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有疾,唯卿可医》 第一章 建光四十七年年初,下了一场大雪,天地茫茫,寒意重重。 陈伯的骨疼病又犯了,愈演愈烈,正当此时,苏吟秋在青州收到了一封来自京都的家书。 向来对她不闻不问的苏家突然派人来要把她接回京都。 她原本就打算在及笄之年去一趟京都,苏家此举她自然是求之不得,只不过陈伯年纪大了,旧疾反反复复,让她有点放心不下。 陈伯是母亲的义兄,当年父亲意外坠马身亡,母亲隐隐察觉其中有蹊跷,暗自调查,不知为何也惨死在马匪的刀下。 之后,陈伯按照母亲的意愿将苏吟秋带回了青州老家,自此和苏家断了联系,一呆便是十二年。 苏吟秋的祖父曾是帝师,深受先帝敬重,苏家在京都也算是有些名望。 父亲是苏家嫡长子,按照族规本该继承家业,却不料英年早逝,这才让二叔苏长仁捡了个大便宜。 如今祖父已然仙去,偌大的苏家只怕早已没了她的立足之地。 可即便如此,苏吟秋还是要去。父母之死有太多的可疑之处,这些年在青州又陆续有不速之客造访,想必也是因当年之事而起,若不查清真相,还以公道,她心中总觉难安。 陈伯瞧出了她的心思,拉着苏吟秋的手细细同她说道:“陈伯老了,再也护不住你,你一向机敏,应该知晓 其中的厉害。青州有你大师傅和二师傅照应,你无须挂碍。只是此去多有凶险,你万不可胡来,事事须谨慎小心。” 苏吟秋一一点头,泣不成声。 陈伯取了早就备好的包袱给她:“里头的发簪是你母亲留下的,生前嘱托说等你决意回京之时给你,另有一枚钥匙,可在京都城南平安坊的地字号当铺取回你母亲为你存的一样东西。你且放心去吧。” 翌日,苏吟秋便含泪拜别了陈伯,上了苏家派来的马车。 来接她的只有一个丫鬟和车夫,车夫倒是老实本分,那丫鬟却很不识抬举,目中无人的样子,浑然分不清谁是主谁是仆。 苏吟秋心中明白,约莫是有人故意为之。 离了青州,一路向北,苏吟秋有千万的不舍,望着马车外面的冰天雪地,拢了拢白旧的粗布夹袄将头埋深深埋了进去,不想叫旁人瞧见她的酸楚。 那丫鬟聒噪,路上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京城如何如何的热闹繁华,苏府如何如何的华贵气派…… 好似在苏吟秋这个乡下来穷酸小姐面前找到了一种自我满足的优越感。 苏吟秋从不反驳,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剪水秋眸亮莹莹的瞧着她,天真纯良,仿佛充满了对金玉繁华的向往。 “哼,一副没没见过世面的穷酸相!偏偏还是苏家的小姐!” 丫鬟心中鄙夷,更有些不忿。 多亏了丫鬟口无遮拦,苏吟秋大概听懂了苏家此次接她回京的目的。 原来是端亲王王妃病重之时,浑浑噩噩想起了当年端亲王与苏父曾经定下的一门亲事。苏父自小便是皇子们的伴读,与端亲王更是生死之交,苏吟秋一岁时双方父母便交换了信物定了这门娃娃亲。只不过后来父母双双殒命,端亲王也在五年前病逝,这门亲事再无人提起。 端亲王王妃近来玉体欠安,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总忆起往事,这才旧事重提。 既然是端亲王王妃提起,苏家自然乐意不过。 毕竟,端亲王的生母裕太妃是当今太后的胞妹,多年来圣宠不衰,若是能与端亲王府攀上亲家,日后定时平步青云,仕途坦荡。 定亲的事,陈伯提过一次,那枚发簪便是信物,苏吟秋深知这是她冠冕堂皇回京都的唯一筹码,藏得极为小心,从不离身。 日夜兼程一个月,离京都还有一百多里,人困马乏就在路边找了家客栈休息。 那丫鬟一路上见苏吟秋软弱好欺,更加放肆无理,夜里抢了苏吟秋的床铺呼呼大睡。 苏吟秋蜷缩在床脚,将自己纤弱的身躯裹在破旧的棉袄里头,小巧的耳朵却时时警觉。 忽然,一抹黑影从窗外溜进,鬼鬼祟祟。 盈盈月光下,只见 那黑影来到床前蓦地发狠,一手捂住床上女子的口鼻,旋即手起刀落,狠狠的扎进了温热的胸膛。 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目睹了这一切的苏吟秋死死的咬住唇角,不敢发出声响,只将自己的身躯慢慢的,慢慢的挪到黑暗的角落中。 黑影杀了人并未离去,窸窸窣窣的一阵翻腾,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苏吟秋自然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若是被发现,下一个成为刀下亡魂的只怕就是她了。 这时,又有一个黑影破窗而入,快如鬼魅一般索了那人的命。 “谁!”对方很是警醒,回头发现了蜷缩在黑暗中的苏吟秋。 苏吟秋只觉得脖颈一凉,冰冷的利器便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瞪大了一双黑亮清透的眼眸,不知所措。 那人受了重伤,血浸湿了半边衣衫,肩胛处的一处伤口更是深可见骨。他的脸颊染着血污,五官刚毅,轮廓深刻,幽深的瞳孔映着杀伐果断的狠绝。 男人迟疑的片刻,楼下追兵已然围追了上来。 不及多想,看来只能冒险一搏了。 “跑得动么?” 男子嗓音低沉,一手拎起苏吟秋的衣襟,不待她回答便利落的推开另一侧的窗户,扔小鸡一般将她扔了下去。 “不想死,就快跑!” 好在苏吟秋穿得厚实,落地时又有一堆草垛垫着, 倒也不疼。 “快追!在这边!” 这一声呼喝,那群杀手立马就注意到了苏吟秋的踪迹。 她知道,她被人当成了挡箭牌,可是没有人会听她解释,她只能跑,拼命的跑。 箭矢“咻咻咻”的从耳边擦过,她不敢停下来,只能咬紧牙关一直跑,一直跑。 寒风瑟瑟,呼吸到肺里仿佛都能冻成冰渣。 不多时,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箭矢也慢慢停了。 苏吟秋浑身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回头看了一眼客栈方向,尸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皑皑的雪地上,纯粹的白映衬着妖冶的红,凄艳绝伦。 那男子竟一人从后方将八.九个黑衣杀手悉数斩杀!难怪他要将她抛出,原来是拿她当诱饵,鱼目混珠。 “过来!”血泊里,男子强撑着屹立不倒,身上又添了几处新伤。 苏吟秋本能的向后退,这个疯魔一般的男人,只剩半条命还要与人搏杀,一身的血气满眼的煞气,仿佛天生喜爱杀戮的恶鬼。 她心中盘算着,此时他已重伤,若此时逃走,他未必追得上…… 那男子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唇角微挑,气息不乱:“老子再不济,杀你也绰绰有余!你过来,扶我一把,我不杀你。” 苏吟秋并不信他,只是看着那一地的横尸,心里有几分忌惮。 第二章 男子伤势很重,幸好援军赶来的及时,只是没有医师,一帮大老爷们糙手糙脚的也不会包扎,气的男子摔杯子骂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极了欺男霸女的流匪。 苏吟秋心中鄙夷却不敢吱声,只安安静静的缩在一角,尽量让自己不引人注意。 “你,过来!” 可终是躲不过男子毒辣的眼睛,顺手一指,使唤道:“你过来,给老子包扎。” 苏吟秋打着哆嗦慢吞吞的站起来,眸子里满是不安和畏惧,好似眼前的男子是会吃人的猛兽。 站在男子旁边的副将瞧着苏吟秋小脸惨白怕把人吓傻了,赶紧宽慰一句:“姑娘莫怕,我们都是军人,不会滥杀无辜,你若是替我家将军治好了伤,我们必用重谢。” 苏吟秋大约是看那副将斯斯文文的,长得和善,怯生生的问了一句:“那,能放我走么?” 副将还未开口,男子已经不耐烦,三两步跨过来拎着苏吟秋往脚边一扔:“老子刚救你一命,哪来那么多废话?不知好歹的小东西!” 苏吟秋脖子一缩,如同受了惊的小兔,黑亮的眸子包着水光,叫人看着心中有些不忍。 副将瞧着暗自叹气,他家将军什么时候才能懂得怜香惜玉,莫怪世人都叫他“活阎王”,平白浪费了一张俊朗的皮囊,活脱脱就是一个讨命的主。 “再磨蹭,老子死了拉你陪葬!” 苏吟秋禁不住他的威吓,只得乖顺的跪在榻前为他止血包扎 。伤口狰狞可怖,血流不止,饶是苏吟秋自小跟随陈伯四处行医也极少看到这般惨烈的伤势。 男子倒是硬气,苏吟秋挟私报复,故意重了几分力道,对方也面不改色,一如平常。 突然,男子伸手,粗糙的指腹捻了捻苏吟秋的脸颊,苏吟秋畏惧之余面露惊恐,却见对方指尖捻下一抹干结的血迹。 想来应该是方才遇到刺客的时候不小心飞溅上去的。 “你叫什么名字?” “陈青青。”苏吟秋随口胡诌。 “多大了?” “十五。”确切来说,再过三个月才满十五。 “来京都做什么?” “小姐来京都投奔亲戚,我只是同行伺候的丫鬟。”苏吟秋应对自如。 “你是丫鬟?”萧云弈眉梢挑了挑,抓住苏吟秋小巧的手腕,干瘦干瘦的一截,好像轻轻一用力就能捏碎一般。 细看手指纤细匀称,虽没有大户千金的细滑柔嫩,但也不似干粗活的小丫鬟,右手食指和拇指有一层薄茧,应是长期执笔所致。 显然,这小东西不老实。 “那方才的刺客为何杀你家小姐?”萧云弈并不质疑,继续发问。 “我也不知,许是谋财的强盗,见我与小姐无人看护便起了歹意。”苏吟秋心中有些发慌,只怕对方再追问下去会露出破绽。 萧云弈此刻心中已有了考量,这小丫头十句话有九句是编造的,行迹也十分的可疑,怕是有人故意送到他身边的探子。 “既然你 家小姐已经死了,你也没了依靠,不如日后就留在我身边当个暖床的丫鬟,本将军自不会亏待了你。” 说罢擦净苏吟秋脸上的灰垢,捏着她精巧的下巴挑挑拣拣:“长得还算有几分灵气,就是身材平了些,不过这荒山野岭的,聊胜于无。” 苏吟秋浑身僵直,面如雪色,心中惊骇难以言喻。没想到堂堂将军也会有这般无耻之举,简直与山匪流氓无异! 回过神,袄子已被撕扯开来,细白的脖颈暴露在寒气之中。 生平头一次,苏吟秋动了杀念。 杀他并非不可能,但客栈外面还有他的手下十余人,一旦被发现,她绝无活路。 此番入京都为父母之死查寻真凶她筹划已久,不甘心就此丢了性命。 萧云弈欺着她,眼见她眸光转动,心思百转,平定出奇,不由问:“你不怕?” 苏吟秋樱唇略略泛白,像是厌极了身上的男子,声音冷清:“怕有何用?” 事已至此,惊慌惧怕,歇斯底里也是于事无补,怪只怪她自己太过大意,没有在援军赶到之前杀了他。 如今为了活命,她不得不舍下这一身的清白。 就当是被恶犬咬了一口罢了。 伤口因为方才的压制已经隐隐开始渗血,艳丽的红绽开大朵大朵的花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萧云弈没有继续,沉重的身子倒在一侧,鼻息间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 仔细一嗅,香气竟是从苏吟秋的体内散发 出的,不同于熏香也不同于迷香,闻所未闻,悠悠浮荡,扰动着他一向紧绷着的神经,带来了一丝的倦意。 苏吟秋不知道对方为何中途停下,只是被他铁箍一样圈着的手臂勒得喘不过气来,微微挣了挣。 “别动,你若再动,老子现在就办了你!” 苏吟秋立时老实了,一动不动僵直着身体,直到肩膀发酸腰肢发麻,旁边的男子呼吸渐渐均匀,束缚着她的力道也松懈了些。 轻轻侧了侧身,对方没有反应,看样子是真的睡着了。 苏吟秋看了一眼那张脸,说话的时候凶神恶煞,令人生厌,没想到睡颜竟意外的天真纯净,就连眉宇也柔和了几分。 按理来说,身为一军将领,对方的警觉性应是极高的,即便是睡梦也不会太沉。可苏吟秋从他怀中挣出,他还双目紧闭,似乎毫无察觉。 她思量着,若是此时杀了他,易如反掌。 可对方的身份并不简单,手下又人多势众,杀了他必会招来杀身之祸。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离开这里要紧。 苏吟秋故意将衣衫和头发弄得凌乱,轻手轻脚的推开门。 门外的守卫立马将她拦住,她备好了说辞,面颊微红,柔柔弱弱道:“你家将军让我烧些热水梳洗一番,明早好跟随你们一同回京。” 守卫也是个机灵的,心想:将军受了重伤还能如此威猛,真叫人好生佩服。 没多想就让她去了,这一去,直到天蒙蒙了 再也没见着人回来,倒是客栈里的马全叫人给放倒了,拉稀不止,只怕没有个一两天都缓不过来。 次日清晨,副将战战兢兢的敲门进屋,却见萧云弈手中捏着一把钥匙坐在床榻边,微微有些走神,嘴角还悬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他没眼花吧?将军竟一个人坐着发笑!且这笑容,怎的那么叫人瘆得慌? 副将惊骇至极,硬着头皮上前:“将军,昨晚休息得可还好?” 不过这话问的也是屁话,将军自幼阳气过旺,体内常有烧灼之感,多年来夜不能寐,寻遍了天下良医都未能治愈,只怕昨晚又是忍着伤痛强行闭目养神罢了。 “徐海,本将军昨晚睡了一个好觉,神清气爽!”萧云弈笑意更深,心情从未有过的畅快,连说话的语气都不同往日的急躁。 “将军,您是说,您睡着了?这……这么说您的身体……”副将徐海又惊又喜,难以言表。 “未必,许是和昨晚那个丫头有关,我隐约闻到她身上有股异香。” 徐海风风火火,拧身就要出门:“那末将这就派人去把她找回来!” “不必了。”萧云弈把玩着手中的钥匙,嘴角轻扬。 那丫头鬼精得很,既然昨晚能在戒备森严的客栈逃出去,说明还是有些手段的,此刻即便去追也很难寻到她的踪迹。 这枚钥匙做工精细,不似寻常之物,想必对她而言另有含意,说不定无需他费力去找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第三章 苏吟秋逃出之后害怕被那男子派人追击,雇了辆拉板车抄小路急急的赶往京都。 到了城中,下车一摸怀里,这才发现陈伯临走前给她的钥匙不见了。这一路她没有遇到什么人,随身的物件也保管得很好,思来想去,只有可能是在客栈时顾着逃跑,一时没留神把钥匙弄丢了。 此刻,那钥匙只怕是落在了他的手上。 那人并非善茬,身份也不简单,看来还需在京都先安顿下再想法子将钥匙拿回来。 苏吟秋思量了一番,先去了苏府。 苏府的老宅乃是先皇所赐,比寻常官宦家的宅邸要气派一些。不过如今也只是华贵的表面文章罢了。 叔父苏长仁才干平平,做了八年的五品工部郎中,无功无过。每月仅有一百两的俸禄,若不是靠祖父在世时留下的一点家业,怕是连自己的妻妾都养不活。 苏吟秋看了许久才上前,轻轻叩响苏府大门。 听到家丁传话,苏家主母秦春英匆匆赶到门前,远远的就瞧见苏吟秋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绣花袄,手里抱着沉甸甸的包袱,笑眼弯弯又带着几分羞涩的望过来,脆生生的喊了神:“婶娘。” “你是吟秋?”秦春英脸色不大好看,两日前她刚得到消息,说苏吟秋已死于城郊百里外的客栈中,怎么此刻又毫发无损 的出现在了苏府?莫非是活见鬼了不成? “婶娘,您怎么不认识吟秋了?”苏吟秋疑惑的颦了颦眉,一脸的天真纯良,丝毫未察觉秦春英的心中百转千回的恶毒算计。 秦春英反应很快,忙上前热络的扶住苏吟秋的肩,和善亲切的笑道:“多年不见,婶娘确实有点认不出了。想当初你离开京都的时候不过那么点大,如今已长成这么大的姑娘了。快,快些进来,不用这般的生分。” 苏吟秋让秦春英牵着进了门,只是怀里的包袱怎么都不肯撒手,非要自己拿着,任谁都瞧得出里头有贵重的东西。 进了院子走过回廊,苏吟秋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四处张望,满脸都写着向往与惊叹。 这便是祖父留下的老宅,父亲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离开京都前她也住在里面,只是当时太小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吟秋,老爷不是专门派人去接你么?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的?”秦春英把人带到客厅,让下人送上来一份精致的糕点。 苏吟秋一下子便被晶莹剔透的桂花糕给吸引住了,迫不及待的拿了一块大口大口的吃,单纯无害的模样,瞧不出一点的心机。 “那日晚上在客栈我吃坏了肚子,蹲了一趟茅房回来发现一群黑衣人在附近鬼鬼祟祟,我心中一害 怕就躲了起来,等天亮再去找他们人就没了。”说到这里,苏吟秋似有几分委屈,耷拉着脑门抽了抽鼻子道,“我头一次出远门,也不知道京都该怎么走,还好遇到了一位赶车的大伯好心带我一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秦春英言词亲善,心里却想着,原来是闹肚子让她逃过了一劫。 不过也无妨,这丫头看着呆蠢,又是个吃货,拿捏住她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东西还在她身上就好办。 “兰芝,慧茗快过来,这是你大伯的女儿吟秋,快叫阿姐。” 苏兰芝和苏慧茗一前一后走进来,一个穿着桃红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一个穿着梅花纹春锦长衣,头上的珠花发簪一样顶一样好看,瞧得苏吟秋的眼底满是羡慕。 苏兰芝是秦春英的大女儿,和苏吟秋是同岁,只不过苏吟秋大她两个月。苏慧茗是小女儿,今年刚满十三,两人都出落得亭亭玉立,再加上调教有方,言行举止端庄雅致,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阿姐。”苏慧茗轻轻唤了苏吟秋一句,笑眯眯的打量着她,倒没什么恶意。 苏兰芝却打从心里瞧不上土里土气的苏吟秋,她在京都虽不是数一数二的才女,但轮姿色也不比名门望族的千金差几分。京都那些登门求亲的青年才俊,根本入 不了她的眼,她要嫁的皇亲国戚,王孙贵胄。 只有这样的身份,才能配得上她的美貌。 奈何机缘难遇,一直不能得偿所愿。 可她苏吟秋,一介乡野村姑,什么都没做便有攀龙附凤的好运从天而降,这让她怎能不气愤,怎能不眼红! “阿妹,你这般看着我作甚?”苏吟秋故作痴傻,懵懂无知的抬头问她。 苏兰芝敛了敛心神,收起眼底的怨毒:“看阿姐吃得这么香,想必是饿坏了,咱们苏家有的是好吃的,你多吃点。” “谢谢阿妹,你真好。” 苏吟秋吃完了点心被丫鬟带到了一间阴潮的小木屋。这本是闲置堆放杂物的,秦春英方才特意让下人收拾了一番,给她一个乡野丫头住,也不算委屈她。 待人走之后,苏兰芝再也憋不住心中的不甘,拉着秦春英的手哭求:“阿娘,您看看她那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若是真嫁到了端亲王府,岂不是丢了我们苏家的颜面?” 秦春英自然要为女儿考量,安抚道:“莫急莫急,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草包,随便打发了便是,等拿到了信物,飞上枝头的还是我们兰芝。” 有了秦春英这番话苏兰芝的心里总算是踏实了,只不过光是打发了并不能让她安心,她要的是彻底消失,永绝后患。 当晚,苏长仁回 府,秦春英并未提及苏吟秋之事,他近来公务繁忙也无暇过问家中琐事,回家用了饭倒头便睡下了。 到了夜深人静,后院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有贼!抓贼!快抓贼!” 苏家上下的平静被打破,老老小小披着氅衣推开房门,便瞧见一个纤小的身影举着根烧火棒一边嚷嚷一边追打黑衣人。 家丁们围上来合力帮忙将那黑衣人按住,扭送到了苏长仁的面前。 “怎么回事?家里怎么会进贼?”苏长仁开口责问,又瞧见一个陌生的面孔,“你又是谁?” “叔父。”苏吟秋上前见礼,眸中隐隐有泪光,哽咽,“我是吟秋……多年不见,叔父您可安好。” “你是阿哥的女儿吟秋?”苏长仁闻言有些惊异,走进两步细看,眉眼间确实和小时候有几分相似,回头不免责备秦春英:“吟秋来了怎么不同我说一声?” 秦春英要做的那些事上不得台面,不敢叫苏长仁知道,本打算拿到了信物让苏吟秋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回头再找个理由说服苏长仁让苏兰芝代替她嫁入端亲王府。 以秦春英对苏长仁的了解,事情发生到那个地步即便是他对苏吟秋的死有所怀疑,也绝不会眼睁睁的放弃攀附端亲王府的机会。 可这如意算盘如今却叫苏吟秋这一顿乱棍给打空了。 第四章 “对不住老爷,是妾身思虑不周,本想着老爷今日太过劳累,不想打搅老爷消息,等明日一早再告知老爷。”秦春英赶忙请罪,言词恳切又透着对苏长仁的关心。 苏长仁自不会因此怪罪她,只是看了一眼被抓住的窃贼,略有不快:“这不是后院洒扫的阿丙么?怎么也行起鸡鸣狗盗之事了?你这后院 主母怎么当的?” 阿丙确实是苏府的下人,但听的却是秦春英的吩咐。 她让他趁着夜深人静去苏吟秋的房中偷出她的随身包袱,可没曾想刚一推开门,黑灯瞎火的迎头就是一记闷棍,打的他头晕眼花,毫无还手之机,只得仓皇逃窜。 秦春英暗骂阿丙办事不利,连个黄毛丫头都对付不了,还连累她被老爷责备,真是成事不足办事有余。 “老爷教训的是,妾身确有疏忽,让吟秋受惊了。老爷放心,此事妾身定会严惩,以儆效尤。” 苏长仁疲累不堪不想再多做纠缠,打了个哈欠不奈烦的摆摆手道:“你看着处置吧。吟秋刚到京都多有生分,她父母不在你这个婶娘便是她半个娘亲,和端亲王府的婚事你上点心,明日早些买点礼物 陪着吟秋去拜会一番,别丢了苏家的颜面。” “是老爷,妾身一定照办。”秦春英颔首行礼,一副贤妻的表象。 “先这样吧,本老爷乏了。” 苏长仁言罢正要回屋,衣摆一紧,扭头一看,苏吟秋眼圈微红,泪水闪动,轻咬着唇畔,楚楚可怜。 “叔父,我怕……” 说实话,这么多年不见,苏长仁对苏吟秋并没有什么感情,若不是端亲王府的王妃突然提及婚约之事,他都险些忘了自己还有个与大女儿年纪相仿的侄女。 只是苏吟秋生得五官清秀,眸光有神,怯生生看着他的样子无助又不安,心中竟有些不忍。 “怕什么?”连苏长仁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嗓音不自觉的轻柔了几分,好像生怕吓到了这只纯良胆怯的小兔子。 一旁的苏兰芝瞧得真切,心中十分的不满。 作为苏家的长女,母亲自小就对她要求严格。琴棋书画,女德礼数,缺一不可。她努力做得很好,但却极少赢得父亲的褒奖,更别说能拉着父亲的衣袖嗲嗲撒娇了。 可方才,父亲对苏吟秋的态度是那么的亲善温和,叫人忍不住嫉妒。 苏吟秋瘪了瘪小嘴抹 着泪道:“叔父我怕黑,我想和阿妹同睡,可以吗?” 她的要求并不过分,但又似乎怕被拒绝,好看的眉头紧张的拧在一起,肩膀微微的颤抖着。 “傻孩子,当然可以。”苏长仁立即答应下来,心中似乎有一种被依赖的满足。 苏吟秋现在还是个半大的女娃娃,她父母双亡,他是她唯一的至亲。这孩子单纯胆怯,日后等她嫁入了端亲王府,她对他的依赖便会变成他的助力,拉近他和端亲王府的距离。 这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 苏兰芝本就不喜苏吟秋,如今更是嫌恶,想着要拒绝,可苏长仁又嘱咐了一句。 “兰芝,吟秋初来乍到,想必不习惯,你与她同岁,多多照顾她,莫要欺负了她。” 有了苏长仁这句话,苏兰芝自然不甘违逆,只得毕恭毕敬的应答:“是,爹爹。” 秦春英瞧得出苏长仁看中苏吟秋的身份,心中虽不快,脸上却热络,上来拉着吟秋温笑道:“吟秋来,是婶娘照顾不周今晚让你受了惊,待会儿让厨房给你做碗元宵压压惊。眼下时候也不早了,老爷明天还有公务,咱们就别打搅他休息。” “恩,我知 道了,谢谢叔父谢谢婶娘,你们待我真好。”苏吟秋脸颊泛着红晕,笑得见牙不见眼,声音又软糯好听,任谁看着都觉得这是一个乡下来的单纯没心眼的孩子,只要给点甜头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如此,苏长仁算是彻底踏实了。 原本他还有几分担忧,怕这孩子不是个善茬,回到京都借着端亲王府的势力找他的麻烦,如今一看,纯属多虑了。 到了苏兰芝房中,苏吟秋在屋里吃元宵,秦春英把女儿单独拉出来嘱咐两句。 “阿娘,爹爹也太纵容她了,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想睡我的床榻?您看她那一身又脏又破,臭得像隔夜的泔水!” 不等秦春英开口,苏兰芝就忍不住大倒苦水,连连抱怨。 这些话当着苏长仁的面她不敢说,但是在亲娘面前便没了什么顾忌。 “你急什么?这般沉不住气!”秦春英轻斥她一句,谨慎的瞄了一眼屋内,瞧见苏吟秋那吃货正喜滋滋的往嘴里塞元宵,这才压低声音同苏兰芝道,“你爹爹最看重的是什么你莫非不知?若是没有了端亲王府这门亲事傍身,谁会管她的死活?今晚便是绝佳的机会, 你趁她熟睡翻找一下,仔细别叫她发现。” “可这定亲的信物您和爹爹都未见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物件,若是找错了可怎么办?” “莫担心,你看那丫头一身的穷酸,想必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端亲王府定亲的信物定不会太寒酸,你捡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拿便是了。” 母女两人一番筹划,便将事情敲定,待拿到了信物明日一早直奔端亲王府,至于苏吟秋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穷酸丫头,即便是带她去,也不会入端王妃的眼。 是夜,苏吟秋吃饱喝足困意袭来,伸了个懒腰四仰八叉的往床铺上一倒,呼哧呼哧的开始打呼。 偌大的床铺,她一人便霸占了三分之二,苏兰芝气的咬牙切齿,恨不能拿着笤帚将人当垃圾扫地出门。 只是想到母亲的嘱咐,又不得不忍这一时之怒,耐着性子守在一旁等苏吟秋睡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苏兰芝试探着唤了她几声,笃定她已然深睡才蹑手蹑脚的爬过去。 母亲说得没错,苏吟秋从头到尾穷酸至极,唯独一个做工精致的匣子被她搂在怀里,连睡觉都不肯撒手。 想必她要找的东西定在里面。 第五章 苏吟秋看着羸弱,细胳膊细腿,没想到力气还挺大。 苏兰芝暗暗使力抽了好几下都没抽动,匣子就跟长在她怀里的一样。 眼看就四更天了,苏兰芝急得满头大汗,使出浑身解数都未能得偿所愿。 好在苏吟秋睡得深沉,梦里不知梦见了什么,一直砸吧着嘴。 突然,嘴巴凑过来,不偏不倚的对着苏兰芝的手腕咬下来,细细尖尖的牙齿嵌入血肉里:“嗷呜……鸡腿……” 苏兰芝疼得牙关紧咬,硬生生忍着没叫出声。 这个吃货,竟在睡梦中将她的手腕当成了鸡腿啃! 手腕上顿时留下两排整齐的牙印,一点点往外冒着血珠。 此刻,苏兰芝将她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唔……”苏吟秋浑然不知周围的危险,嘤咛着翻了个身,怀里的匣子似乎松动了些,这让苏兰芝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便也顾不得计较手腕的伤。 她抓住匣子的一端用力拔扯,许是手臂疼痛使不上力,苏兰芝干脆用脚抵住床榻边缘,以此借力。 “咚!”力道突然一松,苏兰芝猝不及防,一屁股重重的摔在地上,疼得惊呼一声。 “怎么了阿妹?” 这 一声惊醒了苏吟秋,她坐起来,揉着惺忪睡眼,懵懵懂懂的样子。 “没,没事,我起夜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苏兰芝心虚,慌忙将匣子藏于身后,强忍着疼痛,若无其事道。 “打不打紧?要不要我陪你找婶娘看看?”苏吟秋关切的问。 “不必了,阿姐你不用担心,天快亮了,你继续睡吧。” 苏吟秋困倦不已,打了个哈欠:“那你自己小心,莫再摔着了。”说完重新躺下继续睡。 苏兰芝扶着桌椅爬起来,心有余悸,万幸没被苏吟秋发现。 虽说被咬了一口还摔了一跤,但到底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也不算亏。 悄悄打开匣子一看,里面红色的绸布包裹着一只温润细腻的上好白玉簪。看这成色和做工,绝不是寻常百姓家能用得起的,定是端亲王府的定亲信物无疑了。 苏兰芝欣喜不已,暗暗将白玉簪藏好,又趁着苏吟秋沉睡将空匣子轻手轻脚的塞了回去。 此时天边已微微泛白,晨曦透过薄窗一点点照亮屋内的光景。 苏吟秋精致乖巧的睡颜被柔光笼上了一层恬淡迷离,那抹狡黠而深意的笑容从唇角一闪即逝,仿佛冬 雪落入了暖阳,不留一丝痕迹。 辰时过后,苏吟秋才被唤醒。苏兰芝极不情愿的拿了一件旧款式的湖青色春衫过来,勉强心平气和道:“去端亲王府拜会不能太晚,免得旁人说我们苏家不懂礼数,你快些洗把脸换身衣服,我与阿娘在外头等着你。” 原本按照秦春英的意思,今日这一趟不必叫上苏吟秋,但昨晚经她那么一闹,府里几个妾室也都知道苏吟秋的存在,若是不带她出门,等老爷回来难免有人添油加醋,编排她没有主母的气量。 反正这定亲的信物已经到手,秦春英心中欢喜,暂且也能容忍得下苏吟秋。 她都算计好了,待会到了王府便让苏吟秋且在门外等候,自己领着女儿苏兰芝和信物去见端王妃。 官宦人家的女子从未抛头露面,也没几个人知道苏兰芝的容貌,加上两人年纪相仿,眉宇间也有两三分的相似,时隔这么多年想必端王妃也认不出谁是苏吟秋。 只要过了端王妃这一关,她有信心说服苏长仁,毕竟同样是嫁入端亲王府,侄女和女儿还是有差别的。 到时候,苏吟秋是灰头土脸的被赶出京都还是悄 无声息的人间蒸发,这都无关紧要。 要紧的是,她女儿的富贵荣华和苏家的前程似锦。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苏吟秋从屋内出来,身上换了自己带来的青白色对襟粗布薄棉衣,下边是条月白绣花半身裙,虽是过时的老款式,套在她身上却半点不显老气,反倒是巴掌大的小脸衬得灵动俏丽。 她发丝又黑又密,宛若绸缎,挑了一半用枚桃木簪子随意的挽起,不施胭脂却香腮胜雪,不扫峨眉却细如柳叶,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任是无情也动人。 “阿妹,你那身衣裳太好看了,我舍不得穿。”苏吟秋出门看到光彩夺人的苏兰芝,微微低着头,略有几分拘谨,显然是自惭形秽。她捏着衣角咬咬唇问,“婶娘,我这样穿成么?” 乡下来得就是没眼界,这三五不搭的也敢去端亲王府丢人现眼? 可转念一想,本就没打算让苏吟秋进端亲王府的大门,打扮得花枝招展又如何?不过是个陪衬罢了! “成!我们吟秋秀气,穿什么都好看。”秦春英违心的夸赞。 “那,婶娘,我们走吧。”苏吟秋半点没瞧出母女两人眼中的讥讽,一手 揣着匣子一手抓着米糕,高高兴兴上了马车。 一路上,苏吟秋便被京都繁华的街市景象迷花了眼,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就连空气中都飘散着脂粉和食物的芬芳。 秦春英半路下车买了一贯上好的雀舌和五香斋的酥饼,听说端王妃平日就好这个,投其所好总是没错的。 到了端亲王府门前,母女两人便被那恢弘气派的府门给惊住了。 王府门庭紧闭,两尊瞪着铜铃大眼的石狮子威严森然,披甲的护卫持着长矛目不斜视,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秦春英暗暗吞了吞口水,心说皇亲国戚就是与寻常官宦人家不一样,若是兰芝能嫁入端亲王府成为日后的王府主人,那他们苏家的身份也会贵重几分。 “吟秋,端亲王府不比寻常,你不懂规矩,仓促进去怕唐突了端王妃。婶娘带你阿妹先进去看看,稍后有人来唤你,你便进去。”秦春英以为苏吟秋好哄骗,随口胡诌了个理由把她和车夫留在了门外,又怕她不安生塞了一盒点心给她。 苏吟秋吃着点心十分欢喜,乖顺的坐在马车上,亲眼瞧着秦春英挽着苏兰芝的手紧张又迫切的走到王府门前。 第六章 车夫王伯是苏家的老人,在苏家呆了二十余年,对苏吟秋多少有些印象。 他深知秦春英为人,知道这傻孩子是让人算计了,不免为她的命途担忧。 无父无母本是可怜,好不容易奔赴千里前来寻亲,大好的因缘又被抢了去,只怕老东家和大少爷知道了九泉之下都不得安息。 “王阿伯,你也吃。”苏吟秋并没注意王伯的感伤,笑吟吟的递了个绿豆糕过去。 “诶,好!谢谢小姐。”王伯眼眶湿润,手微微颤抖得接过点心。 小姐心善纯良,像极了当年的大少爷,只是人善被人欺,大少爷的下场便是最好的证明,只盼小姐莫再步大少爷的后尘…… 爷俩挺合眼缘,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聊着闲话,突然王府大门打开,一个身影披着重甲板着冷峻的脸大步流星的走出来。 门后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伯急急的喊:“将军,怎么刚回来便要走?王妃还张罗着给您娶亲呢!” “皇上召我入宫,改日再来看望母妃!娶亲就算了,母妃若是喜欢给二弟再添一房就是了,这等好事不必记挂着我!” 那男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利落翻身上马,回头冲着管家一挥手:“走了!” 说完,一夹马腹,马蹄如飞,从苏家的马车旁边经过,带着劲风,扬长而去。 是他!京都城外客栈的那个弑杀如麻的男子! 苏吟秋仓皇间本 能用车帘子挡住自己的脸,胸腔狂跳如雷,久久不能平复。 直到马蹄声渐远,消失在街头巷尾处,才暗暗松了口气。 原本以为偌大的京城要花些功夫才能找到那个人,没想到这么快竟在端亲王府前面险些撞见。 莫非,他也是端亲王府的人?若果真如此,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相遇的时机还很多。 那枚钥匙对她来说至关重要,冒冒失失的跑去讨要,只怕以那人卑劣的品行必然不会轻易给她。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先打听清楚他的身世来历再想对策,毕竟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滚!都滚出去!你们真是好大的狗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招摇撞骗也敢骗到咱们端亲王府来了!” 正想着,另一边,秦春英,苏兰芝两母女不出意外的已经被王府的侍卫赶了出来。 “快些滚!今日是你们命好,我们王妃心善不忍见血腥,不然叫世子知道了立刻能取了你们的脑袋!” 母女两人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连滚带爬的就被撵出了大门,发髻散了衣衫乱了,狼狈至极。 苏吟秋跳下马车赶过去,忙将两人扶起:“婶娘,阿妹,你们这是怎的了?”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怎么?”苏兰芝憋了一肚子的不甘和委屈,不敢朝着端亲王府的人发泄,只能把苏吟秋当成便宜的出气筒。 “端王妃根本不 认得你的信物,你害的我们险些被砍了脑袋!” 说罢将那白玉簪丢了回去。 “我阿娘的簪子,怎么在阿妹你手里?”苏吟秋捡起簪子一看,磕坏了一角,很是心疼,捧在手心眼圈发红,“这是我阿娘的遗物,是我最宝贝的东西,你怎么能摔了它!” “我摔了你又能如何?终究是乡野来的下贱丫头,还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我看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吧!”苏兰芝自己丢了颜面,便将所有过错归咎于苏吟秋,言语间半点不留情面。 “我不信!”苏吟秋抹了眼泪站起来。 “事实摆在眼前,你信不信都得认命!我看这京都你是呆不下了,咱们苏家可没钱养你一个闲人,你还是趁早哪来的滚回哪去!” 苏吟秋倔强的咬着唇,手里捏着已经破损的玉簪上了王府大门的台阶。 “阿娘,我们走吧,这个蠢货不知死活还敢去端亲王府找死,咱们在这可别受到连累。” 秦春英方才滚下来的时候磕了腰,正疼的要慢,赶紧让苏兰芝扶着先上了马车。 “夫人,小姐还没回来,就这么走了不妥吧?”王伯实在不忍心丢下苏吟秋一人,斗胆说了一句。 “有什么不妥?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就算是爹爹知道,也不会留她的!”苏兰芝心中不爽利,斥责道,“你一个下人懂什么!” 王伯噤声, 不敢再发言。 倒是秦春秋喊住他:“等等,把马车靠边停下看看情况。” 苏兰芝闻言,立刻领悟了母亲的意思,恶毒冷笑:“还是阿娘思虑周全。这个蠢货害得我们遭了这么大的罪,不亲眼瞧见她被端亲王府的侍卫活活打死,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另一边,侍卫看着苏吟秋,面露烦躁:“嘿,你们几个找死找上瘾了吧?敢来端亲王府开涮?信不信我禀告将军拿你们全家下大狱!” 苏吟秋吓得一哆嗦,刚刚哭过的眼睛含着泪光,瓷娃娃般精致的面孔脆弱而无助。 她哽咽道:“侍卫哥哥,我不是骗子,我是端王妃故人的女儿,我叫苏吟秋。” “又来?能不能换个新鲜的?方才那两个骗子也说自己叫苏吟秋。”侍卫虽看不惯行骗手段,但瞧着苏吟秋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又实在不忍大声呵斥,“回去吧姑娘,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我是不会让你进去的。” “我不进去,侍卫哥哥,劳烦您帮我把这个给端王妃看一眼,她若不见我,我便离开,绝不给侍卫哥哥添麻烦。”苏吟秋急切的解释,摘下头上的桃木簪子递上去。 满头的青丝顷刻散落,墨发玉颜,纯净美好。 “这……好吧。” 那侍卫瞧着苏吟秋单纯无辜的模样确实与方才行骗的母女大有不同,于是勉为其难的点点 头,拿了桃木簪子便进去了。 不多时,侍卫折回,双手将那簪子奉还,态度已有了明显的变化。 “苏姑娘,我们王妃请您进去。” “谢谢侍卫哥哥。”苏吟秋将簪子收好,抬头冲着侍卫莞尔一笑。 那侍卫顿时拘谨了几分,面颊微红。 “侍卫哥哥,您可知道方才从府上出去的那个穿黑甲的男子是何人?” “方才?”侍卫愣一下,想起来,“苏姑娘说的可是我们家的世子爷?” 那个恶棍竟然是端亲王府的世子! “可我分明听到旁人唤他将军?” 侍卫笑了笑道:“唤将军也没错,咱们这位世子自小就与旁人不同,年纪轻轻便立下了赫赫军功,皇上封他做了镇北将军,又赏赐了宅院,他是极少回府上住。平日里也不喜下人唤他世子,所以大家都尊他将军。” “苏小姐快些进去吧,可别让端王妃等急了。” 苏吟秋在侍卫的催促下心中五味杂陈的踏入了王府的大门,原本一切顺利,没想到却出了这样一个变数,也不知这祸事能不能躲得过。 马车上,秦春英母女已经目瞪口呆,惊诧之意难以言喻。 苏吟秋竟被侍卫恭恭敬敬的请入了王府!这是为何? 同样是拿着信物,为何她们二人被当做骗子打了出来,而苏吟秋却被奉为了坐上之宾? 难道她自认为运筹的帷幄已经在苏吟秋的算计之中? 第七章 进了王府,有婢女为苏吟秋引路。 里头雕梁画角,恢弘大气。亭台轩榭,精致雅观。又有假山池沼,奇花异树错落其间,可谓布局紧凑,一步一景。 莫怪都说端亲王府独得盛宠,只怕是皇家的避暑别院也不过如此。 王府的婢女懂规矩,话不多,苏吟秋一路也只打听了世子萧云弈的一些零碎信息。 到了后院佛堂,苏吟秋一抬头便见一妇人衣着简素,手中捏着一串菩提子立于佛前,虔诚敬拜。 “王妃,苏小姐到了。” 妇人闻言缓缓转身,面色虽带有几分病态,但举止端庄,眉目慈和。 “吟秋拜见王妃。”苏吟秋礼数不全,慌忙行礼。 “快些起来,不必拘礼。”端王妃上下打量着苏吟秋,含着浅淡的笑意微微点头:“你母亲的衣裳穿在你身上倒也合衬,眉眼像极了她。” 苏吟秋站起身,略显拘谨,将一个没见过世面乡野丫头的腼腆胆怯拿捏得恰到好处。 “方才有人拿了枚玉簪前来冒充,苏小姐你可知她们是何人?”端王妃踱步到苏吟秋面前,不露声色的审视她。 此番她旧事重提,虽是要履行婚约,但苏万里之女离京十余载,在青州那穷 山恶水之地,是否教化得体,有没有资格进端王府的大门还有待考量。 况且,听守门侍卫来报,那两个行骗之人与苏吟秋本就相识,这一前一后的行径实在令人费解。 “那是小女的婶娘和阿妹。”苏吟秋眸光晶亮,毫无遮掩,“今早是她们陪着小女一同前来的。只是,小女胆怯,不敢入府,这才让婶娘与阿妹替小女登门拜访,若是失礼唐突之处,还请王妃莫怪她们,此事皆因我而起。” 原来是苏家的主母和千金。 端王妃亦是通透之人,自然知道事情并非苏吟秋所言,况且,二人进门之后便一唱一和蓄意冒充,显然想取而代之。只是她们机关算计,却万万没想到,当初苏万里与端亲王互换信物是在沙场身陷敌营之时,随手折下桃枝便削刻成了一对粗糙不起眼的木簪。 此后,二人联手大败敌军,建立奇功,这对木簪也成了二人生死之交的见证。 “当真如此?”端王妃垂眸,轻拨着手中的菩提子,“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说与我听,本王妃定为你做主。” 言下之意,只要苏吟秋此刻揭露秦春英,苏兰芝二人的卑劣之举,端亲王府会为她讨回个公 道。 “多谢王妃好意,吟秋感激不尽,但事实确是如此。”苏吟秋异常笃定,没有任何怨言。 端王妃略略点头,再细细瞧着苏吟秋,若有所思。 此女纯良敦厚,倒是个安分的孩子,只是性子软弱了些,没有名门闺秀的大气,恐怕难登大雅之堂。想来是父母双亡,无人照拂的缘故。 这不是她的过错,自然也怨不得她。 不过,这门婚事原本是为长子萧云弈打算的,若让她做了世子妃,怕是有欠妥当。 端王妃深思一番又道:“你不远千里来到京都,我端亲王府自不会背信弃义,以你这样的身份,能嫁我次子云深做正妻也不算亏待了你。” 端亲王膝下有两子,嫡长子即为世子,次子则并无封号。 自古以来,长幼有序,婚姻大事断没有长子未娶,次子成亲的道理。 端王妃这番话显然是有些轻视苏吟秋的意思。 苏吟秋非但不觉得委屈,反倒暗暗松了口气,拜谢:“全凭王妃做主。” 万幸与她定亲的不是世子萧云弈。 听说他性子骄躁,蛮横又不讲理,仗着皇帝与太后的偏爱,肆意妄为,目无法纪。 带兵打仗倒是有些孤勇,单枪匹马就敢闯入 敌营取敌将项上人头。为将三年,逼退北燕五十里,剿灭胡匪上千余,对待战俘亦是出了名的残酷。 剥皮抽筋,食肉饮血,简直与禽兽无异。 苏吟秋对他自然也是敬而远之,但无奈母亲的遗物在他手中,还需设法拿回来,少不得要与他打一回交道。 “既是如此,那过两日我端王府便带上聘礼到苏府提亲,届时再择选良辰吉日为你与云深操办婚事,你看可好?”端王妃瞧着苏吟秋知进知退,又很识大体,心中甚是满意,如此一来也圆了王爷生前的夙愿。 “王妃做主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苏吟秋微微垂眸,迟疑片刻,恭谨道:“小女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往后都是一家人,不必太过拘泥,有话但说无妨。” “小女久居青州,未曾习得礼数,唯恐日后嫁入王府折损了端王府的颜面,还请王妃允我三个月的时间学习周全,之后再行婚约。” 苏吟秋一番话说得恳切,但言词却磕磕巴巴,显然是太过紧张拘谨。 端王妃闻言略有惊异,本以为乡野来的小丫头未见世面,平白捡了一个能嫁入王府的机会,怕是恨不得立即就能拜堂成亲,攀附权贵。 可苏吟秋却有自识之明,主动要求推延婚期。 “也好。”端王妃一番思虑,觉得苏吟秋所言不无道理,即便不是世子妃,她端亲王府的儿媳也不能丢了皇家的体面,况且京都名门望族的女子个个都饱读诗书,深谙音律,若苏吟秋什么都不会,场面上总少不得要落人笑柄。 “你初来京都是该花点时间适应适应,京都毕竟与青州不同,婚约既是早就定下,婚期自不必操之过急。改日我端亲王府会派个伶俐的姑姑到苏府悉心教导你的礼仪。” “多谢王妃!”苏吟秋抑制不住欢喜,赶忙拜谢。 端王妃多留了苏吟秋片刻,与她寒暄了几句,之后因身子困乏便差人送她出了王府。 临走前,端王妃还特意嘱咐管家挑几件像样的首饰和布料送到苏府去,毕竟是要嫁进端亲王府的人,总不至于还穿着粗布旧衣,让人瞧见了难免编排她端亲王府待故人之女太过凉薄。 出了王府的大门,秦春英和苏兰芝母女还在等候,苏吟秋谢过方才为她通传的那个侍卫,这才不紧不慢的走向马车。 苏兰芝沉不住气,劈头盖脸的就是一番质问:“说!怎么回事?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第八章 苏吟秋茫然又无辜的神情,坦然迷惑的看着苏兰芝,不解道:“什么手段?阿妹,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还在这装傻充愣!”苏兰芝气不打一处来,揪住苏吟秋的手臂一层软肉使劲一拧,“要不是你使了手段我和阿娘怎么会被王妃赶出来!你这个贱蹄子,真当我好欺负不成?” “疼!”苏吟秋痛呼一声,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清澈的双眸含着泪光,委屈无助的模样叫人看了心疼。 “胡闹!”秦春英申斥了苏兰芝一句,瞪了她一眼,“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还嫌今日丢的脸不够!” 方才苏吟秋可是被侍卫客客气气的请进去的,中间又停留了好些时候,显然得到了端亲王府的礼遇,若此时欺辱苏吟秋被侍卫瞧见了,端王妃追究下来谁担待得起? 即便是有气,也等回到苏家再说。 苏兰芝不敢违逆母亲,只得生生把气咽下,心中却极为的不甘。 “吟秋,兰芝她还小不懂事,你莫与她计较,回头婶娘一定好好管教她。”秦春英毕竟年长,遇事总要沉稳些,连哄带骗的将苏吟秋拉上了马车。 苏吟秋受了委屈,眼圈红红的,蜷缩在马车一角捧着 碎了的白玉簪子默默不语。 回去的路上,秦春英又买了一盒新鲜出炉的桂花糕,哄着套苏吟秋的话。 “吟秋啊,是兰芝不好,摔碎了你的簪子。婶娘知道这簪子贵重,是你与端亲王府的定亲之物,回头婶娘一定找个能工巧匠帮你修补好。” 苏吟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摇了摇头:“玉簪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嫁妆,并不是定亲之物,这枚木簪才是。” 说着,摘下束发的桃木簪子递到秦春英的眼前。 秦春英和苏兰芝顿时懵了,惊诧之余,难以置信。 “端亲王府的定亲之物竟然是区区一枚桃木簪子?苏吟秋,你哄谁呢?若真是桃木簪子,你为何将玉簪那般宝贝的抱在怀里,从不离身?”苏兰芝不愿相信自己一晚上的辛苦白费了功夫,越发的窝火。 苏吟秋纯良无害的抬头,理所应当道:“母亲的遗物我自然珍视,将它带在身边就如同母亲陪伴在我左右,我为何要骗你?”顿了顿,想起来又问,“对了阿妹,我母亲的玉簪为何会在你手中?” 苏兰芝哑口无言,又气又恼。 这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谁能想到定亲信物竟是不起眼的桃木簪子。 她感觉自己 被算计了,但细细想来却又毫无头绪,也不知是苏吟秋有意为之还是她真的呆傻蠢笨,误打误撞。 总之,取代苏吟秋嫁入端王府的如意算盘已然落空,一番筹谋付之东流。 秦春英赶忙为苏兰芝打圆场:“吟秋,你莫要怪兰芝,是婶娘见这枚簪子精致好看,一时没忍住就想借来戴两天,却不知竟是你母亲的遗物,实在是对不住。” 如此牵强的自圆其说,漏洞百出,但苏吟秋似乎被那一盒精美的点心给吸引住了,一时间也忘了细究到底。 回到苏府,远远的就看到客厅里面围了好些人,就连苏长仁的二房和三房也在。 走近一瞧,厅堂里摆着七八匹上好的绸缎,两三套成衣和一锦盒的发簪首饰。东西虽不是很多,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些物件样样精细,做工和成色都与市井俗物不同,寻常人家是采用不起的。 三夫人吴氏是个爱美之人,耐不住上去扯着一段软烟罗在身上比划着,恨不能立刻扯下来做衣裳。 苏兰芝进去瞧见了,也是爱不释手,脸上都是喜色。 “阿娘,这些东西可是给我们置办的?” 按照惯例,苏家的女眷每年都要置办些首饰衣物,虽 然苏长仁俸禄不多,但面子上还是要充一充的,只是没想到今年竟有这么好的东西。 秦春英还未发话,三夫人吴氏便抢着开口,语气发酸道:“兰芝,你甭想的那么美了,就老爷每个月那点银子哪有这么大的手笔?这是端王妃刚刚差人送来给吟秋的,说是不能叫未来的儿媳妇进门时太寒酸。这些好东西,咱们啊都只有眼红的份。” 此言一出,苏兰芝的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她向来自视甚高,又是苏家的嫡长女,逢年过节但凡有点好东西秦春英都会第一个想到她。可这回,满屋子的琳琅却跟她无关,她怎么能不心生怨怼。 这原本该是她的,苏吟秋那乡野来的穷酸丫头也配得起这么好的东西! “吟秋,别站着了,快过来瞧瞧。”吴氏出身青楼,很会讨苏长仁欢心,在府上也是最圆滑嘴甜的一个。她把苏吟秋拉过去,一边给她看那些布料一边艳羡道,“端王妃头一天就让人送来了这么多贵重的物件,想必是极为看重你这个未来的儿媳,以后你可要穿得体面些,免得叫人看轻了去。” 吴氏话里带刺,拐着弯暗讽秦春英没有给苏吟秋置办一身像样的衣服,让 苏吟秋在端亲王府太显寒酸,端王妃送来这些东西一来是对苏吟秋的重视,二来也是提点,从今往后,秦春英若是薄待了苏吟秋,打的就是端亲王府的脸面。 秦春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精彩无比,想必回头吴氏一定会在苏长仁耳畔将此事添油加醋扇枕边风,届时她这个当家主母少不得要被训斥。 苏吟秋眸光清亮,丝毫没有察觉到其中冰火交锋的味道,细白的小手来来回回摸着滑溜溜的面料,叹为观止。 看完之后,苏吟秋回头对堂内的女眷道:“婶娘,阿妹,两位夫人,我一个人也用不了,你们看看有自己喜欢的挑两件去吧。” “哎呀,这怎么行?端王妃派人送给你的东西,我们这些身份低微的人哪敢用。”吴氏连连推托,但双眼却直勾勾的落在那匹海棠红的软烟罗上。 苏吟秋伶俐,抱起软烟罗往吴氏怀里塞:“吟秋初来京都,日后还需婶娘和两位夫人多多照拂,这海棠红三夫人穿着最显妩媚风情,若换做是我岂不是平白辜负了这么好的面料?” “这……”吴氏推拒不下,面上已掩饰不住欢喜,“我们小吟秋说话就是好听,既然如此,那我便收下了。” 第九章 既然是要送,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苏吟秋先后又送了二夫人柳氏一匹花软缎,秦春英一匹织锦缎,苏慧茗一匹茱萸锦。 苏家的女眷自然不会轻易被这点小恩小惠给收买,不过如此一来,至少苏府上下不会再轻视苏吟秋。特别是苏府的下人,十之有九都会审时度势,见风使舵,若是讨不得好处,少不得处处怠慢。 苏吟秋今日当众送礼就是要让他们都瞧一瞧,日后行事好掂量掂量。 苏兰芝看在眼里十分的眼红,但又不屑拿苏吟秋施舍的东西,憋着气自己回到了房中。 这时胞妹苏慧茗来敲门。 “你来做什么?”苏兰芝正直气头,方才眼见母亲和阿妹都收了苏吟秋的好处,心中十分不爽,语气生硬。 苏慧茗虽比苏兰芝小两岁,但心思却沉静许多,她一进屋便叹了口气:“阿姐,我真替你不值。” “什么意思?” 苏慧茗依着苏兰芝撅着小嘴嘟囔着道:“论身份论才艺论容貌,苏吟秋那个乡野村姑哪一样比得过阿姐?可她却这般好命能嫁入端亲王府!方才在厅堂,看她那小人得志的模样,若是真的成了亲哪还能把阿娘阿姐放在眼里?” 苏兰芝见妹妹与自己同仇敌忾,心中略有欣慰,只 是无奈:“那又能怎样?苏吟秋已拿到信物见过了端王妃,婚事板上钉钉,你我又能如何?” “是啊,婚姻大事都不是你我能左右的,若是有办法能让她嫁不成就好了。” “嫁不成……” 苏慧茗一句话看似无意,却提醒到了苏兰芝。 她眸光一转,阴冷的笑意缓缓爬上嘴角:“阿妹,你说得对,端亲王府与苏吟秋订婚之事我们不能左右,但我们却可以扒光了她的毛,让她变成秃了的乌鸦,这辈子都休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苏慧茗闻言一喜,立即追问:“阿姐可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苏兰芝冷笑一声,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明日一早,你便约她出门,然后……” 姐妹两人嘀嘀咕咕谋划半天,终于做出了决断,这一回定要叫苏吟秋身败名裂,无法在京都立足! 隔日一早,苏慧茗敲开了苏吟秋的门,约她去京都最繁华的朱雀街看热闹。 苏吟秋本是不想去,但听苏慧茗说六方斋的藕粉圆子软糯香甜,五福楼的如意糕酥脆可口,南巷铺的薄皮春茧包子咬一口汤汁溢得一嘴…… 顿时按耐不住馋虫作祟,欢欢喜喜的就与苏慧茗一道从后门溜了出去。 因为是偷跑出来的,身边没有带丫 鬟小厮,两人边吃边逛,好不快活。 苏慧茗说是知道有一家蟹黄面味道绝佳,只是地方偏了些,要带苏吟秋去尝尝鲜。 苏吟秋不疑有他,自然就跟了去了。 到了巷子,不见烟火的气息,手脚不知为何也渐渐发软无力。 “阿妹,我身子不大舒服,怕是吃坏了东西,今日不如先回去吧?” 苏慧茗掐算着时间,方才撒在春茧包子里的酥骨散也该起效了,于是上前佯装关切:“哎呀,阿姐你的面色怎的这么难看?你且在这坐下等等,我这就去附近的药房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说罢,着急忙慌的便跑了。 只留下苏吟秋一人面色惨白,痛苦万分。 这时,巷子的一道门打开,从里头突然冒出三个流里流气的市井混混。 他们围成一圈逼近苏吟秋,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苏吟秋露在外面的一截藕白色的脖颈,笑得十分猥琐。 “哟,这小丫头长得还挺俊,就不知道身段好不好。” “扒光瞧瞧不就知道了?正好让咱们哥几个松快松快。” “让我先来,老子特么都半个月没开荤腥了,谁都别跟我抢!” 三个混混调笑着上去拉扯苏吟秋的胳膊。 苏吟秋藏在袖口里的银针蓄势待发,上面淬的毒并 不致命却足以让他们三人昏睡三天两夜。 可不等她出手,一枚石子砸了过来,不偏不倚砸在其中一个混混的后脑门上。 抬头望过去,只见巷子对面的二楼不知何时开了一扇窗,一个赤着半身的男子搭在窗台上,右手上下抛着石子,剑眉微挑,不咸不淡的开口:“你们几个,让开!” 言简意赅又透着一股惯用的命令口吻,好似天生就喜欢用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众人。 三个混混在这一片地皮也是小有名气的地头蛇,寻常百姓无人敢招惹,今日无端被人砸了脑袋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更何况,那男子语气嚣张,目中无物,叫人十分不爽。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跟老子说话!这条朱雀街上你也不打听打听你胡爷的名号!”为首的混混指着楼上的男子一番叫嚣。 男子显得有些不耐烦,压根就没把这几个跳梁小丑放在眼里。 “再说一遍,让开!” “他奶奶的,看来你小子存心要找老子不痛快!” 眼看着双方就要掐起来了,缩在巷子阴暗处的苏吟秋不想被牵扯进是非当中,正猫着腰打算趁机开溜。 “站住!” 萧云弈原本只是瞧着那抹身影有些眼熟,并不确定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但方才她鬼鬼祟祟作势要逃的模样,分明就是京都城郊客栈中诓骗他的小丫头。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人生无处不相逢! 这一声惊喝吓得苏吟秋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就见萧云弈披了件猞猁大氅从窗口一跃而落,三两步间已经逼到了她的身后一把揪住她的后领。 “小骗子,还想跑!” 那三个混混一看对方竟是来抢人的,怒从心中起,纷纷摸出了藏在怀里的短刀。 “敢坏老子好事,看你是找死!” “碍事!”萧云弈原本揪住了要找的人,心情尚佳,本不打算见血腥,没想到这几个有眼无珠的蠢货非要往刀刃上送,实在讨人嫌。 话音落下,寒光乍现,锋芒凌厉。 三人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呼喊,便在瞬息间被一刀毙命。 那样娴熟的手法,流畅的招式,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才能达到如此境界,切人如同切菜一般驾轻就熟。 血淌了一地,空气中都是令人作呕的腥甜。 苏吟秋抑制不住身体微微的颤抖。 传闻果然不虚,冷血残酷,肆意妄为的活阎王萧云弈,即便是在京都天子脚下,他也敢当街杀人,视法度于无物,视人命如草芥。 最要命的是,她竟有不得不取的东西在他身上。 第十章 “怎么?这就怕了?”萧云弈粗糙的手掌掰过苏吟秋的脸颊,瞧见那张精巧的小脸略略发白,清澈的眸子写满了畏惧和不安。 他嗤笑一声,不以为然:“诓骗老子,还给老子的马下泻药,我看你的胆子大得很!” 苏吟秋个子才到萧云弈的肩膀,被他这么随手拎着,脖子都有些憋气,小脸透着不自然的红晕,微微喘着道:“我只是为了求得自保,又不曾害过你。” “你该庆幸不曾有过害我之心,不然此时此刻躺在地上的便是你了。”萧云弈手掌稍稍松了些,让她在地上站稳,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精致却不娇媚,不带一丝风尘烟火的气息,咋看之下是乖巧讨喜的面相。晶亮的眼眸像嵌在璞玉上的两颗黑曜石,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恐惧中似乎又带着几分不屈的倔强,仿佛一只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人的兔子。 “不过老子平生最厌恶被人诓骗,你即骗了我总要付出代价。” “你怎知我骗了你?”苏吟秋不服,红扑扑的脸颊微微鼓起,显然是气不过。 “你说你叫陈青青,老子派人查阅了近期入京所有女子的名录,并 没有一个叫陈青青的,这还不是诓骗老子?”提及此事萧云弈便心中窝火。 本以为拿着钥匙她定会自投罗网,没想到回京几日她倒是沉得住气,竟然一丝动静都不曾有。 他素来性子急躁,便派人四处找寻,这才得知自己竟是被她给诓骗了。 当时还在想,这小丫头如此鬼精,既然没有报真名,许是一句真话都没有,就连人也未必在京都。 不曾想方才刚到楼里找姑娘泄火一瞄窗外就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我没有。”苏吟秋一口咬定道,“我在老家随我养父姓,取的名字就叫陈青青,只是如今到了京城便用回了我本名罢了。” 陈青青这名字,确实是苏吟秋随口说的,但是在青州确有其人,是隔壁书堂先生家的小女儿,今年刚满五岁。不过,苏吟秋料定,萧云弈堂堂端亲王世子兼北定将军,断不会因此等细枝末节的小事派人到千里之外去求证。 “你倒是会狡辩!”萧云弈任她一番巧舌如簧,嘴角微微上扬道,“即便如此,方才老子救了你,你也该感恩戴德,报答于我。” 苏吟秋怄得肝疼,暗自翻白眼。 他还厚颜讨要报答 ?若不是他凭空出现,那三个小混混最多被她迷晕,她自有办法平安脱困。可现在,叫他一刀切了三个脑袋,血呼啦差的弄得一地,官府若是追究起来,不知有多少麻烦,就连她的计划也被打乱,无以为继。 “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我并未让你救我,你也不该贪图我的报答。”苏吟秋早知萧云弈并非什么正人君子,干脆跟他来个一推六二五。 “那不行。”萧云弈拧着眉道,“你若是不报答老子,老子就告诉官兵,这三个人是你杀的,到时候下了大狱动了刑你可别哭。” “你!”苏吟秋气的瞪眼,没想到对方竟然无耻之尤。 都说民不与官斗,更何况萧云弈还是备受倚重的皇亲国戚。到时候真的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她也不能拿他如何。 缓缓沉了口气,苏吟秋心知对方是故意找茬,未必真的要置她与死地,暂且就吃了这个哑巴亏,看他到底欲意为何。 “好,那你要我如何报答?” “你放心,不会要你小命,老子也瞧不上你那点碎银子。”萧云弈说着大氅一展,将苏吟秋笼罩在其中。 “等等!”苏吟秋疾呼一声,“我有个 条件。” 萧云弈略有惊异,饶有兴致道:“小丫头,老子今日已是十分有耐性与你闲扯,你竟还敢同我讨价还价?真当老子不敢一刀刮了你?” 苏吟秋紧紧揣着拳头,强压心中的忐忑:“如你所言,大将军日理万机,肯花时间与我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民在这浪费时间,显然是因为我于大将军而言还有几分用处,你若真要杀我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又何必跟我白费口舌?” 萧云弈眼尾轻挑,唇畔笑意不减:“你倒是伶俐,算你说对了。不过,你若妄想以此要挟老子,本将军必有千万种法子让你后悔投生在这世上。” “小民不敢,只是恳请将军将这几人的尸首处理了,仅此而已。” 萧云弈细细看了她一眼,从他杀人到现在,怀里这个单薄得像小鸡仔似的丫头不哭不叫,惊恐之余也未曾失态,可见胆识和定力都非同一般。 想必方才,即便他不出手相助,她也有应对之策。 不如就遂了她的愿,往后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食指曲起,放在唇畔打了个口哨,两名黑影护卫便如寒鸦一般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把这里收拾干净, 今日之事,不必有人知道。” 吩咐完属下,萧云弈笼着怀里的小人飞掠而起,复又从二楼的窗台钻了回去。 屋内,有个面薄腰纤,披着真丝抹胸睡袍的女子掬着笑脸迎上来,香肩微颂,酥胸半掩,道不尽妩媚风情。 “爷,您可算回来了!方才找不见您把奴家都急坏了……哟,爷今儿兴致足,怕奴家一个人伺候不过来,还找了个妹妹。看这模样,怕是个雏儿吧?” 那女子说话间便热络的扑上来。 “滚出去!” 还未近身,便让萧云弈那不懂怜香的混球一脚踹开。 那女子摔坐在地上都懵了,一脸泪痕:“爷,您这是嫌奴家伺候不周?奴家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爷……” “滚!”萧云弈耐性尽失,大好的美人正眼都不瞧一眼,随手将佩刀扔到地上,“带上门,老子不发话任何人不得进来。” 女子吓得一哆嗦,忙不迭应下,慌里慌张的往外跑,临关门还一脸怜悯的瞧了苏吟秋一眼,心想着:这位爷出手虽阔绰,但行事却极为粗鲁,楼里的姐妹没几个能熬得住,这姑娘看着像清白人家小姐,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小小年纪,也真是可怜。 第十一章 苏吟秋进了屋瞧见里面的花样,大抵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萧云弈这禽兽,竟将她带到了青楼! 之前的毒针还藏在袖口中,苏吟秋双眼微红已做好了以命相博的准备。 萧云弈脱了大氅,露出肌肉紧实却布满伤痕的胸膛。回头一看,苏吟秋紧抿着嘴角,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忍不住发笑:“长得一般想得倒美,你且放一百个心,瞧你这身段没胸没屁股的,老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苏吟秋将信将疑,神经依然紧绷。 “过来。”萧云弈伤势还未痊愈,坐在床沿朝着苏吟秋勾了勾手指,像是使唤自家养的小宠。 “你到底想干什么?”苏吟秋红着眼问。 萧云弈懒得跟她废话,三两步近到她跟前,拦腰抱起往床里头一扔,顺势抓着她的手腕,欺压道:“你这丫头既然会下毒,身上肯定藏了些东西。若是不想老子把你扒个精光就老实一点,把你那些小花样都收起来。” 苏吟秋心里咯噔一下,无比惊慌。 她心里很清楚,萧云弈与苏家那些明里暗里给她使坏的人不一样,他在战场上拼杀,经历过最惨烈的生死,什么样的手段和伎 俩在他面前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幼稚且可笑。 见苏吟秋终于乖顺了,萧云弈不再废话,一翻身躺在了外侧,伸手将人搂在了怀里,两腿还锁住了她的双脚,让她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 苏吟秋身体僵直不知萧云弈到底想做什么,脑海里百转千回,思绪万千。 “放轻松,别绷着。”萧云弈对怀里的小人有些不满,腾出手戳了戳她的腰肢,“老子抱的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个尸首。” 苏吟秋又委屈又好笑:“你这样锁着我,我怎么放轻松?” 萧云弈想了想,似乎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于是换了个姿势,单手搂着她往自己怀里带,双腿也伸直了不拘着她,如此总算是让苏吟秋轻松了些。 不过,即便如此,苏吟秋心中还是有诸多疑惑:“你带我来,就是为了抱我?” 萧云弈双眼闭合,语气不耐:“你若再废话,老子也可以睡了你。” 苏吟秋不以为然嗤笑:“你方才还说我长得一般,没胸没屁股,你瞧不上眼。” “老子饥不择食可行?就当老子吃一回亏。” 啊呸!他还吃亏?如此没脸没皮,也真是无人能及了。 “问你个 事。”萧云弈想起来开口,“你身上用的是什么香?” “有香么?”苏吟秋皱眉不解,自己抬手嗅了嗅,除了吃食的余香并无其他特殊的香气。 萧云弈本还以为苏吟秋是刻意隐瞒,但是看她茫然疑惑的样子,似乎真的不知。 莫非,这就是她与生俱来的体香? 两人相机沉默,萧云弈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深长,好像进入了睡眠。 苏吟秋睁开双眼,眸光清亮,故意扭动了一下身体,又轻咳了一声,见萧云弈丝毫没有反应,才伸手搭了一下他的脉搏。 确实是睡沉了。 如此大好时机,正是寻回钥匙的绝佳机会。 苏吟秋轻手轻脚的挣开萧云弈的手臂,爬到床沿边上小心的翻弄着他的衣服和腰兜。 都是些银子令牌之类的物件,并没有她弄丢的那把钥匙。 难道钥匙不在萧云弈身上,还在京郊城外的客栈中? 若真是如此寻起来可就麻烦了。 苏吟秋心思百转,暗自焦急,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一双黑沉深邃的眼眸正冷静的望着她。 “你在找的可是此物?” 苏吟秋惊慌回头,就见萧云弈不慌不忙从裤裆中掏出一枚精致的古铜钥匙 ,正是她在京都城外遗失的那把。 难怪她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都找不到,原来他把钥匙放在那种地方! 她一个女子自然不会去翻男人的裤裆,留这一手,分明就是为了防着她。 “还我!”苏吟秋伸手去夺却扑了个空。 萧云弈一翻手,钥匙落入掌心,顺势把人按住,颇为得意的扬眉:“果不其然,这钥匙对你极为重要,不然你也不会如此乖顺的等着老子睡熟。” 没想到自己心里的盘算早就被对方看破,苏吟秋又气又恼:“这钥匙并无特殊,只是我母亲的遗物,你要来何用?” 萧云弈不知怎的,就喜欢见她气恼的模样,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故意激她道:“对我确实不用,但老子就不想还给你,你待如何?” “你!”苏吟秋气结,来京都之前,她准备良久,一言一行都刻意压制,苏家上上下下迄今无人能识破她的伪装。可是偏偏只有这萧云弈,欺人至甚,无耻之尤,令她焦头烂额,无计可施。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还我?” 萧云弈打定了主意要戏弄她一番,把脸凑过去,温热厚重的气息喷薄在她脸上:“你先亲我一 口再说。” 苏吟秋拧着眉结,伸手抗拒,小手抵在他胸前:“不要!” “无妨,本将军自不会强人所难,回头我就让人把这枚钥匙给融了……” 话未说完,一截细白的手腕就勾住他的脖颈,温软的樱唇送到了嘴边,蜻蜓点水般快速的沾了一下,来不及回味,又被人迫不及待的推搡开。 “可以了吧!”苏吟秋耳畔赤红,用袖口嫌弃的擦拭自己的嘴唇,好似方才被什么浊物玷污了一般。 原本只是一时兴起想要逗逗她,也未曾想她真的会亲过来,可之后的行为却深深的挫伤了萧云弈的自尊。 他堂堂端亲王府的世子,一呼百应的北定将军,竟被一个黄毛丫头厌弃了! 这口恶气,不出不是他的做派。 当下捏住苏吟秋精巧的下颌双唇便碾了上去,夹杂着怒火着躁意,气势汹汹。 苏吟秋吓得眼眶发红,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划过脸颊,双手还被他霸道的拧在身后,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萧云弈是强势惯了,攻城略地,一往无前,差点就把苏吟秋给办了。只是一抬头看到她那双清澈死寂的眼眸,心头不知为何颤了颤,下意识的松了手。 第十二章 他萧云弈并非善男信女,也不存什么怜悯之心,刀下亡魂不计其数。什么恐惧,绝望,怨毒和不甘的眼神他都瞧见过,麻木了也习惯了,可是唯独这种万念俱灰的冷寂微微刺痛了他。 若是他执意要了她,无人能阻拦,但却足以毁了她的鲜活灵动,让她就此变成一滩波澜不惊的死水,毫无妙趣可言。 他所剩时日不多,半生恣意放纵,无所顾忌,但唯有抱着她的时候才有片刻的睡眠和安宁,若是毁了她,剩下的短暂岁月又将是无尽的漫漫长夜,一点一点的熬到天明。 “可以把钥匙还给我了吗?”苏吟秋擦干了泪,定定的看着萧云弈,忐忑又无畏。 萧云弈心中莫名的烦躁,就连未愈的伤口都痒起来了:“老子今天心情不美,改日再说。”说罢穿了衣服撂下苏吟秋推门走了。 刚出门就有暗卫来禀报军情,萧云弈匆匆骑马赶去,路上才想起来竟忘了问她的真名。不过也无妨,只要人在京都,钥匙在他手中,不愁找不到她。 倒是伤口上的痒痒粉,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抹上去的? 这小丫头,眦睚必报,有点意思! 另 一边,苏吟秋不慌不忙的整理了一下衣服,确定巷子里面的尸体和地面都被清理干净之后,才若无其事的离开。 回到巷子口刚坐下,远远看到苏慧茗带着三五个官差赶过来。 “阿姐,对不住阿姐,是我来晚了,若不是我没用你也不会让人玷污了身子……” 苏慧茗双目含泪,悲痛万分,扑到苏吟秋身上,偷瞄了两眼发现场面与她预想的不大一样,心里想着大约是那三人办完事已经走了。 “阿姐那几个歹人呢?我报了官,定会抓住他们,叫他们伏法!” 苏吟秋双眼晶亮,眨了眨,不解的抬头:“阿妹,你在说什么呢?” 苏慧茗看出苏吟秋发丝微乱,眼眶发红,衣衫也起了褶子,认定事情已经办成,故而抹着泪宽慰道:“阿姐你莫怕,只管告诉几位官差大哥,你是端亲王府未过门的儿媳,他们不敢怠慢的。” 此话咋一听没什么玄机,却是隐晦的告知旁人苏吟秋的身份,到时口口相传,丢尽端亲王府的颜面,王府二公子身份尊贵自然不会娶一个丢了清白的破鞋进门。 为首的官差一听端亲王府,态度立马恭谨 几分,上前一步询问道:“这位姑娘,你阿妹方才来报官,说你让三个市井混混给欺负了,你将实情告知小人,小人定会竭尽全力为姑娘讨回公道。” 苏吟秋茫然无辜,回头拉着苏慧茗的手臂语重心长道:“阿妹,你怎的这般淘气?这样的玩笑也能开得?若是在家中嬉闹无伤大雅,可惊动了官差大哥,劳神劳力实在是不妥,叔父知道此事少不得要责罚你。” “阿姐,你……” “不要再胡闹了,子虚乌有的事你也敢报官,真要闹大了,看你怎么收场!”苏吟秋说着掏了二两碎银塞到为首的官差手中,甜声道,“各位官差哥哥,我阿妹还小不懂事,惊扰了各位实在是对不住,一点小心意哥哥们买点水喝。”顿了顿,又笑着补充,“我等平民百姓哪能和端亲王府攀上亲戚,都是我阿妹胡说的,还请官差哥哥们莫要当真。” 官差也不是傻子,到了这里一看现场干净整洁,当事人又平安无恙,怎么瞧都不像是苏慧茗所说的那般。原本被戏耍了一番心中确有几分不爽利,但苏吟秋一番话说得好听,又给了幸苦费,也不好 再追究什么了。 为首的官差掂了掂银子,对着苏慧茗冷笑一声:“我说小丫头,念在你是头一回,我们哥几个不跟你一般见识,下回要是再拿我们寻开心,我们可要拿你问罪了!” 苏慧茗再迟钝也明白过来,她的算计落空了。 可是有一点,她不明白,明明花钱雇了三个流氓混混在此处等着苏吟秋,说好了等她独自一人的时候便将她拖入空宅中随意玩弄,场面越是凄惨越好,到时她亲自带官差来做个见证,即给自己洗清嫌疑又能让此事以最快的速度流传出去。 可如今非但事情没办成,那三个大活人也不见了,实在不合常理。 此事谋划周密,只有她自己和姐姐知道,苏吟秋愚笨又蠢钝的模样,想来也不会提前有所察觉。 莫非是那三个没用的东西临时后悔,拿了钱不办事了? 苏慧茗想了一路,心中疑惑重重,有几次她都怀疑这其中是不是苏吟秋在捣鬼,但是看她埋头只顾吃喝,一副脑子不灵光的样子又觉得许是自己多疑了。 “阿妹,你不必愁眉不展。”苏吟秋笑眯着眼睛,没心没肺道,“我知道你是跟我 闹着玩,我以前在青州的时候也这样捉弄人,你放心,我不会记恨你,更不会告知叔父的。” 苏慧茗只得强颜欢笑,点头道谢。 回到苏府,苏吟秋吃饱喝足就回房睡下了。苏兰芝心绪不宁了一整天,看到苏慧茗归来立马把她拉到屋内问话。 苏慧茗将事情经过说与她听,二人脸上皆是难看。 苏兰芝平定了几分,冷冷一笑道:“阿妹你放心,即便她苏吟秋运气再好,也总有人能治得住她,别忘了,在咱们苏家,还有一个人说话连阿爹都要听的。” 苏慧茗闻言立即领会:“你是说祖母?” “正是。苏吟秋此番回京也算是认祖归宗,祖父已故,自然是祖母为尊,她总要去拜见祖母的。此事,母亲已经向父亲提起,明日祖母便会见她。” 苏慧茗略有不明道:“可苏吟秋乃苏家血脉,祖母亦是她的祖母,老人心慈,未必会为难她。”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苏兰芝笑了笑,心情愉悦道,“整个苏府上下,只怕最不待见苏吟秋的,便是我们这位老祖宗了!” 随后,苏兰芝简明扼要的将事情的缘由大抵同苏慧茗说了一番。 第十三章 原来,苏家的老夫人徐氏虽出身名门,却并非苏老爷子的正妻。当年苏老爷子年少有为,又生的俊俏,惹得诸多名门闺秀芳心暗许。但苏老爷子情意深重,只痴心于青梅竹马的李氏,不顾家人阻拦将她娶进了苏家。 徐氏当年自诩美貌多才,执迷不悟,以酒局设计了苏老爷子,得来一夜欢情。失了清白又以死相逼,苏老爷子迫于无奈只得将徐氏迎进门,虽是心愿得偿,怀了身孕,但却并未得到苏老爷子的一丝真情。此后数十年,苏老爷与正妻举案齐眉,琴瑟和谐,徐氏却只能独守空房,顾影自怜。 如今,苏老爷子和李氏都已故去,这累计多年漫漫绵长的孤独与怨恨除了发泄在身为长孙女的苏吟秋身上只怕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排解。 其实在来京都之前,苏吟秋就知道终有一日要面对这一刻。 她父亲苏万里是李氏所出,叔父苏长仁才是徐氏亲生,原本都是苏家的血脉没什么分别,但因为祖父生性秉直,爱憎分明,多年来对徐氏母女极为冷淡,故而徐氏也必会不待见她。 既然是老夫人要见她,苏吟秋次日一早便起了。去了后厨觅 了些吃食,没走几步就瞥见假山后面有个小屁孩偷偷摸摸的跟着她。 苏吟秋顿住脚回头,笑眯眯的凑过去:“我看见你了,你跟着我做什么?” 假山后面的男孩战战兢兢的走出来,五六岁的模样,虎头虎脑很是可爱。 “没,没什么。”嘴上这么说,眼珠子却咕溜溜的盯着苏吟秋手上的米糕下意识的吞咽着口水。 苏吟秋把米糕在他眼前晃了晃:“想吃?” “不,不想。”小男孩舔着唇口是心非。 “好吧,那我自己吃了。”苏吟秋作势要往嘴里塞。 小男孩渴盼的眼神紧紧的追随她的动作,内心似乎无比的挣扎。 “想吃就吃,何必骗自己。”苏吟秋只觉这孩子有趣,便把米糕递了过去。 小男孩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不,不行,大姐和二姐说你很坏,不能吃你的东西,会肚子疼。” 苏府一共三个孩子,苏兰芝和苏慧茗都是秦春英的女儿,这小孩叫他们大姐二姐,想必他应该就是二夫人柳氏所出的老三苏望了。 因为是苏家唯一的男丁,苏长仁和二夫人都宝贝得紧,平日里都在二夫人的院子读书,今日怕是偷跑出来的 。 不过,没想到苏家两姐妹这般阴险,连五六岁的孩童都教唆。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一个人吃坏肚子吧。” 苏吟秋说完,整块米糕利落的扔到了自己嘴里,扭头走了。 苏望小短腿噔噔蹬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你还跟着我?”苏吟秋瞄了他一眼问。 苏望肉呼呼的小手伸过来:“呐,给你糖吃。” “为什么?” “我想跟你玩。”苏望眼神纯真,语气坚持。 苏吟秋忍不住发笑:“你大姐二姐都说了我是坏人。”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呆傻? “我知道,可我想跟你玩。”苏望的想法很简单,没有逻辑可言,只是固执的坚持。 正说这话,那边传来柳氏的声音。 苏望一着急便将糖塞到了苏吟秋的手心,然后噔噔蹬蹬的跑了。 苏吟秋迟愣了一下,笑了笑,剥开糖纸塞到嘴里,桂花糖,还挺甜。 “阿姐,你上哪去了?让我们两好找。”苏兰芝和苏慧茗迎头走来挽住她的手臂,“拜见祖母是大事,晚了不好。” “我饿了,去厨房找了点好吃的。”苏吟秋痴痴一笑,活脱脱就是一吃货。 苏兰芝心中 鄙夷,面上却热络:“别光顾着吃,快走吧。第一次去拜见祖母不能空手去,母亲替你备了件礼物,免得你在祖母面前失礼。” 苏吟秋看了一眼,锦盒里面平整的铺着一张上好的狐皮坎肩,毛色柔滑,做工精湛,看样子真是下了血本。 “婶娘真是有心了,替我想得这么周到。”接过锦盒,苏吟秋满心欢喜,丝毫没察觉出此中暗藏着几分杀机。 苏兰芝连连催促道:“莫要再耽搁了,快走吧。” 于是便领着苏吟秋祖母徐氏的小院。 徐氏老来喜爱清净,苏长仁特意隔出了一个僻静的院子给老人家独住,平日除了专门伺候的老仆人刘妈并无旁人出入。 苏吟秋走到小院前面顿住脚,踌躇不前。 “怎么了阿姐?”苏兰芝假情假意的询问。 苏吟秋面露痛楚,弓着腰道:“怕是方才吃坏了肚子,实在憋不住了,阿妹你们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完,火急火燎的就去找地方蹲坑。 苏兰芝瞧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冷笑着对苏慧茗道:“到底是乡野来的村姑,蠢笨粗鄙,半点规矩都没有。” 苏慧茗陪着笑道:“阿姐莫生气,待会儿见 了祖母,保管叫她脱层皮,说不准老祖宗一生气就把她撵回青州老家去了,到时候与端亲王府的亲事十之八.九就落在了阿姐的身上。” “借你吉言,若真如你所说,等阿姐嫁进了端亲王府定会替你也找个皇亲国戚做夫婿。” “那是自然,总归是阿姐想着我。” 两人说说聊聊,不多时便看到苏吟秋扶着腰抱着锦盒晃晃悠悠的走了回来。 “阿姐,你可还好?”苏兰芝迎上去搀着她。 苏吟秋摆摆手:“不碍事,腿蹲麻了,一会儿就好。” 三人于是一道进了徐氏的小院。 照顾徐氏起居的刘妈正在院内浇花,见了苏家三个小姐面色毫无波澜,只传话道:“老夫人要单独见吟秋小姐,你们且在这等着吧。” 说完便撇下苏兰芝和苏慧茗,领着苏吟秋进了内堂。 苏兰芝姐妹倒也习惯了祖母的淡漠,祖母重男轻女,孙儿辈里面唯一能跟她亲近的只有小弟苏望,今日若不是为了看着苏吟秋不出岔子,她们才不愿意来讨这个没趣。 不过,一想到待会儿内堂主母雷霆大怒的样子,苏兰芝与苏慧茗便身心舒泰,自然也不在乎这一点小小的委屈。 第十四章 穿过回廊,到了内厅,苏吟秋见到了一个鬓发花白坐在摇椅上的徐氏。 徐氏年近七旬,身体还算硬朗,只是坐月子时落下了些病根,每逢阴雨天寒便骨疼难忍。 此刻她仰躺在摇椅上,两腿盖着一层薄被,闻见来人的脚步声并未睁眼。 苏吟秋低眉顺眼,恭敬的磕头行礼,乖巧的唤了一声:“孙女吟秋拜见祖母。” “我虽老了却并不糊涂,当不起你这一声祖母。”徐氏嗓音低沉,冷漠又疏离。 苏吟秋不反驳也不说话,只跪在那头低低抽泣,声音拿捏得很好,高一分叫人厌烦,低一分又显得虚假。 “你哭什么?”徐氏忍不住问了一句。 苏吟秋抽了抽鼻子,委屈又可怜道:“祖父走了,爹娘也走了,吟秋在这世上至亲之人唯有祖母与叔父,祖母若是不肯认我,茫茫世间,吟秋便是孤叶浮萍,无所依靠了。” 许是年纪大了,见不得人落泪,徐氏让刘妈扶着坐了起来,面对苏吟秋道:“抬起头,让我瞧瞧。” 苏吟秋于是顺从的抬头,刚刚哭过的眼睛又红又肿,生的精致,模样乖巧,倒是有几分讨喜。 “回京多久了?” “有几日了。” “听说你一直 住在青州,过得如何?” “有陈伯悉心照料,一切安好。” 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说了许多,苏吟秋跪的端端正正,连姿势都没换过。还是刘妈看在眼里有些不忍心,提醒徐氏:“老夫人,吟秋小姐还跪着呢,地上潮气重,别落下病根。” 徐氏招招手:“老了记性不好,我都忘了。快些起来吧,别像我老婆子一样落下毛病。” “谢祖母。”苏吟秋跪的腿都麻了,咬着牙忍着才慢慢站起来。 不过这回,徐氏并未反驳她的称呼。 “这天气阴沉怕是要下雨,祖母您的腿想必又要疼了。吟秋不才,在青州跟一个老郎中学了些推拿,对祖母的腿疼或许有些帮助,祖母若是不嫌弃,可让吟秋试一试。” “你还懂推拿?”徐氏半信半疑。 苏吟秋谦逊道:“只学了些皮毛,当着外人不敢卖弄,只在祖母面前试一试,若是捏的不好,还请祖母教训。” 徐氏有些犹疑,刘妈在一旁笑了笑:“老夫人,捏的好捏不好都是吟秋小姐的一番孝心,你就让她试试吧,难得今日有人陪您说话您不觉得烦的。” “那就试试吧。” 徐氏应允,苏吟秋往前几步跪在摇椅前,柔 软细腻的小手在她腿上膝盖上几处关节穴道按压起来,力道忽轻忽重,手法老练娴熟,比街上那些半吊子的郎中不知要强上几倍。 捏了一会儿,徐氏便觉得关节处微微发热,疼痛感缓解许多,就连腿部的麻痹感也渐渐消失。 原本徐氏只是卖刘妈一个面子,并不指望苏吟秋能有什么本事,没想到这一番推拿下来,疼痛舒缓,周身血液畅通,前所未有的松快。 “看不出来吟秋小姐还有这么好的手艺。”刘妈在一旁瞧着真切,徐氏的眉宇都舒展开了,显然很是享受。 苏吟秋腼腆一笑,半点不居功,依然恭谨温顺道:“孙女若是能为祖母的病痛缓解一二,这点手艺就算没白学。” 刘妈笑着频频点头:“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苏家的晚辈她都看在眼里,几个夫人和小姐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没有一个是真心实意花功夫来孝敬老夫人的,孙少爷虽然与老夫人亲近,但毕竟年幼,两相比较下来,只有吟秋小姐实实在在的尽了孝。 刘妈是徐氏未出阁就侍奉在身边的丫鬟,伺候了她几十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她的一句话在徐氏面前比旁人是十句百句还顶用。 苏吟 秋博得了刘妈的好感自然也不会再被徐氏厌恶。 另一边,苏兰芝和苏慧茗在院内等了半天不见屋内动静,不免有些焦躁不安。 难不成这回又出了什么岔子? “不行!阿妹,得进去看看!” 不去看一眼,苏兰芝心中不安。 到了内堂,打眼就瞧见苏吟秋跪在地上为祖母捏腿,两人还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气氛意外的融洽。 这怎么可能?按理来说祖母应该最厌弃苏吟秋才对! 还是苏慧茗眼尖,瞧见了旁边的锦盒,提醒苏兰芝她们精心准备的礼物还没送出去。 “阿姐,时候不早了,祖母要午休,你还不快把礼物拿出来让祖母高兴高兴。” 徐氏原本是要责备苏兰芝太过冒失,但听到苏吟秋准备了礼物不免好奇,对苏吟秋道:“你倒是有心,还给我老婆子带礼物。” 苏兰芝赶紧补充:“是啊祖母,阿姐花了很多心思,专门挑了一件上好的狐皮坎肩给您,可好看了。” “狐皮?”徐氏脸色顿时一变,眼神都冷了几分,咬牙切齿的盯着苏吟秋,“我就知道,李氏那贱人的孙女不会存什么好心!狐皮做的坎肩送给我老婆子,怕是要咒我老婆子早点死吧! ” 旁人不知,徐氏两年前生了一场大病,有算命先生说她是仙狐下凡历劫,这一世的情路才分外坎坷。熬过这一世不杀生,不作恶,便会苦尽甘来。徐氏信以为真,从此不沾荤腥,供奉狐仙灵位,虔诚之至。 苏吟秋此时送她狐皮坎肩不啻于要把她剥皮抽筋,毁她根基信仰,其心可诛! 见徐氏动怒,苏兰芝和苏慧茗都隐忍着畅快,暗暗窃喜,坐等着看好戏。 届时再火上浇油一番,保管她苏吟秋要被扫地出门。 “祖母,吟秋不敢,吟秋绝无此意!”苏吟秋惶恐不已,跪在地上磕头,消瘦的肩膀瑟瑟发抖。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这么多年在青州呆得好好的,一回京都就巴不得我老婆子去死!我看这苏家是容不下你这只金凤凰了,来人!把,把这个混账东西赶出去!”徐氏真是气得不轻,站起来摇摇欲坠,脸色一阵惨白。 “祖母,不是这样的,吟秋对天起誓,绝无此心!”苏吟秋满脸泪痕,痛哭不止,委屈又无助。 苏兰芝冷冷一笑,上前补刀:“事到如今还敢嘴硬,难道这锦盒里的狐皮坎肩还能作假?” 说着,将锦盒盖子一掀,展露在众人眼前。 第十五章 苏兰芝和苏慧茗已经做好了准备要看一场精彩好戏,就连假惺惺为苏吟秋求饶的说辞都已经滚瓜烂熟,就等着锦盒里的东西来给她盖棺定罪。 “这是……什么?”刘妈定眼一看,不免诧异,拿出来递给徐氏过目。 苏吟秋抹着泪,哽咽着开口:“孙女听说祖母早点生叔父时落下了病根,双膝每逢阴雨天寒便会隐隐作痛,于是匆忙间赶制了一对护膝,希望能缓解祖母的病痛。” “护膝?怎么可能是护膝?”苏兰芝傻眼了,这锦盒里分明放着的是母亲亲手准备的狐皮坎肩,怎么到了祖母跟前就变成了一对护膝? 徐氏接过那对护膝看了看,针眼细密,做工精巧,中间塞了厚厚一层棉花,捏在手心都是暖暖的,可见花了不少心思和功夫。 “这是你亲手缝制的?” 苏吟秋红着眼眶点点头:“吟秋手笨,绣得不好,还请祖母莫要嫌弃。” 刘妈忍不住在一旁夸赞:“吟秋小姐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娴熟的绣工,实在难得,更可贵的是她对老夫人的这份孝心……” 徐氏怒气渐渐平息,点了点头,让刘妈把苏吟秋扶起来:“是我 错怪你了,难为你这孩子一番孝心,这对护膝我就收下了。” 苏兰芝眼见筹划好的事情竟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不甘心道:“祖母,您可别让她给糊弄了,方才我们分明瞧见阿姐锦盒里头装的是狐皮坎肩……” “住口!”徐氏方才在气头上没有细想,此刻平静下来心中自然明朗。 整个苏府上下也只有嫡亲之人知道她的禁忌,苏吟秋刚从青州来到京都又怎会偏巧不巧的送她一件狐皮坎肩?这里头怕是藏了秦春英母女的恶毒心思。 其中的原因经过她不愿追究,也懒得掺和,只是严声告诫一句:“我知道你们个顶个的聪明,不过那点小心思大可不必用到我老婆子身上来!” 说完也是累了,摆摆手让刘妈将她们都请了出去。 出了院子,苏兰芝憋了一肚子的火,抓着苏吟秋的手臂质问:“说!到底怎么回事?你竟敢背着我们耍花样!” 苏吟秋别捏的生疼,哭哭啼啼道:“我,我没有……” “还嘴硬!母亲特意为你准备的狐皮坎肩怎么就变成了护膝?” “对,对不住阿妹……”苏吟秋咬了咬唇,楚楚可怜道,“我方 才去茅房的时候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将狐皮坎肩掉进了粪坑。没办法,我只好随便找了件东西来替代。那对护膝我原本也是要送给祖母的,所以就……” “骗鬼呢!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苏兰芝又气又恼,要知道那件狐皮坎肩可是母亲的心头所爱,平日里都压在箱底舍不得穿,要不是为了把苏吟秋赶出去,她怎么都不会拿出来。 如今倒好,赔了夫人又折兵,非但没把苏吟秋扫地出门还白白没了一件狐皮坎肩。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苏吟秋哭得眼睛红肿,嗓音喑哑,怯懦委屈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蠢笨的窝囊废。苏兰芝生气归生气,可打从心里也是不相信这一切苏吟秋会有这么高明的手段。 只能说,她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毕竟是在徐氏院子门口,苏兰芝也不敢闹得太过,骂骂咧咧发泄一番便回去了。不过苏慧茗并不急着离开,她轻手轻脚的跟在苏吟秋后面,想看看她没人的时候是否会露出破绽。 她自恃聪颖,心思缜密,几番交手下来隐隐觉得这个乡下来的村姑并没有想象中那 么简单好对付。 此前是她太轻敌了,往后总要知己知彼,方能一击而中。 苏吟秋出了小院就回去了,路上也并未多做停留,期间倒是遇见了小苏望。 小苏望两手托着腮,耷拉着脑袋坐在假山旁边,一脸担忧的模样。远远的瞧见了苏吟秋,立马站起身噔噔蹬迎上去。 “阿姐,我听阿娘说你去见了祖母,她可有骂你?” 苏吟秋眨了眨眼,笑问:“你怎知我去见了祖母,又怎知我会挨骂?” 苏望瘪了瘪嘴道:“我方才听三娘同我阿娘说的,祖母见了你会生气,还会把你赶出去。我想着祖母最是疼我,你若是惹了祖母生气,我就去替你求求情。” 苏吟秋看他人小鬼大,正儿八经的样子又笑:“那你坐在这就是等着为我求情?” 苏望想了想,迟疑一下,摸着后脑勺:“也不全是……先生布置的课业太多,我都不会,想去祖母那里躲一躲。” “你倒是实诚。”苏吟秋拍了拍他的小脑瓜,“不过你放心,祖母没生气,你还是回去做功课吧。” “真的?”苏望高兴之余又有些小小的失落,想起来道,“那阿姐你能帮 我做功课么?” 苏吟秋摊了摊手道:“我连大字都不识几个,怎么帮?你莫要偷懒,快些回去吧。” 说完又跟他讨了两颗糖吃,揉揉他的脑袋轻声:“以后一个人莫要乱跑,别让你阿娘担心。” 苏望似懂非懂,点点头便乖乖回去了。 下午苏长仁难得回来得早,秦春英张罗了一大桌子菜,说是给苏吟秋接风洗尘。 席间,秦春英提起道:“老爷,听说过几日恭亲王世子要在京都办一场诗文大会,宴请了诸多青年才俊,名门千金,届时几位皇子和各部侍郎家的公子小姐都会参加,若是我们苏家也能得到恭亲王世子的请帖,不但有机会结交权贵,又可为老爷长脸,必是好事一桩。” 苏长仁按下碗筷,面色微沉道:“此事我也略有耳闻,只是能得到世子请帖的不是文坛大家便是皇亲贵胄,怎么也落不到我这小小的工部郎中的头上。” 秦春英接着话头继续道:“单单我们苏家,自然是没有这等好福气,不过老爷别忘了咱们还有吟秋啊。她可是端王妃认定的儿媳妇,以后和恭亲王世子也是叔嫂,无论如何也会卖吟秋一个面子。” 第十六章 苏长仁乍一听,这话似乎也有道理。 若是真能有幸去参加恭亲王世子举办的诗文大会,那可是个把女儿推向高枝的大好机会。他花了这么多心血培养出来的女儿,总还是盼着她们有朝一日能攀龙附凤,为他带来大好的前程。 “话虽这么说,不过吟秋她……” 苏长仁看了一眼坐在桌边埋头吃喝的苏吟秋,不免有些忧虑。 秦春英看穿了他的心思,忙道:“老爷无需担心,吟秋初次拜会端王妃便得了许多恩赏,想来王妃对她应是十分爱重的。只需她向端王妃开口讨要,小小一张请帖并不是什么难事。” 一番话说得轻轻巧巧,左右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不是她自己去做。 苏长仁难免心动,见苏吟秋无动于衷,忍不住轻咳一声:“吟秋啊,你婶娘方才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苏吟秋赶紧搁下手头啃了一半的猪蹄膀,慌乱无措的看着秦春英。 秦春英无法只好又将之前的话重复一遍。 “不行不行,我不行的。”苏吟秋停了忙不迭摆手,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吟秋不懂诗文,也没念过几天书,去了怕丢了苏府的颜面。” 这般的 怯懦无状,单纯又蠢笨,去了那样的场合确实不大合时宜。 “这个你无须担心。”秦春英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苏吟秋往这坑里推,说辞也是早早就备好了,“又不是让你一个人去,你不必害怕,到时候婶娘会让兰芝和慧茗陪着你一同去,有她们照应着不会让你太过失礼。” 苏兰芝也跟着附和:“是啊阿姐,你以后可是要嫁入端亲王府的,这样的场合你总归要适应,你放心,我和阿妹会帮着你的。” 母女两人一唱一和,算是打消了苏长仁的顾虑。 他点了点头道:“吟秋,趁着这个机会去见见世面,适应适应也好,免得日后嫁入了端亲王府被人笑话没有眼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吟秋要是再拒绝只怕苏长仁会不高兴。毕竟在他的心里,苏吟秋丢不丢人并不重要,自己的女儿能否攀附权贵才是要紧。 “好的叔父,那我试试。” 苏吟秋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来。 秦春英母女这一计不可谓不毒辣,只要她答应了下来,不管她能否要得到这份请帖,都与她没有任何好处。 舔着脸去讨到了请帖,端王妃定会不喜,心中不免看 轻苏吟秋,认定她不识大体,还未嫁入端亲王府便顶着王府的名头行事。若是没有要到,苏长仁心中定会不爽,觉着苏吟秋这个未来的端亲王儿媳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实质上的便宜,往后对她也不必有什么指望。 隔日一早,苏吟秋便坐着马车一人去了端亲王府。 如此也好,到了京都这么多天还没机会独自行事,眼下没人在旁边束手束脚反倒方便。 路上,苏吟秋也不着急,走走停停还在路边买了件小玩意儿,笑笑眯眯的跟赶车的王伯搭话。 “阿伯,我离开京都这么多年,好些事都不记得了,您能不能同我说说我爹娘的往事?” 王伯打从心底心疼苏吟秋,看着她就如同看着他一手带大的少爷一样,乐呵呵的就跟她说了起来。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零零碎碎拼凑成父母生前的记忆,苏吟秋抱着膝盖坐在马车边缘安静的听着,眼眶不知不觉便湿了。 王伯深深叹了口气,惋惜道:“少爷那般年少有为,前程似锦,若此刻还活在世上想必早已位极人臣,成为国之砥柱。奈何天妒英才,世事难料,可惜啊可惜……” 苏吟秋忍着泪 顺着话道:“当年我阿爹死得突然,其中是否有些蹊跷?阿伯您可还记得事情的经过?” 王伯摇了摇头回答:“我一个下人哪里知道个中内情,只记得少爷出事前好像给二少爷,也就是现在的老爷寄过一封家书。少爷的死讯传到京都,老爷痛心疾首,病得呕血,不知怎的还与二少爷争执了一场。又有人看到老爷单独在书房见过少夫人一面,声泪俱下说是对不起她。后来少夫人就带着你离开了苏家,再之后又传来了少夫人遇害的噩耗……” 王伯一番话对苏吟秋颇有帮助,从中可得知父亲遇害之际给叔父寄过的一封家书至关重要,另外,祖父的言行也有些不合常理,其中怕是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今逝者已矣,无从求证,只能先从那封家书着手。 到了端亲王府前,王伯停下马车,忧心不已道:“夫人和老爷这是给你出难题,你若是真的向端王妃开了口,只怕这门婚约便要毁了。” 苏吟秋笑了笑,宽慰他道:“阿伯你莫要担心,我自有法子应对,只是婶娘和叔父跟前还请阿伯替我圆一圆。” 王伯点点头,将信将疑,目送着苏 吟秋独自下了马车。 到了端亲王府前面,那侍卫认得苏吟秋,对她的态度也十分的和善。 “苏小姐来了,小人这就去禀报王妃。” “不必了侍卫哥哥,我只是有件东西想送给二公子,劳烦帮我递进去。”苏吟秋说着脸颊绯红,尽显小女子的娇羞之态。 苏吟秋与二公子的婚事王府上下都已知晓,苏吟秋此举虽不合礼数,但也在情理之中,那侍卫只当苏吟秋是给萧云深送定情之物,便笑着应下了。 送完东西苏吟秋也不多做停留,折回途中找了一家茶馆吃吃点心喝喝茶,一派悠闲。 那边侍卫将东西呈到萧云深的面前,说是苏小姐亲自送来的,嘱咐一定要让二公子看仔细些。 萧云深与苏吟秋素昧蒙面,本就对这桩婚事心怀不满,她送来的东西自然是不屑一顾。只是咋一看那只绣了粉色莲花的荷包有几分眼熟,分明是春熙楼里送给恩客的,他自己也有一个。 细细一看,荷包里面塞了张纸条,蝇头小字写着:午时,万家茶楼,小事相叙,林兮敬上。 看到落款的名字,萧云深的面色大变,紧紧揣着纸条匆匆离开王府,直奔万家茶楼。 第十七章 万家茶楼就在春熙楼的对门,是个人来人往的繁华地段。 来此喝茶的多是京都中文采斐然的端方雅士,煮茶抚琴,吟诗颂词,风月无边。 其间,一少女独坐茶台,一口气吃了五盘点心,仍是意犹未尽,一言一行十分的不雅,令人侧目。 这时,有一衣冠楚楚的公子走了进来,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了少女身上,三两步走过去,一脸的黑沉。 “苏吟秋,你想怎样?”刻意压低的语气,隐隐中潜藏着无尽的怒火。 苏吟秋抬眼一瞧,眼前男子轩眉逸气,俊朗不凡,眉眼间与那挨千刀的萧云弈有五六分的相似,想来应该是端亲王府的二公子萧云弈无疑了。 “云深哥哥安好。”苏吟秋对他的怒气腾腾浑不在意,莞尔一笑,三分娇羞七分明媚,樱唇皓齿,笑靥如花,恍然间令人如沐朝阳。 萧云深不禁一愣,满腔的怒意仿佛打在了棉花上了一般。 他本已认定对方提及林兮,是想以此事做要挟,心中想着能有如此下作手段的女子必是一脸尖酸刻薄,令人生厌的相貌,可没想到见了面竟让人有些生不起气来。 “云深哥哥莫生气 ,此番冒昧找你只不过是我遇了些难处,想请云深哥哥帮帮我,并没有别的意思。”苏吟秋趁着萧云深迟愣,笑眼弯弯的开口,天真无害的模样叫人失了防备。 萧云深缓过神来,敛了敛容道:“林兮之事鲜有人知,若非煞费苦心如何得知?既然心怀不轨就不必惺惺作态,有何目的直说便是。” 林兮是春熙楼卖艺不卖身的清倌,虽出身卑贱却善解人意,往日心中苦闷之时唯有她能排解。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心中珍爱的唯有林兮一人。 奈何林兮的身份为王府所不能容,他也不愿委屈林兮做个外室,只能将此事遮掩下来。 但他深知端王妃眼底揉不得沙子,若是传出去,王府的二公子和风尘女子厮混,林兮便没了活路,他绝不能害了她。 苏吟秋垂眸,怅然伤感,缓缓道:“云深哥哥大可不必如此敌意,我苏吟秋对天起誓,绝不会将林兮姑娘之事告知旁人,只是事出有因,我若不提此名字,云深哥哥必不会见我。” 她一番话说得恳切,眼圈微红,泫然欲泣的样子,任谁看了都有几分不忍心。 萧云深面色缓 和了些,问:“你已是我端亲王府的准儿媳,有何难处同母亲直说便是,又何必来找我?” 说到底,对这门强塞的婚事,萧云深并不情愿。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大哥想要什么母亲都会予取予求,而大哥不要的东西才能轮到他。 这回的亲事亦是如此。 母亲原本是为大哥打算,可大哥拒不娶亲,态度坚决,母亲便又硬生生的将苏吟秋塞给了他,自始至终,都未问过他的意愿。 想及此处,萧云深难免心中郁郁。 “个中缘由不便细说。”苏吟秋苦涩一笑道:“我知云深哥哥心有所属,我亦不愿嫁不爱之人,此前我已向王妃恳求婚期延迟三月,三月之后我定会亲自请求王妃解除婚约,还望云深哥哥能帮帮我。” “你要退婚?”萧云深吃惊不小,嫁入王府这等好事,寻常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往上凑,她苏吟秋竟还不情愿? 苏吟秋万分诚恳道:“云深哥哥的愁苦我深有所感,只是我父母双亡,又是初来京都,只有这一纸婚约能庇护我一时,待他日我有了所依自会成全云深哥哥。” 萧云深听了苏吟秋一席话,暗暗动容,感 动于她的坦诚又钦佩她的胆识,之前对苏吟秋的误解和偏见消失了大半。 “你要我怎么帮你?” “两日后恭亲王世子举办的诗文大会想必已给端亲王府发了请帖,还请云深哥哥能赠我一份。” 说来也巧,这请帖恭亲王府今早才送来,就在他怀里揣着。 萧云深拿了一份出来道:“确实送了两份到王府,我大哥素来不喜舞文弄墨,这一份算是多出来的,你拿去便是。不过,一人一帖,你小心保管莫要弄丢,再要我可就没有了。” “多谢云深哥哥。” “不必客气,你我各取所需,但愿你能言而有信。” 拿了请帖出了茶楼,苏吟秋并未直接回府,向人打听到了附近的琉璃坊,花了二两银子照着请帖的样式又造了两份一模一样的请帖。 不过,恭亲王府出的请帖用的是上等的棉连纸,纸质白润细腻,柔软富有韧性,无明显的纹路。而苏吟秋在琉璃坊做的那两份,用的却是普通的罗纹纸,质地虽然相差无几,但细看会有明显的横纹,行家里手一上手便知真假。 回到苏府,秦春英母女三人已在院内等候多时。 既是请帖 自然是主人家诚意邀请才会下帖,哪有人没脸没皮专门上门讨要的?秦春英是料定了苏吟秋此去非但拿不到请帖还会被端亲王府灰头土脸的赶出来。 可是万万没想到,苏吟秋进了门便从怀里掏出了三张一模一样的请帖分发给了苏兰芝和苏慧茗,自己也留了一份。 “吟秋,这请帖当真是从端亲王府要来的?”秦春英不信,接过请帖看了看,字体工整落款明晰,边角还有端亲王世子的私印,想来是做不得假。 苏吟秋歪着脑袋,天真无邪的眨了眨眼:“是啊,我去了端亲王府遇见了云深哥哥,是他给我的,还让我带着两个妹妹一同去。” 原来是见了端亲王府的二公子。 二公子萧云深与恭亲王世子私交甚密,讨要几张请帖自不在话下,秦春英不再怀疑,只当这请帖是意外得来的惊喜。 有了这两张请帖,她悉心调教多年的女儿终于有了一展风采的大好机会。 苏兰芝欢喜之余还不忘盘算:“字都不识几个的乡野丫头也敢恬着脸去参加诗文盛会,等着瞧,到时候咱们姐妹二人定要让在众人面前她丢尽王府的颜面,沦为笑柄!” 第十八章 拿到了诗文大会的请帖,苏府上下都很欢喜,秦春英更是对两个女儿寄予了厚望。为了让苏兰芝和苏慧茗在这次的大会上不落下乘,还特地向苏长仁请示,要为二人添置两件像样的衣裳和首饰。 苏长仁素来好面,又盼着两个女儿能有所斩获,难得大方一回,允准秦春英取了一百两银子置办。 这一百两本是一大家子半年的开支,此时肯拿出来也算是下了血本。 两日后,苏兰芝和苏慧茗早早便起来梳洗,精心打扮了一番。姐妹二人一个绯红一个翠绿,光鲜亮丽,相衬相依。 吴氏热心,来到苏吟秋的房中为她挑了一件烟云蝴蝶袖的春衫和暗花细丝百褶裙,乌黑柔顺的长发用银月簪子轻轻挽在脑后,精致秀气又不失温婉大方。 “莫怪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端王府送来的衣裳配着你的好身段,活脱脱就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吴氏上下打量着苏吟秋,连连赞叹,喜热的脸上难掩艳羡。 她在欢场摸爬滚打多年,阅人无数,别的不敢说,瞧人的眼光还是准的。这孩子相貌未必倾国倾城,但却是个少有的衣架子,穿什么衬什么,眼底的清亮,周身的灵动是旁人学也学不来的。 那边苏兰芝已 等不及要去赴宴,在门外催促,苏吟秋向吴氏道了声谢,急急赶了出去。 路上,苏兰芝不忘嘱咐苏吟秋:“阿姐,你没见过世面,待会到了恭亲王府的别院可别乱看乱跑,免得旁人笑话我苏家没礼数。” 话虽这么说,不过心里打的却是另外一番算盘。 苏吟秋垂眸点点头:“还请两位阿妹多多提点。” 她们来得早,到了别院门前只有寥寥几人。不过恭亲王府安排周到,即便是早来了里面也准备了茶水招待。 门口的家丁只认请帖不认身份,苏吟秋上前递过请帖,对方过了目,又见苏兰芝和苏慧茗手持请帖与她同行,于是没有一一细看便放行了。 别院虽没有王府恢弘大气,但也清幽雅致,别有一番恬淡闲逸。 有侍女过来引路,把她们带到了后院的云水小谢等候。 刚坐下没多久,对面的曲桥上便有两个男子一前一后走来。 为首的男子身穿白衣,料子极好,俊眉修眼,文质彬彬。他边走边苦笑同那人道:“不是说不来么?怎么又来了?没带请帖让人通报一声就是,非要爬高走低翻墙进来,堂堂定北大将军的体面都不要了?” 后面那人一身银黑束袖的劲装,冷峻卓然,英气逼人, 只是不知为何衣摆处沾了一抹朱红,面色也不大好看。 “你手底那些家丁磨磨唧唧忒烦人,老子办差路过你的别院来讨两坛杏儿红也要讲体面?” 白衣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我这墙头刚刷的漆都让你给擦了,你且去沐浴更衣我这就派人给你挖两坛。” 两人说着并没有注意到水榭里坐着人,苏吟秋若无其事的啃着点心,用余光偷瞄了一眼,瞧见那人拐过回廊去了西院。 没想到今日这样的场合也能遇见他萧云弈,真真是阴魂不散。 不用猜,方才跟他一道走,言词皆是主人口吻的就是今日诗文大会的主办,恭亲王世子萧岸了。 苏吟秋心中思量着,沐浴必要脱衣,若是此刻寻机找回钥匙定是十拿九稳。 正巧受邀的宾客又来了一拨,其中有苏兰芝和苏慧茗认识的熟人,于是就过去攀谈了起来。苏吟秋趁着没人注意,一个人溜去了西院。 西院僻静,四下无人,只有一个添水的小厮前前后后忙乎着,并没有发现苏吟秋的存在。 苏吟秋轻手轻脚的跟在他身后,找到了萧云弈沐浴的屋子,里面水汽氤氲,隐约能看到一个男子背对着屏风坐在浴桶中。 小厮添完热水又去了厨房 装水,这会儿的空档给了苏吟秋混进去的机会。 她学着别院侍女走路的步伐,低垂着眉眼故意不让萧云弈看见真容。 萧云弈两手搭在浴桶边缘,皮肤被泡得微微发红,热气腾腾中轮廓深刻的五官被笼上了一层梦幻迷离。他双眸紧闭,眼睫倒是意外的纤长,披肩的发尾被濡湿了一撮,一滴一滴的落在水面上,再轻轻的荡漾出悠悠的涟漪。 许是里面的热气太盛,空气稀薄,苏吟秋只觉得脸红发烫,嗓子干紧,不自觉的吞咽了口水。 “看够了?”萧云弈没有睁眼,但久经杀戮之人对周围的视线异常的敏锐,他能感觉到对方在看着她。 苏吟秋心脏一窒,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慌乱不已。 但等了片刻,见对方毫无反应,一颗悬着的心又慢慢放了下来,刻意压低嗓音细声道:“世子吩咐小人取将军的衣物去浣洗,还请将军允准。” 萧云弈没发声,抬手点了点,算是答应了。 苏吟秋暗喜,强压心中的激动,走到屏风前把萧云弈换下来的衣物一件一件的取下来。 上回他萧云弈有所防备,故意将钥匙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这回总不可能还带着钥匙沐浴吧?况且,取衣的过程中,苏吟秋已不动 声色的摸了一遍,隐隐摸索到了钥匙形状的物件,只要出了这扇门,便算是大功告成。 不过,萧云弈向来警觉,万不可因此松懈,既然做戏总要做足,免得让他起疑。 “小人先行退下,稍后为将军送来干净的衣物。” 说完退后几步,正要掩门离开,屋内却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等等!” 苏吟秋手指一颤,心又跟着提了起来。她不确定萧云弈是否有所察觉,只能按捺心中的忐忑回话。 “将军,还有何事?” 萧云弈语气并无异常,平淡开口道:“进来,替本将军搓背。” 侍女侍奉将军沐浴是情理之中的事,苏吟秋没有理由推脱。此时若是不管不顾拿了钥匙便跑,三五步之内根本逃不出萧云弈的掌控,只能顺势而为,小心谨慎,避免被认出。 她不敢迟疑,应了一声,慢慢走了进去。 萧云弈已摆好了姿势,将遍布伤痕的裸背正对着她,苏吟秋手指微颤,取了棉布沾了水不轻不重的给他搓洗。 就在这时,别院的小厮进来添水,看到屋里竟有旁人,惊喝一声:“你是何人?为何再此?” 苏吟秋一慌拧身要跑,哪知一只粗糙刚劲的手死死的扣住了她的手腕,狠狠的将她扯了回去。 第十九章 “小贼,老子的东西也敢偷,好大的胆子!”幽冷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苏吟秋一回头便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瞳。 对方笑意深长,唇角扬起,眉梢微微上挑,眼底隐隐藏着几分戏谑。看到苏吟秋的容貌时也没有一丝的惊异,很显然,他早就识破了她的身份,假装不知,不过是在拿她逗乐子罢了。 “大人恕罪,小人这就将这贼子拿下请世子发落。”门口的小厮心中惶恐,生怕把自家世子都要礼让三分的贵客给得罪了,正要进来抓人,就觉得脖颈处一道寒风刮过,房门应声合上,里头传来贵客清冷不容质疑的声音。 “滚出去!若泄露半个字,拿命来抵!” “是,是……小人明白!小人告退!” 小厮吓得浑身哆嗦,赶紧退了下去。 “松开!”苏吟秋手腕被萧云弈捏的生疼,拼力挣了挣,非但没挣开,反而被对方拿捏的更紧了。 萧云弈顺手捞住苏吟秋的纤腰,嗤笑一声:“我若是你便会学乖一些,莫要乱动,若是叫旁人发现了,你这个擅闯恭亲王别院的小贼可是要吃苦头的。” 苏吟秋被这水汽熏得脸颊红热,眸光迷离,轻咬着唇畔道:“你 何时知道是我的?” “你一进门我便已起疑,景之知我沐浴时从不要人伺候,不会做此安排,别院上下又怎会有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冒这个风头?”萧云弈低头轻嗅着苏吟秋若有似无的发香,薄唇启合,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许,“原本我也不知是你,可你拿了我的衣裳便走,暴露了你的企图,我便猜出了十之八.九。” 景之是恭亲王世子萧岸的字,能这样称呼他的,想来两人的关系极为密切。 苏吟秋听了萧云弈一席话才知自己太过冒失,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便出手,如此已是使了先机。 萧云弈见苏吟秋不语,又道:“本将军倒是小看你了,为了拿回这枚钥匙,你竟连恭亲王别院也敢闯!说,是谁带你进来的?” “这与你何干?”苏吟秋别过脸,暗自懊恼,只恨自己太无用个,又落在了他的手里。 萧云弈许是沐浴得身心舒畅,没有与她计较,不慌不忙道:“你原先说自己只是陪着小姐进京投亲的丫鬟,如今却出现在了恭亲王的别院,莫非你是恭亲王府中的侍女?” 苏吟秋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浪费唇舌。 这样无耻又卑劣之人,若不 是被他拿捏住了重要之物,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同他打交道。 “你不说本将军就当你默认了,如此正好,老子帐中寂寞还缺一个暖床的,以我和景之的交情,同他讨要一个小小的侍女,想必他也不会舍不得。” “你休想!”苏吟秋气得咬牙,胸口起伏。 萧云弈看她巴掌大的小脸又涨又红,像熟了的果子,粉嘟嘟的唇瓣艳若桃夭,喉咙不由得一紧,想起了那日在春熙楼蜻蜓点水的一吻。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把钥匙还给我……唔……” 双唇叫人吃住,黑亮的瞳孔蓦地睁大,惊愕,愤怒,难以置信……诸多情绪复杂的交织在一起。苏吟秋回过神来,羞恼不已,奋力的推搡,眼眶不知不觉红了一圈。 萧云弈意犹未尽的松开她,身体越发的燥热。 他本就是阳气过旺的体质,回到京都不用带兵操练精力无处宣泄,找个女子泄泄火亦是寻常,不必太过压抑。 可临了望见她决意又受伤的眼神,心中竟有几分不忍。都说兔子急了会咬人,万一把这好不容易才寻见的小东西欺负狠了,失了趣味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虽来日无多,但也不必急在一时。既 是他看上的东西,总归是逃不脱的。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苏吟秋眸中闪烁着泪光,咬着牙不肯回话。 萧云弈背靠着浴桶,一派气定神闲道:“你若不说,本将军这就喊人过来问一问,我便不信整个别院没人知道你的底细。” 要挟!又是要挟! 张口闭口揪着旁人的短处肆无忌惮,莫怪京都上下人人都惧他畏他,避之不及。 苏吟秋深知此事若是闹大,以萧云弈的身份她讨不到半点好处,更甚者,还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苏吟秋,我叫苏吟秋。”淡漠的开口,语气难免厌烦和不耐。 “苏,吟秋……”萧云弈默念这三个字,觉得有几分耳熟,好似在哪里听到过,但细想一时又记不起来。不过为防万一,他又补充一句:“这回,你最好没有诓骗本将军,不然日后老子掘地三尺也会把你找出来!” 看他凶狠威吓的模样,看来还不知道她即将成为他的弟媳。 “你爱信不信,把钥匙还我!”说着,伸手去讨。 “不急,上回在我伤口上涂药的账还没算,等哪日老子高兴了再思考要不要给你。”萧云弈还有公务在身,不便继续耽搁 ,大赤赤的从浴桶中站起来准备穿衣,“你若还不走,看了老子的身可是要拿用你自己来抵偿的。” 啊呸!谁稀罕看你个无耻下流的登徒子! 苏吟秋红着脸转过身,暗暗将萧云弈腹诽十多遍。 可此人秉性不端,举止轻佻,难保不会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左右讨要和强取都行不通,还是该筹备周全再寻良机。 一无所获的回到后院,苏吟秋不忘找了个面善的小厮同他低语了两句,随后才赶去了宴席。 宾客已到得差不多,座位分两侧,一侧是男子一侧是女眷,中间坐着东道主萧岸。 苏吟秋绕到后侧寻到了苏兰芝和苏慧茗旁边的空座坐下,立刻引来了苏兰芝的一句怪责:“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敢乱跑?若是叫人瞧见了还不知怎么笑话我苏家没有礼数!” “对不住阿妹,王府的别院实在太大了,我内急,寻了半天的茅房,回来又迷了路,这才来晚了。”苏吟秋忙不迭的赔礼道歉,说话间瞧见了桌子上的点心十分精致可口,便又忍不住伸手拿了一个。 正要塞到嘴里,旁边有一女子走来,客客气气的轻声询问:“这位可是苏吟秋苏小姐?” 第二十章 苏吟秋茫然无知的抬起头,只见眼前的女子温婉淡雅,风姿不凡,一举手一投足,皆可见名门闺秀涵养气度。与之相比,同样以千金小姐自诩的苏兰芝则更显得小家子相。 “我是,这位姐姐找我何事?”苏吟秋见对方似乎没什么恶意,冲着她微微点了点头,幽亮的眸子率真坦荡,言行也丝毫不矫揉做作,反倒有一种清新脱俗的自然可爱。 那女子笑了笑,眼底却藏了几分酸涩:“没事。” 这边正说这话,一个穿着软毛织锦披风的少女气冲冲的追过来,明珠仙露般的人儿,一开口却言辞激烈,一手拉着先前那女子的手腕,一手指着苏吟秋:“我当是什么人间绝色能做我云深哥的正妻,原来不过是乡下来的穷酸丫头!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一照,乡野村姑拿什么同玉轻姐姐比!” “清仪,不可如此无礼!”那个被称作玉轻的女子秀美微颦,满脸的歉意,“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苏小姐并无关系,你不该这般折辱她!” “玉清姐姐,你就是太心善了!她若不是有心攀龙附凤,大可不必远行千里跑到京都来,分明就是看中了云深 哥的身份,想着一朝嫁入王府能飞黄腾达,富贵无虞!” 苏吟秋啃着点心,听的真切却没有开口反驳。 初来京都便听闻,当朝宰相家的千金裴玉轻一心思慕端亲王府的二公子萧云深,只是碍于礼数一直不曾当面表露心迹。她有一闺中密友,乃恭亲王府的小郡主,萧清仪,平日里行径莽撞,骄横跋扈,最喜为好友仗义撑腰。 不用猜便是眼前的两位了。 “清仪郡主,您这般说话可就太欺负人了。”一旁的苏慧茗突然起身上前一步,忍不住为苏吟秋抱不平,“这桩婚约是长辈所定,也是端王妃近来提及的,又不是我阿姐做的主张,你怎能把错处都归咎于我阿姐身上?” 萧清仪冷哼一声,不屑道:“你是何人?这里哪轮得到你说话了?我怎么不记得哥哥邀请过你这号人物?” 苏慧茗言词恳切回答:“父亲官微,郡主不知道小女也是正常,我自然是凭着请帖进来的。你这般羞辱我阿姐,我不能不为她说话。”她顿了顿,看了傻乎乎只顾着啃吃的苏吟秋一眼,继续道,“裴姐姐出身书香门第,富有才名,京都上下无人不知,可我阿姐亦是饱 读诗书,文采惊人,连端王妃都十分的看重,为何嫁不得二公子?” 苏兰芝不及苏慧茗伶俐,一开始没转过弯,还在懊恼妹妹怎么好端端的为苏吟秋说话,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看似在为苏吟秋据理力争,言词慷慨,实际上不过是将她推向风口浪尖,如此捧杀不可谓不高明。 况且,此番言论众目睽睽,苏慧茗一心护姐,不卑不亢,足以给在场的其他才俊留下深刻的印象。 真真是一箭双雕的好算计! “当着玉清姐姐的面也敢卖弄文采,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取其辱!”萧清仪听了苏慧茗一番话越发的小瞧苏吟秋,撂下狠话道,“既然你们大放厥词,那待会儿开宴以后就让本郡主看看你们的真本事。我丑话说在前面,若是无才无识丢人现眼,可别怪本郡主把你们赶出府去!” “好了清仪,苏小姐不争不辩,纯良敦厚,你何必咄咄逼人,为难于她?”裴玉轻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暗自焦急,拉着萧清仪温声劝说,“宴席就要开始了,快些坐下。”回头又对苏吟秋歉意一笑,“清仪鲁莽,唐突了苏小姐,玉轻代她赔罪了 。” 这番争执算是平息了,但梁子却已结下,以萧清仪锱铢必较的性子,稍后少不得要仗着身份让苏吟秋难堪。 双方回到各自的位置坐下,东道主萧岸一袭卷云暗纹白衣清俊温雅,眉眼含着浅淡的笑意,开场一首七言小诗,文采卓然,引得在座的好些小姐芳心暗动,倾慕不已。 苏慧茗自然也动了心,面上却没有显山露水,微微侧身附道苏吟秋耳边小声:“阿姐,方才我也是气不过,想着为你出头,才一时言词过激。不过你放心,若是那郡主为难你,我和阿姐都会暗中相助,断不会让你在众人面相露怯。稍后你且看我和阿姐的眼色行事。” 苏吟秋贪嘴,吃了两盘点心,又喝了几杯果酒,面色微醺,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多谢阿妹,有你们在,我自安心不过了。” 看着苏吟秋又蠢又傻的模样,苏兰芝忍不住绞弄着手中的帕子,又添了几分不甘。 若嫁入端亲王府的是裴玉轻那等才貌双绝的佳人倒也罢了,偏偏是这等粗鲁蠢笨的低贱货色,莫怪刚才清仪郡主为相府千金鸣不平,任谁看了都觉得她苏吟秋不配! 悄悄偷看一眼对面的雅 座,一个个端方俊俏,气质不凡,又是皇子又是侯爵,再不济也是个尚书侍郎家的公子,听说今日就连当今太子也赏脸莅临,若想在这么多世家小姐中博个出彩,必定要把握好时机,不能叫他人抢了风头。 正想着,那边萧清仪走出来,眸光扫过苏吟秋,鄙夷又嫌弃,自信满满的开口道:“哥哥,今日有诗无琴岂不无趣?听闻苏吟秋小姐才识过人想必亦是精通音律,不如请她和玉轻姐姐合奏一曲为诗会助助兴?” 裴玉轻自幼学琴,师从名师,琴艺高绝京都子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萧清仪提出这样的建议,为难之意昭然若揭。 “这……怕是不妥吧?”萧岸虽没见过苏吟秋,但也知道她即将嫁入端亲王府成为萧云深的正妻。若此时让她和裴玉轻比琴,多少会让萧云深脸上无光。 不过萧云深端坐一旁,兀自饮酒,并无表态,好似此事与他毫无干系。 事实上,他也并不关心苏吟秋到底会如何,给她请帖只是举手之劳,作为交换她为他保守秘密。 私心而论,若今日苏吟秋真能当众出丑,丢尽颜面,让母亲改变心意退了这门亲,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第二十一章 “有何不妥?你看云深哥哥都未发话,想必是对苏小姐的琴艺十分的自信,哥哥你就莫要操心了。”萧清仪看见萧云深的态度,更加没了忌惮,直接走到苏吟秋面前挑衅道,“怎么样苏小姐,弹首曲子而已,你不会拒绝吧?” “我……” 话未出口,一旁的苏兰芝便站了起来,抢着开口道:“回禀郡主,我家阿姐不懂音律,你这般算是为难她了。不如由我代为抚奏,免得坏了诸位的雅兴。” 她的琴艺自是不能与裴玉轻相提并论,但为了他日的富贵,也值得冒险一试。若是输了,情理之中,旁人不会多说什么,若是侥幸胜了,那可是极大的出彩,名动京师也未可知。 “你算什么东西!”萧清仪冷眼一扫,对苏兰芝的行径十分的厌恶,鄙夷道,“本郡主同苏吟秋说话,何时轮到阿猫阿狗插嘴了!” 苏兰芝早知萧清仪目中无人,骄横跋扈,但不曾想言语竟如此刻薄,半点颜面都不留,顿时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尴尬万分,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歹她父亲也是当朝五品的工部郎中,祖父还曾是先皇的帝师…… 苏慧茗则聪明得多,她早看出姐姐想趁机出风头,可惜却没有眼力见,这种时候站出来不是往枪口上撞么? 反正苏吟秋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就算她什么都不 做,清仪郡主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她只要暗中不动,等着两个姐姐丢尽颜面,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苏吟秋,怎么?怕了?想当缩头乌龟?方才不是还口出狂言……” “我才不是乌龟!”苏吟秋被萧清仪一激,晃悠悠的站起来,两边的脸颊红扑扑的,显然是贪杯喝多了,就连说话都不太利索,“我,我弹便是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没人逼着你!”萧清仪闻着她一身的酒气暗自冷笑,瞧她这样也不像是会弹琴,如今还醉了酒,一会儿不知要闹出什么样的笑话呢! 旁人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萧清仪在刻意刁难,但既然萧云深都没意见,也无人再出言阻止,一个个端着酒杯眯着眼,就等着看好戏。 裴玉轻本不愿以己之长欺负人,但被萧清仪推到了这个地步也是没办法,况且,心爱之人就在席间,她多少存了几分私心,想借此机会展现一番。 等下人焚了香,摆好两把七弦琴,裴玉轻暖声问苏吟秋:“苏小姐,你想弹哪首曲子?” 本意是为了迁就苏吟秋,让她选自己熟练的。 苏吟秋露了几分怯,显得底气不足,乖乖巧巧的作了个揖:“我也不知,姐姐弹什么曲子我便跟着吧。” 此言一出,两侧的才子佳人都笑翻了,心说还真是个狂妄自大不知深浅的乡野丫 头,这种大话也说得出口。便是京都教坊最好的琴师也不敢如此口出狂言,裴大小姐的见识才华本就非同一般,她会的曲子只怕这小丫头听都未曾听过。 众人只当她是酒喝多了,没有多想。 “好,那就弹一曲《九霄》吧。”裴玉轻倒没有小瞧人,心里还想着毕竟初来京都不久,也是不易,等会稍微让着她些,不叫她输得太难看。 《九霄》乃前朝琴圣所创,极负盛名,通晓音律之人无不以此曲为标榜,也不算欺她孤陋寡闻。 纤细如葱的玉指轻轻一拨弄,悦耳的音符便如泉水一般流淌了出来。 裴玉轻不愧是京都有名的才女,这一出手便引来了诸公子的抚掌称赞,而另一侧的苏吟秋,则无人寄予希望。 苏吟秋脸上潮红未退,局促不安的坐在琴台前,咬了咬唇硬着头皮将两手搭在琴弦上,旋即,曼妙的音质从指间潺潺流泻。 不同于裴玉轻的正襟危坐,端庄淑惠,苏吟秋连坐姿都不端正,咋一看并非深谙音律之辈,但微妙的是,她的十指一触碰到了琴弦,就仿佛被赋予了另一副灵魂,指法灵动,轻拢慢捻,娴熟轻巧。琴音更是慷慨缓急,激越悠长。 略懂音律的人都知道,与裴玉轻这样的高手同奏,能跟上她的节奏不落下乘已是十分难得,但是苏吟秋非但没有被裴玉轻的 琴声所埋没,反而气势更胜,大有喧宾夺主的意味。 同样的手法,裴玉轻并非不娴熟不精准,但琴音中却多了几分规矩和束缚。相比之下,苏吟秋整个人似乎都已融进了情景当中,琴音更是轻逸无拘,洒脱如空中飞鹤,乘风而起,遨游九霄。 “铮——”一曲将尽,裴玉轻的琴弦蓦地崩断,面色发白,眼底一片死灰。 输了!她输了! 输给了边境小城籍籍无名的苏吟秋。 琴曲弹一半,她便输了,只是心有不甘,拼力的想要追赶,可如此输得更惨。因为她的心已不净,心不净琴音必浊,最后更是急躁中抹断了琴弦。 尾音落下,在场众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看着兔子一样纯良无害的苏吟秋。她似乎还未意识到自己已经一鸣惊人,弹完了曲子便惊惶不安的回到座位上,腼腆不安的模样叫人瞧不出一丝的锋芒。 都说人不可貌相,看来这苏吟秋也并非等闲之辈,莫怪端亲王府的二公子从头至尾都不曾发话,怕是早知对方藏巧于拙。 一干人心思百转,胡乱猜测,但最为惊讶的还是苏兰芝和苏慧茗姐妹。 青州那等穷乡僻壤之地,哪来的高师能教出苏吟秋这般惊才绝艳的琴艺?为何她在苏家这几日,丝毫没有显山露水?难不成是故意隐瞒什么? 裴玉轻毕竟一直都是人人簇拥 的大才女,陡然间跌落神坛,当着心爱之人失了颜面自是无地自容,当即掩面痛哭着跑了出去。 萧清仪见好友受辱,心中更是不忿,狠了心要挫杀苏吟秋的风头。 “哼!算你有几分本事!”她恶狠狠的咬牙,红着眼道,“不过今日是诗文大会,你总要做首诗来瞧瞧,不然便是不给我恭亲王府的面子!” 萧清仪这番话说得极重,已然有了威逼之意。 苏吟秋吓得缩了缩脖子,肩膀微微的发颤,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对面几个公子见了都有些不忍,想要替她说句公道话,但碍于萧云深在场硬生生忍住了。 “清仪,不可胡闹!”萧岸生怕妹妹把苏吟秋为难得太过不好收场,赶紧上前阻止。 “我没胡闹!哥哥,今日诗文大会请的都是京都有真才实学之人,让她做首诗怎么了?若做不出来便不该厚着颜面坐在此处!” “这……”萧岸一脸的为难,实在是拿这个娇宠坏了的妹妹没法子,只好客气的询问苏吟秋,“苏小姐,你意下如何?若是为难的话……” “自然不为难。”不等苏吟秋开口,苏慧茗站起身,柔声道,“我家阿姐琴艺精湛,富有诗才,区区一首小诗又有何难?”言罢回身对苏吟秋道,“今日世子设宴,本就是以文会友,阿姐莫要自珍自藏,枉顾了世子的一番盛情。” 第二十二章 苏慧茗一席话滴水不漏,逼的苏吟秋毫无退路,手段何其的高明。 方才苏吟秋出了这样大的风头,若是不想个法子打压,只怕从此之后,京都的青年才俊只知苏家有苏吟秋,却不知还有她苏慧茗。 苏吟秋精通琴艺是她始料未及的,但涉及诗文却是她的软肋。上次在后院,她恰巧偷听到了苏吟秋和小弟苏望的谈话,试想一个大字都不识几个的白丁又怎么会吟诗颂词? 苏吟秋紧张的捏着衣角,慢腾腾地站起来,秀美拧在了一起,频频向苏兰芝投来求助的目光。 苏慧茗见状,心中不免窃喜,正要再推她一把,这时有个小厮急急匆匆的进来,低声在萧岸的耳边说了两句。 萧岸一听,面色骤变,责问道:“诗文大会怎会凭空多出两个人来?你们是怎么办的事?缘何此时才来禀报?” 那小厮慌忙解释道:“往届的诗文大会并未出过这样的情况,是小人疏忽了,若不是方才有人提点说是在后院瞧见了行迹鬼祟之人,小人也不曾细查,还请世子降罪。” “你的罪责稍后再论!”萧岸赶紧多叫来几个护院维持宴席的秩序。兹事体大,若是混进了什么心怀不轨之徒,伤了屏风后面的尊贵之人,只怕他有十个脑袋也担不起这干系。 看来只能先将宴席暂停,一一排查。 “抱歉,此次大会出了些纰漏,还请诸位拿出请帖以证身份,若有唐 突得罪之处,稍后宴席结束萧某定会备上薄礼向诸位赔罪。” 萧岸行为处事十分的周全,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在场之人都很配合,纷纷拿出了各自的请帖。 其中当然也包括苏兰芝和苏慧茗。 萧岸看了一圈,见人人皆有请帖,仔细一数却有不妥。 他一共发出三十七张请帖,但此时却多出了两张。因这请帖并无姓名,又常有人买卖转赠,一时间也难以辨别何人可疑。 “哥哥,我去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偷奸耍滑,混入我恭亲王府的别院!”萧清仪主动请缨,心里已然有了怀疑之人。 她三两步走到苏吟秋面前,冷冷一笑道:“本郡主一看你就长了张猥琐的面孔,潜进我王府的别院只怕是图谋不轨吧?” 苏吟秋许是被萧清仪的气势给吓到了,一屁股坐了下去,紧张舌头打结的,连连摆手:“不,我,我没有,不,不是我……” “是不是本郡主一验便知!”萧清仪见苏吟秋略有心慌,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于是劈手夺过苏吟秋手中的请帖。 可两厢一对比,无论是字迹,印章还是纸张都与恭亲王府所出的请帖一般无二,这张请帖没有任何问题。 竟然不是她! 萧清仪虽心有不甘,可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颠倒黑白。 查验过了苏吟秋,萧清仪又拿来了苏兰芝和苏慧茗的请帖。不过这回,请帖一上手,纸张的质地就 露出了破绽。 “好啊,连恭亲王府发出的请帖也敢作假,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把这两个下贱的东西抓起来!” 话音落下,四个虎背蜂腰的家丁冲上来将苏兰芝和苏慧茗二人押下。 “冤枉!世子,郡主,我们是冤枉的!”苏兰芝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登时吓得腿都软了,面色发白,急急的哭喊,“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我们没有做假,我们真的没有做假……” “铁证摆在眼前还敢狡辩!”萧清仪正好公报私仇,一巴掌抽在苏兰芝的脸上,“拖下去杖二十,赶出府门!” 苏慧茗前前后后一回想,突然有些明白过来,连忙开口:“苏吟秋,是你……” “世子!”苏吟秋见状急忙忙起身,踉跄一步上前跪在地上,言词恳切,带着哭腔求情道,“请世子念在她们是初犯,请饶她们一回。” 苏慧茗到罪的话硬生生的被堵了回去。 萧岸心软,大抵猜得出苏兰芝二人造假不过是想借着诗文大会出风头,所幸也并未铸成大错,若是真的杖责二十,只怕会要了她们半条命。况且苏吟秋出面求情,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要给萧云深留几分颜面。 于是息事宁人的摆了摆手:“也罢,今日以文会友本是雅事,不该见血腥,将二人赶出去即可。” 苏慧茗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可一转念看清了形势,事已至此,能免于责罚已是万幸 。若继续攀咬,苏吟秋自有萧云深庇护,最后吃苦头的还是她们姐妹二人。 况且事实到底如何她也只是猜测,心中并无把握。 苏家姐妹当众被驱赶出府,颜面扫地不说,不知有多少人看了笑话。 本来被这番扫兴,诗文大会也该叫停了,可没想到萧清仪不依不饶,非要让苏吟秋当众出丑,逼着她继续作诗。 就连屏风后面的那位也意犹未尽,饶有兴致的等着瞧好戏。 苏吟秋被逼得快哭了,慌乱不安中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壮胆,等到双腮绯红,醉眼迷离,她才向萧岸讨要了笔墨纸砚,步伐轻飘的来到桌案前。 笔是上好的狼毫,书写有力,张弛有度。 挥挥洒洒写了几行,倒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是苏吟秋先前喝的果酒入口清甜,后劲却很足,墨迹还未干,她便一头趴在案台上呼呼大睡起来。 “我来看看,写的什么东西!”萧清仪见她失态,嫌恶不已,拿来一看念了起来:“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还未念完,一旁的萧岸便满脸喜色拍案叫好:“妙绝妙绝!” 萧清仪嗤之以鼻,颇为不屑道:“哥哥竟如此孤陋寡闻,此为前朝一位才子所创,并非她苏吟秋所写,她不过是偷了别人的才思觍颜卖弄罢了!” “我说的不是词……”萧 岸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接过那幅字,眸中光彩流溢,视若珍宝一般,“我说的是这一手绝妙的好字!” 这笔字沉厚秀逸,笔意深远,大有前文坛圣手韩念之先生的文韵,但细看又更添三分清透两分高远,笔法已是妙入巅毫。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实在难以相信这样大气遒劲的字体是出自一个腼腆柔弱的姑娘之手。 在这幅墨宝面前,他这个名盛京都的才子都有些自愧不如。 恭亲王世子赞不绝口的字旁人自然好奇,引得一干才俊争相观摩,赞誉有加,当即便有人愿出高价买下这幅墨宝。 奈何苏吟秋已然醉得不省人事,萧岸也不好妄自做主,只好先将苏吟秋送回了苏府。 与此同时,另一边。 萧云弈办完了差想起了一桩小事,回头对副将道:“徐海,去替我查一人,名叫苏吟秋,大约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最近几日刚到京都。” 徐海闻言,惊讶之余面露难色:“将军,这……恐怕就不用查了吧?” 萧云弈顿住脚,双眼微眯,隐隐有危险的气息。 徐海唯恐将军动怒,赶紧解释道:“回将军,您可还记得回京之时,王妃说替您许了一门亲,是故人之女,您死活不同意,王妃无法便许给了二公子。” 萧云弈眉宇拧了拧:“好像有这么回事……” 徐海垂首,小心翼翼的开口:“……那女子便是苏吟秋,您未来的弟媳。” 第二十三章 苏吟秋是被萧云深亲自送回去的。 路上,萧云深看着苏吟秋静好的睡颜,不冷不热开口:“出了这样大的风头,你倒是会装睡躲懒。” 苏吟秋自知逃不过他的法眼,缓缓睁开双眸,眼底的狡黠一闪而逝,乖乖巧巧的起身作揖。 “多谢云深哥哥。” “谢我什么?”萧云深并不领受,语气淡漠。 苏吟秋不以为意,笑了笑道:“多谢你没有在众人前拆穿我。” “多说多错,我只是怕惹麻烦而已。”萧云深说话直接,并非客套。萧清仪那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真要胡闹起来没完没了,他这个名义上的未来夫婿怕是也受到牵连。 顿了顿,终是忍不住问:“那两张请帖可是你做的假?” “是。”面对萧云深,苏吟秋意外的坦诚,其实不必她说,他心中也早就有了定论,所以狡辩并无意义。 萧云深微微皱眉:“苏小姐好犀利的手段,连血脉同胞也要算计!” 苏吟秋垂眸苦涩回答:“她们若是不存害我的心思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我只为求得安身立命,有何不可?” 话说如此,萧云深心中还是有些芥蒂,只觉得这个少女的心思叫人捉摸不透。 “你就不怕她们二人当众指认你?” “自然是怕的。”苏吟秋声音沉静,轻飘飘的开口道,“不过我阿妹聪慧,应该知道,我替她们求了情免去了责罚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若继续纠缠,那二十杖责是少不了的。即便是真的闹到了鱼死网破,我一个乡下来的丫头懂什么?不过是想哄两个妹妹开心罢了,看在云深哥哥的面子上,世子也不会太过为难我。” 萧云深冷哼一声,不快道:“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收场,不要妄想我替你遮掩,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不会忘的,你放心,我说到做到。”苏吟秋抬头定定的看着萧云深的双眸,坦荡而平静,“只是我势单力薄,还需借助苏家在京都站稳脚跟,日后有逢场作戏之处,还请二公子见谅。” 萧云深按了按眉心没有应答,算是默许了。 到了苏府,柳氏端来了醒酒汤。 刚喝下,秦春英和苏兰芝母女便兴师问罪而来。 “好你个贱骨头,竟敢跟我们玩起了阴招!”苏兰芝脾气冲,上来就要揪苏吟秋的头发,好在柳氏在旁边护着,让她收敛了一些。 “阿妹,你为何这般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苏吟秋宛若受了惊的小兽,抱着双膝委屈的缩在床角,两眼通红瑟瑟发抖。 “还装不知!那两份假的请帖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诚心要害我们?” “我没有……”苏吟秋脸上挂着泪痕,无辜又茫然的抬起头,抽抽搭搭的回答,“那请帖是我从端亲王府云深哥哥的手里拿来的,一模一样的三份,怎么可能作假?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问王阿伯,是他亲眼瞧见的。” 柳氏瞧着苏吟秋这孩子没爹没娘被人欺负,有些心疼,忍不住为她说话:“姐姐,这么大得事吟秋哪有这个胆?兰芝无凭无据也不该冤枉人,先找王伯来问清楚,免得其中有误会,一家人伤了和气。” 柳氏平日里虽然不露锋芒,但苏家只有她生了儿子,苏长仁和徐氏都看重她,秦春英轻易不敢得罪,于是找了信得过的人去问了王伯。 果然,王伯的说辞和苏吟秋所言并无出入。 “阿娘,我不信,一定是她事先串通好的!害得我和阿妹在王府的别院叫人赶了出来,如今事情传开了,满大街的人都在笑话我们。”苏兰芝认定这件事定是苏吟秋所为,哭着闹着要秦春英为她出气。 她 不说这件事还好,提及此事,秦春英更是闹心,费尽心思的一番谋划,到头来空欢喜一场,等老爷回来还不知该怎么交代。 苏吟秋哭的伤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断断续续道:“婶娘和叔父对我这般好,我怎会害两个阿妹?婶娘你若不信这就同我一道去端亲王府找云深哥哥问个清楚,王阿伯的话你们不信,他的话你们还信不过么?” 她这招欲擒故纵,语气笃定,让人听了只觉得底气十足。 秦春英也不傻,方才就亲眼所见是萧云深把苏吟秋送回来的,二人的情谊只怕非同一般。恭亲王府的别院苏家两姐妹已是丢人现眼,又怎敢再跑去端亲王府跟前闹事? 难不成,她要跑去质问萧云深,是不是他给了两张假的请帖? 她没这个胆子。 “不是你从中捣鬼还能有谁?”苏兰芝气红了眼,恨不能扑上去把苏吟秋狠狠揍一顿。 苏吟秋躲在柳氏的身后,拼命摇头:“我不知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秦春英安抚了苏兰芝一番,想起来让她把今日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你说是郡主亲自验证你们的请帖是假的?” 苏兰芝点点头:“请帖出 自王府,郡主自然不会认错。” 秦春英皱了皱眉,想到了另一层:“我听说这位郡主飞扬跋扈,睚眦必报,你们先前得罪了她,也难保她不会借机挟私报复,故意说你们的请帖是假的。” 苏兰芝一听,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但心中仍有疑惑:“可郡主最记恨的应该是苏吟秋才是,为何会对我们二人下手?” 秦春英想了想分析道:“想必是碍于端亲王府二公子在场,卖了他几分面子,用你们二人杀鸡儆猴做给吟秋看的。” 这么一说,苏兰芝算是想通了,可这么一来,她们二人不还是无端受到了苏吟秋的牵连才惹来了无妄之灾? “都怪她,这个扫把星!阿娘,这份委屈我们不能白受……” 苏兰芝心有不甘,正拉着秦春英哭诉,门外有个家丁匆匆跑来报信。 “夫人,夫人!老爷回来了,正生着气,说是让两个小姐立即去厅堂,还让管家去取了家法!” 秦春英一听,脸色刷的一白。 这可是她嫁入苏家以来,苏长仁头一次动家法…… 苏兰芝不争气,直接吓瘫在地上,拉着秦春英的衣角痛哭流涕:“阿娘,想想办法救救我!不然阿爹会打死我们的!” 第二十四章 苏长仁这回这真的动了肝火,厅堂里的茶盏杯子被摔了一地,满目狼藉。苏府的其他人生怕引火烧身,全都躲得远远的,只有秦春英没有法子,不得不去给两个女儿讨饶求情。 “你还有脸替这两个不中用的废物求情?”苏长仁正在气头上,不留情面斥责道,“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竟当街被恭亲王府的下人赶了出来,如今朝中上下不知有多少同僚明里暗里在笑话我!我苏家的颜面全让你们给丢尽了!” 丢脸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恭亲王世子素来和太子殿下亲近,若是因着她们惹了太子不喜,日后他在官场上的运势只怕也走到头了! 秦春英一个妇道人家哪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瞧见管家取来手腕粗的木杖,登时脸都青了,忙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老爷,妾身确有教导不严之责,你要打要骂冲着我来,她们毕竟是待字闺中的女孩子家,真要动了家法,日后身上留了疤可怎么再找富贵的婆家?” 苏长仁指着一旁跪在地上磕头请罪的苏兰芝和苏慧茗,气得声音发颤:“她们二人已是京都最大的笑话,你还做着攀龙附凤的春秋大梦?试问京都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谁肯娶这样一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进门! ” 秦春英忙膝行上前两步,拉着苏长仁的衣角慌急道:“老爷,此事许是有些误会,改日我备了个厚礼带着她们二人亲自登门去给恭亲王世子请罪,世子向来仁善,想必不会再深究此事。” 此话一出,又戳到了苏长仁的痛处。之前为了让两个女儿能在诗文大会中出彩,钓上一个金龟婿,他足足出了一百两银子,为此吴氏还呷醋跟他置了气。 如今如意算盘落了空,竟还要再贴补一笔! 恭亲王府的世子那是什么身份地位,寻常的俗物哪能入得他的眼界?只怕没有个百八十两根本下不来! “你的宝贝女儿闯的祸事,你自己去擦屁股,别跟我伸手要钱,本老爷没钱!”苏长仁冷哼一声,一甩衣袖,直接把秦春英给怼了回去。 秦春英不免犯难,她从娘家带来的那点嫁妆这些年贴补两个女儿也用得所剩无几,如今哪里拿的出这么多? 要怪,只能怪自己这两个女儿不争气,摊上了这么个烂摊子。 “老爷,要不然,让吟秋替我们出个面吧?”秦春英瞧着苏长仁的面色小心翼翼的开口,“她那日在恭亲王府出尽了风头,听说很得世子的赏识,若是由她出面为兰芝和慧茗说说情,想必定能平息这番风浪。” 听她这么一说,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苏长仁沉着脸想了想,吩咐管家:“去把吟秋小姐请来厅堂,就说本老爷有事与她商议。” 不多时,苏吟秋便跟着管家走了进来。 乍一见厅堂里跪着的秦春英母女,苏吟秋小脸一白,显得十分的拘谨不安,颤声:“侄女见过叔父,不知,不知叔父找我何事?” “来吟秋,你莫要害怕。”苏长仁知道苏吟秋胆小,敛了敛怒火,语气缓和了许多,“过来坐。” 同时为了安抚她的紧张还让人端了一盘她爱吃的点心。 苏吟秋垂眼点头,慢慢的坐了下来,温恭乖巧的模样十分招人喜欢。 人不比较不知道,这一比较便有了高下之分,苏长仁瞧着自己那两个不省心的女儿越发觉得苏吟秋钟灵毓秀,温婉宜人。 心中不免感叹,若是苏吟秋是他亲生的女儿该多好! “听说你在诗文大会上抚了一手好琴,连丞相大人家的千金都让你给比了下去,你是何时学的音律,怎么不曾听你说起?” 苏吟秋早就料到苏家人会有此一问,预备好的应答自然熟练于心。不过为了让人起疑,她说话的时候仍是低眉顺眼,谨小慎微:“我在青州的时候隔壁住了个教书先生,他的夫人喜欢抚琴 ,说我有几分天分便日日教我,我从未在外人面前抚过,也不知自己弹得好不好,今日在恭亲王府的别院实在是被逼无奈。” “那,你的一手好字,也是同隔壁的教书先生学的了?” 苏吟秋轻轻点头:“是的叔父。” 苏长仁见她说话的神情认真小心,不像扯谎,点头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小小的青州城竟藏龙卧虎,住着这样的神仙眷侣。不知你的这两位恩师可有名讳?日后若有机会,叔父想差人前去拜访,也好答谢他们对你的一番教导。” 说是答谢,其实不过是想寻到此二人,当做献礼为自己谋取官运富贵罢了。 苏吟秋不懂他却看得清楚,当今的太子求贤若渴,这般能人异士若是能进献给东宫,金银赏赐,加官进爵那是指日可待。 “吟秋不知。”苏吟秋怎能不明白苏长仁暗地里的心思,面上却平定失落的摇头,“大家都唤他们先生和夫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讳。他们也不常住青州,时常四处游历,居无定所,我来京都之前他们便已经离开了青州。” 此话半真半假,目的就是要断了苏长仁不该有的念想。 教她习字的私塾先生名叫韩维,是文坛大家韩念之独子,早年也曾为了功名寒窗苦 读,可惜得罪了小人从中作梗,屡试不第。之后又与教坊的琴师风三娘情投意合,私定终身,二人就此离开了京都隐姓埋名,过着游山玩水,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陈伯与韩维在京都便相识,算是故交,苏吟秋尊他一声大师傅,风三娘便是她的师娘。 如今她离了青州,家中少不得要他们照应,怎能让苏长仁这等贪图权贵之徒去打搅他们的清净。 “那真是可惜了。”苏长仁闻言颇感遗憾,没有再多问,将话题引向正题,“叔父请你过来其实是有件要紧的事需你帮忙。” 苏吟秋赶忙坐直了身体,恭恭敬敬应答:“吟秋不才,来京都这些时日多亏叔父照拂,若有吟秋能出力的地方,吟秋定会竭尽所能,以报叔父的恩情。” “好孩子,都是一家人,互相帮衬本是理所应当,什么恩情不恩情的?这般说话岂不是显得生分?”苏长仁嘴上虽这么说,但心中却很是受用。 原本苏吟秋攀上了端亲王府的高枝,又得了恭亲王世子的赏识,恃才傲物些也是人之常情,可她不骄不傲,谦卑恭顺,言语间难掩感激之情,可见对他这个叔父还是很敬重的。 如此这般,即便是日后两个女儿不中用,有苏吟秋在,他也能有所指望。 第二十五章 秦春英还算有几分眼力见,即便心中恨苏吟秋恨得牙根发痒,但为了帮两个女儿收拾烂摊子不得不放下了身段,满脸赔着笑对苏吟秋道:“吟秋啊,是婶娘没有调教好,你这两个妹妹个顶个的不争气,今日在恭亲王府多亏了你替她们两个求情才免了责罚,我替她们两个谢谢你。” 说着就要给苏吟秋行谢礼。 “婶娘万不可这么说,折煞吟秋了,吟秋没有帮上什么忙心中已是愧疚,怎当得起婶娘这声谢?”苏吟秋惶恐不已,忙不迭上前扶住秦春英,不知所措。 秦春英于是拉着苏吟秋的手顺水推舟道:“你这两个妹妹今日闯下了大祸,得罪了恭亲王府,府中上下能倚仗的也只有你了。还请你念在血肉之情不计前嫌,去一趟恭亲王府替她们请个罪,只要世子能宽宏大量通融一二,婶娘便是给你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一番话言词恳切却隐隐藏着强迫之意,逼的苏吟秋不答应都不行。 苏吟秋秀美微颦,斟酌道:“承蒙婶娘看得起吟秋,此事吟秋自不会推托,不过,吟秋人微言轻,只怕……” 言下之意,她的面子再大,两手空空的上门请罪恭亲王府的人也不会买她的账。 秦春英一咬牙一跺脚:“你放心,婶娘自会备些薄礼让你带去,让世子瞧见我们苏家的诚心。” 无论如何,即便是变卖细软首饰也要先度过眼前的难关。 此事当着苏长仁的面就算是说定了,托她的福,苏兰芝和苏慧茗总算是逃过了家法伺候。 晚上回了房,苏吟秋躺在床上细想,苏家的家底只怕已让苏长仁败得所剩无几,她带来的盘缠也不多,日后少不得还有要用到银两的地方,看来是该花些心思赚些钱以备不时之需。 正盘算着,不知哪里刮来了一阵邪风,竟把窗户都给吹开了,森森寒意侵袭而来,苏吟秋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忙不迭爬起来关窗户。 合上窗,腰间蓦地一紧,一回神便让一只粗糙厚实的手臂给捞到了身前。 苏吟秋感知了危险,藏在袖中的毒针正要施展,那人却有所防备,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 黑灯瞎火中瞧不见身后那人的容貌,只觉得一股熟悉的压迫感令人生厌。 “你这小东西倒是狠毒,身上还藏着这样危险的东西!”那人嗓音中含着戏谑的笑意,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畔。 是他! 苏吟秋听着声音分辨出了那人的身份,正是白天戏耍 过她的萧云弈。 “你来这里想干什么?” 萧云弈点了烛台,暖色的光影下怀里的小人皱着眉头气鼓鼓的模样煞是可爱。 “老子想来便来了,又何须向你报备?” 苏吟秋奋力的挣扎,十分厌弃的将他推开,面容冷漠道:“你既然找到了我家便该知道我的身份。” 萧云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老实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个杯水,边喝边道:“老子也是刚知道,原来你就是我二弟即将娶进门的正妻。” “你既知道就不该出现在此处!” 萧云弈摊了摊手:“那又如何?与老子何干?” “你!”苏吟秋气得瞪眼,没想到堂堂端亲王府的世子竟连伦理人常都不顾了,明知她是他未过门的弟媳还三更半夜闯入她的房中。 “你到底想怎样?” 萧云弈双手环胸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望着一脸警惕的苏吟秋,心情似乎很是愉悦,扬起嘴角吐出两个字:“睡觉!” 苏吟秋愤恨得咬牙切齿:“大晚上跑到我一个未出阁女子的房中耍流氓,世子真是好大的威风!也不怕世人耻笑!” 萧云弈挑了挑眉,烛光映衬下更显丰神俊朗,邪逸不羁。他仗着身法迅捷,捉住苏吟秋纤细的手腕 一使力,轻松将人拉到自己怀里禁锢住:“谁敢说老子耍流氓?老子特么就是!” “无耻之尤!卑鄙龌龊!”饶是苏吟秋素日伪装得再乖巧,在萧云弈面前也破了功,怒目而视的模样像极了炸了毛的猫。 “你再嚷!大声一点,最好叫整个苏家都听见。大不了回头老子娶了你便是,左右都是要嫁进我端亲王府的,做老子的世子妃也不算让你受委屈!”萧云弈权当褒奖,照单全收,皮肤粗糙的手指捏着苏吟秋秀气的下颌故意逗她。 “我呸!谁稀罕!”苏吟秋翻了个白眼,十分的不屑。 虽说嫁入端亲王府并非她心之所向,但若真要选的话,她宁可嫁给萧云深也不做劳什子世子妃。 好歹萧云深情深义重,也算是个正人君子,哪像他萧云弈,流氓地痞,市井无赖都不及他半分无耻可恨! 萧云弈闻言略有不快,将人往肩上一扛扔到床头,冷哼:“老子管你稀罕不稀罕!” 说完,外袍脱到一边,翻身上床,紧紧把苏吟秋禁锢在怀里。 许是怕她不老实,沉声在她耳边威胁:“你若敢动一下老子便亲你一口,你动三下老子就办了你,老子说到做到!” 苏吟秋绝对相信,这 样的事情他萧云弈做得出来。 左右他除了抱着她,也没有其他不轨的举动,只是一动不动的绷直身体着实难受,自然也没有了睡意。 萧云弈倒是睡得安稳,呼吸均匀深长,渐渐进了梦乡。 苏吟秋在黑暗中动了好几次想毒死他的心思,可他既然敢当着她的面睡得如此没有防备,也是料定了她不敢对他下手。 且不说他是皇亲国戚,身份贵重,就算是他这一身的军功赫赫,也足以令杀人凶手株连九族,遭万人唾骂。 这样大的代价,她承担不起。 趁着萧云弈熟睡,苏吟秋偷摸了他的衣物没有发现钥匙。想起上次在春熙楼,他把钥匙藏在了意想不到的地方,莫非这次也…… 苏吟秋犹豫不决,迟疑许久,咬了咬牙还是打算把握住机会,只要拿到了钥匙,日后也不必受他威胁受制于他。 她缓缓伸出手,心中无比紧张,手指抑制不住颤抖。 她的动作很小心,尽量平复情绪,生怕惊醒了萧云弈。可即便如此,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皮肤的时候,仍是心跳如擂鼓,直接悬到了嗓子眼…… 突然—— 手指被人拿住,一个冷彻的嗓音幽幽在耳边响起:“小东西,你这是,在玩火!” 第二十六章 苏吟秋当场被抓个正着,难免心虚,脸上一阵热辣,小手往回一抽,强装镇定道:“不知你在胡说什么!” “摸了老子还敢抵赖,偌大京都你是头一个!”萧云弈半坐起身,一抹笑意悄无声息的噙在嘴角,“反正摸了老子也不是白摸的,你自己说该如何补偿?” 苏吟秋抵死不认账,明眸善睐,单纯无辜的瞧着他:“谁摸你了?谁瞧见了?我看你是睡懵了吧?” 很好!伶牙俐齿,越发对他的胃口! 萧云弈不气反笑,眼底闪过夺目的光芒。 “你说得对,方才老子眼花没看清。”说着,拉起苏吟秋的手腕往自己身上贴,“不如你再摸一次?” 苏吟秋又羞又恼,打也打不过,挣也挣不脱,不由得心生委屈,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萧云弈平日里最看不得人哭鼻子,顿时觉得心烦气躁,吼了一声:“不许哭!” 吼完看她咬着唇竭力压抑的可怜模样竟有几分不忍心,音量不由得弱下来,没好气道:“被你摸了吃亏的是老子,老子还没哭,你哭个屁!” “噗嗤!”苏吟秋被他幽怨的语气给逗乐了,吸了吸鼻子斜眼看他,“谁稀罕摸你,把钥匙还我,你我便两不相干,老死不必往来!” 两 不相干?想得倒美! 萧云弈越发的不爽,带着几分薄怒道:“那你便好好花心思想想,该怎样讨老子欢心,老子若是不高兴,你休想拿到钥匙!” 说完披上袍子冷着脸便走了。 苏吟秋心中烦闷,只觉得取回钥匙遥遥无期,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隔日一早,秦春英便带着两个女儿去置办给恭亲王世子赔罪的歉礼。府上没人约束苏吟秋的自由,她独自一人去了一趟京都城南。 陈伯的嘱咐她记得真切,母亲给她留下的东西就寄存在城南平安坊地字号当铺里头,虽然此刻她没有钥匙,但还是想去看看。 可到了平安坊,苏吟秋来来回回找了个遍,整条街巷当铺倒是有几家,却并没有一家地字号的当铺。 莫非年岁太久,陈伯年纪大了记错了地方? 苏吟秋心中游疑不定,来到京都这么多日,头一回这般倍感彷徨。 “阿秋……”这时,旁边有个清朗的声音喊了她一句。苏吟秋回头一看,是个锦衣玉服,举止矜贵的粉面少爷,咋一看有些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但细想又想不起来。 “你是?” “阿秋!真的是你阿秋!”那少爷先前还不确定,看清了苏吟秋的正脸欣喜不已,忙解释道,“ 我啊!阿远!陆少远!五年前我得了荨麻疹去青州养病,就住在你家隔壁的大胡同里,你不记得我了?” 说起名字,苏吟秋自然是记得,不过五年不见,当初那个又怂又呆任她欺负的小胖墩竟变成了粉面桃花的富家少爷,实在叫人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陆少远俨然是个话痨,拉着苏吟秋的手进了茶馆,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好似有无尽的热情。 他乡遇故知本是喜事,苏吟秋放下了几分戒备,难得松懈下来,眉宇舒展微微含笑听他东拉西扯,竟也不觉得聒噪。 “对了阿秋,你怎么来京都了?陈伯还好么?你来多久了?”陆少远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口水才想起问她。 苏吟秋粗略回答:“我来京都投亲戚,有几日了。阿伯的身子大不如前,等开了春天暖了许会好些。” 陆少远面色沉了沉,接着道:“要不是今日有缘遇上了,我还不知道你来了京都。你人生地不熟的,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我定会帮你。” 若是换做了旁人,苏吟秋未必肯说,但陆少远是儿时的玩伴,秉性纯良,知根知底,她信得过。 “阿远,平安坊这一片你可熟悉?” “我家的生意就在此处,再熟不过了,你 可是想打听什么?” 苏吟秋迟疑了片刻,问:“那你可知平安坊何处有一家地字号当铺?” “这你就问对人了!”陆少远捏了枚点心送到嘴边,得意一笑,“不是生在这长在这的京都人一般还真不知道这家铺子。不过,这家铺子好些年前就已经不营生了,你找它做什么?” 苏吟秋心中一喜,忙道:“你无需多问,且带我去找便是。” 陆少远也不强人所难,出了茶馆便带着苏吟秋拐进了一条冗长狭窄的小巷。 莫怪方才苏吟秋当街问了许多人都一无所获,这样冷僻的巷子在繁华热闹的京都实在是太不起眼了些,若没有熟人带路只怕找到明日都未必能找到。 陆少远一边走一边同苏吟秋细说:“这家铺子没有伙计也没有东家,只有一个瞎眼的哑巴掌柜,听说是姓闻,平日里靠着给附近熟识的街坊做些木工竹器养活自个,孤家寡人一个,甚是可怜。” 说话间领着苏吟秋到了巷子深处的一扇破旧木门前。 门庭破败,凄凄凉凉,早已看不出当铺的模样,只有门前歪歪斜斜挂着泛白的樟木牌子依稀写着“地字号当铺”几个字。 这便是她心心念念想要找的地方。 看到此情此景,苏吟秋不 免有些忐忑。 当铺颓败至此,母亲留下的遗物不知是否还在? 门是虚掩着的,推开走进去,里面杂草丛生,墙头也长满了青苔,半点活人的生气都没有。 陆少远找了好一会才在后面小院的水井旁边找到了当铺的掌柜。 那掌柜衣着虽然残破,但也还干净,想来原先也是个斯文体面的人。只可惜双眼无神又说不出话来,看上去憔悴又添了几分沧桑。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那掌柜操起身边的一根烧火棍胡乱的在空中挥舞着,戒备心极强。 苏吟秋让陆少远去门口守着,自己单独和掌柜说几句。 “闻掌柜,我叫苏吟秋,十二年前我母亲存了一件东西在地字号当铺,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闻掌柜听了脸色变了变,慢慢放下了木棍,朝着苏吟秋伸出手来,好像是要什么东西。 苏吟秋会意:“你是让我拿钥匙?” 闻掌柜点点头。 苏吟秋颇有些为难道:“钥匙此刻不在我身上,不过那是我母亲的遗物,你能不能先给我?” 闻掌柜置若罔闻,固执的伸着手,非要苏吟秋交出钥匙。 苏吟秋试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是对方不为所动,仍是坚持。 看来,要拿到母亲的遗物没有那枚钥匙是不行的。 第二十七章 找到了地字号当铺对苏吟秋来说也是一桩喜事,拿回钥匙只能是从长计议了。 悄悄放下十两银子,苏吟秋便带着陆少远离开了。 陆少远家里是做布庄的,在京都闹市中有好几处旺铺,可谓是生意兴隆,日进斗金。他一番盛情,非要拉着苏吟秋到自家的布庄去瞧瞧,说是要送她几匹年下最新颖的款式做衣裳。 与此同时,苏兰芝嫌陪着秦春英挑礼物太乏味无趣,偷偷跑到附近的成衣铺去试衣裳。 这些个衣裳面料精细,色泽鲜亮,一看就出自京都秀坊之手。苏兰芝试了两件爱不释手,奈何囊中羞涩,根本买不起。 想来她这个苏家大小姐当的也是越发的寒酸,一年到头也添置不了两件像样的衣裳,好不容易上次父亲大方一回,可一回头得罪了恭亲王府的世子又让母亲逼着拿去当了。 她心中正悲怨,一抬头瞧见了对面的布庄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吟秋! 莫不是她眼花的? 苏吟秋那种乡下来的穷酸丫头也好意思去布庄看新料子?还有她身边陪着的俊美少年又是谁?看着衣着打扮像是富贵人家的阔少爷…… 端亲王府的二公子萧云深上次在诗文大会上苏兰芝远 远看过两眼,身段和样貌都与这个少年相差甚远,难不成苏吟秋那个下贱胚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背着端亲王府出来和情人私会? 这可是天大的罪过!端亲王府何等的尊贵,岂能容不下这等龌蹉事!若是将此事揭发,定能让苏吟秋身败名裂,遭世人唾弃! 想及此处,苏兰芝也没心思看衣裳了,赶紧跑到对面去抓奸夫。结果跑的太急没留神,一头撞到了进门的客人身上。 “不长眼的狗东西!我看你是活腻了!” 对方气焰嚣张,声音也耳熟,定睛一看,苏兰芝登时便想起了那日在诗文大会上挨的那记耳光,脸上一阵热辣。 真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青天白日出门没看黄历,竟然撞见了郡主萧清仪。 萧清仪听说京都的布庄新来了一批上好的古香缎,知道裴玉轻因着上次的事情心中郁郁,特地拉她出来透透气,不曾想又遇到了始作俑者苏家人,自然格外的恼火。 苏兰芝惹不起萧清仪,忙不迭的赔礼道歉。萧清仪正当气头上,不教训她一番不是她的作风,正要动手,苏兰芝灵光一闪想起来道:“启禀郡主,我有件要紧事相告,是关于苏吟秋的,想必郡主一定感兴趣 。” 萧清仪将信将疑,问:“什么事?” 苏兰芝为了避祸只好将刚才发现的密事小声告诉了萧清仪。 萧清仪一听冷冷一笑:“你说得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他们二人一起进去的,我怎敢诓骗郡主?”苏兰芝心中盘算着,她自己去捉奸还不如让萧清仪出面,毕竟萧清仪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被她抓了个现行不管是苏家还是端亲王府都不会有人质疑。 “好!若真如你所说,本郡主算你大功一件,往日之事一笔勾销!”萧清仪说着便让裴玉轻在外面等着,自己带着两个亲卫封锁了布庄的大门,挨个排查。 她早就看出苏吟秋那个乡野村姑不是什么安守本分之人,没想到这么快就按捺不住在外面勾三搭四!正好,揪出了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扭送到端王妃面前,取消了这桩不该有的婚约。 在她心里,京都上下,能配得上云深哥哥的,本就只有玉轻姐姐,他们二人才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萧清仪气势汹汹的闯了进去,把里头的女客都找了个遍,可一番辛苦却毫无所获,并未见苏吟秋的踪迹。 “不可能!怎么会?我亲眼看见苏吟秋跟一 个富家少爷一起进来!”苏兰芝面色发白,难以相信,指着从后堂走出来的陆少远语气笃定道,“是他!跟苏吟秋在一起的公子就是他!肯定是他把苏吟秋藏起来了!” 陆少远长得肤白俊俏,眉眼间又含着亲善的笑意,上前两步客客气气道:“几位小姐,小店开门是做生意的,你们这般搅扰岂不是要断小可的活路?” 萧清仪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发问:“你这是家店的什么人?” 旁边年长的掌柜忙应答:“这是我们布庄的少东家,姓陆。” “那方才你可有带着一个女子到布庄里来?” 陆少远暖笑一声道:“这位小姐说笑了,我们布庄做的便是小姐们的生意,好些熟客都是小可迎进来的,不知小姐说的是哪位?” “苏吟秋!你肯定认得,我瞧见你们走在一起的时候格外的亲热,绝非普通的主客关系!”苏兰芝心有不甘,再次开口指认。 陆少远也不恼,依旧笑脸迎客,不慌不忙道:“小可寻常也不问小姐们的名讳,方才确实迎了几个相熟的姐姐进来,至于其中有没有您说的那位苏小姐,小可就不清楚了。” 苏兰芝慌急对萧清仪道:“郡主,此人甚是油滑, 想必是故意拖延,方才找人的时候漏掉了后堂,苏吟秋那小蹄子十有八。九就藏在后面!” 萧清仪原本已经有所动摇,但见苏兰芝如此坚定,想着以她的性子必然没有胆子撒下这样大的谎,于是带着亲卫就要往后堂去。 “且慢!”陆少远伸出手臂挡在前面,面容冷了几分,“布庄的后堂陈放的都是私货,小姐带着刀剑便这样闯进去,损毁了我的布匹物件我上哪说理去?” “放肆!你可知你眼前的是恭亲王府的清仪郡主!”苏兰芝狗仗人势,没把陆少远放在眼里。 陆少远并无不敬之意,但态度却不卑不亢:“我们陆氏布庄合法经营,手续齐全,即便是官府要来这里拿人也要刑部的手书,郡主要硬闯我店的后堂,不知可有官府的印信?” 萧清仪在京都飞扬跋扈惯了,还真没见过几个这般不畏权贵之人。此时布庄外面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再僵持下去难免闹得太难看。 上回因为苏吟秋的事,哥哥已经训诫过她,叫她收敛一二,她咬了咬牙做了退让:“罢了,本郡主不带兵刃,一个人进去看一眼总行了吧?”末了还不忘补一句,“今日损坏的布匹本郡主照价赔偿!” 第二十八章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少远也没理由再阻拦,于是恭恭敬敬的抱拳:“多谢郡主!” 不多时,萧清仪黑沉着一张脸从后堂走了出来,看着苏兰芝的眼神隐隐藏着凶狠之意,好像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一个苏兰芝,一个苏吟秋,两个苏家人,她也是昏了头了,竟相信了苏兰芝的鬼话! 说不定今日这场闹剧就是她们二人合起伙来戏弄她的! “把苏兰芝这个贱人给我抓起来!”两个亲卫得令,正要拿下苏兰芝,一旁的裴玉轻上来制止。 她生了病,面色不好,按着萧清仪的手臂摇了摇头道:“算了,想必也是苏小姐眼花看错了。我相信吟秋小姐那般才情胸怀,定不会做出此等自毁清誉之事。你罢手吧,莫要将事情闹大,免得丢了恭亲王府的体面。” 旁人劝说未必奏效,但裴玉轻与萧清仪的情谊深厚,她多少听得进去。 再说,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布庄里面的热闹,苏吟秋远远的都瞧在了眼里。 其实方才进门之前,她的余光便已经发现了苏兰芝,为了避嫌,她并未在布庄停留,直接通过布庄后门绕了出来。 只是没想到会这般凑巧,萧清仪和裴玉轻也在 。 好在陆少远应对从容,布庄没有受到牵连,不然她心中定会不安。 回到苏府没多久,秦春英带着两个女儿也回来了。 听说萧岸喜欢收集古籍字画,秦春英投其所好便买了两幅,花了足足八十两白银,把她给心疼坏了。 不过苏吟秋粗粗看了两眼心中便了然了,这都是琉璃坊出来的赝品,专欺秦春英这种病急乱投医的生客。 左右与她没什么关系,她自然也不会多嘴说穿。 晚饭间,秦春英喜滋滋的同苏长仁商议,什么时候让苏吟秋带着礼物去恭亲王府赔礼道歉。 苏兰芝今日开罪萧清仪的事苏家人还不知情,她心中忐忑之余也暗自偷笑,只怕苏吟秋此番少不得要被那位骄横跋扈的郡主为难。 不过,今日抓奸虽功亏于溃,但苏兰芝对自己亲眼所见的实情深信不疑。她打定了主意,日后要多多留意苏吟秋的行踪,总有能抓着她狐狸尾巴的时候。 这边刚得罪了世子,只怕还在气头上,苏长仁思来想去决定等两日世子气消了再让苏吟秋登门拜访。 当晚,萧云弈那个阴魂不散的“活阎王”又来了! 苏吟秋吃一堑长一智,不再与他较劲,只当他是个活木头。他喜欢抱 着她睡觉便让他抱着,反正即便她不肯他也会强逼。 萧云弈睡得安稳,体内的心火也不似往日那般躁动,只是一觉醒来见她无动于衷的模样,莫名的有些窝火。 这个小东西,当真是一点没把他放在眼里! “过两日,我营中练兵,你可想看?” 苏吟秋睡姿不变,连个白眼都欠奉:“不想。” “那你想去何处玩?我带你出去逛逛。” “不必。” 回绝的言简意赅,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回缓的余地。 萧云弈气结,老子从小到大就是要什么得什么,偌大京都也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挖空了心思想要巴结,好不容易放下些身段讨好两句,这不识好歹的小东西竟一点面子都不给。 他顿了顿,抱着胳膊靠在床边又道:“明日是踏春节,京都城郊的鸿山寺桃花开得正好,你跟我同去,我若高兴了,便将钥匙还你。” 苏吟秋闻言蓦地回头:“此话当真?” 萧云弈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笑意在唇角肆意蔓延:果然,那枚钥匙才是她的命门所在! “自然当真!” “好,一言为定!” 原本是约的好好的,可没想到早上却出了变故。 恭亲王府的萧清仪来了! 她冷着一 张脸,手中拿着请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进了门还端着郡主的派头,对秦春英母女颐指气使。 苏吟秋还以为她是上门来找麻烦的,正想寻个由头躲一躲,没想到就被秦春英给拉了过去。 “吟秋啊,郡主找你呢!她可是贵客,你小心陪着,莫要怠慢了。” 说完便留下苏吟秋一人独自应对。 “苏吟秋,给你的!”萧清仪本就看苏吟秋不爽,今日被大哥逼着来给苏吟秋送请帖更是一百个不愿意。可无奈昨日在布庄的事情不知道哪个嘴碎的捅到了大哥耳边,若是不跑这一趟便要被禁足一个月。 她态度倨傲,随手将请帖仍在苏吟秋的眼前。 苏吟秋茫然不知的问:“郡主,这是何意?” 萧清仪翻了个大白眼,用一副命令的口吻道:“明日踏春节,京都许多文人雅士都会去,哥哥让我给你送张请帖,邀你一同去鸿山寺赏桃花吃野宴。届时,我恭亲王府会派马车来接你,你在自家门前候着便是。” 苏吟秋刚答应了萧云弈,若是收了这请帖只怕不妥。眼下,于她而言最重要的还是拿回那枚钥匙。 一番斟酌,苏吟秋秀美微颦,咳嗽一声为难道:“郡主和世子的好意吟秋 心领了,只是那日饮酒过多伤了风寒,身子不大舒服,唯恐误了他人的雅兴,还请郡主代为转告世子。” 萧清仪一听,顿时恼了,瞪圆了眼睛逼上前两步,恶狠狠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之躯么?这般的娇贵?我哥哥给你下请帖已是十分看得起你,给了你苏家天大的颜面,你竟敢拒绝?” 她的嗓音大不知收敛,门外的秦春英听见了,忙进来打圆场:“郡主说得极是,是吟秋不懂规矩,还请郡主念在她初来京都不久莫与她计较。” 萧清仪不屑的冷哼,满脸鄙夷:“我哥哥给你颜面你便好好受着,别给脸不要脸!” 说完,扔下请帖便甩袖而去。 等人走远了,秦春英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憋了一肚子的怨气责备道:“吟秋,你这孩子怎的这般不识抬举?上次得罪了恭亲王府老爷已是雷霆大怒,此番郡主亲自给你送来请帖俨然有缓和之意,你不借此机会替苏家好好补救补救,竟还出言拒绝!” 苏吟秋深知苏家上下人人自私,既然秦春英已经知道,苏长仁为了他的大好前程也定会逼着她去。 左右都逃不开,只是低眉顺眼,乖巧的点点头:“婶娘训斥得是,吟秋知道了。” 第二十九章 秦春英合计了一个晚上,本来打算让两个女儿陪着苏吟秋一起去踏春,但苏兰芝得罪了萧清仪,生怕再撞见了被她记恨,于是故意装病推托了过去。 秦春英仔细想想,苏兰芝性子莽撞,遇事不够沉稳,她不去也好,免得又惹麻烦。 于是第二天一早,苏慧茗便精心梳洗一番陪着苏吟秋在苏府门口等恭亲王府的人派来马车。 马车一到,却是又破又旧,里头还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一看就不是王府惯用的车驾,想来十有八。九是平日里运送臭鱼烂虾的用的。 苏吟秋不猜也知道,这肯定郡主萧清仪的手笔。 “阿姐,恭亲王府这也太欺负人了!明摆着是要让阿姐难堪!”苏慧茗看着到这一幕眉头都拧在了一起,嘴上虽然是在为苏吟秋抱不平,但真正心疼的还是她自己身上的这件衣裳。 这衣裳是用苏吟秋上次送的料子做的,为了能赶上今日的踏春节,母亲还多花了几两银子催着成衣坊赶了一晚上的工。好不容易衣裳穿着合衬又显温婉贵气,她甚是满意,谁知一出门却要坐上这般破烂不堪的马车! 这踏春节往来的都是京都有权有势的风雅之士,若是让人瞧见了她坐着这样 的马车出游,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苏吟秋倒是不在意,笑了笑道:“阿妹要是觉得委屈便回去吧,我一个人去赴约即可。” “不委屈!”苏慧茗怎么甘心大好的机会就这样错过?她咬了咬牙,提起裙子,硬着头皮上马车,“我只是看不惯郡主欺人太甚,阿姐你日后嫁入端亲王府也算是她的堂嫂,她怎么能这样待你?” “郡主的想法你我就不必瞎猜,苏府到城郊鸿山寺也不远,忍忍就过去了。”苏吟秋半点脾气都没有,好像是个任人拿捏的受气包。 苏慧茗还算知道些分寸,想着赶车的是恭亲王府的下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吱呀作响,车上散发出来的腥臭味更是引得路人频频侧目,捂鼻避让。那车夫想必也是受了萧清仪的指使,专挑地面不平的地段走,来来回回的颠簸,惹得苏慧茗连连干呕,脸色苍白,一点官家小姐的仪态都没有。 苏吟秋看到马车的第一眼就猜到了萧清仪的心思,早就趁着没人注意在舌尖下压了一颗止吐的药丸,所以不管马车如何的颠沛,她都安然处之,半点都不觉得难受。 萧清仪骑着马就跟在马车的后头,挑了最好的 角度想看苏吟秋吐得昏天黑地,狼狈不堪的丑态。可是等了半天,没见苏吟秋冒头,倒是苏慧茗扒在窗边狂吐不止。 一计不成,她也不急,反正事先还预留了后手。这一次,就不信还治不了区区一个苏吟秋! 萧清仪掏了个尖锐的小石子,拿出弹弓瞄准了马屁股。这匹马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还未被完全驯服,性子也是易燥易爆,先前的两任主人一个被摔断了胳膊,一个到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自理。 用它来对付苏吟秋,正好! “啪!” 石子射出,烈马嘶鸣一声,前蹄高抬,立马变得狂躁不安。它拼命想要挣脱缰绳,拖着马车在街道上胡乱狂奔,惊得路人四散逃窜。 车夫眼看控制不住,赶紧弃了马车,连滚带爬的躲到了路边。 烈马没了牵制,越发的横冲直撞,马车一路在墙面上摩擦,很快便支离破碎,木屑横飞。 危乱中,苏慧茗吓得涕泗横流,花枝乱叫,亏得衣服卡在了身下木板的缝隙中才没被摔飞出去。苏吟秋眸光陈定,双手死死的抓着木板, 想寻机用麻针将烈马麻翻,奈何马奔跑的速度太快,颠簸中很难腾出手来。 眼看烈马就要冲上横桥,马车在护城河边缘 岌岌可危,突然,有一身影萧然若雁,纵横腾挪间出现在了马背之上,当机立断抽刀斩断了套绳。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迟疑。 苏吟秋还没缓过神来,就见那高大挺拔的身影跳到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一线阳光,嗓音低沉问:“会骑马么?” “不,不会……”下意识的脱口回答。 “老子教你!”话音落下,苏吟秋只觉得腰上一紧便让人带到了另外一匹马的背上。 对方将她放在自己的身前,双手圈住她握紧缰绳,姿势说不出的亲密暧昧。 苏吟秋小脸一阵热辣,急着想要掰开他的束缚,压低声音道:“萧云弈,你疯了!快放开我!” 萧云弈嘴角轻扬,好似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嫌弃道:“小东西,你是掉粪坑里了么?怎的身上这般熏臭?” “与你无关!松手!”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对她这般揉揉抱抱,这个疯子怕是魔怔了吧! “不放!老子刚才救了你,你不应该感激涕零,以身相许么?” 眼看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苏吟秋气结,咬牙切齿:“我许你大爷!再不撒手别怪我不客气!”说完,淬了麻药的毒针滑入指尖。 “你敢!”萧云弈 耍起流氓来比真流氓还要流氓几分,仗着身份金贵,有恃无恐道,“有本事你扎老子一个试试!扎了老子你的钥匙这辈子都休想拿到!” “你!”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马蹄得得,萧清仪骑着她的枣红马追了上来。 “云弈哥哥!”她看了一眼惨烈的现场,故作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萧云弈压根就没搭理她,还在跟怀里的小东西较劲。 本来嘛,前天晚上就约好的,今日要陪他去踏春,没想到这个不守信用的小东西竟然丢下他不管不顾,跟了别人去赴约! 这也就罢了,还这般不争气让人算计,要不是他赶到得及时,只怕此刻只能到护城河里拿网去捞她了!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萧云弈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眉眼含笑,嘴角上挑的模样隐隐透着几分从未有过的温柔。 萧清仪不甘心被忽略,策马上前,若无其事的开口:“云弈哥哥,想必你还不知情,苏吟秋苏小姐是云深哥哥日后要迎娶的正妻,说起来都是一家人……” 不等萧清仪说完,萧云弈头也不抬,冷声打断:“你即知道她是你未来的堂嫂就不该如此放肆!你哥萧岸若是不舍得管教,老子不介意越俎代庖!” 第三十章 萧云弈的声音不大,但言语间确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萧清仪在京都仗着郡主的身份恃宠而骄惯了,还是头一回被这般训斥。可她心里清楚,比起深得太后恩宠又军功赫赫的萧云弈,她这个恭亲王府的郡主实在没什么分量。 更何况,萧云弈常年在外领兵打仗,向来说一不二,世人都知道他有个绰号叫“活阎王”,若是真的惹急了,只怕哥哥和太子都未必护得住她。 萧云弈本就没把萧清仪放在眼里,随便警告了她一句便不再理会,大庭广众之下带着苏吟秋径直策马离去。 “可恶!这个贱女人!”萧清仪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气得暗自咬牙,挥舞着马鞭将路边的一棵柳枝抽得七零八落。 原先是她小瞧了这个乡下来的野蹄子,攀上了端亲王府二公子这样的高枝还敢四处招蜂引蝶,如今更是勾搭上了世子! 今日无论如何,她也要撕烂她的嘴脸,断了她不该有的念想,叫她在京都无处立足! “清仪郡主……”这时,一旁的苏慧茗从惊恐中缓过神来,刚才事情经过她也目睹了,深知对方此刻必定是恨透了苏吟秋,于是赶紧趁机投诚,“郡主所思亦 是慧茗所想,若有需要效劳的地方,但凭郡主吩咐。” 萧清仪前两日刚因为轻信了苏兰芝的话被哥哥训斥了一顿,以为苏慧茗也是在诓骗她,冷笑一声道:“你姓苏,她也姓苏,自然是同仇敌忾,本郡主如何信你?” 苏慧茗赶忙解释道:“同姓未必同心,她本就是乡下来的低贱货色,平白捡了这样大的便宜,仗着有端亲王府为她撑腰,在苏府作威作福!我和姐姐早就看她不顺眼,只是势单力薄,没有拿捏住她的把柄。若是郡主能助我除掉这个阻碍,慧茗定会铭记于心,衔环以报!” “你当真要帮本郡主对付苏吟秋?”萧清仪听她一席话颇有道理,不免有些心动。 苏慧茗垂首行礼,眸中露出了野心与算计:“她占了我的风头,挡了我的道,我欲除之而后快,若有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萧清仪没想到苏慧茗为了让她信服竟发下这样恶毒的赌咒,心中再无疑虑,欣喜的点点头道:“好,那今日你我便联手叫她万劫不复!” 两人目标一致,一拍即合,随即便悄悄商议了对策。 今年的桃花开得尤为灿烂,还未到鸿山寺,苏吟秋远远的便看 到了大片大片的粉红花簇,明媚春光之下仿佛是挂在天边的红云,甚是美艳。 恭亲王府一行人早早的就到了,选了一处高起的平地,铺了防水的羊毛毯子,又搭了临时的露营帐篷,既能遮风又能将山下的花海一览无余,确是个视野极佳的好地段。 萧云弈狷狂惯了,也没什么顾忌,直接带着苏吟秋大.大方方的便朝着帐篷走去。 此次同行的除了六皇子萧铭,恭亲王世子萧岸,端亲王府萧云深,还有几个京都有头有脸的名门之后,除了萧清仪有事耽搁了没到,其他基本都已到齐。不过,帐篷里面依稀瞧见还有一个身影并未露脸,想必身份也是极其显贵。 “云弈,你怎么来了?”萧岸瞧见来人,惊诧不已,心说先前邀请他不是嫌太矫情不肯来么?怎的突然又改主意了?更叫他出乎意料的是,同行的竟还有个女子,只是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堂堂世子也舌头打结了一般,“苏小姐,这……你们怎么……” 话到了嘴边,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若他没记错,萧云弈胯下这匹可是陪着他征战沙场多年的良驹,极有灵性,取名绝影,寻常人连碰都碰不得, 更遑论带一女子同骑! 如此特立独行,实在令人遐想连连。 萧云弈勒住缰绳,冷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别问老子,问你的好妹妹去!”语罢,潇洒利落的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扔到了萧岸的怀中,显然是窝了一肚子的邪火。 萧岸是个聪明人,虽不知途中发生了什么,但大概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恭亲王府原本是派了马车去接苏吟秋的,而此事正是萧清仪一手安排,如今苏吟秋无端出现在萧云弈的马背上,想必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也怪他一时放任大意,萧清仪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先前在诗文大会上就与苏吟秋不对付,处处有意刁难,今日定然也是借机报复做了什么荒唐的行径。 “抱歉苏小姐,是萧某轻慢,若是小妹清仪有什么失礼唐突之处,还请苏小姐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稍后萧某一定带她亲自向苏小姐赔罪。” 苏吟秋还在马背上,局促不安的向下张望,闻言强挤出几分笑意:“世子言重了。” 萧岸心中有愧,赶紧让人去扶苏吟秋下马。 这时,萧云深走出来,淡淡道:“我来吧。” 说完便径直走了过去。 从方才萧 云弈和苏吟秋同乘一匹马出现在众人眼前到现在,他都没有做出表态,此番主动上前虽是情理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 可萧云深有心替苏吟秋解围,她胯下的绝影却同他的主人一样,脾气臭硬不许人亲近,鼻孔里呼哧呼哧喷着热气,作势要拿马蹄踹人。 几番尝试,竟无人能近身。 绝影比寻常的马要高大,苏吟秋又不会驭马,蹬了半天马磴子也够不着,坐在马背上忐忑不安,急的眼眶红了一圈。 萧云弈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瞧了半天的好戏,心中的不爽总算是纾解了几分。 这个不识好歹的小东西,难怪要食言而肥放他的鸽子,原来是想借着机会和二弟亲近。 既然老子不痛快,旁人也休想舒坦,今日这局,他搅定了! 萧岸看得出萧云弈是故意拿苏吟秋寻开心,可毕竟是个弱女子,这般为难她实在让人有些瞧不下去,忍不住道:“云弈,苏小姐胆小,莫把她吓坏了,赶紧扶她下来吧!” 萧云弈挑了个果子咬了一口,勾了勾唇角,眉梢含笑:“我瞧着她胆子可不小,这么半天也不见她哭着求我,若是真的害怕,说句好听的求求我,我就放她下来!” 第三十一章 “大哥!你过分了!”萧云深皱了皱眉,脸色不大好看。 旁人不知,他却最清楚不过。 他这个大哥从小到大便喜欢霸占他珍视的东西,会说话的鹦鹉鸟他要抢,乖顺可爱的狮子狗他要夺,就连他身边一个伶俐聪慧的暖房丫头他也跟母亲要过去…… 可一旦到手,过了几天新鲜劲,他便抛之脑后不管他们的死活。 他对苏吟秋虽没有感情,可毕竟是父亲的故人之后,怎么也不能像之前的猫狗小宠一样沦为大哥一时兴起的玩物。更何况,苏吟秋名义上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大哥此等行径毁的是女子的清誉,坏的是端亲王府的威严。 实在是难看至极! 萧云弈见向来谦良温恭的萧云深如此袒护苏吟秋,竟敢当众指责他的不是,一时更为不爽,冷冷一笑道:“怎么?这就心疼了?你若想护着她自己去就是了,老子又不拦着你!” “大哥,你……” 兄弟两人当众闹得急赤白眼,这让在场之人都始料未及。可毕竟是端亲王府的家事,旁人也不好插嘴多说什么,再加上萧云弈的性子众人都略知一二,乱军之中能以身犯险血战两日怒斩敌军将领首级的狠厉角色,招惹了他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两人僵持之中并未注意,另一边的苏吟秋咬着牙小心摸索试探,一遍一遍的尝试,秀气的额头已是布满了细汗。 “踩到了!” 苏吟秋踩中了半个马磴子,心中一喜,回忆着萧云弈下马时的动作,鼓足勇气翻过了身子。 “吁——”绝影脖子一仰,猛抬马臀狠狠的抖了两下。吓得苏吟秋“啊”的惊叫一声,一个没站稳被甩飞了出去。 事发突然,众人毫无防备,只有萧云深脸色大变冲了上去。 然而,一袭黑影速度比他更快,电光石火间飞掠而过,一手托住苏吟秋的肩膀往回一揽,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 真真是身如鬼魅,行如蛟龙,武功高绝,独步天下! 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关键时刻出手的竟然是离得最远的萧云弈。 苏吟秋惊魂未定,小脸煞白,急急的喘息,肩膀此刻还在微微发抖。 “知道怕了?”萧云弈低头瞧了她一眼,挑眉,语气不悦,“让你低个头怎么就这么难?” 明明只要说一句讨饶的话,他便不会继续为难,可这小东西死倔死倔的,宁可自己犯险也不服软,真叫人气得牙根痒痒。 苏吟秋心中 不服,更不会感激,冲他翻了个白眼,急慌慌的推开他。 他萧云弈是皇亲国戚身份金贵,又有军功傍身自然能为所欲为,可她苏吟秋无权无势,在这京都拼死拼活才能勉强站住脚跟,若是真当着众人向他讨饶求情,在旁人看来只怕与打情骂俏无异。 所以,她不愿开口也不能开口。 只有这样,旁人最多以为是萧云弈仗势欺人有意为难,日后传言出去亦不会将过错归咎在她受人欺凌的弱女子身上。 左右他萧云弈债多不压身,也不差多这一桩恶名。 “多谢世子仗义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连退几步,苏吟秋一脸惶恐,颤声向萧云弈道谢,拘谨不安的神情拿捏得恰到好处。 萧云弈冷哼一声没有搭腔,对她刻意的疏远十分的不满,寻了个干净的石壁躺着晒太阳去了。 萧云深见苏吟秋战战兢兢的样子心生怜悯,过来安抚:“我大哥性子就是如此,你不必介怀,过来喝杯梨花酿压压惊。” 苏吟秋轻咬唇畔乖顺的点点头,跟着萧云深到羊毛毯上坐下。 “方才吓坏了吧?”萧云深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苏吟秋,让她擦擦额头上的细汗。 苏吟秋点点头,强颜欢笑:“我从未骑过那么高的马,是有些害怕。” 这边说着话,那边萧清仪和苏慧茗紧赶慢赶终于追了上来。 萧清仪打眼就看见萧云深和苏吟秋坐在一处,一个微垂螓首,娟秀倩巧,一个温柔体贴,清雅矜贵,又有这漫山遍野的桃花做陪衬,远远望去俊男靓女,画面和美,很是登对。 心中蓦地生出一股无名之火,只觉得旁边坐在的该是裴玉轻才合情合景,平白冒出的苏吟秋根本不配。 不过,想到一路上与苏慧茗筹谋的计划,她暂时忍住了没有去找她麻烦,主动提出要去山间狩猎,同时指派苏慧茗和苏吟秋去挖些菌菇野菜。 鸿山寺一带物宝天华,生机盎然。每逢春季便有獐子野兔出来觅食,林间更是生出许多野菌野菜,京都上下早有踏春之际采摘珍馐美味就地搭灶起锅的习俗,名曰食鲜。 几人分道两路进了山林,说好了午时之前山下汇合。 苏慧茗入了山便引着苏吟秋往着林子的深处而去,好似对林间的小径十分的熟悉。一路上野菜菌珍长势喜人,苏吟秋一边采摘一边跟着苏慧茗的步伐,草木葱茏深不见路,不知不觉就迷了方向。 “阿姐,都怪我不好,只顾着采摘,不想竟迷了路。”苏慧茗停下来,懊恼自责,想了想提议道,“不如你走那边,我走这边,你我分开寻路,若是找到了便呼应一声。” 苏吟秋似乎并未察觉苏慧茗别有用心,点头答应:“好,那你自己小心。” 两人一左一右分开寻路,然而苏慧茗并未走远,只在百米之外小心翼翼的跟随着苏吟秋。 今日姗姗来迟,耽搁的时辰不是白耽搁的,上山之前她和萧清仪便在附近找了个一个老猎户,花了重金请他在自己山上的陷阱附近做记号。这是他们商议好的,记号自然做得格外隐蔽,若不仔细留意根本发现不了。 苏慧茗方才给苏吟秋指引的方向便是陷阱的所在,只要苏吟秋掉进去,她便第一时间跑去将陷阱盖上。下了山再告知旁人,苏吟秋身体不适先行回去了,到时候山高林密,无人问津,她苏吟秋不是被活活饿死便是成为林中野兽的腹中餐。 就算过几日被人察觉端倪前来寻找,只怕也早已没了活气。 第三十二 苏慧茗自以为筹划周密,却不知苏吟秋其实早有提防。 其实从苏慧茗主动与她同行之时她便心中生疑,只是一路下来并未见她有什么异动,于是耐着性子陪她演戏。 顺着苏慧茗指引的方向走了百十来步,仔细观察两边草木的痕迹,苏吟秋莞尔一笑,一切算计已了然于心。 她在青州之时,常年跟随陈伯上山采药,饥饿之时也时常捕抓山中的野兽。所以只要稍加留意,她便看得出附近有狩猎的陷阱。 这陷阱上面覆盖了一层草皮,伪装极好,想来是出自老猎户之手。目测一下长度和宽度,苏吟秋大概能估算出这口陷阱的大小和深度。 若是猜的没错,这应该是用来抓捕野猪的,若是活人掉下去,无人援助的话轻易爬不出来。再加上这一带的土质松软潮湿,落到了陷阱之中越发挣扎便陷得越深,把人困死在其中也是大有可能。 她本无心害人,没想到同为苏氏子孙,苏慧茗竟如此恶毒,不顾血肉之情,想要害她性命。 既然如此,就莫怪她心狠了! 想好了对策,苏吟秋假意跌倒,惊呼一声:“哎呀!” 然后借着林中草深掩藏身形,快速躲到了旁边一棵合抱粗的老树后面。 苏慧茗听到动静,心中大喜,丢了篮子快步奔了过来想要看看一番算计的成 果。 然而,刚跑到陷阱前脚边便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心不稳一个踉跄,顺势踩中了猎户的陷阱,脚下一空直直坠了下去。 这一摔跌得不轻,衣服脏了头发乱了,脚踝扭了一下,还好死不死的啃了一嘴泥。疼得苏慧茗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哎呀,阿妹,你怎么掉进抓野兽的陷阱里去了?”苏吟秋不紧不慢的站出来,秀眉微颦,摆出一脸的担忧。 苏慧茗也不傻,知道自己算计不成反让苏吟秋给算计了,方才若不是她在暗中伸了一脚,她也不会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 “苏吟秋,你这毒妇,竟敢陷害我!”苏慧茗又气又恨,指着苏吟秋咬牙切齿。 苏吟秋暗自冷笑,都这般田地了还不忘恶人先告状,真是够厚颜无耻的。 不过,以她对苏慧茗的了解,这么大的事,她一个人办不了,其中必然有人帮衬。这回便当做是对她的警告,她自然不会丢下她不管,免得留下把柄落人口实,让人泼了脏水。 “阿妹,你这是摔糊涂了吧?怎么开始胡言乱语了?”苏吟秋看了她一眼,焦急道,“你不必担心,我这就下山去找帮手来救你,断不会让你有什么三长两短。” 说完便扔下苏慧茗一人独自下了山。 山中道路虽然崎岖,但苏吟秋爬过的山比苏慧茗走过的桥还多,方才假意迷失方向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不过,苏慧茗的行径实在可恨,总要让她在湿冷的陷阱里面多呆一会儿长长教训,于是刻意在山上多绕了些远路。 苏慧茗没想到一番谋划会自食其果,孤零零的坐在陷阱中又冷又怕,非但没有反思自己的罪行,反而对苏吟秋的怨恨又添了一成。 她心中暗暗咬牙,等着吧!即便是一计落空她们也另有谋划,今日若不让苏吟秋吃尽苦头她誓不罢休! 正想着,头顶突然传来一男子爽朗的笑声:“呀,这是谁设的陷阱,竟抓住了姑娘这般美艳无双的猎物!” 苏慧茗寻声望去,来人锦衣华冠,玉面朗朗,手执一把象牙牡丹折扇摇得风住云流,饶有兴趣的瞧着她。 她兀自一惊,慌忙抬起手想要遮掩自己的丑态,心中犹如小鹿乱撞,拘谨无措。 来人是当今六皇子,萧铭。 此前在诗文大会上远远的看过一眼。 世人都说六皇子萧铭不问政事,风流洒脱,最喜与京都美人风花雪月,吊儿郎当没个正型 。 可今日细瞧,竟是这般俊美无俦,英姿迈往。 他那双桃花眼似一泓春水,满含温情,横波一扫便能将人的三魂七魄勾走一半,莫怪京都上下那么多的名门闺秀为他神魂颠倒,就连他的画像也炙手可热,千金难求。 可如今,这画里走出来一样的人物就在她的眼前,眉眼生动的同她说话。 “姑娘,你可还好?” 苏慧茗回过神来,脸红耳赤,忙柔声道:“小女子安好,多谢殿下关怀。” “你且等着,我这就派人救你出来。” 萧铭身边跟了两个亲卫,都是武功高强的好手,很快就将苏慧茗救了上来。 苏慧茗伤了脚踝,山路不平不便行走,萧铭怜香惜玉竟不嫌弃她身上的泥污,亲自抱着她下山。 这人都是贪心的,在此之前,苏慧茗觉得自己能嫁个侯爵世子三品大员便已知足,可遇见了六皇子萧铭,又得他如此悉心体贴的照料,心中难免滋生了不该有的念想。 快到山下,苏吟秋搬来的救兵姗姗来迟,不过这一回,苏慧茗心中不但没有怨反而十分的庆幸。 或许这便是因缘天定,若非如此,她又怎能遇到六皇子,得他垂怜? 到了露营的帐篷所在,萧清仪等人猎回了两只的野兔和一只果子狸,加上苏吟秋采回的菌菇野菜,足以烧上一桌上好的食鲜宴。 萧清仪颐指气使惯了,见不得苏吟秋清闲,便把她指派去灶台帮忙择洗。 苏吟秋任劳任怨,乖乖巧巧,手脚也十分的麻利,就连同行的伙夫都夸她办事精细。 饭菜一式要分为两份,一份给众人,另一份则是单独给帐篷里面的那位。虽然没人透露他的身份,不过伙夫和侍从都对那份饭菜格外的用心,且每一样都要用银针试毒,确定没有纰漏才敢端进去,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样子,好像稍有不慎就会小命不保。 等到饭菜皆已就绪,里头那位先动了筷子,众人才开始用饭。苏吟秋余光看了一眼,发现绝影不见了,方才躺在那边晒太阳的萧云弈也失了踪迹,想来应该是觉得无趣自行离开了。 众人兴致高昂,吃着珍馐美味,喝着美酒佳酿,看着大好风景,还有人借着酒意要吟诗作对。 突然,帐篷里面传来一阵咳喘,几个亲卫面色发沉快步走出来将方才的几个伙夫全都扣了下来。 “公子的饭菜中有毒,接触过膳食之人都有嫌疑,谁都不许轻举妄动!” 第三十三章 【接三十一章】 此言一出,四座震惊,萧岸和萧云深更是面色如雪,心中惴惴不安。 旁人不知里头那位公子的真实身份,他们几个却是明明白白,那可是东宫储君,当今太子萧臻! 若是今日他有个什么闪失,只怕在场之人无人能幸免! 兹事体大,随行医师立马进入帐篷为太子诊治,寻根究源,发现太子用过的红烧兔肉被人做了手脚,掺进了一种叫马蛇子的野菜根。 这马蛇子本是一种鲜美可口的野菜,但根部却含有剧毒,就连银针也试不出。因为投放不多又与八角香料混在一起,根本不易被发现。 好在萧臻不爱食油腻,吃的素食较多,只进了两块兔肉,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不过即便如此,情况也不容乐观。 此番出行,医师带的都是跌打风寒,防御蛇毒的药品,并不能解马蛇子之毒。 太子已然咳血,若是车马颠簸赶回城中毒性必会深入腹脏,到那时只怕大罗金仙也束手无策。 太子倒下,这里能说上话的当然是六皇子萧铭。 他站出来发令道:“把今日接触过太子饭菜之人全都拿下,一并审问,务必要让凶徒交出解药,不然在座诸位谁都难逃不察之罪!” 那几个无端受 罪的伙夫立即被亲卫拿住,个个双腿抖如筛糠,面如死灰,不住的磕头喊冤。 这时萧清仪开口提醒:“铭哥哥,方才接触太子膳食的还有一人,苏吟秋苏小姐。我方才见她行迹鬼祟,十分可疑,还请铭哥哥对此人严加审问!” 苏慧茗见时机正好,也赶紧上来补刀,跪在地上小心道:“启禀六殿下,小女子曾亲眼看到阿姐在林中挖了一株马蛇子,当时小女子并不知阿姐预谋要害太子殿下,还请六殿下降罪!” 这一唱一和,倒是配合得极好。 “苏吟秋,苏小姐!”萧铭闻言,合上折扇转过身,居高临下睥睨着苏吟秋,质问:“郡主和你阿妹所言可是实情?” 苏吟秋诚惶诚恐,连连摇头,为自己辩白:“六皇子殿下明鉴,小女子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谋害太子殿下,小女子冤枉!” 萧铭眸光深沉,微微思量一番道:“是不是冤枉了你口说无凭,既然有人指证你有嫌疑,我自然要过问。”随即扬声,“来人,把指证之人和苏小姐一并请进来,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我要亲自问询!” 帐篷里面,一个清癯消瘦的年轻男子坐卧在狐皮软塌之中,面色发白,嘴角挂着 淤血,神志已有三分不清。 不用猜,这位便是当今太子,萧臻。 萧清仪和苏慧茗进去看到这般场景,心中皆是忐忑不安。她们在山下问过附近的药农,马蛇子毒性虽烈,只放少许最多致人呕血昏厥,救治及时不会伤人性命。 可眼下太子命悬一线,岌岌可危,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了她们的掌控。 萧清仪自然是知道帐篷之中人物的身份,不然也不会这般铤而走险陷害苏吟秋,因为她知道,一旦事成,苏吟秋小命休已。 可苏慧茗事先并不知晓,只大约猜到里头也是个皇亲国戚。若她知道,即便是借她两个胆子也不敢冒着杀头的危险做出投毒的事来。 事到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 萧清仪身上毕竟流着皇家血脉,她苏慧茗只是小小的工部郎中之女,为了不受牵连只能死咬着苏吟秋不放,用自己的大义灭亲来换去阖族的平安。 “说!你们中间到底谁是凶手?”萧铭收敛起平时的轻浮,言词冷厉,环顾了众人一眼,“我此刻审问你们已是给足了你们体面,若是就此罢手拿出解药救治太子殿下,我还能网开一面,可若是回到了城里,进了刑部的大牢,只怕你们这身皮都会 叫人活活扒下来!孰轻孰重,你们自个掂量!” 萧铭声音不大,却半点没有恐吓的意思,因为他说的都是实情。 谋害东宫太子,株连九族都不为过,此事必会严查不待,牵连甚广。 那几个伙夫吓得都快尿裤裆了,心中的委屈冤情不知向谁说,只得一个劲的磕头。 萧清仪和苏慧茗这会儿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苏吟秋若是认罪伏法,此事或许就此了结,可她若是咬死不承认,皇宫的锦衣卫也不是吃干饭的,不消几日,前因后果必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就算不落个满门抄斩也会流放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就在所有人惶惶不安之时,苏吟秋咬了咬唇,缓缓开口道:“太子殿下或许并非中毒,六皇子殿下可否容我上前观望太子殿下的症状?”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当然反应最大是姓李的医师。 “太子殿下中毒呕血,老夫亲眼所见,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怎敢在此胡言乱语?” “老先生,我虽年纪小,却也跟着伯父行医多年,略有见闻。太子殿下的症状确与中毒相似,但呕出的淤血鲜红分明,并无乌黑,可见未曾中毒。”苏吟秋不慌不忙,应答自如,声 音虽小却有理有据。 李医师冷哼一声,甚是轻蔑,固执己见:“你懂什么?当时太子中毒未深,呕出的血自然不曾发黑。” 苏吟秋并不认同,沉声发问:“据我所知,马蛇子虽是剧毒,却见效缓慢,方才太子殿下用了午膳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开始呕血,若真是中毒,毒性还未入脾胃便已经被吐出,为何太子此刻还气虚萎靡不见好转?” “这……你……”李医师被苏吟秋问得无言以对,气恼不已。他一进来发现太子呕血,便认定是中毒所致,又查出了兔肉中掺了马蛇子这等剧毒,更加笃定了心中所想,至于苏吟秋所观察到得细微之处,他确实并未留意。 可即便如此,他作为东宫太子随身医师,行医多年,备受倚重,一生清名绝不可毁在一个籍籍无名的黄毛丫头手中。 所以,他咬死也不能承认自己误诊! 于是,李医师袍袖一甩,气不过道:“小姑娘,你既然口口是道,这般有能耐,那太子殿下就由你来医治好了!” 这本是一句气话,为的就是让苏吟秋闭嘴,平息质疑之声。 可万万没想到,苏吟秋低头垂眼,轻声开口:“若六殿下允准,小女子愿意一试!” 第三十四章 “铭哥哥,苏吟秋本身就有戕害太子殿下的嫌疑,不可轻信,更不可让她医治。”萧清仪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语气中满是针对之意,“若她趁机在暗中动了手脚,加重了太子殿下的病情,在场之人皆会受她牵连,还请铭哥哥三思!” 萧铭眉头微锁,略一思量,心中也是有几分疑虑,于是问苏吟秋:“清仪郡主所言有理,你本是有嫌疑之人,若又蓄意加害,岂不是要陷我于不义?” 苏吟秋恭敬回答:“太子殿下并非中毒,本就无人加害,莫须有的罪名小女子不敢领受。眼下太子殿下病情严重,若不及时查找因由对症下药,出了差池在场之人皆难辞其咎。六殿下容我一试,我自会自证清白,有李医师在一旁监察,若我有戕害太子殿下之举必逃不过他的眼睛。时间紧迫,不容耽搁,还请六殿下早作决断!” 一番话条理清晰,言词恳切,丝毫不露怯场之意,不禁让萧铭对这乡下来的少女另眼相看。 当然,同样震惊的还有苏慧茗。 她在京都虽没什么名气,好歹也是官宦之后,见过的大场面必然比苏吟秋一个小小的村姑多得 多。可此刻,帐篷里又是太子又是皇子,旁边还站着十多个横眉怒目的带刀侍卫,气势之压迫令人胆颤。她双腿发软,喉咙发紧,跪在地上已是连大气都不敢喘,更遑论当着六皇子得面应对入流,沉定自若。 虽心有不甘不愿承认,但铁铮铮的事实摆在眼前,苏吟秋的这番定力和胆识,她苏慧茗远远不如。 萧铭似有几分动摇,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事关国本,兹事体大,谁也担不起这样大的干系……” “老子替她担着!”就在此时,帐篷外一人撩起帘子大步跨了进来,肩上还扛着一只垂死的獐子。 原来方才他离开是去野猎了。 他将獐子往角落一扔,回头看了几人一眼,不耐烦道了,“老子在外面听你们几个磨磨唧唧半天,再不给太子医治,拖也让你们拖垮!” 萧清仪没想到萧云弈会这个时候冒出来,而且还替苏吟秋担着这么大的干系,心中越发不满,忙脱口:“可是云弈哥哥,苏吟秋有谋害太子的嫌疑,让她替太子殿下医治岂不是……” “甭跟老子废话!”不等萧清仪把话说完,萧云弈就摆摆手打断,不留 情面道,“你行你上,老子也不拦着,你要是没那本事就一边待着去!事情经过到底如何,等救了太子再做细查!” 一番话堵得萧清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再也不敢吱声。 萧云弈说完转过脸看着萧铭和他身边的几个亲卫,不冷不热的问:“六皇子,你觉得呢?” 若是换做旁人,或许镇不住这样的场子,但是萧云弈骁勇善战,威名赫赫,守备军和皇宫亲卫当中许多都是他的敬仰者,此刻他站出来主持大局,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说话的分量都没人敢置喙。 萧铭是个聪明人,原先他之所以迟迟没有下决断,是因为所有人当中,他地位最为尊崇,若是太子这边真有个三长两短,他首当其冲要被牵连。可现在好了,来了一个比他更有分量的,而且还主动站出来愿意担责,如此一来,即便有了什么闪失,他最多落得一个从罪,禁足面壁,罚些月奉,都是些不痛不痒,不伤及胫骨的事。 “有北定将军担保,我自然放心。”萧铭于是从善如流,赶紧侧了侧身站到了一边。 萧云弈走过来把苏吟秋拽起,压低声音问:“你有几分把 握?” 苏吟秋细白的小手慢慢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成? 这小丫头胆子挺大,五成的把握就敢在太子和六皇子的面前卖弄聪明。 不过,这性子随他,他喜欢! 从十六岁从军以来,每次带兵打仗,冲锋陷阵,他就没打过一次有把握的仗。 五成对他来说,已经足以。 只是萧云弈不明白,苏吟秋绝非有意卖弄,只是叫萧清仪和苏慧茗两个蠢货逼至如此两难的境地,不得已而为之。 萧清仪毕竟是养尊处优的郡主,自以为聪明,却不知道她的费尽心思往往都露出了太多刻意的痕迹。 从她将苏吟秋指派去伙房帮忙的时候起,苏吟秋便知道她有所算计,所以言行举止都慎之又慎。而这些伙夫有一半都来自恭亲王府,让他们暗中做些手脚嫁祸给他人的事未免也太小儿科了些。 所以那盘红烧兔肉里面的东西,她早就偷偷调了包,所谓的马蛇子的根须也只是与之十分相近的一种野菜的根茎,并无毒性。 按理来说,太子吃过饭菜应该无恙,出现如此症状应是其他东西引起的。 可没想到这李医师也是个半吊子,人命关天竟错 判了太子的病情。若她此刻还不站出来,太子的命危在旦夕,到时候追查下来,莫说苏家上下逃脱不了干系,就连恭亲王府也要被严查问罪。 她们两个蠢货不知深浅不要紧,却也不能连累家族无辜之人。 所以苏吟秋此番不光是为了自保,亦是为了给这两个蠢货收拾烂摊子。 苏吟秋走到太子萧臻的面前,先是摸了他的脉,又一一查看了他用过的午饭,稳稳当当,不急不躁,好似病理因由已了然于心。 “这位大哥,请问太子殿下今晨吃了些什么?” 这番话是对太子东宫的亲卫说的,他们与太子最亲近,应该知道太子的膳食。 那亲卫回想了一下回答:“殿下近日胃口好,喝了一碗小米粥,佐菜是西葫芦和拌胡瓜,还吃了几个韭菜馅的煎饺。” “这就对了!”苏吟秋听完亲卫的陈述点点头,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李医师见她不忙着给太子诊断用药,竟在这里做些无用功,忍不住冷嘲一句:“什么就对了?太子东宫用膳所食皆有专人看护试吃,从未出过差错,难道你找不出应对之法便要推卸说是早膳被人下了毒不成?” 第三十五章 苏吟秋不慌不忙,淡淡一笑道:“李医师莫急,我方才说过了,太子殿下的症状并非中毒所致。”她顿了顿,斟酌着开口解释道:“太子殿下脉虚无力,气短喘促,面色淡白略有虚汗,显然是常年肺脏虚损,肺气不足所致。故而太子殿下踏春出行才以帐篷掩护,不能吹风受寒。” 萧铭饶有兴趣的看着苏吟秋,摇了摇折扇道:“太子殿下玉体欠安只有东宫和大内的医师才知道,你这小丫头只请了一脉便能说得这般详细,倒是有几分真才实学。诚如你所言,太子殿下常年肺气不足,受不得风寒,今日踏春若不是太子殿下执意要来,我等也不敢相邀。不过即便你说对了,也未解太子殿下陡然呕血的症因。” 李医师也站出来反驳道:“太子殿下的肺虚之症老夫一直悉心看护,每日送服的温补汤药亦是从未断过,断不会出现病情恶化,呕血昏厥之状。你个黄毛丫头莫要不懂装懂,误了太子殿下的病情!” “李医师的药方固然没问题,不过……”苏吟秋面色平定如常,缓缓开口:“太子殿下今晨所食之物中,西葫芦,胡 瓜,韭菜皆是寒凉之物,最伤肺气,而午膳中味道鲜美的菱角菜亦是如此。加上路途车马劳顿,难免吹了些寒风,便加重了太子殿下的病情,故而出现了心肺气虚,呕血神疲的症状。” 萧铭听了,看了一眼太子的午膳,确实,桌上那盘菱角菜已用了过半,可见太子此前确实吃了不少。 “苏小姐所言甚是有理,不知李医师可有什么疑虑可以反驳的?” 李医师面色有些难看,他虽好大喜功,但侍奉东宫太子多年,也是有些真本事的。听了苏吟秋一番话自然已经知道自己何处出了差错,倘若日后追究起来,他这医官之位只怕保不住了。 就在他心思沉重之时,苏吟秋客客气气的对着他作揖道:“晚辈只是跟随伯父行医,耳濡目染,见识过几种相似的病症,不如李医师学识渊博,经验深厚。方才李医师想必也是太过关心太子殿下,才错漏了细末之处。太子殿下此刻性命攸关,还请李医师尽快用针为太子殿下温经通络,缓解病症。” 一番话进退得体,既为李医师保住了颜面,又舍弃了自己的功劳,丝毫不抢夺风头。 旁人只觉得苏吟秋恭谨自谦,很识大体,只有李医师心中明白,若不是苏吟秋提点用针灸先为太子散寒,在这药材匮乏的荒郊野外,他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苏吟秋此举不但让李医师暗自汗颜,还生出了几分钦佩。 小小年纪便如此宽宏大度,见识过人,实乃不世奇才,后生可畏! “诸位先请帐篷外面等候,老夫这就给太子殿下施针。” 一行人于是全都退了出去,独留下李医师和两个亲卫在里面看护。 焦灼不安的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里头传来了太子咳嗽的声音,已然是意识清醒了过来,众人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太子既然并非中毒,只是误食了寒下气之物,自不必再问责,倒是萧清仪和苏慧茗,口口声声指认苏吟秋下毒,如今谎言不攻自破,明眼人都瞧得出其中有端倪。 萧铭当着萧岸等人的面开口:“苏小姐,方才清仪郡主和你阿妹指认你有毒害太子殿下的嫌疑,你既已自证了清白,当是无罪,可见此二人有蓄意诬陷之嫌,按照规矩该交由锦衣卫彻查,你意下如何?” 萧清仪和苏慧茗搬起石 头砸了自己的脚,陷害不成反而惹了一身骚,不免心中焦灼不安起来。 若此事真让锦衣卫纠察下去,那个为她办事的伙夫必然会扛不住重刑将她抖出来,到那时,即便是有恭亲王府做庇护,也少不得她一顿责罚。 “六皇子殿下。”苏吟秋略微思忖,平定道,“这原本就是一桩误会,没有必要再将此事闹大,不如就此打住,免得坏了诸位踏春的好兴致。” 萧铭深深的看了苏吟秋一眼,嘴角挽起:“既然苏小姐雅量不愿深究,那便如你所愿,等回了城中,我定会替你向太子殿下讨个赏赐。” “多谢六殿下一番好意,尺寸之功不敢讨赏,不追究小女子冒犯唐突之罪已是大恩。”苏吟秋说完便作揖拜谢。 萧铭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但是心中已有一番思量。 端亲王府二公子这位未过门的正妻,出身微末却琴艺高绝,更写了一手连恭亲王世子都赞不绝口的好字,这在偌大京都已是十分难得。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还精通岐黄之术,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如此多才聪慧,有胆有识的女子,只做一个王府二公子的妻 子未免太屈才了些,若能让他收入府中,为他出谋出力,那才是真正的物尽其用。 太子虽然已无大碍,但还需尽快回到城中开方抓药,于是踏春之行只能草草收场,各自折返回到城中。 苏吟秋看到萧云弈抱着胳膊站在绝影旁边,迟疑了一下走过去:“方才,多谢你。” 萧云弈剑眉微挑,嘴角轻轻上扬,有种说不出的邪魅:“原来你不光会下毒,还会给人治病。那老子的病你什么时候也给我治一治?” 苏吟秋原本好声好气的道谢,没想到得来的却是一番戏谑,轻哼了一声冲他翻白眼:“厚颜无耻这种病,大罗金仙也束手无策,将军还是另请高明吧!” 萧云弈闻言朗笑出声,心说,这样牙尖嘴利拿眼睛瞪人的这才是他认识的小东西,方才眉头紧锁,愁云惨淡的模样不是她该有的神情。 “你都没治,怎么知道治不好?都说医者仁心,你怎么能如此对待自己的病患?” “我又不是医师,哪来的仁心?”苏吟秋抿了抿唇角,顿了顿,声音轻了几分,“更何况,你已病入膏肓,没几年可活了,救与不救,并无意义。” 第三十六章 苏吟秋说话的声音不大,正好是他们两人能听见。 萧云弈原本脸上还挂着笑,听了苏吟秋一番话,表情顿住,欢喜之色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深黑的眼眸里掩着一抹旁人看不透的深沉。 就像是被人戳中了痛楚踩住了尾巴一般,板着一张脸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走了。 吹风料峭,吹落了枝头的桃花,粉色的花瓣宛若舞姿极尽优美的蝶儿,蹁跹飘落在苏吟秋削薄的肩膀上。 方才,是她说错话了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一刹那间,她似乎在他的深瞳中瞧见了一丝悲凉凄楚…… 那番话并非玩笑,早在京都城郊客栈中初次见面,他身负重伤她为他诊脉时,她便发现。 五阳过旺,体质奇异,常年肺腑有烈火灼心之隐疾,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如同是一只烈烈烧起的蜡烛,无需多久便会油尽灯枯。 若非有医术超群之人为他精心调理,只怕他活不到弱冠之年。 即便如此,药石的效用也不过是帮他延长几年的阳寿,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多还有两三年的光景。 此事京都上下未听传闻,想来知情者甚少,也难怪萧云弈战功赫赫,军心所向,皇帝对他 没有一丝的忌惮,平日行径狷狂不羁,肆意妄为,端王妃也放任纵容。 毕竟是将死之人,总该多一份怜悯和宽待。 就在苏吟秋兀自出神时,萧岸缓步走过来,难掩感激之情,对她深深一鞠:“今日之事多谢苏小姐宽仁,不然我恭亲王府上下只怕难免灭门之祸。” 萧岸是个聪明人,自己妹妹什么德行他也心知肚明。 今日的这番闹剧,不用猜都知道是出自萧清仪之手。平日里她任性妄为也就罢了,没曾想竟如此胆大妄为,把心思动在太子身上。 旁人看来,他和东宫太子关系匪浅,理所应当是太子一党。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诸皇子之间的纷争犹如神仙打架,稍有不慎便会受到牵连。他恭亲王府站在中间战战兢兢,谁都不敢得罪,可谓刀尖走路,如履薄冰。 萧清仪倒好,直接将砍头的刀递到了太子和六皇子的手中,差点就将整个恭亲王府送到了刀板之上任人宰割。 “世子不必如此。”苏吟秋低头垂眸,恭谨回礼,“我也是为了苏家,所幸没有酿成大错,还望世子日后严加督导,切莫再生如此事端。” “苏小姐深明大义,萧某惭愧。”萧岸半点世子的 派头都没有,言词恳切道,“回府之后萧某定会严惩小妹,晓以是非,改日亲自登门向苏小姐请罪!” “世子客气,请罪就不必了,那日苏家两个小妹在王府冒犯之处,也请世子宽宥,莫要追责,不然我叔父心中惶恐,日夜难安。” 萧岸立即明白了苏吟秋的意思,忙点头应下:“苏小姐放心,区区小事,萧某定会妥当处置。” 苏吟秋毕竟是有婚约之人,和萧岸独处太久难免落人口舌,于是简单的寒暄了两句,便派了一辆马车将苏吟秋和苏慧茗一道送了回去。 路上,苏吟秋望着窗外略略走神,脑海里不知为何总是无意间浮起萧云弈那抹悲凉决绝的眼神。 “苏吟秋!”苏慧茗有些沉不住气,冷声打破了马车内的沉默,“别以为今日你惺惺作态我便会感激你!” 苏吟秋闻言,缓缓的转过脸来。春风轻抚,青丝飘飞,衬得她精致的五官绯红的脸颊越发的粉雕玉琢,皮肤更是如白瓷般莹缜细润。看得苏慧茗心中好不眼红嫉妒,心说青州那等穷山恶水之地怎么就养出了她这般肤若凝脂的好气色? “你不必自作多情。”粉唇开阖,嗓音恬淡轻飘,连往日温良 都懒得伪装,“你要作死我不会拦你,但苏家上下几十余口不该为你的愚蠢陪葬。你若心有不甘和怨怼便都忍着吧,日后也最好乖巧安分一些,不然我将此事告知叔父,只怕将你扫地出门都是轻的。” “你威胁我?”苏慧茗瞪圆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不!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苏吟秋变了……眼神,语气,就连淡漠看着她的神色都与初入苏府的时候判若两人。 原先人人都以为她苏吟秋只是乡下来的黄毛丫头,空有一个能嫁入端亲王府的好身份除了吃喝什么都不会。 可在那之后,无论她们姐妹和母亲如何的精心谋划算计,苏吟秋都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而她们却从未讨到半分的便宜。 一次两次,或许是她侥幸,可这么多次,屡屡失手,其中必有蹊跷。 如今细细想来,或许并非她们算计的不够周全,而是她苏吟秋太善于伪装,纯良无害的假面孔,消除了所有人的防备之心。 此刻再看苏吟秋,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那进退有度应答如流的从容,无论是她还是阿姐苏兰芝都望尘莫及的。 苏吟秋微微展颜,倏尔一笑:“你见过苍 鹰威胁兔子么?” 不!根本不需要!因为在食物链中,两者根本不在同一平行线上,一个是盘桓翱飞的狩猎者,一个则是竭力逃命的猎物。 兔子若有自知自明,便该知道畏惧和避让,主动招惹,无异议自寻死路。 她苏吟秋从未刻意为难苏家的姐妹,可若是她们蠢笨且不自知,总有一天会触怒她忍耐的极限。 苏慧茗被她这一笑吓得头皮发麻,嗓子有些发不出声来。 苏吟秋也不跟她废话,嗤笑一声,缓缓开口:“给你一句忠告,湛湛青天不可欺,心思未动鬼神知。” 言下之意,别以为自己做的那些龌蹉事没人知道,只不过她不屑计较而已。 回到苏府,苏慧茗对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守口如瓶,就连苏兰芝和秦春英都只字未提。因为她知道一旦说破之后的代价,她承担不起。 当晚,她便得了风寒,头昏脑热,一病不起。 听说昏睡中嘴里喃喃梦呓,说什么“我不是兔子”之类的奇怪言语。 秦春英心疼女儿,在苏长仁跟前略有微词,大抵是责备苏吟秋没有照顾好妹妹,可苏长仁非但没有怪罪苏吟秋,还将秦春英骂了一顿。 因为,就在隔日,苏长仁便升了官。 第三十七章 当了八年的五品工部郎中,政绩平平,无功无过,好端端的怎么会升迁?而且一升便是连升两级,做上了正四品的中书侍郎? 那当然是因为苏吟秋的缘故。 太子门下的尚书郎亲自给他送的升迁文牒,赏赐了白银二百两不说还特地言明,他的侄女苏吟秋在食鲜宴中救治太子殿下有功,太子很是赏识,夸赞他教导有方,门风不弱,让他好好表现,日后定有重用。 苏长仁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一不留神就攀上了太子这桩高枝,心中不知有多欢喜,就差没把苏吟秋当做宝贝供起来,哪舍得因为秦春英两句话责备她? 再说了,他那两个不争气的女儿,一个比一个不中用,除了要钱买漂亮衣裳,好看的首饰,什么都不会。今儿得罪这个,明儿得罪那个,指望她们是指望不上了。 好在苍天有眼,来了个伶俐乖巧又懂事的苏吟秋。 恨只恨她不是自己亲生,适才听尚书大人的语气,太子殿下似乎对苏吟秋青眼有加,格外看重,日后若是福缘深入得太子殿下的东宫,他也能捞个便宜国丈当当。 他这边想得很美,那边端亲王府便派了人来。 进门的是个四十多岁 的姑姑,发髻束得妥妥帖帖,面上不苟言笑,言行举止也是规规矩矩,乍一眼瞧见了,还以为是宫里来的嬷嬷。 “老身姓方,是端亲王府授人规矩的姑姑,苏小姐可以叫我方姑姑。” 苏吟秋乖乖巧巧的上前见了礼,声音软糯的唤了一句:“方姑姑安好。” 那方姑姑面无表情,淡淡开口:“苏小姐是二公子未过门的妻子,日后亦是老身的主子,不必向老身行礼。” 苏吟秋只觉得这方姑姑冷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心里想着若是真要学了她这些规矩,日后到了端亲王府岂不是也要变成她这样没有人情味的木头人? “老身是奉王妃之命前来督导苏小姐学规矩的,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苏小姐见谅。”说着,便伸出平直的手掌对苏吟秋道,“苏小姐,请伸手。” 苏吟秋不知所以,茫然的将右手递了出去。 “掌心放平,如老身这般。” 苏吟秋不敢置喙,依言照办。 下一刻,方姑姑从袖中抽出一根七寸长的戒尺狠狠的打在了苏吟秋的手心。 “啊呀!”苏吟秋吃痛,忙将手撤了回来,只见掌心通红一片,痛得钻心。简直比小时候大师傅督促她练字的时 候下手还要恨。 “方姑姑,你这是干什么?” 学规矩便学规矩,好好的为什么要打人?端亲王府哪有这样的规矩? 方姑姑面不改色,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丝毫的起伏:“回苏小姐,这是王妃让老身教您的规矩,王妃说,您既然已和二公子有了婚约,就不该再有其他的肖想,今日这一尺便是教您不该吃着碗里望着锅里,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端王妃这话并不隐晦,苏吟秋自然听得明白,只怕是那日萧云弈肆意张扬,带着她在京都街头策马而行的事情传到了端王妃的耳朵里。 任谁听了此等传闻想必都会以为是她苏吟秋不守本分,起了妄念,不满足只做二公子的正妻,挖空了心思想更进一步做端亲王府的世子妃。 解释无意,也无从说起,难道她要告诉方姑姑,并非她痴心妄想,而是萧云弈死皮赖脸,狗皮膏药一般粘着她撕都撕不掉? 这种话谁信? “吟秋谨记王妃教诲,日后定当谨言慎行,不敢有丝毫逾矩之念。”说完跪地磕头,没有为自己分辩半句。 方姑姑侧了侧身,让身边的侍女把苏吟秋扶起来:“老身已经说过了,苏小姐是主子,老身是 奴才,受不起您的大礼。您若真心知错,日后当面向王妃请罪便是。今日老身只是奉命来教苏小姐规矩的。” 说完又让苏吟秋将手掌伸出摊平,并且还不许将手撤回。 她的力道很重,虽说口口声声尊苏吟秋是主子,但下手之时毫不留情,就像是个只认规矩不认人的活木头。 端王妃派这样的人来责罚她想来也是有她的深意,若换做旁人只怕多少会有所顾忌,下不了狠手。 打了足足十下,手心被打肿了,红辣辣的一片。苏吟秋咬着牙不吭声,眼泪哗哗的往下流,打完时唇角都咬破了皮,满嘴的血腥味。 “今日的规矩就暂且学到这。”方姑姑收了戒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明日裕太妃要见您,您早做准备,明日辰时有车驾会到苏府门前接您。” 说完便带着随身的侍女退下了。 裕太妃是端亲王的生母,当今太后的胞妹。姐妹二人同心同德,辅佐先帝数十载,已是大胤民间的一桩美谈。正因如此,端亲王在诸多亲王侯爵中才独得圣宠,备受倚重。 不过听说近来太后玉体欠安,裕太妃受召入宫陪侍已有半月,怎么才一回王府就急着要见她? 难不成端 王妃今日刚派人来教她一遍规矩,明日又要到裕太妃跟前重温一遍? 可无论如何,太妃召见不得不去,不管是福是祸,总是躲不掉的。 夜深,苏吟秋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手上的伤虽然已经涂了膏药,可毕竟不是灵丹仙草,哪有这么快就能见效的? 好不容易酝酿了一丝睡意,朦胧中听到窗户那边传来响动,一睁眼便瞧见一黑影掠了进来,娴熟的将屋里的烛台点亮。 明暗的光影勾勒出那人棱角分明的轮廓,昏黄暖意的烛光笼罩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萧云弈一回头,板着一张俊朗邪逸的面孔,眉梢冷峻卓然,目光飘向苏吟秋受伤的手掌,双手环胸,颇为解气的轻哼:“让你嘴毒咒老子早死,叫人打板子了吧?活该!你这丫头就是欠收拾,一日不打上房揭瓦,依着老子看,就该多打你……” 嘲讽的话还未说完,就见苏吟秋黑亮的眼眸包了一框的泪花,消瘦的肩膀微微颤抖,腾出手扔了个枕头过来:“滚出去!” 无端受他牵连让人打了一顿手心,他不宽慰讨饶便罢了,竟还有脸在她面前冷嘲热讽?真当她是谁都能来捏一下的受气包? “你特么给我滚出去!” 第三十八章 萧云弈轻轻巧巧接住枕头,先是一愣,随即乐了起来,看来这兔子急了要咬人了。 “你这小东西看着骄里娇气的,怎么说话跟个大老爷们似得,这般粗鄙?” 连粗话都爆出来的,哪有半点端亲王府未来儿媳的模样? “我粗鄙不粗鄙与你何干?左右我又不是要嫁给你!”苏吟秋正气头上,一句话脱口而出,怼得萧云弈一噎,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以他原来暴怒的性子,此刻只怕早已克制不住要将苏吟秋压倒在床上,可瞧着她通红微肿的眼眶,心里竟是有些不忍,暗暗叹了口气,憋屈不已:“又不是老子打的你,你冲老子发什么邪火?” “此事皆因你而起,若不是你众目睽睽之下行止太过亲热,又怎么会惹来闲言闲语?”苏吟秋撅着小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再也包不住,滚珠一般从脸颊滑落。 萧云弈既然知道了苏吟秋挨打的事情,自然对来龙去脉也有所了解,只是先前心里窝了火,说话的语气并不怎么中听。 “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当时要不是老子救了你,你的小命说不定都交代了,如今不过是受了一点点委屈便恶言相对,殴打恩人,真是世风 日下,人心严寒。”萧云弈说着将一盒宫里特供的玉露生肌膏扔到苏吟秋手边,“亏得老子还以德报怨,特地给你送药过来呢,连个好脸色都没落着……” 话虽这么说,理大概也是这么个理儿,可这话从萧云弈一个征战沙场的堂堂将军口中以幽怨的语气说起来,实在是违和滑稽得很,饶是苏吟秋再生气也憋不出笑了场,拿黑白分明的眸子斜视他:“照你这么说,还是我亏欠了你良多应当对你感恩戴德?” “正是如此!”萧云弈听她说话的语气应该是消了火,难免有些忘形:“你即知道便好,古人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老子救了你的性命,你结草衔环报答我也是应该的。” “我报你大爷!”苏吟秋没好气的瞪他,真是蹬鼻子上眼,越来越起劲了,“药我收下了,算你将功补过,我乏了,你且回去吧,若是再让人发现你夜半三更出现在我的房中,便不是让方姑姑用戒尺打我手心这么简单了。” “谁说老子要走?”萧云弈来到床榻边,动作娴熟的脱了袍子,老实不客气的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今晚老子在这过夜!” “萧云弈,你!” 苏吟秋气结,眼睁睁 的看着某人厚颜无耻的鸠占鹊巢,还极其顺手的将她搂在怀里。 “老子累了,睡吧。” “起开!你不能在这过夜!”苏吟秋又气又急,奈何萧云弈又高又沉,一只手根本推搡不动。 端王妃这边刚刚派人来给她警告,要是再传出她和萧云弈私下交往密切,那她恐怕在京都脚跟还未站稳就要被赶回青州去。 京都的繁华热闹她虽并不留恋向往,可父母之死的蹊跷还未查清,母亲的遗物也没有拿到,她怎么甘心就此离开? 所以,无论如何,此时都不能出了差错。 萧云弈两手枕着脑袋,不以为然的看了她一眼懒洋洋的开口:“老子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此事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顿了顿,又挽着嘴角补充道,“即便是真的让人发现了,大不了老子娶你便是。都是端王府的媳妇,做老子的世子妃总比做二弟的正妻强吧?你也知道,老子活不了几年了,你这么年轻,到时候家财家业全都归你,你喜欢上哪就上哪,想再嫁也没人拦着,怎么想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不如,你考虑考虑?” “谁稀罕你的家财家业,我从未想过在京都常住,也并不乐意嫁入你 端亲王府。”苏吟秋白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你若肯把那枚钥匙还给我,我说不定会真心实意的感激你。” 钥匙? 又是那枚钥匙! 看来在苏吟秋的眼里,他端亲王府的富贵光荣还抵不上区区一枚平淡无奇的钥匙。 可这东西既然如此之重要,他自然要用在刀刃上,又怎么会这么轻易交出来? “别以为几句甜话就想忽悠老子,老子说了,这钥匙哪天老子高兴了自然会给你,全看你的诚意和态度!”萧云弈说完侧身过来楼主苏吟秋,手臂框得紧紧,“你若乖顺些,老子睡一觉天不亮就自行离开,不然长夜漫漫,老子也不介意干点别的!” 苏吟秋背对着他,像小鸡仔一样被他团团笼住,浑身上下都被圈得紧紧的。苏吟秋自然是气不过,拼力挣扎,卯足了劲不让对方安生。 “别乱动!”突然,萧云弈搂着她的手臂力道重了几分,粗沉的气息喷薄在她细细的脖颈上,嗓音沙哑且充满着本能的渴望。 苏吟秋顿时浑身一僵,小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因为她感觉到了,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她的腰边慢慢的觉醒,好似一只想要吃人的猛兽。 “别乱动,小东西… …” 再动,萧云弈怕他真忍不住把她给吃了。 苏吟秋虽然未经人事,但坊间的话本也偷偷看了两本,大抵知道萧云弈此刻的龌龊念头,于是绷直了身体一动不敢动,暗暗捏紧藏在袖中的银针以防万一。 好在萧云弈之后再无动作,呼吸渐渐匀长。 苏吟秋提防了他大半宿,最后终于扛不住也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已有些迟了,萧云弈早已不见踪迹,不过手上的伤被人涂了药,消肿了许多,想来这宫里特供的膏药确实见效显着。 匆匆忙忙洗漱一番赶着去了端亲王府,远远的就听到裕太妃的院子里面传来老人家中气十足的欢笑声。 侍女见到了苏吟秋并没有立即进去通报,而是让她在院子门口候着,看样子里面应该是有什么更重要的客人。 苏吟秋偷瞄了两眼,看到里面有一对年轻的男女正陪着鬓发花白的老太太在荷塘边散步。 那女子一身素练绯红长衫,蹬着马靴束着袖子,透着一股与寻常女子不同的飒爽英气。 她不知说了些什么,逗得老太太连连发出欢愉的笑声,而她的旁边站着的另外一个身影,苏吟秋很是眼熟,轻易就认了出来。 是他,萧云弈。 第三十九章 “安安这孩子啊,就是会哄我老婆子开心,不像我这两个孙子,一个是规规矩矩的闷葫芦,一个是打.打杀杀的活阎王,一句讨巧的话都不会说。”裕太妃拉着唐安安的手脸上乐开了花,瞧见萧云弈站在旁边心不在焉的样子,佯怒瞪他,“我看你啊,是该娶个媳妇儿收收心了,免得成天到晚的都见不着人,趁着我老婆子还没合眼,早点让我抱上小曾孙,那我老婆子到死也能瞑目了。” “呸呸呸!老夫人,您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唐安安听了赶紧朝着旁边啐了两口,一本正经道,“我看老夫人您啊气色红润,身体硬朗,定能长命百岁!” 她本就长了一张灵巧可爱的脸,加上性子开朗活泼,会哄老人家欢心,自然十分的讨喜。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她是护国公的掌上明珠,皇后的干女儿,不是金枝玉叶,胜似金枝玉叶,若是能促成这门亲事,那日后端亲王府在京都的地位将更加稳固。 裕太妃很是受用,拍了拍唐安安的手背笑起来:“借你吉言,你们要是能早点把婚事办了,趁热打铁,三年抱俩,我老婆子肯定能 活一百岁!“ “老夫人,这……这事您不该催我……”唐安安脸一红,偷瞄了萧云弈一眼,“还不知道云弈哥他的意思……” “只要你没意见,小弈这边我老婆子来说他!”裕太妃见唐安安一脸羞赧,立马心中有数,转过头对萧云弈道,“小弈,你也老大不小了,如今你二弟都快娶亲,你还不抓紧把这大事给办了?唐小姐自小便跟你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我老婆子和你母亲都很喜欢,唐国公又是带着你行兵打仗的半个师傅,你们二人若是成了亲定是喜上加喜,亲上加亲!” 裕太妃说了半天,萧云弈似乎并没听进去,目光一直盯着院门口的方向。 苏吟秋昨晚本就没休息好,等了半天也不见裕太妃召见,于是瞌睡虫上来,忍不住把头靠在了门口的树干上闭目养神。 裕太妃自然也发现了苏吟秋,见她如此失态,心中难免有几分不快。 唐安安还算有眼力见,借故告退。裕太妃要单独见苏吟秋,就让萧云弈带着唐安安去王府别处看看,顺便还留她下来吃午饭,可见对这个未来的孙媳妇还是十分满意的。 “苏小姐,进来吧,裕太妃 要见您。” 苏吟秋应了一声,一路低着头,紧紧的跟着侍女进了院子。路上遇到了萧云弈和唐安安,她头也没抬,权当没有看见。 “云弈哥,那个姑娘想必就是云深哥未过门的妻子,苏吟秋小姐吧?”唐安安见萧云弈都看了苏吟秋好几眼,忍不住问了一句。 “算是吧。”萧云弈随口回答,很显敷衍,心里还在计较着,这小东西看来真的是让母亲给吓破胆了,方才打了照面竟然看都不看他一眼,亏他早上还想着让她多睡一会儿轻手轻脚的没吵醒她! 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睡不熟的白眼狼! “云弈哥,那你和苏小姐认识么?”唐安安虽自小习武,性情开朗,但心思细腻敏锐,对萧云弈更是比旁人了解得多。 刻意讨好的,寻机献媚的……年纪轻轻便战绩彪炳的北定将军,身边总少不了红肥绿瘦,解语温柔的美姬,可她却从未见过萧云弈多看那些美人儿一眼。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以为自己在萧云弈的心中是特别的。因为萧云弈对别的女子都不屑一顾,只有对她容忍纵容,教她骑马,教她武功,甚至带她回端亲王府。 但刚才 ,萧云弈看苏吟秋的眼神明显不一样,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宠溺,就像有一道光,把他整个人都照亮了。 不一样了,这次见到萧云弈,他整个人都变了很多。 记忆里的萧云弈总是满脸的倦意,眼底都是读不懂的疲惫,三两句话不顺心便会暴跳如雷,看人的眼神又凶又煞,带着浓浓的戾气。 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机缘,什么样的人,让萧云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但,她打从心里嫉妒那个人。 “算认识吧。”萧云弈的回答还是很随意,也没有多余的解释,说话间心不在焉,显然在想别的事情。 另一边,苏吟秋被带到了一间又黑又潮的小屋,裕太妃坐在太师椅上,并不友善的打量了她一番,问:“你就是苏吟秋?苏万里和白瑶的女儿?” 白瑶是苏吟秋母亲闺名,知道的人并不多。 苏吟秋恭敬下拜行礼:“回老夫人话,是小女子。” “抬起头让我看看。” 苏吟秋于是缓缓抬头,记着跟方姑姑学的规矩,不敢用视线与她对视。 “长得还算水灵,确实有你母亲五六分的神韵。”裕太妃顿了顿,也不叫苏吟秋 起身,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我听说前两日,小弈与你当街同骑一马,你是小深未过门的妻子,怎能这般不知检点?莫不是,你嫌小深配不上你,削尖了脑门想要再往上爬一爬?” 裕太妃不愧是宫里当过嫔妃的人,说话的声音轻柔,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回老夫人的话,那日只是个误会,我的马车失了控险些掉进护城河,多亏世子仗义相救才护住了我的性命。小女子感激世子爷搭救之恩,但绝无非分之想,还请老夫人明察。”苏吟秋伏在地上,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心里却忍不住又将萧云弈那混球腹诽了一遍。 裕太妃点点头淡淡道:“日后都是一家人,不必说什么恩不恩的,你没有此心便是最好。你若是真有心攀附,我这小小的端亲王府只怕也容不下你。正好下个月皇上要扩充后宫遴选秀女,我老婆子帮你个忙,替你引荐引荐,旁的不敢说,帮你讨个贵人,常在还是绰绰有余的。” “吟秋不敢!”苏吟秋听着裕太妃一番话,心中惴惴不安,这老太太言语间不痛不痒却是暗藏了杀机,摆明了是要借着机会在苏吟秋面前立威。 第四十章 “罢了,我老婆子也只是给你提个醒,你若是安守本分,我端亲王府自然不会背信弃义叫人看了笑话。”裕太妃见敲打得差不多了,这才让人把苏吟秋扶起来。 苏吟秋腿都跪麻了,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烁着惊慌与不安,低垂着眉眼越发的不敢看裕太妃。 “多谢老夫人教诲,吟秋谨记于心。” 裕太妃点点头,把侍女退了出去,转过话题问苏吟秋:“听说当年你母亲惨遭不测,你便被人带去了青州抚养,算算也有十多年了吧?” “回老夫人,十二年了。”苏吟秋也不敢坐下,恭谨站在一边,轻声回答。 “十二年……这一晃眼都十二年了,想当初你母亲还在的时候,我们便极为投缘,那时我还想着要收她做义女,可世事难料,没曾想,她那丫头竟走在了我老婆子的前头。”裕太妃谈及往事,甚是感慨,叹息连连。 母亲和裕太妃有些交际这事陈伯说起过,不过并未提起要收母亲为义女之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苏吟秋乖乖巧巧的听着,适时给一些反应,没有好奇多问。 裕太妃想起来道:“对了,我记得你母亲有一把特 别的钥匙,从不离身,应该是留给你了,你此行可带在身上?” 苏吟秋闻言,暗自一惊。 母亲留下的钥匙除了她和陈伯,连苏家的人都不知道,裕太妃又是如何知晓的?难道真如她所言,母亲身前与她亲如母女,所以才将此事告知了她? 可回想方才裕太妃的言行,满腹算计,毫无亲切之情,对她的态度和对方才那个女子天差地别。 虽然不知道裕太妃问起这枚钥匙的目的为何,但保险起见还是提防些为好。 苏吟秋一番掂量,微微皱眉,面露不解之色,茫然无知的开口:“母亲留给我的只有与端亲王府定亲的桃木簪子,从未听说有什么钥匙,想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裕太妃的面色变了变,显然有几分猜疑,看着苏吟秋确认一遍:“你母亲当真没有把一枚古铜钥匙留给你?” 苏吟秋没有迟疑的摇了摇头:“没有,抚养我的阿伯和叔父他们都未提起过有什么钥匙,兴许是母亲遭遇不测之时弄丢了吧。” 裕太妃眸光幽深,看着苏吟秋的眼神仿佛能将人看穿一般,寻常的伪装和狡辩在她的面前似乎都不攻自溃。 好在苏吟秋心理防线坚定,清透的眸光坦荡无辜,毫无闪躲之意。 裕太妃即便心中充满了疑惑,可也瞧不出苏吟秋有什么不妥,只能摆摆手道:“既然如此,逝者已逝,此事日后就莫要再提了。” “是,老夫人。” “没事了,你去吧。” 苏吟秋于是拜别裕太妃,慢慢的退了出去。 院门外,萧云深不知何时守在了那里,见到苏吟秋迎上去,难掩几分关切道:“苏小姐,方才祖母可有为难你?” 苏吟秋笑了笑道:“没有,老夫人待我很好,多谢云深哥哥关怀。” 萧云深略有些自责道:“母亲派方姑姑去责罚你的事情我也是刚刚得知,这原本是大哥的荒唐行径,无端牵连了你,我在这里替大哥给你赔个不是。”顿了顿,见苏吟秋微微发红的手心,眉头皱了起来,“伤口还疼么?让我瞧瞧。” 苏吟秋心中蓦地生出几分暖意,想着偌大的端亲王府总算有一个通情达理之人,于是莞尔一笑,不露半分阴霾:“不疼了,只要云深哥哥知道我委屈,那我便不委屈。” 萧云深自小就是在方姑姑那里学的规矩,自然知道她下手 极重,不疼个三五天怕是不会好的。 “你随我来,我拿药给你擦擦。” 说着便自然而然拉住了苏吟秋另一只手,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苏吟秋对萧云深素来都有些好感,重情重义,明辨是非,从来不以自己的身份欺压别人,与萧云弈大为不同。 不过,这也仅仅是出于对君子的欣赏,并无旁的情愫。 春熙楼的林兮姑娘是个多才多艺,又善解人意的好女子,若是萧云深不在意二人的地位悬殊,日后定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她真心诚意的为二人祝贺。 路过前院,正好遇到了萧云弈和唐安安。 唐安安缠着萧云弈教她剑法,两人在空地上练得正酣。她的天赋极佳,刚学了两招飞燕还巢便已经有模有样。 不过听到脚步声一分神,脚下一扭身形不稳朝着萧云弈的怀里倒去。 萧云弈顺手接着她,没好气的扶她站稳:“笨手笨脚的一点悟性都没有,方才教你的那几式你自己多多练习,等我下回有空再教你。” 唐安安挨了训也不沮丧,眯眼一笑,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知道了云弈哥,我肚子饿了,咱们吃饭去吧?”说着声音扬高 了几分,冲着对面的二人道,“正好云深哥和苏小姐也在,难得这么热闹。” 萧云弈双手环胸,视线落在萧云深和苏吟秋牵在一起的手上,眸底隐隐掠过一丝夺目的光芒。 苏吟秋迎上他的目光,似有几分畏惧,胆小怯懦的往萧云深身后挪了挪。 萧云深察觉之后,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柔声安抚:“有我在,莫怕。” 苏吟秋乖巧的点点头,拘谨又纯良无害的模样让唐安安暗暗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一只腼腆胆怯的小兔子,这样的女子绝不是萧云弈所喜欢的类型。 “云深哥,你和苏小姐的感情真好。”唐安安为了表示自己的善意,冲着苏吟秋笑了笑。 萧云深没有应答,只看着萧云弈道:“大哥,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萧云弈剑眉微挑,面露不耐之色,目光却未曾从苏吟秋身上挪开。 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当着他的面又是发脾气又是撒泼,袖子里时时还藏着毒针,可到了二弟面前却变了个人一般,乖乖巧巧,温软顺从,像只收了爪子的猫。 “有话就说,别他娘的叽叽歪歪!有什么话是见不得人的,在这不能说?” 第四十一章 萧云深看到了萧云弈眼神里赤裸裸的占有欲,仿佛无形中已经划定了界限,将苏吟秋浑身上下每一处都贴了便签,烙印上了他的名字。 这样的眼神太可怕了! 从小到大,他见过无数次。 那时候,母亲的偏袒和纵容让他失去了话语权,所以每次面对大哥无理的索求,他都只能咬着牙忍痛退让。 可是现在不一样,他长大了,总有一些明知守不住也想要尽力一试守护住的东西。 如果他还是一味的退让,连说句“不行”的勇气都没有,那么日后他又如何能守住自己心爱的女子? “大哥说的对,这些话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既然大哥不介意,那在这说也无妨。” 萧云深束了束容,连腰板都挺直了些,眸光坚定的看着萧云弈道:“我想说的是,吟秋是个有血有肉有心有情的大活人,不是大哥你兴致而起,想要便要,想弃便弃的玩物。她是我萧云深未过门的妻子,亦是你的弟媳,还请大哥日后自珍自重,莫要荒唐行事。” 这番话说完,在场之人脸色都变了变。 最为惊讶的是苏吟秋,她没想到萧云深竟在端亲王府当着众人的面指责萧云弈的不是,而且还是为了她。或许,他的另外一层含义是要让端王妃和裕太妃知道,当日在京都街头,有错的并 不是她苏吟秋,而是大哥萧云弈。 虽说这样的做法太过莽撞偏激,但苏吟秋心中还是多了几分感激。 唐安安瞧着苏吟秋乖巧本分的样子,原本已经收起了心中的戒备,可是萧云深一席话意味深长,难道说是她看走了眼?又或者,她从未真正了解过萧云弈? “好一个自珍自重,好一个荒唐行事!”萧云弈不知是喜是怒,面上带着笑容叫人捉摸不透,他眸光一扫,气势凌人,一字一顿道,“老子想什么做什么,何时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横加干预了?你只管收拾好你自己的破烂事,别在老子面前装什么正人君子,老子瞧不上!” 果然,萧云弈身为北定将军,说话的气势都比旁人强几分,而且他的一番话明嘲暗讽,显然另有深意,说得萧云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如同戳中了痛处一般。 看样子,萧云深在春熙楼的那位红颜知己的事,萧云弈早就知晓了。 “云弈哥,你别生气,好不容易回一趟王府,老夫人还等着你回去陪她用午饭呢!”唐安安见气氛低沉,上前来挽住萧云弈的手臂打圆场,“云深哥,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莫要生了什么误会叫旁人看了笑话。” “谁他娘的笑话一个给老子试试!”萧云弈好长时间没这般暴躁了,吓得王府 的一干下人缩着脑袋全都躲了出去,他眼睛发红,深深的看了苏吟秋一眼,一甩袍袖怒气冲冲的朝着王府的大门走去,“老子今天不高兴,这饭不吃了!” 唐安安劝和不成,脸上有些难看,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追着萧云弈去了。 萧云深好一会儿才平息了情绪,回头对苏吟秋道:“抱歉,方才是我莽撞,吓着你了吧?” 苏吟秋心说萧云弈那混球更凶狠的样子她又不是没见过,都习以为常了。况且,萧云深的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这般气急败坏八成是恼羞成怒了。 “来,我给你擦些药。”萧云深说着让人拿来了药膏,摊开苏吟秋的掌心,通红微肿还有几处见了血,可想而知方姑姑下手有多不留情。 不过,她的伤势并没有想象中的严重,像是之前擦过了其他的药膏,凑近闻了闻,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兰芷香气。若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只供皇宫内廷的玉露生肌膏,并且只有太后,皇上,皇后和太子这样尊崇的地位才有资格受用。 可苏吟秋的叔父只是一个刚刚被提拔的中书令,她怎么会用得起这样贵重的膏药? 莫不是大哥…… 犹记得前段时间大哥奉旨回京,在途中遭遇刺杀受了重伤,太后疼惜便派人给他送了一盒…… 不!许是他想 多了,大哥对苏吟秋态度这般恶劣,又怎么会舍得将这样金贵的膏药拿给她用? 大约是苏吟秋在食鲜宴上救护太子殿下有功,太子殿下心中记挂,得知苏吟秋被打了手心,以示恩德差人送的。 可即便如此,萧云深的心中难免存了几分疑虑。 “云深哥哥,你不必管我了,我这是小伤已无大碍。”苏吟秋见萧云深心不在焉的样子,提醒他道,“方才世子所言想必是发现了什么,你还是快去看看林兮姑娘,寻个安全的所在给她避避风头,以世子爷的性子,我怕生出什么事端,让云深哥哥左右为难。” 萧云深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感激道:“多谢苏小姐提点,我这就去。” 人都走了,苏吟秋自然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端亲王府。 回去的路上,苏吟秋一直都在想一件事:裕太妃到底是如何得知钥匙的事情?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对那枚钥匙极为在意,难道说这些年在青州,那些屡屡在药庐翻找东西的不速之客都是裕太妃遣派?目的就是为了母亲遗留给她的这枚钥匙? 眼下钥匙还在萧云弈手中,他不肯给她又抢不得,拿不出母亲遗留的东西便解不开这重重的谜团,思来想去,实在叫人心焦。 不过,好在裕太妃并不知道钥匙在萧云弈手中,她还 有时间想其他的法子。 回到苏府,客厅里摆满了诸多金银器械和布匹绸缎,乍一看去珠光宝气,琳琅满目,可把苏长仁和几个夫人喜坏了。 苏吟秋原本还以为是苏长仁晋升,官僚亲朋送来的贺礼,没想到一问才知,竟是京都里那些与苏家素无往来官宦权贵差人送来的,说是要向她讨要一副墨宝。 出门不过半日,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讨要字帖的人?并且在苏吟秋回家之后,往来送礼之人还是络绎不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三夫人吴氏消息灵通,手里捻着一串上好的东珠项链,笑得见牙不见眼,喜滋滋的拉着苏吟秋道:“哎呀小吟秋,你可是我们苏家的财神爷,活祖宗!还记得上回诗文大会上你写的那幅字?听说啊太子殿下和六皇子都很是喜欢,今儿为了抢那幅墨宝两边的亲卫差点都打起来。” 边说边又拿起一块水色十足的翡翠看了看,继续道,“也不知是哪个多嘴的下人走漏了这消息,这不,那些个想巴结太子殿下和六皇子的达官贵人门瞧见了机会,立马就一窝蜂的来到了苏家。以前我只瞧见过阔绰的恩客,一掷千金为博得美人一笑,没想到今儿竟有这么多大款,哭着喊着往家里送钱,来晚了还着急跳脚,就为了求你这丫头的几个字!” 第四十二章 秦春英嫁到苏家这么久,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金银首饰,挑来挑去的眼都挑花了。听了吴氏的话笑得合不拢嘴,顺嘴便道:“老爷,叫我说,既然咱们家吟秋的字这么值钱,就该论个卖,一个字一百两,还不许还价!谁要是还价立马撵出去,反正这京都里头最不差的就是有钱人!” 苏长仁自然也是乐得合不拢嘴,但看到秦春英一副敛财心切的模样不禁想起她那两个没出息的女儿,脸色一沉,呵斥道:“你倒是说话不腰疼!本老爷刚沾了吟秋的光受太子殿下提拔,屁股还没坐稳,你就想让本老爷把京都的那些大小官员都得罪了?我看你就是个蠢货,和你那两个女儿一样,不中用的东西!” 吴氏素来看不惯秦春英,见她吃了瘪,忍不住编排一句:“是啊老爷,平日里姐姐只顾着心疼兰芝和慧茗,连一身像样的首饰都没给吟秋添置过,伙食也是清淡得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老爷薄待了亲侄女。再看看吟秋住的那间客房,又是漏风又是犯潮,只怕姐姐陪嫁的丫鬟住都比吟秋好。如今吟秋凭本事得了太子殿下和六皇子的赏识,自然也和姐姐 没有什么关系,姐姐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吴氏一番话说得本是实情,听在耳边十分的解气,秦春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得默默的放下手中的珠玉翡翠。 “老爷,并非妾身有意怠慢吟秋,实在是苏府最近这些时日入不敷出,手头拮据。不光是吟秋,妾身和兰芝她们每日也……” “手头拮据?”还未说完,苏长仁便冷声打断,“若不是为了给你两个好女儿添置衣裳花了一百两,家里怎会入不敷出?你还有脸在本老爷面前哭委屈!”顿了顿,想起来补充道,“既然你没把我这个侄女儿放在眼里,那这家也由不得你做主了!月如,你过来,从今往后,苏府的账目就由你管着,把大小姐的房间腾出来给吟秋住,平日无事闲杂人不要去打搅吟秋写字!” 月如是二夫人柳氏的闺名,秦春英倒台,柳氏育有一子,由她接替倒也合情合理。 况且,柳氏为人素来温和,不像秦春英那般自私自利,不择手段。 对于这个结果,苏吟秋自然是喜闻乐见,再说这是苏长仁自己的家事,她一个晚辈也不好插嘴。 秦春英这个当家主母当众被剥夺了管账的权利 ,想来日后地位也岌岌可危,可眼下这形势确实于她不利,她也不敢再去苏长仁跟前哭哭啼啼,只能暂且忍气吞声,夹起尾巴做人。 下人去收拾房间的时候,苏兰芝闹得很凶,哭着喊着要去找苏长仁,毕竟是苏家的大小姐,就这么被迫搬去了客房,她如何能甘心? 最后还是秦春英和苏慧茗合力劝说才将她带了出去。 一时间,苏吟秋不但成了苏家的摇钱树,也成了京都炽手可热的人物。 人人都知道她的字帖千金难求,但又有很多人削尖了脑袋登门求字。 柳氏掌管了账本第一件事就是给苏府上下改善了伙食,每个女眷都置办了衣物首饰,就连苏府的下人也分了五钱的赏银,由此可见,她确实比秦春英会笼络人心,且不叫人讨厌。 当然,作为头等功臣的苏吟秋,柳氏直接送来了一千两的银票和一匣子的珠宝首饰,说是让她自己留着,日后嫁了人也好傍身用。 这样大得手笔,换做秦春英和苏长仁是决计舍不得的,苏吟秋心里感激柳氏,照单全收了,毕竟这也是她应得的。 接下来几日,她都在房中写字帖,没人打搅倒也清净,只是让她 意外的是,萧云弈那个狗皮膏药竟没来找她麻烦。 写了两日,腰酸肩疼,总算是写完了。 休息间,管家过来称又来了一个公子要求字,还说要见她一面,好量了她的尺寸给她做身衣裳。 苏吟秋想了想,让管家把人请到了客厅。 走近一看,来的是个粉面朱唇的俊俏公子,穿得也是锦衣玉服,一看就是个富到流油的贵门子弟。 苏吟秋不动声色的把下人都退了,急急的走过去。 那公子正焦灼不安的来回踱步,一扭头看见了苏吟秋,脸上立马乐开了花:“阿秋,真的是你!我在坊间听闻你的事迹还有几分怀疑,以为是同名同姓,所以今日才专程来看一看,没想到真的是你!” 来人正是苏吟秋儿时的玩伴,陆氏布庄的少爷陆少远。 “你小点声,别嚷嚷!”苏吟秋看他激动的样,又好气又好笑,想想那日为了保险起见确实没有告知她投奔的亲戚是谁,他不知道也是正常。 陆少远稍微平息了一下情绪,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盯着苏吟秋一顿猛瞧:“听说,你琴艺高绝,连相府千金都是你的手下败将?” 苏吟秋白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师 傅说抚琴只为凝神静气,开阔胸怀,寻一知音,并不是拿来分高下挣一时输赢的。” “可我还听说,你的笔书自成一体,连京都颇负盛名的恭亲王世子都赞不绝口,太子殿下和六皇子更是为了争你的字帖不惜翻脸打了一架!” “你这都听说胡说的?道听途说你也当真?”苏吟秋叹了口气,扶着额头只觉得脑壳生疼。 太子殿下和六皇子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不顾体面为了这点小事打起来? 这流言蜚语口口相传,一番添油加醋又成了另一个故事,说不定再过几日,传来传去便传成了太子和六皇子是为了争一个叫苏吟秋的女子大打出手…… “那些胡话我自然不听,不过,你的字最近是挺值钱的吧?” “大约是吧……”说到这,苏吟秋心中便忍不住几分惆怅,原本她还打算卖几幅字帖存些银子,可现在倒好,京都达官显贵人手一份字帖,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如此下去,风头一过,她的字帖便如焉了的白菜,一文不值。 “对了,你来得正好。”苏吟秋回过神来,想起一桩顶要紧的事情,“我正有一件事要找你替我办,换做旁人我不放心。” 第四十三章 陆少远见苏吟秋一本正经的模样,顿时敛住了笑容,附耳过去:“什么事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必不会出什么差错!” “不是什么难事,你不必紧张,只不过此事不能叫第三个人知道。”苏吟秋看了一眼门外,确定无人偷听才压低声音道,“上回你带我去地字号当铺我有一样极为重要的东西在里面,你暗中派个手脚伶俐的去帮我找一找,切莫惊动了闻掌柜。” “这没问题,我替你办了。”陆少远痛快的答应下来,又想起道,“不过,你得告诉我是个什么东西,我好有个比对。” 这么一问,倒是难倒了苏吟秋。 陈伯只说是母亲的遗物,却并未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世间万物千奇百样,她也猜不准是个什么物件。 “我没见过,具体也不知道是何种模样,你先替我找找当铺以前存档的账目,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应该会有所记载。”苏吟秋思忖了片刻,不忘嘱咐道,“切记,此事万不可外泄,你也不必再到苏府来找我,两日后我们万家茶楼见面。” “好,我记下了。” 陆少远是个聪明人,知道苏吟秋在苏府必定有自己的难处,没有多问便去帮她办事了。 苏兰芝正巧经过前院,远远瞧见那抹身影极为眼熟,又是从厅堂中走出来,于是找了管家来问了两句。 管家只说是个姓陆的公子,来找吟秋小姐讨要字画,还单独量了尺寸说要给吟秋小姐做身最新款式的衣裳。 陆少远!没错,就是他! 苏兰芝原本只是有些怀疑,听了管家一番话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上次在布庄算她侥幸逃过了一劫,没想到这位陆少爷这般胆大妄为,还敢跑到苏府来会情人! 这几日苏吟秋大出风头,让她们姐妹二人在父亲面前失了宠不说,还抢了她大小姐的闺房,她咽不下这口恶气正愁找不到机会打压报复。 现在好了,绝佳的机会近在眼前!此番若是东窗事发,必能将苏吟秋打回原形,万劫不复! 不过,有了上回的教训,这一次苏兰芝没有轻举妄动。 那陆少远来了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只要她时时关注留意,等到二人再暗通款曲之时来个人赃并获,任她苏吟秋如何巧舌如簧也休想为自己开脱。 她正要回去和母亲商议此事,一抬头却又看见一锦衣华服的翩翩公子摇着一把象牙牡丹折扇走了进来。管家在旁边领路,一脸的战战兢兢,好像生怕 有一丝的怠慢便会得罪这位身份尊崇的贵客。 “公子您先里边请,小的这就派人去请吟秋小姐。” 苏兰芝原本并未细看,一听又是来找苏吟秋的,忍不住躲在假山后面偷瞧了两眼,这一瞧,脸色一白,慌慌忙忙的就往后院赶去。 她看见的竟是当今六皇子萧铭! 听说媛贵妃侍奉皇帝多年圣宠不衰,六皇子早就到了弱冠之年,却因为皇帝爱切,一直舍不得将他调出京都就藩。眼下虽没有封王封郡,但恩赏不断,甚至还特允他自由出入宫廷内院看望生母。 这原本是东宫太子才有的殊荣,可见皇帝对他何其偏宠。 加上近几年太子殿下身体不佳,坊间隐隐有流传皇帝此举是有易储的打算,就连朝中大臣也分为了太子党和六爷党。 两股势力暗中较劲,互不两立在京都上下已不是什么秘密。 可前几日,父亲刚受太子殿下提拔,擢升了四品中书令,今日六皇子又亲自登门,指名要见苏吟秋,莫不是真如市井传闻,太子殿下和六皇子都对苏吟秋青眼有加,格外看重? 先是端亲王府,后是恭亲王世子,现在又出来一个太子殿下一个六皇子,难不成这天底下的好机缘都让她苏吟 秋一个人给占尽了? 苏兰芝越想越气不过,一个没留神撞到了苏慧伦。 “阿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又是谁惹着你了?”苏慧茗养了两日的病已经大好,今日原本想趁着阳光明媚出来走动走动,没想到一出门就撞见了怒气冲冲的苏兰芝。 “除了苏吟秋那个贱女人还能有谁!”苏兰芝咬着牙恶狠狠的道,“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狐媚之术,那些个男人都围着她转!瞧她那瘦瘦巴巴的样子,身前还没二两肉,我苏兰芝那点比不上她?” “好了阿姐,你莫生气,她苏吟秋近来得了太子殿下赏识,助父亲升了官,父亲正拿她当宝贝,咱们先忍一忍,且让她张狂几日再慢慢收拾她。”苏慧茗素来比苏兰芝沉得住气,避其锋芒攻其软肋这样浅显的道理她深谙于心。 况且,那日在马车内苏吟秋的一番话也算给她提了个醒,这个绊脚石不得不除,但若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不可妄动。 “你能忍我可忍不了!你可知道我方才瞧见了谁?” “谁啊?” 苏兰芝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凑过去小声道:“六皇子殿下!他单独来找苏吟秋,就在前面的客厅!” 苏慧茗脸色蓦地 一变,手指绞弄着方帕,眼底隐隐透着恶毒的光。 这个贱女人,得了这么多的便宜,竟还要抢她的六皇子!无论如何,她必不会让苏吟秋得逞! “阿姐,母亲这两日心中苦闷,食欲不佳,你去陪陪她吧,我去前院看看。” 苏慧茗打发了苏兰芝,一个人去了前院,果然远远的便瞧见六皇子萧铭和苏吟秋在屋内闲谈。 萧铭似乎心情愉悦,笑声朗朗,不过隔得太远听不清两人说的什么。 她灵机一动,唤了个丫鬟过来,让她以送果点为由进去探听两句。 “苏小姐,听说你前几日被端王妃责罚,我甚是担心,特地去宫里求了玉露生肌膏送来给苏小姐。此药膏化瘀消肿极为有效,且不会留下伤疤,苏小姐试一试便知此药的妙处。”萧铭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白玉盒子递到苏吟秋的面前。 苏吟秋一脸惶恐,连忙回绝:“多谢六皇子殿下挂怀,小伤而已已无大碍。此等金贵的膏药,小女子卑微浅薄,实在无福消受,还请六皇子殿下收回。” 萧铭闻言略有不快,皱眉道:“不过是一盒膏药而已,我特地进宫求来给你的,苏小姐即便是瞧不上眼也不该枉费我的一番拳拳心意。” 第四十四章 萧铭这话说得极重,好像苏吟秋若是回绝的话便是看不起他六皇子。 苏吟秋哪里敢轻易得罪,只能硬着头皮收下:“多谢六皇子殿下,那小女子便收着了。” “这样才对嘛!”萧铭这才转阴为晴,笑吟吟的摇着折扇道,“其实你在我面前也不必这般拘谨,我这个人平日里闲散惯了,也不在意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你别一口一个皇子殿下的唤我,私下里叫我南恒吧。” 南恒是萧铭的字,平日里知道的人并不多。 “这怎么敢!”苏吟秋暗自汗颜,心里惴惴不安,赶紧施礼,“六皇子殿下折煞小女子了。” 这六皇子看着潇洒无拘,真实坦荡,一点皇子的身架都没有,可无形中却给苏吟秋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最近市井间流传了诸多绯闻,作为当事人,萧铭本该避嫌,可没想到他非但无所顾忌,还明目张胆的来苏府拜访。 京都皆知,她苏吟秋是端亲王府未过门的儿媳,萧铭此举无异于将她推至风口浪尖。 可偏偏,对方身份金贵,她轻易不能得罪。 “吟秋小姐,你这是作甚?”萧铭伸手虚扶了苏吟秋一把,束了束容道,“我素 来喜欢与有才识之人交友,对吟秋小姐亦是只有爱才之心,别无他意,你放心,端亲王府那边我会替你澄清,日后不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你只需放下顾虑,与我君子之交便是。” 萧铭称呼一改,已然有了亲近之意,苏吟秋心中百感交集,只得勉强应对:“多谢六皇子殿下抬爱,吟秋受之有愧。” 萧铭接着她的话顺势道:“既然是有愧,那作为感谢,过两日便陪我去镜华池泛舟游湖吧?那里山好水好,景色宜人,正是煮酒抚琴的好去处。” “这……恐怕不妥……” “就这么定了!”不等苏吟秋拒绝,萧铭折扇一合,轻轻敲打着手心,满脸笑意道,“两日后我在镜华池等你,你若不去我便一直等到你去!” 说完让下人将礼物放下径直便走了。 苏吟秋看着萧铭离去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脑袋又疼又胀,心思纷乱。 她来京都的目的只是为了查明父母遇难的真相,拿回母亲的遗物,可谁曾想事情一件没办成还被搅进了太子和六皇子之间的纷争中。 自古皇子夺嫡便是腥风血雨,惊险万分,无论亲近谁背离谁,这都是一滩烂 泥坑,若不能早些撇清干净只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再看一眼萧铭送来的礼品,又是锦缎华服又是金玉珠宝,拉拢之意昭然若揭。 她自然是不能收的,更不能贸然拿去退给六皇子府,思来想去,想了个稳妥又不失体面的法子,派人将这些东西拿去当铺换了银子,以六皇子的名义在京都四角设了粥铺,为往来的乞丐老者施恩布粥。 这样一来,即便是萧铭知道了也没有理由怪罪。 这边苏吟秋正发愁,两日之后的游湖之约怎么应付,毕竟她以事先和陆少远说好了在万家茶楼见面的,时间上明显起了冲突。 那边,苏慧茗从丫鬟口中得知了萧铭邀苏吟秋镜华池泛舟一事,嫉妒之火在心中熊熊燃烧,暗自盘算着怎么才能让苏吟秋去不成。 正在这时,一个圆滚滚的蹴鞠落到苏慧茗的脚边。 “阿姐,蹴鞠,我的蹴鞠!”苏望小胖墩噔噔蹬跑过来,见自己的蹴鞠被苏慧茗踩在了脚下,眼巴巴的看着她,奶声奶气。 苏慧茗看着这张令人生厌的天真面孔,心中难免生出恶念。 要不是苏吟秋那个贱人哄得父亲开心,母亲又怎会突然失宠 ?当了这么多年的主母平白却让柳氏那出身下贱的二房捡了便宜。 如今她管了账,出手真是阔绰,这样精致漂亮的蹴鞠,用料都是上乘,比她们姐妹两身上的春衫还要贵几分。 更可气的,这苏家的家底家业,日后与她们没有半点关系,全都是苏望的囊中之物。 苏吟秋虽可恨,但柳氏母子也是个隐患,要是有法子能一并对付了,那才叫高枕无忧! “阿弟,你别急,阿姐自会还你的。”苏慧茗脸上挤出伪善的笑,蹲下来将蹴鞠递给苏望,摸了摸他的脑门道,“看你,跑得这一头的汗,也该累了,不如姐姐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苏望抱着蹴鞠满脸的戒备,摇了摇头道:“我阿娘说不能乱吃东西,会闹肚子的。” “阿弟这么听你阿娘的话啊?”苏慧茗也不着急,笑了笑道,“可是我昨日分明看到你去了吟秋阿姐那里吃了好几块糕点,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吃了?” 苏望一听有些心虚:“这,这事阿姐你要替我瞒着,要是被我阿娘知道了定是要骂我的。” “好,阿姐当然不会说出去,你自个玩去吧。” 等到苏望抱着蹴鞠走远 之后,苏慧茗将她的心腹小桃叫到身边,塞了十两银子在她掌心柔声道:“小桃,我知道你与南街药堂跑腿的阿光私下交好,此事你若替我办好了,日后你与阿光成亲的嫁妆我给备着,定不会亏待你二人。” 小桃受宠若惊,赶紧道:“小姐的大恩大德,小桃没齿难忘,有什么吩咐小桃一定照办。” “好,那你便替我去买两包断肠散吧。” 小桃脸色一白,拿了银子的手抖得厉害:“小姐,那可是要命的毒药,您要买那个做什么?” 苏慧茗拍了拍小桃的手背缓缓道:“我若没记错,最近几日小少爷日日都要喝牛乳,你将这药抹在碗沿上,等小少爷喝完了再将碗边擦干净,莫留下痕迹,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怀疑到你头上。”顿了顿,见小桃没答应,冷冷一笑道,“你若是怕了我找别人便是,不过你在我们苏府可是签了卖身契的,暗自和男子私通叫我父亲知道了,活活打死你都是轻的,连阿光也要下大狱受宫刑,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阿光想想不是?” 小桃深知其中的厉害,为了活命只能咬了咬牙:“小姐放心,小桃定为小姐办妥。” 第四十五章 第二日一早,苏吟秋正想着出门一趟去陆氏布庄给陆少远留句话,将约见的时间往后推延一天。 可还未出门就有一个小厮赶来喊住她:“吟秋小姐,老爷在书房叫你过去,说是有事找你商量。” “叔父今日不当值?”苏吟秋略有疑惑便问了一句。 那小厮低着头回答道:“老爷今日身子不大爽利,已经告了病,你快些过去吧,别叫老爷等久了。” 苏吟秋略一思量,想着怕是昨天六皇子登门拜会的事传到了苏长仁的耳朵里,要叫她过去问话。 于是没多想便过去了。 到了书房刚一进门,背后冷不丁的就叫人猛推了一把。 随即,书房就被人从外面给反锁了。 “吟秋小姐,你且现在书房等着,老爷稍后就到。” 那小厮说完便走了,只留下苏吟秋一人在里面。 苏吟秋此刻已经明白过来,此事绝非苏长仁的授意,而是有人假传了他的意思。 是她大意了,本以为秦春英被夺了管账的权利总会消停一段时间,没想到她们这般迫不及待又开始作妖。 只是这回,把她关在书房里面是个什么意思?她一时间有点想不明白。 既然 被反锁了,她也不惊不躁,左右出不去,不如借着机会翻找一下王伯先前说过的那封家书。 苏长仁的书房平日里是不让人进的,想来里面应该是藏了什么不能叫外人知道的东西。 书房不大,除了书案桌椅便只有几个书架,里面的书籍摆放整齐却落了不少灰尘,显然苏长仁并不是什么爱读书之人,对这些古籍也不怎么爱惜。 苏吟秋翻看的时候十分的小心,生怕留下什么可疑的痕迹让苏长仁发现。 来来回回找了一圈,并未找到类似信件的东西,莫非年岁久远,那书信早已被苏长仁付之一炬? 想到此处,苏吟秋不免心中有些沮丧,于是来到了书案前坐下。 这时,旁边突然掉下来一小撮木屑,像是身后的书架被蛀虫啃食飞出来的。 苏吟秋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发现书架最上面一格的接合处有几分突兀,若是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凑近一观察便看出了端倪。 伸手轻轻一扣,书架后面的壁板有一处是中空的,像是有暗格。 苏吟秋一度紧张起来,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一边小心的将暗格缓缓推开。 里面赫然有一个未署 名的信封,看纸张的陈旧程度,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信是开封过的,苏吟秋直接打开快速的浏览。 如她所料不差,这就是父亲当年写给苏长仁的家书,内容简单简短,只有寥寥几句,像是父亲在慌急之中匆忙写下的。 “吾弟亲启:为兄获悉军中有人暗自勾结,为害东宫,不日便从颍州秘密回京面呈圣上,见信即告知父亲,派亲信之人前来接应,此事绝密,万务周全。若有不测,护我妻女,远出京都,不可深究。” 从信中内容可以看出,父亲当年确实是发现了重要的机密,她若没记错的话,刚出颍州不久,父亲便不幸罹难,可见父亲当时也早已料到此行凶险。 信的最后,父亲还叮嘱,切莫追究,想必是害他之人位高权重,心狠手辣,他宁可含冤枉死也不愿家人涉险。 苏吟秋读完了信,悲痛之情久久难以平复。 不过除去书信之外,还有一封手书,白字黑字写着:兹以白银五千两,东珠两斗,玉器一对以示酬谢。 落款处是一红方私印,印着“文旭”二字。 乍一看,这应该是一个叫文旭的人给苏长仁的谢礼,不过到底 是什么样的事情会送这么厚重的礼物?而且还和父亲的家书放在一起,莫不是和父亲当年之死有关? 苏吟秋此刻脑海中一片纷乱,一时间理不出什么头绪。不过苏长仁藏得这般机密显然是不愿让人看见的,为了不引他怀疑,还是赶紧将东西原模原样的放回去比较好。 她被锁在书房整整一天,直到晚上苏长仁回府,书房外面的锁才被人悄悄打开。 苏吟秋推开书房的门,正好撞见苏长仁。 “你怎么在里面?谁准你进去的?”苏长仁的脸色登时乌青,看苏吟秋的眼神都冷厉了几分。 苏吟秋没有辩解,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既然是秦春英母女几个一手安排的,即便她说出实情,那带话的小厮也不会承认。 无凭无据,谁会相信她的话? “这书房没有本老爷的吩咐,谁都不可入内,难道管家没有跟你说?你这般无视我苏府的家规,莫不是不把我这个叔父放在眼里了?” “吟秋知错,吟秋不敢,请叔父责罚。”苏吟秋跪在地上恳切的磕头请罪。 “你不敢?你都跑到本老爷的书房中来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苏长仁正在气头 上,语气不善道,“说,你来书房干什么来了?” “我……” “哎呀老爷,您这么大声干什么,吓着孩子了。”就在这时,三夫人吴氏穿着新做的衣裳,扶风摆柳的走过来,看了苏吟秋一眼,娇嗔,“你这孩子也是个木头脑袋,老爷问你话你照实说就是了,何必自己担着。” 吴氏这几日心情愉悦,伺候得苏长仁很是舒爽,对她自然要比旁人温柔几分。 他敛了敛怒气,板着脸道:“到底怎么回事?给本老爷说清楚。” 吴氏娇滴滴的靠过去,扶着苏长仁的手臂道:“老爷不是总说我妇人之仁没见识?我就想着多认几个字多看两本书,省得日后被老爷嫌弃。这苏府上下除了老爷就数吟秋最有文采,妾身就想着让她替我找两本浅显易懂的书先读一读,可老爷白天不在家,没来得及向老爷禀报,这才闹出这样大误会。” “真是如此?”苏长仁听了吴氏的解释,怒气消了一半,不过脸上还是黑沉沉的。 苏吟秋知道吴氏这是帮自己开脱,心下感激,连忙道:“是吟秋莽撞,思虑不周,本该等叔父回来再向叔父讨要的,还请叔父责罚。” 第四十六章 “哎呀老爷,您就别生气了嘛!吟秋不过是个孩子,您看您方才不分青红皂白就发那么大的火,把吟秋都吓坏了。”吴氏最会撒娇,软声软语小女人模样叫苏长仁生不起气来,“老爷您若是真要罚便罚我吧,晚上您想怎么罚,妾身都依着您。” 说着,故意用身前的隆起去蹭他的手臂。 “咳咳!”苏长仁低头看了一眼那波涛汹涌的一团,下面立马有了反应,于是老脸一红,尴尬的清咳一声,“好了,既然是个误会,你们都下去吧!” 顿了顿,不忘对管家补上一句:“告诉两个夫人,晚膳老爷在书房吃,让她们不必等了。” “是,老爷!” 眼看着苏长仁拉着吴氏进了书房,苏吟秋于是识趣的退了下去,倒是有两个机灵的小厮悄摸摸的绕到了书房的后面去听墙角,不多时里面便传来吴氏哼哼唧唧的讨饶声和桌椅碰撞的声音。 苏兰芝眼睁睁的看着苏长仁的一场雷霆之怒轻易就被吴氏给化解了,又气又恼,咬着牙对着苏慧茗发牢骚:“阿妹,你不是说父亲最恨旁人偷进他的书房,只要把苏吟秋那个小贱人关在里面被父亲撞见,父亲定会严加责备么?怎么现在 一点事都没有?” 原本将苏吟秋关进书房就只是个幌子,苏慧茗并不指望这样的小错能把苏吟秋怎么样,所以对于这样的结果,她并无意外。反正,该做的事情这一天都做好了,就等着明日一早施行计划。 “阿姐,你莫急,今日是苏吟秋运气好,让她逃过了一劫,不过她不会回回都有这样的好运气,你就等着瞧吧!”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苏吟秋需要花时间整理一下头绪。 虽然秦春英母女蓄意加害把她关进书房,但也算因祸得福,找到了父亲临终前的家书。 由此可见,父亲之死确实不是意外坠马这么简单,肯定是有人为了阻止父亲进京面圣才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可在这之中,苏长仁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父亲的死到底是不是跟他有关,她还无法判断。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送那份礼单的人十分的可疑,或许可以从他开始查起。 但是京都上下官员大.大小小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上哪去找这个叫文旭的?而且即便是找也要不声不响,不能叫人察觉,不然真相还未水落石出,她自己便已经陷入了危局之中。 一夜思绪万千,辗转难眠,直到下半 夜才勉强有了几分的睡意。 醒来已有些晚了,苏吟秋怕耽误了时辰赶紧起床洗漱。可刚换完了衣裳,房门就叫人给推开,有两面生的丫鬟进来传话:“吟秋小姐,老夫人在西院请您和诸位夫人小姐都过去一趟。” 苏吟秋不免心中疑惑,徐氏不管事已很多年,怎么今日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于是客客气气的问:“两位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两个丫鬟并不讲情面,淡淡回答:“我们只是按老夫人的吩咐办事,旁的不敢多嘴,吟秋小姐到了便知。” 西院是柳氏的住处,此刻不知为何却围满了人,秦春英母女,吴氏,管家和一干下人全都排着队站在外面。徐氏坐在椅子上一脸的焦灼,好像突然间又老了几岁。 里头隐隐传来柳氏凄切的哭泣声:“儿啊,我的儿……你醒醒,可不能吓你阿娘啊……” 两个大夫面色深沉的从里面走出,遗憾的摇摇头,对着徐氏无奈道:“我等尽力了,老夫人您节哀顺变。” 柳氏听到此话,踉踉跄跄哭着追出来,摔在地上还拽着大夫的衣角,苦苦哀求:“大夫,救救我儿,救救他!我就这么一个儿啊,他若是没了,我也活不 成了……求你救救他……” 那大夫满脸惭愧,束手无策:“夫人,小少爷福薄,趁着他弥留之际陪他说说话吧……” 徐氏也是满眼的渴盼,看着大夫:“只要能救我孙儿性命,再金贵的药材我老婆子也想办法弄来,您再想想办法?” 大夫摇头:“毒已至脏腑,回天乏术,我等告辞了。” 大夫一走,柳氏便哭昏了过去,徐氏到底是老主母,即便是心中悲痛万分也要站出来主持大局。 她拄着拐杖慢慢的站起身,浑浊的双眼环视周围,威严发声:“我苏家的长孙竟在家中遭人投毒,此事无论如何都要一查到底揪出真凶,为我孙儿抵命!” 一干人吓得全都跪了下来,听凭老夫人训话。 苏吟秋来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过来,难怪徐氏都亲自出马坐镇,原来是她最疼爱的孙儿苏望叫人偷了毒,眼下命如悬丝,只怕已经无救。 苏望这个孩子她接触不多,但天真可爱,至纯至善,十分的讨喜。这几日还来她房中玩过两次,活蹦乱跳的充满精力,嘴巴也甜,一口一个阿姐的叫着,苏吟秋看他闹腾竟也不觉得烦。 可没想到,就这样一个纯良无害的孩子,一转眼便已 经躺在了病榻上奄奄一息了。 不管这是谁下的手,其心之狠毒,其手段之卑劣,令人发指! “来人,我孙儿平日都是哪些人伺候的,上前来,我老婆子要问话!” 几个平时伺候苏望的小厮丫鬟战战兢兢的膝行上前,有问有答,不敢有任何的隐瞒。 刘妈在一旁道:“夫人,这几个都是您亲自挑出来照顾小少爷的,这么些年从未出过差错,想来应该不是他们。” 徐氏点点头,缓缓道:“我特意嘱咐过,孙少爷的饮食要格外留意,切不可让他贪嘴吃一些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们可有疏忽?” 其他人都连连摇头说没有,只有一个叫小桃的丫鬟迟疑了一下开口:“回禀老夫人,小人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有什么话当着我老婆子的面不必遮遮掩掩,便是说错了,也不会治你的罪!” 小桃于是咬了咬牙慢慢道:“其实,小少爷的吃食我们平日都很仔细,断不会有什么差池。不过……小少爷很喜欢吟秋小姐,这两日总是偷跑去找她玩,还在吟秋小姐房中吃了好几块苏记点心。”说着慌忙磕头,“小的只是照实说话没有别的意思,还请老夫人明察。” 第四十七章 “你不必害怕,起来吧。”徐氏说完回头看着苏吟秋,声音冷了几分,“方才她说的可是实情?” 苏吟秋心里蓦地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老老实实的作答:“回祖母的话,确有其事。” 此言一出,苏兰芝和苏慧茗心中都开始暗自冷笑,只要她亲口承认苏望确实在她那里吃过点心,那这毒杀的罪名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祖母疼爱苏望是总所周知的,这回,苏吟秋必死无疑! “苏吟秋,那你可有什么话说?” “回祖母,清者自清,我无话说,请祖母明察。” “好,但愿不是你。”徐氏说着,回头对刘妈吩咐,“旁人我信不过,你带两个伶俐的去她屋中搜一搜,无论结果如何,速速来报。” “是,夫人。” 刘妈应下,立马就带人奔着苏吟秋的住处去了。 这回刘慧敏学聪明了,当着众人的面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因为她知道,即便旁人好骗,这位祖母却是个极为精明之人。 她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好,此刻若是急功近利跳出来攀咬苏吟秋,那她便会落得一个栽赃诬陷的嫌疑。 所以一动不如一静,到时候铁 证如山摆在眼前,任苏吟秋如何狡辩也是于事无补。 大概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刘妈脚步匆匆的赶了回来,深深的看了苏吟秋一眼,面色有些难看。 苏吟秋思绪百转,心中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看来昨日将她关在书房让她被苏长仁责骂并不是苏兰芝姐妹的目的,真正的目的是趁着她不在房中的时间藏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是她大意了…… 昨天知晓了父亲遇害的缘由,她心思难定,没有往这方面多想,正好让她们钻了空子。 眼下只怕要为自己开脱十分的艰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夫人,这是从吟秋小姐的房中找到的东西……” 徐氏接过一看,是一纸包的东西:“打开看看。” “是。”刘妈这些年为了照顾徐氏,略通一些药理,仔细辨认了一番,“夫人,这是……断肠散,和小少爷中的毒一样。” 徐氏登时眸光一寒,指着苏吟秋浑身发抖:“大胆苏吟秋!谋害亲族,罪大恶极!我苏家怎么会有你这般心思歹毒的小辈!” “夫人,您别上火,吟秋小姐还未发话,许是其中有些误会。”刘妈宽仁,扶着徐氏好生 劝慰。 “人赃并获还有什么误会!”徐氏原本就对苏吟秋有几分偏见,今日生出这样的事端,不免气急,“都怪我老婆子一时心软,将那贱人的孙女留在了府中,如今却害死了我的亲孙!来人,将这毒如蛇蝎的女人就地杖毙!” 秦春英母女三人听到这话,差点没乐出声,看来这一石二鸟的计策总算没有白费。 过了今日,苏吟秋一死再也没人抢夺她们的风头,而柳氏失了儿子不傻也该疯了,根本不足为惧…… “等等!等一等……” 这时,柳氏悠悠转醒,满脸憔悴的扑过来,一双红肿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苏吟秋,仿佛一只凶恶的厉鬼:“是你害死了我儿?说!是不是你害死了我儿!是不是你……” 苏吟秋虽然心中坦荡,但看着柳氏狠绝的眼神还是有几分的不忍,咬了咬唇道:“我没有害苏望,你若信我一分,带我去看看他。” “好!我带你去看!我要你亲眼看着我的儿是如何死在你的毒药之下!”柳氏自然是不信她的话,恶狠狠的抓着苏吟秋细白的手腕,不管不顾的把她往屋里拉扯。 柳氏看着身体羸弱都快站不稳 了,可力气却出奇的大,进去就将苏吟秋推到了苏望的床榻边:“你看看!你好好看看!他还是个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苏吟秋跪在榻前膝盖撞得生疼,一抬眼便看到苏望毫无血色的面孔,胸口虽微微起伏,但也是出气多进气少,好像随时都会撒手而去。 她忍着痛站起来,伸手搭了一下苏望的脉搏,眉宇紧紧的拧在一起。 突然,她面色一变,急急喊道:“来人,快到我房中将银针取来!” 苏兰芝忍耐半天早已按捺不住,即刻跳出来道:“苏吟秋,你毒害我阿弟已是事实,还想使什么手段?” 徐氏也冷着面质问:“方才大夫都已诊定无药可救了,你此刻还要银针做什么?” 时间紧迫,苏吟秋来不及同她们细说,继续争辩下去只会耽搁救治的最后一线希望。 她转头看着柳氏,目光热切,真诚道:“二夫人,按我说的做,阿弟或许还有一丝生机,我愿意尽力一试,你可信我?” 柳氏闻言整个人像突然活过来了一般,慌急大喊:“来人,去!快去取银针!快去!” 她西院的一个小厮闻言一路狂奔赶紧 照办。 “二夫人,叫人取来一碗陈醋,加入捣好的蒜泥拿来给我!” “好,我这就去!”柳氏此刻已然把苏吟秋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不管她能否真的将苏望救活,她作为母亲都不会放弃。 秦春英也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对徐氏道:“母亲,这蒜泥和醋都是调料,哪能救命?怎么能让苏吟秋这般胡闹?” 苏慧茗自己没有说话,暗暗掐了苏兰芝一下。苏兰芝明白过来,跟着附和道:“是啊祖母,阿弟眼看就不行了,哪里经得住她这般折腾,总不能让阿弟临了还要遭这么大的罪。” “又不是你们的儿子,你们自然有闲心在这说风凉话。”吴氏的嘴巴向来不饶人,也看不惯秦春英母女的做派,站出来冷嘲道,“吟秋若是救不回小少爷,他左右也是个死,可吟秋若是有本事救活了,那可是留住了二夫人和老夫人的心头肉,试一试又有什么要紧?” 秦春英不服,轻哼:“方才请的京都两个最好的坐堂大夫都无能为力,她苏吟秋算什么东西?还能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我看她就是见东窗事发无可抵赖才在这里拖延时间逗大家伙玩。” 第四十八章 “好了!你们别吵了!”徐氏本就心烦气闷,冷冷打断二人的争辩。 刘妈一边替她顺气一边小声道:“夫人,三少夫人说的话虽然不中听,可话糙理不糙,事情都已经到这地步了,试一试又何妨?总比眼睁睁的看着孙少爷就这么去了强吧?” 徐氏虽然此刻看苏吟秋一百个不顺眼,但满屋子的人只有她还在为救人拼尽全力,也只能暂且信她一回了。 “来了来了!醋来了!”柳氏忙前忙后,亲自将调好的蒜醋汁递到苏吟秋手边。 苏吟秋接过,面色陈定道:“劳烦二夫人将阿弟的嘴巴掰开,我要催他将毒药吐出来!” “好!”柳氏在丫鬟的帮助下,掰开了苏望的嘴巴,苏吟秋寻着机会立马将一大碗汁水强行灌了下去。 “咳!咳咳……” 刚灌完,苏望就开始咳嗽,哇啦哇啦的往外吐东西,吐得苏吟秋手上身上都是污秽,好似连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一般。 她也顾不得清理,立马将人扶正,凝神静气,连施了七七四十九针。 整个过程所有人都高度的紧张,就连有人咳嗽都被徐氏赶了出去。 那样娴熟的手法和快捷的施针速度,旁人或许瞧 不出什么,但是徐氏久病成医多少知道一些。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准每一处穴道脉络,深一分浅一分都不行,若没有十年以上的磨练根本做不到。 此刻,她再也不敢坐井观天,小瞧苏吟秋半分。 “噗——”突然,苏望喉咙一动,吐出了一口黑血。苏吟秋深深的松了口气,将一部分银针拔出,慢慢让他平躺下来。 “怎么样了?我儿还有救么?”柳氏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不安的过来问苏吟秋。 苏吟秋接过丫鬟递来的干净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汗,宽慰道:“这口毒血吐出来算是捡回了半条命,还有半条就要看他能不能撑过今晚了。” 话说完,那边苏望虚弱的睁开眼睛,气若游丝的喊了一句:“阿,阿娘……” 柳氏一听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又喜又不知所措:“阿娘在,阿娘在呢!我儿不怕,阿娘陪着你。” 苏望又看了苏吟秋一眼,动了动嘴角:“阿姐,我好困。” 苏吟秋满怀善意的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困了就睡吧,明早还要做功课,可不许睡过头了。” “恩……”苏望说完便又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二夫人, 先出去吧。”苏吟秋放低了声音对柳氏道,“阿弟一时半会不会醒的,晚上可能会发热,需要您的照顾,您若是把自己身子弄垮了可怎么行?” 柳氏现在已把苏吟秋的话当做医嘱一般遵从,点点头便带上门出去了。 “怎么样了?”徐氏紧张自己的宝贝金孙,见到柳氏和苏吟秋,赶紧小声问。 柳氏于是把苏吟秋方才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才道:“老夫人,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好,理该如此!不能吵着我孙儿休息。”徐氏赶紧把人都叫了出去,轻手轻脚都不许发出声音。 念在苏吟秋救治有功,徐氏特地允准她回去洗漱一下再去正厅,不然这一身的腌臜实在让人瞧不下去。 趁着苏吟秋换衣服的时间,苏慧茗赶紧找秦春英商量对策。 这次的投毒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可没想到苏吟秋竟将一个要死的人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虽然她的嫌疑还未洗清,但她救活了苏望,柳氏必定会为她说情,结果到底如何还不好说。 为保万一,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实在不行,只能找个替死鬼将这锅给背下。 到了客厅,徐氏把苏吟秋叫上前问 话:“你何时学的医术?跟谁学的?” 苏吟秋恭恭敬敬的回话:“养我长大的阿伯是个游方郎中,我从小耳濡目染会一些皮毛,难登大雅之堂,若不是救人救急,平时不敢拿来卖弄。” “原来如此。”徐氏闻言点点头,不过心里很清楚,苏吟秋这番话太过自谦,那般娴熟简练的施针手法,绝不是学一点皮毛本事就能练就的。 不过小小年纪有这样的能耐还不卖弄,实属难得,她也没必要说破。 “方才多亏了你竭尽全力救治我孙儿,他才有一线生机,按理来说我老婆子该谢谢你。”徐氏看了苏吟秋两眼,顿了顿接着道,“可一码归一码,你投毒害我孙儿一事总要有个交代,你有何话可说的?” 柳氏第一个站出来为苏吟秋说话:“老夫人,妾身以为此事颇为蹊跷,不像是吟秋的做派,应该细细查问,免得冤枉了好人。” 徐氏点点头:“你放心,我老婆子定会给你和望儿一个交代。” 若换做之前,苏吟秋只怕百口莫辩,但现在的情况和境遇有了变化,徐氏和柳氏的情绪都得到了平复,她此时自辩,容易让人信服。 “回老夫人,此事并非 吟秋所为,是有人蓄意陷害。” “哦?你说有人要陷害你,那你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苏吟秋微微沉吟道:“我来京都时日不多,往日并未和什么人结怨结仇,实在想不出是有何人要陷害于我,不过我可以证明此事与我无关。” “好,你且说来听听。” 苏吟秋低头垂眸,缓缓开口道:“方才我已经查验过,阿弟所中的是一种叫断肠散的毒药,此毒凶猛,小小一钱便能毒死一头水牛,而且从中毒到毒发最长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可阿弟在我处吃点心已经是前两日的事情,若是我投毒害他,他早该毒发绝不可能拖延至今早。” 徐氏听完略有所思:“你说得确有几分道理,可你若是投放的计量很小,毒性是否也会延迟发作?” “老夫人所言极是,可如此一来,这两日的光景,阿弟即便是不毒发身亡,也会卧床不起,日日呕血。可据我所知,在此之前阿弟的身体并无异常。” 柳氏先前爱子心切失了心智,如今冷静下来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如吟秋所说,那我儿中毒应该是今早的事情。” 苏吟秋点点头道:“冒昧问一句,阿弟早饭用的是什么?” 第四十九章 柳氏稍微回忆了一下道:“一笼水晶虾饺,两个生煎和一碗牛乳。” “可有再吃别的东西?” “没有,刚吃完早饭没多久就闹着说肚子疼,起初我还以为是他吃坏了肚子,没想到半个时辰以后便昏昏沉沉开始冒虚汗,我这才紧张起来派人去请了大夫。”柳氏一边说一边忧心叹气,“可大夫查验过了,并没有在里面验出毒药,也不知他是如何中的毒。” 苏吟秋微微沉吟,也觉得奇怪。 有人中毒却查不出毒源在什么地方,看来,这次的凶犯手法很是谨慎,想必是下毒之后便将痕迹给抹掉了。 若是这样,事情可就不太好办了,只能从接触过苏望早饭的人一一入手。 秦春英上前一步道:“母亲,这毒药到底是从苏吟秋的房中搜出来的,即便此刻没有找到她下毒的途径,可随时备着这样厉害的毒药总归是包藏祸心,还请母亲切莫仁慈,免得日后再有她人受她毒害。” 徐氏想了想,缓缓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在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之前,苏吟秋仍洗不掉毒害我孙儿的嫌疑。来人,先将苏吟秋带下去关进柴房,找人看着,没有我的允准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柳氏原本还想替苏吟秋说情,但徐氏心意已决,直接叫了两个家丁过来将苏吟秋带了下去。 亲眼看到苏吟秋被关进了后院的柴房,苏慧茗和苏兰芝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这样的结果也并非高枕无忧,苏吟秋没有受到责罚,此事还不算了结,除非,她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柴房又冷又黑,时不时还会钻出两只蟑螂老鼠。苏吟秋抱着膝盖缩在一堆稻草上,不哭也不闹,心里还有些担忧苏望的安危。 也不知是有人授意还是苏府的下人忙忘了,一直到子夜凌晨都没有人给她送水送食。 她昨晚到现在,饿了一天一夜了,水米未进,白天施针又耗费了不少体力,此刻胃部痉挛刺痛,不禁冷汗涔涔。 “吟秋小姐,吟秋小姐……”就在这时,柴房外面有人喊她的名字,听声音有些耳熟,应该是苏府的丫鬟。 “我是小桃,二夫人让我给你送些吃食。”说着,从门缝底下塞进了一包东西。 拆开一看,是她平时爱吃的点心。 “吟秋小姐,大夫人不许我们给你送吃的,我是悄悄来的,你快趁热吃吧,我先走了。”说完,脚步声便慢慢走远了。 小桃这边前脚刚 走,那边后脚就有一个身影缓缓的从阴暗处走出。 “谁?”苏吟秋听到脚步声却没人说话,不由得警觉了几分。 “是我。”那边传来略有几分疏懒的嗓音,是三夫人吴氏,“本来想给你拿点吃的,既然你已经有了紫米芙蓉糕,那我这份便是多余,走了!” “等等!”苏吟秋在黑暗中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对着外面道:“三夫人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吴氏慢悠悠的开口道:“没啥好吃的,就是晚饭厨房剩下的冷馒头,你要是不嫌硌牙便拿去。” “多谢三夫人一番好意。”苏吟秋伸手从下面接过,还真是两个硬邦邦的冷馒头,一点热气都没有。 吴氏抱着胳膊靠在门外,笑了笑道:“你这丫头看不出来,还挺有几分能耐。不过你还是得小心着点,秦春英那三母女歪心眼子多了去了,今日害你不成怕是还有后招。” “我知道,不过还是多谢三夫人提醒。”苏吟秋就着冷馒头一边啃一边问,“三夫人为什么帮我?” “谁知道呢。”吴氏望着头顶的弯月,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许是看你顺眼吧。” 苏吟秋微微一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原本在她眼里, 吴氏就是恃宠而骄,八面玲珑又极为贪财的女人,可此刻听她说话却有一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悲凉感觉。 她平日里言笑晏晏的背后怕是也藏了许多不能叫人知道的沉重心思吧? “既然如此,三夫人不妨帮人帮到底吧。” 吴氏不免有些诧异,笑着调侃道:“我这两日可是帮了你两回了,你这小丫头别得寸进尺!我若是帮了你有我什么好处?” “三夫人想要什么?好看的首饰?千金银票?美丽的衣裳?还是我叔父独一无二的宠爱?” 吴氏噗嗤一笑道:“这算什么好处?我若是真心想要,哪一样是我得不到的?” 对于这个回答,苏吟秋并不觉得意外。她笑了笑道:“那我许你一个承诺吧,日后你若有难,我必定会帮你,生死不计不敢说,竭尽全力是能做到的。” “你这丫头倒也实诚。”吴氏难得今日与人聊得开心,便痛快的应下了,“好,我记着了,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苏吟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劳烦三夫人替我留意一下方才那个叫小桃的丫鬟,若是能查出点什么自然最好不过。” “你怀疑是她下的毒?” “她有没有毒害苏望我不知 道,不过这份紫米芙蓉糕里却是撒了见血封喉的毒粉。” 好在苏吟秋方才多留了个心眼,想着苏望平日最不爱吃紫米,如果是柳氏那边送来的点心不应该是紫米芙蓉糕,于是故意放了一块在地上先给老鼠吃。 就在说话间,那老鼠吃了不到半块便浑身僵直,一命呜呼了。 可见,那个小桃的丫鬟是奉命来杀她灭口的。 吴氏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她弯了弯嘴角道:“看来你今日没有被定罪,有些人坐不住要置你于死地了。” “所以我此刻行动不便,只能请三夫人帮忙了。” “行吧,我就帮你这一回。”吴氏说完也不多做停留,不声不响的便走了。 苏吟秋啃着冷馒头,连口热汤都没有,天冷又受了寒气,肠胃有点受不住,躺在草堆上疼得蜷缩了起来。 迷迷糊糊中,有个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依稀可以辨认出棱角分明的熟悉轮廓。 萧云弈? 她是脑袋烧糊涂了么,萧云弈怎么会出现在柴房里面?肯定是头昏眼花出现幻觉了!这样想着,胆子也大了起来,傻乎乎的伸手去捏对方的脸。 “嘶——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还敢掐老子!” 第五十章 萧云弈一把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气恼得瞪着她:“说!怎么回事?谁把你弄到这种鬼地方来的?” 苏吟秋清醒了几分,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你不该来这里。” “什么叫不关老子的事!他苏长仁敢这样对我端亲王府的人,当老子是死的不成!老子非弄死他不可!”萧云弈本来心里就窝火,又不能朝着病怏怏的苏吟秋发作,当即脾气一上来就要出去找苏长仁算账。 “别!别去!”苏吟秋情急之下急忙扯住他的袖口,“你不能去,你若是去了便是坐实了你我有私情,再如何辩白也说不清楚。” “那又如何?老子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可是我怕!”苏吟秋面色惨白,手上也使不出多大的力气,知道若是萧云弈一意孤行,她根本阻拦不住,只能将心里话说出来,“将军你身居高位,深得皇上和太后的恩宠,旁人自然不敢对你指手画脚,可我一个女子传出此等丑闻,日后在京都必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你让我该如何自处?” 萧云弈不屑冷嗤一声:“老子护着你便是,谁他娘的敢胡言乱语,老子撕了他的嘴!” “那你护得了我一时,护得住我一世么?” “我……”萧云弈话 到了嘴边,突然顿住了,是啊,他怎么忘了,他寿元有限,来日无多,即便此刻能护她周全,可总有护不住的时候。到那时,她该怎么办? 苏吟秋咬了咬牙继续道:“你的好意我领了,可你若是真心为我好,此事你不必插手,不能叫人发现你来过这里,你走吧。” “老子刚来,你便要赶我走?”萧云弈虽然明白苏吟秋的意思,但这样刻意的疏离却让他心中很不爽利,再看她瑟瑟发抖,咬牙硬撑的模样,还是有些不忍。 他走过去将稻草铺好,把苏吟秋拉到怀里用外袍紧紧圈住,语气带着威胁的意味道:“你若乖巧,四更前老子自会悄悄离开,你若再闹腾,老子不介意把苏府上下所有人都吵醒,叫他们挨个给你磕头认错!” 苏吟秋虽然不甘心受他胁迫,可浑浑噩噩中也实在没力气继续与他争辩,更何况萧云弈的五阳过旺体质在这寒夜中就像个暖炉,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胃部的不适感。 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另一边,苏慧茗一夜未眠,心中隐隐觉得不安,总担心事情出现什么纰漏。于是想把小桃叫来问问苏吟秋死了没有,那份紫米芙蓉糕可有收回。 可她院里找了半天都不见小桃 的踪影,问了府里的下人都说昨晚以后就没见着小桃。 就在她暗自焦灼的时候,几个家丁冲了进来,将她按住,直接扭送到了徐氏的跟前。 屋里苏家人全都在场,小桃满头是血的跪在地上,旁边还有那份掺了毒的紫米芙蓉糕。 苏慧茗顿时双腿一软,面如死灰,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难怪小桃彻夜未归,只怕昨晚将苏吟秋单独关押也是这位祖母刻意安排,就等着她自投罗网。她若是沉得住气什么都不做,反而没人能查到她头上,怪只怪自己操之过急,露出了破绽。 苏长仁冷眼看着苏慧茗,满脸的厌恨:“小桃方才已经全部交代了,你还有何话说?” 苏慧茗自诩聪明,不甘心落得这样的下场,哭着爬到苏长仁脚边:“父亲,我知道错了!您饶过我一次,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了……求求您,饶了我……” 苏长仁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开,冷声:“我苏家没有你这样心思恶毒的二小姐!来人,给我打折她的腿赶出去!从今往后不许再踏进苏家半步!” “不!不要父亲,您不能这样对我!”苏慧茗见苏长仁不为所动,转而爬向秦春英:“阿娘,阿娘您替我求求情,阿娘……” 秦春英正 要开口,旁边的苏兰芝拉了拉她的衣袖,摇了摇头。 谋害苏家血脉这样大的罪过,谁担待得起?此刻能撇清关系保住自己已是不易,若是替她求情,只怕连带着她们也要被扫地出门。 人都是自私的,还不得为自己多想想? “来人,把这个孽障拉出去!”苏长仁一声令下,两个家丁上来连拖带拽的把苏慧茗带出了厅堂。 不多时,外面便传来苏慧茗凄惨的哀苦声和求饶声。 毕竟是亲生女儿,秦春英多有不忍,死死掐着掌心默默流泪。苏长仁看她一眼,嫌恶道:“这就是你管教出来的好女儿!若不是念在夫妻多年的情分上,我必连你也一并赶出去!记住,日后没有本老爷的吩咐不许再到前院来!若是胆敢偷偷接济外面那个孽障,休怪我这苏府容不下你们!” 对于这样的处置结果,徐氏和柳氏都没话说,所幸苏望昨晚熬了过来,此刻已经恢复了意识,只要再喝几副解毒的汤药就能无恙。 从厅堂出来,吴氏松了口气,笑着对苏吟秋道:“总算是消停了。” 苏吟秋也笑了笑道:“多谢你帮我,不然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了结。” “我其实也没做什么,你不必谢我,再说,秦春英失了 势于我也有好处。”吴氏拢了拢袖口,悠悠道,“你记着昨晚说过的话就行。” “那是自然。”苏吟秋点点头,想起来问,“那个叫小桃的丫鬟怎么处置?” “老爷的意思是叫家丁打死找个地方埋了,家丑不可外扬,也不好惊动官府。” 苏吟秋不禁皱了皱眉:“她也是被逼的,罪不至死,能不能让他们打的时候留点分寸?” 吴氏笑着看她:“你倒是心善,还想留她一条活路。也罢,这件事你不好出面,我来帮你办。” “那我岂不是又要欠你一个人情?” “不必,就当是我拿了你的布匹首饰的谢礼吧。” 说完,吴氏便走了。 按照苏吟秋的意思,她把还剩半条命的小桃从苏家的后门送了出去。 人送走以后,她没有即刻回府,而是穿过了一条僻静的巷子推开了一座院子的暗门。 暗门内,有一中年男子背对着她淡漠开口:“要你找的东西找到了没有?” 吴氏对那男子极为恭敬,客气道:“她的屋里我悄悄找过了,什么都没有,怕是贴身藏着的。” “不必操之过急,先与她拉近关系,获取她的信任,我要的不光是那枚钥匙,还有里面藏着的秘密。” “是,妾身明白。” 第五十一章 苏府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苏吟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找陆少远。毕竟昨日约好了在万家酒楼见面没去成,也不知道让他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到了万家酒楼,陆少远果然在那等着。 见到苏吟秋,他欣喜不已,赶紧迎上来:“昨日怎么没来?是不是苏府出了什么事?我派人去苏府前面打听也没打听个明白,叫我好不担心!” “小事而已,已经解决了。”苏吟秋也没必要把苏府的丑事跟他细说,只宽慰了他几句,随即才问,“我让你办的事情办得如何?” 陆少远闻言,面色不由得沉了沉,沮丧道:“阿秋,我对不住你,我去晚了一步,到的时候闻掌柜已经不见了,屋里也被人翻了个底朝天,你要找的东西八成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苏吟秋始料未及,忙问:“看清是何人所为么?” 陆少远摇摇头道:“没瞧见,我到的时候闻掌柜灶台上的粥还是热的,想来那些人刚走不久。不过屋里没有打斗,也没有血迹,想必闻掌柜只是叫人带走了,并无性命之虞。” 苏吟秋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闻掌柜在京都这么多年相安无事,怎么偏偏等到她去找东西就凭空消 失了?莫非她上次去地字号当铺的时候被人跟踪了? 会不会是端亲王府的裕太妃?又或者,在这京都之中还有人知道母亲遗留的这枚钥匙的事情? 苏吟秋越想脑子越乱,其中有太多的疑惑和未解之处让她一时间理不出头绪。 “对了阿秋。”陆少远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从怀里掏了个东西出来,“这是今早起来不知谁塞在我房间门缝里的,我想应该是给你的。” 苏吟秋接过一看,是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欲查真凶,先查废太子案”。 塞字条的人心思极其缜密,用的是民间最寻常不过的白宣纸,字迹也是方方正正,毫无特点,半点蛛丝马迹都未留下。 这句话的意思倒是浅显清晰,有人知道她要调查父亲当年的死因,主动给她提供了相关的线索。 且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可不可信,这对苏吟秋来说都是一个值得参考的思路。 “什么是废太子案?”苏吟秋久在青州,对大胤的朝政并不太熟悉。 陆少远左右看了看,一脸神秘,压低道:“你有所不知,当今太子之前皇帝还立过一位太子,只不过因为十二年前的一桩案子被废黜了。” “废太子这样大的事我怎么都 没听说?因为何事?” “我那时还小,也不大清楚,只听说是那位前太子野心勃勃,勾结官员贪墨军饷,铲除异己,最后被人告到了御前,皇帝雷霆震怒,将他废黜,还严惩了与他亲近的官员。抄家的抄家,砍头的砍头,牵连甚广。不过,这毕竟是一桩丑闻,有损皇家颜面,皇帝下令不论是官员还是百姓,若是当街谈论此事皆要问罪,长此以往,便再无人敢提及,渐渐的就淡忘了。” 苏吟秋听了陆少远一番话,暗自心惊。 原来父亲的信上所提及的太子殿下并非当今的东宫太子萧臻,而是被废黜之前的那位。 这样一来就联系上了! 十二年前有人要陷害前太子被她父亲察觉,并收集了罪证悄悄回京欲揭露他们的恶行。可对方提前知道了此事,派人半路上就将父亲杀害。 所以,当年陷害前太子的人便最有可能是加害父亲的真凶。 前太子倒台,获利最多的应该是当今太子萧臻,可从萧臻的年龄推算,十二年前他也不过七八岁,此事应该不是由他主谋。 “阿远,你可知道朝中最拥护当今太子的有哪些大臣?” 陆少远想了想道:“应该是护国公唐随吧,听说当年皇帝原本要 立六皇子为储君的,是护国公联合众部向皇帝谏言,才让皇帝改变了主意。” 唐国公,唐安安的父亲,这么说来,他的嫌疑确实很大。 苏吟秋想了想又问:“那你可知道唐随的字是什么?” “这我就不知了。”陆少远看着苏吟秋面色凝重的样子,热切道,“你若是想知道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苏吟秋自己出面确实不方便,点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不必客气,能帮着你了却一桩心事我很乐意。”陆少远看苏吟秋的眼神温暖又澄净,是真真切切的为她好,没有半分的索求。 苏吟秋原本要道谢,但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 陆少远待她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她若还客客气气扭扭捏捏,平白添了几分生分。 “对了,我还有一事。”苏吟秋想起来继续问,“你方才说的那位被废黜的前太子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 “那位太子叫萧安世,原本被圈禁在京都城南的一处院子里,不过听说两年前院子走了水,连太子和十几个下人一起全都被烧死了,一个活口都不剩,甚是可怜。” 苏吟秋原本还想着找到萧安世或许能问出一些当年事情的细节,可既然人都已经死了,那 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两人吃了点东西,又说了几句闲话,苏吟秋见时辰也不早便回去了。 路上看到街边有个蓬头垢面的女子趴在地上气息奄奄,下半身满是血迹,十分的凄惨。 上前一看原来是苏慧茗。 苏长仁也真是狠心,自己的亲生女儿打断了腿就这么扔出来,任其自生自灭。不过苏吟秋并不同情,这一切是她自找的,若她不存害人之心也不会落到这样惨淡的下场。 苏望那么小的孩子,一口一个阿姐的叫她,她竟也下得了手。 若不是牛乳生津润燥,有解毒的功效,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断肠散的毒性,只怕是神医再世也救不活苏望。 苏慧茗爬在地上,又饿又痛,来往的行人指指点点,除了看笑话没有人上前施以援手,甚至还有顽皮的孩子拿石子砸她的伤腿,骂她丑八怪。 这一刻,她才真真体会到什么叫冷漠和残酷。 可是她心有不甘,无尽的怨恨在她的五脏六腑熊熊灼烧。她绝不能像一条丧家之犬一般悲惨的死在街头…… 就在这时,一双金丝云纹的云靴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愣了愣,缓缓的抬起头,望见一张广额秀眉,笑意吟吟的俊俏面孔。 “六,六皇子殿下……” 第五十二章 颤声喊出这个称谓,苏慧茗慌乱不已,急忙忙用手臂和衣物遮挡住自己的脸。 原本萧铭对她而言就是难以企及的梦想,她之所以非要弄死苏吟秋也是因为她的风头盖住了她的光芒。 可是现在,她被打断了双腿赶出了苏府,满身血污,狼狈不堪,和萧铭之间的差距犹如云泥。 她再也不敢肖想自己能得到萧铭的青睐,甚至连见他一面都觉得羞耻。 “苏小姐,你不必惊慌,我是来救你的。”萧铭脚下未动,摇着象牙牡丹折扇缓缓开口。 苏慧茗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现在失了苏府的庇护,连街上挑泔水的挑夫都不如,堂堂六皇子又怎么屈尊降贵,特地对她施以援手? 萧铭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和不安,笑了笑开解道:“佳人落难,我自然要帮衬一二。苏小姐不必多想,来日方长,总有报仇雪恨的时候。” 说着抬了抬手吩咐下去:“你们两个把苏小姐送到别院找京都最好的大夫为她医治,好生照顾不可怠慢,苏小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唯你们是问!” 那两个下人赶紧领命:“是,小的明白!” 萧铭吩咐完又对着苏慧茗温声道:“你且安心养伤,改日我得空便去看你。” 说完便上马车离开了。 苏慧茗泪眼朦胧的看着萧铭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欢喜和感激。 没想到这世上唯一关心她生死的竟然是六皇子殿下,看来老天爷待她也不算凉薄。 苏吟秋这边刚回到苏府,屁股还没坐稳,就听管家来报,六皇子萧铭来了。 苏吟秋正在犯愁此事,没想到讨债的这么快就来了。 正要称病推托,可这萧铭似乎早就预料,嘴上说是想看看苏家的院子直接就朝着苏吟秋的住处来了。 苏吟秋知道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 “不知六皇子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还未拜下,萧铭便伸出折扇拖住苏吟秋的手肘,笑意吟吟道:“都说了私下你我便是君子之交,不必这般拘谨,还是叫我南恒吧。” “吟秋不敢。”苏吟秋也不等萧铭兴师问罪,自己先开口道,“昨日有事耽搁了,没有前去赴约,还望六皇子殿下海涵。” 萧铭合上折扇,一边敲击着掌心一边道:“这偌大的京都,敢放我鸽子的,你苏吟秋也算是第一人。我可是等你等到深夜,你就这样随便两句将我搪塞了?” “我……”苏吟秋只觉得脑仁生疼,赔着笑道,“实在是事出有因,不 是有意为之,六皇子殿下大人大量,就不要与我一个小小女子计较了。” “那不成!我今日偏要计较!你说吧,该如何补偿于我?” “那,不如明日我们再约吧?这回我定会准时赴约。” “当真?” 苏吟秋客气的行礼:“自然是真的,吟秋怎敢诓骗六皇子殿下。” “如此甚好!那明日辰时,我在镜华池恭候大驾!” 好不容易送走了萧铭,苏吟秋却一点都不觉得轻松,也不知道这位六皇子频频示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管怎样,还是先想办法打断他的念想,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稍一沉思,便写了封信差人从后门给萧云深送了去。 反正萧铭约她游湖又没说只约她一人,到时候当着萧云深的面谅他也要收敛几分。 翌日,苏吟秋简单梳洗,也没有太过刻意的打扮,雪青色的绢丝绣花长裙搭配云纹锦缎对襟春衫,一头乌黑的秀发用桃木簪子轻轻挽起别在脑后,简素清雅却又不失伶俐乖巧,乍看之下带着几分知书达理的书卷气。 马车一路稳稳当当行到了镜华池边,六皇子萧铭早到了些,瞧见马车来了满眼喜色的迎上去。 “苏小姐果真没有食言。”说着便伸出手 要把苏吟秋扶下来。 可没曾想,那手厚实粗糙指节宽大,分明就是一男子的手。 萧铭惊了惊,望见帘子后面冒出来的人脸顿时面色铁青。 “六皇子殿下不必客气,我家吟秋胆小,不喜与旁的男子碰触,还是让我来吧。”萧云深恍若没有瞧见萧铭的难看面容,温柔含笑的扶着苏吟秋下了马车。 “你怎么也来了?”萧铭暗暗咬牙,剑眉拧在了一起。 萧云深挽着苏吟秋的手,柔情脉脉道:“最近是我疏忽,都没能带吟秋出来走走,既然是六殿下相邀,那我自然要来的。怎么?莫非六殿下不欢迎?” “自然不会!”萧铭嘴角抽了抽,咬着牙跟蹦出违心的话。 正说着话,那边又有几辆马车陆续赶来。 恭亲王府,东宫还有护国公府…… 一下子来了七八个人,全都是脸熟的面孔。 萧岸兄妹,太子萧臻,唐安安,萧云弈,还有相府千金裴玉轻。 这回别说是萧铭了,就是苏吟秋也有些吃惊,不由得抬头看了萧云深一眼,有些迷茫。 萧云深压低声音在她耳边低语:“早就听说六皇子有一艘三层高的大画舫,正好多叫些人来热闹热闹。” 原来是萧云深搞的鬼。看来这次能把萧 铭气得够呛! 苏吟秋忍不住笑起来,暗暗对他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两人这边私下流没有注意到对面的萧云弈。 他的目光牢牢的锁定在苏吟秋的身上,见她和萧云深眉目传情,笑得那么开心,脸色十分的难看,好像恨不得将所有多余的人全都踢出去,一个人占有着苏吟秋所有的关注和视线。 可让他气不过的是,苏吟秋竟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 “云弈哥,你怎么了?”唐安安自然时时都关注着萧云弈的情绪变化,她看得出萧云弈在生气,并且是因为对面的苏吟秋。不过越是这样,她便越要善解人意,无理取闹乱吃飞醋只会让萧云弈更加的厌恶。 “没事,下去吧。”萧云弈冷着一张脸朝着画舫走去,唐安安乐颠颠的跟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伸手挽住了萧云弈的手臂。 萧云弈看了一眼没有排斥,任由她亲密的倚靠着。 所有人陆续登了船,湖水清冽,山光景好,除了萧铭和萧云弈,好像所有人心情都挺不错。 画舫里面酒水果点都是准备好的,极为丰盛,苏吟秋准备去拿一些来吃,走到楼梯口突然一个黑影冒出来一把抓住她,将她按在了堆着酒桶的角落里面。 第五十三章 “别出声!”对方捂着她的嘴,满眼赤红,看着像一只快要发狂的凶兽。但看清了对方的容貌之后,她气息平缓了些,慢慢的点点头。 整个画舫上敢做出这么莽撞不计后果的事情,只怕除了他萧云弈也找不出第二人。 “你要干什么?”苏吟秋不想被人发现,只能压低了声音问他。 萧云弈强忍着怒火,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和我二弟关系那么好了?” 苏吟秋只觉得可气又可笑,无可奈何道:“他和我名正言顺,有婚约在身,我们关系好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你就因为这个跟我发脾气?” “老子不准!”萧云弈忍不住低吼起来,疯狂的嫉妒几乎让他失去了理智,“老子不准你跟他那么亲热,不准你对他笑!不光是他,除了老子以外任何人都不行!” “萧云弈你疯了吧!”苏吟秋有点哭笑不得,这是什么神仙逻辑?她是一个大活人,又不是他萧云弈的专属物?他凭什么对她有这么多的束缚? “老子他娘的就是疯了!”萧云弈眼底的火焰隐隐跳跃,喉结滚动,一低头狠狠的封住了那张口齿伶俐的小嘴。 “唔……”苏吟秋瞪圆了眼睛拼力推搡,可微弱的抵抗非但没有起到作用,反而更加激起了对方的占有欲望。 有好几次醒来看到身边睡着的小东西,他都想直接扑上去将她吃干抹净。 可他心里明白,这小东西看着羸弱娇小,但脾气却是死倔,如果趁人之危强要了她,只怕她会恨他一辈子。 但是这次,她成功激起了他的怒火,他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她刚才对着二弟笑颜如花的样子。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现在就要彻底的占有她,留下属于他的烙印,从今往后苏吟秋就是他的女人,谁他娘的都不许碰! 苏吟秋和萧云弈接触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失控的样子,上衣已经被他掀起了一半,皮肤被他掌心的茧子磨得生疼,她吓得浑身发抖,眼里充满了恐惧和泪水。 就在这时,“咚”的一声,有人被地上的绳子绊住脚摔了一跤,爬起来的时候视线望了过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是相府千金裴玉轻! 被这动静一打断,萧云弈的理智暂时恢复了些,下意识的松开了苏吟秋。 苏吟秋心中无比焦灼,连衣衫 都来不及整理,急急道:“裴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走……”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裴玉轻惊慌不已,带着哭腔急匆匆的爬到了画舫三层。 苏吟秋顾不得其他赶紧去追,这件事虽然她也是受害者,可要是传出去,不但裕太妃和端王妃会容不下她,就连京都她都再无立身之地。 不!不行!绝不能让裴玉轻说出去! 爬到一半,萧云弈一把将她拉回来,这样衣衫不整,眼睛红肿的样子要是被别的男人看见了,他怕自己又控制不住心里的嫉妒之火。 于是皱了皱眉命令道:“你呆着,哪也别去,把衣服整理好!我去追!” 说完,身影一掠就消失不见了。 苏吟秋瘫坐在地上,心中纷乱如麻,委屈,愤怒,忐忑,不安……各种情绪激烈的交织,她好想肆无忌惮的大哭一场,可是她不能。她只能生生的忍住,连眼泪都不能往下掉, 因为哭红了眼睛待会儿出去没办法跟其他人解释。 她慢慢平息自己的情绪,整理衣服和头发,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就在她整理好要上去的时候 ,突然听到画舫外面传来“噗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 她先是一怔,下一刻好像明白了什么,急慌慌的跑到了甲板上往外一看,下边的人已经乱成了一团,裴玉轻在冰冷的湖水里面拼力的挣扎,眼看就要沉下去了。 没有人会泅水,最长的竹竿也够不到裴玉轻落水的位置,在这么下去她会溺死的。 苏吟秋正要往下跳,却被萧云弈拉住了手臂:“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你救她就是害了你自己。” “所以,是你把她推到湖里去的?为了杀人灭口?” 萧云弈很不喜欢苏吟秋冷漠质问的语气,皱着眉头道:“老子有一千一万种方式可以让一个女人从这个世上无声无息的消失,何必要这么麻烦?”顿了顿,耐着性子解释一句,“她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苏吟秋嫌恶的甩开他的手:“那也是因你而起,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之人去死么!” “是!如果她死你能安心,老子不怕身上多一条冤魂!”萧云弈脱口而出,眼底都是杀伐果断的狠绝。 “她若死了,我一辈子良心不安!”苏吟秋狠狠的瞪了 他一眼,不想再跟他白费口舌,踩着画舫的栏杆直直的跳了下去。 苏吟秋小时候在青州的河里摸过鱼,水性尚可,不过裴玉轻在湖里喝了不少水已经失去意识,整个人沉甸甸的,凭着她小巧的身板带着个人十分的费劲。再加上湖水冰冷,脚趾尖还抽了筋,看得船上的人又着急又焦心。 “该死!蠢女人!”萧云弈本来不打算出手,可看着苏吟秋在水里沉沉浮浮,一颗心不禁揪了起来。 他身影一晃,宛若雄鹰展翅,足间轻踏湖面,如履平地,一手拎着一个迅速回到了画舫之上。 “救人!”随手将昏迷的裴玉轻交给萧岸和萧清仪。 “吟秋,你怎样?”萧云深满脸担忧的跑过来,将外袍脱下想为苏吟秋盖上。可是萧云弈看都不看就扫到一边,自己用衣服裹住她瑟瑟发抖的身子,抱起来朝着画舫里面的房间大步迈去。 “来人!拿热水!炭火还有被子!” 画舫的下人被活阎王一副要杀人的表情给吓住了,赶紧按着吩咐把东西准备好送到房间里面。 下一刻,房间直接被反锁,那些关心苏吟秋安危的人全都被挡在了外面。 第五十四章 萧云深脸色很难看,在外面敲门:“大哥,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让丫鬟进去给吟秋换身衣服,你这样做不合礼数!” 六皇子萧铭也道:“是啊云弈兄,我知道你担心苏小姐的安危,我们大家都很关心,不过再如何也不该忘了自己的身份。” 话音刚落,就听到萧云弈在里面暴躁的摔脸盆:“滚!都他娘给老子滚!谁再废话,老子也让他去湖里呆一会儿试试!” 这样猖狂的话,换做任何人都不敢当着萧臻和萧铭的面说,可是萧云弈从来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一样,有太后和皇帝纵容着,就算有天大的不满也没人不敢说什么。 等外面安静了之后,萧云弈不顾苏吟秋的抗拒,将她的湿衣扒掉,用厚实的棉被裹得严严实实,又喂她喝了几口姜汤,这才慢慢的缓了过来。 “好些了?”看着苏吟秋惨白的小脸渐渐有了一丝血气,萧云弈连人带被子楼在怀里问了一句。 苏吟秋点点头,想起来问:“裴小姐怎么样了?” 不提裴玉轻还好,提起来萧云弈就来气。 那个不长眼的坏了他的好事不说,还让他的小东西遭了这么大的罪。 “你自己都差点没命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不许问!” 苏吟秋都没力 气跟他较劲,拢了拢被子道:“那是我拼命救回来的人,我连问问她的死活都不行?” 萧云弈白了她一眼,不耐烦道:“还有气,死不了,不过,老子不会让她活着!” “萧云弈你就这么喜欢杀人?”苏吟秋完全搞不清萧云弈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看他的眼神不由得疏离了几分。 萧云弈心中不忿道:“她若不死,这件事传出去的后果你担不起。” “可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一定要杀人么?” 萧云弈笃定道:“老子只相信死人才能保守秘密。”顿了顿,看了苏吟秋一眼又开口,“不过,让我不杀她也不是不行,你要答应老子的条件。” “什么条件?”苏吟秋脱口问道。 萧云弈面色沉了沉,一本正经道:“你嫁给我,我们两个的事她说或不说都没关系,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我不!”苏吟秋想也不想就拒绝,她原本就没想嫁入端亲王府,更何况还是萧云弈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控制狂。 “为什么?你就这么喜欢我二弟?他到底哪里比我好?嫁给我你这样不情愿?”萧云弈好看的剑眉死死的拧在一起,嫉妒的火焰又开始燃烧。 在遇到苏吟秋之前,母亲花费心思不知道给他 介绍了多少门婚事,就连祖母一把年纪了还在为他撮合,可他从未有过成亲的念头。在他的认知里,女人不过是个发泄的工具,只要身世清白,来路干净和谁做不是做?反正发泄完了给点银子就能打发,要多省事有多省事。若是娶了个女人放在家里,天天躺在他身边哭哭闹闹的,还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光是想想就觉得麻烦。 可自从认识了这小东西,每天抱着睡觉都觉得抱不够,一天两天没见着便忍不住想看看她。青楼里的那些胭脂俗粉再也入不了他的眼,明明涨得很难受却舍不得伤了她…… 她倒好,对着别的男人温声细语还笑得那么明媚好看! 苏吟秋被他的眼神吓到,缩着脖子咬了咬唇,小声道:“云深哥哥至少不会逼迫我,威胁我……” 云深哥哥!叫得可真是亲切! “所以在你眼里,老子就是个卑鄙无耻,趁人之危的小人!”萧云弈自尊心严重受挫,目光凶狠的看着苏吟秋冷冷道,“好!既然如此,那老子就卑鄙给你看!” 他说着,站起身,将苏吟秋扔到床头,拿出她心心念念的那枚钥匙,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老子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嫁给老子,成亲之日老子把钥匙还给 你。不然老子就杀了裴玉轻,毁了你的钥匙。老子说到做到,你不信可以试试!” 苏吟秋没想到萧云弈真的会用裴玉轻的命和母亲遗留的钥匙来胁迫她,这样她还有什么选择? 裴玉轻本来就是无辜受牵连的,若是因她而死,她一辈子都会愧疚不安。而那枚钥匙也是她最重要的东西,她根本没办法割舍。 萧云弈这是拿捏住了她的软肋,她的死穴,除了乖乖顺从,她没有退路。 “我可以嫁……”许久,苏吟秋才抓着被角咬着牙缓缓开口,“可你要起一个毒誓,若是食言,千刀万剐,乱箭穿心而死!” “好!老子说话算话!”萧云弈痛快的答应,就地立誓,字字清晰,毫无畏惧。 苏吟秋蜷缩在床角,身体不可遏制的微微颤抖,将头埋在膝盖间,冷淡平静道:“你出去,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看着苏吟秋无助伤心的样子,萧云弈有些不舍,胸口闷得发慌,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罢了,虽然今日的手段并不光明,但他的心意并不虚假,等成了亲做了他的女人再好好宠着便是。 萧云弈出去没多久,萧清仪便敲门进来。 她准备了一套干净的衣裳送到床边,看到苏吟秋情绪低落,关切的问 了一句:“苏吟秋,你没事吧?” 苏吟秋摇了摇头没说话。 萧清仪这次来的态度和之前有了很大的变化,她嗫嚅了一番道:“先前我记恨你抢了玉轻姐姐的心爱之人,屡屡为难你,实在是对不住。上次在食鲜宴上是我昏了头险些酿下大错,后来听哥哥一说,心有余悸,多亏了你我恭亲王府才没有受牵连。今日之事我也替玉轻姐姐谢谢你,你大人大量不计前嫌,我很是羞愧。” 苏吟秋听了萧清仪的话颇有些意外,她此番致歉的态度恳切,想来是出自真心。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我也没有放在心上,你日后谨言慎行别再犯糊涂就行。” 萧清仪见苏吟秋不怪罪,心里很是高兴,顿了顿有些吞吞吐吐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想问便问,不过回不回答你看我心情。” “好……我想问你和云弈哥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苏吟秋此刻最不愿听到的就是萧云弈,语气冷淡了几分。 萧清仪没有留意,自顾自道:“方才你是没瞧见,云弈哥把你救上来的时候脸色都青了,凶狠的样子好像要吃人一般,我还从未见过云弈哥对哪个女子这般紧张……他是不是喜欢你?” 第五十五章 萧云弈喜欢她? 笑话! 正如萧云深所说的那样,他萧云弈只不过是被偏宠惯了,但凡见到别人有好东西便眼红嫉妒,不择手段也要抢夺过来。他从来只顾着满足自己的一时兴致何时在乎过旁人的意愿感受? 这样狂妄自大,自私自利之人怎会真心实意的喜欢谁?只怕在他的眼里,除了自己,旁人皆是可随意摆弄的玩物罢了。 苏吟秋越想越是心烦气闷,显然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萧清仪也还算有几分眼力劲,东拉西扯说了两句闲话就离开了。 苏吟秋泡了冷水脑仁有些肿胀,换了衣服躺在床上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另一边,唐安安亲眼目睹萧云弈为了苏吟秋大发脾气,将她视若珍宝的样子,心中暗暗滋生起了不甘和怨念。 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相熟的程度,明明是她才更有资格被萧云弈放在手掌心呵护备至,苏吟秋一个乡下来的低贱货色凭什么横空冒出来抢走她的所爱? 枉原先她还想着只要苏吟秋本分守己,不生是非,日后妯娌间和平相处,她也不会刻意为难,没想到这贱人野心勃勃 ,放着端王府二公子的正 妻不做,非要来挖她的墙角。 莫怪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那种小地方出来的低贱货色,自然是贪心不足,一山望着一山高。 既然她这狐媚子魅惑男人的本事这般了得,那她不介意再送她一个! 正想着,对面走来一个大腹便便的公子哥,仔细一看还是熟人,沈国舅爷家的二公子沈均,看样子应该是刚刚登船。 这憨货平日里除了吃喝玩乐什么正经事都不干,三天两头的往烟花柳巷里面钻,有时候图新鲜还把良家少女迷晕了拖到野林子里糟蹋,若不是有沈国舅和太子替他压着,早该下大狱吃牢饭了。 京都官宦世家的公子少爷里面,唐安安最瞧不上的就是他了,可偏偏这货还没有自知自明,一见着她就喜欢觍着脸往上凑,跟狗皮膏药似得扒都扒不开。 不过今日唐安安非但没有躲着他,反而迎面走上去,冲他微微一笑。 沈均垂涎唐安安的美貌已经多时,只是无奈唐小姐从小习武,不好招惹,轻易近不得身。如今得美人示好,脸上立马乐开了花,笑得十分油腻。 “唐小姐,好巧你也来游湖!看来你我真是有缘!” 唐安安愁着眉头叹了口气道:“沈公子,我有一桩烦心事,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开解开解?” “什么事,唐小姐尽管说,在下定会为唐小姐排忧解难。”沈均说着便伸出肥厚的爪子想去抹唐安安的手背。 唐安安目光一寒,躲了两步,强忍着嫌恶道:“我手下有个丫鬟不懂规矩,总喜欢攀附权贵家的公子,听说沈公子素来御下有道,不知道能不能替我好好管教管教?” “好说好说!这种事本公子最擅长!”沈均一听是个美差,心里偷着乐,忙问,“不知道唐小姐的丫鬟此刻在何处?” 唐安安指了指甲板尽头的那个房间,有些担忧道:“不过我这丫鬟性子傲,不好收拾,要是伤着了沈公子……” “唐小姐不必担心,我这有市面上最流行的一夜春,只要放在她鼻尖让她闻一闻,保管她手软脚软,任人宰割……”沈均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鼻烟壶大小的玉瓶,一脸的得色。 唐安安挽了挽嘴角点点头道:“那就好,劳烦沈公子了。你进去以后只管教训,不用给我留面子,只是不要惊扰了画舫里其他人,别弄死了就行。” 沈均满心欢喜答应下来,搓着手喜滋滋的走到甲板尽头,轻轻的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苏吟秋受了寒有些发热,脑门上渗着细汗,昏昏沉沉中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萧云弈回来了,微微睁开眼睛却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床边,一边解开袍子一边笑得无比猥琐。 “不愧是国公府家的丫鬟,肤白细嫩,长得又水灵,本公子就好这一口!”他说着便张开手臂朝着苏吟秋扑了上来。 苏吟秋反应还算快,隔着被子猛一抬脚踹中他的下裆,整个人已清醒了七分,颦眉望着他问:“你是谁?为何在我房中?” 沈均捂着命根子疼得龇牙咧嘴,又气又恼道:“老子是国舅爷家的二公子,太子殿下的表弟!以你的身份能被本公子瞧上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等把老子伺候舒服了,我在京都城北买一处宅子养着你,让你吃穿不愁!” 太子萧臻的娘舅确实姓沈,膝下育有两子,其中老二欺男霸女,恶名昭彰,苏吟秋多少有些耳闻。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胆大妄为,闯入她的房中欲行不轨!而且,刚才他那句什么国公府家的丫鬟说得很是奇 怪,莫非他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谁让你来的?你可知道我是谁?” “老子管你是谁!你要是不从老子,可别怪老子不懂得怜香惜玉!”沈均越瞧苏吟秋越是心里痒痒,吞了吞口水摸出了他的杀手锏。 苏吟秋隐隐察觉情况不对劲,可这身衣服是刚刚换上的,之前藏着防身的银针毒粉全都不在,若是对方用强,她根本无法抵抗。 沈均见苏吟秋蜷缩在床头一动不动,嘿嘿一笑慢慢的爬上床:“小美人,这就对了!只要你乖乖配合,本公子自然舍不得伤了你,你不用害怕……”说着一伸手死死抓住苏吟秋的细白的手腕,同时将装着一夜春的小玉瓶塞到了苏吟秋的口鼻间。 苏吟秋早有防备,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同时另一只手伸出两指狠狠的对准沈均的眼窝戳了过去。 这是她小时候跟师娘学的防身术,意在出其不备,下手狠绝不能有丝毫的犹疑。对付沈均这种体胖肥重又不懂武功的不轨之徒最为有效。 “啊!”沈均疼得大叫出声,捂着眼睛泪流不止,哀号连连。 苏吟秋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跳下床,惊慌的朝门口跑去。 第五十六章 门刚一打开,苏吟秋脚下一软,迎面就撞到了一个坚硬厚实的胸膛。她抬头一看,发现在她面前的竟然是萧云弈。 萧云弈一手扶着她,发现她一脸惊慌,看了一眼屋内的狼藉,面色沉了沉,正要发问,却见沈均那个蠢货赤着胳膊晃晃悠悠的从床上爬起来。 他因为双眼受了伤看不清门口还站着人,一边摸索一边嚷:“来人!快来人!这个贱女人竟敢伤我的眼睛,快给我把她抓来,本少爷要剁碎了她喂狗!” 萧云弈闻言,将肩膀微微颤抖得苏吟秋搂在怀里,双眼发红,面色铁青的质问:“你他娘的刚才说要剁了谁?” “本少爷要剁谁管你屁事!你又哪来冒出来的?刚才那个小贱人上哪去了?”沈均仗着自己有靠山横行霸道惯了,根本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门口站着的众人见他不知死活的样子,都不免暗暗替他捏了把汗。 唐安安原本掐算了时间,心里想着这个时候带着众人假意前来探望肯定能看到不堪入目的画面,可没想到沈均这个没用的废物,连一个病恹恹的女人都搞不定,还让她跑了出来! 不过没关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是事实,试问有哪个男人 可以忍受一个不洁的女子?就算萧云弈不在乎,传到了裕太妃和端王妃的耳朵里面,她们是断断不会允许这样一个寡廉鲜耻的女子嫁入端亲王府损坏王府的脸面。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想好说辞,免得待会儿被沈均这个蠢货攀咬出来,连累了她。 萧云深在附近听到了动静赶过来,瞧见苏吟秋小脸撒白,不由得皱了皱眉过去拉着她的手臂关切的问:“怎么回事?你的手腕怎么了?谁伤的你?” 萧云弈一开始没发现,此刻见苏吟秋的手腕红肿一圈,额上的青筋顿时暴起。他推开萧云深,将苏吟秋塞给旁边的萧清仪,二话不说,三两步上前对着沈均就是一记窝心脚。 沈均一百六十多斤的大块头愣是被他踹飞了出去,撞坏了两三把桌椅,重重的跌落,最后卡在一扇檀木屏风里面。 这一摔,屁股都快成八瓣了,沈均疼得哇哇乱叫,好半天爬不起来。 “谁XX妈找死敢踹本公子……”怒气冲冲的爬起来,正要兴师问罪,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瞧见了一张令人胆寒的脸孔,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噗通一下腿软跪在了地上,声音发颤:“北,北定,将,将军……怎,怎 么是您?” 沈均也不是傻子,他在京都混迹这么多年,自己掂量掂量也知道,论起家世背景,他连萧云弈的一半都比不上,毕竟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又有皇帝和太后老人家给他撑腰。 再说了,京都上下谁人不知,萧云弈脾气暴躁,战场上杀人如麻,茹毛饮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骇人的戾气,这万一要是怒红了眼,一刀把他给砍了都没人拦得住,到时候脑袋掉了他上哪说理去? 反正不管怎么样,认怂保命要紧。 萧云弈面色黑沉,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他问:“你刚才对她做了什么?哪只手碰了她?” 沈均被萧云弈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得差点没哭出来,委屈巴巴道:“她,她不是国公府的丫鬟么?我,我不知道她是您的人,我要是知道,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也不敢痴心妄想……唐,唐小姐,你快来替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怎么回事?” 唐安安早就备好了说辞,走上前看着沈均,故作惊讶道:“沈公子,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跑错了房间?我的丫鬟在隔壁,不是这间!这位是苏小姐,云深哥未过门的妻子,你怎能这般毁人家的清誉?” “啊 ?不,不是这间?哎哟喂!我,我真的不知道啊……”沈均听完傻眼了,心里又悔又怕,说不出的憋屈。 唐安安颇有几分自责道:“此事也怪我,方才我见沈公子愁闷,便有意让我府上的丫鬟替沈公子解解乏,没想他到阴差阳错竟走到了苏小姐的房中……” “误会,误会……萧将军,萧公子,这……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您就看在我爹和太子殿下的面子上,饶过我这一回吧!我,我保证下次绝不再犯!”沈均平日里欺负别人欺负惯了,还是头一次这般窝囊,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萧云弈听他废话说了半天,早就不耐烦,又是一脚踹了过去,半点情面也不留:“老子问你话!哪只手碰的她?你再说错一个字,老子弄死你!” 什么国舅爷,什么太子殿下,这样的身份在萧云弈面前没有一丝的威慑力。他的女人,自己心疼都来不及,平白无故竟让这蠢货给弄伤了,若不卸他一条胳膊以示惩戒,他咽不下这口气。 沈均被踹得口角都是血,浑身禁不住颤抖,目光环顾四周渴盼有人来为他解围,可有萧云弈这个“活阎王”站在跟前,旁人避之犹恐不及, 哪敢往枪口上撞? 倒是唐安安有些瞧不下去,好声道:“云弈哥,幸亏我们来的及时没有铸成大错,想来沈公子吃了教训已有了悔改之意,日后不敢再对苏小姐不敬了,不如此事就算了吧,闹大了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沈均这个蠢货虽然讨人嫌,可到底是国舅家的二公子,太子殿下的表弟,若是因为区区一个苏吟秋而得罪他们,日后无论是对萧云弈还是端亲王府都没什么好处。 反正她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不妨顺水推舟再卖沈家和太子一个人情。 然而,萧云弈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一把揪住沈均的衣领把他拖出来,声音冷凝道:“既然你不说,那老子就把两只脏手一起废了!” “不!不要……这只,是这只……”沈均吓破了胆,裆下湿了一片,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 “够了,萧云弈!”就在这时,一旁的苏吟秋忍不住开口阻止。她的话音很轻,气息微弱,额头上不断渗着冷汗,显然状态不太好。 萧云弈微微一顿,回头看了苏吟秋一眼,心中的怒火虽然愤愤难平,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下狠手,只冷声低吼了一句:“滚!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第五十七章 不远处的甲板上,六皇子萧铭摇着象牙牡丹折扇,饶有兴致的瞧了半天的好戏,嘴角的笑纹慢慢荡漾开来:“有意思,真有意思,没想到咱们这位性子骄躁,目中无人的北定将军竟也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候。能有幸亲眼瞧见这般精彩的戏码,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太子萧臻披着鹤绒大氅清咳了两声,手里揣着精致的手炉,眸光浮浮沉沉也轻笑开口:“你我二人为了拉拢萧云弈这头猛虎,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思,到头来还是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治得服服帖帖,莫怪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本宫倒是有些好奇,这位苏小姐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怎么?太子殿下要打苏吟秋的主意?您别忘了她现在可是萧云弈的心尖肉,您动了她,萧云弈还不得找您拼命?”萧铭一边摇着折扇一边说笑。 萧臻没有表情的勾了勾唇角,缓缓道:“本宫的事不必你来操心,倒是六弟你,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都往私宅里藏,若是一不小心引火烧身,那可就不妙了。” “太子殿下的消息果然灵通,我不过是藏了个美人在别院罢了,太子殿下 若是喜欢,明儿我就差人梳洗打扮一番送到您东宫府上去,就是不知道您的那位太子妃能不能容得下。” “哦?是么?可本宫怎么听说是个年长的老者……莫非六弟近来口味变了,有了这般奇特的嗜好?” 萧臻也不气恼,笑不改色道:“太子殿下的人怕是看错了,那是新来的花匠,专门给美人种花的。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往后就不必把精力浪费在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您想知道什么直接告诉我,回头我写个折子给您递上去不就完了?” “六弟说笑了。”萧臻拢了拢衣领,轻飘飘的开口,“本宫不过是关心手足,随便问问,天不早,本宫回去了。” 好好的一场游湖,闹出了这么多的事端,太子殿下又第一个下了船,旁人自然也没有心思继续游山玩水。 萧云弈被萧云深拉着单独去说话,唐安安以照顾为由和苏吟秋上了同一辆马车。 一开始,唐安安还热切的拉着苏吟秋的手,假惺惺的关切:“苏小姐,方才真是对不住,因为我的疏忽让你受了这样的惊吓,你不会怪我吧?” 苏吟秋头疼得厉害,皱着眉头没有搭腔 。 唐安安也不在意,继续自言自语道:“可是你这样低贱的身份,如今又落得污名,只怕裕太妃和端王妃知道了会容不下你,到时候别说高攀世子,就连云深哥的正妻之位也轮不到你。你既是一个聪明人,就该有几分自知,莫要死缠烂打丢了体面。”她顿了顿,见苏吟秋面无表情,话锋一转,含了几分笑意道,“不过,事情也并非毫无转圜的余地,只要你断了不该有的念想,和云弈哥撇清楚关系,我会竭力撮合你跟云深哥,帮你在裕太妃和端王妃面前说情,你看如何?” 苏吟秋也不知道是否在听,目光呆滞无神,慢慢的回过头来看着唐安安,倏尔展颜一笑:“唐小姐此刻还肯坐在这里心平气和的与我商讨此事,那是因为沈公子办事不利,没有达到你预期的效果。若是我当真让他强污了清白,毁了名节,你才算是稳操胜券,高枕无忧了对吧?” 唐安安闻言,面色一变,看着苏吟秋嘴角的笑意心里莫名的有些发颤。 “你,你胡说什么?我听不懂!苏吟秋,本小姐好心好意要帮你,你别不知好歹,反咬我一口!” 苏吟 秋还病着,唇畔发白,说话的声音也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如同钉子一般狠狠的扎在了唐安安的心头上。 “唐小姐放心,狗才咬人,我是人,不会咬你。我知道唐小姐你身份金贵,无凭无据指责你没有人会信服,不过方才萧云弈对我如何你也看到了,此刻马车内只有你我二人,若是我伤着碰着了,你说萧云弈会不会以为是你干的?” 苏吟秋说着,抓起一个茶盏摔在地上,又不慌不忙的捡起一块锋利的瓷片慢慢的朝着自己的脸划过去…… “你疯了!”唐安安反应过来,慌忙扑过去将那瓷片夺走,看着苏吟秋的眼神如同白天见着了鬼。 “怎么?唐小姐怕了?”苏吟秋嗤笑一声,平淡道,“唐小姐先前不是自持家世显赫才不把我放在眼里,不如我们来试一试,你我二人之间,萧云弈更看重谁?” “苏吟秋,你就是个疯子!你以为你故意伤了自己,就能挑拨我和云弈哥的关系?我和他从小便相识,他知道我的为人,你这样卑劣的计量,瞒不过他的眼睛!” “是么?那唐小姐为什么要害怕?手为什么要抖?”苏吟秋就这样 随意的倚靠在座椅上,说话也是风轻云淡的口气,“他若是真的了解你,你以为方才在画舫上,你的手段他会看不出来?又或许,他从未对你上过心,一直以来都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不!不会的!你没出现之前,云弈哥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他是喜欢我的,除了我他不会娶任何女人!都是你!是你勾引了他,让他迷失了心智!”唐安安被苏吟秋说得脑子有点乱,她努力说服自己,萧云弈本就该是她的,只不过是苏吟秋费尽心机才硬生生的抢了过去。 有错的是苏吟秋,不是她! “若真如你所说,是我勾引了萧云弈,那也是我的本事,你若有能耐便去勾引一个试试,我绝不阻拦。不过我有言在先,今日画舫之事我且记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再有下次,我会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唐安安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区区一个乡野丫头口头威胁,脸上满是惊诧之色,咬着牙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即便云弈哥昏了头被你迷了魂,但你别忘了,端亲王府也不是他一个人做的了主!只要有我唐安安在,就不会轻易让你得逞!” 第五十八章 唐安安这番话说得倒没错,毕竟裕太妃和端王妃都不是好糊弄的主。只是她本就没有攀附的心思,若有人能打消萧云弈的念头,她倒是乐见其成,可以她这段时间对萧云弈秉性的了解,他要做的事,没几个人能拦得住。 苏吟秋此番受了风寒,回到苏府一直卧病在床,脑袋昏昏沉沉的,听三夫人吴氏说,太子府,六皇子府,丞相府,恭亲王府都差人送来了滋补养神的药材,带话说让她好好养养身子。 倒是端亲王府那边,沉寂了两日都没什么动静。 又过了两日,苏吟秋吃了几剂汤药好的七七八八,出来走动了几下,就见吴氏面色惊慌,急急忙忙的赶来给她报信:“吟秋,大事不妙了,端王妃差人来退亲,还说了好些难听的话,我瞧着你叔父脸色不好看,怕是要来找你麻烦,你且找个地方先躲躲,待我劝解他几句,等他气消了,你再来请罪。” 吴氏原本也是一番好意,不过苏吟秋早就料到会有今日这般局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断没有藏起来的道理。 到了前院的客厅,端亲王府的人想必才刚走没多久,苏长仁摔了一地的茶盏,显然是在气头上 。 “叔父。”苏吟秋走上前恭谨的唤了一声。 苏长仁一抬头瞧见了苏吟秋,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怒道:“吟秋啊吟秋,你来京都快一个月了,叔父自问待你不薄,你怎能做出如此败坏门风的丑事?如今满京都都知道你不贞不洁,有伤风化,端王妃一气之下派人来解了婚约,日后你让叔父在京都如何见人?” 看来唐安安确实说到做到,故意将那日的误会散播了出去,借题发挥,成功毁掉了她的名声。正如她所料的那样,端亲王府容不下一个身负污名的女子,先前的亲事自然也不会作数。 看来,萧云弈到底还是向端王妃和裕太妃低了头。 这几日,苏吟秋想了很多,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虽说此刻她在京都并未扎下根基,失了端亲王府这个靠山,日后行事多少会有些艰难。好在她前前后后已存了两千多两银子放在陆少远那边保管,就算离开了苏府也还有落脚之处。 来日方长,有陆少远的帮衬总还是有办法的。 怕只怕以萧云弈的性子,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更何况钥匙还在他手中…… 一想到这里,苏吟秋便觉得脑仁生疼。 她收敛心思,当即 跪下给苏长仁磕了头,面色沉定从容道:“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吟秋知道,即便是有人刻意扭曲了事实,诽谤于我,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是我牵累了叔父,令叔父蒙羞,吟秋悔恨难当,叔父要打要罚,吟秋绝无二话。” 苏长仁微微一愣,隐隐有些恍惚,满腹的牢骚和抱怨在苏吟秋清透沉静的双眸注视下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本以为她会哭喊求饶,以柔示弱,可没想到她不卑不亢,言词坦荡,正气凌然的模样和已故的兄长十分的相似。 回想这一个月的时间,苏家确实是苏吟秋的栖身之处,可她身上本就流着苏家的骨血,住在这里理所应当,更何况这份家业原本并不是他的。 她与膝下的两个不争气的女儿不同,从未享受过苏家的半点优待,却为他挣来了加官进爵的机会,还有诸多的金银…… 说到底,她苏吟秋没有愧对苏家半分,反倒是他沾了她的光,才有了今日这般的体面。 “罢了,阿兄死得早,你吃了不少苦,我这个做叔父的也下不了手罚你。”苏长仁想着自己愧对兄长,难得宽仁了几分道,“只是如今你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京都你 怕是待不下去了,我给你备些银两,今日便让人悄悄送你出城,你回青州去吧。” 苏吟秋此番来京都的目的还未达成,自然不会轻易离开,不过也不急着回绝苏长仁,清亮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道:“多谢叔父替我想得周全,不过此番离开山高水长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不知叔父可有父亲生前留下的书信旧物,吟秋留在身边好当个念想。” “书信旧物……”苏长仁闻言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变了变,“没有了,这么些年哪还能下什么旧物,早就不知丢弃到何处了。” 苏吟秋点点头,难掩脸上的失落,但心里却另有一番思量。 苏长仁说谎了,她分明在书房的暗格找到了父亲生前留下的手书,苏长仁却谎称没有,想必是做了什么愧对父亲的事,暗自心虚。 原本苏吟秋并不愿怀疑,苏长仁会为了一己私利为害手足,但那日亲眼看到他对亲生女儿都那般残忍绝情,她不得不作此猜想。 不过眼下最关键的还是要找到那个叫“文旭”的人,查清当年废太子一案事情的原委。 “多谢叔父这段时间的照拂,吟秋自请出府,叔父就不必派人送我了。” 苏吟秋拜别了苏长仁,回去收拾了几件衣物,刚走到苏府门前,就见萧云弈从绝影上一跃而下,三两步赶到她面前,黑沉着脸质问:“背着包袱干什么?你要去哪?” 苏吟秋抬头看了他一眼,挽了挽嘴角,自嘲一般笑道:“托你的福,我如今在京都已是声名狼藉,残花败柳,今日我便要回青州了,你满意么?” 萧云弈听了眼眸里面顿时冒火,抓着她的手腕冷声:“谁让你走的?老子不准!” 苏吟秋被捏的生疼,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语气轻飘飘道:“萧将军,世子爷,您老身份贵重,想怎么折腾都没有旁人敢置喙,可我苏吟秋一介平民百姓,奉陪不起。我不该惹你,我躲着总行了吧?”说着,伸出手疏离道,“东西还我吧,它对你毫无用处,只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念想,算我求你,一辈子感激你的大恩大德。实在不行,我给您磕一个?” 萧云弈听她冷嘲热讽的语气,心里堵得慌,若是换做旁人敢这样同他说话,早被他一马鞭抽过去了。 可苏吟秋他舍不得,他知道这小东西因他受了委屈,她心里有气,说的都是气话,哪能真跟她一般见识? 第五十九章 “好了,不闹了!老子说话算数,等你同我成了亲,钥匙肯定给你。”萧云弈难得放下身段,柔声哄了两句,随手扯下苏吟秋肩上的包袱往副将徐海怀里一扔,“你若要反悔,老子可不答应!” 苏吟秋冲他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道:“答不答应你说的可不算!忘了告诉你,你来晚了,端亲王府派来退亲的人才刚走,想来应该是端王妃的意思。” “谁说老子说得不算!”萧云弈听她话里的意思非但没有失落,反而有几分幸灾乐祸,心里难免不爽,“老子娶媳妇儿干端亲王府屁事!苏长仁呢?把他叫过来,今日老子就是来向苏家提亲的,聘礼老子都带来了!” 说完给徐海递了个眼色,徐海立马招呼了一声,只见系着大红喜字的礼盒接二连三的被抬了进来,一排一排的摆在前院,足足有二十多箱。 苏长仁赶过来一看,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小心翼翼的开口问:“世子爷,您这,这是什么意思?方才端王妃不是派人来说亲事作罢……” 萧云弈让人把彩礼单递过去,不紧不慢的开口:“端王府是端王府,我是我,难道苏大人只认得端亲 王府的世子爷,认不得我北定将军?” “不敢不敢!将军威名如雷贯耳,下官怎敢轻慢!”苏长仁接过单子还没来得及看就被萧云弈一番话惊得一个哆嗦,赶紧回话。 “那就成!”萧云弈也不废话,直接道,“你听着,老子今日是以北定将军的身份来向你苏家提亲,日后苏吟秋便是老子要明媒正娶的夫人,与端亲王府没有关系,谁敢为难她,对她不敬,老子就拿他来练刀!” “是是是!下官明白,下官绝不会怠慢将军夫人半分,还请将军放心。” 萧云弈满意的点点头,又吩咐道:“过两日初八,就是个良辰吉日,时间紧迫,你派人快些准备,要是缺什么少什么,派人来我将军府说一声。世子妃有的排场,我家夫人也要有,不能亏了她半分,苏大人,你可明白?” “两,两日后……这,这也太仓促了吧?”苏长仁听了差点没愁得哭出来,心说早就听闻这位活阎王雷厉风行,说风便是雨,可成亲这等大事哪有这般赶鸭子上架的?新娘就在苏府住着,莫不是怕她跑了不成? “两日时间还不够?”萧云弈以前行军打仗,不眠不休 冲杀百里都能取敌方项上人头,心里想着不就是成个亲,吹吹打.打将新娘迎娶进门变就是了,两日时间绰绰有余。 可他哪知道,成亲是个精细活,需要置办的东西多了去了,而且他先前也说了,排场要大,不能委屈了新娘子,那就更难办了。 “吟秋,你快给将军说说,这两日的时间叔父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办不妥啊!”苏长仁没法子了,只能向苏吟秋求助。 苏吟秋沉痛的扶额,本以为有端王妃和裕太妃拦着,这门口头约定的婚事就该不了了之了,可谁曾想,萧云弈竟不顾家人的反对,自己亲自上门来提亲。 此事若是传出去,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再说了,这边刚提亲,两日之后就要成亲?这又不是过家家闹着玩! “萧云弈,你这么做想过后果没有?”苏吟秋强忍着踹人的冲动,尽量平心静气的问他。 萧云弈笃定的点头:“这几日我想了许久,既然端亲王府容不下你,那老子只能以将军府的名义娶你过门。” “端王妃和裕太妃可知道此事?” “暂且不知,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会妥善处理好,不会让她们为难你,大不 了这世子之位老子不要便是。”萧云弈挑了挑眉不以为然。 “好,即便如此,那短短两日怎么筹办婚事?”苏吟秋听他说话轻轻巧巧,脑仁又疼了起来,“你可知道,一件成亲用的吉服就算是京都最好的绣娘,也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赶制出来?” 说到这个,萧云弈确实没有想那么多,他一手环胸一手抓了抓脑门,回头问了徐海一句:“当真如此?” 徐海连连点头,苦笑着道:“多找几个手艺娴熟的绣娘赶一赶,半个月也能成,不过两日确实……太急促了。” “那……就半个月!”萧云弈皱了皱眉,勉为其难的发话。 也难怪他着急,自从那日游湖回来,他与母亲坦言要娶苏吟秋为世子妃,母亲便一百个不同意。再加上这两日母亲和祖母听信了外面的风言风语,更是铁了心要断绝这门亲事。 以他的本意,最好今日下聘,明日就能将苏吟秋迎娶进门,如此生米煮成熟饭,他才能心安。 若再拖个十天半个月,夜长梦多,母亲和祖母那边必会想方设法的阻拦。他心意已决自然是不会动摇,就怕让苏吟秋平白受了委屈。 看来为保 万一,还是要去宫里请一道旨意为好。 苏长仁听了这才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带着喜色道:“将军放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筹办一场风光的婚事,将军只管回去等着迎娶新娘即可。” 萧云弈点点头,回过脸看着苏吟秋,又黑又深的眸子发着光,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笑道:“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你要是再敢放老子的鸽子,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老子也把你揪回来给老子拜天地!” 威胁!又是威胁! 他萧云弈一点新鲜劲都没有,说来说去还是这套。 苏吟秋翻了翻眼皮,心里没什么波澜,淡淡提醒道:“我如今在京都已是臭名昭着,你堂堂北定将军娶了我这样的女子回去,不怕旁人笑话你捡破鞋?” 萧云弈脸色沉了沉,一本正经道:“此事我已经派人去查,若是让我查出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必要割了他的舌头下酒!”顿了顿,又有几分不放心的嘱咐,“这几日京都是非多,你在府中好好养病,不许乱跑,如今你已是我将军府未过门的夫人,谁若是欺你辱你,你不必忍让,弄死了弄残了,老子给你收拾!别委屈了自个就行!” 第六十章 萧云弈交代完,放下彩礼匆匆就走了,看他离开的方向好像是往皇宫去的。 苏吟秋愣在原地,还在想着他方才说的那几句话,心里不知怎的,竟有几分悲喜不明的复杂情绪。 从小到大,她便知道自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虽然陈伯照顾她多年视如己出,可他毕竟只是一个游走四方的寻常大夫,少不得要被街头一霸地头蛇寻衅欺负。每逢此时,陈伯都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风格,一让再让,息事宁人。 正因如此,小时候个头矮小被同伴欺负了,她为了不给陈伯惹麻烦都只能咬牙忍着。实在忍不住发了狠打回去,打得一身伤回去还得躲起来偷偷用药,不敢让陈伯看见。 她知道陈伯带着她走江湖混口吃不容易,打从心里感激,也从未有过怨怼,但内心深处还是渴望有人能不计对错,毫无原则的护着她,让她不至于每做一件事都要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生怕行将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如坠深渊。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今日对她说出这番话的,竟是她一直以来避之唯恐不及的萧云弈。 “吟秋。” 就在她出神之际,旁边的苏长仁看着长长一串的礼单,乐 得合不拢嘴,一边笑一边对苏吟秋道:“你这丫头还真是好福气,堂堂北定将军亲自上门来提亲,非但不嫌弃你的身份还下了这样贵重的聘礼,可见对你是极为上心。”顿了顿,想起来又接着道,“虽然没能嫁进端亲王府是有些可惜,不过萧云弈自个儿有军功在身,又深得皇上器重,你做他的原配夫人不算委屈。你阿爹不在了,你的婚事叔父会好好的替你操办,定要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入将军府!” 苏吟秋淡淡的笑了笑:“那就有劳叔父了。” 萧云弈来苏府下聘礼的时候,一条龙的礼盒穿街而过,瞧见的人不在少数。没多久,整个京都都传遍了。 据说,端王妃听了这事,当场便晕了过去。 醒来头一件事就是去别院找了裕太妃。 “母亲,我早就说了,苏万里和白瑶死了十多年,当初随口定下的婚约不必再提起了,您老人家非要苏吟秋回到京都来,这下好了,和她那个不省事的娘一样,净会用狐媚之术勾引男人,我们弈儿魂都让她给勾跑了!”端王妃一进门就把下人全都撵了出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在裕太妃面前哭诉。 “你这是埋怨我老婆子?”裕太妃听 了儿媳一番话,心里也窝火,语气不太中听道,“我老婆子黄土都埋到脖颈了,把白瑶的女儿找回来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你的宝贝儿子?难不成是为了我老婆子自己?” 端王妃也是急昏了头,才冲撞了裕太妃,此刻回过神来忙行礼告罪:“母亲,儿媳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没想到这个小贱人手腕这般了得,勾得弈儿连王府的颜面都不要了,铁了心要娶这样的女人进门。若是放任不管,我端亲王府岂不是要成了京都最大的笑话?” “这些不用你来跟我说,我老婆心里清楚。”裕太妃深深的叹了口气道,“知儿莫若母,小弈这孩子是你生的,你该知道他的性子有多倔,决定好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事到如今,若是还拦着不让那个女人进我端亲王府的门,只怕他日后便在将军府自立门户,和那女人过他的小日子去了。” “那怎么成?只要有我一口气在,就断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母亲,您快帮儿媳想想办法,您的话小弈多少还是听的。”端王妃最疼的就是长子萧云弈,知道他身子不好,从小便娇惯,要什么给什么,百依百顺,唯恐委屈了他。只是今日这件事触及了 她的底线,她不得不想办法阻拦。 “他要是听我老婆子的,早就该和唐家小姐拜堂成亲了,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境地?”裕太妃说及此事也是无奈,叹息着道,“我这里有个法子,可以让弈儿彻底死心,不过也不会尽如你所愿,只能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母亲您别卖关子了,快说!什么法子?” 裕太妃缓缓开口道:“为今之计,只能是觍着我这张老脸进宫去请一道旨意,让皇上给苏吟秋和小深赐婚,小弈再如何胡闹也不敢违背圣旨。” 端王妃听了街上那些流言,认定了苏吟秋是招蜂引蝶,水性杨花之人,对于这样的做法并不认同道:“母亲,那样的女人怎么配得上我家深儿?不如让皇上一道圣旨把她赶出京都,让她永远不许踏进京都半步!” “你怎么还没转过弯来?”裕太妃气得用拐杖敲击着地面,咬牙道,“你的儿子什么样的性子你不知道?只是把苏吟秋赶出京都他能罢休么?别说是小小的青州城,即便是把她赶到极北苦寒之地去,小弈也会千里单骑把她找回来!只有小深娶了她,生米煮成熟饭,成了他的弟媳,才能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端王妃面 色一沉,泪水又止不住往下流,心里多少觉得有些对不住二儿子萧云深。 罢了,这已是最好的办法,只能先这样了。等苏吟秋过了门,她定要好好整治整治,待弈儿对她没了那份心思,再找个理由把她赶出王府去! 两人商议好,裕太妃不敢耽搁,简单准备一番,就叫了马车进了皇宫。 端王妃从别院出来发现萧云深不知什么时候竟跪在自己的院子里,忙走过去问话:“深儿,你这是做什么?” 萧云深看到端王妃给她磕了个头,言词恳切道:“母亲,坊间流言皆是乱语,有人在蓄意败坏吟秋的清名,您不敢轻信!儿子方才听说,您派人去苏府回绝了我与她的亲事,这样大的事,您为何不告知我一声?” 端王妃走过去将萧云深扶起来,语重心长道:“婚姻大事自然是我们长辈为你张罗,今日母亲所做也是为了你好。你看看她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能跟我们端亲王府攀上亲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她倒好,不守本分,强出风头,连太子殿下,六皇子和恭亲王世子她都招惹,如今更是传出和沈国舅的二公子有苟且,这样寡廉鲜耻的女人,母亲怎么能让你娶进门?” 第六十一章 “那是因为母亲您偏听偏信,不知道她的为人!在儿子看来,她洁身自好,从未刻意迎合别人,也不曾和旁的男子有何牵扯,您不该对她有此偏见!”萧云深顿了顿,回想起往日种种,不免悲从中来,哽咽着道,“想当初,大哥无意娶亲,母亲将苏吟秋强塞给儿子的时候没有问过儿子的意愿,如今贸然退婚,也不曾知会儿子一句。我只想问一句,儿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从小到大,母亲只关心大哥喜欢什么却从来不管我的喜恶?大哥不要的便塞给我,大哥喜欢的便要拿走,我算什么?母亲,我也是您的儿子,您这样厚此薄彼,将我置于何地?” 说到最后,萧云深的情绪有些失控,双手紧紧的捏着拳头,眼珠赤红,险些落下泪来。 这份不满和怨气他已经憋在心里很多年了,今日只不过是借着苏吟秋的事情发泄出来罢了。 那日游湖回来他和萧云弈便单独交涉过,原本他是心平气和的跟他讲道理,可是萧云弈出口狂妄,豪不顾忌他的感受。 言下之意,苏吟秋他志在必得,即便是亲兄弟也休想与他争抢,他要的东西,损了坏了揉碎了都是他的,没 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休想染指。 这样强硬霸道的处事风格,与流氓山匪有何区别? 而且萧云深看得出来,苏吟秋对萧云弈十分的抵触,若真让她落到他的手里,只怕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扪心自问,他并没有多喜欢苏吟秋,更多只是一种欣赏, 可是他忍让了萧云弈这么多年不想再忍了!这一次,他想为自己争一回,就算不是为苏吟秋,也为了沉积多年的这口不平衡的怨气。 “深儿,母亲对不住你……”端王妃没想到自己这些年的忽视竟让萧云深有如此深的怨念,她心中多有愧疚,不过既然他心甘情愿迎娶苏吟秋,这也是件好事,只要裕太妃请下了一道圣旨,一切就都顺理成章。 她顿了顿,拍着萧云深的肩膀柔声道:“你的心意母亲明白了,既然你一心要娶苏吟秋为妻,那母亲便让祖母去宫里替你求皇上赐婚,等圣旨下来此事便是板上钉钉,你可不能再反悔。” 萧云深一听,眸光一亮,满脸欣喜,语气难掩激动:“母亲此话当真?” 端王妃含着泪光笑了笑,安抚道:“自然当真,你且先回去等好消息吧。” 另一边,萧云弈进了皇宫求 见了皇帝,不过皇帝并不在御书房,说是太后心悸又犯了,请了医师正在会诊,皇帝此刻也在善喜宫陪着。 左右皇帝特许他出行自由的特权,那些个太监宫女都是有眼力劲的,没人拦着,他自己大.大方方的便朝着善喜宫去了。 不过,这回给太后看病的并非宫里的医师,而是常年游方四处的一位老神医,人称老药头。 萧云弈这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便是老药头诊治的,这些年吃的药方也是他开的,若不是他的药续着命,萧云弈也活不到今日。 皇帝萧盛在太后寝宫外等着,见了萧云弈忙招了招手:“你来得正好,朕正要召你入宫。老神医来了,太后惦记着你的身体,想让老神医给你把把脉。” 萧云弈简单的行了礼,没有外人在也不跟萧盛客气,摊了摊手道:“我这病那老头早八百年就说过了,没得治,剩下的也没多少时日了,活一天算一天吧。” 萧盛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自己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太后她老人家可记挂着呢,你让老神医看看,就当给太后宽宽心。” “也成,不过皇上您得给我一道旨意。”萧云弈语气稀松平常,想 着顺便把事情给办了。 “你倒是会做生意,还跟朕这捞好处!”萧盛拿他没法子,两手背在身后问,“说吧,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要娶妻,母亲和祖母不同意,我想劳烦皇上您给我赐婚。” “娶妻?这可是好事,端王妃和裕太妃怎么会不同意?”萧盛一听乐了,上下打量着萧云弈道,“以前朕把京里京外那些大臣家中适龄的女子画像都送到了你的军帐中任你挑选,结果你一个都没瞧上,朕倒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奇女子,能把你这泼猴给收了。说吧,是哪家的小姐?” 萧云弈摊了摊手淡淡道:“苏吟秋,苏长仁家的侄女。” “苏,苏吟秋……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萧盛日理万机,乍一听,有点想不起来,还是旁边的太监总管小声提醒了一句,他才缓过神来,“哦对了!苏吟秋,那个琴艺一绝,书法超凡的小才女!上回在食鲜宴,多亏了她救治太子,朕还没来得及好好赏赐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有些为难道,“不过近日京都流言盛传,此女的作风怕是有些失格,也难怪端王妃和裕太妃不答应。” “我的女人如何我心 里清楚即可,谁管旁人怎么说?再说了,这蓄意散播留言之人我已派人去查,不日便会有结果。”萧云弈不以为意,挑了挑眉又道,“我可把话撂这了,难得我愿意娶妻,你们要是横着拦着竖也拦着,反正老子也没几年可活了,大不了打着光棍进棺材,谁也别指望我成亲。” “看你说的什么话!端王妃和裕太妃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好!”萧盛也是真把萧云弈当做半个儿子看待,不然旁人在他跟前这么说话,早就被拉出去砍脑袋了。 “这么说,你是非她不娶了?” 萧云弈动了动嘴角应了一声:“就这意思!” 萧盛想了想道:“朕倒是没意见,你挑挑拣拣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喜欢上个姑娘也是幸事,只是裕太妃那边不好交代,回头她哭着闹着到了太后跟前,朕也很为难。” 正说着呢,那边来了个小太监急忙忙的禀报:“皇上,裕太妃进宫来看望太后,已经到了善喜宫门外。” 萧盛嘴角一抽,狠狠的瞪了萧云弈一眼,扶额叹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下好了,太后身体刚见好,哪经得住你们这般闹腾?你待会儿少说两句,看朕眼色行事!” 第六十二章 善喜宫内,檀香冉冉,太后倚靠在罗汉榻上精神十足,正听旁边一鹤发童颜的布衣老者说着宫外有趣的见闻。 她一抬头瞧见了走在前头的萧云弈,又惊又喜,忙招了招手慈爱道:“小弈,你来得正好,快过来让老神医给你瞧瞧脉象!” 萧云弈拧着眉一百个不情愿,可想到今日此行有事相求,只得硬着头皮顺从的走到布衣老者的跟前。 那老者正是为他开药续命的神医药老头。 那老神医精瘦精瘦的,鬓发花白,一手捻着小小一撮山羊胡,一手轻轻搭在萧云弈的手腕上,凝神静气,闭目沉吟。 突然—— 药老头的眼睛蓦地一睁开,脸上露出了十二分难以置信的神情,喃喃自语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太后和皇帝从未见过老神医如此惊骇,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忙追问:“老神医,小弈的病况到底如何了?” “这……”药老头拧了拧眉,迟疑片刻道,“老朽不敢轻易断言,此事还需请问世子,在老朽游历的这段时间,你可是寻得了什么高人替你医治?” 萧云弈也是头一回看到药老头这般一惊一乍的,心中有着诸多的困惑,不过还是照 实回答道:“并没有。” “那你最近饮食作息可有什么不同?睡眠和精神又如何?” 说到睡眠,萧云弈的脑海里面顿时浮现起苏吟秋那个叫人牵肠挂肚的小东西。 回京的这段时间多亏了她,总算是睡了几个安稳觉…… 等等!难道说,他身体的变化,和苏吟秋有关? “药老头,你别卖关子,老子身体到底如何?给个痛快话!”萧云弈向来性子急躁,挑了挑剑眉看着药老头问。 药老头又搭了一会儿脉,捋着小胡子,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缓缓开口道:“你的脉象趋于平稳,体内的旺火平息了不少,心脉的耗损也有所遏制,这是病况大好之兆。” “太好了!”太后一听,喜出望外,连声道,“老神医,这一定是您开的方子起了效用,小弈的身子还劳烦你多多费心,替他精心调理调理。” “太后谬赞了,老朽愧不敢当!”药老头摇了摇头惭愧道,“老朽开的药方只能压制世子的体热之燥,减缓五内衰竭,并无改善他体质的功效。虽然不知道世子遇到了哪位不世神医,不过老朽才疏学浅断然不敢居功。” 老神医此言一出,太后和皇帝都有些懵了 ,纷纷将目光转向了萧云弈。 皇帝萧盛先开口发问:“小弈,你若寻得了神医能医治你的顽疾,这是好事,又何必隐瞒?这么多年来,太后一直为你的病况担忧,你还不快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让太后宽宽心。” 萧云弈皱了皱眉正要说话,那边有太监来禀报,裕太妃到了,太后赶紧让人请了进来。 裕太妃年纪大了,急哄哄的赶过来微微喘着气,抬头瞧见萧云弈已经在屋里,脸色顿时沉了沉,生怕自己来晚了一步事情已成定局,于是赶紧开口:“太后姐姐,妹妹这次来是有件要紧事要求您……” 太后让太监搀着裕太妃起来,还给她赐了座,笑意吟吟的安抚道:“妹妹不要急,有什么话慢慢说,只要姐姐办得到的都应你。” “多谢太后姐姐。”裕太妃心中一喜,正要把此行的目的说出来,那边萧云弈眉头拧了拧,突然嗓音拔高了几分,一副恍然醒悟的神情:“对了老头,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位神医……” 他这句话成功引起了太后和皇帝的注意,太后立马转过脸看着萧云弈,催促道:“小弈你快说,到底是哪位神医有这样大的本事能医治你的 病症?哀家定要重重的赏赐他。” 裕太妃刚刚进来,对之前的情况并不了解,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太后有句话她是听的真切的。 太后说,有人能治他孙儿的病。 她一时间也顾不得提起赐婚的事情,紧巴巴的望着萧云弈,等着他的下文。 萧云弈顿了顿,字字清晰道:“这位神医想必太后和皇上都认得,就是前抚州守将苏万里之女苏吟秋。” “苏吟秋……”太后闻言略略思忖了一下,想起来,“可是上回在食鲜宴上救了臻儿的那位苏小姐?” “正是。” 太后面上浮起温和的笑意道:“这位苏小姐的才名哀家在宫里也听闻了一些,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还有这般妙手回春的好本事,实在是难得。” 旁人不曾起疑,但是裕太妃却是不大相信,她沉着脸看着萧云弈道:“老神医都医治不好你的病症,苏吟秋区区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小弈,当着太后姐姐和皇帝的面,你可不要信口开河!” 太后光顾着高兴,听了裕太妃的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忍不住问道:“是啊小弈,这位苏小姐师从哪位仙医?又是用什么样的药方医治你的病 症?你快说来给哀家听听,也好让老神医替你看看方子是否妥当。” “回太后,苏吟秋替我治病无需药方,用的是一种奇特的方式,在我说出方法之前,还请太后和皇上答应我一个请求。”萧云弈带兵打仗多年,绝非有勇无谋之人,眼下为了避开和裕太妃起冲突,他不得不另辟蹊径,以此来达到此行的目的。 “哦?什么要求?你尽管说便是,哀家替你做主!” 有了太后这句话,萧云弈心里已经有了七成的胜算,于是作揖道:“多谢太后,我的请求很简单,请皇上和太后为我和苏吟秋赐婚,我要娶她为妻。” “万万不可!”不等太后和皇帝开口,裕太妃就抢着打断,双手拄着拐杖敲击着地面,脸上压抑着薄怒道,“你这混账东西,怕是要气死我老婆子!苏吟秋乃是你胞弟小深未过门的妻子,你身为兄长怎能做出如此令王府蒙羞的蠢事?还不快给太后姐姐请罪!” 没想到萧云弈非但不认错,还态度坚持的反驳:“祖母所言差矣,苏吟秋和二弟的婚事不过是母亲口头上允诺罢了,既未下婚书,又不曾有过聘礼,更何况,孙儿有不得不娶苏吟秋的理由。” 第六十三章 “理由?什么理由?那姓苏的小妮子到底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你竟然不顾王府的体面,要做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来?”裕太妃气得不轻,单薄的身子站在远处摇摇欲坠,说话的语气也是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 “妹妹你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太后赶紧让太监扶着裕太妃坐下,好言劝慰道,“小弈这孩子虽然性子骄躁,不服礼数,但大是大非上从来不含糊,哀家觉得他这么说必定是有他的道理,你先静静心,听小弈把话说完。” 裕太妃气归气,太后和皇上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只能先平复一下情绪坐到了一边。 皇帝在一旁暗自扶额,就怕待会儿萧云弈说出什么荒唐话,惹得裕太妃又炸起来,到时候太后和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很是难办。 他递了个眼神给萧云弈,示意他言语有分寸些,摆摆手道:“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理由非要娶苏小姐不可?你要是说得有理,朕和太后自会替你做主,可你若是无中生有,欺上瞒下,朕头一个不能轻饶你!” 萧云弈酝酿好了说辞,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接了当道:“因为苏吟秋睡在我身边便能治 我的病,为了一个女子的清白,我必须娶她为妻,如此,她才能继续为我医治。” “荒谬!” 眼看裕太妃就要暴怒,萧盛反应比她还快,第一个发了话,抢着责问萧云弈:“朕知道你心悦苏吟秋,可为了娶她为妻竟说出这样荒谬的话,你当真以为朕那么好糊弄?” 萧云弈面色平定,语气平稳:“回皇上的话,微臣没有,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虚言,天打雷劈,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呸呸呸!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太后到底还是疼惜萧云弈的,听到发了这样的赌咒忧心不已,转而看着药老头问,“老神医,您看小弈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药老头苍老的脸上不明悲喜,一边捋着小胡子一边气定神闲发话:“也不无可能,要知道这世间万物本就相生相克,相依相存,若真有一女子的体质与世子爷相互制约,达到阴阳平衡的状态,确实有可能改善他五阳过旺的病症。” 裕太妃原本也以为萧云弈说的是胡话,但听了老神医这般一分析,不由得信了几分,眼神中也多了一丝的期待:“老神医,这么说,我孙儿的病有救了?” 药老头微微沉吟片刻,斟酌道:“此种情况老朽游历多年也是头一次遇见,不敢轻易下结论。不过,世子爷的病症是从娘胎中带出的,日久月深,五脏六腑的损伤已是不可逆转,想要完全治愈只怕是没那么容易。”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照此情景下去,世子爷的体质会日益改善,寿元自然也会有所延长,对他来说百利无害,必是桩好事。” 裕太妃赶紧追问:“那能延长多久?” 药老头思量了一番道:“若是有此女子长期相伴左右,短则三年五年,长则十年八年,加上日常饮食悉心调养,或可再延长些年月也未可知。” 此言一出,太后和裕太妃的脸上皆是欢喜之色。 萧云弈趁热打铁,忙重申一遍道:“还请太后和皇上成全。” “好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朕觉得你们二人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门亲事,朕没有意见。”皇帝还是向着萧云弈的,顺着他的话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又看着太后道,“太后,您觉得呢?” 太后也面带喜色跟着点头:“哀家也觉得,是老天爷慈悲,才将此女送到了小弈的身边,这样的缘分实属难 得。为了小弈的身体着想,妹妹还是尽快择一个良辰吉日,让他们二人拜堂成亲吧。” 皇帝和太后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裕太妃即便心中有几分遗憾,为了萧云弈的身子也不得不做出妥协。 如此,赐婚的事情便算定下了。 萧盛办事的效率极高,萧云弈和裕太妃这边前脚刚踏进端亲王府的大门,那边来宣读圣旨的太监后脚便赶了过来。 不过,叫人意外的是,这道圣旨不单是给萧云弈和苏吟秋赐婚,还加封了萧云弈为煜王,萧云深为嘉临侯,亲赐蟒服两件,金银千两。 一时间,皇恩浩荡,风光无两。 皇帝为萧云弈和苏吟秋赐婚,这样的大事很快就传遍了京都大.大小小的各个角落,当然,最先得到消息的还是唐国公家的大小姐唐安安。 唐国公在朝数十载,宫里多多少少打点了几个耳目,早在萧云弈和裕太妃一前一后进宫面圣的时候,唐安安便已经知晓。 当时她只猜测许是和苏吟秋有关,可她没想到的是,等太后宫里的小太监把话带出来的时候,皇帝赐婚的圣旨已经下到了端亲王府,即便是她立即和父亲进宫斡旋,也于事无 补。 一想到苏吟秋那低贱的乡野丫头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煜王妃,唐安安的心里就憋着一口恶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不过,离婚期还有半个月,也不是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只要让皇上和世人都知道,苏吟秋是个水性杨花,心机叵测的下三滥货色,这个煜王妃的位置她也没那么容易坐上去。而且,据她所知,不想见到苏吟秋攀龙附凤的远不止她一个,只要稍加利用,无需多费力便能得偿所愿。 另一边,苏长仁接到了皇帝赐婚的圣旨,激动无比,就差把苏吟秋当做祖宗给供起来了,就连苏宅的下人们都跟着沾了不少光。 原先因为苏吟秋的身份,那些个攀炎附势之辈虽然明面上不说,但是私底下议论纷纷,说了不少鄙夷她的闲话。但是现在不一样,她是皇帝金口玉言赐婚给煜王的正王妃,地位尊崇,往后说出去一个个都是伺候过王妃的人,无形间便多了几分体面。 更何况,苏吟秋从不薄待下人,出手的赏赐也大方,即便是得了势也不会像大夫人那般尖酸刻薄,两厢一比较,自然显出了她的好来。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 第六十四章 苏吟秋这边献殷勤的络绎不绝,热热闹闹,那边秦春英和苏兰芝的住处却冷冷清清一派寂寥,就连送来的午饭都是硬邦邦的隔夜馒头,一点热乎气都没有。 “呸!这石头疙瘩一样的东西也算是给人吃的?以往我喂鱼的馒头屑都比这松软!”苏兰芝啃了一口馒头便嫌恶的皱着眉头吐到了一边,回头红着眼圈看着秦春英抱怨,“阿娘,这样的苦日子我一天都熬不下去了!您快想想办法,不能叫苏吟秋那个贱蹄子继续嚣张下去!” 秦春英这几日憔悴了很多,瞧见女儿清减了一圈,辛酸又心疼,抚摸着苏兰芝的脸颊道:“娘也想让你吃口好肉喝口热汤,可是你爹铁了心要责罚我们母女,我现在连见他一面都难……” “阿娘,都怪苏吟秋那个贱蹄子,要不是她在爹爹面前抢了我们的风头,爹爹定不会这样冷落我们。如今她被赐婚给煜王做王妃,以后就更没有我们的好日子过。”苏兰芝原本是没有这样的胆识,不过这段时间确实把她憋闷坏了,心里也生出了更多的怨气。她拉着秦春英的手怂恿道,“与其这样不人不鬼的等死,不如拼力搏一搏,就 算是黄泉路上也要拉个垫背的!” 秦春英皱着眉头想了想,这样下去也确实不是个办法,不管怎么说,先离开这无人问津的凄凉之地再做别的打算。 当晚,秦春英拿了自己私藏的二两银子塞给看院的小厮,让他帮忙带个话给苏长仁,说是念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无论如何让她见一面,不然他一定会后悔的。 苏长仁这几日风头正建,同朝为官的都知道他的侄女要做煜王妃,纷纷摆宴设酒,明里暗里拉拢他,给他送礼,所以他的心情十分的美丽。于是破例把秦春英叫了来,问她想说什么。 秦春英进门瞧见苏长仁满面春风的模样,心里更是酸涩,期期艾艾的恳求道:“妾身教女无方,愧对老爷和苏家的列祖列宗,这几日闭门思过懊悔万分,还请老爷看在夫妻一场的情面上,原谅妾身这一回。日后妾身一定安守本分,尽心尽力为老爷分忧。” “分忧?你们母女几个不给本老爷添堵就不错了!有吟秋在,本老爷一点都不忧!”苏长仁生性自私凉薄,秦春英所出的两个女儿又个顶个的不中用,他早就失去了耐性,转而将所有的期盼都转移到了苏 吟秋身上。 毕竟,是苏吟秋的到来才使得他官运亨通,财源滚滚,而他除了提供一个安居之所,并不需要任何的付出和努力。 这不啻于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试问谁不乐意? “可是老爷,吟秋再好也是您的侄女,兰芝才是您的亲生骨肉啊!”秦春英咬了咬微微发白的嘴唇,犹豫了一下,红着眼睛发狠道,“而且老爷,您别忘了,您当初是怎么对您的亲哥哥的!若是让吟秋知道,是您畏惧权势,收人钱财害死了她的父亲,她会怎么对您……” “贱妇!你给我闭嘴!”苏长仁没想到秦春英会提起这一茬,顿时心虚起来,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襟,恼羞成怒道,“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谁让你再拿出来说的!我可告诉你,这件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要是敢往外乱说一个字,别怪本老爷不念旧情!” 秦春英瘦了一圈,身子也变得单薄了几分,她并不惧怕苏长仁的威胁,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意道:“老爷,就算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很多人都不记得了,但是苏吟秋对整件事的经过一定会非常感兴趣……” “你在威胁本老爷?”苏长仁眼底 隐隐透着冷意,死死的瞪着秦春英。 把兄长苏万里秘密回京的路线出卖给了别人确实是他干的最不厚道的一件事,可当初那样的情景,他也是被逼无奈,这么多年过去,那些微的罪恶感早已消失不在,若不是今日秦春英再次提及,他都险些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件事。 “妾身不敢,妾身只不过想提醒老爷,苏吟秋或许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纯良无害。她孤身一人才来京都才多久,便已经攀上了煜王这根高枝,谁又知道她暗中耍了多少心机?”秦春英并不想激怒苏长仁,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柔声道,“老爷您太过信任她终究不是一件好事,她和您是隔着心的,隔着深仇大恨的,您总要提防着些,万一日后东窗事发,她来个翻脸无情,老爷您可是半点依仗都没有了。” 秦春英做了这么多年苏宅的主母,心机算计自然是有几分的,而且她深知,再多的甜言蜜语,委曲求全在苏长仁这里都不管用,只有涉及到他自己的利益,他才会有所动摇。 所以,她没有以苏万里之死作为要挟,反而苦口婆心的好言相劝,言辞间也多是为苏长仁考量的姿态。 果然,苏长仁的脸色微微有了变化,抓着她衣襟的手也慢慢松开,语气沉了沉道:“看在你真心悔过的份上,本老爷可以解了你们母女的禁足,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你们要是再不放聪明一点,惹出什么麻烦来,本老爷可不会替你们收拾烂摊子!” “是!妾身明白!多谢老爷!”秦春英心中一喜,赶紧拜谢,嘴上还不忘说着好听的话,“老爷的大恩大德,妾身下辈子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行了,下去换身衣裳洗漱洗漱,毕竟是我苏长仁的夫人,土头土脸的跟个乡野村妇似得,要是传扬出去丢了本老爷的脸面!”苏长仁扔下这句话一甩袖子转身便走了,看他去的方向,应该是三夫人吴氏的院子。 听说她们母女被禁足的这段时间,吴氏和苏吟秋那个小蹄子不知怎么的似乎走得很近。那二夫人柳氏是个没用的软柿子,什么事都不管不问,整个苏宅俨然成了她们两个的天下。吴氏更是独得苏长仁的专宠,十天有九天半都宿在她的温柔乡里,如今她这个当家主母既然出来了,总要重振一下家风,让那些野狐狸媚子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 第六十五章 秦春英母女被解了禁足苏吟秋是知道的,不过她们两个被狠狠的打压了一回大约是长了教训,这两日倒也老实安分,没有来打搅她的清净,倒是吴氏这段时间闲来无聊总喜欢往她屋里跑。 瞧着她身上穿的戴的,样样精致贵重,衣裳也雍容艳丽,比当家主母还有派头,想来苏长仁赏给她不少好东西。也是柳氏当家不计较这些,不然就她这一身的招摇,还不得扒下来狠狠的赏一顿家法不可。 “哎哟,我的苏大小姐,都是要做王妃的人了,怎么还愁着一张脸,跟人家欠了你二五八万似得。”吴氏一进门就瞧见苏吟秋正坐在走廊前贵妃靠上发呆,轻笑着走到她身边,屈指弹了弹她的眉心,“过几天就要嫁人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苏吟秋抽回思绪,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闲得慌,有些闷。” 按照大胤国的礼数,新娘子在没有完婚之前是不允许离开家门的,也不能和新郎见面。 见不到萧云弈苏吟秋倒没什么,反而觉得耳根清净,只是先前拜托陆少远替她办的事不知道没有没眉目,因为出不去至今还没消息。 “天天这么呆着 ,是挺没意思的。”吴氏在她身边坐下,歪着脑袋叹气道,“听说王府的规矩比我们官宦人家多得多,以后你嫁过去就更不自由,不如趁着最后这几日好好松快松快。” 苏吟秋听吴氏这意思,像是有了什么主意,眼睛不由得一亮:“姐姐可是有什么法子能出去?” “想出去还不简单?”吴氏挑了挑眉,狡黠一笑,拉着苏吟秋站起身来,把她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我看你这身材和我的丫鬟小玖差不多,正好我今日要去金铺拿上回打的首饰,你不嫌委屈的话就和她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透透气。” 苏吟秋一喜,当即点点头,就被吴氏推进里屋脱了衣裳。 因为都是女子,便没了什么避讳,吴氏极为自然的将苏吟秋脱下来挂在屏风上的衣物拿下来,同时让小玖进去伺候苏吟秋更衣。 趁着这个空档,吴氏仔仔细细将苏吟秋的衣物里里外外摸了个遍,可惊奇的是,苏吟秋的随身衣物里面竟还是没有她想要找的东西。莫不是苏吟秋早就有所警觉,将要紧的东西藏在了别处? 吴氏在风月场里摸爬滚打多年,阅人无数,自认也是个 人精,和苏吟秋相处的这段时间从未露出半点破绽,怎么想都不会叫她察觉。 或许,苏吟秋防的并不是她,而是别人。 不论如何,东西没找到对她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等过几日苏吟秋出嫁进了端亲王府,那她想要完成任务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想到此处,吴氏的心中不免有些焦灼。 苏吟秋身段匀称,活脱脱的一个衣架子,即便是穿着丫鬟的衣服也十分的耐看。不过为了不叫人认出来,吴氏推说是风大,要了两顶帷帽,一前一后大.大方方的就从正门出去了。 她们两人这边刚走,那边躲在暗处的一个小厮便手脚麻利的跑到了秦春英的屋里。 秦春英听了冷笑一声,心里立马有了盘算。 苏吟秋那小妮子终于耐不住寂寞跑出去了,这可是老天爷赐给她们母女俩翻身的大好时机…… “阿娘,你这回打算怎么做?”苏兰芝吃了几次教训总算学乖了一些,她知道凭着自己那点小聪明斗不过苏吟秋,所以一切都听从秦春英的安排。 秦春英想了想道:“昨天唐小姐不是派人来传话,要和我们一起对付苏吟秋那贱蹄子么?今天她偷偷跑 出去便是最好的机会,咱们也不用出多大力,找人悄悄的跟着,再把消息透露给唐小姐,必要的时候相互配合,千万不可出什么岔子。” “阿娘你放心,这点小事我差人去办。” “好,你去吧,小心别让人瞧见。”秦春英吩咐了苏兰芝两句,等她走远了才回过头来看着面前白净清秀的小厮阿龙。 “阿龙,你来苏宅也有五年多了,我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 阿龙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恳切道:“当年小人全家饿死在路边,是夫人花钱买了棺材替小人埋葬了父母,又把小人带回了苏宅,让小人穿得暖吃得饱。小人的命都是夫人给的,您的大恩大德,小人一辈子都难以报答,如若夫人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小人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好,有你这句话,我便不算白养了你这么多年。”秦春英满意的点点头,眼底浮起几分怨毒的笑意。 先前那几回是她大意了,才被苏吟秋那个小丫头害得这般凄惨,不过她现在既然出来了,慧茗的仇总还是要报的,这一次,定叫她求助无门,万劫不复! 苏吟秋的行踪被报告给 了唐安安,唐安安一收到消息立马就有所行动。 她虽是护国公家的掌上明珠,但是和寻常的大家闺秀还是有所不同,从小就喜欢舞枪弄剑,时常和军营里面的兵士们混在一起,接触到的人脉也错综复杂。 比如,京都鬼街里面专门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一干亡命之徒她便有法子能联系得到。 其实早在皇帝赐婚的那日,她就已经花了重金通过中间人雇用了五名武功高强暗客,随时等候她的指令。 所谓暗客,就是潜藏在京都法度之外的所在见不得光的一群人,他们有的是官府重金悬赏的罪大恶极之人,有的是边境忍受不了极寒逃出来的士兵,还有无名无姓,从死人堆乱葬岗爬出来的山匪流寇…… 总之,他们的脑袋是别在裤腰带上的,过了今日能不能见着明天的太阳都很难说,所以只要雇主给足他们开出的价格,不管是杀人越货,劫财劫色,什么事他们都干。 而且,找他们办事有个好处,这也是这些暗客当中制定的一条必须遵守的规则。 那就是,不管事情成败如何,都不能泄露雇主的身份。 所以,找他们办事,唐安安很放心。 第六十六章 五个暗客对付区区一个苏吟秋自然是绰绰有余,不过唐安安的目的并不是要苏吟秋的命那么简单。 敢抢她的男人,势必要付出最沉重的代价,她要毁了她,彻彻底底! 她要看着她故作清纯的嘴脸在灭顶的绝望中露出最丑陋肮脏的一面,她要让萧云弈再看到她时,眼里流露出无尽的嫌恶和厌弃。 她要苏吟秋堕入泥潭,长出蛆虫,发脓发烂,成为萧云弈连想都不愿意回想的梦魇! 到了天水街,吴氏要去金铺拿定制好的镶金玉镯,苏吟秋原本想趁着这个机会找个理由单独离开一会儿,没想到吴氏一把拉着她的手,笑吟吟道:“吟秋你别急啊,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待会儿我带你好好逛逛,顺便看看年下最新样式的面料。你以后可是要做王妃的人,总要有几件像样的衣裳方才衬得起体面,免得到了王府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瞧轻了去!” 吴氏也是一番好意,苏吟秋不好推脱,只能硬着头皮先应下,心里想着待会正好去陆氏布庄看看,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遇见陆少远。 吴氏对新镯子的做工很是满意,戴在手腕上看了半天,心情极好,拉着苏吟 秋一路闲逛,走走停停。 苏吟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瞧见前面有陆氏布庄的铺子,便主动提出要进去看一看。 “陆氏布庄的料子新颖又细致,我也很喜欢,走,进去瞧瞧。” 眼看着两人进了布庄,对面的茶楼上,一跑腿的小厮指着两人的背影,对厢房里面五个魁梧大汉道:“几位爷,那个穿湖青色罗裙的便是我们家主子要对付的人,你们可要认仔细,待会儿找个人少的地方下手,等事成之后,我家主子另外还有赏赐。” 为首一个大汉一边用锉刀磨着刀刃一边懒洋洋的接话:“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让她放心,不就是一个小娘们,出不了什么岔子。不过你得回去说一声,我们哥几个都好久没开荤了,待会儿要是把控不住,把人给弄死了,可怨不得我们。” “这位爷说笑,我们主子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几位爷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只要还留一口气就成。” 那为首的大汉看了同伴一眼,嘿嘿一笑,满意道:“行!老子尽量!” 苏吟秋和吴氏进了布庄,吴氏立马就被眼前琳琅满目的布料给吸引住,苏吟秋一边看一边观察了一圈,没有看到陆少远, 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吟秋,你快过来!这匹杨妃色烟水蝴蝶纹的料子不错,很衬你的气色。”吴氏这段时间接近苏吟秋虽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缘由,但她对苏吟秋的喜欢却是发自真心,挑的料子也是布庄最好的,半点都不愿委屈了她。 苏吟秋很配合的走过去,任由吴氏拿着料子在她身上来回比划。 一连试了七八种面料,吴氏每样都喜欢,正觉得难以取舍,一抬眼瞧见做好的成衣,款式新颖,裁剪合衬,眼睛不由一亮,给苏吟秋挑了两身红艳喜庆的,也给自己挑了一件素绿浅淡的,当即就迫不及待的在店里试穿了起来。 不过苏吟秋却看中了一件海棠红镜花绫的素雪春梅褶缎裙,怎么看怎么喜欢,就连做工和针脚似乎都比旁的衣服要细腻均匀许多。 吴氏瞧在眼里,忙叫来掌柜问价钱。掌柜一脸歉意的赔着笑道:“两位小姐,真是对不住,这件衣裳是有客人专程定做的,不卖,要不,您在看看别的?我们布庄好看的衣裳多得是,肯定有更合适您的。” “姑奶奶就看上这身了,说罢,多少钱能卖?”吴氏看得出,苏吟秋是真心喜欢这身衣服,正 好买下来权当是给她的新婚贺礼。 可掌柜的十分的为难,苦哈哈道:“对不住,这身衣服多少钱都不卖,您要是实在喜欢,小的可以给您量好尺寸,照着模样重新给你再做一件,您看成不成?” “不成!姑奶奶等不了那么久!今儿我就要买这件!” 眼看气氛闹得有些僵,苏吟秋拉了拉吴氏的衣袖,柔声道:“姐姐算了吧,不要强人所难了,方才你挑的那两身我也很喜欢……” 正说着话,内堂的帘子被撩开,走出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公子。掌柜瞧见了那公子顿时松了口气,忙道:“这身衣服其实是我们少东家吩咐定做的,你们若是诚心想要可以问问他肯不肯割爱。” 这少东家不用说,正是苏吟秋渴盼许久的陆少远。 吴氏和苏吟秋都戴着帷帽,陆少远只觉得眼前的女子身形十分的熟悉,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来。 苏吟秋上前一步,客气道:“这位公子,这件衣裳我很是喜欢,不知你能否忍痛割爱,让给我?” 陆少远听出是苏吟秋的声音,暗自心惊,面上却平定如常,也不忘之前苏吟秋的嘱咐,温声笑道:“既然客人喜欢,哪有私藏的道理? 不过这件衣裳还有一处针脚没有处理妥当,小姐不妨与我到内堂试一试,我好比对一下还有什么不合衬的地方需要修改。” 苏吟秋点点头,对吴氏道:“姐姐,那你先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料子,我去去就回来。” 吴氏不疑有他,笑吟吟的摆摆手:“去吧去吧,我等着你。” 到了内堂,苏吟秋摘下了帷帽,笑了笑道:“本来这次出来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这么巧你在店里。” “是啊,我也没想到,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你应该在苏府待嫁不能出门才对。”陆少远挽了挽嘴角,笑容中却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落寞。 其实这几天他一直都在店里守着,生怕哪天苏吟秋来找他的时候他不在。 “我也是偷偷跑出来的,主要是想见见你。”苏吟秋没有察觉到陆少远的异常,直奔正事道,“上回让你帮我查的事,有结果了么?” 陆少远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遗憾道:“还没有,京都大小官员常去的春熙楼,我都花钱打点过了,并没有一个字文旭的。不过你也不要气馁,我的人脉有限,朝中位高权重的大臣很难接触到,要向打探他们的消息可能还要再花一些时间。” 第六十七章 对于这个结果虽然是意料之中,但苏吟秋难免还是有几分失落。 “没关系阿远,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你能这样帮我,我很感激。” 陆少远知道苏吟秋心里藏着事,他很想替她分担,但有些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比如,他想问她,被赐婚给暴虐残酷的煜王,她是否甘愿?心中可有不吐不快的委屈?可有什么需要他相助的地方?如果在京都过得不自由不痛快,可愿意跟他舍下一切回到青州那个岁月静好的小城一起生活? 可是从苏吟秋坚定执拗的眼神可以看得出,她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任何人任何事恐怕都不会动摇她的决心。 他要做的是她的助力和坚强的后盾,而不是她的阻碍和绊脚石。 “阿远,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苏吟秋这次是偷跑出来的,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戴上帷帽有些歉意的笑了笑道,“不过这身衣服,我恐怕要……” 不等苏吟秋说完,陆少远便抢先开口道:“其实这件衣裳本就是给你定做的,大小也是照着你的尺寸,你喜欢的话我很高兴。”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当是我给你的新婚贺礼。” 苏吟 秋微微愣了愣,抿了抿嘴角:“那我就收下了,多谢。” 从内堂出来,吴氏竟然不在,问了掌柜才知道,原来她想起要给苏长仁买他爱吃的刘记芙蓉糕,等不及就先去了。还留下话让她挑好了衣服就先回苏宅不必等她。 苏吟秋没办法,只好自己先回去了。 到了苏宅附近,远远的就看到秦春英站在门前,大约是在等苏长仁下朝。 秦春英素来和吴氏不合,她现在假扮的是小玖,进门的时候恐怕不好糊弄过去。 正蹲在墙角发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双白底黑面的云靴。 “你是苏家哪房的丫鬟,鬼鬼祟祟猫在这里作甚?”对方嗓音朗朗,一伸手就摘掉了她头上的帷帽。 苏吟秋蓦地一惊,本能的回头要将帷帽夺回来,没想到对方个头太高,手臂又长,轻轻一举就高过她的头顶。 “是你!”对方瞧见苏吟秋的真容,挑了挑眉,嘴角露出几分玩味的笑意。 苏吟秋自然也认出了萧云弈,眼珠子一横,凉巴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萧云弈被苏吟秋生疏单薄的语气给气到了,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老子怎么就不能来?别忘了,你可 是老子快要过门的王妃!” 这个小没良心的,几日没见他好不容易抽空专程带了两个小玩意儿来看她,没想到屋里竟然没人。他方才翻墙出来,正想找个苏家的人问问,偏巧不巧的就遇到了这小东西蹲在墙根贼头贼脑。 “那又怎样?大胤的习俗不是说新婚的夫妇礼成之前是不可以私下见面的么?你青天白日跑来这里,也不怕被人瞧见?” “瞧见就瞧见,老子要见自己媳妇,皇帝老子都管不着!什么迂腐陈旧的破规矩,谁爱守谁守,反正老子不在乎!” 苏吟秋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你说的也没错,人家都说成亲之前私下见面日后必不会长久,反正你我各取所需,随时都可能散伙,这种无聊的规矩确实没什么好守的。” 萧云弈一听,额头上青筋凸了凸,嘴角抽搐:“谁说不会长久?做了老子的王妃你还想拆伙?”说着,忙将帷帽盖到苏吟秋的头上,粗手粗脚的把她的脸遮住,“这样就不算是见过面了吧?” 苏吟秋一个白眼差点翻出天际,这么幼稚的事情也就是萧云弈做得出来。 “你来这到底想干什么?” 萧云弈伸出一根手指 头抠了抠耳朵根,目光飘了飘,嗓音却中气十足:“老子想你了,过来看看成不成?”说完,从怀里掏出两本册子和一个匣子强塞到苏吟秋的手中。 “这是什么东西?”苏吟秋皱了皱眉,好奇的将匣子打开,瞄了一眼顿时脸颊一红,又气又恼的将匣子扔了回去,“萧云弈,你也太不知羞了!竟然拿这种东西送人!” 那匣子里是两个赤身果体搂抱在一起的瓷器小人。小人的五官肢体捏得栩栩如生,就连表情都十分的生动,苏吟秋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孩子,看到这样的东西自然脸红羞怒。至于那两本册子,不用说也是坊间画师精心力作的春宫画册,看这纸质和装订,还是少见的上品。 “这东西怎么了?老子亲自去挑的,喜婆说新婚的女子都会喜欢。”萧云弈不明白自己送的礼物有何不妥,要知道为了选这两样礼物他可是专程请教了军营里好几个亲信和他们的夫人。 金钗珠玉这些东西都太过粗俗,笔墨字画他又觉得矫情,想来想去还是这两样东西最实用。 反正迟早都是要嫁给他做王妃的,提前知晓为人妇的过程也没什么不好…… “喜欢 你大爷!你给我拿走!别让我再看见!”苏吟秋气得耳根都发烫,恨不得让萧云弈这憨货立刻从眼前消失。 萧云弈无奈,只好将东西收到怀中,心里想着等到洞房花烛夜迟早用得上。 苏吟秋见他还把那两样东西当做宝贝一样贴身放好,咬牙切齿的瞪着他提醒道:“萧云弈,我告诉你,之前我们说好的,如果我不愿意,你不能强迫我,你要是言而无信,我苏吟秋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你放心,老子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过也不屑做这种丢人现眼的龌蹉事。”萧云弈抱着胳膊,眉梢含笑,答应得倒是爽快,不过心里却想着,不能用强,循循善诱总可以吧?反正老子来日方长,还不信啃不下你这身硬骨头。 “这可是你说的!” “老子说话算话,骗你是小狗!” 萧云弈一头热挑了礼物来献殷勤,没想到惹得苏吟秋这般不快,心里的热乎劲不免凉了半截,于是摆摆手道:“老子先回去了,晚点再来看你。” 才走两步,萧云弈就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回头一看,苏吟秋微微涨红着脸,咬了咬唇低声道:“帮个忙,带我翻墙进去。” 第六十八章 吴氏的性子苏吟秋是知道的,到了街上看着什么好东西都喜欢,什么都想买,一步三回头的,不知不觉就忘了回家的时间,这不天都快黑了还不见她回来。 好在苏吟秋有先见之明,求着萧云弈帮她翻了墙,趁着没人发现偷偷溜回了房中。不过,这个忙也不是白帮的,萧云弈提出今晚要来她房里过夜。 秦春英一直派人在苏吟秋的院子前面守着,发现苏吟秋的踪迹之后自然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这个唐大小姐也太不中用了,这点事都办不好,竟然让苏吟秋毫发无损的回来了!”苏兰芝心里气愤,忍不住对着秦春英发几句牢骚。 秦春英倒是平定很多,她皱了皱眉道:“我本就对这个唐大小姐没抱什么希望,她既然争男人争不过苏吟秋,自然也没什么用处,好在我早有防备,特意留了一手,你放心,明日会有一场好戏让你开开眼。” “真的么阿娘?这回你有多大的把握?不会又让苏吟秋那个小蹄子给钻了空子吧?”苏兰芝也是吃了几次苦头长了教训,难免谨慎了几分。 “你放心,这次不会了!”秦春英眸光一寒,冷笑着开口,“我养了五年的一条忠犬 ,原本是为了对付柳氏的,今日赔在苏吟秋身上虽有些可惜,不过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有她的一日风光便没有我们母女两个的出头之地。” “那阿娘,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好女儿,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秦春英一边抚摸着苏兰芝的脸颊一边缓缓道,“我们只要沉住气,不说话不出风头,静静的看着苏吟秋身败名裂便好,即便是真的有个万一,此事也绝不会牵扯到你我的身上,你懂么?” 苏吟秋回到房中就发现屋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大箱子,问了丫鬟才知道,原来是一些官员的夫人为了在煜王妃面前讨个彩头,专门派人送来的贺礼。 无功不受禄,苏吟秋也没有打开看,就先搁屋里摆着了,想着回头吩咐府里的下人原路都退还回去。 今日陪着吴氏逛街,逛的有些累,苏吟秋在自己屋里吃了晚饭早早的就在床上躺着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敲门声,掐算着时辰应该是萧云弈来了。 苏吟秋懒得起来,假装没听见,翻了个身继续睡。萧云弈等了一会儿见屋里没动静,只好又去翻窗户。 点了烛火凑近一看,苏吟秋呼吸匀长,睡颜静好,长长的眼睫在光影下微 微颤动,好似一只扑翼的蝴蝶。 这没良心的小东西!说好了给他开门,结果却在这里装睡! 萧云弈眼珠子一转,动了坏心眼,捉了苏吟秋的一撮头发在她鼻子上轻轻挠腾。 苏吟秋痒得难受,翻了个身,把脸对着里头继续不搭理他。萧云弈也不恼,趁机霸占半边的床位,厚实的手掌在她的腰线上轻揉,嘴角噙着笑意,故意在她耳边吞吐气息。 “小东西,反正再过几日你就是老子的王妃了,不如我们提前熟悉熟悉流程?” “我知道你女孩子家害羞,你不说话,老子就当你默许了……” 说着,便老实不客气的开始解苏吟秋的腰带。 苏吟秋再也装不下去了,狠狠一抬手拍开他的猪蹄子,气哼哼的扭头瞪着他:“萧云弈,你不要脸!之前说好的如果我不愿意,你就不会对我……” 萧云弈朗笑出声,趁机凑过去啄了她的小嘴一口,心情舒畅道:“老子是说等成了亲,你若不愿意,老子定不会强求,可现在你我又未行成婚之礼,不算食言。再说了,要脸又能当饭吃,老子要你就足够了。” “你……”苏吟秋被他的一番歪理和无耻气得说不出话来,抬起脚就 朝着要命的地方踹了过去。 以萧云弈的身手,这样的偷袭根本没有任何的杀伤力,苏吟秋也并不指望能真的伤到他。可是没想到这回,萧云弈竟然没有闪躲,结结实实的扛下了她这一记断子绝孙脚。 “嘶——”萧云弈倒吸了一口冷气,手捂着胯下,整个人缩成煮熟的虾米一般,脸色一阵惨白,额头还渗出了冷汗。 苏吟秋有点慌了,坐起来看着萧云弈,手足无措:“喂,你没事吧?别吓唬人啊……” 萧云弈一副疼得说不出话来的表情,咬着牙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死死拧在一起的眉头却让苏吟秋隐隐有些不安。 “要不,我去给你找个大夫看看……”虽然她自己也深谙医术,可那个地方受了伤,她一个女子怎么好意思给他诊断? 萧云弈缓了一会儿似乎稍微好了一些,摇摇头艰难开口:“没,没事,你过来,让我抱抱,分散下注意力,许就不疼了……” 苏吟秋迟疑了一下,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到底有几分愧疚,只好遂了他的意。 落入萧云弈怀里的那一刻,苏吟秋立即有了一种小白兔掉进狼窝的感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双手被牢牢禁锢住 ,腿脚也动弹不得,一抬头就见某人嘴角含笑,眼眸中星光璀璨,乐得那叫一个得意。 “萧云弈,你……唔……” 一肚子的怒气一下子被萧云弈吞到了嘴里,末了还恬不知耻的提醒:“你这小东西,下回出脚可不能这么狠,要是真让你踢坏了,下半辈子的幸福可就毁了!到时候看你上哪哭去!” 苏吟秋气得肺疼,咬着牙跟恶狠狠道:“你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让你下辈子都举不起来!” 这话苏吟秋撂下了自然也能做得到,毕竟对于一个深谙医术的人来说,这并不算什么难事。 萧云弈见苏吟秋真的炸毛了,赶紧收敛了一些,厚实的手掌轻轻顺着她的后背,小声道:“说真的,你刚才那一脚踢得太狠了,估计是吓到它了……不如,我们先试试……” 苏吟秋已经说不出话来,只飞了一记眼刀让他自己去领悟其中的奥义。 萧云弈叹了口气,心里莫名有些酸楚。 自从这个磨人的小东西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开过荤了。军营里的好友约了他几次,他都没去泻火,听他们私下里纷纷在猜测,将军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难言隐疾…… 他娘的太难了! 第六十九章 抱着苏吟秋睡了半宿,萧云弈实在是憋得难受,轻手轻脚的起身找地方泡冷水澡去了。 苏吟秋睡得还算安稳,不过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有人推门出去的声音。一开始她以为是萧云弈,便没多想,可没一会儿,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杂的声音,有丫鬟急匆匆的敲门进来把苏吟秋唤醒。 苏吟秋揉了揉头眼睛,打着哈欠问:“外面怎么这么吵?发生了什么事?” 那丫鬟一脸难色,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小姐您还是自己出去看看吧。” 苏吟秋心中疑惑,手脚利落的换了身衣服搽了把脸便推开了房门。 门外几个丫鬟小厮押着一个光着膀子的白净少年,柳氏面色沉沉的站在原地,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苏吟秋。 “二夫人,这是怎么了?”苏吟秋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但直觉告诉她一定跟她有关。 柳氏迟疑了片刻,犹豫道:“此事关系到苏家的门面,妾身不敢妄下决断,还请吟秋小姐随我去老爷那一趟吧。” 苏长仁今日没有上朝,瞧见柳氏和苏吟秋走过来,不耐烦的摆摆手道:“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再派些人去找找 三夫人,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吴氏昨晚没回来? 苏吟秋惊了惊,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对方不对劲。难道是她太大意,忽略了什么? “老爷,事关重大,不能耽搁。寻找三夫人的事,妾身会派人去的,但这件事只有老爷才能定夺。” 苏长仁丢了爱妾,正心烦意乱,若不是看在苏吟秋在的份上只怕当即就要甩脸子了。 “进来吧,到客厅说!” 考虑到这件事涉及苏家的颜面,柳氏将不相干的人都禁足在了府中,也不许下人胡乱议论,至于秦春英和苏兰芝,作为苏家人自然也到了现场。 她们两个这几日谨小慎微,夹起尾巴做人,本本分分的坐在客厅的角落里面,半点存在感都没有。 不过,看到眼前这样的阵仗,秦春英心里很清楚,她的计划成功了。 “什么事?快说吧!”苏长仁昨晚没有吴氏的陪伴,一整夜没睡好,此刻头昏脑涨,心烦意乱。他靠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扶着额头,不冷不热的发话。 柳氏不敢怠慢,上前一步温声道:“今日一早,就有下人来向妾身禀报,说是在府内抓到一个行 迹可疑之人,妾身去了才知道,这人是从吟秋小姐的屋里出来的,听伺候的丫鬟说,这男子出来的时候形色匆忙,连衣裳都没来得及穿……” “什么?竟有此事?”苏长仁一听脸色一变,看了一眼厅堂跪着的少年,皱着眉头问苏吟秋,“吟秋,你作何解释?” 苏吟秋自然无法解释,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若真如丫鬟所说,亲眼看到这少年是从她的房中衣衫不整的跑出来的,偏巧不巧还让人撞了个正着,摆明了是有人要构陷。 可秦春英母女刚解了禁足,这几日安安分分一点响动都没有,不像是她们做的局。至于柳氏,自从上次她救活了苏望,母子两个对她都极为和善,相互之间也没什么利益的冲突,她没有理由要害她。 莫非,是吴氏? 细细想来,吴氏的行为颇有几分迷惑,似乎在有意无意的接近她。可现在吴氏自己都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怀疑是她所为难免有些牵强。 “老爷,您先别生气,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方才妾身派人去唤吟秋的时候,她还在睡梦中,醒来也是毫不知情的模样。”柳氏打从心里自然 是信任苏吟秋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愿意为她辩护一二。 苏长仁按了按眉心,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道:“吟秋啊,叔父知道你是个洁身自爱的好孩子,眼下你马上就要成为煜王的王妃了,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依我看,这个不长眼的小厮乱闯小姐的闺房,心怀叵测,实属可恶,让人打断手脚割了舌头扔出去,免得坏了未来王妃的名声。” 苏长仁连话都没问就这般草率处置,一番话说得倒是好听,还不是怕事情张扬了出去这到手的荣华富贵就丢了。 苏兰芝没想到眼看的死局竟然被苏长仁三两句话给打发了,心中气不过正要说话却被秦春英及时给拉住了。 这样的状况,秦春英早就料到了,毕竟整个苏宅最了解苏长仁的,莫过于她这个发妻。 苏长仁并不在乎事情的真相,他想要的只有他的身份和地位,所以越是这个时候,她们越要沉住气,此时若是站出来指责苏吟秋的不洁,无疑是当众打了苏长仁的脸面。 这样的蠢事,她怎么可能做? 柳氏听苏长仁这么一说,不由得松了口气,恭顺道:“老爷说得极是,大 家也都听到了,要是哪个不守规矩的管不住自个儿的嘴,敢出去胡说一个字,今日这不轨之徒便是你们日后的下场!” 别看柳氏性子温吞处事怀柔,关键时候还是很有些手腕的,此言一出等于是杀鸡儆猴,府里的下人自然不敢将今日的事情传扬出去。 就在两个小厮要将那少年拖走施刑的时候,那少年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脱开,拼命跑到苏吟秋的脚边跪下来,涕泗横流苦苦哀求:“秋姐姐,阿龙不想死!秋姐姐,看在阿龙平日尽心尽力伺候您入寝的份上您救救阿龙吧!您不是说您马上就要做王妃了,苏府上下没有人敢不听您的,您帮阿龙说句话吧!阿龙以后当牛做马,一辈子伺候您……” 苏吟秋低头看着那张满是泪痕的白净面孔,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是苏府一个打杂的小厮,不过见得不多,偶尔瞥见过两眼罢了。 只是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厮,突然有一天会像疯狗一样扑过来,狠狠的咬着她不撒口。 “我不认识你。”苏吟秋冷静下来,清透的眼眸波澜不惊,一字一顿慢慢道,“你这样害我,你会死的。” 第七十章 阿龙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淘淘大哭,说得那些话看似在求饶,其实都是在往苏吟秋身上泼脏水。 苏吟秋不为所动,就这样定定的盯着他的双眼,脸上露出了一丝怜悯又无奈的神情:“我知道,你不怕死。” 或者说,他是在一心求死。 若换做旁人,苏吟秋还有信心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引诱他一点一点说出事情的真相,可是眼前这个可悲的少年,他已经把命卖给了别人,即便是将他生剥活剐了,他也不会泄露半个字。 对于这样的人,苏吟秋只有感佩。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为了毁掉她的清白下了这样大的手笔,但不得不承认,这是迄今为止,最无懈可击的一次。 任何的辩驳和解释在一个死士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秋姐姐,看在阿龙平时在床上那么听话卖力的份上,救救我……救救我……” 阿龙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苏长仁和柳氏的脸上也越来越难看。倒是苏吟秋,平静异常,目光淡漠的环顾了一圈四周,注意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变化。 突然—— 苏吟秋的声音拔高了八分,掷地有声的开口:“还愣着干什 么!叔父刚才说的话没听见么!还不把这宵小之徒拖下去施以严刑!”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谁都没想到平素纯良怯懦的苏吟秋会有这样强大的气场。 不一样了…… 若是换做以前,苏吟秋绝对没有这样的底气敢在苏长仁的面前放出如此强势的话! 秦春英惊讶之余不由得皱了皱眉。 事情的发展似乎没有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去,可明明一切都毫无破绽,苏吟秋不可能会全身而退! 真是可悲! 苏吟秋看到在场之人竟没有人露出些许怜悯的神情,除非阿龙的主子此刻并不在场,不然他这条命丢得太不值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理由心慈手软,谁让他是一把锋利无匹的杀剑,剑柄握在了敌人的手上。 几个小厮反应过来,心慌不已,赶紧跑过来重新将阿龙拉住。 阿龙的戏演的是真好,情绪也很到位,一边挣扎一边疯狂的嘶喊:“苏吟秋,你这个冷酷无情的女人!你会遭报应的!你以为你和外面那些相好鬼混的丑事能藏得住么?要是煜王爷知道他娶过门的是个人尽可夫,不知廉耻的下三滥货色,你觉得他会怎么处 置你?怎么对付整个苏家?你!你!还有你们……你们统统都会被她牵累!你们就等着吧……”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苏长仁似乎听到了什么重要的讯息,忙叫住那几个小厮,让他们把阿龙拖回来,冷声质问,“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当然就是字面的意思!”阿龙瘫坐在地上,冷冷发笑道,“这个女人看似清纯实则放浪,不光在苏府和我们小厮厮混在一起,外面也不知勾搭了几个相好,哦对了!就在昨天,她耐不住寂寞,还扮成丫鬟的模样偷偷跟着三夫人出了府,这都是常有的事,只不过我们做下人的不敢说罢了。” 阿龙一番话说得有鼻子有眼,别说旁人了,就是苏吟秋自己都差点信了几分。 苏长仁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回头看着苏吟秋问:“吟秋,他说的可是真的?昨天三夫人是和你一起出的府?那为何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三夫人呢?” 好一个无缝衔接的连环计,连三夫人吴氏的失踪此刻都能归咎到她的身上来,看来她苏吟秋今日还真是破鼓万人捶啊! 苏吟秋乃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如 此泰然自若的处事做派全然与她初到苏宅的羞涩不安判若两人。 “他说得没错,我昨日确实是和三夫人一同去了天水街,只不过我在试穿衣服的时候,三夫人说要给叔父买您最爱吃的芙蓉糕就独自走了,让我不必等她,我买好了衣裳便回来了,并不知道三夫人彻夜未归之事。” “你说谎!”阿龙红着眼睛,像一头困兽,不停的针对苏吟秋,“整个苏府上下都知道,三夫人素来与你交好,你们二人既是一起出去的,怎么可能不一起回来?分明就是你的那点见不得人的脏事让三夫人撞见了,害怕她说出去,便花钱雇人要杀三夫人灭口!” 苏吟秋看了他一眼,平定的开口:“当时出去的只有我和三夫人,并没有其他人在场,你怎么说的好像是亲眼见过似得?莫非你知道三夫人的下落?” “我……我只是猜测!你心机如此歹毒,杀人灭口也不过寻常。不然怎么解释,你回来,三夫人却失踪了?” 苏长仁到底还是中意吴氏的,皱着眉头质问:“三夫人失踪是否当真和你有关?还有,你在外面可有与人厮混?” “叔父这话显然是信 了这贼子的妖言信不过我了。”苏吟秋本以为事情已经差不多可以了结了,没想到这个叫阿龙的还捏准了苏长仁的两个软肋,把她越逼越紧。 苏长仁最在意的无非是她的丑闻是否会影响到他苏府的前程,其次便是他最宠爱的吴氏是死是活,若是这两件事她解释不清楚,这一关只怕没那么好过。 其实要解开这困局也不是很难,只不过,要去求那个人,她心里并不甘愿。 “吟秋,叔父自然是相信你的,可此事关系重大,你总要给我们大家一个交代!” 苏长仁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的,看来只能用最后一个办法了。 “好,叔父既然心中有所不安,那吟秋便安一安你的心。”苏吟秋说着,走到书桌前润了润狼毫,流畅飘逸的写了几个字,递给苏府一个腿脚快的小厮交代道,“骑马去一趟城南角军营,将此信亲手交给煜王爷。” 苏长仁惊诧不已,紧张的追问:“吟秋,你这是何意?”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今日之事原本怕的就是萧云弈知道,可她倒好,非但不避讳,还亲自写信过去,难不成她是自己做不成煜王妃,要拉整个苏府下水? 第七十一章 “叔父莫担心,等王爷到了您就知道了。您放心,吟秋感念叔父的收留之恩,不会做出有损苏家威望的事情。还请叔父安心等候片刻。” 苏吟秋一番话稍稍平息了苏长仁心中的忐忑,不过,他思来想去还是不大明白,苏吟秋此刻把萧云弈找来到底是何用意? 要知道,萧云弈性子骄躁,目无法纪,要是恼怒起来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万一…… 他越想越害怕,甚至有些后悔苏吟秋写信的时候没有及时阻拦。 可眼下送信的已经走了,肠子悔青也没有用。 萧云弈赶来的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苏吟秋掐算了一下,估摸着也就一炷香的时间。 说来也巧,萧云弈刚从军营出来打算再去街市看看有什么新奇的东西能博得苏吟秋的欢心,结果就遇见了苏府来送信的小厮。 信上寥寥几笔就写了四个字:有事,速来。 嘁!求人办事还这么拽!真是越来越像他的女人了! 萧云弈拿着信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里琢磨着,就这鬼画符似的笔迹也至于被萧岸那文坛才子吹捧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架势?真搞不懂那些个舞文弄墨的都什么审美标准! 想归想,不过这可是他未来媳 妇儿头一次给他写信,有一定的珍藏意义,叠好了放起来,回头找个手艺好的工匠表个框挂在他那堆满兵器的书房里,附庸风雅一回,省得萧岸那些人总戏谑他是个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 “王爷大驾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苏长仁看着萧云弈披着银甲走了进来,小腿一抽,险些给人跪下去。 “一家人不用拘礼。”萧云弈打一进门,瞧都没瞧旁人,径直朝着苏吟秋走过去。 头一次看他穿着银甲,比平日里更显魁梧刚毅一些,再加上腰上还配着刀,走路带着风,给人一种气势汹汹的感觉。 到了苏吟秋身边,萧云弈表情立即不大正经起来,压低声音凑过去:“怎么?才一会不见就想我了?” 苏吟秋结结实实的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撇下他上前一步对苏长仁道:“叔父,既然王爷来了,那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苏长仁就是个怂包,当着萧云弈的面大气都不敢喘,一边流着汗一边道:“你,你说,你说吧。” 苏吟秋点点头,转而对着萧云弈,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方才发生了一些怪事,实在是让我为难,所以冒昧请王爷前来给我做主。” “哦?什么事? 可是谁欺负了你?”萧云弈大概看出来了,苏吟秋这回是有了难才找他帮忙,心中难免有些喜滋滋。 苏吟秋瞪他一眼,示意他配合一些:“王爷且听我把话说完。” 萧云弈敛住嘴角快要溢出来的笑意,清了清嗓子束了束容,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第一次给自家媳妇撑场面可千万不能丢人! 苏吟秋于是理了理思绪继续道:“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今早我还在睡梦中,府中便有丫鬟看到此人衣衫不整的从我房中跑出,被抓之后又口口声声说是我的姘头,还当着众人的面污蔑我的清白,请王爷明察。” 话音落下,苏长仁额头上的冷汗就跟迸珠似得,心里叫苦连连。 哎哟喂,这个傻孩子怎么把大实话全都说出来了!身为男人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事,回头王爷一生气就算不治苏家的罪,也会退了这门亲事! “王爷,这个小厮就是个疯子,说话颠三倒四的不可信!吟秋素来洁身自好,怎么会做出失贞败德之事?下官这就派人把这贼子乱棍打死,为王妃正名!” “恩?不急!”萧云弈一开始没注意到地上还坐着一个人,此刻清楚了来龙去脉,双眼微微眯起,站 起身走到阿龙的跟前,居高临下,冷傲睥睨,“方才就是你说是苏小姐的奸夫?” 阿龙反正已是把命豁出去了,看到煜王爷在场更要抓住机会死死的咬住苏吟秋不放。 “是!苏吟秋就是个淫娃荡妇,她……” “啪!”话没说完,萧云弈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将他抽倒地上口角流血,脸颊肿起一片,随后又一脚狠狠的踩在他的肩上,仿佛碾着一只蝼蚁一般,“老子的女人是你这等下贱货色可以辱骂的?就冲你刚才那句话,老子就可以把你活剐了!” 阿龙疼得眼前发晕,心里也跟着颤了颤。他不怕死,可是刚才这个男人的眼神透出的冷厉锋芒却让他生出了几分畏惧。 他自小在外颠沛流离,见过形形色色的活人,却从没见过像萧云弈这般浑身上下散发着杀气人间修罗,莫怪世人都称他为“活阎王”。在他面前,当真是生杀予夺全在他一念之间,犹如掌控生死轮盘的十殿阎王。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苏,苏吟秋天天晚上都会叫我去伺候……” “砰!”这回萧云弈连手都懒得动,一脚直接把人踹到了墙角跟,冷声道,“放你他娘的狗屁!苏吟秋昨晚都跟老子 在一起,若说她有奸夫,那也是老子,还轮不到你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谁都没想到萧云弈竟然亲口说出这样的话。 然而更诧异的还是阿龙自己,因为昨晚他就躲在那些个箱子中间,睡意朦胧中他确实听到了苏吟秋的屋里有男人的声音,当时心里还想,看来这个苏吟秋确实是个寡廉鲜耻的女子。 可他怎么都没料到,昨晚的男子竟然就是煜王萧云弈。 “王爷,您方才的话是在说笑吧?”苏长仁吞了吞口水,浑身都在发抖,小心翼翼的开口。 萧云弈猛一回头定定的看着他:“老子这张脸像是在说笑么?要不然你笑一个给老子看看?”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我看你这中书侍郎也别当了,府里的家丁下人都管教不好,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跳出来攀咬老子的女人!今日老子若是不在,你们还打算怎么欺负吟秋?” “哎哟,下官冤枉,下官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王妃不敬,实在是这贼子可恶,胡言乱语……”苏长仁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着脸向苏吟秋求助,“王妃,您快跟王爷好好说说,都是自家人可别伤了和气。” 第七十二章 苏吟秋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反正被萧云弈这么一闹,事情也解决的差不多了,于是温声开口道:“王爷不必动怒,小人作祟而已,与叔父无关,只要王爷知道我是清白的,我便不觉得委屈。还请王爷莫要吓着我的家人。” 萧云弈看苏长仁无能的熊样,真恨不得直接把整个苏府都给掀了,可转念一想,毕竟是苏吟秋的血亲,闹得太难看她难免要伤心。罢了,再忍几日,等成了婚把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谁还敢欺负! “过来,让我看看,吓坏了没有。”萧云弈坐回位置上,对着苏吟秋招招手。 没办法,心里窝着火,不给点甜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苏吟秋拧着眉头给他递眼色,示意他收敛一点,可是萧云弈非但假装没看见,还走过来直接一把将人拉到怀里坐在自己的腿上:“你害羞什么?都是自家人,你迟早要嫁给本王的,谁敢笑话你?” 苏长仁看到萧云弈这样看中苏吟秋,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柳氏越瞧这两人越登对,掩着嘴眉开眼笑,满脸都是喜色 。 只有角落里面的秦春英母女,嫉妒掺杂着怨恨和不甘,好像随时都能化作毒蛇,朝着苏吟秋扑咬过去一般。 “王爷,那,这个小厮该如何处置?”有萧云弈在场,苏长仁不敢妄下决断,是能小心翼翼的请示。 萧云弈抱着心心念念的小东西,心情好了几分,挑了挑眉问苏吟秋:“媳妇儿,你说怎么处置?” 苏吟秋翻了个大白眼:谁是你媳妇! 回过头想了想道:“你找个地方让大夫给他治伤,好吃好喝的养着他,别让他死了。” 萧云弈闻言十分的诧异,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吟秋。 他奶奶的!这不男不女的东西污蔑她的清白,她不要他的命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求他好吃好喝的供着?难不成,这小东西真的看上小白脸了? 啊呸!不可能!只要有老子一口气在,她休想再多看别的男人一眼! 苏吟秋看他眼角发红吃飞醋的样子,肯定不会乖乖照办,只好压低声音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萧云弈皱了皱眉,虽然不大情愿,不过还是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其实苏 吟秋也是临时想通了一点,改变了主意。这个阿龙一心为主,生死不计,除去立场不同,他并没有做错什么。既然有人要他死,那她就让他生。不但要留他的命,还有给他活下去的希望。 说不定,等有一天,希望燃起了他的生命,他就会愿意说出一切。 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只要阿龙活着一天,那个幕后的主使者就忐忑不安,甚至会想方设法杀人灭口。 这样一想,阿龙活着远远比死更有价值。 处理完了自己的麻烦,苏吟秋想起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吴氏到现在还下落不明。苏长仁虽然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毕竟人手有限,放着萧云弈这么个便宜的帮手不用白不用。 在京都找个人而已,对萧云弈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苏吟秋总觉得吴氏的失踪跟自己有莫大的关系,所以主动提出要跟着萧云弈一起去找。 路上,苏吟秋把昨天吴氏失踪前后大概走过的地方指给了萧云弈看,萧云弈叫来了副将徐海借调了一百多个巡逻兵,在附近方圆十里之外 展开了搜寻。 傍晚时分,徐海急忙忙赶来禀报,说是在京郊的一处废宅子里面发现了几个可疑之人,根据附近百姓提供的线索,宅子原先并没有住人,从昨晚开始才隐约传来了些许动静,有人曾无意瞟见了其中一个彪形大汉,凶神恶煞的不像是好人,许是生怕惹祸上身才没有报官。 苏吟秋于是跟着萧云弈骑着绝影快速赶到那处废宅。 宅子里面一共有六人,五个大汉一个女子,为了不打草惊蛇在萧云弈赶到之前徐海并没有轻举妄动,不过里面隐隐传来男欢女爱,水乳交融的声音,让苏吟秋听着脸颊赤红十分的尴尬。 “小东西,你确定此刻要闯进去坏了他们的好事?听着声音,苏家那位三夫人好像很是快活,并不需要你的救助……” 苏吟秋恶狠狠的白了萧云弈一眼,皱了皱眉:“让你手下的人都在门外守着,你陪我进去看看,无论如何不能让三夫人有差池。” 事情的经过到底是怎样光靠猜测肯定是不准的,不管怎么说在见到吴氏之前总要保住她的颜面。 萧云 弈带着苏吟秋轻松翻墙而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透过中间那处废弃屋子的窗户缝朝里望去,只见屋里横七竖八躺着三个气喘吁吁的壮汉。 苏吟秋只瞄了一眼那活色生香的画面,脸便红得如同煮虾,萧云弈以前也是欢场的常客,这样的场面并不陌生,不过身边多了一个挠人心弦的苏吟秋,不由得唇干舌燥,喉结滚动了一下。 苏吟秋再蠢钝也能感受到萧云弈紧贴着自己的身躯越发的滚烫。她一下子连脖子根都红透了,小手紧紧的揣着拳头,强装镇定的小声道:“萧云弈,你先把那几个男的抓住,我……唔……” 话没说完,便让萧云弈含住樱唇按到了墙角,满是厚茧的粗糙手掌还在她的衣服里面来回的摸索。苏吟秋又羞又恼,却又不敢发出声音,免得叫屋里人发现,只能红着一双眼睛泫然欲泣的瞪着萧云弈。 说实话,苏吟秋此刻浑身微微颤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莫名恐惧。 因为萧云弈现在的眼神仿佛点着了的火焰,充满了强烈的侵占气息,就像上次在画舫上一样。 第七十三章 好在萧云弈脑子还有保留了几分理智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毕竟这里不是办正事的地方,等过几日成了亲,良辰美景自有春宵一度的时候,不急这一时半会。 况且,这小东西动不动就炸毛,对他还是有很强的戒备心,就像一只敏感的小猫,如果不给她时间和安全感慢慢的熟悉适应,她便会因为过激反应越发的抵触。到时候猫爪子一通乱挠,他皮糙肉厚的无所谓,伤着小东西自己可就划不来了。 苏吟秋被啃了好一会儿,呼吸紊乱,脸颊绯红,眼底隐隐有水光泛动,粉色的薄唇微微发肿,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萧云弈喉咙一紧,馋得不行,只能抱着苏吟秋又啄了一下,平息内心波涛汹涌的渴望,同时瞥了一眼屋内的满目狼藉,玩味的笑了笑道:“看来,用不着我们出手了!” 苏吟秋咬着牙气哼哼的踩了萧云弈一脚,一把推开他,从半掩着的正门走了进去。 “你总算是来了,再不来老娘这身老骨头都要让他们给拆了。” 苏吟秋见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双腿发软根本没 有力气,于是赶紧跑过去将外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出去吧,这里脏,不适合你。”吴氏披着衣服在苏吟秋的搀扶下慢慢的站起来,每走一步脸色都更苍白几分。 萧云弈还算有点眼力劲,背着身站在门外没有进去,等苏吟秋扶着吴氏出来才问苏吟秋:“这件事,你希望我怎么处置?” 苏吟秋皱着眉头沉声道:“都抓起来密审,问清楚谁是主谋,还有……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 萧云弈点点头道:“你放心,这里交给我来办。”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派人从后门送你们去将军府,需要什么跟管家说,我处理完这边的事便过去。” 以吴氏现在的状况确实不适合回苏宅,必须先找个地方清洗沐浴,查看伤势。苏吟秋没想到萧云弈一个大老粗想得竟然这么周到,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感激。 上了萧云弈准备的马车,吴氏喝了水吃了些东西,体力稍稍恢复了一些。 苏吟秋忍不住柔声询问:“姐姐,昨天你离开布庄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氏眉眼一扫, 看着苏吟秋,语气平淡道:“还记得我们在布庄里面试了衣服么?我当时喜欢,穿着那件湖青色裙子直接付了钱便去买点心,没想到半路上被人错当成是你,带到了城郊的废宅子里折腾了一宿……” 她这么一说,苏吟秋想起来,昨天她出门的时候确实穿的是一件湖青色的春衫裙,只不过后来换上了吴氏给她挑的绯红色团蝶簇花裙。当时她们两个都戴着帷帽,对方看不清她们的容貌自然而然便以衣服的颜色来分辨,所以说,那些人的目标并不是吴氏,而是她自己! 再看吴氏这一身的狼狈和伤痕,苏吟秋的心里一揪,不免有几分愧疚:“对不住,姐姐,看来是我连累了你……” “傻姑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吴氏摆了摆手并不在意的笑了笑道,“好在抓的是我不是你,不然以你的性子只怕活不到今早。” “可是姐姐,我……”吴氏越是这么说,苏吟秋心里越是堵得慌,想到原本遭遇这些的是自己,如今却平白无故的牵连了吴氏。更让她内心不安的是,昨晚回府的时候 见吴氏没有回来,她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若是当时就找萧云弈帮忙寻找,事情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多大点事,不就是伺候几个男人么?你别忘了姐姐我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吴氏倒是很坦然,半点怨天尤人的气息都没有,摊了摊手,一派轻松道,“想当初在春楼里什么刁蛮古怪的客人没见过?我又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雏,就那几个中看不中用的憨货,还不够姐姐我塞牙缝的!行了,别苦着张脸了,我这身子早就脏了,不差这一桩,你要真承姐姐的情回头替我在煜王面前说两句好话,让他帮我一个忙。” 苏吟秋知道吴氏本是官妓,因撩拨男人的手段了得才勾搭上了苏长仁,摇身一变成了苏府的三夫人。若换做是旁人,有这样不光彩的身世必定是想方设法遮遮藏藏,没想到吴氏虽出自淤泥却性子耿直,不娇柔不做作,为人还如此仗义,令苏吟秋再次对她另眼相看。 确实如她所说,若昨晚被绑架的人是她,受到这样的凌辱,她只怕早已使出浑身解数与那几个大 汉同归于尽了。可是吴氏豁达通透,不怨不恨,也不难为自己,活得洒脱又肆意,倒让苏吟秋心生钦佩。 “姐姐如此帮我,这个人情我一定要还的,你所求之事不管多难我苏吟秋必全力以赴,你说吧,要怎么帮你?” 吴氏上下打量了苏吟秋一眼,突然噗嗤一声笑起来:“罢了罢了,此事你办不到,若是你身边的那位王爷或许还有几分可能,不过看你这模样怕是不想跟他有太多的牵扯,我也不愿强人所难。就当我没说过吧。” 吴氏果然是阅人无数,目光犀利,自己的那点小心意在她面前暂露无疑,而且之后无论苏吟秋再怎么问,她都不再说及半个字。 苏吟秋只得将这份情谊暗暗记下,日后有机会再回报她。 吴氏显得很疲惫,靠在马车上很快就睡了过去。到了将军府的后门,已经有丫鬟早早的在候着,扶着吴氏下去沐浴更衣。 苏吟秋让人准备了化瘀止疼的外伤药,单独在房间里帮吴氏擦药,这才想起来问她:“姐姐,你可知道昨日掳走你的是何人,受的是谁的指派?” 第七十四章 吴氏想了想,看着苏吟秋不答反问:“你可听说京都的鬼街?” 苏吟秋疑惑的摇了摇头,听名字倒是有些阴森神秘的感觉,不过京都这样喧闹繁华的天子之城,怎么会有这样古怪的街道名称? 吴氏毕竟是在欢场混迹过的人,所见所闻也涉猎甚广,所以京城内那些犄角旮旯里见不得光的事她多少知道一些。 “鬼街说白了就是黑市,具体在什么地方我并不知道。听说里面买卖各种市面上没有的新奇古怪的东西,只要你足够有钱,就连当今皇帝的玉玺也能给你弄来。而且鬼街的主人还给很多亡命之徒提供避难场所,而作为回报,鬼街的主人会通过中间人介绍生意给他们并从中抽取一定的分成。这些人无名无籍,杀人如麻,如同蛇鼠一般见不得光,人称暗客。”吴氏一口气说了很多,顿了顿,又继续补充道,“并不是所有亡命之徒都有资格成为暗客,而这些暗客都必须遵从鬼街主人制定的规则,那就是不管任务成功还是失败,都不允许泄露雇主的任何信息,若是有人违反了规则,鬼街主人身边豢养的猎影便会以最残酷的方式给予制裁。 ” 苏吟秋没想到京都光鲜亮丽的背后竟还有这种凌然于法度之外的存在,不过吴氏说的这些她大概听明白了。 “也就是,昨天掳走你的那些人是鬼街的暗客?所以,不管萧云弈怎么审问,我们也不会知道幕后的主使者是谁?” 吴氏定定的看了苏吟秋一眼,眸光有几分复杂。 苏吟秋来京都没多久,要说结怨,最多也就是秦春英母女几个,怎么也不至于招来这样的杀身之祸。 看来,应该是除了那个人之外,还有人想要得到她身上的那枚钥匙。 虽然不知道苏吟秋把钥匙藏在了何处,不过那个东西日后很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说实话,吴氏打从心里喜欢苏吟秋这个聪明狡黠却不失本真纯善的姑娘,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提醒她一句,不管多么贵重的钥匙都是身外之物,舍了它保命要紧。 可若是她的任务暴露了,那位大人是不会放过她和她的妹妹,她不得不有所顾忌。 “总之你在京都已经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对方此次没有达成目的想必不会善罢甘休,你日后行事要多加小心。” 苏吟秋秀眉微颦点点头:“我知道了,姐姐 你先休息吧。” 和上门,苏吟秋就出去了,满脑子还在想吴氏方才的那番话。 她来京都这段时间到底是得罪了什么样的大人物,对方竟然不惜花重金雇用了暗客来对付她?是冲着她本人还是那枚钥匙? 思来想去脑子很乱,没注意到萧云弈正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看他的样子好像来了有一会儿了。 “事情处理得怎么样?那几个人招了没有?” 萧云弈耸了耸肩,无奈道:“都是些含了毒的暗客,什么都问不出来,还没到牢房就咬破毒丸死了。”见苏吟秋面露失落,忙宽慰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派徐海继续追查了,应该很快能找到牵线的中间人。” 苏吟秋抬起头看着萧云弈,咬了咬唇道:“今日之事,多谢你,三夫人昨晚的遭遇还请替我保密。” 萧云弈见苏吟秋耷拉着小脸,满腹心事的样子,十分的不痛快。将人拉到怀里,点了点眉心,语气满是宠溺:“你放心,老子会派人送她回去,告诉苏长仁,昨日三夫人不慎失足掉入湖中受了伤,被人救下才昏迷至今,老子说的话,苏长仁不敢起疑。” 萧云弈这谎话圆得倒是有模 有样,既解释了吴氏失踪一夜的缘由,又瞒住了她那一身的伤痕,回头只要找个大夫替吴氏诊治,说是伤势严重需要静养些时日,此事便没了破绽。 “烦劳你费心了。”苏吟秋不喜欢被萧云弈贴得太近,伸手轻轻推了推,“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 “回去?回哪去?”萧云弈圈着苏吟秋不撒手,咧嘴一笑道,“都进了老子的将军府,你还想跑?”一边说着,一边将苏吟秋横抱起来,大步流星的往寝屋走去。 “萧云弈,你干什么!放开我!”苏吟秋又急又恼,气得不轻,两腿在半空乱蹬,刚才刚刚萌生出的几分感激一下子都败光了。 萧云弈仗着力气大,任由苏吟秋怎么挣扎都没用,硬是把人抱到了自己的屋里,顺便抬脚带上了房门。 苏吟秋被他放到床榻上,还来不及起身,高大的身躯便迫不及待的笼了下来,把她像小鸡仔一样圈在臂弯中。 “撒手!”苏吟秋气鼓鼓的瞪着萧云弈,咬牙切齿的命令。 萧云弈禁锢着她的手脚纹丝不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外面摆明了有人要对你不利,你不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老 子不放心,在你我大婚之前,你就在这将军府安安心心的住下,想吃什么需要什么,老子都给你弄来。” “不行!这样不合礼数,要是裕太妃和端王妃知道了,肯定不会答应的!”苏吟秋自知搬出苏长仁没用,只能拿萧云弈的长辈说事。 她心里很清楚,裕太妃和端王妃对她这个未来的王妃并不满意,若是在这件事上又有出格的举动,必会引起她们的反对。 “不合礼数又怎样?老子做的荒唐事又不止这一桩!”萧云弈不为所动,丝毫不在意。 “可是我是苏家人,成婚之时,若是不在苏家出嫁,这样是传出去岂不是欺君?你是王爷或许无人敢说什么,可我和叔父只怕难免会落人笑柄,难道你只顾自己的一时兴起,半点也不在乎我的处境?” 听苏吟秋这么一说,萧云弈微微沉吟了片刻,做出了退让道:“那等成婚的前一日,老子亲自送你回去,派人去苏府守着,免得出什么岔子。” 苏吟秋知道,这已经是萧云弈做出的最大的让步,再继续纠缠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况且,萧云弈此举确实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于是勉强答应了下来。 第七十五章 许是因为昨晚憋得太费神,萧云弈抱着苏吟秋还算安生,没多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苏吟秋原本没有困意,被萧云弈抱在怀里暖烘烘的,耳边又是他匀长的呼吸声,不知不觉眼皮也跟着往下掉。 萧云弈睡了半个时辰,精神充沛,瞧见苏吟秋睡颜安稳,不忍心吵醒她,轻手轻脚的便出去了。 徐海在书房正候着,见自家将军来了,赶紧禀报:“将军,属下派人询查打听过了,并没有找到这次牵线的中间人,想来这位雇主十分的谨慎。不过,属下打听到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萧云弈最没耐性,也不喜欢绕弯子,直接道,“赶紧说,别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得!” 徐海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属下打听到鬼街上最近好像有人在找一枚古铜钥匙,大致的形状和将军您手上的那枚极为相似,而且关于这把钥匙,属下还打听到了一些传闻。” “一把破钥匙还能有什么传闻?你倒是说出来给老子听听。”萧云弈找了把太师椅坐下来,剑眉微挑,好整以暇的看着徐海,等着他的下文。 徐海点点头,稍微酝酿一下开口道:“将军您见多识广,一定听说过关于白族遗宝的传说。” 萧云弈无聊的伸 手掏了掏耳朵:“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老子才没兴趣听,你说正经的。” 徐海只好简明扼要继续道:“相传,百年前有个神秘的白氏一族,以善用机括冷器,冶炼灵丹妙药而闻名,成为了诸国相争的众矢之的。不久之后,白氏灭族,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宝藏。据说宝藏里面不仅藏着无数的金银财宝,还有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不世灵药和足以毁天灭地的巨大杀器。所以在这百年间,仍有很多贪婪之辈贼心不死,在四处寻找宝藏的下落。而鬼街上最近流传的那枚钥匙,便是找到白氏一族宝藏的关键所在。” 萧云弈听了微微皱了皱眉,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听你这意思,老子手上的这枚钥匙,很有可能就是鬼街上那些人处心积虑想要找的东西?” 徐海点了点头,恭谨道:“属下也是一种猜测,并不敢断定,只是这把钥匙是苏小姐所有,她又看得那般重要,保不住……” “放你他娘的狗屁!就一把破钥匙被你说的这么玄乎?那是她娘亲的遗物,她自然珍视,怎么就跟什么宝藏扯到了一块?你要是敢出去胡说八道,老子撕烂你的嘴!”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想提醒将军……”徐海跟在萧云弈身边多年,对 他的秉性多少有些了解,壮着胆子继续道,“将军对这些外物向来不屑一顾,属下是知道的,可是旁人却不会这般想。自古以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这钥匙真的和传说中的宝藏有关系,那您还给苏小姐,岂不是害了她?” 听徐海这么一说,萧云弈剑眉拧了拧,脸色沉了几分。 徐海又补充了一句:“属下来之前稍微查了查,发现苏小姐的生母确实是姓白……名白瑶,是当年白氏一族存活下来之人的后裔。” 徐海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萧云弈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他沉吟片刻,想了想问:“京都还有多少人知道这枚钥匙的事?” “鬼街的消息四通八达,只要有人肯花钱,这事要不了多久恐怕就会传遍整个京都,将军您最好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萧云弈按了按肿胀的眉心,难得露出严肃正经的表情:“你派些人去给老子盯着,但凡见着有人打听这钥匙的消息,立马将人给我拿下。另外,你亲自去找个手艺精湛的老铁匠带到军营,对外就说是给士兵添置新兵器,明日一早老子去军营的时候要看到人。” “是,属下这就去办。”徐海素来识相,不该问的从不多嘴,领命退了下去。 徐海刚走到门 口,突然惊觉的喊了一嗓子:“谁在那里?” 走廊的转角处的人影似乎受了些惊吓,慢慢的站了出来。 “原来是苏家三夫人,这么晚了,您在这做什么?”徐海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客气的询问。 吴氏休息了一会儿脸色好了几分,笑了笑道:“不知煜王爷可在书房,妾身找他有点事。” 萧云弈闻言,从书房内走出来,对着徐海摆摆手,示意让他下去。 “三夫人找本王何事?” 吴氏行走不太方便,扶着墙慢慢的靠近,恭敬道:“妾身已无大碍,怕我家老爷挂念,想向王爷借辆马车送妾身回府。” “本王原本想明日一早再送夫人回去,既然夫人归心似箭,那本王也不强留,稍后便让管家亲自送你回苏府。”萧云弈说完又想起来道,“昨日那几个暗客原本要抓的是吟秋,夫人阴差阳错替她挡了这一劫,本王该替她谢谢你。本王素来不喜欠旁人人情,你若是有什么所求,尽管说来,只要本王办得到,必会应你。” 这件事回头想想,萧云弈都有些后怕,那小东西虽然有几分鬼机灵,不过要是落在那几个暗客的手里必定会拼个鱼死网破,就算是他也没有把握能在第一时间赶到她的身边护着她。 所以为了她的安全考虑,他只能暂且将苏吟秋留在将军府,好照看她的周全。 吴氏知道这位新晋的煜王爷不是个好招惹的人物,原本不该卖这样的情面讨要什么,不过方才她无意间听到了关于那枚钥匙的下落,思前想后临时改变了主意。 “回王爷,妾身确实有个不情之请,只是怕王爷您为难。” 萧云弈语气平定道:“本王既允诺了要回报你,你只管说便是,若是所求太过寻常也配不上你帮吟秋逃过一劫的恩情。” 萧云弈这般爽快,吴氏也不必再拐弯抹角,直言道:“妾身当初在春熙楼有个至交好友,如今还不曾脱离泥潭,只因有位身世显赫的大人在中间施压不让她赎身,还请王爷施以援手,将她救出那深潭苦海。” “夫人重情重义,这点小事本王允了,只是救出来以后,该如何安置?” “王爷若是不弃,留在府中做个打杂跑腿的丫鬟也好,可万万不能让那位大人知道是妾身求的王爷,不然妾身日后在苏府便没了立足之地。” 萧云弈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于是点点头:“你把那女子的名字告诉本王,改日本王便派人去帮她赎身。” 吴氏感激不已,忙拜谢:“多谢王爷大恩,多谢!” 第七十六章 “小,小姐,小姐不好了。” 另一边,国公府,一个小厮步伐匆匆的赶到唐安安的跟前,气喘吁吁。 “什么不好了?本小姐让你打听的事打听的怎么样了?苏吟秋那贱人被玷污的事派人散出消息没有?王爷那边有什么动静?” 唐安安在家等了一天的消息,正急躁着呢,见小厮大口大口喘着气,话都说不利索,不耐烦的催促。 那小厮缓了口气,一边摸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道:“方才小人在街上瞧见了王爷带着苏家小姐去了京郊,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情况。后来有辆马车进了北定将军府的后门,小的看的真真的,马车上是苏家小姐和苏府的三夫人。再之后,王爷也进去了,小的在门外守到天黑还没见他们出来。小的怕小姐等不及,这才赶着回来禀报。” 唐安安一听,脸色大变,气得摔了杯子:“什么?苏吟秋那贱人居然没事?这怎么可能?昨日那几个暗客不是传来消息,说已经抓到人了吗?为什么今日苏吟秋还毫发无损?他们那几个废物到底是怎么办的事?”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啊……不过,小的打听了一下,说是煜 王爷今日巡查抓到了几个朝廷通缉的要犯,全都被押进了大牢……” 唐安安拍案而起,更是恼怒:“本小姐花了这样大的价钱雇的都是些什么下三滥的货色?区区一个苏吟秋都搞不定,害得本小姐空欢喜一场!”她顿了顿,怒气稍微平息了一些,想起来道,“既然他们办事不利,自然也没了用处,接头人那边你去带个话,别叫他们活着乱说话。” 那小厮忙回答:“小姐您别担心,小的找人问过了,那几个暗客还算硬气,一个字都没往外蹦,到了牢房自己咬破毒丸死了。” 唐安安这才稍稍放心一些:“死了好!死了干净,就是可惜了本小姐那一大笔银子!”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那位苏小姐住进了北定将军府,那里戒备森严,就算是再雇几个暗客只怕也不能拿她怎样。” 原本以为鬼街的暗客一出马必不会出什么差错,没想到也不过如此。看来靠别人终究还是靠不住,只能自己想想法子了。 唐安安皱了皱眉,仔细想了想道:“我记得珊珊公主这几日刚从灵台山回来,还不知道王爷被赐婚的事,正好明日邀她一起去趟将 军府……” 这个珊珊公主乃贵妃所出,是六皇子萧铭一母同胞的妹妹,自幼便伶俐可爱,很受皇帝和诸位兄长的宠爱,过着众星捧月般的生活。不过,在众多皇亲国戚中,她独独喜欢粘着堂兄萧云弈,一有机会便霸着他不放,就连唐安安和萧云弈练剑的时候,她都要守在一边寸步不离。 老实说,唐安安以前很不喜欢这个恃宠而骄,专横霸道的小公主,不过眼下情况有变,她不得不寻找帮手来共同对敌苏吟秋。 有了姗姗公主这样身份尊贵的助力,对付区区一个苏吟秋自然不在话下。 隔日一早,萧云弈派了马车将吴氏送回了苏府,自己骑着绝影去了军营,行色匆匆的样子,像是有急事要办。 唐安安找准了萧云弈不在的时候,约了姗姗公主去了北定将军府。 将军府的侍卫原本接了萧云弈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可来得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萧珊珊,他们也不敢拦着。况且他们也知道,这位小公主和自家将军的素来亲近,要是怠慢了回头定要受将军责骂。 于是便让她们进去了。 苏吟秋吃了早饭闲的发慌,就在荷塘的曲 桥上拿面包屑喂鱼。 那些鲤鱼只只肥硕,争起食来劲头十足,搅得一汪池水层层荡漾,好不热闹。 苏吟秋盯着那些鲤鱼发呆,满脑子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虽说过几日和萧云弈成了亲,他便会将钥匙归还,可保管母亲遗物的闻掌柜至今下落不明,半点讯息都没有。也不知道吴氏所说的那个鬼街能不能买到闻掌柜的消息…… 正出神,桥上突然有脚步声响起,有人走了过来,语气不大和善的开口质问:“你就是我弈哥哥要娶的王妃?” 苏吟秋闻声回过头,就看到一个穿着雪色金丝薄纱裙的少女两手叉腰,正充满敌意的看着自己。 那少女大约十三四岁,衣着清贵,气质不俗。娇俏可爱的脸蛋白里透红,微微鼓起的腮帮像两个肉包。 “本宫问你话呢!你是哑巴么?”萧珊珊见苏吟秋还在发愣,气哼哼的走上前,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 苏吟秋这才缓过神来,犹疑了一下道:“大约是吧。” 听她刚才称呼萧云弈为哥哥,想来应该也是皇亲国戚,不过瞧着眼生,先前应该没见过,也不知道为何对她有这么强的敌意。 萧珊珊闻言,拧着好看的眉头上下打量着苏吟秋,难掩脸上的嫌恶:“长得又不是国色天香,穿得也很寒酸,浑身都是乡野村姑的粗鄙之气,真不知道弈哥哥怎么就看上了你!” 苏吟秋听到对方当面贬低自己也不恼怒,语气平平淡淡道:“你若想知道自己问他便是了,他大约午后就会回来。” “要你多嘴!乡下来的果然没有规矩!”萧珊珊瞧着苏吟秋越发不喜欢,端着身份道,“见了本宫这么久,怎的还不行礼?” 苏吟秋平定如常回答:“我又不知你是谁,如何行礼?” “你竟然不知道本宫?” “素味蒙面,如何知道?况且这里是北定将军府,我只是这里的客人,主人家的事与我一个闲人有什么干系?”苏吟秋将手里最后一点面包屑撒了出去,弹了弹衣袖上的尘土站直了身体,“你若是喜欢在此处赏荷喂鱼,我把位置让给你便是了。” 说完,径直从萧珊珊的身侧走过。 “你!你给我站住!”萧珊珊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轻视,一时气不过,上去粗鲁的扯住苏吟秋的衣袖,“本宫还未发话,哪个让你说走便走的?” 第七十七章 苏吟秋顿时觉得有些脑壳疼,本以为住在将军府能落个耳根清净,没想到头一日就遇到了麻烦事。 她耐着性子停住脚,回头看着对方:“那你要我如何?” “我,我要你跪下!给本宫行礼!”萧珊珊拿出金枝玉叶的派头,气哼哼的命令。 苏吟秋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抖了抖袖子道:“对不住,这府里的主人说了,我在里面可自由行走,不必向任何人施礼。客随主便,我不好违背他的意思。这位贵人要是有何不满,等主人回来了可以自己去问他。” “不行!本宫就要你跪下来给本宫磕头行礼!”萧珊珊颐指气使惯了,还从来没有人敢不顺着她,今日若是不治一治眼前这个气焰嚣张的女人,她便不算是大胤国的公主! 这边两人正僵持着,不远处唐安安故作惊讶的走过来。 “哎,珊珊公主,您怎么跑到这来的?害我到处找您。”唐安安走到曲桥中间,也看见了苏吟秋,笑了笑,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敌意,“苏小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皇上最宠爱的珊珊公主,刚刚从灵台山回来,你来京都时间短,想必应该还没见过她。” “原来是珊珊公主,失礼了。”苏吟秋听到对方的身份并没有露出惊讶或者敬畏的神情,只是微微弯腰躬了躬身,便算是见礼了。 末了迈开步子再一次从萧珊珊的身旁借过,全然没有想理会她们的意思。 “站住!姓苏的,你竟敢这样对本宫无礼!”萧珊珊先前听唐安安说她最喜欢的弈哥哥找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做王妃,她本还不信,想着以弈哥哥的眼光,看上的人总不至于太次。 可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这个苏吟秋何止是上不得台面,简直是目中无人,狂妄至极。真不知道弈哥哥哪根神经搭错了线竟要娶这样的女子做王妃! 不行!这女人十有八。九是以虚假的面貌欺瞒了弈哥哥,花言巧语才将弈哥哥哄得失了心神,她今日定要撕烂这女人虚伪的表象,让弈哥哥看清她的真面目。 至于赐婚,只要弈哥哥不愿意,她有的是法子可以求父皇改赐他人! 苏吟秋仿若没听见,继续不紧不慢的往回走。 萧珊珊彻底恼火了,朝着唐安安伸手道:“把你的鞭子借我!” 唐安安喜爱习武,平日里马鞭别在腰间从不离身,听到萧珊珊 这样的命令,面露些许为难之色道:“珊珊公主,您别生气,苏小姐再怎么说也是云弈哥心仪之人,您要是失了分寸伤着了她,回头云弈哥回来不好交代。” “你放心,本宫一人做事一人担,跟你没关系!”萧珊珊脾气躁,心思单纯,根本听不出来唐安安一番话是在故意火上浇油。她一把夺过唐安安手中的鞭子,快步追上苏吟秋,朝着她的后背狠狠抽去,“乡下来的粗鄙村姑,也想霸占我的弈哥哥,本宫今日就来教教你,什么叫尊卑!” 苏吟秋本不想惹事,秉着息事宁人的态度选择了回避,奈何对方不依不饶,下手狠毒,身形一转,将鞭子躲了过去。 “你还敢躲!”萧珊珊自从体弱,这才被送去灵台山将养,她可没有唐安安那样好的身手,甩出的鞭子虽然狠辣,但破绽极多,只要反应稍快一些都能避开。 算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苏吟秋怕再这样下去会被缠得脱不开身,于是加快了脚步。 “你给我站住!不许走!”萧珊珊气不过,涨红了脸追过去,在她身后的唐安安瞧准了时机,将一枚圆溜溜的石子踢到了萧珊珊的脚下 ,萧珊珊踩着一滑,失了重心,“哇”的一声惊叫着朝荷塘里面倒去。 苏吟秋第一反应就是回过身来想要拉她一把,可是唐安安速度更快,故意抢先一步,假装要去救萧珊珊,手却完美的跟她错过,眼睁睁的看着萧珊珊“噗通”一声坠落到了荷塘。 “唔……救,救命……我,我不会,唔唔……”萧珊珊不会泅水,旱鸭子一个,在水里胡乱的扑腾,发丝乱成一团,看上去十分的狼狈。 苏吟秋的水性并不算很好,这荷塘地下又都是淤泥,稍有不慎便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安全起见,还是找个长一点的棍子递给她,让她自己抓着爬上来比较稳妥。 好在这荷塘边上就有一根废弃的鱼竿,苏吟秋捡起来赶紧递给萧珊珊,一点一点的拽着她往岸边拉。可唐安安的第一反应不是救人,而是故意大声嚷嚷:“不好了,公主落水了!快来人啊!公主落水了……”把王府的护卫和丫鬟全都叫了过来。 等他们赶到,苏吟秋已经把人拉到了岸上,累得瘫坐在边上直喘气。 “快!派人去请王爷回来,就说公主落水了。”唐安安带着王府的下人将萧 珊珊扶起来送回客房,回头还不忘吩咐护卫去给萧云弈报信。 整个过程,苏吟秋都是被无视的存在。 只要萧珊珊没事,苏吟秋也不想去邀什么功劳,不过方才在岸边衣角都让泥水给弄脏了,得回去洗漱一下换一身干净的。 因为施救及时,萧珊珊只是呛了几口水,受了些惊吓,并没什么大碍,王府的丫鬟伺候着她沐浴更衣,又煮了热姜汤喂她喝下,她躺在被窝里面肩膀微微发抖,小脸一阵煞白。 大夫和萧云弈都还没到,唐安安把丫鬟都退下,单独留下来照顾萧珊珊,一边关怀一边不忿道:“都怪那个苏小姐,目中无人,半点不把公主您放在眼里,要不是她怎么会害得您掉进荷塘?” 萧珊珊自掉进荷塘就吓得失了魂,昏乱中只见有人伸出一根竹竿便死死的抓着,连是谁把她救上来的都不知道。 不过回头客房的时候她意识清明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唐安安,先入为主自然以为救她的便是眼前人。 “那,那个姓苏的贱女人呢?为何没有看到她?难道害得本宫落水还敢不来请罪?”萧珊珊本就体弱,这一落水入了寒气,一阵阵咳嗽起来。 第七十八章 唐安安递上热汤,语气无奈道:“她哪有心思关心您的安危,我听丫鬟说,她连问都不问一句便回房了,旁人也不敢说什么,毕竟她现在是云弈哥的心尖宠。”她顿了顿见萧珊珊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忙补充道,“不过公主您是身份尊贵的金枝玉叶,又是云弈哥最宠爱的妹妹,她自然是不能和您比的。云弈哥再怎么惯着她,只要是她伤着您,云弈哥肯定不会轻饶。” 萧珊珊咬了咬牙,气哼哼道:“你说得对,那个粗鄙无礼的乡下村姑又怎么比得上本宫在弈哥哥心中的地位!若是让弈哥哥知道,是她推我下荷塘,弈哥哥定会重重的责罚她为我出气!” “正是如此!”唐安安见萧珊珊蠢归蠢,关键时刻旁敲侧击几句她也能有所领悟,不由得心中暗喜,忙好意提醒她道,“不过公主您可要小心,这位苏小姐伶牙俐齿惯会狡辩,待会儿要是云弈哥来了,当着他的面难保她不会矢口否认,将这罪名推卸到旁人身上。” “本宫知道,不过她再厉害,本宫也不怕!弈哥哥那么疼我,他肯定是信我多一些。” 两人这边说着话,门外传来了动静,是萧云弈回来了,顺便还提溜着一个年过半百的 瘦干老大夫。 萧云弈一进门便将大夫放下,看了床榻上面色苍白的萧珊珊,皱了皱眉头:“快看看公主的情况怎么样。” 那大夫勉强站稳脚,气都没喘匀,闻言赶紧背着药箱上前给萧珊珊把脉。 唐安安识相的站起来给大夫让位置,热切的看着萧云弈道:“云弈哥,你可算来了,公主方才昏迷中一直念着你的,醒来头一句话也是问你在不在,她今日是真的吓坏了。” 萧云弈并没有心思回答她的话,只等着大夫的诊断。 大夫把了脉忙禀报道:“回王爷,公主殿下的脉象还算平稳,并无什么大碍,不过殿下本就有虚寒之症,今日又受了寒气,需开几服药好好调养一番,不然日后难免会落下病根。” 萧云弈稍稍松了口气,面色平缓了些,让人带着大夫下去开方抓药了。 屋里于是就剩下唐安安,萧珊珊和萧云弈三人。 “弈哥哥……”萧珊珊看着萧云弈便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小嘴一瘪,眼眶里水光打转,叫人看了很是心疼。 萧云弈走过去坐在床榻边,轻轻揉了揉头她的脑门,温声道:“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羞不羞?”边说着边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半是心疼半是责备道,“ 说吧,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掉进了荷塘?你原先不是最怕水的?平白无事跑去曲桥干什么?” “还不是因为那个……那个姓苏的女人!”萧珊珊一哭起来就刹不住,而且她知道,萧云弈打小便疼爱她,最见不得她掉眼泪。以前她想要什么,只要一哭,准能奏效。所以这一回,必定也不会例外。 听到这个称呼,萧云弈似有几分不悦,微微眯着星眸:“你说的是苏吟秋?” “除了她还能有谁?”萧珊珊一边抽泣一边控诉道,“我今日原本想来看看未来嫂嫂,同她说几句话,没想到她非但不理会我,还出言不逊。我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她,一不小心就被她推下了荷塘。要不是唐姐姐在旁边救了我,只怕弈哥哥你现在已经见不到珊珊了。” “是苏吟秋把你推下水的?”萧云弈皱了皱眉,将信将疑,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当然是她,唐姐姐当时就在附近,她也看见了,难不成还是我冤枉了她不成?”萧珊珊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看看她,做贼心虚躲了起来,到现在都不敢来见我。弈哥哥,这样嫂嫂珊珊不要,你把她赶走!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萧云弈没有发怒的迹 象,只是看了唐安安一眼,问她:“你看清楚了,确实是苏吟秋把公主推下的荷塘?” 唐安安可没有萧珊珊那么笨,她才不愿意扛起这个雷,于是谨慎开口道:“我当时确实在旁边,只不过顾着看荷塘里的鲤鱼,没有太注意,听到公主惊叫一声才回过神。当时苏小姐就站在公主身边袖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公主掉进了荷塘。至于是不是苏小姐把公主推下的水,我并没亲眼所见,只是公主被救以后说是有人推了她才掉下去的。” 她顿了顿,为了不降低自己在萧云弈心中的好感,又补充了几句道:“不过事发突然,苏小姐许是自己也吓坏了,才没来得及拉公主一把。公主掉下荷塘便呛了水,头昏脑涨的记错了也不一定……” “我没记错!分明是苏吟秋推了我!弈哥哥,你最疼珊珊了,一定要为我做主!”萧珊珊见萧云弈半天没有反应,急恼不已,拉着他的衣袖摇晃撒娇。 萧云弈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点头道:“好,我这就派人去把苏吟秋叫来,当着你的面把话说清楚。” 苏吟秋刚换了衣裳便被丫鬟带到了客房,走进一看,屋内的气氛十分的微妙,她隐隐闻到了一股麻烦的 气息。 她暗自翻了个白眼,无奈的叹了口气,慢腾腾的走上前:“王爷,你找我有事?” 旁边被忽视的萧珊珊见她祸到临头了还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气哼哼的指着她道:“苏吟秋,你还有脸来!你可知道戕害本公主是何罪名?弈哥哥,你看她目中无人的样子,分明就没把你我放在眼里!” 旁人看不惯苏吟秋,萧云弈却是喜欢得紧,瞧见她秀眉微颦怕麻烦的样子竟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不过,当着萧珊珊的面还有正经事要办,于是束了束容正色道:“苏吟秋,珊珊公主说方才是你把她推下了荷塘,可有此事?” 苏吟秋面色平淡,语气稀松,不答反问:“我与公主素未平生,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敢问公主,我为何要加害于你?” “你,你自然是听闻弈哥哥最宠爱本宫,于是心生嫉妒,便想除掉本宫,独占弈哥哥的恩宠!” “哦?是么?原来还有这样牵强的说辞。”苏吟秋掀了掀眼皮,抬脚走到萧云弈的跟前,面无表情的坐到他的腿上,一手楼主他的脖子,轻飘飘的开口,“王爷,看来你最疼爱的妹妹不大喜欢我,还编出这样浅显的谎话来诬陷我,你是向着我还是向着她?” 第七十九章 苏吟秋虽然动作僵硬,神情淡薄,但是在旁人看来这般的举动却十分的暧昧亲密。 萧珊珊和唐安安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苏吟秋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当着她们的面就敢公然勾引萧云弈。 最叫人意外的是,萧云弈非但没有推开她,还搂着她的腰满脸的宠溺,笑意吟吟道:“本王向着你又如何,向着她又如何?” 苏吟秋耸了耸肩,无所谓的摊了摊手道:“你若向着她便治我一个戕害公主的罪名,随随便便将我处置了便是。你若向着我,那日后,我也不愿再看到这个不讨喜的妹妹,还请王爷让她离我远些,免得扰了我的清净。” “这……怕是有些难办……”萧云弈剑眉拧起,若有所思为难起来,顿了顿,转头看向萧珊珊,“珊珊,你堂嫂既然不喜欢你,那往后你便少来吧,逢年过节偶尔走动也记得避开她些。” 萧珊珊做梦都想不到,往日那个将她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萧云弈有朝一日会为了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绝然的话。 她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泪水在眼眶打转,又委屈又不甘心,拽着萧云弈的衣袖哭泣:“弈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 我?这个姓苏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你是不是被她迷昏头了?” “大约是吧。”其实萧云弈压根都不用多问,事情的经过大概就知道得差不多了,以他对苏吟秋的了解,她才懒得跟一个哭哭唧唧的小屁孩计较。原先他宠着萧珊珊,包容她的任性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触及他的底线,可现在不一样,苏吟秋就是她的底线,他萧云弈的女人受不得半点委屈。 萧云弈抱着苏吟秋站起来,连看都没多看萧珊珊一眼,语气淡漠了几分,带着一种压迫性的威严:“来人,准备马车送公主回宫,往后没有苏小姐的允许,不准私自放任何人进府,违令者军法处置!” 萧珊珊一听,整个人都懵了,竟不顾自己的身体挣扎着爬起来,拼力扯住萧云弈的衣服,咬着唇质问:“弈哥哥,你为了这个女人就不要珊珊了么?若是我到父皇面前告她蓄意加害……” 萧云弈最不喜被人威胁,即便是公主也不例外。他面色微沉,声音冷凝毫不动摇道:“你若有这个胆量便去告一个试试,念在往日的情面,本王不愿计较,可真要当庭对质,事实如何,你心里有数。难不成,你以为有本王在 ,你还能在皇上的面前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萧珊珊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听到萧云弈用这般冷厉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她心里清楚萧云弈这次是真的动了气。可是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她想要的,她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纰漏。 萧云弈没有再给她辩解的机会,直接带着苏吟秋便走了,王府的下人收到了命令,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将不相干的人请出了王府。 萧云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别说是萧珊珊了,就连唐安安也是万万没有想到。 看来原先,真的是她太小瞧苏吟秋了。 萧云弈与她相识不过一个月有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知她到底使了什么样的手段,竟然让萧云弈这个“活阎王”对她这般纵容宠溺。 真要论起来,明明是她和萧珊珊陪伴在萧云弈身边的时间更长,也更为清楚他的为人,可为什么自打这个苏吟秋出现之后,萧云弈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回去的路上萧珊珊很是伤心,哭哭啼啼的让人心烦,本以为找来个帮手,没想到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往后再想要去北定将军府只怕就难了…… 不过唐安安向来不是轻易服输的人,既然 这桩婚事搅不黄,那她就想办法继续留在萧云弈的身边,日久天长,这个苏吟秋隐藏的再好总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她就不信她堂堂护国公家的千金小姐比不上区区一个乡野丫头! 萧云弈最多也是山珍海味吃惯了,图个一时新鲜罢了,她有的是时间慢慢等,等到萧云弈玩腻的那一天! 送走了唐安安和萧珊珊,苏吟秋在将军府总算是清净了几日,不过萧云弈早出晚归的也不知在忙什么,成天见不着人影,倒有点不像是他的风格。 眼看婚期将近,需要操办的事情有很多,苏吟秋只当他在为婚事奔波便没有多想。让她觉得意外的是,王府的丫鬟从外面听了另外一桩喜讯,说是皇帝刚刚也为嘉临侯萧云深赐了婚,而且新娘的身份显贵,乃是护国公之女唐安安。 原本以唐安安的身世地位,配个皇子王爷绰绰有余,再不济也能嫁个郡王,可没想到她却被许给了端亲王府的次子萧云深。 听说,这桩婚事还是唐安安自己提的,唐国公原本不愿意,可她执意要嫁,在府里闹了两天,唐国公实在没法子,只好厚着老脸去宫里请皇帝赐婚。 唐安安原本心仪的是萧 云弈,如今萧云弈有了婚配,她另谋良婿也是正常,就是没料到,她要嫁的竟是萧云深。 照这样的情景,日后她们二人岂不是成了妯娌? 既然是皇帝赐婚,事情已是定局,再加上裕太妃素来喜欢唐安安,为了更添喜气,打算让两个孙儿的婚事在同一天操办,如此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萧云弈还算守信用,成婚前一日骑着绝影亲自送苏吟秋回了苏府,另外还留了十几个亲信在府外轮流看守,以保护苏吟秋的安全。 苏吟秋大婚,苏长仁的女眷作为娘家人多少要送些贺礼已示体面。 柳氏和吴氏本就不是刻薄之人,和苏吟秋又相处得融洽,自然大.大方方的拿出了不少金银首饰,面料绸缎送给她。 秦春英最近手头紧,没什么值钱的,找出了当年陪嫁的一只掐丝镂金的玉镯子,专程送到了苏吟秋的面前。 “吟秋啊,先前是婶娘鬼迷了心窍才处处刁难于你,你大人大量不要与婶娘计较。”秦春英拉着苏吟秋的手言词恳切,一副诚心和好的模样,“这镯子虽算不上贵重,也是婶娘的一片心意,等你嫁到了王府做了王妃,日后可要想着苏家,多回来走动走动。” 第八十章 秦春英现在没了苏慧茗,又失了苏府的管账大权,这段时间倒是安安分分没闹出什么幺蛾子。 苏吟秋与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利益冲突,既然秦春英服软认了错,她也不必为了以前的事情耿耿于怀。 秦春英还算有几分眼力劲,见苏吟秋没有推开她,便顺水推舟的将镯子戴到了苏吟秋的手腕上。 “婶娘的一番好意,吟秋领受了,多谢婶娘,日后叔父还望婶娘多多费心照顾。”苏吟秋收了礼,自然也难免客套两句,如此算是摒弃前嫌,既往不咎了。 秦春英面露喜色,连连点头应下,末了似乎想起一件什么事,略有几分担忧道:“不过吟秋啊,你今日嫁去端亲王府,看似风光无限,婶娘却有些担心你在王府会受委屈,那里毕竟不比苏府,你过去之后要多加小心,免得……” 说到一半,叹了口气,又生生止住了。 苏吟秋听她的意思,似乎是话里有话,不免好奇的多问了一句:“婶娘可是知道些什么?” 秦春英环顾了一圈,确定周围没人,才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刻意压低音量道:“有件事,我本不该多嘴,可思来想后还是告知与你,让 你心中有个准备才好。” “婶娘有话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你年纪小许是不知……当年端亲王对你的母亲情谊非同一般,虽然你母亲最后嫁进了苏家,但端亲王对她却从未忘怀。因此,端王妃心中记恨着你的母亲。你父亲遇难之后,你母亲不知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去了端亲王府讨要一个物件,却被端王妃赶了出来,不久之后你母亲便遇到了山匪死于非命……据说,也是从那之后,端亲王便与王妃决裂,最后暴病而死也不曾和端王妃说过一句话……” 这些内情苏吟秋还是头一回听到,而且,听秦春英说的这番话有头有尾,不像是她自己凭空编造的,难道说,当年父亲和母亲相继罹难的背后还有端亲王府的因素? 若是秦春英所言不虚,那母亲当初去端亲王府讨要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端亲王至死都不曾原谅王妃,可是因为母亲之死跟她有关? 看来,当年的事情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错综复杂。 “婶娘,多谢你告知我这件事。”苏吟秋微微思忖了一番,淡淡一笑道,“不过往事如云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想必我父母九泉有知 也不愿见我与婆家人生隙,还请婶娘日后不要再提及此事。” 秦春英愣了愣,原本以为苏吟秋会义愤填膺,心中不平,可没想到她的反应竟如此寻常,好像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看来她故意离间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不过没关系,多亏了那位唐大小姐,她还留了一个后招。 当初为了两个女儿,她所有的嫁妆早就变卖一空,哪还留得住这样做工精致的金镯子?这不过是唐大小姐差人偷偷送进来,借着她的手交给苏吟秋的。 反正她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等着看唐大小姐的本事了。只是,那个阿龙,被苏吟秋藏了起来,让她心中隐约有些不安,看来还是要想想办法让他永远开不了口才行。 另一边,吉时还未到,萧云弈便穿着大内绣制的大红喜服,满面春风的翻身上马,急着要去苏宅迎娶新娘。两相比较之下,萧云深就显得心情沉重很多,脸上也没什么喜色,咋一看还以为他不是去娶亲而是给祖宗上坟呢! 也莫怪他郁郁不欢,闷闷不乐,自己原本要娶的女子转眼间变成了他的兄嫂,而喜欢他大哥的女人却被硬塞到了他的手上。这桩婚 事从头到尾,没有人顾及他的感受,他就像是一个提线的木偶,被身份地位框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可是,即便他心中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这桩婚事是皇上金口玉言赐的婚,对方又是堂堂国公府的千金,身世显赫,不容怠慢。 旁边的喜婆已经催促了好几次,萧云深长长的叹了口气,只得硬着头皮骑上枣红马赶去国公府迎亲。 绝影的脚程比寻常的马要轻快许多,一路马蹄得得,一骑绝尘,将迎亲的队伍远远的甩在身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出现在了苏宅的大门前。 苏吟秋还没梳完妆,萧云弈急哄哄的就要往里闯,旁人想拦却又不敢拦着,还是吴氏嘴巧,上去掬着笑脸说了几句吉祥话,暂且将他堵在了门前。 换做是旁人,萧云弈早就甩脸色了,不过吴氏救过苏吟秋,他多少要卖她几分薄面。 大约过了一刻钟,苏吟秋终于从屋里出来了,远远的就看到萧云弈骑着绝影急躁不安的在门前走来走去。 他本就生的俊朗,修眉剑目,轮廓深刻,做工细致的喜服穿在他身上,更衬得肩宽腰细,身形逞拔,抬眼望去鲜衣怒 马,英姿迈往,孤傲不群。 “哎呀,我的小姐,今日可是您大婚之日,这盖头可不能随便乱掀,快些盖上,别叫王爷等着急了!”喜婆一边催促,一边将金丝缠绣的喜帕拉下来,盖住苏吟秋芳容丽质的脸庞,苏府的丫鬟也围了上来,一起扶着苏吟秋走出了苏宅。 萧云弈一看到苏吟秋,立马翻身下马快步迎上去,要不是旁边的喜婆拦着,以他的急性子直接就把人抱上马接走了。 苏吟秋头上盖着喜帕,虽然看不到萧云弈,但大约可以想象得到他急躁的样子,于是压低了声音警告他:“你要是胡闹,这亲我可不成了!” 那哪成啊!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了这一天,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萧云弈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的让苏吟秋坐到花轿上去,自己骑着绝影在前面不紧不慢的带着路。 端亲王府两兄弟同时成亲,这在京都可是大事,朱雀大街上到处都挤满了人,全都眼巴巴的来看热闹的。 都说这北定将军萧云弈是个暴躁残酷,杀人饮血的“活阎王”,寻常的女子多看他一眼都会被吓破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倒了血霉才被逼着嫁给他…… 第八十一章 众人这边吃瓜吃得欢快,那边不知从哪冒出了几个破衣烂衫的小乞丐,拿了石头烂鸡蛋就往轿子上砸,一边砸还一边嘲笑:“苏吟秋,下三滥,乡野村姑把枝攀,狐妖媚术她都会,男人屋里来寻欢……” 萧云弈一听,脸都绿了,身形一转踏着马背飞起,一伸手抓住其中一个小乞丐,扔到路旁,顺手抽出副将徐海的佩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声音冷厉质问:“他娘的小兔崽子,这话是谁教你说的?你要是敢跟老子耍花样,老子现在就剁了你的手脚剥了你的皮!” 那小乞丐哪见过这样凌冽的杀气,顿时吓得双腿发软,说话都不利索了:“小……小的不知道……是,是方才有人用纸条包了一个大银锭扔给我们脚边的……上,上面说,只要我们照着上面写的唱,往新娘子的轿子扔臭鸡蛋,回头,回头会有人再给我们一个大银锭……” 小乞丐说着,捧着那银锭颤巍巍的举起来:“这位大老爷,我,我们饿了好几天了,只,只想拿银子买点吃的……这,这银子我们不要了,求求您开开恩,放了小人吧。” 对方出手还挺阔绰,随便一扔 就是五十两的大银锭,也难怪这些小乞丐会动心。 萧云弈没有去接银锭,拧着眉继续问:“那纸条呢?拿来给老子看看!” “烧,烧了……纸条上说让,让小的看完就烧掉……”小乞丐见萧云弈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吓得哭了起来,“大老爷,小,小的说得都是实话,小的不敢糊弄您啊!” 萧云弈自然知道这小乞丐没有胆子撒谎,只能说这办事的人十分的谨慎,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可成亲当日就闹出了这么难堪的事情,萧云弈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回头把刀还给徐海,冷声命令道:“把这几个小鬼带下去,派人在他们说的地方守着,要是没人来就割了他们一只耳朵,算是今日坏了老子大婚的代价!” “是,将军!”徐海带着几个属下拎着小乞丐正要下去,那边苏吟秋撩起帘子叫住他。 “等一下!放了他们吧,他们也是为了吃口饱饭,没犯什么大罪。” 萧云弈闻言很不痛快:“往老子的女人身上泼脏水还不算大罪?不给他们点教训日后那还了得?” 不就是被人当街骂了几句么?她没做过的事,清者自清,有什 么好介怀的?萧云弈堂堂一大将军,又是皇帝亲封的王爷,竟还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真是幼稚到家了。 不过,当着街上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只能温声解释道:“今日是大喜之日,见了血光怕是不吉,再耽搁下去小心误了吉时。” 他也是气糊涂了,差点耽误了拜堂成亲这头等大事,于是不耐烦的摆摆手道:“既然王妃发话了,老子今日看在她的面子上就饶你们一回。”说完不忘吩咐徐海派人悄悄的跟着这几个小乞丐,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 经这么一闹,围观的群众虽不清楚事情的经过,但那几个乞丐唱得清楚,再加上口口相传,很快便将苏吟秋说成了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不洁女子。 裕太妃和端王妃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当即脸色一沉,气得差点没晕厥过去。 她们本就不愿接受这门婚事,若不是看在苏吟秋对萧云弈还有几分用处的份上,堂堂煜王王妃的位置哪能轮到她?没想到这女子竟这般不知检点,还未过门就已经声名狼藉,往后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迎亲的队伍紧赶慢 赶,总算是赶在吉时之前来到了端亲王府。 原本按照规矩,萧云弈已经封了王爷,应该在自己的府邸成亲,只不过王府还未建成,裕太妃又舍不得孙儿搬出端亲王府,在太后面前苦苦哀求,皇帝这才勒令萧云弈在煜王府完工之前先暂住端亲王府。 国公府比苏府近一些,萧云深和唐安安已经到了有一会儿,就等着苏吟秋一起进入王府。 论起尊卑的话,唐安安嫁的侯爵,苏吟秋嫁的王爷,唐安安是没有资格穿大内特制的喜服,也不能走在苏吟秋的前面。 不过皇帝倚重唐国公,特意恩赏了一样的喜服,端亲王府的下人自然也要高看她几分。 这不,进门的时候,唐安安的喜婆扶着她便往里走,丝毫没有把苏吟秋放在眼里,心里还在想着待会儿肯定有好戏看。 苏吟秋觉得这种风头没什么好抢的,她赶着投胎便让她先走一步又能如何?只是没想到刚走到王府的门前就让王府的陈姑姑给拦了下来。 “苏小姐,对不住了,这是我们太妃的意思。”陈姑姑说着便从旁边的丫鬟手里接过一根细长的柳条,对着苏吟秋抽了过来。 苏 吟秋的喜婆赶忙拦住,不解的问:“我们家新娘子还没过门,姑姑你上手就要打人,这是什么规矩?” 陈姑姑面不改色,语气平定道:“太妃说要给苏小姐去去晦气,不然那些腌臜不堪的东西会带进我们端亲王府,还望苏小姐莫要见怪。” “姑姑你这是什么话?同样都是新娘子,怎么唐大小姐能进,我们家小姐就不能进?你这是诚心要难为我们家小姐了!”喜婆是吴氏专程找来的,办事周到仔细,为人也厚道,见苏吟秋受了薄待,不免为她鸣不平。 陈姑姑也不否认,只是客气又生疏道:“小人也是按照太妃的意思办事,还请苏小姐不要为难小人。” “我们家小姐怎么就为难你了,分明是你……” “婆婆,姑姑说得对。”苏吟秋不想看到喜婆为了她和王府的人起冲突,伸手拉住她,向后退了一步,对着里面躬了躬身道,“既然太妃嫌小女子污秽,那我也不敢觍颜嫁入王府给老人家添堵,这婚我不成了,还请姑姑代为转告一声,明日苏府定会派人将聘礼如数送回,告辞!” 说着,便扯下喜帕,拉起喜婆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八十二章 萧云弈在大堂等了半天,看到唐安安都进来许久了,苏吟秋还不见人影,不由得急躁起来。正要找个下人去前面问一问,副将徐海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将军,属下方才听说有人在王府前面为难苏小姐,苏小姐一气之下带着喜婆走回去了,还说明日便让人把聘礼退回来……” “他姥姥!谁他娘的敢拦着老子的女人!老子……” “将军,这大约是太妃的意思,您还是慎言比较好。” 萧云弈的脸色黑如锅底,气得一脚将桌子踹翻,大步流星的往门外走去。 “把老子的马牵来!” 苏吟秋走了一路,丝毫不顾及旁人怪异的眼神,顺便还买了两个酥饼一串冰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 跟着她的喜婆忧心忡忡,叹着气道:“小姐,您怎么还有心思吃东西?这桩婚事可是皇上亲赐,你若是这样一走了之,万一皇上怪罪下来可怎么得了?” 苏吟秋笑了笑,硬塞了个酥饼给她,浑不在意道:“婆婆你莫担心,待会自然有人来求着我回去,唔……你听,这马蹄声……” 她话刚说完,一匹高大的枣红马便急急的在她跟前停住 ,从马上跳下一名俊朗卓然,满脸铁青的男子。 正是萧云弈本尊。 新婚大喜,新娘子却半道上跑了,害得他什么都顾不上便骑着绝影过来追。没想到她倒悠闲,大.大方方的走在街上又吃又喝,一点都不见着急。 “苏吟秋,上了老子的花轿你他娘还想逃婚!” 一边说着,一边将人抱起,直接扔到了马背上:“你给老子等着!回头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苏吟秋嘴里嚼着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有滋有味,听了萧云弈的威胁也不心慌,砸吧着嘴道:“你别乱冤枉人,我可没逃婚,只是你们王府的门槛太高,我进不去罢了。” 萧云弈听出了她话里的埋怨,搂着她细腰的手紧了紧:“你要是诚心想嫁,喊老子一句便是了,老子若是在场还能让人这样欺负你?” 苏吟秋闻言,嗤笑一声,将嘴里的山楂籽儿一口一口的吐出来,凉巴巴的道:“我答应嫁给你原本就是受了你的要挟,哪有什么诚心不诚心的?既然是你萧云弈非要娶我,我又为何要受这样的屈辱?” 这小东西平日里虽然牙尖嘴利,但轻易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想 来这回确实是受了委屈心里憋着气。 萧云弈也是急糊涂了,哪能真的责备她? 本来就是,他好不容易连哄带骗才娶进门的媳妇儿,竟然在这节骨眼上让人给拦下来了,这不是诚心跟他过不去! “好了,知道你委屈,老子这就带你回去替你出出气。” 马蹄声在端亲王府前面停下,裕太妃和端王妃都站在门口干着急,见萧云弈回来了总算松了口气。 端王妃催促道:“小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胡闹?吉时都快过了!”说着看了一旁的苏吟秋一眼,略有几分不悦道,“你既然嫁入了我们端亲王府,就要守王府的规矩,成亲这样的大事怎么能这般任性说走边走?我看你是一点也没有把我和太妃放在眼里!” “祖母!”萧云弈仿佛没有听到端王妃的话,紧紧的揣着苏吟秋的手,生怕这小东西一不留神又跑了,他上前一步皱着眉头道,“我听说方才有个不长眼的东西拦着吟秋不让她进门,说是她身上有晦气,还拿柳条枝来抽她。”他顿了顿,目光环视一圈,语气蓦地冷了几分,“若是下人擅作主张有意刁难,重重惩罚一番 也就罢了,可若是祖母的授意,那便是瞧不上我选中的王妃。孙儿不孝,不愿惹祖母不快,只好带着王妃去将军府暂住几日。” “小弈,你怎么这样同祖母说话!”端王妃见萧云弈为了苏吟秋竟冲撞祖母,不由得心中不快,厉声斥责,“苏吟秋败坏了我们王府的名声,我们端亲王府没有把她赶出去已经是仁至义尽……” 萧云弈不等端王妃把话说完,便冷淡的打断:“看来,母亲也容不下吟秋。即是如此,那儿子这就带着吟秋回将军府,免得碍了您的眼。” 他原本就不愿回端亲王府常住,若不是皇上以赐婚之事胁迫,他怎么都不会答应。今日事情既然闹到了这个地步,正好趁机表个态,免得日后再生出什么麻烦。 “小弈,你……” “好了,不要胡闹了!”裕太妃算是看出来了,她孙儿被苏吟秋这个女人迷惑得不轻,眼下萧云弈的病还需依仗她,真要撕破了脸皮,她这个孙儿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没办法,只能妥协一步道:“拦着苏吟秋不让她进门的是陈姑姑,你要打要罚都随你,不过她伺候你母亲多年,也是 王府的老人了,你总要有些分寸。” 萧云弈却半点情面都不给,直接道:“王府呆了这么多年还主仆尊卑不份,简直昏聩至极,来人!给我拖下去鞭笞四十赶出王府,永不再用!” 陈姑姑是端王妃的得力心腹,多年来兢兢业业,颇有些感情,可没想到成亲头一天便被苏吟秋教唆着赶出了王府,如此这般的嚣张跋扈,日后岂不是要翻了天? 看来,这个苏吟秋远不像第一次见到那般乖巧温顺,须得花些时间慢慢整治整治才行! 陈姑姑虽然只是一个替罪羊,不过萧云弈此举等于是告诉了王府其他下人,苏吟秋从今往后也是这王府的主人,若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对她不敬,陈姑姑的下场就是他们的榜样。 耽搁了这么久,时辰也不早了,裕太妃赶紧催促他们进去拜堂。 新人拜过天地,按照惯例,新娘子要先被送到各自的新房慢慢等着。 萧云弈和苏吟秋的新房在东院,萧云深和唐安安的新房在西院,按理来说是不会弄错的,不过两个带路的喜娘早就被唐安安花钱收买了,故意将两个喜娘错开,该往西的往东,该往东的往西。 第八十三章 这事唐安安早就想好了,她和苏吟秋两人身形原本就差不多,又穿着一样花色的喜服,即便是不小心弄错了也合情合理。 而且酒席上她还安排军营中的几个相识的好友,待会儿他们会一个劲的给萧云弈敬酒,直到把他灌醉为止。 到那时,烛火昏暗,萧云弈又醉的神志不清,哪里知道和他圆房的新娘到底是她还是苏吟秋。 等明日一早他酒醒过来,生米煮成了熟饭,就算萧云弈心中不情愿,也不能毁了她的清白不管不顾。不然,她便是闹到皇帝御前也要为自己讨个说法。 当然了,若是裕太妃和端王妃不愿意家丑外扬,更温和一点的方式是将错就错,她嫁给萧云弈,苏吟秋嫁给萧云深,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唐安安算计得周全,想得也挺美的,可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萧云弈在酒席上并没有喝酒。 因为药老头先前嘱咐,他的身子刚刚有点起色,不宜饮酒,只能微微小酌,所以敬酒的时候都是拉着徐海替他挡下的。 到了子夜,宾客散尽,萧云弈心里惦记着苏吟秋,派人到厨房取了些吃食果酒亲自送到了东院。 唐 安安坐在床边,听到萧云弈的脚步,不免紧张起来,满怀期待的等着他掀开喜帕。 然而,萧云弈凑到近处正要拉她过来吃东西,却没有闻到苏吟秋身上那股似兰非兰,似芷非芷的香气。 于是他瞬间警觉起来,微微眯起眼眸,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你不是苏吟秋,你是谁?” 唐安安下意识的揣紧拳头,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一句话也不敢说。 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萧云弈连喜帕都没揭开,怎么就知道盖头下的人不是苏吟秋? 难不成她有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 萧云弈见她不说话,不耐烦的一把将喜帕扯下来,看清对方容貌之后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唐安安,怎么是你?苏吟秋呢?” 唐安安计划没有得逞,心中一千一万个不甘,不过眼下这情景只能先应付过去免得萧云弈起疑。 “我也不知道,我是蒙着盖头被喜娘送进来的,没想到进来的竟是云弈哥你。” 萧云弈剑眉拧在了一起,脸色发沉,二话不说转身就要往西院走。 “云弈哥!”唐安安见状,赶紧站起身扑过去,从后面紧紧的抱住萧云弈 ,“云弈哥,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你知道的……苏吟秋原本就是云深哥喜欢的女子,你又何必夺人所爱?今日这桩阴差阳错也许便是上天注定好的缘分,不如你我便顺从天意……” 不等唐安安不把话说完,萧云弈便抓着她的手臂猛地一扯,头也不回道,“我只把你当妹妹,你不该有别的心思。” “我才不要当的你妹妹!珊珊公主当初何其受你宠爱,可是遇到了苏吟秋你便把她扔到了一边,当你的妹妹便是这样的下场!我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云弈哥,你好好回头看看我,我长得不比苏吟秋差,习武的悟性也比她高,我父亲还是皇上倚重的护国公,论身份论地位论相貌,我哪一点比不上她?她苏吟秋不过是乡下来的野丫头,她有什么好?你只是一时受她蛊惑才失了本心,她配不上你!云弈哥,你要了我吧!我想做你的女人!”唐安安死死的抱着萧云弈的腰不撒手,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自己的腰带。 萧云弈仿若没听见一般,迈开步子继续朝前走,连看都不屑多看唐安安一眼。 唐安安豁出了自尊,苦苦哀求 却还是没能得到萧云弈的怜惜,心中不免生出了诸多的怨恨。 她咬着牙冲着萧云弈道:“就算你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苏吟秋本就不喜欢你,他们二人才是情投意合,两厢情愿。如今孤男寡女同处一室……” “闭嘴!”萧云弈是看在护国公的份上,才没有计较唐安安先前那番胡言乱语,可这次她触及了他的底线。 没错,苏吟秋确实不是心甘情愿的嫁给他,是他以归还钥匙作为条件才逼她答应的,可那又如何?只要是他萧云弈喜欢的女人,他便是圈着她霸着她,也不会让别的男人多看一眼! 他折回头,用唐安安的外袍将她裹着抱起来,冷着一张脸大步流星的赶去西院。 西院屋内一片漆黑,看样子新房里的人已经灭了烛火睡下了。 唐安安见到此景忍不住欢愉的笑起来:“云弈哥,你看!这就是你挂在心上的女人,她根本不在乎你!” “闭嘴!”萧云弈眼底一片赤红,直接将唐安安扔到了地上,徒手拍碎了院子里的一张大理石桌。石头的碎渣刺破了他的手掌,缓缓的滴着鲜血,他也不觉得疼,只有嫉妒和怒 火在胸口熊熊的燃烧。 一想到在这一扇门之后,他捧着宠着的小东西却和别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他就气得要发疯。他不敢把门推开,他怕里面的一室旖旎会逼得他恨不能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就在这时,走廊的转角处有一身影挑着灯笼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正是偷偷跑去厨房觅食的苏吟秋。 苏吟秋捧着个热包子一边啃一边走,抬头看到院子里面隐约有两个身影,便举着灯笼走进看了看,茫然无辜的眨了眨眼,疑惑的问:“你,你们俩大半夜的在干嘛?看月亮?” 唐安安看见苏吟秋,惊讶不已,脱口便问:“你怎么不在屋里?” 苏吟秋嚼着包子抱怨道:“堂堂王府这般小气,新娘子在屋里等了几个时辰都没人给我送吃的,我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偷偷跑去了厨房找了两个肉包子充充饥。”说着,看了看唐安安又看了看萧云弈,半开玩笑道,“我该不是坏了你们的好事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开口又激起了萧云弈的怒火。 他一言不发,黑沉着脸走过来,简单粗暴,直接把苏吟秋扛在肩上,带回了东院新房。 第八十四章 “萧云弈,你发什么神经?我刚吃的包子都快被你颠得吐出来了!你就不能温柔……”苏吟秋被萧云弈莫名其妙的行为搞得很恼火,正要发脾气数落他,一抬眼却对上他那双黑沉幽深的眸子,心里蓦地一抽,隐约感觉到了他眼神里的落寞和受伤。 “你,你到底怎么了?”苏吟秋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暗自嘀咕,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不就是去厨房偷吃了两个包子?至于么?余光瞟见他掌心有血,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受伤了?怎么弄的? 一边说着一边翻开他的手掌看了看,发现好几块碎渣子嵌在肉里,伤得很严重的样子,不及时处理的话还挺麻烦。 她正要起身去找夹子之类的东西帮他清理伤口,没想到萧云弈按住她的肩膀直接压了下来,双手紧紧的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血肉里一般。 “咳咳……疼……你松手,喘,喘不上气了……” 苏吟秋脸色涨红,拼命的推搡,越来越觉得萧云弈今晚不大对劲。 萧云弈稍微控制了一点力道,但是却没有松开苏吟秋,粗沉的呼吸声在苏吟秋的耳畔响起:“小东西, 我要你……” “不行!萧云弈你可别忘了之前你是怎么答应……唔……” 话没说完,就被萧云弈堵住了樱唇,狂风暴雨般的一阵索取。同时扯开苏吟秋身上的喜服,粗糙的手掌亟不可待的钻了进去,强烈的占有欲已经吞噬了他的意识,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苏吟秋恐惧又无助,双眼微微发红,泪水莹莹在眼眶里打转,萧云弈怕自己心软故意不去看她的眼睛,一边亲吻一边安抚道:“别怕,小东西……本王不会伤了你……你信我……” 软声软语的哄骗着,吻得她晕头转向,意识迷离 第二天一早,苏吟秋在萧云弈的怀里悠悠醒来,浑身酸软,四肢疲惫,特别是身体的某一处稍稍一动便传来难以启齿的不适感。 萧云弈早就醒了,只不过手臂让苏吟秋枕在脑后,不敢乱动,生怕把她吵醒了。如今见她有了动静才睁开眼,笑意吟吟的看着她,柔声道:“这么早就醒了,是不是饿了?要不要本王叫他们把早食送到屋里来,免得你起来又累着。” 苏吟秋昨晚被某人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宿,一睁眼又看到了始作俑者精神 抖擞,满面春风,不由得心生怒火,咬着牙冷哼一声,压根不想搭理他。 萧云弈献殷勤未果还碰了一鼻子的灰,悻悻的笑了笑,倒也不生气,搂着苏吟秋的腰捞到怀里啄了两口,心满意足道:“你这个记仇的小东西,别生气了,本王知道错了,你要打要骂都随你,本王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直到你出气为止。” 苏吟秋本就浑身乏力,心里又憋着气,哪里打得过他堂堂北定将军?可要是什么都不做,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一张嘴,细细尖尖的牙齿对准萧云弈的肩膀狠狠咬下去。 “嘶——”萧云弈倒抽了一口凉气,疼得眉梢挑了挑。他原本不过是随口说说,哄着苏吟秋高兴,没想到这小东西还来真的。 苏吟秋咬得十分卖力,直到嘴里开始渗出血腥味才满意的松开,在萧云弈的肩膀上留下两排整整齐齐的牙印子。 萧云弈被自家媳妇啃了一嘴自然不敢有什么怨言,故意委屈卖惨道:“这下我们两算是扯平了吧?” 扯平?这种事怎么扯得平? 苏吟秋翻了个白眼瞪着他,对他伸出手来:“东西呢?” “什么东西? ”萧云弈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的眨了眨眼。 苏吟秋只当他是故意的,咬着牙跟道:“钥匙!之前说好的,难道你想耍赖?” “当然不会。”萧云弈想起来,从旁边的衣服里掏了半天,才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盒子拿到苏吟秋面前递给她,“喏,你的钥匙。” 苏吟秋接过一看,发现这个黑匣子制作精密毫无缝隙,硬邦邦的跟个铁疙瘩似得,轻轻一摇,里面确实有金属晃动的声音,可掰来掰去根本没办法打开。 “萧云弈,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吟秋强压着心中的怒意,冷冷的看着萧云弈质问。 萧云弈赶紧爬起来穿衣服,一边赔着笑一派轻松道:“本王先前不是说了等成亲就把钥匙还给你,你看现在钥匙是不是在你手中?” “可这个黑盒子是怎么回事?” “这个……本王不是怕这么贵重的钥匙一不小心弄丢了么?于是就找了个铁匠打了个结实的盒子装着,谁曾想这一不留神,把匣子给锁死了。不过你放心,反正钥匙在里面跑不了,本王一定会派人去找个能工巧匠,尽快把盒子打开。” 萧云弈这理由编的要多牵 强有多牵强,别说是苏吟秋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萧云弈,你别跟我玩什么花样!快把盒子打开!我现在就要拿到我的钥匙!”苏吟秋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若是萧云弈在这关键时刻还跟她耍心机,那这个梁子,就算是彻底结下了。 萧云弈穿好靴子站在床边,略显得有些心虚,轻咳一声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怕你不愿意。” “什么办法?” “要是把盒子拿去融成铁水,里面的钥匙自然就能取出来,不过这样的风险性太大,万一控制不好火候,很可能将钥匙也一并融了。” 眼看苏吟秋就要发飙,萧云弈赶紧转身就溜,合上房门之前还不忘嘱咐:“你昨晚累坏了,身子虚,本王军营中还有要事处理,今晚你就不必等我了。” “滚!”苏吟秋气得抄起茶几上的杯盏就朝着门口砸去,“姓萧的,别让我再看到你!” 萧云弈反应敏捷,赶紧把门合上,听到屋里传来的噼噼啪啪瓷器碎裂的声音,满脸惆怅的叹了口气。 看来这回是真的把这带刺的小东西给惹毛了,要是哄不好的话,只怕十天半个月都休想近她的身。 第八十五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自从得知苏吟秋手里那枚钥匙很有可能跟白氏一族的宝藏有关系,萧云弈就一直费尽心思在想一个既不将苏吟秋置于风口浪尖,又不让自己失信于她的两全其美之策。 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这一招。 虽然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太厚道,不过这也是为了苏吟秋的安全着想。 既然她想要拿到钥匙,那他就找了铁匠按照原型打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钥匙给她,为了防止被苏吟秋看出端倪,才又找了一个严密的盒子将钥匙装了进去。 这样一来,苏吟秋只会把心思花在如何打开这个黑盒子上面,而不会去想这枚钥匙到底是真是假。 趁着这段时间,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去调查关于这把钥匙的信息。 这把钥匙是不是藏着什么宝藏他并不关心,他最在意的是这把钥匙可能带来的危险和风波。等到一切事情尘埃落定,关于白氏一族的宝藏的谣言渐渐散去,他自然会将原物还给苏吟秋,毕竟,这是她母亲的遗物。 其实,要知道这把钥匙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问苏吟秋本人,不过,萧云弈心里很清楚,这个看起来纯良无害的小东西,其实戒备心很重, 在没有完全信任他之前,她是不会坦诚相告的。 处理完手掌上的伤口,萧云弈没有在王府多做停留,吩咐几个丫鬟在外面守着随时准备伺候苏吟秋沐浴更衣,又让人去街上买了她平时爱吃的点心,这才披上银甲走出了王府。 副将徐海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看到萧云弈出来的时候嘴角微扬,春风得意,忙把缰绳递了过去。 “王爷,您这才刚刚大婚,不必急着去军营吧?不如在府上多陪陪王妃。” 萧云弈利落的翻身上马,一勒缰绳,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询问:“徐海,你平日惹夫人生气是怎么哄的?” 徐海暗自惊诧,都说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怎么他们家王爷成亲第一天便惹恼了夫王妃?微微沉吟想了想如实回答道:“我家夫人知书达理,平日里鲜少生气,若当真使了小性子说两句好话哄哄便是了,再不行就去胭脂阁首饰店买几件新下流行的款式,夫人见了自然欢喜,也就顾不得再生属下的气了。” “胭脂首饰?能行么?”萧云弈想到自己上回送礼就被苏吟秋嫌弃,心中难免有些没底。 徐海乐呵呵的笑了笑,打包票道:“一准能行!姑娘家 家都爱美,喜欢这些金玉翡翠胭脂水粉,王爷若是惹王妃不高兴便送她几样,她保准喜欢。” 萧云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那待会儿派人去京都最好的胭脂阁将近来女子喜欢的胭脂全都买下来,再把如意坊的玉石金饰拿去让她挑,只要她喜欢的统统记在本王的账上。” “王爷,这……”徐海嘴角抽了抽,虽然自家王爷为了讨王妃欢心下了血本,可是仔细想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怎么?还不够?”萧云弈明显没有领悟到其中的真谛,皱着眉问。 “够,够了!不过,王爷……” “够了就成,你派个机灵点的去把这事办了。”萧云弈心里琢磨着,今晚到底是睡卧房还是睡书房,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既然自家王爷已经做了决定,徐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萧云弈没有忘记正事,和徐海并肩骑着马,一边走一边问:“本王让你办的那件事,办的怎么样了?” “回王爷,鬼街的主人行踪诡秘,目前还没联系上,不过属下已经将钥匙的消息通过中间人透漏了出去,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钓出那些沉在池底的鱼。” “不必操之过急,慢慢来,既然是池底的的大鱼,自然会谨慎小心一些,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冒出头来。你继续留意着,一有消息就报知本王。” “是王爷,不过王爷……”徐海犹疑了一下,问,“上次那个铁匠,您打算怎么处置?” 萧云弈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语气平定道:“给他银子,派人秘密送出京都,若是再出现在京都之内,格杀勿论。” “是,属下明白!” 萧云弈走了半个时辰,苏吟秋还躺在床上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心里憋着的那口恶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卧房里面,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只有那个黑盒子砸来砸去还是个黑疙瘩,一点松动的迹象都没有。 折腾累了,肚子也饿了,萧云弈虽然可气,但也不能委屈了自个的身子。 既然他不守信用留了一手,那就别怪她礼尚往来,给他找麻烦! “来人,我要沐浴更衣!” 门外的丫鬟早就准备妥当,听到传唤鱼贯推门进来,不过眼前的满目狼藉还是让她们吓了一跳。 趁着苏吟秋沐浴净身的空档,那几个丫鬟赶紧把卧房收拾干净,连带着床榻上的被褥也换了一套。 不过,那几 个小丫鬟都还年轻,没怎么见过世面,瞧见被褥上到处都是血污的痕迹,小脸一阵惨白,私下里纷纷议论:“早就听闻咱们这位王爷嗜血残暴,杀人如麻,没想到床事上也这般粗暴!光是瞧见这斑驳的血迹就能想象昨晚的情景有多惨烈……难怪伺候王妃起床的时候她的脸色苍白虚弱无力。哎,也真是可怜……多秀气俊俏的一个姑娘,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活阎王。” “可不是!不然你们以为咱们这位王爷为何早就过了弱冠之年却迟迟未曾娶妻?那是因为寻常的女子根本受不住……听说王爷他在北境带兵打仗的时候时常寻召三五个官妓陪侍,一整晚鏖战下来,能活着的不过两三人,其他的都是凉席一卷随便就扔到乱葬岗。” “呀!这么吓人!看来我们以后伺候王爷可要加倍的小心,不然小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丫鬟们说话声音小,苏吟秋有点走神没有听见,心里还在想,萧云弈这个疯子,昨晚折腾了她半宿,手上的伤还没清理血呼啦差的抹得床铺到处都是,要是碎片刺得太深伤口恶化,少不得要让他吃苦头! 该!这都是他自找的! 第八十六章 泡了澡解了乏,伶俐的丫鬟将丰盛的早点捧了过来,苏吟秋原本没什么胃口,瞧见里面有她爱吃的点心便稍稍吃了些。 刚搁下筷子,唐安安便穿戴整齐的出现在院子里,远远的看见苏吟秋便热络的迎上来,拉着她的手臂道:“都这么晚了,嫂嫂还未梳妆,想来必是昨晚累坏了。不过,这拜见长辈可是头等要事,嫂嫂可不能太迟,不然难免落人闲话。” 唐安安不说,苏吟秋差点忘了。 按照规矩,刚嫁进门的新妇第二天一早便要去长辈跟前磕头敬茶,一来是晚辈见礼以示尊崇恭顺之意,二来是长辈回礼,赠予首饰器皿以显对新妇的祝愿和爱护。 眼看都快到午时了,早已过了本该见礼的时辰,苏吟秋也来不及装扮,换了身衣服,拿了枚发簪将满头的青丝随意挽起,便随着唐安安一同去了端王妃的院子。 端王妃昨日受了气,今早便让人关了门,连两个儿媳前来见礼都不愿露脸,只让下人给苏吟秋和唐安安一人送了一只碧玉夜壶便将她们打发了。 端亲王府怎么说也是富贵体面的人家,新过门的儿媳妇头一天拜见婆婆按理来说金银首饰是少不 了的,再不济也得备上两对成色上好的玉镯子,可端王妃倒好,就让人送了一只夜壶,这不明摆着对两个儿媳妇有怨气么? 除了端王妃,她们还要拜见的是祖母裕太妃。 端王妃心中即便有不快,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显眼,所以没有怎么为难苏吟秋,但是裕太妃可不一样。她的后台是当今的皇太后,惹她老人家不痛快,她可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所以一路上苏吟秋都在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应对。 唐安安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一边走一边同苏吟秋闲谈:“嫂嫂,昨晚喜娘忙乱了手脚,不小心把你我送错婚房,当时云深哥喝醉了酒,是你替我照顾他的吧?” 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在探寻,昨晚苏吟秋到底有没有和萧云深同处一室。 苏吟秋哪能听不出她那点小心思,于是故作惊讶的抬起头道:“是么?原来昨晚我是在侯爷夫人的婚房里?难怪等了半天也没人给我送吃食。不过,我饥饿难耐偷溜去了厨房,并未遇见嘉临侯,倒是回来的时候黑灯瞎火的,隐约瞧见你同我们家王爷杵在一块。若是换做旁人,还以为侯爷夫人寂寞难耐,跑出来私 会情郎呢,得亏是我家王爷,洁身自好,不爱沾花惹草。弟妹,你说是吧?” 三言两句将唐安安的猜疑搪塞了过去,随便还不忘提醒她昨晚的难看。 唐安安喜欢萧云弈已不是什么秘密,可新婚之夜那般凑巧闹出了新娘送错了婚房的乌龙,这怎么看都是有人刻意为之。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好,想借着机会一错到底,侯爵夫人一转眼变成了王妃,既成全了自己,又断了萧云弈的念想,从此以后,一个是兄长一个是弟妹,道德伦常,天理人俗都不允许他们在一起,可谓是两全其美,永绝后患的好手段。 不过,当时的情景稍一猜想就能得出结论,唐安安的一番算计错漏出在了萧云弈的身上,所以才有了萧云弈怒闯西院卧房的桥段。 当然,这件事,她也是后来才想明白。 唐安安昨晚恼羞成怒,想必是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了萧云弈,所以他才失了理智折腾了她大半宿。 归根结底,她今日的不痛快和唐安安也脱不了干系。 苏吟秋的那句“洁身自好”怄得唐安安嘴角狠狠的抽了抽,她认识萧云弈也不是三年两年了,他什么德行她还能不知道? 摆明 是故意说出来膈应她。 她堂堂护国公家的千金,主动投怀送抱都让人给轰了出来,要是传出去,还不让人活活笑掉大牙? “嫂嫂说得是。”唐安安咬着牙跟应承了一句,心里的怒意早已翻江倒海,可是她知道苏吟秋现在是萧云弈的心尖宠,明里跟她叫板肯定落不着什么好,只能是暗地里想办法收拾她。 到了裕太妃的院子,裕太妃正在用午膳,苏吟秋和唐安安跪下来给她敬茶。 裕太妃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意,赶紧将唐安安拉起来,坐在自己身边,亲切道:“安安,你来得正好,我老婆子一个人吃东西没滋没味的,你陪我一起吃,多个人多几分热闹。” 唐安安见苏吟秋还跪在原地,完全被忽视了一般,心里暗自冷笑,也装作没看见一般,笑着道:“祖母您要是不嫌安安太闹腾,扰了您的清净,以后安安每天都来陪祖母您吃饭。” “好好好,我的好孙媳,有你在我身边陪我说说话,给我逗乐,我吃饭都是香的!” “祖母您这么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正好今日起晚了还没顾得上吃早饭呢。” “哎哟,哪能不吃早饭呐!小深那孩 子也真是的,娶了这么标致又善解人意的媳妇儿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裕太妃是打从心里真的喜欢唐安安,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抚道,“你别怕,有我老婆子给你撑腰,这王府上下以后没人敢欺负你!回头我就把小深叫来给你赔不是!” “不关云深哥的事,他昨日酒喝多了,现在还没醒呢,看他的样子许是难受得紧,回头我再让人给他喂一碗醒酒汤。” “你这孩子,就知道体谅别人,小深能娶着你真是天大的福气,要是那个混账东西对你不好,让你受了委屈,你可千万不能自己憋着,祖母替你教训他!” “多谢祖母,祖母对我这么好,谁还敢让我受委屈?我以后跟云深哥一定好好伺候您。” 唐安安和裕太妃原本就亲近,如今成了祖孙关系自然更近一层。她和裕太妃坐在院子里一边吃饭一边说笑,全然不管还晒着太阳跪在地上的苏吟秋。 苏吟秋来之前早就料到裕太妃这一关不好过,可是没想到她竟然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毫无底线的难为她。 萧云弈欺她骗她也就罢了,旁人也这样折辱她,她苏吟秋又何至于卑躬屈膝到如此地步? 第八十七章 既然裕太妃视她为无物,那她也没必要傻乎乎的继续跪着,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茶杯被搁置到一边,苏吟秋忍着双腿发麻的感觉,慢慢的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灰,还算恭谨的行礼道:“祖母请慢用,孙媳告退。” 说完,片刻都不耽搁,转身就走。 “站住!”裕太妃见状,气得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她责问,“我老婆子还没开口,哪个让你站起来,又是谁允许你走的?” 苏吟秋顿住脚,回过头,面色平定,神情坦荡,语气波澜不惊道:“原来祖母瞧得见我?我还以为您的眼里看不着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呢!” 裕太妃冷哼一声,很不满意的开口道:“你怎么说也是小弈明媒正娶进王府的王妃,怎么这么点规矩都不懂?新妇来跟我这个祖母敬茶,我还未开口你怎么能起来?如此桀骜不驯,莫不是眼里没有我这个老婆子?” “孙媳不敢。”苏吟秋今日穿得随意,确实没有王妃该有的派头,不过腰板却挺得笔直,不卑不亢,也没有退让的意思。她抿了抿嘴角,悠悠开口,“向祖母敬茶是我这个做孙媳的本分,祖母不喝我敬的茶自是不满意我这个孙媳,即是如此,我又何必在这碍着祖母的眼?” “放肆!”裕太妃身为太后的亲妹妹,就连当今皇帝见了她都要礼敬三分,没想到区区一个苏吟秋竟敢如此口出狂言,当下脸色铁青,怒斥道,“新妇进门头一天就这般惫懒,午时才来我老婆子这敬茶,我老婆子罚你多跪一个时辰,算是给你一个告诫,你作为晚辈难不成还敢有不满?” “祖母所言极是,孙子自然不敢。”苏吟秋嘴上说好听,其实并没有一点要服软认错的意思,眸光扫过一旁幸灾乐祸的唐安安,不紧不慢道,“不过,既是惩罚就该一视同仁,我和弟妹是一同来的,也是一起献的茶,为何祖母只罚我不罚她?”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道:“祖母身份贵重,孙媳不敢不敬,不过我与唐小姐同为皇上赐婚,整个大胤世人皆知,祖母若是此时便厚此薄彼,区别对待,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要让旁人误会,说祖母对这桩婚事心怀不满?” “苏吟秋,你……”裕太妃气结,没想到苏吟秋竟然搬出皇上来压她,皇帝给他两个孙儿赐婚,又封了王爷和侯爵,这样莫大的恩宠不知让多少人眼红。她若还不心怀感激,岂不是对皇上大不敬? 唐安安见裕太妃受了气,忙站出来:“嫂嫂,你这样说 话可就不对了,长辈训斥责罚我们做晚辈只有听从的份,怎能跳出来指责长辈的不是?祖母一大把年纪,你要是把她气坏了可怎么是好?我看你还是少数两句吧。”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个道理。”苏吟秋暗自冷笑一声,轻飘飘的开口,“若这样算的话,我是你的长嫂,亦是你的长辈,哪有长辈还跪在地上,你这个小辈却堂而皇之坐在桌上吃饭喝酒?” “我……” 苏吟秋懒得跟她们逞口舌之争,反正今日的见礼已是十分的不愉快,她也不稀罕裕太妃的赏赐,扔下一句“孙媳告退”便大.大方方的从院门离开了。 裕太妃看她嚣张离去的背影气得胸口起伏,右手不住的颤抖,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苏吟秋!这个女人,果真是跟她那个桀骜不羁的娘一个德行!可恨她的宝贝金孙小弈也不知怎么的就迷上了这个狐狸媚子,日后怕也是要步入他爹的后尘! 不!不行!不能让这个女人这般嚣张下去!定要想个法子整治整治,不然往后岂不是要翻了天去! 苏吟秋一回到东院便看到卧房里面一排排的摆着好多精致的匣子,一问王府的下人才知道,原来是萧云弈差人送过来的。 打开一看,清一色 的全是胭脂水粉,红的粉的,黄的紫的,什么样的颜色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整个胭脂铺都搬过来了。 这些个玩意儿既不能吃又不能卖银子,萧云弈脑子是让驴给踢了不成?怎么就认定她会喜欢这些东西? 一抬眼看到还有下人往院子里面搬匣子,苏吟秋火气上来,手臂一挥道:“别往里面搬了,全都给我扔出去!一件不留!” “啊?王妃,这可是胭脂阁最上等的胭脂,十几二十两银子一盒,您就这么扔了岂不是可惜?”懂行的一个丫鬟瞧着心疼,眼巴巴的望着苏吟秋。 苏吟秋皱了皱眉,暗骂了萧云弈一句败家子,回头就道:“你们喜欢就拿去,算是我赏给你的见面礼。” 这王府的丫鬟一个个也是有眼力见的,给她们点好处,也好让她们记着别吃里扒外,免得日后和唐安安周旋起来没人帮衬。 丫鬟们自然欣喜不已,忙不迭的道谢,不多一会儿就将胭脂一抢而光,看得跑腿的那个小厮暗自肉疼。 三千多两白花花的银子啊!就这么没了…… “那王妃,这些东西该怎么办?”小厮指了指地上刚刚搬来的两个大匣子,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 这两匣子的东西可比那些胭脂水粉贵重多了, 要是王妃又拿来做顺水人情送给下人,那他家王爷回头还不把他的皮给扒了! “这是什么?”苏吟秋走过来看了一眼,让小厮把匣子打开。 “这些都是王爷精心给您挑的首饰,您看看这做工这成色,整个京都只怕都找不出第二件!”小厮打开匣子卖力的介绍,心中无比的惶恐。 苏吟秋眼睛扫了一过来,也没有露出惊艳的表情,嘴角微微挑了挑,心里大概有数。 这些个东西奢华又亮眼,根本不符合她平日穿戴的风格,一看就知道不是萧云弈选的。想必是他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想破财免灾,消消她的怒气,可自己又懒得花心思,便随便吩咐下人按照女子喜欢的东西大肆采买一番送了过来。 “王妃,您不喜欢?”小厮见苏吟秋一点激动的感觉都没有,心里更加忐忑起来。 苏吟秋摇了摇头,捡起一颗大东珠,悠悠然道:“喜欢倒是喜欢,就是太重了些,若是能换成银票那就再好不过。” 她原先还在发愁,想要从鬼街那边打探关于闻掌柜的消息,她现在存下来的那两千银子怕是不够,这下好了,卖了这两匣子的金银首饰,怎么着也得有个五千两,到时候手头富裕办起事来自然也就顺畅多了。 第八十八章 萧云弈心里记挂着苏吟秋,忙完便急急的赶回了王府。回来听那办事的小厮垮着一张脸禀告了一番才知道,他送的胭脂全都被苏吟秋分给了王府的丫鬟,就连那些个珠玉首饰也统统换成了银票。 萧云弈听了倒也不生气,心里琢磨着原来他的小东西是个财迷,最喜欢的是银票。 知道她喜欢什么那就好办,这样才能投其所好,避免在讨媳妇儿欢心的路上再拐弯。 不过,回到东院苏吟秋并不在屋里,听下人说是端王妃派人把她叫过去了,眼看天都黑了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萧云弈皱了皱眉,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来不及换下银甲便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到了裕太妃的院子门口,萧云弈打眼就看到苏吟秋穿着一件浅黄色的春衫笔直的跪在卧房前面,宫里来的医师正在里面给裕太妃诊治。 唐安安搀着端王妃就站在门口满脸怒气的训斥,苏吟秋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一动不动,不辩驳也不回嘴,倔强又执拗的模样看了让人心疼。 “母亲,这是做什么?”萧云弈快步走过去,顺手将披风解下来披在苏吟秋消瘦的肩膀上, 将她扶了起来搂在怀中,不满的拧着剑眉道,“吟秋才刚嫁进王府,要是有什么不懂规矩的地方,让姑姑们慢慢教她便是,罚她跪这么凉的地板伤了身子怎么办?” 端王妃没想到萧云弈今日回来得这么早,看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这般袒护苏吟秋,心中更是来气:“我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罚她,她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自己心里清楚!不管她苏家小姐再如何金贵,嫁入王府便是我的儿媳,儿媳做错了事,我这个做婆婆的难道都不能管教了不成?” 萧云弈心里清楚,母亲虽然不喜欢苏吟秋,不过为了王府的体面也不会无事生非,想来必是这小东西惹了什么麻烦。 不过,这小东西平日里就不大安分,嫁进王府之后肯定会和母亲相处不恰,他也是早就料到的事情,只是没想到矛盾升级得这么快,成亲头一天就起了冲突。 萧云弈心里想着今天早上他惹毛了这个小东西,此刻看她冷漠不搭理的样子显然还在生气,不如趁这个机会表现一下,争取几分宽大处理。 “母亲,吟秋不懂事也是儿子我惯出来的,怪不得她,是我的错,您要打要罚冲 着我来,儿子任凭处置。”一边说着,一边脱下银甲,做出一副准备受罚的样子。 端王妃更生气了,咬着牙指着萧云弈,微微发抖道:“你这个不孝子孙!你祖母都让这个女人气病了,你不闻不问也就罢了,竟还这般偏袒于她!看来日后这王府是没有我和太妃的立足之地了!罢了罢了……母亲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了,这就带着你祖母选一处僻静的院子,自生自灭……” “婆婆,您这是说什么气话?”唐安安在旁边赶紧扶住端王妃,柔声安抚道,“云弈哥刚回来,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不知者无过,您何必跟他置气?眼下祖母还病着,正需要人照顾,若是您也病倒了,这王府不就垮了么?” 唐安安倒是很会说话,既争得了端王妃的好感,言辞间巧妙又巧妙的为萧云弈开脱。而且她那句“云弈哥”唤得很是微妙,明明已经是萧云深的夫人,却连称谓都没有改,平白间便拉进了几分亲切感。 端王妃稍稍缓了口气,但瞧见苏吟秋一副毫不知错的样子依然不解恨,冷哼一声道:“只怕有些人巴不得我也一病不起,到时候这王府就成 了她当家做主了!” 唐安安一边用手轻轻拍抚着端王妃的后背一边闻言劝慰:“正是如此婆婆您才要更加珍重身子,免得让某些人称了心如了意。” 这番话拐弯抹角针对苏吟秋,就差没指着她的鼻子开骂了。 端王妃听了很是受用,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你说的不错!这个家只要有我和太妃在的一日,就轮不到那些不三不四之人作妖做法!”她顿了顿,沉了口气,看着萧云弈道,“你祖母自小就偏疼你,眼下她被你这宝贝媳妇气得卧病在床,该如此处置这个不知分寸的女人你自己看着办!若是让太后知道太妃在王府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只怕你我都担待不起!” 端王妃把狠话撂下,连当今太后都搬出来了,看来今日这事若萧云弈一点表示都没有怎么也说不过去。 萧云弈顿时觉得有些头疼,垂眸看了怀里的小人儿一眼,叹息着小声道:“我的小东西,你怎么一来就给本王惹上这么大的麻烦?你说本王该怎么罚你才好?” 苏吟秋一双翦水秋瞳明亮澄澈,眼神已是坦坦荡荡,毫不闪避。 今日这事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只不过 来拜见裕太妃的时候两人闹得有些不愉快。 原本以为事情到这便结束了,没想到傍晚时分端王妃就派人催她过来,说是裕太妃急火攻心被她气出了病,还逼着她下跪认错,要动家法处置她。 这话说出来诓别人或许奏效,可骗她却实在是勉强。 若当真是急火攻心,中午她离开之时裕太妃就该病倒了,又怎么会拖到两三个时辰才发作?再说了,裕太妃年纪虽然大了些,但靠着宫里医师开的调理方子,滋阴补血,养身健体,一顿能吃两碗饭,身子骨比寻常的老妇不知硬朗多少倍,难能这么轻易说病倒就病倒? 而且,从她进了院子到现在,裕太妃就一直在病榻上唉唉叹息,中气十足,呼吸匀长,摆明了是在装病。 苏吟秋稍稍一猜想就知道,裕太妃只怕是中午被她一番冲撞,左思右想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才借机装病,好惩戒她一回。 原本她只当老人家童心未泯,找她这个小辈解解闷,只要无伤大雅她便忍着了,可没想到唐安安也在中间掺和一脚,话里话外摆明了要看她笑话,既然如此,那她也不能做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第八十九章 萧云弈见苏吟秋默然不说话,以为她是受了委屈吓坏了,忙上前一步对着屋里躺着的裕太妃告罪:“祖母,吟秋鲁莽不懂事,惹了祖母生气,这是她的不对,孙儿替她给您赔不是。您放心,孙儿带她回去一定会严加管束,日后不让她到您的院子来打扰您的清净。” “咳咳……”裕太妃咳嗽了两声,给唐安安递了个眼色,唐安安会意赶紧过来将她扶起。她看着萧云弈,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你是将军,要管军营里那么多兵士,后院女眷的琐碎事情哪用得着你一个大男人操心?”她顿了顿,又接着开口,“苏吟秋毕竟是乡下来的女子,小门小户的不识大体,往后王府后院这么一大家子交到她手上祖母不放心。安安虽然是小深的媳妇,不过出身大户人家,又明事理知进退,后院的琐事交到她的手里祖母和你母亲都很放心,你要是没什么意见,王府的财政赏罚以后就交给安安打点,你看如何?” 听裕太妃说了半天,苏吟秋总算是回过味来了,原来她装病找茬只是个幌子,最重要的是害怕苏吟秋日后掌控王府的财政大权,越发的嚣张跋扈,不受她们的控制。 这样一来,萧云弈出于愧疚 ,又不忍看苏吟秋受罚就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裕太妃提出的这个要求。 这样的深谋远虑,步步心机不像是裕太妃能想出的计策,看来真正的受益者才是今日之事的始作俑者。 这番较量之下,唐安安出身名门,又深得裕太妃的欢心,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而所有的有利因素,唐安安也一样没有浪费,全都用在了刀刃上!若是今日真的让她得逞,苏吟秋便失了先机,日后在王府的言行必会处处受到限制。 萧云弈想着王府的琐碎事情他从来不曾过问,是谁管对他来说根本没所谓,左右他的月奉和封赏养活苏吟秋足有富余,于是正准备答应。 “祖母!”这时,一直缄默不语的苏吟秋突然走上前来,面色平稳客客气气道,“祖母身子不好,就不必太过优思了,来日方长,此事容后再议也不迟。孙媳不才,自幼跟随养父学了些针灸之术 ,可缓解祖母胸闷气短,头昏眼花的症状,还望祖母让孙媳试上一试,以谢今日不敬之罪!” 苏吟秋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裕太妃有些措手不及,原先准备好的说辞也被打乱了节奏。 唐安安见状忙阻拦道:“方才医师已经替祖母诊治过了,就不必再 劳烦嫂嫂,嫂嫂若是有心,日后别再惹祖母生气就好。” 苏吟秋坚持道:“祖母是因我病倒,我心中实在惭愧不安,还请祖母念在孙媳诚心悔过的份上让我略尽绵薄之力。若是祖母信不过孙媳的医术,王爷可以替我担保,我有独门秘技可以立即消除祖母的不适。”说着,伸手扯了扯旁边的萧云弈。 萧云弈挑了挑眉,略有些诧异,没想到苏吟秋主动往自己身上揽事还顺便拉上他。 这小东西平素就爱在袖中藏着毒针,想来应该是有些真才实学,再加上上回在食鲜宴上,太子萧臻中毒之时他是亲眼所见过苏吟秋医术造诣的,无论于公于私,他都愿意相信苏吟秋。 “祖母,既然吟秋有这份孝心,您就让她试试吧,不然孙儿心中也会不安。” 有了萧云弈的助攻,唐安安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裕太妃本就是借机装病,见苏吟秋捏着细长的银针就要往自己身上扎,顿时心虚又害怕,一屁股坐了起来,精神劲十足。 “不必了不必了,我老婆子这都是老毛病了,躺着休息一会儿已无大碍,你这动不动就扎针,我老婆子身子骨弱可受不了这个!”裕太妃自知装病的戏码已经穿帮,尴尬的 清咳一声,没好气的瞪了萧云弈一眼道,“走走走!都给我走!我老婆子眼不见心不烦!等哪日被你这宝贝媳妇儿气死了,你也不用管我,就当没有我这个不中用的祖母!” 裕太妃虽说的是气话,但对苏吟秋的不满已到了极致,若不是看在她留在萧云弈的身边能帮助他恢复体质,只怕她早就端着太妃的身份将她家法处置了。 萧云弈听了裕太妃这番话,剑眉不由得皱了起来,牵着苏吟秋的手紧紧的握住,心中五味杂陈。 虽然他在违背祖母的意愿,弃唐安安娶苏吟秋的时候就想到祖孙关系会难以维持,没想到会是这样水火不相容的境地。 苏吟秋是他执意要娶的,她没有做错任何事,祖母对她的偏见本就抱着私心,他作为孙儿没有立场去指摘,可同样,他也不愿看到苏吟秋在王府中受任何的委屈。 原本他以为自己能护得住她的周全,可是现在看来,他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搬出端亲王府,住进自己的府邸…… 离开裕太妃的别院天已经黑了,萧云弈见苏吟秋拧眉沉思,一言不发的样子,心疼的用手掌抱住她的小手,故意逗她:“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你看天 都黑了,你还在生本王的气呢?” 生气? 苏吟秋秀眉颦了颦,这才想起来早上萧云弈干的混蛋事,于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加快脚步往回走。 萧云弈大长腿一迈,三两下就追上了,将人打横抱起来,挽着嘴角笑道:“都上了本王的床了,你还能往哪跑?你要是再敢跑,信不信今晚本王让你下不了地?” 这话咋一听虽是威胁,可是苏吟秋闻言不禁浑身一僵,脸色顿时有些发白,脑海里浮现了昨晚不堪回首的画面,咬着牙冷声:“你敢!” 萧云弈把人牢牢的抱住,露出一口大白牙,自信满满道:“敢不敢,试试不就知道了?” 苏吟秋气得炸毛,恶狠狠的瞪着他:“休想!你今日睡书房!再敢碰我,老娘让你断子绝孙!” 萧云弈见苏吟秋精神了几分,心情也跟着好了些,笑吟吟的打趣:“那可不成!老子还指望你给我传宗接代,开枝散叶!你要是绝了我们的后,等老了谁给我们养老送终?” “呸!你想得倒远!就你这身子能不能活到老还未可……” 话说到一半都到嗓子眼了,硬生生的挺住。 苏吟秋光顾着怼人,一时没注意,回过神来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第九十章 萧云弈活不了几年,这件事苏吟秋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他才比别人潇洒恣意,无所拘束。 私心而论,从答应嫁给萧云弈那天开始,她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且为自己留好了后路。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和萧云弈白头偕老,她一直觉得这只是她被逼无奈之下做出的一个艰难的选择。 尽管萧云弈对她不错,她也并不排斥这个霸道不讲道理,甚至有些不择手段的男人。 可她心里很清楚,她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拿到她想拿到的东西,找到她想追寻的答案,这里并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包括萧云弈。 就在苏吟秋思绪万千,想着如何补救刚才说出的那句话时,萧云弈抱着她回到了东院的卧房,不由分说的将她按在床上亲吻她的樱唇。 炽热的呼吸伴随着占有的冲动,压抑得苏吟秋有些喘不过气来,脑子因为缺氧浑浑噩噩,飘忽迷离,整个人像是单薄的一叶扁舟在波涛巨浪中摇曳漂移,天旋地转。 不知过了多久,巨浪才慢慢归于平静,萧云弈热汗淋漓,紧紧的将苏吟秋拥在怀里,黑暗中只能听到对方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对不住……” 轻若飘絮的声音 从苏吟秋的嘴里发出,她抿了抿唇角,缓缓道,“我不该说那种话……” 毕竟身患这样的病症已是不幸,她不该出言奚落,揭露他的伤痛。陈伯以前行医治病时时常教导她,要秉承仁德怜爱之心,她学了半身的医术,却把这么要紧的事情忘诸脑后,实在是有愧陈伯多年的良苦用心。 萧云弈方才一时闹热,情绪失控下粗鲁了些,原本还在想着该怎么安抚怀里的小东西,可是苏吟秋这句话却蓦地刺痛了他的心脏,胸口像是被人捅了一刀,沉钝钝的疼。 难怪苏吟秋这次没有丝毫的挣扎和抗拒,不是因为她心甘情愿,而是她在为自己刚才那句失言感到愧疚。 这场欢好于她而言,紧紧只是一种补偿。 她心里没有他,她只是在可怜他…… 他的寿元确实比普通人要短暂,即便是有她在身边,或许也只能再延长五到十年,可正因如此,他才觉得时光可贵,应该珍惜当下,和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 他并没有因为苏吟秋的失言而恼怒,真正伤他的是她的道歉。 整整一夜,两人再无交谈,第二一早苏吟秋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凉了,萧云弈不知何时早已离开。 她慵懒的爬起来,坐 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总觉得萧云弈的态度转变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明明都已经道歉过了,为什么他还耿耿于怀?她认识的萧云弈不像是这种小肚鸡肠的男人才对。 难不成成了亲之后的男子都会变得越发的小气?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眉目,苏吟秋只好开始忙自己的事。 经过了昨日那一出,苏吟秋理清了些思绪,萧云弈和萧云深都娶了妻,王府后院的管理大权迟早是要交给晚一辈的。唐安安抱着裕太妃这条大腿不放,显然是占尽了先机,可她在端王妃那里却没什么好印象,王府上下也无人帮衬,如此下去难免会被人踩在脚底。 虽然她心中多有不愿,但为了能站稳脚跟不让人欺辱,她必须得花些心思拉近婆媳之间的关系,顺便找机会打听打听秦春英所说的那样东西到底是什么,和父母之死有没有牵连。 多亏了萧云弈的胭脂笼络了不少人心,苏吟秋只是随便的打听了一下便知道端王妃喜欢玲珑阁的三鲜素狮子头和百香坊的紫木檀熏香,正好她有事要出王府一趟,于是挑了个还算机灵的丫鬟跟着,便出了门。 那丫鬟叫小荷,是京都本地人,对附近极为熟悉,苏吟秋便让 她去买狮子头和熏香,约好了时间在王府附近的巷子碰面,自己转头去了另一个方向。 谨慎起见,苏吟秋故意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转了几圈,确定没有人跟随之后才找了个小乞丐,给了他二两银子让他给陆氏布庄的少东家带个话,约他到城西一个小茶馆碰面。 她这么做也是为了陆少远的安全考虑,毕竟她现在已是煜王的王妃,若总是在布庄里面碰头,万一被人认出来了难免会惹来很多麻烦。 陆少远很快就赶了过来,瞧见苏吟秋的时候脸色显得有些凝重,关切的询问:“我听闻那煜王爷生性凶残,蛮横无理,你嫁过去可有受他欺辱?” 蛮横无理?这倒是事实,至于生性凶残……除了第一次在城郊客栈的时候被人围追,他杀人如切瓜一般确实叫人望而生畏,平时倒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 “我还好,阿远你不必替我担忧。”苏吟秋笑了笑,闻言宽慰他。 陆少远观察细致,看着苏吟秋的笑容有几分牵强,越发的不安起来,握紧拳头红着双眼道:“外面都在传煜王新婚之夜便对王妃施暴,换下来的床褥上都是斑驳的血迹,吟秋,你若是受了虐待不必忍着,告诉我!我虽然 武功不敌他萧云弈,可我舍了这条命也要护你周全!” 苏吟秋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差点没呛着。 莫怪都说人言可畏,也不知道是哪个爱嚼舌根的在这胡说八道,既然连陆少远这种不喜八卦之人都听说了这等谣言,只怕京都上下早已传得满城风雨。 “阿远,你莫要道听途说,事实并非如此。” “可是有人亲眼所见,王府浣洗的被褥上沾满了血迹……” “这个……”苏吟秋重新倒了一杯茶,脸颊绯红,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新婚当夜,她确实是见了红,可也就是指甲盖大小的处子血,其他的血迹都是萧云弈手掌上的伤口留下的。 那个疯子满脑子就想着那档子事,手上血流不止也不管,真是又可气又无语。看他那生龙活虎,精力旺盛的模样,怎么都不像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苏吟秋想得有些出神,听到陆少远唤她才回魂,尴尬又羞赧的笑了笑道:“总之萧云弈他没有虐待我,我在王府一切安好,没人欺负我。若真有一日,我在王府待不下去了,必会觍颜求你收留,你不必替我担心。”说着想起了正事,束了束容道,“其实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第九十一章 陆少远见苏吟秋神色自然,出行也不受限制,稍稍放心了一些,点点头应和:“什么事你说。” 苏吟秋压低声音道:“你在京都比我熟悉,可知道哪里有技艺高绝的铁匠,我有个东西被锁在了一个黑盒子里,想找人替我拿出来。” 陆少远听了微微沉吟片刻道:“铁匠我不大认识,不过我知道有个锁匠十分厉害,这天底下怕是没有他开不了的锁,要不然我带你去问问?” 苏吟秋想了想,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于是点点头,跟着陆少远去找那锁匠。 可是他们去的不巧,那位锁匠今早就被人请去开锁了,什么时候能回来也说不准,没办法两人只能无功而返。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苏吟秋想太多,隐隐总觉得身后某处有人在盯着自己,可转身寻找却又毫无痕迹。 苏吟秋不想继续耽搁,言简意赅的对陆少远道:“阿远,我还有件事需你帮我,你人脉广替我打探一下若是想让鬼街的眼线替我找个人,大概需要多少银子,怎么才能跟他们联系上?” 陆少远一听惊诧不已,皱着眉头道:“好端端的,你打听鬼街做什么?那里面可都是世间所不容的魑魅魍 魉,你一个女孩子若是跟他们扯上关系,后果不堪设想!” “我只是先问一问,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这念头,阿远在这京都我只信得过你,你帮帮我。”苏吟秋咬着嘴唇柔声恳求,一双清透的眼眸晶莹闪烁,让人不忍拒绝。 陆少远迟疑了一下勉强点头道:“好吧,我替你问问,不过鬼街行事寻常人是根本雇不起的,我听说他们每次行动至少也得一万两,而且根据所办事情的难度还得再酌情增加酬金。你若只是想寻人,我会帮你,轻易可别去招惹他们!” “好,我答应你,若真到了那个地步,我会先征询你的同意,你看可行?” 陆少远得到苏吟秋的允诺,这才放宽了心,关切寒暄了两句才离开。 与此同时,街道对面的二楼包厢内,一名衣衫华贵的年轻公子一手摇着象牙牡丹折扇,一手捻着影青茶盏,矜持温雅的浅抿了一口澄绿甘甜的茶汤,凤眸微扬,笑吟吟的开口:“苏小姐,你的这位堂姐可真是有福之人,不但如愿以偿的嫁进了端亲王府,还摇身一变成了煜王的王妃,如此风光体面,实在叫人艳羡。” 听到对方这番话,坐在他面前的苏慧茗 死死的掐着手心,眼底流露出无尽的恶毒和怨恨。 她腿上的伤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只是走起路来还有几分不便,大夫说伤势太重难以恢复如初,怕是日后都会落下跛脚的病根。 而她那张原本还算精致小巧的面孔此刻不知为何却布满了奇丑无比的伤痕,一条条一道道,蜿蜒恐怖,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模样。 就算是她的亲生母亲秦春英此刻出现在她的眼前,只怕也认不出她来。 “苏吟秋这个贱人!将我害成这样,自己却攀上高枝享受荣华富贵!我苏慧茗便是化作冤魂厉鬼也不会放过她!” “苏小姐莫要着急。”萧铭笑了笑,慢条斯理道,“苏小姐的仇人便是在下的仇人,苏小姐想要报仇雪恨,在下必会鼎力相助。不过……”话锋悠悠一转,看着苏慧茗接着道,“这个苏吟秋的出现颇有几分蹊跷,像是怀揣着什么目的而来,而且她现在背靠着煜王爷这座大山,轻易对她下手怕是会惹上麻烦。苏小姐若是信得过我,可否替我潜入王府留在苏吟秋的身边,获取她的信任,同时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若有什么可疑之举及时知会于我?” 苏 慧茗一听,立即明白萧铭的意思,她抿了抿唇角,低垂着头道:“六皇子殿下救我一命恩同再造,您的吩咐,慧茗自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不过,慧茗有个小小的请求,等他日殿下您的事办成之后,可否将苏吟秋这个贱人交于我处置?” 萧铭毫不犹豫的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你我本是互帮互助,各取所需。我要的是苏吟秋身上藏着的秘密,你要的是她的命,你我二人的利益绝不会起冲突。” “有六皇子殿下这句话,慧茗就放心了,既然如此,慧茗愿一切听从殿下的安排。” “好,那待会儿有人会带你去个地方,你到时见机行事,以你的聪明才智想必定不会让我失望。”萧铭说着拈了一枚精致的果点放入口中,浅色的薄唇微微上扬出一抹好看的弧度,深邃的凤眸中清光流转,让人情不自禁便为他着了迷。 他交代完之后便站起身来,一把象牙牡丹折扇摇的风住云流,心情愉悦的走出了包厢。 苏慧茗坐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手指一点一点的捏紧,骨结泛出森森的白。 自从第一次在食鲜宴是与萧铭相遇相识,她的心里便种下了爱慕的种子, 原本以为只要她再努力一些,或许就能够得着他,成为有资格坐在他身边的女子。 可是一场失利,她被父亲打断了双腿赶出了苏府,流落街头,沦为了丧家之犬。 那时,萧铭的再次出现,仿若是黑暗深渊中的一抹萤火,一点点了照亮了她的天空,点燃了她的希望。 原本遥不可及的六皇子殿下救下了她,还亲自找医师为她医治,言词关切,温柔备至。 她甚至以为萧铭心里是喜欢她的,不然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无权无势的落魄之人如此关照,可直到她偷听到了萧铭和他心腹下属的谈话才知道,她只不过是萧铭一时兴起捡回来的一个备用的棋子罢了。只是,这枚棋子若是要摆到棋盘上去的话,这张众人熟识的脸会暴露她的身份…… 萧铭的意思是,要么毁了她的脸为他所用,要么给她一些银子赶出别院让她自生自灭。 她已经不是苏家的二小姐,若是再离开萧铭,天地之大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处。而且她有私心,她想留在萧铭的身边,哪怕是作为一枚棋子被利用,她也甘之如饴。 所以当晚,她便自导自演了一出走水的戏码,亲手毁了她原以为傲的花容月貌。 第九十二章 苏吟秋和陆少远分别之后便往回走,没想到半路上不知从哪冒出了个扒手,故意撞了她一下,从她怀里掏走了钱袋和里面的那只黑盒子。 苏吟秋立即反应过来,拧身就追了过去。 那扒手显然是个惯犯,对附近的地形极为熟悉,左绕右绕,身形敏捷,眼看就要逃窜到她的视线之外。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气质翩翩的年轻公子,抬脚一撂将那扒手放倒,从他手里夺回了钱袋,笑意吟吟的朝着追上来的苏吟秋招了招手。 苏吟秋看清来人,面色一变,恭谨行礼:“六皇……六公子,多谢您仗义出手。” 萧铭折扇一合,吩咐身后的手下将那扒手押去见官,回头嘴角扬了扬,十分热络道:“小吟秋,都说了让你唤我南恒,你怎么还是这般生分?” 苏吟秋自认为和萧铭还没有相熟到那个份上,轻易就称呼他的字,若是被外人听到了难免会说她对皇子不敬。 “六公子说笑了,吟秋诚惶诚恐。”苏吟秋语气生疏而客气,只想快点讨回那只钱袋,“还请六公子将钱袋归还,我府中还有事,要急着回去。” “小吟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多日未见也不跟我寒暄两句,这么急着要 走,莫不是有意要躲着我?”萧铭将钱袋拿在手中上下轻抛,故意不还,脸上依旧带着笑道,“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既不害人又不吃人,难得今日你我有缘在街上碰到了,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喝杯茶,我好向你讨教讨教书法音律。” “这……时候不早,我真要回去了,不如改日吧。”苏吟秋被萧铭一番为难十分的头疼,但碍于对方的身份金贵,又不好扑上去抢,只能垮着一张脸温声温气道,“改日有机会我做东,算是答谢六公子今日替我拿回钱袋的恩情。” “你我朋友之间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左右不过是碰巧罢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萧铭眯着狡黠的凤眼挽着嘴角笑道,“不过你若是诚心要谢我,那三日之后是我的诞辰,我在皇子府摆下宴席,宴请了京都的亲朋好友,届时还请小吟秋一定要赏脸捧场。”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当然,煜王也在受邀之列,你们二人新婚燕尔,到时可要一道前来,也好让我的皇子府沾沾你们的喜气。” 萧铭已经把话说到了这种地步,而且理由又冠冕堂皇,苏吟秋一时间实在想不出合适的借口推脱。况且,她现在已经是煜 王妃,皇族亲眷之间的走动也是在所难免,她一个人做不了整个端王府的主。 “即使如此,那我回去跟王爷商量商量,若是王爷首肯,我自然会去。” 萧铭听了她的答复就当她的答应了,喜滋滋道:“那稍后我便派人把请帖送到端亲王府上去。”说着,又把钱袋递给苏吟秋,顺嘴说了一句,“不过,小吟秋,你现在怎么说也是煜王王妃,为何出行之时连个随从都没有?我那性子暴烈的堂兄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些!正好我身边有两个身手还算不错的护卫,不如……” 他话说到一半,旁边的街角处马蹄声嘚嘚,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银甲的冷峻男子便从他的身侧经过。 对方视线扫了过来,落在苏吟秋和萧铭的身上,冷彻肃杀,仿佛能穿透皮肤血肉,叫人感受到刺骨的含义。 此人正是萧铭口中那位“性子暴烈的堂兄”。 虽然不知道萧铭方才说的话萧云弈有没有听见,不过看他那张冰冷很沉的脸,好像有人欠了他二五八万似得,吓得堂堂六皇子脖子一缩,吞了吞口水,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冲着他颔首示好。 可是萧云弈轻视的眼神漠然而疏远,压根就没搭理 他,只是深深的看了苏吟秋一眼,抿紧唇角骑着马走了。 自从上次出现鬼街的暗客绑架行凶之事后,巡防营便加强了对京都各个街市之间的防卫,只是没想到萧云弈堂堂大将军竟然也亲自出来巡防,还偏巧不巧的撞见了苏吟秋偷跑出王府。 若是换做之前,以萧云弈的性子只怕二话不说,当街就会将苏吟秋揪上马背,直接抓回去,可是这一次,他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平静的态度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萧云弈转性了? 不可能!他若是能改了那易燃易爆的臭脾气便不是人人敬畏的“活阎王”! 苏吟秋想来想去,心中猜测他大概还在为昨晚她说错话的事耿耿于怀。 一个大老爷们为了这么芝麻绿豆大的小事竟然能生一天的气,果然男人幼稚起来都没有人家小孩什么事了! 不跟她说话是吧?正好!她耳根也能清净几天,回头她便让东院的丫鬟准备一床被褥送到书房去。 萧铭原本还想拉着苏吟秋多说几句话,不过一想到刚才萧云弈那张布满阴霾的冷峻面孔,他心里就犯哆嗦,于是推说有急事便先跑了。 苏吟秋拿回了钱袋和黑盒子,路上又买了两包自己爱 吃的点心,慢慢腾腾的朝着王府走去。 快到她和小荷约定的地点,前面不知为何围了好几个人,凑上去一看发现小荷也在里头。 “王……不,小姐,您快来看,这个姑娘真是身世可怜,年纪轻轻就家破人亡,唯一的亲人也在前几日死于一场大火,如今连给父亲买口薄皮棺材的钱都没有。”小荷看到了苏吟秋没有称呼她的身份,眼圈红红的像个兔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拉着苏吟秋进去看。 苏吟秋随意瞄了一眼,看到一个消瘦单薄的少女孤苦伶仃的跪在墙角边,脚下放着一具老汉的尸身,上面盖着破破烂烂的凉席。 那少女肩膀颤抖,衣衫褴褛,脸上也被火势灼伤,咋看之下森然可怖,令人揪心。 也难怪她在这里卖身葬父多时,围观的人只是唏嘘瞧热闹,却没有人肯掏银子。 若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还好说,花些钱带回家当媳妇当小妾都挺合适,可这又瘦又干还毁了容的丑八怪带回家,暖被窝都嫌她的模样太瘆人,除了平白添了一双碗筷没有半点好处。 苏吟秋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人生在世三起三落,谁都会有困顿难熬的时候,此刻帮她一把对她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第九十三章 “把这银子给她,让她买口好棺材,再找个地方吃点东西。”苏吟秋拿了二十两银子交给小荷吩咐了两句。 小荷红着眼眶点点头,依言照办,随后提着东西跟着苏吟秋往王府走。 可没走几步,那少女突然急急的跑过来,扑通一下跪在苏吟秋的面前,一边磕头一边感激涕零道:“这位贵人,多谢您的银子,小女今生今世无以回报,若是贵人不弃,小女子愿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苏吟秋让小荷赶紧把那少女扶起来,温声道:“我帮你是我情愿,不图你的回报,你只管好生安葬了父亲,自寻出路去吧。” “可是贵人,小女子……小女子举目无亲,已是无处可去,还请贵人看在我可怜,收留小女子。小女子不怕苦也不怕脏,只要有口饭吃做什么都行!”那少女大约真是走投无路了,瞧见了苏吟秋就如同瞧见了救命的稻草,拼了命想要抓住。 苏吟秋倒不是不愿意帮她,只是她在王府还未落下脚跟,日后会呆多久也说不准,若是此时带了一个人进去少不得要为她的以后考量。 可眼下这情景,她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再去管别人的周全? 拿点银 子替她葬父已经是苏吟秋能做到的最大善意,其他的要求她实在爱莫能助。 “我这不缺人手,你去别家看看吧。” 那少女闻言也不再乞求,只失落的点点头,颓然站起来,拉着小荷的衣角小声问了一句:“这位姐姐,劳烦问一下,在京都一口棺材大约要多少银子?” 小荷想了想回答她:“最次的薄皮匣子二两银子足矣,好些的椴木棺材,杉木棺材七八两也是够的,再有就是樟木棺材,檀香木棺材……” 话没说完,那少女便道了谢,将四两碎银塞回到小荷的手中,转身便走了。 “奇怪了,这姑娘莫不是伤心过度失心疯了?哪有给她银子还往回退的道理?”小荷脑瓜子转得慢,一时没反应过来,暗自嘀咕。 苏吟秋却面色一沉,忙道:“快去!拉住那个姑娘,她怕是不想活了要随她父亲去死,十六两正好买两口棺材!” 小荷一听小脸煞白,赶紧追了上去。 一番折腾之后,苏吟秋到底还是心软了。 同样是父母双亡,有些伤痛自然也能感同身受,只不过她比较幸运一些,有疼她宠她的陈伯和师傅,有安身立命之所在,还有一个蛮横不讲理的萧云弈 护着她。 若是眼睁睁的看着她寻了短见,见死不救,那她心中难免会有些不安。 思来想去只能将她带回了王府。 苏吟秋身为王妃,带一个丫鬟回去应该没有人多说什么,只不过那姑娘的脸忒是吓人,需买个面具遮掩遮掩,至于那森然可怖的烧伤,等在王府安顿下来慢慢用药调理,也不是没有好转的可能。 回到东院,苏吟秋让小荷把买来的三鲜素狮子头和紫檀熏香给端王妃送了过去,端王妃虽然脸色不好看,但到底把东西收下了,可见端王妃对她虽有成见却也不是油米不进的铁疙瘩一块。 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叫阿春,安置在了小荷的屋里,小荷心善又伶俐,不会欺压新人。阿春跟着她既能学到东西又能受她照拂,也算是一桩好事。 苏吟秋今日逛了一天有些疲倦,吃了晚饭便有些犯困,抄经书抄到一半便趴在书案上睡着了。醒来已是子夜,屋内空空荡荡,一切如常,没有人进来过的迹象。 苏吟秋打着哈欠叫了小荷过来问:“王爷呢?” 难不成让他睡书房他就真的乖乖去了?这可不像是他萧云弈的做派。 小荷垂耷着脑袋,小声道:“王爷今日没 有回府,听说是军营里事忙,抽不得空。”顿了顿,许是怕苏吟秋失落,便宽慰道,“不过王妃您不必担心,王爷他忙完肯定立马就回来陪您。” “没事,你下去吧。”苏吟秋合上卧房的门,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响,脑子里乱哄哄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名的有些酸楚和不痛快。 第二天一早,苏吟秋还在睡梦中,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原本以为是萧云弈回来了,可推开门一看,却看到唐安安那张不怎么讨人喜欢的脸。 “嫂嫂,这都日晒三竿了,你怎么还没起来?”唐安安打扮得端庄秀气,越来越有侯爷夫人的架势,脸上挂着热络亲和的笑道,“看来昨晚王爷夜不归宿,嫂嫂一个人孤枕难眠没有睡好,我这有上好的百合花茶,可以降火浮躁,安眠定神,特地给嫂嫂送了些来。” 难怪唐安安这一大清早就来搅人清梦,原来是听到萧云弈昨晚没回来,专门跑来落井下石给她添堵来了。 可惜了,她苏吟秋又不是什么深闺怨妇,萧云弈别说一日不回来,便是一个月半年不回来,她也不会当回事。 “弟妹这么有心,那我就心领了,若无旁的什 么事,我还要用早食,就不多留你了。”苏吟秋无端被吵醒,没了睡意,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凉巴巴的下了逐客令。 唐安安今日是特地来看苏吟秋笑话的,哪能这么轻易就罢手? 她厚着脸皮笑着道:“不怕嫂嫂笑话,我早上也还没来得及吃,正好在嫂嫂这蹭顿饭吃,嫂嫂该不会嫌我不请自来吧?” 苏吟秋嘴角抽了抽,没想到唐安安竟然厚颜到如此地步,不等她答应便已经坐在了餐桌上。 看来这顿早食也让人没了什么胃口。 “弟妹不嫌我这里的饭菜寒酸,我自然乐意招待,不过,你来的不巧,我今日只让人准备了我一个人的份,弟妹若是与我一同吃早食的话需得让人重新做一份。” “无妨无妨,只要能和嫂嫂说说话解解闷,吃什么都行,我啊从小便胃口好,不挑食的。”唐安安坐得稳稳当当,屁股都不挪一下,脸上的喜色都快满溢出来一样。 她在军营里有很多熟识之人,也收买了两个眼线,消息要比旁人灵通一些。得知萧云弈昨晚留宿春熙楼彻夜未归,她欢喜得半宿没睡着,早上天没亮便起来梳洗打扮,就是为了到苏吟秋面前来狠狠奚落她一番。 第九十四章 虽然唐安安早就料定苏吟秋这个身份低贱的乡野丫头吃不定萧云弈,可是她没想到,成亲的第三天,萧云弈就对她失了宠爱,宁愿在春楼寻欢都不肯回家。 照这样下去,萧云弈要么三妻四妾,要么眠花宿柳,估计连看都懒得再看苏吟秋一眼。 这么年纪轻轻就开始守活寡,想想也真是可怜,不过这可怨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她自己,不自量力,痴心妄想夺走了本该不属于她的东西! 唐安安虽然已经嫁给了萧云深,可是看到苏吟秋被萧云弈冷落抛弃,她便无比的解恨。反正来日方长,又同在一个屋檐下,她时时刻刻都能看到苏吟秋沦落为弃妇,愁苦悲凉的样子。 这或许便是她日后的人生里,唯一的乐趣。 苏吟秋大约猜得到唐安安这次来的目的,简单的洗漱一番,给小荷递了个眼神,让她去把早食端上来。 薄皮春茧饺子,翡翠如意糕,鲜磨甜豆浆,蟹黄烧麦,珍珠藕粉圆子……热腾腾的早点送上来,香气扑鼻,引人食指大动。 唐安安起得早又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嘲讽苏吟秋,所以根本没来得及用早饭,此刻看着一碟一碟精致的小吃摆在桌上, 勾起了馋虫,肚子忍不住咕噜噜叫了起来。 她正要下筷,旁边的小荷忙将碟子往旁边推了推,笑容得体道:“不好意思唐夫人,这是我们家王妃的独份,您的早食在这儿。” 一边说着一边端上来一个又大又硬的隔夜馒头,附加一小碟刚从陶罐里摸出来的咸菜。 “对不住啊弟妹,昨日没人烦我睡得实在是香甜,今早食欲大好,这些都不够我一个人吃的,就不分你。”苏吟秋老实不客气的夹了个春茧包子,沾了沾香醋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汁水流溢,香气阵阵,边吃边笑眯眯道,“既然弟妹方才说了不挑食,那这馒头你就凑合着吃了吧,免得回头扔了浪费。不过你别担心啊,我这东院别的没有,馒头咸菜管够,你不用客气,一定要吃饱!” 唐安安气得差点没跳起来,这馒头又硬又酸,扔给狗狗都不吃,苏吟秋竟然敢拿来给她吃!可一想到她今日来的目的,又暗暗咬咬牙将这口气憋了下来,心里冷笑着:看你还能开心吃多久! “我突然想起来昨日胃胀气消化不畅,大夫让我这几日只能吃流食,这馒头还是留给别人吃吧。”唐安安强装镇定的笑了笑, 转移话题道,“其实我今天来是特地过来看看嫂嫂的。我知道嫂嫂你心里难过,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不必瞒着我。这才刚刚成亲,云弈哥就在外面花天酒地,和春熙楼的姑娘厮混在一起,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夫妻不睦呢!” 苏吟秋吃着包子顿了顿,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口甜豆浆,眉头都未动一下,语气也是平淡稀松:“都说家花不如野花香,王爷也是男人,亦不能免俗。况且,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三心二意?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弟妹出身京都名门想必也是司空见惯了的。” 唐安安没想到苏吟秋的反应竟然这样平淡,好像对萧云弈留宿春熙楼的事情毫不在意。 该吃吃,该喝喝,一桌子的早点不多时便让她吃完了。 站起身看到唐安安还惊诧的坐在原处,皱了皱眉问:“怎么?弟妹还有事?” “额……没,没事了。”唐安安感觉自己的拳头砸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一点都不着力,原先的幸灾乐祸顿时烟消云散。 这,怎么跟她原先想得不一样?难道苏吟秋竟这般开明大度? 送走了满脸困惑 的唐安安,苏吟秋也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找了一把古琴练了两首曲子,又教新来的阿春写了半个时辰的字,之后便一个人在卧房里面抄录经文。 这经文是为了讨好端王妃抄的,端王妃多年来为了给长子萧云弈祈福,诚心向佛,平日闲来无事最喜欢抄录经文,以示礼佛的诚意。 苏吟秋既然要跟端王妃拉好关系,自然要投其所好,花费些心思。 只是抄着抄着,不知不觉便有些走神,思绪飘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另一边,春熙楼。 萧云弈按了按肿胀的眉心坐了起来,脑袋昏昏沉沉还有些断片,一时间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爷,您总算是醒了!”旁边一绯衣女子递来一杯清水,柔声道,“这一晚上,您可把奴家折腾得够呛!” 萧云弈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思绪稍稍清晰了一些,回头看了一眼那明眸皓齿,温婉倩丽的女子,拧了拧眉问:“你是谁?为何在老子房中?” “爷,您不记得了?奴家是小兮,昨晚是您非拉着奴家的手让奴家不要走的。奴家可是费心费力伺候了您一个晚上,您不会翻脸就不认账了吧?”林兮说着,把手伸过去,只见 藕白的手腕上一道很深的红紫,可见昨晚他醉了酒后确实失了分寸。 “老子昨晚做了什么?”萧云弈按了按太阳穴,努力回想着昨晚醉酒的情景。 其实药老头有嘱咐在先,平日里他是不喝酒的,只是昨晚军营中一个好友说是要庆贺他新婚大喜,拉着他来了春熙楼。他想起上次答应三夫人吴氏要替她赎出来的人就在春熙楼,便把人叫了过来。 那个叫林兮的女子温柔善语,温静娴雅的模样和苏吟秋有几分神似,他正生着闷气,心中郁结,不知不觉便多喝了几杯。 同行的好友将他送到了房中,让林兮留下来照料,再之后的事,他便记不起来了。 林兮在春熙楼呆了这么久,自然也是知道萧云弈的为人,见他面色黑沉便没有逗他,笑着抱怨道:“爷昨晚拉着奴家的手唤人家小东西,连睡着了都不放手,我这半只手臂到现在还是麻的。” “除此之外,老子有没有再做别的?” “爷,您说笑呢?昨晚您醉成那样,哪还有心思?再说了,奴家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萧云弈听了不知为何,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随手掏出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起身便走了。 第九十五章 出了春熙楼,萧云弈才算是彻底清醒,一看时辰竟已是午时。 这么说,他已经一天一夜都不曾回王府了! 刚刚成亲,还不到三日,他这个夫君便在外留宿,只怕在旁人眼里,煜王王妃已然失宠,说不定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已经在府里议论纷纷。 一想到苏吟秋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他昨晚夜宿春熙楼的事,又或者她此刻正经受着旁人的冷言冷语,萧云弈心里便揪了起来,恨不能抽自己一大嘴巴。 骑上绝影,快马加鞭赶回王府,王府里面倒是平静如常,东院也没有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声音。 萧云弈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找了丫鬟来问,才知道苏吟秋吃了午饭此刻正在卧房里小憩。 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果然看到床榻上窝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好看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被子也因为她的翻腾歪在了一边,露出秀气的脚趾头和白嫩嫩的小肚皮。 萧云弈不忍心吵醒她,轻轻拉了拉被子替她盖好,侧躺在她旁边,用手直着头静静的看着她熟睡。 “阿伯……” 也不知道苏吟秋梦到了什么,嘴里嘤咛一声,细细的叫唤,发出带着哭腔的声音,一滴晶莹的液体从她的 眼角滑落。 萧云弈剑眉拧起,用指腹抹去她腮边的泪珠心疼不已。 认识苏吟秋这么长时间,她时而乖顺腼腆,时而伶俐狡黠,时而牙尖嘴利……无论是哪一面都生动活脱,叫人牵肠挂肚,可唯独没有见过她这般柔弱无助,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知道这个小东西身上藏着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他对她也并不是十分的了解,可是在他的心里已经认定,这便是他萧云弈不计代价想要守护的女人。 然而看到她悲楚落泪的模样,他却慌了手脚,心里蓦地生出一种无力的挫败感。 正在他出神的时候,身边的小东西动了动,有转醒的迹象,蓦地睁开眼睛的同时,皓白细弱的手腕迅速探入袖中,纤长的手指捻着一枚淬了软香散的毒针毫不迟疑的扎了过来。 好强的防备心理! 萧云弈兀自一惊,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臂挡住了她的袭击,抬眼便对上苏吟秋微微发红,充满戒备的眼神。 这样生疏的眼神……好像也只有在他们刚刚相识的那几次见到过,而且不同的是,眸光闪动中还夹杂了几分疏远和冷漠。 “小东西,你这是要谋杀亲夫?”萧云弈将她手中的银针夺去放到一边,稍一用力将苏吟秋拉到了怀 里,柔声安抚着道,“身子怎么这么凉?方才可是做了噩梦?” 苏吟秋没有说话,敏锐的嗅觉闻到了萧云弈身上一股浓厚的酒气和脂粉香。这香料她记得,是春熙楼那些姑娘平素最喜爱玲珑脂。 今早听到唐安安那番挑拨,她原本还有几分不信,没想到却是不争的事实。 其实她早该知道,萧云弈随性肆意惯了,在外的风评极差,出入春楼也是常有的事,可真的亲眼见识了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了几分失落和厌恶。 苏吟秋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坚定而执拗的将萧云弈推开,仿若没有看见他这个人一般,起身梳妆,换上藕荷色的蝴蝶团花缎裙。 萧云弈只当她是昨晚受了冷落,在使小性子,挽着嘴角笑着走过去,想从后面将她抱住。可没想到苏吟秋躲得极快,连碰都不愿让他碰一下,面上也毫无表情,抬脚就出了卧房。 “小荷,我们走。” 说着便直接无视萧云弈的存在,带着小荷去了端王妃的院子。 萧云弈就算神经再大条,也嗅出了一丝不寻常,于是叫了个小厮过来问他不在府上的时候他的小东西可是受了谁的欺负。 那小厮叫韩生,是萧云弈亲自挑了搁在东院伺候的,他对萧云弈的询 问不敢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的就将今早唐安安来东院的事说给了他听。 萧云弈听完剑眉皱了皱,脸色黑沉下来。 难怪小东西方才那般的冷漠,原来是知道了他昨晚在春熙楼过夜的事。 不过,一想到这小东西竟因为他吃了醋,萧云弈的心情顿时好了几分,看来这小东西心里也不是没有他,只不过反应迟钝不太开窍罢了。 苏吟秋为了在端王妃的面前增加好感,努力扮演好一个温良淑德,得体懂事的儿媳妇儿,陪着她吃斋礼佛,抄录经文。端王妃虽然不喜苏吟秋,但看在她颇有诚意,又细心乖巧的份上,也就由着她了。 等到月华初上,苏吟秋陪着端王妃吃了晚饭才回到东院,一进屋就看到萧云弈披着睡袍,散落着青丝,以手支撑着头部,依靠在床榻上等着她。 他体格健硕,肩宽腰细,浅铜色的肌肉线条流畅紧致,橘色的烛光掩映下,棱角分明的深刻轮廓平添了几分慵懒诱惑。 苏吟秋淡漠的看了一眼,眸光平静无波,转身就准备去书房。 萧云弈早就防备,身形一转便抢在她的前头将卧房的门堵住,回头抱住苏吟秋挑眉含笑:“夜深了,王妃这是要去哪?” 苏吟秋抿着唇角不说话 ,浑身僵直,无论是眼神还是肢体都张示着抗拒和疏离。 萧云弈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是三分喜七分忧。 喜的是他的小东西头一回因他吃醋,忧的是她缄默不语的样子看起来不大好哄。 “都冷落本王一天了,怎么还在生气?” 生气?他萧云弈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不就是彻夜不归顺便在外面嫖了个娼,有什么值得她苏吟秋生气的? 这桩婚事本就非她所愿,若不是形势所逼,她也不会违心嫁给他。 她早就猜到萧云弈对她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新鲜,所以不会抱着不该有的期待,只是没想到他这般没耐性,不过成亲三日便跑去春楼寻欢作乐。 即是如此,那日后,他萧云弈无论是花天酒地还是前拥后簇都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只不过是借着煜王王妃的身份更方便探查父母之死的真相罢了。 萧云弈无论说什么,苏吟秋一概不回应,对他的触碰十分的抗拒,眉宇间更是夹杂着深深的厌恶。她背对着萧云弈蜷缩在床榻的一角,刻意躲着他,将他当做瘟神一般。 萧云弈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的小东西突然间收起爪子不挠人了,而且还变成了一只小刺猬,竖着浑身的利刺,不让他靠近分毫。 第九十六章 一整晚,萧云弈都没有睡好,苏吟秋似乎又做了噩梦,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搂在怀里肩膀也在颤抖,叫人既心疼又无奈。 第二天一早,副将徐海就来禀报,说是和鬼街的中间人取得了联系,今日便要对接,萧云弈想着那串来历不明的钥匙关系到苏吟秋的安危,需要尽早处理以绝后患,于是便去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宫里便来了人传话,说是太后她老人家想单独见一见苏吟秋。 苏吟秋自然不敢怠慢,换了身衣服跟着传话的公公一道进了宫。 她是头一次进皇宫,不懂皇宫里的规矩,一路上谨小慎微生怕出什么岔子。 到了宫里,公公半道上遇到了个熟人,随便寒暄了两句,苏吟秋不敢乱走,就在原地候着,隐约听到一墙之外有人在说话。 其中一人说了一句:“文旭兄,方才您的长公子殿前答辩,文思如流,器宇不凡,很得皇上的赏识,想必日后入仕为官定能造福我大胤的黎民百姓,成为国之栋梁。” “诶!徐大人谬赞,犬子资质浅薄,当不起大人如此抬爱……” 这番对话没头没尾,跟苏吟秋毫无关系,可是先前那人的称呼却让苏吟秋心头一震,不免多加留意起来 。 文旭…… 难道这一墙之后便是她苦苦寻找之人? “王妃,您想什么呢?快些走吧,免得叫太后等久了。” 苏吟秋回过神来,忙点点头跟上老太监的脚步,迟疑了片刻故作不经意的问:“公公,听说今日殿前答辩有位公子才思敏捷,见识独到,皇上对他赞誉有加,不知公公您可识得?” “王妃消息灵通,这事儿您也听说了。”老公公为人和善,只当苏吟秋是随意攀谈,笑了笑道,“那是沈国舅家的大公子沈离,他性子稳沉,不喜张扬,年纪轻轻的便已经是国子监的助教,别说是皇上了,就连太后她老人家也对他赞不绝口。” 沈国舅?沈鹤! 他是当今皇后的表兄,太子的舅舅,废太子萧安世倒台以后,便是他扶持着年幼的萧臻坐上了东宫之位。若论起加害父亲的凶手,这个沈鹤绝对有很大嫌疑。 之前苏吟秋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此人身上,如今细想起来差点漏掉了这样一个关键人物。 不过,沈鹤位高权重,平素和端亲王府又无甚往来,要想接近他怕是没那么容易,须得想个办法从长计议。 “王妃,太后就在里头等着,您快些进去吧。” 不知不觉到了太后的寝 宫,老公公客气的躬了躬身为她推开半扇宫门,引她进去。 苏吟秋道了声谢,低垂着眉眼,步伐轻稳的走了进去。 屋内檀香冉冉,明亮宽敞,偌大的寝宫只有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和一个焚香煮酒的布衣老汉。 苏吟秋不敢乱看,恭恭敬敬的行礼:“妾身苏吟秋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头顶上传来太后慵懒平和的声音,“来,快过来,让哀家瞧瞧,到底是什么的天仙美人能让我们家小弈收了心思要求哀家赐婚。” 苏吟秋站起来,乖乖巧巧的走过去,慢慢抬起头来。 太后坐直了身子,往前靠了靠,左右仔细打量了苏吟秋一番,点点头慈祥的笑了笑道:“倒是个干净纯良的好孩子,难怪小弈喜欢你。”顿了顿又想起来道,“哀家早就听闻你小小年纪医术了得,不光救过太子还能医治小弈自娘胎里带出来的五阳过旺之症,正好药老神医今日也在这,让他给你瞧瞧你这非比寻常的体质能否克制小弈的虚火。” 太后的这番话苏吟秋听得真切却又带着几分疑惑,萧云弈体质有异,命不久矣她是知道的,可为何太后说她能医治萧云弈的病 症? 萧云弈体内阳气太盛,早已损耗了五脏,寻常的药石根本起不到什么压制的作用,最多只能缓解一二,而且她也从未给萧云弈开过方子吃过药,太后此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你不必惊慌,老朽只是替你把把脉,看看你的体质是否真如煜王爷所说,能克制他的阳盛之气。”药老头捋着花白的山羊胡,面容慈祥宽和,给人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 苏吟秋迟疑了片刻,将手腕递出,任由他的指尖搭在自己的脉络上。 药老头瞳孔蓦地一缩,满脸惊异,沉吟片刻,询问:“小姑娘,从你的脉象来看,显然有体寒气虚之症,为何观你面相红润血足,没有半点虚弱之相?可是受了高人指点,服用过什么珍惜的药草?” 听药老头这么一说,苏吟秋隐约回想起一些往事,稍稍酝酿了一番道:“老先生所言不差,我自幼体寒多病,脉象虚浮,好几次都险些夭折,幸得一位游方四处的神医赠予一枚玉佩,让我贴身携带,三年两载之后,我这病便不药而愈了。” 药老头一听更为惊奇,忙问:“那玉佩可是通体萤绿,夜间隐隐发光,还有兰芷一般的清香?” 苏吟秋点了点头:“老 先生您怎么知道?” “哎呀!原来如此!这就对了!这就对了!”药老头情绪有些激动,说话语无伦次,稍稍平复了一下才道,“那块玉佩便是传说中的麒麟药玉,老朽也只在古籍中看到过相关的记载,没想到这世间竟真有此神玉。此玉传闻乃是一位绝世神医采集天下草药,耗尽一生光阴炼化而成,能解世间百毒,驱寒降火,延年益寿。小姑娘你机缘了得,得此神玉也是你的造化!” 苏吟秋闻言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原来陈伯当年非逼着她佩在身边的玉佩竟如此神奇,可这般珍贵罕见的药玉,陈伯区区一介乡野游医又是怎么得到的? 太后在旁边听得半知半解,忙问药老头:“不知这麒麟药玉可能根治小弈的顽疾?” 药老头回答道:“若有此神玉,煜王爷的五阳过旺之症无忧矣,不过……”他苦涩一笑,叹息道,“此玉天地乾坤间仅有一枚,既已被这小姑娘所用,便再也找不到第二枚。”顿了顿,想起来又补充道,“不过,麒麟药玉的药性已全部被小姑娘吸收,融入到了她的骨血之中,煜王爷若能时时有她陪伴在侧,亦能得到六七成的药效,年常日久或可治愈也未可知。” 第九十七章 听了药老头的一番话,又见苏吟秋乖巧温顺,太后心里总算是踏实了许多,欣喜之余赏赐了好些衣帛绸缎,金饰玉器。 从太后的善喜宫出来,苏吟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脑海来来来回回想的都是沈国舅和父亲之死的联系,这一不留神迎面就撞上了一位衣裳华贵的女子。 此女子装饰打扮并不像是宫里的嫔妃,但梳的却是妇人的发髻,显然已是嫁做人妇,也不知是哪位皇亲贵胄家的女眷。 苏吟秋回过神来赶紧垂首致歉,态度十分的恳切。 可那女子却冷哼一声,不依不饶,斥责道:“哪来的不长眼的狗东西?连本宫也敢冲撞!来人,给我拖下去杖责五十。” 五十大板寻常的男子尚且受不住,又何况是苏吟秋这娇小瘦弱的身子骨,若真是硬抗下来只怕半条命都没了。 女子身边的丫鬟随从立马拥上来了要按住苏吟秋,苏吟秋不知对方身份原本不想招惹麻烦,可没想到她如此咄咄逼人,脸色不由得沉了几分。 “慢着!这位贵人,妾身方才神思飘忽并非有意冲撞,即便有罪也不该如此重罚。” “放肆!本宫要怎么罚还用的着 你来教?就看在你如此不懂规矩的份上,本宫便是再打你五十大板也是理所应当!”那女子没料想区区一个奴才也敢这样对主子说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喝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拖出去给本宫往死里打!” “谁敢!”苏吟秋今日头一次进宫见太后,为显低调穿着比较简雅朴素,没想到却别人错当成了宫里的侍女,她身形挺直,目光冷彻环顾一圈众人,一字一顿疏离道,“若论规矩,这里是后宫,即便是宫人有错,能定夺责罚的也只有当今皇后娘娘和太后老祖宗,不知你是何等尊贵的身份,竟敢越俎代庖在皇宫后院擅动私刑?” 那女子身边的一丫鬟狗仗人势,赶紧出来替主子找场子,声音故意拔高了几分道:“睁大你的狗眼瞧仔细了,我家主子是东宫太子妃!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屡屡冲撞我们太子妃殿下,莫说是打死你区区一个贱婢,便是诛你九族也不为过!” 原来是萧臻的太子妃,难怪气焰嚣张,如此的跋扈。 苏吟秋先前虽然没有见过,但多少有些耳闻,据说这位太子妃叫叶晴,是皇后一 位远亲的掌上明珠,其父在朝中担任着御史大夫的要职,是太子党中极为重要的一员,替他拉拢了不少门生人脉,就连当今皇后都要卖他几分薄面。也正因如此,叶晴才仗着萧臻和皇后的纵容目中无人,不知收敛。 “原来是太子妃殿下,恕妾身眼拙冒犯。”苏吟秋客客气气的见礼,但态度却不卑不亢,尽量不让人挑出错来。毕竟这里是皇宫,人多眼杂,一丁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刮到各宫角落里去。她顿了顿,又笑了笑道,“不过,太子妃殿下若是当真要诛妾身九族,只怕连当今皇上和太子殿下都不能幸免,还请太子妃殿下三思。” “住口!疯疯癫癫不知所云!”叶晴显然没有听出苏吟秋话里的深意,她这几日身子不爽,又听医师诊断说她阳虚体寒极难受孕,心中本就憋了一股恶气,正好借着此事出出心里的邪火。她怒气冲冲的指着苏吟秋呵斥道,“区区一个贱婢也敢跟皇族血脉乱攀亲戚,本宫今日就替皇后娘娘杖毙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说完便给身边的侍从递了眼色,这回的架势可是要来真格了。 对方人多,又都是 练家子,苏吟秋硬刚肯定是行不通,不过她也不着急,这后宫重地只要她随便喊一声附近便会有巡逻的侍卫赶过来,况且她袖口里还藏着能保命的东西,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显露罢了。 就在苏吟秋打算呼救的时候,有人抢先一步赶过来制止了一场闹剧。 “住手!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来人一袭黑袍绣金龙服,面色苍白冷沉,正是太子萧臻。 他今日原本是跟叶晴一道进宫给太后请安的,顺便让药神医再为他开一服调理的药方,只不过方才皇帝在御书房单独召见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太子殿下,您来的正好,这个不长眼的贱婢方才竟然冲撞本宫,把皇后娘娘赏赐本宫的衣裳都弄脏了,你替本宫好好教训教训她……”太子妃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丝毫没有感觉出萧臻的不悦,笑吟吟的迎上去娇嗔。 萧臻咳嗽着打断她的话,转而看向了苏吟秋。 苏吟秋不慌不忙的垂首行礼,恭敬道:“见过太子殿下。” 萧臻忙上前虚扶了一把,面色缓和了几分,亲切道:“苏小,不,本宫现在应该称呼你为煜王妃才对。不知你今日入 宫是为何事?” 苏吟秋平淡应答:“太后召见,妾身奉召而来,正要出宫回府,没想到……”她话说到一半,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眼神扫过旁边的叶晴,没有继续说下去。 萧臻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但却深知叶晴的秉性。苏吟秋沉稳温顺,绝不是惹是生非之人,不用猜也知道她是被叶晴故意刁难。 “本宫管教不严,让煜王妃见笑了,还请煜王妃莫要怪罪。” 萧臻一番话倒是说得客气,论身份地位,怎么也轮不到苏吟秋来挑太子妃的过错,他这看似在替叶晴赔礼,其实不过是想堵住苏吟秋的嘴,免得她将今日之事说出去丢了东宫的颜面。 苏吟秋是个聪明又通透之人,自然懂得分寸,于是温笑着点点头道:“太子殿下这是说得哪里话?都是自家人闹了点误会罢了,妾身又怎会放在心上?” 萧臻闻言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本宫……” 可话没说完,旁边的叶晴却跳出来插嘴:“原来你就是京都盛传的那个狐媚子苏吟秋!本宫还当你何等的国色天香,竟能将堂堂煜王爷迷得神魂颠倒,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 第九十八章 叶晴这番话显然是妒忌中夹了酸,京都上下谁不知道,当初太子萧臻和六皇子萧铭十分赏识苏吟秋的墨宝,就连她弹奏的那支琴曲也引得歌舞乐坊争相学效,可谓是名噪一时的。 最让叶晴气不过的是,她虽是太子妃,但萧臻出行从不带她,倒是苏吟秋,时常能和萧臻出入同一场合。东宫那些爱嚼舌根的下人们私底下都在议论,太子殿下八成是看上了这个苏吟秋,要不了多久怕是要迎进东宫当侧妃…… 好在最后苏吟秋嫁得了煜王爷萧云弈,她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不过对苏吟秋此人,她还是十分的厌恨。 因为,人生在世,无论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总会在无形中与他人做比较,她贵为御史大夫的掌上明珠,自小便偏得宠爱,有求必应,故而到了婚嫁的年纪,琴棋书画一样不精,诗文歌赋一窍不通,女红绣工更是一塌糊涂,所以与苏吟秋一比较,心中难免生出几分自卑与不甘。 这事归根究底并非苏吟秋的错,可人性本就自私,最善于将错处归咎他人,又如何会反视自身? 苏吟秋听了叶晴的嘲讽倒也不动气,面上还带着谦和的笑意,只是心中却不免感叹,难怪 萧臻从不带叶晴出入重要场合,这样猪队友除了拖后腿外一无是处。 “太子妃,你胡闹!”萧臻原本就有意和苏吟秋还有煜王府交好,没想到叶晴这个不知分寸的女人竟说出这样粗鄙的话词,心中那面动气,冷着脸责备道,“煜王妃和堂兄是父皇亲自赐婚,二人品貌相当,情投意合,你怎敢这般诋毁煜王妃?还不快向堂嫂认错!” 从萧臻嘴里听到“堂嫂”两个字原本是不合礼数,不过他此刻故意如此称呼一来是拉近和煜王府的关系,二来是给叶晴找台阶下。 可叶晴若懂得识颜观色便不会像今日这般蠢钝鲁莽了。 “认错?本宫堂堂太子妃凭什么跟她认错?她不过是乡野草鸡,还真以为插上翅膀便能飞做凤凰?笑话!” “你!”萧臻气得猛咳起来,胸口起起伏伏,许久不能平息。往日不管她如何善妒呷醋,无理取闹,看在她父亲叶正和皇后的面子上他都忍了,可眼下正是他拉拢煜王府的好时机,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女人竟然还不知收敛! 大婚至今,萧臻头一次生出了要废太子妃的念头! “太子殿下切莫动气,太子妃殿下心直口快并无恶意,妾身不会放在心 上。”苏吟秋不想再继续陪他们耗下去,左右叶晴怎么看待自己她也不在乎,于是客气的笑了笑行礼,“您身子不好多多保重,时候不早,妾身要回王府了,告退!” 萧臻心里也清楚,不管他今日如何圆场,叶晴已经是把苏吟秋彻底给得罪了,再纠缠不休只能让结果变得更糟而已。 “多谢煜王妃大度,改日本宫定亲自登门谢罪。” 苏吟秋脚步匆匆的离开之后,叶晴心中还是有几分不忿,闹了性子冲着萧臻发脾气:“苏吟秋冲撞了本宫,太子您怎么就这么轻易放她走了?本宫这身衣服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要我说治她个大不敬之罪也不为过!” 这里是后宫,萧臻不想将事情闹得太难看,屏退了随从,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冷眼道:“你原先不知她的身份本宫不怪你,可你既然知道了她是苏吟秋,便该知道她身后的是谁!父皇和太后多年来一直对煜王恩宠有加,他在外带兵打仗时行事如何冷厉狠绝,你也该有所耳闻,放眼宫里宫外哪个敢轻易招惹他?人家不同你计较你还自己偏要往刀刃上撞?你以为能降得住堂堂镇北将军的女人是什么泛泛之辈?与她相比,你连她的一根手 指头都比不上!” 这些话叶晴听是听见了,可她从小就养在深闺之中不谙世事,哪里懂得这些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被萧臻这一番训斥更觉得委屈万分,眼圈一红便忍不住落下泪来:“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我比不上她苏吟秋!既然那个女人这么好,你们人人都欣赏她喜欢她,那你去娶她好了!反正我这个太子妃做着也没意思,不如让给她来当,她肯定比我当得好,呜呜呜……” 萧臻看她哭得眼泪横流,一点太子妃的样子都没有,心里是既无奈又头疼。 娶苏吟秋?他倒是想啊!可是试问整个大胤,谁又敢跟萧云弈抢女人? 她于他而言,注定是天边的星辰,可仰望不可拥有。 稍稍平定了情绪,萧臻这才放下脸面说了些好听的话来哄叶晴,两人随后去了太后的善喜宫。 苏吟秋回到王府已是傍晚时分,偏巧不巧在王府门口遇上了萧云深,两人双目对视竟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自从成亲之后,萧云深就有意无意的在躲着苏吟秋,苏吟秋也只是听到王府的丫鬟们闲聊时说起,嘉临侯和夫人的关系并不和睦,两人虽然同吃同睡,但从无交谈,可谓是相敬如冰。 这也难怪,这 两人本就各有所属,自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更何况,唐安安向皇帝求赐婚不过是为了更近距离的接近萧云弈罢了,萧云深在这中间顶多算是个棋子。可因为唐安安的私心,萧云深便不能迎娶自己真心喜欢之人。他心中的憋闷可想而知。 萧云深面容微红,步履虚浮像是喝了不少酒,浑身上下还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苏吟秋赶紧让王府的下人把萧云深搀进去,这要是被端王妃看见了,少不得又是一顿责骂。 一前一后进了王府,唐安安瞧见了走过来看了萧云深一眼,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嫌恶,开口刻薄道:“喝喝喝!一天到晚就知道喝!早晚喝死你!莫怪别人都说你是窝囊废,你但凡有云弈哥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抢不到!” 夫妻之间的事按理来说苏吟秋不该过问,可唐安安当着面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分明是意有所指。 看着萧云深伤怀成这样还往人伤口上撒盐,苏吟秋忍不住替他说句公道话:“嘉临侯为何借酒浇愁你心里没数么?别把旁人都当傻子!你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有本事你把这话拿到太妃面前说去,看她还认不认得你这个乖巧懂事的好孙媳!” 第九十九章 唐安安早就打定主意要做端亲王府的儿媳,所以一直以来都努力在裕太妃的面前扮演着讨喜的角色,从未表露出自己刻薄尖酸的一面。裕太妃虽然疼爱萧云弈比萧云深多一些,可到底都是自己的亲孙儿,若是听到唐安安这番话只怕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喜欢她了。 唐安安一时嘴快没有想到这个层面,被苏吟秋一提醒面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裕太妃在端亲王府说话的分量她是知道的,若是失去了这个依仗,日后想要独揽王府的财政大权就难如登天了。 她回过神来赶紧主动上前,热络的扶住萧云深,变脸变得极快:“我这说的不是气话么?嫂嫂你又何必当真?我们夫妻两个昨晚拌了几句嘴,我心里委屈,难免抱怨两句。” 萧云深虽喝了酒,但意识还有几分清醒,唐安安手一伸过来就被他嫌恶的甩开,低吼道:“滚开!不要碰我!你说的不错,我就是窝囊,我比不上大哥,我就是废物!走!你给我走!” 说完,不顾一旁吓得发愣的丫鬟小厮,步伐踉跄的回了自己的书房。 唐安安身为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何时受过这样的折辱, 更何况还是当着王府这么多下人的面! 平日里看着萧云深内敛沉稳,斯斯文文的样子,没想到发起酒疯来竟半点颜面都不留给她!这口恶气,她唐安安怎么都咽不下,来日方长定要找机会讨要回来。 这时,一个小厮匆忙忙的跑了过来,给苏吟秋送了一大盒杏仁酥和玫瑰饼,又恭声禀报道:“启禀王妃,王爷差人传了话,说是今晚军营中有要事相商,就不回王府了,这盒点心是王爷特意差人定做快马送来的,还热乎着呢。” 苏吟秋让丫鬟把点心收下,连眼皮都没抬便平淡道:“知道了,下去吧。” 旁边唐安安自然也听到了,心中压抑不住幸灾乐祸,故意笑吟吟的凑过来,揶揄道:“哎哟喂,云弈哥还真是贴心,不回来便不回来吧,又不是什么大事,还专程派人给嫂嫂送了这么精致的点心,想来是怕嫂嫂生气,给你赔不是。” 苏吟秋拢了拢袖口没有搭腔,唐安安却越发的来劲,拉着苏吟秋的手臂道:“这云弈哥也真是的,哪有刚成亲就这般公务繁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外面有了新宠乐不思蜀呢!” 苏吟秋不动声色的 将她的手撇开,面色沉定,眉眼舒和道:“王爷这样的身份,便是添个几房妾室也是寻常,我都不在意,弟妹你担心什么?只要王爷把人领进王府,我自有容人的气度,就不劳弟妹替我,操心了。”顿了顿,似乎有想起来什么,提醒道,“不过,这天气寒凉,侯爷若是天天夜宿书房染了风寒,让母亲和太妃知道的话恐怕要怪罪你这个儿媳照顾不周。” 唐安安落井下石不成,反而让苏吟秋给踩了痛处,嘴角抽搐了一下,强装平定道:“嫂嫂教训的是,我这就去让人给侯爷送醒酒汤。” 说完,便跺着脚走了。 苏吟秋思绪飘飞还有些走神,直到回了东院才想起来萧云弈差人送的那盒点心。 煜王大婚,皇帝宽仁,特意批了萧云弈一个月的休假,军营里的大小事宜都转交给副官定夺。况且最近一无战事二无内患,哪里需要他萧云弈连夜处理公务? 说白了不过是为他眠花宿柳随便找的由头罢了。 她苏吟秋向来识相,这纸婚约,他们各取所需,她断不会去干涉他的自由。 所以,不回府便不回府,又何必送来一盒点心来欲盖弥彰 ? “王妃,王妃,您怎么了?”小荷见苏吟秋站在东院门口兀自出神半天,忍不住唤了她一句。 “没什么。”苏吟秋看了一眼那盒点心,抬了抬手道,“这杏仁酥和玫瑰饼你们几个拿去分了吧,今晚我要抄录经文,你们不必来伺候。” 当晚,卧房的烛火一直点到子夜。 小荷瞧着窗户对面烛光下的身影不由得哀叹了一声,躺在她旁边的阿春也没有睡着,披着被子坐了起来,小声问:“小荷姐,你这是怎么了?” 小荷愁着眉道:“我是心疼咱们王妃,你说她那么好的一个人,咱们王爷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这才成亲几天就把王妃一个人冷落在东院不闻不问的,那些个传闲话的小厮说得不知道有多难听,都觉着咱们王妃不得王爷宠爱。” 阿春的脸藏在烛火的阴影当中,看不到表情,眼神里面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快意,她不敢让小荷瞧出自己恶毒的心思,假意安抚道:“那都是他们瞎传的,做不得真,我觉得咱们王爷还是在意王妃的,不然怎么会又送胭脂首饰又送点心的?” “那是你见识浅不懂事!”小荷深深的叹着气 继续道,“王爷这么做不过是给外人看的,好让人挑不出他的错来。照我看,王爷就是在外面被别的狐狸精给迷了魂……” “嘘!这话咱可不能乱说。”阿春故作慌张的样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好心提醒道,“若是让王妃听见,她该更伤心了。” 小荷反应过来,赶忙将心中的不满给压了下去,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阿春你说得对,王妃对咱们这么好,旁人传闲话便罢了,我们可不能瞎说!算了,不想了,早点睡吧,明日一早我还要陪着王妃去六皇子府呢!” 阿春一听,面色微微变了变,情绪激动道:“六皇子府?那是不是很大很漂亮,比我们王府还要宽敞阔气?”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头一次去,不过六皇子殿下素来很受皇上宠爱,他过寿辰的话肯定十分的隆重,会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那,那小荷姐,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我想去见识一下,我保证一定会守规矩不会给你惹麻烦,求求你带我一起吧?” “这……”小荷皱了皱眉有些为难,“这事我也做不得主,要不明天你去请示王妃,看她答不答应吧。” 第一百章 次日一早,小荷和阿春便来伺候苏吟秋梳洗,萧铭寿宴邀请煜王的事苏吟秋派了小厮去通报过他,直到辰时过后也没瞧见他的人影,想来他是不打算去了。 按理来说萧云弈不出席,苏吟秋也可以不去,不过六皇子的寿宴名流云集,正是结交朝臣,联络人脉的大好机会,沈鹤和沈离父子肯定是要去的,就冲着这一点,她也要走这一趟。 苏吟秋挑了一件银红色的散花云绣软烟裙,头挽银月梅花簪,简素不失大气,温婉又不减灵动,虽然相比她如今的身份,略显低调了些,不过今日原本就是萧铭的主场,她一介王府女眷没有必要去抢什么风头。 阿春想去皇子府见见世面苏吟秋很高兴,只觉得她有了好奇和活下去的期盼是件极好的事情,于是便应下了。 到了皇子府,按照规矩女眷需从侧门入内,萧铭忙着招呼前来赴宴的贵客并没有注意到苏吟秋的存在。 苏吟秋也不声张,将带来的贺礼交给了府里的管事便进去了。 萧铭的皇子府果然恢弘大气,布局雅观,前有荷塘后有假山,绕过长长的曲廊又有一处开阔的草地。宴席还未开始,许多宾客都在草地 上驻足观景,随意攀谈。皇子府的下人们也照顾得细致妥帖,设了桌案蒲团,又奉上蜜酿果点,不论身份贵贱都已贵客之礼待之,由此可见,六皇子萧铭御下严谨,也不似表面瞧着那般吊儿郎当。 苏吟秋找了一处凉亭坐下,她今日来此是有目的的,小荷阿春在旁边反而有些束手束脚,于是赏了她们些吃食,让小荷带着阿春去别处逛逛。 小荷虽然年纪不大,毕竟也在王府伺候了多年,分寸还是有的,阿春跟着她想必也不会闯下什么祸事。 等了许久,要找的人还未出现,苏吟秋正准备起来走动走动,没想到一抬眼却撞见了熟人。 来人是太子妃叶晴,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几个重臣的家眷,看她们热络赔笑的样子,显然是想借着叶晴攀上太子萧臻这棵高枝。 “妾身见过太子妃殿下。” 叶晴冷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苏吟秋一番,语气嘲讽道:“苏吟秋,你好歹也是堂堂煜王妃,怎么来参加六皇子的寿辰竟穿得这么寒酸?难不成你是要让诸位大臣命妇们瞧见了以为我们皇室宗亲如何薄待了你不成?” 也莫怪叶晴会这么说,今日这样盛大的场合,旁的 女眷都是怎么出挑怎么穿,恨不能把自己压箱底的漂亮衣裳全都翻出来套在自个身上。 叶晴身为太子妃,金丝绣凤的彩缎迤地长裙自是不必说,头上的珠玉金钗更是精雕细致博人眼球,就这样一身的行头随随便便往人群中一站,便如鹤立鸡群,风采无双。 在看她身旁的那些女眷,穿金戴银,花枝招展,互相攀比,脸上抹的胭脂都是京都最好的成色,好像生怕自己落了下乘。 再看苏吟秋,素练衣衫,发髻简单,身边还两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妾身不敢。”苏吟秋没想到今日会在寿宴上遇到叶晴,一边暗暗叫苦一边硬着头皮应付,“妾身只是不喜繁琐,瞧着这身衣服合眼缘便穿了,不曾存有其他的心思。”顿了顿,怕这话引来叶晴的指摘,又忙补充道,“不过太子妃殿下教训的是,是妾身思虑不周,没有顾忌皇家颜面,妾身一定谨记教诲,下回绝不再犯。” 她一席话滴水不漏,结结实实把叶晴给堵住了,可若是轻易这样放过了苏吟秋,叶晴又实在是不甘心。 旁边有个女眷瞧出了叶晴的心思,忙上前插话道:“煜王妃 ,你和王爷才刚刚成亲,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怎么今日六皇子殿下的寿辰只瞧见了王妃,没有瞧见咱们煜王爷?” 叶晴平日在东宫,很少出门走动,加上性子骄躁难伺候,就算外面有什么八卦消息,下人们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说,所以对于京都最近的传闻她并不知道。 “对啊,煜王妃,按理来说女眷出行须得夫君随同,即便煜王爷再公务繁忙,六皇子寿辰这样大的事,他也该亲自出席,不能让你一介女流单独出面。”叶晴顺着那女眷的话开口,言语间已然有责备之意。 苏吟秋还未开口,另一个女眷便掩面而笑,阴阳怪气的嘲讽道:“太子妃殿下,您有所不知,煜王爷他哪是公务繁忙,只不过是春熙楼温香玉暖,王爷他不得空罢了。” “春熙楼?煜王爷竟会去那种地方?”叶晴故作惊讶的皱了皱眉,一脸同情的看着苏吟秋,“早就听闻煜王爷行事放浪风流,多年来都不曾收心,本以为成了亲娶了王妃会收敛一二,没想到这才成婚几日便成日眠花宿柳,冷落正妻。难怪煜王妃你的脸色瞧着不好看,想来这夜夜独守空房的滋味十分不好受,同为女 人本宫感同身受,真是委屈你了。” 叶晴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眉宇间却掩饰不住得意和窃喜。 那日在皇宫偶然撞见,萧臻言语间对苏吟秋极为袒护,她心中便压了一口恶气。本以为萧云弈不惜违逆裕太妃也要迎娶的女人会如何的爱惜,没想到也不过是一时兴起随便玩玩而已,一转头便将她抛诸脑后,沦为了深墙怨妇。 叶晴本就心胸狭隘,瞧不得旁人比她出彩,如今看到苏吟秋被萧云弈冷落,心中自然无比畅快,恨不能落井下石,狠狠踩踏几脚。只不过,今日毕竟是六皇子的寿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她多少要顾忌一些东宫的颜面。 苏吟秋面上不露悲喜,也不做其他的辩驳,只是恭恭敬敬的行礼:“多谢太子妃殿下体恤,妾身感激不尽。” 她此话一出,叶晴身边的几个女眷越发来劲,纷纷跳出来奚落。 “哎哟,也难怪咱们煜王爷要出去找消遣,你看看煜王妃那张冷冰冰的脸,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她这样的!” “可不是么?男人啊都喜欢温柔体贴会撒娇的,你们看看她板着张棺材脸,跟哭丧似得,我要是王爷我也宁可去春熙楼。” …… 第一百零一章 苏吟秋一并听着,再不堪难听的话她都不为所动,好似她们说的人和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一个看客。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疾步走了过来,长臂一展将苏吟秋揽到了怀中,冷峻的面容挂着几分森寒,眸光透着肃杀的气息。 “趁着本王不在就敢消遣老子的王妃,我看你们一个个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众女眷没想到萧云弈这个正主会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六皇子的寿宴中,心中又惊又怕,脸上神色精彩纷呈。 这京都上下谁都知道,他萧云弈在当今皇上和太后的面前举足轻重,即便是太子萧臻都要卖他几分颜面,他若是动起肝火指不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叶晴咋一看到萧云弈,暗自也惊讶了几分,不过在场的诸位女眷中只有她的身份最为尊贵,旁人畏畏缩缩不要紧,她可不能跌了自己的身段。 再说了,萧云弈此刻即便是来了又能如何?不过是碍于王府的颜面逢场作戏罢了,她就不信萧云弈会为了区区一个苏吟秋冒犯她这个未来的国母。 她想了想,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还算客气的开口道:“煜 王说笑了,本宫只不过是和王妃攀谈几句而已,哪有什么消遣不消遣的?再说了,方才那些话本宫和几位夫人也是道听途说的,这满京都都传遍了,大家就是当个笑话随口说说而已,做不真的!” 叶晴一番话轻描淡写的带过,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萧云弈的脸色却蓦地黑沉下来。他搂着苏吟秋的手稍稍紧了紧,语气也冷厉了几分:“太子妃身份贵重,什么时候也学起了街边的长舌妇到处嚼舌根?本王和王妃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来评头论足?若是太子妃不知什么叫谨言慎行,本王不介意让太子殿下请人好好教一教你!” “萧云弈,你!”叶晴素来自视甚高,今日当着这么多的命妇被萧云弈训斥,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咬牙切齿气得不轻,“你只是一个王爷,有什么资格来管教本宫?况且,本宫方才说的那些话本就是事实,你堂堂煜王留宿春熙楼,冷落王妃众所周知,本宫只是可怜煜王妃罢了!” “老子的女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可怜!”萧云弈这回是真的动了气,浑身上下散发了森森冷意。若不是看在对方是个女人,他早就一 脚踹过去了。 其他人看到萧云弈双目赤红,面冷如霜的样子都吓得退后几步,皇子府的下人见状赶忙跑去前院向六皇子萧铭禀报。 这一个是太子妃,一个是煜王,那边都是得罪不起的主,这要是真的掐起来可就糟了。 “王爷。”这时,一直缄默不语的苏吟秋闻声喊了他一句,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安抚道,“太子妃本就没有恶意,我们只不过是寻常的八卦闲聊而已,你一个大男人在这较什么真?你看看你,都把太子妃和其他姐姐们吓坏了。” 萧云弈微微一怔,低头看了苏吟秋一眼,这女人眸光清冽,面颊绯红,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影响心情。 看来是他多虑了,她到底是相信他的,没有将那些女人说的话放在心上…… 怒气稍稍散去,萧云弈心中虽然还有几分不快,不过只要苏吟秋没有受委屈他也不想继续纠缠。好在他今日赶了过来给这小东西撑场面,不然还不知道这些个爱嚼舌根的女人要把她欺负成什么样! 想了想,抬头扬声,既是说给叶晴也是说给在场的其他宾客听的。 “今日便算了,若是日后再让本王知道有谁 在老子的王妃面前欺她辱她,老子卸了他的胳膊割了他的舌头!” 当着京都这么多达官贵人的面说出这样狂傲的话,整个大胤估计也只有萧云弈有这个胆色和实力。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萧云弈便牵起苏吟秋的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到了没人的地方,苏吟秋顿住脚,拼力把手从萧云弈的掌心抽出,方才的温情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淡漠和疏离。 “王爷,没人了,可以撒手了。” 说完,连看都不愿多看萧云弈,转身就要走。 这小东西……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看来气性还挺大! 萧云弈大长腿一跨,三两步追上去把人逮住抱了回来,俊朗的脸上透着几分倦意,剑眉轻挑嘴角含笑道:“小东西,不生气了好不好?昨晚本王是真有事,忙了一宿没合眼。” 苏吟秋很抗拒萧云弈的触碰,自从得知他去风月场所花天酒地之后,她心里就跟塞了一块湿哒哒的棉絮一般,堵得慌。 一宿没合眼?他萧云弈的精力还真是旺盛,难怪今日看着眼圈发黑满嘴胡渣,明显就是走肾走得太猛了,身子虚! “不要碰我!放手 !”苏吟秋看着身子娇小,但抓起来狂来就跟炸了毛的猫,指甲牙齿全都用上了,就差没在萧云弈的脸上挠上两道。 方才在人前,她也是为了自己考虑,才不得不违心配合他演一出夫妻和睦恩爱的好戏,现在既然没人了,那她也没有必要继续恶心自己。 苏吟秋挣扎的实在是太厉害了,脸上的嫌恶和眼底的戒备深深刺痛了萧云弈的心脏。他不敢太强硬,他怕再伤着她,只能好生哄着妥协:“好好好!好!本王松手,但是你不许走!你要听本王解释!” 苏吟秋迟疑了一下,勉强点点头,但看着萧云弈的眼神并没有一丝的信任。 萧云弈又急又燥,头一回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把前因后果跟苏吟秋说清楚。 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其实那晚,本王在春熙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本王就是心中郁闷多喝了些酒,在那睡了一觉。还有昨晚,本王是真的有急事,徐海可以替本王作证!” 跑去春熙楼纯纯的睡了一觉? 苏吟秋面色平定,心中冷嗤:真当她是三岁小孩好糊弄?若如他所说只是喝酒,那他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浓郁的玲珑脂的香气? 第一百零二章 她的鼻子最为敏锐,若不是亲密的接触根本不会沾染那么浓烈的气味,也就是说,当晚萧云弈的房中必定是有春熙楼的女子陪伴在侧。 不就是堂堂王爷嫖了个娼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苏吟秋自认为这点气度还是有的,毕竟这桩婚约的协定中也并没有一方要为另一方保持忠贞。 他萧云弈睡了便是睡了,大.大方方的承认便是,又何必找出这种憋足的理由来搪塞她? 至于徐海,旁人不知她还不清楚?头一次遇见的时候徐海便跟随在萧云弈左右,二人是经历沙场共患难的交情,与他串通好做个伪证轻而易举。 她微微思忖,斟酌一番,看着萧云弈客气开口道:“王爷大可不必如此,你我婚约本就是各取所需,互不干涉对谁都好。当然,若是有需要,有外人在的时候我会尽量配合你演戏……” “苏吟秋!”不等她说完,萧云弈双眼发红,额角的青筋暴起,怒不可遏的将苏吟秋逼到圆洞门墙边的角落里,双手撑在墙面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咬着牙跟一字一顿,“好!好一个各取所需!好一个互不干涉!原来在老子面前,你权当是逢场作 戏!” 苏吟秋本以为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没想到对方听完竟然脸色大变,浑身散发着阴沉的气息,好似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畔,莫名有些心虚,下意识伸手推搡:“萧,萧云弈……你,你冷静点,这里是皇子府,不是你的王……唔!放开……唔!” 萧云弈的怒火都要烧到发梢了,哪还管这是皇子府还是王府。 心里想着:老子好不容易才把这小东西骗到手,她居然还天真的想着要跟老子撇清关系!姥姥! 萧云弈越想越气,啃着苏吟秋的樱唇故意咬了一下,算是给她一点教训。 这个不识好歹的白眼狼,就不该太惯着她!今天不好好收拾一顿,他萧云弈三个字就倒着写! “放,放开……姓萧的,你……唔,你疯了!”苏吟秋又气又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压低声音质问。 萧云弈暴脾气上来就跟脱了缰的野兽一般,布满茧子的粗糙手掌从衣角钻进去,一边巡视着自己的领地一边强势掠夺。 若换做以往,瞧见苏吟秋掉眼泪,萧云弈肯定心疼得不行,可今日他心里憋屈,一点要打住的意思都没有。 哭 哭哭!哭个屁!这磨人的小东西往老子心口上扎刀还有脸哭!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正这时,门洞另一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家丁四处寻找,极为困惑:“诶?人呢?方才小的瞧的真真的,煜王爷和王妃确实是往这边走的。六殿下,太子爷,要不,小的再多找几个人在附近找找?” 萧云弈听到外面有动静暗自咬了咬牙,这两人来的倒真是时候,白白扫了他的兴! 此处虽然行人少,却也不是什么隐蔽的所在,待会来了人很容易就能找到。萧云弈意犹未尽的啄了苏吟秋一口,疼惜的抹掉她脸上的泪痕,用外袍将她裹了起来打横抱起。 “哎哟,王爷原来您在这呢?可让小人一通好找!”皇子府的下人眼尖,看到萧云弈走了出来,忙殷勤的迎了上去。 六皇子萧铭和太子萧臻转过头来,视线落在萧云弈和他怀里的苏吟秋身上,神情略有些微妙。 原本听说萧云弈近来频频出入春熙楼,将刚刚迎娶进门的煜王妃冷落在一旁,心中还暗自窃喜,想着若传言属实,他们或许还有机会能将苏吟秋收到府中。 可此时一看,萧云弈面容冷峻,目光犀 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同为男人,他们自然懂得,这么强烈的占有欲,无疑是在向所有人宣誓主权,想从他手里横刀夺爱,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 苏吟秋刚刚被萧云弈吻得脸颊绯红,气息不稳,羞得没脸见人,只能把脸埋在萧云弈的脖子里,心里暗暗将萧云弈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 “你们找老子有事?”萧云弈抬头看了萧铭和萧臻一眼,有些不耐烦的问了一句。 萧铭作为宅子的主人反应过来忙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方才听府里的下人说煜王妃和太子妃殿下似乎闹了些不愉快,所以特来问一问,可是有什么地方照顾不周?” 萧臻清咳了一声,也跟着开口:“太子妃莽撞,是本宫管教不严,若有冒犯堂嫂的地方,本宫替她赔个不是。” 萧臻这句堂嫂叫得亲切自然,可心里却十分的郁闷。 原本今日这样的场合他是不会带着叶晴出席的,可是叶晴推说是在府里待得闷得慌,非要出来凑凑热闹。况且今日应邀的还有他的老岳丈叶正,若不带她同行,只怕叶正心里会有嫌隙,以为他冷落了太子妃。 来就来了 ,跟其他大人家的女眷聊聊天说说笑倒也没什么,可没想到偏就这么巧又和苏吟秋起了冲突。 他找人问过了,当时以叶晴为首的女眷为了奚落苏吟秋不得煜王宠爱说了好些难听的话,苏吟秋性子沉稳胸有丘壑,自然不会与她们正面起闹僵,可谁知这些话竟然赶来的萧云弈听见了。 萧云弈为了把苏吟秋娶进王府废了多少心思他是知道的,平日宠着疼着当宝贝似得,哪能看她受这样的委屈? 虽说听了苏吟秋的劝没有当众发难,可以他对萧云弈的了解,这笔账只怕是要记在他这个太子的头上了。 果然,萧云弈听了萧臻的赔礼冷嗤一声,连正眼都不看:“太子殿下既知道自己管教不严,便差个人好好管一管,别轻易放出来惹了不该惹的人!” 这话说出来是半点面子都没给萧臻留,直白一些说便是:管好你的女人,再有下次,老子对你不客气! 萧臻面色发白,连连咳嗽了几声点头:“煜王说的是,本宫回去定会严惩!” 旁边的萧铭很有眼力劲,寻着机会插话道:“煜王妃可是乏了?我差人收拾一处僻静的客房让煜王和王妃稍作休息可好?” 第一百零三章 到了客房,萧云弈把萧铭安排的下人全都赶了出去,顺带脚将门也给合上,并吩咐下去没有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等屋里没了人,苏吟秋立马挣扎着从萧云弈的怀里跳下来,跑得远远的,跟他保持着五步的距离。 萧云弈剑眉拧起,眸子微眯,眼底隐隐透着几分危险的气息。他并不上前,往身后的床榻一坐,半是威胁半是严肃道:“苏吟秋,你知道本王的性子,是你自己过来还是非逼着本王动手,你自己选!” 苏吟秋咬了咬樱唇,唇角还隐隐残留着方才被萧云弈这个禽兽咬破的血腥味。 她不喜欢萧云弈这样命令的语气,心中压抑着不平的情绪,脸上沉静冷淡道:“现下已经没有外人,你我有话直说便是。” 萧云弈好看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嗓音沉了沉:“你过来,把方才在院子里说的话再跟本王说一遍!” 方才? 苏吟秋略一思忖想了想,方才在院子里她气结之下说了不少话哪能都记得?再说了,她说的本就是事实,别说再说一遍,十遍百遍又如何?倒是他萧云弈,哪来的底气在这里跟她兴师问罪? “王爷想听什么? 我可以一字不落的照着说。”苏吟秋考虑到自己如今这个身份还不到和萧云弈完全撕破脸皮的地步,尽量平息了一番情绪,心平气和的道,“只是,你我演戏本就是演给外人看的,如今没了外人就不必费力伪装了吧?” “你当老子在演戏?”萧云弈气得肺疼,他都不知道这个小东西一天到晚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红着眼睛咬紧牙根站起身,“还是说,一直以来,你都在演戏给老子看?” “我说过了……”苏吟秋秀眉颦了颦,看到萧云弈一步一步朝她逼近,无形中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面上强装镇定道,“你予我所需,我予你所求,这桩婚事本就是各取所需的一笔交易而已,你心中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从未对王爷有过分的要求,还请王爷也不要干涉我的自由,我……” 萧云弈越听越气,心中也充满了不解和疑惑。他强忍着暴怒的冲动,沉声问:“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老子不在的时候可是有人在你耳边乱嚼舌根?你平日里那般聪慧灵敏,怎么就轻易听了旁人的蛊惑?” “没有人蛊惑我。”苏吟秋感觉 到了萧云弈过分炙热的目光,下意识的别过脸,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昨日你不在,太后召见了我,那件事,我知道了……” 那件事? 萧云弈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微微愣了愣,隔了一会儿才想到:“太后让你见了药老头?” “是。”苏吟秋平静的回应。 萧云弈沉冷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你觉得,老子费心费力的娶你过门是为了利用你来治病?” 苏吟秋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呵!”萧云弈只觉得气血上头,五内沸腾,一双眸子像饥渴的猛兽死死的盯着苏吟秋,咬牙冷哼,“苏吟秋,老子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今天老子不收拾得你下不了床老子就不姓萧!” 说完大步流星跨过去,扛起苏吟秋来到床榻边,把她身子翻过来,粗糙的手掌对着她的屁股就是一顿抽。 边打还边训话:“让你一天到晚胡思乱想!让你没心没肺故意气老子!” 什么叫各取所需!什么叫一笔交易!听听!听听这是人话么!仗着老子疼你宠你就往老子的心口上扎刀子!他奶奶的! 萧云弈这回是真 的气狠了,下手竟动了五分的力道,抽得苏吟秋又疼又委屈。 明明是他萧云弈亏心在先,却还如此强横残暴,简直与街头恶霸没什么两样!早知今日,她就不该受他胁迫答应这门婚事! 苏吟秋也是个倔脾气,她自知轮武功力气都敌不过萧云弈,只能一声不吭死死的咬着嘴唇,硬生生受着他的武力压制。 萧云弈哪能真的不知轻重,虽说是打了苏吟秋,那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架势摆得吓人而已。 等到气出得差不多了,萧云弈这才罢手,沉声问:“知道错了没有?” 苏吟秋趴在他膝盖上一动不动,半点反应都不给。 “还不知错!”萧云弈额头上青筋挑了挑,顺手把人翻过来想再教训几日,吓唬吓唬她。 可没想到转过身来一看,苏吟秋秀气白皙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痕,干涩的唇畔被她自己咬出了细细的血丝,看他的眼神冰冷又平静,全然不是认错的神情。 萧云弈心口一揪,隐隐钝痛,像是被针扎一般难受。 苏吟秋的眼泪还在往下掉,本就没有二两肉的肩膀抱在一起,浑身微微的颤抖,像是一只失孤又受了欺凌的幼兽 。 萧云弈顿时一点脾气都没有,吓得慌了神,心里无比的懊恼,恨不能狠狠抽自己一耳光。 他这暴脾气,光顾着自己发火却没想到这几日苏吟秋明里暗里也受了不少委屈,今日本是两人把话说清解除误会的好机会,却叫他一时冲动给搞砸了。 再看苏吟秋那疏离淡漠的神情,仿佛要将他拒之千里之外。 “小东西,我,我错了,我不该打你。”萧云弈赶紧把人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是我气糊涂了,你别哭,你别哭啊……” 萧云弈堂堂一高大威猛的大将军,面对苏吟秋竟手足无措的像个愣头青。他一边揪着眉头一边用指腹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看她伤心柔弱的样子心疼得不行。 许是这段时间苏吟秋心里太过压抑,借着萧云弈施暴一下子发泄了出来,止都止不住,最后哭累了缩在萧云弈的怀里竟就这般睡了过去。 睡梦中也极不安稳,秀气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时不时还会发出低低的抽泣声。 萧云弈怕她着凉,动作轻柔的把她挪到床榻上盖好被子,顺势躺在她旁边,把伸臂伸过去让她枕着。 第一百零四章 苏吟秋这一觉睡了整整一个时辰,醒来时泪痕已经干了,情绪也比方才平稳了许多。 她睁开眼就看到了萧云弈侧躺在自己的旁边,呼吸匀长像是睡着了,可没想到稍稍翻动了一下身体对方就有所察觉,深邃星眸缓缓睁开,伸手揽住她的纤腰把她捞了回来。 “这么快就醒了?可是睡得不舒服?” 苏吟秋将手掌抵在中间,拒绝跟他太过亲近,微微摇头。 萧云弈并不在意她的抗拒,轻轻啄了啄她的眉心:“反正时辰还早,再陪本王多睡一会儿。” 不等苏吟秋拒绝,萧云弈便霸道的把手脚伸过来将她锁在怀里。 苏吟秋奋力挣了挣,纹丝不动,无奈的叹口气:“萧云弈,这里是六皇子府,你别胡闹!” 萧云弈嘴巴一撇,轻哼一声:“我才不管这是哪,老子心里憋屈,你说几句好听的话安慰安慰老子,老子就放你走。” 苏吟秋又好气又好笑,皱眉:“你堂堂煜王爷,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还有谁能让你受委屈?” “你啊!”萧云弈脱口而出,幼稚的撅起嘴,气哼哼的控诉,“就是你这小东西,伤了本王的心。” 苏吟秋嘴角抽了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倒是挺会贼喊捉 贼!” “事实就是如此!”萧云弈一翻身压着苏吟秋,定定的看着她清透的眼眸,十分不满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老子巴心巴肺的对你好,你竟把我们的婚事当做是一笔交易!我不管!做了老子的女人你休想把老子撇下!” 苏吟秋没想到萧云弈一边耍无赖还一边说出这种肉麻兮兮的话,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云,目光飘了飘道:“几日不见,煜王爷撩女人的手段倒是精进了几分,只是不知这样的甜言蜜语你同几个女子说过?” “老子除了你还有谁?”提起这茬萧云弈就来气,也不知道是哪个爱传闲话的添油加醋胡乱造谣,弄得京都上下都知道他萧云弈夜宿春熙楼的事,旁人偏听偏信也就算了,她苏吟秋竟也跟着瞎起哄。 他伸手刮了刮苏吟秋的鼻尖,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老子以前确实风流过,可自从栽在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手里后,老子连别的女人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你若是不信,老子现在就发个毒誓,若有半句虚言断子绝孙,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谁,谁要你发毒誓了!”苏吟秋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心里不知怎么的竟有一种豁然开朗的 轻松。不过,苏吟秋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态度依然平平淡淡道,“你好端端的跟我解释这么多做什么?” 这小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 萧云弈对苏吟秋是又爱又恨,爱到骨子又很得牙根痒痒。 屈指对着她的小脑袋瓜崩了一下:“老子要是不把话给你说明白,还不知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嘶——”苏吟秋缩了缩脖子,莫名觉得有些心虚,挨了一下也不敢躲。 “疼不疼?” 苏吟秋摇了摇头,想起来又小声补充一句:“屁股疼……” 萧云弈记起方才气头上抽了苏吟秋一顿屁股,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红肿肯定是有的。 “知道疼就好!让你长长记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思乱想!” 凶巴巴的威胁完了,又把苏吟秋裤子扒下来看了一下伤势,果然,白嫩嫩的屁股蛋上红了一片,估计没个两三天消不去。 苏吟秋从来没被人这样扒过裤子,又羞又恼,拼命挣扎:“你,你别看……松开!” 萧云弈本来就是单纯的看一下她的伤势并没有什么杂念,可苏吟秋一番抵抗,春光泄露了不少,勾得萧云弈心头一紧,口干舌燥,血气直往上涌。 “小东西……别!别 乱动……” 再动,老子可忍不住了! 苏吟秋回过神来,隐隐嗅到不寻常的气息,浑身一僵,赶紧抓住裤腰往上拉,慌慌张张的准备开溜。 可她没注意,自己的衣带的一头压在萧云弈的身下,猛地一拉扯,肩膀锁骨也一并露了出来。 萧云弈憋了好几日哪看得了这场面?当即欲望就冲垮了理智,把人从床榻边缘捞了回来,按在身下眉眼含笑,腾出手来解自己的腰带:“小东西,你既然故意勾引本王,那本王又怎能拂了你的一番好意?” 苏吟秋哭丧着脸委屈又可怜的冲他眨了眨眼:“今,今天不方便……我屁股疼,很疼!” 萧云弈眸光流溢,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许,轻描淡写道:“无妨,本王轻一些便是……” “可是待会儿寿宴马上要开……唔……” 半个时辰之后,萧云弈将某人吃抹干净,心情愉悦,神清气爽。某人则浑身酸痛,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此时六皇子的寿宴已经开始,各地的官员进献了不少奇珍异宝前来给六皇子贺寿,其中就有几匹日行千里的良驹。 萧铭知道萧云弈平素除了兵器,就是对马比较感兴趣,于是差人来问询,请他一起去看看。 萧云 弈正有意要找一匹能配得上绝影的良驹,日后好教苏吟秋骑马,于是便吩咐下去让人不要打搅苏吟秋休息,自己一个人先去了。 苏吟秋只是累了些,并没有多困,过了一会儿便饿得没了睡意。 她想起今日来六皇子府还有一件要紧事没办,赶忙起身换了萧铭派人准备的新衣,简单的梳洗一下便去了前院。 前院正热闹,偌大的空地上几个侍马的小厮正牵着几匹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的宝马供诸位宾客赏玩。 萧珊珊今日也在,还特地换了一身马服,笑吟吟的跑到萧云弈的身边,软声撒娇央着他陪自己试一试刚才萧铭答应送给她的一匹枣红马。 许是萧珊珊私底下和萧云弈认了错,说了不少好话,萧云弈看在这么多人在场便给了她这个面子,勉强答应了下来,只不过,皇子府再大,试马也是跑不开的,须得去府外的大街上跑一圈方才知道这马的脚程如何。 苏吟秋只是远远的围观,并没有走到前面,所以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自己取了些点心垫了垫肚子,目光巡视了一圈,看到一个清俊稳沉的年轻公子消无声息的退了场朝着后院走去,忙放下吃了一半的点心,默默的跟了上去。 第一百零五章 趁着没人注意默然退席的正是沈鹤家的大公子沈离。 苏吟秋既然有意要接近沈家人,自然提前是做了一些功课的,对于这位沈大公子的性格喜好多少打听了一些。 这位沈大公子平素为人低调,待人接物温和有礼,丝毫没有世家公子的张狂不羁,论起才识名望的话,在京都大约和恭亲王世子萧岸不相上下。 不过,听说这沈离独来独往惯了,鲜少与人结交,更不喜与女子接触,故而虽然沈大公子才名远播,京都也有很多千金小姐为之倾倒,但奈何他生性寡淡,明里暗里拒绝了不少女子传情的绣帕,渐渐的便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苏吟秋跟沈离毫无交情,就这么贸然上去打招呼似乎有些唐突,于是一边不远不近的跟着一边寻找搭话的契机。 然而没想到的,沈离走到一处假山石旁边,突然顿住脚:“这位姑娘,你跟随了在下一路,不知欲意何为?”说着,慢慢的回过神来,看向苏吟秋。 苏吟秋暗自尴尬,正要开口,沈离看清了她的面容,七分惊诧三分微喜,语气变了变:“苏,不,煜王妃,原来是您。” “ 沈公子认得我?”这回轮到苏吟秋吃惊了,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自己来京都这么久,应该从来没有和沈离打过照面。 沈离谦恭一笑,客客气气的向苏吟秋施礼道:“煜王妃莫怪,在下有幸,先前在恭亲王世子府上观仰过煜王妃的墨宝,印象深刻,叹为观止,心中一直想请世子替在下引见引见,只可惜没什么机会。不过世子给在下看过王妃的画像,画得有七八分的神似,所以方才在下一眼便认出了煜王妃。” 原来是这样。 苏吟秋也客气的笑了笑,自谦道:“沈公子过誉了,沈公子的才名京都上下谁人不知,只是你低调不张扬罢了。” 沈离对苏吟秋是打从心里钦佩,故而对她的态度远比那些富有虚名的名门才女要亲切温和得多。 “沈某不过是个爱读书的痴人罢了,谈不上什么才名,倒是煜王妃您那一手苍劲有力的狂草实乃世间罕见,若煜王妃不介意,沈某愿出千金求煜王妃一副墨宝。” 沈离一番话说得十分的恳切,他自己是读书人,最忌讳的便是以金钱来衡量才艺的价值,可苏吟秋的那手好字他却是诚 心诚意想要一副挂在书房内细细观摩。 “沈公子太见外了。”苏吟秋心中暗喜,原本还担心这个沈离太过疏远不好结交,没想到他竟对自己的字帖如此感兴趣。这对苏吟秋来说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你我既是同道中人,就不必提这些金银俗物,你若是喜欢,我改日用心写一副赠与你便是。沈公子若是心里着实过意不去,我听闻你的丹青字画堪称一绝,不如你回赠我一副,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沈离一听大喜,忙弯腰作揖,激动道:“多谢煜王妃!承蒙煜王妃不嫌弃,在下感激不尽!” “沈公子不必这般客气。”苏吟秋本想虚扶了他一把,碍于自己现在的身份又只好把手收了回去,脸上挂着的笑意不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赏识,“我与沈公子虽然是初次见面,瞧着却十分的亲切,沈公子若是不介意,我便交你这个朋友了。” “沈某也正有此意!沈某初见煜王妃便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能与煜王妃为友是沈某的荣幸!” 苏吟秋和沈离在附近的凉亭又坐下攀谈了几句,她发现沈离这个人看似无趣难相处, 其实是因为他爱憎分明,太过直白,喜欢的便是喜欢,不喜欢的便是不喜欢,从不棱模两可。 说实话,撇开他的父亲沈鹤和弟弟沈均,就沈离个人来说,苏吟秋心里是欣赏感佩的。 来京都这段时间,见惯了两面三刀的小人,八面圆滑的伪君子,却独独少见沈离这种固执己见,单纯又执着的人。 两人相谈甚欢,没有留意到假山后面唐安安从旁边经过,她得知太子妃叶晴当着众人的面和苏吟秋起了冲突惹了太子萧臻不快,于是便跑去安慰了几句,也算是在趁机结交统一战线的盟友。 原先她还在想着找不到机打压苏吟秋的气焰,没想到这么快机会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若她没记错的话,萧珊珊和萧云弈出去试马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且不论萧云弈能不能容得下苏吟秋这般不守妇道,以萧珊珊那样火爆的性子还不得闹翻了天? 她心中暗暗思量了一番,为了避免自己受到牵连这回她还是不出头的比较好,于是叫来了自己身边的丫鬟低语了几句,让她快去快回。 萧珊珊身边伺候的小厮有一个是拿了她银子的,只要 丫鬟把话带到,以那小厮的伶俐劲肯定能把这事“无意间”透露给萧珊珊。而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等着萧珊珊这个火药桶点燃,她再恰到适宜的出现看一场好戏。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萧珊珊便踩着马靴抓着马鞭气冲冲的朝着凉亭这边疾步走了过来,有几个侍女小厮都跟不上她的步伐,一路气喘吁吁的追着跑。 苏吟秋听到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心里跳了跳,还以为是萧云弈那个醋坛子追来了。虽说她和沈离只是说话投机,多聊了两句,并无逾矩的举动,可以她对萧云弈的了解,只怕听不到她的解释便要对沈离动手了。 沈离身形消瘦的一介读书人难能是他的对手?上回他对沈均就半点面子都没给,这要是闹起来还不知要惹多少麻烦。 “沈公子,你快走!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别管,只当与你无关!”苏吟秋来不及多解释,急急的嘱咐了沈离一句便起身迎了上去。 萧云弈脾气暴归暴,若是她拦着的话,他多少会顾忌一些,实在不行服个软撒个娇,先把他的怒气压一压,大不了回到王府再挨一顿竹笋炒肉。 第一百零六章 苏吟秋盘算的不错,也做好了应对的策略,可没想到迎来的并不是萧云弈,而是怒气冲冲的萧珊珊。 “姓苏的!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女人!” 萧珊珊花了好长时间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了苏吟秋嫁给萧云弈的事实,她也忍着委屈给萧云弈认错,并且保证日后再也不找苏吟秋麻烦,所以萧云弈今天才同意陪她一道试马。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苏吟秋这个下贱胚子,明明有了云弈哥哥这么好的男人,竟然还厚颜无耻的来勾引沈离! 萧珊珊喜欢沈离,从十二岁开始便痴心不改,执着至今。尽管沈离无数次婉拒她的告白,处处躲着她不愿跟她碰面,但她从未死心。一面不放过任何机会频频向沈离献殷勤,一面又偷偷恐吓那些钦慕沈离的名门闺秀,就连沈离身边的丫鬟都被她疏通关系,换上了歪瓜裂枣,其貌不扬的。 这么说起来,摊上萧珊珊这样狂热又极具占有欲的思慕者,沈离也真是可悲可叹。 然而,这件事苏吟秋并不知情,所以咋一看见萧珊珊的时候,她想着自己近来与她并未结怨,所以没有设防,只是平淡客气的问:“珊珊公主, 不知你何出此言?” “你还装傻!”萧珊珊气红了眼,咬着牙跟直接一马鞭子挥了过来。 苏吟秋反应还算快,赶紧抬起手臂挡了一下,可没想到这鞭子并未落到她的身上,有人抢先一步跑过来用后背结结实实的替她接下了。 “沈离,你……你,你过来干什么!”萧珊珊和苏吟秋同时一惊,没想到沈离看起来瘦弱无力的样子,情急之下竟有这样的魄力。 其实从苏吟秋让他赶紧离开的时候,沈离就察觉到了情况不对,然后又看到了萧珊珊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的赶了过来,显然是要大动干戈。 旁人不了解萧珊珊,他却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苏吟秋受他牵连,自己却躲起来。 萧珊珊下手极狠,沈离的背上立即皮开肉绽,有鲜红的血慢慢渗出来。 “沈公子,你何必……” 不等苏吟秋说完,沈离便退开一步,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无碍,此事本就因我而起,与煜王妃无关。你先行一步,这里交给沈某来处理。” “谁说与她无关!”萧珊珊看沈离这般袒护苏吟秋,更是气得不行,跺着脚跟拿马鞭指着苏吟秋道 ,“不许走!你这个寡廉鲜耻的贱女人!我今日便要让云弈哥哥亲眼看看你的真面目!” “公主殿下!”沈离身上有伤,疼得脸色发白,修眉拧在一起。他怕萧珊珊蛮不讲理又要对苏吟秋下手,便站在了苏吟秋前面,声音冷漠道,“请您慎言!煜王妃身份尊贵,不容有任何人无端诋毁!您若是有怨有气,只管朝着沈某来便是,我一并受着!” 他这番话说出来更是深深的刺痛了萧珊珊,她想不明白,苏吟秋这个卑贱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这般护着她? 云弈哥哥是这样,沈离也是这样,她堂堂大胤国的公主,金枝玉叶,到底哪一点比不上她? “你受着?你凭什么替她受着?难道说,你喜欢上她了?”萧珊珊眼圈一红,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又委屈又不甘,“不!你不能喜欢她!肯定是她勾引你!这个贱女人惯会勾引男人,你别被她虚伪的表象给骗了!沈离,沈离哥哥,我那么喜欢你,你不能喜欢别人,你只能喜欢我……只能是我……” 萧珊珊越说越卑微,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旁边的侍从们都吓坏了,一个个 赶紧跪下来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沈离的面色有些复杂,原本拧在一起的眉头慢慢松开,语气稍微缓和一些道:“公主殿下您误会了,沈某与煜王妃今日不过是巧遇,谈论了一些书画音律上的心得罢了,还请公主殿下莫要妄自揣测,坏了煜王妃的清名。” 萧珊珊听了,吸了吸鼻子,狐疑的看了沈离一眼。沈离面色沉定,目光坦荡毫无遮掩,看着并不是像是在撒谎。 “哎呀,这是怎么了这是?”唐安安带着叶晴突然出现,一副故作惊讶的神情,走到萧珊珊身边关切道,“公主殿下,谁这么大的胆子欺负您?太子妃殿下在此,定会为您讨回公道!” 萧珊珊和叶晴关系还不错,看到她心里的委屈更甚了,可看着沈离背上的伤又心疼又难过,摇了摇头道:“太子妃嫂嫂,我没事了,都是误会。我方才不小心误伤了沈离哥哥,你快找太医给他医治,万一耽搁了以后留了疤就不好了。” 唐安安没想到萧珊珊这个没出息的这么快就偃旗息鼓了,心里有些不甘,怎么着也得把火扇一扇。于是假惺惺道:“原来是个误会,那就好!不过,这沈公子 素来不喜与女子独处,怎么今日竟和嫂嫂这般投缘?平日里公主殿下掏心掏肺的对你好,也不见你对她有几分好面色……” 萧珊珊是个直脑筋,最经不过旁人的煽动,而且唐安安几句话专挑她的痛处扎,她回过头来一想心里又有些过不去。 虽然沈离口口声声说和苏吟秋是第一次见面,随便聊了两句。可以她对沈离的了解,平日别的名门闺秀求着跟他多说几句话他都不屑搭理,怎么今日偏偏对苏吟秋这般与众不同? 而且方才,还那般奋不顾身的冲过来替苏吟秋挡了鞭子!这不是另有奸情还能是什么? 苏吟秋沉默半天,看到唐安安和叶晴掐准时间亮相,心里大概猜出了七七八八。 原本以为萧珊珊这个时候出现是个巧合,但现在看来十有八。九是有人故意将她引来的,若是她料算得不错的话,待会儿还有关键人物会登场。 既然知道了她们的套路,苏吟秋也不打算坐以待毙,干脆上前一步发话道:“我与沈公子君子之交,问心无愧,若是太子妃殿下和公主殿下不信,那便将王爷也一并请来将来龙去脉说个清楚,免得各自猜疑心存芥蒂。” 第一百零七章 事实上,即便苏吟秋不提,唐安安也早就安排了人“好心”去提醒萧云弈,所以不到半刻,萧云弈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后院凉亭。 萧云弈无视众人,直接朝着苏吟秋走过去,挑了挑眉问:“你在这干什么?” 不是说了让她好好在房间里休息!怎么就是不听! 萧珊珊看到萧云弈来了,赶紧抢着说话:“云弈哥哥,你来得正好,苏吟秋身为有夫之妇,竟然不守妇道,方才背着人偷偷跑出来与别的男子勾勾搭搭,这不是诚心打你的脸么!” 萧云弈闻言,目光扫过旁边的沈离,嘴角意味不明的挽了挽:“哦?是么?还有这种事?” 旁边的唐安安上前一步假意给苏吟秋开脱道:“云弈哥,你切莫生气,沈离沈大公子是京都出了名的谦谦君子,想来他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这其中兴许是有什么误会。” 萧云弈没有搭她的腔,转过脸定定的看着苏吟秋问:“到底怎么回事?” 苏吟秋听他的语气似乎有几分质问的意思,微微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快。 旁边的沈离以为苏吟秋是畏惧萧云弈的威严,赶忙上前一步行礼,恳切恭谨道:“王 爷莫怪,此事错都在我。沈某先前对王妃的书法造诣十分的钦佩,今日有幸在六皇子殿下的寿宴上偶遇,激动情难以掩饰,故而想向王妃讨教一二,谁曾想却闹出了这样的误会,还请王爷……” “闭嘴!本王没问你!”沈离话没说完就被萧云弈冷冷的打断,视线一直停留在苏吟秋的脸上,又补充了一句,“本王要你亲口说。” 苏吟秋实在不愿看到沈离因她而受牵连,只能咬了咬牙,平定的开口:“就是后院偶遇随便说了两句话而已,你想听我说什么?难不成这也算是不守妇道?” 萧云弈听她说话理直气壮,还带着几分怨气,显然是觉着自己受了委屈。 他又不傻,这样的场面一看就是萧珊珊搞出来的闹剧,他故意板着脸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谁让她不听话跑出来让人揪住了小辫子,算是给她长个小小的教训。 不过,看苏吟秋的神情似乎不太妙,他今日好不容易才把这小东西给哄好,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前功尽弃。 于是赶紧见好就收,上去牵着她的手笑了笑:“你说的就是本王想听的,本王信得过你。”顿了顿,见苏吟秋的面 色缓和了几分,又道,“本王方才挑了一匹马很适合你骑,带你去看看你喜不喜欢。” 萧珊珊一看,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不甘心道:“云弈哥哥,你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就放过她?” “不然呢?你还想要本王怎样?”萧云弈顿住脚回头,目光冷厉的扫过萧珊珊和唐安安,好在叶晴之前吃了教训此刻收敛了些,没有强出头,萧云弈暂且没有把她算上。 “不如这样,本王上报皇上,说沈国舅的大公子沈离,心术不正,品行不端,冒犯本王的王妃,请皇上将他发配北境戍边……” “不!不行云弈哥哥!你不能这么做!沈公子是无辜的,他恪守礼教,绝不可能做出逾越的事来!”萧珊珊一听立马慌了神。她嫉恨的是苏吟秋和沈离太过亲近这件事,而并非怨恨沈离这个人,所有有谁要伤害沈离,她必定会第一个站出来不答应。 萧云弈眼皮掀了掀,不冷不热的反问:“那,照你的意思,是本王的王妃不守本分了?” “我,我没有……”萧珊珊被萧云弈这么一咋,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言行有多么的愚蠢。 还好这件事还未外 传,要是让父皇和母后知道,为了顾及皇家的颜面肯定会怪罪到沈离的头上,到时候她岂不是害了他? “既然没有,那今日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在场的诸位,千万记得管好你们的口舌,若是不想要了,本王不介意替你们割下来!”萧云弈这番话算是替萧珊珊擦了屁股,同时也避免了沈离和苏吟秋被下人乱传闲话。 在场之人纷纷缩了缩脖子,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吱声,眼睁睁的看着萧云弈牵着苏吟秋大摇大摆的离开。 叶晴本是个话多之人,方才是碍于萧云弈在场才硬生生的憋着,此刻看到人走了终于忍不住:“都说煜王残暴,苛待王妃,可今日看来,外面的传言也并不可信。”说着,想起来问唐安安,“唐夫人,你也住在端亲王府,与他们日日相处,应该比我们清楚,你说这位煜王爷对煜王妃到底如何?” 这话问得,算是扎到了唐安安的痛处。 她此刻心中懊恼,不甘和怨恨复杂的交织在一起,心里不知有多不痛快。 一开始她盘算的很好,以为萧云弈娶苏吟秋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他素来桀骜不驯,不愿遵从长辈安排的婚事,二 是苏吟秋出身乡野与他平日所见的女子大有不同,图个一时新鲜。 可二人成亲到现在,虽有嫌隙不合,互相猜忌,但旁人在中间却怎么都插不上手。 她以为只要自己离萧云弈足够近,就能找到机会逆风翻盘,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但事实摆在眼前,萧云弈看得见的只有苏吟秋,哪怕她再不堪再任性,都能得到萧云弈的信任和偏袒。 她嫉妒!她嫉妒得发疯! 凭什么她费尽心血,不惜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婚姻都想得到的东西,苏吟秋什么都没做就有人双手奉上递到她的面前? 唐安安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没有回答叶晴的问题,带着丫鬟一言不发的走了。叶晴见没了热闹可看自然也不愿多留,最后凉亭边只剩下萧珊珊和沈离。 “沈离哥哥,方才对不住,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伤你的。”萧珊珊拧着眉头一脸的心疼,忙吩咐小厮,“快去把六哥府上的医师找来给沈离哥哥治伤,快去!” “不必了!”沈离身子虽然单薄,但骨子里是清傲的,他流了些血,嘴角发白,客气而生疏道,“一点小伤,公主殿下不必挂碍,若没什么吩咐的话,在下告辞了。” 第一百零八章 沈离冷淡的拒绝了萧珊珊的好意,转身就要走。 “等等!”萧珊珊眼圈微微发红,有些手足无措,她把随从都屏退,咬了咬唇小声问了一句,“沈离哥哥,你是不是也喜欢苏吟秋那样的女人?” “公主殿下请慎言!”沈离面色变了变,严声提醒。 “你放心,这话我只同你说,不会让外人听见。”萧珊珊迟疑了一下,不甘心的问,“我只想听你说句实话,苏吟秋到底哪里比我强,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她,亲近她?” 沈离抿了抿唇,眉宇深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沈某对煜王妃只要赏识,绝无非分之想。但公主殿下若非要如此问的话,沈某便斗胆说一句。” “煜王妃并不会拿自己与他人作比较,更不会因此埋怨他人,公主殿下会有此想,症结并不在煜王妃,而在您自身。古人有云,胸藏文墨虚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公主殿下,与其花时间与精力去妒忌他人的才能,不如多看多学,好好收敛自己的性子。” 这大约是萧珊珊和沈离相识以来,沈离对她说过最语重心长的一番话。 萧珊珊听完一个人呆了很久,也不知道到 底懂了没懂。 另一边,阿春故意甩开小荷,顺着皇子府的一条僻静的小道拐进了一处小院,院里站着一个衣着华贵,气度翩翩,手执折扇的年轻公子。 “慧茗见过六殿下。” 六皇子萧铭闻言并未回头,语气温淡:“你刚接近苏吟秋,正是要好好争取她信任的时候,不该冒这样大的风险贸然跟进皇子府。” “慧茗知错,任凭殿下责罚!只是,今日是殿下您的生辰,慧茗感念殿下的救命之恩,想亲手奉上一点小小的心意。” 萧铭皱了皱眉,淡漠道:“你若当真知恩图报就该记着我说的话,如今你已是煜王妃身边的丫鬟,苏慧茗这个名字日后便不能再提,你可明白?” 阿春手里捧着偷偷熬了好几夜才绣好的荷包,眼神黯然,脸上难掩失落,卑微的磕头请罪:“是!阿春谨记殿下教诲。” 说着,便强忍着苦涩准备退下。 “等等!”走到门口,萧铭大概是觉得自己方才言词太过苛责,顿了顿,嗓音温和了几分道,“你不是说有东西要送我?” 阿春心中一喜,忙小心翼翼的将那荷包递上去,激动又有些不安道:“这,这是 我亲手绣的荷包,里面装的是最好安神香,殿下将它带在身边,晚上也能睡得安稳些。” 萧铭接过那荷包看了两眼,走线和针脚并不算精细,皇子府随便一个绣娘都能绣的比这好看,不过却鲜少有人知道他睡眠浅,时常辗转难寐。 和仓库里堆放的那些金银玉器,玛瑙翡翠相比,这个不值钱的礼物却最显珍贵。 “东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吧,今日之事下不为例!” 阿春不敢耽搁,赶紧回到了苏吟秋的身边,小荷只当她是没见过世面在皇子府迷了路倒也没怀疑什么。 萧云弈亲自挑的马自然是极好的,体格匀称,四脚修长,最重要的是性子温和方便初学者驾驭。 苏吟秋试着接触了一下,发现这匹马跟自己还挺合缘,萧铭见了立马做了个顺水人情把马送给了苏吟秋。 吃了晚宴散了席,萧云弈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席间敬了萧铭一杯酒,算是给足了寿星的名字。 出了皇子府,把车夫和下人一并支开,萧云弈利落的翻身上马,一回头伸手将苏吟秋也捞上了绝影。 外面已是华灯初上,晚风渐渐有些凉意。 萧云弈用自己的披风将 苏吟秋紧紧裹在身前,像是老鹰护着雏,只让她露出一颗小巧的脑袋瓜。 “你今晚喝了些酒,莫再吹风了,回头伤寒感冒有你受的。”苏吟秋缩着脖子好声好气劝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劲的缘故,苏吟秋隐隐觉得萧云弈今晚似乎心里藏着事,不然好端端的也不会抽风,大晚上带着她在街上骑马遛弯。 萧云弈嘴角动了动,轻笑一声不以为然道:“老子光膀子在北境抓雪貂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田垄里玩泥巴!这点寒气怎么伤得了我?” 苏吟秋还是头一回听他自己吹嘘以前的“光荣事迹”,按理来说不该打击他的自尊心,不过萧云弈的言词里分明有小瞧她的意思,她自然心中不快,忍不住不屑的轻哼一声。 心里暗暗想着:姑奶奶五岁学针灸,六岁习音律,八岁的时候临摹老师的字帖就已经有九分的神似,论起天资聪慧,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不过这话她也就自己心里嘀咕,不好拿出来说,不然萧云弈这暴力狂说不过她肯定要动武,她先前屁股挨的那几下现在还有些疼…… “一看你这小东西就没见过世面。” 萧云弈被她蔑视自然要找回颜面,挑了挑眉解释道,“北境极地的雪貂出了名的狡猾难捕,一身银白毛融进雪地里一动不动,嗅觉灵敏,警觉性又极高,须得脱了衣服蹲在雪中寸步不离的守着,直到它感觉没了危险才啃慢慢的爬出来偷吃饵食。” 苏吟秋以为他只是随意闲聊,便顺着他的话接着道:“听你这么说,应该是抓了不少只雪貂扒了不少皮毛了?” “老子又不爱穿貂皮,扒了皮毛做什么?老子在北境的时候就抓了一只,抓了放抓了放,前前后后抓了它十来次,后来它见着我便不跑了。”萧云弈似乎回想起了当年在北境的趣事,眸光幽深,嘴角含着笑意,“只可惜那雪貂只能在极寒处生活,不然老子就把它带回京都给你玩了。那小东西跟你很像,想必你定会喜欢。” 原来萧云弈以前还养过一只雪貂做宠物,看不出来他平日粗暴躁,竟有这样细心温情的一面。 “吟秋……”萧云弈突然一夹马腹在街角边停下来,柔声的唤了她一句。 苏吟秋不解的抬头看他:“怎么?” 萧云弈迟疑了许久,缓缓开口:“你信我么?” 第一百零九章 苏吟秋略有几分诧异,没想到这样的问题会从萧云弈的嘴里说出。 信,或者不信,其实她从未想过,如果真要回答,她心中也并没有答案。 萧云弈见苏吟秋不说话,搂着她的手稍微紧了紧,低头贴近她的耳畔,轻嗅她的发香,悠悠开口道:“你我既已是夫妻,往后无论你做什么,本王都愿意相信你,也希望你能多信任本王几分。” 萧云弈这番话意有所指,苏吟秋心里清楚,前几日萧云弈与她赌气在春熙楼留宿,还传出了流言蜚语,她并未和他当面对质就认定了自己的判断,说起来,她确实没有给予他基本的信任。 可是萧云弈不明白,对她而言,信任其实是一把递到别人手上的利刃,一旦你将信任交付出去,便给了别人伤害你的机会和权利。 “天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苏吟秋到底没有回应萧云弈的话,直接岔开了话题,不想再继续。 萧云弈眉宇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到底还是舍不得将苏吟秋逼的太紧,只能妥协,顺着她的意思道:“好,我们回家。” 到王府,小荷一看萧云弈和苏吟秋是手牵手回来,心里乐开了 花,忙准备了醒酒汤伺候主子洗漱更衣。 不过,阿春显然就没那么高兴,藏在面具下的脸布满了森森的阴霾。 萧云弈接过醒酒汤喝了一口,看到伺候的侍女以面具遮脸有些怪异,便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谁?谁招进来的?本王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阿春一惊,赶紧跪下来磕头:“小,小人名叫阿春,是前几日王妃带小人进的王府。” 苏吟秋在一旁听见了也解释了一句:“那日我在街头看到她孤苦伶仃,卖身葬父,十分的可怜,便把她留在身边当个丫鬟,此事我已经和王府的管事说过了,王爷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或许是出于某种直觉,萧云弈看这个新来的侍女并不怎么顺眼,淡淡的又问了一句:“既然进了王府,为何要带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回,回王爷的话,小,小人容貌被毁,有碍观瞻,怕,怕吓着王爷王妃,还请王爷赎罪。”阿春脑袋磕在地上不敢对视萧云弈的眼睛,生怕自己一个慌张露出了破绽。 萧云弈和苏吟秋不同,他杀伐果决,毫无怜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霸者的威严,寻常人在他的 冷厉质问下忍不住都会打哆嗦,更何况她潜入王府本来就是有目的的,心里难免有些惶恐不安。 “摘下来看看。” “这……王爷,小人的脸实在太丑,怕万一唐突了王爷……” “哪来那么多废话!本王什么场面没见过,区区一张脸也能吓到本王?”萧云弈越发觉得这个侍女可疑,冷声命令。 苏吟秋不知道萧云弈为什么会突然为难一个下人,忍不住道:“这个丫头王爷若是不喜欢,那就让她去别处伺候吧,反正这屋里有小荷也够了。”说着,回头给小荷递了个眼神,小荷会意,走上前轻轻摘下阿春脸上的桐木面具给萧云弈看了一眼。 确实是一张被大火灼烧过的伤痕累累的脸,没有什么特别可疑的地方,看来是他紧张过度了。 这几日他刚通过鬼街的渠道把仿照的三枚古铜钥匙放出去,正等着那些潜在潭底的大鱼浮出水面,万一这个时候让人察觉出什么端倪,派人蓄意接近苏吟秋,那这个小东西日后即便是待在府里,他也不能安心。 苏吟秋见萧云弈面色微沉若有所思,便摆摆手让她们两个带上门先下去了。等人都走了 之后才小声问:“怎么?你觉得阿春有问题?” 萧云弈回过神来,眉宇舒展,顺手将苏吟秋拉到自己的腿上坐下,笑了笑道:“没有,或许是本王多疑了。既然是你带回来的人,留着便是,不过这侍女毕竟是新来的,不知根不知底,你让小荷多留意着些,没人的时候书房和卧房不要让她单独进入。” 苏吟秋知道端亲王府虽然多年来备受隆恩,不过明里暗里结下的仇怨也不少,难保有人心怀叵测,萧云弈说得对,那日在街上一时心软就把人来回来确实有些冲动,小心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恩,我知道了。” 难得听这小东西这般乖顺,萧云弈心情不错,亲了亲她的额头,想起来一件事道:“对了,今日在皇子府,那个沈大公子应该是替你挨了珊珊一鞭吧?” 苏吟秋动了动眉,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不凉不淡道:“所以呢?” “所以……本王自然要承他这份情,改日必然要当面谢谢他。” “那倒不必。”苏吟秋轻哧一声,语气平平道,“我已经答应沈公子,过几日写一副字帖送给他,况且你的谢礼多是金银俗物,沈公 子清雅高洁不会喜欢的。” 萧云弈一听,气得嘴角抽了抽:“你才和那沈离认识多久,就对他如此赞誉有加?听你这意思,和他相比,本王就不清雅也不高洁还俗不可耐咯?” 苏吟秋面色不改,微微点头:“且算你还有几分自知自明。” “苏吟秋!老子看你是屁股又皮痒痒了!”萧云弈醋劲上来撩起苏吟秋的衣摆抬起手就要抽。 “萧云弈,你敢!”苏吟秋本来屁股上的红肿还没完全消退,一看萧云弈又要施暴,咬着牙跟一字一字的瞪着他,“虽然我现在敌不过你,可你要是再打我,欺负我,对我不好,我总有一天会离开王府,让你永远也找不到我!”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以前从来只有他萧云弈威胁别人的份,哪有人敢威胁他? 可眼前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东西却气焰嚣张,理直气壮,还甩脸子给他看。 妈XX个巴子!这是要翻天了! 萧云弈当即一翻身把人压在下面,咬着牙威逼:“你这小东西老子治不了你了是吧?恩?赶紧把刚才那句话收回去!” 苏吟秋噘着嘴拒绝:“不收!姑奶奶说到做到,你不信试试!” 第一百一十章 “试个屁!”萧云弈气得瞪眼,布满粗茧的手掌探入衣角轻轻掐了苏吟秋细腰一把,“老子看你是欠收拾!” 苏吟秋看着萧云弈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一点也不觉得害怕,腰线皮肤被他一掐痒得不行,一边闪躲一边偷笑,像只偷了腥还装无辜的猫,白皙的脸颊也在橘红的烛火映照下染上了一层淡粉的光晕。 萧云弈看得喉咙一紧,深邃的眼眸满满都是苏吟秋笑靥如花的模样,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一股柔柔的暖意侵占吞噬。 他的目光紧紧的锁定着苏吟秋的双眸,略有几分粗糙的指腹捏着她精巧的下巴,情不自禁的吻了下去,仿佛是脱了水的鱼渴望甘霖,拼命的汲取,霸道的占有,直到鱼水交融才肯罢休。 折腾了一晚,苏吟秋是当真累坏了,萧云弈早上起来的时候她的小脑袋瓜还埋在枕头里,呼吸匀长,半点没有要醒的迹象。 要不是徐海有事要禀报,萧云弈真想今日推了所有的繁杂琐事,就这么静静的躺在旁边看着他心尖上的小东西安稳的睡颜。 轻轻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体贴的给她掖好被子,出门时又把小荷叫来吩咐不许旁人打搅, 厨房那边温好苏吟秋爱吃的点心,等她醒了再端上来。 小荷都一一记下,脸上满是欢喜。 谁说咱们王妃受王爷冷落不得宠爱?咱王爷对王妃这份细致体贴就连她这个丫鬟瞧见了都羡慕不已,外面那些风言风语的人八成是眼红嫉妒,这才口吐恶言。 “王爷今日春风满面,看来心情不错。”徐海站在王府门口等了半晌,远远的看到萧云弈面色红润,嘴角微扬,自己也禁不住挂上了笑容调侃了一句。 萧云弈白他一眼,自然没有满足他的八卦精神,不过嘴角的笑意却不减分毫。 “上马,去军营。” 两人相继翻身上马,等出了王府拐过一条巷子,萧云弈才问:“说吧,查到了些什么?” 徐海忙束了束容,正色道:“按照王爷您的意思,消息属下已经安排渠道放出去了,只是目前为止,都是些小杂鱼,还没见有大动作。” “意料之中,沉在塘底的都是千年老鳖精,轻易不可能冒头,你让他们都沉住气继续盯着,别打草惊蛇露出马脚。” “是,属下明白。”徐海顿了顿,悄悄看了一眼萧云弈的脸色,心里琢磨着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趁 着王爷高兴提一提。 可,若是提了,肯定会惹了王爷不高兴…… 徐海跟着萧云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欲言又止的神情落在了萧云弈的眼里,萧云弈一边看着街边的店铺有没有什么时新又讨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一边随口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说?” 徐海苦哈哈的点点头,果然半点也瞒不过王爷的眼睛。 于是只能酝酿了一番措辞,小心翼翼开口:“回王爷,属下分布出去的眼线来报,说是前两日在街上瞧见了王妃去了一家锁匠铺,大约是想开个什么锁。不过,那锁匠正好不在,王妃所求无果便回去了。” 萧云弈听了脸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这事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故意用一个黑匣子将那把钥匙锁住,以那小东西的性子肯定会自己想别的办法打开。只可惜,那只黑盒子是他精心打造的,京都里的那些个锁匠没那本事打开。 “那锁匠什么来路?派人摸清了么?” “回王爷,就是一个寻常的锁匠,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不过听人说他开锁确实有些手段,但凡是他见过的锁就没有打不开的。王爷,您看?” “那就找个 由头把他扣下,暂时不要给他和王妃碰面的机会,等事情尘埃落定再将放他走。”萧云弈说着,瞧见旁边的铺子一只镂金南珠发簪极是好看惹眼,当即买下差了个小厮送回王府去。 “是,属下明白。”徐海应答完,还是一脸的纠结,显然还有话没说完。 萧云弈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你何时变得像个姑婆一样磨磨唧唧的?有话就说!若是蓄意隐瞒,别怪老子军法伺候!” 徐海吓得一哆嗦,赶紧道:“是是是,属下这就说。”他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王爷,其实那日王妃并非一个人去的,还找个一个叫陆少远的男子同行。属下不敢妄自揣测,特命人调查过,这个陆少远乃京都陆氏布庄的大少爷,早年曾在青州小住过一段时间,和王妃许是有些交情……” 萧云弈嘴角一顿,眉宇拧了拧。 陆少远……没听说过,他原本以为苏吟秋在京都除了苏家便再无亲故,没想到竟还有这一号人物。 “再查,王妃从入京到现在,总共见过陆少远几次,分别在什么时候,做了些什么,本王全都要知道,巨细无遗!” 徐海一听显得 有些为难道:“王爷,陆少远虽是商户,但同几个世子郡王似乎交情匪浅,若是没有特殊的原因,把他找来调查问话只怕会惹来非议。” 萧云弈语气冷了几分,有些不悦道:“本王若是没记错,半个月前有几个邻国的细作借商队的掩护潜入了京都,至今还未查出他们的落脚之处,如今想来,这陆家倒是颇有几分嫌疑。” 徐海也不蠢,经萧云弈这么一点拨立即明白过来,赶紧道:“是,属下明白,属下这就派人去安排,至于王妃那边……” “暂时不要让她知道!” 因为萧云弈特意嘱咐过不让人打搅,所以苏吟秋这一觉睡得十分的安稳踏实,直到日晒三竿才饿着肚子悠悠转醒。 醒来也是浑身酸痛不愿意动,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正打算起来洗漱吃东西,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小荷,怎么回事?外面吵什么?” 小荷端着早食推门进来,有些焦灼不安道:“王妃,珊珊公主来了,说是非要见您。我瞧着她那架势像是来找茬的,于是就自作主张先让小厮们给拦下来了。眼下她还在前院门口堵着,王妃您快想想办法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萧珊珊? 昨天在皇子府上才刚刚闹过,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不过以萧珊珊的性子,吃了瘪肯定是要找回场子的,即便是拦着她也没用,她估计也是看准了时机,等萧云弈不在王府才来的。 “让她进来吧。”苏吟秋起身换了衣裳,简单洗漱过后就让小荷把人放进来了。 “苏吟秋,你都是怎么管教下人的?一点规矩都不懂,竟敢拦着本宫不让本宫进来!”萧珊珊今日穿了一身粉嫩的拽地长裙,头上梳了一对飞天髻,点缀着些许精致的珠玉,咋一眼看去倒有几分金枝玉叶的温婉贤良,只可惜她的穿着打扮和言行举止极不相符,两手叉腰,颐指气使,一进门指着方才拦着她的几个小厮吧啦吧就是一顿痛骂。 苏吟秋知道她是因昨日的事心中不忿,故意来找茬,索性将下人全都屏退,只留下小荷在饭桌前边伺候着。 “公主殿下一大早便来我府上造访,不知有何指教?”苏吟秋嘴上说得客气,其实从头到尾正眼都没瞧萧珊珊,径直走到餐桌前坐下用餐。 萧珊珊只觉得自己一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棉花上,半点都不着力。 她冷哼一 声,不客气的坐在苏吟秋对面,今早从宫里出来的急还没来得及用早饭,此刻看到眼前一道道精致香甜的点心,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都快午时了还早?苏吟秋,你好歹也是煜王妃,怎的这般不知礼数?哪有成了亲的女子像你这般惫懒?” 苏吟秋吃了一口桂花糕,又香又糯,顺手递了一个给小荷,面上不以为意道:“我是煜王的王妃,懂不懂规矩自有王爷管束,公主殿下跑到王府来指手画脚是不是有些多管闲事了?”顿了顿,又笑了笑道,“再说了,我起得迟也是王爷应允的,公主殿下若是有什么不满尽管去找王爷说去,我总要听王爷的不是?” “苏吟秋,你!”萧珊珊越听越生气,本来进门的时候都想好了要压着脾气的,可是见了苏吟秋,看她仗着被云弈哥哥宠惯目中无人的样子,心里便酸溜溜的。 “王妃,王爷差人给您捎了件东西,请您收着。”这边正说着话,那边有个小厮低眉顺眼的呈上一个朱红锦盒,顺嘴还不忘传话,“王爷还说让您用了饭好好歇着,不必去端王妃和裕太妃院里请安,晚上王爷会早些回来陪王妃 用晚饭。” “知道了,下去吧。”苏吟秋瞄了一眼锦盒,想着以萧云弈送礼物的尿性估计也没什么新意,摆摆手就让跑腿的小厮先下去了。 萧珊珊大清早饿着肚子不说,还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嘴的狗粮,脸色更是难看,阴阳怪气的嘲弄道:“云弈哥哥真是有心,忙公务还不忘给你挑礼物!也不知道你苏吟秋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得我云弈哥哥如此看重!”一边说着一边好奇的将盒子打开,原来是一枚平平无奇的镂金南珠发簪,心里顿时又好受了些,颇有几分得意道,“这种便宜的货色也就是糊弄糊弄你这样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姑,往年我生辰的时候云弈哥哥送我的南珠最小的也有鸽蛋那么大,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你我的身份不一样……” 小荷见萧珊珊不经苏吟秋同意便擅自打开锦盒,还酸溜溜的自说自话,忍不住替苏吟秋抱不平:“南珠算什么?只是我家王妃平日不喜佩戴华丽的饰品罢了,若是王妃喜欢,鸡蛋大的夜明珠我们家王爷也舍得为王妃寻来。再说了,我家王妃看重的又不是礼物的轻贵,难得的是王爷对王妃的一 番心意。” 萧珊珊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小的丫鬟给怼了回来,登时气红了眼:“你算什么东西?我和你家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插嘴!来人!这个贱婢冲撞本宫,给我拖下去掌嘴!” “公主殿下!”苏吟秋按了按眉心,只觉得脑壳生疼。 她就想安安稳稳吃个早饭,怎么就这么难? 好在王府的东院与别的院子不同,伺候的丫鬟和小厮大部分都是萧云弈自己挑的,一般人使唤不动,所以萧珊珊再怎么嚣张跋扈,没有苏吟秋的发话,也没有人敢动小荷。 “小荷只是个丫鬟,不会说话,公主殿下大人大量就不必跟她一般见识了。”反正这顿饭是吃不痛快了,苏吟秋撂下碗筷,示意小荷替她束发,眉眼挑了挑看向萧珊珊,不紧不慢道,“公主殿下,你今日特地来王府到底有何贵干?若只是为了逞口舌之快,那请恕我疲困眼乏,不能奉陪。” 小荷知道自己方才一时冲动险些惹祸上身,苏吟秋故意岔开话题是在替她遮挡,于是再也不敢多言,取了檀木梳子乖顺的给苏吟秋梳头。 苏吟秋拿起那枚南珠簪子把玩了一下,做 工精致,简素又不失灵气,比萧云弈原先送的那些奢华富丽的首饰耐看得多,看来这回他是花了心思的。 “哝,用这个吧。”说着,将簪子递给了小荷。 萧珊珊藏在袖子中的手揣得死紧,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与不快,凉巴巴的道:“我,我有正经事找你。” 苏吟秋闻言,有几分意外,清透的眼眸微微流转,语气微挑:“哦?什么事?” 萧珊珊咬了咬嘴角,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跟你练字,弹琴,你教我!” “让我教你?”苏吟秋以为自己听错了,似笑非笑的抬头,“公主殿下,你这是要唱哪一出?” 萧珊珊顿时有种被轻视的屈辱感,脸颊一红,恼羞成怒道:“对!你没有听错,本宫要跟你学写字,学弹琴!我知道你心里此刻肯定得意坏了,可我告诉你,本宫愿意跟你学是你的荣幸!这件事你知我知,你不能说出去!” 苏吟秋掏了掏耳朵,嗤笑了一声,慢悠悠开口:“公主殿下请回吧,这样天大的荣幸妾身可受不起,来人!送客!” 说完便站起身,再也不多看萧珊珊一眼。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这怎么跟她预想的情况不一样? 萧珊珊又气又蒙圈。 这个苏吟秋也太不知道好歹了吧?她萧珊珊,堂堂一国公主,金枝玉叶,屈尊降贵愿意到她门前学习书法琴艺,换做旁人早就感激涕零,奉为上宾了。可她倒好,一句好听的话都懒得说,直接就想把她往外赶!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不走!苏吟秋,你今日不教我,我就待在这里不走了!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萧珊珊杵在原地不动,开始耍无赖,介于她身份显贵,王府里的小厮们也不能强轰,一个个面露为难之色。 苏吟秋回头看着她,摆摆手让小厮们都退下,慢腾腾的伸了个拦腰道:“既然公主殿下愿意站,那便站着吧,今日阳光正好,多晒晒有益身心健康。” “站住!苏吟秋,你不许走!”萧珊珊一看苏吟秋抬脚要离开,顿时急了,跑上前拦住她,“本宫方才说的话,你是聋了没听见么?我让你叫我写字,弹琴!” 苏吟秋面色如常,不为所动道:“那公主殿下应该也听到了我的回答,我不答应,还请公主殿下莫要强人所难。” “我不管!你不答应也得答应!我 就强人所难了怎么的!”萧珊珊蛮不讲理起来就跟个耍横的三岁小孩,来来去去就那几句话,死活缠着苏吟秋,偏偏苏吟秋还不能拿她怎么样。 苏吟秋被她缠得脑壳疼,顿了顿,沉了口气定定的看着萧珊珊问:“公主殿下当真要跟我学?” “自然!我心意已定,非学不可!”萧珊珊一脸认真,笃定的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公主殿下向我拜师学艺总要拿出几分诚意。”苏吟秋弹了弹衣袖,找了树荫处的石墩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萧珊珊,不急不缓道,“可公主殿下从方才进门到现在,半点都没有求人办事该有的态度,我这心里十分的不爽利。即便是迫于公主殿下的权威勉强应下,恐怕也难以尽心尽力。” 萧珊珊听了心中又气又恼,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要向她苏吟秋低头服软的时候。可她堂堂公主,平日里从来只有旁人宠着惯着,就连皇上皇后都舍不得给她脸色看,她苏吟秋区区一介平民出生,凭什么对她指手画脚? “苏吟秋,你别得寸进尺!本宫今日亲自登门求教已经是给足了你的面子,你若是有意怠慢对本宫不敬,本宫这就上 奏父皇治你的罪!” 竟然搬出皇帝来压她? 这个娇惯蛮横的公主也真是莽撞无脑,智商堪忧。 苏吟秋闻言并未露出丝毫的畏惧,清透的眼眸隐隐含笑,牵了牵嘴角道:“我朝历来最是尊师重道,公主殿下诚信不足拜师不成,反过来竟要拿皇权来胁迫我,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只怕有损皇家的体面。况且……我听闻沈家公子生平最厌恨不敬师长之辈,素来不屑与之为伍,公主殿下如此行径被他知晓的话,想必他对公主殿下的厌弃会更添一分。” “苏吟秋,你!”萧珊珊并未思虑得那么长远,听苏吟秋这么一说刚刚萌生的念头立即被打消。虽然心不甘情不愿,面上还有几分不服,但不得不承认,轮才能心机,她远远比不上苏吟秋。 苏吟秋镇定如常,一双眼眸仿佛看透了萧珊珊的心思一般:“人贵在有自知自明,既有不足之处便要时常自省,敛一敛浮躁的心性,莫要听了旁人的吹捧鼓动便失了分寸,盲目膨胀。”顿了顿,见对方并没有发怒的迹象,这才继续道,“公主殿下若是诚心拜师,烦请明日一早备好了拜师礼再来,今日就请先回吧 。” 萧珊珊咬了咬唇畔,心中思绪复杂,沉吟片刻最后带着丫鬟转身离去。 “王妃,公主殿下肯拜您为师,这是多大的荣耀,旁人求都求不来呢,您为何要故意难为她?”小荷奉上一盏茉莉花茶,十分不解。 苏吟秋按了按眉心,深深的叹了口气:“她哪里是诚心要拜师,分明就是想借此博得沈大公子的好感,把我当做踏板石罢了。” 亏得萧珊珊那直肠子能想到这么迂回的方式,也算是难为她了。只是,沈离瞧不上她根本不是因为她不学无术,她追根究底却找错了病根,实在是可笑。 罢了,以她骄傲鲁莽的性子,今日在王府吃了瘪,回去静下来想想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那边萧珊珊沉着脸气哄哄的出了王府,路上碰到唐安安与她打招呼她都没理,径直就上了马车。 “这是怎么回事?”唐安安也是刚刚听到眼线来报,说公主去了东院,心里还想着肯定是因为昨天在六皇子府的事萧珊珊记恨着苏吟秋,今日专程来找麻烦了。正赶着想去看看热闹,顺便落井下石一番,可没想到这么快萧珊珊便走了。 而且,看她黑沉沉的面色,显然在 苏吟秋哪里没有讨到半点便宜。 报信的小厮垂首低声道:“小的在院子门外偷听了几句,好像是公主殿下要拜王妃为师,王妃不愿意,旁的小的就没听清了。” “萧珊珊要拜苏吟秋为师?”唐安安听了这话十分的震惊,以萧珊珊的性子不追究昨日的事已是难得,竟然还主动上门拜师?难怪方才她的脸色那般难看,八成是苏吟秋不识抬举把她给气的。 也好在苏吟秋不答应,不然萧珊珊被她拉拢了过去,自己怕是少了一杆好使的枪。 萧珊珊此人虽然骄横无脑,但却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今日在苏吟秋那里受了委屈定是不会善罢甘休,想必这事还不算完。 想及此处,唐安安的脸上慢慢浮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公主殿下,您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马车里,萧珊珊随身丫鬟小茜见自家主子受了气,一边奉上清茶一边安抚,“公主殿下您天资聪颖,随便在京都找个名师指点一二便能胜过她千倍百倍,何必屈尊降贵在她苏吟秋跟前受这股子窝囊气?依奴婢看来,那苏吟秋不过是仗着煜王爷的几分宠爱才敢不把公主殿下您放在……”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