼前。 他企图让崇明帝为他主持公道! 叫屈愤怒道,“云皎月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小人!” “陛下,我虽是个人犯,但犯下的罪即使捅破天,也有您的律法管束!” “我承认我活该,我头上被衙役用赤色颜料刺了奸字刺青,还有我被流放泽州,这些都是我应得的惩罚!” “可是云皎月……” 吴千嘶吼控诉对云皎月的不满,“云皎月她居然割了我的命根子!” “不只是我,还有和我一些交好的兄弟,那毒妇也动了手!” 吴千脸上涨红,净身这种屈辱的事情! 直到今天,他也难以启齿! 把隐秘的事情说出来后,朝堂瞬间哗然。 站在不远处的宁顾行嘴角微勾,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他早就得到大荒县暗探密报,说是沙橘村有些男人并非站着小解。 他不确定吴千究竟有无被净身,但他决意赌一赌。 都察院刘大人犯了愁,“人犯被女子净身?这……这事情闻所未闻啊!” 想为云皎月开脱都不成。 在大齐,只有奸.淫数目令人发指的人,才会用赤色颜料被刺字,否则都只会用黑色颜料刺字。 吴千这种奸.淫之人被净身,只要不闹上公堂,只会是大快人心之事。 然而,这种事情若是搬上台面。 那云皎月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都触发了律法。 刘大人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哎呀,这可怎么办?” 通政司通政使嘀咕着,“完了完了,按大齐律法,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重伤,得判杖三十,被拘五年!” 右副都御史跺脚怒道,“真是可恨,祁夫人竟然会落在这种奸.淫人犯手上!” 第406章 惩戒难逃,无法翻身 宁顾行喉咙里传出低低嘲弄的笑声。 身为男子,他鄙夷奸.淫欺负女子的男人,但如若吴千能让云皎月吃瘪。 他愿意替吴千说几句公道话。 恭敬为难道,“陛下,对人犯净身这种事情,实在匪夷所思。” “说句帝师不爱听的话,人犯亦也有人权。” “倘若当时同为人犯的祁夫人,能割掉犯人的命根子而不受责罚。” “那我们大齐牢狱里穷凶极恶的人犯,不就都能凭脾气欺辱所犯罪行并不严重的弱小?” 宁顾行的老泰山裴侍郎趁机道,“何止!” “若人犯进入牢狱后,有被断子绝孙、生不如死的风险。恐怕他们在犯错之时,就不会留下作恶的余地!” 拱火揶揄,“届时,偷盗的为了不被净身,会直接奸.淫乃至杀害妇孺。” “杀人的会逃之夭夭,在被捕前重复作恶!” “若真到了那种地步……” “我看我们大齐国得拜祁夫人所赐,要彻底乱套了!” 吴千捣蒜似的不停点头,附和,“是是。” 趁势将自己这几月遇到的倒霉事情,全说出来。 试图让崇明帝加重对女人的处罚! “陛下,云皎月不光给我净身,而且还想杀我!” “当时负责押送人犯的衙役头子是程二,他那时是亲手拿鞭子勒的我脖子!” “得亏我装死技术好,要不然早死在野外,没准尸身上的草都会有一丈高!” 那会儿他一遭没死透。 不是没想过在暗地里,找机会去和云皎月拼命! 可现实还是太过残酷。 他没有路引不辨方向,每日躲躲藏藏风餐露宿。 别说要找云皎月那个恶婆娘算账,就是连普通的县城都进不去。 一股脑倒着苦水,半真半假说道,“我装死后,不敢去大荒县。” “怕我即使到了那儿,云皎月还是会杀我!” “于是我饥一顿饱一顿,翻山越岭意外到了岷县。” “岷县闹饥荒,我路过乱葬岗,饿了就生 吃,冷了就从死人堆里捡破衣裳穿!” “我这个黑户每日担惊受怕,就连捡了路引在码头当脚夫,也不敢要工钱!只敢斗胆要求睡在甲板上,去吃剩菜剩饭!” 他就是那样,一日一日卑微如蝼蚁地活着! 而这些,都是拜云皎月所赐! 吴千声嘶力竭,“还请陛下替我做主!我再不堪混账,也是您的子民啊!” 崇明帝听着吴千鼻涕眼泪齐流的控诉,眉心微皱。 森冷嗓音质问,“你刚刚说……祁家夫人还想杀你?” 吴千磕头磕得当当响,“是!她想杀我!” 宁顾行觉着程二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脱口而出问道,“你说的程二,难道是如今学士府里的大管事?” 吴千愣了愣,没想到程二居然连衙役都不做了。 直接去跟着云皎月吃香的喝辣的,还当上了大管事! 茫然点头,“应该是同一个人。” 崇明帝神色阴沉,伸手揉了揉青筋暴起的太阳穴。 倒不是觉得云皎月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做得太过火。 只是不高兴这妮子的行为,不利他大齐社会稳定! 不耐烦抬手,厉声道,“来人,去传程二!” 想起自己还欠了云皎月两个赏赐。 拧眉为难,他是真心欣赏云皎月的医术。 如果这孩子能早几年来京都,他的嫡子…… 可能也不会受惊过度后,药石难医。 偏偏,云皎月来得太晚。 而她做的事情,又不够周全谨慎。 以至于放在民间犹如沧海一粟的小事,一朝被摆上台面后。 直接失了体面,乱了风气,坏了规矩,还可能酿成大祸患。 揉着皱纹密布的额间,疲惫沉声,“倘若,我们帝师的好女儿,真做了那等骇人听闻净身与杀人未遂的事情。” “纵然,她对皇子公主们有救命之恩……” “那朕也无法,用功过相抵的名头袒护她。” …… 宫道。 黄贤领路带着云皎月去议政殿。 身后的 几个太监有眼力见,跟得距离并不太近。 这位新晋的得宠宦官宽慰道,“祁夫人不必过于担忧。” “议政殿上再不济还有帝师大人呢,再者您还要给厂公复诊。” “在厂公彻底病愈前,他定会护下你。” 云皎月不是过于乐观的人。 算算时间,徐公公的直肠脱垂好得也差不多了。 那就算她不去复诊。 身为病人的徐公公,也八.九不离十地知道自己能病愈。 有不祥的预感,“黄内侍,你方才和我说的始末缘由,我大概都听清楚了。” “不过……” 犹疑问道,“你确定今日来上告的,是当初一同被判流放的人犯?” 黄贤点头应声,“说是从岷县来的。” 严谨道,“我接手东厂,去毓庆宫召您之前,问过底下的人。” “这些日子,京都权贵唯有西宁侯府的船只到过岷县。” 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 “我先前听拿人犯说,他叫什么吴……吴千!” 云皎月猛地怔住。 她瞪大眼睛,这还真是见了鬼了! 难不成当时程二用的力道不行,没勒死那个祸害? 扶额懊恼,她当时就该直接补刀! 所以要不怎么说,要么就不做,要么就做得干净! 云皎月镇静下来,节省时间不沉浸过去的失误。 想明白最坏的结果: 吴千供出程二后,崇明帝会召程二进宫对峙。 清冽嗓音透彻,“黄内侍,我有两件事情需要麻烦你!” “祁夫人说就是。” 云皎月眉梢微挑,“我府上有两个管事,是当时负责押送人犯的衙役。” 若有所思道,“若他们被陛下传召。” “还请您务必出面,在必要时揽下审问的责任。” 黄贤谦卑之余,眼皮跳了跳,“这……” 云皎月深知她和黄贤的‘结盟’并不牢靠。 她或许对黄贤有恩,但黄贤这个能忍羞辱亲妹之仇一年的太监。 他一路谨慎小心地上位,他又怎 么可能会只因为恩情,就拿前途权势冒险?! 看穿对方犹豫不定的原因。 保证道,“你放心。揽下对我府上管事的审问一事,对你只会有益。” “这是何解?”黄贤蹙了蹙眉,有自己的考量。 云皎月杏眼微眯,矜贵气质已然有上位者不可侵犯的架势。 好似议政殿里等待她的并非腥风血雨。 她往议政殿走去,神情从容不迫。 嘴角带笑道,“你新官上任,急需在陛下和朝臣面前有所表现。” “如果说,你将张贵人送出宫,是在陛下面前彰显了自己办事利落干脆的一面。” “那你今日揽下审问一事,就是在告诉朝臣,告诉他们东厂变天了。” “如今东厂真正的主子,是你黄内侍!” 黄贤垂眸陷入沉思。 他顶替陈平成为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后,还有个志向。 那就是在他师父荣休后,能继任他师父的位置,可以做个名副其实的内相。 而要做内相,他就不能只靠从前在师父面前的殷勤和勤奋。 他还得让朝臣对他有敬畏之心。 显然,没什么敬畏之心,被鲜血和重刑来得有威慑力。 黄贤依旧踌躇不定,“我平白无故揽下审问一事,若陛下猜忌我私下和你有所牵扯该如何?” 云皎月锐利眼眸倏地将视线驻足,盯向对方。 绯红薄唇勾起一抹能准确无误拿捏人的弧度,“黄内侍。” “人若想要争权夺势,便不能前怕狼后怕虎,更不能做事蹑手蹑脚。” “厂公也好,宁指挥使也罢。” “即使是前不久被贬到更鼓房的陈平,你说……他们哪个不是能放手一搏的人?” “况且你新官上任,殷勤些揽下事情,陛下只会觉得你能干,并不会猜忌你私下和我有所牵扯。” 打蛇打七寸,赌黄贤竞升后,不用再给徐公公塞直肠。 不清楚徐公公的具体病情。 加重劝服人的砝码,“此外,正如黄内侍你所说,厂公还等着我 给他复诊。” “难道你不想让厂公认为,在众多徒弟当中,唯有你才最替他着想吗?” 黄贤彻底动摇了。 只要崇明帝不猜忌他,只要他师父依旧愿意扶持他! 其他的事情,他并不怕! 他是宁顾行的上司,是司礼监的二把手。 除了陛下和师父,谁也无法在明面上对他有半点的意见! 黄贤冷不丁感叹,“怪不得你会得厂公看重。” 权衡利弊过后,“也罢!” “祁夫人放心,若真到了审问那一步,我一定揽下。” 意会云皎月的意思,是不让宫里的人对学士府管事屈打成招。 同时,假若管事在刑讯审问时,真打算将云皎月招出来。 那他就得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们善后! 思虑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云皎月的要求,对方会心生嫌隙。 黄贤不大好意思道,“祁夫人,宫中内侍竞升途径实在是窄。” “底下的太监各个都跟饿狼一般,巴不得上头的人一朝出事不能翻身,以此让自己轮到好差事。” 语重心长,郑重承诺,“你放心,您收拾了陈平,必然是对我有恩。” “这件事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所改变。” 和云皎月交心,“你若有权势,我和你便是利用相成。” “你若有朝一日贫苦无权,我也认你是我的恩人!” 云皎月满意黄贤的交底,深信从今以后,只要不牵扯对方的利益。 她们会是长久的,一条船上的人。 两人离议政殿越来越近,几十个侍卫站在踏道两侧,庄严威重。 黄贤没忘记云皎月说的话,有两件事情需要他做。 在主动和云皎月拉开距离前。 用蚊蝇般的声音问道,“不知祁夫人你口中所说的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云皎月侧过身子,佯装冬日冷风乱了妆容,将碎发捋到耳后。 她杏眼晶亮,熟读律法知晓自己今日难逃大齐律惩戒。 微动薄唇。 快速用嘴型说了四个字…… 第407章 场面失控,割以永治 一盏茶后。 崇明帝在殿内等得愈加没有耐心,心情逐渐急躁。 年老之人血糖变化不稳定,易躁易怒。 等待云皎月到来的间隙,没闲着。 拿起叠成小山的奏折,雷厉风行和臣子议事。 不知过了多久,帝王威严之下,使得殿中大多官员衣衫浸湿,出了不少冷汗。 不少官员抬手擦汗,“祁夫人怎么还没到?” 他们后槽牙紧咬,面面相觑抱怨。 快承受不住帝王的雷霆之怒。 明明各州呈上的奏事折,经早朝商议之后,好些选择了择日再议。 现在却因吴千的上告,不得不再翻出处理。 不少可以争取宽厚优待处置的人,由于帝王的一念之差和听不进规劝,转瞬便按重典从严发落。 抄家有之,人头落地也有之。 都察院刘大人性子直,不停给周围的同僚使眼色。 低声不平道,“别的也就算了。” “然而前几日,青州商会里的商户主动投案自首。” “他们承认自己曾和前户部右侍郎甄广泉有过银钱往来、贿赂之举一事。” “一来他们是自首,理应减轻处罚。” “二来,他们委实做了些大善举,也算弥补了过错!” 刘大人急躁,想在进言规劝前拉人助力,“那些商户慷慨解囊修桥补路,不仅给许多民众提供了活计,连万贯家财都捐了十之八.九给国库。” “照我看,他们理应被宽容处置啊!” 在刘大人看来,青州商户以财买命求饶恕的行为,虽然有明显的目的和功利性。 但国库若能借此机会充盈,各州若能以青州商户此等行为作为表率。 那正好可以改改大齐上下近年官.商.勾结与贪墨的风 气! 这是一次大好的契机! 偏偏崇明帝盛怒,再议时大手一挥,丝毫不听官员谏言。 直接下旨斩首各家家主,还要抄其家财,流放子嗣! 刘大人为官多年严气正性,脾气压根忍不了半点! 他焦头烂额,想着大不了就一头撞死在议政殿。 视线往左右瞟了两下,猛地甩袖! 给同僚起势,给崇明帝谏言! “陛……” 声音还未完全落下。 刘大人右侧衣袖忽地被一旁的大理寺卿薛大人死死扯住。 薛福儿的父亲圆滑至极,用力扯过袖子,双手顺势钳住对方的胳膊! 趁崇明帝还未被刘大人的动静吸引。 冲着刘蓉的父亲缓缓摇首。 低沉嗓音刻意减弱音量,“我说刘大人,你直言正谏也要分时间场合。” “万一你惹恼陛下,那等祁夫人来了……” “再正值陛下怒火中烧,到时候更被迁怒可怎么办?” 刘大人陷入犹豫,还是觉得职责所在,必须得谏言! “哎呀你放开,你先把手放开!”用力推向薛大人。 两人力气相当,僵持不下。 这时,议政殿外太监的嗓音响起。 尖细的声音禀告道,“陛下,祁夫人到了!” 崇明帝眉间蹙得愈加用力,阴郁抬头扫了眼远处正背着包袱,恭顺站在殿外的云皎月。 沉沉呼出一口气,随即猛地合上用朱笔写了几个大字的奏折。 奏折啪嗒一声扔在桌案,“传。” 黄贤低头领着云皎月进入议政殿,两人恭敬行礼: “陛下,奴才将祁夫人带来了。” “臣妇云皎月叩见陛下!” 听见两人的声音,在地上双腿跪酸了的吴千瞬间拧过头! 顷刻间来了 劲头。 像是化作喜吃魂魄的魑魅,恨不得立刻将云皎月弄死在眼前! 然而匹夫之怒,哪怕怒意滔天。 在对上帝王暴戾神情的刹那,哪怕只是听见上位者发出的一丝声响。 怒意也瞬间变得荡然无存。 吴千心惊胆战,刚想转头继续像只鹌鹑一样跪着。 然而视线正好对上云皎月那双视他如微贱孤雏腐鼠的淡漠眼睛。 不知怎的,心里竟然蓦地开始后怕?! “怎么来得这么慢?” 崇明帝手指不禁轻敲龙椅扶手。 黄贤猛地跪下,“适才九皇子不舍祁夫人,故而来得拖沓了些。” “还请陛下治罪奴才的办事不力。” 崇明帝沉默几秒,“祁家夫人,朕的儿子如今身体如何?” 云皎月低头回答,“启禀陛下,九皇子身子大好,已经彻底痊愈。” 崇明帝寒森森的神情开始回暖。 抬手疲惫揉着眉心,“祁家夫人,说起来你还真是让朕觉得为难。” 嗓音透出冷厉,语速变慢,“原本你救治公主与皇子有功。” “朕是想等祁爱卿回来,该升官加爵的升官加爵,该赐封诰命的赐封诰命。” “好亲自给你们祁家一个双喜临门!” “可朕没想到……你竟然胆大妄为,居然敢在流放途中,行伤人杀人之事!” 崇明帝话锋一转,气势陡然凌厉。 紧接斥责问道,“关于朕所说的话,你可承认?” 云皎月深吸了口气,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经想过自己会被指控何等罪责。 然而伤人也好,杀人也罢。 她都必须做到全身而退! 否则今日若被定罪,来日帝师府和祁家各房,都要因她受到外人的唾骂! 没有思 索过久,跪在地上坦荡回话,“回陛下,要说伤人,那是有的。” 云皎月的话刚落下,还没说完。 吴千立刻激动地从地上跳起来,“你们看!这毒妇承认了!” 扫视着一圈官员们,指着云皎月不断强调,“她、她承认了!” 崇明帝拧眉不悦扫过吴千,后者瞬间变怂跪回去。 云皎月不卑不亢抬头说话,没僭越直视崇明帝。 清冽嗓音从喉咙中吐出,“陛下,您是万民之主,连像吴千这样奸.淫犯下大罪的人犯,都愿意主持公道。” “那想来肯定愿意听听我的说辞。” 薛大人不忘给自己女儿的好友辩解,“陛下,祁夫人伤人肯定事出有因。” 被同僚箍住胳膊的刘大人附和,“是啊,都说过耳之言不可听信,更何况还是那种奸.淫人犯所说的话。” 陆崇作揖也说道,“这个吴千说话肯定隐藏了部分真相!” “还请陛下为臣的女儿做主!” 宁顾行扬起唇角,阴冷视线犹如暗夜里幽幽吐着蛇信子的毒蛇。 望向陆崇哂笑道,“陆大人您这话说得实在太过偏私。” “就算吴千说的话隐瞒了一定事实,但光凭他被女子扒下裤子净身这件旷古奇闻的事情,您的女儿云皎月,她也难逃被定罪的下场!” 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杜重反驳,“宁大人,你与祁大人夫妇素来有过节,我劝你还是不要公私不分地针对祁夫人!” “祁夫人会不会被定罪,你说了不算!大齐律法说了才算!” 礼部侍郎看自己女婿被怼,立即和宁顾行统一战线。 感觉丢了裴家的面子。 恼羞成怒直接称呼杜重的大名,“杜重,话也不能这么说!” “祁夫人身为罪犯时就敢动用私刑,这本就触犯律法。” “再说她已开大齐女子被男子净身的先河!” “要是不严惩,以后我们大齐男儿还有何尊严?是不是以后各家女子为了泄愤,都能对男子割以永治?” 煽风点火,“还有,要是不严惩!” “那罪犯在牢狱里行事只会越来越没有底线!” “我话就放在这里,我敢肯定,云皎月若不被严惩,就不足以平来日之患!杜重你若包庇,就是在乱大齐根基!” 话毕,场面已经失控! 裴大人直接跑到杜重面前,冲着人的脸啐了一口! 杜重愣了愣,没见过这个阵仗。 薛大人反应迅速,一看未来亲家受辱,立刻松开怀里同僚的胳膊。 跑到裴大人的面前,故意说话带唾沫星子。 “岂有此理!礼部侍郎你好大的脸,什么时候你的话就是金科玉律?” “还不足以平来日之患?!我呸!我看你分明就是在咒我大齐不能国泰民安!” “你你你!” 云皎月:“……” 云皎月抹了抹无意中落在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 暗自叹息一句。 文臣一旦开始动手,这架势是丝毫不比武将打架来得杀伤力弱啊! 不想再继续领教朝堂议事的阵仗。 扯着嗓子想中断闹剧,“各位大人都且静静!” “是非公道都在人心之间,你们先听听我这个当事人说的话!” “到时候被定罪与否我都认!” 话落,声音想当然被沸天震地的动静淹没。 没人搭理她。 云皎月:“……” 云皎月彻底陷入了沉默。 不是,各位栋梁真的别吵了! 我有法子脱身,我能无罪释放啊! 第408章 凌迟,以正视听 高座上的崇明帝额头青筋暴起。 纵使对这种宛如闹市的朝堂议事见怪不怪,也还是忍不住动怒。 目光在桌案上搜寻,找到茶盏看了眼大臣们。 没想好茶盏往谁身上砸。 只能随手砸在方砖墁地上,“都给朕住口!” 人声鼎沸间,按理说听不见茶盏碎裂的声响。 云皎月实在震惊,眼见眨眼的间隙,议政殿噤若寒蝉。 臣子们跟条件反射似的阒然无声。 崇明帝指了指云皎月,发话,“你们都闭嘴,让祁家夫人说。” 云皎月叩了叩首,她很记仇,原先只打算给自己辩驳。 现在听到裴瑰夫君和父亲的话,心里气愤。 抓住重点反击,“陛下,裴宁这两位大人也太着急定性我有罪。” “宁指挥使的意思,是我断了奸.淫犯的命根子,必定要被定罪。” “而礼部侍郎裴大人,他的意思,是我即使被定了罪,也还有两个必须严惩的由头。” “一是操刀净身,不光断人命根子有罪,把人裤子不守妇道不知廉耻更是有罪。” “二是我行为骇然,会对大齐社会造成不良影响,因此更要被重办。” 崇明帝饶有兴致,反问,“难道事实不是他们二人所说的那样?” 崇明帝想听听云皎月究竟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他是想挫帝师府一派锐气不错,但他既然为他的九皇子择了祁长瑾为师。 就不想太给男人的妻子下面子和严惩。 要是女人能在明面上给她自己搏一个全身而退的结果。 他会网开一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偏袒云皎月。 云皎月将矛头指向裴大人,“事实的确不是他们二人所说的样子。” “说实话,身为大齐的子民,我为有像裴大人这样的臣子感到寒心。” 像剥洋葱一样剖析事实。 条分缕析,认 真道,“断人命根子,通常会有三种处置结果。” “要么是故意伤害,要么是正当或过度防卫。” “第一种故意伤害致人重伤,得判杖三十,被拘五年!” “第二种正当防卫,能无罪释放。而防卫过度,则需承担一定刑罚惩戒。” 大齐和华夏古代一样,有正当防卫的相关条例。 譬如有与《周礼》相似的规定: 面对侵.犯他人财产和人身安全的盗贼,杀之无罪。 即使这类正当防卫的条例并不细致。 但封建社会注重法治之余,也还会注重人治。 案件若闹大上报到大理寺乃至更高层,人治就会逐渐灵活,反复衡量案件。 因此,云皎月认为自己完全能够脱罪! “我的确是给吴千净身了没错,但我之所以动手,是因为这个奸.淫犯本性难移!” “在流放第一日,他就带着他的弟兄企图欺辱我!” 云皎月旧事重提时,双眸淬了毒似的望向吴千。 眼底满是厌恶,“当时我夫君祁长瑾也在,可他当时被廷尉府重刑杖责,是撑着半死不活的身子赶路,根本无法保护我!” “是以我才割以永治!保全我乃至流放途中所有女眷的清白和声誉!” 薛大人掌管大理寺精通律法。 给云皎月撑腰,“我朝律法规定,凡贼采花,若家人及外人撞见,杀之无罪。” “吴千本就是人犯,他死不悔改企图再犯案,这是罪上加罪。” “又试图以暴力手段侵.犯祁夫人的人身安全,祁大人既在场,那祁夫人就是当场杀了他,也无罪!更何况还是以维护女眷清白为出发点动的手!” 杜重搭腔,“可惜祁大人当时身受重伤,否则就能直接杀了他们。” “可怜祁夫人一介女流之辈,现在要被裴宁两位大人这样刁难!” 陆崇知道来龙 去脉后,心疼自己的女儿。 于情于理都更加坚定要为云皎月讨公道的决心。 以头抢地,起了头施压崇明帝严惩吴千,“陛下,臣不知自己的女儿有何错之有!” “皎月当时若是不给吴千一个教训,恐怕一行女子的清白全没了!” “这样的正常举动,裴大人却顾左右而言他,将男子尊严、罪犯底线的重任强加在皎月身上!” “臣真是很难不多想,裴大人是否是想浑水摸鱼。” 猜测,“事情被他搅和得越复杂,议事日程就会被拖得越久。” “届时外界传言一多,陆家和祁家的名声就全毁了!” 帝师一跪,不少臣子们都跟着跪下。 崇明帝紧皱着眉头,看到和陆崇同穿一条裤子的臣子,有些不悦。 但听到陆崇分析的,裴侍郎想毁陆家和祁家的名声,更是不满。 云皎月漆黑目光波澜不惊,“陛下,自重者才会得人尊重!” “我之前说,我为大齐有裴大人这样的臣子感到寒心,是肺腑之言。” “男子的尊严,从来不在传宗接代的物件上,而在于是否谦卑,是否忠信,是否内修品性,是否以仁义为名,以礼乐为荣!” “身为父母.官,听说女子损害男子命根子,裴大人第一反应不是去深想事情究竟有无内情,而是一味责怪女子,此举实在是令天下人心寒。” 沉下脸嘲讽,“幸好裴大人不是地方父母.官,否则肯定会产生不少冤假错案!” 话说到这个份上,云皎月觉得还不够解气。 明晃晃地插刀,借裴侍郎得罪数以万计的内侍。 讥诮道,“裴大人位居三品,眼界却只有区区的几两外物。” “恐怕在裴大人眼中,宫中六局二十四司里头所有的内侍,都是没有尊严的怪物。” 这时,徐公公闻言。 急忙对着 崇明帝嗔怪,“奴才可不想成为裴大人眼中的怪物!” 冷不丁调节气氛,讨好,“陛下,只要能伺候您沐浴恩泽,能尽绵薄之力替您分忧,奴才这残缺之躯,也常觉着有了尊严。” 黄贤添了把火,“陛下,师父常说,在您的英明治理下,咱们大齐身体健全的男子,既能修身也能齐家。” “男子们靠自己的能力,都可以获得妻女的敬重。” “他们哪会因为区区一个奸.淫人犯,就自觉卑微无能啊?!难道裴大人会因为吴千而感到没有尊严吗?” 徐公公听见黄贤的溜须拍马,脸上增光。 瞥了眼被众人齐齐针对的裴侍郎,“另外,有句话奴才真是不知该说不该说。” “依奴才看,看裴大人是真将我们大齐官差当成了草包。” “官差既拿俸禄,就会担起维持牢狱秩序的责任,裴大人先前口中所说的罪犯底线,必会在官差的治理下一再提升。” “自然了,裴大人为官高高在上,不知道官差的能力或许正常。” 徐公公没给好脸色,“但宁指挥使……” 明着警告宁顾行,声音微顿,“你执掌拱卫司,难道不清楚底下人的能耐?” 宁顾行攒眉低头,双手在身侧暗暗紧握。 知道自己的义父根本不喜欢裴家人。 但没想到,他义父竟然这么帮衬云皎月说话! 崇明帝摩挲玉扳指,正准备将吴千上告的事情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 眼角余光好似无意间瞥向后殿。 神情凝重,“照这么说,祁家夫人你觉得自己是正当防卫?” 云皎月点了点头。 崇明帝语调沉哑,“可若是正当防卫……” “你既选择净身吴千,后来又为何要杀他?” 云皎月其实有些想不起来当初发生了具体何事。 回忆了一 番,“因为他放毒蛇咬我。” “咬到你了?” “是。” “说来我朝的确有以命抵命的律法,但祁家夫人,毒蛇并未咬死你。” 云皎月忽而怔住。 她说实话时,向来不过脑。 以至于露出了明显的破绽—— 唯有故意伤害致人死亡,才能以同等伤害手段,以命抵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条三角蛇的毒性,足以让她死亡。 所以她认为自己程序几乎正确。 理所应当能要吴千的命! 可是她忽略了,她是拿这个时代根本不具备的血清救的自己! 而血清的制作过程,她无法在任何人面前展露。 薛大人蒙了,认为女人是头脑发蒙,被君主威严震慑。 以至于三言两语就说错了话。 裴大人见状,冷笑奚落,“露出马脚了吧?” “毒蛇既然没咬死你,你就不能让吴千以命抵命!” “祁夫人,你命程二杀吴千,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你是故意杀人且未遂!” “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宁顾行薄唇抿成细线,知遇之恩告诉他,该顺从自家义父。 不再掺和这次针对云皎月的事情。 可裴瑰和自家老泰山的父女情分深厚。 这次老泰山被这么多文臣围攻,心里本就怄着气。 他要是再碍于义父,不尽到护卫老泰山的义务…… 他的妻子裴瑰,肯定会气恼。 踌躇思索了片刻,抱拳厉声道,“陛下!” 继数月前违抗命令,非要求娶裴瑰后,再次无视自家义父的警告。 不管不顾说道—— “杀人未遂者,一旦实施了犯罪行为,性质就尤为恶劣!” “按大齐律,若不能处以凌迟极刑!就该终身囚禁牢狱以正视听!” “还请陛下不为外界私情所动容,给各州案情做出明正典刑的表率!” 第409章 杀人者死,伤人者刑 形势转变太快。 云皎月瞳孔震了震,眉心拧着难以疏解。 身为曾经在现实世界,见证过大齐国衰落的局外人。 她实在太了解崇明帝和宁顾行这对昏君佞臣。 后者睚眦必报,对她落井下石实属在预料之中。 只是崇明帝这个君主…… 他自私冷漠。 自私到愿意偏袒不侵犯自己利益,且能为自己创造价值的任何人。 也冷漠到根本不关心底下任何民众的生死! 他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深究她杀吴千? 分明……他先前已经对她生出了包庇之心! 云皎月腹诽暗自琢磨,“对这个垂暮之年的君主来说,杀心缘由必然不重要,吴千生死也不重要。” “他非要在我身上冠以杀人未遂者的身份……” “难不成,是有必须如此做的理由?” 脑海回想起崇明帝刚刚一闪而过的奇怪神情。 他似乎往后殿方向瞧了一眼? 偷瞥的动作太快,她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看错。 如果没有看错,那后殿难道藏了什么人? 云皎月难解疑惑,只觉自己深陷迷雾。 哪怕还有意识,能在白茫茫的眼前伸出手指。 也看不清楚周遭哪怕一丝半点的真实影子! 这会儿,不远处徐公公对宁顾行的失望神色溢于言表。 数月前,这个逆子敢为了裴瑰忤逆他。 没想到现在,居然连裴家这个老匹夫裴海都能排在他这个义父的前面! 可想而知,他这个抬举了二十几年的义子。 是彻底地废了! 徐公公双眸鹰隼逐渐变得冷漠。 暗想自己快到了荣休的年纪,过不了两年就会远离权力中心。 要是宁顾行亲疏不分不堪用。 那为了保徐家一脉未来的官途,以后他就抬举更识时务的祁长瑾! “宁大人!我看您是言过其实了吧!” 徐公公冷冷对着宁顾行阴阳怪气,“祁夫人会起杀心,归根结底,是因她险些被毒蛇咬死。” “她若不动手解决吴千,那她所遭受的危险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俗话说得好,铤而走险,急何能择?” 喉间难忍冒出一声冷笑,“别说皮鞭子没勒 死吴千!” “就算真让人勒死了他,那也是无可奈何的正当防卫!” 云皎月耳畔自动过滤掉此刻又吵得不可开交的言语。 无视所有为她开脱,和急不可耐要在她身上踩一脚的官员。 脑子不断对吴千上告这件事情,进行一遍又一遍里里外外的复盘! 突然想起什么关键点! 云皎月猛地抬起头,“陛下,我有一事不解。” “吴千千里迢迢以罪犯之躯进京上告,不像是只身一人能做出的事情。” 清亮眼眸瞬间透出一抹警觉,“您能否告诉我,究竟是谁送他来的?” 云皎月坚韧望向高座上翻手覆手皆能定人生死的崇明帝。 越想越不对劲。 如果送吴千入宫上告的人是宋琰。 那宋琰身为宁顾行的妻表兄弟,只要他私下发话,宁顾行就不会死命和她杠上,非要让她背负杀人未遂的罪名。 他所需要做的,只有让众人认定她云皎月心肠恶毒。 让人认为她粗俗卑劣不堪入目。 根本不能做未来皇储当朝九皇子的师母! 反正她对皇室有两条救命之恩,再如何也不会伤筋动骨被刁难。 这是宋琰助她和离,最简便高效的方法。 可崇明帝却在包庇她的最后关头,突然选择扣下罪名。 唯一能解释得通的—— 只有送吴千进宫的幕后之人,并非宋琰! 官员们后知后觉纳闷,“对啊!吴千这个罪犯是怎么进宫的?” “啊?难道不是宁顾行抓进宫来的?” “你这个糊涂蛋,要真是宁大人抓进宫来的,按照他的个性,今儿一早就得拎着吴千的衣领进殿!明显上告一事,和他无关啊!” “诶等等,我怎么记得第一个提起吴千的人,好像是詹事府的詹事陈宏!” 鸿胪寺少卿突然搭话,“陈宏?那不是武定侯的表伯?” 听到众人的议论。 云皎月恍然大悟,她精光四射的眸子紧紧盯着后殿。 如果说,连在议政殿待了几个时辰的官员,都不知道吴千是怎么进宫的。 那只能说明早在早朝之前,崇明帝就知道吴千会上告一事了! 这下云皎月更加肯定,她没有看错崇明帝 偷瞥的神情! 那个躲在后殿的人,是武定侯! 云皎月一洗先前瞳孔浑浊之态,越想脑子越清明。 彻底明白了吴千上告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的要点,不在于她有没有触犯律法。 更不在于她是正当防卫还是杀人未遂。 甚至和她之前想得一样,连吴千这条人命是生是死,也无关紧要! 吴千只是一枚给她定罪的棋子! 就算当初死透了,她云皎月的脑门上也会有其他罪名落下! 因为上告的真相,是陆乾想利用她打消崇明帝的猜忌,顺道获得将来名正言顺常年不在京都的理由! 云皎月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住。 回溯事情的真相,气得发抖。 陆乾和宋琰两月前都知道她一旦和离,就会离开京都。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两个就立下约定要利用她。 只因陆乾急需收网,要在各地私吞姜王府藏下的造反器具。 要是换作从前,有树大招风的姜王府顶着,陆乾根本不需要利用她常年出京。 可现在姜王府倒了。 他那种闲云野鹤游玩各州的由头,并不能让崇明帝不再多想。 故而,陆乾需要新的理由常年出京。 最好这个理由足够荒唐,也足够让崇明帝买账。 放眼这几月的京都,再没有什么荒唐的理由,能比得上堂堂武定侯鬼迷心窍看上蛇蝎心肠的有夫之妇来得重磅。 说不定她背上杀人未遂的罪名后,陆乾还会用丹书铁券给她保命。 一旦用了连造反都能保命的丹书铁券。 崇明帝就不会像忌惮姜王府一样忌惮武定侯府。 想清楚这件事情后,云皎月僭越抬首。 她眼神瞬间冰冷,毫不顾及帝王威压。 “陛下,敢问躲在后殿之中的,是武定侯吗?” 云皎月正视崇明帝,怒气填胸铿锵有力道,“若是,还请您让他出来说话。” 崇明帝居高临下有些玩味。 欣赏于一个妇人竟然脑子转得这么快。 恐怕朝堂之上还没有任何官员能注意到他的后殿里,还藏着个人。 靠在椅背捋着胡须,审视打趣,“祁家夫人,怪不得你能得祁爱卿的青睐。” “看 来除去医术,你这心思也不同旁人,甚是缜密。” 看好戏一般。 对着后殿幽幽道,“既然如此,武定侯你就出来吧。” 话落。 朝堂上的官员就更蒙了。 部分思维活络的人当即猜测,“我明白了!原来传言不是假的!” “上回祁夫人快马去了百药村,有人看见武定侯和她在野林子幽会!” “说是割猪草的时候,远远看见祁夫人愤然作色,似乎是和武定侯起了争执。” 你一言我一语道: “难道吴千上告一事……是武定侯想自导自演?” “想先将祁夫人逼入绝境,让她为了不牵扯祁家自请下堂。最后再英雄救美,好让祁夫人不得不受他的恩情?” 有人发牢骚,“按照陛下对武定侯的宠爱,纵容他自导自演还真不是没可能。” 云皎月深吸了口气。 可笑她之前还据理力争,想尽快结束吴千对她的控诉。 想力挽狂澜早些完事,不让程二真落到被严刑审问的地步。 偏偏自己的据理力争和力挽狂澜! 对位高权重的人来说,就是戏台上的小丑,是棋局上博弈的棋子! 眨眼工夫,穿着一身月牙色锦袍的陆乾从后殿缓缓出来。 被云皎月发觉自己别有用心后,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上,漆黑眼眸甚是坦荡。 反倒觉得轻松起来,也不心虚。 好似一副你本知我是如此模样,被你发现了我反倒高兴的架势。 陆乾步履优雅,对着崇明帝行礼后,负手站在殿中。 云皎月沉下脸按捺不住脾气。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睁大眼睛怒问,“武定侯,你就这么想让我欠你人情?” 陆乾刻意咬着字音,“不是想让你欠我人情。” 认真说道,“是想让你和离,嫁我。” 从容自若的话语说出,陆崇一时失语。 好半晌连无耻之尤四个字都气得说不出来。 前阵子他的二女婿为了抵抗层出不穷的山火,为了不被姜寻活活烧死。 在挖了第五次隔离带后,铤而走险选择带着数十个侍卫和参与谋反的商户搜集枝叶藤蔓。 藤蔓不够,祁长瑾就动员所有人脱下衣物。 再捆绑着树木 ,做出能带人逃生的大风筝一跃从山崖坠下! 当时连率着水军的西宁侯都瞠目结舌为之一惊。 生生看到好几个大风筝撞上主船体,摔得上头的人断胳膊断腿乃至当场毙命。 他那样一个为国鞠躬尽瘁,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二女婿,人还没回到京都呢! 哪有让人夺走发妻的道理?! 杜重看不过去,“武定侯,喜好有夫之妇这种事情本就不光彩。” “您这试图趁人夺人妻子的行为,就更加令人发指。” “要是传出去,武定侯府世代英明何存啊!” 崇明帝眉毛略微挑起。 他要的,就是武定侯府被人不齿,失去民心! 没准备让朝臣继续指责陆乾,“今日,朝堂之上只论国事,不论私事。” 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我朝律例,向来是杀人者死,伤人者刑。” “陆乾自幼丧父丧母又丧兄,归根结底都是我大齐亏欠武定侯府。” “老武定侯征战大梁曾立下赫赫战功,前武定侯又于腊月寒冬为太子替死!陆乾这孩子,无论他喜爱怎样的女子,都不为过。” 控场点明要点,“平心而论……” “祁夫人在流放途中所做出的过分之举,和陆乾的爱慕之心,又有何关系?” 逼问,“难道是这竖子逼着祁夫人净身吴千,又妄图勒死他的?” 一码归一码道,“朕今日震怒,实在是源于两件事情。” “一是祁夫人净身人犯、杀人未遂,为了大齐万万民众,朕必须匡扶律法正义,维护大齐律的公正!” “二是陆乾这孩子轻贱了自家先祖留下的免死金牌,昨夜面见竟然扬言,要以丹书铁券,请求朕饶恕祁家夫人的一切罪责。” 崇明帝尽可能将事情阐述得明白。 他从龙椅上起身,双手抵着桌案,俯身望向底下的文武官员。 不容置辩道,“现在,朕只关心两件事情。” “其一,必须审问学士府管事。将他的供词,与祁夫人在朝堂上的供词对一对。确认祁夫人究竟有没有行杀人未遂之事!” “其二,若罪名属实,那祁家夫人究竟愿不愿意承陆乾的心意,以丹书铁券为由,豁免自身罪名!” 第410章 不识好歹,直接砍了她 帝王愠怒,沉声对着底下的人发号施令。 正好议政殿外,程二被带到了。 程二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进宫,隔着老远听见殿内崇明帝震怒的声音。 双腿膝盖都软了。 他胆战心惊,一听到自己还要被审问。 真是后悔入宫时银子带得少,没法等会儿被用刑的时候,贿赂内侍。 黄贤听出主子分明是想给云皎月定罪。 他并不着急,反正他的恩人有武定侯护佑。 门外太监禀告,“陛下,学士府的管事到了。” 崇明帝听着,视线扫过跃跃欲试想去审问的宁顾行。 正犹豫着,黄贤主动揽事,“陛下,不如就让奴才去审问程二管事。” “朝堂之中,官员不是与陆大人交好,就是交恶。” “无论是让谁去审问,都不公正。奴才与帝师父女并不相熟,由奴才去审问最合适不过。” 崇明帝拧眉注视新晋内侍,松口道,“也好。” 很快,黄贤主动离开议政殿,使了个眼色给殿外的护卫。 紧接程二立即就被押着往宫内偏殿而去。 …… 一炷香后。 程二在偏殿被打得鼻青脸肿血淋淋。 放眼看去,衣裳没一处地方是不被血色沾染。 侍卫们拖着他上了议政殿,所拖过的路径,残留下明显的血腥。 都察院臣子看见程二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瞬间生出意见。 不满,“黄内侍,您这是严刑逼供啊!” 打破自黄贤下去后,议政殿死气沉沉的局面。 黄贤脸上笑得恭敬,对着崇明帝行礼。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才既能对云皎月有利,又能让帝王满意。 将程二的供词呈上,“陛下,奴才审问了程二管事。” “他倒是个忠仆,关于祁夫人杀人未遂一事,他自己个儿就想顶了。” “说是在流放途中,瞧见吴千没了作案工具 ,还老是觊觎轻薄同行的女犯人。他身为衙役,才想着亲自料理了吴千。” 说罢,被揍得神志不清的程二连连应声。 他眼睛跟个核桃似的,肿得睁不开,嘟囔着,“是……对……” 程二声音无力,头根本抬不起来。 开脱道,“都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是我想杀吴千……和、和我们夫人没有关系。” 云皎月眼神复杂盯着曾几何时唯利是图的程二。 她眉间蹙着难以舒展。 甚至都做好了被程二供出的准备。 黄贤故作迷茫蠢钝,“陛下,奴才一琢磨。” “这程二管事说的话,和祁夫人说得对不上,是以才言严刑逼供。” “不过奴才是各种刑罚都用了,人家就是不改口。” 将选择权交到了云皎月的手上。 对崇明帝继续道,“奴才想着,吴千险些被勒死的事情总不是假的。” “那事实究竟是程二管事自作主张勒的,还是祁夫人下令勒的?” “这事情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崇明帝目光严肃盯着云皎月,嘴角闪过快速的笑意。 好整以暇道,“祁家夫人,你这个管事是好管事。就是不知道你这个主母,是否是好主母。” “朕不妨再给你个机会,你说说,妄图行杀人未遂一事的。” “究竟是你……还是你府上的程二管事?!” 云皎月垂下眼眸,有些无力。 她大可以将事情推到程二身上,但这样的事情,她做不出来。 想来还有些可笑。 刚刚徐公公还替她舌战群儒,说她就算勒死了吴千也是正当防卫呢。 可见一切激烈言辞,无论话是从内相还是首辅口中说出。 都抵不过帝王的一人之言。 崇明帝若定性这个事情是杀人未遂,那就是! 无论是谁来了,谁辩解,都没用。 云皎月幽深目光没有焦点般落 在地面,“是我……” 说完这两个字。 云皎月又认为自己说得还不够周全。 打起精神查漏补缺,她先前的供词里,程二是受她指使动的手。 如果按照她的说法,那程二也算共犯。 仿佛认输了一般,“实际上,是我记错了。” 垂头丧气严谨,“数月前,是我想杀吴千,连妄图勒死他的绳子,也是我的。” “总之,一切种种,和程二毫无关系。” 崇明帝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像是听到什么大喜事。 “那朕再问你。” “如今你罪名属实,那你愿不愿意承陆乾这小子的恩情?” 崇明帝眼中笑意分明,心情畅快坐回龙椅。 幽幽打趣,“用丹书铁券豁免一人罪名。” “这样的殊荣,纵使翻遍我大齐史书,也唯有你这一例。” 打定主意非要让武定侯府舍出去丹书铁券。 只要再无丹书铁券傍身。 陆乾日后就算知道生父之死和他有关,也不会像姜王府一样狗胆包天地造反! 谁让陆乾今日之后,就再没有太祖御赐下来的,能保命之物! 云皎月沉默了一会儿。 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顺驴下坡接受武定侯府的好意时。 她突然抬头,扫向陆乾的眼神有一股不服输,不承情的倔强。 视线从陆乾身上顺势飘向崇明帝。 一字一句坚定笑道,“这样的殊荣,我承受不起。” “因此,便不承了。” 崇明帝没听清,“好,既然你打算承下这小子的好意……” 皱纹密布的脸部笑意未歇,后知后觉听清云皎月的话。 脸色瞬间垮下,“什么?” 崇明帝声量难以控制,眼睛上下打量着云皎月。 不悦追问,“祁家夫人,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大齐律法刚正不阿,你若不承陆乾这小子拿出家中丹书铁券的恩情!” “那等待你的,不是无尽的牢狱之灾,就是砍首极刑!” “你确定,真的不要这次被豁免的机会?” 云皎月捕捉到崇明帝极力压下的气急败坏情绪。 她感到自来到大齐国以来,从没有的自由。 郑重颔首,“不要。” 讥诮凝然笑了笑,“像这种强人所难的豁免,我宁愿死也不要。” 陆乾剑眉微蹙,瞳孔难以克制地缩了缩。 他自认为自己了解云皎月,这女人是个好死不如赖活的人。 只要能达到顺势和离目的,没理由不承下他的好意。 意外于云皎月还真不愿意用铁券豁免罪行。 又担心女人太轴,真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陛下,无论云皎月承不承我的恩情。” “我都愿意将祖辈流传下来的铁券,换一次豁免她的机会!” 陆乾立即跪在地上,身形同上次离京相比,有些消瘦。 殿内詹事府的詹事陈宏心疼坏了。 他身为陆乾的表伯,曾看见过自家表侄数日前是如何快马加鞭地进京。 要不是好好养了七八日,这孩子得更瘦了。 陈宏求情, “为了豁免一个有夫之妇,武定侯确实轻贱太祖御赐之物。” “但陛下,武定侯府世代忠良,还希望您能看在老武定侯和前武定侯的份上,答应他的请求!” 云皎月眉眼阴郁,封建时代到底就是个枷锁。 她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连不接受别人‘好意’的权力都没有! 宁顾行恨不得云皎月今日就能受到极刑惩治。 在明知道崇明帝想借机偏袒女人的情况下。 还是口不择言斗胆道,“陛下,要是祁夫人真不想承受武定侯的好意。” “那不如,就赐她领教砍首极刑!” “说句不好听的,太祖御赐之物,哪容一介女流之辈推三阻四不受恩典?” 老丈人裴海嘲讽道,“陛 下,臣也是如此想!” 崇明帝理智被怒火取代,已然没有耐心去和云皎月周旋。 甚至将在回京路途上的祁长瑾,也抛之脑后。 身为男子,他就不信即使自己今日真砍了云皎月! 他钦定的皇子讲师会记恨他。 为权势富贵,别说是发妻,就是一切都是能两手抛之。 眼底慢慢漫出杀意,恐吓威胁,“祁家夫人,难道你真想领教被砍首的滋味?” “你若再不改口接受陆乾的心意……” “朕就算是再想用铁券包庇你,也无可奈何了!” 陆崇与都察院所有官员纷纷感受到帝王的威压,齐齐跪下。 “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思!” 不绝于耳的求情声响彻议政殿。 云皎月却丝毫不见惧怕。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越是受到逼迫,就越是不满不服气! 她不想靠任何人的力量离开京都。 先前拜托宋琰助她和离,那是因为她对宋琰有救命之恩。 有救命之恩的存在,因此宋琰临时倒戈,她才会生气。 而武定侯? 这男人既想达成目的远离京都,又想让她欠他个人情。 这亏本买卖,她不做,也不稀罕地做。 声音冷冽不服道,“陛下下旨处置就是。” 崇明帝铁青着脸色,冷着脸将桌案上的奏折扫到地面。 心痛这次送上门来,能平白消耗武定侯府铁券的大好机会! 双眸划过危险恼意,将错失的账全记在不识好歹的云皎月身上! 懊恼地指着云皎月怒骂,“你真是不识时务至极!” “好好!你想进诏狱,想领教砍首极刑是不是?那朕就如你所愿!” 钦定徐公公,气压沉沉阴戾吐字: “你,亲自去将这个不识好歹的女子关入诏狱!” “今日已过午时,就挑明日的午时!” “由你义子宁顾行监斩,直接砍了她!” 第411章 形势逆转,血溅当场 “今日已过午时,就挑明日的午时!” “由你义子宁顾行监斩,直接砍了她!” 崇明帝阴沉发怒,瞟了一眼底下跪着密密麻麻的人。 看出有很多人想继续求情。 狞视道,“要是有人再胆敢为云皎月求情,就一道处置!” “陛下……” “陛下……” 杜重等官员欲言又止,敢怒不敢言。 陆崇则紧锁浓眉,有些失望。 事情已经明了,哪会意识不到今日所谓的上告和砍首极刑都是个局?! 目的所在,只是因为君主故意想消耗武定侯府的丹书铁券。 陆崇凛冽明亮的双眼陡然间浑浊,猛地从方砖墁地上站起。 抬起垂在身侧紧握的手作揖,按捺火气,“陛下!” “皎月和吴千一案,本就争议处颇多。” “您不该因为这孩子不领武定侯的情,就放言砍首她!” 慷慨激昂刚正不阿地继续辩护。 扯着喉咙重声强调道,“我朝司法公正!” “再如何也可以三司会审,让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一道审查!” “您不该以一时之怒,就轻易要人性命。” 陆崇眼眶血丝密布,骨鲠之臣抱着犯颜直谏宁死的决心。 身影被逐渐倾斜进殿内的日光拉长,笼罩在薛刘杜重三位臣子身上。 浑身蓄满力 量,“臣说这样的话,不是以皎月父亲的身份,而是以您臣子的身份!” “贵为帝王,既执掌无上权势,就该以身作则,上行下效。” “承担起维护司法和程序公正的责任,不让大齐任何子民因上位者的私怒而枉死。” 一气呵成道,“若陛下真要赐死皎月!” “那在天下人看来,您连官妇的性命都视若蝼蚁,又岂会爱护他们的性命?” “难道陛下真的要因为个人的私愤,毁掉我大齐数百年的基业!让大齐上下动荡,让自己成为亡国之君吗?!” 崇明帝额头青筋不断暴起,高升的血压使他戾气难掩。 “放肆、放肆!” 攥起桌案上的绸布一角掀翻。 指着陆崇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咒骂朕,竟敢诅咒大齐亡国!” 薛大人心脏提到嗓子眼。 刘大人见状,忙是给都察院的官员们都使了个眼色。 这么些年,以三寸不烂之舌对骂帝王,是他们都察院该干的事情。 纷纷挺直脊背站起来,“陛下,陆大人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您要是因为臣子的赤胆忠心而迁怒,那您就真的成了昏聩无能的君主!” “还请陛下千万要饶恕陆大人!” 刘大人目光如炬,娴熟地将视线定格在议政殿的柱子上。 认真劝诫,“陛下,臣想留名青史已经很多年了。” “陆大人的忠言逆耳,您若真听不进去,那臣就血溅当场明志!” “如果不能辅佐君主继续贤明,那臣就在君主昏聩之前,尽最后的绵薄之力!” 崇明帝头痛欲裂。 几十年的朝堂,回回群臣激愤,刘彼这个刺头就要拿撞柱子来威胁他。 分明是拿捏了他年事已高,越来越注重百年后的名声。 不想和这群迂腐一根筋的臣子继续掰扯。 捂着胸口,单手指向徐公公,“你还愣着干什么?” 气急了,“这些人不听朕的话,你也不听?” “还不快把那个不识好歹的云皎月关进诏狱!” 徐公公鞠躬屏气,应道,“是。” 云皎月自崇明帝赐死她到现在,一直在观察朝上的情形。 崇明帝已经越发昏庸。 也不知道今日在朝堂上吵得脸红耳赤的官员们,将来会是怎样的下场。 徐公公走向云皎月,无能为力示意道,“祁夫人,请吧。” 云皎月点头,跪太久起身时膝盖酸痛。 双腿持续了几秒的弯曲,顿声道,“有劳了。” 陆乾眸光震动,愕然凝望着云皎月往外走的背影。 喉咙里堵了东西似的,发不出一个字。 说不出是担忧更多,还是疑 惑更多。 怎么会…… 一个胸有成算最惜命的人,真的就这样心平气和地接受了砍首刑罚? 云皎月往殿外走了几步,闭眼深吸午后略带温度的空气。 尽管表面看起来依旧波澜不惊,内心却早已掀起巨浪。 面圣之前,她让黄贤去做两件事情。 审问程二,黄贤做到了。 可第二件事情,现在却迟迟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黄贤吩咐手下去办的事,出了差错? 要真出了差错,她这颗项上脑袋,可就真要栽在宁顾行手里。 云皎月心中一凛,掩饰不安的情绪。 快要跨过门槛时,终于看见远处有侍卫火急火燎跑向议政殿。 “不、不好了!” 有人冲进殿内禀告,“陛下,皇宫外乌泱泱挤了一大群人!” “好些民众都跪在外头,也不知从哪里听到闲言碎语,说陛下您要因为一个奸.淫犯的性命处死祁夫人。” “他们围堵在宫门口不肯散开,人数越来越多,属下调遣了亲军卫驱赶也无济于事!” 崇明帝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呼吸不畅跌坐在龙椅上。 满朝文武,竟然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他如鹰隼般凌厉的目光落在陆崇身上,透着冬日湖泊结块的寒光。 一字一句问道,“他们是怎么知道宫里头发生 的事情?” “难不成是朝堂上有人通风报信,想借自己的声望给朕施加压力?” 隶属上直卫的侍卫摇首。 抱拳猜测,“属下听值守宫门的将士说,是有人去请学士府管事时说漏了嘴。” 崇明帝拧眉粗喘着气息,气得猛地咳嗽几声。 根本不信这种说辞。 接连质疑,“说漏了嘴?” “要只是说漏了嘴,怎么会引来这么多的人?” “况且学士府只分发了一次棉服让人过冬!哪有这么大能耐让这么多人赶来抱不平?” 侍卫不敢抬首胡乱回话。 只能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还有宫门守卫嘴里的话,都整理了一遍。 回道,“宫门将士说,是因这两个月京都的服妖之风刚过去不久,民众还记忆犹新上次灯会发生的数件奸.淫案件。” “因此才引来不少险些被玷污的女子,连同家人都在为祁夫人呐喊叫屈。” 顶着崇明帝凶神恶煞目光的压力。 补充道,“说来也是奇怪……” “属下在宫门口待了片刻,发现还有成群结队的青楼女子出没,她们竟然都在替祁夫人不公。” “甚至还有民众说自己是特地从城外赶来助威的。” “想必这些人也不只是冲着祁夫人而来,更像是为了自己或家中女眷而来。” 第412章 我云皎月自请和离 揣测动容的话语从侍卫口中说出。 紧接,朝堂百官顺着崇明帝目光方向,齐齐望向云皎月。 云皎月站在议政殿门口没动,清明眼眸快速映下转瞬即逝的眼睫阴影。 听见来为她打抱不平的人群中竟然还有失足女子。 胸腔想当然地被一股涌动的暖流充斥,随即暗自生出愧怍。 那些女子…… 有不少都是被她所累,可能这辈子都不能离开青楼。 现在她们却因为不知服妖内情,为她奔走求生。 对这些人,她这辈子都难偿亏欠。 一旁的徐公公没催促云皎月去诏狱,混迹朝堂顷刻间洞察了形势变化。 意识到女人或许根本不必被惩治。 崇明帝用力咬合着咬肌,脸部肌肉紧绷。 他手腕抵向桌边握拳,威严强势逼人,“云皎月,你这运气真是好!” “王者皆以百姓为天,凡举事,必先审民心然后可举!” “宫外有那么多人替你说情,你这颗项上人头,朕想要却不能轻易再要!” 崇明帝怒目而视,神情显而易见掺杂着一丝冷笑。 眼前的云皎月,已然成了个烫手山芋。 不管他怎么处置,最后的结果都不会让他满意。 殿内,陆乾亮如寒星的眼睛紧紧注视云皎月,像是想将人里里外外都看透。 原来…… 孤注一掷不肯承情,是因为早有脱身之法吗? 确认云皎月会转危为安,男人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渐渐舒缓。 但忽地失笑自嘲。 嘲弄自己事事算计,连微末真心都掺杂着利用。 关 于云皎月,他彻底出了局。 好在他接连几次的行事出格,几月前不仅举行灯会致使刑事案件频出,且没有分寸地擅闯学士府内院。 外加这回他为了云皎月甘愿用掉丹书铁券摆出的诚心。 应该可以打消大半崇明帝对他的戒心。 刘彼大人借机谏言,“陛下,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 ” “请陛下饶恕祁夫人。一来祁夫人对皇子公主确实有救命之恩,理当重赏。” “二来实乃吴千并非好人,他早就该因自己再起淫心死在流放途中。因此不管祁夫人是不是杀人未遂,都不该得到处置!” 薛大人道,“陛下,臣附议。罚不当罪,不如不罚!请陛下赦免祁夫人!” “请陛下赦免祁夫人!” 群臣粗犷有力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议政殿。 崇明帝被内外压力逼迫,手背青筋暴起。 又一次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云皎月,“云皎月,你说呢?” 声音透彻传至耳畔: “你希望朕如何处置你,是就这样算了?还是小惩大诫?” “亦或者,是逆群臣与宫外百姓所愿,继续固执己见地砍了你?!” 云皎月目光沉着平静,她清楚崇明帝虽贵为大齐之主,却实在鼠肚鸡肠。 如果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就算她逃得了死罪,她所在意的人,也必不可少会被帝王之怒牵连。 没有主动再进殿内。 就地跪在门外,对着崇明帝端方恭敬行了个大礼,“陛下。” “我自知罪孽深重,是有幸得了 宫外民众同情,才侥幸让陛下再议我的生死。” 云皎月紧抿薄唇深吸了口气,脑海闪过一幕幕和祁长瑾相处的片段。 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后悔。 一字一句铺垫道,“当日,我在西宁侯府救安远公主于垂危。” “那时西宁侯夫人曾说我年轻,还不知道家的重要性。” “如今想想,为人女儿与妻子,不论我对外有无错处,都该维护自家声誉。” 云皎月心情沉重,“我不后悔对吴千动手。” “但我确实不该将帝师府和学士府,置于被外人指指点点议论的境地。” 云皎月回忆过去几月发生的所有事情。 不希望因为自己想离开京都,就连累帝师府和祁长瑾被迁怒。 克制心底翻涌情绪,“陆大人一生刚直……” 听见自家女儿疏离的称呼。 陆崇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皎月,你想干什么?” 云皎月直视崇明帝,虔诚道,“他毕生所愿就是做个尽心尽力辅佐您的臣子。” “而我的夫君,他五岁启蒙,十八年来无一日不砥志研思。” “我不愿意因我一人之过毁誉两府,更不愿天下人往后提及陆大人时,会说他治家不严教导无方,讥讪他连治家的能力都没有,更遑论辅佐您治国。” 云皎月心里一揪一揪地疼,话语顿了顿。 强硬控制自己的情绪,呼了口气叹惋,“自然了,我也不想让斗筲小人,以贬低我的方式折损我夫君。” “所以……” “陛下,我云皎月自请和离。从今日起,再不做祁长 瑾的妻子,另割舍与陆大人的父女之情,发誓终身不再进京都一步。” 话音落下,臣子们瞠目结舌。 陆崇怔怔愣在原地,步入中年甚少会焦灼。 痛心这个女儿过于懂事,“皎月,你这是干什么?” “身为你的父亲,我不怕外人会编排!长瑾是你的夫君,他自然也不怕!” “陆大人不必多说了。”云皎月斩钉截铁打断陆崇的话。 清楚明了自己的选择,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结果。 在京都官妇之中,唯有她牵扯进不少让人说闲话的事情当中。 先是宁顾行雨夜搜查,再是姜王妃闯府,现在又牵扯进杀人未遂的案子。 这一次两次,外人或许会信她清白无辜。 可次数多了,总会有些人在背地说些苍蝇不叮无缝蛋的话语。 只有她离开京都,和祁长瑾还有陆崇都再无关系。 他们就再也不会因她而受指责。 在广大不细究内情的外人眼中,或许能留下家风严谨的印象。 最重要的是…… 她所求和离,也是称了这位昏庸帝王的心意。 崇明帝绝无可能会让受人争议白玉有瑕的臣子教导皇子。 与其让崇明帝勒令她和离,让君臣生出间隙。 倒不如当她开口做这个恶人。 臣子们纷纷劝阻,“祁夫人,就因为一个罪孽深重的奸.淫人犯,你怎值如此啊!” “是啊,你是帝师之女,学士之妻,更是皇子皇女的恩人。” “以你如今已有的地位,又何必抛弃所有自请出京?就算要请罪,进庵堂念几月 经文自省就是!” 发出劝阻声,并非杜重薛大人等人。 后者立刻意会云皎月这是壮士解腕,是想牺牲自己一人,换取父亲和夫君的前程安危。 要是云皎月真断绝父女、夫妻之情。 帝师府和学士府的关系就不会再如从前密切。 这也是崇明帝最想看到的局面—— 从前他信赖的老臣,和现在他想扶持的新臣,失去了联结彼此过度交好的桥梁,日后就不会再紧紧拧成一根绳索。 崇明帝双眼微眯,黝黑眼珠渗出的冷意充斥审视意味。 垂眸望去,眼神不复暴虐狠厉。 从云皎月口中,显然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 他会提拔祁长瑾,让朝堂呈现多足鼎立的局势。 这是他身为帝王所能传给皇子最好的礼物。 沉声问道,“云皎月,你方才所说,当真不会后悔?” “是,绝不后悔。” 崇明帝单手蜷缩摩挲指腹,生怕云皎月会后悔抛弃已有的权势。 说出场面话,“朕念你有悔过之心,谅解你杀人之心事出有因,就恕你无罪!” 抿了抿发干的嘴唇,“云皎月,朕并不是个喜好拆婚的人。” “但你是个于父有孝,又于夫有情的人。” “既然你一意孤行,不愿让亲人因你受到非议,那朕就如你所愿!” 思虑片刻后。 崇明帝浑厚嗓音清晰,“朕,赏罚分明。” “杀人未遂一事,朕罚你从此离开京都,死生再不许回京一步!” “赏你所愿所得,赐你和离,从此与祁爱卿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第413章 用鲜血,平息民怒 “赏你所愿所得,赐你和离,从此与祁爱卿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话毕,云皎月怅然若失。 得到自己想要的‘恩赐’,她目光有一瞬的苍凉呆滞。 晃过神来,再次对着崇明帝恭敬叩首。 艰难出声,“云皎月叩谢圣恩。” 额头触及冰凉地面,不敢去想祁长瑾回京发现自己不在,会是怎样的场景。 连脑海中浮现祁长瑾这个人,心脏都恍若在被无形的双手扼制。 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奢侈。 妄图以身体上的疼痛控制险些崩溃的情绪。 只能将指甲狠狠嵌进手心,嵌出许多月牙红印。 龙椅之上,崇明帝将云皎月的动作尽收眼底,在不涉及自身利益时,望向女人的眼神终于有零星悲悯。 “云皎月,我朝和离,女子可带走夫家所赠之物。” “你是祁爱卿拜过天地的结发妻子……” 崇明帝沉闷道,“你若开口,朕可替他赠你所需一切。” 没忘记对方推波助澜导致张贵人被送出宫的功劳。 顾念起自己大病初愈的儿子,“云皎月,朕听说你善于经商,嫁入祁家后有不少自己的产业。” “朕答应你,你可以将自己的产业尽数带走。” “除此之外,朕特封你为上医夫人,出京后若有人为难,大可以奏上朝廷。” 云皎月短暂怔愣,一时间看不清崇明帝的为人。 大齐国男女和离,通常都会分发放妻书。 放妻书里常写有一句:三年衣粮,便献柔仪。 意思是,夫家会补偿三年的衣物粮食,帮助女子顺利过渡和离后的日子。 祁长瑾不在,她没指望自己能得到放妻书。 至于放妻书上的补偿,她笃定自己就算堂而皇之把一手创办的产业带走。 祁长瑾也不会埋怨一句。 那个男人,只会担心她带走的钱财太少,会在外头受 苦。 “上医医国,其次疾人。” “陛下实乃器重祁夫人……不,如今或许该称呼云姑娘为上医夫人了。” 徐公公自然而然为云皎月的封号释义。 他对着女人躬身行礼,温和笑道,“上医夫人,还不快再次谢过陛下?” 云皎月缓过神,原本以为崇明帝赐她封号,是为她医术背书,方便她出京行医。 现在听了徐公公对封号的解释。 她恍然大悟为何迟暮的昏庸帝王会对她多加施恩。 原来,是在谢她教导九皇子韬光养晦蛰伏宫廷。 云皎月眸色微起波澜。 望向高座上的九五之尊,动容道,“皎月谢过陛下。” 崇明帝轻点了点头,“既如此,趁天色还早,就收拾行囊出京吧。” “是。”云皎月目光坦诚回道。 程二被人搀扶出议政殿,跟在女人身后,“夫人,日后您有什么打算?” 尽管有些舍不得刚在京都开的药铺。 还是割舍道,“实在不行,就将我与李虎带在身边吧。” 程二的声音飘远,渐渐殿内连一点外头的声音都听不见。 吴千至今没搞清楚云皎月是怎么免除的死罪。 这女人好像就只说了些漂亮话? 不仅毫发无损离宫,还把帝王哄得高高兴兴得了个封号? 吴千难以理解云皎月的待遇转变。 心中愤恨,壮着胆子质问,“陛下,难道您就这么放了那个毒妇?” 翻来覆去念叨,“我……我可是您的子民啊!” “您得为我做主!为我做主!” 崇明帝疲乏至极,不愿意再听这种脏了自己耳朵的话。 随意指向宫门方向,示意黄贤将吴千拖下去。 黄贤作揖领命。 简单粗暴将锦帕塞进了吴千嘴里。 等塞到嗓子眼,后者已呼吸艰难,再支吾不出来任何一个字。 黄贤轻笑,“宫外民怨 沸腾,是时候要用这种奸.淫小人的鲜血平息民怒。” 命底下太监拉人出去,“还不快将人拖走?” 吴千满脸惊恐,死不瞑目般瞪大眼睛环视周遭。 盼望着有人能替他求情。 可惜…… 哪怕挣扎得跟头牲畜一般筋疲力尽,也没人朝他投来一抹同情眼光。 崇明帝居高临下俯视,注意到臣子们面面相觑,不停在用视线交流。 他呼出的气息渐沉,出声道: “天下万民,美恶既殊,情貌不一。” “朕年岁已高,执掌大齐或有不当之处,还得靠诸位协力辅佐。” 瞥了眼陆崇,给足尊重,“陆卿伴朕多年,常以一士之谔谔,胜众人之唯唯。” “朕为帝王,不可一日没有陆卿,还希望陆卿能不计较朕时常的盛怒言行。” 说完话,年轻的臣子们齐齐跪在地上。 羡慕陆崇在帝王心中地位非凡,且动容君主的圣明。 追随夸赞道,“陛下敬贤如宾,爱民如子!得陛下一明君,实乃大齐臣民之幸!” 年长些的臣子也跪下,只是没人说话。 许久,薛大人主动打圆场,“议事贵在畅所欲言。” “陆大人据理力争是履行臣子职责,定不会将争吵言论记在心上。” 陆崇情绪消沉,视线从云皎月离开的方向挪回。 没将崇明帝的话当作金玉良言铭记于心。 他有自知之明。 知晓崇明帝之所以说这番客套话,只是想粉饰太平。 双膝跪地颓靡,“陛下多虑,臣自不敢计较,往后也当恪守本职。” 得到多方回应后,崇明帝没了耐心。 他撑着老态的身子往后殿走去,幽幽道,“今日早朝耗时颇久。” “诸位辛苦,便散了回府吧。” …… 学士府。 云皎月径直去了趟府邸库房。 用意念将本就属于祁家的财物依次 装箱挪出。 放置妥当后,回房随手装了两件衣裳充作行囊。 这时,早已和各位小管事交接好事务的烟景霜商,气喘吁吁小跑进房闼。 看见云皎月的身影,庆幸自己来得不算晚。 “夫人,您别丢下我和霜商!” 烟景带着哭腔跪在地上。 谁能想到她们主母会因为一个人犯,被逼得不得不和离出京? 她双手死死抱住云皎月的大腿。 耍赖道,“当日,是夫人您向林老夫人讨要了我们。” “要是您非得离开京都,就让我们跟着随身伺候吧。” 霜商眼疾手快,将云皎月放在桌案上的包袱拿起来。 打定主意要跟着女主人远行。 两人分工合作,一个以情劝说,一个以理劝说。 霜商主动商量道,“夫人,我与烟景经您调教,已懂得不少药理与香料。” “以后您身边肯定需要人伺候。与其招新人磨合,倒不如继续用着我们。” 烟景一本正经重重点头,“说起来……” “我这几日已经学会了香药五剂,还想着做香丸让夫人尝尝呢。” 言辞恳切,“而且我与霜商梳妆打扮的手艺根本不输别家的侍女,以后跟着夫人您走南闯北,肯定能给您生面儿!” 云皎月大腿被烟景箍得生疼,没忍住倒吸一口气。 有些意外对方的制香水平竟然精进迅速。 好声好气道,“你先把手放开。” 烟景听出云皎月心中动摇,手抱得更紧了。 跪在地上抬头,睁大水灵灵的眼睛。 讨价还价小声委屈,“我不放!除非夫人您答应带我们走!” 云皎月拿烟景霜商没办法。 她望向午后逐渐西斜的太阳,满心忧愁。 出宫时,她特地绕开民众聚集的大齐门,转而选择从奉天门离开。 就是担心三房的人会和人流一道,堵在大齐门前替 她求情。 “不能再拖下去了。”云皎月暗自呢喃。 要是再不离开京都! 一旦等朝议结束,柳韵秀她们即刻就会知晓她早出了宫。 云皎月心情沉重,她不喜欢和人道别的场面。 尽管明知道如果不道别,可能连再次相见的机会都没有。 古时相隔两地车慢马慢,所以才有见字如晤。 她是个极其心狠的人。 选择了一条路,便会头也不回地继续往下走。 好在她已经竭尽自己所能,干涉了所有在意之人的结局—— 好比给祁昭昭找了份能善终的亲事。 譬如劝说林芙蕖尽可能在一年内完婚。 还有…… 提前告知祁长瑾要和各地军器局的人打好关系。 她所做的这些事情,纵然无法完全保证所有人都能在乱世安好度日。 但她真的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离开京都,她有憾无愧。 不想再在学士府耽搁时间,妥协道,“起来吧。” “去收拾换洗的衣裳。我们轻装出行,其余的都可出京再购置。” 烟景抹了一把眼泪,“我们早就将衣裳收拾好了!” 利落起身,“早在宫中来拿人的时候,我们就收拾好了衣物。” “想着若是您不能出来,我们就到牢里和您一道!” 云皎月怔住。 暗想要真有牢狱之灾那一天,她也不会让任何人陪同。 心中流淌过一抹别样暖意。 半晌后伸手搭在烟景肩上,看向霜商,“走吧。” “离开京都以后,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自我鼓励,“好比行医、立业。” “以前我受到束缚无法去做的一切,我都要做得加倍好!” 云皎月最后看了眼学士府,可惜她等不到明年的花季。 廊外矮篱笆下,那沿架攀缘的蔷薇花。 只能让祁长瑾一人独赏了。 …… 第414章 劫后逃生的幸运儿 “奇怪,杜英那孩子去哪了?” 宣州长临岛,云家。 学堂算盘珠子噼里啪啦,被拨个不停。 声响甚至盖过港口来往船只卸货的动静。 烟景一路举着从集市买来的糖葫芦架,准备照旧将裹有薄糖霜的糖葫芦分发。 却发现往日学堂里功课最好的孩子竟然不在书案旁。 忙于拨弄算盘的孩子头也不抬,趁着翻书页的功夫,指向宅院花园方向: “说是发现上个月的账簿有问题,去找夫人对账了。” 烟景细眉微挑,诧异神情一闪而过。 九个月前,在秘密移居长临岛的第一天。 不知为何王银竟然带了不少孤儿至此,说是奉云皎月之命,特地在各地挑了些聪慧孩童准备来日管理生意。 当时她还并不能理解自家夫人的行为。 毕竟她们家夫人青春正好,抛开被逼和离不谈,以后还能再嫁生子。 想不通云皎月为何不将手下产业传给未来子嗣,而是分给这些无亲无故的孩童。 经过几个月时间相处,心中倒是有几分明了。 这些孩童,不管是学习经史算术,还是学习书法诗赋骑射这种课业。 都远比旁人家的孩子用功百倍。 要不是王银说他们都是孤儿,她还真会误会他们是劫后逃生的幸运儿。 所以才会每日拼命汲取外界营养,壮大自身活在世上。 烟景将糖纸包好的糖葫芦挨个放置书案,作为好学不倦的奖励 。 时间久了生出感情,关心教导道,“明日还得学习制香。” “你们别太费指力,省得到时候手抖,就做不好香料了。” 孩子们分出功夫抬头笑了笑。 眉眼弯弯应道,“烟景姐姐放心,我们心中有数。” 此刻的云家花园。 一个八.九岁的孩童坐在八角亭内的圆凳上。 拿着账簿指出疑问,“姑姑,你看这笔账,京都高家是不是做了手脚?!” “年前,你说天竺高僧会到京都法净寺交流佛法,因此早早让青州制香坊准备各十万份的浴佛香和戒定香供香客购买。” “两月前,高僧一到京都,香客们为了彰显拜佛诚心,趋之若鹜购买香料熏身洗浴。” 孩童杜英不具备这个年纪该有的童真,少年老成板起脸。 不满道,“这两个月,荣宝斋提高售价,赚得盆满钵满!” “高老分明承诺会再给我们一成分润,可他送来的账簿,竟然还是按照五五分成!” “他分明是仗着自己老了记性差,故意装糊涂多吞利润!” 云皎月一心二用,不骄不躁拿狼毫笔沾了沾砚台里的松烟墨。 听人抱怨的同时不忘仔细衡量自己下笔的贺礼名册。 随口回应,“你说得有道理。” 说罢转身问向霜商,“在名册里再加个金嵌宝石盒如何?” 不等霜商回答,蹙眉摇了摇头,“金嵌宝石盒太奢华,铜臭气重了些。” “还是 加个金天球仪吧,看着别致不俗。” 杜英愣在原地,小小的人儿站直身子,被敷衍后沉不住气。 主动走到女人身旁,抽出女人笔尖欲要滴墨的狼毫笔。 他站着和端坐的云皎月齐平。 既委屈又心急,“姑姑,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 云皎月没直接回答孩子的问题,“你先等一等。” 转而扫了一遍写有满满当当小字的贺礼名册。 核对后满意合上,对着随身侍候的霜商道,“把名册里的东西找出来。” “都装箱,让人送到青州去吧。” 提到去青州送礼,亭内气氛陡然急转直下。 杜英自觉闭上嘴巴,等云皎月忙完手头上的事情。 霜商小心翼翼抬头看了几眼云皎月,伸手接过名册。 思虑良久,还是出声问道,“夫人,芙蕖小姐成亲……您真的不去看看吗?” “说到底,陛下只不许您回京,也没说不许您去参加芙蕖小姐的婚宴啊!” 离京时,云皎月走得急切,谁也没见。 她故意不去接触任何从前亲朋的消息。 但就算自己不关心,有些消息还是会四处流布传进她的耳朵。 霜商有心调节自家主子和从前姐妹好友的关系。 “您离京时,芙蕖小姐又气又伤心,听说病情都重了不少。” 白净脸上难掩惆怅,“前几个月,说是好不容易才调养好身子。” “这次成婚您要是再不去,怕是又要受病 痛煎熬了。” 云皎月细眉轻拧,指腹不自觉来回摩挲,扭动桌案上摆放的青玉盏。 有些事情,她不好同霜商解释。 九个月以来,她日以继夜不辞辛劳,可谓用尽手段建立自己想要的商业帝国。 她只身一人出海,吞下各家商户半数财产。 按照计划制造了泽州陶家沉船事件。 又命王银将谋逆案件中尚存的商户子嗣接到岛上。 她遵守承诺,将每家子嗣看管在身边。 年纪大些的子嗣,和人互帮互助共谋商业。 年级略小些的,就统一安排在云家,每日接受专门的课业教导。 短短九个月时间,她明面上仗着安远公主作为靠山,疯狂抢占各地商业市场。 以四面靠海的长临岛为中心。 方便运输和撤离,分散建立贸易据点。 暗地里,又用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法子,拿捏各地要员。 谁让如今养在岛上的这些孩子,手上都留有父辈从前贿赂官员的证据。 可以说,她云皎月—— 已经将各地不少官员都拉上了她这艘贼船,致使他们下也下不得船! 只能对她大开方便之门,让她占尽经商便宜。 做到了几乎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集结大齐大半财富与权势于一身! 彻底拥有了资本立足异世! “霜商,你先去装箱贺礼。” 深思熟虑无果后,“容我……再想想。” 云皎月秀净好看的容颜并没有显露太 多情绪。 眸色沉沉,始终有自己的考量。 要是真去青州,且不说树大招风,露出逾矩马脚之类。 就说祁长瑾…… 如果她要亲自去祝贺新婚。 那,不可避免会碰上被她‘抛弃’的他吧。 霜商欲言又止,见云皎月神情寡淡望向暖阳铺满的青葱院落。 后悔多嘴给自家夫人添堵。 “夫人不必介意我方才说的话。”连忙改口,“青州不去也罢。” “我想,日子久了,芙蕖小姐肯定会再次谅解您。” 望向库房方向,“我这就去库房,必定尽快将贺新婚的珍宝装箱送出。” 等霜商行礼退下,孩子无可奈何耸肩。 “姑姑,这下总能和我议事对账了吧?” 杜英乖乖坐到云皎月跟前。 也不知为何,他们每每要和云皎月谈论商业上的幕后细节。 后者总是要会施展各种法子,屏退身边所有人。 杜英不解,“我们这些人,虽说都是苟且偷生的罪人子嗣。” “但霜商姐姐和烟景姐姐,她们都是姑姑身边最亲近的人。姑姑你又何必要将我们的身世来历瞒着她们?” 云皎月绯红薄唇轻抿出一条直线,眸子里墨色翻涌。 翻动账簿查看,“我们现在做的勾当……” “她们知道得越少,以后就越能明哲保身。” 杜英似懂非懂,很快思绪重新集结到查账上。 议起正事,“那高家未支付的分润,该如何处理?” 第415章 成为最锋利的刀 杜英真诚讨教,问出的问题终于有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无措。 云皎月翻阅账簿,查看明细账目时眉头蹙了一下。 发现情况确如孩子所说,并没有直接告诉对方该如何处理事情。 “你这孩子很有经商天分。” 感慨道,“可惜……” “或许是从前身为外室子养成的习惯,因此你现下还没有拐过弯。” 杜英不太明白云皎月的意思。 要说他身为外室子时真养成了什么习惯。 那恐怕就是碍于卑贱身份,不得不养成察言观色处世之余,既惶恐又拿不定主意的个性。 杜英正经八百对着云皎月鞠躬作揖。 他想抓住一切机会,让自己强大! 诚恳出声,“姑姑,请您教我。” 云皎月虚扶起他,柔和目光静静落在对方身上,颇有长辈姿态。 像是起了兴趣问道,“你不怪我开出强盗条件,硬生生吞掉你们各家一半家产?” 杜英明亮双眼闪烁,毫不犹豫摇首。 动作不拖泥带水,甚至没有一丝伪装。 经历过家破人亡后,稚嫩的嗓音别具沉重。 “我本身就是一个不受家族待见的私生子,如果不是因为姑姑你开出的条件,我早就会和家中长辈一样,因为牵连谋逆一道去死。” 杜英想起逝去家人,脸色瞬间阴郁。 他心情沉重,然而所谓的沉重,不是出自对全族砍首的怨恨和伤心。 而是出于怀念无辜牵连而死的生母。 “姑姑,不管是我也好,还是学堂里的那些孩子。” “倘若我们家族中的长辈,没有牵连谋逆。” “那我们一辈子都是见不得光的外室子,家中财富即使富得流油,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寻常外室子,若得家中财产十之一二,就算得了上天十分的厚爱。 一码归一码道,“ 我们心底里都知道……” “我们这些人家的衰败,自始至终都与姑姑你无关。” 杜英从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好运过。 从一开始,他就不受父亲待见。 对于那个男人来说,他只是可有可无的儿子。 而他的生母,也不过是随意的鱼水之欢。 想到这里,孩子释然一笑,“姑姑,我的名字……” “之所以取字为英,不是因为父亲希望我日后能光彩美好,而是安置我与生母的院子里,有一棵杜英树罢了。” 闻言,云皎月眉间川字愈加明显。 她浓密眼睫轻颤,眨眼间在白皙下睑打出一片阴影。 刚想开口说话,只听孩子打断自己。 毫不介怀自己的过去: “姑姑不用计较开出强盗条件,夺取我们各家半数家产的事情。” “因为在我们看来,正是姑姑您,替我们争到了不属于我们的钱财。” 杜英双眸微微暗沉,提及过往一切,情绪逐渐不再紧绷。 坐到云皎月身旁松了口气。 将对方当成自己的亲人,“平心而论,我并不认为我们的性命,抵不过原来家中半数的财物。” 沉静出声,“更何况……” “您待我们如自家后辈培养,我们又有什么好怨恨的?” 杜英所说并没有夸大其词,也不含有任何溜须拍马的成分。 只因云皎月教养他们的手段很大胆。 他也能分辨得出谁才是真心待自己好的人。 云皎月不仅不掣肘年幼的他们,反而会聘请儒生武士传授课业,还会拿他们所有人的产业给彼此练手。 好比他家中产业原是制糖。 女人允许他熟悉制糖产业之余,还会让他着手旁人譬如制铁、制药的家业。 云皎月察觉自己在孩子们心中的形象过于美好。 眉心稍稍皱起,认为自己选中的 孩子们太过天真。 若有所思道,“杜英,你将我想得太好了。” 严肃道,“我教养你们,是出于承诺和需要。” “我需要更多的人手,甘愿分布在各州替我办事。” “而且,我让你们熟悉自家产业,是为了日后不让旁人夺权经营。让你们练手彼此的家业,更是为了形成交错经营的局面,便于你们这辈子都受我控制!” 杜英听不进去云皎月的辩白。 他圆润的眼睛闪着笑意。 双手握住云皎月的手臂,“可是姑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交错经营也好,受你控制也罢。” “只要我们这些人能同心合力,无论何时何地都拧成一股绳结。那我们不就都能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商人?” 杜英曾经听云皎月说过,她拼命经商,只是为了能不受外力束缚地活在世上。 而他这辈子也是,不想活在一张无形的巨网下。 起码,他和他身边的伙伴们,都是如此作想。 不想再和家中长辈一样,会因上位者的一念之差而丧失所有乃至性命! 云皎月垂眸,修长手指轻轻摩挲青玉色茶盏。 她想要的,就是这些孩子可以同心勠力,成为各自最锋利的刀。 因杜英的话欣慰,温和捋着孩子被风吹乱的碎发,“既然你喊我一声姑姑,将我视为你的亲人。” “那我就告诉你几句话,也谈不上什么教不教。” 云皎月早就看上杜英的聪慧,有意往后让他接手香料生意。 不只是杜英,还有其他孩子。 打算等这些孩子年纪再大些,就让他们去各地经营黑白产业。 拐回话题,“你先前问我,该如何处理高老揣着明白装糊涂,漏了一成分润的事情。” “我只想告诉你,凡事只要看其理如何,不要去看其人如何。” 云皎月清冽声音漫着笑意,指腹抵着蓝底簿面。 “高老少了一成分润,你提醒他就是。” “要是以后我让你接手香料生意,难道你遇到类似的事情,也憋着气对外一声不吭吗?” 杜英咬着嘴巴,眉头紧紧拧着。 他一个九岁的孩子,别说他的提醒,高老不会放在心上。 怕是连荣宝斋的下人,也不会当回事。 云皎月语重心长,“你是我云家的人,你若把自己当作制香坊未来的东家,摆出你的款儿。他们看在你已能插手账簿的份上,也会高看你两眼。” 杜英仍旧有顾虑,“那要是他们无视我的提醒呢?” 云皎月闻言,来了兴致,亲自拿起茶壶给孩子沏茶。 笑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可以说,却不可以做。” “有些事情呢,是可以做,却不可以说。” 杜英听得仔细。 云皎月继续道,“你先提醒他漏了分润,是你占了理。” “在你提醒他之前,你不可以因为不满,而断他的香料供给。” “但在你提醒后,如果他继续厚颜无耻不给分润。那你大可以不必再提醒他,往后尽管去断人供应,给对方和以后的合作伙伴一些颜色瞧瞧。” 杜英脸上的愁云已散,不解明晰大半。 很快,他豁然开朗,云皎月不留余地地教养他们。 其实就是想让他们能尽快独当一面,以各产业未来少东家的身份自居经商。 他若提醒高家,那就代表云皎月在提醒高家。 高家若不给他颜面,则云皎月颜面受损,他自然可以自己拿主意断人货源。 杜英情绪澎湃,体内血液被云皎月给予的信心激得沸腾。 他双拳紧握,“姑姑,有时候我真觉得,要是自己能再大几岁就好了。” “就可以和其他兄长一样,直 接去各地帮您守着产业。” 云皎月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将沏好的茶移了几寸。 推到杜英手旁,“现在也不晚。” “多学些东西,你会比其他人守成更稳。” 杜英端起茶盏,指腹感受杏黄色茶水从杯盏传递出的温度。 低头品鉴白茶茶香,喝了一口茶后。 余光正巧看见不少下人两两端着方箱,从库房方向出来。 犹豫过后童言无忌,“姑姑,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云皎月抬首凝视渐渐西斜的暮光。 星河般深邃的杏眼眸光黯了黯,并不想听杜英接下来的话。 杜英眼神却异常坚定,话说得极快。 急切道,“姑姑,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不愿意去祝贺新婚。” “可你不是教导我,凡事只要看其理,不要看其人吗?” 也不知从哪里鼓足的勇气。 攥住云皎月衣角郑重道,“祝贺新婚,本就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你可以因为任何原因不去道贺,但唯独不该,因逃避二字不去。” 杜英深吸一口气,幽怨声音似在沉寂无澜的湖泊扔下一块碎石。 “王大哥接走我的那一日,父亲同那些参与谋逆案的商户一样,都选择了去母留子。” “他忧心我年幼,生母会仗着生养之恩夺走家产。” 眸光肆虐出熊熊火光,“来到岛上的每一日,我都十分后悔当时没做些什么!” 咬字清晰恨极了,“我后悔自己没有和父亲拼命。” “哪怕是和他同归于尽也好!以至于现在他死了,我还在懊恼!” 眼底浮起一团浓烈的希望,不愿意云皎月抱憾。 声音低哑且坚定,“所以姑姑……” “若你对新婚之人抱有万分诚挚的祝福,若新婚之人对你的意义非凡。” “那青州的婚宴,你该去。” 第416章 活捉云皎月,必赏 “那青州的婚宴,你该去。” 杜英稚嫩坚毅的嗓音犹在耳侧回荡。 距离被一个孩童一语惊醒的时间,已经过去五六日。 云皎月出了嘈杂的舱室,看向热闹之中同伙计玩叶子戏的霜商烟景,合上房门下楼。 一如她离开长临岛时所想。 越靠近青州,她这颗心就越会不安。 站在漕船甲板之上,负手望向没有边际的海面愣神。 等云皎月能看见涌上滩涂迤逦的海浪曲线,才发现距离上岸只隔几十丈的距离。 她情绪终于开始有明显转变。 深深倒吸咸湿的空气,好笑自嘲,“我真是昏了头,居然会被一个孩子说动。”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个负责掌控船帆绳索的水手突然惊呼。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你们刚看到了吗?岸上有官爷在杀人!” 疯狂指着岸边,“手起刀落的,有颗黑黢黢的脑袋扑通一下就掉了。” “我还看到那脑袋滚了滚!” 水手怕自己说的话没人信,索性拿了半年前船长刚购置的望远镜看岸边。 看了一眼猛地闭上眼睛,抖着手将望远镜递给身旁的人瞧动静。 云皎月眉头蹙得紧紧。 谁能想到连青州的地界都没踏上去,就遇上了一桩命案? 也从袖子里拿出望远镜,挪了挪角度。 看见岸上 竟然挤满了刀剑出鞘身着盔甲的士兵。 船只逐渐靠近,风声凑巧将粗犷的吼叫声吹进耳膜。 隐隐约约听到怒斥声,“来往船只纵使是停留,也必须例行检查!” “凡是女子,亦或者长得像女子的男子,通通都要核实画像才能放行!” “如有不听命令的,这个船妓就是你们的下场!” 满脸络腮胡的男子将刀尖对着人,不耐烦指挥船只靠岸检查。 云皎月没多想,动作利索下意识转身。 边从甲板座椅上拿出帷帽戴上,边往舱室走。 准备让烟景霜商给她上厚重的妆容易容。 这时,帷帽垂落白纱凑巧被风吹起一角。 女人容颜半遮未遮,一道熟悉身影瞬间闯入眼帘。 云皎月有几分错愕—— 宁顾行怎么会在青州? 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听见宁顾行嗜血冷漠的声音隔着海水传过来。 “林芙蕖大婚,云皎月必会回青州!” “你们这帮人都给我看好滩涂,守好阵地!若谁能活捉她,必赏!” 拱卫司在青州新招募的人手听见会有赏赐。 纷纷振奋不停欢叫,“活捉!活捉!” 云皎月一脸迷茫,离京后,有关京都的一切消息她都充耳不闻。 连她义姐林芙蕖病情加重,都是在对方病愈后才知晓。 根本不知道自己又 是哪里得罪了宁顾行! 竟然会让对方从京都杀过来活捉她。 转身上楼往舱室上走,此刻船只近乎要靠岸。 不远处踏踏浑厚的动静响起,马蹄声杂乱溅起尘土往岸边冲来。 近一年未见的男人如今意气风发,一身绯色绣仙鹤常服显目,踩着马镫下马,腰间牙牌与印绶碰撞发出细微声响。 云皎月心脏猛地短暂停滞,祁长瑾俊逸脸庞少了几分柔和。 随处扫过的眼神充满阴冷疏离感,眉目也不似自己记忆中那般舒展。 反倒生出一抹独属于上位者的凌厉杀气。 不像是文官,不知他是谁的,或许还会误以为是武将。 祁长瑾狭长的眼睛里找不出零星温度,迈着稳健步伐往宁顾行身旁走。 随着距离的缩短,众人无一不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 大多数人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唯独宁顾行不满,沉着脸对视祁长瑾。 眼神交错间,寒光毕露刀光剑影。 言辞凿凿,“祁大人,拱卫司正在搜查重案逃犯,请你不要干扰我等公务!” 祁长瑾漆如点墨的眸色没什么温度,靠近政敌附耳轻嗤: “宁顾行……你是将我当成了聋子?” 讥讽笑出声,看向对方的目光犹如在看死人。 戾气弥漫当众下脸子,“你方才说要活捉的人……” “是陛下亲自封的上医夫人,是我的夫人!” 垂眸睥睨,“你,怎敢狂妄至此。” “竟敢到我青州的地界,捉拿我祁长瑾的结发妻子!” “难道你就不怕青州成百上千的民众恼怒,斥责你无缘无故抓捕她们的东家,不怕事情闹大后,都察院再参你一本么!” 云皎月放置小腹前的双手不自觉紧握,心悬着胸膛不敢放肆呼吸。 才短短九个月的时间…… 男人居然就能直面和宁顾行对上。 连一点冠冕堂皇谴责对方的理由都不用找了? 云皎月修长手指掀起一条缝隙去看祁长瑾。 如果她没有记错。 男人这会儿根本就没有权倾朝野,也根本不是一品官员。 那他身上一品官员的常服又是怎么回事? 崇明帝难道已经宠爱他到这种明目张胆僭越的地步了? 宁顾行当众被下了脸面,脸色难忍阴沉。 单手握住剑柄,往剑鞘外拔出几寸。 锋利的银色剑脊立即泛出冷光。 “祁长瑾,我尊你为大人,已是给你身为同僚的颜面。” “我执掌拱卫司,我说抓捕的是重案人犯,那就是!更何况,你言辞有误,有埋怨圣恩之嫌!” 宁顾行寸步不让岸边地盘,九月前云皎月离京,自那时起,他与他义父徐公公的关系就变得非常微妙。 他以为徐公公是计较他在朝堂上屡次偏帮老泰山。 几次请罪示好后,没想到依旧不得对方谅解。 后来他的义父,出乎所有人意料,直接收了祁长瑾当义子! 连他的顶头上司黄贤,不知何时起对祁长瑾都十分亲近。 他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宁顾行心中有怒,故意说话夹枪带棒,往男人伤口上扎刀子。 “陛下有意抬举你,赐你夫妻和离。” “而你至今口口声声仍称云皎月为你的夫人!” 宁顾行呵笑羞辱,“怎么?难道你是不满陛下对你的恩宠?” “拥有权势地位后,就开始目中无人,甚至对陛下都起了埋怨心思?” 提及和离一事。 男人心中隐隐作痛,仿若从前在沧州坠海留下的疮疤遇到阴雨天气旧疾再犯。 恨不得直接拿刀剜去疮内糜烂的腐肉。 最好痛得再彻底一些。 可以麻痹对女人的怨怒与思念。 宁顾行见祁长瑾一副被他说中艰难痛处的样子,脸上神情更是得意。 嘴角勾起讥诮弧度,“祁长瑾啊祁长瑾。” “云皎月早就不是你的妻子。这点……你早就应该明白了!” 扳回一城轻拍了拍男人肩膀,“我不妨提醒你一句。” “为了你的前途,更为了圣心愉悦,你现在趁早走!不要妨碍我实行公务!” 第417章 险些受辱,不孕症 宁顾行嘲弄奚落的话语落下。 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线条瞬间冷硬,犹如染了霜的剑眉微不可察蹙起。 “你所谓的公务,是确有其事,还是撒诈捣虚?” 祁长瑾俊逸的容颜逐渐冷峭,质问过后。 迎面正视政敌,“我也不妨提醒你!” “你的上司黄内侍,据我所知,他并未派遣你任何事务到青州。” 祁长瑾绯色薄唇抿了抿,神情懒散不屑对方的威胁。 喉咙发出轻呵声,“宁顾行,你不必拿所谓的前途与圣恩压我。” “失道者寡助,朝臣厌恶你比我更多,陛下偏爱我比你更多。” “你的义父徐公公主动收我为义子,就是在告诉天下人,与你情分割席。” 祁长瑾乌黑眼眸冷意久久难散,“我们两个同在朝为官。” “若都要在意所谓的前途,那你的前途比我渺茫,圣恩比我浅薄!你又有何种资本在我的面前要求我趁早离开?” 话毕,跟在后头的周武扯着喉咙看笑话。 趁势吆喝了一声,“就是!” “宁指挥使,照我看,该走的不是我们大人,而是你吧!” 自从上次祁长瑾回京,周武与姜政都被调进京都,跟在男人身边。 姜政比周武斯文讲道理,笑容满面伸手请宁顾行离开。 他护主,记恨对方往祁长瑾伤口上戳刀。 睚眦必报,在人家在意的事情上撒盐。 “宁指挥使,您在自己手底下人面前威风,可千万别把自己给骗过去了。” “您来青州寻我们夫人,归根结底不就是你造孽颇多,以至于自家夫人被寻了仇报复?” 九月前,云皎月前脚刚出京都。 没几日徐公公的侄孙,时任千户的徐遂就进了京。 彼时宁顾行根本没将丧子的段家看在眼里。 虽然知道段月蔷有了新婚事,故而时常去购置嫁妆。 但也没心思关心这位从前爱慕 自己的女子,最后许配给了谁家。 毕竟,谁又会在意自己厌恶至极追求者的婚嫁之事? 可谁知道,就是因为小瞧了段家。 徐遂为了段月蔷,竟敢派人掠走裴瑰?! 寒冬腊月的京郊破庙,连能避雨的屋檐都没有,只有满地被烧毁迟迟没清理的废墟。 等他赶到时,裴瑰衣衫破碎浑身颤抖。 他的妻子,险些失贞! 尽管裴瑰性命并无大碍,可刚怀上两月有余的身孕,就这样白白死在荒野! 裴瑰险些受辱又遭失子。 此后精神抑郁,月事再没准过。 太医院的院使曾诊治,说是患了不孕症。 若非遍请名医仍旧没治好心爱之人的病症,他宁顾行根本不会踏足青州翻天覆地地找云皎月。 姜政眼神微妙,“宁指挥使,民间有句话,若要到河里饮水,就得弯腰取水!” “我们夫人和大人虽说不再是夫妻,可情分还是有的。” “你以暴力手段搜寻我们夫人,试图从我们大人手里抢先一步找到人。” 轻笑了声,“这件事情……” “别说我们大人不会高兴,就说我们夫人也不会高兴!” “届时,你所求的药方,怕是要更加难得了!” 被戳中此行青州的目的。 宁顾行握剑柄的拳头倏地咯咯作响。 如同爬行在阴冷潮湿地面的毒蛇被惹怒,眼神中杀意浓烈。 对他而言,有无子嗣并不重要。 在内宅,他余生所愿就是可以和女人白首偕老。 不过,裴瑰既然跨不过无子这道坎…… 那他就算不惜任何代价,即使在外颜面无存,也要找到云皎月开方治病! “祁长瑾,我可以带人离开岸边。” 宁顾行目光微微一凝,顿了顿道,“就当我有求于你。” “如果你在青州能见到云皎月,麻烦你为我家夫人讨张方子。” 祁长瑾冷意暂滞,愕然情绪 从无瑕美玉般的脸庞一闪而过。 身为对手,并不幸灾乐祸宁顾行的服软。 听见对方深吸一口气,“从前为难你们夫妇,是我妄自尊大傲世轻物。” 宁顾行紧咬着牙,从未对人如此低声下气。 继续道,“若得了方子,那往后就算我们因争权夺利成为毕生宿敌,落个你死我活的下场。” “我也会记住这份人情,一言既出,留你一命。” 话刚说完,周武脾气火爆。 本身就记恨宁顾行在朝堂上为难云皎月,这会儿更是火冒三丈。 不满宁顾行一副自己必是来日朝堂最后赢家,祁长瑾必会被罢黜丢命的样子。 怒气冲昏头脑,要去找宁顾行动手。 什么叫落得你死我活的下场,再饶你一命? 朝堂上,未来皇帝是他们大人的亲传弟子! 陆崇也好歹还是人家的前岳父! 以后宁顾行和祁长瑾之间,谁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祁长瑾神情恍惚,船上那个戴着帷帽,加饰珠翠遮面的女子…… 身形隐约与云皎月有些相似。 手掌猛地握住周武手臂,拦住对方,“住手。” 将周武往身侧拉扯,没让对方挡住视线。 可惜,等再看向船只方向,甚至环视了一圈。 那戴有帷帽的女子身影,早就不知所踪。 时隔九月,记忆中云皎月过往从前的身影依旧清晰。 清晰到怀疑自己是不是和以前一样生出错觉。 祁长瑾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从前女人担忧他朝堂跌重的模样。 暗示他入仕后注定没有好下场。 拢回思绪,无意再和宁顾行争口舌之快。 他只想尽快找回云皎月。 也在想—— 就算能得宁顾行的承诺,有朝一日去换一线生机!他也不愿意! “宁顾行,你不必求我!” 祁长瑾耐心消散,“当日我远在沧州,是你在朝堂施压,害她险些丧命! ” “就这一件事情,就算成王败寇,我最后会落到你的手上!” “我也不屑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被一闪而过的‘错觉’身影干扰心智。 祁长瑾清冽坚定的音质明晃晃带有威吓。 眼底逐渐漫出危险的杀气,“你私自出京,没有留在京都侍卫陛下,是失责!” 撵人走,“要是你再守着来往船只不离开,我就一式两份飞鸽传书!” “一则传至都察院,告发你光天化日命人砍杀无辜女子!” “另一则就传至你的顶头上司黄内侍!让他亲自请你回去看管约束!” 宁顾行怒意蓬勃,没让祁长瑾答应讨要药方,已是怄火。 拿黄贤威胁,受到钳制,更让他怒气填胸。 此刻有几个不懂事的下属交头接耳,“原来祁大人在朝中混得这么好。” “我还以为我们头儿有多厉害呢。” “看来京都最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早就不是他了!” 刺耳的声音传入宁顾行耳朵。 宁顾行眼神瞬间变冷,双拳紧紧握住。 目光锁定了声量最大的络腮男,一脚踹向厚实的胸膛! 随即长剑出鞘,怒意决堤。 握住剑柄,在人重摔在地时,狠狠往下戳穿对方的身体! 拧动剑柄,以权压人,“都给我记住了!” “进了我拱卫司,你们的顶头上司只有我一人!” “以后,再敢有妄议主事者,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尸体鲜血流淌,随着剑柄拧动的动作溢出伤口。 很快血液渗进滩涂。 除去留下一摊血迹以外,连半点宁顾行脚下的皂皮靴都没染红半分。 场面顷刻噤若寒蝉。 宁顾行收剑归鞘,如鹰一般锐利的视线紧锁祁长瑾。 选好了死法。 暗自发誓,这辈子必定要让祁长瑾五马分尸而死! 毕竟没有任何人会比他还要清楚。 他在朝中遭遇的冷落只 会是暂时! 要不了多久,他一定能站在身为臣子权力的最高峰! 碍于祁长瑾真会飞鸽传书给黄贤。 不想小不忍乱大谋,甩袖怒道,“走!” 紧接,浩浩荡荡的人群陡然间散开。 十几个侍卫跟着宁顾行离开。 而停留在青州的船夫等人。 只能压抑着见了尸体的晦气,外加目睹杀人过程的胆战心惊。 疯狂招呼岸边的脚夫赶紧卸货。 云皎月躲在艏楼听完这出闹剧,疑惑宁顾行究竟为何会信誓旦旦自己是最后的赢家。 想不出答案后,只觉祁长瑾就这样放弃宁顾行难得一次的求和。 实在是不划算。 探出脑袋掀开帷帽,偷看祁长瑾。 只见男人撵走宁顾行后,脸上丝毫没有痛快之意。 他负手端直站着,在岸边有条不紊,一一细密审查下船的船客。 连村妇菜篮子里鸡蛋也拿起掂量了两下。 不知在防备些什么。 云皎月搞不懂祁长瑾的操作。 她这么大的一个人,总不至于藏在菜篮子里吧!? 怀疑对方是不是魔怔了,竟然连这种小角落都不放过。 思索要怎么在男人眼皮子底下溜走,再去祝贺林芙蕖新婚。 这时,霜商和烟景两人正好打开舱室。 “都小心点!” 两个人侧身说话,招呼着伙计去搬成箱成箱的贺礼。 “这些贺礼,一件都不能损坏!都得送到宋家祝贺新婚!” 霜商和烟景的声音穿过人群。 祁长瑾听见后,眉头蹙了一下。 他神经紧绷,清瘦背影僵直愣在原地。 九个月以来,再没有什么时候,眸光能比现在转变迅速! 恰似沉闷阴暗的年月被倾注希望。 心中的夜色忽而转明,天光大亮! 而后屏住呼吸顺着声音望去,“是霜商和烟景。” 所以……并不是错觉。 戴着帷帽薄衫细网至颈的女子,真的是她! 第418章 进军营,杖笞处置 “夫、夫人……” 烟景回身无意间瞥向岸边,瞧见祁长瑾一袭绯色华袍正飞快穿梭人群。 每穿过避开一人,身前的织金补子就在日光下折射明亮光泽。 循环往复的明亮与华丽,时时刻刻揭示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烟景咽了咽口水,指向男人身影。 弱弱提醒,“夫人,大人好像找到您了。” 云皎月后背一僵,完全不敢回头。 人就是这样,心虚起来,对亏欠之人会愈发不能面对。 有些认真,“烟景,你说,要是我从这船上跳下去,能游得过祁长瑾吗?” “这……” 烟景颇为为难,适时说出大实话,“按理说不能。” “我想着也是不能。”云皎月说着,默默叹了口气。 自顾自分析,“一来他本身水性就好。” “二来他坠海后还能硬生生拖李敬之上岸,足以见体力臂力都不错。” 扼腕划掉脑子里跳船变成落汤鸡逃跑的方法。 可如果现在再不跑,过不了几分钟,她就得和祁长瑾正面对上! 一旦两人面对面说话,不用想都知道,场面定会异常尴尬。 毕竟站在祁长瑾的视角—— 他只是短暂出差几月,结果回京后,连妻子人影也没见着。 反而在他人口中得知自己被抛弃的事情。 甚至连半点回天之力都没有。 只能接受天子强制硬塞的一番好意,将自己变成孤家寡人。 云皎月有些头大。 归根结底,她和祁长瑾都清楚地知道。 她才是那个不讲信用,无视婚姻契约中途 跳车的一方。 扶额,“你们先将贺礼搬下去,直接送至提刑按察使宋大人府上。” 霜商误以为自家夫人要跳海! 双手抵着栏杆,俯身肉眼估量船只距离海面的高度。 脑子转得飞快,一本正经道,“夫人,要是你一时半会儿不想见大人。” “不如就让船夫备船,先坐小船离开避一避。” 云皎月摇摇头,现在让船夫备船,是来不及了。 她也不想折返回航,白白来青州一遭。 烟景心都提到嗓子眼,进退维谷。 低声劝解,“实在不行,就与大人见一面吧。” “连我们这些局外人都知道,您同他和离,是时事所迫实非所愿!” “大人他肯定能够谅解您!” 云皎月呼吸沉沉,呼吸间胸口起伏。 迫使自己沉静下来。 轻推了推两人手臂,“我自有办法,你们先去宋大人家送贺礼。” 末了不忘提醒,“义姐成婚前会住在凤来客栈。” “送完贺礼后,再告知她一声,我今夜必定登门造访。” 两人面面相觑,已经替云皎月做好相遇后最坏的打算。 点头示意,“是。” 跳板上,伙计两两搬着方箱,身形几乎横挡住祁长瑾进一步上船的步伐。 烟景霜商见到从前的男主人,照旧行了行礼。 一如云皎月和他并未和离,“大人。” 男人淡淡应声,抬头仰视船只上岿然不动的女子。 薄唇微张欲言又止,有许多话想问。 然而,话到嘴边却变得克制。 相较于从他人口中得知女人的现 状,他更想听云皎月自己说。 九个月,他恨过怨过。 心中的潮汐无时无刻不汹涌澎湃! 每日每夜都在想,要是再见到云皎月,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留住她。 也想问问她,他都愿意只求一时欢愉! 答应若有朝一日死无葬身之地,会送她安度余生,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那云皎月…… 她为什么就不能陪他几年? 就当是怜悯他,假装心有爱意也好。 连那样,也是不愿吗? 祁长瑾许久没说话,将所有的情绪付诸冰冷的牙牌。 他温热宽厚的手掌紧贴牙牌,任海风卷起袍子。 分明的指节捏着不松手,仔细一看象牙材质的牌子都有些裂缝。 也不知道是究竟捏了多少回,用以发泄不悦。 搬运方箱的伙计被男人强势冷漠的气场,震得动也不敢动。 等实在拎不动铜环,弱弱出声,“这位大人……” “不不。”伙计很识相改了口,“东家夫君,您能否先让一让。” “我们东家这会儿在船上也跑不了,说起来她也十分想念你。” 多嘴嘀咕道,“每每夜里睡不着觉,看着的方向不是青州就是京都哩。” 伙计操着浓厚口音的言语清晰落下。 祁长瑾浑身怔住,从没那么好说话,还真给人让了路。 等再次上船,甲板上已经找不到女人的身影。 男人也不着急。 总归他知晓云皎月有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只要她愿意,旁人就看不见她。 换言之,他有足够的时间和女人耗! “姜政周 武!命人将这艘船拖上岸!” “再问左大人借数百人,在船只三丈外围处,形成三圈堵截!” “记住,哪怕是一只苍蝇从这艘船上溜走!所有人,一律进青州军营,杖笞处置!” 云皎月:“……” 云皎月聚精会神躲在空间。 偷听到外头的动静后彻底陷入沉默。 她有时候是真不太明白祁长瑾这个人。 总不至于是她从前什么时候露出马脚,让男人知道她有异能可以藏身藏物?! 为了防她逃跑,居然用杖笞军法处罚旁人。 还真有些黑化,成为权臣的意味。 周武姜政两人没见过霜商烟景,不过看祁长瑾张皇失措又恼怒的样子。 也猜出两人的身份。 命人拖船后,随口问了两句,当即决定分工合作。 周武对霜商关心说道,“这几月各地都不太平,有不少地方流寇纷起。” “部分损失钱财的人家受不了打击,纷纷落草为寇打家劫舍,或成日顺手牵羊。” “青州城治安情况虽然尚好,但你们二人所携带的财物委实不少。” 周武手肘撞击姜政小腹,“这样……” “为了诸位的人身与财物安全,我这兄弟可以带人送你们一程。” 霜商低头看了十几箱贺礼,思虑良久。 她没那么愚笨。 了然对方之所以护送她们,是想看住她和烟景。 看住她们,那自家夫人就不会走得那么爽快。 到底没有拒绝对方真假参半的好意,“有劳了。” 漕船之上。 云皎月决意同祁长瑾开展持久战, 她就不信男人找不到她。 真会在夜里更深露重的船上陪她耗一整晚。 索性在空间扛锄头松了松土,种下稻苗。 不知过了多久,快马加鞭前往都指挥使左昌顺府上借人的周武回来了。 他下马后,看见十几位侍卫齐齐摸着后脑勺。 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架势。 听见纳闷狐疑声,“大人这是怎么了?” 有人大胆猜测,“我瞧着,像是因情所伤,得了失心疯。” “你们看……这都自言自语一炷香的时辰了!” “若非是被原来的夫人刺激了心智,也不会一个劲地嘟嘟囔囔不是?” 话落,周武猛地往说话的侍卫头上! 挨个弹了脑瓜锛儿! 实在是不能将失心疯这个词,冠之在喜怒不形于色的祁长瑾身上。 先是吩咐借来的人,让他们乖乖保持距离船只三丈的距离。 再踹了几脚嘴碎的侍卫,“想什么呢?” “大人当初是怎么带我们死里逃生,你们都忘了?” “他这样的人,连跳崖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断了胳膊也一声不吭!” “就算被置之死地,也永远能运筹帷幄。他有这样出色的心智,怎么可能会得失心疯?” 给祁长瑾开脱,“大人肯定是在备课经史,方便回京后给九皇子上课。” 不悦道,“你们都别闲着,你、你,还有你!” 指名方才议论祁长瑾的侍卫,“你们都去买些火把,以备夜里供人取暖照明。” “否则夜里温差大,别到时候一个个都受了冻,回京路上连流寇都杀不过!” 第419章 补缴百万雪花银 甲板上,祁长瑾遣散船上所有人。 找了把太师椅颈部后仰靠背而坐,“皎月,我就当你能听见我说的话。” 他双手搭在扶手上,感受暖阳余温照射。 眼神没有焦点,面向西斜落日休憩。 有了闲工夫和闲情逸致赏景,身边数月没有在意过的景象开始具象化。 凝视天边彩色云霞,“你离开京都前,对所有人都做到了尽可能地不亏欠。” 深邃双眸浮现少见的笑意,“我教导九皇子的第一天,他异常配合我。” “对我的信赖,也远超对皇后母女与文安公主。” “我问他,为什么待我如此亲厚。” 嗓音低沉停顿,“他说……是因为你曾经告诉他,我是可以为臣死忠的人,是他可以真正信赖的对象。” 说到这里,祁长瑾黑眸黯淡犹如蒙上雾霭,尽管看不见云皎月具体的方位。 但深信对方就在自己身边。 可能和他一样,处于同样的方位,只是有什么东西将他们莫名隔开。 以至只能欣赏不同的风景,也看不见彼此。 声线倏地添了几分清冷,“徐公公已经收我为义子。” “他说我必定能成为扶持幼帝的功臣,想抬举我,让后代史书记他一句好。” “你看我身上穿的这件衣裳,织金妆花,一品仙鹤。这还是前阵子我在宫宴酒沾衣襟,陛下特赐于我的常服。” 云皎月弯着腰,脚上雨靴表皮最上方,凝结出薄薄土块。 抬起手肘,拿卷起的袖子 拭汗。 若绯袍绣仙鹤是崇明帝所赐,而非祁长瑾僭越所穿。 能够预见,男人登阁拜相指日可待。 云皎月心中感慨,祁长瑾年轻气盛受流放磋磨,磨炼了沉稳心性。 再加之时势造英雄,正逢帝王年老,皇子年幼。 所以他得天时地利人和,才能这么快被抬上高位! 祁长瑾的声音逐渐没什么温度。 俊美温润的样貌,不经意间流露出淡淡怒意。 凉薄叫了声女人的名字,“云皎月,有一件事情,我想亲口问你。” 西边下弦月升起,宝石蓝夜色笼罩海平面。 祁长瑾绯袍落日下的余温不再,袖子里海风袭入,风渐刺骨。 “你能为陆大人不被过多猜忌,可以在朝堂上与他断绝父女情分。” “能为我的前程,为自己想要的和离,可以甩手离开京都,存有毕生不与我相见的决心。” 语调幽怨,“甚至连李敬之你都替他想好了!” “留下程二李虎,为的不就是既能帮我管住内务,又能让程二将姜世子妃交由你的账本转交给他?” 李敬之如今已经官拜正四品明威将军,江夏侯府满门除他之外,半年前尽数被斩于闹市。 这些事情,女人好像举手之劳施恩后就再不去过问。 好似她就是个局外人! 除了她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抛弃,都可以漠视! 云皎月静静在空间听祁长瑾阐述过去九月发生的事情。 听出对方的气愤,停下劳作去净手。 在农业养殖基地的紫藤花架下,搬了张矮凳坐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长瑾唇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口吻变得强硬,“云皎月,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你将我随意丢弃抛却,践踏我对你赤诚的爱意。” “在我设想和你好好度过余生时,你和我一刀两断!” “在我九死一生,将你当作我最后的信念挺下来时,你甚至计划好将我摒除你的生活!” 祁长瑾黢黑眼眸染上冰寒,面孔上冷漠苍白满是戾气。 就想要个答案,“九个月前,你连半点让我留下你的机会都不给我!” “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祁长瑾不知道女人这九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当他发现学士府存有满库房的珍宝财富,就明白女人是想和他恩断义绝。 彼时,他情绪暴戾无法克制。 将女人的抛弃,大半归咎于自己的无能。 命人四处找寻云皎月无果后,他将自己的一切悉数奉献给权力! 他厌恶京都那些高高在上,为了利益和喜好,不惜算计为难云皎月的人。 皇后和安远公主曾在毓庆宫权衡利弊,放任他的妻子陷于困境。 他就每日在九皇子面前揭露两人的真实面目。 时刻提醒他,张贵人早在出宫的第一日就丧了命! 来日若九皇子能继位,她们绝无可能会活着! 宋琰曾将吴千接入京都,和陆乾一道,险些让女人被害得砍首! 他就接连给崇明 帝进献治国良策。 让崇明帝实行清丈土地,扩大征收面。 活生生让西宁侯府和武定侯府各补缴了一百万两雪花银! 他祁长瑾,不怕万人唾骂! 更不畏惧朝中官员的明枪暗箭! 他每一日都拼了命,努力让自己权势滔天,人人骇惧! 空间内四季如春,云皎月侧脸望向农业基地大棚里彻夜打开的植物补光灯。 祁长瑾要的答案,她给不了。 正如男人的猜测一样,她自始至终都将自己当成了局外人。 她能做到施恩亲朋好友,但她不能做到一味地以身入局。 京都那些权贵在过去九月经历了什么? 她为什么要在意? 相较于侯府补缴税银这类事情。 她更在意各州有没有按时制造她所需要的纱布与白糖!兵器与药材! 另外…… 云皎月迟疑了下。 敏锐意识到事情的走向,还是按照书中主线发展。 譬如在意身后名的徐公公为了抬举祁长瑾,收他为义子。 这样的事情落在外人眼里,就成了朋比为奸。 还有男人‘清丈土地,扩大征收面’的政策…… 所谓清丈土地,目的在于赋役均平。 这种政策,虽然能为大齐国库增添不少税银,但不可避免会损害官僚利益。 只因大齐上下,十之八.九的官员都会动用权力侵占无数田地。 同时,他们还会隐瞒名下大半土地,不去缴税。 若西宁侯府和武定侯府,都各补缴了一百万两税银。 那各州各地,官员巨贾们所补缴的税银,加起来只会更多! 男人为国库增收,使赋税趋向稳定,本身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偏偏各地群臣与巨贾,向来掌握绝大部分话语权。 一旦惹怒,上位者以权财示下。 千万人都会争前恐后对祁长瑾口诛笔伐! 届时,积毁可销骨,谗巧生缁璘! 在不明所以的人看来,男人注定会成为大逆不道的‘奸臣’。 云皎月冷静分析现状后,愁容满面,眉心难舒。 喃喃自语道,“倘若,我为裴瑰开道药方。” “宁顾行是否真的会遵守承诺,在长瑾党争失败后,不让他五马分尸?” 云皎月沉默下来,不可避免想起另外一件要事: 段驸马逝世一周年之际,文安公主会一头撞死在驸马陵墓前。 而她的义父陆崇,也会在当日彻底失势。 算起来,一周年将近。 按照男人正在施展手段,一一报复所有曾经对她不好的权贵说辞。 难道文安公主自尽…… 会与祁长瑾有关? 可她的义父,又为何会卷入这件事情导致失势? 云皎月细长手指不断揉着太阳穴。 百思不得其解男人在京都,到底还做了些什么?! 暗下决心要将来龙去脉搞清楚。 如果事情真和祁长瑾有关,等她顺利见到林芙蕖。 得多问几句。 除非义父一心赴死,她无计可施。 否则,她一定会在陆崇失势时,趁机保他一命归乡退居! 第420章 给你设下死局 男人的不满与宣泄,回荡在除去海浪风声以外无比寂静的黑夜。 质问声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祁长瑾没觉得失望,诉诸心绪后,反倒感到无尽安宁。 这时,漆黑一团的城郊方向有火光出现。 车轱辘由远及近,碾过泥泞土地。 车夫急促将长鞭接连不断抽打在马屁股上。 此刻寓意为吉祥如意的竹篾凤头灯,在马车四角疯狂晃动。 周武察觉动静后派人上前打探,得到准确情况后,不得不登上漕船。 双手抱拳禀告,“大人……芙蕖小姐来了。” 祁长瑾听见林芙蕖的名字,指腹轻轻摩挲牙牌陷入沉思。 眼神幽邃压抑,倏然摇首呵笑,“走吧。” “走?”周武茫然不解,“大人,咱们这就走了?” 周武扫了眼船只外头借来的数百名将士。 总觉得大动干戈调人来,又没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直接打发让人走不妥当。 祁长瑾从太师椅上起身,每一寸移动的目光都带有缱绻温柔。 扫视一圈后低声道,“只要她在青州,我就什么都不怕。” 周武没听清声音,“大人,您在说什么?” 祁长瑾眼神虚空,意有所指,“芙蕖小姐既然亲自来了,她总会现身相见。” 仔细吩咐道,“你借来的这些人,不必及时还回去。” “从即刻起,让他们封锁水路陆路。凡是青州境内,所有人等只进不出!” “若有要事非要出行,那即使提供路引,也不可乘坐马车推车等工具。” “不可牵引车马牛羊驴等一切可以驼人的动物,更不可命人搬运方箱离开青州。” 周武:“……” 一口气听完三个不可,周武越发觉得诡异。 在他看来,云皎月本身就在船上,就 算人家躲在舱室不肯相见。 那夺门而入总是可以的! 何必那么讲理,竟然人家不愿意相见,就真死守着规矩不见! 而且,封锁水路陆路后的出行条件…… 也太苛刻了! “不是……大人,像是行人船客出行,若不能乘坐马车,连可负载的马牛羊驴都不能牵引,加之不可使用方箱。” “那不就意味着,他们离开青州时,最多只能携带包袱?” 周武一头雾水,“还有,接下来要是有人进行婚丧大事,难道我们也不许人抬花轿亦或者是抬棺材离开青州境内吗?” 本身男人半年前提出的治国良策,就让农户怨声载道。 祁长瑾要求各州将谷物等产出,折算成银两抵税。 抵税的过程,农户不可避免需要集中向商户兑换,导致商户趁机抬高银价,农户苦不堪言。 倘若这次连婚丧都不许人进行。 民间骂祁长瑾的人,得更多了! 祁长瑾双目如潭透着寒光,根本不在意外头的人,会对他进行怎样的褒贬。 他坚持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鹰隼目光望向夜里点点波光的海面,“对外只说,我们是在配合宁指挥使捉拿要案人犯,故而不得不限制他人出境。” “另外,凡有需要出境的婚丧,只要肯推迟嫁娶及入殓殡葬者,祁家皆愿意为其承担一切开销。” 周武愕然,默默伸出大拇指赞叹。 要不怎么说他们大人年纪轻轻就能一步登天呢。 这种损照实施下去,那名声就是自己的,诟骂便是政敌的。 一想到宁顾行能吃瘪,周武立即抱拳,干劲十足领着人匆匆散了。 适时,马车队伍的马儿齐齐发出吁声。 林芙蕖单手掀开车帘,踩着矮凳快速下了马车。 经 由霜商烟景指路,独自走向被拉上岸搁浅的船只。 周武领着人散开,往青州边界关口驻守。 眺望远处站在霜商烟景身旁严守的姜政,识趣地过去。 烟景心直口快,“有一个讨厌鬼还不够,非得再来一个!” “我们有芙蕖小姐的人守着,聂韬侍卫也在,用不着你们假借保护人身安全为由,借机看守!” 说着,聂韬站在马车旁,抱着剑冲着周武姜政两人不忿挑眉。 “烟景姑娘误会了。” 姜政干干咳了两声,“我们是真心护送你们几位进城。” “再加之你们也要出城,这才又同路。” 烟景不买账,努嘴哼了声,别过头不理人。 姜政无可奈何,拉着周武到一旁去。 交流自己探听到的情报,小声道,“同她们一道的伙计,我听口音是宣州人士。” “那些伙计进城后吃的晚膳,大多都是海鲜。身上带着鱼腥味不说,还嫌弃我们青州没有鲻鱼。” “要说宣州靠海的地方不少,但若连普通伙计都能吃上鲻鱼的地方,怕是也只有长临岛了。” 姜政使了个眼色,“不如将这个消息告知大人,兴许大人会高兴些。” 周武胳膊肘撞了下姜政胸膛。 笑了下,“这消息,别说大人听了高兴,我听了也高兴。” 姜政莫名其妙看了眼对方,“你高兴什么?” 周武搭着人肩膀走远,“你别管我高兴什么,我就是高兴!” 几丈外。 林芙蕖一身绣麒麟鲜艳的大红圆领通袖袍,步履轻缓踏上跳板登船。 斜长的木跳板上,祁长瑾与她擦肩。 后者面向祁长瑾时半点都没有展颜。 她端庄文雅,翟冠上珠结明亮长长垂挂。 滩涂海风嚣张,肩背披挂着带有云凤 纹坠子的霞帔却纹丝未动,紧贴在身前。 一副雍容华贵之象。 林芙蕖扫过男人的眼神极为淡漠,早已将对方定义为背信弃义之人。 语调发狠,“祁长瑾,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身为皎月的义姐,就算她明面上与我不再是姐妹,我也告诉你一句!” “就算她对你不起,与你和离。你祁长瑾也没有资格来见她!” 林芙蕖平静的表面下充满怨怒。 “明日,我便嫁进宋家。皎月身边的婢女就不牢你费心。” “她们此前本就是我督邮府的人,由我看护再合适不过。” 眼底漫出浓烈的警告,“至于皎月……” “只要有我在一日,我就不会让你再见她。” 说罢,紧皱着眉头甩袖。 满是厌恶地径直走过祁长瑾身边。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林芙蕖终于踏上漕船。 上船的刹那,正好看见云皎月屈膝瘫坐在甲板上。 她倏地紧张起来,连忙拎起小幅度的裙摆。 快步走向云皎月去扶。 用余光不禁瞥了眼祁长瑾: 这个祁长瑾,肯定是说了什么让人痛心伤臆的话! 云皎月从空间出来的时候,为了躲避男人的视线,下蹲动作有些快。 导致一不小心扭了脚,直直跌坐在地上。 她准备从地上爬起来,林芙蕖那双红色的十果鞋恰好映入眼帘。 云皎月愣了愣神。 而后视线从下往上,仔仔细细看了遍对方精美绝伦雅致的婚服。 显然…… 她义姐是知晓自己不会出席她的婚宴。 才特地身穿嫁衣来看她,只当她已经送她出嫁。 云皎月心中有些伤感。 只是自己还没沉浸在沮丧的氛围里。 林芙蕖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她的手臂,“皎月你起 来!” 扶起后,怒意满盈道,“当初你在朝堂上连陛下都不怕,宁愿死也不要武定侯府故意献出的铁券!” “现在为了那样一个男人,怎么就被刺激得毫无诰命夫人的尊严,竟然伤心难过地瘫坐在地上?” 云皎月澄澈双眸划过诧异,没想到自己和义姐再次见面。 没有遭受对方的埋怨。 没有被计较单方面的不告而别。 居然还受到对方话里话外的关怀?这事情,真是反常。 瞳孔微微一缩,“义姐,你说我被刺激得伤心难过?” “难道不是?”林芙蕖眉心拧起。 将云皎月的反问当成故作坚强。 怨愤道,“我听父亲说起,你在宫中被裴海宁顾行为难的事情。” “还有武定侯,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追求女子本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爱慕有夫之妇,于男子而言也只是名声不好。”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伙同宋小侯爷利用一个奸.淫犯给你设下死局!” 林芙蕖充分地理解云皎月当初为什么选择离开京都。 扶着云皎月坐在方才男人坐过的太师椅上,“在议政殿,你亲眼看到陛下因父亲顶撞而产生滔天怒火,甘愿与父亲断绝父女情分。” “又担忧自己名声遭受非议,会为两家带来负担,情愿自请和离,为祁长瑾争取最有利的前程。” 林芙蕖杏眼溢出心疼。 “我这个当姐姐的,知晓你在宫里遭受的曲折艰险实乃不易。” “因此你不告而别,我只怨过却不气恼。” 她声音镇顿,“可是皎月……从今以后,你就不要想着祁长瑾了。” 垂下眼眸,艰难劝告,“他心里只有权势。” “早在你离开京都的第三月,他便与文安公主出入皆成双入对了!” 第421章 除之而后快 “早在你离开京都的第三月,他便与文安公主出入皆成双入对了!” 林芙蕖满心满眼都是在替云皎月不甘。 海面上很黑,男人调遣数百名将士离开后,船只上除去几盏灯笼还亮起。 唯有月色躲在乌云后头泛发光亮。 林芙蕖咬了咬唇瓣,“那时,祁长瑾成为徐公公的义子没多久,好不得意。” “最初我以为他与文安公主交往密切,是想气一气你,让你早些暴露行踪。” “谁知道……他们竟连吃住都一起了。” 控诉完祁长瑾后,侧开脸不敢直视云皎月。 将半张脸陷入黑暗,后悔说话太直接。 低声道,“女子常痴心,男子多薄幸。” “既然已经知道对方心去难留情意,不如往后选择短痛舍弃。” 云皎月纤瘦的身躯稍变得僵硬。 她脑袋一片空白,心脏不争气地泛酸泛涩。 怪不得男人提及京都时,闭口不提文安公主。 原来…… 是整日都厮混在一起吗? 云皎月呼吸声加重,根本听不进去林芙蕖对她的好心劝慰。 坦白说,她绝不是什么痴心的女子,也不认为祁长瑾生性薄幸。 “义姐,你先让我静一静。” 云皎月竖起五指伸出手掌,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想让自己保持绝对的理性。 补充 道,“我需要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芙蕖在督邮府被养了十多年,在帝师府更是被如珍如宝的对待。 她性格向来轻柔如柳条。 此刻已是被激得恨铁不成钢,“哎呀我的好妹妹!” “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可想的?” 义愤填膺,“今年春分,聂韬亲自去学士府的后院看过!” 不得不举了个事例,“先前你让烟景霜商亲自施花肥养出的蔷薇,枝叶嫩绿茂盛,花瓣也开了不少。” “文安公主听说蔷薇花是祁长瑾为你种下的,居然不由分说让内侍连根拔起全烧了!” “事后祁长瑾竟一言不发,反倒在院子里让人给她种满喜欢的软香红!?” “满京都不知有多少人议论他俩,薛福儿就曾跑到学士府,公然为你抱不平。” 林芙蕖疾言怒色,脸颊被气得微红。 无处泄怒道,“这样的事情其实还有许多。我只是不堪说它,怕你伤心罢了。” 云皎月:“……” 从自家义姐气生气死的语调。 大约明了男人为何明明没有看见她,却一味地在宣泄自己的心里话。 恐怕…… 是京都并没有什么人,愿意真切探究他做一件事情的真正目的。 而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谁让天底下的大多数人,都和她的 义姐一样。 认为她为父为夫甘愿舍弃一切,是通情达理的人。 男人和离不久与文安公主牵扯不清,自然就得了薄幸诟病。 云皎月渐渐冷静下来,按照她所熟悉的祁长瑾性格。 他要真对文安公主有半分真心。 根本不会让对方知晓院中为何会种有蔷薇。 或者会在对方知晓之前,抢先一步,在府中清除所有她存在过的痕迹。 云皎月眉目深锁,“义姐,长瑾深受陛下宠爱,他的一举一动不会似表象那般简单。” “我无意替他开脱。一来,他在你心中的形象早已百喙莫辨。” “二来,我心知肚明,他与从前确实有所变化。为了往上爬,他在京都肯定会利用所有可利用的人或事。” 云皎月大抵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双手抵在太师椅两侧,手心是男人方才贴过的位置。 九皇子过继给皇后成为中宫嫡子后,在外人眼里,九皇子的母亲,是皇后。 九皇子的姐姐,是安远公主。 又会有什么人记得,曾经庶出的皇子还有个血肉相连的亲姐姐文安公主? 文安公主丧夫,曾经是真切的痛心疾首。 但接连遭遇丧母,以及被国母夺走唯一的亲手足。 她在男女之情上的痛苦,许是早就被无人可依靠的焦虑所取 代。 没了俊俏的驸马,没了能登大宝的庶弟,文安公主因此盯上祁长瑾就不奇怪。 毕竟崇明帝钦点祁长瑾身为九皇子的教导师傅。 来日九皇子登基,他就会是风光无二当之无愧的监国重臣! 他们两人,更多的是利益纠葛和互相利用。 云皎月皱着眉啧了声,被夜里冰凉的海风吹得喉咙有些发痒。 下意识看向林芙蕖的衣裳,“义姐,你里头穿了几件衣裳?” “这地方风这么大,你不该来的。” 云皎月之前早就想好了,要是祁长瑾真头铁的非要和她耗一夜。 她就拿麻醉剂给他打一针。 再堂而皇之地下船,周武他们总不敢真拦她。 林芙蕖被云皎月突如其来的话题转移逗笑,伸手翻出袖子内里。 “我里头还穿了件短袄,并不冷。” 云皎月捂了捂对方的手背,尾音低沉歉疚。 想起明日宋家的婚事…… 眼角猩红,不得不正式道歉,“义姐,我在陛下面前与父亲断绝关系,与你自然而然,也割舍了姐妹情谊。” “明日宋家的婚事,我不便去。” 宋时年与陆崇结了亲家。 这两家的婚事,会有许多人前来祝贺。 严格来说,她不能在众人面前露面,起码她不能出现在宋家婚宴上。 否则,以崇 明帝的多心。 又会时刻忧虑是否有朝一日,她云皎月会成为衔接陆崇与祁长瑾的纽带。 解释道,“在陛下手里得了诰命,已经是走运。” “要是又涉嫌以纽带的形式影响朝臣结成一派,别说这种虚名诰命。” “就是我这条命,也要被他除之而后快。” 林芙蕖杏眼闪烁微光,只恨夜色不够长久。 她凝望高悬在当头的月亮,吐出一句谅解,“我明白……我明白的。” 温柔反握住云皎月的手,容颜秋水般宁静柔和。 吸气鼻塞,眼眶隐约红了。 怅惘笑道,“你能来青州,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看林芙蕖一副要哭不哭,强忍着泪花强颜欢笑的模样。 云皎月刹那间说不出口,自己过两日就会离开。 晃了晃脑袋,“义姐,我会在青州多留几日。” 半真半假胡诌,“正巧制香坊的账本还没查,还有些别的生意要处理。” “对了,我先前听姜政与宁顾行争执,说是裴瑰患上了不孕症?” 云皎月想试试给裴瑰开药。 反正她记得在故事的最后,裴瑰与宁顾行过上了通常小说里老掉牙一胎二宝幸福美满的生活。 与其让裴瑰被旁人治了病,还不如让她来。 兴许宁顾行的主角光环,能保祁长瑾党争失败后留得一命。 第422章 肝气郁滞导致的不孕 林芙蕖浓密眼睫低垂。 未曾想到,云皎月被宁顾行落井下石极尽为难。 竟然还愿意以德报怨,主动关心裴瑰? 她这个妹妹…… 真是比以前还要仁慈。 云皎月才没那么深明大义。 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只要获利够大,又不践踏自己的底线。 别说宁顾行曾经屡次为难她,就是把刀架到她脖子上见了血! 但凡她还活着,下次也还能做生意。 “不孕症这种病,大多都是源于肾虚、肝气郁结,或者痰湿内阻、瘀滞胞宫。” 云皎月没法亲自去给裴瑰诊治。 只能尽可能地分析病因,开出适合对方的药方。 “抛开肾虚有许多证型,譬如肾阳虚、肾阴虚、肾气虚、肾阴阳两虚等类型。” “直接从常见病因来倒推的话,无非就是先天不足,情志失调,房劳过度,久病伤肾还有年老体衰。” 云皎月分析了一通,裴瑰在京都可以请御医问诊治疗。 除去情志失调以外,其余的病因若有,也不可能治了九月之久都没痊愈。 云皎月扯住林芙蕖的袖子,急不可耐想排除病因。 饶有兴致问道,“义姐,裴瑰她是否长胖了?” 林芙蕖半带疑惑回答,“我平常甚少遇见她,她失子后,除非后妃邀约,平常不会出府。” 像是想起什么,“我想起来了。” “三月前在西宁侯府的婚宴上,我见过她一次!” “那会儿安远公主再嫁,裴海带着儿女出席。我远远看着,裴瑰身形纤细不像是长胖的模样。” 林芙蕖分享着西宁侯府诡异的氛围。 估摸着是考虑到隔墙有耳,同云皎月一道进了舱室。 点起油灯后,“说来奇怪,宋小侯爷好歹是裴瑰表兄,西宁侯夫人从前也甚是疼爱她。” “结果一桩婚事下来,我与薛福儿刘蓉,竟齐齐没瞧见过她展颜的模样。” “连裴海,竟然都没同自己的亲妹妹西宁侯夫人多说几句话,这些举动实在反常。” 云皎月机敏察觉裴氏一家,或许出现了利益不一致的问题。 失笑道,“还真是有意思。” 云皎月绯红薄唇轻抿着勾笑,油灯暖光打在人脸上。 从林芙蕖嘴里探听到西宁侯府发生的细枝末节事情,颇有些遗憾自己没能亲眼看到。 嗤笑摇头,“从前西宁侯夫人裴沅同裴家连枝同气,是因裴家是她的娘家,是她的依靠。” “现在西宁侯夫人有了康健的儿子,更有了身为一国嫡长公主的儿媳。” “将先前叶氏手里所有的益处都得了过来,自然就看不上裴家这个倚仗。” 一个人的社会地位要是发生变化,处世的目标也会随之改变。 以前裴沅的目标是守住自己侯府主母的位置, 让宋琰能继任侯位。 当下她的目标…… 想来是改成了期望九皇子早逝,能借安远公主,扶宋琰为帝王。 云皎月幽幽叹出一口长气,止不住发出嘲弄轻笑。 笑了片刻,她仿佛意识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白皙脸庞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连情绪都猛然被严肃与警惕取代。 换位思考,如果她是裴海…… 倘若九皇子早逝这件事情行得通。 自家亲妹妹就能名正言顺借安远公主为唯一。血统纯正的帝王后代,让自己的儿子借势成为帝王。 那她怎会不上赶着巴结? 怎么可能不与西宁侯夫人多说说话联络兄妹情义? 再者,如果她是裴瑰或者裴元驹。 自己的亲表兄能当帝王,还不用受千万人唾骂,不用冠上篡位之名。 也不可能不热衷和西宁侯府来往啊! “裴家同宁顾行本来就不是什么忠臣良将。” “如果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才有意与西宁侯府疏远。” 云皎月不得不大胆猜测,“那是否……” “在他们的手上,一直有让人忽略的制胜筹码存在?” 低声呢喃,“那种,能让他们一如故事设定,赢到最后的硬性筹码?” 云皎月目光陡然凌厉,似潜伏在夜色里捕猎的鹰。 手指捏着袖子,越发想搞清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懊恼自 己看小说不仔细,有时还经常跳章节。 导致自己根本没印象,裴家能活到最后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林芙蕖没听清自家妹妹神秘兮兮地低语,更没听懂在说些什么。 她跟不上云皎月跳跃的思维。 拐回正题道,“得知裴瑰没有发胖。那她的不孕症,你打算怎么治?” 云皎月当即专业给了结果,“抛开不孕症的主要原因并非肾虚以外,裴瑰的形体没有发胖,那就说明她多半不是痰湿内阻导致的不孕。” 简单通俗来说,不是输卵管堵塞导致的不孕。 追问,“义姐,宁顾行为裴瑰请了无数大夫,他们的府上难道就从没有流传出什么具体的病症?” “比如说崩漏?小腹疼痛之类的?” 林芙蕖眼皮跳了跳。 自云皎月最后一次出宫那日,帝师府的暗卫为了渗透拱卫司愈加下了血本。 要说具体病症之类的,隐约听聂韬提过一嘴。 如实说道,“崩漏的病症,我似乎没有听说。” “不过小腹疼痛,确有其事。” 云皎月差不多心里有数了。 相比较于瘀滞胞宫,她认为裴瑰不孕的原因会是肝气郁滞。 像肝气郁滞,多是情志不畅或者精神压力大所致。 裴瑰小产抑郁,符合精神压力大这点病因。 加之腹部疼痛,恰好也在肝气郁滞的症状范围内。 云皎月 看病比较谨慎,不敢随便胡乱开方。 非要开,也只得一一排除病因,找出对病人最有益处的方子。 “义姐,我先开道药方。” “你明日成婚,宁顾行身为拱卫司指挥使,必会造访道贺。” 云皎月将一切都打算好了,“劳烦你偷偷托人,将方子交给他。” “届时,再转告他一句话——” “一语为重万金轻,就算他不当个君子,也请他务必言信行果!” 平心而论,云皎月对宁顾行的信任程度堪当为零。 身为穿书文里的配角,她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自认为除非退避三舍主角的光环。 否则和男女主硬杠,死的只有自己。 仔细忖度仍不放心,犹疑道,“要是他言而无信……” “要是他言而无信。那香料也好,药材也罢。” 云皎月双眸晶亮得吓人,“我必会不惜所有代价,生时死后耗尽一切余力!” “不仅会让裴瑰比不孕还要痛苦百倍,也会让宁顾行每时每刻,都体验何谓病理上的蚀骨折磨!” 宁顾行爱裴瑰,远甚于爱他自己。 这个男人,或许能默默承受自己身体上的疼痛。 但他绝不可能忍受心爱之人,遭受哪怕一丁点的痛苦折磨! 有这样的双重保险加持…… 她应当能为祁长瑾争取到光环下的一线生机! 兴许,便不必横死了。 第423章 调经种子汤 云皎月环视一圈房间,在舱室书桌上找到笔墨纸砚。 研墨后提笔写下,“广木香、当归、羌活、紫河车、益母草、白芍各一钱,柴胡、香附各三分。” 附上用法,特地注释每逢月事后第十日到第十五日,才能水煎服用四至六剂。 “《女科要旨》里说,妇人无子,皆由经水不调导致。” 经水不调,又由七情六淫,或者气血偏盛、阴阳相乘导致。 云皎月顺道给林芙蕖科普。 想着明日过后,她会成为人妇。 多了解些妇科知识总没错,万一以后能用得着。 “我想若是让裴瑰摆脱不孕症,就得着重疏肝解郁和养血调经。” “我开的这些药大多都是治疗气病的主药。” 云皎月一一解释,“比如广木香,它芳香浓烈,可开壅导滞、升降诸气,是行气止痛的要药。” “香附为气病总司,女科主帅。柴胡为疏肝利胆的良品,至于羌活,它善行气分,遍达肢体,可以拨乱反正。” 至于其他的,云皎月没有过多解释。 反正诸如益母草、当归、白芍、紫河车之类,之所以加进药方,只是为了让月事如期而至,让肾气旺盛所做的物质基础。 古往今来,女子生育都是大事。 凡是不能传宗接代的,夫家多半会闹出怨怼悲愤之事。 林芙蕖理解云皎 月的好意,“皎月,各人有各人的病症,有各人合适的方子。” “你恨不得将妇科所用的药材功效一概告诉我,难道以后是不想与我多来往了吗?” 云皎月怔着,她没有不想和林芙蕖多往来。 只是两人天各一方,以后除非有要事发生,恐怕不会再见几次。 是想尽可能地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也能为自己义姐起到排忧解难的作用。 没将双方心里都明清的事情说出来。 否认道,“我哪里有这样的意思。” “以后要是义姐需要我,可派人到制香坊知会。我若收到消息,一定第一时间赶到。” 闻言,林芙蕖有些意外。 记得祁长瑾刚回京不久,他就想再次启程出京去找云皎月。 可惜被崇明帝日日召见,无法外出。 他只能疯了似的派人回青州打探消息。 要说制香坊……没有命人跑过上百次,也有几十次。 还以为云皎月是跑到了什么深山老林与世隔绝。 如果借制香坊为途径,能找到她这个好妹妹。 那这几个月来,她之所以毫无消息。 是因为,一直在躲着祁长瑾? 想到这里,林芙蕖恍然,“皎月……和祁长瑾和离,你是故意的?” 云皎月一下午没喝东西,口干舌燥。 刚给自己倒了一杯常温的茶水,不是新鲜泡起的茶, 口感有些酸。 结果一口水还没吞下去,听见这句话又吐了出来。 咳嗽两下,心虚,“义姐,先别说那些。” “我还有些要嘱咐你的,这个调经种子汤的药方,若是和裴瑰身子所需的药方不相符。” “可以让宁顾行不必惊慌,让太医院院使加几味药即可。” 云皎月调离话题,“老院使加药总不会加错,譬如实热加丹皮山栀,虚热加知母黄柏之类的药。” 林芙蕖一心二用,她记性向来不错。 将自己妹妹的话一一记住,同时略略改善了祁长瑾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 满脑子都是,或许两人间是有误会。 这才导致一个断绝一切消息不肯相见,一个因情所伤自暴自弃,同别的女子纠缠。 同云皎月又待了几个时辰,在天色未明时,林芙蕖终于起身进了青州城。 女人下了船,在滩涂上目送自家义姐的身影。 霜商烟景看见云皎月,连忙过去。 “二小姐。”林芙蕖将送嫁的聂韬,留给了云皎月。 云皎月淡淡应了声。 眸子视线没有挪转,在夜色灯笼微黄的光亮里,远远凝视着林芙蕖。 直到对方踩着矮凳上了马车。 “真好看。”云皎月嘴角勾起浅浅歆羡笑意。 记忆里已经想不起来原主嫁给祁长瑾时,穿的是什么婚服。 也想象 不到自己穿婚服的样子。 笑意到后头泛苦,“去制香坊吧。” “算算时间,周牛这两日应当也要到了。” …… 近一年的时间,能够改变许多东西。 沙橘村从只能解决大荒县大半的生计问题,到后来连水龙县也许多人慕名前来找差事。 周牛将半年的账目收入与开支都交给云皎月。 身上穿的衣裳从粗布麻衣,变成丝纱,摆脱了普通商人的身份。 足以见沙橘村的生意规模趋于稳定。 周牛俯身弓腰,给云皎月翻开账簿,“夫人,半年前我们接了单大生意。” “陛下要修建陵墓,需要大量水银。” “我们照旧做着颜料朱砂这档子生意,另外招募工人,将矿山都挖了大半,没日没夜地忙活终于生产了足量水银。” 云皎月翻看定价,朱砂价格已经从一斤一两四钱,提升到了一两五钱。 水银也从一斤六钱五,升到了一斤七钱。 拧了拧眉头,有种不祥的预感。 “朱砂与水银的价格,为何升了那么多?” 周牛吞吞吐吐,想说话又不敢说。 “祁大人建议将各种赋税合并为银两征收。” 隐晦回道,“咱们大齐哪里来的那么多银矿,只能从外头引进许多白银。” 云皎月这几个月没多过问沙橘村的生意。 大多时间都将心思放 到了扩展各州生意,积累原始资本上。 怪不得她在各州的生意,雇人时工钱总比泽州更高些。 还以为是地界不同,生产力昂贵。 听周牛这么一说,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是白银大量拥入导致大齐货币供应过剩,引发通货膨胀。 因此各种物价不得不上涨。 结合崇明帝急着造陵墓,佐证他身子骨越来越差。 这要是什么时候国运再差些,来根稻草施加压力。 这摇摇欲坠的大齐国,得彻底消亡。 云皎月合上账簿,思绪飘远。 不得不多为以后做打算。 下血本道,“招募伙计的工钱,可以再提高几钱。” “记住,多招些身体健壮,人品过得去的男子。对了,从前招进来的伙计,工钱也一并提高。” 云皎月视线凝向支摘窗外明亮温热的阳光。 一晚上未休息,强撑着精神处理生意时,精神紧绷。 神情凝重道,“除去正常的开采矿山制作水银朱砂颜料以外,你可以问陶大人借些人,让衙役们多教教村里人功夫。” 云皎月思虑周全,她可不想自己辛苦建立起的产业。 日后大齐动荡,直接被人抢占化为乌有。 找了个合适理由道,“矿山生意太好,总会造人嫉妒。” “多学功夫对我们没坏处,若肯学,无论男女,工钱可再加两钱。” 第424章 只有丧偶,没有和离 周牛点头哈腰应了两声。 日上三竿时退下,由孙阿牛带人下去领略青州风土人情。 云皎月伸了个懒腰,她在制香坊没有专属房间。 九月来是第一次到青州。 挑了间坊内专门用来招待外客的客房休息。 刚入睡不久,聂韬便领了祁长瑾入内。 两人从坊内后头的巷子里进来,聂韬对祁长瑾的印象一如从前。 他们曾经在泽州的银炉,同贼人拼过命。 是过命的交情。 “二姑爷,大小姐特地吩咐让我带你过来。” 聂韬攥着铜环推入未锁的后院房门。 七月末池面温热,蜻蜓低飞掠过绽放的荷花。 聂韬引人走过曲桥池,避开坊内来来往往制香的香女。 “大小姐说,她对你与文安公主交往过密,仍旧有所意见。” “但她无权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二小姐身上。” 聂韬作为男子,与闺阁小姐们看待祁长瑾的想法不同。 要说男人移情别恋,他瞧着也不尽然。 看起来,祁长瑾待文安公主甚是大方。 每每对方想要什么首饰,无一例外会派人购置。 有时月俸不够采买,就会问户部多支俸禄,借此满足公主需求。 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因此祁长瑾没少被看不过眼的薛福儿刘蓉指着鼻子骂。 但骂的次数多了,落在其他外人眼里,也落了个待文安公主宠溺纵容的印象。 聂韬觉得这件事情十分有意思。 祁长瑾可是青州首富之家出身的官员! 他怎么可能会没有银子为心爱之人买首饰啊! 男人对外只说,青州 产业地契与身契,皆不在他手上,已经遗失。 又推脱,某些产业是云皎月经营。 总之好一副为官后清廉,两袖清风家徒四壁的模样。 要不是程二说漏嘴,说看见祁长瑾进了学士府库房不吃不喝待了三天,扶出前看见里头藏了许多宝贝。 他还真要深信不疑男人已经移情别恋。 照他看,是因为俸禄出自公家,祁长瑾才愿意拿公家钱示好公主。 而库房里的宝贝,估摸着在男人心里。 那都是属于云皎月的财物。 “二姑爷,有句话本不该我说。” 聂韬面色沉了沉,心里想当然偏向云皎月。 鼓起勇气教育面前这位帝王宠臣,“我不知道你为何要与文安公主同吃同住,但皎月小姐无论何时都是我们帝师府的人。” “你待她的情意,要是真不如从前,不如今日趁机说个清楚。” “来日既可以不用相见,也可以不必继续纠缠。” 自祁长瑾正式成为九皇子的教导师父,男人与帝师府就再没私下来往过。 不乏让人觉得,是要与帝师府割席,彻底形同陌路。 祁长瑾漆黑眼眸浑浊幽暗,不必纠缠四字如烧红的烙铁印在身上。 明明七月盛夏大好的季节,鼻息间好像没有闻见园子里传来的花香还有混杂在空气里的香料味道。 仿佛自己置于不见天日的地狱,看不见任何一点光明与美好意味。 微突的喉结细微滚动。 嗓音低沉喑哑道,“有劳了。” 越靠近云皎月休息的房间,男人俊逸清隽的脸部轮廓愈发紧绷。 没有对聂 韬多解释。 轻轻推开房门咿呀的声音,没有吵醒一夜未眠陷入沉睡的云皎月。 男人轻手轻脚关上门,顺道上了门闩。 支摘窗外传来清脆的鸟儿啼鸣声,扑棱着翅膀在枝头横飞。 祁长瑾径直走向床旁,给毫无睡相满脸疲惫的云皎月掖了掖薄被。 修长手指伸出,悬在半空又停下。 顿住后,平着的嘴角抿出一抹浅淡笑意。 俯身将唇吻得湿润。 动作轻柔不显粗暴,舔舐红润唇部,撬开攻城。 云皎月睡梦中感到窒息,蹙着眉头浑身不适。 想翻身找个舒服的姿势,却发觉肩膀跟不会动了似的。 恍惚间睁开眼,看见温润惹眼到不像话的祁长瑾正俯身在她身上。 还以为是错觉。 经过几秒无措镇顿的仔细凝视。 发觉男人原先矜贵的容颜多出几分独属于上位者的戾气。 令她着迷的沉稳感比从前更甚。 连俊美的样貌,也愈发让人下意识沉迷。 云皎月:“……” 窗外啼鸣声,每一声都在提醒现在不是做梦。 熬了一夜外加处理了一个时辰的账簿细节。 被中断的短暂休息,使她头晕目眩进阶成为头痛欲裂。 “别亲了……唔……” 含糊的抗议声落下,祁长瑾眉峰皱起。 他撕拉一下扯下床幔,鹅黄色的柔软丝纱盖在他与云皎月的身上。 光线从带有细腻柔软的丝纱渗透,映照得两人脸庞颜色转暖。 祁长瑾克制近年的浓情此刻决堤泛滥,抵住女人的双手十指紧扣。 亲了一下又一下,将中途被抛下的 怒火倾泻。 缠绕舌尖时咬了一口,将人嘴皮子咬破。 听见吃痛的声音才后悔停下,男人的理智先于猩红眼尾褪去。 占据道德制高点,声音嘶哑,“云皎月……中途抛下我。” “以为我好的名义,让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你深明大义。你,后悔过吗?” 祁长瑾气息不均,手指摩挲被自己咬破皮的唇瓣。 湿润感黏腻着指腹,低声逼问,“这几个月,你有几次想过我?” 云皎月心脏蓦地漏跳了半拍,做梦也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和男人再次相处。 嘴唇被咬得发痛,不敢长时间直视炙热的视线。 别过头又气又犟嘴,“祁长瑾,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不是你的妻子!” 祁长瑾胸膛被气得大幅度起伏,几次怒火中烧。 “那又怎么样?” “我祁家只有丧偶,没有和离!” 他扯下自己的衣襟,露出伤痕累累的皮肤。 贴近云皎月耳畔重重咬字,狠狠道,“就算陛下亲自赐你自由。” “只要我一日没有写下和离书,在我心里,你就算是死,以后也要进我祁家祖坟!” 祁长瑾滚烫的手掌猛然握住云皎月的手,将手心贴在自己的伤口上。 两人身体隔得太近,衣裳密密麻麻的褶皱被压出。 云皎月手心感触到数也数不清,交错突起的疤痕。 每一道伤口仿佛都在提醒她中途离开有多么卑劣不堪。 温热手指微微蜷缩。 一如她想退却又不敢正视的心。 男人死死扣住手腕不松手,故意低语,“伤口很多,不止这里。” 云皎月深吸着气,“我知道……在泽州你能活下来很不容易,受了很多苦。”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祁长瑾垂眸。 眼眶涌动失望,“是非要我,把心一寸寸剖开给你看。” “你才能知道近一年的时间,我过得有多煎熬?” 云皎月眼神飘忽闪躲,她和祁长瑾本质上是一类人。 日子就算再煎熬,只要人活着,就总能过下去。 好比她离开祁长瑾,能活得很好,精于商业。 祁长瑾没有她,也根本不耽误自己位极人臣成为帝王心腹。 难道就因为她不善于将自己心里的感情说出来,就要被摁在地上摩擦,被指责是无情无义毫不在意彼此的人? 云皎月像是想起了什么,口不择言反问,“你能有多煎熬?” “你与文安公主同吃同住一道进出。” “在京都,你的风头恐怕能媲美身为驸马的宋小侯爷!” 不知道是吃醋还是不爽,或者只是单纯地想在道德上扳回一城。 讥讽道,“没有我,你明明就过得很好!” 云皎月泼冷水嘲弄,“祁长瑾……你有报国的志向,我也有经商治病的理念。” “你不能因为我是个女子,就来谴责我。认为我必须因为婚姻的捆绑,这辈子都留在你身边。” “你无法为了我停止仕途,我也无法为了你囿于后院。” “我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云皎月执拗对上祁长瑾难舍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所以,请你独坐高台继续做你的权臣。” “也让我心无旁骛,做我的商户与大夫吧。” 第425章 抓住时机,铲除异己 要撇清关系的决绝架势,压迫着祁长瑾紧绷着的神经。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用婚姻束缚住云皎月。 按照女人对他入仕以来的担忧,想来自己也没两年可活头。 从头到尾他只是希望…… 云皎月能留在他身边,哪怕两年也好。 “皎月,你可能以为我在说胡话。” 祁长瑾嗓音微顿,声线收敛自己无法掌控的绝望。 漆黑眼眸深沉,说道,“你可知道我在泽州,为什么敢跳崖?” 云皎月茫然,她没有特地去关注男人的动静。 如果没有记错,应当是大火烧山,祁长瑾屡次挖了隔离带被逼到山顶。 是在完全无法突围的情况,才选择背水一战跳崖。 听说姜寻死磕着祁长瑾,也不去沧州青州边界督战。 每日都围在山脚下命人放火。 那架势凶猛,不像是真要人性命。倒像是在逼人妥协,打算生擒。 “你做事稳重,相较于跳崖与被擒之间,跳崖尚且能有一线生机。” 云皎月代入情境猜测。 祁长瑾摇了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 “跳崖的确能有一线生机,但被擒也并非死路一条。” 倘若被姜寻生擒,他遭受酷刑折磨的概率会远大于处死。 并且姜寻只会折磨他,并不会杀他。 他在青州有根基,而姜寻想要占据青州。 就必不可少会借 祁家口碑,做出先行倒戈麾下的样子。 再让其余商户民众也臣服于姜寻。 即使青州还有二房存在,姜寻私心里也知晓大房才更得青州人心。 祁长瑾掀起眼皮看她,“我跳崖,是因为我知道……就算会死,我也不会死在沧州。” 丝纱蒙上两人的上半身,呼吸灼热感受分明。 “皎月,自我们在泽州被赦免,回到青州那一次。” “你列举事例,提到许多人曾在入仕后不幸早逝。” “在那个时候……我脑子里第一次有了完全不属于自己内心的想法。就是,与你和离。” 云皎月澄澈眼眸瞪大,好像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不寻常之处。 没等说话,听到,“因此在被大火烧山的那几日,我脑子里也出现了新的指示……” 云皎月疑惑吃惊,“是跳崖?” “嗯。”祁长瑾淡淡应声。 他没有继续压在女人身上,转而攥起蒙住他们两人的丝纱。 撕成条状,直接捆住云皎月和自己的手。 云皎月忍耐着疲惫也坐起身子,“你这是干什么?” 祁长瑾想也不想,“怕你跑。” 男人清隽面庞透着与从前无二的温柔,捆手的动作也施力轻了不少。 动作轻归轻,就是丝毫没碍着丝绳捆绑的松紧程度。 要不是下唇仍旧保持清楚的痛意。 云皎月还会以为先前逼 问她亲吻她的祁长瑾是错觉。 祁长瑾薄唇微张,“皎月,我们不如将一切都说清楚。” 男人故意没整理衣衫。 坐直后衣襟松垮敞开,胸膛结疤的痕迹暴露在眼前。 云皎月瞧见后目光难以移开,渗出几分悲悯。 祁长瑾喉结滚了滚,嗓音磁性,“我知道,你不是那个为嫁进祁家不择手段,曾经同我拜过天地的云皎月。” “我也知道,你劝你义姐早嫁,帮昭昭找到侯府的亲事,还有屡次为你义父排忧解难……甚至,你想与我和离。” “你所做出的这些行为,都是因为知道我们难以有好下场。” 云皎月咽了咽唾沫,顿觉男人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观察入微。 反思自己从前的行为举动。 想找出究竟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才让对方准确无误判定她不是原身,也让对方发现她拥有常人不具备的上帝视角。 祁长瑾倾身,没被丝纱绑着的手,活络地搂住女人的腰部。 将云皎月往自己身子的方向带了一把,“回京后,我看到府里库房有从前家中数不胜数的财宝。” “我就明白,你是打定主意再不想留在我身边。” 领略到何谓失去,才能每时每刻感受到心如刀割的痛苦有多真切。 原以为派遣去青州,是短暂的分别。 以为去沧州带离涉险谋逆的商户们脱 身,也只是片刻的忍耐。 谁曾想,原来分别与忍耐。 都是上天冥冥中,想让他提前习惯身边没有云皎月的生活。 “所以……我后悔了。” 祁长瑾抱住女人柔软纤细的腰,下巴抵着肩膀。 转头将脸埋向脖颈,贪恋着许久没有感受到的温存。 沉沉叹息,“我是真的想过不再入仕。” “二房有新婶娘坐镇,二叔待她日渐上心,夫妻一体,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三房昭昭婚事已定,文朗日后登榜亦是可待。我想过,就算我不为官,凭着此前数月来同官员们的来往,回青州日子也能过。” 起码,三房各有新气象。 再不至于沦落到以前,可以被人陷害成阶下囚的下场。 云皎月脖子有些痒。 被接连不断有节奏的气息,撩拨得浑身发热。 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问道,“然后呢?” 云皎月追问,“是脑子里又冒出让你继续为官的念头吗?” 祁长瑾点头,并对这种接二连三违逆心中想法的念头,感到厌烦。 他托黄贤去找云皎月,暗中拜托陆崇也去找。 结果两个月时间,连丝毫女人的踪影都没找到! 他血液里压抑的暴戾根本难以忍耐。 被莫名的束缚与脑海中冒出的指示,激得迫切想要反抗。 “我第一次向陛下递上辞呈,文安公主莫名盯 上了我。” “第二次口头表示要归乡,文朗堂弟突然就出了事情高烧不止。” “第三次,辞呈没有递上,话也没来得及说出口,昭昭的未婚夫婿就病了,大有撒手人寰之势。” 云皎月:“……” 这…… 云皎月抿了下唇,脑子些许宕机。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 文安公主处境尴尬,盯上祁长瑾作为二嫁夫婿人选并不稀奇。 再加之春季冷暖骤然变化,容易导致呼吸道抵抗力下降。 祁文朗高烧也在情理之中。 但第三次的情况……属实是凑巧得过分了。 云皎月猜测,是因为男人入仕后已经涉及主线情节。 越靠近故事末端,他就越不能凭心意妄自行动。 祁长瑾面对云皎月时,温润的形象有些裂痕。 “皎月,为了祁家,我不得不留在京都。” “同时,我开始顺势而为,不放过任何命运推向我的机会!” 男人冷漠清晰的话语满是不甘。 口吻霸道,像是在宣战,“命运既然让我步步高升,我就顺应天命窃弄威权!” “这可笑的宿命,最好别让我抓住任何可逞的机会!” “否则,若我大权独揽,必定乖张!必定抓住时机铲除一切异己!” 祁长瑾眼神犀利混杂着浓烈凶狠。 想除掉命数偏袒的对象,恢复自由,与云皎月一起。 第426章 圆房的必要 想除掉命数偏袒的对象,恢复自由,与云皎月一起。 祁长瑾喉结滚动,眼神似乎要将女人吞噬。 感知到炙热目光的云皎月,下意识扭转了几下手腕。 试图从打了死结的丝绳里抽出手。 动作来回摩擦男人的手背,莫名磨出一抹燥热。 祁长瑾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 手握住女人不乖乱动的手,“不要动。” 缓缓吐出嗓音,“是和我……连手背的肌肤相亲,都不愿意了吗?” 云皎月心脏一抽。 她是吃软不吃硬,惯用词锋伤人的人。 偏偏男人拿捏住她的性格。 非要用那张清隽俊逸,极容易让人挪不开视线的脸故意示弱。 她不得不妥协,“我没有这个意思。” 找借口弱弱道,“是手腕被勒得太紧,怕时间长了腕部血液不流通。” 祁长瑾慢条斯理解开绳结,调整松紧程度。 指腹仿佛带着电流,隔着丝薄丝质,不断细细抚着女人勒痕。 “这样好些了吗?” 说话间,男人视线停滞在云皎月渗出小血珠的薄唇上。 眼中的爱意与囿于血液里经年未开荤的野兽,正交相呼应汹涌叫嚣。 他眼神蛊惑,指腹抹去云皎月唇部的血色。 云皎月心脏跳得飞快,微张唇瓣落在祁长瑾眼中愈加显得鲜 艳可人。 成年人,要是再看不出从漆黑眼眸里涌出的赤.裸欲望。 就白长了那么些年的年纪! 云皎月紧张地攥住床单。 在男人眼神愈加迷离时,连忙转移注意力: “你的意思,是想大权在握时,再搏一搏杀掉宁顾行?” 祁长瑾浅浅应声,“嗯。” 久别重逢,夫妻间进行该有的热烈时,不想听见不相干人的姓名。 情.欲泛滥之际,眸色沉了沉。 正好意识到女人无意间泄露的‘天机’。 喃喃,“原来……” “命运偏袒的对象,还真是宁顾行啊。” 也是,连他们这些人在阅览话本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横向比较人物。 更遑论云皎月所属的世界? 和宁顾行相比,他前面的二十几年人生太过寡淡。 较之自己的家族背景、人生经历。 宁顾行无父无母毫无根基,靠着向上的冲劲与不择手段,在拱卫司摸爬滚打,练就坚韧强悍的心性。 他获得权势地位的过程,巧取豪夺心爱之人的过程。 明显更加符合阅览之人,对跌宕起伏和追妻的情节想象。 而他,如果面前云皎月的灵魂没有占据这副身体。 那他的人生轨迹,只会是科举舞弊后遭遇流放。 看着亲人一个一个死去,直至自己孤身 一人。 没有任何人会出现在他的身边。 他这辈子都会在黑暗中漩涡沉浮不得超生! 想到这里,祁长瑾内心暗涌着无穷的压抑。 压抑源于太过清醒。 他能清醒地觉察到,那双扼制着他命运的无形之手。 从上到下,本质都写满了蛮横! 他祁长瑾能接受勤学苦思后,仍技不如人。 能接受在朝堂碰壁跌撞,哪怕被人暗害。 但绝不能,接受被安排的人生强加在自己身上! 难道只是因为他比旁人显得没有那么可怜,人生轨迹没有那么曲折。 所以就要被人大笔一挥! 草草决定输赢生死,甚至落得凄惨横死的下场? 这未免,太可悲了。 男人眉心严丝合缝贴着女人前额。 指尖穿过如瀑垂下的发丝,边是明晰这被人安排的命运。 边是沉沦女人因心疼他而展露的怜惜。 手臂绕过云皎月的后背肩颈,微微粗粝的手掌调情般轻轻往下滑。 云皎月咽了咽唾沫,口干舌燥。 “长瑾……天下之大,无往不是枷锁。” “百姓之上有帝王,帝王之上有生老病死。” “无论哪个世界,从来都没有不被枷锁套住的人,你不要太过沉闷。” 云皎月察觉祁长瑾浮躁沉闷的情绪。 想借机中断这场没有 注定结果的桃色开端。 哪怕是稍稍的放纵,都想及时抹杀。 男人则勾起一抹精致唇角。 他的妻子…… 明知道他想做什么,也明知道自己的身体根本不抗拒。 却故意扫兴地一再提正事。 这只能说明,他们之间的隔阂唯有女人的逃避。 祁长瑾沉重愁绪渐散,掌心裹住一侧细腻天鹅颈的同时,呼吸出的热气有意引导。 正一茬一茬地喷洒在云皎月的耳垂。 他垂眸凝视怀中之人剧烈起伏的胸口。 品味对方慌到极致的情绪。 “命运可以让我沉闷,但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压下身上沸腾的情.欲道,“帝王昏庸,百姓尚且可以揭竿而起!” “倘若有人执意要锁住我,让我成为烹羊宰牛的牲畜,将我当成祭品供于胜利者笙歌的殿堂。” “那我这个活生生的人,同样可以反抗!” 男人面对书写者宣战的行为,像极不择手段的反派,彻底觉醒了人格。 云皎月锁住眉目。 按照原书轨迹,宁顾行确实会被祁长瑾打压到最低点。 倘若男人在达到权利顶峰的那一瞬,冲破命运束缚! 直接不留余地杀掉宁顾行?! 那男人可以做到掌握生死的主动权,不再横死吗? 好像……是可以的。 但这 个世界也可能因为主线不受控制,导致彻底崩塌。 短暂的思索过后,云皎月不敢深想。 再次睁眼。 发觉男人刚刚褪去的欲色,刹那间又卷土重来。 速度快得让人咋舌。 一副不坐实夫妻之实不罢休的架势。 “祁长瑾!”云皎月理智尚存。 伸手抵着对方的胸口,割席道,“我们是夫妻的时候都没有圆房,你认为现在我们还有什么圆房的必要?” 祁长瑾垂眸,带有蛊惑性质的目光掠过云皎月脸颊。 仿如羽毛轻扫软肉,叫人心痒。 既然云皎月不主动刨根问底文安公主的事情。 他就主动提及! 既然云皎月不主动将话题深入,不正视他们之间的感情,而是逃避。 他就主动开解! 他打定主意,要将事情仔细说个清楚。 要一步一步引导,让云皎月跨过心底那道一直过不去的坎儿。 声线低沉坚决道,“皎月,且不说我并未答应与你和离。” “就说你舍弃我的九月时间里,身边难道已经有别的男子同床共枕?” 云皎月拧眉,她和祁长瑾分开从来不是因为第三者的侵入。 据实道,“没有。” 祁长瑾神情放松,将许久以来备好的说辞一一说出。 再不想让旁的事情,影响到两人间的感情。 第427章 委身将死之人 “我进宫早朝,议事后会待在毓庆宫,回府后常常都是傍晚时分。” “算起来,我与文安公主的交往密切,缘由有三。其中也不乏你从前亲自埋下的前因。” 云皎月狐疑道,“前因?” 杏眼澄澈,“你是指……我救下安远公主,怂恿宋小侯爷娶她的事情?” 祁长瑾摇首,“不止这件事。” 对崇明帝来说,九皇子被皇后收养,得到西宁侯府助力只是继位的第一步。 要想继任后皇位固若金汤,还得有第二步。 那就是对西宁侯府潜在的野心进行压制。 原本崇明帝将文安公主再嫁的驸马人选,定在了李敬之身上。 然而李敬之一听说要成婚,竟然连包袱都未整理。 直接连夜离开京都。 再次踏上去找方婉的道路。 以至于朝中适龄且没多大根基,加之全凭帝王恩宠过活的臣子少之又少。 “我与文安公主交往过密,缘由其一,是她自觉无人可依附。” “九皇子自养在皇后身边,她们姐弟就甚少见面。文安公主担忧日子久了,姐弟情意会忘却,这才找上了我。” 恰巧,祁长瑾本就记恨皇后母女在毓庆宫权衡利弊云皎月一事。 他们自然而然,就有了互相利用的基础。 “缘由其二,是陛下多疑。” “自安远公主定下与宋琰的婚事,陛下就起了心思,想撮合我与文安公主。” 若非李敬之跑得 实在快…… 他未必能成为崇明帝心中驸马的不二人选。 祁长瑾薄唇轻扯,眸光意味不明。 缓缓道,“其三,也就是我先前提到的前因。” 要不是他知道自己的人生都已经被设定好。 还真以为是冥冥中的推力,暗示他要力争上游。 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宋枝被西宁侯送进宫了。” 云皎月细眉挑了挑,对这件事情并没有多大意外。 只是,依旧感叹宋枝年少却足够疯狂。 为了复仇,居然甘愿委身一个比自己父亲年纪还要大的将死之人。 “宋枝本就与西宁侯夫人不合。” “她每每侍奉陛下左右,总要搬弄是非,言明嫡母有让宋琰觊觎皇位之心。” 祁长瑾细数过往,情绪不显,“陛下本就多疑,想着这话并非全无道理。” “一来二往就起了抬举文安公主的心思,以便制衡西宁侯府。” 云皎月眉心微动。 悟了,不用想都知道! 宋枝是在记恨她深夜见死不救宋元清之事! 才在崇明帝面前举荐了祁长瑾当驸马! 云皎月脸色变得难看,莫名想到妻债夫偿四个字! 她害死宋元清、见死不救宋枝的回旋镖。 是镖镖都戳到祁长瑾的脑门上了! 男人想起林芙蕖昨夜在滩涂上的指责。 平静道,“陛下见我没有回绝与文安公主的婚事,这满京都的风言风语,就都起来了。” 其中 风言风语,自然也有祁长瑾推波助澜的份儿。 不过他没有必要向别人解释。 总之他想要权势。 而文安公主的婚事,无疑是仅次于陛下与九皇子最好的登云梯! 祁长瑾一脸正色,“文安公主答应我,自你之后,再不娶妻更不纳妾。” “我也答应助她报复皇后母女,让她长久享受公主尊荣。” 字句清晰强调,“我与文安公主,是互相利用。” “谁也没有亏欠谁,彼此之间更不存在半点情意!” 文安公主先前丧夫,闹得满城风雨。 段驸马去世,她是如何伤心欲绝,旁人都有目共睹。 她对段瑞的感情,与安远公主对宋元清的相看两厌不同。 她完全能借先夫尸骨未寒为由,给段家颜面为由,拖着不定婚期。 祁长瑾心眼子不少。 打定主意要将婚期拖到崇明帝灯尽油枯。 届时他羽翼丰满,就算奄奄一息的帝王下达旨意,令他与文安公主成婚。 他也有足够的权力充耳不闻。 云皎月听完兜了这么一大圈子的话。 了解清楚男人与文安公主的内情。 但愣是没明白这与祁长瑾方才想圆房的举动有什么关系。 难道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身心清白,有资格圆房? 看云皎月仍是拐不回弯,“皎月,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 “我和你一样,无论在外人眼里是不是夫妻,无论能否旷日长久地相 处。我们之间,只会有彼此,再不会有旁人。” 祁长瑾双眸流露着少有的心安神泰。 抿唇问道,“陛下赐你和离后,倘若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你会再嫁给旁人吗?” 云皎月想泼冷水说世事难料,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 但事实是,她洞悉人性。 除了对待祁长瑾以外。 她习惯性会将每个人最卑劣不堪的阴暗面摆在面前剖析。 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再嫁? 祁长瑾温热将云皎月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 故意诱导道,“既然你不会再嫁,我也不会再娶。那我们为何不能圆房?” 云皎月茫然,脑子被说得有些糊涂。 若是不再嫁娶,圆房孕育似乎也无伤大雅。 刚这么想着,才明白自己险些被祁长瑾给绕过去了。 在男人赤诚相待以后,也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口。 她和祁长瑾的根本问题,不在于能否圆房,而在于能否承担失去彼此的结果! 舔着干燥的唇,“我与你和离,是想及时止损。” 不再掩饰自己对男人的喜欢,“祁长瑾,我是个极其自私的人。” “我喜欢你,但又怕太过于喜欢你。” 云皎月十分的执拗与矛盾。 她害怕祁长瑾死后,要一个人度过四季日夜。 害怕男人在完美充斥自己的生活以后。 再一瞬间的抽离,她要独自习惯没有祁长瑾的日子。 颤抖低语 道,“在我原来的世界,我过得非常幸福!” “我有爱护我的父母,有总会在外人面前维护我的弟弟,还有时常小酌见面的亲朋好友。” 云皎月卸下所有防备,将无处无法与人说的话全部吐出。 不再担心自己说的话,会被人当成疯子异类。 她早已能像信赖自己一样信赖祁长瑾。 咬着唇平静下来,“刚到大齐国时,我只能压抑内心的不适,强使自己融入这片陌生异世。” 幸好原身有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婆母与祖母。 有三教九流出身的二房亲戚,有不喜欢她的三房亲戚。 还有算盘打得比谁都精,只知道吸血她的父母和弟弟。 当她将自己当成一无所有,唯有满身负担的云皎月。 她才能感受到片刻的心安,才能难以有时间想起自己曾是21世纪生活美满家庭和谐的军医云皎月! 云皎月双眸微凉,终于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 这片异世对她而言,早已不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而她的来处21世纪,才是桃花源里触及不到的美梦。 敞开心扉道,“祁长瑾……在大齐,我再次拥有了亲人朋友。” “义父也好义姐也罢,还有你,你们都是我最最在意之人。” “离开京都离开你,不是因为不愿意圆房,更不是因为对你毫无感情。” 将肺腑之言倾吐,“只是因为,我实在无法再次忍受,只剩自己的痛苦。” 第428章 现在圆房,要吗 隐瞒在心底的话,一夕之间毫无保留。 那些忧虑、不甘、决绝的情绪,终于全部告诉祁长瑾。 云皎月双眸氤氲直直勾着泪光,和盘托出后,内心积压的重量减弱。 抬首凝望满是爱怜不舍的祁长瑾,“长瑾……” “阻隔在我们之间的,从来不是感情。而是死亡后,苟活之人无尽的思念。” 祁长瑾抹去怀中之人眼尾的湿润,怜惜侧过脸吻了吻脸颊。 他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 又怎么能不清楚云皎月做出选择后内心会有多煎熬? 尽早离开身边所有在意的人…… 不就是为了,来日承担绞心凄楚的痛苦可以少一些吗。 祁长瑾抿了抿唇,轻浅眼眸贪图的欢愉有所克制。 他既无法保证自己能活下来,也无法保证能活得比云皎月长久。 理智告诉他,不能卑鄙地奢求女人怜悯,强制留在身边。 握住云皎月的手,指腹缓缓手背肌肤打圈摩挲。 心软地想要放过,“皎月。” “身为你的夫君,相较和你在一起的心愿。” “我更希望你年年月月日日,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展露笑颜。” 云皎月眼眶发酸如鲠在噎,更加内疚了。 硬着心肠道,“我不是能陪伴你到生命最后一刻的妻子,你会怪我吗?” 祁长瑾摇头,扯出笑意安慰道,“不怪你。” 深邃眼眸心疼,好似被不公 命运盯上。 注定要爱别离、要横死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云皎月。 轻拍着女人后背,“为未来做打算,本就是人之常情。” 跟哄孩子似的,“你不是故意想放弃我,远离我。这不是你的错。” 云皎月绷不住了,望向祁长瑾那双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诚挚双眼。 眼泪夺眶而出,不知怎的很崩溃,“就是我的错!” “我爱自己远胜爱你,放弃你,我就是故意的!” 祁长瑾温温柔柔揽上她的腰,“是故意的也没关系。” 抱在怀里安抚,“我愿意被你放弃,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云皎月埋头在祁长瑾赤.裸的胸前哭。 彼此的话说得那么明白,理所应当出了这间房间后,两个人就要形同陌路。 挂着晶莹的泪珠,抬头突然问道,“要圆房吗?” 祁长瑾微微怔住,“什么?” 云皎月擦去自己脸上止也止不住的眼泪,“我想过了,如果是你,今天这一次我不会后悔。” 抛开祁长瑾真的能从党争活下来,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她也不想让男人从未拥有过她就死去。 云皎月鼓足勇气,“就现在,要吗?” 祁长瑾勾唇,伸手揉着云皎月的头发,欣慰女人竟然这么心疼他。 漆黑的眼里闪烁笑意,“要。但不是这种要法。” 云皎月有些意外,她只知道要圆房的话,姿势可能会 有些不同。 也没听说过要法上还有不同。 祁长瑾并不想要寥寥可数的一次,他想要能够在一起的每一次。 心软,想放过她是真的。 贪图爱意,想要纠缠也是真的。 他认为两者并不冲突,甚至还有共通处。 “皎月,我知道你怕我输给宁顾行会死,才想长痛不如短痛地离开我。” “但你可能……小瞧了生离死别对人的影响。” 云皎月不明白男人的意思。 祁长瑾缓缓开口,“世上万般愁苦事,无如死别与生离。” 云皎月既然想离开他,那他就替她查漏补缺。 解释道,“彼此爱慕之人,生时遭遇离别,是分隔两地后会悲伤不止,是时常挂念后会寄月相思。” “而死时离别……” “对活下来的人来说,就是叩问心扉时无可躲藏的相见无期,是了然人世间再无对方的音信可传。” 云皎月眸色浮现失落,心里空荡荡。 祁长瑾掌心贴着女人的脸颊,慰藉道,“生时离别,伤心与挂念都可控制。” “好比过去近一年的时间,你我就算再恍惚和失控,也会因为彼此还在人世而遏制情绪。” “可是皎月……要是有一天我真的抗争不过所谓命运,真的就死了呢?” “那时,你还能控制自如自己的情绪吗?” 云皎月眼眸低垂,心情沉重,鼻息渐渐堵塞。 戳中泪腺似的 泪珠子不停下坠,“我不知道。” “尽管我有所心理准备,但我仍然无法想象。” 云皎月从没有具体想象过男人的死亡,更不敢想自己知晓死讯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也许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哭泣。 也许痛不欲生的感觉会日夜汹涌,时不时地来袭,让自己窒息。 不过她肯定的是,就算再难过,她也不会一道去死。 “在意之人遇死后,要想面临死讯时,能尽快地脱离悲伤。” “那你所需要做的……不是逃避对我的感情,不是早早地离开我抛弃我。” 祁长瑾靠近云皎月,呼出的气息灼热。 笑道,“要想余生不隔三差五想到我,要想在看见摊贩商铺里的沉香木簪不想到我,看见蔷薇花不想到我,看见自己下笔越来越好的字迹不想到我。” “皎月,你所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云皎月哽咽嘴硬,“我才不会在那么多的时候想起你。” “你会。”祁长瑾语气坚定。 “沙橘村有我和你的身影,若我不在人世,你每接触到一次沙橘村的产业,就必不可免会想到我。” “沉香是四大名香,你做生意霸道,不可能会将沉香市场拱手让人,因此你还是会想到我。” “另外,哪怕你往后再不动笔写下一字。你也会在看到自己的右手时,想起我曾经在囤粮村为你握过一次刀 刃。” 祁长瑾每说一句,都有无形的利箭戳进两人心脏。 后者心痛到难以呼吸,不知不觉祁长瑾占据她生活所有的痕迹。 胸腔有千斤重的负荷。 眼眶蓄满眼泪盈出,认真问道,“那我需要做什么?” “你只需要待在我身边。”祁长瑾声音低哑。 指出一条最简单却又最艰难的明路。 “如果你想对我的死讯看得淡些,想在我死后毫无遗憾和流连地活在世上。” “请你,在我活着的时候,尽全力爱我。和我过好每一天,做尽夫妻会做的所有事情。” “你可以和我在庭院赏花,可以和我漫步通明的灯市,可以一起吃遍玩遍所有想要的东西。只有得到过所有,才会淡然面对可以得到的失去。” 云皎月隐隐被说服。 她抬头看他,眼泪啪嗒一下滴在男人滚烫的手背。 好笑道,“你这是什么歪理?” “明明我就是为了习惯独自一人,才早早离开你。而你居然让我陪在你身边,到你最后时刻。” 祁长瑾将人抱在怀里,臂膀微微用力。 嗓音沉重却带着笑意,“皎月,我的一生可能会很短。” “但如果你无法看淡我的死讯,以后每思念我的一瞬,都会很长。” “我不想有一天你会被遗憾折磨,后悔为什么没有陪在我身边。” “所以……和我的每一日,都当做最后一日来对待吧。” 第429章 和好,正式圆房 云皎月单手捂着自己脸蛋,眼泪渗过指缝溢出。 哭得伤心又无可奈何,被祁长瑾说动了。 由于右手被祁长瑾拿丝纱捆住,左手没能遮挡住自己所有的脸部。 温热柔软的唇部贴上来,吻住咸湿的泪水。 一寸一寸往下移,直至堵住云皎月的嘴,让人连哭都哭不安生。 云皎月想自己是要栽在祁长瑾手里了。 很有默契地选择接受男人给的建议。 是啊,要是连可以得到的,都不去得到。 那又怎么会有勇气去直面它的失去? 睁开眼睛,浓密眼睫被泪水打湿,沉甸甸的根根分明。 像是想起了什么,推开祁长瑾硬实的胸膛,“我已经在陛下面前发誓这辈子都不回京都,可能没办法每日都与你一起。” 云皎月恢复清醒,理智渐渐回拢。 祁长瑾指尖单手勾着女人的衣衫,露出一片洁白香肩。 这些都不是云皎月需要考虑的事情,他可以一一解决。 带有情.欲的音量缱绻,“出京前,朝中大臣已联名上书寻你回京都。” 云皎月眼泪还没干,“什么?” 祁长瑾解释道,“皇后娘娘患有阴疮,轻骑都尉家的孙子是先天愚型,鸿胪寺少卿有些圆翳内障的症状,刘彼大人得了历节风……” “最重要的是,陛下身子骨愈加弱。在不愿你回京,与寻你进京调养之间,日渐倾向于后者 。” 云皎月:“……” 离开京都一年未到,这些达官贵人是捅了病窝吗?! 怎么一个个都得了那么多的病。 奇怪道,“阴疮常因热毒炽盛,或寒湿凝滞,侵蚀外阴部肌肤而导致。” “若是热毒,大概率是经行产后,卫生护理不当引起的多。我并未听说皇后有生子。那……难道是寒湿引起的疾病?” 祁长瑾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停下亲吻后,嘴唇发干。 凤眸半眯着藏着稍纵即逝的厌恶,“京郊有间破旧的酒肆,里头的酒娘六十余岁无子无女,每日辛劳操持,但她有双如幼儿细腻的手。” “经人引荐,皇后娘娘召见了酒娘。恰巧酒娘生活落魄,长居阴寒湿冷之所,皇后便误以为人若置身于寒湿之地,能延缓衰老。” 云皎月眼皮子跳了跳,毫无疑问,经人引荐的幕后策划者是祁长瑾。 也不知男人在背地里是钻研了多少病因。 加之运气的确是好,竟然能遇上皮肤细腻的年老酒娘。 仔细想想,连一国皇后都被他算计病症,底下的臣子还不知有多少深受他的戏弄。 男人入鬓剑眉微挑,不想让妻子将他想得太不择手段。 特地道,“朝中臣子年纪不一,家中又有各种年龄段的亲人。” “他们是真有需要良医诊治的地方,并非全都是我害人得的病。” 云皎月肩颈毫 无衣料包裹,夏日暖风吹进窗户,让人愈加发热。 她有些担忧,“且不说朝中大臣上书寻我回京,陛下会不会同意。就说我的医术……也并非什么病都能治。” 祁长瑾顺着云皎月脸部轮廓轻缓抚摸,粗粝的指腹磨得人心痒。 被子阻隔遮挡着的某些地方,情愫已经发胀。 哑着声音道,“我的夫人只要回京,就算他们的病无药可医,心也会安了大半。” 低头在漂亮的天鹅颈上啄了啄,“所以……皎月,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云皎月心脏扑通跳得飞快,眼角泪水还有些未干。 咽了咽口水,对白日宣淫这种事情。 不具经验,想改口反悔。 反悔的话刚到嘴边,祁长瑾修长有力的手指已穿过她的指缝。 没等反应过来,宽大手掌覆上手心,紧扣着右手,抬起压在枕侧。 扣手的动作太过迅速,丝纱磨得皓白手腕生疼。 云皎月下意识出声,“你就不能将丝纱解开吗?” 哭腔声调还有残留,说出来的话尾音似带着勾子,祁长瑾倏地浑身酥麻。 顺从将丝纱解开,不过几个呼吸间隙,女人身上的衣衫已尽数褪去。 被扔到柔软地毯上,男人滚烫热烈的身躯也随即触及温凉。 客房的床榻质量很好,黄花梨用料厚实。 没有晃动声,只余欲色下压低的,近乎生病时发出的哼哼唧 唧声。 …… 聂韬在院子里来回散步绕了十几圈。 愣是没看见祁长瑾从房间里出来。 从男人进房到现在,少说两个时辰过去。 就算两人相谈顺道将国家大事全给谈了,那也不至于两个时辰都没出来啊! 这天都快要黑了…… 聂韬握拳有一下没一下捶着自己脑门,“总不至于是一言不合,谈到气愤处打起来了吧?” 往房门方向走,想贴着听一听动静。 又怕贴太近,到时候万一运气不好,撞上祁长瑾或者他们家二小姐打开房门。 那场面也有些尴尬。 只得保持了半丈距离,上身倾斜着去偷听。 “聂侍卫,你在干什么呀?”孙阿牛带着周牛逛了一圈青州城回来。 两人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看就是满载而归。 聂韬心虚挠头,“没、没什么。” “我只是在想二小姐起身了没有,宋家这会儿肯定热闹,要是起身了,可以私下去瞧瞧。” 说罢及时转移注意力,“你们这是买了什么东西?需要我帮忙拿吗?” 往两人身旁走,主动接过两人的战利品分担。 周牛也不客气,“那就麻烦聂侍卫您了。” 夜已三更,聂韬在院子里的亭子里昏昏欲睡。 抵着脑门的手不知多少次滑落,脑门被磕碰出几个大包。 想着两人别是打得热火,再是给彼此打晕了! 或者打晕了倒还好,别里头已经闹出了人命! 聂韬脑洞大开,这回睡意是彻底全无。 打算一鼓作气踹门去看看情况。 起夜的烟景路过,发现黑暗中聂韬穿着白日里穿过的衣裳。 奇怪问道,“聂侍卫,你怎么还在这儿?” 聂韬有苦难言,总不能说自己将祁长瑾偷偷带了进来。 打落牙齿和血吞,“我……是这样,二小姐睡了一日,我担心她出什么事情。” 指了指房门,“我想叩门去问问情况。” 烟景摆摆手让人赶紧回房间睡觉,“聂侍卫你多虑了,我们夫人从前忙产业,忙的时候两天一夜都没睡过。” “后来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她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怕人死脑筋不信,推着聂韬回房。 在门口停下,再三保证,“你就放心吧。” “再者,深更半夜你若去打搅夫人,她疲惫过后的头痛病又得再犯。” 烟景急着回屋睡觉,打着哈欠将人推入房间。 顺便利落关门,隔着房门知会,“行了,赶紧睡吧!” “否则大半夜再在院子里晃悠,换成旁人得撞见鬼了。” 被指责吓人,聂韬陷入沉默。 沉沉叹气,歉疚道,“烟景姑娘实在抱歉,我、我这就去睡。” 事已至此…… 只能劝慰自己他们家二小姐是睡死了。 而祁长瑾只是在静静等着人醒来,不去打搅。 第430章 胳膊少了一截 次日午时,院子里五人聚集在一起。 围在八角亭圆桌旁,支颐着齐齐盯向云皎月的房间。 眼睛一眨都不眨,生怕他们的主子、东家、二小姐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出了门。 烟景纳闷出声,“这都一天一夜了,夫人怎么还没起床?” 霜商拿不住主意,担忧道,“若睡久了对身体也不好,不如我去看看。” 孙阿牛不想让人去打扰,笃定云皎月是因太过操劳而昏睡。 又有些为难。 按照云皎月来青州前说好的行程。 他们今日还得去窑厂视察制窑过程和出窑的瓷器呢。 这会儿,已经好些人都在窑厂等着。 周牛跟在孙阿牛身边,他没什么事情,只是想去窑厂开开崇明炉的眼界。 唯有聂韬如坐针毡,绷不住了。 “其实……” 聂韬打算说实话,“其实昨天我将……” 话音未落。 咿呀一声,只听房门外推的动静传来。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依旧穿着昨日一身海青的祁长瑾。 男人双手握着腰间金绦钩勾着的丝绦,跨过门槛,绣着精致四合如意云纹的袖口被夏风卷起。 祁长瑾精神奕奕,比起昨日少了些狠戾阴冷。 眼神柔和,俊雅的容颜莫名更具人夫感。 烟景目瞪口呆,揉了揉眼睛,“这,是我看错了吗?” 霜商用手肘轻轻撞了下烟景胳膊。 低声回答,“你没看错,是我们家夫人从前的夫君祁大人。” 烟景:“……” 烟景恍若想起什么,别过头瞪了眼聂韬。 她说怎么聂韬昨夜还在院子里晃悠呢 ,合着是将祁长瑾带进了制香坊! 聂韬不敢看烟景视线,听见霜商强调的从前夫君四字。 无奈道,“不是我,我是奉大小姐之命,才将二姑爷带过来。” 烟景替自家夫人抱屈,“大小姐?” 语气焦急,“大小姐明知道文安公主与祁大人的事情,怎么突然犯糊涂了?” 烟景与霜商,不似云皎月故意不接触京都传来的消息。 长临岛的船夫走南闯北,无一例外都对云家和颜悦色。 每每家仆奉命去航运货物,船夫总是相谈甚欢。 连她们这两个做奴婢的都知道祁长瑾的事情,她们家大小姐没理由不知道啊! 霜商有眼力劲,“烟景,你少说两句。” “这是夫人自己的选择,既然能允许大人留宿,说明京都的传闻不实。” 聂韬附和,“是嘛,过耳之言不可听信。” “二小姐肯定比我们这些局外人,要更加了解二姑爷。”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直至男人往亭内而来。 短暂陷入沉寂后,霜商连忙问道,“大人,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地方吗?” 祁长瑾颔首,“为夫人准备些衣物,再备些热水沐浴梳洗。” 霜商应声,“制香坊的火房,没有在白日里备热水的习惯。” 连忙拉着烟景离开,“我们立即去拿水汆烧水。” 聂韬见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和好。 只觉祁长瑾做事迅速,他昨夜在院子里也没白熬半宿。 清了清嗓,护主道,“二姑爷,既然你与二小姐夫妻情义如旧。” “京都那头……你打算何时处理干 净?” 祁长瑾抿了抿唇,“具体事宜,日后你便能知晓。我并不好多解释。” 闻言,聂韬心里有底了。 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相信祁长瑾的人品,更相信云皎月的眼光。 “能讨一句回应,已经足够。” 双手抱拳道,“大小姐还在宋家等着我复命,我得去趟宋家回话。” 想到大齐境内各州均不太平,聂韬眸色深了深。 补充道,“我去去就回。” 祁长瑾点头,目送聂韬身影。 同样也忧虑起大齐未来光景,如今的大齐,就如蛆虫堆上铺平的流光绸缎。 绸缎覆盖,国库渐渐充盈,明面上一片大好。 可谁都知道,若再来点火星子落在明面,大齐国的瓦解土崩只在一瞬。 幸好从前女人提醒过他,要他同军器局的官员打好交道。 他早就在军饷不足时,以崇明帝为名,自掏腰包运送粮食给各地军营。 也算笼络了各地军心。 若有朝一日暴.乱真层出不穷…… 只要他能活着,往日积累下的善行,总能护卫住家人。 很快,亭子里只剩下祁长瑾和孙阿牛周牛三人。 孙阿牛为两人和好,高兴得不得了。 他年前知晓云皎月和离,日日都在唉声叹气,替女人惋惜。 身为过来人,哪能不知道破镜重圆后,这个小别肯定胜新婚?! 一把握住周牛的手,热切道,“周牛,你不是想看崇明炉吗?” “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窑厂!” 周牛还未成家,“啊?现在?” 不懂孙阿牛的急切,“咱们不等夫人吗?” 孙阿牛猛地使眼色,“不等,下回再等也是一样的!” “快走,别耽误人家小夫妻的相处。” …… 房内,云皎月浑身酸痛。 将被子盖过脑袋,是半点的日光都不想见。 她眼皮子沉得睁不开,有些后悔昨日在最后关头,没有反悔圆房一事。 她脑子发蒙,被祁长瑾说动。 让她这个凡事考虑代价,不会取快一时的人。 变得及时行乐,竟然觉得行乐后洒脱才是权衡利弊最合适的结果。 甚至完全忘记男人好歹也有反派光环,身体某方面的素质,肯定异于常人。 云皎月脸颊发烫,越想心里越害臊! 猛地掀开被子,一鼓作气起身。 心想不能继续睡死了。 届时等在男人从外头给她买回蛋白夹沙后,还看见她躺在床上休息。 这样,显得她身子骨也太弱了! 烟景推门而入,“夫人,近日天热,等您沐浴完再穿上这些衣裳,肯定不会中暑。” 霜商跟在后头指挥着下人,将热水倒进屏风后头摆着的浴桶。 备好皂荚、肥猪子。 顺道抖了些檀香白矾、薰草鲜花在水面。 知道云皎月不习惯赤身让人伺候。 办完手上的差事,心照不宣退出房间等着召唤。 洗浴过后,云皎月瞧了眼案几上备好的衣裳,蹙了蹙眉头。 今年夏日早热,烟景备好的红色主腰,若按照正常审美,配上水蓝色窄裙,藏在质地轻薄的月白织物纱衫外头,的确好看。 但…… 云皎月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密密麻麻的痕迹。 这套衣裙她怕 是无福消受。 红色主腰遮掩不住男人二十余年刚开启的过度纵欲。 织物轻薄能显现肌肤颜色,更是不能穿上。 从空间挑了件能将自己大半肌肤遮得严严实实的衣裳。 梳完三绺头推门,“青州城内蛋白夹沙不好买,趁这个时间,我们一道去趟窑厂。” 感情归感情,事业归事业。 暂且不顾感情时,事业就得两手抓紧! 烟景心直口快,憋在心底许久的话,一股脑抱怨出来。 “夫人,蛋白夹沙是江南地带传来的美食。” “南方的手艺人耗费了食材、制作工夫与售卖时的笑脸相迎,结果挨不住土匪抢走钱财,有些人稍有不慎甚至连命也没了,这才北上讨生活。” 有自己的见解,“你说,那些州县里的官员就不管吗?” “要是各县都能管住各县的流匪,这世道也就不会那么艰难。” 霜商点点头附和,上个月沧州派人辗转寄来家书。 烟景的外祖父脾气暴躁,遇流匪拒不交财,被劫杀了。 家书上说,连尸首都不全,胳膊生生少了一截。 流匪们将胳膊像猪肉一样,挂在通安县外头的歪脖子树上恐吓来往民众。 而后通安县劫杀的情况倒是少了。 就是家家户户有许多人放着好生意不做,入匪现象严重。 霜商庆幸自己的家书,没听见噩耗。 替烟景打抱不平,“是啊。” “明明各县的将士都不少,偏偏大半都镇压不了还没成气候的流匪。” “这种让民生堪忧的事情,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部分官员同匪徒同恶相济。” 第431章 得罪人,编排记恨 同恶相济这种事情,不是没有。 云皎月扇动泥金扇子,驱散一出门就涌向身子的热气。 她在各地均派驻了不少商户后人,据点消息在传向安远公主前,也会由她进行筛选。 据她所知,一些流匪已经逐渐起了规模与制度。 不少州县里,匪徒会拿劫掠的财富打点官员,且约法三章绝不残害官员一家让人防不胜防。 官员既得到了上头的镇压款项,又得到了底下匪徒的补给。 从头到尾,只有底下百姓受劫匪缠身。 “话也不能这么说……起码青州治安不是还尚可吗?” “隔壁沧州袁州,也不能说将士们没有尽心尽力地镇压,只能说将士的招募速度,目前赶不上落草为寇之人的速度罢了。” 青州都指挥使左大人治军严明,宋时年也让底下人加大了每日巡逻的人数。 外头不知道有多少民众挤破脑袋也想往青州城跑。 云皎月看问题全面些,“讨饭怕狗咬,秀才怕岁考。” “除去部分天生作恶之人,剩下的有不少,都是时势所迫,不得不落草为寇。” “他们渐渐铁了心肠,硬了手段,才彻底成了危害民生的人。” 霜商应声,“夫人说得对,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 她们身在云皎月身边,生活较之从前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在长临岛,她们眼睛看到的变化,却有千种万种。 又道,“赋税一方面 轻减,一方面又扰民。” “朝廷额外增派,增加徭役赋税,民众苦不堪言。” “自税法纳银后,地方聚敛财富,银两熔铸的火耗征收竟比实际火耗足足高出一倍!” “我们长临岛情况倒还好,只是听船夫们说,各地民众早就深受其害不堪其扰了……” 经由霜商这么一说,云皎月后知后觉。 明了烟景为何话里话外有在埋怨祁长瑾之嫌。 她意识到男人所给崇明帝进献的良策,虽然降低了纳税成本,提高了克水效率,为促进经济发展创造了条件! 但是,随之而来也衍生了许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不良影响! 好比地方敛财征收火耗虚高,这件事情就是地方官员下有对策的体现。 偏偏大部分民众,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赋税增加,是地方官员贪婪施加的剥削。 而是会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压力,都加诸祁长瑾身上。 烟景心里门清,知晓祖父不幸被劫杀,同祁长瑾没有直接关系。 但不可否认,男人提出的良策,的确让各地落草的数量,比之前未实行时翻了数倍。 “烟景,事无全利,亦无全害。” “有人因政策变化而失利,就有人因政策变化而得利。” 云皎月没有要为男人偏袒的意思,“长瑾的进献是根据前人试验过的许多改革综合而创新。” “他借鉴了豫章及东南一带实行的征一法和十段 锦法,连吴山粤东出现的均平银及闽中的纲银法都囊括吸取。” 若不改政下一把猛药,按照大齐这些年来严重的土地兼并,还有官员贪污腐败搜刮民脂民膏,官商避税手段,皇室宗室的奢侈腐化。 此类种种事情下来,民众依旧受苦,国库更是空虚! 好歹祁长瑾进谏充盈了国库,也拯救了一部分人脱离苦海。 “有些事情的发生,并非他所愿。” “我可以保证,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刀阔斧改政,让大齐能有一线生机。” “只要大齐能撑下去,长此以往,律法细致规范,一切都会变好。” 烟景未尝不知道自家大人并不是坏人奸臣。 然而,她实在是过不去祖父身亡这个坎儿。 霜商扯了扯烟景衣袖,“大人得罪了许多人,不光平民,连重臣也都得罪了。” “外头那些人不记着大人的好,编排记恨他也就算了。难道连我们这些夫人身边的自己人,也不去谅解他吗?” 霜商及时拨正烟景的念头。 知道念头有错不能纠正,迟早都会做出错事,以至于百身莫赎。 温和着声音劝道,“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地方蠹虫的错,是落草后不择手段之人的错!” “你要是真想怨恨人,也得千万把矛头对准才是!” 烟景抿着嘴唇闷闷不乐,道理她都懂。 只是切肤之痛亲历后,家里祖母日日以泪洗面,父 母无心做事,甚至父亲也总是想着要找流匪拼命。 要不是林老夫人花了不少心思劝慰,她这个小家,真是要支离破碎。 青州城商铺生意寥落,店铺前头摆着的摊子相较显得尤为热闹。 这时,不远处突然响起的锁子甲震荡声,闯入耳畔。 云皎月不由警惕,往四周方向扫视了一圈。 震荡声伴着杂乱脚步趋近,“找!都给我仔细地找!” 夏日阳光下,一支十几人的队伍在街道横冲直撞,身上被打磨的甲胄晃眼。 云皎月拧了拧细眉,眼角余光正好撞见有个孩童挤进摊前。 孩童神色躲闪,身边没有家仆跟随。 一身绸缎质地的如意纹湖蓝袍子穿在小小的身形上,价值不菲。 云皎月细细打量,发觉孩子袍子上有几道明显被倒刺勾出的划痕。 这是……单独跑出来的? 孩子在人群里死死捂住嘴巴。 可惜细弱蚊蝇的哽咽,在撞见搜查逐渐安静的摊前,越发引人注目。 穿着锁子甲的武人推搡挡路的行人,“都给我滚开!” 焦躁回身骂道,“你们干什么吃的?怎么连个八岁的孩子都看不好?” “不怪我们没看好,大人昨夜去赴喜宴,跟去的都是要提拔至京都的人。” “底下人眼红,一时倦怠也是有的。加之又是在换班时被人偷袭,实在是没有心力顾及院子里的孩子。” 有人搭腔,“是啊,谁 知道孩子就钻狗洞跑了呢……” 躲在人群下的孩童抬起头,浑圆的眼珠子啪嗒啪嗒掉眼泪。 云皎月将眼前一切尽收眼底。 到青州的京都官员,除去祁长瑾,也就只有宁顾行。 这些武人……是宁顾行的手下? “真是奇怪……” “宁顾行的手下,竟然会听命于一个镖师。” 云皎月故意走向摊前,挡住已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 霜商疑惑,“镖师?” 顺着视线看去,仔细瞧了一番。 才发觉为首抱怨之人的身旁,还有个穿着便衣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虽未发声,但武人却并未与其并肩而行。 反倒是一直有意保持退后半步的距离行走。 “那个中年男子猩红腰带上挂着把七星弯刀,那是四运镖局在徐州彭城统一置办的随身武器。” 云皎月抬了抬眸,“你瞧,皮鞘上有四运镖局的图腾玄鸟呢。” 烟景闻言,眯着眼左看右看。 被当街搜寻的大动静,一时转移注意力。 半晌出声,“夫人,我怎么感觉那图案像燕子?” 云皎月解释道,“玄鸟初始的图腾形象本就与燕子相似,你看成燕子并不奇怪。” “而且徐州彭城年前大户被抄,四运镖局要的订单无法及时赶出。” “故而镖局退而求其次,寻了别家地方制造弯刀。这不,工艺的粗糙滥制,哪怕不露出刀面,也能从皮鞘图腾上略见一二。” 第432章 挖了你的眼睛 云皎月提到这里还有些惋惜。 崇明帝抄家灭族的口语传至徐州彭城时,她才刚出京都不久,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在徐州建立属于自己的铸剑坊。 尽管在长临岛站稳脚跟的第一时间,火速去利用商户外室子从前家中积累的人脉,顺利跨行业。 也还是没来得及接下四运镖局的大单。 烟景暗暗吃惊,“夫人,你怎么连徐州的事情都知道?” 云皎月脸不红气不喘,“检查杜英课业时,恰巧听他说起过。” 烟景恍然大悟,杜英那孩子是天生会交际的神童,不管老幼,在府中总能唠嗑两句。 估摸着又是从哪个家仆嘴里听来的徐州之事,才说给云皎月听。 正说着,武人们因搜寻不到目标,耐心渐弭当街发火。 看见有人带着孩子路过后,无论男女老少,都施暴攥着臂膀将人拉过身。 粗暴蛮横侵.犯一顿人身安全,再检查随身的孩童。 民众胳膊肘被捏淤青,看人当差且带刀,敢怒不敢言。 胆子大些的弱弱道,“官爷……这,这是我家的孩子。” “用得着你多说?难不成我没长眼睛看!还不快滚!” 武人们高高在上,丝毫没有道歉的心思。 说完极其自然踹了脚说话的老叟,把人蹬到地上后,不耐地挠头。 满脸烦躁。 心知要是找不到人,回去大家都得死! 猛地 ,有武人视线飘忽不定,在街道上再次胡乱搜索。 终于将目光停留在云皎月所聚集在摊前。 大手一挥道,“走,我们去那儿看看!” 话落,烟景霜商的心猛地卡到了嗓子眼。 低声道,“夫人,他们过来了……” 云皎月眼皮子稍稍抬了抬,从容镇定在摊前拿起一罐胭脂闻了闻。 打开罐盖,指腹狠狠抹了把胭脂,往身前孩子的脸庞擦去。 孩子被突如其来的陌生人往脸上涂抹大红色胭脂,瞬间镇顿在原地。 原先哭得喉咙堵塞,这会儿彻底愣住,双肩抖得更加厉害。 很快,小脸被涂得像花猫,看不清本来面目。 云皎月没有哄孩子的经验。 像长临岛上的那些孩子,他们经过生死大事,遇事通常不会哭哭啼啼。 但凡真想哭,就跟约法三章了一样。 每次拿把刀往手臂上割一刀,或者去倒挂身体。 届时等流了血体了罚,身体痛了累了,就不会再哭。 云皎月单手搭在孩子身前,攒眉,“不要哭,更不要发抖。” 出声,“从现在起,调节自己的呼吸,尽最快的速度恢复镇定。” 女人的动作与孩子行为亲昵,在外人看来状似出自一家。 孩童哭得太久,眼神发愣,“我……” 他身形依旧微微颤抖,眼角瞥见抓自己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嗓音喑哑稚嫩 ,“我、我真的镇定不了。” 云皎月有些苦恼蹙了下眉头。 猜想是孩子哭泣过程中过度换气,导致排出的二氧化碳过多,所以呼吸性碱中毒了。 从病症上分析,就算这孩子调整呼吸频率,一时半会儿也不见得能缓解症状。 “你们那几个!干什么的?” 为首的武人凶神恶煞。 见云皎月等人没及时回应,甚至连头都没转过来! 单手握住刀柄抬起,觉得自己丢了颜面。 怒气冲天,“真是不识抬举!” “青州城里的平头百姓,谁人不认识我们!” “就算有不长眼的真不认识我们,也该认识我们身上锁子甲发出的声音!” 找不到人火冒三丈,好半晌又被无视后。 心里那点自尊就跟干草上落了火星子一般,愤怒滔天。 “我们每日守护青州,就没见过什么人不眼巴巴地主动夹紧尾巴,卑躬屈膝给爷几个赔笑!” 被气笑,竖起大拇指讥讽,“好好好,还不回话!够有本事!” “你们些贱人!今儿个我非得将你们通通扔进窑子当暗娼!” “让你们知道什么是不识泰山的代价!” 说着,鼻孔重重哼出声,使了个眼色。 底下的人见状,迅速将摊子齐齐围成一团。 云皎月自打和离捡了个诰命,身边来往接触的不是商业伙伴,就是有把柄在自己手里的官员。 那些人就算在心里骂她,明面上也会藏起粗鄙阴暗的一面。 一个赛一个的得体,根本不敢得罪她。 现在听见这么脏的言辞,没反应过来。 两秒后,不悦捂住身前孩童的耳朵。 她回过头,瞳孔猛地蒙上杀意。 淬了毒的眼神紧紧盯着这群拿着鸡毛当令箭,所谓在拱卫司当差的官爷! 先前狗仗人势的男子并未见过云皎月,“看什么看!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睛!” “大哥……大哥!” 有人看见云皎月后,疯狂扯住男子袖子。 咽了咽口水,“这好像是祁家从前的夫人,陛下亲封的上医夫人!” “什么祁家什么上医……”武人脱口而出贬低。 缓过神,“祁家?亲封的话,那这是提刑按察使大人的救命恩人云皎月?” 各地州县,人们向来不问皇帝,只问当地父母.官。 提及陛下亲封诰命,为首武人还没什么具体概念。 但想起云皎月曾经救过宋时年,瞬间恭敬起来。 街道上有人听见云皎月的名字,无一例外都涌过来。 青州城里不少民众都受过祁家恩惠,抛开云皎月在水患后,大量招聘伙计进入祁家各类店铺不说。 就说青州商会如今坟头草都一丈高的商户们,也是在拜访云皎月过后,才大做善事。 其中具体事宜,州县外头的人或许不知道,可他们这些 土生土长的青州人总是听到过风声。 “祁夫人,是祁夫人回来了啊!” “哎哟咱可算是又重新见到您了,上个月我家伢子还在念叨,说多亏窑厂的工钱高,否则家里得没米下锅了!” “是啊,夫人您的制香坊半年前起开始招收学工,我家那不成器的儿子,多亏了您施恩才有了一门手艺!” “哎呀!大家伙快来看看,真是祁夫人真是祁夫人!” 衣着各色的人们如活水般涌来。 眨眼的工夫,他们将拱卫司的人围成铁桶。 好像看见云皎月,就什么都不怕了。 众人纷纷心里有了指望: “祁夫人身上有诰命!她施恩无数,连宋大人左大人都与她交好!” “咱们这些人平日里见不到官场大员,但今儿个见到祁夫人了,她一定能为咱们做主!” 热烈诚挚的气氛,比之七月夏季还要热火朝天。 一改之前撞见拱卫司人躲避不及垂头躲祸的丧气。 云皎月幽邃双眸划过一抹诧异。 染霜的眸子渐渐散去寒意,没想到,自己在青州城的形象……居然这么好。 方才嚣张的武人,脸上欺软怕硬的情绪一闪而过。 气焰已然消了大半,而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腰杆子突然变硬,再次目中无人。 没将云皎月放在眼里! 也根本不怕民众们仿佛看到救星后意志高昂的架势! 第433章 偷奸耍滑的畜生 为首武人眼底漫出腾腾杀气,视线恶狠狠扫过云皎月。 最后停留在手底下的人身上。 后者会意,咽下唾沫后一鼓作气。 抬起刀鞘横扫聚集的民众,呵斥道,“你们这些贱民慎言,祁家大房早就没有什么夫人存在!” “以后就算是有,也只会是我们陛下的女儿文安公主!” 推搡人群,边展露官威,边将人驱赶,“另外,云皎月是陛下亲封的上医夫人没错。” “但她一个女人,既没有位高权重的父亲,又没有陛下圣宠的夫婿!” “她有的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的虚名,是走了狗屎运才有机会享受朝廷给她的俸禄。” “你们就算有芝麻绿豆大的冤,她也没什么权力能替你们做主!” 生怕有民众会口不择言。 拔刀相向,瞪眼恐吓道,“你们这些人,眼皮子再浅,也别忘了一句老话!” “强龙,它斗不过地头蛇!” “你们朝夕可见的不会是有诰命虚名的妇人,更不是妇人背后诸如朝廷大员之类的人脉。” “而是我们这些低头不见抬头见,每日出入青州城保卫你们全家平安,且随身带刀的官差!” 明晃晃的威胁响彻人群。 冷厉要挟,“要是再聚集围堵,妨碍我们搜查。” “就别怪我们秉公办事,抓你们进牢房吃牢饭!” 部分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默默退场,很是识时务。 他们双瞳晦暗,自暴自弃。 精神从短暂的焕发,化为毫无生命力的枯槁。 失魂落魄念叨,“算了,祁夫人就算有诰命在身,也是个空壳子。” “她这辈子都不能再踏进京都一步,连昨日帝师家的大小姐成婚,她也没能带着请帖入内,说不定人家早就忘却与祁夫人的情谊。” 垂头丧气喃喃自语,“祁夫人……又能帮我们什么呢?” 听见丧气的话,青州 地带的拱卫司人手神气十足。 脊背挺得更直有气势。 瞧见对方急不可耐逼退民众,满脸都写满盛气凌人四个大字。 云皎月愈觉得他们可恶。 从中听出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她久居长临岛时,青州地带传来的消息,较之与从前大不相同的莫过于四点。 一是经商者数量大涨。 二是交不起田税后,有许多青年都自告奋勇从军。 三是偷盗者数目与日俱增,好些人家遭了劫掠,若没法子提前支取工钱,家里切实会遭遇生存危机。 四便是陷入生存危机后,各家各户就打起了女眷的主意。 将女眷称斤称两卖出,以便于养家糊口。 这四件事情里,她并未听说过青州地带的拱卫司人手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云皎月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头绪。 想不通这些乌泱泱围成一团的民众,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冒着得罪当差之人的风险去求助她? 毕竟凡是要冒风险得罪对方的事情,只能说明所谓事情与对方息息相关。 云皎月单手抚着眉心思索,脑海中突然一闪而过一句话: “你们些贱人!今儿个我非得将你们通通扔进窑子当暗娼!” 暗娼? 那是否各家各户买卖女眷的事情,面前这些当差的人,也参与其中? 人群里,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妪单手拄着拐杖,颤颤巍巍逆着官差的驱赶,妄图想走到云皎月面前。 拿刀的官差猛地将人推到地上,啐了一口,“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妪背后骨头咯噔一下摔得脆响,忍着身体剧烈的痛苦。 悲痛叫道,“祁夫人,祁夫人请救救我们!” “我们自知位卑言轻,与您无亲无故,没想着非要为难您帮衬我们一把!” “但若您有余力……” 老妪痛哭流涕,哽咽道,“若您有余力,请您大发慈 悲!” “救救我苦命的女儿,救救我那年幼的孙子孙女吧!” 皱纹密布的双手颤抖抵着地面,弃了拐杖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央求出声,“不止我家的女儿与孙子孙女,还有别人家的。” “成百上千的人户,数以万计的可怜人,都等着祁夫人您这样的正义之士救人于水火之间。” 云皎月双拳紧握,温凉指腹贴在掌心,关节细微作响。 不可避免想起自己在京都时,曾经受人恩惠,受那些已经陷身泥沼的可怜人恩惠,才能逃过一劫从议政殿离开。 即使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她当日暗地里发过誓,既蒙人之恩,尚有余力时,定要涌泉相报。 云皎月递了个眼神给霜商烟景,一个主动扶起老妪。 一个则并肩站到云皎月身旁,合力挡住官差的视线,将孩子拉到自己跟前。 烟景眼疾手快脱了人衣裳,将衣裳踢进粗布遮盖的摊子底下。 顺手将人头发弄得乱糟糟,乍一看俨然是一个不听话的顽劣孩童。 云皎月打算一件一件处理事情。 不管怎么样,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她要定了! 一个年幼的孩童,不仅能让宁顾行派人看守,还能让另一队人马大动干戈劫杀。 这说明,这孩子身份不凡,必有大用处。 好在今儿个出门,早就换下透明的薄纱,能堂而皇之地从缎造大袖里拿装备! 从空间翻出一件衣裳给人穿。 烟景惊愕地双眼瞪大,她们家夫人怎么还有往袖子里塞孩子衣裳的习惯? 也没瞧见刚刚袖子沉甸甸的模样啊! 摊贩也揉了揉眼睛。 暗忖有银钱的人家,随身携带之物就是与旁人不同。 不过感叹归感叹,他才不会主动招惹事情,告诉任何人云皎月从袖子里拿出了孩子可穿的衣裳。 他伸出脚尖,偷摸着将烟景踢 进摊子底下的衣裳,慢慢勾到自己脚旁。 家里孩子还没穿过绸缎制的衣裳呢。 即使不给孩子穿,让孩子他娘裁了,绣几个荷包做买卖补贴家用也好啊! 霜商将老妪搀扶起来,“老夫人,有什么话您好好说就是。” “我们夫人年轻,哪受得住这么大年纪的您下跪啊。您这么一跪,实在是太折煞我们夫人了。” 老妪抬起手臂,拿缝缝补补的袖子抹眼泪。 她弯曲的后背脊椎骨摔得很痛,黝黑的脸色没有什么血色。 抓住时机一股脑吐出冤屈,“这位姑娘,不是老婆子我非要折煞人,是……是实在没法子了!”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约是半年前,听说朝廷统一赋税,将力役改为雇役。这政策一搞,我们这些耕种农田的人家是打从心底里高兴,原以为是再不会有土贡之类名目繁多的赋役。” “后来好的政策实行,坏的对策也随之而来。银贵谷贱,南橘北枳。高兴的日子没过几个月,家里就穷得揭不开锅。” 老妪攥住霜商的手,老泪纵横。 指着官差的鼻子骂道,“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家里银钱不多,谷物不多,多的也就只有儿女孙辈。” “孙子觉着种田没有出路,便想前往军营谋生!可谁知道,凡是想要从军的,就没一个能进军营大门!” 云皎月蹙着眉温声询问,“老夫人,你这是何意?” “难道今年军营招募士兵的要求很是严格,故而无人入选?” 老妪倒吸一口气,说了太多话情绪激愤,牙齿间拉出丝。 哭道,“不是!根本不是!” “祁夫人,您的那位亲弟弟云柏林,他同您的义弟奉命外出归家,我们问过他,说是军营招募士兵,每日都等着人前来入营,就是等到的人寥寥可数,连半个营都凑不满!” 不满控诉的声音落 下,云皎月愣神。 瞳孔忍不住微微扩大惊讶,“这……这怎么可能?” 自打沧州与青州齐心协力围堵攻伐袁州,两州军营人数锐减。 她记得卫释曾告诉她,就光他们军营,就收到京都运来的药材衣物七八次。 每次分得的分量,甚至远远超过士兵人数。 这说明京都方面是踊跃支持两州招募从军工作。 云皎月脑子进行疯狂的复盘。 青州青壮年去从军,军营没见着活人,府衙也没见着尸体。 那人都去哪了? 云皎月追问,“老夫人,我有件事情不明白。” “你说的……和你所指认的官差有何关系?他们下属京都拱卫司,并没有权力干涉军营招募事宜啊!” 老妪气得浑身发抖,血压升上来,脑子晕乎乎。 愤怒出声,“和他们当然有关系!” 重重呼吸叱喝,“这些偷奸耍滑的畜生!平时无利不起早,就想着搜刮民脂民膏,仗着身份地位想尽办法占人便宜!” “是他们走街串巷散布军营招募消息!” “也怪我们鬼迷心窍,还真以为他们漫天宣传军营招募的事情,是好心给我们普通门户找出路!” 闻言为首的官差发出嗤笑声。 他沾沾自喜,丝毫不觉得控诉的疯婆子有什么优势,可以让云皎月惩治他们。 诡辩道,“我们吃的是官家饭,领的更是户部下发的俸禄!” “虽说招募从军人士,与我们无关,但我们到底是官差,多替军营方面宣传宣传有什么错?” 有人附和,吊儿郎当优哉游哉。 找理由道,“就是,谁还没个向上爬的心啊!” “我们就是想替军营方面分忧,好得自家上司赏识,认为我们热心肠,也利于往后能被调进京都拱卫司当差啊!” “祁夫人,你可千万不要听信这些贱民的话,省得寒了我们这些好人的心!” 第434章 泼脏水,天生下贱 “我呸!你们是好人,你们是好人?!” 老妪捂着胸口,气急攻心快要晕厥。 头昏眼花,完全是撑着一口气和人对峙讨公道。 云皎月蹙了蹙眉,怎能听不出官差在冠冕堂皇强词夺理? 偏生替军营分忧,好意宣传招募从军人士这种言辞,找不出什么错处。 老妪眼泪啪嗒啪嗒地流,皱成枯树皮的眼角哭得眯成缝。 指控道,“好,就算你们散布军营招募消息是好心!那怂恿平头百姓买卖女眷呢!” “就因为你们挑唆了我家女儿的夫君,挑唆了我家外孙女的亲爹!” “那对苦命的母女啊,竟活生生被你们拖进窑子折磨!” 提及伤心事,老人哭到最后声音无声。 她情绪崩溃,但还是努力调节自己情绪。 吞咽唾沫,把握住揭露的机会,“我家女儿三十好几,再过两年都是能做祖母的年纪!” “还有……我那可怜的外孙女,她可还是个花骨朵啊!” “你们这群畜生,什么昧良心的钱财都赚,你们不只是想害青壮男丁的命,连女眷那点最后的价值都不放过!” 云皎月眉头有些发紧,三十好几对于现代人来说不算什么。 但是对古人,委实算进入中年。 她无法想象一对亲母女沦落到同一个窑子是何情况。 稍一细想,便觉得身为母亲的尊严与无能保护女儿的愧疚,都在顷刻间被践踏碾碎了。 被怒斥的官差拍了拍飞扬 到身上的尘土。 冷笑了声,“上医夫人,你可千万别被这老婆子故作可怜的样子给骗了!” “说到底,官差也是人,有时候公务繁忙情绪暴躁,或遇见刁民被逼急了,少不了口不择言。” “不过我们也不会真干出强抢民女再卖进窑子的事情。要是真做了这等事情,这青州城里家家户户的当家人,还不得一窝蜂涌上衙门,纷纷去敲击衙鼓状告?” 官差将自己的错处甩了个干净。 连先前侮辱云皎月的言辞,也轻描淡写归咎到口不择言身上。 老妇人所有的控诉都被官差招架住。 她嚎啕大哭,只觉生活毫无希望,这种口含黄连的苦日子,她真是受够了! “祁夫人,这辈子,我们寻常人遭受的三灾六难,给个十双手都数不过来!” “如今我半截身子入土,还要看着子孙受苦。” “这日子,我是真再过不下去。” 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 听官差巧舌如簧,也不想再为难云皎月替她做主。 破罐子破摔道,“我现在就立刻撞死在这群畜生的刀口前!” “届时,还希望您能替老婆子我讨个被欺压至死的公道!我也不要他们偿命,就让他们将我可怜的独女与外孙女都还回来!” 说罢,老妇人猛地推开霜商搀扶的手,狠狠往官差冲去。 颤颤巍巍的手拔出刀鞘抹脖子! 云皎月见不得可怜人有冤屈后百口莫辩。 紧紧握住老 妇人瘦弱的手臂。 在冰凉刀刃碰上皱巴巴的脖颈时,将人往自己方向一拽。 她微微扬起眉头,凌厉视线扫过围观的群众。 说不清是觉得人家可怜,还是可恨。 围观的人群年龄各异,年迈的男子与中年男子居多。 云皎月不确定这些人见到她时的振奋,是觉得会有人替他们做主,为他们寻回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 还是庆幸有冤可诉,可以和这个老妇人一样,诉说找回女眷的期望。 老妇人双肩颤抖,哽咽,“祁夫人,您就放开我吧,别拦着我!” “我不想拖累你,更不想让子孙后代在那种见不得光的地方受折磨!” 企图挣脱云皎月的束缚,“就让我去死,最好死在这群畜生手里,也好替子孙争个人该有的样子!” 云皎月面容阴郁,很快找到事情的关键要点在于什么。 那就是—— 男性拥有家庭所有资产的绝对支配权。 所谓的家庭所有资产,自然而然包括了妻子、子女。 在父系财产所有制体系下,因三纲五常的配套伦理,又决定了买卖女性的交易成本,会远低于男性。 所以一遇到天灾人祸,‘当家之主’就使用了自己的绝对支配权,轻易地毁掉家中女眷的人生,典妻卖女。 可笑的是,典妻卖女在大齐律法上即使被命令禁止,也不会怎么被严惩。 律法规定: 典妻杖责八十,卖女杖责六十。 在遭遇生存 危机时的典妻卖女,官府在实际执行杖刑时,甚至还会打折。 只杖责二十至三十。 因此,任底下的平头民众如何寻死觅活,实事也会如官差所预料的发展。 那便是,连实行典妻卖女的男子都会被小惩大诫,他们就更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裁处! 也就是为什么,他们可以毫无同情心。 面对受害者的痛苦,能做到无视,面对家属的哀痛欲绝,能摆出无关痛痒的态度睥睨嘲笑。 “老夫人,我能理解你想要急切找回孙子,想要救出女儿和外孙女的心情。” “但不是我偏袒这些官差,你所说的青壮男子离家下落不明,和女子失足被家中男子所卖,与他们都并未有直接联系。” 云皎月揪出老夫人刻意逃避的实事,也不怕得罪那些围观的男子。 “你口中的女婿,还有在场所有能称之为家中顶梁柱的男子。” “若这些人,能视妻女为妻女,不视为财物。那无论是风韵犹存的妻子,还是韶颜稚齿的女儿,都不会落到失足的地步!” 云皎月环视一周,质问已经心虚,或正在恼怒女人干涉自己买卖妻女的男子。 她摇了摇头,怪不得街道上的女子比从前青州城里繁盛时,要少了许多。 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此刻又会有多少人处于水深火热难以解脱? 有人受不了云皎月直达人心的厌恶视线。 恼羞成怒,“我就说上位者怎么能共情我们这 些底层百姓?!” 人群里传出吆喝声,“我们求助云皎月,她就该见我们可怜,再帮助我们找寻家中的儿子!而不是高高在上,谴责我们卖妻卖女!” “说句难听的,我们卖妻卖女,还不是因为祁长瑾,祁家大房的那位爷?!” “要不是他非要将田赋徭役和杂征总为一条,我们用得着被压榨,用得着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买卖妻女?!” “就是!还以为云皎月又是什么好货色,原来都是一丘之貉,水涨船高之后,眼里就再看不见我们这些同乡了!” 数不清的人开始谩骂。 连一开始碍于家中孩子在窑厂制香坊当差的人,也混在人群里开骂。 官差们蒙了,没想到女人竟然会替他们说话! 他们缓过神后,幸灾乐祸。 “上医夫人,你这下可看到了吧?有些人呐,就是天生下贱,稍有不顺他们的意思,立刻就张牙舞爪给人泼脏水了。” 为首的官差还以为云皎月开始和他们统一战线。 赔着笑脸,“我看,您也别心疼这些人。” “甭管他们家中是否有人失踪,是否有人失足,就都别掺和!” “这日子呀,从前怎么过,今后他们也会怎么过。” 官差松了口气,打定主意认为云皎月不会追究老妇人的控诉。 笑道,“日子苦一苦,挨一挨就过去了。” “总不见得他们真舍得自己的性命去死,要是真舍得死,也就不会典妻卖女!” 第435章 卸了对方一条胳膊 云皎月心里一沉,她不会心疼这些靠典妻卖女过活的男子。 但她心疼那些当做物品被买卖的女眷! 如果大多数人都将买卖视作正常的事情,那就算受害者陷于逆境,不逆来顺受,而是借困衡为砥砺,也很难逃脱困境。 相较于受害者的困苦,她现在所受到旁人的污蔑与讥讽,根本不算什么。 没有动摇想救人的决心! 云皎月眼眸淡淡,扫了眼卖蛋白夹沙的方向。 日头渐猛,孩子脸上汗水凝结,胭脂掉色。 准备尽快结束争执,松开寻死的老妇人手腕,将人交给霜商看管。 再是不冷不热问着官差,“你怎么称呼?” 官差卸下防备,“小人李运。” 云皎月握着泥金扇柄,好笑出声,“李运,你不会以为我被人辱骂,就会倒戈同你们站成一线,认为你们是什么好东西吧?” 李运变了脸色,苦大仇深,“上医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云皎月扇动扇子驱散热气,抬头扫了眼不远处满楼红袖招的青楼。 漆黑眼眸冰冷深沉,陷入深思。 农桑者少从商者多的情况出现后,有些人甚至也不从商,只是弃农。 他们抱着有一日过一日的态度贪图享乐。 在买卖妻女,银钱唾手可得后,免不了就会去吃喝嫖赌。 不怪云皎月以最坏的恶意揣度人。 实在是,现在是青天白日的劳作时间。 而这些脸庞黝黑满手茧子的男子,他们此刻最应出现在耕田之上,却大量涌现城中。 除了进城享乐这种理由,云皎月想不到其他。 “老夫人,一码归一 码。” “虽然你选择性忽略卑劣的女婿,但我会尽一切努力帮你找回亲人。” 确认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家的女儿与外孙女,是何时被卖?” 老人一个劲拿袖子抹泪。 她尚有良心,知晓女人的气愤从何而来。 自己的女儿和宝贝外孙女被卖进窑子后,她不是没带着老伴找过女婿理论。 可理论归理论,她拿女婿毫无办法。 只因祖祖辈辈的人们,都在践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家家户户的男女,都默认三纲五常是必须遵守的行为规范。 早在女儿婚嫁,他们家收下聘礼的那一日,她们的女儿,就成了夫家的人! 既是夫家的人,他们就无权要求女婿赎回女儿。 而她们自己本身就自顾不暇赋税,又哪里有银钱去赎身女儿? 老人犹记当日女婿扔给老伴半吊钱,而老伴拿了铜板,就再也不顾亲生女儿的生死,自顾自转身离开。 她眼睛通红,哑声道,“是四月前被卖。” “那你可知,她们被卖到了何处?”云皎月追问。 老人摇头,“我去城中各家青楼门口蹲了几日,没瞧见我的女儿与外孙女。” “后来老伴嫌弃我不在家做手工,也不便再去蹲守。” 心痛道,“今儿个还是我偷摸着出门,我也不知道她们现在在何处。” 问到这种份上,云皎月大概明白青州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情根本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纵观全局,谁能想到被频频夸赞治安尚可的青州,竟已陷入腐烂糟朽的境地! 如官差所言,民众平日里能见 到的不会是朝廷大员。 所以即使是宋时年与左昌顺两位大人,他们也会因为身居高位,无法深入辨析大多民众一手掩盖的丑闻! 云皎月抬手揉着眉心,掩饰内心的怒火。 她越想事情的细枝末节,梳理脉络。 一侧握紧的指节就难以克制地咯咯作响,随即也不忍了。 一把抓住李运的衣襟,狠狠甩了对方几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落下,举动震惊到在场所有人。 连方才还在侮骂云皎月的人,也顿时安静得像只鹌鹑。 霜商愣了愣。 她们夫人,已经许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李运脸颊被打得火辣辣,想反抗却反抗不了。 女人手劲很大,不像一般的女子,甚至比杀猪的屠户力气都要大。 几巴掌甩得他耳鸣,双手被她轻轻一掰,一条胳膊已然脱臼空荡荡地下垂。 李运终于怕了,“上医夫人,你……你好端端打我干什么?” “如果你是因为大量男子失踪与买卖女眷这两件事情,非要打我泄愤,那你真是拿着和尚当秃子打,我可真冤枉死了!” “宣传军营招募,我们哪里有错?至于买卖女眷,我们也是为了缓解民生艰苦才做。若不劝男人们卖妻卖女,他们一家子上上下下都要饿死吃不了饱饭!” “您可不能因为自己不差银钱,就站着说话不腰疼,痛恨旁人买卖女眷啊!” 狡辩的言辞传入云皎月耳侧。 她向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听着索性又卸了对方一条胳膊。 抬脚将李运踹到地上,“这两件事情,从明面上看,与你们的确 没有什么直接联系。” “典妻卖女的男子,不会自寻处置敲击衙鼓,只要你们不承认自己别有用心,坚持自己是哀民生多艰才多言多语,你们的确得不到任何惩治。” 李运腹部被踹得生疼,只觉肠子都被云皎月踹得打了结。 偏偏自己胳膊脱臼揉不了腹部。 在一旁一直未说话的镖局男子拧了拧眉,“上医夫人,上医医国,其次疾人。” “陛下封您上医二字,实乃赞您聪慧高明。” “既然明知李运他们不会遭受任何处置,您还一个劲地为难他干什么?” 镖师急着去找人,不想让官差继续和云皎月周旋。 轻蔑视线停驻在云皎月身上。 不悦出声,“上医夫人,难道你为难李运,就能顺势找到那些数也数不清的失足女子?就能找到大量不见踪影的青年男子?” 已然没有耐心,讥笑,“若是不能,不如别浪费时间耽误李运执行公务!” “毕竟你已经没有什么靠山,又何必和拱卫司过不去?” “谁说我家夫人没有靠山?” 话音刚落,祁长瑾眼神淬了毒一般,阴冷狠厉的嗓音落下。 他挤过人群。 手上还拿着新鲜出炉的蛋白夹沙,油纸敞开,冒着香甜热气。 云皎月顺着声音望去,幸好男人刚到,并未听见民众对他的辱骂。 祁长瑾漫着彻骨的杀意,视线垂落在镖师的刀鞘。 唇角冷不丁勾起一抹轻视,“四运镖局?” 呵笑,“是我太给裴元驹脸面,以至于他底下的狗都敢不知天高地厚,为难我祁长瑾的结发妻子!” 云皎月瞳 孔微微震动,这一年来,她底下的人能从各州探听消息。 却唯独无法探知四运镖局的幕后主子。 再加之镖局总部设在京都,为了不泄露自己行踪,便更无法深查。 原来,镖局的幕后操纵者,是裴元驹?! 那他当日命人接下学士府的镖单,是为了礼尚往来,谢她救治宋琰? 祁长瑾见云皎月不解,隐了对外的浓重怒意。 “程二告诉我,那趟护送至青州的财物,唯独只有四运镖局敢接,我就派人一把火烧了四运总局。” 男人眉梢微挑,轻描淡写道,“南城兵马司的段副指挥使授我之意,故意没救火。” “当夜裴元驹果然出现在四运总局,裴家灭火后,他亲自从烧焦的密室救出半数账本,只是不知账本中所写何物。” 云皎月边消化祁长瑾的信息,边大脑疯狂转动。 想起囤粮村的那批死士。 怪不得为首死士在看见她时,会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原来是因为接手押送财物的四运镖局,是裴元驹的产业啊…… 也是,前脚还在京都雇人押运的人。 后脚在财物被送至青州,就横空出现在囤粮村。 这种事情,可不是会令人惊诧? 好在她对外一直说的是快马加鞭回的青州,就算押镖之人脑洞大开,说她是藏身在满满当当的马车之内,也不会有人信。 云皎月目光有意无意瞥向烟景身后遮挡的孩子。 更加肯定对方身份不俗。 因此,今天她绝不会放任这个孩子被李运他们抓走。 更不会让李运和四运镖局的镖师活着离开自己的视线! 第436章 去衣受杖,以儆效尤 “长瑾,姜政周武在何处?” 云皎月浑身焦躁,想找人严刑逼供盘根究底! 和祁长瑾交底,“青楼是重税之地。” “这位老夫人说,她家的女儿与外孙女是在四月前被卖。” “假若女眷们数月前被大量买卖,那青楼税收必定创下新高!” 云皎月越说,心底混着杀心的冷意就越发叫嚣。 瞳仁望向周遭,视线自带针刺一般。 说出来的话让人心里发毛,“可你瞧瞧——” “如今满楼红袖招的女子,身段婀娜千娇万态,个个媚眼如丝风流旖旎,哪里有一个半个是初期沦落风尘的架势?” “况且,我也并未听说各州青楼呈至京都的季度税收,较从前有明显的盈利。” 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是不用多做解释。 祁长瑾单手捧着油纸,单手托着下巴思考片刻。 反应过来,“如今生意不好做,从前花天酒地的富户,在官府实行清丈土地后,补缴了大量银钱,他们不会大手大脚买进妾室奴仆。” “设若女子大量被卖,并未流落青楼,也未身处富户宅院……” “那她们极有可能已经被有心之人聚集!” 目的,就在于让她们成为暗娼,专门供人泄欲! 祁长瑾没有堂而皇之地说出结论。 投向李运等人戒备目光。 他判断的逻辑很简单。 各州都有京都设立的最低赋税缴纳标准。 官府恨不得在青楼多收些税,根本不会容忍管辖地区有大量暗娼存在。 而现在的事实是,暗娼已然大量存在。 就说明,有人需要女子为娼,给男子泄欲。 祁长瑾并不是轻视女子的人。 但这种事情,菜碟舀水,一眼就能看到底。 毕竟,青 楼女子的存在,从不只是为了缴税。 还是为了让接触不到女子的男子,能满足长期压抑的欲望。 避免心理扭曲心浮气盛,再破坏治安。 男人大脑飞速运转,步步推理后,沉默下来。 他后背僵直,敏锐嗅到青州城表面安好之下,已然燕巢危幕微机四伏的局面。 如果说女子被迫为娼,是有不测之忧! 那大量男子失踪的事情,就只能用后患无穷来形容! “从军之人携带路引前往军营,结果却半路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大活人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与其说他们是失踪,倒不如说他们是自愿消失……” 祁长瑾梳理脉络后,声音淡淡。 这些‘失踪者’,再不济遇见匪徒被劫走。 也会有十之一二的可能和匪徒起争执,从而被杀。 各州匪徒心狠手辣,平白劫杀者,不在少数。 因此企图从军之人,倘使真死了,绝无可能会死不见尸。 祁长瑾修长指节抵着眉间,摩挲两下。 心中已然有了结论。 失足的女子也好,失踪的男子也罢。 前者圈养,后者豢养。 这些人要么身处一处,譬如易于藏身的深山之类。 要么就早已被运输分散各地,被人安置在易于练兵之处。 换位思考,水愈激之愈逆行,火愈煽则愈炽烈。 受压迫越深,反抗就会越大! 假使他是被重重税收压了数年,压得年年难过食不充饥。 反正都是要背井离乡,远离家人。 那…… 从谁的军,不是从呢? 只要幕后之人抛出橄榄枝,一用言语挑唆激起愤怒,二许以优渥待遇。 又有多少人能保证自己不被说动? 恐怕动摇的间隙,就已 经觉得对大齐仁至义尽。 祁长瑾恍然,眸色沉稳冷戾。 从袖子里拿出玉哨吹动,温润蓝田玉质的哨声别有悠扬。 几声短促哨声传至街道巷口。 守在暗处的姜政周武闻声,瞬间将食指放入口中吹动手哨。 随后,再是远处清脆的铃铛声、吆喝声依次响起。 不过多时,几十个人在流光瞬息间,从四面八方涌来。 很快将街道两侧团团堵住! 男人身份地位发生变化,近身的下属纵然不在明面,也在暗处伴随左右。 许是祁长瑾在京都也是这样的动静。 下一秒,马蹄声踏踏疯狂冲进在场之人的耳朵。 听见动静的聂韬,顷刻间就明白是出了事情。 领着林芙蕖交给他护卫云皎月的随行人员,随即加入围堵! 祁长瑾眉头蹙了下,犀利冷漠掷地有声道: “姜政,你去找宋左两位大人,立刻严查城内外可疑地带!” “譬如各村地窖郊田零散的屋舍、海边搁浅的船只甲板,乃至行人运输的方箱等可藏身的地方,一切都不容放过!” 眉眼情绪不显,单手负在身后。 好在前夜为了防范自家妻子逃跑,已经封锁海路陆路。 倘若这几日还有被买卖、被运输的女子与从军者。 盘问排查之下,应当能查出蛛丝马迹。 上位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祁长瑾脸部轮廓紧绷,严肃之余,运筹帷幄道: “周武,将典妻卖女者,抓至官府。” “按律例严格杖责,去衣受杖,以儆效尤。” “找有手艺的官差,杖一百四十下,不打至皮开肉绽、非死即残,不准停手。” “最好让整个青州的人都引以为戒,告诉他们这就是不加劳作贪图享 乐和背弃妻女的下场!” 祁长瑾狭长眼眸不经意间戾气流动。 不少人在大热天后背发凉,脚底板都软了。 “另外,杖责之后,命令活着的人,将买卖细节和盘托出。” “比如卖妻卖女收了多少银钱,银钱是如何花销,买家是何模样,有无跟踪买家寻求妻女下落。” “诸如此类的信息,务必反复查问,一一核对细节!” 周武挑眉发问,“大人,酷刑之下,要是他们没死,只是晕了怎么办?” 祁长瑾懒懒垂眸,“辣椒水,泼醒。” “那要是没力气招供呢?”需不需要吊着参汤审问? “辣椒水。” 周武话没说完,就听见祁长瑾言简意赅地重复。 周武:“……” 也是,没力气招供,泼辣椒水的确也能让人打起精神。 祁长瑾眉心微皱,眼神分外森冷。 他不会对典妻卖女的男子,报以任何同情心。 青州地带不似别的地方,云皎月联合商户们近年来提供的差事本身就有许多。 而且二房的婶娘,日日派人设粥棚施粥。 就算浓粥分不到所有饿肚子的人手中,也不至于造成大范围买卖妻女的现象! 男人认为买卖妻女者,大多都是不劳而获贪得无厌的人。 这类人不会满足一锤子买卖带来的收益。 他们没准还会抱着敲诈心态,去跟踪买家寻找妻女下落。 方便以揭发举报暗娼为由,继续索取钱财。 周武办事周道,细究审问程度。 “大人,假如人犯破罐子破摔,拒不告知买卖细节。” “那我们最多能处置他们到什么程度?” 祁长瑾俊逸笑靥里渗出催人命的阴冷。 唇角勾起残忍笑容,“刺心、堕指、断 脊、剥皮……” “在京都那么久,难道这些刑罚还要我教你?” 话毕,周武刹那间闭嘴。 这些都是诏狱里的刑罚…… 自打崇明帝恐吓云皎月下诏狱,男人没少泡在诏狱研究刑罚。 可他们,这种阴损刑罚也才学了半成。 祁长瑾瞥了眼胳膊脱臼的李运,还有镖师一行人。 而后转身,视线柔和掠过云皎月。 最后恢复平静,幽邃望向骑着高头大马的聂韬。 在人前与帝师府保持距离。 云皎月意会,她和帝师府割席了没错,但也有往日的情分。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比祁长瑾更能理所应当差遣聂韬。 “聂韬,李运好歹是宁顾行的人,鉴于他涉嫌通敌叛国。” “劳烦你派人告知一声,问他是否知晓自己犯了失察之罪!” 云皎月故意客气说话。 她昂头,高冷站在原地。 猛烈日光照在白皙柔嫩的容颜,灼出双颊微红。 “陛下曾在议政殿赐我上奏之权。” “若宁顾行知晓李运的所作所为,那我即刻上奏京都,参他有不臣之心!” “若他不知……” 低沉威胁的话落下,“就烦请他明哲保身,不要掺和青州的一切事宜!” 云皎月眼眸晶亮,紧盯着李运与镖师。 说着体面话,“一年前,我云皎月已孤身一人。” “背后没有帝师府,更没有学士府。有的只是陛下圣恩,所赐我的上医二字。” “既然,我受此封号,就有职责为陛下分忧。” 名正言顺揽下处置权,“李运,他的生死不由旁人,而是必须由我而定!” “至于四运镖局有无牵扯叛国罪名。” “待今日查明真相,我会亲自上书,向陛下阐明经过!” 第437章 立刻宰了你 聂韬踩脚蹬的脚,往外踢了下身旁的人。 吩咐,“你,去找宁顾行转告二……” 及时改口,“转告上医夫人的话。” 聂韬装作是偶然路过,再碍于情分授命的模样。 明面上保持着与云皎月的疏离。 尽管不知道女人口中的通敌叛国指的是什么。 不过,无条件相信自己二小姐的判断就够了! 四运镖局的镖师郑营听到这四字,霍地意识到李运可能瞒了自己些许事情。 他的主子裴元驹行为虽然乖张,为振兴裴家屡屡剑走偏锋。 但绝对担不起叛国二字! 猛然踩向李运胸口,脚尖左右来回碾压。 “李运,你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个孩子都看守不当!” “要不是我郑营求宁大人给你机会将功赎罪,你早就没了命,恐怕尸体也不会保全。” 郑营居高临下睥睨,“你这个废物。” “你究竟是背着我、背着宁大人干了些什么!” “若你身上真沾了叛国二字,不用上医夫人动手,我也会亲自了结你!” 郑营在青州已待了半月。 他本是奉裴元驹之命前往青州,为的就是接走孩子,将人安置在京都。 由于孩子身份非同寻常,他不敢贸然护送。 就想稳妥起见,沾宁顾行的光一道回京。 这半个月,李运隔三差五向他示好。 数不清的女人、钱财、珍宝,也不知是从何处得来,有不少孝敬了他。 他甚至还想着,若李运无能被宁顾行提拔,他就破格带人进裴家。 可谁知道,这废物竟然敢叛国? 郑营气得额间青筋暴起,浑浊的瞳孔涌动杀机。 云皎月暗自 观察,只觉对方的激愤不像是装的。 也就是说…… 宁顾行与裴家,都不知道李运做出了叛国的行径? 云皎月眉间浅显淡淡雾霭,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她不由自主想起了一个人。 陆乾。 这些被买走的女子,和那些失踪的男子。 会不会……都与他有关? 云皎月眉梢一挑。 想起去年自己和陆乾算是各自瓜分了姜王府留下的谋逆资本。 她有刀枪剑等兵器,陆乾自然也有。 她命卫释在青州军营崭露头角后,笼络军心。 陆乾想当然也可以在别处地方,打造自己所需的军队,为造反做准备。 云皎月秀眉微拢。 亲眼看着周武命人押着典妻卖女者,往衙门方向走去。 为证实猜想,寒星似的眼眸瞪视李运。 先礼后兵,“李运,我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我只说一遍,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若你招供,我会给你个痛快!” “若你死不开口,我不仅会让你领教何谓金瓜击顶,也会让你在将死未死时,遭受醢刑!” 金瓜击顶。 也就是使用瓜形铜锤击打人犯头顶,使人脑内伤而死。 而醢刑,则是将未死之人放入臼中,用粗木棍或铁棍活活捣死。 李运被吓得浑身颤抖。 这两种刑罚,他也只是听有年份的差役提过。 难以置信云皎月一个做过贵女贵妇的医女,居然这么心狠手辣。 从地上爬起来,才不想乖乖受死! 可惜两条胳膊有些累赘。 没法推开人逃跑,只能用身躯干撞。 郑营揪着李运后脖颈,他拔出弯刀狠狠抵着后者血肉。 差 一点,就因愤怒冲昏头脑而错杀! 咬牙切齿道,“想跑,我看你是找死!” 好在郑营尚有一线理智,深知倘若李运被自己所杀。 那四运镖局,就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叛国罪名! 控制力道收刀,气得手抖。 刀刃割破李运的皮肉,沾上溢出的血珠。 李运后脖子火辣辣地疼,下意识缩了脖子,吓得尿裤子。 求饶道,“别、别杀我!” 云皎月趁机逼问,“那你就实话实说!” “究竟是谁!指使你怂恿民众卖妻卖女?!” “是……” 李运舌头打结,还在犹豫是否说实话。 云皎月没有耐性,“再敢让我听到一句,是因赋税过重而不得不买卖妻女,我就立刻宰了你!” 李运心理防线崩溃,他不想死! 更不想遭遇金瓜击顶和醢刑,“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搜刮民脂民膏惯了,大约一年前,陆续有行商找到我。” “他们让我帮忙介绍大量暗娼,我鬼迷心窍,看在银钱的份上同意了。” 李运满脸惊恐。 他跪在云皎月面前,一步一个波棱盖。 “上医夫人,我真的没有叛国!” “我、我最多就是小贪,掺和了暗娼这门生意!” 云皎月抓住重点,“行商?是经营何种生意的行商?” 李运跟个拨浪鼓似的摇头,“我不记得了……” “好像有些是做皮草生意,有些身上带药味,像是做药材生意的行商。” “对了,还有些虎口处有茧子,我瞧人气度不凡,像是习武之人。” 云皎月追问,“那他们长得什么模样?” 李运据实道,“每次 来见我的行商都长得不一样。” “他们口音各不相同,行为举止也不像是一伙的。倒像是路过青州,受人嘱托顺道找我办事!” 云皎月双眼愣愣一眯,眼神微沉。 愈发认定躲在背后策划女子失足与男子失踪的人就是陆乾。 李运一个劲地想戴罪图功,“上医夫人,平心而论,我私心不愿你断我财路,这才狐假虎威,一开始拿拱卫司充我的脸面打压你。” “但如今你都打算断我生路,那点身外之物,我已全然不放在眼里。” “只要你能放过我,留我一条贱命!我一定知无不言,什么都告诉你!” 云皎月轻蔑扫了眼李运。 像李运这种人,一向都是马王爷不管驴事。 拱卫司在青州的人手不止李运。 明面上的行商,可以选择李运,也可以选择旁人买卖女子。 李运贪婪,怎么可能会得罪钱袋子,私下探知暗娼背后更内幕的消息? 这个人,只不过是困兽犹斗,拖延活命的时间罢了。 云皎月清亮眼眸错开对方强烈的求生欲望。 她接过祁长瑾手中的蛋白夹沙。 距离买到刚出油锅的蛋白夹沙,已经过去许久。 甜食的热气散尽,没什么温度,拿两根竹签挑进胖乎乎油黄黄的丸子。 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对着祁长瑾道,“甜而不腻,好吃。” 男人眼底闪过温和笑意,嫌恶天热。 修长手指抽出云皎月放置腰间的泥金扇子,给人扇风。 温声道,“我已雇了手工师傅,届时回京后你也能吃到它。” 云皎月微怔,缓缓点了点头。 原来男人耽搁许久,是顺道还雇用了 厨子。 李运绝望凝视正眼都不再给他的云皎月,知道自己死到临头。 这时周武急忙从衙门方向赶来,“大人!大人!” 下马抱拳,压低声音道,“有人招了!” “衙门人手不足,首批受刑的男子连一百四十下的杖责都没罚完,就有人被吓得屁滚尿流!” “他们说曾经跟踪过买家,发现对方最后上了前往雍州的漕船!” 周武控制音量,继续禀告,“据说,前日还有人家卖出妻女。” “我想买家及受害女子,现在还在青州!” 祁长瑾平静看向周武,扇风的手一顿,掩下浓重冷漠的杀意。 他俊美的轮廓情绪暗流涌动,张了张唇。 “传消息,三日后,海陆两路不必检查,外出皆放行。” 周武愣住,“大人,要是不必检查直接放行,那买家不就跑了吗!” 祁长瑾不拐弯抹角,“青州好战,商业发达。” “既具备鱼盐之利,离京都位置又相对较近。这也就是为什么青州会接连失踪大量男子。” 去年姜寻派出杀手,是为强夺青州。 今年幕后之人盯上青州壮丁,连可服务农桑,可再生产的女子都不放过。 未必不是为了瓦解青州年轻一代战力,是在巧取。 祁长瑾给出指示,“给李运一个全尸,挂于城门示众。” “如此,短期内,青州便不会再有典妻卖女的事情发生。” “再……找人做饵,引蛇出洞。” 周武恍然大悟,随即抱拳赞叹,“我明白了,大人英明!” 若往后典妻卖女之事不会平常。 那买家必定会在离开青州之前,尽可能地带走更多的女子! 第438章 小产外用方 人面临濒死,大脑会一片空白。 李运满脸没有血色,双脚发软得一塌糊涂。 在看见刀光的刹那,脖子上的血跟鸡血似的洒下地面。 一瞬间,惊恐的眼神瞳孔不等扩散,甚至眼皮子还未耷拉下,就已封喉殒命。 他像条死鱼,被人一气呵成拖着脱臼的手臂,径直往城门方向拽去。 郑营亲眼看着人咽气,松了口气。 人死,他私下所收的贿赂,都能死无对证。 言语间抱着几分真心的感谢,“上医夫人。” 对云皎月抱拳,“不管怎么说,李运此人所行所言,一切都与四运镖局关系。” 郑营追悔莫及此前对云皎月的言语贬低。 生怕对方会反咬自家主子一口,将裴家也牵扯进叛国罪名。 一通赔罪,“我郑营不过是裴家手底下的一名小小镖师。” “这些年走南闯北惯了,行事莽撞,说出来的话多半也不过脑子。” “先前我说的话得罪了你,这都是我的错。但裴家没有得罪你,还希望你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因为我一时失言,就向陛下说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祁长瑾在朝一年,不知道靠见缝插针进谗言的手段,打击了多少次诸如西宁侯府、裴家这样的人家。 他将徐公公的奸臣二字学了个十足十。 不,或者说,男人根本就没有学。 他本身就具备奸臣所有的技能和能力。 有时他甚至都不用指名道姓地诽谤。 只状似无意点到为止的寥寥几句,崇明帝就会因猜忌而对人贬官或重责。 郑营不愿意因为李运这么个小喽啰,就给祁长瑾可乘之机,拖裴家下水。 看男人对云皎月仍有从前情意,索性去问云皎月要个承诺。 想着祁长瑾或许会因为云皎月,而不踩裴家一脚。 云皎月不知道郑营在想什么。 想早些打发对方,冷冷道,“言而无实,是罪。” “我不会因为你的几句折辱,就让自 己犯下欺君之罪。” 女人眼里没有半分笑意。 视线错开,自然扫过烟景的方位。 夏日闷热,连烟景脸上的胭脂都花了,那孩子兴许也流了不少汗。 三言两语下逐客令,“道歉若非诚心,而是迫于利害关系才开尊口,那我不需要这样的道歉。” 郑营忙是开口,“不不,我是诚心的。” “既然诚心,那就别再碍眼,省得打搅整街人买卖物品的心情。” 郑营汗颜,他本身就是亡羊补牢来找孩子的。 巴不得赶紧解决事情,继续搜找。 “我这就走这就走!”郑营点头,说着大手一挥,示意李运的手下跟上。 李运一死,底下的人惊魂未定。 他们多少都分赃了李运从行商处得来的好处,不敢再在云皎月面前久留。 害怕这位诰命夫人临时改变主意,要将他们这群什么都不知道的虾米也抓到衙门拷问。 身子赶着身子走人,一行人刚擦肩而过周武。 郑营眼角余光却正好瞥见烟景身后藏着的孩子。 虽然没看到正脸,但他猛地止住脚步! 反应过来,寻常的孩子就算胆怯,也不可能一直躲在人身后不冒头…… 除非…… 郑营一阵腹诽,嘟囔道,“这是故意在躲着,不想被人看见?” 浓眉紧皱,顿时折返回来。 毕恭毕敬询问,没像之前当街撞人直接揪着孩子出来认脸那般粗鲁。 “上医夫人,我看到你的侍女身后站着个孩子。” “不知道能否让孩子出来,让我认一认?” 云皎月一把将手里的油纸扔到地上。 锐利双眸紧盯着郑营,发了脾气,“没完了是不是?” 从祁长瑾手里拿回扇子。 愤然作色挂劲扇风,怒道,“这是我云家的远房表侄!” “孩子可怜,无父无母,年前才被叔外祖送来寄养。” “他本就胆小,就是一节灯草搁在背上,也怕被无故压死!更何况让你这种行 事莽撞长相粗鲁的人去相看?” 郑营被劈头盖脸一顿骂。 没觉得孩子是因为胆小才躲在烟景身后。 要胆真小,早在李运封喉时,就会被吓哭了! “上医夫人……不是我想差遣你,而是……” “住口!” 云皎月啪得一声阖上扇子,积压的情绪已到了边界。 扇子首端指着郑营,“你对我一通羞辱不够,将我家表侄吓得躲在侍女身后不敢动弹也不够。” “现在非要拿腔作势蹬鼻子上脸,查检我的家人!” 云皎月声量加重,“好,既然你执意不将我放在眼里,非要羞辱我,那我直接与你说明白!” “我绝对不会让你查验我家的孩子!” “这并非我无理刁蛮,又或者是心虚。” 以理服人道,“而是,如果我一再大度退让,那整个青州城都会视我为笑柄!” “会认为我云皎月这个诰命夫人也不过如此,说不定往后谁人都敢来踩我云家一脚!” 郑营:“……” 郑营浑身出汗,以往都是他为难别人。 这会儿被云皎月罗织罪名,心里有苦难言。 偏偏要是找不回孩子,他回了京都也是死,倒不如和云皎月死耗着。 这时,一道冷傲阴鸷的声音突然响起: “上医夫人何必将话说得那么严重?” 宁顾行收到聂韬底下的人传话,直接赶往云皎月所在的这条商道。 他碍于女人威胁,一直躲在暗处。 确认李运被杀,四运镖局又没有牵扯进叛国后,自然就没了后顾之忧。 宁顾行袖子里还揣着昨夜收到的药方。 对待云皎月的态度变得微妙,并未像从前那般当作眼中钉。 但转而想到那孩子的尊贵身份…… “云皎月,郑营不过是想搜查一个孩子,你又何必遮遮掩掩不让他查?” 目光瞬间森冷带有戒备,“难道你口中的表侄,实际上与你们云家并无关系?” 云皎月柳叶眉微微拢起 。 察觉宁顾行对她的态度转变。 心里对孩子的身份,有了个大胆猜测。 此刻,烟景身后的孩子听见宁顾行的声音,眼里出现刹那恐慌。 他双手蓦地紧紧攥住烟景的衣裳。 好在经过长时间的情绪调节,已经能勉强控制理智,镇定下来。 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露出晕染出的花脸,再是怯生生看着云皎月。 他特地迈出半步,让人能瞧见自己身上那件水绿色的衣裳。 压低声音弱弱喊道,“表姑母……” 云皎月有些意外。 这孩子……还算有些胆识,也够聪明。 “现在总该相信这孩子是我云家的人了吧?” 郑营拧眉,“这好端端的孩子,脸上怎么涂脂抹粉?” 霜商镇定自若,“我们家表少爷平日里不喜好读书。” “就想着日后长大了可以经营些胭脂铺面,因此尤其爱搽脂抹粉。” 郑营彻底无话可说。 倒是宁顾行微眯着眼睛审视,一字一句启唇嗤笑,“欲盖弥彰!” 他跨步朝烟景走去,用力将孩子从烟景身后拽出。 揪住孩子的衣领,不见真容誓不罢休。 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掀开袍子就要去抹干净脸上的胭脂。 水绿色袍子衣料瞬间沾了一层厚厚的红蓝花颜料。 孩子忍不住大哭,眼泪更是加剧冲刷面容。 围观的人们交头接耳,“看样子,祁夫人这个诰命的确也不过如此啊!” “李运敢为难祁夫人,裴家的下人也敢为难,现在宁大人更是不给她颜面。” “我看过去一年青州的商户是过于抬高祁夫人了……” “是啊,早知她地位不高,那些富商肯定不会避其锋芒,不去争抢生意。” 祁长瑾听见议论声,黑眸燃烧怒火,脸部俊美的轮廓也逐渐紧绷。 快步朝宁顾行走去。 颀长手指猛地推向对方肩膀。 出于惯性,后者不可避免退了几步。 宁顾行地盘 稳,很快站稳脚跟,“你干什么?” “是你在干什么!宁顾行!你不要欺人太甚!” 祁长瑾及时将孩子拉入自己身后,凉薄声音溢出暴戾。 他宽大的身影盖在孩子身上,单手抽出周武手里的剑,指向宁顾行。 孩子抽噎之余,生出几分安心。 男人这么一施展动作,形同下令开战! 底下的侍卫瞬间齐齐拔刀相向,满脸凶相,早就忍拱卫司很久了! 围观者见状,在看热闹和保命之间,迅速挤进两边的商铺。 顺道关上商铺的门,趴在门缝看热闹。 云皎月黛色细眉微挑,和离后,身为外人眼中的准驸马首次为她刀剑相向。 这种行为,莫名让她心里生出怪诞感觉。 她慢步走至祁长瑾身旁,单手握住他的结实紧绷的手臂肌肉。 再是慢慢,将刀柄从手心挪转到自己手上。 男人浓重的杀气慢慢减弱。 宁顾行诧异盯着云皎月,听到,“宁顾行,我必须提醒你两件事情。” “天下无数有情事,世上满是无奈人。我与长瑾本就是无奈和离。” “你说……你在青州城公然下我的面子,这样的事情若传至陛下耳中,会不会认为你狂妄依旧?” 清冽嗓音幽幽,发出轻轻笑声。 云皎月摇了摇头,“你对我的轻视,只会让长瑾对我这个原配生出怜悯之情。” “万一,我们之间的情谊死灰复燃,那只差一步就能嫁进祁家的文安公主难免会伤心。” “届时,咱们的陛下……会饶过你吗?” 宁顾行入鬓剑眉拧成绳结,“你是在威胁我?” 云皎月不以为意点头,“就当是吧。” 双管齐下要挟,不忘同时给出台阶,“再有,我昨夜深思熟虑,发觉让人交给你的药方内容,其实还不够完善。” “我本想,若你能信守承诺,对我客气些,便再交给你一副外用的方子。” “如今看来……这外用方也不必给了。” 第439章 半同胞亲缘关系鉴定 听到裴瑰不孕,还需要配合外用方治疗。 宁顾行刹那间怔住,孤傲冰冷的脸庞短暂因想起妻子而短暂回温。 犀利视线像刀生了锈变钝,“还需要外用方治疗?” 云皎月嘴角微微扬起,她在赌。 赌裴瑰对于宁顾行的重要性,高于所有。 男人思想斗争强烈,脸上的情绪,似江水之上形成的鱼鳞潮。 他双拳垂在身侧紧握,厌恶被胁迫却又不得不低头的情形。 “宁顾行,凡事不要做绝。” “我经商,在青州也好,再其他州县也罢,都需要颜面立足。” 云皎月给出交易条件,“因此,昨日的内服方,是换你在滩涂之上的承诺。” “而今日的外用方,是要你卖我个面子,不能对我家里的表侄不敬。” 宁顾行薄唇紧抿,阴冷视线紧紧凝视祁长瑾,试图想穿过男子的身形去看清孩子的面目。 他强制忍下一时的耻辱,袖子下的手臂青筋暗自暴起。 彻底动了杀心,声音几乎是从齿缝挤出,“今日……我可以卖你一个面子!” 今日,只限今日! 宁顾行坚定发誓。 云皎月四两拨千斤,“既如此,就请吧。” 伸手示意宁顾行带人离场,补充道,“日落之前,我必派人将药方送你。” 宁顾行脸色阴沉几欲滴水,吃瘪后难看到极点。 侧眸看她,“好。” …… 云皎月没指望宁顾行打消对所谓表侄的怀疑。 但怀疑又怎么样? 她不会因此动摇去验证一件事情。 带着孩子回了制香坊,连烧窑厂都没去。 祁长瑾一 并带着人同行,聂韬四处在城中溜达了几圈,趁着夜色也进了制香坊。 云皎月已经写好外用方的内容: 青毛鹿茸、沉香各四钱,肉桂五钱,当归、川附片、小茴香、良姜、川芎、木香各七两,黄丹、香油各半钧。 顺道附上用法一日一贴。 做法也详细写了: 各七两的药材,需用香油炸枯去渣,熬至滴水成珠的状态,入丹搅匀收膏。 滴水成珠,也就是,沾取药汁并滴入清水时,药滴不会马上散开溶解,在短时间内仍然保持珠状。 另外青毛鹿茸与肉桂、沉香,得混合研成细粉,按药膏十八两的比例,兑细粉一钱半,搅匀摊贴即可。 入夜时,让孙阿牛和周牛一道,将药方送去。 云皎月屏退霜商烟景,姜政周武与聂韬也很有眼力劲退出房间。 直至屋内剩下祁长瑾与今日在街上争抢来的孩子。 云皎月才问道,“说吧,你是哪家的孩子?” 孩子支支吾吾低下头不说话。 他脸上白净一片,胭脂和干涩的泪痕早就被烟景拿面巾过水抹了又抹。 纤长眼睫不一会儿又开始挂着泪珠,小声发出呜咽声。 云皎月没见过这么爱哭的孩子,简直比祁昭昭还要爱哭! 大约过了一刻钟时间,对方哭完,“我……” “嗯?”云皎月轻轻给出回应,示意对方说下去。 孩子抹了把眼泪,茫然无措又害怕。 仿如劫后重生一般,“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家的孩子。” “我只知道我一直被养在城东的宅院,院子里还有棵只剩树根的梨花树。” 那棵梨花树,原本已经有一丈高。 可惜爬过一次树被人发现后,当晚就被人砍断。 他,连偷看院墙外的唯一方法也不再有。 云皎月记得,李运他们曾抱怨昨夜曾经遇上了一伙劫杀的人。 耐心问道,“我看你先前穿着不俗,一件衣裳就能抵用寻常人户过活三月。” “想来你从前的生活必定十分富足,但……你为何要钻狗洞逃跑?” “是被昨夜那群杀手给吓得慌不择路,才逃跑的吗?” 孩子点了点头,又下意识摇首。 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起昨日发生的一切。 再次陷入恐慌。 嘶哑的声调堵在喉咙处不上不下,紧攥着的双手暴露此刻的紧张情绪。 因为不信任,以至于无法开口。 实际上,他的生活的确富足,甚至每日还会有三个侍女照顾他的衣食起居。 只是每过一年,在鞭炮彻夜齐鸣,烟火气缭绕的新年。 陪伴在他身边的侍女,在天亮前就会被换上一批。 从他记事以来,从无例外。 昨夜逃跑,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有一批蒙面杀手潜进了院子。 可他知道…… 就算没有那些杀手,他也是想逃跑的! 他实在是不想住在埋了十几具侍女尸体的院子里! 没有人知道他没日没夜地在担惊受怕,也没有人知道那小小的狗洞,他究竟偷摸着挖了多久! 云皎月等了许久,没有再听见孩子说出其他言语。 她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两个信息: 城东宅院,只剩树根的梨花树。 这样的信息太少,她无法从中确认孩子的身 份。 半晌,云皎月栗色深沉的眼眸,望向孩子的眼神变得复杂。 稍纵即逝的冷漠与杀意,闯入祁长瑾的眼帘。 男人神情凝重,温声道,“这孩子受了许多惊吓,还是让人带他下去休息。” 喊了声烟景霜商,将人带离。 等房间恢复寂静,云皎月这才疲惫揉着自己疼痛欲裂的额间。 她再清楚不过自己的生理性头痛,是由于强烈的道德冲突而引起。 她记得,故事的最后,大齐皇室旁落。 继位的不是九皇子,更不是拥有大梁血脉的八皇子。 而是一个年幼的傀儡帝王。 由于傀儡帝王的情节本就不多,她看得也不仔细。 她不能确定所谓的傀儡,是真正的皇室血脉。 还是宁顾行为了李代桃僵故意找出的孩子,再被冠以崇明帝血脉为由扶上帝位。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说。 无法确定宁顾行一如故事设定,赢到最后的硬性筹码是什么。 祁长瑾走至她身侧,将人搂进自己怀里。 云皎月的侧脸紧贴着祁长瑾隔着衣料的胸口,胸口硬邦邦,隐约还能听见强有力的心跳声。 男人温热掌心贴着怀中人的侧头骨,细心揉了揉头皮,舒缓疼痛感。 “皎月,怎么了?” 云皎月摇摇头,双手划过男人身上细腻的绸缎,环住劲瘦腰部紧紧抱住! 由于太过卑劣,无法告知祁长瑾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对无冤无仇没有任何过节的孩子生出了杀心。 确信倘若今日所救的孩子真是皇室血脉。 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对方! 或者,她会一辈子将人关在空间不出来。 让他继续过从前不见天日,永远见不得光的日子。 蓦地问道,“长瑾,我记得从前的段驸马,他父亲入仕前并不住在京都。” “他生前是哪里人士?” 祁长瑾喉结微微滚动,说道,“是袁州人士。” 云皎月心情沉重,“照这么说,段家祖坟是在袁州?” “那段驸马的陵墓……也在袁州?” 祁长瑾颔首示意,淡淡应声。 云皎月瞳孔震了震,难以置信。 从男人怀中抽离,最后试探性问出一句。 “也就是说,文安公主此刻其实并不在京都,而是在隔壁袁州是吗?” 祁长瑾愣了愣,应声,“是。” 云皎月:“……” 一切情节,冥冥中竟然都对上了…… 假如按照结局,文安公主在段驸马祭日那日必死无疑。 那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带着孩子去袁州找文安公主。 做半同胞亲缘关系鉴定。 还一条,是看好孩子带到京都。 找机会让九皇子和他做亲缘鉴定。 这两条路,云皎月难以抉择,但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 无论她去不去袁州求证,只要她不将身边的孩子送回给宁顾行…… 她都会卷入文安公主宿命般的死亡。 不知道过了多久。 云皎月作出决定,“长瑾,我们明日去袁州找公主吧。” 故作轻松道,“正好我们也可以去见一见方婉。” “三个月前,她还曾传信给我,说如今每日酿酒栽花,过得很好。” “还邀我去喝去年酿成的黄米酒呢。” 第440章 判断手足关系 袁州,永堰县,星罗山。 日间余温未来得及退却,蝉声在沉沉暮色下无边际地叫着。 漫着草木闷热的香气,夏日里稍一闻见就十分惬意。 经过几日的舟车劳顿,云皎月一行人终于抵达方婉所居住的深山脚下。 方婉深居简出,宅院前另起了篱笆圈了地养鸡养鸭,还划出几块栽种蔬菜。 早在两日前,她收到云皎月命人快马加鞭辗转多地寄来的书信。 迫不及待见到人,命手底下的人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日日时不时在大门前张望等待。 今天,她还拿剪子剪了几枝院子里芳香四溢的茉莉花,插在自青州窑厂烧制出的瓷瓶。 云皎月下了马车,弯身掀开帘子仰头,看见方婉冲着她招了招手。 星罗山夜里没什么人出行,各家门前油灯暗黄微弱。 漫天的流萤和仿若触手可及的星辰,发出光亮照着人落脚。 凉风拂起众人的发梢与衣衫,一阵不小的下马动静响起,马儿被勒着脖子发出鼻喷声。 “方婉!”云皎月主动笑着喊道。 方婉喜不自胜迎向云皎月。 将人扶下马车,“自从知道你会来见我,我日日都等着你。” 方婉在醉花楼有些积蓄,防人之心促使她买了不少家仆,便于防止邻舍欺负。 积累了一肚子的话,“我宅院里的厨子,手艺还不错。” “虽说及不上你们官宦人家的厨子,但偶尔尝尝,也能称得上清味。” 东厨烟囱里冒着热气,厨子做了许多拿手菜。 身为东道主的方婉招呼着众人进门。 云皎月与祁长瑾共带了六人进去。 他们一行人人数不少,方婉的院子住不了那么多人,只能在外头生火过夜。 烟景与霜商牵着几日前捡来的孩子,一左一 右看护完全。 周武姜政跟在祁长瑾身后,聂韬则站在云皎月左下侧,同烟景霜商保持恰当距离。 方婉自知院子小,容纳不下那么多人。 就让婢女们给外头的侍卫送吃食。 带着人进了正厅,一进去就看见方桌上摆着袁州青州两地的珍馐美食。 桌子上还有两坛黄米酒,方婉笑道,“这是我去年拿你们青州春秋两季的黄米,亲自酿造而成。” 绕着坛口解开韧性好的绳子,解开布料,“这坛酒,我想你会喜欢。” 云皎月闻着浓郁酒香,被随和笑逐颜开的情绪感染。 在过去一年,从接连不断的书信里,尽管能察觉出对方性格疏朗逐渐变化。 但亲眼看到,又是不同领略程度。 明显烙在方婉身上的阴影,随着大仇得报与年月稀释而浅淡。 对方婉而言,来到袁州是初步的飞鸟辞笼,听闻姜王府覆灭,则是彻底的游鱼脱网。 她已经改头换面,重获新生。 云皎月由衷替对方感到高兴,“方婉,你变了许多。” 方婉垂眸低头,笑道,“人嘛,往事再不堪也终有一日会如流水东去,想开的时候,总能重打锣鼓另开张。” 云皎月伸手覆在她的手背,点头,“你说得对。” 诚挚祝福,“以后你的每一天,必定都能心乐声泰。” 不提让人心情沉重的事情,笑出声,“还有,被你猜准了。黄米酒,我很喜欢。” 这两坛酒对她有别样的意义。 去年青州避免饥荒,还有富余售卖至袁州,说明没有多少人饿肚子。 其中的成效,有她出的一份力。 黄米酒的存在,能寄予她莫大的能量。昭示她,所做的一切都有意义。 孩子一进院子东张西望,他这辈子就没出过青州,能被带至袁 州,心里很是雀跃。 方婉凝视道,“这孩子是?” 云皎月没有多作解释,“是我远房表亲,叫……” 想着随口编造个称呼,孩子却满脸执拗较起真。 一板一眼出声,“这位姑姑,我叫吴晦。” 吴晦认真盯着方婉,似被对方往日不堪如流水的话说服。 他从前没有什么自由。 有儒生教他读书,却只教最基本的识字。 有侍女照顾他,却是过分地照顾,每日出去睡觉都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他对外面的世界了解不多,对书籍里晦涩难懂的知识,更是无法吸收。 拥有自己专属的名字,对他来说已经是唯一的自由。 祁长瑾身形稍稍顿住,眯起眼略带考量地审视吴晦。 云皎月余光瞥见男人的异常情绪,“怎么了?” 祁长瑾手掌裹住她温凉手背,不轻不重牵到一旁。 内心的猜疑,使他手心渐渐凝结一层薄薄的汗。 “月尽为晦。晦字,表昏暗之意。” 男人绯色薄唇微启,深邃眼眸视线低垂,佯装有要事拉着人往外走。 声线喑哑道,“吴晦,若是无晦……那恰巧对应了九皇子的煜字。” 煜,意在照耀,明亮光耀。 崇明帝对九皇子寄予厚望,希望他能照拂万民,这才取了这个字。 “这孩子的身份,委实难办。” 祁长瑾语重心长,同云皎月一样踌躇不定。 被裴元驹软禁,说明吴晦对裴家有利用价值。 假使他真和皇室有关,结合自己难以有好下场的结局。 那不就说明,他教导近一年的九皇子!很有可能会殒命被杀?! 一旦吴晦是九皇子殒命后,唯一具有大齐纯正血统的皇室血脉。 他想当然就能成为裴家和宁顾行赢到最后的决定因素! 祁长 瑾拧了拧眉,丰神俊朗的面容隐入屋外的夜色。 情绪翻涌,究竟—— 是杀之!断了宁顾行他们匡扶未来皇子的后路! 还是秘密软禁,待宁顾行寻人无果…… 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找假皇子出来李代桃僵。再将孩子放出,以宁裴两家谋图国祚为罪名,直接翻盘定罪灭族? 祁长瑾在外特地将神色内收,然而袖子下盖住的那双手还是不自觉紧攥。 深知这次的选择不能出错。 一旦错了,他便会万劫不复,在大齐再没有立足之地! 云皎月手背被捏得很痛,贝齿紧咬,小脸憋得通红,“长瑾,你弄痛我了。” 闻言,男人顿时松开手,给人小心揉捏缓解疼痛。 道歉道,“是我不知轻重。” “我知道你心中悒郁,不用道歉。” 云皎月准备用现代科学来安抚祁长瑾,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和男人的纠结,归根结底在于吴晦究竟是不是皇子。 说道,“在我所处的世界,有一种技术叫亲子鉴定。” “可以通过分析多个DNA位点,像短串联重复序列之类的方法,确定亲缘关系。” 一般这种技术会应用于遗产继承纠纷、被拐儿童认领,还有遇难者身份辨认之类的事情上。 崇明帝在京都,她无法做父子间的鉴定。 但她可以做兄弟姐妹间的半同胞亲缘关系鉴定。 只要满足同父或者同母其中一个条件,就能鉴定结果。 云皎月粗略解释道,“假设吴晦和文安公主在足够数量的位点上显示出高度的一致,就能判断他们是手足关系。” “段驸马的陵墓离永堰县不远,我们明天就能找文安公主一探究竟!” 做完鉴定,无论吴晦是否皇嗣。 她和祁长瑾都能占据主动地位 ,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男人对妻子所描述的世界,生出浓厚兴趣。 颇为惋惜。 遗憾自己无法得见云皎月原先所处的世界是何模样。 在大齐,检验父母子女兄弟有无血缘关系,最常用的就是滴骨法和合血法。 滴骨法就是将活人的血滴在死人的骨头上,要是血液能渗入,便说明具有血缘关系。 合血法则是常见的滴血验亲。 可惜这两种方法,都不具备准确性。 他看过大理寺的卷宗,发现涉及这两种检验方法的案件,有不少争议点。 比如沧州富户全家被屠,留得万贯家财十年无人继承。 被从岷州一路乞讨至沧州的乞丐,机缘巧合经由滴骨法检验,冒领了后人身份,继承钱财一朝登天成为富户。 这件事情在沧州地带流传颇广,本来是认祖归宗的美谈。 结果同行的乞丐们眼红伙伴一步登天,趁夜掘坟开馆,也往尸骨上滴血。 竟发现所有人的血都渗进了骨头! 足以见,滴骨法不准。 祁长瑾猜测是因为尸体会腐烂,白骨表层干枯被腐蚀发酥,才导致血液会渗入的情况。 反之,要是尸体未完全腐烂,白骨未干枯,这时滴入血液就未必能渗入。 再说合血法,卷宗里也不乏亲人血滴未凝合,而八竿子都打不着一块的人却能血液相溶的案例。 祁长瑾惯会举一反三,想到了什么,朝云皎月走近一步。 清隽面容如玉美好,对着妻子连半点负面神色都没有。 “皎月,借检验吴晦是否为皇嗣之余,我想顺道做个试验。” 磁性嗓音逐字逐句响起,“我想看看……” 男人眼眸幽邃深沉,清晰道,“如果不坐以待毙。” “那位写好我命运的操纵者,究竟能不能安排我的生死!” 第441章 被人吓疯,身价大跌 “是怎样的试验?” 云皎月睁大双眸疑问,心悬在半空不安。 她做过几次试验,最近的一次,是去年让程二将姜世子妃的账簿交给李敬之。 本意是期望李敬之凭借账簿另建功名,促使他成为崇明帝宠信的近臣,可以和祁长瑾相互依偎扶持。 她将李敬之视作朋友后,并不想让对方在争夺侯位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改变了主意,顺应故事路线发展,不去介入李源继承侯位。 又借由账簿推了对方一把,想让李敬之利用帝王近臣的身份,按照心愿能毁了江夏侯府。 谁知道,在她没有关注京都的时间里。 江夏侯府满门,除去李敬之以外,都被斩首了! 这说明炮灰配角的结局,只要不冲突主线,都能改变。 至于李敬之还是离开京都…… 她怀疑是他和祁长瑾的来往过于密切,以至于两人的势力发展对主线男女主有了过分冲击,故而阴差阳错还是离京。 “不是我想泼你冷水。” 云皎月耸了耸肩,实话实说,“你不属于炮灰配角的行列,要想摆脱操纵者的控制,并不容易。” 祁长瑾闻言没有感到意外,月光下他瘦削的身影在方砖上被斜斜拉长。 漆黑眼眸渗出坚韧,“明日,若吴晦那孩子真是皇嗣,就将他囚在你专属的秘密空间吧。” 知晓女人藏身藏物的地方最安全。 若云皎月不愿意带人进空间,就没人能进得去。 说出自己的计划,“不论如何,只要吴晦那孩子在我们手上,我们就总有余地反败为胜!” 祁长瑾已经做好让宁顾行将大齐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到吴晦的打算。 只有这样,才能逼迫对方找个孩子假冒皇嗣,顶替吴晦。 等对方真做出 了这个行为,就算他在鼎盛时期杀不了宁顾行这个‘天选之子’,也可以在最后关头带着吴晦露面,彻底赢过他! 所以…… 他需要云皎月做的,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不管宁顾行和裴家做出了什么逼迫她交出吴晦的行为。 她也要不惜一切代价!不能将他作为利益交换的筹码。 云皎月在庭院里发呆,院子里栀子香浓郁,沾得衣衫满香。 从理论上来说,男人的想法是可行的。 但她不认为祁长瑾的下有对策,能敌得过男主自带的胜利光环。 微微皱眉,“那如果事情没有按照我们预料的发展。” “因为各种各样防不胜防的原因,哪怕我们机关算尽,哪怕我不惜一切代价都看管好了吴晦,他最终也没能长久落在我们手中呢?” “到了那个时候,你准备怎么办?” 祁长瑾单手负在身后,语气平静,“假如拼尽全力,仍有意外发生。” “便说明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男人嘴角微勾自嘲,清冷声音微顿,“既然如此……” “那我又何必步步为营,每每对付他人时,都要遮遮掩掩借刀杀人?” 要是真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死结局。 那也无妨,他会榨干自己所有价值! 利用他那点永远逊色于主角的反派光环! 在死亡来临之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为云皎月狂揽财富权势! 为她安排谁也无法伤害她的后路! 云皎月错愕,没往男人心中早已为她做好打算的方向深想。 只能确定,吴晦无法被她关进空间的话…… 那祁长瑾是打定主意要坚定不移地在奸臣道路越走越远,要在朝堂发疯。 …… 同方婉一道,一行人吃完晚膳。 准备了细枝末节一应俱全的客房给云皎月休息。 两人许久不见,云皎月留祁长瑾一人休息,让烟景霜商看着吴晦。 自己则和方婉一道在袁州永堰县逛了逛夜景。 县城商道不似居民区冷清,白日劳作的人们趁着夜色出门买卖小物件。 热闹的吆喝声传入云皎月耳畔。 听见牵着孩童的母亲,询问拨浪鼓几文钱。 前头茶肆将茶桶密封放置水井,打捞上来两文钱供人牛饮喝一次。 烟火味浓重,人情味也不浅。 云皎月抬首望向不远处夜色下庞然的星罗山。 此刻乌鸦成群鸣叫掠过草木,翅膀扑哧,高空飞过孤清圆月。 嘴角稍稍扬起,觉着岁月静好。 有笑容满面热情的掌柜微微躬身冲着方碗招手。 “方婉姑娘,咱们店里来货了。” 领着方婉进店铺,“上回你喜欢却又被旁人买走的十八子碧玺珠翠手串。” “我托人在京都又购置了一串。” 掌柜命伙计将紫檀盒里的手串拿出,亲自递给方婉,“这金鞍饰紫佩,玉燕帖青骊。” “方婉姑娘你常日会去县外佛寺礼佛,像你这样诚心礼佛诵经的人,也当要有个极品手串才是。” 云皎月定睛瞧了一眼饰品。 这串样式…… 怎么有些眼熟? 眼前极为精美的十八子碧玺珠翠手串,是由十八颗粉丝碧玺珠穿成,又饰以翠质珠结佛头两个。 其中一个佛头下接佛塔,系丝线将珊瑚杵系在一块。 再连翡翠盘肠背云,上下各系一颗珍珠,再加果实形深绿色翠坠角两个。 云皎月眼睫轻颤,震惊抬眸盯着饰品。 这,不就是她数月前在长临岛,凭记忆画出的华夏博物馆清代手串? 当时为了制造限量 噱头卖出高价,让负责管理岷州首饰铺喊她姑姑的少年,对外宣称只做出了三串。 实际上,有一串早已被她划进了给林芙蕖的新婚贺礼名单之中。 还有一串则备下,作为日后给祁昭昭的新婚礼物。 为了不让外头的铺子仿作,她甚至还命能工巧匠在盘肠背云里刻上了细小字样的梵文。 换言之,在外流通的正品仅有一串碧玺珠翠! 云皎月深吸一口气,凑近看了看,发现背云之上确有梵文。 “这手串的确精美,碧玺的颜色柔和清澈,不知道售价如何?” 掌柜伸出一根手指头,“不多不多,就十……” 吐了半晌十字,觉得便宜。 改口道,“十个十两,只需一百两银钱就能买到!” 云皎月古怪打量年近半百的掌柜,“倒真是好价格。” 一百两对于精品质地来说并不昂贵,甚至已经算得上低廉。 她当日商定的售价可是一千两银子! 谁能想到,没在奢靡的京都富人手里宰上一笔,倒是宰了老熟人。 云皎月澄澈杏眼水润,下意识回头望向店铺外头。 视线扫到一抹熟悉的背影隐匿转角巷口。 她若有所思,“掌柜,这串碧玺珠翠材质多样,十八子又是由佛教念珠演化。” “也不知上回买走这手串的人是谁家女子,竟然这么有眼光。” 方婉握上云皎月的手腕。 先于掌柜温和道,“是县城王家绸缎庄的小女儿。” 掌柜点头附和。 打抱不平,“王家小姐坐井观天,觉着自己是县里最好看的女儿家,后来瞧见方婉姑娘,自惭形秽之余,每每都要与她争抢喜好之物。” 上回这手串被人送至他的铺面,原就是准备卖给方婉的。 结果王家小姐 抢先一步扔下银钱,拿起珠串就跑。 要不是被人吓疯了,说不定这手串也回不来铺子。 方婉接过掌柜递来的手串,垂下眼眸,抚了抚上头的粉色碧玺珠。 她隔三岔五会去佛寺,为自己的父母念《地藏菩萨本愿经》。 也会念《慈悲三昧水忏》。 能否买到十八子对她不重要,对符合自己审美的手串被人抢先买走也不恼。 看见与上回相同样式的手串,只觉奇妙。 永堰县……似乎特别适合她居住。 半年前,县里有许多宅子都被撬了锁盗走财物。 唯有她所在的街道无一人家中失窃。 去县外的佛寺路上,最初还有流匪作乱。 大约是有义士不满劫掠,几次手刃匪徒,将他们的尸首连同盗走的财物,都送至县衙门口后,永堰县就太平至今日。 细腻指腹摩挲柔和碧玺,抬首对掌柜笑道,“这手串,我要了。” 从荷囊里拿出银票给对方,多给了一些,“掌柜,我知道你人好,但你也不要总是亏本卖我东西。” 掌柜挠挠头,他才不亏本呢。 将多给的一些银票退回去,“乱世黄金盛世玉。” 特地解释,“这些碧玺珠翠,不是硬通货。” “世道乱时,被抬高的身价往往大跌,因此我卖你不亏。” 方婉不再推辞,收下多余银票。 将碧玺珠翠手串绕了两圈挽在手腕,笑道,“那我下回还来你这买首饰。” “好嘞。” 出了铺面,云皎月走得极慢。 拉着方婉停驻在视野开阔的如意踏跺。 想起被她随手搁置在空间的三色翡翠玉镯。 感慨浮生若寄,人意难求。 或许,方婉一开始交给她的。 不只有镯子,还有现世对李敬之无法回应的情义…… 第442章 杀掉他,以绝后患 隔日。 云皎月在方婉处吃了早膳,带着众人告别。 马车上吴晦心情正好,掀开帘子探出脑袋。 在车夫身后左看右看。 烟景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腕,教育道,“你这孩子小心些,马车颠簸,万一不小心头着地摔下去了怎么办?” 吴晦被扯回马车内乖乖坐好,“我们现在是要去哪?还是访友吗?” 烟景撇了撇嘴,不敢当着云皎月的面说心里话。 去见文安公主,这算哪门子的访友啊! 她是真担心自家夫人和文安公主会因为男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万一起冲突结下梁子,那吃亏的肯定不是对方这个帝女。 霜商拿不准云皎月对吴晦的态度。 在长临岛时,云家那么多孩子,云皎月也时常能和他们说上几句。 偏偏现在将吴晦带在身边,却不多打交道多言语。 只能出声安抚,“算是访友。” 转移话题,“昨日看你在方婉姑娘那儿吃了好些东美糕。” 半哄道,“等前头到地方了,我们再给你买一些晚上吃。” 吴晦明亮圆润的双眼弯弯,升起对未来的期盼。 点点头,“好。” 原先自己孤身一人逃跑在外,还有些没底。 现在云皎月对外总说他是远房亲戚,跟着有权有势的这行人顿觉未尝不可。 几个时辰后,马车行至隔壁吉旺县。 文安公主身边的近侍,站在遮阳难挡热气的亭子里摇着团扇去热气。 髽角鬓滚烫,额间冒着细小汗珠。 眺望远处,瞧见马车从转角小径拐出,便提前从亭子里出来。 听清楚车轱辘底下发出的细微碾泥声,毕恭毕敬行礼。 喊道,“祁大人,上医夫人。” 云皎月侧颜瞥了眼祁长瑾,又听到,“公主殿下为寄亡夫哀情,已连续五日在驸马陵前祭奠,今日亦在陵前。” “殿下说,县内人多口杂,若上医夫人确实有要事相见,可至陵前详谈。” 云皎月怔了两秒,掀开帘子问道,“今日离段驸马故去一年,还有多久?” 侍女茫然盯着云皎月,“不知上医夫人所问何意。” 补充道,“就是今日呀……” 话毕,云皎月脸庞瞬间紧绷。 双手捏了捏身上长衫冰凉的宽袖。 既怕文安公主在她不在时遭遇不测,她会背上与前夫牵扯不清,害公主怅然若失想不开自尽的锅。 又怕自己见了文安公主,再因无法掌控的变故,亲历对方自尽的过程。 犹豫之际,垂眸扫了眼吴晦。 为了解惑孩子的身份,更为了男人的试验—— 这座独木桥是非走不可了! 对着侍女点头,启唇道,“烦请引路。” “是。”侍女颔首。 一刻钟后,车轱辘依旧咿呀咿呀。 黄纸焚烧的气味逐渐从空气中传来,吴晦捂着鼻子嫌恶这种味道。 远处文安公主一身素衣,墨发只用根簪子盘起,半蹲在陵前有条不紊烧纸。 恨不得将县城里的黄纸全烧个精光! 她的驸马,生前遭受下人的毒打与轻视,身后居然只能孤零零地被葬在段家祖坟!? 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抚温凉墓碑,如触及先夫。 每看一次被人砍走汉白玉质的基座赑屃头部,眼泪就忍不住夺眶。 悲愤哽咽道,“那些贱民,竟然连死人的墓碑都要偷盗料子去转卖!” 文安公主眼睛通红,脸颊贴着石碑碑身。 单手紧攥着侧面刻有线条潇洒的卷草纹路,水葱色的指甲用力凿出了毛边。 云皎月下了马车,看见碑身正面刻有寥寥二十几字的墓志铭。 囊括驸马段瑞的草草一生。 段氏长子,名瑞,年二十五。娶崇明帝之女文安,两月而亡。 云皎月不太记得段瑞的长相。 她们只在段瑞与文安公主新婚那一日,远远见过一次。 发现文安公主屏退左右,是孤身一人在陵墓前。她的那些下人,都 在距离她十几丈的地方守卫。 让烟景霜商等人原地等候,只牵着吴晦同祁长瑾往陵墓前走去。 几道身影闯进文安公主视线。 后者神情逐渐复杂,愈加失悔。 要是她早知道自己的母妃会死,早知道自己的亲弟弟会被养在皇后膝下,而祁长瑾又能成为新一任宠臣! 在毓庆宫时,她就会鼎力护下云皎月,不让生母贬低为难对方! “云皎月,我让人接你来段瑞墓前,也算是与你坦诚相见。” 文安公主恢复理智,眼眶挂着将坠未坠的泪珠。 抽泣鼻塞之余,端着尊崇的公主架子说话。 为合作伙伴解释,“外界传言,祁长瑾与我亲密无间,那都是做给旁人看的,你不要误会。” 云皎月拢了拢细眉,“我知道。” 将文安公主与自己记忆中的模样比对。 如果说新婚时对方意气风发似朝阳下昂首尊贵的牡丹。 那现在,就有些秋日玫瑰破败,仅有一抹红色却难掩萧瑟枯萎的意味。 祁长瑾派人送给文安公主的书信,书写过来意。 后者记挂着正事,在打量着云皎月身侧,那同亲弟弟嘴角有几分相似的吴晦时,眼神瞬间冷漠凝滞。 不悦拧起眉心,“长得真像啊……” 她记得…… 在母妃张贵人的身边曾经有个婢女,背主爬上了龙床。 好在被册封后妃的前夕,被她母妃以雷霆手段,冠以重病为由,赐鸩毒而亡。 文安公主精致漂亮的脸蛋,憎恶情绪似经年烈酒浓郁。 眼睫挂着的泪珠稀释锐利的目光,看起来没有显出原本的厌恨。 文安公主想起了什么。 心更痛了,咬牙切齿吐字,“当年负责端鸩酒和敛尸的是陈平!” “那个阉人是个脊梁上能长茄子的人!” “他对谁都有二心,谁人的好处给他,他也都敢收!” 文安公主双拳紧握,顾自颔首肯定,“一定是他收了钱财做了 手脚!” 满心焦灼,“一定是他!” 文安公主在段瑞陵墓前,无法控制自己的委屈与愤怒。 她本该是得上天厚爱,身份地位比嫡长公主都要尊崇的存在! 婚后仅两月,一夕之间她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要是她的亲弟弟陈煜不再是唯一能继承大齐的皇子! 那她的母妃不是白死了? 那她们姐弟俩的地位,不就再遇到重创?! 往后她们孤苦伶仃该何去何从啊! 文安公主神经紧绷,背对所有人面向墓碑哭泣。 尽管没有发出声音,但微微耸动的肩膀还是被人察觉出异样。 孩童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弱。 从语气中听出文安公主明显的怨愤后,下意识往旁边女人身后躲了躲。 在外面,他勉强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在青州护下他的云皎月。 探出脑袋,朦胧的眼眸注视高高在上的皇女背影。 这已经是他见过地位最高的对象。 不明白为什么对方都拥有常人不可及的权力了,先前脸上还是会流露同平民百姓无异的崩溃情绪。 弱弱关心问道,“公主殿下是怎么了?” 云皎月若有所思,没有出声。 从文安公主的反应看,她大概能确定吴晦就是崇明帝私生子的事实。 不过和面容相似这种乍看的因素相比,她更相信科学检测出的数据。 从袖子里拿出两根眼纱,一条递给吴晦。 “吴晦,你长得有些像公主殿下远在京都的亲弟弟,她看见你后心里伤心。” 模棱两可道,“你愿意蒙上你的眼睛,让公主殿下好好看看你吗?” 吴晦小脸皱着,“为何要蒙眼?长得像,不能直接看我吗?” 说完话,想明白了似的。 自圆其说,重重点头,“噢……我知道了,可能是我眼睛长得不像的缘故。” 说服自己后接过云皎月手中的眼纱。 蒙眼前仍有些顾虑,但亮晶晶的双眼再次注视着暗 自伤心的文安公主。 攥过眼纱还是蒙上眼睛。 他觉得这位公主亲切,比从前所见到的所有人都亲切。 云皎月将绕过后脑勺的眼纱系了个松紧适当的绳结。 而后往文安公主身旁走去,将人拉到靠近浓密树林里。 谨慎小声道,“公主,我有个祖传的方法,可以检验出你与吴晦究竟是否手足。” “只是需要你将眼睛蒙上避免外泄方法,你可愿意?” 文安公主满脸泪痕,内心的压力使她无比剧痛。 仿若每一刻的呼吸都是奢侈,每一刻的安心也都是妄想! 她凄冷的眼眸似暗夜里浓稠难泄天光的愁云。 紧握双拳,没有过多耐心,“何必多此一举!杀了他,现在就杀了他!” 文安公主握住云皎月皓白的手腕,克制不住地癫狂。 带有祈求认同的眼光,“云皎月,煜儿是你从鬼门关救出来的!” 紧张崩溃情绪下双手轻颤,“没有你,煜儿早就死了!” “和你亲手救下的孩子相比,和祁长瑾教导了一年的未来天子相比。” “难道你就真的希望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能像皇后夺走我母妃一切一样,去夺走煜儿的一切吗!” 文安公主怔怔瞪着双眼。 等不到对方的反应,一把甩开大声斥责,“云皎月,我没有埋怨你设局送我母妃出宫,害她去死!看在煜儿和祁长瑾的份上,我遏制对你的怨恨,仍然对你尊敬有加,奉你为上宾!” 执拗摇首,好笑道,“为什么你对煜儿的愧疚,对祁长瑾的夫妻之情,都不足以让你杀掉吴晦那个孩子?!” 文安公主甩袖,手掌撑在潮热干裂的树皮上。 怒声失望,“我原以为你离京一年有所长进,能吸取当年做事不做绝的教训。”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防患未萌,避难无形的道理。” “要是你手腕能硬些,就不会带吴晦来见我,而是会直接杀掉他以绝后患!” 第443章 创伤后应激障碍 人遇到重大挫折时,由于大脑神经系统的耐受性大小、强弱和抑制间的平衡性不相同,反应的程度也各不相同。 显然,文安公主的各种反应都趋于后者,心理承受能力不强。 所以在遭受剧烈刺激后,她不仅出现了焦虑、冷漠、固执的行为。 甚至还会因为受挫,出现想要伤害他人的过激行为。 云皎月怜悯凝目天之骄女,微启薄唇,“文安公主……张贵人和段驸马已经故去一年了。” 镇定看着对方发泄负面情绪。 同情之余,还是想要理智地提醒她大怒伤身。 被触到雷点的文安公主,胸口仿佛被巨石重压到透不过气。 她瞳孔燃烧着怒火,剧烈喘息。 气得猛然回身指着云皎月,“那又怎么样!” “人死后有灵,母妃和驸马必定每日都陪伴在我左右!” “他们肯定很恨,恨那对虚情假意高高在上的母女,恨那些拜高踩低目无尊卑的下人!” “也会恨……恨我这么无能,到现在都还没能替他们报仇雪恨!” 文安公主气血翻涌,癫狂冲到云皎月面前,眼角夹着泪水。 双手紧捏着女人肩膀,将人摇得来回晃动。 头发凌乱,近乎央求道,“那个吴晦算什么?!” “你们与其指望他,不如继续扶持煜儿!” 习惯性假设最坏的结果。 譬如祁长瑾想让吴晦认祖归宗,扶他当皇子。 文安公主身体僵硬,惊悸不安,不断给云皎月洗脑。 “煜儿年幼又乖巧,只要你们能为他扫清登基障碍!” “届时他会依靠你们,会让祁长瑾封侯拜相,会给你封一品诰命!这样……你们祁家和云家,就都能一步登天了!” 云皎月蹙了蹙眉,惊愕盯着文安公主。 任三岁孩童都能察觉出这位天之骄女已经精神恍惚。 处于濒临‘疯’字的边缘。 云皎月难以将疯子和大齐尊贵的公主 联系到一起。 对大多数人来说,亲人的接连离世,作为永久性分离,难免会让人沉湎悲痛无法自拔。 但寻常人的内心,并没有那么脆弱。 当人体触发保护机制,感知到欲绝的悲痛。 他们几乎都会自救,会将注意力转移,不让自己继续伤怀。 通常六个月的时间,多数人足以消除悲痛情绪。 可现在张贵人和段瑞都已故去一年,文安公主却还是没能接受他们死去的事实。 是……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出现心理疾病了? 云皎月反手握住文安公主的手腕,和她眼神对视。 语气坚定,“文安公主!深呼吸,你先冷静下来!” 不敢刺激一个脚底下踩圪针,精神异常的人。 担心对方会冲动,做出伤害自身的危险行为。 沉缓承诺,“长瑾和我都很喜欢九皇子,长瑾爱护他,我尊敬他。” “我们都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护他上位!” “你相信我,不管有没有吴晦,九皇子都是我们坚定不移的明主!” 文安公主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呼吸。 得到承诺后眼泪大颗大颗浑圆地落下,如释重负跌坐在地上。 捂着脸大哭,轻松的情绪只短暂。 很快又被痛苦淹没。 她一个至尊至贵的帝王之女! 竟然沦落到要祈求一个商女的地步!真是何等的可悲! 断断续续地哭泣,湿透衣襟。 文安公主稳住情绪后,眼睛肿得像核桃。 抬起娇柔漂亮的脸蛋,“既然煜儿是你们唯一的明主,那你今天为何要将吴晦带到我面前?” 云皎月同她四目相对,“吴晦,是我从宁顾行手中夺来的孩子。” “我想验明他究竟是否皇家血脉,若是,就将他当作杀手锏钳制宁家和裴家。” 将手中的眼纱递过去,“所以……” “文安公主,我会看管好吴晦。” “但在此之前,你需要配合我 检查你们是否有血亲关系。” 林子里光影婆娑,夏日日光穿透青绿枝叶光斑点点。 云皎月身上出了薄薄一层汗,衣裳和额前碎发沾了汗,紧贴在肌肤。 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没动。 等了不知道多久,后者才是伸手接过眼纱。 云皎月将文安公主搀扶起来,帮着人系紧黑色眼纱。 半哄着将人带进空间,戴好一次性手套和口罩,并填写物证袋后。 在人身上采集了血液、唾液、带毛囊的毛发等样本后。 将吴晦也叫进林子。 祁长瑾牵着长时间戴着眼纱开始不安的吴晦。 吴晦步伐止步不前,“我不想进去。我害怕。” 祁长瑾漆黑眼眸不辨情绪,温声道,“吴晦,过会儿皎月不论叫你做什么,你都要照做。” 手心微微用力,安抚孩子内心的忐忑。 抿唇扯谎,“只有这样……公主殿下才会高兴。” “你才不用再过从前那种被人囚禁的日子。她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吴晦紧皱着眉头,深吸了几口气。 清楚过去囚禁自己的人,非富即贵。 否则这两年当院墙外有人抱怨水患揭不开锅,抱怨被劫财索性直接跳河时,他的衣食规格不可能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而后,重重点了点头,“公主是皇帝的女儿,她身份高贵,只要她高兴,我会听话。” 进了空间。 祁长瑾是第一次打量云皎月的秘密基地。 这里的建筑设施和大齐毫无共同之处,前者四四方方用水泥叠了十几层高的屋子,后者家家户户都采用榫卯结构的工艺技巧。 屋子里,放眼望去,有许多他叫不出的物件。 窗户透明,没有窗纸,空气中刺鼻味道浓重。 站在窗前,他能看到无垠的旷野,牛马羊群低头啃草。 这里的面积超乎他想象的大,足以容纳成千上万的人。 云皎月用意念开了窗户,企图 模拟空间外的炎热温度与气味。 准备好一杯清水,递到吴晦嘴边,“将清水含在口中洗漱,在心底默念十个数后吐掉。” 强调道,“漱口需要三次,你可以少含些水,别咽下去了。” 吴晦搞不清楚云皎月让他漱口的动机。 心神不宁照做,咕噜咕噜漱口。 做了三遍后,“吴晦,啊,张嘴。我让你闭上嘴,才能闭上。” “啊……”吴晦照做。 云皎月撕开口腔拭子的外包装,握住拭子手柄伸入吴晦的口腔。 将拭子头部充分接触左侧口腔内壁黏膜。 上下擦动,旋转拭子几圈。 用同样的方法采集右侧口腔内壁。 采集完拭子样本,为了保险起见,云皎月拿唾液收集器椭圆形一端,收集吴晦口腔内分泌的唾液。 在唾液收集至管中唾液与上层泡沫分隔界面达到两毫升刻度线的刹那。 扣收集器盖子扣至椭圆形收集口上。 “可以闭上了。” 云皎月说话的间隙,轻轻甩动收集器。 吴晦越想越不安,他清楚地感知刚刚有异物进入了自己的嘴里! 但…… 那是什么异物? 这位上医夫人想干什么?! 吴晦极度的焦躁,拿手扣着自己的口腔内壁,扣得想吐。 还想扯下眼纱。 惊惶道,“你刚刚对我干了什么?是下毒了吗?” 云皎月趁其不备,在人情绪激动时,扯下对方一根带有毛囊的头发。 她摁住孩子的手腕,“吴晦,我不会伤害你。” 郑声强调,“如果我想伤害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把你带至袁州?” 吴晦双手被制衡得难以动弹。 祁长瑾将孩子的手扣在背部,不悦出声,“你还记得刚刚答应过的话吗?” “不论让你做什么,你都要照做。” 文安公主被孩子吵得额头青筋暴起,她对孩子向来没有忍耐性。 天底下唯有自己的亲弟弟陈煜能让自 己给出几分好脸色对待。 而吴晦…… 这个极有可能有资格和亲弟弟抢皇位的贱人! 他到底凭什么能在自己面前大吵大闹啊! 没有像云皎月和祁长瑾一样口吻软硬兼施。 循着声音,直接甩了吴晦一巴掌! 由于眼纱遮挡,看不清楚吴晦的具体方位。 手掌只甩到吴晦的脑门。 文安公主叱责,“住口!” “本公主的亲弟弟从来不会像你一样吵闹,你不准顶着和他相似的面容,在我面前放肆!” 吴晦脑门被打得灵清,疼痛使他不得不镇定。 怀疑是文安公主具有特殊癖好。 这位地位崇高的公主,或许对自己的亲弟弟也是如此不耐。 因此希望他和顺乖巧,能透过他想念远在京都的亲手足。 云皎月诧异凝视被揍得乖巧的吴晦。 她将此称为姐弟间的血脉压制…… 还差最后一步,采血针刺入静脉取血液样本。 在祁长瑾的帮助下,将血液注射进真空采血管保存。 将无菌棉签与针尖穿刺点进行与血管平行的方向按压。 几分钟后,带人出了空间。 解开蒙住两人的眼纱。 文安公主紧盯着自己手臂上的针孔。 皱眉蹙眼,“银针刺入肌肤,为何会留下这么大的针孔?” 云皎月怔了怔,“是因为采用的祖传方法,所用银针比寻常的要粗些。” 糊弄文安公主,认真说着针灸后的注意事项。 “总之接下来的一到两个时辰,最好不要碰水,要不然伤口可能会感染。” 文安公主指腹摸了摸针孔。 被转移话题,“那你所说的祖传方法,大概多久后才能出结果?” 云皎月远山眉微挑,一般来说亲缘鉴定需要三至七日。 她还没尝试过用意念操控鉴定进度。 敛下神情思索道,“我需要时间判断。” “不过最多一个时辰,我就能告知你最后的检验结果。” 第444章 抹脖子,让人咽气 半同胞亲缘关系鉴定,需要检测分析的数据有许多。 除去十九个必检基因座以外,还有其他基因座。 在累积半同胞关系数大于一万时,才能倾向于,认为争议个体为半同胞关系。 云皎月远远扫了眼段瑞的陵墓,越看越犯怵不安。 与其担惊受怕让文安公主撞死在陵前,倒不如直接让她远离陵墓。 说不定过了今日,周年殉夫的结局就能更改。 “今天是我祭奠段瑞的第六日,明日就要回京。” “我也不愿意进吉旺县,让旁人非议我们三人的长短,我就在陵前等你一个时辰。” 文安公主面容情绪依旧悲怆,出了林子自顾自朝陵墓前走去。 背影瘦弱可怜,步伐缓慢又轻微摇晃。 吴晦眼巴巴凝望着文安公主,多看了几眼,不敢上步接近。 外头天气热,马车尽管不通风,但好歹遮阳。 云皎月将孩子交给烟景霜商两人带着,自己则和祁长瑾钻进小树林。 进空间研究分析数据。 对于两个体配对半同胞关系鉴定时,同父异母和同母异父,都有不同的补充检验遗传标记。 前者补充检验Y染色体遗传标记,后者则是检验X染色体遗传标记。 使用遗传分析仪进行毛细管电泳分析后,再用等位基因分型参照物 对样本进行分型,用ITO法计算半同胞指数…… 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 云皎月分秒必争,疯狂用高度集中的意念加速检测过程。 祁长瑾也不在一旁打搅,看见农业基地的菜园子里有随意丢在一旁的铁锹,索性拿起帮人松土。 收拾完菜园子,将铁锹放入屋子里。 随手推开一间距离菜园子最近的房间收纳杂物,木门咿呀声打开。 看见的却是满屋子的军用器具,一看成色很新。 祁长瑾将铁锹倚着墙壁放置,英挺剑眉稍稍挑起,走到别的屋子推门去看。 仍旧是刀枪剑戟之物…… 数也数不清的军用器具,粗略估计能够让七八万士兵使用。 祁长瑾越看太阳穴越突突地猛跳。 他这妻子,囤了这么多兵器,是准备防备谁? 防备宁顾行?还是防备武定侯? 男人凝眸,若有所思推开最后一间库房房门。 这回看到的不是兵器,而是放了满满当当整个书架的账本。 指节分明的手指抽出一本写有永耀十一年四月钦州的蓝底封面账本,翻了几页。 越看越心惊胆战。 拧着眉头克制凶猛波涛般的情绪,再次快速抽出几本翻看。 …… “长瑾,结果出来了!” 云皎月一把扯下自己戴着的医用口罩和 所穿的白大衣。 从实验室飞快跑出,趴在走廊窗户处冲着农业基地方向大幅度招手和呐喊。 语调上扬,有些兴奋和忐忑,“累积半同胞关系数大于一万!数据结果倾向于吴晦和文安公主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你想尝试的试验可行!” 摒除对吴晦的那点愧疚,云皎月眼眸明亮,神采飞扬。 摸清楚宁顾行一派能走到最后的制胜法宝是流落在外的皇子后,眼底浮起一团制衡希望。 男人闻声放下账本。 俊美面容情绪散漫不显山不露水,负手贴在束身的月白色袍子衣料上。 他从转角紫藤花架处闲适漫步出现。 衣角上沾染泥土污垢,一副刚从菜园田地出来的样子。 祁长瑾嘴角微微抿出一抹直线,眼里冒出的是对云皎月恒久不变的独特笑意。 两人往彼此方向走来。 他极其自然伸出手,将宽厚温暖的掌心顺着皓白手腕,慢慢包裹握住柔嫩细腻的手背。 提及旁人时,就没有那么温柔。 阴冷晦暗的目光幽幽望向前方,“事已至此,那我们所需要做的就只有将吴晦关进这里。” 云皎月点了点头。 在涉及自己和男人的生命安危这类事情面前,她向来死贫道不死道友。 不心慈手软道,“我会看好他。 ” 与此同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剑刃强烈撞击,鲜血喷洒痛苦喊叫的声音。 两人眉间瞬间拧起褶皱,对视一眼后慌忙出了空间。 还没彻底从茂密林子里出来。 闯入视线的就是上百个穿着便衣蒙有黑色面纱的流匪在和聂韬他们厮杀。 流匪来势汹汹,手起刀落疯狂杀人掠夺财物。 他们杀人不长眼,动作训练有素,满眼凶神恶煞没有对生命的敬重。 云皎月瞳孔猛地一沉,“不对,他们不是流匪!” “流匪杀人的手段不会那么决绝,这种白刀子进红刀子的迅速,还有躲闪能和聂韬还有姜政他们过手几个回合的,绝对不会是蠢顿无知要钱不要命的流匪!” 文安公主多日在段驸马陵前祭奠。 这件事情不说整个袁州,起码整个吉旺县的人都会知道! 流匪不可能成群结队跑到皇家之女的面前放肆。 而且段驸马死后的这个安寝之处,外头能盗能凿能卖上价的东西,早就被偷得精光了! 他们来了,除了能劫掠一身素衣没有穿戴珠光宝气的公主。 惹怒皇室自掘坟墓以外,还能做些什么? 云皎月黑目蒙上一层冷意,不能直接确定这些人手是宁顾行还是陆乾的人。 视线搜索吴晦所在的方位,发现烟景霜商和 周武都不在! 怀疑周武是带人护着两人外加吴晦,躲在附近隐秘的角落。 眼睛蹦出强烈杀意,声音清脆大声道,“吴晦别出去!” 吴晦二字话音落下。 不少杀手齐齐愣了愣,寻找声音来源。 没有恋战大部分人都往云皎月所在的方向而去。 此刻护着吴晦躲在草丛里的烟景霜商纯澈双眸中划过诧异。 担忧出声,“夫人这是要干什么?” 云皎月轻蔑扫了眼这群杀手,毫无疑问,这群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直接杀人企图抢掠吴晦的就是宁顾行的人! 说不定该死的宁顾行就混在人群里! 吴晦的名字,陆乾的手下不见得知晓或者全部知晓。 但宁顾行急着找回吴晦,他的手下外加裴元驹派人看守孩子的人手。 他们知晓这位遗落在外皇子的名字,概率总是会大些。 从空间里拿出两把长剑,扔给祁长瑾一把。 两人一脚踹飞来砍杀自己的杀手,将人狠狠踹到地上后丝毫没有停顿。 握着剑柄就往人咽喉划去。 抹了人脖子,让人咽气! 冲着乌泱泱的杀手里怒斥讥讽,“宁顾行,想夺吴晦,就别给流匪扣屎盆子!” “有本事就滚出来,让公主殿下看看你狗胆包天,劫杀皇家侍卫和朝廷命官的真面目!” 第445章 亲自动手,铲除障碍 “是宁顾行?” 文安公主瞳孔震动,锐利眼神四处搜寻对方的身影。 被仅剩十之二三的守卫围成一团保护后,在安全的范围内,上前迈了一步。 疾言厉色怒道,“宁顾行,你放肆!” “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劫杀,是不要命了吗!” 被揭穿身份,宁顾行眸色一暗。 他从来没有将一个不受宠的丧偶公主看在眼里,即使段瑞还在的时候,也并未忌惮过。 想到所谓的不共戴天之仇,只是在段瑞死时封锁.消息禁押段家。 舌尖顶了顶腮帮,唇角轻轻扯了下。 随即抬手示意下属停止进攻动作,想到了新的劫夺方法。 宁顾行调转方向,猛地定睛道,“活捉文安公主,其余人,生死无碍。” 扯下蒙面纱巾,堂而皇之地露面。 他所带来的人手,是文安公主及云皎月的两倍之多。 只要一不做二不休,以硬碰硬的实力对抗! 情势的一切发展都还能在掌控之中! 云皎月神色紧张,挥剑不停斩杀往段瑞陵前而去的鹰犬。 头往文安公主方向,“长瑾!宁顾行想拿公主要挟我们!” “保护公主!” 云皎月的声音和反应过来的祁长瑾几乎同时响起。 姜政瞬间带人包围文安公主一行人,和宁顾行等人对战。 文安公主见状,脸色极其难看。 僵硬着身体,似信念崩塌—— 她这个帝王之女,是真没什么人没放在眼里啊! 心脏急速跳动,犹如哽在咽喉要跃出。 眼前,敌众我寡……力量悬殊。 数不胜数鲜活的生命,顷刻间变为尸首。 干燥的碧绿草地浸湿于鲜血之中,墓前已血流成河。 “文安公主,我等先为您杀出一条生路!您赶紧撤,最好直接回京都!” 姜政手臂酸痛,左手胳膊有部位血肉模糊。 文安公主步步后退,被逼得站于先夫墓碑前。 铺天盖地的铁锈味充斥鼻腔,使得单手扶着碑身,忍不住接连反胃。 姜政右手抬起剑继续拼命抗衡,催促道,“不能再耽搁了!” “您若成功逃脱,宁顾行必然有所顾忌。” “届时,我们会护送大人夫妇一道与您会合!” 文安公主腿脚发软,恶心干呕得头晕目眩,点了点头往外走几步。 突然有杀手窜进视线,她吓得跌坐在地。 撑在地面的双手沾了许多人的血,璎珞杂宝纹裙身湿漉,血液浸透亵裤。 “呕……” 干呕难以克制,被婢女扶起往外走,“公主,咱们走!” 宁顾行将眼前一切收入眼底。 掂量着长剑,握住手柄做出投掷动作,剑刃穿透婢女胸口几寸。 文安公主双眸惊恐,身子颤抖,“宁顾行!你竟敢……你竟敢!” 内里越害怕越装得愤怒不软弱。 气急败坏道,“我是文安公主,是崇明帝的女儿,是未来储君的亲姐姐!” “你敢悖逆杀我的人,甚至还想挟持我!我一定要杀了你!” 宁顾行胸腔微微传出一声低笑。 有时他是真觉得这个世道没有道理。 好比文安公主,先前十几年仗着生母和亲弟弟,无时无刻不眼高于顶,睥睨看人。 那副高傲取舍待人的模样,恨不得将心里那点算计全都摆在明面。 现在没有了多 年的依仗,脸上的愁容,心里的害怕,空架子原形就毕露了出来。 “我为何不能悖逆?” 宁顾行森冷视线幽幽抬眸,“文安,你只是运气好托生帝王家而已。否则,你同那些绣花枕头寻常妇人有何不同?” “只是丧夫一年未到,段瑞的尸骨都还未寒,就趋利避害同祁长瑾在一块!在我看来,你同那些人尽可夫的妓.女并没有什么两样!” 如今,京都有许多人都在私底下议论祁长瑾和文安公主。 一个刚和离,一个刚丧夫。 两人凑到一块,真就瘸驴配破磨,是不折不扣的一对儿。 宁顾行镇定自若讽刺文安公主,后者胸腔堵了淤血一般。 她气得大脑充血,被宁顾行说中。 她瞒不了自己趋利避害没有底线的事实。 同祁长瑾结盟之前,曾经真心想过要嫁进祁家形成坚不可摧的关系捆绑利益。 可惜,祁长瑾拒绝了她。 连她自己都觉得,对不起尸骨未寒的夫君。 脸色苍白恼羞成怒,“宁顾行,你以下犯上。我一定要禀明父皇,将你千刀万剐泄我心头之愤!” 文安公主从地上连滚带爬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成了软脚虾。 幸好乘坐的马车离她不远,还能尽可能朝马车疾走。 云皎月心惊胆战,据她接触创伤性应激障碍的经验来看,宁顾行误打误撞的折辱,能够对患者进行脱敏,缓解后遗症情况。 不过那得是系统脱敏,得循序渐进,且最好还是用暴露疗法治疗为好。 也就是让患者直接用想象的方式进入让自己感到最恐怖和最焦虑的情境里。 如果她在过去一年有机会 早些见到文安公主,兴许能正确引导她自我调节。 只是这种一上来就言语攻击的行为…… 是真怕文安公主会想不开,以致情绪激动做出过激行为啊。 “聂韬,护送公主走!”云皎月大声派遣。 一直被烟景死死捂着双眼的吴晦,喉咙里堵着石头说不出话。 他躲在草丛嗅着越来越腥的味道,瑟瑟发抖。 在烟景右手长时间捂着眼睛,凑巧漏出指缝间隙,看见缝隙外尸横遍野。 惊慌失措,“死、死了好多人。” 吴晦蓦地转身扑进烟景怀里,不敢看残暴血腥的场面。 蹲着转身的动作过大,砰得不小心扑倒烟景。 发出哎哟的吃痛声,动静引起宁顾行等人的注意。 “大人,人在那儿!” “抓!” 云皎月对着面前的杀手踹了一脚,快速补刀后急速朝烟景所在的位置跑去。 周武见他们的方位,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孩子暴露。 不得不从草丛中站起厮杀,将烟景霜商吴晦三人护在身后。 云皎月紧皱着眉,也挡在三人面前。 文安公主上马车的步伐微顿,她掀开帘子没动。 聂韬急促催道,“公主,快上马车吧!” 文安公主下意识紧抿双唇,脑海一闪而过自己的亲弟弟陈煜身影。 “不,我不走。” 眼眶通红,从马车上下来,“我赌不起……” “势穷力尽的感觉太让人痛苦。” “我最后的指望是煜儿,要是我走了,云皎月她们真的能做到坚定不移地扶持煜儿吗?” 脑子无比清晰,甩开扶着她上马车的聂韬。 再一把推开对方胸口,不停摇首。 疯疯癫癫呢喃,“假使云皎月能翻盘杀掉在场包括宁顾行的所有敌对,那她完全可以选择无权无势毫无根基的吴晦当傀儡皇子。” “这样云皎月和祁长瑾更能凭借自身人脉,只手遮天一人之下!” 聂韬:“……” 聂韬浓眉紧拧,震惊自己听到的话。 很快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吴晦是皇子! 立刻冒出回去将吴晦也带回京都的想法! 然而想起云皎月的吩咐,还是打消了念头。 僭越扯住文安公主的衣袖,“文安公主,我们二小姐和姑爷绝对不可能会做出擅权和对皇室不忠的事情!” 文安公主嫌恶扯回衣袖,眼神冷冰冰。 恍若看出先前聂韬想回去救吴晦的冲动,嗤笑道,“云皎月也这么说过。” 聂韬忙不迭点头,再三保证,“我们二小姐曾经救过九皇子,她对九皇子的情谊,绝非吴晦可比!” 文安公主瓷白脖颈因神经紧绷呼吸,浅色青筋凸显。 嘲弄道,“倘若今日宁顾行没有在我面前做出厮杀的事情,我或许还能信一信云皎月,谁让他们彼此都视对方为眼中钉,可以互相制衡。” “但今日他们若落得你死我活的下场,那我无法相信任何人。” 文安公主下颌收紧,转过头凝视云皎月。 锐利眼神坚定,“顺情终害己,相信反求人!”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任何人的言语都不足以深信。” “与其指望你们抱着那点忠信道义遵守承诺,只帮扶煜儿。我不如亲自动手,为煜儿继位铲除障碍!” 不论如何…… 大齐这座江山,只能由她亲弟弟陈煜继承! 第446章 活路全堵死了 聂韬死命拦住去路,不让人回去添堵拖后腿。 焦灼劝诫,“文安公主!你手无缚鸡之力,回去能干什么?!” “您就别给他们添乱了,难道您非要让宁顾行害死我们二小姐才罢休吗!” 文安公主泛白的脸颊,汗珠淌过阳光下细小的绒毛。 心哽在咽喉,视线飘忽不定,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尽快做出判断。 最后目光停留在聂韬右手紧握的长剑上,眼底突然爆发出一丝狠戾。 毫不犹豫,双手拔出长剑砍向聂韬! 聂韬:“……” 聂韬蒙了,对需要自己保护的上位者警惕性不够,躲闪不及。 下一秒,胳膊血肉被割出深深口子。 “啊!”聂韬捂住伤手不由后退了几步,倒吸一口气,“文安公主!你是疯了吗!” 后者矜贵非常,从来没拿过重物利刃。 是头一次拿剑伤人,落目在手背上被滋出的点滴血渍。 啪嗒一声剑落在地上,双手颤颤。 疯狂转身往宁顾行所在的方向往回跑。 聂韬温热的鲜血从指缝溢出,止不住地疼痛。 骂道,“还真是疯了!” 云皎月杀人时冷冰冰的眼神难忍怒意。 看见文安公主往回跑后,整个人都镇顿住。 她瞳孔微缩,握着剑柄的手指指节泛白。 眉头拧出三条线,恨铁不成钢冷声,“文安公主和陛下还真是一脉相承的多疑!” 流畅小巧的脸部线条紧绷,双手死死护着 吴晦。 这时,她眼角余光正好瞥见祁长瑾兔起鹘落,解决几个难缠的尾巴。 男人快速从行车队伍的行囊里,翻找出弓箭。 隔着几丈距离,阴云笼罩的眸子眯了眯。 将箭矢方向,准确无误对准宁顾行! 紧实的肌肉青筋暴起,用力扯开靠机械力发射的长弓。 倏地,箭离弓弦…… 祁长瑾唇角勾出一抹冰冷的嘲讽弧度,轻缓笑意淡如清风几乎没有起伏。 二十几年来,他学业刻苦,武艺勤勉,一日不敢懈怠。 他倒要看看…… 风霜雨打练就实打实的功夫,能否一箭穿心命中宁顾行! 看看这造物主对特定人物的偏爱,究竟是否坚不可摧! 箭唰的一声穿云裂石般划过半空。 泛着寒光的三翼镞乍破肌肤屏障,攻入身体将血肉挤到镞旁。 “嘶……” 宁顾行倒吸一口气,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滴下水。 迸出的血液,让人在酷暑紧绷的神经崩裂。 他手指轻颤伸展捂住伤口,鹰隼目光穿过人群紧盯着祁长瑾! 危险气息涌动,像要将人千刀万剐! 祁长瑾狭长眼眸里的黯淡稍纵即逝,随之取代的便是俊美容颜上凝结出的浓重不满! 他百步穿杨的命中率没有失效。 但,咽喉处比胸膛处不知高出几寸! 他明明瞄准的是对方咽喉,为何刺中的会是胸膛?! 不信邪,接连射箭! 往宁顾行双眼射去的箭, 莫名偏到对方的脖颈方向,与人擦肩而过。 往心脏而去的,则莫名其妙有人挺身挡住! 三箭齐发,更是无一伤到宁顾行一根毫毛! “保护宁指挥使!” “保护宁指挥使!” 此起彼伏的声音焦灼落下。 许多人一道将宁顾行围成铁桶,嗓音中气十足扯得洪亮。 时时刻刻抓住向上爬的机会,表明作为下属的忠心。 宁顾行瞳孔一沉,皱着眉头扬剑,猛地快速砍断箭杆! 疼痛感犹如千万只蚂蚁嗅见食物,触足爬过伤口疯狂撕咬。 额头冒着冷汗,黑眸紧紧锁住祁长瑾! 嘴唇已经泛白,“杀掉祁长瑾,杀掉在场的所有人!” 下属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 全部倒在宁顾行伤口止血,后者倏地将空了的瓶罐夺过砸到地面。 幽深暗眸溢出威严神色,不容置疑道,“你们所行所做,无不是抄家灭族行径!” “祁长瑾这些人,只要是能喘气离开永旺县!哪怕是一口气,都有风险外露传出今日的大逆不道之事。” 给下属们打鸡血警告,“都打起精神!” “你们自己的性命,在手里握着!你们妻子父母的性命,在肩上担着!” “今日,若大获全胜,所有人荣华富贵!” “若输了,拖家带口全都下阴曹地府!” 杀手们杀红了眼,眼睛晶亮得吓人。 举着刀柄不绝如缕大吼道,“杀!杀!杀!” 云皎月 眉头蹙了一下。 脑子里不知为何想起了米尔格拉姆服从实验。 只要给目标人物施加极度强烈的情感压力,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服从。 宁顾行行为的本质就是如此,诱以荣华富贵和拱卫司的背景,让下属们信仰。 再以自己和家人的性命逼迫,逼人不留余地地搏命。 这些人将自己全然置身于宁顾行所预设的道路,对他言听计从。 殊不知,早已将自己的活路全堵死了! 他们没有足够的理智去思考—— 哪怕服从了宁顾行的命令,真对她们这些人赶尽杀绝。 作为见不得光的事件参与者,也根本不会被宁顾行放过。 如果不及时回头是岸,在未清算前,初次见面无法探知他们的具体身份前,跑得越远越好。 那在他们选择赶尽杀绝的刹那,身上能够发生的变数: 就只有杀尽所有人后被宁顾行灭口,和当场在永旺县毙命这种活命的长短差别而已。 拉着拼命挣扎的吴晖,往祁长瑾身旁大步走去。 走前说道,“周武,护好烟景霜商!” 祁长瑾攥住长弓的指节白得吓人,紧握着几乎要将弓身碾碎。 他浅浅无声勾起唇角。 苍白清隽面孔上怨愤和嗜血的神情狠戾。 箭筒已经空了! 他射击的箭足足有二十几支! 莫名其妙偏航的箭,还有明明怕得要死还是总会有人挡身去死的杀手。 无一例外揭示着,要杀 宁顾行根本不可能! 但他依旧不服! 发聩震聋的声音排兵布阵,“姜政聂韬!” “他们若想挤成密密麻麻的一团,围住宁顾行保护他!” “那我们就先用战术包围!” 冷如墨玉的眼睛迸射出危险杀机。 “部分人去找自己的马匹!将伙伴马匹背后的箭筒与箭都拿过来!再用分兵战术,用箭进攻!” “待损耗战力,对面不得不背水一战出击突围!” “我们就顺势将力量分散,一网打尽!” 如果没有撰写者的厚爱,云皎月肯定宁顾行今日必死! 冷兵器时代,刀剑几乎只适用于近距离进攻。 想当然,若对方人手为了保护宁顾行而施展不开拳脚。 即使人数再多,只要祁长瑾聂韬他们的体能足够,所掌控的兵器胜出一筹,兼顾远距离进攻。 绝大情况下,会扭转人数的劣势反败为胜! 云皎月犀利冷漠的眼神无比坚定,没忘夫妻一体同心协力。 战术排兵她不懂,但话术离间她擅长! “聂韬姜政,拿出看家本领,让底下的人和他们好好会一会高下!” 用言语挑拨扰乱对方军心,“我保证,负恩必酬!” “今日过后,你们若生,无论所在职位大小,以后皆是长瑾和我的自家人!” “你们若死,家中妻眷我也必会安置妥当,让他们人人进我祁云两家当差,不受天灾人祸侵扰,年年有余粮,日日享乐无忧!” 第447章 必须死在她面前 祁长瑾这趟到袁州随行的下属,大半都是从左昌顺处借来的。 这些人根基都在青州。 至于聂韬手底下的人,虽然常居京都,不过近年来的俸禄,因天灾人祸越来越支撑不起全家开支。 听见云皎月细化的许诺,个个眼里冒光! 打定主意铆足劲拼命! 势必要为自己争个好前程,为家人争个衣食无忧的好去处。 话落,宁顾行手底下的杀手纷纷皱起了眉头。 显然同云皎月不受天灾人祸侵扰的诺言相比,他们上司所说的荣华富贵,就显得太空太虚无缥缈。 杀手们面面相觑,为宁顾行赴汤蹈火的忠勇之心泄了大半。 云皎月见状,很满意挑衅瞪了眼宁顾行。 说起来她经商胃口大没错,但她与人相处从不画饼。 坦荡赤诚的口吻,落在谁人耳朵里都能增添几分可信度,说不定还有些羡慕。 “所有人准备!放箭!”聂韬捂着伤口一声令下。 下一秒漫天箭雨淋身,宁顾行的手下纷纷拿剑打落飞箭。 不过打落飞箭的速度还是赶不上大部队齐心协力打鸡血,一弓三箭的速度。 几个呼吸的功夫,数不清的杀手咽气倒地。 远处有村民路过,看见这种大阵仗连多看一眼的胆子都没有,还以为流寇胆子大得连公主都敢劫 杀,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跑躲着! 文安公主心惊胆战,躲在段瑞墓碑后张望。 始终和聂韬等人保持距离,观望交战。 很快,宁顾行的人手战力损耗,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人心不齐,活着的人想着突围,不想再当个明晃晃的箭靶子让聂韬他们命中。 宁顾行眉心微皱,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 咬字落下,“分散人手!” 如此正好对应了祁长瑾所说的分兵战术。 “就是现在,上!” 祁长瑾眉头挑起,吐出低沉磁性嗓音。 灼灼目光如炬骤然扫向宁顾行,自我对弈般视敌手与棋子。 誓要将对方拽进蛰伏已久的死局里。 宁顾行胸膛处的伤口浸染衣料,手指全是干了又再次被湿润的血渍。 因疼痛,他时不时捂住伤口。 形势与人手数量的转变,使得深邃瞳孔溢出的杀气愈发狠戾。 男人直接咯咯作响握住剑柄,深知自己再不突围身体撑不了多久。 但他也不愿灰溜溜地回到京都,再强词夺理将自己从这件墓前行刺的事情摘出去。 炎热夏日下,宁顾栗色眼眸暗潮涌动,剑指祁长瑾方向。 同越渐衰弱的身体赛跑,拼了命挥剑,将身前敌手一一搏杀。 宁顾行的疯劲,使得聂韬他们不得不多了个心眼将 人围在祁长瑾身边。 好在他们都知道宁顾行再狠也不过强弩之末。 人本就没有铁打的身体。 血流不止下的剧烈运动,看似威风,实则催命。 文安公主眼神明明暗暗,怪诞紧张的情绪占据心间。 祁长瑾他们能轻而易举扭转局势,足以见自己的父皇让他们扶持亲弟弟陈煜,是正确的选择。 若双方对彼此可以长久处于不爽又干不掉的状态。 那她的亲弟弟绝对能平安长大,直到他彻底坐稳皇位。 文安公主纤细手指紧握,锐利眼神宛如利剑落在宁顾行身上。 这个男人绝对不能死! 她的父皇灯尽油枯,没有时间再选定人手,拟造来日持久的平衡。 最后化作野兽般,视线恶狠狠锁定吴晦—— 恨意山雨般袭来! 这个半路杀出的皇子,今天必须死在她面前! 她母亲张贵人不能白死,她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宁顾行,本公主恨你入骨!” “但你的妻子好歹要喊安远一声表嫂,我再恨你,沾了转折亲我们也算亲戚。” 文安公主沉着冷静,拿捏云皎月等人的性子。 宁顾行能做出刺杀后,再灭口所有下属的行为,云皎月却做不出来。 换言之,在云皎月和祁长瑾扭转局势后,宁顾行最多会灭口下属 ,而不能贸然杀她。 她仍旧可以在所有人面前摆公主架子。 仍旧可以用那点公主威严,替自家弟弟牟一谋平衡之道。 微微闭眼,沉重道,“宁顾行,看在我们是亲戚的份上,这回的刺杀,我只当流匪不懂事。” “今日,我放你走。我对你……已经是违心的容忍。” “想来有我袒护你,谁也无法再要你的命。” 云皎月气得摇了摇头,同祁长瑾心照不宣对视了一眼。 想的无非是宁顾行主角光环强大,甭管怎么面临死亡,都有人袒护生变。 外加文安公主朽木难雕,实在是让人愤怒! 聂韬周政等人不知道云皎月原本想幽禁吴晦,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钳制宁顾行的计划。 也不清楚堂堂公主究竟在想什么,才会脑子装满浆糊地出来做和事佬袒护。 在他们的视角,只觉奸臣不杀后患无穷! 本来好不容易能将宁顾行的命交代在永旺县! 结果却因为文安公主与宁顾行沾亲带故,就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放过宁顾行。 那他们这群死了大半的兄弟,不是白死了?! 皇家的女儿都是如此想一出做一出,都是疯了吗! 许多从左昌顺手底下借来的人,他们面面相觑气得肺部要炸裂。 “大齐国真是没救了!” “我们为文安公主抛头颅洒热血,她眼中却丝毫没有我们这些为她鞍前马后之人的性命存在。” “连金尊玉贵不甚见杀戮的公主,都如此轻贱我们这些人的性命!恐怕……” 恐怕执掌生死大权见惯生死的崇明帝,也将他们视如敝屣吧! 抱怨愤懑的声音不绝如缕。 好在大逆不道的话没有说出口。 可悲笑出声,不少人仇视着文安公主。 骤然将手中兵器哐当扔在地上。 他们纷纷站到云皎月和祁长瑾身后,听候他们接下来的调遣。 无形之中,心里对云皎月祁长瑾的追随之情早已大过所谓皇室。 宁顾行敏锐察觉场上的情绪转变。 唇角勾起肆虐笑意,脑子转得极快。 既然以多胜少的策略行不通,就按照原计划实行。 挟持文安公主,让人将吴晦交出来! 他决不能身负重伤再毫无所获地回京! 宁顾行眼中戾气一闪。 在所有人都认为他会继续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到祁长瑾面前时。 突然调转方向,以强大的毅力支撑危在旦夕的身体。 风驰电掣般疾步至文安公主身旁,将人一把扯进自己身前。 湿漉漉黏腻的剑刃抵在瓷白脖颈上。 不死不休怒道,“云皎月,将吴晦交出来!否则我就杀了文安公主!” 第448章 细菌感染而死 宁顾行微抿的唇讥讽上扬,日光倾斜拉长映在草地上的身影。 胸腔传出嘲弄声,“你与祁长瑾在青州城纠缠不清,此事人人得见!” “大齐近年不太平,朝中三品以上大员死于流匪的事情,也不在少数。” “我若杀了文安公主,再放出消息混淆视听……” 阴鸷扭曲的目光落在云皎月身上。 轻笑,“你们说,陛下是会认为我无缘无故杀掉文安。” “还是你们这对狗男女旧情复燃,引得她伤心自刎可信些?” 宁顾行沾着血的手掌钳住文安公主的肩膀,苍白脸庞冰冷笑意涟漪般散开。 冷漠声响笑得云皎月紧蹙着眉头,毛骨悚然。 在过去一年,她努力去学习象棋,闲暇无事还会钻研《孙子兵法》之类的书籍。 毫不夸张地说,她在疯狂地提升自己的博弈能力。 可惜,不管再怎么提升自己的能力。 遇上不正派随时随地随机应变,且具有主角光环的对手,只会陷入被动。 文安公主的拖后腿,宁顾行的不择手段…… 还是将事情的发展,引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那,她要将吴晦交出去吗? 不交出去,宁顾行会毫不犹豫杀掉文安公主。 届时她和祁长瑾就算能洗清杀害公主的嫌疑,他们一路从青州走来至永旺县的事实,还是会被人添油加醋,成为刺激公主而死的铁证之一。 可要是交出去…… 文安 公主的确能活下来,但祁长瑾未来黄雀在后的谋划就彻底落了空。 云皎月紧闭着双眼,温热阳光透过眼皮遮不住光亮。 无论怎么选,她都觉得选的会是一条将来会让自己步履维艰的路。 额间汗水混杂着他人溅在脸颊的血液,稀释后滑过肌肤从下颌轮廓坠下。 睁开眼,抿了抿唇。 目光复杂定睛问道,“文安公主,你执意留下,陷我和长瑾于两难。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不讨个答案不罢休。 后者心里坦荡,面对云皎月的质问丝毫没有愧怍。 嘴角微微扬起嘲谑道,“云皎月,倘若没有你,我和祁长瑾的关系或许能更稳固。” 文安公主侧身凝望段瑞的墓碑,内心无比安宁。 沉沉叹出一口气,启唇,“如今,你们成双结对出现在我面前。” “那你们和宁顾行对我来说,不过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而已。” 云皎月阴沉着脸色,张了张唇刚想说话又被对方打断。 听到她自嘲,反将一军问道,“平心而论,你将吴晦送到我面前确认他的身份,不是也有那么点心思,想将他作为你们夫妻赢到最后的筹码不是吗?” 文安公主勾起绯红薄唇,迎着阳光惨烈一笑。 精神麻木,不怕疼痛。 柔软白皙的脖颈往刀刃移了移,“我不想让我唯一的亲弟弟,长大后会陷入祸害不断顾此失彼的境地。” “在这个世界上 ,也就只有我才能真心对待煜儿。” 文安公主纤细脖颈沁出血珠,晦暗的眼珠子填满痴狂。 拿捏住云皎月,逼问,“所以云皎月,吴晦这个孽种,你交还是不交?!” 宁顾行细长阴险的眼睛眯着,审视身前的人质。 莫名想起一句话,礼乐囚姬旦,诗书缚孔丘。 人越是讲究尊卑有序,辅以礼法道德,就越是会束手束脚被有心人钳制。 今天就算是陆崇来了,面对突然倒戈的文安公主,照样还是会被束缚。 无法兼顾愚忠保护拖后腿的公主和不交出吴晦。 云皎月难以抉择,良久道,“如果我没打算交出吴晦呢?” 文安公主表情严肃冷厉道,“那我就死在你面前!” “从青州声势浩大到永旺县,我若死了,任谁都会觉得你逼死皇家公主!” “云皎月……你说这天大的罪名扣在你身上,大齐满朝文武天下儒生,会不会对你口诛笔伐?” “到时候,你认为我的父皇,他会放过你,会放过祁长瑾吗!” 云皎月眉心紧皱,文安公主地位再尴尬,好歹也是帝王之女。 且不说天下人的谩骂,一口一个唾沫就能淹死她。 就说文安一死,崇明帝就无法抬举祁长瑾当自己的准女婿。 在帝王心目中,西宁侯府有公主儿媳,宁顾行和侯府又是亲戚。 没有了准驸马名义的祁长瑾,在朝臣中势弱。 崇明帝维持的平衡 被打破,不用想都知道,首当其冲迁怒的就是她这个变数。 云皎月秀眉拧着满是不悦,实在是厌恶这种被人钳制的感觉! 偏偏她就不是那种让圆就圆让扁就扁,受人掌控任人摆布的人。 “文安公主,我与长瑾,都是愿意竭尽全力守卫九皇子的人,抛开与他要好的原因外,我待他也有愧疚与真心。” “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不要妄图以三言两语胁迫我。” “因为……我不会买账!” 云皎月语调放缓,竭尽全力拖延时间。 宁顾行中箭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主角光环外加用了金疮药,就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死不了。 但死不了,不意味着身体的忍耐不能到临界点。 对方唇色泛白,握剑都不如先前厮杀的力度。 再拖一拖时间,应当能晕厥。 屏气凝神思索一段时间后。 转而与宁顾行谈判博弈,“宁顾行,你所中带脊短翼箭,此箭可以穿胸透背,就算穿上铠甲也难以抵挡,更何况你一身轻便衣装。” “你执掌拱卫司,应当知晓这种箭的威力。” 带脊短翼箭,箭头中部起脊,呈三角状,后有两短翼。 一旦射及体内,通常无法拔出,只能通过手术取出。 即使取出箭矢,仍会留下很大伤口。 假使医治操作不当,哪怕伤口不在重要部位,也极有可能因细菌感染而死。 “箭矢对人体组织伤害 严重,可以直接侵害神经系统和血液系统。” “紫微斗数说,十年一大限,对于脊短翼箭来说,三年内就能让你旧疾复发,面临大限。” 尽管清楚宁顾行主角光环强大,同样都是一支箭,能要别人的命,却不能要他的命。 玩起了时间差,反正宁顾行不知道自己是造物主得天独厚的宠爱者。 进行交易,“以你的伤口情况,根本不足以撑到京都医治。” “而袁州青州沧州之内,毫无疑问最有名的大夫是我!” “若你愿意放了文安公主,我会亲自为你医治!” 细菌感染可以通过血液感染全身,吴晦再重要,她也赌宁顾行不想死! 垂眸抿唇,面带浅淡笑意。 锐利双眸闪着冰冷嘲讽,刺激道,“你为了裴瑰,能不远千里至青州找我。” “难不成愿意迎来三年大限,让裴瑰病愈孤家寡人,抑或再嫁?” 再嫁二字传进宁顾行耳中。 准确无误蹦到了后者的雷点上! 男人心脏一抽一抽地绞痛,杀伐果断者眉心凌厉。 恼怒的气场陡然裹挟在场所有人。 宁顾行黑色眼眸暗了暗,内心升起剧烈的占有欲! 他是敢在阎王手里和自己抢命的人,一贯都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 怎么会愿意将费尽心思不择手段娶进门的妻子拱手让人? 大限身死,他不怕! 但让心爱的女人再嫁,和他人耳鬓厮磨? 他不愿意! 第449章 癫狂,撞死在墓前 宁顾行敛下神情,伤口血液止住,精力与专注力却从身体经脉流逝。 胸腔处实打实的箭矢嵌入血肉,唯靠着意志与云皎月等人抗衡。 他用力晃了晃头,差点被说动。 下一秒,钳制着文安公主肩膀的左手立即覆上刀刃。 狠狠在手心划了一刀! 疼痛感此起彼伏,人愈加理智清醒。 宁顾行偏过头闷哼道,“人这身体,不过一车骨头半车肉。” “别说短翼箭能让我有三年大限,就算只有一年大限,我也会竭尽全力活下去,不去受你胁迫!” 放话道,“你是袁州青州地带最有名的大夫又如何?” “木不钻不透,人不激不发!我的伤,若寻上的大夫治不了,我便杀掉这等无用的庸医!” “一个不能治杀一个,一百个不能治杀一百个!” “我就不信为了求生,没有人能想尽办法治愈我的身体!” 云皎月:“……” 云皎月缓缓摇首,伸手鼓掌。 感慨,这要不怎么说人家宁顾行是男主角呢。 寻常人对疼痛的感知力会很敏锐,也就只有少数人会因为接受了应激思想灌输训练,被鼓励运用磨炼个人意志力之类的认知重组技术。 从而让人减弱对疼痛的主观感受。 像宁顾行这种天生的男主角。 都不用特意的后期训练,自己个儿就觉得意志力能战胜一切生理痛苦。 而且,那张口闭口视大夫生命与蝼蚁的架势。 还真是大多男主角会整得那副死出! “照这么说,你既不愿放人,也不愿让我治疗?” “那就是……没得谈了?” 云皎月耸了耸肩,面上十分平静。 她环视一圈,不去想事情会怎样发展。 和祁长瑾达成空前的一致,要趁今日料理宁顾行! 抬手示意,冠冕堂皇道,“公主是陛下之女 ,为着尊卑有序,我与长瑾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也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保全她!” “只是……大家都听到了?公主让我交出陛下流落在外的皇嗣。” “我,不愿对陛下不忠!不愿让本就子嗣凋零的皇室愈加风雨交加!” 云皎月审时度势,快刀斩乱麻。 澎湃有力的嗓音掷地有声,“我云皎月别无选择,我两边都想保全,却又怕若都顾着保全,那极有可能都顾不上。” “所谓朝夕过东,两手脱空。既然宁顾行宁可死耗着,也不肯放过文安公主。” “那我只能痛下决心,以下犯上没有私心地说上一句,公主是尊荣之躯,皇子更是至尊至贵的存在!” 给自己狂揽人证,“为此,还希望在场诸位,皆能做我的人证!” 话落,云皎月一呼百应。 底下的侍卫不停举着刀剑,呐喊道,“作证!作证!” “上医夫人放心,我等就算是被严刑拷打,也会将今日的事情还原,绝不让文安公主的诬陷实打实扣在您脑门子上!” 云皎月点了点头,抿了抿唇欣慰。 她想明白了,宁顾行之所以再次急不可耐地挟持文安公主。 是因为他再也拖不下去。 他原来的如意算盘,是蒙面夺走吴晦。 被她揭穿后,又转变策略,准备速战速决拿拳头解决问题,用最简单快捷粗暴的方法劫走吴晦,再闪击绝杀在场所有人。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老实管好自己的嘴,不泄露他今天犯下的罪大恶极之举。 可惜他的打算全落空了。 他带来的杀手数量锐减,他唯一的指望就是挟持公主,换走吴晦。 事后再用三寸不烂之舌,将为他而死的下属,全部打成流寇给自己脱身。 祁长瑾漆黑瞳仁滚动着情绪,给云皎月的行为查漏补缺。 “皇子的性命 不容有失!”一声令下,“聂韬,快马加鞭去请永旺县县令,让他来此地目睹公主若死的原委。” “在场之人除去我手下的人,都出于左大人府中或帝师府。” “你们的确能当人证没错,然而细究起来,我们三府颇有渊源。因此,你们就算脱了一层皮受尽刑罚,所说的供词也不一定能用。” 聂韬手臂受伤,驾马受累。 姜政自告奋勇,“大人,还是我去吧。” 祁长瑾颔首示意,“速去速回。” “是。” 没过多久,宁顾行的手下进退维谷。 他们纷纷站在自己主子左右撑场面,汗颜道,“大人,要是永旺县县令真的来了,咱们谋害皇女的罪名就板上钉钉了!” 无所适从,“大人,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宁顾行无血色的容颜上滚落豆大的汗水,额头青筋暴起。 身上没有金疮药,左手手心刺目深深的伤口,血液止不住。 他脑袋天旋地转地昏沉,紧咬着后槽牙,神志趋于不清。 搁置在文安公主咽喉处的剑刃微微往内侧挪了挪,后者皮肉皆伤。 文安公主倒吸一口气,冷笑,“宁顾行?你就这点能耐?” 激将法刺激道,“你要是栽在永旺县,担了谋害我的罪名,裴瑰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提到裴瑰,宁顾行将剑刃往外挪了挪。 他没什么焦点地回眸再次凝聚视线,或许…… 他还有活命,洗清罪名的机会。 文安公主双手握住宁顾行的右手,从他手中接过剑柄。 两人清楚无比,他们立场不同目的不同,却奇妙地站在同一条战线。 “士可杀,不可辱。” “我文安不怕死,怕的是一家三口届时全都得到地下团聚!” 文安公主眼神空落落的,扫过不远处段瑞的墓碑。 同为公主,她无法给予段 瑞身为驸马的尊荣。 连死后,给他墓里多塞陪葬品的能力都没有。 捉襟见肘至此,她有何颜面当个公主?! 想起她母妃张贵人离宫后,尸体都不知道草草葬在哪。 表情难过,眼角湿漉泪痕泛着落日的反光。 “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皇宫不是我的家,公主府也不是。” 双眸定睛死死盯着祁长瑾。 万念俱灰,一字一句道,“祁长瑾,原本……你可以救我。” 说着眼泪从眼眶溢出,深呼吸抬起手肘擦去泪珠。 起初,她拥有最可靠的伙伴,能一头扎进风起潮涌的名利场,在权势中步步登天。 可惜丧夫丧母,风光不再。 连再次择婿,对方都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哪怕是将自己当做登云梯也不愿意。 她没有信仰没有骄傲,一无所有好不可悲! 稳稳拿住剑柄后,猛地癫狂朝站在云皎月相反方向的吴晦跑去。 经历了血腥场面毫无皇子气概,懵得不成样子的吴晦,看见有人要杀自己后,产生木僵反应愣在原地。 烟景下意识挡身在吴晦跟前,周武猛地将人拉到身前。 云皎月措手不及,“吴晦,闪开!” 文安公主讥讽一笑,凭这么个草包,到底凭什么能和她的煜儿争啊! 也好,也好。 她斩草除根后,煜儿就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稳稳坐好自己的储君之位,就是给母妃争气,给她也争了一口气! 今日之前,从来没握过剑的文安公主,生疏拿剑刺进吴晦的胸口。 一剑没刺穿,拔出剑,再刺。 一下又一下,满脸黏腻腥味的血,越刺越兴奋。 不知道刺了多少下,等证实对方没了气儿。 文安公主手中的剑忽地啪嗒落在地上。 她素净白衣看不清原来的模样,脸上洋溢扭曲的笑容。 仿佛嘲笑着在场每一个人。 仰天大笑,吼叫道,“我杀了父皇遗落在外的皇子!我罪该万死!” 眼神决绝,“只是父皇若还怜惜我,若还认我这个女儿,就该理解我手刃手足的良苦用心!” 文安公主凝视自己血淋淋的双手。 笑到最后笑不出声,“这下,我连皇宫也回不去了。” 喃喃自语,“父皇啊父皇,如果您没有那么昏庸,如果太子殿下尚在,那我与安远,又有什么好争的?母妃也不会死,所以这一切,都怪你……都怪你!” 云皎月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蹙着眉头,“文安公主,你不要想不开!” “你是陛下为数不多的孩子,就算再犯浑,他也会留你一命。” 妄图制止文安公主自戕的宿命。 紧接犹如看见文安公主高压下无形的弦崩断。 后者嫌恶晦气地叱骂道,“谁需要他留我一命!”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是帝王的女儿,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母妃的死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有关?! 然而这些话,她再说也是徒然。 也不屑以此在崇明帝面前,博他心软留她一命。 文安公主心如寒灰,一切活着的念头都彻底破灭。 抬首望向尚有夕阳余温的墓碑。 “聂韬,帝师府的人最忠心。” “烦请你告诉我父皇,我不孝,就不用国库白白支出银两。” “将我……和段瑞葬在一处。若是可以,希望父皇能将母妃的尸体找回来,无需妃陵无须陪葬帝陵,就葬在我身旁,哪怕另起个土堆也好……” 文安公主闭眼浸湿衣衫。 聂韬动容,“公主……您别说……” 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这句话还未说完全。 砰地一声。 文安公主疾冲向段瑞的墓碑,头骨在表皮下碎裂。 缓缓身子倒地,死不瞑目。 第450章 全府幽禁,危在旦夕 “文、文安公主薨逝了。”聂韬快步冲到墓碑处探了探鼻息。 云皎月沉重闭上眼,原来…… 是死于这种可笑的原因吗?不管不顾杀掉吴晦,再畏罪自杀? 好在文安公主死前,她的义父全程不在永旺县。 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起码对方今日的彻底失势,缘由与文安公主无关。 云皎月松了口气,梳理情绪后不得不正视吴晦已去的事实。 而后一道胆战心惊的声音响起,“我的天啊!公主,公主怎么就死了!” 环顾四周倒了一地的尸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尸体出现?我的官途……我的官途啊!” 去寻县令快马扬鞭回来的姜政也蒙在原地。 看到吴晦也死了。 视线搜寻周武身影,试图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宁顾行眼神沉沉,捂着胸口眉心难以舒展,有深深凹陷口子的掌心被四个指腹牢牢嵌入。 恨没有早些解决乱他大事的文安公主。 “祁大人,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县令见人群大半都围在祁长瑾身后,判断对方就是负责教导九皇子的朝廷新贵。 祁长瑾黑眸阴冷,他想过就算奋力反抗也杀不了宁顾行。 想过对方会凭借主角光环逆风翻盘,再劫走吴晦。 有许多种设想都在脑海中一一演示过,却唯独没 有想过! 自己做好准备幽禁的吴晦会死在文安公主手上! 祁长瑾背过身去,胸腔缓缓起伏深吸进饱含血腥的空气。 这次试验告诉他—— 无论他怎么纵横谋划,始终难敌造物者的浮想联翩。 他势必会逊色于宁顾行,最终输给他死在他手上。 彻底摆烂放飞了。 “既然已经做过努力,那就不用在相同的事情上做无用功。” 祁长瑾微启薄唇淡淡出声。 永旺县县令没有听清楚,只当是男人见准未婚妻莫名其妙死亡后,陷入痛心疾首惋惜前程止步当不了驸马爷的痛苦。 上前一步追问,“您说什么?” 祁长瑾露出衣袖半截的拳头紧握,冷声,“是宁顾行……佯装流寇行刺公主。” 宁顾行气血涌动冲上天灵盖。 为了自己也为了裴家荣宠,诡辩道,“祁长瑾你胡说八道!” “我们虽是政敌,但你直接在我脑门上扣罪名,便是你不讲道义了。” 不停给出信息量,“公主殿下是受了流寇刺激才心神不宁。她是被激,以至自戕而亡。” “至于我和我的下属,都是出任务经过,并没做行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宁顾行的手下接连出声。 知道自家主子在打什么主意。 他们这些人受青州地方拱卫司训练武功 已久,原先是负责探查做暗事的,并没有在明面上登记造册。 即使造册,名册也在总部手上。 换言之,今日死在永旺县的这些弟兄,可以通通打成流寇! 而他们自然成了和流寇厮杀,保卫过公主的功臣。 忙不迭强调,“就是,事实的确如我们宁大人所说!” “我们是出任务,我们曾救下公主!才没有佯装过流寇!” 永旺县县令心脏怦怦跳得要炸裂。 两方说的话相差甚远。 他一个小喽啰,不敢多听也不敢掺和上头的人过招。 战战兢兢将头一个劲往下埋。 在思索,若事后崇明帝派人追问起来,他是要认同祁长瑾还是宁顾行的言辞。 大抵是知晓宁顾行反正也死不了。 祁长瑾对宁顾行的狡辩充耳不闻,没有选择多做口舌之争。 对县令道,“详细过程,我今日就上书告知陛下。” “另外……还希望县令能先将公主尸体收殓,再重修段驸马之墓,以备陛下遵守公主遗愿将之合葬。” 一方父母官,永安县县令防不住百姓偷盗段驸马的陵墓。 墓外头值钱的东西全被人搜刮一空,没少被同行嗤笑。 要是能重修段驸马的陵墓,再让公主下葬,说不定隔壁州县富余的人家也会舟车劳顿来瞻仰天之骄女伉俪情深 的佳话。 刺激消费,保不准赋税能缴得更多! 点头哈腰道,“是是,下官一定大修驸马墓。” 说罢,一顿思考后终于反应过来。 要是想保住自己的官位,铁定要坚定不移相信祁长瑾的说法。 毕竟一国公主,若是被流寇行刺,只能证明永安县治安极差。 追究下去,他难免要被革职! 倒不如和祁长瑾一道,咬定是宁顾行借着流寇的名义行刺! 倒吸一口气,“祁大人,我永安县已经许久没有流寇出现了!这件事,您一定要相信下官。” 表明态度,“不过……宁大人既能想到佯装流寇行刺公主的法子,这也是下官管教永旺县不严的缘故。” 猛地跪在地上,膝盖骨滚爬吸湿地上黏腻湿漉的血渍。 去抱祁长瑾大腿,“大人,您可要在圣上面前替我多美言几句啊!” …… 云皎月耳畔传来永旺县县令声情并茂站队的声音。 她默默蹲在地上去看吴晦的遗容。 烟景懊恼万分,“夫人,都怪我没有保护好吴晦。” 霜商自责附和,“都是我的错。” 周武向来不内耗,劝解,“哪里是你们的错?” “分明是公主殿下太过疯癫,谁能想到她会一时兴起杀掉这孩子?” “我们不是公主殿下肚子里的蛔虫,自然 对她未知的下一步防不胜防。” 话毕,聂韬拧了拧浓眉,细算起来吴晦之死他得占一大部分责任。 他早该想到,文安公主说要亲自动手为九皇子铲除障碍,是要除掉吴晦的意思! 是他低估了文安公主的杀心…… 一个接一个地跪下认错。 云皎月瞳孔晦涩不明,“事已至此,再多悔过也无益。” 心情沉重道,“去买上好的棺椁,将人装殓运回京都吧。” 一日之内经历眼前人过多的惨死,云皎月周身的气场极为消沉。 她望向京都方向,替吉凶未卜的义父担忧。 这时,马儿的身影在地平线处出现。 几名男子疯狂抽打汗血宝马往云皎月的方向赶来。 云皎月见过宋时年之子的画像。 来人勒紧缰绳使马儿发出长啸,马蹄来回不断踩在绵柔草地。 连马背都没下来,也没工夫去问陵墓前究竟发生了何等惨绝人寰的事情。 他慌乱告知,“长瑾,京都出事了!” “昨日我收到消息,五日前京都发生瘟疫,太医院院使经诊断,言明乃触恶!” “京都人人自危,九皇子食用了触恶患者污染过的食物,如今危在旦夕。” “另外安远公主与宋小侯爷也牵扯其中,西宁侯府全府幽禁,连我岳父陆大人也不能幸免,被下狱了!” 第451章 蓝死病,状如骷髅 “连我岳父陆大人也不能幸免,被下狱了!” 云皎月闻言胸口陡然间发闷,激战与沾满双手的血腥,都没回荡在耳畔的这句话来得应激。 大脑一片空白—— 许久缓过神,传来的是五日前的消息。 若今日她义父彻底失了势,难道是京都又发生了什么? 触恶的话,其实就是霍乱。 这种病,病变于顷刻之间,起病急骤,可卒然发作,上吐下泻,挥霍撩乱。 在现代它属于国际检疫传染病。 在霍乱大流行年代,患者最高致死率却可达百分之七十六! 不过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现代霍乱病死率已经降低到了百分之一。 “大齐国所处的朝代时期,要远远早于大流行年代。” “换言之,致死率只会更高……” 云皎月紧皱眉头无法舒展,意识到这件糟心的事情后喃喃自语。 宋时年之子宋启明注意到云皎月心神不定,“这位就是皎月妹妹吧?” 云皎月颔首示意,“见过宋少爷。” 碍于外人在场,宋启明没介意自己有没有被称呼为姐夫。 他定了定情绪,下马问道,“京中来人跑死五匹马,带来了诏书,召皎月妹妹进京问诊。” “我虽知道你医术不凡,但这病来势汹汹,传染极为迅猛。” 宋启明脑海中浮现京都传来的画像。 从袖子里抽出裁剪的纸张递给云皎月,拧眉道,“听说死于触恶者 ,会浑身失水,体液大差不差被排干。” 云皎月应声,“是。” 展开画像,“古书上说,触恶,也就是霍乱,还被称为蓝死病。” “这种患者死后,皮肤不像我们大齐寻常人是黄色的,而是呈蓝灰色。” 指了指纸张上可怖的图案,“不仅如此,患者会随着生命体征的降低,体重严重下降,直至失去人形,状如骷髅,就像画上的这样。” 一般来说,要是在现代,她遇上了霍乱患者。 那肯定是走流程,给人服用口服补液盐或者口服钾片。 再开点多西环素、左氧氟沙星之类的药物。 以及具备抗肠毒素作用的氯丙嗪和黄连素,再不济,就来点蒙脱石散治疗。 当然治疗霍乱并不是一味吃药那么简单的事情。 还要密切关注并发症,比如急性肺水肿、急性肾衰竭、低钾血症和低血糖。 这几种并发症,就算是其中听起来最令人觉得无关紧要的低血糖。 都有可能导致癫痫发作,失去意识乃至死亡。 “是怎样的古书?” 宋启明急得上前一步,握了握拳,“太医院院使拿触恶束手无策,大齐是头一次遇上这样恶劣的传染病。” 来回踱步,“京都人人自危,因治不了,只能一味杀尽和烧光。” “不止病人直接被放弃了救治,连他们接触过的人或者物,都不能幸免。” 将挽狂澜于既倒的希望全寄托于云皎 月身上。 表情凝重,“要是还能找到古书,或许能让人送回京都,让太医们多加研究。” 云皎月摇了摇头,她哪里有什么古书? 简体字医学书空间里倒是还有几本,但这种书就算给了,也没人看得懂。 思索片刻,“古书已经遗失,是游人记载来自各国的疾病汇总。” “不过宋少爷别急,我可以凭记忆,将治疗触恶的各类方法写出来,这样能方便太医们有治疗的方向,能增减药材对症下药。” 想起霍乱在她的世界是起源于南亚。 笃定大齐霍乱突然爆发,是有心人特地从外头寻来的菌株。 只是…… 这种传染病和西宁侯府有关系就算了! 和她义父怎么会有关系?怎么就被下狱了呢! “义……不,帝师为何会被下狱?”云皎月腿脚站不稳,霜商及时扶住。 “难道九皇子食用触恶患者污染过的食物一事,和他有关?” 宋启明抿了抿唇,低沉嗓音落下,“九皇子由长瑾教导,他不常面见岳父。” “岳父……是不满陛下下令的烧杀策略,在朝多次顶撞规劝,这才入狱。” 云皎月沉默了一会儿,不意外答案。 她义父独自在京都。 膝下两个女儿,一个初嫁,一个断绝父女关系远离权力中心。 他孤身一人,再没有任何顾虑和拖累,自然而然能做自己想做的臣子。 云皎月莫名心中虚空,好在 无尽的空虚只是暂时。 亲眼看见文安公主的自戕后,她仿佛能坦然接受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事情。 既然改变不了命运,那就只能尽人事安抚渐渐翻不起涟漪无力的情绪! 只希望回京后,她还能再见一面自己的义父。 …… 京都。 阔别已久,记忆中繁华的京城没来得及模糊。 隔着城门几里,呛人鼻息。 能瞧见占据半空的黑烟从不同地方升起,四处都是焦味。 村民荒废田地,不敢出门,视线所及处杂草未除。 经过百药村,村民们连银钱都不赚了,心惊胆战躲在家里。 不停拿艾草熏遍每个角落。 连鸡笼猪圈这种地方都没放过。 “霍乱弧菌在干燥的情况下,能存活一个时辰,在贝壳和鱼类表面能存活一至两周,当然如果有合适的生存条件,这种弧菌可以存活一年。” 云皎月在马车里奋笔疾书,写了整整一本有关霍乱的内容。 正和祁长瑾介绍霍乱弧菌存活时长,后者愣了愣。 微突的喉结滚了滚,“一周?” 云皎月刚开始还没缓过神,不理解男人的茫然处。 而后笑道,“我突然想起来,你们古人没有一周的概念。” “其实一周是七天,你就当正常情况下,霍乱弧菌能在贝壳和鱼类的表面存活七至十四天就行。” 云皎月极其庆幸当初郑贵妃设了个局,让九皇子患上黄疸型肝炎。 黄疸型肝炎和霍乱,都属于肠道传染病。 只不过前者是病.毒引起,后者是细菌引起。 她给九皇子灌了那么多药,身体多多少少会产生抗体,不至于很快丧命。 祁长瑾和云皎月又说了几句话,准备单独去见崇明帝。 禀告永旺县所发生的一切。 掀帘子下马车前,云皎月拉住躬身离开坐垫的祁长瑾。 郑重嘱咐,“触恶这种病,基本是通过患者和带菌者的粪便、排泄物污染水源或污染食物后传播。” “若宫中的食物也被污染……届时,可以让陛下彻查宫中水源。” 祁长瑾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女人手背。 入宫后,他不知还要和被押送入京的宁顾行进行多少个来回的口舌之争。 在安全出宫前,他不能保证崇明帝不会因文安公主的死而迁怒。 抛开一切担忧,“我会让陛下彻查。” 清隽面容如玉般没有阴霾。 只是低头间有些不舍,抿唇捏着女人的手背,落下一吻。 温声道,“医者不自医,你一切当心。” “要是遇上什么难事不便处理,我一定立即到你身边。” 马车行至城门外不远。 祁长瑾下了马车,转而骑了随行的快马入京。 云皎月半掀的帘子垂下,靠在方枕上闭目养神。 膝盖上放着的是厚厚一叠关于霍乱的医学知识,出声唤着外头的马车夫。 落下一句,“去惠民药局。” 第452章 杀人越货,罪该万死 京都病情泛滥,崇明帝派专人召云皎月时,一早就说明要寸阴是竞。 先去了解京都触恶情况,再进宫汇报且商量治疗方案。 恰好九皇子食用污染过的食物后,也被崇明帝送出宫,安置在惠民药局。 马车直奔药局,聂韬等人则远远跟在后头,抄了近巷回帝师府。 进入城内没多久,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响起。 个个撕心裂肺,还有人发出短暂的咒骂。 “放开!放开!” “这是我家的东西!不准抢不准抢!老爷你快出来看啊!” 一道苍老有力的嗓音落下,“你们这些乘人之危的强盗!要想拿我家的钱财,除非我……死!” 马车路经一家铺面,在嘈杂声音中,有对夫妻的声音格外响亮。 霜商烟景坐在后头的马车内,听见先是有拔刀声响,再是有不敢大声只能呜咽的动静。 忍不住掀开帘子去看。 只见昔日京都繁荣兴旺的各家铺面,都有遭遇疯抢打砸的迹象。 坐在前头马车的云皎月心脏漏了一拍,没忽略一闪而过铁刀入血肉之躯拔出的震颤声。 索性也不坐马车了。 直接踩着矮凳下地,视线不知道该落往何处。 光天化日明抢的行径太多,数不清奉命搜寻触恶患者的官差,挨家挨户踢门检查。 有许多蒙面官差借机杀人越货,抢夺钱财! 离她最近的铺面,就有一个白发苍苍身着富贵的老妇人,跪在地上死死抱着身体还热乎的死人。 而先前拉拽财物,抱了一堆金银玉器在怀里的官差笑得小眼睛都眯成豆缝,大摇大摆往下一家店铺走去。 云皎月不忍多看,耳畔回响瞬间叠了几重哭声。 不远处,杜重之子杜蘅领着七八个随从当街问罪。 薛福儿跟在身边。 杜蘅怫然不悦斥责,“住手!” “圣上只命你们搜寻触恶患者,谁允许你们滥用职权抢劫杀人的?!” 官差们抢疯了杀疯了。 霍乱泛滥的这些日子以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有今天没明天。 这种破病来势汹汹,没几个时辰就能死得没有人样。 他们这些当差的,既然奉命搜寻患者烧杀—— 那就必须得多多抢夺财物!让后人富贵! 就得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也当 几天凌驾于多数人的人上人! 凶狠的眼神已经不避身份显贵的官员子女。 杜蘅顿时挡在未婚妻前头,阻绝对方仗势欺人凶狠的眼神。 官差见状,面巾下嘴角扯出恶意笑容。 “呦,这不是户部侍郎的独子杜公子吗?” “外头病气重,您怎么还带了薛小姐出门乱逛?” 挺了挺腰杆子,双手抱刀环抱胸前。 阴阳怪气警告,“别怪我们多嘴……您说您要是过了病气,到时候不还得是我们这些滥用职权的,上门给您一家收拾后事吗?” 薛福儿最看不惯这种趁乱发国难财,用有限权力贯彻无限霸道的弄权小人。 推开杜重怒斥,“放肆!” 白白的纱巾挡住半张脸,不用看表情都能听得出难抑愤怒的情绪。 眼神微沉,指着官差的鼻子骂,“我薛家杜家就算染了病气,也用不着你们这种奸佞小人上门收尸!” “再不济,都城里还有一条景延江!” “我薛福儿哪怕只剩一个铜板,也会带了一并跳下江去,绝不便宜你们这群脏心烂肺的畜生!” 霍乱是大齐头一次接触到的新鲜传染病。 所有人就跟无头苍蝇一样,弄不清病因和传播途径,短期内不经摸索试验,更搞不明白要怎么有效治疗。 大家都拿从前遇上瘟疫的方法预防,比如佩戴面纱面巾隔绝飞沫感染。 但实际上,霍乱弧菌不会通过呼吸道的飞沫进行传染。 这种弧菌主要会在肠道让人产生不适症状。 如果非要提及飞沫感染,那就是患者的飞沫沾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或者手上,凑巧后者又没有注意卫生,没洗手就吃了被自己手上飞沫污染过的食物,这才可能导致传染。 薛福儿似乎是没骂爽利,大手一挥,“来人,把这些混账都给我押到大理寺去!” “我父亲如今还在大理寺处理公务,我倒要看看这些嚣张到无法无天的宵小之辈,大理寺究竟治得了还是治不了!” 蒙面官差阴冷笑声狡猾,“哎哟哟,我说薛小姐,我看仗势欺人的不是我们,而是你吧?” “且不说我们这些当差的隶属于拱卫司,不受你们大理寺监管,就说我们个个起早贪黑,连一日三餐都顾不上,为的不都是执 行陛下的命令吗?” 捂着胸口,“我敢摸着良心说,我们恪尽职守,方才去过的每一家店铺,绝对都是有身患触恶之人的地方!” 官差将崇明帝的命令当作免死金牌。 洋洋得意嘴皮子利索,“另外,您别看我们各个兜里揣着金银财宝,其实那都是我们不畏自己生死,想拿好了再统一进行销毁的缘故!” 三言两语,彻底将自己从穷凶极恶的强盗洗白成崇明帝指哪打哪,甘愿在扎堆的触恶人群中冲锋陷阵的仁人志士。 薛福儿气得不行,生平头一次领悟了什么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她眼前的那些民众,明明大半都是健全人! 有的体格健壮,有的面色红润,根本不像得了触恶! 眉头蹙了一下,目光极具威严,“你确定你们刚刚打压的都是触恶患者?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们生了病?!” “真是无巧不成书,昨日有个死了的触恶病人,恰巧在这条商道上买了好些首饰胭脂绸缎。” 官差沾沾自喜,随口编造,“我们有合理的理由怀疑,这条街所有的店家包括伙计在内,都会染上触恶。” 眼里闪着明显的嘲讽意味。 讥笑奚落道,“薛小姐……您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们没患上触恶?” “难道就凭你那颗自诩正义,酷爱打抱不平的心吗?” “我能证明!”云皎月陡然快步走去。 她压根没戴面纱,薛福儿闻声看过来后,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随之而来是看到故人的喜意。 薛福儿激动,纤长手指握住杜蘅的手臂,“皎月回来了,京都有救了!” 云皎月凌厉目光轻扫这些拥有三寸不烂之舌的官差。 强势气场啐了冰似的,冻得人后背发麻。 轻蔑怒斥,“你们真不愧是宁顾行的人,为民办事是一点没学,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学得入木三分。” 鹰隼双眸紧锁官差们揣进胸口和袖子的钱财。 语调迸射出强烈杀机,“我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 “现在就将抢掠来的钱财,全都还回去!” “再彼此监督,让所有杀了人的官差,全都自行去大理寺认罪!” “否则,我敢保证若有漏网之鱼,哪怕只有一个,我也会进宫禀告陛下 ,请他下令由你们拱卫司的顶头上司黄贤,亲自处置你们这群人渣!” 提及黄贤的名字,官差们显而易见双眼闪过恐慌。 从前的提督东厂陈平,重财轻义。 他当家的时候,他们再顶风作案,末了交些银钱贿赂,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黄贤? 他压根不待见宁顾行,更不待见他们这种作威作福的小喽啰。 连平日里收下的钱财,都是让人抓不住小辫子的举手之劳。 倘若会由黄内侍出面处置,不用想都知道,他们的处置就不会只是简单的入狱。 官差们慌了神,很快恢复镇定。 此前,他们听说是京都触恶泛滥难以控制,外加群臣力荐,崇明帝这才召回云皎月。 可是他们还听说,文安公主自戕与这女人脱不了关系! 不太信仅凭云皎月,就能说动陛下追究比比皆是的杀人抢掠事件。 想着他们各个都戴着面巾,大不了紧要关头捂着脸跑呗! 反正,谁又能认识谁啊! 又有了底气,“若是我们不答应,执意不归还钱财,不去认罪呢?” 云皎月失笑,如星子般深邃的眸子满是凉薄的冰寒之意。 她在大齐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早就不是非要和人讲道理,再以理服人的人。 转身冲着被欺压,连哭都不敢大声哭生怕丧命的民众。 抑扬顿挫喊道: “诸位!天下万物,唯人为贵!” “我云皎月奉旨入京治疗触恶!你们所有人的命都是命,没有一个该被任意夺财杀命!” “为了尽早治愈触恶症状,我需要尽快去惠民药局,寻大使副使商议,共同制药分发,且设据点问诊把脉!你们都放宽心,你们都会活下来!” 民众们呜咽抹泪的动作顿了顿。 原先还没注意到云皎月回来的民众,顷刻间兴奋大喊道: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祁夫人回来了!上医夫人回来了!” “我没病,祁夫人一定能诊断出来,我的钱财一定回来!” “……” 此消彼长的雀跃声回响。 然而下一刻,云皎月却指着为首的官差,“这些官差不知人命大如天的道理!他们生怕我治愈触恶,便再难劫掠,竟然阻拦我去惠民药局!” 官差 们焦灼,蒙了,“……”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啊!” 他们哪里阻拦过云皎月去惠民药局? 不,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这女人要去药局啊! 薛福儿立即反应过来。 清冽嗓音刻意扯着,尽量让每一个人都听见: “是,我也听到了!” “这些败类根本不愿京都恢复往日祥和,他们甚至放言若皎月敢离开商道一步,便诬陷她患上触恶,要直接烧杀!” 杜蘅沉默片刻,嘴角忍着偷笑上扬的弧度。 平日里虽然知道自家未婚妻灵动可爱。 倒不知道对方还有这样霸道活络的一面。 两人一唱一和,“我杜蘅也听见了!” 话落,商道上所有民众的怨愤更加沸腾。 这个世界上,连老鼠雀鸟这种动物都会贪生! 他们是人,面对危难,更要想尽一切办法惜命! “连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和大理寺卿女儿的说辞,都与上医夫人一致,说明这些渣滓就是想像害死我们家人一样地害死上医夫人!” 几十上百人倏地朝云皎月方向拢开。 七嘴八舌的怒喝声振奋人心,成了压垮理智碾碎胆怯的最后一根稻草。 几道声音特别突出,“狗急了还咬人呢!” “鹰犬杀害我们的血亲,夺我们辛苦赚来的钱财,他们罪该万死!” 读过些书的年轻人握拳挥动臂膀,“乡亲们都上!” “我只听说过钢刀虽利,不斩无罪之人!这些走狗为一己私利图财害命,事情纵然闹到陛下面前,也是他们没理!” 许多人附和,“对!乡亲们,我们都和他们拼了!” “就算三位贵人的证词无法袒护我们所有人,大家伙也要不争馒头争口气,灭了这群不把我们当人的畜生!” 见多识广的人出声,“律法不外乎人情,法不责众!” “要是事后官府真追究起来,非要杀几个人以正视听!我若死了便罢了,但若我活着,就一定赡养死去义士所有的家眷!” “对,我也赡养!我们活着的人必会记住今天所遭受的屈辱,视义士父母于父母,视义士妻儿为亲妹,视子女为亲生的孩子!” 汹涌澎湃的话语渐渐统一: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手刃仇人!即使是死,我们也心甘情愿!” 第453章 搏杀中丧命 “放、放肆!” “我们是官差,你们怎敢以下犯上,生出击杀之心?!” 奋起反抗的民众情绪愈演愈烈,纷纷自发围堵官差。 为首的官差急眼,结巴道,“你……你们难道真的不要命了吗!” 薛福儿幸灾乐祸瞥了眼对方,饶有兴致将手环在胸前。 她读遍案卷,自有考量若击杀这群拱卫司走狗,事情会有怎样的发展趋势。 喉咙发出一声呵笑,“虽说,前几年崇德县有个叫李付一的人犯,因动粗捆绑府兵,被判凌迟。” “不过,你们不会以为自己被为难甚至被击杀,在场百姓也会付出同样的代价被处死吧?” 云皎月在宣州听过这起案件。 李付一捆绑官差,在官府看来,是挑战了律法,以及朝廷和帝王的威严。 显然,面前的鹰犬们对自己产生了错误的定位。 认为自己哪怕犯下杀人与抢劫的罪行! 在外执行公务,依旧代表了朝堂和崇明帝的颜面。 薛福儿啧了几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最厌恶各州有搅屎棍会搅得民生动荡不安。” “你们惨喽!借由职务之便,顶着陛下的名义在外滥杀陛下的子民,就这一个由头,陛下就饶不了你们!” 杜蘅负手而立,指腹捏着袖边的青绿竹纹图案。 低沉的嗓音情绪起伏,跟掐住毒蛇七寸一般,让官差们惊慌失措。 “水愈激,愈逆行。火愈煽,愈炽烈。” “凡是受压迫最深的,反抗程度就越大。你们谋财害命,将手无寸铁的平民逼到宁愿死也要和你们同归于尽的地步!” “这种极恶穷 凶,让京都百姓如置身鼎沸的行为,使得社会骚乱风气败坏!今天,民众就算将你们全部击杀殆尽,也不会有罪!” 云皎月眸光暗沉,双手环抱胸前。 右手骨节分明的食指,有一茬没一茬敲击着左侧胳膊。 崇明帝绝不会放过任何不利大齐安定团结的子民,即便所谓子民是官差。 现在,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让底下的人护着民众反抗。 既不插手,也不让他们白白在和官差的搏杀中丧命。 官差握拳狠狠跺脚,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峻。 “上医夫人,你何必挑唆民众反抗?” 发觉聚拢的民众越来越多,他们根本没法全身而退。 先前还想捂着面巾逃跑,不泄露自己的长相,结果这种设想完全没有任何可以实施的可能性! 最后下定决心,好商量道,“我们、我们立即将钱财还了行不行?” “上医夫人,您快发句话,让这些贱民……不,让这些民众都散了吧!” 云皎月眼眸微眯,清冷目光扫过连肚肠子都要急断的官差。 在对方满含期盼的眼神中,摇了摇头。 随即,落下两字,“晚了。” 强烈压迫感从女人冷漠的眼神里迸发,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背过身去,喊了声跟在不远处的姜政等人,“姜政,带人护好这条街上的民众!” 姜政铿锵道,“是!” 薛福儿上前握住云皎月的手腕,将人拉到一旁。 压低声音,“皎月,陛下下诏幽禁西宁侯府上下人等,外人不知其中缘由,恐怕连传你入京时的使者,也没告诉你具体经过。” 云 皎月颔首示意,“我只知道西宁侯府,与九皇子食用触恶患者污染过的食物一事有关。” 薛福儿憋了片刻,组织好语言。 准备将事情的原委尽可能快速说清楚,“西宁侯府历来设置了专门的船队,会定期外出挑选外邦名贵宝物进献陛下。” “这回侯府从外头带回了数量庞大的珊瑚树、金锭,还有四大宝石等物,本想召集能工巧匠制作陪葬品,便于日后同陛下共葬皇陵。” “谁知道一同从外邦回来的不止宝物,还有从暹罗国被带回的云斑尖塘鳢!” 云皎月眉头蹙了蹙,云斑尖塘鳢? 泰国笋壳鱼? 也就是说,触恶患者很可能污染了笋壳鱼生活的淡水,所以导致这种鱼类携带了弧菌进入大齐国土? 想起自己在现代所处的时代,再往前推个两百多年,暹罗国曾爆发过一次兴起于身毒国的触恶。 那时,最严重的时候,暹罗国十五天内竟然有五分之一的民众因触恶而亡。 虽然在大齐国所在的世界,触恶出现的时间过早。 但介于时间线本就紊乱,云皎月对此已见怪不怪。 “我父亲说,那天是因为御膳房的厨子因没烹食过云斑尖塘鳢,因此除去进献给陛下与九皇子的鱼,他们还偷摸着多做了一次。” “一群人围着桌子,听说一人就夹了一筷子,没几个时辰,就有人浑身消瘦皮肤泛蓝而死!” 薛福儿至今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叹了几句可怕,摇头道,“厨子的尸身前脚从宫里被抬出,后脚就下令被焚烧!有人说看着跟骷髅一般,吓人极了。” 云皎月垂下眼眸,锐利双眸闪过一丝茫然。 追问道,“不是说鱼被进献给了陛下和九皇子?” “所以,九皇子吃了鱼,陛下没吃?” 薛福儿紧攥着衣袖,臊得慌,脸颊莫名起了两抹红晕。 声音更低了,“那会儿陛下正和宋枝白日宣淫,哪有工夫吃鱼?” “也幸亏没来得及吃鱼,否则就凭陛下那身子骨,我们大齐得国丧了!” 云皎月眉头挑起,以崇明帝的年纪与体力…… 就算要夜里宣淫,恐怕也有心无力。 难道是宋枝怕自己无子会被陪葬,所以不分昼夜用法子榨干崇明帝? 想搏一搏有孕? 扫了眼被民众们摁在地上,打到吐血的官差。 心里奇怪,“怎么就那么巧?” 幽寒双眸执拗,“刚好就那一日白日宣淫?” 薛福儿无法解释原因,咬着字音颇有些郁闷。 “我也不知为何那么凑巧,总之御膳房出事后,毓庆宫炸了锅!” “梁内侍火急火燎去撤下云斑尖塘鳢,谁知九皇子早已将鱼吃了大半!” 话题转至崇明帝,“至于侥幸没有吃鱼的陛下,他认为宋枝有功,直接将她的淑女位分提到了妃位。” 薛福儿声音柔和,圆润的脸部鼓起腮帮子。 抱怨道,“你都不知道,成了惠妃的宋枝有多趾高气扬。” “前几天还召我与蓉儿进宫,美其名曰叙旧。可我们与她素来不合,连昔日的玩伴段月蔷也不理她了。” “她分明是想借机羞辱我们,彰显她如今旁人不及的显贵。” 云皎月若有所思,配角的命运又一次改变了。 从低 阶淑女一跃妃位。 黛色细眉拢了拢,抬起头往乌烟瘴气的天空方向看了眼。 重重叹了口气,“难道……是吴晦的死,导致了宋枝白日承宠?” 云皎月清秀的面容倏地闪过戾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试图让紧绷的情绪舒缓。 深吸气镇定了下来,如果故事线注定不能改变,那就是说,一个皇室私生子的陨落,会换来另一个皇子的诞生。 云皎月犀利冷漠的眼神逐渐有些厌烦。 但厮打叫好的声音,及时唤回了自己的理智。 哪怕会有新皇子的诞生,她身为医生,也要尽一切努力救所有患者于水火! 总结了薛福儿的意思,“陛下认为九皇子食用被感染的鱼类,与宋枝无关,而是与西宁侯府有关。” “故而,他幽禁了西宁侯府,却将身为侯府庶女的宋枝提拔成了惠妃?” 薛福儿重重点头,应声,“就是如此。” 放心不下闺中密友的安危。 提早打了个预防针,“皎月,你一定要小心。” “连我和蓉儿这种与宋枝没什么大过节的人,都会被召进宫羞辱。” “更何况去年你的家仆,还曾经紧闭府门将她拦在门外……” 捏了捏云皎月的手,“她一定不会放过你。” 提心吊胆,反复嘱咐,“你务必当心。” 云皎月大抵弄明白京都的状况。 不管怎样,再没有什么情况能比无力控制文安公主生死走向还要差劲。 压下沉闷心情,反握薛福儿手背,轻拍了几下。 扯出笑容安慰道,“放心吧。” “京都触恶一日不消停,我就一日安全。” 第454章 被人草草烧死 惠民药局。 药局大使忙得不可开交。 扫了眼人满为患的门头,不得不边参与分发药材,边不耐烦冲着底下人处理公务,“这点小事还需我教你?” 叹了口气,“京都触恶泛滥,我们忙得不可开交!外府州县的那些提领与官医,若有闲工夫派人同我说没药材,不如多寻些路数找药材!” 手上没闲工夫停顿,疯狂递着药囊给排队百姓。 自从京都传染病发作,底下州县人心惶惶。 就怕自己什么时候也会感染上触恶。 前阵子有需要没需要的民众,都往惠民药局跑,搞得提领官医们叫苦不迭。 原本在惠民药局当差,就是个苦差事。 除去太医院偶尔会派人下惠民药局镀金,干个几年调回太医院升职的案例。 像他们这种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官员,都是从医户子弟里选拔入职,哪怕矜矜业业当差十几年,在众多官员里也比不上最低级的九品官员。 大使满脸沧桑,眼皮子每每耷拉着又强制睁大,干涩眼珠布满血丝。 疲惫时,便拿薄荷油往太阳穴抹了抹。 底下人急得拍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我看外府州县的人是实在没法子了,若有法子也寻不到我们这里来。” 大使心里焦急,可惜鞭长莫及无可奈何。 不忍多想底下药局要如何度过无药可分发的难关,酸涩的眼眶逐渐老泪纵横。 拿袖子擦了擦眼泪,“他们没法子,难道我就有法子了?!” “我们药局的药材,本就有药材出产地以课税的形式供给, 可各州百姓要交的税数不胜数,能到我们这里的药材根本不多。” “我们干的还都是只出不进免费发药的事情。你忘了?去年,我们惠民药局的招牌都险些要没了,要不是人家上医夫人摆了姜王府一道,这会儿我们连分发民众的药材都没有!” 药局大使年过半百,背过身抹眼眶,不让排队的民众看见自己的样子。 然而背过身,使得分发药材的人手更加不足。 有民众催促,“快点啊!都等着药囊预防救命呢!” “诶诶,来了来了!”大使收拾好情绪。 顺道铁了心似的告诉身旁的人,“你就去告诉人家,没药材……真的没药材。” 良久,身旁之人沉沉叹气,转身进了里间同底下州县的代表交涉。 云皎月费了老大功夫挤进惠民药局,自然将年迈大使的话听了完全。 没想到触恶这种烈性传染病暴发,药局竟然还面临药材短缺的问题! 这崇明帝是真没给多少临时性拨款啊! 霜商烟景尽量给云皎月挤出可以向前的通道,“都让让,让让,我们上医夫人来了!” 拥堵的人群人声鼎沸,两人的声音很快被淹没。 直到声音传入身侧小范围的民众耳中,再是口耳相传大声传播,“上医夫人回来了!上医夫人回来了!我们都让出通道来!” 云皎月满头大汗,她原是想从药局后门进入,但后门紧闭插了门闩。 许是药局防着不走寻常路的民众哄抢药材。 看见大使迎上来后,直入主题,“大使,药局若药材不够,可 以派人告知程二,就是在京中经营同济堂的那家药材铺。” “你只管让人传话,是我让你们去拿药材的,掌柜程二自会想法子去弄药。” “另外……” 云皎月随手拆开一包药囊,看见里头一堆的葛根、黄芩、黄连、金银花、茯苓、通草之类的药材。 大使连忙解释,“这是我们抓的葛根芩连汤方子,清热利湿,分消止泻,主治暴泻。” 云皎月蹙了蹙眉,很快舒展。 大使追问,“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云皎月摇首。 在她看来,这是大齐第一次经历触恶,大夫们没有足够的经验,也不敢冒险分发猛药,只能拿从前治疗泄泻的方子保守防治。 这已经是他们能做出最好的解决方案。 只是,如果一味拿治疗泄泻的方子治疗触恶,不去尽可能地对症下药,极有可能会延误病情,且浪费大量宝贵药材。 没有泄露真实想法,怕听到的民众人心动荡。 接过行驶未知方向的巨轮,掌舵道,“霜商烟景,你们去帮忙分发药囊。” 侧身对着惠民药局骨干,“大使,还希望你能召集几个精干的医者,若有其他医馆大夫和药师乐意与我们商量如何治疗触恶的,也欢迎他们前来。” 从袖子里拿出厚重一本关于触恶的书籍,“这是游方之人所写古书的抄本,可惜仅存那一份的古书已遗失,只余抄本。” “要是大家有需要,可以尽管抄写,里头与医术相关的东西,我绝不藏私。” 话毕,大使老迈的身躯瞬间略微挺立,黯 淡的眼睛冒出光泽。 从心底窜出一股澎湃敬意,“古书若遗失,那这抄本不就变成了孤本?” “上医夫人……您……” 熬了两个通宵的大使动容跪在地上,“老夫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恐怕要惹您笑话了。不过,老夫还是要替京都民众好好谢过您!” 云皎月急忙扶起对方,“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是真使不得。” 自触恶发生后,药局大使常住药局,算起来已经半月未归家。 十天前,他的妻子,死于触恶。 中年丧妻的痛苦,使他不胜其苦。 可怜携手共度半生的妻子,连最后一面都难以得见。 甚至尸首无法保全,被XX草草烧死。 大使情绪乍泄,下一秒决堤的痛苦淹没佝偻的身体。 被扶起后身子摇摇晃晃要坠地。 副使搀扶着,让人发颤的身子能斜倚着自己。 只听大使鼻息沉重,哽咽感谢道,“您愿意献出孤本,实乃兼爱无私。” 由衷祝福,“您,您以后会有好报的。” 云皎月听到副使说了一嘴上司妻子亡故的话,心里不是滋味。 她没有多做安慰,转而给了对方一个不得不打起精神,暂别沉湎的由头。 “大使,京都患者命悬一线,咱们若是能早些控制触恶泛滥的局面,就可以让更多人活下去。” “现在,咱们还是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为好,务必让京都恢复往日的安荣。” 药局骨干们还沉浸在云皎月甘愿献出孤本的事实里。 他们大受激励振作起来,见 惯生死后没有麻木。 应下一句,“大使,上医夫人说得是啊。” 大使眼眶湿润,好一会儿镇定了下来。 点头道,“是,咱们是要尽早控制触恶局面。” …… 一炷香后,云皎月要共享孤本的消息广泛传进医馆和药铺。 许多大夫和药师纷纷心动,都想亲自见一见云皎月,再共同探讨治疗触恶这种可以流芳百世的事情。 无奈走不开身,只能各自派两个人抄写外加学习。 云皎月驻足摆满桌案与矮凳的后院,扫视着到场的人。 年轻的少年挠挠头,不好意思解释道,“东家得留在铺子里,上门买药材的人太多……实在离不开身。” 其余人也应声,“我们东家也是……” 云皎月弯腰将抄本分成几十份放置桌案。 眼眶泛酸,许久无言。 等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脸上再是勾勒出明媚的笑容。 深吸一口气,“既然每家医馆和药铺都派了两个人前来,那我们就两两合作。” “一批人负责抄写,一批人负责听讲解,便于范本抄写后遇到不解的地方可以解答。” 鼓舞道,“抄本每一页右下角我都标了数字顺序。” “你们各自抄完一页后,可以传给下一位抄写。” 云皎月神情凝重,有条不紊安排道,“此外,听完讲解和抄完抄本之后的人,我们再分工合作。” “回去看病的看病,抓药的抓药,最好再匀出一些人去制药。所制出的药材,既可以顶替从前治疗泄泻的方子用于售卖,也可以像惠民药局一样用于义捐。” 第455章 现代医药,暴露眼前 云皎月想让大家伙制些玉枢丹、行军散、飞龙夺命丹之类的东西。 这些成药可以辟秽解毒,除湿化浊。 在病势突发且凶猛的时候,能起到有效的急救作用。 将听讲解的一半人领到离桌凳不远的八角亭,石桌上铺了层薄薄黄色细沙。 手指握住随手折下的细枝干,在细沙上写下触恶和泄泻四字。 “京中闻触恶色变,每每有患者,多半会被烧杀。” “有些患上触恶的病人,为了隐瞒病情,最多也只敢让家人去药铺或来惠民药局或买或领治疗泄泻的药材。” 云皎月嫣红嘴唇微张,停顿道,“虽然,我们都缺乏治疗触恶的经验。” “但从今日起,我们要提高辨别触恶患者的能力,不能让他们错过最佳治疗期。” 有大夫不解,听出女人急切想要完成对触恶从防到治的转变。 自知其中过程的艰难。 感觉自己听错了,为难出声,“现在我们只能从一些触恶病人的病状和死状上,知晓这两种疾病有何分别。” “譬如触恶病人在发病时会吐泻交作,而泄泻则是腹泻上会有程度不同。” 很多人七嘴八舌: “是啊,此外我们知晓的,便就只有触恶病人最快会在几个时辰内出现目眶凹陷、皮肤松弛干瘪,捏成褶皱后反弹缓慢的症状。” 云皎月拿树枝唰唰在细沙上写上关键词,“泄泻为脾虚湿盛,肠道传化失司导致。发病时有急有缓,一般加以干预治疗通常恢复 较好。” 加重语气强调,“触恶则是湿浊邪毒内伤脾胃,气机逆乱后升降失司导致。” “它引起的腹泻排泄物会呈米泔水一样的颜色,且伴有鱼腥味。来势急骤,预后凶险。” “每一炷香的时间,身体流失液体会高达一夸脱,也就是约三十二两重量。” 换言之,就是每小时能让身体流失量到两斤! 话音落下,大夫们神情吃惊,久久说不出话。 回想前些日子有同行因亲友发病观察了排泄物,被烧杀时曾大声嘶吼有关排泄物颜色状如淘米水的事情。 当时,他们因没有切身观察过触恶患者,无法得知排泄症状是否准确。 因此没有发言权的他们只能沉默。 没想到云皎月竟然能说出同行拼死传播时的内容!? 激动地攥紧拳头,无一例外全神贯注听着女人细说,“触恶变化迅速,在排泄的过程,会少尿或者尿闭。” “你们只需记住,除去排泄物呈淘米水颜色,早期病人不仅会出现持续几个时辰的呕吐,并且会有轻度到重度的脱水情况,体重能锐减十分之一或者更多。” 脱水,会让人出现电解质失衡的情况。 血液中维持体液平衡的矿物质一旦流失,难免引起更严重的症状。 比如肌肉痛性痉挛,甚至休克。 大夫们面面相觑,“上医夫人,您说了那么多,那我们该如何治疗?” 云皎月失笑,看着这些年纪比她大出一倍的前辈彻底乱了阵脚。 安 抚,“诸位太过紧张了。” “我告诉你们触恶发病症状,是想让你们能更好地治病。” “咱们坐诊把脉,靠的不就是万变不离其宗的本事?” “当然是要辨别触恶病人是湿热、寒湿还是毒秽之类的证型。总之热者兼用清泄、寒者兼用温中,湿热者兼用清热解暑。” “以大家多年行医积攒下的经验,我想应当知晓该如何开方。” 大夫们一点即通,他们都是司人性命的医者。 哪个不是抱着学医不明堪比暗刀杀人的态度治病? 多年坐诊,被点拨后手痒难耐,纷纷想冲回铺子把脉开方! 回想起云皎月说的制药,直接同相熟合作的药铺商量: “何掌柜,玉枢丹您那儿可还有存货?若是有,我应天医馆全包了!” “您手底下的伙计要是有闲工夫,可以多去进一些藿香正气散、瓜蒂散、生脉散所需的药材。” “我们不为赚银钱,可以无偿分发药物,就当为了打响我们医馆的名声!” “我们也是!钱掌柜,您那的存货我康源医馆也要!最好再进些回阳急救汤的药材。” …… 惠民药局讨论得热火朝天。 药局大使有口难言,请云皎月借一步说话。 毕恭毕敬领着人到了与正房只有檐廊相隔的耳房。 两人七绕八绕。 大使双眸流露沧桑,手揣着微躬身子,“上医夫人……” 纵是为难,依旧顶着老脸开口: “藿香正气散芳香化湿、瓜蒂散辟 秽解毒、生脉散益气养阴,回阳急救汤回阳救逆。” “这些药对触恶病人或有起效。只是触恶病情凶险,起效总归要越快越好。” 云皎月陷入沉默。 怎么能不明白大使的意思? 他们这些当医生的,就是要和死神搏斗,争分夺秒地争抢人命。 触恶在现代,配合口服液,霍乱弧菌感染恢复最快也要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 病情严重的,需要一个月才能彻底痊愈。 在大齐,如果只靠药丸和对症下药的药方治疗,治愈时间必会大幅度拉长。 一旦治愈时间变长,抛开崇明帝偏激屠城迁都的可能。 触恶病人所携带的弧菌,也会通过各种渠道感染更多人。 特别是有些人会在河流里刷恭桶! 刷完恭桶,排泄物污染水源,民众再在水源里清洗菜品,那京都大多人真是要被一锅端了! 全部感染是迟早的事情! “上医夫人……尽早治愈病人是当今最要紧的事情。” 大使拖着年迈的身躯跪在地上,仰头央求,“去年,太医院院使曾将我们聚集到一起,研究您救治九皇子留下的药方。” “发现若按照您的方子,再如何试验也要一个月时间才能彻底治愈病人!” 大使眼睛血丝密布,虔诚凝望云皎月犹如注目神明。 重重叩首在廊道方砖上,“我知道……您不是一般人。” “您肯定有缩短治愈触恶时间的法子。” “求您,大发慈悲,救救京都上下所有 人吧!” 祈盼声粗哑沉重,声声动容。 云皎月的确有缩短治疗触恶时间的方法。 空间里,有治疗触恶的口服补液。 还有抗生素。 但那些东西,她根本无法大范围分发! 如果她将瓶装或者写满简体字包装的粉末口服液给了京都民众! 民众惧怕她会比惧怕触恶更甚。 在传染病得到控制后,她会被视为妖异。 更会被人诬蔑是为了想回到京都,故意制造的这场病患。 她不忍看头发苍白的大使跪求,侧过身攥了攥衣袖。 大使却挪动了膝盖骨,重新跪在云皎月身前,皱巴巴的手背面向云皎月作揖。 劝解,“上医夫人,帝师,嗜义如嗜利。见民陷水火,如己陷水火。” “他为天下万民,能不畏君王怒火,抛却品阶入狱。我想您身为他从前的义女,绝对不是会见死不救,视京都民众生死痛苦于无物的人!” 再次用苍凉嘶哑央求,“救人须救彻!” “请你……救救我们大夫眼中最珍视的人命吧!” 云皎月细眉紧蹙,心有余而力不足。 想结合现代医学方法救人,却无法将现代医药暴露在众人眼前。 她不可进尺,也不可退寸…… 彻底落了个进退维谷的境地。 目光扫到药局大使触目惊心的鲜红伤口,最终还是将人扶起。 云皎月神情微敛,“大使,您先起来。” 咽下一切可能会发生的艰难险阻,“您放心吧,我会帮人帮到底。” 第456章 口服补液配方 九皇子被安置在药局正房,梁锦每日近身照顾。 从厨房端着碗热气腾腾的参苓白术散药汤出来,瞧见许久未谋面的云皎月,眼睛亮堂堂顿时有了主心骨。 “上医夫人!”他快速迈步朝前,“您可算回来了,要是再晚些,真不知道我们小主子还能不能挺住!” 梁锦憋了一肚子的话没处抱怨,“御膳房那些厨子死得太晚,若是能早些吃掉鱼,小主子也就不会进食了。” 云皎月没将梁锦的话当回事,在他心目中,天底下最尊贵的除去崇明帝,就只有九皇子陈煜。 至于其他人,同陈煜的命比较,自然都无足轻重。 知会道,“大使,我先去瞧瞧九皇子。” 大使陪着送了两步,“您为九皇子诊脉后,若需要什么,尽管知会底下的人。” “惠民药局别的没有,药材勉强还足够。” 云皎月应得爽快,“好。” 正房内,药香气浓重,恰好掩盖难闻的呕吐物。 九皇子小小的人儿埋首案前,用笔尖蘸了蘸水晶砚台里的墨,提笔抄写兵书。 手边伴在一旁的,除去点了灯芯状如荷花的青绿铜古灯台,还有一碗糖盐水。 拉久了,他头晕眼花无力。 苦味胆汁混着胃酸和食物再次涌上喉间,又习惯性躬身在近距离的痰盂上吐。 咿呀一声推门,梁锦的声音传进来,“太医院的御医都在宫里,陛下不放人,他们连自个儿家里都回不 了。” “院使心疼小主子,传信让我每日煮一剂参苓白术散。要是小主子吐得狠了拉得狠了,就拿混着糖和盐的水喝。” “我啊,不信别人,不敢乱糟蹋那么小一个孩子的身体。就是您不在京都,才死马当作活马医地按照院使说的做。” 九皇子面色萎黄,没什么精神。 听见动静抬起头。 等视线准确无误落在云皎月身上,才是拿锦帕擦拭嘴边残留的呕吐物,起身准备往云皎月方向跑去。 可惜下肢痉挛转筋,站立转身时膝盖撞到太师椅,吃痛叫了声。 云皎月连忙喊道,“别起来。” 弯腰捂住膝盖的九皇子皱了皱眉,揉着肢体坐下。 颇有礼貌喊了声,“师母。” 一年未见,九岁的孩子越发有了个小大人的模样。 沾染诗书气息,每日研学功课,眉目间愈发沉稳,看着是有在好好长大。 云皎月这才抽出空给太医院院使正名,“脾胃虚弱,运化无权。” “人参、白术平补脾胃之气,方子里的其他药材,大多不是用于和胃理气渗湿止泻,就是用于芳香醒脾。” “院使头次问诊后,应该是知晓了九皇子的身体状况,怕他久泻。因此才开方子想要缓解。” 袁州至京都路途遥远,赶路需要时间。 院使开的方子,已经为她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 就是那碗糖盐水…… 糖盐混水的组合,的确可以双管齐下补 充身体所缺失的东西,去维持身体电解质平衡。 但是糖水属于酸性物质,影响胃酸分泌过多的话,依旧会再次引起呕吐。 云皎月不好挑三拣四多说。 医学知识,要在前人的不断总结中才能精进。 没有立场去指责前辈哪里做得不好。 “梁锦,汤药放下,还是老规矩,我要给九皇子单独诊治。” 梁锦应得极快,“是。” 没一会儿,屋子里只剩下云皎月和九皇子两个人。 后者乖巧伸手,顺道吐舌头让人看舌苔。 发现舌淡红,苔浊腻,脉濡缓。 云皎月垂着漆黑深邃的目光,“九皇子,患病到现在,你吐泻交作以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明显的症状?” “比如头痛不痛?身体觉得冷吗?” 九皇子点点头,他正是因为头痛才会趴在桌案上做功课。 要不然铁定坐有坐姿,不敢懈怠地研习。 “我头疼,双腿疼,有时候腹部也疼,更觉得冷。” 云皎月断定九皇子是寒湿证型的触恶。 耐心追问,“是哪种冷?浑身打冷颤,还是只有极个别地方会冷?” 孩子疲倦不失恭敬,“是四肢有一种从下而上的冷,冷到双手手肘和双膝处。” 小小年纪遭遇病痛折磨,声音有些委屈,“师母,我身体很难受。” “胸腹中有胀气在窜动,连着喝了这么多天的药,一直没有好转。” 两个月以来,祁长瑾不在京都。 九皇子每日没人说话,也不想和梁锦说些过于暴露内心想法的事情。 食用云斑尖塘鳢后,崇明帝担心自己会过了病气。 直接将孩子送出毓庆宫至惠民药局,明着是以未来储君身份坐镇药局,彰显与子民同在的仁德。 暗地里,则是为了养病。 他见着云皎月心里亲近,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父皇待我同已逝的大哥没什么两样,幸好出宫那日我病症不明显,在人前露过面。” “如今那些百姓,对我赞不绝口,也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云皎月怜爱摸了摸九皇子的头发,绯红薄唇抿着。 没将文安公主的死讯告知。 一通诊治后,用意念在空间拿了口服补液和十香丸,分别倒进青花小药瓶。 “这是我来之前就配比好的口服补液……” 不打草稿的谎言说到这里。 云皎月忽而灵光一闪,空间的口服补液带有现代外包装不便出现在人前没错。 但她可以另外配比补液! 蜷缩着的手指,指尖往额间敲了几下。 蒙尘的记忆像被门挤裂的核桃,头痛欲裂! “口服补液的配方是什么来着?” 在现代,她都是用现成的口服补液,配方也只在大学时期才背过配过。 来回在房间踱步呢喃,绞尽脑汁死命回想。 好在很快想起来,是二十克葡萄糖,外加三点五克氯化钠、二点五克枸橼酸、一点五克的氯化钾,加水一 升配比! 彻底有了可以大范围推广现代医学药物的法子。 脸上笑容温煦,继续道,“对了,十香丸和口服补液每日都需要服用三次。” “眼下我手上就一瓶补液,剩下的会定时让人送给梁锦。” 九皇子接过药瓶,混着药丸咽下。 他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喝药还需要配蜜饯吃糖的孩子。 袁州千里加急的消息送入京中,梁锦与黄贤要好。 早就知道自家亲姐姐已不在人世。 他怨云皎月吗? 是怨的。 不过七情六欲皆是坐稳江山的棋子。 他需要祁长瑾扶持,需要云皎月治病。 若有一日,他活得够长,且需要去埋怨这对夫妻间接逼死了自己的亲姐姐。 就算有吐露真心的成分,更多的也肯定是为了利用愧疚心御下。 心里如是想着,眉眼却笑得弯弯。 像是要寻求认同,“师母,我运气是不是很好?” “非正宫所出,却能成为准储君。食用旁人千方百计献上的云斑尖塘鳢,却能因先前得过的黄疸撑到你回京。” 明媚眼睛仿若没有阴霾算计,询问道,“我未来,会成为大齐的真命天子吗?” 云皎月神情错愕,欲言又止怔了怔。 盯着与从前有些许不一样的九皇子,察觉根种在内心深处的执拗。 哪怕准确地知道走向,那注定的结局。 依旧点了点头。 微启薄唇给予莫大安慰,回道,“你会。” 第457章 开慧,还想回家吗 日暮时分,炊烟袅袅。 药局门口仍然鼎沸,排队的民众挤在浅淡夜色下望不到头。 云皎月顺着队伍走去,发现队伍竟然排到了几条街外的尼姑庵。 任暖风吹拂脸颊,忧心忡忡侧身往皇宫方向看去。 按理说,她入京一日,也该进宫汇报大体的治疗方案。 也不知道文安公主的死…… 这位时日无多的帝王,有无迁怒至祁长瑾身上。 “夫人,现在我们去哪里?”霜商唤回云皎月思绪。 后者垂眸深思,她想去皇宫探探崇明帝的情绪,想去诏狱见见自己的义父。 但是,她不能。 抿了抿唇,重重呼出一口气,“去法净寺。” “留给京都百姓的时间不多了,弥乐高僧或许能帮上我的忙。” 京都,法净寺。 诵经祈福的声音不断在寺院回响,信众自发聚集到寺院一遍一遍虔诚背诵《地藏菩萨本愿经》。 祈愿上天好生,治愈折磨万千民众的病痛。 云皎月从塑了金身的神佛穿过,点燃小沙弥递到手边的祈福灯,同众多信众一样,将灯供于灯台。 祈福灯烛光交相辉映,照亮在场虔诚之人的脸庞。 每张脸都藏着疾病死亡的畏惧,也有对未来美好的祝愿。 经沙弥引路,云皎月终于寻至弥乐高僧居住的客房。 叩响房门。 开门的是御海大 师,他单手立掌躬身。 慈爱出声,“阿弥陀佛。上医夫人,别来无恙。” 云皎月愣着,看见不远处弥乐高僧正跪在摆着龙树菩萨的佛龛前,长跪合掌,诵念往生咒。 吃惊道,“御海大师?您怎么也在京都?” 御海大师祥和微笑,伸手请着云皎月换一处地方说话。 阖上门将人带到院子里的一处桂花树下,“往生咒需日夜各诵念二十一遍。” 云皎月后知后觉,想是超度亡灵的往生咒还未念完,弥乐高僧并不能及时见她。 “是还差几遍往生咒?” 御海回道,“适才念第一遍。” 云皎月点了点头,实在没有工夫等到弥乐念完咒语。 出声拜托,“御海大师,我有一事十分重要,需要您与弥乐高僧的帮助。” “京中触恶严重,若不能加以控制,迟早会传至大齐各州。” “我有个法子,能尽早结束这场疫病。只是……法子无法见人,得借助神佛声望。” 云皎月想将配比口服补液的大量材料和配方全交给御海大师。 需要他告诉众人—— 神佛已被信众感动,特地显灵降下奇药。 “最好,再劝说民众将奇药,与大夫们所开的药方一同服用。” “只有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全方位控制触恶!” 当然,为了让这场席卷京都的病症 尽早结束。 她还会想办法让民众服用抗生素。 不过,像青霉素、红霉素、四环素之类的抗生素,是不好明晃晃在古人面前推广使用了。 一则,她根本无法在今夜制造出千万人需要使用的抗生素。 二则,为了使天降奇药更有可信度,她不能频繁出入法净寺。 御海大师依旧单手立掌,遥望泛着点点繁星的夜空。 胸口沉闷叹出一口气,“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夫人却主动让贫道说谎,这是什么道理?” 云皎月饶有兴致,微笑道,“这句话,是御海大师您特地替弥乐高僧问的吗?” 御海大师稍稍垂首,脸上流露浅淡的笑意。 是默认了。 云皎月一看便知道御海大师是打算帮自己说谎。 只不过他需要劝说恪守清规戒律的弥乐。 浑身卸下千斤重,愉悦出声,“说实话,我来找弥乐高僧的路上,确实想好了劝说他的说辞。” “对于佛家来说,身口意三念,是世间一切苦恼的源泉。而妄语,就涵盖在口业这一范畴内。” “但《佛说未曾有因缘经》里,曾记载过佛为波斯匿王讲法的故事。” 故事大意,是波斯匿王由于饥饿过头产生无名怒火,下令将掌管御膳房的大臣修迦罗斩首,却在酒足饭饱后后悔。 这时,准备美食美酒,用歌女乐妓来陪 同波斯匿王的末利夫人,在王自恼时笑说,自己早已假借国王名义放了修迦罗。 波斯匿王对此的反应,是欢喜不已。 事后,王问佛,佛教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末利夫人一日犯了两戒,会不会有恶报。 云皎月简单叙述了经文,声音格外沉稳。 “这个世界上,有漏善和无漏善,犯戒行善是前者,不犯戒行善是后者。犯戒与否,都不能否认它们的本质是心之所善。” “因此佛的回答是,末利夫人的犯戒,不仅无罪,还有大功德。” 如果一个人的妄语,是出于善心,且造就了善业。 那犯了戒,也等同于没有犯戒。 御海大师能假扮算命的老瞎子,说明他本身并不受戒律束缚。 他眼界开阔,心中自由,有大智慧。 云皎月庆幸自己的运气很好,能在京都遇见御海大师。 御海话中颇有感慨,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乌云遮蔽的圆月露出小半,月光柔和倾泻金缕袈裟之上。 说道,“弥乐心性纯善,年少便精通佛法,有了高僧之名。” “因为年轻,他成了同龄向佛者中的佼佼者,也因为年轻,他需要悟的还有太多太多。” 好比此刻弥乐全神贯注在念往生咒。 他的本意,不仅是为了让已逝去的触恶病人,去往西方 极乐净土。 更是为了在这场杀戮中造下罪孽的杀生者和助恶者,诵经帮他们消灭四重五逆十恶罪。 可是…… 万事万物,都需要年月洗礼,才能过渡历程完成转变。 御海对弥乐寄予厚望,“诵经不一定能萌生智慧,但智慧却能在年深日久的积累中萌芽。” “所以才有了持诵二十万遍往生咒能生智慧,三十万遍能亲自见阿弥陀佛的说法。” 总有一天,弥乐会成为这片土地上开来继往,真正获得自由且拥有大智慧的僧侣。 云皎月同御海大师达成共识后,心中疑惑。 腹诽了许久,没沉住气,“御海大师,你就不好意思奇药究竟是什么?” “我与你就只有几面之缘……你就这么相信我,认为我的药不会有问题,不会害得京都民众全都往生极乐?” 话毕,御海大师定睛凝睇云皎月那张洁净天真的脸,眼中悲悯。 云皎月是大夫,也是大齐最有名的女商人。 她把控治疗触恶的方向,却没有利用可以做出的决策,赚取天价国难财。 一年多的时间,这个女施主有了地位上的转变。 待人的善心,依旧未变。 已有智慧身心自由的御海仰视暮色。 冷不丁启唇,惋惜问道,“上医夫人,您出现在大齐已经一年有余。” “现在……还想回家吗?” 第458章 成为植物人 “现在……还想回家吗?” 云皎月漆黑双眸猛地一震,天光重重乌云中破出乍泄,打了个激灵。 她无法用现有的知识揣测御海大师为何知道她来自异世。 就好似她也是莫名其妙才出现在大齐。 一缕诧异在眼底划过,难以遮掩,“御海大师,你怎么知道?” 下意识追问,“你的意思是,我还能回家?” 御海大师目光聚焦在女人身上,“半年后,大齐会有一次百年难遇的如雨星陨。届时,要是你回家之心依旧不改,你就能离开这片土地。” 云皎月听得云里雾里,如雨星陨的话,那就是半年后会出现流星雨? 可是,流星雨和她能不能回家有什么关系? 一肚子的疑问: “御海大师,即使大齐半年后会遇见每半个时辰出现超过一千颗的流星,能和下雨一样被人肉眼看见。” “但是它就算再壮观,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一次天象。你要是说半年后有更为罕见的九星连珠,或许我还能和穿越时空联系到一块儿。” 说着,晃了晃头,“不对,实际上,就算是九星连珠,也不能穿越啊!” 云皎月无时无刻地较真逗笑御海大师。 胸腔忍不住发出阵阵笑声,“既然都是天象,只要能让你回家,九星连珠和陨石雨又 有什么分别?” 和蔼可亲道,“况且对于你们年轻人来说,陨石雨总会比九星连珠显得更有美意。” 云皎月:“……” 云皎月一时失语,合着是因为更加浪漫,才将强流星雨和她能穿越回家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振奋有能回现代的希望,“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御海大师,你为何会知道我来自异世?而且回家为何会选在半年后?” “最重要的是,其实我来大齐前遭遇了车祸坠崖事件,就算我能回去,我的身体也极有可能已经不在了。” 问出口后,想起祁长瑾,心里无尽地空落满溢。 御海大师呼吸沉沉,“我说过,三十万遍往生咒,可以亲自见阿弥陀佛。” 扬起头望向夜幕,“这里的阿弥陀佛,可以是佛祖,也可以是更高阶的世界。” 云皎月僵住,大概明了了。 就跟现代有些人可以通灵了解其他的世界,或者可以看见更高纬度的东西一样。 御海大师也可以。 意识到这点,再一次陷入迷茫。 纸片人的世界,也可以有人或者有物连接到更高层次的世界吗? 不,就算是纸片人一旦有了生命,就已经不再是纸片人。 云皎月定睛,“为什么非得是半年后?” 御海大师不答反问,“上医夫 人,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来到大齐?” 云皎月百思不得其解。 听到,“你来到大齐前,有没有感慨过这里的生命脆弱,可以轻易流逝?” “这里的生老病死,生产便已艰难,一尸两命常有。老又不能正常终老,多有死于病症或上位者的三言两语。” “至于病,哪怕是今日席卷京都的触恶,恐怕在你那个世界看来,都没有那么恐怖。” 御海大师叹息,“在我们大齐,众人能自己最大限度掌控的,可能就只有选择自己是否去死。” 云皎月目光瞬间镇顿住,“您的意思是……是我自己想来大齐的?” 前者双眸似暗夜幽邃,缓缓摇了摇头。 意味深长落下几句,“是你的悲悯,促使你来到大齐。” “更是大齐的百姓,你眼中具有真实生命的人需要你。” 御海大师嗓音似笑非笑,“半年后,不管你是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你曾经所开的药方,努力地建树,都会在这片土地留下痕迹。” “不止我们大齐百姓,包括大梁乃至更远的地方,因为你,也会减少许多病痛乃至死亡。” 御海大师的声音夹杂在温热夜风里,同时远处大殿中的诵经声仿若更加明晰。 云皎月眼眶有些湿润,她的存在,有意义。 “佛法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你行善获福,在你原来的世界,你所说的车祸,仅有你一人生还。” “我看到有个庞然大物从山崖坠落,燃着熊熊大火,没过多久便爆炸地尸骨无存。好在……你的躯体并未多大损伤。” 云皎月很怕自己的家人会对着自己坠崖的地方号啕大哭。 她甚至都不敢想他们的痛苦。 听到自己还活着的,格外认真,“车子爆炸,我为何躯体无碍?” 御海大师笑道,“你运气很好,侧翻时前座玻璃被剧烈撞击,使得一大片空间被留出。” “再加上你应当是开了窗,第二次撞击时便从窗户处掉了出去,正好坠在湖里。” 云皎月有些想起来了,她晕车,特地开了窗通风。 当时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还盯着湖里的渔船看了几眼。 想来,是捕捞鱼类的工作人员将自己捞了上来。 不过按照她受撞击的程度,外加落水呛水,在现代估摸着已经成为植物人。 确认御海大师行善获福,行恶得殃的逻辑。 心里犯嘀咕,“大师,平心而论,我来到大齐做的也不全是善事,手上沾了不少鲜血。” 顿了顿,“是因我曾杀了许多人……” “所以不管再如何努力,也不能改变长瑾的命运,也 无法和他长相厮守后再回现代吗?” 御海大师垂眸,解答云皎月的纠结。 “修千善不如除一恶。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你做事的确偏激了些,但在没有什么人权的地方,偏激也好,总归是瑕不掩瑜。” 云皎月压在胸口的大石落地一半。 换言之,她所行恶事,同无法和祁长瑾长相厮守并无关系。 眼神坚毅,既然善恶有报! 她一定多多努力,让祁长瑾活下来! 至于厮守这种事情,既来之则安之! 一炷香后,弥乐高僧念完往生咒,云皎月早就将配比口服补液的材料全都从空间拿出。 交代道,“按照我所说的比例配比服用即可,若法净寺来不及分发补液,也可以提前配比好,差人在各个巷道分发。” 云皎月补充道,“我已经将预防触恶的措施,全都写在医书里告知京都大夫。” “只是那些措施我依旧觉得还不够,我配比了漂白粉溶液,可以消毒饮用水和废水。趁夜深,得将它们投入四处水源。” 做事周到,提前知会,“万一,我投放溶液的行为不小心被旁人看见了。” “还希望两位高僧能替我多多遮掩,只说也是神佛降下世间应对触恶的宝贝即可,因忙于招待信众,才托我帮忙投放。” 第459章 提取抗生素 云皎月本想将漂白粉一概交给御海大师。 然而这种物质操作注意事项颇多。 一旦遇水或潮湿空气,就极其易燃易爆炸。 另外受热、遇酸或者被日光照射,也会释放腐蚀性很强的氯气,不仅刺激呼吸道和皮肤,少不得要引起咳嗽和视力受损。 因此要配比漂白粉溶液外加消毒,这件事情并不能交给没有经过专门培训的人来做。 放眼大齐,也就只有她在现代接受过培训。 …… 打发静候在法净寺后院门口的烟景霜商先行回府。 云皎月装备齐全,佩戴过滤式防尘呼吸器,一身胶布防毒衣。 戴着氯丁橡胶手套在空间实验室配比溶液后,沿着各个街道的地面和墙壁喷雾溶液。 路过饮用水和公共井水,估算空间大小,洒了定量漂白粉。 又去了趟京都家宅门外能如厕的地方。 挑了个排泄量最多的地方,偷偷摸摸加入漂白粉,搅拌均匀消毒足足三个时辰! 忙活完,天色大亮,人也被腌入味…… 在空间脱下装备的刹那,女人低头闻了闻左肩上的布料,差点没晕厥。 洗了三遍澡,才走后门回了学士府。 在众人眼中,九皇子是唯一的储君人选。 祁长瑾虽然还未明确升官,但作为准太子师,在旁人眼里早就成了“储相”。 云皎月轻车熟路进了祁长瑾的卧房,没精力去瞧府中 早已升级僭越的摆设。 一觉睡到午时,堪堪有精神起来。 程二李虎大清早就瞧见自家夫人精疲力竭从外头回来,没敢打扰。 等到午时卧房门大开,终于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引路人。 要说他们,几辈子所有的运气都花在押送祁家人流放的路上。 他们跟紧了云皎月,从青州的底层衙役,摇身一变成为未来储相家的大管事。 一人得道,连带着老家沾亲带故的乡亲都鸡犬升天。 两人心存感激,一股脑将京都的生意禀告了个仔细。 又道,“昨日惠民药局大使派人来取药,我们听是夫人许可,已经花重金联系了百药村。” “只是百药村的村民畏惧触恶,不愿出门采药。” “村长说,若我们愿意自己采药,便可低价将药材售卖。” 云皎月点头,她无法明面上调用帝师府和学士府的人。 好在可以问薛福儿和刘蓉借人采药。 只需熬一阵子,京都自会恢复人力正常采摘售卖药材。 云皎月脑子昏沉沉,“药材的事情,程二你看着办就行。” 拆分两人,“李虎,我有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李虎双手抱拳,“夫人您说。” 云皎月垂首,“太医们都在宫里,外头只有药局大使资历深厚。” 揉着眉心,“昨日,我已邀约大使入夜后带人去同济堂,同你们一道制药。” “我需要你做的,是即刻赶往京都各地农田,大批量购买大蒜运回药铺。” 云皎月深思熟虑,青霉素提取困难。 大蒜素明显是所有抗生素里,最容易被批量制出且能大量推广的药物。 李虎摸不着头脑,“大蒜?它对治疗触恶有什么帮助吗?” 云皎月应声,“它归脾胃肺经,可以引热下行,治疗泄泻暴戾与干湿触恶。” 耐着性子解释,“不过直接口服大蒜,药效难以发挥,因此我想着可以寻新的路数制药,或许能更好地应对触恶。” 提取大蒜素的方法较为简单。 受提取条件限制,没法采用精炼植物油的方法萃取大蒜精油。 只能弄碎大蒜放置半个时辰,在大蒜氧化变黄,大蒜素浓度最高的时候蒸馏提取。 避免有人会将分到的大蒜素囤积,导致药效失效。 特地补充道,“提取后,没做防腐措施的大蒜素容易变质,必须尽早服用。” 从袖子里拿出一沓银票供李虎买入大蒜。 李虎做了一年多的生意,看出女人没准备靠稳赚不赔的大蒜素挣银钱。 没觉得可惜,长了良心后,越觉道德可贵。 考虑周全地问道,“大批量购入大蒜,这个大批量有没有具体的范围?” “主要是夏日储运温度高,若买蒜过剩,保不准会出现腐烂丢弃的情况。” 云皎月沉默几秒,脑海灵光 乍现物尽其用的法子。 打起精神,“不如每三日将剩下的蒜捣烂、切碎,制成蒜泥混入饲养猪牛的饲料中,自然了,也可以拿它去养鱼。” 三日时间,大蒜就算不如刚出土那么新鲜,也不至于腐烂。 蒜泥作为天然的诱食剂,混合饲料再如何也能提高畜牧产量。 还能提高动物存活率,让动物肉质变得更加美味。 说干就干,兴致勃勃道,“制作大蒜素义捐是好事,然则只出不进,不至于坐吃山空,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李虎,若你得空,可以在京都买些池塘。” “最后再雇佣牧豕人养猪,或是买些荒地放牛羊。” “待养殖一两年,多少能回本开始盈利。” 李虎眼睛瞬间亮堂! 这一年除去掌管府邸内务,他都在辅佐程二经营同济堂。 听到云皎月要扩展业务养殖,充满干劲。 明摆着女人就是要将养殖的事情全权交给他负责嘛! 日子越过越觉有盼头,“夫人放心,我一定将养殖的活做好!” …… 忙完手头上的事情,云皎月进了宫。 禀告治疗触恶的具体方案。 一路上悬着心,有股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恰巧,黄贤借偶遇的名头,亲自来接云皎月。 作揖请安道,“上医夫人,您可算进宫了。” 跟在一侧面带微笑,远远看去似在寒暄。 低声道,“西宁侯府卷入毒害九皇子一事后,陛下寒心,本就生气。” “昨日祁大人同被押送进宫的宁指挥使,二人在陛下面前各执一词,引得陛下怒不可遏。” “他们纷纷撇开自身与文安公主自戕的关系,最后被陛下罚跪议政殿。” “这会儿……祁大人已经跪了十几个时辰,怕是膝盖也要跪毁了。” 言罢,云皎月胸腔剧烈起伏,猛地站住脚步。 宁顾行企图劫走吴晦,另劫持文安公主,致使公主脖颈有伤。 只要仵作查验,定能结合宁顾行的身高与公主的伤口! 判定对方的确劫持过一国公主。 再加上,永旺县郊外人证无数! 不止有帝师府的人,还有左昌顺的人! 连永旺县县令也快马加鞭,上书美言替祁长瑾作证,表明公主自戕与男人并无关系。 都这样的程度了! 难道还不能直接治宁顾行的罪? 这该死的制衡之道,就真的比亲女儿的性命还要重要? 双眸冷得可以杀人,眼底幽暗似深渊无法见底。 愤慨质问,“文安公主自戕,是因手刃同父异母的弟弟,自觉无颜面对陛下!” “我夫君……不,长瑾拼尽全力护卫吴晦。” “他上不愧君王,下不愧已死的皇子!陛下凭何不信他?” “凭何让他和不敬公主,有杀害金枝玉叶之心的宁顾行一道跪着受罚?!” 第460章 不会有好下场 “哎哟!夫人您可小点声……”黄贤弓着身子左顾右盼。 胆战心惊咽了咽口水,确认没什么人听见后,双手合十求着云皎月压低声量。 好生告诫道,“这里是皇宫,小心隔墙有耳啊。” 拧着眉心,欲言又止。 几次张唇后,半是抱怨半是叹息,“上医夫人,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不是我说,您真不愧是陆大人的义女。” 提及陆崇,云皎月提在嗓子眼的心脏震颤了一下。 自袁州启程以来,她一直确定自己无法铤而走险拿出看家本领救治触恶。 因而昨天她答应药局大使会拼尽努力对抗这次疫病。 除去不愿意京都百姓枉死以外,不外乎还有立功了,可以顺道将陆崇从狱中救出的想法。 愣神,“黄内侍,你这是何意?” 黄贤指点迷津,声线平稳,“帝师宅心仁厚,下诏狱前曾变卖家财,分发泄泻药囊。” “他见不得百姓死时如骷髅,更见不得百姓像牲口一样,因莫名其妙传播的疫病,就被随意欺辱虐杀。” 脑海中回忆起陆崇以头抢地,在议政殿磕得满头是血。 动容道,“满朝文武,谁都知道陆大人是个刚直的忠臣。” “哪怕是我师父都替陆大人慷慨激昂说自己无愧君王,又斥责陛下昏庸时捏了把汗。” 云皎月不明所以,趁机追问,“陆大人在诏狱还好吗?” 黄贤沉默几秒,没有正面回答女人的问题。 抿唇说 道,“或许,在陆大人心中,他始终相信您能用医术扭转乾坤,应对触恶。” “因此他孤注一掷,不惜顶风作案分发泄泻药囊。” “我们大家伙都知道,他的行为情有可原。是为了帮病患遮掩病情,为部分民众延缓虚脱而死的时间,为他们争取在您回京后还有被救治的机会。” “然而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陆崇违逆君主烧杀政令,是认为自己多遮掩一个病人的病情,云皎月就能多救一个人,京都就能少死一个人! 可云皎月当时不在京都,谁又能保证她回京后,真的能治疗触恶? 故而,崇明帝才想用烧杀的法子遏制疫病继续泛滥。 黄贤摇摇头,“陆大人在百姓眼中是个好官没错,但他在陛下眼中,不是个好臣子。” “陛下他气愤陆大人的妇人之仁,认为陆大人遮掩病人病情,会害百姓增加感染的风险。” “更气愤……他不听君主号令,悖逆君主政令行事。” 云皎月幽寒锐利的双眸紧紧定格在黄贤身上,随后被对方说的话激得打了个冷颤。 她僵在原地。 “我跟在师父身边那么多年,悟出了一个浅显的道理——” “身为一国之主,臣子有没有愧对君王,臣子说了不算,君王说了才算。” 黄贤身上的气质阴柔,嗓音细腻慵懒又漫不经心。 扯了扯嘴角幽幽道,“处世之人,甭管是好是坏,有何居心。” “如果不懂退一步 的道理,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最终都会如飞蛾投烛、公羊顶墙,不会有好下场。” 黄贤正身对着云皎月,对底下的小太监使了眼色,让人与他们保持距离。 随口低声举例道,“九皇子被送出皇宫,陛下怕死,为了自己的安危竟然勒令太医院所有御医留宿宫中。” “对此,难道九皇子不心寒不怨恨?” “可是他就懂退一步的道理,离宫前听说连滴泪都没掉,反倒传话陛下,希望陛下保重身体。” “还有我师父徐旬,你们别看他同陆大人一派是死对头。前年陛下盛怒要杀陆大人,还是他退了一步,劝说陛下陆大人是好官,让陛下放人一马暂且回青州休养生息。” 闻言,云皎月挑眉颇为意外。 她重新整理自己的思绪,被夏日闷热暖风吹得额头上浮出细汗。 往腰间抽出泥金扇子,啪得一下展开扇风。 一阵阵凉风打在脸上,冷静下来,“黄内侍,你是想告诉我,陛下之所以一道罚跪长瑾,是心中对他不满,觉得他做错了?” “是。” 黄贤应得干脆利落。 云皎月眉心蹙了一下,目光骤然凌厉起来。 距离议政殿越来越近,不得不把握时间仔细追问。 “昨日,长瑾与宁顾行在陛下面前的说辞各是什么?” 黄贤道,“祁大人说,是因为您意外找到流落在外的皇子,所以才一道去袁州见公主,想求证一番皇子身份。” “毕 竟他回京也不好随便带个身份不明的孩子入京,省得再让陛下空欢喜还有其他子嗣在世。” “但是没想到宁指挥使竟然也去了袁州,抢人不算还挟持了文安公主,更没想到文安公主竟然会在确认吴晦身份当日杀了对方。” 云皎月明了了,祁长瑾同崇明帝说的是事实。 她若有所思,“那宁顾行的说法又是什么?” “宁指挥使说,您与祁大人旧情复燃被他撞破,青州百姓有许多人都亲眼得见。” “他接到消息,得知你们要去袁州。之所以带人去袁州,是怕你们刺激到公主。” “自然,他也提了一嘴,私自出京是为了给宁夫人求医。为了将功补过出京一事,离京前还特地挑了几个青州袁州两州的案件去查。而永旺县郊外死了一地的人,除去他和祁大人的人以外,还有一部分是劫财冲撞到公主的流寇。” 云皎月:“……” 这宁顾行,说话还真是滴水不漏。 垂眸掩着半泄的危险气息,“这两种说辞,陛下更信哪一种?” 黄贤嘴角含着微笑,“都信,都不信。” 云皎月瞳孔沉沉,“这是何解?” 日光猛烈,黄贤耷拉着眼皮微眯,“连我都知道两位大人的话里真假参半,更何况是陛下?” “要我说,事情的真相对陛下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永远是一眼能得见的结果。” 点明形势道,“文安公主自戕,纵然大半原因是 杀了皇子无颜面见陛下,那身为准驸马的祁大人,没有保护好公主拦住她自戕,这是第一错。” “既带了皇子去见公主,没有保护好皇子,使得他被杀,是第二错。” “还有,皇子比公主金贵,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祁大人就该杀了公主,带皇子回宫。现在丢了西瓜又没捡到芝麻,皇室两位血脉殒命,这便是无可逃脱的第三错。” “是以,祁大人才被罚跪议政殿。” 云皎月细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右手泥金扇子扇风的动作没停。 不管扇风的力度再大,都吹不灭心中晦气的怒火。 她算是明白了,只要是不合崇明帝心意,不管再怎么斟酌做事都是错! 清冷声音飘过去,“那宁顾行呢?在陛下看来,他难道就没有错了?” 黄贤眼底闪过淡淡嫌弃,“宁指挥使跟在师父身边二十几年,早已练就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夫。” “他是个逢强智取的人,察觉陛下对祁大人不满后,竟然趁机言明自己是看见文安公主想杀皇子,不得已才动刀挟持。” “只不过后来碍于公主身份,不敢下死手,这才使公主逃脱杀了吴晦。” 云皎月:“……” 黄贤补充道,“宁指挥使私自出京,外加以下犯上挟持公主的确有罪,不过陛下认为,罪不至死。” 云皎月脸色铁青,被气笑了。 好好好,宁顾行真是有颠倒黑白的本事! 这该死的主角光环,真是大到离谱! 第461章 内乱宫变,调遣京卫 云皎月气得肺要爆炸,“善于诡辩者,真是怎么说都有理!” 怒气在胸膛里横冲直撞,往议政殿方向走路的脚步声踏踏。 黄贤无奈跟上,看人情绪不妥,只能给出足够时间让云皎月冷静。 没有告诉她,崇明帝袒护宁顾行的另一重要原因。 反倒是云皎月在大殿外不远处,想起一件事情。 问道,“我听说御膳房做云斑尖塘鳢那一日,厨子死后,是被抬出宫焚烧而死?” 黄贤应声。 云皎月狭长漆黑的双眼似深海幽暗,纳闷出声: “昨日,我给九皇子诊脉,发现他的症状远不如京都民众。” “再加之,他出宫后常居惠民药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传染那么多人得病。” “我在想……御厨的尸体若第一时间被焚烧,触恶就不会大范围传播。” “那,这场疫病,究竟是怎么大范围传播的?” 黄贤愣住,一头冷汗,气息堵在咽喉不上不下。 原先,他不知道触恶的传播途径。 昨日底下的人飞鸽传书上报,表明云皎月已经将有关触恶病症的内容,尽数告知京都大夫一干人等。 回忆起传播途径,后背发麻细思极恐。 “会不会是御厨来不及如厕, 于是大胆排泄在可通往宫外的人工湖里了?” 云皎月觉得不对,几个人的排泄物而已。 怎么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整个京都都陷入惊悚恐怖的疫病里? 不论如何,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霍乱弧菌传入大齐不是意外。 而是,多方策划。 太阳穴猛地跳了跳,脑海中莫名浮现安远公主会和夫婿死于内乱。 内乱…… 会是宫变吗? 神情凝重之余,像是想到什么,随即目光闪烁,抬头笑了笑。 “黄内侍,想来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似乎见到你的每一次,都需要麻烦你帮忙。” 黄贤儒雅躬身,也失笑。 恭敬道,“夫人何须客气。我说过,你永远是我的恩人。” 云皎月欣慰扯了扯唇,“劳烦您秘密请亲军京卫指挥使们入宫,告知他们私下集结人手,若接到消息有人宫变,务必立即闯宫护驾。” 黄贤瞪大眼睛,嘴巴微张不敢置信。 震惊发问,“夫人何出此言?” 云皎月摇首,轻声道,“我也只是猜测,不过多个防备心不是坏事。” 黄贤没有多问,脑子转得极快。 放眼大齐,只有云皎月能说明白触恶的传播途径。 拱卫司能搜集到云皎月治疗触恶进 度的消息,西宁侯府自然也能。 过不了多久,逐渐了解触恶的人们,就会知道这场疫病并非意外。 无论事情真相如何,有人会需要为此付出性命的代价。 首当其冲的,一定是西宁侯府。 黄贤呼吸逐渐小心翼翼,“那通知各亲军京卫指挥使,会不会还不太稳妥?” “不如,我顺道知会一声五军都督府。” 云皎月修长手指握着冰凉扇骨,拒绝道,“不必知会。” 面容冷淡下去,“我需要一次机会,让陛下重新信任长瑾,并爱怜他势力依旧太弱。” 解释道,“一来西宁侯府若逼宫,调用的人手不会太多。知会的人太多,反倒打草惊蛇。” “二来,关于逼宫我只是猜测。若宫变没有发生,贸然调用京卫就是大罪。” “另外,即使我真猜中了,前来支援的人太多,陛下也会怀疑长瑾私下和官员勾结。” 黄贤关心则乱,现在听云皎月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 调用京卫,事后需要给崇明帝一个合理的解释。 譬如他为何要去调用,又是谁指使他去调用,为何对方能差遣得动他。 祁长瑾是徐公公的义子,黄贤又身为徐公公的徒弟。 后者大可以说,是前者预料宫中会有大. 麻烦,特地央求了黄贤多多留心。 这才多了个心眼召集京卫。 黄贤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亲军京卫直属陛下,为保护陛下,我即使调遣陛下也不会多疑。” “倒是五军都督府的指挥使,他们本就能统领大齐军队。” “我若再调遣,陛下即使不会认为我可以只手遮天,也会认为祁大人羽翼丰满结党营私。” 云皎月颔首应声,呼了口气,“就是这个道理。” …… 议政殿内。 触恶泛滥后,崇明帝为降低传染风险,特地免了早朝,只允许官员递奏折入宫。 不上早朝,这位帝王并未早早起床理事。 云皎月在殿外等了一会儿,一副和宫中内侍毫无私交的模样。 许久,私下去禀告崇明帝云皎月已经进宫的黄贤,才奉之命,再次出现在女人面前。 请着女人进殿。 殿中祁长瑾与宁顾行的身影依旧笔挺,纵然身影轻微摇晃精神不济。 也以意志力支撑着骨架,双膝跪地,一个比一个冷脸瞧不上彼此。 云皎月喉咙发涩,瞧见男人唇瓣发白面容憔悴,像挂在枝头摇摇欲坠的玉兰。 心生怜惜,控制不住上前扑在祁长瑾面前。 抬手去摸祁长瑾的脸,“长瑾……你没事吧? ” 男人膝盖痛麻,没有血色的嘴唇微颤。 倒吸一口气,双手没什么力道地握住女人手背,“还受得住,宫外情形如何?” 云皎月心情久久难以平复,眼眶湿润。 抿唇道,“一切尚能控制,我已经找到法子治疗触恶。” “听说今早法净寺还有神佛降下奇药,僧侣都在分发药物。若双管齐下,想来最多一个半月,京都就能恢复往常安宁。” 祁长瑾是不信神佛的。 法净寺三字,便知晓奇药是出自云皎月之手。 他紧握妻子的手,手温彼此传递,一切心安尽在不言中。 云皎月督见身旁打不死的男主,心里没好气之余,想起进宫前远远的一瞥。 好像看见裴瑰失魂落魄铁了心要面见崇明帝。 只不过,未有召,被拦在宫门外。 宁顾行睨了眼腻腻歪歪的两人,说不羡慕对方有心爱之人在侧相伴是假的。 云皎月见此弯了弯唇,心里舒服多了。 在议政殿等了半个时辰,云皎月饶是定力再好,依旧免不得开始忐忑。 让她进殿却不见她,应该是为了磨磨她的性子。 暗示她就算京都百姓都需要她,也不能怙恩有恃无恐, 只是,都等了这么久。 崇明帝打算什么时候露面? 第462章 下皇陵,为他陪葬 万安宫。 宋枝妩媚掀开床幔,扶着榻上大汗淋漓的崇明帝起身。 殿内香炉中催情的香药燃烧至尽,帝王意犹未尽之余,身体随之领教的便是无有尽头的亏空。 年龄上能当崇明帝孙女的宋枝,自然知道该如何固宠。 注视面前除了权势以外,毫无优越之处的年迈男子。 装出满眼的崇拜爱恋,满足掌控不了岁月流逝老年帝王的自信。 “陛下,您打算何时去见云皎月?”宋枝娇滴滴的声音能让人酥了骨头。 给人更衣时,低头的刹那再掩不住作呕的神态。 她抚着还未隆起的小腹,低声说道,“妾身已半月未来月信。” 故作后怕,“这些日子,妾身只要一想到文安公主和那未露面的皇子死于京外,夜里就忍不住害怕。” 崇明帝在宋枝身上体验到了何谓老当益壮,体力回春后多出不少耐心。 闭眼休憩,敷衍哄诱,“有朕在你身边,你怕什么?” 宋枝咽了咽口水,没将崇明帝老得不成样子,还能多活多久的话说出口。 反倒是轻轻张开嫣红的唇瓣,娇嗔道,“妾身不是在替自己怕,而是在替腹中的皇子皇女怕。” 崇明帝这才反应过来,死死盯着宠妃肚子,“是有了?” 宋枝半带娇羞,咬唇点头,“是。” 崇明帝眼底愉悦稍纵即逝,仍在当打之年的错觉使得自己龙心大悦。 随即又紧皱眉头,上天夺走他一个皇子,又给了他一个皇嗣。 可惜…… 宋枝就算怀的是皇子,等皇子生出,年纪也太小。 没有足够时间加以培养的年幼皇子,活着,只会被乱臣贼子挟持代为摄政! 崇明帝猛地单手用力扼住宠妃的下巴。 双眼倾泻的杀气冰冷刺骨,睥睨玩味,眸色深深。 暗下决定—— 几月后,皇陵竣工。 宋枝及腹中的皇嗣,必须提前下皇陵,为他陪葬! 宋枝心里发颤,弱弱问道,“陛下?怎么了?” 崇明帝撇开女人的下巴,“没怎么。” “朕只是在想,西宁侯府谋害皇子一事,其中究竟有没有安远的手笔。” 宋枝小心翼翼抚平帝王微微褶皱的衣襟,“陛下若心里想 不明白,或许可以问问云皎月。” “问她?”崇明帝抿唇。 宋枝靠在崇明帝怀里,柔软指腹轻轻在龙袍上打着圈儿。 温声道,“妾身娘家往外邦搜罗宝物的航船,明面上是由父亲掌管没错,但其实私底下都是由嫡母管控。” 替西宁侯说话,“妾身父亲是个粗人,多年来对奇珍异宝的品鉴都是半吊子功夫,他绝不会想出来用云斑尖塘鳢害人得病的法子。” “这样让人防不胜防,连银针都试不出来的法子,放眼整个侯府,也就只有妾身嫡母才能想出来。” 崇明帝微眯眼睛打量怀中的女人,“你就这么恨西宁侯夫人?” 宋枝一脸正色。 脑海中一闪而过叶氏被打得血肉模糊,在她面前自尽的样子。 淬了毒的视线渗出几分可怜,铿锵有力道,“我恨!” “但妾身方才所言,字字不带私怨。” 做出发誓状,“安远公主自从二嫁进府,她同妾身嫡母亲如母女,难保没有参与利用云斑尖塘鳢传染病情的事情!” “如果陛下难以想清楚安远公主是否有杀害未来储君,和谋害陛下您的嫌疑!” 将事情推给云皎月,“不如索性让对触恶知根知底的云皎月决断!” 崇明帝禁止外头的臣子无召入宫,不意味着他不知道昨日云皎月入京后召集各家医馆大夫普及触恶传播途径和治疗方案的事情。 殿内熏香淡淡。 他揉着逐渐沉重的眉心,身心疲乏。 坐在书桌后的玫瑰椅上,深深呼出一口气。 手指轻敲扶手,瞳孔阴郁,思索,“云皎月……云皎月……” 崇明帝蓦地摇首评价,“这个女人实在麻烦。” 宋枝至今未忘学士府外的耻辱,附和,“云皎月身为祁长瑾的原配妻子,不管什么理由,她都不该去面见文安公主。” “公主金枝玉叶,若非被这对狗男女伤狠了心,又怎么会放言想与段驸马合葬?” 崇明帝视若无睹宋枝的煽风点火。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摩挲着玉扳指。 不耐烦道,“朕说的麻烦,不是指她惹文安伤心。” “文安身为朕的女儿,再如何都不该没有朕的命令自尽而死。作 为公主,这是她的不足。” 从胸腔呼出一口气,“至于云皎月……” 云皎月,拥有着整个大齐大夫都不具备的医术。 这就意味着,她同时也拥有千百种诸如用云斑尖塘鳢害人的法子! 这样一个女人,若不加以钳制,就太麻烦太可怕。 腹诽的话,没有再同空有年轻皮囊且话不投机的宋枝说下去。 …… 议政殿。 咿呀一声大门被推开,闷热夏风迅速钻进密不透风的宫殿。 随着内侍夹着细长嗓音落下的一句陛下驾到,云皎月被晾得混沌的脑子打了个激灵。 崇明帝老态龙钟,迈步极缓,半白的头发被梳得整齐。 黄贤弓着背搀扶对方上台阶,“陛下小心脚。” 云皎月见状有些恍惚。 今日的议政殿,陪在帝王身边的是从徐旬手中接过接力棒的年轻宦官。 底下跪着的除她之外,也是年轻一代的臣子。 陪伴帝王几十年统治生涯的老臣,似乎都在逐渐退场。 云皎月跪在地上请安。 帝王不怒自威,鹰隼眼眸阴冷发狠,不发一言。 眼神扫过底下所有人,没允许任何人起身。 许久出声,“云皎月,朕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召你入京。” 云皎月拿不准崇明帝阴晴不定的脾气。 毕恭毕敬道,“陛下,触恶本就属于飞来横祸,如果这场疫病没有发生,我的确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入京。” 崇明帝闷哼,没理会女人的客套话。 自顾自继续说话,抑扬顿挫发怒,“朕更没想到的是……” “朕心爱的女儿自戕!朕流落在外的皇子被手足杀害!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你竟然也都在场!” 云皎月抿了抿殷红唇瓣,取读出崇明帝这是要对她发疯的信号。 文安公主自杀和吴晦被杀,这都是在同一场合发生的事情! 她能不在场吗! 而且,也不见得文安公主在崇明帝心中有多心爱。 抬高文安公主在他心中的地位,明摆着是要对她发难…… 云皎月忍着酸胀的膝盖骨,紧闭嘴巴跪着被训。 崇明帝骂得尽兴,“去年,是你自己要和祁长瑾和离,朕看你决绝,答应了。” “今年,你明知祁长瑾已经同文安出入成双!却教唆得他为了你,在青州百姓面前,公然叫人与宁顾行拔刀相向!” “要是没有你,或许朕的文安,尚会有一线希望活在人世。” 崇明帝气得咳嗽了几声,紧绷的嘴皮子干裂。 怒声,“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还是觉得朕说得不对,不服?” 云皎月本就心里窝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在大齐,忠臣与好人往往难做! 奸臣与恶人只要顺着上位者,且懂事些不留下把柄,就好做! 心里越想越气愤,“陛下是天子,天子说的话谁人敢说有错?” 话锋一转,“不过,抛开对错,我还是要说!” “陛下说的或许是事实,但文安公主是因杀害吴晦而畏罪自杀!” “哪怕她被我寒了心,也不堪成为她自戕的万分之一理由!” 崇明帝太阳穴猛地突突直跳,憋不住那张同陆崇进谏一样倔强的嘴脸。 倏地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你放肆!” “别说是万分之一,就是十万分之一!” “只要你与文安自戕有关,你云皎月也罪该万死!” 云皎月丝毫不怵可流血浮尸的帝王之怒。 昂首正视崇明帝,“可吴晦是皇子!” 不顾及不可正视君王的礼仪,“陛下既然承认了吴晦的皇子身份,想必已经审问过当初为张贵人婢女端鸩酒和敛尸的陈平。” “不管陈平说辞如何,您既已承认皇子的身份,那我袁州一行便问心无愧!” 崇明帝阴沉瞳孔惊涛骇浪,他自然审问过陈平。 奈何陈平受惊,被人割了舌头,连手脚筋都挑断! 只能在反复问到是否有皇子流落在外后,崩溃点头。 崇明帝面色一变,指着人点了几下,“云皎月,你可知道……你这句问心无愧,让朕一日间足足失了两个孩子!” 云皎月哑口无言。 她没法告诉旁人不管她带或不带吴晦去袁州,文安必死。 更没法说出口,死了一个吴晦,还会有另一个可以顶替吴晦、截和皇位的皇子出生。 崇明帝憔悴斑驳的面容凝重,嘲弄冷笑,“你也好,陆崇也罢。” “都自以为自己所行之事光明 磊落、利国利民!一副众人皆醉,唯你们独醒的模样!” “或许在你们心中,早就将朕比作了夏桀商纣这类昏庸无道的君主!然而朕是帝王,要掌舵的船只上载着千千万万的民众!” 高高站起睥睨着云皎月,漆黑瞳仁满溢强势凌厉的狠意。 苍老嗓音嘶吼呐喊,“朕!执掌大齐三十二年,有守成之功!” “朕眼光远比你们长远,肩上的责任远比你们要重!” 喉间盛怒下带着铁锈血味。 “你们身为臣民,只需遵守大齐律做个好人,便可以诘问君主下发的每一条政令。” “殊不知,好人也会愚昧,也需要对立者时时敲打脊梁,保持分寸与清醒。” 陆崇身为帝师大肆分发药物,徐旬提醒过不要悖逆帝王,裴海也提醒过不要逆政令而行! 偏偏陆崇就是一意孤行! 他一人之下做出的表率,足以让底下民众效仿。 效仿过后,陆崇得了虚无的美名,触恶却切切实实无法从严被遏制。 好比一摊污水倒入清池,清池清澈依旧,然而污秽仍暗藏其中。 陆崇,身为帝师的陆崇! 他冒着让所有人感染的风险,大肆分发药物! 只会让更多数不清的百姓感染疫病! 届时,大齐江山岌岌可危! 关陆崇进诏狱,除去陆崇无视政令,本就该罚的缘故外。 还是因为暗探上报,有许多未感染疫病的民众,对陆崇散药一事心生不满。 他若不将陆崇关进狱中…… 那些民众,为了活命,什么都干得出来。 “云皎月,朕年迈,留给朕的时间不多。” “文安是朕的女儿,更是朕为大齐,抬举的一枚棋子!” “若你没有出现在祁长瑾面前,若文安二嫁给这个男人。朕和你们所有人的大齐,都会走得更长远,更稳妥!” 崇明帝沉默一瞬,身心俱疲。 他的制衡之道,是建立在少数人痛苦之上,赐予大齐万民的祥和。 崇明帝低垂双眸“信众烧香拜佛,拜来的不一定会是神佛,还可能会是鬼祟。” 发问,“如果……你们所谓的好心,为大局招致的全是麻烦!” “那朕身为帝王,为什么不能加以惩治?” 第463章 拖人下水去死 殿内一时陷入静谧,云皎月竟然被崇明帝说动了。 站在她的视角,文安公主身死必然。 然而站在崇明帝的视角,他排兵布阵,挑选新臣制造对立,为他们往后疯长的野心提前设下重重关隘。 以此,助力年幼的皇子在逼仄空间里喘息,有机会茁壮成长挨到强大。 是她……蹚进了两位皇嗣身死的浑水。 打乱了崇明帝的计划。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上帝视角,就可以对局中人不带有丝毫的愧疚心。 崇明帝将云皎月细微的负疚收入眼底。 唇角勾出一抹快速消逝的冰冷嘲讽。 对于年轻人来说—— 言语是最没有成本,且最能挑弄到让人道德感崩塌,满面羞愧的利器。 帝王眸光闪烁愉快意味,自认为已经让云皎月心服口服。 准备直接堂而皇之地惩治对方! 毕竟这个女人,拥有旁人不具备的技能。 在他看来,她的危险堪比千军万马,比今日席卷京都的触恶还要高危! 要怎么处置对方? 鸩毒?白绫? 还是……打发她同陆崇一道做伴? 崇明帝眸光深沉,正儿八经地开始思考。 此刻,一直未说话的祁长瑾眉心紧皱,烦乱帝王行为的异常。 很快男人洞悉了帝王的三言两语,这些洗脑都是坑骗! 他伸手握住云皎月垂在身侧的手腕,指腹摩挲肌肤微微用力。 不让人孤立无援,因愧怍进入思想的死胡同。 察觉出女人潜在的危险后,对崇明帝保持的敬意不再。 随后眼神坚定抬眸,不满道,“陛下,您身上流淌着祖祖辈辈 大齐皇室的鲜血,自然有惩治臣民的权力。” “也自然……能将不合您意的,所谓臣民的好心,指责成愚昧。” 云皎月缓缓偏过头,歉疚在浅色瞳仁里挣扎。 震惊望向祁长瑾。 男人这是在暗讽崇明帝仗着身份地位妄断是非? 宁顾行也惊愕瞥了眼政敌。 祁长瑾包裹女人手腕的手心滚烫,填满对方空落落的不安。 眼神沉甸甸,“臣向来不爱抢言官的差事。” “不爱杀身成仁,不爱舍生取义,更不爱在陛下您的面前,说些‘身为天子,为臣民朝夕谋虑是天职’这等您不爱听的话诤谏。” “但臣心里有一个人……看得远比自己的生死还有加官晋爵重要。” 男人炬火般亮堂的眸子僭越凝视崇明帝。 轻笑失望道,“陛下独揽国家大权,手下耳目众多。” “就说陆大人,您话里话外都在说他愚昧办事。” “可陆大人筹集药物需要时间,底下人东奔西走义捐也需要时间!” “在陆大人办事的间隙里,您的耳目恐怕早在他生出分发药物之心的第一时间,就将消息呈上告知!” 祁长瑾昂首,脊背挺立如松,“要是您真的不满陆大人‘愚昧’,为何不在得知他要捐药时派人看守幽禁他?又或者直接将他下狱?” 揭开无人注意到的遮羞布—— “您眼光看得的确长远,您将大齐上下都看做了棋局,您身为执棋者恨不得榨干所有棋子的价值!” 祁长瑾深色的眼睛冷得可怕,继续道: “陆大人捐药,是让感染病症还在死撑着躲藏的病人 ,仍对生活抱有期望。” “是让那些还没有染病的民众,不至于惶恐度日!不至于害怕自己有一日也会落到和那些病人一样被烧杀的下场!” “他们会认为朝中还有人爱惜自己的性命,哪怕自己得了可能根本治不好的病!”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人在穷途末路时,往往会拖人下水一道去死。 譬如感染者往往会混迹人群,想要多找些人感受自己的痛苦,甚至黄泉作伴。 亦或者在走投无路时会破罐子破摔,集结人手暴力反抗官府乃至朝廷。 妄图为自己求一条生路,不让上位者可以随意决定自己的生死。 崇明帝正是出于这样的考量,所以允许了陆崇施药分发! 但施药能满足一部分人,也能引起一部分人的不满。 于是这位帝王,就在榨干陆崇价值的最后时刻,出面平息了部分民众的怨恨。 将人囚入诏狱,甚至做了那样让人生不如死的事情…… 偏偏崇明帝还以为自己保全多年臣子性命,是仁至义尽! 这是多么的可笑令人讽刺? 云皎月听了祁长瑾的话,浑圆明亮的眼睛瞬间瞪大! 原本发胀的脑袋像是被人突然浇了一桶冰水,清醒不少。 跪在一旁的宁顾行剑眉微挑,从没有什么时候,欣赏意味比现在更浓厚。 他正眼瞧向祁长瑾。 自己少年悲哀,嘴里对尊贵的上位者句句臣服夸赞,心底却满是不服与厌恶。 因此,他才会在决定动杀心后,对永旺县外的文安公主恶言相向。 没想到…… 他看不惯的政敌祁长瑾胆子比 他还大,竟然敢对崇明帝宣之于口自己的不服。 同他,是一路人。 崇明帝脸庞阴沉发烫,眼眸突然沉寂阴狠。 怒斥,“祁长瑾你放肆,你怎敢!” 指节握紧咯咯作响,气得头皮紧绷发痛。 祁长瑾眸光尖利,质问,“臣怎么不敢?臣身为臣子,对您有规劝义务!” “陛下!您还记不记得,多年前您慧眼如炬,不满朝臣尽出于权贵之家,曾经力排众议提拔贫寒学子入仕!” “连臣祖父在世时,都不止一次感慨陛下是盛世明君!” “陛下可能不知道,他一个底层商人之所以拼命经商,就是因为您不似前朝君主苛刻打压商人,反而破天荒地肯重用商者!” 大齐,不知道出了多少位从大商人家庭走出来的官员。 入阁者,官至尚书、总督者数不胜数,更有胜者成为一国首辅。 云皎月脑子逐渐镇定,尽管祁长瑾没有指名道姓具体被重用的商者。 她也能对号入座,冒出曾经在华夏大明成为内阁首辅的张四维,宣大总督的王崇古,还有官至礼部尚书的马自强这类人的名字。 这些人,无不是出自富商之家。 向来祁长瑾的祖父,是为了让自己也成为富商,好改变后代的命运。 祁长瑾清隽面容倨傲,眼底暗流涌动。 身为反派的自己,结局既然难以更改,那索性任性行事,不再压抑自己。 “陛下,您还记得自己初时登基,大齐是何光景吗?” “臣知道初心难守,不变艰难。但您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祁长瑾豁出 去了。 替天下万民寒心与发问。 崇明帝胸膛心脏气得要炸开,颤颤巍巍的手捂着胸口。 大口呼吸,愤怒得够呛。 黄贤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哪里见过这样以下犯上,将帝王痛批得一无是处的场面? 震悚到不敢说话,只能一个劲给祁长瑾使眼色。 示意这位祖宗可别再继续说了! 崇明帝动怒扫了眼桌案,一瞬间将朝堂上所有年轻臣子都和祁长瑾做了个比较。 只要现在还能找出一个可以担任教导皇子的人选,他就立即砍了祁长瑾! 可惜一秒、两秒、三秒时间过去…… 云皎月从不敢正视崇明帝,到偷偷瞥他窥探帝王情绪。 崇明帝依旧没找出一个可以辅佐九皇子的人选。 气不忿儿的要呕血! 他大齐,怎么就无人用到了这种田地! 见状,云皎月悟了。 男人估摸着是在卡程序错误。 祁长瑾就算要死,也不会死于崇明帝之手,他还没当首辅呢! 既然没当首辅,那崇明帝肯定还是要重用他。 不论他到底有多大逆不道! 黄贤弱弱给崇明帝续茶,给人台阶下,“陛、陛下……您喝点茶,奴才看您嘴皮子都干裂了。” 崇明帝自觉脸面无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猛地踹了一脚黄贤,将人踹下御台。 黄贤发出哎哟哟的痛苦叫声,又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大喊自己有罪。 这时,殿外忽而出现此起彼伏轰然的喧叫声。 有人破声大喊: “谋、谋反了!” “西宁侯府造反了!” “保护陛下,护驾!” …… 第464章 摄政篡位,留她一命 刀剑挥舞割裂空气,咣当的兵器声随着身体坠地发出脆响。 殷天动地的厮杀声追踪逃窜的人群,直至尸横遍地。 黄贤眼疾手快,费劲上了议政殿的门闩。 用身体抵着门,挡住外头不停地撞击进攻。 好在议政殿用的实榻门十分坚固,用刀剑根本刺穿不进。 门闩也体大质重,一时半会外头攻不进来。 崇明帝没到年老失聪的地步,固执喃喃道,“原来,利用云斑尖塘鳢传播触恶……” “妄图害死朕和煜儿的事情,安远也有份。” 或许是见崇明帝前,云皎月知会过黄贤召集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面对一门之隔的宫变,她虽有忐忑却没那么慌乱。 听见崇明帝沮丧女儿的杀心,云皎月抿唇不言。 崇明帝泰然自若端起茶盏抿了口。 沉沉呼出气靠在龙椅上,相较于宫变,祁长瑾先前的揭批就显得无足轻重。 老人家像是求证一般发问,“云皎月,以你所见,朕的安远,是否一早就想弑父了?” 云皎月自然明白这个一早,指的其实是用鱼类传播病.毒。 陡然间觉得安远公主有些可怜。 像上错航船的旅客远离港口,无路可返,只能被迫远行。 崇明帝凌厉的目光骤然扫过去,逼问,“嗯?” 云皎月垂下眼眸,实话实说道,“安远公主是陛下您最喜爱的女儿,她也不负您的喜爱。” “曾经,她爱慕宋小侯爷,但得知对方残疾后,会毅然决然嫁给他的庶弟。” “这样会权衡利弊审时度势的女子,不会弑父……哪怕,是用鱼类借刀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弑父。” 若御厨没有偷尝云斑尖塘鳢 ,谁能知道传染病.毒的会是一条鱼? 她相信安远公主绝对没有兵行险招想杀崇明帝和陈煜。 毕竟崇明帝年老体弱,安远公主只需要再熬半年就能熬死这位老父亲。 要真想谋反,大可以趁陈煜继位后,先摄政收服人心再动手脚。 这样更能名正言顺。 仔细想想,应该是西宁侯夫人等不及了。 宋枝身为皇妃,不知进了多少有关嫡母的谗言。 难保何时崇明帝真的信了,再处置了西宁侯夫人。 就算崇明帝不信,以西宁侯宠爱宋枝这个女儿的程度,西宁侯夫人也赌不起。 赌不起若宋枝诞下皇子,自己的夫君会不会举全力帮扶这个庶女的女儿。 谁让帮扶外孙…… 不仅能摄政,或许还能篡位。 而帮扶原来作为驸马的儿子,便不见得当太上皇了。 崇明帝眉头蹙了一下,“你是说,想杀朕和煜儿的……是西宁侯夫人?” 云皎月目光停留在对方憔悴爬满皱纹的脸上。 正如知晓安远公主和宋琰会死于内乱的结局。 低沉出声,“不管想杀陛下和九皇子的是西宁侯夫人还是安远公主。” “她们都会死,不是吗?” 重要的不是两人有没有弑君和谋害皇子。 重要的是,她们有这个能力和胆量。 如果说,西宁侯夫人是策划触恶的主谋。 那现在…… 在触恶的传播途径即将被所有人知晓之前,安远公主也不得不拍板决定宫变。 她得制造更大的灾难,去掩盖疫病的真相。 再借由为百姓出头不被烧杀乃至苛待的名头,凭借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脉,堂而皇之地接手大齐。 西宁侯府的谋 反,这一家人的各怀鬼胎,都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内乱。 被戳中内心想法的崇明帝,盯着云皎月突然大笑。 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承认道,“你说得没错。” 崇明帝起身,长出满手老年斑的手抵着桌子边沿。 他漆黑的双眼渗出寒光,看得人不明觉厉。 也不着急,笑意越加泛滥。 皇位之上,孤家寡人。 老迈帝王有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处变不惊的从容。 沉声道,“从万安宫出来后,黄贤告知朕,祁长瑾托他去调遣亲卫军一事。” “那时,朕得知原因后,便破例让他去神机营调了把上了三颗子弹的火铳,由他交由上直卫指挥使。” 云皎月:“……” 这黄贤,还真是会做人。 既做好了她嘱托的事情,又将事情过了明路。 若黄贤没将调遣亲卫军的事情告诉崇明帝,宫变结束后,男人必会更受信赖。 好在现在的情形,也不差。 崇明帝竖起三根手指头,“火铳连响三声为令,五军都督府自会知晓要协同亲卫军护驾!” 胸腔再次发出剧烈的震颤笑声,“朕的命,没那么好拿!” “乱臣贼子想篡位,也没那么容易!” 门外轰然撞击声不断,黄贤腰背快被撞断。 他使出劲儿挡着,算算时间,五军都督府和亲卫军,也快制服乱军。 崇明帝这才有闲情逸致回答祁长瑾的问题。 “长瑾,祁家身为青州首富,按理说你也能明白朕为何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祁长瑾愣了愣,听到,“物有三六九等,人有贵贱高下。” “就说你还未登榜前,日常书画,用的不是光洁如玉 、不蛀不腐的宣纸,就是薄如卵膜的澄心堂纸。或许心血来潮时,还会寻些侧理纸效仿古人绘画。” “用惯这些纸张后,除非生出大变故,否则根本不会屈尊去用黄麻纸。” 崇明帝笑了笑,捏起桌案上铺着质地绵韧的纸张一角。 凛冽道,“你只会习惯用上好珍贵的纸张,但也只是习惯,却不是满足。” “待有更好的纸张出现,你便会毫不犹豫去使用着世上最好的纸张。” “朕坐在这张龙椅上也是,拥有身为万民之主的权力后,欲望便日渐难以填补。” 崇明帝的欲望,不是享用天下财富和美色的欲望。 这些欲望无法更上一层楼,难以追求。 他的欲,是纵。 纵容自己不再律己,纵容自己享受所有人的卑躬屈膝,直至眼里容不下沙子。 他麻木于自己立于人上人巅峰的地位。 上位勤政几年后,便看人命不是人的命,而像是微小可以随意杀戮的牲畜。 他要天下所有人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 都因自己的一念之差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或生或死,或富裕或潦倒。 这才是,他最想享受的掌控欲望! 祁长瑾精致面容上有种极淡的嗒丧,缄默不语。 云皎月蓦地出声,“陛下,其实长瑾科考前,用得最多的白桑皮纸,真要作画或书写留用,才会用宣纸和澄心堂纸。” 话落,崇明帝呼吸凝滞,脸上有一刹那的难看。 祁长瑾语速很慢,吐字清晰道,“臣降生后,家中已颇有积蓄。” “但臣的祖父,让臣不要忘本。” 不要忘本四个字,明晃晃地像道剑光晃了崇明帝的眼。 他脸色铁青有 些下不来台。 良久,他平复心情,“长瑾,你是朕抬举的臣子。” 找借口搪塞,“朕日夜处理公务尚且没有空闲时间,哪里有工夫三省自律?” 挽尊,“朕身为帝王,在臣子的辅佐下对子民生出恻隐之心,就已是十分不易。” “朕这个帝王,做得或许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但朕选士用能,一切不拘。” “朝堂上有贤臣也有奸臣,朕不拘他们过程中会选择做贤臣还是奸臣,这是朕观察人变化的乐趣,更是对聪明臣子们的保障。” 这个保障,譬如允许徐旬带着多年来捞的油水光荣告老。 也譬如让追求当个纯良之臣的陆崇,获得百姓的爱戴,甚至获得可以流芳百世的记载。 崇明帝哑着声音问道,“长瑾,朕欣赏你,也欣赏宁顾行。” “你们都是朕挑选的下一代臣子中的翘楚。往后在朝堂,你可以像陆崇一样唱白脸,宁顾行也可以像徐旬一样唱黑脸。” “只要你不像今天这样出格,当个治理天下合格的棋子,朕和煜儿都不会在意你用何种手段铲除异己。” “前阵子徐旬还同朕说,要荐你入阁呢。” 言外之意,便是不会治祁长瑾痛批帝王之罪。 也金口玉言,允诺两人以后可以全须全尾功成名就的告老还乡。 祁长瑾内心不起波澜,幽邃眸子直视,“那皎月呢?” 尽管知晓帝王的允诺敌不过‘造物者’大笔一挥的设定。 眉头挑起,还是道,“臣说过,她比臣的命,还有加官晋爵更重要。” “臣可以任劳任怨当个棋子,成为九皇子日后最锋利的刀刃,但陛下必须留皎月一命,不能伤她害她。” 第465章 聚散有时,相见有期 听到这里,云皎月后知后觉意识到崇明帝对自己动了杀心。 原来,抬高文安公主在心中的地位,是为了更好地给她安罪名? 同她说那么多大道理,是想让她心服口服愧疚领死? 云皎月不可置信端视崇明帝,“陛下?京都触恶未消,你想杀我?” 实际上,如果她死了,那按照她共享给大夫还有药师的医书。 这场疾病,消除是迟早的事情。 最多,会有极个别疑难触恶不能医治,得白白再被人烧杀。 云皎月眉心微皱,除去自己在医术上过于崭露锋芒以外,想不出崇明帝想杀她的其他缘由。 帝王沉静思索。 考量着祁长瑾的决绝,又衡量女人的用处。 最终冥思苦想退了一步,答应道,“朕可以不伤害云皎月。” 话锋一转,“但你们二人,此生不可一并离开京都。” 崇明帝算是看明白了。 这两个人不像世间大多的夫妻。 他们彼此忠诚,无论何时都无法割舍夫妻情义。 这样的眷侣,只要拿捏住一方,就能让两人同时为皇家所用。 说着,又觉自己对云皎月太过宽容。 拉下脸低沉威胁,“不过,不伤害归不伤害,朕的文安不能白死。” “待触恶一事过去,云皎月必须自请入狱三月,以解朕的心头之恨。” “更让天下万民知晓,哪怕得罪的只是公主,哪怕公主之死与她并无直接联系,皇室威严也神圣不可侵犯!” 云皎月不稀得再和奸诈的崇明帝讨价还价。 间接导致公 主死亡,入狱三月同被杀比较,已成了不痛不痒的处罚。 关于入狱,她心服口服。 只是,心里仍然不安。 踌躇问道,“陛下,若是要入狱,能否将我关进陆大人所处的诏狱?” 祁长瑾拧眉,轻扯了扯女人衣袖,刚想说些什么阻止。 崇明帝唇角却勾出嘲弄笑意,尾音拉长。 利落落下两字,“随你。” 没过多久,五军都督府同亲卫军共同制服了乱军。 云皎月和祁长瑾从议政殿出来后,看见擦肩而过,被押进殿的安远和宋琰。 宋琰看见云皎月时,晦暗双眸有顷刻间的明亮。 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双腿。 他,已经能行动自如。 可惜与常人无异出现在云皎月面前,自己……却成了阶下囚。 祁长瑾温柔牵起云皎月皓白的手腕,“走吧。” 云皎月回神,“好。” …… 五日后。 云皎月更忙碌了,西宁侯府连同平日里有书信往来的人家齐齐覆灭。 唯独宁顾行及裴家,得了崇明帝庇护不被牵连。 云皎月在兼具治疗触恶的同时,还要重新联络各地官员,施加压力与贿赂,让人在各地继续同自己传递消息,合作。 并且,继续为她大开各行各业的方便之门做生意。 一月下来,京都新感染触恶的人数明显减少。 民众感恩戴德大夫们和药师们的通力合作,连带着法净寺香油钱都翻了数倍。 至于云皎月…… 保持着每夜都去消毒街道和水源,顺道找公厕拿漂白粉消毒的行为 。 晚上累得跟狗一样,满打满算每日只睡两个时辰。 祁长瑾不好独守空房,只能陪着女人一道辛苦。 “粉甘草、朱砂各三分,冰片、薄荷冰各一分,分为三包,每次白水送下服用一包。隔两个时辰服用一次即可。” 云皎月对着一拉到虚脱的中年男子说道。 又对前来同济堂复诊的老妪说道,“在原有的药方上,加炒潞党参一钱半,配以左金丸服用。” 不着调的御海大师前来辞行,特地往云皎月手里塞了十几个平安符锦囊。 云皎月盯着手中拿不过来的嫣红色锦囊陷入沉思。 只能握着上头的一团细绳,“御海大师,您给我那么多平安符干什么?” “我记得当初您还要靠摆摊算命赚银钱游山玩水,现在手头这么宽裕了?竟然能白白送我那么多东西。” 御海大师脸上带笑,不理会云皎月的打趣。 “贫僧今日来辞行,以后山高水远,便不能再见。” 解释道,“送你平安符,是要你送亲朋好友,是我感谢你的一份心意。” 云皎月说了句抱歉,暂停给后面的病人把脉。 七绕八绕,特地找了处空旷的地方送行,“您要去哪?” 将一手的平安符塞进空间,“就不在京都多待些日子了吗?” 御海大师慈眉善目,温声道,“云游传教,去哪里都好,也哪里都能去。” “就不在京都多待了,老在一个地方待着,容易对人事物产生留恋,妨碍道心。” 说罢,两人心照不宣地静默。 老在 一个地方待着,的确容易产生留恋。 不知过了多久,早已对大齐产生贪恋的云皎月率先打破沉寂。 “既如此,那我们就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御海大师,您就放心地去云游传教,而我,也会努力地治病救人!” 御海大师一身袈裟,指腹有条不紊辗动深黑色小叶紫檀念珠。 轻松笑道,“说来奇妙。能于万千世界中相逢,此种缘分妙不可言。” 云皎月颔首示意,“是。” 前者几次踌躇,还是友善提醒,“最多四月,星陨便会出现。” “你的故乡不似大齐各州,可想好自己的去处?” 云皎月薄唇微张。 想说话,御海大师却没有要听下去的意思。 摆摆左手往外走,沉稳道,“用君之心,行君之意。” “只要自己想清楚了,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是好的。” 云皎月陪着送了几步,下意识出声,“我送送您。” “不必相送。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多送反倒平添伤感。” 被御海大师回绝后,云皎月止住脚步,“您还真是有一种相逢何必曾相识的豁达。” 应着对方的意思不添伤情。 一副聚散有时,相见亦然有期的样子,“那我便不送了。” 清冽出声,“不过……” “还是祝您布帆无恙,一路平安!” “承上医夫人吉言!”御海大师愉快声响从不远处飘来。 目送御海大师身影隐匿于人潮,云皎月没有过多伤感。 她心境逐渐开阔,不再像从前一样,殚精竭虑还 未发生的事情。 想清楚,人只有在心中有数后,依然选择活在当下。 才会最安心,最快乐。 将平安符交给霜商,“将这些平安符送至三婶娘府上,再托她送些去青州。” “我近日忙,无法去见她们,省得她们再多思多想与我的情分变淡。” 霜商接过平安符,声线干净温柔,“夫人是要多麻烦麻烦三房才好。” 笑得温婉,“昭昭小姐生怕您再离京,早就想来见您了。” “就是前阵子染上的触恶还未好,偏生三房老爷又去了青州查账,三房夫人看得紧,忙不过来,连带着自己也累病了。” 烟景点点头,附和,“看得确实紧。” “前两日我送药去三房,得知三房府里的狗洞竟然都被堵死了!” 周武不知为何也陪伴在侧。 许是为了帮忙打下手,分发药囊。 说道,“文朗少爷上回见您,还是在您给昭昭小姐诊脉的时候。” “他已经连着多日下学后,都出现在同济堂外偷偷看夫人。” “那副既想要同夫人您多说说话,又怕打扰到您的样子,药铺伙计看了几次都觉得心疼。” 众人七嘴八舌,氛围融洽热烈。 云皎月神色顿住,生出一种风平浪静的安宁感。 恍惚间心满意足,唇角勾出愉悦笑意,“再忍忍。” 呼出一口气,“等挨过这个八月,触恶彻底告一段落,我们的日子就都好了。” 就算…… 接下来还会有大.麻烦发生。 起码会有好一段时日,所有人都能过上舒坦日子。 第466章 剖开母腹,选择保小 祁家三房。 柳韵秀拖着病躯亲自给祁昭昭喂药,盘着的三咎头上简单簪了支云形金累丝镶宝石簪,额头包着头巾防风。 祁昭昭背靠方枕,张口喝了递到嘴边的一勺汤药。 药很苦,咽一口喉咙涩得赶紧塞下一颗蜜饯。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怕苦……可怎么办好?” 柳韵秀攥着锦帕给女儿擦唇角,眼眶发红,“娘只要一想到,我们昭昭再过几月就要出嫁。” “出嫁后会生孩子……”柳韵秀哽咽轻声,“你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苦。” 说着,不忍让女儿担心自己的情绪。 主动背过身搅弄汤药散热气,深吸气回身。 鼻息微堵,笑道,“幸好永昌侯府那孩子人品俱佳,这几日不许他过来,也会亲自送些小玩意过来给你解闷。” 祁昭昭视线投向房内桌子上摆放着的犀角雕芙蓉球虫杯和装满豹狼毫笔、白山羊毫笔的竹雕笔筒,还有数不胜数的古书。 心里暖滋滋之余,脑子开始发胀,比喝药还要让自己难受。 天知道她只是在未婚夫面前装文静,想显得自己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一些。 才说自己喜好品茗和习字作画! 谁能想到,对方竟然隔三差五给她送‘功课’打发时间! 好在未来夫君见她年纪小。 也会亲自为她买些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外加零嘴之类。 前阵子还跑到玻璃厂为她淘了蓝色透明玻璃尊,配着四五朵饱满的冰罩蓝玉,她看着好看极了,心情也好。 祁昭昭笑盈盈的双眼温柔,长大了仍像孩子撒娇。 娇媚道,“娘,你担心得太过长远,我这不是还没出嫁吗?” “左右不过几个月的事情。”柳韵秀轻拍孩子手背。 声音不舍,“女子若出嫁,接踵而来的就是生育大事。” “娘既怕你年纪小,身子孕育挨不住,又怕你生不 出孩子,会被婆家非议。” 祁昭昭听见身子挨不住几字,无法控制地心怯。 在京都安家这一年多的时间以来,她有了不少自己的密友。 那些密友年纪比她大上一两岁的,好些都出嫁生了孩子。 其中不乏不幸难产的情况…… 难产时,婆家大概率都会让产婆剖开母腹,选择保小。 祁昭昭压下婴儿肥的脸蛋上一闪而过的恐慌。 懂事地握住柳韵秀的手背安慰,“娘,思多则血气衰。人要想气血和,就得神虑淡。” “您每日不是担忧我嫁人后过不好,就是担忧哥哥温习功课太用功。” “要是再继续这样操心各种琐俗事务,改明儿我就去请院使大人家的小孙女来给您看病了!” 太医院院使家的小孙女,年纪比祁文朗小八岁。 院使时常让小孙女往祁家三房跑,半是为了让孩子和祁昭昭一道学医,半是为了多和祁文朗相处,意图混个脸熟做青梅竹马。 柳韵秀最怕和宫里的太医结亲了。 生怕对方来日何时惹帝王众怒,连带着姻亲都被连累。 就是祁文朗对待那孩子的态度十分不明朗。 柳韵秀被戳中七寸,没好气瞪了眼祁昭昭,“你这孩子……” 无奈的声音未落完。 底下人通报,“夫人,大房夫人身边的霜商姑娘来了。” 柳韵秀点了点头,示意下人去请。 没几秒,就看见霜商领着好些学士府婢女,亲自将分装进紫檀木盒里的嫣红锦囊送至三房。 笑道,“我们夫人一直惦记着婶娘夫人还有昭昭小姐。” “这不,前脚从法净寺御海大师那儿得了平安符,后脚就让我送来了。” 霜商从袖子里拿出淡青绸缎包裹的青花瓷罐,瓷罐一面贴着写有人参茶膏字样的小字条。 贴心解释道,“人参茶膏补五脏、安精神,还能除邪气,夫人 听说婶娘夫人您病了,一并让我将它带来。” 瓷罐递与柳韵秀。 后者微微低头,瓷白面容慈善可亲。 祁昭昭打趣,“娘您瞧,连堂嫂都在操心您的病。因此您还是少忧思多虑为好,省得她在同济堂坐诊再分了神。” 柳韵秀受到云皎月关怀心情渐佳。 尽管这阵子,她每次休息时,都在做噩梦。 自家夫君回青州查账,无不从侧面昭示世道更加不太平。 她只盼望,这世道能晚些再乱到京都。 好歹…… 让她的昭昭先嫁进侯府,能多得一份力量庇佑。 瞒着青州发生的事情,没告知在她眼中始终是孩子的一双儿女。 更没告诉无暇分身,本就忙得焦头烂额给京都百姓治病的云皎月。 …… 是夜,云皎月忙得头晕眼花,从同济堂出来。 看见街道人家处挂着的那两盏大红灯笼下,杜英正和荣宝斋的高月争得面红耳赤。 还以为累到极致出现幻觉。 揉了揉眼睛,所谓幻觉依旧存在。 于是径直绕过两人,打算今夜多睡一个时辰养身子。 直至杜英伸手拉住女人的袖子,“姑姑,您是累傻了,不认识我了吗?” 云皎月:“……” 听见这委屈的口吻。 所以不是幻觉,真的是杜英? 眸光微微闪烁,打起紧绷到险些崩盘的精神,“你怎么会在京都?” 蹙着眉头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是何地出了事情?” 高月听见杜英在云皎月面前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同先前的咄咄逼人判若两人,翻了个白眼。 自打安远公主被诛杀于内廷,荣宝斋便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主动将错账平了银钱,赔付给杜英。 要不是杜英自称是云家制香坊的少东家。 她也不会一个劲追在人家屁股后头赔礼道歉。 “刚刚还指责我们高家厚颜无 耻提交错账呢。” 高月轻嗤,“没想到在上医夫人面前,竟有两副面孔。” 杜英懒得同对方争口舌之快。 他来京都,是有要事通传,无法当着外人的面说出口。 只能快刀斩乱麻,“姑姑说了,你们高家故意给了错账,弄虚作假在先,理在我处。” 小小人儿威胁话语低沉,“身为制香坊未来的少东家,我有资格重新衡量与高家的合作。” 高月姣好的面容铁青,高家已没了安远公主做靠山。 如果不能及时转换阵营寻求庇护。 等何时被人揭发曾经效忠安远公主,高家就会彻底完蛋。 高月厌恶被人要挟,眼神微沉不悦道,“可你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啊!” “现在各州生意都难做,你若非要将原有的五五分润改成七三分润……” “那我们高家那么多的铺面和伙计,是真没法运转下去。” 嘀咕道,“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杜英晶亮的一双眼眸如同深夜潜藏在茂林的幼兽,紧盯着荣宝斋这只大猎物。 嘴角扯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嘲讽。 决绝道,“生意人都知道商场如战场的道理,因此敌有间隙当急入!” “另外,失信是商人间的大忌,你们高家弄虚作假,我自然可以趁火打劫。” 紧接,杜英说一不二的强硬语气,有细微的转变。 好声好气道,“高姑娘,你们荣宝斋没有找靠山的眼光,靠山倒了,自负盈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高姑娘放心,若你们答应更改分润契约……” “我保证此前错账的过节一笔勾销,高家也能借此挽回在云家心中的形象!” 杜英进可攻退可守,早已做好打算。 若高月答应劝服高老更改契约,错账一事如他所说,可以彻底翻篇。 若不答应更改,那他只能顺势而为蚕食高家。 他 可不像自己的姑姑一样,做生意有时候还讲些原则。 在他看来,只要能扩大商业版图,损招也是招! 抛开贿赂当地官员之类的手段,脑子里有数百种恶意竞争的法子—— 譬如在荣宝斋从别地运输古物至京都售卖时,可以派人在途中增加路障,拖延上货时间。 等古董即将要入京,再制造鸡飞蛋打的闹剧。 又或者手段光明磊落些,去联合各地手足制造荣宝斋竞品货物。 等对方以市场价购入货物之后,再低价抛售! 利用分流荣宝斋银钱支出,搞垮对方! 搞垮后,云家自然能去收购。 杜英挺直脊背胸有成竹,他想光明正大地招揽天下财富! 做大气最出色的商人! 假若云皎月以后没有子嗣,他会接过女人手中的商业旗帜! 若有子嗣,他则会倾其所有,用自己的杰出辅佐效忠恩人的后代。 总之对他而言,这次荣宝斋的契约更改,就是一次很好的试手机会。 云皎月沉静观摩两人的口舌交战。 高老不在,她不能同高月商议修改契约。 由同辈且比高月年幼的杜英出面,最合适不过。 云皎月在心中啧啧称赞杜英的果决。 一月前,她飞鸽传书,明明交代对方将契约更改为六四分润即可。 没想到一个八岁孩童…… 竟然能糊弄得对方连七三分润都动摇了,还跟在屁股后头讨价还价。 一时间觉得自己隐匿于表面之下的商业帝国,后继有人。 高月败下阵来,“我回去同祖父再商议商议。” “不过若我们答应了七三分润,往后荣宝斋还需要你们多多照拂。” 杜英板着脸不苟言笑,“那是自然。” 待高月垂头丧气离开云皎月视线,杜英才露出只堪在家人面前的真实情绪。 警戒扫了眼周遭,抿唇焦急道,“姑姑,出事了。” 第467章 长辈死于非命 云皎月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伸手往空间拿了一小罐维生素B。 边带着杜英往学士府方向走,毕竟她和祁长瑾是一道从宫中出来的,京都众人都认为两人会重修旧好。 边生咽吞了三颗药抗疲劳,“你是指长临岛出事了?” 云皎月仔细想想,她特地选了四面环海的长临岛作为发家大本营。 这种海岛,除非有人特地派军队围攻,否则海岛岛民大半都在她手底下做事,再怎么也不会出事。 杜英凝重摇首,“不是。” “是豫、雍、徐州还有青州等地都出了事情!” 他神情疑惑,“不过姑姑……你这一副半点未知的模样,是没有收到我们从各地捎来的信件吗?” 云皎月脚步顿住,他们这行人通信,除去用可以飞往定点的飞鸽,都是让常年来往各州的自家商户捎带。 宣州等地距离京都颇远,对京都消息存在了解上的时差。 自然而然解释道,“商户常年奔波四处,陛下为防止商户入京感染触恶,再出京传染了旁人,特地派人在水路与陆路拦截,不许入城。” 杜英恍然大悟,“怪不得京都守卫查看路引,比旁处要严格许多。” “死死盯着我们的职事字样不说,还反复问陈叔为何入京,若非陈叔是伙夫,又说要来探亲,估摸着也没那么好进城。” 杜英这次上京,就是因各地兄长们写的书信总是石沉大海,等不到回音。 而兄长们也不便离开所处州县。 一是怕当地官员疑心自己撇下他们跑路,二是怕官员直接摆烂投敌。 不得已, 他才让练家子陈叔护他入京。 云皎月后知后觉杜英所说的出事,指的是什么。 远山眉挑了挑,“是各地所谓的流匪造反了?” “他们开始正面攻击官府?” 求证的话语落下。 杜英抱怨应声,“大齐州县,除去直辖的京都以外,其余均是流匪无数。” “早前匪徒们只敢劫夺财富害人性命,或勾结官府或半打半躲官府,根本不敢正面发起进攻。” “加之匪徒四散,占山为王后各有领头的土匪头子,没引起官府太大忌惮。” “谁知道上个月开始,这些头子竟然都同说好了一般,齐齐造反!” 云皎月耳畔传来孩子喋喋不休的声音。 没意外匪徒会不约而同地造反。 毕竟各地所谓流匪们幕后的主子……是陆乾。 陆乾出自将门世家,读过的兵书数不胜数。 没有公然招兵买马。 而是选择从崇明帝最看不上眼,甚至不下诏去镇压的流寇入手。 他有充足的耐心,在各地大费周折安插自己的人手。 利用民怨在州与州之间,县与县之间,建立了自己的据点和势力。 密密麻麻的据点一多,他直接躲在幕后,连点成线! 奸诈地不消耗武定侯府原有的人力物力。 纯靠捡漏姜王府物资,还有抢夺民脂民膏造反。 这件事情,要做成很难。 花费的时间肯定不止一年。 或许在多年以前,这位假借游山玩水出京,怀抱期望要为父兄复仇造反的男子,就已经开始纵横谋划。 杜英捶胸顿足,小财迷心痛到无法呼吸。 “因发动战乱 的地方太多,州县间自顾不暇,无法出兵援助镇压。” “害得我们在各地的产业,也被连累受了不少损失!” 越说越愤懑,“姑姑,你都不知道!” “连着足足半月,我是一个好消息都没听见过,不是底下的制衣坊被匪军占领挪作军用,就是我们花重金买下的农田被霸占!” 心疼极了,“要是再由着这样的趋势下去,我们的家底都要没了!” 眼眶发红得不成样子,顺道口不择言骂了一通崇明帝。 “那个老皇帝也真是昏庸无能!” “底下州县都乱成一锅粥了,就知道闭塞消息,让京都大多人都蒙在鼓里。” 云皎月伸手摸了摸杜英的后脑勺。 嫣红薄唇微抿,意有所指问道,“杜英,你们怕吗?” 女人冷酷幽暗的眼神气势骇然。 孩子刹那间怔住,忘了继续心疼产业受战乱冲击。 在长临岛的一年多时间以来,云皎月不知道干了多少掉脑袋的事情。 她贿赂官员插手被垄断的盐业。 开辟滩场,雇佣烧盐匠在海边晒盐煮盐。 在边境走.私外邦商品,绕开关税限制,赚取高额利润。 增设铸剑坊,做盔甲铸兵器。 坊内地窖一箱箱装着的,都是命人夜以继日暗囤的战略物资。 不止如此,她还命人在各地囤积药物再运输至长临岛,雇佣长临岛上的岛民种植甘蔗,大量制作精制蔗糖…… 可以说过去一年,她将情场上的失意,全都化为斗志放在了商场上。 云皎月涉猎的产业之多之杂,霜商烟景不知道。 但手下那些被谋逆商 户们送至身边的外室子,是知晓的。 云皎月干的所有足以威胁皇权的事情。 没打算瞒这些少年和孩子,也隐瞒不了。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不怕有谁中途下船倒戈背刺。 谁让她的这些侄子们,羽翼未曾丰满,还都是谋逆之贼的后代? 杜英全心全意相信云皎月,摇摇头,“姑姑,我们没什么好怕的。” 左右环视小声道,“不管你想做什么!” “哪怕你是造反想当女皇帝,我们这些侄子们也听你的!” 云皎月:“……” 云皎月凝重的神情被杜英一语击散。 抬手轻叩了叩孩子脑门,失笑问道,“你在想什么?!我何时想……” 控制音量动唇,“我何时想当谋逆了!” 她一个商户,有自知之明。 所谓隔行如隔山,要是她凭借手中的财富造反。 大齐百姓或许会比在崇明帝统治时期还要过得水深火热。 总之,她既没有治理天下的才能,更没有坐拥江山的野心! 他是云家学堂里,学习经商的天才孩童。 每月几次的查账,铭记于心自家姑姑手里究竟攥了多少产业。 无聊时打算盘,连云皎月手里有多少海上的商船,陆地上有多少马匹。 甚至各地农田上,为栽种粮食配备的耕牛具体数量有多少! 他也都知道! 凭借自家姑姑的产业,要造反也不是难事。 狐疑,“姑姑不想造反吗?” “自然不想!” “我想当杰出的商户,不是想用财富谋取更高的权势。” “我只是想力所能及地做些事情,让各州少死 些人,让民众少受些苦。” 云皎月即时扳正杜英的思想,“至于造反,实在不是我能干的事情。” 就算她真不知天高地厚造反! 故事线也里没有这出情节,她这个炮灰注定会失败。 杜英似懂非懂。 他只想做商人,没想过给底下民众谋福利甚至是主动庇护。 不过听见‘少死些人,少受些苦’八个字,孩子倒是多添了几分感同身受。 云家产业被掠夺生抢,有些曾经来过海岛禀告生意的伙计,也死于战乱之中。 知道前不久还和自己说说笑笑,甚至给自己带了零嘴的长辈死于非命。 那感受…… 真是比万贯家财极度缩水,还要难受。 杜英将小手探进云皎月的手心,握住手。 仰头道,“姑姑,您在海岛上明明富可敌国,却总是在牙齿缝里挤银钱。” “那些也就都罢了,今天我听高家下人说,您竟然连在京都施药之际,都还紧着银钱用,甚至开始养猪?” 杜英严重怀疑自家姑姑,是将小金库挪用在旁的什么地方! 毕竟这个长辈再爱做生意。 也不至于都登上人生巅峰了,还想着节俭开源去养猪! 嘴里嘀咕,“不是我说……您这样偷偷摸摸地当大齐首富,真是憋屈。” 也不细问云皎月将银钱支出在何处。 小大人沉沉叹气,“姑姑,我这次进京,是带着手足们的意旨来此。” “各州县的兄长们说,他们肩上各担着数以千计的伙计生计,不敢贸然做撤离亦或者死扛着的决定。” “想让我问您要个指令,以便他们好做抉择。” 第468章 夹紧尾巴做人 指令? 乱世的人,活着甚至比不过太平的狗。 不管她给出如何指令,他们做了何种抉择,总会有人死。 云皎月垂眸紧牵着杜英的手,权衡利弊后出声,“如果你们相信姑姑,就坚守手中的产业,死也不撤离。” 杜英小脸皱成一团,“死也不撤离?” 在他看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要真到了死这种田地,自然是要跑路!要不然日后怎么能东山再起? 云皎月音质轻缓,“是。不过不撤离,不意味着不能缴械投降……” 杜英难以置信:“……” 女人说的话,已经超出孩子的认知。 瞠目结舌:“还、还要投降?!” 杜英结巴半晌,待得到云皎月的肯定回答后。 动了恻隐之心,“匪军残暴,要是投降,那兄长们还有他们手底下的伙计……” “对了,还有各州各县上千千万万的民众,他们不就都要过上吃苦瓜还要蘸黄连的苦日子?” “会有很多人死的!” 杜英说话语速极快,头一次质疑云皎月的决定。 脱口而出,“姑姑,您别不是累傻了,脑子也糊涂了!” 云皎月冷静看着天才孩童逐渐复苏的同理心。 手指贴着杜英指节摩挲,附耳说话。 听得孩子小脸一阵一阵地变色。 这才认可长辈主张的不撤离且投降的指令。 隔日,杜英敲定和高家的契约后,同陈叔背着行囊离开京都。 云皎月也再次投入繁冗的治病流程中。 半月后,京都触恶终于彻底告一段落。 民众们渐次恢复正常生活,月余前水深火热的街 道恢复秩序,传出热气腾腾的食物香味。 不少摊贩挥动着手臂驱赶夏日蝇虫,更加卖力地养家糊口。 有妇人捂着钱袋子路过点子摊,半蹲在地上,“这把蕹菜怎么卖?” 听清价钱后吃了一惊,“六文钱?” 反复呢喃价格,讨价还价,“这么蔫巴的菜,居然还要六文钱?” 摊贩摇摇头,从妇人手中抽回蕹菜,“金陵战乱,蕹菜难运。你们想活,我们也要活,可不得抬高价钱?!” “可是六文钱,这也太贵了。” 摊贩苦于卖不出蔬菜。 讥讽道,“今天瞧不上蔫巴的蕹菜,明天我看你连疁东发霉的香芋都买不起!” “走走走,你爱买不买,别耽误我做生意!” 听着,妇人缩回买菜的手。 来来回回穿梭街道,想挑合适的菜品回家做饭。 挑了半天,最后只买了两块城东自种的小番薯回家。 不同外头的艰难困苦,祁家大房门庭若市。 前来道贺祁长瑾升官的权贵数不胜数,挨肩叠背拎着贺礼进府。 身着四爪飞鱼纹的黄贤意气风发,宣读完旨意后,破天荒没有回宫复命。 在祁家待了半个时辰,当着不约而同前来道喜的官员,对着祁长瑾连道了几句大喜。 黄贤拱手祝贺,给足男人颜面。 祁长瑾虚扶对方,“黄内侍客气了。” 黄贤满脸春风拂面,“我一个宣旨的奴才不客气,这些个带着厚礼上门的人才客气呢。” 将祁长瑾拉到一旁,说了掏心窝子的话,“太医院院使给陛下交了底,以陛下的身子,是没几个月的功夫了。” 自打崇明帝亲眼看着亲女儿安远公主被杖杀,身子骨越发孱弱。 人老了就喜欢找老熟人多说说话。 趁着这几月徐旬还住在京都,崇明帝也就时不时让人进宫伺候。 已经是内廷一把手的黄贤,对主子仍念念不忘老奴才没有半点危机感。 他巴不得能多从自家师父手里能多学些伺候人的本事。 暗戳戳示意,“师父举荐你为刑部侍郎兼任中极殿大学士,这对你和师父,都是莫大的殊荣。” 反复叮嘱,“听我一句劝,你已是我们大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入阁者。” “今年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夹紧尾巴做人。” “这样……不怕明年成不了一品大员!” 祁长瑾目光微沉,明晰今日的越级晋升,就是崇明帝在为来日抬举自己当首辅做准备。 毕竟等崇明帝真到了灯尽油枯的时候。 就需要足够位高权重的臣子做定海神针,好扶持九皇子坐稳皇位。 清隽面容没有明显的神情外露,“黄内侍,你是知道了什么?” 敏锐捕捉到关键字样,“还是说……是宫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黄贤憋着一肚子不能说的话,在男人面前来回踱步。 张开嘴巴,“我……” 思来想去回道,“没什么变故。对了,上医夫人在哪?” …… 云皎月在后院操持待客。 在外人眼里,她同祁长瑾再婚是必然的事情。 也没理会部分人的流言蜚语,理所应当地为男人招待宾客。 她请着薛福儿等人在庭院喝茶,脑子里思绪飘远。 按理说,今日等待祁长瑾的绝不会是 晋升侍郎及兼任大学士的诏书。 毕竟按照原有时间线,自上次从青州回京,男人就该被崇明帝提拔为首辅。 现在,内部战乱的时间线没有改变,而男人当首辅的时间却被推迟了。 有些摸不着头脑…… 薛福儿捏着块芙蓉糕轻轻咬了一口,“蓉儿身体抱恙,无法前来道贺。” 没有继续吃糕点,没什么胃口。 顿了顿,“她托我问你一句好,说是改日再来看你。” 云皎月思绪回拢,“陛下给我下过命令,待触恶一事告一段落,我就要主动进诏狱。” “前厅黄内侍迟迟不回宫复命,我想他就是在等我待客后,想带我去诏狱再复命。” 懊恼道,“早知她身子抱恙,我昨日从同济堂出来就该去看她。” “不用去看她!” 薛福儿神情略显凄凉,生生憋回噙着的眼泪。 云皎月愣了愣,闷声疑惑,“是刘蓉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薛福儿缓缓摇头,“没、没什么。” 慌忙转移话题,找借口道,“其实是蓉儿最近脸上生了许多痘痘,偏偏她管不住手,挤来挤去脸上都破了相。” “所以这回就假借抱恙为由躲在家里,你还是别去看她为好。” 薛福儿扯着笑脸,“要不然她被我们瞧见破相的模样,怕是这辈子都得埋在被窝再不肯见人了。” 云皎月见状松了口气。 还以为刘蓉是出了什么大事。 吩咐霜商从房里拿出笔墨纸砚,“女孩子爱美是常事,脸上出了瑕疵也不要紧,补救补救就是了。” 边写边道,“猪胰子能祛湿杀菌,洁肤去垢 ,取五具猪胰子,再配上二两芜菁子,三两桃仁和五两栝蒌子,加酒热捣敷脸。” “用这方子敷些日子,保管能让人的脸庞光洁白皙!” 一听到有能光洁皮肤的方子,不少权贵女眷一窝蜂围过来。 暗暗将女人写的养颜方记住。 恭维,“上医夫人真厉害,不仅能治病救人,就连养颜护肤也不在话下。” 脸上陪着笑容讨好,“是啊,以后我们可要和您多走动走动才是!” 薛福儿不声不响将养颜方折好放进袖口。 也不管旁人看清了方子字样没有,折得极快。 忍不住脾气,看这些从前从没和云皎月走动过的女眷越发不顺眼。 摆脸色道,“从前怎么不见得你们和皎月多走动?” 薛福儿嘲讽这些人的谄媚,“祁长瑾入了阁,刑部侍郎府一池子水你们都想来洗身子,请风光博笑脸,个个闻着味儿就上赶着来巴结!” 有人听不惯薛福儿的话。 尽管对方没一句带脏,但听着就是比带脏还要不舒服。 盛气凌人反问,“薛福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福儿正愁一肚子火没处发,“我什么意思?” 将这几月积攒的满腔委屈,全都化作怒火,转移自己注意力。 嘴皮子利索,“我的意思是,草有茎,人有骨!” “你们这些人从前不知道在背地里说了皎月多少坏话!” “现在祁长瑾得陛下宠爱,你们就成了狗洞里钻出来的畜生,全都赔着笑脸供着敬着捧着皎月!” 毫不留情面骂道,“你们这副装模作样惺惺作态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作呕!” 第469章 割破大腿股动脉 云皎月清秀眉眼不悦,站着未动,不愿卖裴瑰这个面子。 裴瑰也不恼,“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我姿态已经放得如此之低,上医夫人依旧不愿同我单独说话吗?” 在场有许多既不愿得罪祁长瑾,又不愿得罪宁顾行的官员女眷。 她们纷纷注视着云皎月,不上不下的心脏卡在嗓子眼。 要是云皎月执意不给裴瑰面子,那她们这些女眷也得立即做决定,是留下还是即刻告退。 云皎月思忖了片刻,还是退了一步。 “请吧。”说罢,往回廊走去。 裴瑰绯红薄唇抿出愉悦笑意,示意婢女将西洋钟放在内院展示,供女眷取乐。 云皎月往回廊走去,裙摆摇曳,坐在众人都看得到的地方。 裴瑰矜贵拎起裙身,也同女人一道在回廊坐下。 手肘靠在回廊扶手上,侧颜对着云皎月,视线凝望她所带来的西洋钟。 良久出声,“上医夫人,你所开的方子对我有用,我心里对你是有所感激的。” “因此……我夫君先前答应你的事情,我会替他做到。” 云皎月细眉微挑。 在议政殿时,她没错过宁顾行对祁长瑾的欣赏之意。 只是,出于对书中活阎王的了解,加之上回已经对宁顾行不守承诺有了充分的认知。 她没认为这个男人,是个会为了区区欣赏就心慈手软的人。 揣度裴瑰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眼看着对方没有想走的意思,说道,“其实我心里有件事情,一直想不明白。” “所有人都认为云斑尖塘鳢是西宁侯府为谋害天子及皇子,特地寻来的鱼类。” 裴瑰饶有兴趣,同宁顾行曾望向祁长瑾一样的目光,注视云皎月。 云皎月语调微顿,“实际上,真正想要谋害陛下的不只是西宁侯府,还有你们裴家……是吗?” 裴瑰涂抹玫瑰色的口脂泛着柔和光泽,唇角勾出闲适弧度。 笑道,“上医夫人这话说得,我有些不明白。” 细数前尘往事,“陛下曾拷问过船夫,得知云斑尖塘鳢是暹 罗产物。” “从大齐到暹罗国往返,一年时间足矣。恰巧,我堂兄娶安远公主正是一年之前的事情。” “这说明,早在我堂兄成为驸马之际,我那姑母就有心弑君了。” 云皎月冷不丁轻嗤,从大齐到暹罗往返,一年时间的确足够。 可问题是,大齐海上航线有两条,一条东向一条西向。 要想拿到暹罗国盛产的鱼类,必须得走西向! 云皎月不喜欢被糊弄,“宁夫人何必狡辩?” 打开天窗说亮话,“西向航线,目的地并非暹罗,而是阿非利加!” 阿非利加,也就是非洲。 从大齐到非洲海上往返,少则两年! 云皎月暗色眼眸蒙上冷意,“西宁侯府的出海路线有没有更改我不知道,但据我所知,自我头一次到京都起,西宁侯府就再没有派出过船只前往外邦!” “换言之,侯府驶往外邦的船只,时间远早于宋小侯爷娶妻!” 裴瑰白皙姣好的容颜笑意减退,不发一言。 云皎月摇了摇首,“如果西宁侯夫人想借云斑尖塘鳢谋害陛下和九皇子,那她必须要在船只返航经过暹罗时,购置云斑尖塘鳢。” “显然,是她从某处得知了暹罗出现触恶一事。那……她是从何处得知的?” 云皎月视线落在裴瑰带来的西洋钟上。 西洋钟是外邦的东西,要想获取,必须得从市舶司入手。 市舶司对外采购来的货物,大多都是专门提供给皇家御用,少量供贵族享用。 每月前来大齐贸易的船舶,数不胜数。 云皎月猜测,在西宁侯府船队到达阿非利加时,也就是一年前,西宁侯夫人意外从裴瑰口中得知了暹罗暴发触恶。 因此西宁侯夫人才来得及,让人偷偷跟随外来船只出海至暹罗。 再在西宁侯府船队返航到达暹罗时,购置云斑尖塘鳢运回。 之所以是从裴瑰口中得知触恶消息,而非从别处。 是因为前往大齐运输货物的船夫,根本不会主动告知市舶司官员自己的故乡有无出现烈性传染病。 譬 如暹罗的船夫若告知市舶司官员暹罗流传触恶,那官员绝不会收下暹罗国的货物,船夫只能自行承担出海损失,以至赚不到半个铜板就无奈折返。 唯一的可能性—— 是暹罗船夫向市舶司隐瞒了疫病。 但在大齐逗留期间,无意间同人泄露了暹罗暴发触恶的消息。 拱卫司隐藏在民间的眼线无数,若宁顾行从眼线口中得知触恶消息,那裴瑰也极有可能会知晓。 云皎月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一年前,裴家同西宁侯府关系逐渐破裂。” “当时被你们裴家养在青州的吴晦还在世,你们不满西宁侯夫人起了异心,想让自家儿子仗着驸马位置,搏一搏这大齐江山。” “因此……你‘无意间’向自己的亲姑母透露了暹罗触恶一事。” 裴瑰没有否认云皎月的猜测。 实际上当时暹罗船夫在京都酒馆喝酒,他们在用暹罗话交谈。 那时,有过出海经验,且在拱卫司当差的侍卫正巧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单独禀告自家夫君后,她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可以说,她们裴家从一开始就想坐拥渔翁之利。 他们有吴晦这张底牌,若吴晦不死,若她的姑母谋害陛下和九皇子成功! 那她们手中的皇子,就能理所应当成为下一任帝王。 他们,也就可以位高权重,逐渐摄政乃至逼人禅让皇位。 可惜,她的姑母太没用…… 而吴晦也死得太早。 云皎月其实还有别的猜想。 不管是裴瑰还是西宁侯夫人,她们的目的都是谋害崇明帝父子,而不是想谋害京都百姓。 所以,知晓暹罗触恶盛行的,除了这些人以外,肯定还有陆乾! 毕竟陆乾承认过,拱卫司有自己的暗探。 如果是他将西宁侯府船只上的云斑尖塘鳢,拿了一些流入市场。 那就能解释为何宫里第一时间烧毁了厨子尸体,京都还会大范围地暴发触恶。 这些话,云皎月没同裴瑰多作言语。 院子里贵女们笑声不断,玩了会儿西洋钟兴致寥寥,各 自回了祁家招待他们的位置。 嘈杂声逐渐微弱。 裴瑰有意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上医夫人,你真的很聪明。” “不过,也不够聪明……” 云皎月蹙了蹙眉头,视线里裴瑰温柔又带着荆棘的笑容,很是刺眼。 不解问道,“你这是何意?” 裴瑰眉眼间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寒冷,“你知道陈平的舌头和四肢,是怎么毁了的吗?” 往女人身边挪动几寸距离,自问自答道,“是被我裴家的人,拿剪子一点点剪了舌头,拿剑一根根挑了筋头,才变成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云皎月胸口猛然憋着一口气。 喘不上气,“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裴瑰像朵盛开的妖艳牡丹,笑道,“我要告诉你的不止这些。” “我还想告诉你,自打安远公主死后,陛下便起了让宋枝殉葬的念头。” “修筑皇陵的人,上个月多往主室里运输了一副里三层外三层的棺椁。” 云皎月吃惊,“宋枝腹中有皇子,陛下还想让她殉葬?” 太阳穴猛跳了几下,对崇明帝的心狠有了新的认知。 裴瑰面带微笑,“陛下允许宋枝回府给我姑父收尸,那时便安排了杀手刺杀。” “陛下连死因都想好了,是看见自己的父亲去世,悲伤过度而死。” “可惜宋枝没死成,我将人救了下来,同时找了具女尸送往皇陵。” 云皎月压根就不知道宋枝这档子事情! 她过去两月忙于治病救人,连王银私下来找,说不了几句话就让人先行回去。 毫无意外,裴家这是又想着要接生拿捏一个皇子! 这回,裴家应当会将宋枝母子藏得更好更隐蔽。 说了许多话,裴瑰终于露出本来面目。 说出来意,“我见宋枝时,她同我说了一个秘密。” 云皎月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是什么秘密?” 裴瑰起身,微微躬下身子,“她说,你曾经在西宁侯府客房救治安远公主时,莫名其妙连带着躺在床上不能动身的公主,都消失了!” 云皎月脸色苍白,身体因紧张发热。 裴瑰见状,越发镇定自若,“一开始,我并不相信她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话。只认为她疯了……” 话锋一转,“后来我一想,连暹罗数年未治好的触恶,你两月间就能治好!” “这不就说明,你身上藏着太多让人觉着不可思议的能力?” “故而,我让我夫君禀告了陛下暹罗至今仍在传播触恶,特地想试一试你。” 对于未知事物,人总是觉得难以掌控。 思来想去,裴瑰终于想出一个可以试验且能一步到位毁掉云皎月的法子! “怎么试?”云皎月情绪逐渐烦躁。 前者注视面容已经惨白的云皎月,坦荡道,“那座西洋钟在送至你府上前,我已经经由陛下允许,让人在里头加了些小玩意儿。” “齿轮转动一千下,西洋钟四周矗立的棕榈树树干纹路,就会往外弹出薄刀片。” “你说,这西洋钟被人玩到现在……” “倘若再被人转动几圈红白料石所做的小花,齿轮够不够一千下?” 云皎月:“……” 云皎月血压急速升高,发现一直忍着没去玩的薛福儿,正走向西洋钟。 刚想开口阻止! 福儿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听见裴瑰道,“别急,我的目标不是薛福儿。” “她若转动料石小花,我的人自会推开她。” 云皎月瞳孔猛地缩了缩,“那你的目标是谁?” 这时,不远处的祁昭昭正从内院门口进来。 她肉嘟嘟的脸蛋洋溢笑容,大病初愈活泼得紧。 “堂嫂!”祁昭昭甜甜喊道。 云皎月手心都是汗,慌忙道,“昭昭你别过来!” 刚喊出声,悠扬的音乐声响起。 料石小花被裴瑰所带来的婢女转动。 祁昭昭眼里冒出兴奋之意,她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种精工的新奇玩意! 嘴角笑容还未来得及消失…… 薄薄的刀片瞬间往祁昭昭身上射去! 西洋钟的高度只到祁昭昭的腰际,乐箱棕榈树弹出的刀片,割破少女衣裙,正中大腿股动脉! 第470章 祁昭昭死了 “昭昭!昭昭!” 云皎月腿脚发软,顾不得其他从回廊处冲到祁昭昭身边。 她手忙脚乱,掀开裙摆检查伤势。 此刻端庄落在后头,刚踏进内院的柳韵秀看到这种突发的情况,也失了分寸。 快步滑跪在地上,扑到孩子身边,“昭昭?” “我的昭昭……你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双手颤抖握住祁昭昭手臂。 紧接望向云皎月,“皎月,你救救昭昭!救救她!” 裴瑰清脆的声音传入云皎月耳侧,“上医夫人,这可是你最喜欢的堂妹,你还是快些救她吧。” “要不然,可来不及了!” 刀片上淬了毒,救治每拖延一秒,遇害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云皎月喘不上气,头皮发麻! 她不确定刀片有没有毒。 就算没毒,她也救不了祁昭昭! 尽管医学生都学过按压止血法,用干净的敷料毛巾去按压出血位置。 没有敷料毛巾,就直接去按压出血位置! 再让身边的人制作两厘米到五厘米的简易止血带。 放到伤口五厘米处捆绑止血。 可是……如果被强有力割断的是股动脉! 就算是专业的人士,也很难成功急救! 云皎月颤抖着手,将手钻进祁昭昭的大腿,企图拽到动脉止血。 可股动脉实在是太难拽住了…… 太难。 它的韧性决定它断了会缩回大腿,很难找到断裂口。 特别是在血柱喷涌的情况下,急救措施会难上加难! 云皎月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她来不及,真的来不及! 她在大齐救过很多人,但是唯独祁昭昭,她就算豁出去想救她也救不了! “上医夫人,您只捂着昭昭小姐的出血位置,这能救得了她吗?” “是啊,您是神医,肯定会有看家本领救人。我们这些女子都不懂医术的,您也不用防着我 们,直接施展就是!” 不少妇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话。 云皎月头脑一片空白,束手无策的痛苦使她听不清身旁之人说的话。 连柳韵秀死死握着她手臂央求的声音也听不见。 股动脉断裂出血…… 都不用一分钟的时间,就能将身体大部分血排干。 云皎月空间没有足够的血包,现抽也来不及。 就算能把在场之人全押着验血抽血,也没有其他人能做到给祁昭昭止血。 不,连她也做不到有效止血,又怎么能指望其他人? 祁昭昭的大腿出血量很多…… 像被踢翻的木桶,里头装满的水全都倾泻出来。 青绿色的衣裙大半都被鲜血浸染,地上一摊的血液,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何自己刚刚还健全快乐,现在就要被疼痛和窒息感淹没。 云皎月泪水夺眶而出模糊视线。 不停请求原谅,“昭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堂嫂救不了你,如果可以我、我宁愿拿自己的命去换你的命。” “你都快嫁人了,堂嫂真的对不起你。” 裴瑰拧眉,情绪恍惚,能看出女人是真心想救祁昭昭。 可这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难道宋枝是在撒谎? 而云皎月之所以能治好触恶,只是因为机缘巧合? 云皎月想不明白,为什么被割断的偏偏是股动脉。 但凡是别的地方! 她一切都能不要了,能不惜代价在众目睽睽下将人送入空间手术室。 祁昭昭大脑流失理智,想说许多话,想要不能保护她的平安符,能去保护自己最最喜欢的堂嫂。 只是,她太累太累,没有力气说很多话。 从怀里掏出御海大师赠送的平安符。 符递给云皎月,“堂……给……给你。” 云皎月极度痛苦下说不出一个字,动着嘴型。 嘶哑得听不清楚声音,“昭昭……” 祁昭昭眼皮沉沉阖上,再没法回应, 前后不过两分钟时间,彻底没了生命症状。 柳韵秀痛苦到当即晕了过去。 云皎月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裴瑰,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你,我要杀了你!” 裴瑰愧疚神情一闪而过,她原本打算的,是让云皎月露出异于常人的能力。 这样不用她动手,崇明帝也会不留情面地杀掉她。 然而现在…… 裴瑰狠下心,一不做二不休刺激道,“云皎月,你知道今日刘蓉为何没有来道贺吗?” 薛福儿目光猛地镇顿,“裴瑰!你住口!” 裴瑰张扬地笑出声音,对着薛福儿无辜道,“我没有武功,云皎月这副恨不得杀我泄愤的模样,要她真动了杀心,我又能抵抗得了多久?” “再说,我只是说些事实而已。要是她能承受得住,就算我今日死在她手上,也能瞑目。” 云皎月颤颤巍巍从地上起来,眼里迸射强烈杀意。 声音模糊,“她为何没有来?” 裴瑰咽了咽唾沫,“陛下赐帝师凌迟。” “所谓凌迟,就是要用小刀一片一片割下人犯身上的肉。帝师顶撞陛下,无非是想同死谏的谏臣一样流芳百世。” “陛下遂了他的心愿,但陛下同帝师的情分到底与旁人不同,并未让人在一日间将他千刀万剐。” 云皎月头晕目眩,凌迟?! 在她拼了命,每日每夜救治京都百姓的时候,崇明帝居然在让人割她义父的肉?! 像有一双无形的手遏制住咽喉。 云皎月大口喘息,真切理会到摧心剖肝的痛苦是如何。 薛福儿搀扶住她,“皎月……” 裴瑰继续道,“第一日,陛下让人割了帝师的肉一片。” “第二日割两片,第三日四片……” “算算如今的日子,帝师身上怕是都已经露出无数森森白骨了!” 刘蓉的父 亲刘彼,他曾去诏狱看过陆崇。 这等酷刑,明摆着崇明帝在下令时,已对这位共事过多年的臣子恨之入骨。 刘彼多次求见崇明帝,甚至想以死劝服帝王饶过陆崇。 然而在忠臣身上施罚的重刑,此等流芳百世的殊荣,刘彼并未得到。 他连议政殿都不允许被入内,直接被人扔回了自己的府邸。 没有撞死在殿内,而是在家中,生生以头抢地而死。 刘蓉……正在服孝。 云皎月痛不欲生,昭昭的死,义父的凌迟,刘蓉的服孝。 她泣不成声,无法承受接二连三的事实。 “裴瑰,今天就算我要给你赔命,我也要杀了你!” 云皎月推开薛福儿,趔趔趄趄往裴瑰方向疾步。 裴瑰大惊失色,毫不犹豫往回廊方向跑。 然而女人已经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单手用力拽回裴瑰! 死死戳向女人的胸口。 下一秒,匕首尖头咔嗒一声卡住。 竟然……戳不进去? 连裴瑰都怔住了,她出门前分明没有往胸口放护心镜! 这护心镜是哪里来的? 云皎月双眸升起腾腾怒火,憎恶这该死且发挥作用的主角光环! 不信邪地甩开匕首。 继而双手死死掐住裴瑰的咽喉,要为祁昭昭报仇! 这时有数不清的人手闯入内院。 “住手!” “哎哟这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了?!” “皎月!” 三道声音几乎同一时间出声。 宁顾行疾冲到云皎月身边,腕力强大,起劲地用手指将人的手一根根掰开。 护住自己心爱的妻子,将裴瑰搂在怀内。 裴瑰脖颈已被掐出红痕,不停呛声。 祁长瑾看见血泊之中倒地的祁昭昭还有晕厥的柳韵秀。 即使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结合自家妻子崩溃的行为,也知道昭昭的死同裴瑰脱不了关系! 扶住快要跌倒的云皎月,怒不可遏道,“姜政周武,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周武姜政跟在祁长瑾身后,“是!” 祁长瑾恨意蔓延至顶峰,他不信自己的堂妹都死了! 崇明帝还能留宁顾行这对夫妇的命! 黄贤见事态难以控制,急忙从怀中掏出玉哨吹起。 没多久,身着飞鱼服的拱卫司差人密密麻麻涌入内院,动静引来了前院官员的注意。 这会儿,拱卫司的当差者齐齐将宁顾行夫妇和姜政周武等人分开。 内院女眷遭受接二连三的冲击,不停捂住嘴大声喊叫。 看见自家夫君或父亲被声音吸引来后,急急忙忙躲在当家之主身后。 黄贤拉住祁长瑾,“哎哟祁大人,这是意外,是意外!” 将事情全部和盘托出,“我今日来你府上,一是为了宣读诏书,二是为了请上医夫人入狱。” 云皎月听到自己的名字微微抬起头,被祁长瑾抱着没有太多力气。 盯着黄贤,想起裴瑰说的话。 哭狠了,声音公鸭嗓似的难听,“陛下料到今日府上会有人死吗!” 黄贤理亏,无颜面见自己当作一辈子的恩人。 咽了咽口水解释,“我实在是没法子。” “陛下金口玉言,让我将脑袋提在裤腰带上,言明了不能泄密。” “另外,我也是相信上医夫人您有出神入化的医术,实在想不到真有人会死在侍郎府。” 黄贤脱口而出,“现在昭昭小姐死了,就证明上医夫人您不是什么妖异怪物。” “她死了,您不用死了呀!” 黄贤生怕祁长瑾铁了心要杀人,拿出第二份诏书。 急道,“陛下说,若证明夫人您不是怪物,为补偿您的受惊与愤怒,会特地拔擢祁大人为一品首辅!” 祁长瑾冷白色的面容杀意刺骨,一字一句启唇: “我不要当首辅!我要他们夫妇死!” 第471章 诏狱,陆崇身死 黄贤无奈,嗓音弱弱,“真死不了。” 歉疚道,“您也该知道,陛下重视您,同重视宁顾行一样。” 冲着底下的人使眼色,将宁顾行夫妇一行人转移出侍郎府内院。 祁长瑾鼻息沉重,闭上眼睛扪心自问。 他到底在盼望什么? 他是话本里的配角,高高在上的主角怎么可能死! 但是…… 难道,他就要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堂妹死于非命? 不管怎么样,就算是命运使然,我也一定要争一争! 云皎月悲痛到耳鸣,头部发晕,明白男人的痛苦没有丝毫比她少。 祁长瑾扶稳妻子,正色道,“我要进宫。” “若陛下仍要我尽心尽力效忠九皇子,他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孤注一掷强调道,“就算杀不了宁顾行,他也要给我一个交代!” 云皎月缓缓点了点头。 知晓故事发展的她,知道宁顾行身为男主还要度过堪称人生低谷的落魄时期。 故而,男人会要到他想要的交代。 不愿去想对方究竟会有多落魄。 终归敌人的落魄,抵不过失去亲友万分之一痛苦。 云皎月唇色泛白,让在场的霜商和烟景将柳韵秀搀扶到房间休息。 她没有脸面再见柳韵秀,甚至没有脸面再和祁向磊还有祁文朗说一句话。 想亲自为祁昭昭敛尸。 黄贤不忍心地出声,“上医夫人,该进诏狱了。” 云皎月侧身定睛看他,“能再等一会儿吗?” 语气平淡道,“再多一会儿就行。我要为昭昭包扎下伤口。” 身体流光鲜血,似乎没有包扎的意义。 黄贤欲言又止,还是将心底的话埋藏。 为难道,“我们已经耽搁得够久,最多还能有一刻钟的时间。” 云皎月跪在地上,应声。 抱着祁昭昭还有余温的尸体痛哭流涕。 孩子身体的温度还在,就好像只是得了风寒睡了过去。 云皎月捡起血泊中沾满鲜血的平安符。 脑海中浮现祁昭昭如同被折枝的白玉兰,脆弱失去生气的情形。 将平安符塞进怀里,再从袖子里拿出敷料毛巾给人包扎。 袖子擦干净祁昭昭手心的血液。 最后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了,留下淡淡的红色血渍。 薛福儿不知道该怎么劝慰,“皎月,死者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 云皎月摇摇头,她要怎么节哀? 她不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能装作这个平日里叫她堂嫂的孩子就这样死去! 侍郎府里,有她最喜欢的堂妹。 诏狱里,有她最敬重的义父。 深吸了一口气,说是一刻钟的时间,就 是一刻钟。 起身跟着黄贤去诏狱。 怕再晚一些,会连自家义父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诏狱。 陆崇被割下的肉一片一片被摆放整齐。 夏日温度高,有些薄肉都已经腐烂,狱中再通风都掩盖不了难闻到令人作呕的腐肉味。 黄贤打过招呼,命底下的人下手轻些。 可再轻,都得要割肉。 割肉……哪里有不痛的。 云皎月再见到陆崇时,自家义父已被绑在木枷上。 刚割完今日要割的肉片,穿上破烂的囚服。 哪怕穿着衣裳,云皎月也能看出父亲的四肢,都再找不出一块完好的肉。 衣裳像搭在晾衣竿上,有明显的骨头痕迹。 云皎月在来的路上,做好了见到自家父亲的心理准备。 然而在看见对方脸上露出的白骨,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滚落。 在外人看来,陆崇脸上形状可怖,只有眼珠子还能勉强地动一动。 可云皎月看到的,是这些日子难以想象出来的酷刑过程有多难捱。 “怎么可以……” “陛下怎么可以这样对您!”云皎月咬牙切齿,红着眼眶出声。 看见自家女儿出现,陆崇下意识想给孩子擦眼泪。 但双手被锁链捆绑,擦不了眼泪。 嘴皮子也没了,只能用喉咙发出模糊不清的两个字 ,“别哭……” 云皎月慢步走过去,想触碰陆崇的脸,又没有完好的肌肤能让她触碰。 “父亲,对不起。” “早知道再见到您是这样的光景,当初我一定不会离开京都。” 云皎月不敢触碰,害怕对方会再叠加身体的疼痛。 陆崇牙齿里的舌头还在,浑身的痛苦使他没有能力和日思夜想的女儿交流。 双手的森森白骨在颤抖,隐约在安慰云皎月要坚强。 云皎月跪在陆崇面前,泣不成声。 她疯狂摇首,“我好没用,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 “如果我能厉害一些,昭昭不会死,您也能重新长出血肉。” 再没有什么时候,比今时今日让自己感到痛苦。 头一次后悔自己学医。 如果没有学医,或许她能骗自己,她的父亲陆崇还能活很久。 不知该感谢黄贤的嘱托,让人将肉片割得极为轻薄,以至陆崇能活到今日。 还是怨恨黄贤多此一举,没有给他一个痛快。 云皎月空间里有很多刀剑,匕首也有许多。 她止不住手抖,“我听说被凌迟的人,若活着,力气竭尽,气息不绝。” “看得见也听得见,只是……会十分痛苦。” 云皎月喉咙哽咽,“我知道父亲您忍到今日,是想再见见我。” 告诉 陆崇最在意的事情。 “京都的触恶已经结束了,那些民众大多都活着。” 缓缓拿出轻巧的匕首,“芙蕖义姐过得也很好,我见过她的夫君了,长得一表人才。” 仰头望向陆崇的双眼,瞧见对方眼珠子转了转。 云皎月鼻塞落泪,深吸气笑道,“父亲,我会下手快一些。” 征求同意,“如果你愿意,就眨两下眼。” 陆崇死死睁着眼睛没眨眼。 直到盯着自家女儿许久。 咸湿的眼泪掉出来滚过剔除血肉的伤口,看够了。 才是重重眨了眨眼睛,两下。 云皎月捂着胸口蹲在地上哭,环抱着自己的双膝。 陆崇喉咙再次发出熟悉的声音,“别……哭……” 云皎月抹了眼泪,强忍着痛苦起身。 她一步一步靠近陆崇,匕刃狠狠划过对方的咽喉。 手抖得厉害,眼睛也不敢看自己父亲的遗容。 紧紧闭眼许久,再睁开眼看见的,是已经瞑目的陆崇。 啪嗒一声。 匕首清脆掉在地上,云皎月浑身都没了力气瘫坐在地。 决堤情绪如洪水呛着自己的口鼻,无助地颤抖哭喊。 哭喊声迟迟不停,回荡在关押无数人的狱中。 诏狱的囚犯纷纷安静望向陆崇所在的牢房,不约而同,往他的方向跪地磕头。 …… 第472章 千刀万剐的酷刑 两个月来,云皎月在同济堂与祁家早出晚归。 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几乎都是定死了的两点一线。 不是没撞见过王银主动找她想禀告消息的情况,只是她所出现的地方,民众众多。 不是她先使眼色让王银离开,就是王银自己的差事办完,碰不上她。 是以,日不暇给使她同裴瑰间有了信息差。 不过她相信,若是她现在派人找程二私下联系王银! 一定能知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变故消息! 不对…… 云皎月紧攥了攥裙身衣料,如果宫中真的有大变故发生! 那王银就算和她不能正式碰面,也会想方设法将消息传递给她身边的人! 皓齿烦躁下咬着唇瓣,眼里郁闷之气浓重。 从美人靠上起身,站着招呼着霜商烟景过来,想询问个仔细。 裴瑰抬眸看她,眼角余光瞥见永昌侯夫人同祁昭昭进了内院的身影。 当即爽快落下一句,“不用差人去问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云皎月气血直冲脑门,她刚刚陪着裴瑰,不知被拖延了多少时间! 除去做手术和治病救人,再没有什么时候能这么有耐心! 结果,拖着她迟迟不提上令! 这会儿就要和她开门见山了? 不对劲,这件事情怎么想都不对劲! “堂嫂!”祁昭昭甜甜清冽的嗓音穿过乌泱贵女们。 声音被偌大的庭院冲散,传至云皎月耳朵。 明明声音已经细弱了不少,可云皎月听到自己最疼爱的小辈叫喊声时,还是打了个激灵! 脚底板直升天灵盖的毛骨悚然! 漆黑眼眸饿虎扑食般凶狠盯着裴瑰,“上令?和昭昭有关?” 裴瑰面带微笑,算是默认了。 云皎月骨节咯咯作响,坐回美人靠上离裴瑰很近。 只余两人的背影给内院所有人。 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狠狠抵着裴瑰小腹,“裴瑰,我警告你!” “倘若昭昭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事情,我一定不惜代价杀 了你!” 冰凉尖锐的匕首尖端戳破裴瑰绣有梧桐图案的腰封,戳出一个微小的洞口。 只要再往下用力一寸,她保管会毫不留情地! 戳烂对方的子宫! 裴瑰小腹一凉,咽了咽唾沫。 她不信云皎月敢这么偏激杀她,不过她肚子要是受伤,难保以后就不能生育。 小心翼翼博弈,“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我夫君一定会杀了祁长瑾!当然,陛下也不会放过你!” 裴瑰冷静下来,有底气道,“各朝各代文臣武将争得不可开交,他们在朝堂安身立命的资本虽然不同,但无论哪一方获胜压人一头,都离不开一个命字!” “这两个月,徐州雍州失守,青州金陵等地负隅顽抗。” “陛下需要文臣匡扶社稷没错,但更需要武将平定战乱!我夫君执掌拱卫司,驻守各地的差人都听他的!这就是我夫君会赢过祁长瑾的命!” 云皎月眼眶猩红,裴瑰说的话刺耳,却都是实话。 崇明帝不信任地方的都指挥使,怕人拥兵自重。 等仗进入收尾阶段,崇明帝就会挑选京官武将去平定战乱。 一是给抬举的武将镀金刷简历。 二是将要地军营搅得乌烟瘴气,换人的换人,敲打的敲打。 这个京官,其实指的就是宁顾行! 云皎月听出裴瑰的胁迫,只是自己根本顾不得这么多! 从前她不打无准备之仗,有所资本才和人博弈取胜。 然而今天她对宫中的变故,一无所知! 假使继续和裴瑰耗时间,她一定会输得一败涂地! 云皎月将尖端推进了些许距离,“说!” “再不说出今天你真实的来意,我这把匕首……可就真控制不住力道了!” 匕首一头已经刺到裴瑰的腹部肌肤。 衣料下冒出伤口红点。 裴瑰紧握着团扇的手心冒汗,“云皎月,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实话实说。” “你身上是否有异于常人的地方?比如能瞬间消失?” 云皎月眉心陡然间一震。 她进入空间的刹那,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能算瞬间消失。 难道在过去两月进空间的时候,不小心被什么人发现了? 云皎月稳了稳心神,盯着裴瑰嗤笑,“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人可以瞬间消失?” “你别是做梦异想天开,白日里连脑子也糊涂了!” 裴瑰被腹部抵得愈发用力的匕首,激得发冷汗,连带着指尖也微凉。 清亮眼睛直直注视云皎月,“可是宋枝说你能。” 云皎月舔了下嘴唇,冷眸似寒夜冰雨击打锋利的竹叶边沿,渗出萧瑟杀意。 她和宋枝的接触不多,如果宋枝撞见过她进空间,唯一的时间点就只能是在给安远公主做脾修复术的时候。 唇角微勾,是真想冲到皇宫了结了宋枝啊…… 裴瑰微蜷缩着指尖,水葱色指甲嵌入手心软肉,“宋枝怀了皇嗣,她以为自己能成为第二个张贵人甚至是国母。” “谁知道她无意中听见底下太监议论,说陛下让修建皇陵的工匠,往主室新运了一副棺椁。” 云皎月没有特地去关注皇后的生死境况。 宫中没传出皇后殡天的消息,说明国母已受安远公主牵连,被软禁了。 之所以是被软禁,而非被废黜再毒杀。 女人猜测是因目前被钦定为储君的九皇子,仍需要一个嫡出身份。 云皎月太阳穴猛跳了几下,吃了一惊。 对崇明帝的心狠有了新的认知。 这个帝王老年得子,竟然还会一不做二不休让宋枝陪葬? 表情冷漠,“所以宋枝为了保命,才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说我有瞬间消失这种妖术?” “瞬间消失……这话听起来,陛下就不觉得荒谬?” 裴瑰同云皎月对视半晌,认真摇首问道,“很荒谬吗?” “你能在两月间平息京都触恶,暹罗花了一年时间病情依旧严重。” “你这个人身上本就具备常人没有的能力,这个能力往小了说是天赋异禀,往大了说便是自带妖异之象。” 云皎月清秀容颜凝重 ,她此前就是怕自己拿出的药物太多,会引人忌惮猜测! 才将口服补液交给了御海大师和弥乐高僧。 连漂白粉,都不敢训练民众自己消毒! “触恶能平息得这么快,是因为京都上下的大夫都在通力合作!” “还有!法净寺的信众虔诚感动上天,才有后来神佛降下奇药一事。” 她毫不揽功争辩,“因此触恶平息快,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裴瑰忽然嘲弄笑了,“神佛?哪里有神佛?” “大齐四处战乱,每日都有民众死去,这个时候神佛在哪里?”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神佛,那为何早不降下奇药,晚不降下奇药,偏偏要在你云皎月入了京,接受了触恶这烂摊子才降下奇药?!” “难道你云皎月比陛下更得上天偏爱,才让奇药横空出世?!” 与其让裴瑰相信这个世界有神佛,她更相信云皎月是妖魔鬼怪! 缓缓握住云皎月紧绷的手腕,移开几寸匕首。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人要懂得韬光养晦,否则自己的才能就是催命毒药!” 裴瑰暗自观察云皎月细微松动的表情变化。 特地下了一剂猛药。 咬字清晰道,“就好比陆大人品行出众……他只不过是犯了一点小错误,就遭受了众人的非议毁谤。” “这不,就被陛下判了凌迟,关进诏狱去了。” 云皎月猛地瞪大眼睛,握匕首的手松了些力度。 怪不得……怪不得她连半点王银要传给她的消息都没收到! 凌迟可是千刀万剐的酷刑! 如果她最尊敬的父亲被判凌迟,那王银就算对她身边的人提了和宋枝有关的消息,身边心腹也不会告诉她。 他们只会怕她问起陆崇的境况,或者怕她直接让底下人去探查! 云皎月眼神复杂望向内院的所有人—— 在场之人包括薛福儿在内,一定都知道陆崇被判处极刑! 然而,没有一个人肯告诉她! 不止她们这些或亲或 疏的人,连祁长瑾,连她枕边的男人都在瞒着她! 亏她还以为自家父亲只是被关进诏狱! 认为没有身死的消息传出,就性命无忧安然无恙! “凌迟?竟然是凌迟?” 云皎月喃喃自语,双手止不住颤抖。 裴瑰焦点定格在对方颤颤巍巍的右手,倏地抓住时机,甩开对方握有的匕首! 凶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稳稳从裙底伸出脚,将匕首踩在鞋底! 内院裴瑰带来的西洋钟,自始至终没有消停片刻。 山羊头上的料石花环不断被人扭转,乐箱发出动听悠扬的西洋乐声。 裴瑰死死望向祁昭昭,对着云皎月道,“云皎月,陛下害怕你过于神通广大。” “陛下老了,他的畏惧会生存想,存想则会恰似亲眼得见。不管你立再多的功,积存再多的善,他已经对你有了害怕与恐惧!” “就算没有宋枝的疯言疯语,他也会因为日夜不安而按捺不住对你试探。” 子不语怪力乱神。 裴瑰坚信没有鬼神的存在,也坚信云皎月根本不会什么瞬间消失! 一国之君,容忍不了未知且难以掌控的子民存活。 崇明帝让她来试试云皎月的神通,她抛开替这个女人的不值寒心以外,收到命令后还是乐不可支上了门! 因为在她看来: 若宋枝所言非虚,云皎月必定会被崇明帝绳之以法! 若宋枝说的是假话,那也无妨。 今日,但凡云皎月在众人面前展露自己所谓的独门医术! 只要那非凡的行医技能,同大多大夫们迥异! 她就能借刀杀人顺水推舟,坐实了女人是妖异怪物的身份! 故而…… 所谓的诏令,其实是逼迫云皎月动用极致的医术。 裴瑰想过了,只有最亲之人生死垂危,云皎月才会毫无保留地行医。 倘若林芙蕖还在京都,林芙蕖就是今日受重伤的最佳人选! 可惜,这位帝师府的大小姐已经出嫁。 那么…… 最合适的人选,只能是祁昭昭了。 第473章 割伤,大腿股动脉 裴瑰以看猎物的眼神凝睇不远处的祁昭昭。 云皎月心脏揪了起来,“你想对昭昭做什么?” 得知陆崇遭遇凌迟的噩耗,云皎月内心坚实的基筑已经轰然坍圮。 她设想过陆崇失势的情况。 猜想这位几乎将一生都奉献给大齐的忠臣,可能会在一次与崇明帝歇斯底里的争辩后,绝望愤懑地去死。 譬如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头撞死在议政殿! 也可能因为得罪狠了崇明帝,帝王气不过权威被挑战,当即勒令他谢罪。 唯独没有想过,昏庸的帝王竟然会判处陆崇凌迟?! 在大齐,唯有犯了谋反大逆、恶逆与不道的人犯,才会被论处凌迟大罪! 摆明了……崇明帝是厌恶极了她的父亲! 云皎月下唇死死咬着,鲜红色血珠即将沁出薄薄红唇。 她回过神,不得不强制抽离想要刀死崇明帝报仇的痛苦情绪。 洁净细长的手指握拳,平静冷淡扫视内院贵女聚集的光景。 理智启唇,“裴瑰,你手无缚鸡之力,带来的婢女也一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模样。” 视线凝住站在西洋钟身后的婢女们,“她们四个,搬动西洋钟进内院时手都在抖。说明单靠你们,根本不可能对昭昭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那么……想伤害昭昭,只能借助外力。” 侍郎府内院无故不得外男进入。 眼下,她还是崇明帝亲封的诰命夫人,是祁长瑾的前妻。 在没被妖异怪物四字盖棺论定前,不会有人不管不顾冲进内院帮着裴瑰做事。 换言之,要想伤害祁昭昭逼迫她带人进空间治伤,或者要想让她在众人面前施展西医技术。 只能靠裴瑰她们进入内院时现有的东西。 云皎月目不转睛盯着西洋钟,是这座钟有什么问题? 可是内 院许多贵女,都把玩了这件西洋玩意儿。 永昌侯夫人握着祁昭昭的手,带她挨个同年纪大些的女眷说话。 柳韵秀动作颇有局促,在青州沧州,她好歹是师爷的女儿,还掌管着祁家三房的内宅,在众人面前好歹能有知书达理的形象,不会低人一等,能说得上话。 然而这会儿在侍郎府,她面对的女眷,都是朝中排得上号的官员妻女。 要是换作以前祁长瑾府上有这么多人来道贺,她要么托词不来,要么坐一会儿就借口回府。 没几月祁昭昭就要高嫁,她担心得不得了。 担心女儿会被贵人们轻视,会不得她们的青睐。 她要亲眼看看,自家女儿能不能稳妥地和人打交道。 只有亲眼看到她才能安心。 为了祁昭昭,这次哪怕自己没底气,也在做到不输于贵人们的端庄持重。 薛福儿主动走到柳韵秀身旁,贴心道,“三房夫人,皎月备下的桃酥味道还不错,口感酥松,绵软油润还不垫牙,味道好极了,您尝尝?” 将桃酥递过去,柳韵秀感受到薛福儿的善意,接过来咬了一口。 应声笑道,“是不错。” 尴尬不安的情绪逐渐缓解,行为举止趋于自然。 这时太仆寺卿之女厌恶瞥了眼祁昭昭,指着西洋钟道,“祁姑娘,要来玩一玩这座西洋钟吗?” “这可是宁夫人特地弄来,专门为祁大人祝贺升迁之用的东西!” 祁昭昭蹙了蹙眉,宁夫人? 那不就是自家堂兄从前的议亲对象? 为什么要去把玩那个女人送来的东西? 祁昭昭对待亲疏关系分明,不肯混淆半点。 也不肯给旁人说半句自己亲近裴瑰,要是当初裴瑰嫁入祁家这种话的机会。 掩下不悦情绪婉拒,“这西洋钟瞧着的确新奇,只是我对舶来 品向来没有什么兴趣,就不玩了。” 太仆寺卿之女姜初芸脸上臊得慌,火辣辣地生气。 现在各地战乱四起,她掌管马政的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可愈加水涨船高了! 祁昭昭到底是怎么敢不给她颜面的? 不过就是扭动玩一玩料石花环罢了! 一个商女……还没嫁进侯府呢,竟然就公然不给她颜面了? 姜初芸狐假虎威,故意挑拨,“祁姑娘究竟是瞧不上这西洋钟,还是瞧不上宁夫人?!” “这西洋钟可是宁夫人好心,特地让婢女一路搬来内院给各位女眷玩乐的。” 大步走到宁府婢女身边,拽了个婢女摊开手心,“你瞧瞧,人家婢女手心都泛红了,你怎么这么不给宁夫人颜面?” 姜初芸说话夹枪带棒,早就看祁昭昭不满了。 京都之中,明明适合和永昌侯府议亲的贵女不在少数。 她快要及笄时,每日都翘首以盼能和侯府议亲。 谁能想到半路出了个祁昭昭,竟然直接截和了未来侯府夫人的位置! 姜初芸实在怄不过这口气,非要在众人面前给祁昭昭难堪! 祁昭昭不知所措,没见过这样矛头指向自己的场面。 被永昌侯夫人握在手心的手指蜷了蜷,在想要怎么办。 从前遇到困难的事情,她有父母兄长堂嫂护着。 以后嫁了人,娘家不能时时回,总得想靠自己的力量应对外人的为难。 柳韵秀紧攥着帕子,时刻注意自家女儿的动向。 永昌侯夫人也在观望,她家儿子有三个,残缺的有两个。 唯一能指望继承侯府的孩子,只有符陵一人。 祁昭昭是自家儿子选中的人,她也喜爱没错。 但是她必须有侯门主母独当一面的能力! 祁昭昭挺直脊背,冷淡注视着姜初芸。 鼓足勇气道,“我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姑娘,但我百思不得其解,原以为京都贵女都出自有教养的人家。” 没等姜初芸反应过来祁昭昭在说她没家教。 后者祸水东引道,“我说了,我对西洋钟没兴趣。” “在场的夫人小姐,也不见得都去把玩了宁夫人所带来的西洋玩意儿。那难道她们不把玩,就都是瞧不上宁夫人?” 部分和宁顾行不对付的人家,女眷们齐齐对姜初芸露出不满神色。 祁昭昭深吸了一口气,学着自家堂嫂曾经怼人盛气凌人的样子。 “再者,你说宁夫人好心,特地命婢女搬西洋钟到内院。” 冷笑道,“我不知你的意思,是说在场的夫人小姐没那么好心,没将好东西送至内院让大家一道观赏!” “还是在明褒暗贬,明着说宁夫人好心,暗地里则是在贬低她为了出风头,就不顾底下婢女手心搬运重物摩擦得赤红!” 姜初芸被怼得结巴了半天,“我……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祁昭昭松了口气,大获全胜道,“那你是什么意思?总不至于是看我不舒服,故意想针对我为难我吧?” 姜初芸满头大汗,被揭穿目的心虚,“我没有……” 永昌侯夫人满意准儿媳的为人处世,欣慰地点了点头。 有这样的锋芒,无论大齐接下来是动荡还是安宁,永昌侯府就都守得住! 纵观这场争执的裴瑰不由感叹,“这孩子还真是有做侯府女主人的天赋。” 偏过头,眸光似深夜浓稠,“云皎月,你不是好奇我究竟要对祁昭昭做什么?” 揭秘道,“那座西洋钟的乐箱,被我派工匠做了手脚。” 云皎月瞳孔猛地震动,幽邃目光骤然扫向裴瑰。 裴瑰团扇轻指乐箱,“我听说西洋的机械钟和机械表里都装有发条。” “发条装得越满,劲就越大。我就让工匠将里头片状的钢条全部取出,没日没夜磨了数日,才将它们磨得薄之又薄!” “为了逼你不留余力地出手救人,我还让人自行调整了里头的机芯结构。” 云皎月瞪大眼睛,她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发条的工作原理,本身就是卷紧后利用弹力,再逐渐松开产生动力。 再加上机械钟表里还有调速器、振荡系统、逃逸轮和游丝这类东西,通过调整,完全可以影响发条回弹的力度。 假设发条突然断裂,储存能量的弹簧就会震颤。 只要运用得当,利用好弹簧震颤,藏身于乐箱某处的凶器就能伤害祁昭昭! 她应该早就注意到的…… 那些婢女搬运西洋钟后,完全可以退到一旁,抑或跟在裴瑰身后,由她吩咐守在哪儿。 可那些人雷打不动,任凭多少贵女挤在西洋钟旁就是不走。 现在看来分明是在守着西洋钟,把控变动! 裴瑰察觉云皎月明显的心烦意乱,唇角微微扬起,占有优势道,“换上新发条的西洋钟,乐箱能正常响声六十回。” “无论祁昭昭站在哪,西洋钟都能摆正位置对准她。” “你猜……现在乐箱还能响几回?!” 云皎月咽了咽唾沫,当机立断喊道,“昭昭!离西洋钟远一些!” 补充道,“不,躲到树后头去!” 云皎月不知道乐箱还能响几回。 她没这个能耐一心二用,无法时刻数着音乐遍数。 祁昭昭听见女人声音,下意识侧过身。 此刻,内院里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轻薄锋利的刀片,从乐箱棕榈树干特意凿出的缝隙弹出,往祁昭昭身上射去! 西洋钟的高度只到祁昭昭的腰际。 刀片割破少女丝薄的衣裙,正中大腿股动脉…… 第474章 最后的相处时间 大腿内侧被割伤,刀片微不可闻掉落在地上。 祁昭昭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反应,决堤了的鲜血就从股动脉处喷射而出。 “昭昭!” 云皎月呼吸间鼻腔胸膛都是凉气,手心出汗径直往祁昭昭跑去。 即使两人位置隔得足够几十米距离,女人不一定看清孩子究竟是什么部位受伤。 但是大腿血流不止,鲜血火速染红衣裙! 大概率,就是股动脉受到损伤! 柳韵秀手中青玉色的茶盏哐当落地,连脚底都站不稳往祁昭昭方向跑去。 声音哽咽,“昭昭!昭昭你怎么了?” 永昌侯夫人被准儿媳的伤势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也喊了一声昭昭。 离祁昭昭最近的姜初芸更是蒙了。 疯狂冲着周围的人摆手自证,“不是我,不是我啊!” “我刚刚和祁昭昭是有争执没错,可我就站在你们面前,我什么都没做!” 回廊上,裴瑰下意识将手扶在美人靠上,身子微微前倾。 她在赌,赌云皎月一定会不遗余力拿出身家本领救祁昭昭! 当初安远公主九死一生云皎月能救。 坚信这回祁昭昭也能被救下! 倘若她能借此证明云皎月的妖异,她和自家夫君的前程,今日起必能敲定胜利。 至于祁长瑾,他再受崇明帝抬举,也会一辈子居于人下! 云皎月急速狂奔,三十米距离跑了四五秒时间。 头上戴着的珠钗散了一地,没有半点诰命夫人的姿态。 跑到祁昭昭身旁,“昭昭,昭昭别睡, 堂嫂来了。” 掀开裙摆看伤势,出声叫她,企图让她保持清醒。 柳韵秀平日里再镇定,作为一个母亲,此刻也乱了阵脚。 紧握着云皎月的手臂不停央求,“皎月,皎月算婶娘求你,你救救昭昭!一定要救救她!” “堂嫂,我好……口渴,我好冷。” 不过十几秒功夫,祁昭昭皮肤色泽肉眼可见得苍白。 脸上逐渐消失明显的表情,变得十分淡漠。 翻开裙摆,没有衣料遮住的大腿,云皎月看见内侧有血柱喷涌而出! 震惊,怔住无从下手! 牙关都在打颤,她没有选择,当机立断将手伸进伤口! 去找股动脉强行拽止住血。 刀片割裂开的伤口太小,云皎月只能伸进一根手指头去探。 用手粗暴钻入血肉的行为让在场之人瞠目结舌。 “上医夫人在干什么?” “这……这用手指头钻伤口的手段,除去拱卫司有过,其他地方甚是少见啊。” “对啊,再说这不是给伤员上酷刑吗?!我怎么看也不像是在救人啊!” 不少女眷纷纷倒吸凉气。 像在看杀人犯的表情,嫌弃恐惧地对云皎月退避三舍。 柳韵秀跟着云皎月在泽州学过一阵子医术。 她根本捉摸不透自己侄媳妇的行为! 但她充分相信云皎月,看着一地血泊,还有自家女儿能拧出血来的衣裙。 柳韵秀焦躁恐慌,“皎月,昭昭到底是怎么了?” “是大腿腹股沟被割伤。”云皎月神情凝重。 声音嘶哑,“准确来说 ,是股动脉断了……” 结合祁昭昭口渴发冷脸部苍白的临床表现。 外加她喷射而出的鲜血,就像刚打出的满满一桶井水被踢翻。 水源倾泻而出,直至桶壁残留少许。 血液也难以止住,开闸泄洪般地流失。 祁昭昭,已经陷入了中度休克。 一般来说,人的血液只占体重的百分之七到百分之八。 如果是体重一百斤的人,血液量也就只有三千五到四千毫升! 祁昭昭才十五岁,以她的身形体重,血液量只会少不会多。 而股动脉韧性特殊,一旦断了就会缩回大腿。 就算是专业的医护人士,也很难有人可以快速准确无误地找到股动脉断裂口。 正常情况下,但凡是浅表动脉损伤出血。 用压迫止血法,拿干净的敷料毛巾压迫十到二十分钟,再配合绷带轻轻包住包扎止血,还是能做到短效的止血。 要是没有干净的医用材料,也可以直接用手去按压出血位置! 再让身边的人制作两厘米到五厘米的简易止血带,放到伤口五厘米处捆绑止血。 可是,她最喜欢的堂妹!不是浅表动脉损伤出血! 而是股动脉断裂! 锐器导致的股动脉开放性损伤,如果没法做到有效止血。 都不用一分钟,就能将身体大部分血液排干。 血液一旦被大量排干,会直接导致失血性休克,还可能会死亡! 在现代,云皎月就曾经见过恶意报复社会的败类行凶。 人渣路过刚下班的工地,手里握着摔碎瓶身的 啤酒瓶,随机逮了个人往大腿刺。 当时也是这种鲜血喷涌而出的场景。 她尝试了按压止血,让围观群众打120,可惜急救连电话都没接通。 一分钟不到,在患者甚至还没具体反应过来的时候! 就倒地去世了…… 换言之,在没有医疗设备远离医院的情况。 医护人员能做到的就只有期盼患者伤势没有那么严重,可以将患者的伤口加压包扎,为患者争取时间送医! 和在现代相比,云皎月阴差阳错长进了。 她多了个自带医疗设备和手术室的随身空间。 可是,不足之处也增加了。 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就算她可以一个人给祁昭昭打麻醉,一个人切开祁昭昭的腹部皮肤迅速进入腹腔。 再找到对方髂外动脉临时阻断血流,一路过关斩将缝合修补血管! 期间还能成功防止股动脉会出现的血栓,杜绝血栓堵住血管导致下肢缺血坏死的可能。 但时间不够,人数也不够。 除她之外,她还需要一个专业的医护患者,能在她手术阻断血流前,找到血柱下不知道缩到大腿哪里去的股动脉! “皎月……昭昭……还能治吗?” 柳韵秀双眼通红,“你告诉我,你能治她的对不对?” 为人母亲看着曾经十月怀胎,还仔细呵护了十几年的女儿血流不止,心痛歉疚,根本无法顺畅喘息。 云皎月不敢胡乱保证,眼睛胀痛发酸。 湿漉双眼盈着泪水,手指没停去找着股动脉,“昭昭忍一忍。 ” “堂嫂……堂嫂一定能找到你的股动脉,一定能……” 祁昭昭的出血持续不断。 不知道裴瑰究竟是让工匠上了多少发条,改动了多少西洋钟的内部构造! 那该死的凶器,伤人的力道竟然这么大! 也竟然就那么凑巧,割断的偏偏是股动脉! 尽管理智告诉自己,股动脉损伤是生活中最常见的下肢动脉损伤。 是凶器力道太大,才让动脉损伤变成了动脉断裂。 云皎月手指不停往伤口上钻。 血腥的味道和场面引得许多人掩面呕吐。 她恍若未闻外界的异样眼光,继续一点点推开,沿着骨头往上挤压血肉, 终于,手指找到所在上方几寸的动脉! 左手手掌赶忙用力持续地贴在动脉处按压,“婶、婶娘……” 云皎月声音发抖,甚至都不敢明白告诉柳韵秀。 告诉她自己已经找到了股动脉,能减缓祁昭昭伤口出血的速度。 因为她告诉得再多,对救人无意,只能给柳韵秀平白增添希望。 人的血液量,总量就这么多。 股动脉断裂的患者,哪怕救回一例都能在科室里广为流传。 如果医护人数无法增加,无法通力合作救援。 那急速失血后的减缓出血,最多只能做到为患者和患者家属争取最后的相处时间。 云皎月喉咙堵住发不出声音,强迫自己抓紧时间。 艰难挤出字,“婶娘,趁昭昭还没有死,还存在模糊的意识能听见……” “有什么话,你……你可以尽早说给她听……” 第475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变故来得太快,柳韵秀呆若木鸡怔怔跌坐在地。 像被人活生生在面容上撕开裂纹,顷刻间老了十几岁。 她心疼不已握住祁昭昭的手死死抽泣,怎么也不能想到刚刚还精力充沛的女儿现在会奄奄一息! 万念俱灰争取最后一线生机,“皎月……” “不是婶娘苛求,真的,不能救回昭昭了吗?” 云皎月缓缓摇了摇头,“我真的……无能为力。” 事情发展的变化,已经远远超出裴瑰的预期。 柳韵秀声嘶力竭的哭声无异于在变相提醒她,她的如意算盘,一切都落空了。 怎么会? 祁昭昭可是云皎月最喜欢的堂妹,云皎月怎么会没救她? 她预想中能配得上安远公主从鬼门关上被救回的方法,应当是惊世骇俗,不低于开膛破肚的程度。 结果,不同于现世所有大夫的医术,此刻竟然半点都没有出现!? 裴瑰张口结舌,定了定心神,“云皎月,永昌侯夫人未来的儿媳妇还那样年轻,你就真的没打算再争取争取留她一命?” 疑窦丛生,“你之前不是很厉害?能治疗触恶的人,怎么可能治不了下肢出血?” 云皎月想杀人的心都有。 目光紧紧注视着裴瑰,“昭昭在你看来是作为永昌侯府未来的儿媳,但在我看来,她却先是祁家三房唯一的女儿!” “我曾经当过她的堂嫂,就永远是她的堂嫂!如果能救她,我拼死也会救!容得了你张口质疑?” 云皎月走不开身子,一手攥住股动脉一手持续不断地按压祁昭昭伤口。 内院出了事情,有眼力见的下人早就慌里慌张去通报祁长瑾。 祁长瑾接到消息,撇下宾客直接去了内院。 走了没两步,紧锁眉头回身望向符陵,对家仆道,“将永昌侯府的小公子也叫上。” 男人无暇顾及其他,离他不远处的黄贤同宁顾行,互相对视了一眼。 黄贤心里急得跟个孙子似的,以为是云皎月出事了,露出马脚真是妖孽。 不过急归急,还是没敢违逆上意。 冲着身旁的内侍吩咐,“罢了,将提前蹲守在侍郎府外头的人都叫进来!” 逐渐,内院的女眷都反应了过来。 薛福儿身为大理寺卿之女,不知道看过多少案卷。 在刑事案件里,有侦查七项公式之说。 那就是办案者需要严格全面地调查案件的性质,犯罪的实施时间和地点,还有使用的工具及实施犯罪的过程,外加犯罪动机和嫌疑人犯。 意有所指盯着西洋钟,严谨在祁昭昭受伤的位置附近搜寻。 找到一块薄薄圆刀片后,拿帕子包了起来。 隔着锦帕捏刀片质问,“姜初芸,这是出现在昭昭姑娘附近的薄刀片!你说你什么都没干,没有伤害昭昭姑娘!” “可事实上,在人出事前,你正在扭转料石花环出气!” “刀片沾血,明摆着就是你转动花环时,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地将凶器从西洋钟里射出!” 有人适时出声,“昭昭姑娘出事的时候……我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反射了阳光。急速袭出的方向,正好是西洋钟所在的位置。” “对,我也看到了!当时我还以为我看花眼了……” 姜初芸面色惊恐,一连几下摆手,“我、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语调急促,“西洋钟在场有不少人都玩了!” “如果刀片真是因为我玩了才从西洋钟里射出,那也不是我有意做的!” “再说,西洋钟是宁夫人带过来的!事情和她脱不了关系!” 姜初芸被自己说服,重重点头,“再如何,宁夫人的嫌疑也比我大!” 据理力争,“我只是运气不好凑巧玩了西洋钟,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在座的你们无意中重伤祁昭昭!” 薛福儿借姜初芸之口,将矛头对准裴瑰。 裴瑰精致的面 容脸色煞白,原以为十拿九稳可以让云皎月成为妖异之人。 幽怨盯着眼前的惨状,不得不给自己收拾烂摊子。 像是被吓惨了,“本来是一片好心来道贺,谁知道会闹出这样的事情。” 苍白无力道,“这……这西洋钟是我无意中从市舶司得来的。” 找借口,“我想,这刀片可能是外邦工匠在制作时无意间落进去的,机缘巧合进入海港被市舶司挑选。” “这回昭昭姑娘受伤,应当是意外。” 裴瑰想好万全之策,西洋钟是她带进侍郎府的没错。 但她来此是奉崇明帝之命,这是她一早就宣扬了的事情。 崇明帝不会愿意在明面同祁昭昭的死扯上关系,那么……她只要将黑锅扣在市舶司上! 崇明帝就必定会在市舶司找个替死鬼,敲定对方玩忽职守,没有仔细检查进入大齐海港的船舶蕃货罪名。 而自己,最多只会受些责罚。 云皎月眸色阴暗泛着幽冷寒光,“无意中……谁知道……可能是?” 冷笑声从胸腔讥诮传出。 着重拎出词汇强调,“裴瑰!你是想将事情的罪责全都推到市舶司提举身上?!” 裴瑰一副坦荡模样,“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有权贵夫人卖了个面子给裴瑰。 帮人说话,“宁夫人虽是猜测之言,但也未必没有道理。” 薛福儿嗤之以鼻,她早已定亲,同杜蘅感情也好。 不怕得罪了这群和稀泥的贵夫人,“什么狗屁道理?!” “好,既然裴瑰你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市舶司没有检查好舶来品,才致今日的惨剧!” “你对西洋钟内含刀片的事情一无所知!” “那我立刻就告知我父亲,带人一起去趟市舶司!我们会先将事情调查清楚,将检查舶来品时的留档记录全调出来!看看检查西洋钟时有无人拆卸检查过,有无使用过,检查和使用时有何人在场!再 看看这西洋钟到底是怎么到的你宁府,你宁府又有无差人将西洋钟拆卸!” 薛福儿隐隐觉得这次西洋钟酿成的惨案,并不是意外。 是裴瑰为了某种原因针对云皎月,特地拿得祁昭昭试手。 尽管不清楚具体原因,但也不妨碍她在事情落幕前,争分夺秒地调查清楚! 薛福儿说干就干,“皎月,侍郎府是你的地盘。” “请你务必拖住今日在府内的所有人!你放心,调查过程中,我定然大肆宣扬案情,让人无法堵住民众的悠悠之口,为你家祁昭昭讨个公道!” 只有将事情闹得尽人皆知,崇明帝才会尽可能磊落地给出说法! 云皎月抬首仰望薛福儿,眼神信任且感激,“福儿……拜托了。” 众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传进柳韵秀耳朵里。 她伤心痛哭,抱着怀里的祁昭昭,身子止不住发抖。 血红的眼睛死死看着裴瑰,事情到现在这种程度,还有什么是不清楚的? 呵,上令……裴瑰是带着上令来的! 是陛下要害她的昭昭! 柳韵秀崩溃地在心中嘶喊,为了祁文朗为了祁家! 仅存的理智迫使自己当个有冤无处诉的哑巴,将痛楚嚼碎了往肚子里咽。 可是,要失去爱女的心太痛。 绞心似的痛,她根本嚼不下冤屈! 抱着祁昭昭,亲眼看着她的生命一点一点在自己面前流逝! 每一分每一秒,太煎熬了,都太煎熬了! “裴瑰!你这个毒妇!你怎么做得出来,怎么可以对我的昭昭下手?” “从前……裴家将人命视若无睹,让祁家杀了皎月,才肯答应不退婚。” “这么多年过去了,身为裴家的女儿,你依旧视人命为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你害了我的昭昭,你害了我的昭昭啊!” 将尘封已久的退婚真相揭示在众人眼前。 柳韵秀感受到怀里女儿的温度越来越低,手中握着祁 昭昭的手,越觉逆冷。 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无力感充斥全身。 都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们三房人丁单薄没有人入仕,就算以后文朗能走科举入仕,也很难为昭昭报仇。 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从今往后,她们三房要更加勤勉地积德累功乐善好施。 哪怕散尽家财也无碍! 她要让天下人都记住祁家三房有冤未报! 泰山之溜,可以穿石! 她是个畏首畏尾没什么本事的母亲,不过她相信总有一天,裴家会倒,宁家也一定会倒! 柳韵秀斥责裴瑰的同时,祁长瑾宁顾行等人也都到了。 符陵看见未婚妻倒在血泊中,箭步冲了过去,“昭昭!” 双膝跪在地上握住祁昭昭手臂。 看到黄贤,云皎月眉头蹙了一下。 崇明帝借裴瑰之手给她扣上妖异之名,这件事情他肯定知道。 也没怪黄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和崇明帝在黄贤心中若真要择其一,稳妥起见肯定会选择效忠崇明帝。 只是…… 要是黄贤能稍稍知会她,让她能有个防备。 或许祁昭昭就不会落到即将要死去的地步…… “这……苍天呐,这是怎么一回事?!”黄贤呆呆怔在原地。 他深信不疑云皎月的医术。 就算云皎月真是个不同于常人的妖孽,在他看来只要能挽大厦之将倾,救民众于水火的,再妖孽也无可厚非。 压根没有想过女人还有救不回来的人,侍郎府居然还会有人死! 宁顾行径直走至自家妻子身旁,将人揽在怀里。 毫不犹豫袒护,“从前我夫人与祁家退婚,明明是祁长瑾与人牵扯不清所致。你如此污蔑我夫人,我不会与祁家就这样算了。” “再有,我家夫人是才来祝贺,祁昭昭受重伤与她半点关系没有!” “念及与祁大人的同僚一场,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我会禀明陛下再请严查!” 第476章 以命填命,亲手了结 “用不着!昭昭是我祁家的人,不用你故作好心!” 祁长瑾字字咬着声音,齿缝挤出的语调拼命强压着怒气。 符陵双眸充血,望向祁昭昭的眼神柔情似水眨也不肯眨一下。 视如珍宝触碰再无法回应自己的未婚妻,“昭昭?昭昭?祁昭昭……” 不知喊了多少下。 终于认清人命不在的现实。 他恨自己来得太晚,没能看见她最后一面。 眼睫打在眼睑盖住欲要夺眶的泪珠,抬首一字一句瞪着宁顾行,“宁顾行,昭昭除去是祁家之人以外,还是我符陵的未婚妻!” “永昌侯府贵为京都四大侯府之一,从不与江夏侯府一般与逆党来往,更不与西宁侯府一样谋逆不轨!” “我永昌侯府自上而下对陛下莫敢不从,无一不俯首听命,陛下不能这样对我!” “他再抬举你,也要给我给永昌侯府一个交代!” 无论如何,祁昭昭的死都与裴瑰有关! 他要裴瑰给她赔命! 祁长瑾后知后觉,鹰隼视线扫了一圈在场所有人。 最后定睛在黄贤身上。 脑海不自觉回想黄贤反复交代他的话: “今年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夹紧尾巴做人。” “这样……不怕明年成不了一品大员!” 所以,黄贤早就知道侍郎府今日会出事? 黄贤被盯得后背发麻,吞吞吐吐道,“祁大人,昭 昭姑娘的事情,是意外。” 崇明帝想要试探云皎月究竟有无特殊的过人之处。 若有,自然是活不了的。 黄贤双手揣在袖中,手指紧攥嘟囔了一句。 “不过,昭昭姑娘死得其所,起码……上医夫人能转危为安了啊。” 祁长瑾闭眼沉重呼吸,微微仰头,没有错过黄贤轻到不足以被其他人听到的声音。 先前被消耗得所剩无几的耐心,再挤不出半点。 握拳骨节咯咯作响,扪心自问不惜代价,想杀宁顾行与裴瑰的心到达顶峰。 像猛兽见着食物微微偏了偏头,暴戾眼神锁喉似的盯紧宁顾行—— 命运既规定了这对夫妇会活到最后,获得最终的胜利。 却没规定他们可以不缺胳膊断腿,五脏六腑具在的成为胜利者! 要当磨刀石,他认了! 只是……造物主厚爱的主角若不受尽折磨,又怎么配通向圆满结局? 祁长瑾黑眸燃着随时可以湮灭敌人的烈火,扯了扯嘴角。 “以命填命,古往今来是铁律。” “宁大人是想妻债夫还自己死?还是,亲手了结自己的妻子?” 宁顾行紧紧握着裴瑰的手,自知理亏。 挡在女人身前强调,“祁长瑾!我夫人是受陛下旨意来此!” 自裴瑰踏入内院起至今,大多人不知道听了多少次的旨意二字。 不由都在腹诽崇明帝待侍郎府 的意思。 祁长瑾挑眉问向黄贤,“黄内侍?敢问陛下的旨意究竟是什么?” “难道我家昭昭是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陛下才特地命宁夫人来此取昭昭的性命?” 黄贤舌头打了结,欲言又止。 自然不会将崇明帝想试探云皎月的事情说出口。 好在他们陛下是个人精,习惯了高枕无忧看人斗。 今儿个侍郎府就算闹出人命,引得各家不满齐齐将事情闹得捅破天! 这把火,也总是烧不到自己身上。 黄贤想当然出声,“昭昭姑娘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不会做出逆天无道的错事。” 轻描淡写道,“其实陛下只不过是想让宁大人夫妇软下腰肢同您示好道贺,再没有旁的旨意。” 宁顾行和裴瑰彼此对视一眼,深切意识到自己此次输了。 裴瑰对云皎月其实没有扯谎。 这回她所带来的不仅是旨意,还有足以一次让两家男人在朝堂产生翻天覆地变化的豪赌机会。 她太过自信,信云皎月必定会倾尽全力救祁昭昭。 全然没有将女人也有救不回来至亲的情况考虑在内。 崇明帝只会偏私于自己有用的人,倘若今日输的人是云皎月,无论祁长瑾再能言善辩崇明帝都不会更改借机惩治女人的决定。 换言之,今日他们夫妇办事不力,注定要受到帝王惩罚。 好在崇明帝身 边信任的武将不多,日后还需要宁顾行制衡祁长瑾,两人不会有性命之忧。 只是会因对他们不利的证物,所受惩罚有程度上的不同。 祁长瑾盖棺定论,“宁大人,你听见了?陛下的旨意只是让你们同我道贺,没有别的。” “那你们没有资格仗着陛下的势,在我府上横行霸道充脸面!更没有资格借外邦舶来品,杀害我堂妹还想全身而退!” 裴瑰唇色过度发白,不再坚持自己携上令而来。 这是她给崇明帝上的一道投名状。 假若她和盘托出帝王派她前来的真实目的,那自己便真得罪了崇明帝成了弃子。 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唯有一条路: 维护帝王颜面,寻事将功赎罪。 宁顾行阴鸷盯着政敌,随后带着女人跨步往内院门口方向走去。 男人没有坐以待毙的习惯,前几日拆卸西洋钟的工匠,早就让王银处置了。 尸首怕是都要烂出味儿。 “都不准走!”云皎月双手逐渐感受不到祁昭昭身体的温度。 少女已没有再被按压出血伤口的必要。 云皎月简单在祁昭昭腿上做了个包扎,起身时将自己特地遮住小辈下肢的裙子带血。 湿漉漉血淋淋的裙摆贴在自己腿部。 顺道将祁昭昭的裙子盖好在她腿部,不让外人瞧见身体失了最后的颜面。 云皎月还在等薛福儿带着调 查后的结果回来。 裴瑰太过自信,从一开始就抱着自己赢定了的想法进入侍郎府。 因此她必定没有更改市舶司的留档记录。 即使更改了,也会因为没有必要,从而没将涉事者杀干净。 复杂地给黄贤递了个眼神,“黄内侍,宁夫人作为杀害祁家小姐的第一嫌疑人,应当不能随便离开现场吧?” 黄贤不停点头,附和,“自然。” 裴瑰暗暗捏了捏自家夫君的手,示意对方可以先走。 云皎月嘲弄勾出唇,紧接道,“宁大人袒护自家夫人,他若离开侍郎府,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毁尸灭迹的事情。” “您觉得,他是否也是待在侍郎府为好?” 黄贤回答得逐渐没有那般爽快,“这……还是得看陛下的意思。” 云皎月淡淡出声,“可是薛大人已经受我嘱托前去市舶司调查西洋钟入境事项,相信不过多久事情就能水落石出。” “万一宁大人没待在侍郎府,反倒莫名出现在市舶司,都察院今天或许要参奏的便不只是宁大人,连您恐怕也要背上疏忽职守看管下属不力的罪责。” 黄贤蹙了蹙眉,薛大人办案效率在大理寺首屈一指。 自刘彼大人出事后,他做事便更加稳妥。 少不得在查案时,就将事情闹得尽人皆知。 思索片刻,退了一步站队,“宁顾行自然还是待在侍郎府为好。” 第477章 福薄不祥,不入祖坟 宁顾行牙关紧咬,淬了刀锋上寒光的眼神扫过黄贤。 小小侍郎府,他若想逃,不是不能穿过重重险阻,在黄贤带来的这些人面前脱身。 怜爱小心摩挲着裴瑰的肌肤,没选择走。 怕祁家死了人,真会发疯向自己女人索命。 视线落在不少从前同自己来往的官员女眷身上,暗暗思量。 他府上有许多这些同僚为巴结他送来的奇珍异宝。 珍宝占满库房,无法下脚,每一样都是有心贿赂他的铁证! 部分女眷提心吊胆,她们无法扭转新任内相站队云皎月的想法,只能尝试性施压。 企图让黄贤在通报侍郎府内情时,将她们的话都说出来。 正二品銮仪使家的夫人被宁顾行目光选中后,咽了咽唾沫出声。 “祁大人,我理解祁家三房失去爱女的痛楚。只是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是得注重当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公家的事再小也大,自家的事再大也小。” 从三品护军参领家的继室也道,“是啊,祁大人身为陛下宠臣,自当以国家大事为重。” “这几月不少州县失守,匪军占了城池,瓜分了富得流油的商铺,收编了许多身强力壮的民众。” “这时候您要是与宁大人窝里斗,岂不是让敌人笑掉大牙?” 正四品副骁骑参领新娶的妻子见状,也发了话,“祁大人,我见识浅薄,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别介意。” “这两年,陛下钦定你教导九皇子。九皇子至今年幼,明眼人都知道大齐少不了要有十余年的时间,得靠你时时指点看顾着未来天子。” 给男人扣帽子,“要是你今日为了祁家这个小家,就孤注一掷对付宁大人夫妇,这不是要害我们大齐在正值用人之际就痛失一员猛将吗?” “外头的人要是知道,可能会说祁大人是性情中人,是为自家堂妹怒发 冲冠执意讨公道。不知道的……估摸着就要说您心中无家国大爱,为将来可以只手遮天把控大齐铲除异己了!” 武将夫人们接连不断地开口。 不少夫家品阶略低些的女子也七嘴八舌起来: “宁大人夫妇情深意笃,宁大人要是离了宁夫人,怕是要再不成人样,以后即使有心也无法为国效力了!” “还请祁大人顾全大局,不要因一个小女子的死,就伤了股肱之臣的心。” …… 祁长瑾浓眉紧拧,刺耳的话语声像利剑刺进每一位祁家人的心脏。 柳韵秀心脏不停抽搐,紧紧抱着没有了生命体征的祁昭昭,哄孩子似的哄人睡觉,不让人听见外头寒心的话。 好像在这群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中,旁人的性命一丝半点都不重要! 哪怕去世的祁昭昭只差一步就能嫁进侯府,就和她们年年月月相见宴席打交道。 云皎月白皙脸上渐渐笼罩几层愠怒。 人与人之间的性命,本来就没有轻重之分! 发觉她们不约而同说话的间隙都偷偷望向黄贤,明白这些能脏耳朵的话,是说给谁听。 云皎月手上还沾着没干涸的血,一步一步走到说话之人的面前。 用要攥断手腕的力度,揪住銮仪使夫人的手。 猩红的眼睛移不开视线,咬牙切齿道,“诸位夫人……莫不是舒坦日子过得太久,眼里早已不觉得旁人的命也是命!” “如果今日死的不是昭昭,而是你们这些为宁顾行夫妇说话的人!” “你们,又能否做到像现在这样打落牙齿和血吞,就为了你们口中所谓……不伤股肱臣子之心的言论?” 云皎月一把将带头说话的銮仪使夫人扯到黄贤跟前。 黄贤此生最恨者,便是銮仪使夫人这样的人。 他的亲妹妹何尝不是这些女人口中的小女子。 云皎月猛地推了一把女 人,单手抽出黄贤身后差人手中的长剑。 剑刃泛着凉飕飕的冷光抵在銮仪使夫人身上,吓得人往后爬了几步。 “我知道世上由来多缺陷,只是我未曾想过,无耻之人竟然如此多。” 云皎月轻笑,一步一步走向要杀鸡儆猴的对象。 此刻那些施压祁长瑾的女人纷纷拿团扇遮掩住敬茶张开的口,瞪大眼睛敬畏不已。 内院静默片刻。 云皎月握住剑柄搭在对方脖颈一侧,逼迫,“现在,当着黄内侍的面再说一遍!” “你能做到任我割开脖颈动脉,以身平息祁家怒火,就为不伤祁家之心吗?!” 銮仪使夫人吓得结巴,“我……我……” 不停偷瞥黄贤,希望这位新内相可以卖自己一个面子,劝阻云皎月动刀。 云皎月递进一寸距离,“既然銮仪使夫人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愿意捐身殉国,舍命让长瑾消气。好让他与宁顾行,继续当个左辅右弼的臣子和睦相处了。” 銮仪使夫人身子抖如筛糠,“不不不,我不愿意!” “既然不愿意,你又凭什么慷他人之慨?凭什么胁迫祁家原谅杀人犯?” 云皎月不屑扔掉手中的长剑。 长剑哐当一声鸣响,在场再没有人敢插手人命过节。 云皎月脚步沉重,面带威胁铿锵顿挫。 警告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你们心里清楚!究竟是长瑾有铲除异己之心,还是你们非要将铲除异己的污名冠在他身上,要将其当作为宁顾行夫妇开脱的免死金牌!” “另外,我奉劝你们一句,大齐武将不止宁顾行一人!” “在座的女眷,家中不知父兄夫君有多少是武将!” “若大齐离了宁顾行,就一副步履维艰的模样,那不知你们有何颜面与必要,让大齐万万百姓心甘情愿将脂膏双手奉上供养!” 黄贤被云皎月接二连三的 愤懑质问,心中莫名荡气回肠。 他挺直脊背,单手摩挲腰间象征内相的象牙牌,“今日侍郎府内院所见一切,回宫后我必会一一禀告陛下。” 銮仪使夫人腿软得站不住,被婢女扶起后面色惨白。 丢了脸面主动往人群后走去,找了个地方坐着降低存在感。 适时,薛福儿回来了。 薛大人早已领着一无所知内院发生何事的同僚,率先一步进了宫。 前厅剩下的宾客,除去武将外,文官寥寥可数。 薛福儿脸上胭脂晕染大半,“五日前,裴瑰重金聘请了精通西洋钟表的工匠,工匠已经招认,自己被迫拆卸西洋钟偷偷嵌入刀片。” “我父亲要求市舶司提举将留档记名的簿子调出来,发现西洋钟除去入港时有人短暂查验,并无其他人接触。” “反倒是裴瑰,八日前曾奉陛下之命到市舶司挑选到侍郎府的贺礼。” 事情经过到现在已经明了。 祁家的血案,就算不是本意要酿成。 幕后也与裴瑰或崇明帝脱不了干系。 显然,要背锅的人,只能是裴瑰。 永昌侯夫人脑子清明,意识到准儿媳的死同陛下相关。 当即扯着符陵的袖子要回府,“符陵,回家!” 符陵甩开母亲的手,“母亲!昭昭与我定亲,就算她死了,我也认她这个妻子!” “不论如何,我都要将昭昭葬入侯府祖坟!我不能像个外人一样说走就走!” 永昌侯夫人黑了脸,她当初同意与祁家议亲,是因为彼时祁家有个儿媳妇是陆崇的义女!更是因为祁长瑾恢复了新科状元的身份! 她永昌侯府向来谨慎,不掺和党争。 为了让符陵日后接管侯府还能有朝中的人脉,才想着同帝师府和未来新贵沾个转折亲。 如今祁长瑾风头太盛,比从前的陆崇还要有过之无不及。 陆崇从前再如何 ,也没有对徐旬动杀心。 可祁长瑾…… 柳韵秀麻木的双眼恢复些许清醒—— 荞麦不当粮,姑娘不养娘。 在大齐,女子并不属于娘家人。 因此出嫁前若死了,并不能葬入祖坟,只能找块别的土地埋起来。 没想到符陵这个孩子,竟然待昭昭如此情厚。 永昌侯夫人脸色铁青,“一个女子,若不能传宗接代就是失职。” “更何况一个连晨昏定省都做不到的死人?我喜爱昭昭不假,但你的原配夫人,不能是个死人!” 符陵听不进去,低垂着头只顾再看看祁昭昭的遗容。 永昌侯夫人见唯一健全的儿子听不进去,不得已说出心里话: “昭昭意外身亡……是福薄不祥之人!” “你非要让她葬入侯府祖坟,岂不是会让侯府上下都受不祥诅咒?这样的人,纵然葬进去了又如何?她又怎能与侯府祖辈亡灵共存啊?!” 柳韵秀听见亲家母屡屡戳人心肺的话,面露不悦。 去年她到京都后,曾花重金打听永昌侯府。 才得知永昌侯府因子嗣残缺,尤其看重传宗接代。 甚至前些年侯府大公子原配难产,就是死于永昌侯夫人选择的保小! 可惜,不止产妇被剖开肚子后身死,连孩子也因过于孱弱而过世。 后来娶新妇生子,孩子身体依旧不好,患有小儿胎毒。 仔细想想…… 好像她的昭昭无论生死,日子过得总难以比在祁家时要安稳。 柳韵秀热泪盈眶,深吸一口气。 身为祁昭昭的母亲,祁家三房的主母,打起精神婉拒,“多谢侯府公子好意。” “我祁家已经分房,从前或许有未嫁女不入祖坟的习俗。但昭昭不一样,她嫁人也好,出嫁后难产被弃也罢,都是我们三房的心头肉。” “总之,我们夫妇会择一处好地方。另建祖坟,将昭昭照顾好。” 第478章 为国谏臣者,必死 “祁三夫人……”符陵心如刀绞启唇。 永昌侯夫人却给随身婢女使了个眼色,三四个婢女箍着符陵的胳膊,使劲将人拖出内院 不一会儿,内院宾客三三两两散去。 云皎月满怀愧疚,咽了咽口水悬着心,鼓足勇气道,“三婶娘,昭昭的后事,就由我帮你一起办吧。” 柳韵秀噙着泪水摇头,牙齿狠狠咬着下唇,闭上眼。 眼睫被泪水打湿沉重贴在眼睑,她深深吸气,“皎月,婶娘知道你已经倾尽全力,没有对不起昭昭。” “也知道昭昭出事,幕后策划者不是我们能以一己之力反抗报仇的。” “但是……” 柳韵秀缓缓睁开眼,心灰意冷,“但是昭昭是我的命根子。我没有办法不去怪你。” 柳韵秀示意身旁婢女去三房叫人,祁向磊不在,祁文朗在。 要敛尸,三房还是有男丁能帮忙。 她抿唇慈爱望向祁长瑾和云皎月,“在泽州的时候,既然分了家,那便长长久久地分下去。” 声音嘶哑哽咽,吐出一句,“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云皎月猩红双眸像浸在湖水里,又涩又痛。 泪珠脱线滑过脸庞弧度坠下,心里有一堆话要说。 话到嘴边,心受重创右手搭在祁长瑾手背。 紧紧握住,“三婶娘,你们万望保重。” 柳韵秀艰难点了点头,“好。” 不知过了多久,祁文朗带了许多人来敛尸。 他微微张口,喊了声,“堂嫂……” 喊完脚步迟钝,缓缓迈向祁昭昭。 将人拦腰抱起放在担架,铺上一块白布盖住身体。 黄贤见内院的事情落幕得差不多了,准备让人将宁顾行夫妇收押面圣。 祁长瑾打算一道进宫。 柳韵秀虽然说了日后永不相见。 但祁昭昭的命,他身为堂兄理应为她讨回公道。 不知为何,宁顾行总觉得自己无论遇见何事,都会否极泰来。 就好比在永旺县身受重伤,连他自己都以为没命挨到京都。 可他还是熬过来了。 喊住祁长瑾,话语并非有意,还是 刺了男人一刀。 “祁长瑾,如果这次陛下想让我妻子抵命,我会以命换命,替她去死。” “只是……要真到了那个时候,倘若陛下依旧保我,你当如何?” 祁长瑾下颌线紧绷,冷峭的面容蒙上雷霆怒意。 杀人者,若不能被杀,就该付出相应的惩罚。 尽管压根就没奢望能成功取到这对夫妻的性命。 但宁顾行夫妇,诏狱总得进一回。 语调沉哑,咬字清晰道,“七寸湘妃管,三分玉兔毫,胜如战将刀。” “即使陛下能保你性命,却不会保你不受我的折磨。” “他最想看到的,是我们结下切骨之仇,直到进棺材前都挣个你死我活!” “毫无疑问,陛下做到了。” 祁长瑾是文人,文人的优势是可以用学问计谋传世。 哪怕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也要在各州埋下对宁顾行夫妇不利的种子。 这回各州战乱频起,武官们都想仗着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翻身博前程。 可惜,武官文臣的位置,或许会换人来坐。 但亘古不变的,是位高权重有兵权的武官,永远也压不过顶层手中无权的文臣。 因此,在他倒台死去之前。 在大齐无法按照崇明帝所设想的发展之前,宁顾行……这辈子都爬不到他的头上! 黄贤朝云皎月微微躬身,“上医夫人,我已在诏狱为您备了一间上好的牢房。”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保证你在诏狱的待遇,不会比在外头少分毫!” 祁长瑾欲言又止,“皎月……” 不忍女人去诏狱。 以为云皎月还不知道陆崇所遭受的刑罚具体是什么。 云皎月垂下眼睫,心被捏得稀碎在滴血。 无意中发现祁昭昭原先所躺的血泊之中,还遗留了一个嫣红色的平安符。 走过去捡起,将满腔的怨愤全部付诸手心温度。 收拾好情绪,启唇,“我不要最好的牢房,我要去见陆崇。” 黄贤怜悯没出声,“这……” 云皎月抿唇,凝望,“陛下当初答应得这么爽快,不就是想 让我亲眼看看曾经的父亲,落到何种下场?” “黄内侍,带路吧。” 女人甩袖往内院外走去,烟景霜商想跟上,却被黄贤喊住。 “两位姑娘留步。” 无奈道,“再如何也得等风头过去,才能偷摸着进诏狱伺候上医夫人啊。” 烟景霜商皱了皱眉,没对害死祁昭昭的帮凶有好脸色。 随后转身去收拾包袱。 心想不管诏狱里的牢房再好,东西肯定也不会比自己家里要齐全。 翻包袱装各种小物件,等待着能进诏狱的一天。 薛福儿目送密友远去,再不用遮掩低落的心情。 回府后换下鲜艳祝贺的衣裳,改穿了深色衣裙,去刘府吊唁…… 诏狱。 狱中最深处,陆崇被绑在木枷上,刚行完今日份的刑罚,穿上了囚服。 囚服之下,已然没有一处完好的血肉。 衣料穿在身上,好似搭在晾衣竹竿子上。 狱中的路很长,明明没走几百米,云皎月却好像走了一辈子。 黄贤要进宫回话,只让底下人领着云皎月去见陆崇。 再见自己父亲时,他已经没有人形。 昔日拿笔的手,四肢尽断后,露出森森的白骨。 云皎月看到陆崇的第一时间,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迟迟没有发出哭声。 只因,被凌迟的人若活着,哪怕力气竭尽,气息不绝,看得见听得见。 也时时刻刻,在体会何谓生不如死的酷刑。 怕自己的哭声,让陆崇抬头或说话,怕对方的身体要遭遇加倍的痛苦。 一旁的狱卒主动道,“原先我们厂公怜惜陆大人,还想让我们随便割几刀,速战速决好给陆大人一个痛快。” “只是陛下下令……非要我们按明文规定割满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才能罢手。” “若在最后一刀之前,陆大人不能喘气早亡,诏狱上下官差同罪。” 移开目光不去看陆崇的血迹斑斑的身体。 不由惋惜,“我们这些行刑的人,位卑言轻。” “能做到的,也就只有在陛下没有明确规定时限时,早些割完刀数或者晚些割 完。” “陆大人……”狱卒语调顿住。 叹了口气,“陆大人信不过别人,他嘱托我们割得慢一些。” “说是这样就能等到您回京,再等到您治理完触恶,可以亲自告诉他疫病是否及时止住。” 狱卒的声音逐步唤回陆崇的理智。 僵硬缓慢犹如机械般抬首。 切肤之痛蔓延全身,视线都变得模糊,无法看清楚来人。 直到定睛瞧了云皎月许久,细若游丝的声音落下,“皎月?” 云皎月无法喘息,闭上眼睛紧紧握拳隐忍。 直到陆崇又喊了一声,“皎月?” 云皎月终于止不住喉咙死死堵住的呜咽。 眼泪夺眶而出,积攒的压力无处倾泻,哑着声音喊出,“父亲……” 陆崇脸上的形状可怖,像挂着几粒肉的骷髅,奇异般还有能转动的眼珠子。 他的躯干被锁链捆绑,勒出一滴一滴顺着铁链往下淌的血河。 地上铺满稻草,鲜血没有流淌得太远。 空气中除去血腥味,还有一股浓重的盐味。 “怎么可以……” “陛下怎么可以这样待您?”云皎月咬牙切齿,低声咒骂了一句。 狱卒小心翼翼退下,留下空间给这对父女单独相处。 云皎月步履艰辛走过去,颤抖的手像触碰陆崇的脸,却又没有能直接接触的皮肤。 告诉陆崇最在意的事情。 “京都的触恶已经结束了,那些民众大多都活着。” “芙蕖义姐过得也很好,我见过她的夫君了,长得一表人才。” 右手悬在半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越说心理防线越是崩溃。 最后不停道歉,“对不起,父亲,对不起。” “早知道再见会是这样的光景,当初我就不会那样不懂事。我一定……一定不会离开京都。” 如果她没有离开京都,生意或许做得不会太大,但好歹还能守护家人。 在京都疫病泛滥的时候,她也能第一时间去诊治。 不至于让自己的父亲落到现在被凌迟,出血还要用毛巾蘸盐水抹血的地步。 陆崇被疼痛激得不停打 颤,没有陷入昏睡的痛苦。 清醒感受身躯所露出每一寸白骨摩擦着囚服。 “皎月……人生没有回头路。” 陆崇喉咙发出呛着血腥的笑声。 声音又哑又轻,“既到此处,就要一往无前,不要沉湎过去任何的后悔。” 如果一味沉浸遗憾痛苦,人一生都会活在阴影里。 尤似双足涉入沼泽,越挣扎下陷越深,越难脱险走出。 云皎月听不进去这些大道理。 数千刀的刑罚。 难以想象过去几月陆崇到底怎么撑下去! “可是你一生都献与大齐,陛下不该……不该这样对你!” 陆崇没有嘴唇,牙齿微微张开闭合,胸腔发力咽喉发声。 嗓音模糊,凑近才能听清。 为人父无时无刻不在安抚,“孝子杀身以事其亲,忠臣杀身以事其君。” “无论有无陛下,无论坐在皇位上的是谁……为国谏臣者,必死。” “当初,你劝我急流勇退,不也是料到为父今日的……下场?” 云皎月胸口沉郁,泣不成声。 她是理解陆崇的。 声音发颤,“当理不避其难,视死如归。” 陆崇胸膛发出遇到知己者的笑声,每一声笑都撕扯着五脏六腑。 他颔首,忍着痛意,“我生前,有你这个女儿送我。死后,还有刘彼在黄泉等我同行。” “这辈子,已虽死无憾!” “刘彼?”云皎月茫然瞪大眼睛。 陆崇笑出咸湿的眼泪,泪水滚烫滚入剔除血肉的伤口。 没有力气再说些别的。 仿佛感觉不到痛,笑得更尽兴。 笑得几乎要断气,才停下来大口艰难喘息,“皎月……” “多谢你劝芙蕖尽早成婚,否则,那孩子,怕是要被我连累。” “现在,这个世上也就只有你……只有你让我放心不下。” 陆崇喉间涌上血水,血水堵住喉咙,糊上浆糊似的声音听不清。 “从今往后,好好活下去……” 陆崇牙关一开一合,交代遗言。 狼狈郑重道,“这是我身为一个父亲,唯一想让女儿做的事情。” 第479章 煎熬,盐水鞭子抽打 “父亲?父亲……” 云皎月伸手去叹陆崇的鼻息,指节感受不到细微的呼吸喷涌。 她再克制不住自己决堤的情绪,恍若被人扔进湍急的洪水。 口鼻都被呛住,浑身飘忽没了力气。 一日之间,失去两位至亲。 云皎月回想祁昭昭甚至都没来得及留下遗言。 想到柳韵秀虽不舍,却还是决绝地要此生不复相见。 她瘫坐在地上环抱着自己的双膝。 无助地,不再克制哭声。 哭喊声迟迟不停,回荡在关押无数人的狱中。 诏狱的囚犯一开始有些莫名,而后安静望向陆崇所在的牢房。 不约而同,往他的方向跪地磕了磕头。 隔日。 狱卒数了数割下的肉,为难将陆崇的遗体从牢房中拖出。 就算将之前割下的肉,每片一刀再分成两半,也还差百十来刀完事。 要想交差,就得继续割肉凌迟。 云皎月靠在冰凉墙砖,捋袖子伸出一截洁白手臂。 拦住狱卒,“若非要凑齐肉片的数量,就割我的。” 狱卒被逼无奈,要是能用旁人的肉代替,就算黄贤不打招呼,他们这些人也会找别人的肉割下充数。 不得已说出内情,“上医夫人,不是我们兄弟几个不通情达理没有人性。” “早在一个月前,我家老母亲还是您在同济堂坐诊开药的呢。” “至于帝师陆大人,不瞒您说……当初他散药之际,我正感染触恶,若非托妻子去取药躲在地窖,恐怕也没命活到今天。” 云皎月抬头去看天花板的无神眼睛,开始聚焦。 盯着狱卒,没有什么温度地再次问道,“那么……曾施恩于你,也不能取我的肉吗?” 狱卒低下头,不敢去看云皎月布满泪痕的脸庞。 有些羞愧,拒绝道,“陛下命史官记载陆大人身亡一事。” “过不了多久,史官就会亲自到诏狱验尸。我们就算想通融也通融不了啊!” 云皎月蹙了蹙眉,一夜未眠双眼红血丝密布。 声音嘶哑,“史官?” 狱卒应声,“陛下恩赐,凌迟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一刀也不能多,一刀也不能少。割够数量才能载入史册,流传千古。” 似乎生怕女人不同意他们毁坏遗体。 连忙伸出三根手指头发誓,“我们发誓,凌迟时一定割得又快又干净!” “您也不想陆大人生前白受那么多苦,死后却不能记载进大齐史册吧?” 其他狱卒也认同道,“对朝臣来说,被记入史册是为官者一生最大的荣耀!” “就连前不久都察院自戕的刘大人都没能有这样的殊荣,上医夫人再心痛陆大人被凌迟,也要为他的身后名考虑才是。” 云皎月:“……” 被记入史册,是为官者一生最大的荣耀。 原来……赐予身后名,就是崇明帝认为可以无愧赐予死谏者酷刑的补偿吗? 诚然,死后还能指派史官记载。 证明陆崇在崇明帝眼中的地位确有不同于其他臣子。 可陆崇想要的,根本不是死后的名声! 而是能以谏言动君王,辅佐君主,让君主纳谏! 云皎月倒吸一口气,后知后觉抓住了险些被自己忽略的信息。 坐直身子攥住身旁的干稻草,“刘大人?” 追问,“哪位刘大人?” 狱卒吃了一惊,“您不知道?” “是刘彼,刘大人。” 说着更加惋惜,也只是惋惜,不敢抱怨半句对崇明帝的不满。 低声道,“刘彼大人求见陛下,跪在宫外足足三日,可惜陛下仍不愿见他。” “可怜呦,最后一日以头抢地逼迫陛下召见,陛下估摸是烦了,就让宫人直接将人绑回左都御史府。” “听说刘 大人回府没多久,就气绝了!说是趁府中人不备,特地扯了床幔悬梁自尽。” 云皎月脸色青白,紧绷握拳到手背酸痛。 垂下眼睛含着泪,迟迟不肯松手。 狱卒微微躬身行礼,趁人沉默哀伤寡言之际,一起搭手将陆崇的遗体抬走。 云皎月俯身将头埋入膝盖,泪珠开闸直接晕染裙身。 她穿着的,还是昨日救治祁昭昭无果时的衣裙,身上血腥味刺鼻。 从怀中掏出昨天捡回来的平安符,眼神狠厉死死盯着皇宫方向。 既然……崇明帝不能做到克己慎行。 不在意忠臣的生死,不怜惜子民的性命。 为一己猜忌与私欲,出尔反尔以致祁昭昭丧生! 那她身为臣民,也不再有必要拥护帝王了。 她,要为所有丧生在崇明帝手中,所有被压迫被辱杀的人,报仇雪恨! …… 半月后。 云皎月依旧没有挪步黄贤派人备下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的牢房。 底下狱卒没法子,只能清扫陆崇生前所在的牢房,将床品之类全都搬入拾掇了一遍。 霜商烟景两人熬了半月,终于进了诏狱一道陪伴云皎月。 两人帮着狱卒收拾。 顺道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人手分了几张给狱卒。 狱卒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大份额的银票,“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推脱说着,眼睛还是很舍不得地盯着银票。 烟景将银票塞入狱卒手中,“就收着吧!” “我们夫人还要在诏狱待上许久,以后有的是地方得托你们照拂。” 狱卒推了几次,“我们都知道上医夫人入狱是暂时的事情,更何况黄内侍早就告诫我们要将上医夫人当祖宗供着,我们哪能收银票啊。” 烟景霜商继续各自推搡,“你们就收下吧。” 来回再几个回合,狱卒才是心甘情 愿收下银票。 将意外之财揣进袖子里的狱卒们脸上笑呵呵,他们所拿到的钱财,远比在诏狱所拿的十年俸禄还要多! 不大好意思挠头,“到底是经商的权贵人家出手阔绰。” “不瞒你们说,这些比从前拿来贿赂我们的,加起来都要多出许多!” 说完大实话,有狱卒用手肘撞击说话之人的手肘。 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滋味。 特地说明,“上医夫人自然阔绰,不过我们从前也没有受贿过!” 挠头的狱卒反应过来,“是是,我们没有受贿过。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云皎月坐在狱中圆凳上,单手手肘抵着桌子边沿,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终于,明澈眼睛注视霜商烟景,问道,“长瑾呢?” “大人耗费半月,终于劝服陛下将宁大人夫妇关入诏狱。” “大人说今日会来见您。”霜商不太敢看云皎月的眼睛。 当初陆崇被关入诏狱,她们入京不久后,就听外头的人说了。 自然,刘彼大人出事,她们也是知道的。 只是不忍告诉云皎月,上上下下的人都瞒着她。 不止她们,连病患也闭口不提两位大人的遭遇,生怕女人情绪受阻影响坐诊。 收了银钱,狱卒们开始想方设法,打定主意要让云皎月在诏狱里宾至如归。 没多久,让工匠在墙上凿了个口子安窗,好让外头的日光能照进来。 云皎月偏头去看洒在自己肩上的阳光,低头踩向斜斜映在地面被竖向直棂隔断的光影。 霜商烟景面面相觑。 霜商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 “夫人这是走出来了?” 烟景小声猜测,“半个月了,最难熬的时候都熬过来了,应当是走出来了。” 云皎月在狱中等了祁长瑾很久。 约莫日暮时分,男人才步入牢房。 夏日太阳落山晚,哪怕窗户没粘上窗纸,房间依旧闷热。 云皎月侧身拧转去看祁长瑾,笑笑,“你来了?” 祁长瑾点了点头。 此刻诏狱中传来狱卒不信邪的声响—— “宁指挥使,您可真扛抽啊!不愧是我们诏狱曾经的一把手。” 浸泡了几个时辰的盐水鞭子一下一下抽打在宁顾行身上。 男人伤痕累累,皮开肉绽。 有狱卒烧红了烙铁,印在前不久宁顾行刚痊愈留疤的胸膛。 皮肉被灼伤,冒出白烟。 宁顾行有着铮铮铁骨,额头凸起偾张的血脉,满头大汗。 脱了上衣受刑的肌肉,同样青筋暴起。 他死咬着后槽牙,还是难掩痛苦模糊不清地发出声音。 云皎月挑了挑眉,听得格外认真。 紧接,耳畔远处传来裴瑰不停地央求声,“别打了,别打了!” “我们宁家有的是银子,陛下说了,在诏狱不可伤及我们夫妇的性命!” “我们才刚入诏狱,你们怎么就敢下这么重的手?!” 裴瑰半是央求半是胁迫。 有狱卒不留情面地啐了口,“陛下最宠爱祁大人,祁大人开口要折磨你们,我们岂敢不照做?” “至于银子……” 幽幽发出呵笑声,“徐公公说了,宁顾行背信弃义枉做人子!” “我们只需照着陛下所说,留你们狗命。” “其余的,不管用什么刑罚,都少不了我们的好处。” 狱卒慢步逼近裴瑰,嘴角漫着摧残人的笑意。 环视牢中刀具,挑了把锐利匕首。 “因此宁夫人,你说我们是会要你们的银子?” “还是会选择要徐公公乃至黄内侍的好处?” 故意叹了口气,“宁夫人,你们夫妇在诏狱里的时间还长着!” “现在起,就慢慢熬吧……”猛地,刀尖用力划过女人精致的脸庞。 第480章 牵机药制香,鼻嗅立死 恐惧受惊的声音听得诏狱大多人犯头皮发麻。 心里陡然间生出惧怕感。 祁长瑾恍若未察觉政敌夫妇的痛苦,幽暗目光温度冷却。 “皎月,从今日起,宁顾行夫妇会遭受极端痛苦。” “我不会……让他们赢得太容易。” 男人视线恍若死寂的深潭。 这些日子,他奔波朝堂,每一日都绞尽脑汁,在想不同的酷刑。 譬如割下血肉剁成肉酱,让人自食。 再譬如,每日都顺着血脉将银针刺入体内。 他要让宁顾行与裴瑰,在往后活下去的每一日! 只要看到彼此,都会想到在诏狱所过,那些痛苦不堪的日子! 也要让他们,日日受身体病痛折磨,为他为云皎月为祁昭昭泄愤! 云皎月褐色眸子饶有深意,男人似乎……彻底黑化了。 听见裴瑰痛得不能自已的喊叫声,还有宁顾行的怒喝。 即使不知道两人具体遭遇了什么刑罚,也知道宁顾行与祁长瑾之间,彼此都结下了对方非死不能泄愤的梁子。 彻底将裴瑰在侍郎府的许诺抛之脑后。 这对夫妇,是再没有半点可能性遵守诺言放过祁长瑾了。 云皎月屏退霜商烟景在牢房外看守,自己则将祁长瑾拉入床榻,扯住床幔钩放下床幔。 男人微怔,陆崇身死,云皎月也算在戴孝期间。 自然不会认为女人是想做别的什么事情。 疑惑轻声问道,“皎月?” 云皎月摇摇头,示意男人不要说话。 而后集中注意力。 将人带入空间专门腾出的制香室。 不过一秒时间,出现在祁长瑾面前的,是琳琅满目的香具和香料。 云皎月慢条斯理在货架上拿了些公丁香与木香、犀角香、苏合香、降香、海沉香之类的香料。 又拿了三百张大赤金箔一道研磨,以金箔为衣,再将甘草膏兑白蜜为丸。 忽而出声,眸光锋利一闪,“长瑾,你听说过返魂香吗?” 祁长瑾偏头看她,关于返魂香,大齐流传的奇闻有许多。 前朝时期,弱水西国有使者乘坐毛车渡过弱水,进贡了四两返魂香。 当时前朝皇帝并没有将这种燕卵大 的香料当回事,认为本土香料繁多,使者所进贡的是普通香料。 后来城中流行疫病,甚至疫病席卷宫廷。 使者却说自己所带来的香料,可以辟除疫气,治愈各种能置人死地的疾病。 前朝皇帝这才让人将交于外库收藏的三枚香料翻出,而后焚香,香气蔓延数百里,甚至三月香气未消,疫病果然辟除。 不止疫气消失,连被香气沐浴,在三月内死去的人竟然也都复活。 不止前朝,本朝大齐建国初期,太仓天妃宫内,有沙弥偷偷烹煮鹳卵,在鹳卵快要被煮到熟透时,被老僧发现。 老僧勒令沙弥将鹳卵取出放回窝中,谁知被烹煮过的鹳卵竟然孵化出了雏鹳! 有人探究鹳巢,才发现窝中有香木宛若锦绣,散发奇香。 猜测所谓香木,就是外界传言可以制作返魂香的返魂木。 可惜后来返魂木被人取出焚香供佛,大齐再找不出一根相同的木头。 祁长瑾对奇闻做出猜测依据,“太仓靠近大海,若返魂木真有奇效,那很有可能,是鹳从海外衔来了香木,才有后来被烹鹳卵被孵化的故事。” “只是大齐数百年再未出现过返魂木,更没有出现过返魂香。” “听黄内侍说,触恶最初泛滥时,陛下也抱有侥幸心态,派人此处搜寻过返魂香,可惜一无所获。关于返魂香的传闻,后世已经许久无法考据了。” 云皎月空间里没有返魂香,但她想用香料,让崇明帝死。 女人仔细想过了,崇明帝衣食住行都有许多太监负责,会一一查验看守。 她想光明正大地杀崇明帝,可能性几乎全无。 那么,只能别出心裁去杀。 祁长瑾落目在被碾碎成细末的香料,“你制作的是返魂香?” 云皎月点了点头。 男人星目诧异,“返魂香的配方失传千年之久,就连返魂木也有七八百年没有再出现在大齐国土。” 入鬓剑眉挑起,启唇,“难道返魂香的配方,后世早已钻研了出来?” 云皎月很是坦荡,“没有。” “对后世来说,返魂香仅仅是传说。至于返魂木,它则是传说中的神树之木。” 说到这里,女人眼底的怨毒凝结,带着淡淡薄凉。 她轻轻扯着唇角弧度,认真抬眸望向祁长瑾。 耐人寻味道,“不过……正因为返魂香已是不可考据的传说。我才能以假充真!让我所制作的香料,成为返魂香!” 既知返魂香有返魂回生之效。 男人当即就猜出女人的真实目的! 流畅的下颌线紧绷,微微低头,手心猛地握紧女人的手腕。 拧眉制止,“皎月,你应该知道陛下灯尽油枯,最多只有几个月的活头!” “你想在假冒的返魂香中做手脚,这招……太险。” 辩明利害,“就算你做的香料药效极高,能让陛下去死。” “但你名下有制香坊!倘若陛下因香料驾崩,众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届时不止你……甚至你手底下的所有香娘,都会遭遇连坐被灭九族!” 云皎月仰头看他,眼眶瞬间通红。 她呼吸艰难,捣香料的手颤抖,甩开祁长瑾的手。 较劲严肃道,“不一样!” “早死晚死有区别,死状轻重也有区别!” “他有几个月的活头,是他自己的事情。我就要当一回活阎王,让他体会到堪比凌迟的痛苦!” 云皎月逐渐疯魔,她在大齐做了无数善事,救了不计其数的人命! 她不求其他回报,她只想要手刃崇明帝! 让他连死也要发挥最大的价值! 坚决表明态度,“崇明帝……他不能老死病死,不能死在别人手上。” “他必须……必须付出自私自利,玩弄人命的代价,必须栽在我手里!” 云皎月双手牢牢攥住祁长瑾的袖子,摇首道,“长瑾,制香坊没有返魂香。” “青州自顾不暇,没有我发话,不会有人将香料送入京都。” “我会制香没错,可我身处诏狱受人看守,手边既没有香具也没有香料。不会有人将崇明帝的死联系到我身上。” 声音软下去,“我无法离开诏狱,我们夫妇一体,整个京都能帮我的……只有你。” 云皎月没有制作返魂香的配方,但她有制作十香返魂丹的配方。 十香返魂丹,主治芳香开窍,化痰安神。 凡昏晕欲死,诸风狂乱者,每服一丸,温开水日服两次,就能有所效果转危为安。 对于对症的患者来说,未尝不算做到起死回生的效果。 因此,她会做六颗十香返魂丹,为返魂香造势! “《博物志》有记载,返魂香黑如桑葚,大如燕卵。我会将返魂香制成燕卵大小再进行分割。另外,没有返魂木没关系,犀角香可以混淆颜色。” “你只需帮我找些自言自语,如见鬼神哭喊不止的病人,或者夜寐怔忡神魂游荡,醒后不知人事的病患,再或者是男女交合,脱阳脱阴者欲要死去的患者!” “最后命人去长临岛说明来意。这样,自会有人佯装落魄富户前往京都变卖‘祖传’的返魂丹。” 十香返魂丹可以治疗的患者症状不同。 正好可以对应返魂香所说的能治愈各种置人于死地的疾病。 待崇明帝派人找上门,她的人,自会先抑后扬。 扬言返魂丹已经变卖完,不过手中还有半枚返魂香。 顺势要求崇明帝赐予钱财权势作为交换,打消崇明帝对返魂香真伪的部分疑心。 云皎月自信道,“假使返魂香只有半枚……” “贪生多疑的崇明帝,不会命人在他死后焚香,只会选择在生前焚香,奢求它能治愈自己衰老的疾病。” 衰老,实质就是免疫系统的衰退。 它会削减病原体的免疫保护作用,因此也算是一种流行性免疫病。 祁长瑾思索着女人设想的可行性。 假设返魂香只有半枚,崇明帝的确会选择在生前使用。 只是…… 用返魂香毒害崇明帝的设想,还有漏洞,“传说返魂香可以香飘百里,你所制作的香,也可以有如此效果吗?” 云皎月嘲弄哂笑,“传说之所以是传说,是因为后人会加以夸张和润色。” “要是返魂香真的可以香飘百里,崇明帝或许还不敢用它。” 要真能复活数百里内,在三个月内死去的人。 崇明帝还要担心安远公主和宋琰复活后,会卷土重来,先匪军一步弑君。 查漏补缺,“返魂香打着祖传的背景,大可以先行言明,它经过数百 年的岁月洗礼,焚香时香气可能会减弱,无法传出数百里。” 云皎月的目的,是让崇明帝焚香。 而她之所以只制作半枚‘返魂香’,不是一枚。 是因为怕崇明帝老谋深算,会先找个将死未死的老者身于焚香室内。 半枚,焚香时消耗的时间有限。 崇明帝想活,就不会离香气所到之处太远。 “我会在返魂香中加入足量提取的番木鳖碱和马钱子碱,不会让查验香丸的太医闻出里头有毒。” 祁长瑾只觉得番木鳖碱和马钱子碱有些耳熟,“你说的……和牵机药之间有无联系?” 牵番木,又名马钱子,原产自安南、暹罗、骠国和身毒四国,可制牵机药。 这种毒药,极为烈性。 人一旦吃下去,肠胃立即会产生剧痛,引致全身抽搐不止 最后,头部和足部会如弯弓的形状,佝偻相接。 因为形状宛如织布机,遂被人称作牵机。 云皎月回答道,“算是牵机药。” “不过我加入的两种碱类是提取物,混入香料又兑上白蜜,不会让人闻出其中的苦味。” 祁长瑾谨慎地垂眸,指腹沾着女人碾碎的细末摩挲。 若有所思,“杀人不死,不如不杀。” “牵机药自古就和断肠草还有鹤顶红并列为三毒。若入口,大罗神仙也难救。” 低沉嗓音响起,“只是……这回你杀人的手段是香料。香料不入口,你有多少把握可以毒杀陛下?” 要是没有百分百的把握,除非匪军进宫篡位和崇明帝老死。 否则,双拳难敌四手,没有人能在守备森严的皇宫刺杀皇帝。 要是谋害未遂,崇明帝追查。 所有和云家祁家来往过的人,都会受牵连。 云皎月放下手中的香匙,拿起装有番木鳖碱和马钱子碱的罐子。 一个劲儿往细末上倒出小山堆状的碱类粉末。 女人恨崇明帝入骨,“牵机药,一点五克能中毒,四克能致死!” 从吴千身上,她吃过一次大亏,就不会重蹈覆辙! 声音从齿缝挤出,一字一句,“我所提取的碱,药量只会多不会少。” “混入香丸焚之……鼻嗅,立死!” 第481章 得了花柳病 云皎月决绝出声,打定主意,不毒杀崇明帝誓不罢休! 祁长瑾平静沉思了半晌。 他的下场不会好,倒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不论上刀山下火海,既然自家妻子想做,索性就拼尽所有,同女人一道去冒险做个尽兴! 不再阻止女人强烈冒险的复仇心,“既然你执意动手,那我今日就派人去长临岛。” 祁长瑾也不是第一次派人去长临岛了。 上次在青州,就让人往长临岛运了不少自己的私人物品。 打料要是女人执意不和好,就厚颜无耻跟到海岛去。 接下来的一月,云皎月制香之余,都在着手让分散各州的‘侄子’按计划行事。 让霜商烟景,小心地飞鸽传书,传递消息。 又一月,京中渐次出现返魂丹出世的传言。 崇明帝一接到消息,就急不可耐,命人四处搜寻拥有返魂丹的落魄商户。 帝王老况,愈受疲态折磨。 他有心无力管着朝中臣子,乃至放手让九皇子陈煜处理政务,命祁长瑾帮衬着摄政。 时间一长,躲在储君背后躲清闲的崇明帝,记性越来越差。 他屡次没想起几乎半年之久没有出现在京都的陆乾。 甚至偶然想起时,还口不择言,盼望着他早就在外被匪军截杀。 随着放弃抵抗匪军的州县越来越多。 匪军日渐逼近京都。 崇明帝早前在各地建立的成熟信息网,渐渐信息也传递得不再那么便利。 京都人人自危,都在想自己能逃到哪里,匪军何时能攻入京都。 这日,诏狱狱卒忙着敛财赚外快。 收了主动送上门的钱财后,不客气地对人破口大骂,“就凭你这仨瓜俩枣?还想买通我们给上医夫人穿小鞋?!” 一把推开穿得轻薄满身脂粉气的女人。 “我告诉你,我们上医夫人最缺的就不是银子。” “她牙齿缝里随便吐出点东西,都够我们吃穿不愁几十年!” 掂量着沉甸甸的银子,“我们呢,也不计较你贿赂官差的罪过。” 将银子塞入怀中,嗤笑道,“这点银钱……就当你孝敬我们哥几个了!” 女人气愤,被推倒在地后,不敢对着狱卒 大骂。 惨兮兮爬起来,委屈道,“可这是我存了三个月的银子!” “你们既然不肯答应给云皎月穿小鞋,还收我银子干什么?!” 狱卒不耐烦握住刀柄,拔刀恐吓。 “还废什么话?” “趁我们还没改变主意追究你贿赂,直接滚!” 争执的声响惊动刚从外头传信回来的烟景。 烟景古怪地盯了女人几眼,越看越眼熟。 这…… 是姜王府姜世子曾经的妾室?祁雅儿?! 烟景自打跟着云皎月,就没见过祁雅儿。 还是那回自家夫人嘱托聂韬去找祁雅儿杀之,命人作画多看了几眼才记住。 可怜陆崇身死,本就心灰意冷的聂韬,一直没找到祁雅儿。 便辞了官离京,再无踪迹。 烟景闻着女人身上一股子廉价熏人的脂粉味,上下打量对方暴露的穿着。 从祁雅儿面容依旧细皮嫩肉,推测出她是重操了旧业为妓。 这么一想,又摇首觉得不对。 京都为妓者,打扮不会那么寒酸。 正是捉摸不定,狱卒指着烟景道,“这是上医夫人身边的婢女。” 对着祁雅儿冷笑,“别怪我没警告你。要是再不走,到时候让烟景姑娘知晓你想为难上医夫人,你可就真走不了了!” 烟景一听祁雅儿还有坏心思! 手里拎着食盒,指着祁雅儿利落道,“狱卒大哥,麻烦你们将她押进诏狱。” “我先去通报夫人一声。” “若夫人没有改变主意,就请你们找个牢房,将人杀了。” 再没有什么地方,比诏狱还方便杀人! 狱卒们收了烟景额外的体己钱,二话不说去拽自投罗网的祁雅儿。 将人拖进狱中。 此刻,云皎月正在观摩京都及附近州县的战略图。 她在大齐各州各县,都有人脉。 倾全力以各种名义送的粮草,也在帮各地军队苦撑着和匪军抗衡。 除去部分明确要求侄子们怂恿县令缴械投降的县城外。 其余的,大多都未被攻陷。 烟景将最新收到的消息交于云皎月,后者摊开纸条后扫视。 才得知祁长瑾这几月,竟然将宁顾行从前得罪过残杀过的对象家眷,纷 纷召集了起来。 将他们批量,安插在各地军器局和军营。 云皎月眼眸晦暗。 猜测男人是在为身后事做准备。 想着哪怕等他身死,也要给宁顾行夫妇多使些绊子。 “夫人,祁雅儿在诏狱,您现在还有想杀她的心吗?” 烟景道,“要是有,我已知会过狱卒,我们即刻就能了结她的性命!” 祁雅儿的名字,使云皎月神情有些恍惚。 不知怎地,想起了祁昭昭。 在这些堂妹里,活着的除去青州二房祁盛天的继女,也就只有祁雅儿了。 揉着紧绷的太阳穴,“罢了,放了她。” “外头兵荒马乱,她孤身一人,日子总归不会好过。” 说着,就听见祁雅儿愤愤不平的动静—— 先前烟景说要杀她的话,还回荡在祁雅儿耳畔。 她恐慌到发疯,喊叫出声,“凭什么杀我!凭什么杀我!” “我要见云皎月,我要见她!” 好奇心和女人为数不多的恻隐之心作祟。 云皎月好奇起祁雅儿这两年过的日子,“将人带上来吧。” 烟景吃惊,“夫人,她刚刚还想让狱卒给您穿小鞋,您真的要见她?” 云皎月颔首示意,“京都所有人都知道我被关在诏狱。” “她现在才来,说明此前是在积累可以打点官差的银子。” “要是我再不满足她想见我的要求。那她存下的银子,算是彻底打了水漂。” 烟景陷入沉默,心知肚明狱卒无论收不收打点,都不会为难她们夫人。 倒是祁雅儿,近半年京都的物价飞涨,正经生意难做。 走偏门的生意,行情更是不好。 这女人能存下钱,肯定费了许多功夫。 无奈去叫狱卒押人进来。 很快,祁雅儿被五花大绑押进云皎月所在的牢房。 前者不可思议环视女人所处的牢房环境。 看到这里的生活用品居然一应俱全! 不只齐全,连遮掩浴桶和床榻的屏风,用的竟还是昂贵的黄花梨?! 祁雅儿心里极度失衡。 她从姜王府逃出后,不是没想过找个正经营生生活。 好不容易找了个又脏又累无需身契抵押,干洒扫的活儿。 却发现,有人在四处搜寻她。 最后,不得已连青楼都不敢去。 选择去京都最底层的窑子做暗娼…… 祁雅儿大声狂笑指责,“进诏狱!进诏狱!” “云皎月……这就是你所进的诏狱!?” “你一个人犯,到底凭什么配有这种待遇?” 祁雅儿癫狂地发泄质问,凭什么一个人犯! 待遇比她苟延残喘在窑子活下去,还要好出千百倍! 在诏狱的三个月,云皎月时常会反省自己在大齐做下的错事。 包括对祁雅儿,她多少有些歉疚。 说到底,当初她将祁雅儿送到青楼,只是因为嫌二房麻烦。 加之对张美娘的厌恶。 连带着讨厌起流放期间,对她压根没做什么过分之举的祁雅儿。 “云皎月?你愿意见我,却不说话!这算是个什么道理?” 见云皎月在走神,祁雅儿更加恼羞成怒。 云皎月沉默不语,眼里藏着看不透的情绪。 良久才道,“我在想……” “要是当初没有送你去沧州,你会有怎样的境遇。” 祁雅儿愣住,瞳孔猛地一沉。 厌恨道,“你说这些话,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云皎月淡淡应了一声,“嗯,是有些晚。” “不过,也不妨碍我想一想。” 顺着自己的设想坦然道,“假如我没有送你去沧州……” “你会跟着性情软弱及时回头的二叔生活。” “回到青州后,你能继续做祁家二房的大小姐。” “就算你再恨我处置你的母亲,你也会因为有新的母亲,被好好教导看管。” “你会有父母撑腰……” 云皎月没有说下去,眼神隐隐飘忽。 “起码,你再如何也不会沦到需要成为暗娼的地步。” 暗娼两个字刺痛祁雅儿的心脏。 随着点名营生的遮羞布被揭开,她惊惶失措! 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惜,云皎月这间牢房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地洞! 她逃无可逃,不服气不承认,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私下做了暗娼?” 云皎月视线落在祁雅儿早就握成沙包的拳头。 指了指手背,“花柳病分为三期。” “四肢 若明显出现块状皮疹,是处于第二期的症状。” 花柳病,通俗来说,也就是梅毒。 一般这种病,都是通过性接触、母胎传染、血液传入和其他非性接触传播。 其中非性接触,还涵盖了梅毒螺旋体可以通过接吻、哺乳,还有接触被患者分泌物污染过的日常用品行为。 祁雅儿被自己身体上摆出的证据,自锤得了花柳病。 脸上臊得慌。 仅存不多的尊严也被云皎月无情碾碎。 怎么会……她明明是等身上症状好些了才来的诏狱! 云皎月怎么还能看出她得病! 接受不了被羞辱。 将两年来咒骂云皎月的心里话,全摆在台面说了出来! 为了扳回一城道,“云皎月,就算你看出我患有花柳病,也没什么了不起!” “你再厉害,不也还是个扫把星?” “祁昭昭就是因为你死的,不对……不止祁昭昭。” 祁雅儿啐了口,往女人伤口上撒盐,“你有没有发现,只要是和你打交道的人,但凡亲近些,就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大伯娘是这样,奶奶是这样,连你认来的义父也是这样!” 幸灾乐祸连啧了几声,恍若找回优越感。 讥笑道,“祁昭昭命真贱!” “我原以为她苦尽甘来,将来能做高高在上的侯府夫人!” “谁承想她的荣光昙花一现,这辈子都没法儿再睁眼,只能孤零零躺在地底下!” “你说,她多可怜啊,又该有多冷啊!” 察觉云皎月面容一闪而过的悲伤。 祁雅儿越说越起劲。 接连不断戳人心肺管子,“对了!你知不知道三叔在青州出事了?” 神神秘秘奚落,“四月前,他去青州收账……” 话说到一半,祁雅儿疯癫地仰头大笑, 逗狗似的搅弄女人情绪。 故意扬起声调,“你可知道,收账这种小事,三叔为何要亲自去?” 云皎月脸上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 指腹捏着青玉盏边沿,指甲盖里的肉微微泛白。 祁雅儿赶忙自问自答。 生怕女人知晓内情,少了折辱她的成就感。 兴致勃勃嘲笑,“其实,三叔去收账,都是拜你所赐!” 第482章 人至险途,别无选择 “要不是你非要拉拢吴家做什么美业,吴家耕种粮食就不会破产!” 祁雅儿知道吴家从粮业转到美业的事情。 从前同姜王府做生意的商户,除去吴家无一幸免,都被崇明帝下令灭族。 不用想,肯定是受了她这对堂兄堂嫂的庇护。 而受庇护的条件,无疑与放弃田地权转行有关! 祁雅儿摇首,“吴家转做美业后,风头一时无二。” “什么治口臭的五香丸,祛斑除皱的千金面膏,各个供不应求。” “去年,行商们大肆买进吴家货物,运往各州各县乃至京都售卖。” “有那么一阵子,吴家的确赚得盆满钵满。” 偏偏,吴家老爷是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商户。 他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用,抵押全部房产地契不说。 还问钱庄借了巨额银票! 他将银钱一股脑地,全投进了妆容用品的生产,就想疯狂抢占市场。 祁雅儿闷声冷笑,“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 “各地流匪结成军队,战乱频起,愿意在脸上花银钱的女子越来越少。” “连青楼这种需要靠容貌经营生意的地方,逐渐也买不起养颜护肤的东西。” 大齐经济急转直下,商贾们手中的妆容用品售卖不出,堆积成山。 吴家身为源头厂家,既卖不出货,又收不回行商拿货的尾款。 付自家店面租金之余,还得给底下伙计开月钱。 时间一长,资金迟迟没有回笼,还不上钱庄的债务。 就落得了个破家败产的下场! 云皎月垂下眼眸,因吴家破产是她一早就设计好的事情,情绪不起波澜。 缓缓走向书桌,拿镇纸压在平铺的白纸上。 紧接加了研滴磨墨,笔尖蘸着墨水,笔走龙蛇。 祁雅儿望见对方丝毫 不感兴趣吴家的变故。 脸颊气得青一阵红一阵。 将几个逃难到京都的青州嫖客原话说出: “青州的百姓人人都说,吴家倾家荡产是被江景千所害。” “可我清楚,你生财有道,经商不会亏钱。吴家衰败,背后必然是你在算计!” 祁雅儿狠咬着下唇质问,“你拿了吴家的田底权,还故意坑害吴家的美业!” “你就这么铁石心肠?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 近两年的时间,祁雅儿每天都被痛苦折磨,无法自拔。 她穷困潦倒,是活在烂泥里爬不出来的卑贱暗娼! 而云皎月却是坐拥祁家大房大半家产,已被帝王赐封品阶的诰命夫人。 她和云皎月的人生,差距越来越大。 她连活着都费劲,根本没有能力再为惨死在泽州青楼的亲娘报仇! 只能力所能及地刺激对方! 奢望着能从对方脸上,看到哪怕一丝半点被她激出的负面情绪! 祁雅儿紧盯着云皎月寡淡的面容。 生怕错过可以让自己心情愉悦的微表情。 继续道,“吴老爷夫妇每日都对彼此大打出手!” “两人面红耳赤口不择言,好巧不巧就被陪妻子回娘家的左大人给撞上!” “外头的人都说……左大人想休妻,是从吴家出来后才闹开的。” 揶揄嘲讽,“我想,他定然是得知了吴家曾经同姜王府勾结的过往!” 祁雅儿被麻绳捆绑的双手露出红色勒痕。 手腕的刺痛,比不上万分之一心中无力且无能的痛苦。 狠瞪了云皎月一眼,荒凉笑道,“上天可真不公平!” “我爹娘也好,吴老爷夫妇,乃至左大人夫妇也罢。” “为什么我们被你害得六亲不和,你却可以高高在上富贵显荣!?” 仰起脸 不掩愤怒厌恶,“云皎月,你真的……真的是个灾星!” 云皎月握笔的手顿住,终于将落墨在白纸上的东西写完。 幽寒眸子抬了抬,笔搁置笔架。 关于左昌顺要休妻的事情,她知晓。 左昌顺性情刚直,从治军严明上,就可见一斑齐家严紧。 他能坐到青州都指挥使的位置不容易。 哪会因为妻子娘家曾经参与过谋逆的事情,就睁只眼闭只眼? 即使是为了左家全族的名声和前途,他也会当机立断和吴家所有人断绝关系。 也正是左昌顺想休妻。 吴老爷最后的一丝理智,才被压垮。 云皎月心平气和打量对方,唇角勾出冷冽弧度。 “祁雅儿,我之所以见你,是因为看你可怜,更是想替二叔看看你的近况。” “所以你要庆幸……” “我对你尚有愧疚之心,没有因你故意的激怒,就恶意报复。” 嗓音如冰水似的冷冽,“昭昭去世后,我日日都在反思。” “反思她遭遇意外是因我忙于医治病患,耳目闭塞京都瞬息万变的实事。” 云皎月无法再承受失去在意亲友的哀痛。 对青州方面就格外注意。 “是以,当我重新振作后,我便将精力放在了督促身边之人探听消息上。” 沉声道,“当我听闻吴老爷串通匪军里应外合,劫杀青州商户。” “我就猜到三叔为何会回青州收账,也知道……他在青州究竟出了何种状况。” 回青州,无外乎社会动荡、国乱生贫的原因。 在过去几月。 青州境内勤勤恳恳做正经营生的商户,被匪军劫得怕了。 他们人心惶惶,连生意都不敢再做,索性将银钱死死攥在手里。 整个青州,唯有祁家产业还在正常运行,勉强撑着 民众生活。 女人有在好好遵守陆崇的遗言。 将沉湎的痛苦全都倾注在活着的当下。 她不只想让自己活下去,更想力所能及地守好陆崇最在意的大齐子民! 有条不紊道,“祁家,大房有长瑾在京中为官。” “大多时候,左宋两位大人,都会派官差护送商队。” “因此,匪军为保留实力,避免日常与官差的冲突,甚少会去招惹大房。” 至于二房,蔺红英管着生意有雷霆手段。 雇了不少膀大腰圆随身携带武器的镖师,产业经营也没受多大影响。 唯有三房,常住京都的祁向磊和柳韵秀鞭长莫及。 经营的茶庄田庄等产业,屡屡被劫走大量价值千金的名贵茶叶,外加日常生活所需的瓜果蔬菜粮食等物。 那些茶叶经变卖,所得的银钱扩充了匪军的经费。 瓜果蔬菜粮食被一车车劫走,连买也不用买。 径直就充当了匪军的口粮。 匪军吃相难看,连三房买来拉货的牛马骡子都没放过! 直接白嫖占用,当作自己日常运输的工具。 云皎月和祁雅儿对青州的消息,存在精确度上的差别。 将后者探听到的消息说出: “大齐正值乱世,尽管三叔家底丰厚,也不得不保留家财。” “转而选择正常经营的同时,亲自回青州主事。” 在祁雅儿看来,祁向磊回青州,是为了收账维持产业。 可实际上,祁向磊的目的根本没有这么浅显。 祁家三代以来,富则兼善天下的初心未改。 祁向磊,是深知青州商户不肯再冒险经商。 怕前脚砸钱做的生意,后脚在半路就被匪军连盆带碗地端走! 才借收账为名,联合有生意往来的商户。 逼迫他们重开商铺抵债,以分散青 州民众每日的口粮压力。 云皎月目光微不可察,短暂扫过书桌上摆着的油灯。 那张写有祁向磊被活捉字样的纸条。 早被她借着灯火……燃烧成灰。 安远公主死后,除去医治触恶,她将所有的时间全放在了吞并各地州县据点的身上。 未缴械投降被攻占的州县,据点情报网传递消息的效率因战乱变慢。 却始终在发挥作用。 两个多月前,柳韵秀和祁文朗运着祁昭昭的棺椁回青州。 祁向磊太过焦急,想早些接女儿安葬。 才着了匪军蒙骗的道,误以为棺椁被劫,生生带着人去抢。 结果被骗活捉。 好在,匪军想要的不是祁向磊。 而是青州军队手中外敷麻药和整骨麻药的配方。 麻药配方,她舍得给,左昌顺却舍不得。 左大人怕她为难,亲自带着一批人马,夜探匪军营地。 不仅将祁向磊偷偷救出。 还一把火,烧了匪军囤积的粮草。 只是这些话,洞若观火的云皎月,并未觉得有必要告知祁雅儿。 女人已经不是当初流放路上,会被奇葩亲戚气得筋疲力尽,甚至纠缠的人。 祁雅儿越想激怒她,她就越觉得她可怜。 将晾干的纸张折好,走近祁雅儿身旁,塞入对方的袖口。 唇瓣紧抿,“祁雅儿,你这辈子……是因我而毁。” “我对你有歉疚不假,但人至险途,屡次危急之时,我别无选择。” “假若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 云皎月眼眸阴沉,认真道,“我依旧……会送你去沧州。” 唯有将频频碍眼的人全送走,她在沙橘村才能过上稍许平静安稳的生活。 知悉对祁雅儿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 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将治疗花柳病的药方交给她。 第483章 梅毒二期,交叉感染 祁雅儿眼神复杂,瞪大眼睛睫羽轻颤。 像被凌弱者关在漆黑无光逼仄的空间许久,对方突然打开锁住她的层层锁链。 一反常态怜悯地告诉她,她自由了。 “这……算什么?”祁雅儿怨愤怒视,难以置信。 云皎月缓缓摇首。 世上有万事,却难有几件真能由人做主。 当初流放途中,她对萧莲张美娘她们一忍再忍。 要不是她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寻衅挑事。 甚至分家后还想潜进她的居所,意图偷盗信物和镯子。 她根本不会下决心,将事情做绝。 不会把张美娘送入青楼羞辱。 更不会想着让她遭遇剜心之痛,将祁雅儿也送走。 沉静挑了挑黛色细眉, 良久启唇道,“算我历尽千帆回首,还有为数不多难得的仁慈。” “仁慈?”祁雅儿胸腔传出凉薄的呵笑声。 眼睛红红注视,可不是吗? 对云皎月来说,哪怕毁了她一辈子,只要不杀她就算仁至义尽。 祁雅儿紧闭着双眼,沉沉叹出口气。 诚然,不管她处于什么境地,她还是想要活在人世。 对云皎月塞给她的药方,心动了。 祁雅儿患上花柳病,已经有好一阵子。 最初老鸨本来想扔她出窑子,让她自生自灭。 幸好大齐战况严峻,给了她苟延残喘的生机。 各地匪军集结一路北上,除去屡攻不下的城池。 他们将攻下的城池连成一线。 大部队直捣黄龙,隐约有擒贼先擒王,再号召各地军队归降的意味。 京 都百姓人人自危,以至于流连窑子的男子各个都想及时行乐。 生怕自己有今天却活不到明天,光顾人数暴涨。 对她这种得了病的暗娼,也不再那么挑剔。 “你确定你给的方子,能治愈花柳病?” 祁雅儿眉峰紧蹙,“我去看过不少大夫,他们都让我去药铺买生生乳疗愈……” 话说到这里及时止住,不愿过多暴露自己生活上的窘迫。 生生乳工序繁琐,制作过程漫长。 她做娼妓赚得不多,光看大夫就花了半年积蓄。 是以生生乳,她根本买不起! 为了活命,只能无奈退而求其次买些水银,每次吃一点以毒攻毒。 云皎月眼底多少有些愕然。 生生乳这个药名,她有些印象。 最早是在学院教授的嘴里听说过,说是明代陈司晨在《霉疮秘录》里记载了一种可以治疗梅毒的配方。 后来具体配方还传至倭国,在《方妓杂志》里留下过记载。 这种生生乳,本质是砷剂。 而砷,是一种非金属元素,俗称砒。 像砒霜,就是由众多砷化物制备而成。 只不过用砷剂治疗花柳病,在古时也算无可厚非的事情。 因为历史上,出自西方,能称之为有效治疗花柳病的最早药物砷凡纳明,也含有砷元素。 并且砷凡纳明出现的时间极为晚,比老祖宗的生生乳还要晚了数百年。 是在一百多年前的20世纪初才出现。 云皎月应声,“能治你的病。” 忧心祁雅儿认为她是在唬人,科普了具体 情况: “虽然花柳病、肺结核和麻风并列为世界三大慢性传染病。” “但是按照疾病过程,花柳病可以分为早期和晚期。” 其中,一期和二期花柳病都属于早期范畴。 以时间简单粗暴地划分,“你只需要记住,一般感染梅毒螺旋体三月内的患者,都处于一期梅毒,三月至两年的则处于二期梅毒。” “恰巧,你得病的时间还不算长,早期花柳病都能治。” 云皎月未雨绸缪,细长手指轻轻敲着实木方桌。 还得将花柳病的配方多多宣传出去。 早期梅毒传染性极强,要是得病的祁雅儿疯狂接客。 嫖客又去了别的窑子或者睡了别的女子…… 一旦交叉感染人数过多,这场传染病迟早会席卷整个大齐甚至周边国家。 说不定这片大陆。 还真要和十五世纪的欧洲一样,被梅毒感染数百万人。 对祁雅儿的花柳病进行了初步诊断: “你身上的花柳病症状,已经有逐步消失的特点。” “这说明,你大概率要进入花柳病隐性期。” 在隐性期内,复发性皮疹可能会再次出现,造成复发性花柳病。 不过即使到了隐性期,花柳病患者也不需要太过恐慌。 对这类患者来说,凡是没有步入三期阶段,基本上都能得到成功治疗! 治疗后,可以做到再不出现花柳病症状。 祁雅儿听得头昏脑涨,根本听不懂云皎月和尚念经一样的内容。 她才不想记住什么一期二期隐性期! 只想知道,这 个病该怎么治! “说了这么多,我这病究竟要如何治?”祁雅儿急切问出口。 不得已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说出来,“我身上银钱不多……” “若你开的药物昂贵,我未必能买得起。” 云皎月淡淡点了点头。 自然将药物昂贵这个顾虑考虑在内。 在现代,治疗花柳病的主选方案都是用青霉素。 非青霉素过敏者,医生通常会肌注苄星青霉素G或者普鲁卡因青霉素。 过敏者则用四环素或者强力霉素,另外搭配口服头孢类药物抗梅。 然而治疗方案,她没有打算用青霉素和头孢类药物治疗祁雅儿。 一是她怜悯对方不假。 但说实话,祁雅儿对她来说,并不足以让她放心带入空间。 二是如非必要,她再没打算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 选择在临床上有疗效的中医疗法。 “你去药铺抓些药做抵金丹,所用药物不算昂贵。” “只需细辛、白芷、麻黄、金银花、桂枝、当归、防风、甘草各一两,外加牙皂十个,煅龙骨五钱。” 强调着用法用量,“这些药,制作时不能缺斤少两。” “抓取足量后,用土茯苓煎水、去滓,入粗药末搅匀,煎个一至二沸。” “取出侯温,再加乳香、没药、孩儿茶、丁香各两钱,加蜜一箸头。以枣肉为丸,用茯苓汤温服。” 所谓沸,是指药熬开后。 药液会沸而腾起,沸上药罐甚至扑出来,关小火后又会退下去。 这个过程,一次是一 沸。 除去抵金丹,云皎月还准备了不少可以治疗花柳病的药方。 譬如回生保命丹,香鳔汤、换骨散之类的方子。 这些方子,她会以各种迂回的方法传至京都各大药铺手中。 祁雅儿记不住云皎月所开的药方,低下头想了很久。 回忆起来药方中没有人参虎骨那档子昂贵的药物,忖度自己应当负担得起治病费用。 她紧咬着下唇,一闪而过想要云皎月补偿她为娼的念头。 深知让女人拿出银票,她就不用再过靠身体换银钱的日子。 可念头一冒出来,她心底就惭愧! 觉得愧对自己死去的亲娘! 祁雅儿悲愤深吸着气,抬头时说不清对云皎月的恨意有无减弱。 只是抵住了牙关齿间,并未开口讨要。 这时,霜商急急忙忙从外头进来,“不、不好了夫人!” 跑得气喘吁吁,指着外头南边的方向,“匪、匪军大军攻进隔壁幽州,与京都再无屏障阻隔!” “我方才回府取衣裳,听程二说,匪军今早命人递了书信入京。” “说是……让九皇子送百名贵女入幽州,以此交换匪军停止进攻的条件。” 霜商紧紧攥着手心,言语颇为愤慨: “九皇子年幼尚且还会怒斥匪军无耻之尤,陛下却为获取喘息之机,竟然丝毫不顾咱们大人的劝阻,早早就让黄内侍去各府商议贵女名册。” 脸色难看,替薛家杜家一门心思的忠君不值。 艰难道,“薛……薛家只有一位小姐,故而福儿姑娘也在名册之中。” 第484章 为残杀忠良赔命 云皎月用力地咬住下唇,几乎要沁出血珠。 在原有的进程里,叛军占据幽州,与京都再无要隘。 假使他们一鼓作气,完全有可能在短期内攻下京都。 只可惜叛军一路北上,大部队已然十分疲惫。 大多将士都忙着贴安民告示,收服人心,根本没有余力再进攻京都。 他们有着自己的考量: 担心前脚攻城,没有休养生息的兵力会锐减。 怕再遭到后脚未攻下城池的州县,会反过来集结兵力包围他们。 因此不愿冒险攻入京都,才提出要用贵女犒劳,平息匪军怒火的要求。 霜商吊胆提心,“也许是刘彼大人在天有灵。” “他去世后,刘家便无人在朝为官,这回刘家小姐才能幸免于难,没被写进名册。” 惴惴不安道,“只是……薛家小姐可怎么办才好?” “薛大人都要急疯了,大清早就带着一众臣子跪在议政殿外劝阻陛下。” 一旁的烟景急得搓手顿脚,做好最坏的打算: “夫人,你说万一匪军收了贵女们还不罢休。” “那咱们……不、不只咱们,我看整个京都的男女老少,都逃不过被奸淫掳掠的下场!” 云皎月手心发麻,单手抵着桌沿,下一秒跌坐在圆凳上。 薛福儿性子烈,要真到了被送出京的那一日,就算不投景延江,也会找条白绫自我了断。 云皎月双眸暗沉冷冽,再清楚不过躲在幕后的陆乾是想一箭三雕。 他打着主意用贵女充当胜利品,一为鼓舞军心。 二为军队争取休养生息,重整旗鼓的时间。 另外,他 用贵女挑拨君臣关系,企图催化朝堂分崩离析—— 匪军所求贵女的范畴,皆出自朝廷大员府中。 崇明帝要真动了用权贵女子抚慰敌军的念头,难免会让部分官员对帝王寒心。 若真寒了心,谁能保证官员们不会生出反意开城投降? “他,还真是打了个好算盘!竟然还想不战而胜?” 云皎月喃喃自语。 霜商没听清女人的话,问道,“夫人,诏狱三月之期也就这几日的事情。” “我们要不要收拾行囊坐船,再绕些远路回青州?趁青州还未攻陷,那里起码还安全。” 云皎月摇了摇头,“我还不能走。” 她在诏狱这段时间,一直等待着叛军逼近京都。 在她看来,陆崇的死,不止和崇明帝有关系。 还和陆乾有关系! 如果不是陆乾暗中派人,利用云斑尖塘鳢在京都制造混乱。 她父亲根本不可能会违抗政令私自散药。 所以……杀父之仇在此。 崇明帝要为残杀忠良赔命! 陆乾更要为制造疫病,害无数民众身亡付出代价! 云皎月镇定心神,伸手往袖子里探。 用意念在空间翻找曾经让陆乾摁了手指印的白纸。 找到后,问道,“霜商,王银呢?” 话毕,像是意识到什么,指腹间摩挲,“他在拱卫司代指挥使的位置坐了三个月。” “莫不是觉着自己位高权重了,就开始目中无人?” 霜商小鸡啄米般点头,“早上我同程二也是这么说的。” “王银竟然连匪军要求进献贵女的消息,都没打算传一份至诏狱,就是觉得自 己羽翼已成,再瞧不上我们。” 烟景一听就来劲,打抱不平叉腰,“他还有脸瞧不上我们?” 轻嗤,“我仔细想想,当初要不是他没将偷藏拆解西洋钟工匠的事情告诉我们,昭昭小姐也不会……” 及时捂住自己的嘴巴。 咽了口唾沫改了话,继续道,“他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坐到代指挥使的位置上。” “我看,倘若宁顾行官复原职,首当其冲被宰的就是他!” 云皎月眉间微拧,神情深潭般的死寂。 良久,双眸泛出凛冽寒光。 冷着声音忖度启唇,“亲者割之不断,疏者续之不坚。” “也罢,既然他不愿意再用心效劳,我也不必上赶着为他留一条后路。” 陆乾率人占据幽州,崇明帝需要信得过的武将,去幽州附近的青州借军队。 他极有可能会在臣子商议贵女名册期间,将宁顾行从诏狱调出。 换言之,宁顾行崛起之日就在这几日。 紧接,女人将心思放在最重要的事情上。 吩咐烟景道,“我有事情需要梁锦帮忙,你托长瑾,帮我带个口信给他……” 等烟景走近俯身,云皎月面容凝重,附耳过去说话。 没一会儿,嗓音渗着威严,做好背水一战的打算! 对霜商道,“你去告诉福儿。” “她只管放心在家待嫁就是,切不可去寻短见。” “有我在,她不必去幽州,其余贵女也不必去!” 被麻绳捆着的祁雅儿,被女人的坚定口吻动容。 死灰般的眼睛冒出亮度,说不羡慕是假的。 她思绪被打散—— 想着从前, 要是自己的亲娘没选择和云皎月过不去。 而是和三房一样,从流放一开始就和女人好好相处。 会不会她也能和薛家的姑娘一样?不论遇见怎样的事情,背后都能有人撑腰?! 祁雅儿神情呆滞,很快回过神。 猛地摇了摇头,要求烟景解开捆着自己的麻绳。 对自己的后悔感到羞愧,视为对生母的背弃。 不一会儿,祁雅儿一道跟着去外头办事的两人离开。 往诏狱外头走了十几米,忍不住顿住脚步,默默回过头。 盈盈秋水般的眼眸失落魂魄。 看了几眼云皎月所在的牢狱方向…… 当夜,诏狱中果然不再响起狱卒折磨宁顾行夫妇的动静。 彻底确认这对夫妇被调离后。 云皎月在狱中心平气和,抬首望向窗外繁星闪烁的夜空。 睡不着,索性翻开州县战略图琢磨。 足足又待五六日,女人才正式出了幽禁三月之久的诏狱。 诏狱外。 祁长瑾特地让周武备了马车,亲自来接。 他穿着一身绯色圆领袍,身前织金绣仙鹤晃眼,伫立在诏狱外雄踞的石狮前。 男人白玉般的面容清隽沉稳,单手握着腰间的白玉革带,剑眉稍稍拧起,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静静等待着女人出狱,像庭院里一枝美得不可方物的白玉兰。 云皎月最吃男人这一套洁净儒雅的气质,出来时笑着喊了声祁长瑾的名字。 男人瞧见云皎月出来,唇角也扯出温煦好看的笑意。 主动伸出手去牵,轻柔爱惜地捏了捏妻子手背。 牵着女人的手,扶着她上马车。 进了马车后,说着小事,“我让程二去望沧楼请了厨子,等回家,正好能吃上你爱吃的松茸花胶。” 温声道,“那位厨子做百鸟朝凤与豉香比目鱼是一绝,我也让人一道做了。” “我想,今日的菜肴你肯定喜欢。” 隐约是察觉到政敌回京之日,就是他命丧黄泉之时。 颇有些舍不得云皎月。 将人揽在自己怀中,任着马车颠簸穿梭民怨沸腾的街市。 耳畔传来外头抱怨菜价又涨,还有低价变卖家财想逃离京都讨价还价的民众声音。 祁长瑾恍若未闻一切嘈杂,低头吻了吻女人额间。 恨不得将最好的所有的一切都给云皎月。 “我知道你有泽州的金矿,下半辈子不会没有银钱傍身。” “只是这几月,我已亲自将大房的财物全都整理了出来,能变卖的全都变卖换成了银子。” 男人喉间微微滚动了下,温润声音顿了顿。 “再陪我几日,你便拿着那些银子,回长临岛吧。” 云皎月缄默不语,乱世平定,财富清洗。 倘若她不回京都,或许还能守着银钱过日子。 可现在得罪死了宁顾行夫妇,权力洗牌。 上位者随口一句话,就能将她这个肉中刺连根拔起碾死。 她不想死,也不想让祁长瑾死。 靠在男人肩上,有着自己的打算。 神情坚韧道,“还没到最后时刻,我不回长临岛。” 反握住祁长瑾骨节分明的手指,覆在手背紧扣,“长瑾,我有预感。” “我们一定能好好活下去,不止会有银钱傍身,还会平安终老。一定能。” 第485章 京都变天,遣散家仆 几日后。 云皎月将空间里的财物做了个归类,足足梳理出一沓名册。 并且将各地产业账本也都拎了出来,同名册单独存放。 眼看着离陨石雨的日期越来越近。 云皎月将心腹们全都召集了起来,坐在太师椅上,拿出供赶路用的碎银。 言简意赅道,“霜商烟景,你们先收拾衣物回长临岛。” “程二李虎,这几日去遣散府中家仆。要是家仆不愿离开京都,就让翟大给她们找个好差事。” 叮嘱道,“等办完这件事情,你们再直接坐船去长临岛。” 排兵布阵般的话音落下,四人都知道京都要变天了。 程二和李虎不舍得京都的产业。 不管是药铺还是养殖场,他们二人都费了许多功夫。 不过钱财和命相比孰轻孰重,他们分得清。 知晓只要跟着云皎月,再烂的局面也能变得蒸蒸日上。 心痛之余应声。 两人都打定主意咬着牙跟随! 李虎紧皱着眉关怀,问道,“不过夫人……要是我们都离开京都,那你们怎么办?” 烟景心里也犯嘀咕。 她和霜商自打跟了云皎月,就很少分隔两地。 手里绞着帕子,壮着胆子出声道,“夫人,我想和您一起留下。” “夫人现在不回长临岛,必定是在京都走不开身。”霜商攥住烟景的袖子劝阻。 她同烟景一样,也想陪在云皎月身边。 然而她全心全意相信云皎月的每个决策。 笃定自家夫人想留在京都,肯定是还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或许身边留着人,反倒不方便行事。 劝说烟景道,“我们许久不在岛上,难保有人会生出异心,和匪军勾结妄图侵吞云家。” “还是懂事些为好,先四人其利断金,同小少爷们守好云家。” “这样等夫人和大人回来,就能住得更加安稳。” 烟景耷拉着肩膀,小声道,“家里头的那些少爷,各个成了精……” “他们人小鬼大,且聪明着,哪用得着我们早早回去看家啊?!” 烟景不想先回长临岛。 认为女人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想送走她们,再独自和祁长瑾一道殉国。 云皎月听着烟景哽咽的声音,外加见她双眼通红一副快要掉眼泪的模样。 大抵猜出了对方为何不愿离开京都的真实想法。 顺着霜商的猜测说道,“愚人千虑,必有一得。杜英他们再聪明,也无法算无遗策。” 没好气轻叩着烟景脑门,“你少胡思乱想!” “我让你们先回长临岛,不是因为京都岌岌可危,我有支开你们和长瑾一道殉国的伟大心思!” “实际上,只是因为你们跟着我这么久,唯有你们帮着我守好云家这些人,我才放心。” 烟景哎哟了一声,捂着额头轻揉。 被叩脑门后心情好多了,咧着嘴笑出声。 这回,相信了云皎月根本没想死磕着京都不走。 好奇犟着脾气问道,“可是如果您没有殉国的心思,您让程二他们遣散家仆干什么?” 云皎月重重叹息,“那是因为方便及时跑路啊!” 无可奈何解释,“且不说长瑾之所以能这么快官居一品,是昭昭的性命所换。” “就说任重者,责也重。在援军夹击幽州之前,我们一个一品大员,一个诰命夫人,哪能就这样灰溜溜地逃离京都?” 给人吃了颗定心丸,“你们都放心吧。” “过不了几日,宁顾行借来的军队就会兵分两路夹击幽州。” 抿出弧度笑道,“届时京都脱离危险,我会劝长瑾急流勇退,一道回长临岛。” 话说到这个份上,烟景果真听进去了。 她双眸如烛明亮,全然不再有方才眼泪盈满要溢出的模样。 欢欣鼓舞畅想未来道,“大人最听 夫人的话了,到时候肯定愿意辞官!” “照我说,京都再富贵迷人眼,也没有青州好,更没有我们长临岛好!” 长临岛四面环海,船只无数。 不知道有多少人指望着云家生意能越做越大,好过更好的日子! 在岛上,绝不会有人会给云家使绊子,更不会处心积虑去要云家人的命! 比在殚精竭虑,日日都要怕何时会被人明枪暗箭的京都,要强上百倍。 哄好四人。 云皎月目送兴高采烈对未来有强烈憧憬的心腹离开前厅。 不远处,烟景同程二李虎介绍岛上有多风光的声音传进厅内。 外头,她们似乎是碰见了姜政和周武。 烟景同周武说着要离京,姜政则同霜商寒暄。 女人耳畔的声响逐渐远去。 细长手指攥着太师椅扶手,仰头靠在椅背重重呼出一口气。 休息了片刻,从袖子里掏出摁有陆乾手印的白纸。 去书房找了笔墨,画出风信子的图案。 落墨:只求一见。 将纸张卷好塞进小竹筒,又从空间抓了只可定点飞往幽州药铺的鸽子。 扑哧扑哧的动静响起。 白鸽扇动翅膀从云皎月手中脱离,放飞高空…… 云皎月仰头凝望,呢喃道,“只希望 安民政策下的幽州,谭明能顺利将纸张交给陆乾。” 是夜,首辅府中灯火微弱,大宅院冷清地听不见人声。 祁长瑾并未回府吃晚膳。 崇明帝留了他在宫中商议政事,命他带贵女名册去幽州求见匪军头目。 姜政来传话的时候,李虎程二正帮着云皎月点了几盏灯。 女人不太会做饭,东厨伙夫被遣散后,只能请望沧楼厨子来做晚膳。 点完灯笼,云皎月只觉得家里太大并不是什么好事。 才点了从膳房到内院走廊的灯,她就几乎要累趴下! 是以上菜时,女人埋首只顾着进食。 没等吃两口,翟大突然至府中拜访。 云皎月一时间未反应过来,夹着水晶虾仁塞入口中。 对着程二领进来的翟大问道,“你来干什么?是牙行出了什么事情?” 翟大低下头,不敢直视云皎月的视线。 “上医夫人……有、有人吩咐我前来请您。” 云皎月刹那间茫然,抬眸,“什么?” 翟大吞吐出声,嗓音嘶哑,“是、是您说的……只求一见。” 猛地,云皎月手中的银筷啪嗒一声落在水磨方砖上。 瞠目结舌的同时,眸子里顿时起了彻骨的寒意。 原来……翟大是陆乾的人?! 第486章 践踏尊严,委屈至极 幽州。 趁着夜色漆黑上了船只,翟大亲自掌舵,将人送往幽州地界。 过了约莫两日功夫,商船即将驶入渡口。 翟大挠挠头,同底下仆人将手心的茧子都磨破了皮。 看着出了血点的手掌,率先打破同云皎月之间的沉寂,“上医夫人,您可千万不能怪我啊!” 声明,“早在您进牙行之前,我就是武定侯的人。我亲爹早年还是在老武定侯手下从军的呢!” “去年您使了法子,免了各大牙行孝敬给徐公公的银钱。那会儿,我是真心感谢您。” 往掌心啐了口,继续发力划桨,“所以,您吩咐我办的许多事情,我都尽心尽力办了!” “说实在的,我自认为我也没什么对不起您的地方……” 云皎月在海里漂了两天,浑身一股子咸湿的鱼腥味。 这会儿快靠岸,才从舱室里出来散散味道。 听见对方的辩解,再不想搭理也没忍住火气。 双眸涌出的强烈压迫感,倏地落在翟大身上。 翟大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情急道,“我是真没做什么对不起您的地方!” 云皎月低沉的声音带着嘲弄,只问了一句,“我与你打交道,一举一动是否都在陆乾的眼皮子底下?” 翟大瞬间缄默。 好半晌想找借口,然而他还真禀告了自家主子关于女人的动静。 许久后,自告奋勇辩解道,“虽然这方面,我是对您不起!” “但有一件事情,我认为我能将功补过!” 云皎 月眸中嗤笑意味一闪而过。 不等出声,翟大讨好道,“宁顾行出诏狱那一日,派人去寻过王银!” “我深知王银知晓您许多事情,就先一步剪了他的舌头,手筋也挑断了!” “虽说留了他一命,不过宁顾行绝对不能再从他身上套出什么不利您的消息!” 云皎月短暂错愕,她没对王银动手,就说明她根本不怕王银会供出有关她的任何消息! 拢了拢外袍,朝阳下凛冽的秋风扑面而来。 打得云皎月脸颊刺痛通红,连鼻息都难以通畅。 她清了清嗓,抿着绯红薄唇,问船夫要了热水驱寒。 随后想起一件事情,寒星似的眸子顷刻间厉色弥漫。 “我放飞信鸽那一日,前脚放飞,后脚没几个时辰你就登门了首辅府。” 试探,“你……是怎么知道我信中内容的?” 翟大仿佛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兴致勃勃嘿了声! 将船驶入渡口后,“上医夫人,您想问的应该是从前你从京都飞往各州的信鸽,我有无打下来瞧过信纸吧?” 云皎月不置可否,“所以你瞧见了我每一封的信纸?” 翟大心满意得应声,拍着胸脯而后冲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浓眉挑着,“您入诏狱后,曾多次命身边的婢女放飞鸽子。” “大约在一个月前,我发觉后便打起了击落信鸽的主意。” “这得亏我击落了信鸽,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您在不少地方都埋有眼线!” 云皎月暗暗算了算时间 。 自打匪军造反,她已经甚少和各地眼线联络。 若是在一个月前暴露的鸿雁传书,翟大乃至陆乾,应当不知晓她有多少覆灭匪军的底牌。 后知后觉问道,“那你在断王银手筋之前,有无从他嘴中套出什么消息?” 翟大神色掠过浅淡的懊恼,随即含糊不清道,“他倒是说了一些。” 云皎月没有错过朝阳下对方恼怒的情绪,彻底放下悬了两日七上八下的心。 头一次庆幸宁顾行做事风驰电掣,若非他派人去找王银,估摸着王银什么都说了。 船只靠岸,斜长的木跳板连接船只搭在岸边。 云皎月由翟大领着下了岸。 渡口不远处,胡嘉一身盔甲抱刀靠着亭子里的柱子休息。 有侍卫抱拳禀告说话,胡嘉才是睁开眼,往云皎月方向走来。 翟大同样行了抱拳礼,“胡嘉大人,我将人带到了,这回你可得在侯爷面前多美言我几句!” 胡嘉单手拍了拍翟大肩膀,“不用我美言。” “你都将上医夫人带来了,主子铁定会记你一功!” 翟大不大好意思地挠着后脖子,两天都没洗一回澡。 和人换班划桨,整个人都漫着汗味儿。 胡嘉催着人去洗澡,“你这身味儿要是在军营,还算轻的。只是你待在上医夫人身旁,别给人熏晕了。走走走!” 翟大特地在胡嘉胸膛撞了两下,“呦,还嫌我臭是吧!来,大家伙一块臭!” 胡嘉伸手,刀柄抵着翟大,“得了别 闹,主子还等着呢。” 翟大发出轻嗤一声,手指指着胡嘉两下。 随后拍了拍手,找了处客栈洗漱,再踏上回京探查消息的路程。 …… 云皎月被领着也去沐浴了一遭,她一直观察着幽州被占领后的民风变化。 许是陆乾的安民告示所言非虚,没有采取屠杀的政策,宽容地允许民众依旧保留自己的财产。 从渡口踏至寻陆乾早年在幽州备下的一处府邸,一路所见所闻,皆似深陷战乱前的寻常闹市。 云皎月束发技术不好,随手将头发分股拧盘,交叠于顶。 拿了根从前祁长瑾为她做的沉香簪子叠拧朝云近香髻。 一身月白色的竖领长衫,系带打结固定,衬着白皙面容愈加洁净清秀。 再次见到陆乾时,后者正饶有兴致地在庭院内品茗。 在矮桌上沏了温热的茶水,好整以暇等着云皎月出现。 看见女人的刹那,凤眸显而易见地微微亮起。 胡嘉将人送到,退后守着。 陆乾推了一把茶盏,示意云皎月坐下陪他一道喝。 笑道,“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还有主动想见我的时候。” 说话的间隙,男人眉眼有浅淡的笑意。 整个大齐,他最欣赏云皎月。 在他命人怂恿青壮男子,明面上充当流匪,暗地里秣马厉兵时,整个大齐无一人发觉是他躲在幕后策划这一切。 唯独云皎月,知道匪军幕后的首领……是他。 云皎月扫视了一圈周遭侍卫林立的院落, 眼底流露浅淡的不满。 陆乾却佯装未瞧见女人的情绪,“在青州时,你曾拿着我的手摁了手印。” “我原以为那张白纸,是会有大用处。没想到,你竟然只是要求见我一面。” 云皎月敛下厌恶情绪,缓缓直起身,目光阴沉直视陆乾。 不知怎的,在陆乾眼中,此刻女人的风骨丝毫不输已逝的帝师陆大人。 云皎月抬起茶盏抿了一口,“曾经,我是想过拿那张摁有你手印的白纸,去狠宰你一笔钱财或者粮草。” “后来我出诏狱之前,得知你们竟然提出要用百名贵女犒劳匪军的要求。” “我便觉得,再多的钱财粮草,也没有那些女子的人生重要!” 云皎月紧咬着牙关,气急摇首,紧捏着杯盏。 她眼神蔑然,“薛福儿再有几月就要嫁给杜蘅。” “若崇明帝真按照贵女名册送人到幽州,你在毁了她之前,就会害死她!” 冷冷地瞥着陆乾,“武定侯,在你心目中,是否旁人的性命、女子的贞洁,通通不重要?” “除了你自己,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为你复仇而让路?” 双眸掩饰不住的失望,质问谴责道,“我是真的想知道!” “你有什么资格……可以剥夺旁人喜怒哀乐的一生!” “有什么资格!可以肆意践踏他人的尊严?!甚至躲在幕后,毫无道德底线地任意残杀无辜之人的生命!” “难道,就凭你曾经死了父兄,你觉得自己委屈至极天道不公吗!” 第487章 血绞,割断颈动脉 陆乾冷峻的面容似蒙上一层薄薄寒冰,眼神森冷锐利。 他压制着胸腔被云皎月激起的怒火,紧捏着杯盏指节作响,险些要将杯壁捏碎! 他的父亲,有征战之功! 如果他不能委屈至极,如果他不能觉得天道不公! 那为何该死的昏君可以活得那么长久,为何可以卸磨杀驴用火铳逼他父亲自戕?! 而他的兄长,身为太子伴读矜矜业业。 凭什么要为那个唯有妇人之仁的草包,丧生于野熊之手?! 他的兄长,身体被撕得支离破碎!那种惨状直至今日都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住口!” 陆乾眼眶猩红,阴寒的杀意翻涌溢出。 指节泛白,脸上笑意褪去,只剩甚少显露在人前的可怖。 云皎月狠戾瞪视着对方,丝毫不怕这种想要杀人般外泄的情绪! 憋了三个月的谩骂情绪,泄洪似的根本止不住! 越激越勇,“我凭什么住口?难道……我说得不对?” “陆乾,但凡你为了复仇,直接去手刃崇明帝!或者去用计策手段害死他!我都认你是条恩怨分明的好汉!” “可是京都民众有何过错?你就因你的恨意,故意传播触恶,让许多人饱受病痛折磨而死!” “另外各州县的百姓,不知有多少因你推波助澜逐渐壮大的流匪队伍,人财两失横死野外!” 云皎月握着杯盏,狠狠往陆乾脸上泼了一脸茶水。 温热的茶水同带有余温的青绿色茶叶,沾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女人毫不留情揭开陆乾虚伪的假面。 陆乾身居高位,却无法思考底层民众的一生究竟有多不易。 不,不是无法思考。 是根本不在意。 不在意低人一等民众的死活,眼里只有同阶层乃至更高阶层追求的权势地位。 云皎月站起身子睥睨,“你视民众如棋子草芥。” “你的安民告示……同崇明帝将亲子送至惠民药局的行为无异。” 冷冷道,“在你们冠冕堂皇的仁慈宽容下,全都是虚伪假象。” “你,同你的杀父杀兄仇人之间,本质上没有任何的不同!” 云皎月抑扬顿挫叱骂,痛批陆乾没有同理心。 在大齐这两年,经商一路。 她有幸凭借身手、医术和空间,用际遇改变命运轨迹。 可大齐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没有先进的医术傍 身,没有金手指去扩展际遇。 只能勤勤恳恳赚银钱。 他们拼命赚下的银钱,是来之不易的血汗钱。 陆乾的所作所为,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蔑视,仿若位卑言轻者就没有生存的权利。 只要上位者需要,哪怕是不正确的邪念! 都会成为轻易被捏死的蚂蚱。 而蚂蚱这类微小之物……不配拥有人的七情六欲。 也自然,不会被上位者同情怜悯。 陆乾脸上茶水坠落,顺着脸颊往下滴。 胡嘉看着提心吊胆,冲上前喊道,“主子!” 拿出锦帕,慌忙给人擦茶水。 下一秒,陆乾却猛地站起将胡嘉推开! 俯身将矮桌上的茶壶杯盏全部扫落在地! 瓷器噼里啪啦摔得震天响。 落下一句,“滚!” 胡嘉低下头后退,院内不少侍卫见状也齐齐退下。 云皎月不动声色扫视着被吓退的人群,眸色冷淡,“怎么?被我戳穿事实,生气了?” 陆乾胸膛上下起伏,气息沉重。 他右手手指自然蜷缩,抬起手臂,用手背轻轻滑过云皎月脸庞。 发冠束好的墨发,因额角泼了茶水,垂下一缕湿漉漉的碎发。 嘲弄呵笑,“你说只求一见,为得……就是想痛骂我出一口气?” 云皎月沉下脸,清冷双眸迸射及时掩盖的杀意。 嫌恶退了一步,“不止。” 那张摁了手印的白纸,只是她想见到陆乾的敲门砖。 陆乾一副愿闻其详的架势,云皎月则慢悠悠轻笑了声。 以情动人道,“你知道你的父亲老武定侯,为什么会让驯兽师在老虎后腿留下风信子的图案吗?” 提及风信子,陆乾盛怒的情绪忽而被冰封。 随之取代的是浓眉间稍纵即逝的错愕,和逐渐回温的暖意。 他若有所思,望向云皎月的眼神中充斥着被救赎的渴望。 曾几何时,他也问过兄长为何父亲会让驯兽师留下这样独特的花样图案。 可惜…… 父亲火铳自杀而亡,崇明帝不再喜兽类表演。 驯兽师不被重视无以为业,传授了驯兽术后,早早就回了西洋。 他的兄长不知父亲喜爱风信子的深意,因此无法解释他的好奇。 他为了思念父兄,也就唯独偏爱这种未曾亲眼见过的鲜花。 云皎月温声,“在希腊神话中,西风风神泽费奴斯,设计太阳神阿波罗用 铁饼误伤了宠眷的美少年雅辛托斯。” “雅辛托斯被误伤而死后,血泊中盛开了一种美丽的花,就叫风信子。” 风信子,有竞赛之意。 是以驯兽师会将花样作为独特标记刺在虎类后腿。 但老武定侯未必不知晓它其余的花语。 那就是…… 幸福,顽强,永远地怀念。 云皎月动容道,“风信子身为花类十分独特。” “若想在花期过后还要开花,就得剪掉之前奄奄一息的花朵。” “我想,老武定侯的意思……是你可以怀念他,并且终生怀念。” “与此同时,他也希望你能忘却过去的悲伤痛苦,开始崭新的人生。” 老武定侯征战沙场,他选择火铳自尽,而非揭竿而起造反。 说明在他心中—— 若非要选,他个人的生死同大齐子民能否安稳相比,微不足道。 而他将春香以采选为名送入宫中,也只不过是自保留后手的手段。 云皎月点墨颜色的双眸闪着细碎光芒。 尽管没有见过老武定侯,但对他的敬佩,同对陆崇是一样的。 阐述自己对老武定侯行为深意的解读。 “陆乾,你恨崇明帝是个昏君,才想从根源毁掉子民对帝王的民心。” “故而你明知姜王府有狼子野心,也选择坐山观虎,任他们压榨民脂民膏。” “同时你了解崇明帝的昏庸,国库无银钱,只会选择多多征收赋税……” 云皎月细眉紧蹙,苛责的口吻弱了几分。 “我只能说,今日大齐各地的民不聊生,当初你原有机会制止。” 凝重道,“现在,你终于如愿以偿,将你父亲征战十余年换来的国土安稳,毁掉了。” 叛军四起,给周边国家传递了大齐国力衰竭的信号。 正是因为有这个因素,裴家挟天子摄政后,抬举武将出征数次。 陆乾没回声,他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垂下头眼眶发酸。 大抵是思念起自己的父兄。 趁男人沉湎悲苦被感化,云皎月深邃眸光直直看向他。 小心翼翼朝男人走近几步。 莫名温声提了一句,“陆乾,你听说过……裸绞吗?” 陆乾失魂落魄,没什么警戒心。 稍稍抬起头,嗓音喑哑,“什么?” 裸绞,最初来源于柔道,原本是针对赤裸上身的对手所进行的一种绞杀技术。 若按照分类划 分,分为血绞、气绞、断头台。 其中血绞,十秒内可致人晕厥! 只需卡住颈动脉,直接阻止血液往脑部流动,短时间内就能造成休克! 从医学上来说,血绞的晕厥,是神经介导致的脑供血不足。 通常,这种休克一分钟内就会恢复自我意识。 不过要真想杀掉一个人…… 十秒内的晕厥,至对方苏醒,期间完全足够动手。 陆乾丝毫没有注意到女人刻意收敛的杀心。 也不认为云皎月在没有做出具体姿势动作前,能有足够的实力同他交手。 放松戒备时,猛然间女人的左手臂圈在他下颚之下形成了抬肘姿势! 云皎月趁人不备,V字型臂圈勒紧陆乾的咽喉! 右臂则横在他脑后,左手从下往上紧握右臂关节! 最后! 右手手掌转而抵在脑后用力向前推! 身体呈弓形绞杀! “额……”陆乾下意识不停用手肘撞击女人胸腔。 面部青筋暴起,呼吸受阻! 云皎月胸腔被撞得要受内伤,痛得要死! 但双手血绞的姿势却标准地没有任何变化! 十秒钟时间,十、九、八、七…… 倒计时期间,退出庭院一直在注意里头动静的胡嘉,没听见说话声后,斗胆地往里头看了看。 张望着,瞬间提刀冲进院子! 其余侍卫也跟着胡嘉一起冲进去! “上医夫人,你想干什么?还不放手?!” “快放手!” 胡嘉拔刀,自家主子在女人手中,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说话的间隙,陆乾陷入晕厥。 云皎月从袖子里抽出匕首,瞄准陆乾的心脏。 胡嘉根本没料到自家主子会被行刺,“上医夫人,你就不怕走不出幽州吗!” “幽州各县都是我们的人,你若杀了侯爷,军队上下必会对大齐皇室乃至朝堂更加激愤!” “届时,你所在意的人,都会死!” 云皎月听不进去胡嘉的警告。 她一个人来了幽州,就做好了不杀陆乾不罢休的打算! 她略微偏过头,无差别攻击道,“宁顾行早就去青州借援军了。” “算算日子,他也该到幽州境内。会死的未必是我,还可能是你们所有人!” 胡嘉不满,“上医夫人,你何必痴人说梦?” “幽州幅员宽阔,就算宁顾行真从青州借了人,他也未必能攻入昔春县。” 云皎月握着匕首往陆乾脖子近了一寸,笑道,“他不能攻入昔春县,我未必不能。” 胡嘉瞳孔忽而紧缩,感受到女人的威胁,“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擒蛟龙下大海,要捕猛虎入深山。” “你们匪军人数有数万,主心骨独独只有一个。” 云皎月唇角微微勾起,“这……就是我以身作饵来幽州的目的!” 唯有深入险境,她才能搏一线生机了结陆乾! 没了陆乾,各地匪军窜扰民众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见胡嘉仍是不明所以的模样。 云皎月左手指腹才轻轻抚了抚匕刃,一字一句笑道: “我有两个弟弟,都在青州从军。” 女人对各地军营有恩,外敷麻药和整骨麻药,不知救了多少将士。 不止这些,幽州各县……可还在她手底下做活办差事的人。 即使祁长瑾施恩不为今日,是为往后给宁家裴家挑事。 她手里的人,也足够了。 想着,再没有心慈手软,握着匕首手柄,狠狠戳穿陆乾的颈动脉! 被血绞晕厥后的人,假使苏醒,会出现意识混乱甚至失禁的生理反应。 她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 也算是全了同陆乾相识一场的交情。 温热血色滋了女人半张脸,胡嘉失声喊道,“主子!主子!” 边喊边不管不顾,再不尊敬半分云皎月! 扬起刀,一声令下道,“杀!为侯爷报仇!” 侍卫们也被激怒,不断重复,“杀!杀!” 密密麻麻的人,不停冲向云皎月。 女人踹飞其中一个侍卫,夺过长剑就开始厮杀! 这时,早已埋伏在海上。 在战船漂了一个月的青州士兵,冲进陆乾的宅邸! 云柏林脸上身上全是厮杀过程中胜利的证明! 握剑冲进去,嘶吼,“姐!我来了!你别怕,我一定保护好你!” 卫释脖子上还挂着西洋镜。 他每日早晚都拿着它观测数公里以外的海面。 今早云皎月所坐商船靠岸幽州,便知晓自家义姐是要在今日重创匪军! 指挥着手下士兵包围,“义姐!我来了!” 同青州军队到的,还有长临岛负责幽州地带产业的谭明。 谭明比云柏林还要大几岁,领着药铺和各家铺面的伙计,人手拿着一把徐州彭城商户打造的武器攻入院子。 谭明喊道,“姑姑,我们也来了!” 第488章 兼得,落子无悔 刀剑交错厮杀,胡嘉等人逐渐力不从心。 云柏林将云皎月护在身后,与卫释一前一后击退许多匪军。 谭明及未有血亲关系的手足也没闲着。 作为幽州境内首屈一指的各大商户,在当地拥有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 他们管着底下数以千计的伙计,背后又和各自县城里的官员来往密切。 一朝反抗,官商民联合,一鼓作气同援军支队制衡匪军! 部分州县敌不过匪军的,正巧遇见姗姗来迟的主力援兵。 宁顾行身着相枝杈咬错成甲的山文甲,同左昌顺自海路上岸后,命底下人各领两路收服攻占区域。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宁顾行、左昌顺,同裴家大舅哥及四运镖局里的武人。 顺着民众指引,握着锃亮刀枪的援军涌入陆乾的庭院。 此刻,胡嘉挣扎不过,被卫释云柏林联合生擒! 裴元驹瞧见陆乾脖颈被割出好长一道口子,自闷热秋日中脖颈发凉。 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下意识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话落,联想到陆乾宅邸外头有不少匪军自乱阵脚,言明将领被行刺。 眨眼工夫就明白所谓将领指的是陆乾。 宁顾行目光森冷注视着冤家路窄的云皎月,阴阳怪气问道,“上医夫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左昌顺同云皎月是老熟人,当机立断袒护,“她为什么会在这儿?当然是为了尽早平定幽州!” 凶悍呵笑,“若非上医夫人以身入局,以一己之力谋杀匪军头目!外头的人也不会乱作一团。” 剑尖指着陆乾伤口,非常得意。 颇有自家孩子做了这种为国为民的大好事一般: “你们瞧,这种非近身不可做,脖颈处有勒痕,还需半蹲下刺割破喉咙的杀法。” “在场之人除去上医夫人以外,还有谁能轻而易举做到?” 宁顾行瞧见陆乾面目苍白,脖颈将断未断,鲜血涌得几乎流光身体所有血液。 眸色微沉,对云皎月这个抢了他们平乱功劳的女人,说不上是否有埋怨情绪。 在某种程度上,深知女人的存在,无疑加速了各地匪军群龙无首后衰败的进程。 裴元驹脑子里浮现自家妹妹容貌尽毁,身子被折磨得孱弱,妹夫甲胄下亦是痊愈不了的伤痕累累。 冷冽嗓音没忍住讥讽,“上医夫人的手段,还真是不可恭维。” “谁能想到当初武定侯还在议政殿,以祖传丹书铁券为由护下你的性命。” “今日你这个女人却连一条活路都没给他留。” 言外之意,便是援军大可以生擒陆乾。 武定侯府的丹书铁券就算免不了谋反罪。 崇明帝看在侯府先辈的份上,没准也能留人一命终身幽禁。 毕竟陆乾同姜寻那档子人不一样,谁都知道侯府前两位侯爷的死,同崇明帝脱不了关系。 逐渐在青州军队占据话 语权的卫释幽幽出声。 替自家义姐撑腰,“裴大公子这是好妇人之仁。” “一日纵敌,数世贻殃。别说我义姐今日用的,是军队制敌再常见不过的割喉手段,就是用了其他惨绝人寰的法子,也是益国利民的体现。” 谭明根本不怕宁顾行和裴元驹。 他们这些人追随云皎月,是群飞的雪雁,不是孤走的松鸡。 都将烂牌紧握联合打成了好牌—— 各地战乱还需要平定,抛开这两年军需有不少都是出自云家不说。 他们这些在各地把控商业的商户,起码在接下来的好些年,大齐都需他们拧成一股绳一般的复兴经济。 也不装作和女人不甚相熟的模样。 抱着双臂赞叹道,“多亏我们姑姑先发制人呢。” “否则就凭此人在匪军背后谋划,不知幽州要猴年马月才能收服。” 宁顾行不认识谭明,身旁有人附耳禀告。 才知道称呼为云皎月姑姑的人,是常年义捐药材给各州各大军营的商户! 浓眉紧拧,终于意识到女人没在京都的那一年,究竟在背后做了什么让人忌惮的事情! 裴元驹松了一口气,幸好对他们来说大局已定! 各地的四运镖局能代裴家抗衡有官员撑腰的商户,京都的镖局亦留了人手! 但凡京都有风吹草动,哪怕云皎月占了手刃敌首这个功劳。 他们只需及时动手,拥护未出世的新天子上位即可! 可惜,院外京都裴家来人: “不、不好了!” 踩着台阶脚一滑!家仆狠狠摔了一跤。 随后扶着腰踉踉跄跄跑到裴元驹和宁顾行身边,“公子,大人!京都出事了!” 小声在两人身边禀明时事。 紧接后者眸中震荡,都吃了重重一个蹬心拳似的,难以置信地错愕愣住! 不约而同将视线凝睇在云皎月身上。 见时间差不多了。 云皎月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位,请借一步说话。” 胡嘉疯狂挣扎钳制着自己胳膊的士兵,被擒后嘴里不停叫嚣,“云皎月!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唾骂不止,“我做鬼,也要为我家侯爷报仇!” 云柏林一听,皱着眉头。 手起刀落! 毫不手软砍向胡嘉的胸口…… 不过多久,云皎月迸溅在脸上的血液干涸,找了个四周无人的八角亭。 袖子往脸上擦了擦,只是擦拭不去多少血渍。 宁顾行凤眸阴冷,“云皎月,大齐国丧……是你动的手脚?!” 云皎月被质问声怔住,血色晕染开的眸子逐渐焕发光亮。 她的两种碱类提取物……起效了。 半点不掩饰自己弑君的行为,发出轻快的呵笑声。 笑够了,嗓音沉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轻蔑反问,“怎么?我不能动手?” 裴元驹狭长的双眸微眯,耳畔回荡下人传达的话语。 顿 时毛骨悚然,“陛下骤然暴毙,死状可怖,未饮牵机毒却状若牵机,头足佝偻!” 怒叱,“云皎月你真是好大的胆!难道你不知道弑君是牵连九族的大罪?” “现在连淑妃娘娘都不知所终!你弑君,还意图谋害皇嗣,难不成想谋朝篡位?!” 云皎月眼睫低垂,思索着裴元驹话中无意中暴露的意思。 上回祁昭昭身死,宫中却未传出淑妃薨逝的消息。 她就猜测崇明帝或因自己的主意。 或因故事设定,经由外力改变让宋枝陪葬的想法。 于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梁锦在宫中有变前,将宋枝偷偷转送出宫交给祁长瑾。 男人还未到被五马分尸的地步,反派光环敌不过主角,总能庇护住宋枝不被裴家宁家的人找到。 梁锦最在意九皇子,为了让自己看大的孩子坐稳地位,他什么都愿意干。 他这回,做得很好。 不似文安公主一般不信祁长瑾,转而去冒险杀掉其余皇嗣。 云皎月犀利的寒光落在裴元驹身上。 试探询问,“裴大公子只字不提九皇子,难不成九皇子出事了?” 女人细长的手指搭在双膝间攥了攥,坐靠亭中桌旁,心中隐隐怅然。 裴元驹不置可否,没提及自己让人趁宫变了结储君的事情。 只可惜棋差一着。 储君是死了没错,宋枝却被扑了个空找不到下落! 云皎月声线冷寂,回答起裴元驹的质问。 “我和长瑾,乃至祁家云家两族,向来只求活命,不奢求其他。” 声音低沉,没指望用虚无只靠自觉的承诺,护下祁家云家。 摊牌却不指名道姓,“为了活命,我这两年宵衣旰食。” “不惜自掏腰包,甚至冒着倾家竭产的风险,在大齐各州县拿捏军营、文官、商业甚至民心。” 以积累下的资本博弈: “裴大公子,我与长瑾出身商户,没有野心问鼎权力。” “只要,你们能答应我……从今以后,大齐之中无论是谁,都得高抬贵手放过祁云两家手底下的人!” “我保证会将你遍寻不得的宋枝交与你。并且和长瑾长长久久地离开京都,让你们裴家临朝摄政再无后顾之忧!” 裴元驹漆黑双眸厌恶扫了眼云皎月。 不知为何,他裴家寻人的手段总是逊色于宁顾行。 他的妹夫,办差似乎总能旗开得胜抑或转危为安。 而他留在京都,足以掘地三尺的手下,竟然不能做好寻人的差事。 一时后悔动员武将劝诫崇明帝将妹夫遣去青州同他一道借兵。 裴元驹被拿捏后,眼皮里嵌着的瞳仁几欲冒火。 实际上,无论女人愿不愿意将宋枝交给他,都无关紧要! 假若除掉朝中的政敌,大齐就是他裴家说了算! 没有宋枝,他们裴家也能任意找个怀了孕的女子冒充腹中胎儿是皇子。 偏偏 现在…… 他们就算能将祁长瑾除掉而后快! 各州县却还需要军营平叛,还需要商人运转经济! 更需要大齐上下通力合作恢复国力元气,好不让大梁等国觊觎国土! 被云皎月逼得,不得不正视女人提出的交易。 裴元驹声调低沉,“你确定,放你和祁长瑾离京对我们来说不是放虎归山?” 声音从齿缝挤出,威胁道,“祁长瑾是大齐最年轻的首辅!” “各地文人不知有多少以他为激励的榜样,如果他离京,岂不是给了你们收敛人才谋反的机会?!” 云皎月轻嗤不屑,“我要真想谋反,何必多此一举想和长瑾先出京?” 四两拨千斤道,“我说了,我与长瑾两家志不在朝堂,所行之事向来只为活命!” “假如你们愿意止戈为武!” “那长瑾活一日,我手底下的人,就一日不会生反心!” 辩明利害,“自然了,要是你们仍想不死不休,我云皎月也奉陪!” “大不了破罐子破摔!以闹得国破家亡为代价,让你裴家即使能挟天子摄政,也守不住这偌大的大齐国土,成为死了也要被鞭尸的千古罪人!” 裴元驹面色阴郁,似被重重乌云笼罩不见天光。 受到胁迫后,眼神阴戾没下决断,摇摆不定。 云皎月适时道,“你要真怕长瑾离京会有许多能人投奔。” “大可昭告天下他已不再人世。” “往后,他再露面,也不会是可供文人瞻仰的年轻首辅。” 转换身份活在人世,应当破除被分尸的设定,能保男人平安。 云皎月如是想着。 裴元驹却不满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算我能做到派人广而告之祁长瑾身死,也无人会信啊!” 云皎月淡淡反驳,“这有何难?京都宫中不是还有具尸体?” “佝偻模样若一把火烧了,但凡不验尸,外头谁能知道尸体姓甚名谁?” 宁顾行听不下去了,查案多年难忍明显的漏洞。 “鹭鸶立雪非同色。” 冷不丁强调,“就算尸首烧焦,在明眼人看来,也不会是年轻人的尸首!” 认真思考起女人的方案,若有所思道,“除非进献的返魂香中含有牵机毒。” “陛下与祁长瑾不幸闻香而死,又恰逢走火,是以身形扭曲难辨人形。” 宁顾行认为,底下民众根本不会细究所听所闻的政事。 通常帝王有错,寻个臣子顶罪再下道罪己诏,就能继续让臣民拥护卖命。 现下崇明帝遇险,便可推脱是祁长瑾失责。 裴家要真想做到携年幼储君摄政! 就得坐实男人是佞臣! 将男人巧言令色使陛下追求长生健体的消息传出去。 再堂而皇之地,将自作自受意外身亡的佞臣置于闹市,处以死后极刑。 如此,才能泄各地民众之愤。 继续效忠天子血 脉,拥护未来皇嗣! 云皎月起身,她等的就是宁顾行同意李代桃僵! 用崇明帝代替祁长瑾受五马分尸之刑! 事实证明,宁顾行厌恶崇明帝比厌恶祁长瑾要多。 他再恨祁长瑾,也还会有惺惺相惜的欣赏。 而对待只知玩弄权术,亲自将裴瑰牵扯进命案的帝王,就只有恨了。 竖起手掌等待着两人击掌为盟。 郑重道,“那就按照宁大人说的办!” “只要两位站在权力顶端,还能遵守今日的言论。我的人必定半步不越雷池,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 …… 程二等人离开京都后,首辅府空落落的萧瑟一片。 云皎月自带空间一身轻松,雇了艘具有三重柁楼的商船。 卫释同云柏林不放心留下几个出生入死的兄弟,一起当船夫。 执意要上女人的船,亲自送自家姐姐一程。 准备到青州再下船,继续平内乱。 云皎月乐得自在,偷摸着将空间里有关产业的账本还有家产全都挪了出来! 摆放在巨大的各间舱室。 这回离开,女人确定,二人终身都不会再涉足京都一步! “前些日子听钦天监说,约莫过五日,大齐就能迎来百年难得一见的星陨。” 祁长瑾一身月白方巾圆领袍子,在青玉荷叶洗上清洗妻子用过的狼毫。 桌子上,半开的窗户袭进海风,吹落几页写满云皎月字迹的医书。 云皎月越发欣赏自己模仿的同男人相差无几的字迹。 弯腰地上去捡自己写满现代医术的孤本书页。 捡累了,索性半蹲着仰首,心情正好。 商船顺风,窗外两个弟弟拉扯士兵比试的声音传进来。 云皎月明亮眼眸润着秋日洒进室内温煦的光泽。 抬头笑笑,“星陨吗?” “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见过星陨呢。” 控制着微不可察的紧绷声音。 收拾好纸张,顺手沿着纸张边沿在桌上整理齐。 另提一事笑道,“去年,我就同岛上的孩子们说好了。” “谁的本事强,谁就先去认领各州的产业。我觉着杜英那孩子就不错,他肯定是头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孩子……” 云皎月杏眼微弯,轻浅笑着似夜色下倾泻如水的明月。 十指紧扣将祁长瑾拉入空间。 五天时间,她能在大齐度过很久很久。 或许以性命为代价,精疲力竭地控制流速,也能在隐秘的空间共度一生?! 当然,即使控制不了也无碍…… 贪恋异世,享乐当下就很好。 势有不可得,事有不可成。 世上有的是人,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无法和自己想爱的人共处一生。 但落子无悔,那些都无碍。 鱼与熊掌无法兼得,本就是世上常事。 心有不甘也罢,选择竭尽全力过好每一瞬,就问心无愧! 总之…… 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