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水月》 第一章 相遇 死寂的山林中,第一片雪花自暗红的云层落下,轻飘飘地落在枝头。 接着,接二连三的雪花飘下,逐渐将黑夜映的发亮。 不一会,枯木般的树枝上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喜鹊躲在花了几个月做好的窝中抖了抖翅膀,突然间,动物的本能让它瞪圆了眼睛,警觉的叫了一声。 树枝紧随它的叫声抖了抖。 雪自枝头落下,而后带下更多的雪一并下坠,很快便将树下的一片薄雪砸出些小洞来。 林中诡异的静谧让喜鹊终耐不住本能,攀上了枝头,头一歪一歪的看着白茫茫的四周。 “少主快走!”急切尖锐的声音撕破静谧的四周,兵器冰冷的碰撞声由远及近,疾驰的马蹄声肆起,喜鹊惊叫而起,飞向远处。 ............... 不辨方向,不知时间,浑身血污的上官玄费劲的睁开半只眼睛,他的马已然不见了踪影,喘息了片刻,一阵剧痛袭来,可他却连叫喊的力气都没了,只得任疼痛将他淹没,眼前再次陷入黑暗。 .............. 天还不大亮时,山中一间幽秘的小屋中,慕无月正咬着一块难辨颜色的东西,费力地咀嚼着,粗糙的口感让她不由得吐槽了一句,“真难吃...” 不过即便吃这么难吃的东西,也挡不住她的好心情,“好在今天就可以回去了!哎呀!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慕无月翘着腿将脚上半拖着的鞋穿好,咽下口中最后一点后将手上剩下的吃食随意扔到窗前,起身抚平衣衫,哼着小曲拿起门后的小竹篓出了门。 “等了两年,今天一定要摘到!”慕无月脸上透着喜色,粗略的辨着方向穿梭在树林中,幸好有几处记号,不然以她的方向感,还不会这么快的走到。 等等!她面上喜色一凝—— 这个浑身脏兮兮正躺在原本应该有朵迷人小花的地方的人是怎么回事??“啊!我的花!”慕无月一点都顾不上那人死活,上前一把将人推开,就是这么一推,让昏迷的上官玄有了些许动静,模糊之中他似是看见一个人在旁边,他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了一分。 “都怪你!”慕无月捧着已经被他压得不成型的霍山石斛,小心的吹了吹,愤愤的看了眼他,起身就打算离开。 “你——”上官玄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来。 慕无月顿住,心里气不过便折返回来,毫不留情的补了一脚,“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这可是霍山石斛!九大仙草之一,我耐着性子等了两年!!你要死能不能到一边死去?!” 上官玄神智有些模糊,她的话他断断续续的只听了一半,求生的本能让他挣扎着往前伸了伸手,看着他手中露出的匕首,慕无月笑了,“怎么?你还想杀我?” “换...”气若悬丝的声音朦胧的传出,慕无月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半晌后,慕无月皱着眉蹲到他身边,探了探他的颈脉。 将死之人一个,慕无月向来不做无利之事,况且这人身上的伤一看就不普通,而且这地方就算离木屋不远,将人拖回去也免不得费一番力气。 “要怪就怪你倒的不是个好地方。”慕无月将霍山石斛放在小竹篓中,正打算离开,视线落在了那人手中的匕首上,“咦?——这刀...?” 慕无月掰开他的手拿起刀仔细瞧了瞧,“落月宫的人?”她捏起眼前的人下巴仔细看了两眼,此人脸上满是伤痕血污,根本看不出模样... “你差点将我的花压坏,就用半炷香时间来换。”她低声道,若是半炷香时间过了,他还有气,那她便大发慈悲发发善心。 她背起小竹篓起身,百无聊赖的在周围溜达着,一会弯腰看看树,一会又抬头看看天,待时间一到,她将手按在男人脖颈处,微微叹了口气,拿起刀起身,将小竹篓放在那人手边,“算你命大。” 她左右分辨一下,快速的钻入林中,半晌后拿着一把新鲜的药草走了出来,“不愧是落月宫的东西,还真是锋利,”她十分满意的掂着手中波如蝉翼的刀,蹲到那人面前,竖起刀柄,将他身上的衣服划开,她看着眼前的胸口——呃,伤口...惊讶不已,怪不得刚才推他那一下感觉这衣服的触感奇奇怪怪的,原来是被血浸湿又凝固了。 她挑了挑手中的药草,用石头把几株药草捣烂,将汁液涂抹在他那猩红骇人的伤口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拿出几根针摸了摸穴位下了针,忽地,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耳仔细停了停,八个..不,十个,她神色复杂的看了看眼前人,暗暗嘟囔:“你到底惹了什么人!” 说着将小竹篓背好,起身费劲的拖着他往木屋走,走了一小段,又跑回去将痕迹抹了抹,这么一来一回的将慕无月差点没累死。 况且他还是个成年男子,身形高大,很快慕无月就脱力了,缓着侧耳听着声音,“若是再耽搁恐怕会被发现...”她只好拍了拍手,认栽的继续拖着人往前走,好不容易才走到木屋,她将人拽到屋里,跌坐在一旁喘着粗气,好在昨夜下了点雪,又借着这山中迷雾重重,不然... 坐着休息了一会,她拖着发软得腿出门张望了半晌,将门前得几块石头又挪了挪位置。 看着周围迷雾渐浓,她抹了把汗拍了拍手,暗道:“希望救了个有用的人!” 慕无月把他拖到木屋里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多的自然也不会做,比如把他放到床上。 待气喘匀,慕无月把他上衣扒的精光,折腾了整整一天,到后半夜才把他上半身的伤口处理个七七八八,她累的盘腿坐在他身边,没好气的说:“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 说着一抬眼,暗道一声不好,只见他面色不正常的潮红起来,慕无月将手搭在他脸上,恍然道:“高烧——你这得罪的怕不是阎王!” 慕无月咂咂舌起身,将窗户门全部打开,寒风全部涌进屋中,她却光着脚,似是丝毫感受不到寒意,她走到满是灰尘的边柜旁,伸手挑开门,拿出一罐不知放了多长时间的东西来,她用薄刀将封口翘起,一股浓烈气味蔓延开来。 “反正你也快死了,不如先给我试试药!”慕无月不怀好意的笑道,将薄刀插入罐中浸泡着走到他身边坐下,再次打量着他完美的身躯,出声道:“这药可是我集中了天地之精华泡成的,本想着给乌桕那老头用的...” 说着拔出刀毫不留情的沿着刚处理好的伤口插了进去,霎时间,他闷哼一声,五官跟着紧皱起来,似忍着极大的痛苦。 还挺能忍!慕无月将刀抽出,一股复杂且微弱的味道传出,她一顿,目光微凝,“嗯?”她将刀放在月光下仔细瞧了两眼,“毒?” 是毒,但这毒....似乎并不是刀口带毒。 若是伤口带毒,她早就发现了。 她将刀放在桌上,跪坐在他身边,阖上双眼静下心来仔细的把着他的脉。 半晌后,她睁开眼看着已然出了一脑门汗的人,难怪一开始没有发现,原来这毒被他用内力压制着,加上外伤太重,所以她忽略了。 “伤到这么重,他竟还能分神去压制毒性...” 这人,想必不普通。 第二章 麻烦 一时半刻,他的毒慕无月还没更好的法子,一是在这山中,本就没什么药材,二是他外伤太过厉害,眼下也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毒,只能先用她随身带着的解毒丹吊着。 但——药到嘴边了,她却是喂不进去! 他死死的咬住牙,似是在防备着什么。 “你得张嘴我才能给你治病啊!”慕无月毫不留情的拍了拍他的脸,“喂?!” 慕无月捏着他的下颚,不论她如何用力他都没有反应,气的慕无月真想把他扔出去。 “喏!”她把解毒丹放到他鼻下,“你闻!这又不是毒药!这可是我炼制的千金难买的解毒丹!你吃不吃吧!不吃我还不喂了!” 说着就做出扔的动作,只可惜这么精彩的表演碰上了半死不活的人。 慕无月垂下手,转了转药丸,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满脸污渍的脸... “还真是烦人,早知道就不管了...”说着她叹了口气,将药丸放到嘴里,含化了喂到他嘴边,顺带着还咬破了舌尖,药丸混着她的血慢慢的流进了他的嘴里。 这一天一夜将慕无月累的够呛,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等太阳冲破迷雾照在她脸上时才醒来。 “哎呦!”小腿触电般的麻酥感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艰难的展开腿,捏着小腿肚子捶了捶,突然想起地上躺着人,视线转过去看了两眼,待腿上的麻意褪了些才挪了过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没白忙活!” 阳光一照,他健壮的胸膛又惹得慕无月多看了两眼,昨晚处理伤口的时候就感叹过这人身材不错,没想到这伤痕累累的看起来还这么养眼,她抹了抹口水,起身跳着脚坐到床上,冷静下来方才思忖道:“他拿着落月宫的东西也不一定就是落月宫的人啊!被追杀成这样,难不成是落月宫仇家?”想着又摇了摇头,“可他快死了还握着那匕首…” 但不论他是或不是,应当都与落月宫有关联,落月宫作为江湖四大门派之一,一贯是低调而隐秘的,若非平日里得到的消息少,昨天她也不会将人带回,“算了,是麻烦就是麻烦吧!等醒了问问不就行了!” 想到这她便不再纠结,突然觉得有些口渴,拎起水壶才发现轻的可怕,腿上的麻意犹存,她是一点都不想动... 思索来思索去,视线又落在了地上那人身上,“果然是个大麻烦!” 她叹了口气,拎着水壶出了门,回来时手上多了些药草。 “冬日这药草还是太少,光上半身就用了一多半...” 说着慕无月蹲在他身边,用刀将他外裤划开,“啧啧——”她视线不受控的上下打量一番,这身材还真是从上到下的好,这肌肉线条,可真不错! 他反反复复的烧着,直到第四天才稳下来,慕无月这几日都被他磨得没脾气了,好不容易有个没发烧的晚上,她便果断地仰倒在床上,“好久没躺在床上了..真好!” 莫名的她忽然越想越气,她扭头看了眼帘子,冷声道:“你要是没用,我就杀了你!” 围着上官玄的帘子本是没有的,但他身上伤口没有结痂前,药得一天三换,盖上东西还得洗,所以他便是赤身躺在地上,但她到底是个女子,有这么个大男人赤裸裸得躺在屋中间确实有点....碍事,所以她便在四周胡乱的围了些布帘。 气哼哼的说完,她转了个身进入了梦乡。 布帘中本赤身昏迷的人却是微微睁开双眼,刚刚她说的话一字不落的传到了他的耳中,他缓了缓,费力的扭过头,看向她的方向,‘没用?’指的是什么? 几天的光阴匆匆而逝,她取下最后一根针,疑惑的蹙了蹙眉,“怎么还不醒...??” 说着把了把他的脉,“莫非是毒的缘故?这毒还真奇怪...” 她思索着早已滚瓜烂熟的毒经,还是没能对上到底是哪一种,这也挑起了她的好奇之心。 她拿起解毒丹的瓶子,摇了摇,听着里面空荡荡的声音,叹了口气,“还剩两颗,解毒丹一吃完恐怕就要毒发,虽说短时间还要不了你的命,但...” 她打开瓶子取出一粒,往他嘴里放去,“吃完了你就求上天保佑吧!” 解毒丹倒不是不能再做,是在这做不了,这木屋是她几年前采药发现的,偶尔来采药才会小住,根本没什么工具和药材,而解毒丹不论从制作火候还是药材上,条件都十分严苛。 “药草用完了...”她叉着腰自言自语道,“唉,这样下去不行....” 她皱眉盘算着,还是得再去采点药,说着她收拾起背篓出了屋子。 待她的脚步隐入山林中,地上那人缓缓的睁开了双眸,他深吸几口气,撑着结了厚厚一层痂的胳膊坐起来,他垂眸看了看身上的伤,暗自感叹着幸运,竟是碰到了会医之人,而且这人医术还不容小觑,他所中之毒自己都只能用内力压制,她的解毒丹竟能缓住毒性,说不定——他眼眸闪了闪,这毒她能解。 只是,他面色一尬,她竟是如此不避讳自己,一开始他模模糊糊有意识睁开眼时,便能看见她毫无防备的躺在自己身边,甚至有次她的脸就在他肩膀处,温热的鼻息甚至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拘谨,而后她上药之时也都十分直接,他都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好在脸上有纱布挡着,不然定叫她瞧出端倪。 上官玄掀开布帘,看向敞开的门,心里一直有些许疑惑,“怎么会一直没有追兵?”他记得摔下马背前,还没将后面的尾巴彻底甩干净。 不过好在也没有追兵,不然以他现在的状态只怕是会更糟,接着他想到那夜下着雪,也许是雪掩住了他的踪迹。 外面萦绕着一层雾气,将他的记忆唤了起来,直到他挑着布帘的手僵了,才将手挪开,漠然的眼中闪过几分杀意。 她去了很久,久到上官玄都有些担忧了,当他第十次拨开布帘,看向外面时,迷雾已经遮住了月光。 山林中时不时会传来几声野兽的嘶吼,上官玄眉头紧皱,缓慢且吃力的运着内力。 “吱呀”一声,木栅栏被推开的同时,他放下了布帘,“可累死我了!”她的声音传来,上官玄松了口气,泄了内力,听着她靠近的脚步声放下心来。 她没有掀开布帘,而是径直躺到了床上,不一会她的呼吸平稳下来,上官玄睁开双眸,她..这是睡着了? 第三章 不装了? 她一回来弥漫在外面久久不散的浓雾蓦地散开了不少,月光趁机照进屋中,散落在各个角落。 上官玄目力极佳,看过去的一瞬,他的目光便锁在了她面庞上的那几道泛红的划痕处,他眉头不着痕迹的皱起,除了脸上,她的衣衫上也尽是细密的划痕,微乱的发丝上还依稀有几根杂草,这是——摔了? 心底隐隐泛起一丝异样心绪,“不该再装了。” 上官玄侧目注视着慕无月,月色如银,映在她脸上泛着阵阵柔光。 似是睡的不舒服,慕无月嘟囔两声,将脚上的鞋袜蹬掉,顺势侧了个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耷拉到床边晃了晃,看着她的动作,上官玄眉头松了松,转头看向屋顶,她与这粗糙的林中小屋实在是太不搭了。 第二日,慕无月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她在床上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习惯性的看向屋中,“嗯??”她唰的一下坐起,揉了揉眼睛,这——这这这,人呢??布帘呢??? 她一个轱辘翻下床,却发现布帘被拆下好好的叠放在了一边,“人..人呢?” 一时间她有些恍惚,站在屋中使劲回忆着昨日,“回来的时候...人是在的吧!” 但她昨日太累了,回来就躺下了,难不成——她目光顿时转向屋外,看着木栅栏出的一颗硕大的石头,完了!回来忘归位了! “是被人发现了?” 她冷静下来,“不对,应该不是...” 若是被人发现了,屋中不会如此一往如常,那便是他自己走了?此想法一生出,她便觉得十分气恼,不过转念一想,她摊了摊手,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反正他也活不久,留着说不定还是个大麻烦,走——” “活不久?”低沉的男声自身后传来,慕无月一惊,差点将口中的水喷出来,“是什么意思?” “...” 慕无月堪堪咽下水,刚才怎么就忘了出去看看!她放下水杯,转身看向他,这么一看她竟惊住了。 被他洗净的脸上,有着刀锋一般的眉眼,挺拔的鼻梁,配着精壮的胸膛,混着冷峻的气质,真是一个俊美男子。 “你——”慕无月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待他一步步的靠近自己,那张脸在她的视线中越来越近时,她方才反应过来退了半步,随手抓起叠放整齐的‘布帘’扔给他,“穿上!” 上官玄扯着嘴角,若不是知道她给自己上药时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他还真以为她是害羞了。 他拿起麻布的衣衫展开随意套在身上,淡声问:“你刚刚说活不久,是什么意思?” 慕无月眼中满是审视的看着他,双手环在身前,昨日他还未醒,今日就能起来走路了?怎么可能! 难怪一直不醒,原来是装的! 她冷笑一声,转身走到床边俯身拿起匕首,轻轻抚摸着淡声道:“你难道不知你中毒了?”话音一顿,她转过身歪着头看向他,“活不久,就是字面意思。” “你能解?” 慕无月走到窗前,用匕首在几个小瓷瓶上划过,最后挺在其中一个上,放下匕首,拿起瓷瓶掀开取了点膏体,轻柔的涂抹在手上的划痕处,“虽不知你中的什么毒,但你今日还能站着同我说话,那便有五成能解。”她轻轻吹着药膏,目光中满是疼惜的看着自己的这双手,她可不想留疤。 察觉中毒之时,上官玄便看过落月宫的医师,他们莫说五成,连两成把握都没有。 见他没有出声,慕无月转头冲他撇撇嘴,“怎么,嫌少?那你运运功再压下来呗!” “不必,”上官玄自是知道运功会加速毒发,“不嫌少。” “在这治不了,”慕无月点着桌上的匕首,“所以你要不回去,要不跟我走。” 上官玄几乎没有犹豫,“跟你走。” 干脆利落的回答让慕无月眯了眯眼睛,这人浑身上下散着的全是心眼子的味道。 她拿起匕首坐在椅子上,赤脚点着地,“跟我走,要先回答三个问题。” “嗯。” 上官玄看着她赤裸的脚光洁如玉,眸中又多了几分沉思,沉默不语的走到床边,拾起她随意蹬到地上的鞋,走到她面前放下,而后看着她盈盈秋水般的双眸,刚才慕无月看着他时惊了一瞬,他又何尝不是,在看到她的眼眸时他也怔住了一瞬,他没有想到这一双眼眸会如此的清澈。 慕无月没有理会放在身前的鞋,而是掂着手中的匕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刀鞘上落月宫的图徽将阳光反衬在地上,晃在地面上影影绰绰的。 “落月宫,梅落。” “梅落?”慕无月重复道,听起来像个女人的名字。 “为何被人追杀?” “同门暗算。” 还真是落月宫下的手,怪不得那毒透着古怪。 她咧嘴一笑,“还要回去?” 上官玄眼眸一沉,“自然是要回去。” 一闪而过的杀意被他收敛的极好,但还是叫慕无月察觉到了,她微微一笑,起身放下匕首,踩着鞋走到他身边,搭上他的脉。 上官玄呼吸一轻,垂下眼睑看着她细密纤长的睫毛,忽地,那睫毛一颤,白皙精致的面庞一扬闯入他来不及收回的视线中,“收拾收拾东西尽快下山,”她说,“解毒丹还剩一颗,若是吃完了你体内的毒最快两天就会发作。” 这么说着,慕无月却是一点都没动,“哦,也没什么收拾的...” 她环顾一周,走到窗边将晾好的霍山石斛拿起,小心翼翼的放到木盒中,“一会便下山。” 说罢她走出木屋,静静的站在木屋门口等了一会,上官玄一脸思索的看着她,不知她要做什么,正想走过去,就见她走到门口将一块硕大的石块挪了挪,上官玄忽地看见周围又起了一层薄雾,这是...奇门?她难道是南宫家的人? 正想着慕无月转身,一边朝他走来一边看着他的脸思索着,“这张脸...” “也太显眼了些,万一被仇家认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慕无月捏着下巴,思索一番,继续道:“你跟我来。” 说着走到柜前挑拣着拿了些瓶瓶罐罐,指着屋里的椅子,“坐这儿。” 上官玄坐下,慕无月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甚至还凑近看了看,“还真是好看!” 她大剌剌的靠近,让上官玄多少有点错愕,但见她神色极为坦荡,说的话又是十分直接,一时间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第四章 下山 她先是拿起一个青色的瓶子,挑出些粉白色膏状物在手背上摆弄了几下,又打开一个木盒挑出一片薄薄类似皮肤一样的东西,轻轻的放在他眉骨处,又将粉白色膏状物在周围涂了些,上官玄只觉脸上凉凉的,隐约能嗅到一股清凉的药香味。 慕无月似是觉得干的有些慢,凑近吹了吹。 清澈的眼眸倒映着上官玄的脸,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了起来,慕无月站直后退了半步,左看看右看看又拿起一个白色的瓷瓶,在他的脸颊两侧点了几下。 如此近距离的看着慕无月,上官玄才恍然明白,他为何从一开始就觉得她同这山林格格不入。 她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美。 “你是谁?” “慕无月。”她走到破木架前左翻翻右看看,抽出一个满是灰尘的铜镜来,她用力的吹了口气,被扬起的灰呛得咳咳了几声。 慕无月...他掀起嘴角看着她在眼前挥着手,觉得十分有趣。 慕无月将铜镜拿给上官玄,“幸亏以前上来的时候还带过这些玩意。” 借着铜镜,上官玄发现自己的容貌发生了些变化,不确定的问了句:“这是...易容?” “嗯,”慕无月淡声道,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一番,一副嫌弃的样子,“在落月宫没见过?” “没有。”上官玄放下铜镜诚恳的摇了摇头,与其说没见过,不如说他不需要。 慕无月随便收拾了几下,转头看他唇色发白,道:“算了,我们一个时辰后再下山。” “嗯。”上官玄眼下不能运功,起来不过半个多时辰,便觉得浑身乏力,伤口隐隐作痛,立即下山他怕是也撑不了太长时间。 慕无月也不希望下山途中有什么意外,尤其是他万一倒在半道那可真是得不偿失,又道:“你去床上躺着,我去整些吃的。” 上官玄没有跟她客气,虚虚的走到床边躺了上去。 慕无月在外折腾了半天,端了碗不忍直视的‘粥’来,硬是看着上官玄喝掉了半碗。 也不知那‘粥’里放了些什么,喝完上官玄便感觉胃里火辣辣的。 直到下山时,胃里才好些。 出木屋时,上官玄特意留意了一番门口摆放的石块,感受到周遭细微的变化后,他肯定了慕无月会奇门的想法,原来并不是没有追兵,而是被她挡在了外面。 出了木屋,慕无月带着他七拐八拐往前走着,一路上倒是从未遇见人。 “把这个吃了。”走了一会,慕无月停下递给他一颗药丸,“前面有瘴气,你用不了内力,吸入太多会让你神志不清,你晕了我会很麻烦。” 上官玄捏着药丸问道:“你不用吃?” “怎么?不敢吃?” 上官玄凝眸看着她,半晌后他将药丸放进了嘴里,药丸略苦,入口即化,不多时他便感觉体内一清。 “呵——我若是下毒,你早死了。”慕无月不屑的看着他,下巴一抬,“走吧。” 入了瘴气,前路就变得模糊起来,上官玄身子骨到底还是虚,虽吃了慕无月的药丸,但走的时间长了,他的面色变得勉强起来,呼吸也乱了几分,“还有多久?” 慕无月走的专心,没听到他的询问,两三步竟是隐在了瘴气中,上官玄眼前一恍,呼吸一窒,扶着一旁的树干艰难的咳了两下,“慕..慕无月...咳咳——” 沉寂之中,他视野渐沉,靠着树干攥着手摇了摇头。 “你怎么回事?”清脆的声音令他混沌的脑袋为之一振,温热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他抬头怔怔的看去,慕无月极快的给他塞了一颗丹药,皱着眉点着他的额头不满道:“真麻烦!一点用都没有!”说着狠狠的在他虎口处掐了一下,而后握住他的手,往前拉了拉,“这里不能久留。” 上官玄面色苍白的跟着她,浑身冷的不得了,唯有那双温热的手让他不至于发抖。 冬夜的天黑的总是很快,慕无月看着夕阳渐渐下沉,指着前方道:“前面有个驿站,晚上先去那休息,明天一早再走。” “嗯。”上官玄看着豁然开朗的前方,强撑着点点头。 平缓起来的路,让上官玄稍微好受了些,两人赶着暮色走了不大一会,果然见到一家驿站,慕无月上前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后传来一声询问,“谁啊?” “慕无月。” “哟,”门极快的被拉开,“慕大夫!怎么这会来了?” 驿站小哥冲慕无月十分亲切的笑着,看到上官玄后一顿,“您是——?” “他是跟我一起的。”慕无月说,“这不是冬天了,上山采药怕有意外。” “哟?您没碰上事儿吧?前几日这山脚下还乱糟糟的来了不少骑着马的人,像是在找什么人似的!” “哦?”慕无月八卦的打听道:“骑马的人?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拿了画像来问,旁的倒是没说什么。”一提起画像,小哥眼睛滴溜溜地在上官玄脸上掠过,眼前这人身量倒是像,就是这脸,比画像中的普通了些。 慕无月不动声色的笑笑,“今日就麻烦了!” “哎!”小哥忙打断她的话,“要不是慕大夫,我早都成鳏夫了!快进来快进来!” 慕无月笑着冲他点点头,看了眼淡漠的上官玄,抬脚进了驿站。 “不过...”小哥略显为难的说,“咱这驿站今夜就剩一间屋子能住了!” “一间?”慕无月不确定的环顾了一圈,发现周围的确都住了人,“今儿个怎么住的这么满?” “您不知道?” “知道什么?”慕无月看了眼同样一脸疑惑的上官玄摇摇头。 “害!这不是快到年关了,来往的人本就多,再加上年关一过各大门派要在中州议事,这不好些人就想趁此机会去凑凑热闹,毕竟四年才这么一次,万一能入大门派的法眼,这不就飞黄腾达了!” 原来是这事——慕无月点点头,这几日在山中她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所以——”小哥用眼神瞟着上官玄,“您二位...” “一间就一间吧。”慕无月无所谓的摊摊手,反正给他治伤时该看的也都看过了。 “那行,二位跟我来!”小哥侧身引着她们去了院中角落的一间屋子。 天渐渐沉了下来,不少屋中都燃起了烛火,就在她们三人路过一间还未燃起烛火的屋子时,上官玄微微侧目,这小驿站还真是卧虎藏龙。 “对了阿洛——”慕无月突然一改常态,亲昵的挽着他的胳膊,扬起一抹笑,“这两天采药真是辛苦你了,等回去了我给你做些好吃的!” 上官玄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地抽了抽胳膊却被慕无月大力的拽住。 “哎呦,你看看你还不好意思了?!”慕无月捂着嘴娇笑起来。 “...” “倒是我眼拙了,”小哥偷偷笑着低声道,“没想到你们二位是...” “是你想的那样,我采药来他不放心便一路跟着。”慕无月掩着嘴笑道,眼神却也同上官玄一般瞥向那间屋子。 第五章 赶路 暗着的屋子亮起了一盏灯,慕无月的手一松,一扭头撞进了上官玄漆黑的眼眸之中,她冲上官玄笑笑。 小哥上前一步,将门推开,道:“到了,你们就住这间。” “多谢!” “哪里!”小哥侧身抬手,“你们先休息,我去端些水来。” “好。” 进了屋子,慕无月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径直走向桌边坐下,捶了捶发酸的胳膊,“下个山怎么这么累!” 上官玄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刚才在屋外,她应当是察觉到了那房中有异,但下山时,他借机探了一二,她应该没有武功,那她是如何察觉的? “你在那傻站着干吗?”慕无月将怀中的针包拿出放在桌上,侧头示意,“去将灯燃起来呀!” 燃起的亮光,将简单的房间照亮,不出意外这屋中只有一张床。 上官玄并未说话,走到桌边坐下。 “把手给我。” 慕无月查看一番,“好在你刚才没有在瘴气中运功。” 比她预计的好很多,并不需要施针。 小哥端来水后,慕无月又要了些简单的吃食,待夜色完全昏暗时,上官玄还是开口了,“这只有一张床。” “我又不瞎,”慕无月白了他一眼,将腰间别着的匕首取下扔在床铺中间,“明日要赶路,今晚就这么凑活一晚,不然以你现在的状态,睡地上明天我们就走不了了。” 上官玄嘴角一抽,她原来是默认了自己是该睡地上的那一个,但他又无法反驳,毕竟现状的确如此。 慕无月似是困极了,蜷缩着靠在墙的一边睡得极快,听着她渐沉的呼吸,上官玄合衣侧身躺在一边,床本不大,两人中间却好似还能再躺下一人。 冰冷的匕首安静的躺在床中央,一夜都没有谁逾越。 第二日一早,双臂环起侧躺着的上官玄蓦地睁开双眼,凌厉的目光注视着门口,直到细微的脚步声渐远,他紧绷的手指才缓缓放松。 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子,看向一夜没变过睡姿的人,她睡觉还真是老实,一动不动的。 正想着,连翻身都没有过的慕无月有了动静,她蹭着枕头转了个身,蜷曲的身体舒展开,沉静的面庞让上官玄忆起了往日种种,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这样的睡颜,他见过很多次。 带着试探的手越过匕首,上官玄注视着她,片刻踌躇后,落在了她手腕上,再度探查一番,他终是确认了,慕无月的确没有修习任何武功。 “你做什么?”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慕无月紧闭的双眸悄然睁开,泛着冷意的看着他。 以上官玄所有的人生经历来看,这场景最是尴尬,他维系着脸上最后一丝平静,抽回手,转过身坐起来,找了一个最为蹩脚的说辞,“刚才做梦了...” 慕无月警惕的看着他有一瞬僵住的后背,拿起匕首,翻身也下了床,“最好是。” 昨晚托着驿站小哥找辆马车,今晨起来不久,小哥便牵着马车到了门口。 慕无月咬着馒头看着门外的马车道:“我不会驾车。” 这句话的意思太过直接,上官玄几乎都不能再说什么,他大概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为人驾车。 慕无月朝走过来的小哥笑笑,掏出一张纸来,“昨夜你说那事我写了副方子。” 小哥眼睛一亮,忙上前,正待接过瞧见上官玄在后,神色又有些不自然起来,清了清喉咙,刻意说了句,“都是给我那朋友的!” 说罢才急不可耐的接过,小心的放在了袖中,慕无月心照不宣的笑笑,扯了下上官玄,两人一并出了驿站。 马车旁,上官玄拿起缰绳,慕无月扶着他的胳膊略用劲上了马车。 “往哪走?” “当然是中原,”慕无月的声音自马车中传出,“不然还能去哪?” 上官玄拉住缰绳的手一顿,“...中原那么大。” “也对——”慕无月笑道,“去离这最近的赤海。” “哦对了,最后一颗解毒丹。”白皙的手自车帘中伸出,上官玄接过吃了下去。 赤海,中原边缘之地,汇聚着来往中原西域的人,是商贸往来聚集之地,虽说城中秩序乱了些,却十分繁华。 上官玄看了眼车帘,眼神带着思索,如果她在赤海,那也难怪没有听过她的名字,但——她所会之事,却是南宫家的奇门之术,难道...是巧合? “驾!” 马车轻启,车厢中的慕无月点着车窗,托着下巴,在心底思索着他的毒到底怎么解...这几日她大概猜到了些用毒之人的手法,想到这她微微皱眉,下毒之人的确狠毒...这毒不断地侵蚀着他的内力,武力打不过那就耗着他,让他不断地使用内力,直到分身乏术,毒发身亡。 她的解毒丹虽解不了他的毒,却能代替内力压制住他的毒,这就说明,解毒丹中有成分能解其毒。 知道这些就够了,原本只有五分把握,现在又高了两分。 算算时间,最迟明日寅时必须要到赤海,现在还有九个时辰,这路上一刻不耽搁,明日丑时应当就能到。 安静的路途中突然人声嘈杂起来,“怎么了?”慕无月皱着眉揉了揉撞到马车边沿的额头。 “前面起了争执,人有些多,路不好走。” “争执?”慕无月眼眸一亮,挑开车帘兴冲冲的问,“在哪呢?!” 上官玄嘴角一抽,还真没见过如此爱凑热闹的人... 慕无月张望了片刻,因着还有些距离,只看到了人群中来回推搡的两人,似乎一个还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不过周围的议论声纷杂,她也听了几句。 “...我听我娘说他年轻时抛弃糟糠和幼子,现在老了见他儿子做了些小买卖挣了些钱就想着回来!”“这都闹了好几次了!——”“不过他那儿子倒是心软,前面还给了些钱呢!”“谁说不是呢!”“但他家那媳妇也挺厉害的....”“是啊!” 家长里短,还真没意思,慕无月眉头微皱,失望的放下车帘,“这路能绕——” “这路我不熟。”上官玄淡声打断她。 “那就直直过去吧,”慕无月说,“路上不能耽搁。” “嗯。” 愈是靠近,争执声就愈是清晰,慕无月勾起车帘一角,看向站在紧闭的门前挽着袖子叉着腰的妇人,那方圆的脸上满是怒意,眼眸中夹杂着鄙夷失望。 “你个老不死的!你儿子要给你钱我管不着!但这家门你休想踏进来一步!” “你——你你你!你让我儿子出来!” “我呸!就你还想见他??当年要不是我守在他床边没日没夜的照顾着,他早都死了,那时候你在哪呢??”妇人额上青筋暴起,涨红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讥笑,“你不是还有个儿子吗?你去找他啊!怎么?他不管你了?真是报应!” 正看热闹的小伙子看到马车,忙拉着旁边的人低声道:“有马车,往这边站站!” 上官玄拉着缰绳缓慢的挪着,慕无月觉着没意思便放了帘子阖上眼睛靠在车壁上,准备再睡会,昨夜属实没睡好,做了一晚上的梦。 “哎哟!快快快!这老倌被他媳妇给气死了!” 沉闷的一声伴着人群的骚动,惹得慕无月极为不耐的睁开了眼睛,她挑起车帘,看到老倌捂着胸口跌倒在地,众人围了上去,扬起阵阵灰尘,她正待放下车帘,忽然瞥见了柱子后站着的一个孩童,孩童双手攥拳眼中蓄着泪看着妇人,妇人刚才还挺得笔直的腰杆,在扬起的尘埃中弯了弯,看着地上的老头面上变得尴尬无措起来。 “快去药堂喊郎中来!”“这看着都咽气了还叫什么郎中,说不定人家媳妇巴不得他咽气呢!”“快去找人啊!” 尖锐的言语如浪潮般席卷而来,将那妇人和孩童一并拍倒在尘埃里。 慕无月放下帘子,淡漠的看着眼前一晃一晃的布帘。 “等等——” 第六章 赶到 上官玄勒住缰绳,侧目看向布帘,“嗯?” 一双白皙的手自布帘中伸出,慕无月低垂着眼眸,掠过他时,轻声道:“一会就好,不会耽误。” 上官玄没有看清她脸上的神色,他以为这种事她是不会插手的,毕竟若他没记错,那时他只因压到了她的花,她便丝毫不留情的推开了他。 “娘——” 混杂的人声没人认真听那对母子说了什么,唯有拨开人群走过来的慕无月。 “娘!你告诉他们呐!!明明是他把爹气的吐——” “住口!”妇人颤抖的声音响起,“去找郎中来!” 男孩梗着脖子,“我不去!他死了才好!” 男孩如此,妇人一时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孤身跑去找街角的郎中。 慕无月走上前,盯住男孩涨红的脸上那双异常发亮的眼眸,眼眸中是纯粹的愤怒,豆大的泪珠转了两圈,轰然落下,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哭,最是没用,”慕无月略弯腰,伸手将他的眼泪抹去,“你想要他真的死?” 男孩瞪着双眼,死死的咬着牙,点了点头。 强烈的仇恨,让慕无月直起身勾了勾唇角,她直起身,递出一根针,锋利的针尖散着冰冷的银光,“这上面有剧毒,你去扎在他的指尖,他就必死无疑。” 冰冷的小手,搭上她的指尖,没有丝毫犹疑的,男孩取走了针,慕无月目光跟随着他,双手交叠在胸前。 嘈杂的人群中,有看热闹的脸,有愤怒的脸,有鄙夷的脸,有拱火的脸,没人真的去注意躺在那地上偷偷睁开眼的人,也没人在意拿着针穿过人群的孩子。 “那针上真的有剧毒?”上官玄负着手走到她身边站定,目光也随着那孩子的身影,看到刚才的一幕,他想,慕无月愿意停下来,大概是因为这个孩子。 慕无月睨了眼他,“你觉得没有?” 上官玄看着已然走到那老人身侧站定的孩子,见他嘴唇微动不知说了什么,而后猛地蹲下将手中的针扎向了老人。 “哎呦!!”本像一个已死之人的老人,竟是奇迹般的捂着手挣扎而起,还在看清旁边的孩子时,狠狠的挥了他一巴掌,“你个兔崽子!!你干什么你!!” 嗡嗡声占据了男孩的脑海,不一会,一道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启儿?!”惊叫声将一时的沉寂打破,去请郎中的妇人看着自己的孩子被那老倌打倒在地,一时红了眼,疯了似地拨开人群,将孩子护在怀里,红透了的掌印,让妇人浑身颤抖不已,“没事儿吧启儿?” 男孩摇了摇头,目光死死的盯着老人,妇人小心翼翼的将他嘴角的血擦去,混着尘土的血,让妇人失了理智,指着那老人劈头盖脸一顿骂,“我家男人是个老实的,背地里给这你钱我就认了!结果你竟还偷偷将我家的铺子抵出去?!你个老不死的臭不要脸,我家男人为什么不出来你不知道吗??他被你生生气倒在床上!!你哪来的脸还敢打我的孩子?” 声声质问,打在周围每一个人的脸上。 “真精彩。”慕无月摇着头鼓了鼓掌,不论何时,她看到人的脸上可以出现这么些表情时,她都觉得很有意思。 所谓毒发,上官玄没见到,反而觉得那老头十分精神,他侧头,看着眼底带着讽刺的慕无月,“那针上没毒。” “心毒,能敌得过世间一切毒。” 慕无月敛了眼睑,淡了眼底的讥讽,“走吧。” “嗯。” 男孩见老人并没有中毒,皱着眉看向门口,却没见到慕无月,忙从母亲怀中站起,左右看着周围,正巧见到她上马上,忙挣开母亲的手,朝马车跑去。 “姐姐!!——” 男孩气喘吁吁的跑到马车旁,死死的抓住车轴,仰着脖子,“姐姐!他怎么没死?” 慕无月挑开帘子,看着男孩已经肿胀起来的左脸,笑道:“他怎么没死?你看看周围,他以后不会再来你家的,对你来说不就是死了。” 周围?男孩不解其意,抓着车轴转头看了过去,他母亲一脸紧张的跑了过来,身后是那老头灰头土脸离开的背影。 “启儿?”妇人将他拉过来,“你抓着人家马车干什么?” 男孩似懂非懂的看着慕无月,“姐姐你说的我好像知道了。” 妇人不解的看着慕无月,不知道他俩在说什么,慕无月递给妇人一个小瓶子,“给他抹在脸上。” 虽不知她是谁,但看男孩的模样,应当不是个坏人,“...谢,谢谢啊!” 待周围重归平静后,车辕上的上官玄开口问道:“为何帮那小孩?” “帮?”慕无月挪到门口,挑起布帘看着他,“要说帮,我帮的可是你!你可不要忘恩负义哦!” 上官玄拉住缰绳的手一顿,目视前方,“嗯。” “若我真将你的毒解了,”慕无月摆弄着衣角,“你要答应我三个要求。” “可以。” “而且你还必须要做到。” “杀人放火我不做。” 慕无月嗤笑一声,放下布帘坐了回去。 到赤海时,刚过寅时,感觉马车在渐渐慢下来,慕无月挑开车帘,抓住上官玄的手腕,“快到了,你这会感觉如何?” 上官玄咬着后槽牙摇摇头,月色之下他的额头正泛着阵阵汗水珠。 “我来,”慕无月拉过他手中的缰绳,“你去车里。” “你...不是不会吗?”上官玄捂着心口咳了几声。 “是不会,”慕无月头也没回的勒住缰绳,“但——你能行?” “...” 待赶到的时候,不能运功只靠撑的上官玄眼前已经开始恍惚起来,模糊之中感到马车停下,有一双温热的手搭在他的头上,接着唇上传来一股温热之意,浓烈的血腥味袭来,他半睁着眼睛,原来一直以来的感觉没有错,他一直喝的药里面确有血... “慕无月?!”一个轻壮男声传来,“你这么长时间去哪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死什么死!”慕无月将手轻掩在袖中,“我死了也会拉着你垫背的。” “呸呸呸!你有九条命,我就一条你可别来找我!”脚步声靠近,上官玄虚虚的转过头,他唇上的血色令那男声一滞,“这这这——这,你杀人了?” “你是不是想死!?”慕无月上前在来人面前虚虚的扬起一巴掌,“把他抬进来。” “我不!” “隔壁的江姑娘——” “好好好,你闭嘴吧!我抬还不行吗??” 第七章 敏锐 夜色正浓,上官玄模糊之下抬眼看到医馆二字。 待他清醒过来已是两日后,他半阖着双眸看着屋中正沸的药炉。 “哟!你醒了?” 穿着粗麻衣裳挽着衣袖的男子打开药炉的盖子,扇着热气,“你醒了就好办了!” 一脸朝气的男子将冒着热气的汤药端到他面前,“你既然醒了就自己喝吧。” 见他躺着没有动作,男子道:“我可不是慕无月,没有耐心喂你药。” “是——”上官玄艰难的开口道,“是她给我喂的药?” “那不然呢?”他嗤笑一声,“你牙咬的死死的,我是一滴药都喂不进去。” “她人...呢?” “看诊。” 这还真是医馆,他挣扎着坐起来,咳了两下,接过汤药,“你是?” “哦,你叫我景河就行,我算是这的...伙计!” 上官玄点了点头,将药喝了下去。 “行了,喝完你休息一会吧,前堂人多我先出去了。”景河满意的点点头,接过空碗往旁边一放就出了屋。 慕无月的药的确很有用,不多时他便感觉舒服了些,他闭了闭双眼,坐起身好好的打量起了所处的地方。 不同于山中木屋,这屋中干净温暖多了,目之所及也尽是药材。 前堂人潮涌动,慕无月把着眼前的老农的脉,微微咂着嘴,“田叔啊田叔,我不说了叫你近几日不要下地耕种了吗?” “嘿嘿——这不是我家那孙儿刚出生嘛!” “一会让景河给你扎几针。” “好好好,哎呦——”田叔扶着腰缓缓起身,点着头冲她笑笑,走到一旁坐下等着。 “慕大夫!你快看看我这媳妇,哎呦!你这几天不在这可算是急死我了!” “是吗?!快坐快坐,”慕无月笑眯眯的看着挺着肚子脸上圆嘟嘟的女子,“来我看看!” 医馆的人影攒动直到夜幕降临才渐渐消散,慕无月靠在椅背上恹恹的揉着肩膀,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她捂着嘴巴打着哈欠,“景河,来给我揉揉肩膀。” “嗯?”慕无月闭着眼睛感受着肩膀上的力道,微微皱眉,“你这手法...有长进,嗯——不错。” “你俩这是——?”正面迎着进来的景河张着嘴看着慕无月。 “景河?” 那后面这是...慕无月侧头,“你...醒了?” “嗯。”上官玄松开手起身。 “哎哎哎!别停别停!”慕无月拍着肩膀,“继续继续,”她打着哈欠抬眸,看着一脸八卦的景河,“饭呢??”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饭呢?!” “我一天没吃啊!”慕无月揉着肚子,“赶紧的吧。” 景河无奈,“好吧好吧,你等着!” “你这医术师从何人?”上官玄问道。 “天赋,自学成才,”慕无月踢掉鞋袜,不顾脏的直接踩在地上,地面的冷意让她惬意的舒了口气,“看过几本医书...” 她这说辞,上官玄自是不信的,倒不是不信她有天赋,而是不信她是自学成才,也不信她只是看了几本医书。 “你怕热怕成这样?” 上官玄在山中木屋时就发现了,她十分不喜穿鞋袜,夜间睡觉也从不盖被,哪怕眼下正值寒冬。 “嗯,”她点头,揉着肚子低喃道:“景河怎么还不来,饿死我了...” 上官玄看着她的头顶,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情绪,“你总这样看诊?” 即便他在后堂,也仍能听到前堂的人来人往。 “看心情,也不总是。” “饭好了!” 慕无月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踩着地直直奔向桌前坐下,景河热的饭菜并不多,慕无月扒拉了两口就吃完了,不满足的点着桌子,“再没了??” “你就少吃点吧!”景河收着碗筷,“这么晚了!每次都要吃,吃完就难受!” 慕无月揉着还没饱的肚子起身往外走去,却被上官玄拉住,她缓缓的低头看着他的手,“你拉我干什么?” “这地上脏。” “我知道,一会洗洗不就好了,”慕无月扒拉开他的手,看了眼正擦桌子的景河,凑近他小声道:“我去趟厨房,你看住景河。” 说着拉起衣角,快速的跑出了屋子。 “哎?慕无月?”景河听见动静,拿着抹布就追了过来,“她是不是去厨房了??” “不是。”上官玄睁着眼睛,说着瞎话,顺道还拦住了要出去的景河。 “...” 慕无月饱饱的回来,就看见景河幽怨的看着她,“你该不是把明天的饭也吃完了?” 慕无月摊摊手,表示什么都不知道,心满意足的朝后堂走去,上官玄跟在她身后也进了后堂,只留景河一人孤独弱小又无助。 “没想到你还能有点用!”慕无月站在门槛处说,“你还是睡那间屋子。” 说完,她便将房门一关,上官玄站了一会,房中始终没有亮起烛火,他抬头看了眼夜空,繁星当空,很是明亮。 或许是这几日熟悉了同慕无月共处一间房,又或许是昏睡了两天,这晚,上官玄睡得很浅。 冬日的清晨,伴着寒气,总是叫人不愿离开温暖的床榻,可当景河推门而入时,上官玄早已起来。 “你醒的还挺早,”景河的脸被冻得发红,他搓了搓手,将屋中的药炉点燃,熟练的将药材倒入,“煎的是你的药,你起来了就自己看着,慕无月还没起来,我去取些药材。” 景河一走,屋中的寒气很快被药炉的热气替代,上官玄将木窗推开,看了眼渐沸的药罐,出了屋。 慕无月昨夜吃的的确多了些,半夜起来喝了不少水,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不同于旁人,她很是喜欢这种寒气,睡得很是香甜。 但,警觉如她,即便是睡得再沉,听到异动时,仍能咻地醒来。 她赤着脚,轻声走到门口,辨了下声响,门外却沉寂下来。 她拧了拧眉,直起身退了半步,拉开门,“梅落?你大早上站在这干嘛?” “景河说他去取些药材,让我来叫你起来。” “景河?让你叫我起来?”慕无月大为不解,往日景河也没这么有病吧—— “嗯。”上官玄眼瞳黑黑,“你既已起来,那我便回去看药了。” 慕无月看干净利落转身就走的人,“等等。” “你刚才一直在屋外?” 上官玄单手负在身后,淡淡应道:“嗯,觉着空气不错,就站了一会。” 慕无月意味不明的看着他,点点头,将门关上。 上官玄看着紧闭的房门,再次对她的敏锐感到意外,“你到底是谁?” 景河带着一马车的药归来,脸上喜气洋洋的,慕无月见了打趣道:“早上又去给人江姑娘当田螺姑娘去了?” 景河卸着药材,一脸的不可说,“你没事一天天的老管我去哪干啥!” “且——谁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慕无月说,“不过你这大冬天的温暖人家,人家这心捂热没?” 不知想到了什么,景河嘿嘿一笑,捧着一把药材进了屋。 “看样子是捂热了,”慕无月对着一旁的上官玄道,“景河之心,人尽皆知!” 不久后,上官玄便见到了所谓的人尽皆知,景河对隔壁江姑娘的狗腿的模样实在是...太过了。 第八章 痛苦时分 自他醒后,每日都会服下一碗药,他虽不懂医术,但也知道自己每日喝下去的药都有些区别,但慕无月从不在这方面多解释什么,他便也不问。 这一日,慕无月有些心不在焉,将手中的药递给他,“喏,把这个喝了,一会针灸。”说罢便坐在窗边出神。 上官玄嗅了嗅汤药,里面依旧有极淡的血腥味,他端起药一饮而尽,而后看向慕无月垂在桌边的手,依稀还能看到白色的纱布,“怎么了?” 慕无月突然看向他,捏着下巴问道:“给你下毒的人是谁?” “不知道。”上官玄回道。 “你之前说是同门背叛,原因是什么?” 原因——大抵是因为他少主的身份碍着人了吧,他想了想,“不知道。” “啧——”慕无月放下手,静静思索着,小半个月了,她解着解着竟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沉默了半晌,前言不搭后语的冒出一句,“快过年了,我还什么都没置办呢!”说着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床边,将一旁的针展开,“脱吧!” 这么久了,她每次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上官玄多少都有点不自在。 “你脸红什么?”慕无月突然的靠近让上官玄愣在了原地,气息都收了两分,慕无月伸手触在他额头,“没烧...你最近没运功吧!” “没...没有。”上官玄将眼底闪过的一丝慌乱收尽,将上衣褪下。 “毒一日不解,你便一日不能运功。”慕无月施过针后,燃起一炷香,“给你下毒的人想必十分了解你,看样子这落月宫里也不如江湖所传,全是光明磊落之人。” 上官玄眼睛紧闭对她所言没了反应。 每次施针,他都会经历一次异常难耐的过程,需要靠强大的意志力来渡过,慕无月磕着瓜子看着他额间不断暴起的青筋,和如雨一般的汗珠,心里对他高看了几分。 一炷香时间,桌上瓜子皮累成了一个小山包,上官玄几近麻木的攥着拳,慕无月上前将针拔掉,看他浑身紧绷着僵坐着,她叹了口气,戳着他的肩膀,“可以躺下了。” 躺倒的一瞬间,脱离的虚无感霎时就将他吞没了,手下意识的死死地抓住了那一点温热。 等他再醒来时,就见慕无月一脸怒气的托着下巴坐在床边看着他,“下次再抓我,我就把你的手废掉!” 他看着那无比生动的表情,无力的扯了扯嘴角。 这样的痛苦时分,此后他又经历了十多次。 即便是在最热闹的年关,他感受到的也只有无边的痛苦。 好在每次一睁眼,慕无月都在。 汗涔涔的睁开眼睛,上官玄怅然的看着逐渐清晰的房顶,一时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隐约之中,耳畔传来几声淳朴的声音,“慕大夫,这是我家做的肉——” 过了一会,房门被拉开,慕无月身后跟着抱着好些东西的景河,“慕无月,你就不能拿一点吗?” 慕无月耸耸肩,“不能。” “哎?他醒了,”景河往上官玄那边一抬,“王叔昨天给了只鸡,晚上吃?” “好啊!”慕无月眼睛一亮,一掌拍在景河肩膀上,“把江姑娘也请来,晚上一起吃!” 被她一个大力手上东西差点掉地的景河正准备骂她两句,听她这么一说,忙咽了下去,“我看行!” 说罢,一脸喜气的将手中东西放下,哼着小曲就出了屋,不多时,屋外传来宰鸡的声音。 慕无月诊着脉,面色微沉,这毒实在是透着古怪。 怎么越解还越糟了? “怎么了?”上官玄问道。 慕无月摇摇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停顿了片刻,道:“过两天是除夕,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这怎么有种——临刑前的最后一餐的意味? “没有。” 院中被景河挂上了几盏红灯笼,晚上一亮,很有过年的氛围。 桌上的菜热气腾腾的看的人直流口水,慕无月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盘中肥美的鸡腿,景河则一脸警惕的看着她,两人逗得一旁的江姑娘笑了出来,“慕大夫,这鸡腿你吃吧。” “要不说还是咱们江姑娘人美心善呢!”慕无月咂舌,拿起筷子直奔目标,反被景河拦下。 “这鸡腿就两个,梅落是个病秧子,江姑娘好不容易来吃一顿,这俩你一个都不许吃!” 慕无月眼睁睁的看着快到嘴的鸡腿飞到了别人的碗里,她气呼呼的剜着景河。 “我的你吃。”上官玄将碗推到她面前。 景河正想据理力争一番,被江姑娘忙拉住,他看过去,见江姑娘捂着嘴看着两人暧昧的点点头,“你坐下吧,人家想给谁给谁。” 景河读不懂她的意思,只因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扯住他衣袖的手上。 慕无月毫不客气地拿起他的碗美滋滋的啃了起来,期间还炫耀的瞥了眼景河。 吃饱喝足,在月色下,慕无月坐在院中透气,上官玄缓步走到她身后抬头看向天空,“是我的毒解不了?” 慕无月眼眸未抬,“是,又不是。” “什么意思?” “你当真不知下毒的人?” “不确定。” “不确定....”慕无月掀起眼皮,看向他,“你之前可是说的不知道,这会又说不确定,也就是说你心里有猜疑的人?” 上官玄几近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天上繁星虽多,但却都各自为营,慕无月从这一声肯定中,感到了一丝落寞。 “你在落月宫是个什么位置?” 上官玄看向她,“这与我的毒有何干系?” “自然是有。” 两人的目光在月色下胶着着,本从屋中收拾完打算出来的江姑娘见此情景忙退了回去。 “嘘——”江姑娘一把扯过要出声的景河,“你个傻子,没看出来那梅落喜欢慕大夫吗?” “啊?”景河震惊道,“不可能!他怎么会喜欢慕无月??” “哎呀!说你傻你还真傻...” 屋外却不是江姑娘想的那般温情,屋外的两人相视许久,互相存的都是猜忌。 “落月宫宫主二夫人姓梅。” 慕无月偏过头,垂下眼眸靠在椅背上摇着脚,“哦。” 第九章 解药 即便是夜空中最亮的月亮,偶尔看起来,也会令人觉得孤单。 夜半时分,全然安静的院中,慕无月的房中突然亮起一束光,“难道是...”她翻出陈旧泛着毛边的医书,就着烛光细细的翻阅着。 刚才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上官玄毒发之时,体内似是既寒又热,一旦运功寒热之气便会绞着他的气脉,她用的方子若是差之分毫,非但解不了毒反而会加重其毒性,所以她一直的思路都被这样的想法带着走。 “七星叶...绛珠草,难不成是这玄参?”她捧着医书喃喃道,“玄参治结热毒,应该剔除这一味药吗?” 她拿着药方斟酌良久,但取了玄参,倘若想错了,对上官玄来说必然是一件坏事。 她端起烛火,推开了上官玄的门。 自她出屋时,上官玄便醒了,还以为她要从屋中取什么,谁知她却径直走向了自己。 “我要取你的血。” 慕无月手握泛冷的匕首,站在床边的样子还真是叫人难忘。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慕无月的药已经煎好。 景河头发乱糟糟的一脸哀怨的提溜着几只白鼠进来,“以后要抓你就自己去!” “你放笼子里。”慕无月看也没看他指挥到。 待一切准备就绪,慕无月舀起一勺药,吹了吹热气,喂给笼中奄奄一息的白鼠,屏住呼吸观察着。 可白鼠没有出现她希望看到的那一幕,她看着白鼠僵硬的躺倒,失望的叹了口气,捏起桌上的药方在手中紧了紧,赤脚出了屋子,蹲在院中,喃喃自语道:“难道...这毒无解?” “凉。”一件衣服落在她身上,上官玄看着她莹白如玉的脚上沾着泥土,蹲下伸手拂了拂,“不怕生病?” “这可是医馆,”慕无月不太适应别人如此,不留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我是大夫又怎么会生病!” 上官玄笑了笑,“谁说会治病的不会生病?” 慕无月一怔,随即眉头更紧了,“你一笑还怪吓人的。” “...” 上官玄视线落在她手上皱皱巴巴的药方上,“这是给我的方子?” “嗯。” “我还从未见过如你一般的大夫。”上官玄道。 “什么意思?没有女的?” 上官玄知她脑回路清奇,但没想到能到如此地步,他轻笑出声,“不是,是没你这般——”他的话顿住,慕无月一双秋水眼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那双眸子太过清澈,总是跟她妩媚的五官不搭。 “没什么??”慕无月生气了,叉着腰站起来,“我最讨厌话说一半!” “没你这么努力。” “我呸!”慕无月扯下身上的衣服,扔到他怀里,自顾自的走回了屋中。 “啊!!!!” 上官玄神色一紧,几步挑开门帘,飞身到慕无月身前,“怎么?” “有...有,”慕无月指着眼前竟然又动了起来的白鼠,“有用!!” 上官玄一顿,有用?他还以为.... 慕无月兴奋不已,“果然是玄参!” 上官玄从未被准许进她这间屋子,此时进来了,看着满墙的方子,一脸讶异。 药炉的火正旺,慕无月重新抓了一遍药,将药罐架到炉子上,她弯腰看着火,火光映着她的眸子璀璨如星河。 “我来吧。”上官玄走到她身旁蹲下,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知道慕无月怕热怕的厉害,煎药这种事一般都是景河。 慕无月也的确是热的狠了,让开座位往后退了几步,扇着风,今晨煎药她都要热死了。 “亏你还有眼力劲儿。”慕无月推开窗户,赤脚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的看着火上煨着的药罐,这几个月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天边大亮时,慕无月已经靠在窗边倚着手睡了过去。 上官玄放下手中的扇子,看着药炉上冒着热气的药罐出神,她的医术的确非凡,若他的毒真的解了,那是不是—— “好了?”慕无月挠着被风吹得有些痒的脖子,松了松发麻的胳膊,起身走到炉子旁看了看。 “嗯。” “舀一碗趁热喝了。” 上官玄看着手中端着的汤药上映着的自己的脸,刚准备一饮而尽时,慕无月突然出声阻止道:“哎——等等!” 慕无月小心的端过他的碗放在桌上,“还是万无一失一些...”想着她拿起一旁的短刀,呲牙咧嘴的划破手指,挤了几滴血在碗里。 “喝吧。”慕无月用嘴裹着手指,冲他点了点头。 上官玄眸子微动,不再犹疑,端起药一饮而尽。 “可能会晕哦——” 还没说完,上官玄眼前一黑,径直的栽向前方,“哎哎哎!”慕无月躲闪不及,被他砸的腰直直撞向桌子,给她疼的再次呲牙咧嘴的。 “你还真是——重!”慕无月勉强撑着,冲外面大喊,“景河!!景河!” ....................... ‘少主,梅夫人她....’ 满目的赤红,苍白无力垂下床边的手。 蜂鸣声在耳畔久久不散。 ‘——节哀!’ ...................... “慕无月,你该不是给人治死了吧!”景河观上官玄面色泛着青黑色,眼眸复杂的看向取着银针的慕无月。 “少废话!”慕无月翻了个白眼,“去把他衣服褪了。” “你好变态啊!”景河摇着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 “你信不信我让你这会就死?!” “好好好!” 景河上前,低声道:“是她要我脱的,我也是没办法!” “景—河——!!” “哎呀哎呀!” 景河将他的衣衫褪去,慕无月眼神不善的推开他,翻了翻上官玄的眼皮,在心口处落下几针。 “今日不看诊,你去挂个牌子。”慕无月看着上官玄愈黑的唇色,淡声道。 “嗯。”景河没再开玩笑,转身出了屋子。 “你可要撑住了,若撑不住,你的武功也就没了。”慕无月附在他耳边说道。 他中的毒的确不一般,哪怕吃了解药,也不会立即解开,甚至服下解药之时才是他最脆弱的时候,这时候哪怕只是一个孩童,都能轻易的杀死他。 第十章 放在身边 “我可不信你只是夫人护卫。”慕无月低喃道,这毒也不是一般人能用的,烈毒如上等补药一般,炼制都绝非易事,既是落月宫之人,被下如此毒,又被追杀至此,身份绝不简单。 她用火炙烤了一下匕首,割开他食指的指尖,一股黑血汩汩淌出,浓烈的腥味散出,她皱了皱鼻子,走到一旁,将一块不起眼的“土块”扔到了药炉中,又点燃了药炉,一阵烟冒出,不一会屋子里充斥着一股幽香。 她坐到桌前,拿起笔粗粗的下了一行字,走到窗前吹了一声口哨,一只灰鸽飞来落在窗边,“今天是你啊小灰!”慕无月摸了摸灰鸽的头,将竹筒绑在它腿上,“去吧!” 上官玄被困在记忆中无法挣脱,忽地,他闻到一股幽香,他手指微动,这味道—— “哎哎哎!他动了!” “大惊小怪!”慕无月扒开景河,坐在床边,拨开上官玄的眼皮,把住他的脉,“行了,解了。” “厉害啊你!”景河竖起一个大拇指来。 “滚滚滚!” 慕无月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刚刚还在质疑自己,这变脸变得可真快,“帮我打盆热水!” “哦——”景河挪了出去。 上官玄睁开了眼睛,恍惚道:“母亲——” “啪”的一声,慕无月的手清脆的落在他的脸上,“叫谁呢?!” 上官玄在她的一巴掌下逐渐找了理智,“咳咳——” “毒解了,”慕无月起身看着他,“不过你心脉有损,还需调养一番,最近还是不能运功。” 这味道——上官玄猛然有些惊异,“这是什么味道?” “什么什么味道?”慕无月扒拉着药炉,“你的血味呗!” “不是,”上官玄捂着胸口艰难的坐起来,死死的盯住她,“我问的是这香味。” 香味?慕无月怔了一下,“哦哦——你说的熏香啊,我调的,怎么?好闻?” 上官玄手猛地收紧,这香他寻了五年之久,竟是她调的? “咳咳——” “你要不想死就躺好,我好不容易给你救回来。”慕无月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他说。 “你到底——”上官玄咳出一口血来,“是谁?” 慕无月皱着眉,走上前把住他的脉,毫不费力的将他推倒到床上,“我都说了你心脉受损还需要休息,你听不懂吗?” 慕无月抽出针包,扒拉开他松垮的衣衫,快速的在心口落下几针,“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我能是谁?这,赤海,医馆,慕无月。” “别动!我用银针护住你的心脉,你若乱动,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景河端着水盆进来,一脸无奈道:“你又把人家衣服扒了?” “就你话多,”慕无月起身,“你给他擦擦吧,半炷香后给他把针拔了,累死我了,我要去补一觉。” “哎哎哎!”景河放下水盆,“慕无月!” “干嘛?” “你这就不管了??” “你们今天一个个的都怎么了?我说的话你们都听不懂?”慕无月一脸疑惑的看着景河,“我不是说了半炷香后把针拔了,这还不算管?” “可——” “没有可不可的,他毒已经解了,下午给他吃些补气血的药就行。” 说罢慕无月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上官玄静静的躺在床上,眉间凝色不减。 “哎,你我都是大男人,这我一个大男人给你擦不太好,一会针拔了你自己擦吧!” 景河燃了一炷香,环顾一周看着折腾了一早上的屋里乱糟糟的,空气中还混杂着血腥味,叹了一口气,收拾起屋子来。 “景河,”上官玄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她到底是谁?” “她?”景河手一顿,直起身不解的看向他,“慕无月?就是慕无月啊,还能是谁?” “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景河收拾着药渣,“她救了我。” 上官玄扭头看向他,景河微微一笑。 “她看着不像到处救人的人吧,”景河手下未停,“一开始我也这么觉得,赤海这地方鱼龙混杂,心善之人不多,她一个女子能在这开一间医馆十分不易,我被她救下便在这帮她打理一些简单的事务。” “她一直在赤海?” “不知道,反正我是三年前被她救下的。” 香燃尽,香灰落在桌边,风一吹就散了。 毒解后,上官玄却变得有些奇怪,话少了不说,整日还老盯着慕无月,惹得景河都开始腹议起来。 “你说——”景河突兀地说了两个字停下,又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又思摸着吐出两个字,“他们——” “哎呦!”他捂着脑门看向江姑娘,委屈巴巴的道:“你打我做什么?” “你结结巴巴的到底要说什么?急死个人。” 景河放下手,神秘兮兮的凑到她跟前,左右看了两眼,小声道:“我怎么觉得梅落好了以后怪兮兮的,该不会真的像你说的,喜——喜欢慕无月吧?”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江姑娘嫌弃的推开他,“傻子才看不出来吧!” “可——”景河挠头不已,到底还是你说吃点啥来。 反常如斯,也让慕无月有些奇怪,毕竟有个人直直的看着你,任谁也不会舒服。 “你老看我做什么?”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见上官玄走了过来,“五年前,你在哪?” “五年前?”慕无月一顿,“你该不会想说五年前你见过我吧?” 上官玄目光晦涩的看着她,极缓的摇了摇头,“只是好奇。” “那你好奇的还真是奇怪,五年前,我想想——”慕无月点着下巴,眼神悠远,眉头微蹙,认真的回忆着,半晌后,“在中州跟一个老头学医呢。” 在慕无月的调养下,上官玄恢复的很快,不出一个月,他内力已恢复了大半,甚至在她的调养下他感觉内力运行更加稳健。 这日,慕无月把完脉,没有再让景河去煎药,而是点着桌边,撑着下巴看着他,“你已恢复八成,可以走了。” 上官玄目光一顿,没有说话。 “不过——”慕无月靠近他,眨巴着眼睛,“解毒成功的三个条件你还记得吧。” “记得。” “好,”慕无月眼睛一眯,红唇弯起,“第一个条件,我要进落月宫。” 上官玄沉默不语,目光久久的停在她脸上,调养身体的这段时间,他明里暗里试探了几次她的过往,都被她坦率的搪塞了过去,他很明确,慕无月是故意的,她的过往定有“精彩”之处。 如此说来,将她放在身边,当是最好的选择。 “好。” 第十一章 你见过吧? “不错,”慕无月眯着眼点点头,很是满意的样子,她还想着要费一些口舌,如今看他也不废话,那她也省了口水,“不过我想去先去中州看看门派议事的大场面,之前就听闻各门派还会趁此机会选些不错的弟子,还会切磋切磋武功。” “好。” 慕无月喜欢这种不问问题只说好的人,“行,那就明日吧。” 发现慕无月悉悉索索的收拾着行囊,景河只看了一眼,便忙他自己的去了,他习惯了她这般说走就走的日子,根本没问她要去哪,倒是她这次有些磨叽,交代了不少东西给他,“你和江姑娘成了婚,若是不想待在这了,就把门关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景河大大的皱着眉,不悦的看着她。 慕无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人话。” 说罢冲上官玄点了点头,“走吧。” “怎么奇奇怪怪的...”景河看着马车走远,皱着眉嘟囔道。 “你不打算回来了?”走的远了,上官玄问道。 “我可没说。”慕无月耸耸肩,目光落在车帘外的街市上,在这待了三年,莫不说还是存了些感情在的。 “去中州这一路过去少说也得有个四五天,也不知能不能赶上选弟子的盛况。”慕无月低声道。 “恐怕赶不上,”上官玄说,“不过我们走快一点能赶上门派之间的切磋。” “你倒是了解,”慕无月视线落到他身上,“你——真的能带我进落月宫?” “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慕无月习惯性的脱掉鞋,赤脚踩在木板上,“落月宫可不是说能带人进就进的,可你并未犹豫。” “你对落月宫也挺了解。”上官玄缓缓道。 “江湖谁人不知落月宫存着些绝世医书,本本都是孤本!”慕无月略显夸张的比划着,“我可是仰慕许久,就想着能进去看上那么两眼。” 那些凭你又如何能看上...上官玄微微摇头,直言不讳道:“还真是异想天开。” “你的医术已是十分了得,看不看那些又有何区别?” “学无止境,”慕无月摊着手,“况且我的医术也没你说的那样好。” “所以你是为了那些医书?” “那不然呢?” 慕无月赤着脚,还是觉得热的难受,便撑开布帘倚在车窗上。 自从她在赤海传信给赤鸳后,他只回了句‘潜入落月宫’后便再无音讯。 “你热的厉害?”上官玄见她即便吹着风鼻尖还在微微冒汗便问道。 “嗯...”她扯了扯衣领,手动扇着风。 “嗯?”慕无月一怔,低头看着被拉住的手,“你干嘛?” 不多时,一股清凉意从手中传来,慕无月舒服的喟叹道:“你还有这功效?” “...是功法。” 不管是什么,总之慕无月此时很舒服,过了一会,她忍不住的靠近上官玄,头舒服的倚靠在他身上,“继续呀!” 上官玄清了清嗓子,压下心头的异动,握着她的手继续,慕无月舒服的蹭了蹭他的胳膊,不一会竟是睡了过去。 她的手很是白皙,放在自己掌心中显得十分小巧。 马车微晃,风透过布帘吹进来,上官玄能嗅到她身上一丝极淡的药香。 待二人赶到中州,的确错过了选弟子的场面,慕无月稍显遗憾的摇着头,“真是可惜...” 上官玄有些奇怪,“难不成——你是想通过这方式进落月宫?” 慕无月带着些意外挑了挑眉,“没想到你还挺聪明。” “...” 难道她真的只是为了医书? “那些医书对我来说很重要,”慕无月耸耸肩,点着他的胳膊加重语气又说了一遍,“我可是为了救你才耽搁的啊!你既然答应了要带我进落月宫就不能食言!” “不过,我刚听他们说,”慕无月凑近上官玄,指着不远处的一小撮人,“飞雪宫这次挑了阮家小公子,那阮家你知道吗?” 上官玄看着她的发顶,没有出声。 “嗯?”慕无月侧目瞟了他一眼,“阮家你不知道?那可是中原巨富之家,”慕无月直摇头,“不过你这落月宫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没说我不知道,”上官玄准备推开她的手顿了顿,“所以你要在中州待多久?” “没想好,不过你没听见刚才那些人讨论的吗?明日幽水谷要和飞雪宫切磋,那不得先看完再说!” 慕无月找了个热热闹闹的地方住下了,晚上的时候她凑到楼下,跟一群壮汉挤在一起吹着牛,这些壮汉一开始看她是个柔弱的小姑娘,眼神中都带着些不屑一顾,结果她二话没说,咔咔两下帮其中一个一直腰疼的壮汉正了骨,这一下可不得了,慕无月坐在小板凳上帮着一群人一边正这骨一聊着,“大哥,那这次落月宫选的那家啊!” “妹子你不知道哇!?” “知道啥?” “那落月宫半年前出了事!他们那少主遭人背叛,听说是被暗杀了!应该是死了,所以这次落月宫没来人,直接给了云家帖子,要了云家小姐云清娴上去,哎呦喂!——疼疼疼!” “...大哥,你这——你这肩膀有问题啊!”慕无月松了松手劲,垂眸思索着刚才他说的话。 “是,是吗?”壮汉歪了歪头感觉的确轻松了些,“妹子,你这手艺可真厉害!这平时能去哪找你?” “我就是个江湖游医,走哪算哪,有缘还能再见!”慕无月拍拍他的后背,“行了,这会好了,哎——大哥!” “咋了妹子?” “你知不知道那落月宫少主叫什——” “慕无月,”上官玄站在楼梯口,“该休息了。” “呦妹子,这你男人啊!” “不是,”慕无月还想再问,就看上官玄走了下来,她只能叹了口气,“算了大哥,你这以后还是把杀猪刀磨快一点吧,”她起身指着壮汉肩膀,“要不你这肩膀就该废了!” “这你咋知道我的——” 话还没问完,上官玄已经拉住了她的手往楼上走去,“落月宫的事你可以问我。” “你听到了?” 上官玄没有说话,推开慕无月的房门,“哎哎——你的房间在旁边。” “你想问什么?” 她低头慢慢的揉着手,刚才正骨给她正的手都麻了,“你们少主——你应该见过吧。” 第十二章 秘密 “嗯。” “我刚才听说,你们少主半年前,被暗杀了。”慕无月又开始捏起了小臂,顺道看了眼上官玄。 “你们少主这么一出事,对落月宫来说,应当是个不小的打击吧?” “是。” “而你,也恰好是在半年前出了事,”慕无月一顿,抬起头,屋里没有燃灯,她只能借着月色看到上官玄不明的目光,“所以你不是宫主夫人的侍卫,而是——” 她缓缓起身,靠近他,仔细的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少主身边的侍卫?” “你的确聪明。”上官玄说道。 慕无月走到桌边,拿着火折子燃起一盏灯,屋中亮起来,“所以你受伤是因为跟他在一起?” “是。”上官玄点头。 “所以...”慕无月好奇的转头看着他,低声问道:“他真的死了?” “他死不死对你有何影响?” “影响倒是没什么,主要是好奇,再说了,”她一笑,坐到窗边的椅子上,“他要是死了,这落月宫一乱,那医书我岂不是看不到了!” 上官玄不留余地的说,“就算他没死,那医书你恐怕也看不到。” “我自有办法!” 至于她有什么办法,那可就是秘密了。 第二日一早,慕无月没起来... 上官玄也没有叫她,直接导致她错过了早上第一场的切磋,致使慕无月十分生气,直到下午都没有理上官玄。 好在早上虽错过了一场,但下午还有,谁叫这两大门派弟子众多呢。 慕无月捧着红豆糕坐在长条板凳上津津有味的看着擂台上两大弟子的对决,幽水谷女子较多,平日里修炼的都是些清逸功法,柔中带刚,观赏性极佳,飞雪宫善用剑,围观的人虽说大多不会武功,但看他们时不时的还会发出惊叹。 慕无月吃着最后一块红豆糕,看台上幽水谷的女弟子脚尖轻点,向后轻盈的划出不由感叹一声,“这轻功当真不错。” “是还不错,”上官玄接话,“不过三招之内她就该输了。” “输?”慕无月看得眼花缭乱的,左右没看出她要输。 慕无月手边已空,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上官玄余光瞥见,回头招了招手,冲小二指了指盘子,小二会意麻溜的端了些吃食出来,“客官,给您放这?” “嗯,”上官玄接过,放到桌子上,看慕无月看得出神,拉过她的手。 “干嘛?” 慕无月被手中突然放下的略冰的触感惊了一下,侧目一看,“哪来的?” 正说着,周围一阵哗然,慕无月回头望去,飞雪宫弟子的剑已经落在了幽水谷女弟子的脖间,“都怪你!”慕无月一拍大腿,气哼哼的看着上官玄,“我又没看到关键时刻!!” “刚才他一招平雪九式,幽水谷不敌败下阵来。” “...”慕无月塞了一块白玉糕在嘴里,“你是怎么看到的?” “余光。” “...” 慕无月差点在原地噎死。 白玉糕里面做了馅,她一下被腻住,“呕——”她拍了拍胸脯。 “噎了?”上官玄倒了杯水,递到她嘴边,她红着眼眶摆了摆手,上官玄见她难受,起身走到她身边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给她喂着水,“别吃那么急。” “哎哎!我说你们小两口别挡着我们呐!!”后面几声不满,让慕无月再次呛着咳了两声。 “...托你的福。”慕无月拍着胸口,终于顺了气,推开他的手,“还没被噎死!” 擂台之上再无人上去,周围的人也纷纷起身散去,慕无月兴致大减,喝了口上官玄再递过来的水,拍了拍手起身,“我去逛逛。” “我跟你一起去。” “大可不必!”她眼神警告着跟上来的上官玄,“中州这么热闹,你也去逛逛。” 说罢,她转身便进了人海之中。 中州在天子脚下,城中各处都透着威严,慕无月走走停停的似是对中州极为熟络,最后她兜兜转转的站在一处胭脂铺前。 “呦,姑娘想看看什么?” “可有烟波雾霭?” 老板笑容一凝,“姑娘想要的可是江南以北的雾霭。” “江南以北还有赤珠红,老板可知?” “知道,”老板眸中划过了然,恭敬的侧身道:“姑娘里面请。” 胭脂铺子里女客众多,多一个少一个都引不起谁的注视来,慕无月时不时拿起一瓶看看,直到退到拐角无人处,手中还拿着一瓶胭脂,她站在那仔细看着,看的认真,也看的出神。 “你身边那人可知是谁?”带着半扇银制面具着一身玄衣的男子悄无声息的站到她身后。 “落月宫,梅洛。” 赤鸳嗤笑一声,“他答应带你进落月宫了?” “嗯,”慕无月转身,朝他伸出手,“药呢?” 赤鸳背着的手里转着一个瓷瓶,“这药你还没研究出来?” “赤鸳大人的药,小女子怎么可能这么快能研究出来?” “你知道就好,”赤鸳将手中的药瓶抛给她,“进了落月宫办好交代给你的事,最后的一味药材便是你的。” 慕无月拔开塞子,倒出一颗漆黑无比的药丸,凑近鼻尖闻了闻,“那最后一味药到底是什么?” “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找到?”赤鸳暗讽道,“我看你还是在赤海过的太好了。” 慕无月将药丸放到嘴里,感受着辛辣苦涩的味道,小脸微皱,“呃——” 赤鸳转着手中的糖,放在她眼前,“倒是怕苦这一点,从来没变。” “你还知道?!下次能不能加点甜!”慕无月白了他一眼,“每次都这么故意...” 赤鸳似是心情不错,勾了勾薄凉的唇角,“落月宫不是那么好进的,要不玄影门这么多年也不会颗粒无收。” “颗粒无收?”慕无月直勾勾的看着他,“我怎么有点不相信呢?” 药丸下肚,缓了慕无月一直的郁热,她舒服了些,拨了拨眼前的插在花瓶里的柳枝,“如果我没递出消息来....” “你会死。” “...” 慕无月扯出柳枝,扔向浑身冰冷的赤鸳,“你去死吧!” 赤鸳并未躲,任凭柔弱无力的柳枝不痛不痒的打在身上滑落在地,“我死了,你也会死。” “...” 简直令人无法反驳! 慕无月伸手推开他,侧身撞开他,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赤鸳勾起的嘴角一直没有放下,垂眸看向地上的柳枝,半晌后弯腰拾起,“沉冬,去跟着,她拿走了我的令牌。” 第十三章 堂堂少主 沉冬一路跟随,但他并不敢跟的太近,慕无月虽不会武功,但警觉的很,跟得太近容易被发现。 慕无月抛着手中的墨玉令牌,心道:“赤鸳这人每次拿他令牌都不吭声,既然不说那就别怪我喽!” 说着向后微微一瞥,轻笑一声,“哎呦,”她脚一崴撞在一个中年女子身上,“疼死我了!” “你撞的我!你还说疼?”中年女子指着她鼻子骂道,“你眼睛是长在头顶上了??” “大姐——明明是你退后一步!怎么还胡搅蛮缠呢?” “谁是你大姐?!” 不少人围了过来,慕无月和她争的脸红脖子粗的,沉冬在纷杂的人群外皱着眉,待再没有慕无月声音时,他便知人跟丢了,他只得叹口气,回了胭脂铺子。 “倒不是意外,”赤鸳看着被插在瓶中的那截柳枝,“若是你能跟住她,当年也不至于让她离开我那么久。” “那少主...” “你先去吧,”赤鸳道,“我有分寸。” “是。” 敞开的门窗让屋中的风不止,赤鸳看着晃动的柳枝,渐渐陷入回忆之中,慕无月被带到他身边的时候刚六岁,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整张脸脏兮兮的,但那双眼睛却亮的惊人。 赤鸳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从慕无月见到他的第一面起,他便一直戴着半张银质面具,哪怕他也才只有六岁。 慕无月自入了玄影门就跟着他,两人一起长大,虽然一个是少主,一个只是试药的,但赤鸳待她总是不同的,以至于五年前,让她跑了。 那一次赤鸳花了一年半时间才找到她。 “赤...赤鸳,”慕无月醒来后看见他结结巴巴的说,“我..我错了。” “把这个吃下去。” 赤鸳没有跟她废话,举着一颗乌青混着赤红色的药丸。 “这...这是什么?” 赤鸳捏着她的下巴,微微一用力,她嘴巴微张,药丸瞬间化成了水被她咽了下去。 苦——无尽的苦,慕无月皱着一张脸苦不堪言的吐着舌头。 赤鸳松开她的下巴,负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很快,慕无月就察觉到了不对,她顾不上苦,爬起来把着脉,“毒??” 不对啊!这毒——慕无月细细回忆着刚刚吃进去的药丸,“你给我喂的到底是什么??” 赤鸳冷笑道:“是毒,这是你私自离开一年半的代价。” “可我不该——”慕无月不解的皱着眉,不应该有这反应啊,她从进玄影门时就开始被喂毒,各种各样的毒,好几次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连赤鸳一开始也这么认为,可她总能活下来,以致于到后来她都是百毒不侵了。 “一般的毒你的确中不了,”赤鸳半蹲在床边,硬拉过她的手,锁住她的命门,“但一寸红可以。” “...一寸红??” 慕无月挣脱不过,凄然道:“你还真的舍得给我下...” “六年,”赤鸳一顿,扯过她的身子,状似亲密的靠近她,“你只有六年时间,没有解药,你只有一死。” “可我记得,一寸红乃是毒中之毒,从无人能解。”慕无月掩住眸中的慌张,吞咽着口水。 “有解,只是解药的每一种药材都十分难寻罢了,”赤鸳松开她的命门,起身走到桌前坐下,“若日后你再敢跑一次,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吗...? 慕无月忽感丹田处传来一丝绞痛,她咬着下唇死死捂住丹田处,“那这六年里,毒发了怎么办?” “你不是一直很能忍吗?”赤鸳嘲讽道,“毒发忍着就好,一寸红哪有缓解之法。” “赤鸳!”慕无月的额角迅速渗出汗来,“我...我真错了,我不该离开你的....” 慕无月疼到模糊,晕厥过去时才看到赤鸳转了身。 自那之后,慕无月就十分怕热,即便是下着鹅毛大雪的凛冬。 “少主,”与沉冬穿着一样黑衣的女子出现在屋中,手里捧着他的令牌,“慕无月刚去取了消息。” 赤鸳收回视线,淡声道:“什么消息?” “上官玄的画像。” “看来她还不傻。” 看过画像后的慕无月心彻底沉了,救的还真是...上官玄! 她怎么也没想到救的竟然是上官玄,或者说,她怀疑过,但没想到真的是,若真是什么侍卫就好了,眼下竟是他本人,跟着他一起去落月宫,那不得脱一层皮才能出来! 这般想着,她的脚步顿在街市口,脑海中天人交战着,她要进落月宫,可她不想跟着上官玄进落月宫。 想来想去,她觉得,三十六计,溜为上计。 上官玄在人群之中看见她正冲她走来,就见她左敲一下脑袋,右敲一下脑袋的,忽地她站直了身子,毫不犹疑的朝客栈的反方向跑去。 上官玄一顿,不知她又在搞什么鬼,便快步跟了上去。 只见慕无月步履不停的直奔城门,根本没有停下之意,正看着慕无月忽然顿住,后退两步,指着街边的一匹马,“我说你这马卖不卖?” “卖!” “多少钱?” “姑娘好眼光,这一匹可是咱们从西域那边带过来的!”中年男人笑起来将马牵过来,伸手比了个二来,“二十两。” “二十两??”慕无月一惊,“这么贵?” “那是,这马可是西域带过来的!” “不对吧不对吧!”慕无月打断他,来回上下左右的看了看那马,“这马怎么看都——” “这马四蹄短促有力,不像是西域的马,倒像是洛河马,你要二十两实在是欺客。”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慕无月浑身一僵,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屏住呼吸转身往前跨出一步。 “你去哪?慕无月。” 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慕无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你在这干什么?”慕无月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早知道刚刚就不买马了! “看马。” 慕无月一僵,“马?什么马?” “你看的这匹。” 都怪她刚才溜的太过专注,都没注意到被跟了! 上官玄上前,走到她身边,“你打算出城?” “没...没有。”慕无月扯起嘴角勉强一笑,他一个堂堂少主,都被下毒、追杀至此,那她跟着...再说刚才要画像时顺手打听了一番,此人武功极佳,性子冷酷,做事又不讲情面,也难怪会叫人下如此狠的毒! 第十四章 自己保重 “我这不是想去落月宫不得好些天,所以看看,就看看。” “是吗...?” “是是是,但是这马也太贵了!”慕无月见今日逃是逃不掉了,只得小手一挥,“那...我再去转转!” 上官玄显然不信她这番说辞,便负着手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眼中带着探究。 兜兜转转慕无月也没买一匹马,最后两人一同回了客栈,回客栈后的慕无月安静了许多,她坐在屋中,幽怨的看着窗外,她救谁不好,偏偏救了这么个人。 窗外天色渐沉,她眸中忽地一亮,从这偷溜走那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哎呀!我怎么这么聪明!” 嘟囔完,她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专注的听了听,片刻后面色一喜,这真是个大好时机。 “活不久就不活了!”慕无月撑着窗台纵身一跃。 然后——稳稳地落在了上官玄怀里。 “你...”慕无月和他相顾无言,“怎么会在这啊!” 一天了,看着怀中欲哭无泪的人,上官玄终于想明白了,“你这是——要跑?” 这真是离谱!她抬头看了看窗户,这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他为什么偏偏要站在这!!正想胡说八道几句,她耳忽然一动,抱住他脖颈的双手一紧,透过他的肩头看向后侧一处幽暗地。 “怎么了?” “嘘...”慕无月埋在他怀中,“有人。” 上官玄明晃晃的看了眼身后,垂眸看向怀中的慕无月,她的确是能察觉到... 慕无月感知力极佳纯粹是一点点锻炼出来的,她进玄影门后时常被关在小黑屋里,小黑屋里太累太安静,所以她总是把耳朵贴在门缝上,久而久之的也就锻炼出来了。 慕无月见他没动静,抬眸的一瞬撞进了他幽深探究的眼眸之中,她蓦然一怔,生了退意,挣扎着想下来。 “别动,”上官玄抱着她心底闪过一丝异样,目光微闪,手上紧紧的桎梏着她,抬脚朝大门走去,“夜深危险。” “...” 慕无月简直要被自己蠢哭,早知他在窗下,就走门了。 上官玄径直走进了她的房间,放下她后自行坐在了桌前,倒了杯水看着大敞的窗户,“这已经是今日第二次了。” 明知他说的是什么,慕无月也只能装傻,站在床边歪着头,“什么第二次。” 对她的装傻上官玄也只是淡淡笑了一声,放下水杯,走到床边合衣躺下。 “???”慕无月震惊的看着他,“男女授受不亲!” “呵——”上官玄起身拉住她的手一扯,慕无月毫无防备摔倒在床上。 “你...你这是做什么?” “先前你可不是这般说的,在木屋你该看的不该看的也都看了,”上官玄抽回护住她脑袋的手,撑起身看着一脸惊慌的她,带着薄茧的手指划过她的脸,“我记得你还说,很喜欢我的...”,说罢顺势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放去。 慕无月浑身一僵,他手指划过的地方,犹如触电般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一个激灵往后一缩,二话不说先伸手覆住他的额头,“难道是毒没解开??” 他怎么这么不正常... 她的手温度似是没有那般热了,上官玄拂开,直起身将她推到里面,自己躺在外侧,“今日就这么睡吧。” “?” 慕无月推了一把他,纹丝不动,于是她起身准备越过他,又被他抓住,“还想跑?” “我——”她叹了口气,“我脱鞋!” 蹬掉鞋,慕无月翻身背对他。 自从知道他是上官玄,跟他在一起就浑身不舒服,总是感觉很危险... 之后在中州的几天,慕无月也瞅准时机溜了几次,但不知为何,仿佛有心电感应一般,上官玄总是能堵到她。 “我去趟胭脂铺子,”慕无月抠着手,看着他,“不是我说你,这么长时间,你就没联系上落月宫的人?” “没回去之前,落月宫的人我不能联络,”上官玄夹着菜,“我也不确定是谁给我下的毒,若是贸然联系,恐怕会再生事端。” 上官玄啊上官玄,慕无月摇着头,跟在他身边自己恐怕会死在落月宫... “行了,你吃吧!”慕无月拍着手起身,“我走了。” “等等——” 慕无月听到筷子落下的声音,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客栈,看着她的背影上官玄倒也并未上前追,半晌后复而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待他上了楼,过了一会,屋中多了一人,他一身劲装,腰间挂着一块刻有‘月’的牌子,正是上官玄身边的护卫,玄云。 “她去了胭脂铺,里面全是女客,属下派人在盯着。” “嗯,”上官玄应道,“落月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还在找少主,不过已有长老提议二少主暂时接替宫内事务,不过两位峰主和大长老一直压着。” “不过少主,”玄云一顿,若有所思的道:“赤海那边派去的人迟迟未归。” “未归?”上官玄眉头一锁,“多久了?” “自少主主动联络上我,派人去赤海已有半月。” “你再去查一下南宫家。” “少主觉得她是南宫家的人?” “有些猜测,你去查一下南宫家是否有常年不在家的女子。” “是。” 慕无月在胭脂铺里挑了时兴的颜色,蹉跎在一盒毫不起眼的胭脂前,手指点在盒子上似是留恋不已。 “喜欢这个?”赤鸳悄无声息的出现。 “不喜欢,”慕无月拿起胭脂,“只是这里胭脂盒子都十分精致精美,这个却十分突兀,感觉有些好奇罢了。”说罢将胭脂放下。 赤鸳拿起还带着她体温的胭脂,左右转了转,“你知道了?” “上官玄?”慕无月看着不知何时落下的珠帘,“你有办法让我脱身?” “没有,”赤鸳眼眸中划过一丝戾气,“你救他救的很好,待在他身边进落月宫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这么说?”慕无月眉头一皱。 “你该不会...”她想到一种可能性,眼睛死死盯住冷漠的赤鸳,“杀了上官玄,我做不到。” 赤鸳似是不解,透过冰冷的面具看着她,“为何做不到?” “你还真是...”慕无月自讽一声,“你就算想让我死,也让我死的自由一点吧!至少这么多年我也帮你试了那么多毒。” “杀他,你的确不配,”赤鸳说,“进去送不出我想要的消息,他就会知道你是谁的人。” 慕无月安静的看着他,若要比狠厉冷酷,上官玄远远比不上眼前这人。 “他也未必见得就相信你只是慕无月。” “什么意思?” “意思,”赤鸳将胭脂盒掩在袖中,“你自己保重。” 第十五章 要少了 从胭脂铺子出来,中州一派繁荣景象慕无月已无心欣赏,她低垂着头脚尖一踢一踢的,赤鸳那个家伙一定一开始就知道了,眼下她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赤—鸳——!”慕无月气急败坏的踢飞眼前的石子。 “哎呦!” 一声惊呼,让慕无月一顿,抬眸看向前面。 青衫男子面色发白的捂着小腿,龇牙咧嘴的看着一脸无辜的慕无月,“你——你没事踢什么石头!” “?” 真是倒霉,踢个石头还能碰上个骗子...慕无月上前蹲在他面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腿。 “哎呦喂!” “别装了,”慕无月拾起一旁黄豆大小的石头,“这么小的石头,你开玩笑呢?” “但真的——”青衫男子还没来得及说完,便捂着心口面色痛苦的往前一倒。 慕无月因此怀中的胭脂散落一地,“喂!”慕无月伸手戳着他的脸,见他一动不动的躺在眼前,心道:“这么一块石子不至于如此吧...” 她伸手探了探此人鼻息,左右看了看他的面色,见他眼中血丝密布,气息悬浮,她伸手切着他的脉,暗道:“是内伤?” 她看向一旁凑热闹的众人,指着其中一个壮汉,“大哥!帮个忙!” 客栈已是不远,在几人的帮忙下,很快就将人搬进了慕无月的房间,“多谢几位大哥!” 嘈杂的声音,引来了上官玄的关注,他拉开门,看着进出的人,不由心生疑惑走了过去。 慕无月正上前撸起青衫男子的衣袖,伸手一寸一寸的摸着,“骨头也断了...” 她摇头,伸手准备扒开他的衣衫。 “你要做什么?”她的手被上官玄抓住,“这是谁?” “路上捡的。” 上官玄打量着躺在床上的男子,视线停在了那人身上的玉佩上,“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先看看他的伤势了!”说着,慕无月再次朝他的胸膛伸出了手,上官玄快她一步上前,拉开他的衣衫,只见他胸膛有一处青紫色指印。 慕无月上前伸手按着他的胸膛,“胸骨也断了...”她眼眸微杂的看着这人,他都这样了还能撑着面如常人的走在街市之中,也真是...坚强! “你帮我将他的上衣全部褪去。”说罢慕无月折身取了针包来。 上官玄照做。 慕无月过来在他膻中穴落下一针,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喂到他嘴边。 “咳咳——哎呦喂,好疼啊!” “别动!”慕无月按住他的手。 “你——”他艰难的看向慕无月,“咳咳!” “你可有银子?”慕无月一开口就惊住了屋中两人,那人到嘴边的咳嗽都被噎了回去。 慕无月却极为认真的看着他。 “...有。” “很好,”慕无月点头,伸手一戳,看着他呲牙咧嘴的样子,说道:“你这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的地方,要是没钱我可不治。” “你....”那男子额头青筋暴起,粗粗的喘息着,指着不知什么方向,“你将这个放到空中。” 刚刚衣衫好像什么都没有吧,难道是在裤中?慕无月弯腰就要摸他的裤子,被上官玄一把抓住,“这个。” 慕无月略带遗憾的看着床上人,拿过他手中的竹筒,摆弄一番走到窗前对着天空轻轻一拧,霎时一声轻响在空中炸开。 不多时,屋中多了两人。 “少堂主?!” 少堂主?慕无月搜索着中州各大门派,难不成是神机堂? “让她...”少堂主费力的看向慕无月,“治..” 说罢干脆的一晕,惊得两人忙上前,“少堂主??!” “他这是疼晕了。” 两人左右看了一番,其中一飒爽女子冲慕无月一抱拳,“少堂主吩咐,还请姑娘出手。” “可以是可以,”慕无月看着她,“但,需要银子。” “姑娘尽管吩咐。” “很好,”慕无月喜笑颜开,“一炷香时间,准备十块完整短板,”她比划了一下宽度和长度,“还有石膏,甘草、人参、黄连、防风各六钱,再准备些艾草来。” “好。” “还有,去找个研钵及药炉来。” “好。” 慕无月看着床上不时发出呻吟的人,心道:“这随手一救还救上来了个送钱童子。” 一炷香内,慕无月所要的东西都尽数出现在眼前。 “你们把这石膏研磨了。”慕无月指着研钵。 慕无月将人参取出,将其根须折断,“你家少堂主叫什么?” “裴云中。” “裴云中,”慕无月捏住他的下颌,将人参放在他嘴中,“你咬好了。” “石膏好了。”飒爽女子将研磨好的石膏放到床边。 “嗯,”慕无月起身,将其他药材捣碎,加水放在药炉上,待水煮沸后道:“我要处理他断骨之处,你们来按住他,不得让他乱动。” “好。”飒爽女子和沉默不语的男子上前按住他的腿。 慕无月上前在他耳边道:“裴云中,你可得忍住了。” “对了,你叫什么?”她看向一脸凝重的女子,轻声道。 “我?”飒爽女子一顿,错愕的看向她,“拂云。” “啊——!!!” 裴云中惨叫一声,狠狠咬住嘴中人参,面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来,拂云一惊,“少堂主!” “木板。” 上官玄递过来几片木板,慕无月接过,用木板和石膏固定住他的胳膊,几次一样的操作下来,裴云中早已汗流浃背,若不是口中那人参恐怕早已撑不下去了。 药炉上的药好的恰是时机,她将药舀出,走到裴云中身边坐下,轻轻吹着药,伸手喂给他,上官玄心中突觉碍眼,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药,递给拂云,“你们家的少堂主,你们自己喂。” 说着拉开慕无月,“你看着就行。” 拂云顾不上其他,坐下仔细的喂着。 慕无月有些疲累,心下燥热起来,走到窗前站定,被风一吹感觉好了些。 上官玄倒了杯水,走到她身侧,“累了?” “嗯,”慕无月接过喝了一口,“有点。” 待拂云的药完全喂完,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慕无月坐在桌边看着拂云二人,“他醒了人就没事了。” “多谢姑娘。”拂云双手抱拳。 谈起谢,慕无月一扫眼中疲惫,笑着抬起手,竖起三根手指,“黄金三十两,两匹良驹。” “好。”拂云没有丝毫犹疑,看向身边那人,那人会意出了屋子。 慕无月嘴角微勾,这中州还真是富人云集之地,“我还以为你会讨价还价。” “姑娘说笑了,少堂主的命可抵万金。” “哎呦,”慕无月撑着下巴,琢磨道:“那我是不是要少了。” 第十六章 到山脚 事实证明,裴云中的命真的很值钱,那人带回来的不论是银两还是良驹均是慕无月要的一倍。 除了带回的银两良驹外,跟着那人匆匆而来的还有一队人马,为首的中年夫妇面带急色闯进来,“云儿!!” “他现在可不禁动。”慕无月挡住,又说了一句,“若是动出问题来可不能赖我。” 夫妇二人脚步生生停住,目光定定的看着裴云中,隐在门侧的上官玄看着进来的夫妇二人,步履轻移,悄然出了屋子。 面相威严的中年男人要冷静些,冲慕无月点头道:“来的路上我们听苏木说了,多谢姑娘相助。” 满桌的黄金映的慕无月满眼金灿灿的,她好不欢喜的摆摆手,“无事无事。” “敢问姑娘,云儿什么时候能醒??”裴云中的母亲站在床边看着拭着泪问道。 “子时前。” 时间的长度对人来说是不同的,比如对慕无月来说,几个时辰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而对裴云中的父母来说,几个时辰却是度日如年。 “所以说,少堂主这是出去游历?”慕无月用食指扒拉着金锭问道。 “是,云儿生性爱自由,去年离家一直迟迟未归,因为暗处有人一直在护着他,我们也不担心,可谁知前几日他便没了踪迹。” “他受的伤可不轻,若是没有那机甲护着心脉,眼下恐怕就是另说了。” “待云儿醒了,我定要问清楚为他报仇!”裴母银牙一咬,拍着桌子眼中凝着愤恨,一直未出声的裴父眼中也带着狠厉。 窗外的天愈发黑沉,屋中燃起的烛火跳动着,离子时愈近,屋中就愈安静。 慕无月拨动着金锭的手也渐渐停了下来。 “咳咳——”一声细微的咳嗽声打破屋中令人窒息的寂静。 “云儿?!”夫人猛地站起身,凳子随即向后倒去,‘咣当’一声砸到地上,但无人在意。 “娘...爹....”裴云中半睁着眼睛,艰难的看着眼泪不断滑落的裴母极细微的摇了摇头。 “云儿,”裴母喜极而泣,“是谁伤了你?!” “夫人,先不问这些,云儿刚醒,先让他好生修养一番,”裴父扶着她的肩膀,厚重的眸中也染上了些许红意。 临走前,裴父特意将一块令牌拿给慕无月,“慕姑娘,这是神机堂的青玉牌,日后慕姑娘去的地方凡有神机堂的地方,都可用此令牌,神机堂的人必会有求必应。” “多谢裴堂主。” 慕无月掂着手中的青玉牌,心想,救裴云中还真是划算,神机堂不光暗器做的天下一绝,递送消息的能力也无人能及,就连赤鸳也曾感叹过。 待众人散去,重归平静之时,慕无月看着消失已久的上官玄,轻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是反悔不想带我进落月宫跑了呢。” “青玉牌,”上官玄看着被她随手抛掷在桌上的令牌,“裴堂主倒是大方。” “嗯,”自知道他的身份,对他随口能说出青玉牌这三个字慕无月并不意外,她净了脸,躺在床上,“困了,再见。” 忽地,她感觉一轻,猛地睁开眼看着上官玄,“你做什么?!” “这床脏了,到我屋中睡。” 慕无月懒得跟他计较,也是因为的确太累了,半阖着双眼被他抱到了屋中,躺在床上很快便睡了过去。 上官玄看着倒头就睡熟毫不设防的慕无月,不禁产生了些疑惑,他对她而言到底算什么... 第二日晚些时候,神机堂派拂云送了口信来。 “多亏慕大夫医治及时。” “裴云中醒了?” “醒了,”拂云面上已没了昨日那么慌张,多了几分平静,“不知慕大夫何时离开中州?” “明日。” “明日?”拂云一怔,“堂主还想请慕大夫再去看看少堂主。” “内力我治不了,外伤处理完,静养即可,至于内淤之势按照我昨日开的方子喝七天便能恢复七八成,到时你们再请些大夫瞧瞧便可。” “明白了,多谢慕大夫。” 拂云走后,慕无月便到马厩去看神机堂牵来的马,这马看起来就要比前几日在城边的马强健,她摸了摸马背,牵着马出了马厩,走到空旷的地方一个翻身利落上马,轻夹马肚,“驾!”马儿轻抬马蹄向前跑去。 转了半圈,她将马骑回,“吁——”她十分满意的拍着马背,“真是匹良驹!” 上官玄慢悠悠的走出,看着马背上发丝飞扬的慕无月,“又被你给骗了。” “骗什么?”慕无月越看越喜欢这马。 “你说不会驾车。” “你还记着呢?”慕无月好笑的看着他,“那你毒发之时是谁驾的车?若我那会没有硬着头皮,你还有命?你不谢谢我就算了,还说我骗你?有没有良心!” 上官玄哑然,他第一次在一个女子身上看到了这么多面,认真的、不设防的、伶牙俐齿的、不修边幅的,也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的她。 满月峰独立于中原之外,离中州自是要远些,加上慕无月的确很少骑马,回程的一路她们走走停停,足足走了十来天才到满月峰脚下。 此时,距上官玄出事,已过去了足足半年有余。 到了满月峰脚下,上官玄并未着急上去,而是在山脚下寻了处住处,先住了下来。 慕无月暗嘲他是不敢上去了。 “少主,”玄云双手将卷宗递给他,“按照计划,前段时日放出您的消息,峰上果然有异动。” 上官玄拿起卷宗,却没着急打开,“是上官烁?” “不是,”玄云眸中微杂,“是...莫娘。” 莫娘?曾服侍梅夫人而后又将他带大的侍女?他手中的卷宗一瞬变得有千斤重,他垂眸足足看了有一炷香方才打开。 这就难怪他会中毒了,他合上卷宗,过了半晌才开口问道:“她人现在何处?” “二少主院中。” “怎么回事?” “三日前,莫娘去找了二少主,之后二少主便将她安置在了院中。” 上官玄食指摩挲着卷宗,在梅夫人嫁入落月宫前,莫娘便是落月宫的侍女,自他有记忆以来,莫娘从来都是谨言慎行,为人处世一直很低调,加之她一直很尽心照顾他,所以他从未怀疑过什么,但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并非如此,“去查查在梅夫人之前,莫娘是谁的人。” “是。” “顺便将我住在这的消息说出去。” 上官玄这一路并未遮掩,落月宫早已派出几波人试探,但都被上官玄避了去,所以宫内还是有些不确定。 但玄云一说,这便是真的了。 所以不出三日,他们落脚之处,就先到了一拨人。 慕无月看着一群身着月白色常服的侍卫出现暗暗咂舌道:“少主的排面果然非凡。” 第十七章 上山 带头的侍卫若风身上也悬着一块刻有‘月’的牌子,一见上官玄便单膝跪地,拱手抱拳道:“暗月保主不力,让少主受苦了。” “寄月武功在你们之上,都不敌已身死,何谈你们,起来吧。”说起寄月,带头的侍卫脸上出现一抹沉痛,抱着的拳紧紧攥住,半晌后他起身道:“两峰峰主已到满月峰,特命属下接少主回宫。” “嗯,”上官玄点头,侧目看了眼身侧正津津有味看着的慕无月,又对若风道:“今日你们下来,恐怕随后还有人也会下来,你先将人安排在附近。” 若风下山前,玄云便给他交代了一二,他立马应道:“是。” 随即手一挥,带着一众侍卫出了院子,慕无月双手抱胸,眉头轻挑,“少主?” 上官玄转身,目光平静,“你应当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吧。” “那你是想多了,”慕无月耸耸肩,“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跑什么?”上官玄淡声问道。 “...” 慕无月张了张嘴,强辩的话却是也说不出一句来,“行了行了!反正一开始骗人的是你!” “那时我身负重伤,不好表明,”上官玄竟是低声解释起来,慕无月撇撇嘴,他继续道:“你要跟我上山,那我便不能再瞒着你。” “理由还真多。”慕无月放下环抱住的双手,转身往屋中走去。 上官玄看着她的背影补了一句,“上山后,少言。” 慕无月“切”了一声,回到屋中简单收拾起自己那点包裹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深吸一口气,“行吧!” 果如上官玄所料,随后又来了两三拨人,慕无月躺在屋中,枕边放着锋利的匕首,不过门外却始终没有传来想象中打斗的声音,甚至连说话声都没有。 清晨的光遍布房内时,慕无月睁开眼睛,看向了门口。 她拿起匕首握在手里起身,拉开门,上官玄负着手站在晨光之中,身上所穿已不再是粗布。 “准备好了吗?” 她点头间莫名有种壮士赴死的感觉,上官玄觉着有些好笑,不过也只是一瞬,“那就走吧。” 慕无月拿起小包裹,跟在一众侍卫身后上了山。 一路上,慕无月都在努力的辨认着上山的路,对她来说好的一点是路旁不时的会出现些药草来。 她想,这些药草说不定能成她日后下山路标。 到了山腰,人声渐多,慕无月眼中愈发警惕,因为她发现上官玄身上透着的气息愈发摄人。 “少主。”山腰处显赫的牌坊之下,人群前一中年男子同一孩童样貌的男子对着上官玄拱手道。 上官玄淡应一声,“先上山。” 几人在前走着,慕无月分神听着,虽模糊,但也听到了几句,比如,‘她喝了药。’‘已有证据。’。 慕无月一心二用,导致没太注意脚下的路,踩到青苔上滑了一下,“嘶——”脚踝一扯,幸亏她反应快,前后晃了晃勉强站稳并未摔倒。 但她的动静在安静的氛围中还是引起了注意。 “我没事,”她微微摆手,“你们先走。”说罢便弯腰查看起脚踝。 很快,眼前出现一双鞋,是上官玄。 “崴了?” “滑了一下,”慕无月直起身来,活动了一番,“不严重。” 上官玄看她点着地面似乎有些勉强,“若风,带个轿子过来。” 不用!”慕无月一看所有人都停下看着自己忙道。 “这离落月宫还有段距离,强撑下去只会更严重,”说罢,上官玄看着对一众人道:“你们先上去。” 山腰之中雾气深重,慕无月环视着周围,“山脚看着还好,为什么一到这雾气就这么浓?” “这是山中自然的屏障,上满月峰若是没有落月宫的人带着,就会在这迷雾中迷失方向。” 慕无月打量着周围,“自然屏障...这倒是有意思。” 她弯腰拾起一块石子...这就是说,没有落月宫的人出入还算是一件难事了。 那给赤鸳如何传信? 这难道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唉——” 叹息声引来上官玄侧目,“为什么叹气?” 慕无月扔掉石子,拍了拍手上的土笑道:“这一下滑的感觉有点拖累你。” “这不是来了。”上官玄道,慕无月抬头看去,若风身后跟着的四方轿子制的十分精妙,四角的铜铃随着轿子的摆动响起悦耳的声音。 上了轿子,慕无月便趴在轿窗边,目光渐凝重起来,越是往上走,周围的景色就越是变幻无穷,这还真是天然的屏障,就算是奇门大师来了想必也难破吧! 嗯?奇门?这会不会是人为的?慕无月抱着一线希望留意起周围树木和石头。 但因坐在轿子上始终看的不大真切,她心道:“这脚崴的可真不是时候!” 不过,管中窥豹,这里不大像人为。 轿子微停,上官玄上前,挡开布帘,“到了。” “嗯。” 慕无月往外挪着,上官玄自然的伸出手,她搭上,出了轿子一抬头便愣住了,这阵仗.... 面前约莫站了有近三十人,两旁还有手持剑柄的月色常服侍卫,一众人鸦雀无声的凝视着慕无月,慕无月的手下意识地往后一抽,被上官玄握住,“没事。” 慕无月垂头,缓步下了轿子。 “跟着我。”上官玄面色如常的放开她的手,一只手负在身后朝众人走去。 “少主!” “嗯。” 他目不斜视的越过分开的人群,人群纷纷跟在身后,慕无月则脚步缓慢的跟在后面。 峰顶极大,左右环抱着峰顶的是葱郁的树林,脚下青石板蔓延至前方,比山腰处还要高大的石坊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落月宫’三个大字。 走在人前的上官玄对着身边的玄云道:“带慕无月先去住下。” “是。” 玄云走来,对慕无月一拱手,“慕姑娘,这边请。” 慕无月点头,就此跟上官玄分开来,玄云带着她穿过一处马厩,原本安静的氛围突然嘈杂起来,慕无月一时不解,待看清嘈杂的来源后怔住,讶异道:“这是...” “这些是山下的农户,”玄云道,“每逢十五便上山来同落月宫置换些财物。” 这倒让慕无月有些意外,她以为落月宫是个遗世独立的强大门派,没成想还能有些市井气息。 “我们从正面上来,侧面山腰处还有一段,不过那是农户们之间的买卖之地。” 没想到这落月宫还允许这样的存在。 第十八章 不好待 带着思忖,穿过几处幽静的地带,前方视野豁然开朗,“这是半月阁,慕姑娘您先在这休息,”玄云上前一步推开阁门,“一会儿会有月侍前来照看。” “嗯。”慕无月点头,向前跨入门槛,一扇圆窗映入眼帘,圆窗下一只松梅松松摆着,很雅致,她将身上的小包裹放下,环视一圈屋中,不愧是名门正派,随便给人住的地方都这么阔气。 “那慕姑娘,我就先行离开了。” “嗯。” 玄云走后,慕无月拆开包裹,将其中的东西一一摆出,她向来不喜带太多东西在身上,所以包裹里无非就是几个瓶瓶罐罐、一包针、装着霍山石斛的盒子和天机堂的青玉牌,旁的就是金锭换成的银票。 她在屋中来回踱步,回忆着刚才上山的路径,玄云刚刚说她们是从正面上来的,那侧面也许是突破口,她脚步一顿,想着赶忙画下来,却发现屋中没有纸笔。 “咚咚——”门被敲响,“慕姑娘。” “进来。” 慕无月望着门口,身着同玄云一般服饰面容清秀的女子进来,她得腰间也悬着一块刻有‘月’的牌子。 慕无月问道:“你是?” “我是归月,”归月站定垂眸道:“是少主派来照看您的。” “那正好,先去帮我取些纸笔来。” “是,”归月应道,移步走到右侧靠窗的柜前拉开柜门,取出摆放整齐的纸笔放到一旁的矮桌上,“慕姑娘可还有什么需要的?” “没有,”慕无月走上前坐下,归月自然地拿着墨条开始研磨着,这令慕无月多少有些感慨,自己以前过的都是些什么生活呐!她看着润黑的砚台摇摇头,问道:“我听玄云说每天山腰处都会有买卖东西的,我能去吗?” “不可,”归月道,“宫门中人去需要令牌。” “令牌?”慕无月蹙眉,“你有令牌吗?” “没有。”归月淡声道。 “那谁有?” “少主。” “...”慕无月一整个无语住,“买卖不是为了提供便利吗?为什么还非要有令牌才行?” “满月峰地处位置特殊,山脚附近有不少农户猎户,还有不少经商往来的人会路过,以往总会发生山贼拦路抢劫的祸事,她们就寻求落月宫的庇护,宫主便在满月峰开辟了一处专供她们买卖往来和歇脚的地方。” “山贼?”慕无月握着笔蘸了蘸墨水,歪头看向归月,“这地界还有山贼?” “有的,都是些中原的流民流落至此,围聚而成,盘踞在落月峰不远的灵花镇上。” “你们不——”慕无月止住了话头,这样的门派最不喜的就是沾染上不好的名声,即便知道有山贼,也不会轻易出手。 “姑娘可是想问为何不出手?”归月接过话茬,“山贼作恶,落月宫弟子若在,定不会无视。” “是我狭隘了。”慕无月一笑,提笔在纸上写了些常见药材,“我需要这些药材,你可能寻来?” “自然可以。”归月扫了一眼,面上波澜不惊的说道。 “很好,那便再准备些研钵、药炉之类的,我要制些药。” “好。”归月伸手接过,转身出了半月阁。 “聪明话少,这地方连个侍女都如此不同,”慕无月低喃着,眼中划过一丝凝重,“这地方不好待啊...” 她静下心来闭上眼睛,半晌后,她提笔在纸上勾勒出一段简单的山路来。 她要的东西都是寻常药房里常见的,虽是常见,但量不算少,她以为归月不会很快回来,但没成想,归月很快便带着她要的东西回来了。 而且从药材保存完好的程度来看,这落月宫除了存有医书外,定还有医术不低的医者。 慕无月捏起一块干燥首乌,悠悠研制起来。 归月则一直安静的站在一旁。 阁中渐热,一股药味缓缓飘散开来,慕无月盯着煮沸的药炉想道:“眼下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先观察为妙。” “可有瓷瓶?”慕无月指着药炉,“我要装药。” “有的,”归月点头,“慕姑娘稍等,我去取。” “嗯。” 屋中药气浓郁,慕无月支起窗户,望向外面萦绕的薄薄雾气,峰顶之上倒是没有山腰处那般玄妙。 她依靠在窗边,仔细辨听着周围的动静,她全心贯注下来,能隐约察觉到几处晦涩的气息,她顿了顿,叹道:“戒备森严…” 这一天,直到亥时二更,她才见到踏月而来的上官玄,他一头黑发被高高束起,玄衣锦服,面容俊美。 “不打算休息?”上官玄见她未曾更衣,坐于屋中,“归月。” “少主。” “没给慕姑娘准备衣物?” “准备了,”慕无月出声,指着床上的衣衫,“只是我没换而已。” “不喜欢?” “受不起,”慕无月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些泪花来,“你身份尊贵,我啥也不是,正好你来了,那你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安置我?” 上官玄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样子道:“这几日宫内琐事较多,归月先陪着你在宫内转转。” “嗯,”慕无月揉了揉眼睛,困倦的说:“到哪都行?” “归月知道哪里能去。” 换言之,便是有地方不能去。 “…行吧,”慕无月本还想要令牌,眼下他都把话说死了,再问恐怕他会生疑心,“也只能如此了,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上官玄起身,“我在素月殿,你若有事就让归月带你来。” “哦——” 慕无月懒懒的走到床边,拎起衣衫扔到一边,合衣躺倒。 这一幕上官玄看的眉眼一顿,在归月诧异的注视下走到床边,拉起床上人素白的手腕,“把衣裳换了。” “不想动。”慕无月眼睛未睁,手用力往后一缩,又被上官玄捉住,“不想动,我帮你?” 见慕无月不动,上官玄弯腰俯向她,发丝扫在慕无月手上,“哎呀好了好了!”慕无月睁开眼推开他起身,“我换!归月!” “慕姑娘。” “没有带颜色的衣服吗?”慕无月食指挑起被她扔到一旁的衣衫,不满的嘟囔道:“这些也太白了吧,穿上跟鬼似的!” “这...”归月上前犯了难,宫内女子的衣物都是素净的颜色,这大晚上的找件带颜色的还真是不好办... “把她照看好。”上官玄对归月吩咐一句,转头又对慕无月说道:“峰上不似下面,早晚潮气浓,鞋袜穿好。” 赤脚站着的慕无月很是不耐,“啰嗦!算了算了,就这样吧,你们都出去,我要睡了!” 第十九章 令牌 慕无月一般不挑地方,倒头就能睡,但今日却很反常,她在床上翻了好几下却仍睁着眼睛,“难道是因为床太大了?” 想到这,她不禁觉得自己很没出息,翻坐起来,把被子堆起来倒腾一番,复而躺下,强行闭上眼睛摒弃杂念,过了好一会,才终于坠入了不怎么安稳的梦乡。 在满月峰的一处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玄云看着从刚才就一直苦恼不已,似是有话要说但又说不出的归月,问道:“你怎么了?” 归月不是个话多的,但今日却有些忍不住,玄云一问,她便道:“我瞧着少主对慕姑娘...好像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玄云淡淡看她一眼,就见她极为认真的道:“哪里都不一样,我从未见过有人跟少主如此说话,少主竟也不气恼,刚刚还吩咐给慕姑娘做几件颜色秀丽样式好看的衣衫。” 玄云抱着剑,脚步轻移,侧目看着黑暗之处,“慕姑娘对少主极为重要,小心待她,这些话莫要对旁人说。” 归月点头道:“嗯。” 黑暗之处隐隐出来风声,归月看去,若风几人走了过来。 睡的并不怎么踏实的慕无月一晚醒来好几次,早上归月过来时,看她眼下有些泛青,便问道:“慕姑娘,昨夜没睡好?” “嗯。” 慕无月一边按着后颈的风池穴一边开口道:“可能是不太适应,你一会带我出去转转吧。” 归月应了一声,等她站起身便带着她出了半月阁。 “前面就是少主住的素月殿。”归月侧身道。 “素月殿?” 慕无月提了精神探头望去,肃静的寝殿两侧是葱郁的树林,寝殿外还站着身着月白劲装的弟子。 “是,”归月安静的点着头,“少主吩咐,慕姑娘想进便进去。” 慕无月对他的寝宫倒是兴趣不大,但她隐约间却好像听到了泉水的声音,她看了看周围,疑惑道:“我怎么听到了水声?是我听错了?” “姑娘好耳力,”归月抬眸,有些讶异的看着她,“素月殿后的确有一处冷泉。” “冷泉?”慕无月眼睛一亮。 “是。” 慕无月大喜,“去看看!” “慕姑娘,”归月叫住她,“碧月泉只有少主能进,没少主的令牌谁也进不去。” “?” 这也要令牌? 慕无月生生站住,差一点就骂出口。 忍了忍,她摆摆手,败兴道:“也罢,走了一会我乏了,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归月清晰的感知到了慕无月的不悦,想到昨夜玄云说的小心相待,便出声道:“其他地方并无令牌限制,碧月泉是因为少主自幼习惯一人进去所以才设了令。” 走下三层石阶,右侧不远处的陡坡上一条细流自上蜿蜒流下,慕无月看了眼细流懒得理会归月,说的还真好听,还自幼习惯,不就是有洁癖,直说不就得了。 到半月阁时,慕无月看见阁前站着两人,其中稍显年轻的女子手腕处挂着一个竹篮,走近看到那竹篮里放着一把量衣的尺子。 较为年长的妇人第一眼看见慕无月,虽被她的容貌惊了一下,但立马就回过神,寻思着:“模样的确出众,但比阮小姐还是差远了。” 她这般想着,眼中就多了几分不屑。 慕无月从小在人精中摸爬滚打,只一眼便知眼前这妇人对自己有敌意。 虽不知这敌意从哪来,但她这会可没心情理会,目视前方直接错开两人推门进了半月阁。 “哎?这——”妇人眼睛一瞪,没想到慕无月会如此。 “陈娘,”归月上前一步,站在妇人身前,眼眸冷然的看着她,“你逾越了。” 陈娘未尽的话立马被堵了回去,归月看向另一人,“你进去给慕姑娘量衣。” “是。” 年轻女子十分讲规矩,进门前还轻敲了两下,不同于陈娘,她第一眼看见慕无月就觉得她很美,袅袅婷婷的身姿,妩媚面容之中又透着清冷,极端的反差让人挪不开眼。 进了半月阁,她对着慕无月欠身道:“慕姑娘,我叫绣云,来为您量身。” 归月动作极轻的将门合上,转身看着陈娘,“你今日来做什么?” “我还能来做什么,这不是少主要给新来的姑娘做衣裳,绣云年轻,我怕她做不好,少主的话谁都不敢怠慢不是!”陈娘说。 “不该动的心思不要动,”归月警告道,陈娘同那莫娘关系匪浅,都是落月宫一早的侍女,后来又都在梅夫人身边做事,“莫要忘了本分。” 陈娘面色难看起来,归月是上官玄身边暗月中的一位,自己就算是常年给梅夫人制衣的,也比不上她的身份,尤其是现在赶在上官玄回来的风口浪尖上,又想到前一日突然没了下落的莫娘,她微微垂下头,“我来是想看看能不能见到少主。” “少主在议事,这你是见不到的。” “好了,慕姑娘。”绣云收回量尺,在心里暗赞着她姣好的身形,“制衣最快大概要五六日,今日我回去便开始给姑娘做。” “嗯。” 慕无月点头,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喝了两口,昨夜没休息好,这会困乏之意上来了。 绣云再次冲她欠了欠身,走到门边拉开,冲门外的归月点头道:“量好了,我去一趟冷夫人那。” “嗯。” 归月进来,慕无月轻点着手中的杯子,疲懒的问道:“冷夫人是谁?” “是宫主夫人。” 这落月宫宫主也是个多情的人...慕无月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角度,“对了,怎么没见你们的宫主?” “宫主闭关修炼已有一年。”归月道。 慕无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趁宫主闭关,毒杀上官玄,这算盘打的的确不错。 “没事你先出去吧,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会。”慕无月放下杯子道。 归月走后,慕无月又坐了一会,才走到案几前翻了翻,拿出前日画的图,在其上又勾勒了几笔,画到素月殿时,她手腕一抬,“那家伙的令牌...”她放下笔,晾着纸,眸子微眯,“得想个由头拿到!” 第二十章 毒药 但接下来的几日,上官玄就如同消失了一般。 慕无月几次开口询问,都被归月搪塞了过去,但她依旧能察觉到落月宫每日气氛的变化,就如今日,面色一直很沉静的归月眼中多了警惕。 所以慕无月并没有出去闲逛,而是选择了在屋中炼药。 “上官玄到底在干什么?”慕无月往药炉里扔着药材,“这几日一点消息都没有,莫非——”她转过身来,直直的看向归月,“他把我扔这下山了??” “少主并未下山,”归月道,“只是宫内琐事繁杂,一时脱不开身。” 这是令慕无月毫不意外的说辞,她面上毫无波澜,将手中的药材全部扔到药炉中,拍拍手上的药渣,不再开口,待桌上的瓷瓶都被装满后,她道:“把这些给上官玄。” “这是——?”归月有些意外,见她这一天都在屋中捣鼓,没想到是给少主准备的。 慕无月挫着手上的灰,漫不经心的吐出两个字,“毒药。” 归月一愣,不由放大了眼睛,“毒药?” “嗯,”慕无月极为认真的道,“能把你们少主毒死的那种!”说着又在身上拍了拍,“一定要送到。” 归月平静下来,伸手接过还有余温的瓷瓶,一时猜不透慕无月所言有几分真。 “今日莫娘不再掩饰什么,直接认了,”若风将一旁的盘子端到上官玄面前,“她将盘上淬了毒,食物中又加了些佐料,温度一高半个时辰内人吃盘中食物,毒便会入体。” 上官玄看着白净的瓷盘无言。 玄云问:“她那可有说解药在哪?” “她说既然少主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自是不需要什么解药,所以她,”若风顿了顿,略无语的道:“扔了。” 上官玄视线从瓷盘上离开,漠然道:“她没有解药。” “我也这么认为,”若风细细回忆道:“少主还活着的消息传回时,她表现的很是震惊,她应当是以为这毒没有解药,或者寻常医者解不了。” “嗯。” 上官玄半敛着眼眸,叫人难以分辨他当下的情绪。 若风噤声,看了眼玄云,玄云微微摇了摇头,就在此时,上官玄忽然抬眸看向门侧。 “少主,”归月进来,“慕姑娘让我给少主送些…” 她拿不准手中瓷瓶到底装的是什么,所以停顿了片刻。 倒是若风很是好奇的问道:“送些什么?” 上官玄看着她手中的瓷瓶,大致猜到了慕无月让她送了些什么过来。 “毒药。” “什么?”若风大吃一惊,实在想不到谁会炼了毒药还能如此大方的送过来。 “慕姑娘还说…”归月看了眼上官玄,又有些犹豫。 上官玄不喜不怒,“说。” “说这是能将少主毒死的毒药,让您一定要好好品尝。” “拿过来。” “是。” “少主!这——”若风想上前阻挡,被玄云伸手挡住,他不解看过去,玄云瞟了眼上官玄,他跟着看过去,才发现不知何时上官玄面色竟柔和了许多。 可经了一遭,若风还是有些担忧,毕竟有一些毒药可幻化为气,一闻便中,“不然还是属下替少主打开吧。” “不必,”上官玄似是很熟知瓶中装的是什么,直接拔开塞子,倒出一粒浑圆的药丸来,他嘴角一弯,“今日她去了哪?” “一直在阁中炼药,不曾出去。” “厨房可有准备晚饭?” “准备了,但慕姑娘一早说今日没胃口。” 上官玄敛了笑意,“怎么回事?” 大半年的相处之中,上官玄还从未见过她有没胃口的时候。 “昨日慕姑娘吃的便有些少,似乎心情不大好。” 上官玄将瓷瓶收入袖中起身道,“让厨娘做些清淡的送到半月阁。” “好。” 慕无月赤脚坐在凉亭里,单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着泛起涟漪的水波。 水波不断地向远处扩散,直至消散,上官玄的脚步声并不难认,但慕无月却并没有理会,直到他开口道:“是饭菜不合胃口?” 她懒懒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原来你还活着。” “没拿到你炼制的毒药,”上官玄在指尖转着手心中的瓷瓶,“我怎么敢死。” “你现在拿到了,”慕无月头一歪,“怎么不吃了?不敢?” “不敢。” “呵——”慕无月嗤笑一声,抬起下巴,伸手冲他,“不敢就还给我。” “给出去的东西还想着拿回去?” “你又不敢吃。”慕无月凝眸看着他,放下手,仔细看着他的脸色,“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我不是说了峰上不比赤海,你怎么还赤脚坐在外面。”上官玄不悦,俯身勾起鞋放到慕无月脚边。 “你事也太多了,”慕无月不耐,“你还没说今日怎么就有空了?” 上官玄蹲下,拉住她的脚踝,轻柔的将鞋套上。 他的手掌出乎意料的有些冰冷,慕无月眼中的不耐褪去,带着几分思索看着他素来好看的眉眼,他抬眼的一瞬,慕无月分明看到了他想掩藏的落寞。 “找到了该找的人。” “哦——”慕无月拉长尾音,踩着鞋往旁边挪了挪,继续转头看着凉亭外的水波,不知是风还是鱼,又掀起了一波新的涟漪,“水面总会平静,该过去的也总会过去。” 沉寂的眼眸在某一刻重新亮了起来,他静静的看着慕无月,直到水面重归平静。 不远处站着的归月正收敛着脸上的异色,刚才的一幕幕她看的很清楚,身为少主身边暗月之一,她可以说从未见过少主会屈尊帮谁穿鞋。 慕无月在少主心中,也许比她想象的还要重要。 “姑娘,饭菜好了,要端过去吗?”归月身后过来两人,手里提着食盒。 “嗯。”归月点头,带着两人走了过去,到亭外时上官玄面色屹然重归平静。 两人将食盒放在亭中石桌上,上官玄看向仍坐着的慕无月,“饭菜好了。” “没胃口。” “为什么?” 慕无月恹恹的说道:“这地方去哪都要什么令牌,我待的不舒服,早知道就不来了!真没意思!” 第二十一章 冷泉 上官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哪哪都需要令牌?” 慕无月知他看着,言语间倒是坦率,“嗯,比如你那寝殿后的碧月泉。” 上官玄摩挲着瓷瓶,略带深意的问道:“...你想去?” “不能去?” “倒不是不能,”上官玄取下腰间的令牌递给她,“你去就是了。” 慕无月还以为他会吩咐一声,没想到会这么大方就给出了令牌,她转过身站起来,脸上浮出一抹笑,伸手接过令牌,“这会有胃口了。” 上官玄极淡的笑了笑,“正好,我也有些饿了。” 这才看见石桌上饭菜的慕无月对一旁的归月道:“这些菜多了,端下去两个。”说着她指着其中两盘菜。 归月未动,上官玄道:“端下去。” “是。” 慕无月对此行径很是嗤之以鼻,坐下提起筷子丝毫没管上官玄。 对比上官玄用餐的模样,慕无月可谓半点形象都没有,反而是她看见上官玄慢条斯理的样子很是嫌弃的说道:“你还是不饿。” 上官玄的确不饿,或者说,他才是那个没有胃口的人。 天色渐暗,峰上逐渐燃起了灯盏, 慕无月夹起一筷子菜放到上官玄盘中,“救你浪费了我不少药材,别以为我不知道景河给你开小灶,才过了多久,又开始挑三拣四了?” 两人还在山中木屋时,上官玄便见识到慕无月那差到惨绝人寰的厨艺,她做的甚至都不能用食物来形容,幸亏去了赤海有景河。 有那么一度上官玄认为慕无月根本不是出于好心救了景河,而是因为缺个做饭的而已。 正因为她自己做的饭十分难吃,所以旁人烧菜,她都格外珍惜,所以她很快就发现了有些菜肴上官玄并不会吃,甚至有时一顿饭,他才吃一两口,时间长了,慕无月察觉他并非不能吃,只是挑食而已。 上官玄吃起盘中的菜。 “顿顿能吃完,也算是积德了。”慕无月没少挨饿,自是知道没饭吃的痛苦,她刚入玄影门时,倔的要命,时不时就会被关起来饿上几天,“我听玄云说山腰有买卖东西的。” “嗯,”上官玄很少会觉得和一个人吃饭会产生食欲,直到和慕无月一起,每次跟她在一起,他会产生一种,即便不吃看着也很香的感觉,微风拂过,他放下筷子,起身上前将她的发丝挽在耳后,“你想去?” 慕无月不甚在意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点头,“嗯。” “几日后,我陪你一道下去。” “不用,难不成你怕我拿着你的令牌跑?” “嗯。” “…” 慕无月被气笑,放下筷子起身就走,上官玄不经不怪的拿起筷子继续吃着,直到吃完他才起身离开。 归月跟上快步向前的身影,心中全然是震撼。 不过这路线.... “慕姑娘,回房走这边。” “谁说我要回房了?!” 慕无月大步朝前,走的毫不犹豫,她的目的地很直接,就是碧月泉,都已经拿到令牌了,为何不去! 在落月宫,上官玄的令牌就如同他本人,没人会阻挡持令牌的慕无月,她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碧月泉旁,“去取些干净的衣服来。” 虽说天气转暖,但这泉的温度很是低,归月说:“这泉水温度极低,姑娘没有心法护体,还是不要下去。” “我体质特殊,这点温度刚好。” 慕无月伸手捧了些清澈冰冷的泉水,抬头看向不远处正汩汩涌动的泉眼,心道:“真是个好地方。” 她说的体质特殊应该是真的,不然少主为什么会直接将令牌给她,归月想到这也不再多言,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空旷的地方只剩叮咚的水声,慕无月褪下衣衫,进了泉,冰冷之意包裹的一瞬便让她不由喟叹一声,这泉简直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归月出去时,玄云刚到殿外站定,“你怎么?” “慕姑娘在碧月泉。” 玄云微讶,“少主可知?” “进出碧月泉需少主令牌,”归月对他的反应并不惊讶,毕竟自己刚刚也震惊不已,“慕姑娘进去用的是少主的令牌。” 玄云刚问出口自己就意识到了,眼下归月说完,他仍带着些意外,意外的点在于这碧月泉有疗伤奇效,少主自幼便有些洁癖,宫主还曾戏称,能进这泉的女子便只能是少主的夫人了。 “我去给慕姑娘取些衣物。” “嗯。” 归月走后,玄云退到门口,待归月捧着衣物回来,玄云说:“碧月泉寒气重,不可久留。” “知道了。” 归月抱着衣衫走近,“慕姑娘,衣衫取来了。” “放进来吧。” “好。”归月听慕无月声音尚可,没有勉强之意,她放下衣衫,“碧月泉有些凉,姑娘不可久泡。” “嗯,你先出去吧。”说着慕无月重新闭上眼睛往后一靠。 脚步声渐远,偌大的屋中再次剩下泉眼处的水声回荡。 慕无月好不惬意的感叹道:“真是个好地方…” 一炷香后,她竟是睡了过去。 归月放下衣物出来便见到了回来的上官玄。 慕无月迟迟没有出来,上官玄放下手中的卷宗,唤进归月,“去看看。” “是。” 归月进去,见慕无月头一点一点的,忙过去,“慕姑娘?” “怎么了?”上官玄闻声,眉头紧锁。 “慕姑娘好像是——”归月判断道,“睡着了?” 上官玄拿着归月放在一旁的干净衣物走近,“煮些热汤。” 归月起身点头,眼观鼻鼻观心的安静的退了出去。 慕无月趴在泉边,白皙光滑的手臂交叠在一起,上官玄蹲下,轻声道:“睡了?” 泉边的人一丝反应都没有,他看着慕无月舒服的睡颜,眼中划过一抹柔和,“慕无月?” “…嗯?”慕无月眼睛不睁,懒懒应道。 上官玄觉着她就像一只软糯糯的小猫,有趣的紧。 “这里寒气浓郁,再泡下去要生病。” 说着眼前人又没了反应。 “慕无月?”上官玄伸手触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心里知她不喜热,但这会她身上未免也太凉了。 他将手中干净衣衫展开,一把捞起大半个身子都在泉中的人裹住她大步朝外走去。 第二十二章 你的床舒服 玄云隐隐听到脚步声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上官玄抱着什么走来,定睛一看他忽地一惊,忙低下头,“少主。” “嗯,”上官玄低声应道,看了眼怀中睡得正香的人,声音轻下来,“叫人去取些干净的衣衫来。” “是。”玄云点头,低垂的眼眸直到脚步声渐远才再次抬起。 上官玄将慕无月放在床上,轻摇着她:“慕无月?醒醒,身上都还湿着。” 此刻的慕无月就如同一具尸体,根本没有搭理他,反而挣脱开裹在身上的衣袍往里一滚,上官玄眼眸一暗,极快的拉过薄被盖在她身上,慕无月难受的踹开被子,一向自持不近女色,自控力很好的上官玄喉咙上下一滚,移开眼眸,放下床帐,“一会叫归月来给你换干净的衣衫。” 身体不自觉的反应让他有些陌生,他暗暗深吸一口气,半闭双眸,念起心诀清着脑中思绪。 床帐中慕无月哼哼了两声,碧月泉确有奇效,体内的燥热褪去让她从心底就感觉清凉舒服,但她一时贪凉泡的久了些,有些物极必反了,导致她这会很是脱力,连翻身都懒得翻。 心中躁意静下来,上官玄弯腰拾起床边的衣袍,走到桌边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他的眼睛虽未看向床边,可所有的感官都在,这期间,他清晰的感知到慕无月翻了两次身,轻叹了三次气。 “少主,”归月恭敬的站在殿外,“热汤和慕姑娘的衣衫都备好了。” “进来。” “是。” 归月进来,上官玄从桌边站起身,面上早已恢复了常态,“慕姑娘身上的衣衫也湿着,去帮她换下。” “是。” 归月应声,朝床边走去,上官玄瞥了眼被她掀开的床帐,其中若隐若现的能看到慕无月藕白的手臂垂在床边,“被褥也应该湿了。”这么想着,他负着手走出素月殿,朝门外的弟子淡声道:“去取套新的床褥来。” 上官玄没有再进去,而是站于殿前负手而立,看向被薄雾遮住的弯月,早在木屋时,她便这样,似是从不在意自己的存在。 可他—— 心思回转,他震惊于自己升起的念头,深吸一口气,再次努力的让自己重回清明。 可慕无月却一直出现在他脑海中,不得已,他又开始背起心法来。 “少主,慕姑娘的衣衫换好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心境平和下来,归月见他负手不作声,只得硬着头皮轻声问道:“今夜慕姑娘就歇在素月殿吗?” “嗯,”上官玄回头,“你在外候着,待她醒了再带她回去。” “是。” “好生照看。” 说罢,上官玄抬脚往素月殿侧边走去,那是他修习功法的地方。 第二日快到晌午,慕无月才慢悠悠的醒来,她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好不惬意的舒展着胳膊,“嗯?” 这是...她挪到床边,用手勾起床帐,“归月?” “在,姑娘醒了?”早早候在殿外归月进来问道,慕无月懒洋洋的放下床帐,打了个哈欠,“这是——?” “这是素月殿。” “嗯...” 半晌,床帐中又没了动静,归月不确定的唤道:“姑娘?” “为何他的床要舒服些?” “?” 归月被她的问题问住,怔在原地一脸疑惑。 床帐被掀开,慕无月赤着脚踏出床帐,走到桌前大剌剌的坐下,“上官玄人呢?” “少主一早便在修习武功。” “嗯...” 一夜无梦,睡得很好的慕无月此时心情很愉悦。 离开时她还恋恋不舍的看了眼上官玄的床榻。 每日清扫素月殿的人都是要将床榻收拾一番的,但今日一早上官玄便吩咐过不必收拾,清扫之人觉着有些奇怪,毕竟平日里少主最是爱干净,今日还真是稀奇。 所以当上官玄在月亮高高挂起时回到寝宫,就见满是褶皱的床榻,他立于床边,低垂着头看着褶皱,不知为何,疲累之意褪了半分,他勾起唇角,俯身将歪斜的玉枕扶正,脱下衣袍直接躺了上去。 “为何他的床榻要舒服些!” 慕无月翻来覆去有半个多时辰了,她扒拉两下床边,不知不觉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她一个轱辘翻下床,披上外衣,赤着脚出了门。 一路上十分安静,并没有碰到什么人,也没有遭遇什么拦截,慕无月很是顺利的,光明正大的迈进了素月殿。 她一进去,殿外幽暗之处响起了一句疑问,“就让她这么进去?” 黑夜漫漫,利刃在月光下泛起阵阵寒光。 “少主的意思,要不你去挡下?” “呃....” 早在慕无月靠近素月殿外时,上官玄便醒了,听她进了屋,提起桌上玉壶灌了两口冰水,上官玄坐起来。 “你来做什么?”暗哑的声音自床帐中传出。 “睡不着,你的床舒服。” 一贯清冷的上官玄被她一噎,忽不知该说些什么,无奈的勾了勾嘴角,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伸手撩开纱帐,只一眼就看到了她莹白如玉的脚踩在地上,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你想如何。” 见他皱眉,慕无月双手抱胸,“我睡这。” 上官玄随手扯过锦被,朝她走来,“你睡的床榻和这殿中的别无二致,怎么就睡不着了?” 脚旁一软,是上官玄将锦被铺在了她脚边,“踩着上面,地上凉。” “我怎么知道?”她站过去,言语间透着一股烦躁,左右翻腾到现在一直没睡着,人多少有些不爽。 “那你睡这——”他还没说完,慕无月就往前走去,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等等。” 慕无月看向他,他将人拉住,“站好,我叫人端盆水来。” “瞎讲究。” 慕无月嘴上不满,但还是在原地等水来。 躺倒在床榻之上,慕无月才安分下来,嘟囔几句翻了个身便睡着了。 桌前,上官玄注视着眼前的玉壶,眼神悠远。 半晌后,他起身,灭了屋中灯盏,缓步出了素月殿,天上悬着的是比昨日更弯的月亮。 第二十三章 不好受 上官玄看着弯月出神,自解毒那日闻见慕无月燃起的熏香,他心中就一直带着疑惑,母亲中毒之时,萦绕在她身上的就是这股味道,那股味道非常特别,特别到他一直都没有寻找到相近的味道,甚至到最后他都恍惚的觉得是自己记错了。 “慕无月...你究竟是谁?”他思绪纷杂最后凝聚成这一问,负在身后的双手渐渐收紧,在一抹暗云掠过弯月时,他收回了视线。 翌日,阳光明亮和煦,归月站在素月殿外,轻轻敲了一下,慕无月声音响起,她推门而入,走了两步,步子一滞,这...被子怎么会在地上? “归月,我想吃烧鸡、炸糕!”慕无月双手撑着下巴咂舌到,昨晚不知怎么,梦到了景河做的烧鸡,那股子香味从梦里一直跟随着她,勾起了她的馋虫。 归月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吃的上犯难。 落月宫饮食一向平淡,这样口味重的食物几乎不会出现。 看归月脸上头一次出现犹豫的表情,慕无月笑道:“去厨房不要令牌吧?” “不需要。” “那好,带路吧。”从这几日的饮食上来看,慕无月便知这落月宫在饮食上可能有某些规矩,就像在玄影门,那些做工精致糕点也是见不到的,这大概就是各大门派的一些...怪癖吧。 “厨房的确不需要任何令牌,但,”归月说,“掌事厨娘脾性耿直,对厨房要求多些,不如姑娘去跟少主说一说....” “我又不是要做什么,只是你们这吃的也太清淡了,我又不是什么修行之人。”慕无月放下手耸耸肩,“我就去看看。” 归月只好点头,“好。” 去厨房的一路上,慕无月似乎都能闻见烧鸡的香气! “这做不了,还请姑娘回去吧。” 慕无月并不恼,反是直勾勾的看着厨娘,见她两鬓隐隐发白,眼白之处带着丝丝黄意,心想道:肝不好,难怪火气如此之大。 她歪头看着厨娘,“你帮我做烧鸡,我让你今晚睡个好觉,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我晚上睡不好觉?”厨娘眉头紧皱,不知她从哪听来的! 慕无月上前,冲厨娘微微一笑,扣住厨娘胳膊一扯,重重的按在她的曲池穴上,“哎呦!” 厨房中的其他人本就分了三分注意力在慕无月身上,看她这么一下纷纷停下来围过来,“这是怎么了?” “你知道叫花鸡吗?”慕无月笑眯眯的看着厨娘。 “什么?”肘部麻木疼痛之余,厨娘挣了挣胳膊,却发现慕无月力道极大。 “我有法子,而你有材料,不妨换换?”慕无月松开她的手,“怎么样?” 她一松开,厨娘惊讶的确感觉闷在胸口的气松了松,连带着整个人都舒服了两分,“这..这怎么?” “这么厉害?”一旁围着粗麻略微泛黄围裙的厨子脱口道,慕无月眼睛扫过去,观其面色,见之嘴唇颜色深重,道:“你会做炸糕吗?” “呃,我?”厨子一愣,慕无月点头,他忙点头,“会!” “很好,”慕无月笑意更深,“你帮我做炸糕,我帮你开个方子,缓一缓你气提不起来的症状。” “你——”厨子震惊的看着她,看一眼都能知道? “我想要的只是一只烧鸡,你们做了,别人又不知道,”慕无月声音渐低,弯起嘴角继续道:“我自己偷偷吃。” 归月站在一旁静默的观察着,像是隐形了一般。 虽说落月宫上是有医者,但这些人都不是能常去的,再加上谁身上都有点毛病,平时能过去的就过去了,但现在,有个人说能治,还只用吃的交换,听见的人都动了心。 厨娘还有点半信半疑,但言语间已带了期待,“你真有法子?” “嗯。”慕无月魅惑的脸上满是真挚,“这是当然,而且我又跑不掉。” 厨娘思考良久,才勉强点头,“你想吃什么样的?” 鲜嫩美味的烧鸡近在咫尺!慕无月好不欢喜的开始给厨娘描述。 “倒是简单,”厨娘点头,“姑娘你是想什么时候吃?” “午膳。” 慕无月无比的期待午时的到来,坐在桌前不时向外眺望。 待视野中出现归月,她一下站起来迎了出去,闻着食盒中传出的香气,她不由得摇头赞叹道:“真香啊!” 归月觉着她这般十分率真,“这还是我第一次从厨房做这些。” “哦?那你还真是惨。”慕无月全身心都在食盒上,归月取出金灿灿的烧鸡,慕无月凑近闻了闻,是她梦中的香气! “慕姑娘,这个要给少主送一些去吗?”归月看着她仔细的将黄澄澄的炸糕摆在瓷白色盘中问道。 “我自己都不够吃给他做什么,”夹起最后一块放到盘中,慕无月满意的点点头,“你要尝尝吗?” “不了。”归月给慕无月倒了杯水,便出了半月阁。 慕无月去厨房之事上官玄知道后就多问了几句,听她去要了烧鸡,吩咐若风去厨房,让他们以后按照慕无月的口味做吃的。 待月出之时,上官玄走到半月阁,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外面吹着风好不惬意的慕无月,他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倒是忘了满月宫吃食淡了些。” 对他知道自己去厨房的事慕无月并不意外,眼睛未睁的哼哼一声,“嗯。” “厨房我已吩咐下去了,往后做些合你胃口的。” “不必。”慕无月睁开眼,看着当空月色,扭了扭身子, “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好奇。” “什么事?” 慕无月看向他,“你是怎么中毒的?” 上官玄目光一凝,“你不知道?”” 慕无月突然笑起来往后一靠,“知道,只是觉得你们这得厨房虽不大,但干净。” 上官玄不动声色得看着慕无月,“你想说什么?” 慕无月摇头,“没什么。” 从今天去厨房的这一趟,单看掌勺厨娘的秉性和接手餐食的人,慕无月大概能确定给他下毒的人是他身边的人,而且还是极为熟悉他的人,怪不得他脸上会有那种表情,被亲近之人背叛的滋味的确不好受。 第二十四章 二少主 晚风徐徐,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相顾无言,但又有什么流转在其中。 夜色下,她的目光沉静,奇异般的,在这样的注视下,上官玄读懂了其中的意味。 良久,上官玄开口:“今夜睡哪?” “这啊....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困了。”慕无月用手撑着下巴,眼睛眨巴眨巴的,少了几分神采。 “这床睡着不是不舒服吗?” “是不舒服,但我困了,懒得走了。”慕无月再次往后靠去,闭了闭眼睛,“你回去吧,我今晚凑活凑活。” “不必凑活。”说着,他上前弯腰抱起慕无月,在慕无月吃惊的神色中,淡声道:“明日叫人换床,今晚过去睡。” “...” 距离素月殿有些距离的另一处寝殿中,一个眉眼与上官玄有两分相似的男子饶有兴致的转着不知从哪够来的玉石,“上官玄将人抱去了素月殿?” “回二少主,是的。” “有意思,”二少主上官烁嘴角一咧,“这倒真是有意思,”微凉的玉石在他手中叮铃叮铃的碰撞着,“去查查她是什么来头。” “是。” 查一个什么背景的人对上官烁来说并不算难事,不出三天,慕无月的来头他便知道了,不过是个乡野游医,却能让上官玄有这般动作——上官烁看着纸笺上的字顿时来了兴趣。 “慕无月近几日在做什么?” “她在给人看诊。”护卫如实禀告道。 “看诊?呵——有意思。”上官烁目光落在门槛之上,里面透着丝丝算计。 隔日,他便穿着粗布麻衣,坐到了慕无月面前,见了慕无月他心中倒是对上官玄有了几分揶揄,原来他也喜欢漂亮的。 慕无月掀起眼帘瞧了他一眼,“有事?” 上官烁手一伸,搭在桌上,“嗯,看病。” 慕无月向后看了一眼,发现周围已然无人,“什么症状。” “这不是你们大夫的事?告诉你不就没意思了。” 有点意思,是慕无月对上官烁的第一印象,她终于正色看向上官烁,在他脸上停顿片刻,伸手把住他的手腕,“尺脉壮,却微浮。”慕无月心下有了判断,松开手抬眼看他,“伸舌头。” 上官烁依她所言,也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的确有病,”慕无月忽然的靠近让他一顿,没反应过来时便觉眼皮上一热,慕无月妖艳的面孔在他眼中放大,他下意识的想要躲闪却被她按住,“往左看。” 极淡的草药香钻入他的鼻尖,让人神清气爽。 他依眼向左看去。 “想治病,十两黄金。”慕无月松开他抬头看着天,这满月峰空气的确不错,就是这雾气每日要到午时才能彻底散去,算算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十两黄金?”上官烁以为听错了便重复道。 “嗯,没有不治,爱找谁找谁去。” “我一个下人,恐怕到死都没有十两黄金,你却以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病的由头要这么些,你该不是个骗子吧。”如此说着,上官烁面上可一点都没有被十两黄金吓住的样子。 “不治拉到。”慕无月摆弄两下衣裙,起身就要走。 “等等,”上官烁见她如此果断,嘴角的弧度愈发深,“为什么是十两黄金?” “我喜欢。” “哈哈!好,十两便十两,”上官烁点头,“不过这十两给了,我得了什么病你须给我治好,不然——” “不然如何?治病过程中病人配不配合都会影响最后的效果,你若是不好好配合怪到我头上我找谁说去。” 上官烁眯起眼睛,慢悠悠道:“自是要配合。” “那好,治疗第一步,在这先坐到午时。” 慕无月背着手煞有介事的说着,说罢喊来归月,准备就在院中用膳,“另外,你再给我拿两块完好的生姜和一些艾草来。” “你该不是耍我呢吧。”上官烁半是怀疑半是相信的看着慕无月,见她从怀中拿出一小包瓜子,重新坐下扒拉起来,“看诊前我要先看到黄金。” 上官烁这下不是半怀疑了,是全然怀疑了,但他觉着有趣,决定就在这坐半个时辰看看她要耍什么花样,当即一抬手,着深色衣衫的护卫出现在他身后,他吩咐一句,护卫面不改色的领命离开。 “你知道我是谁?”上官烁见她面色也未曾有变化不由问道。 “不知道。”慕无月剥着瓜子皮,将瓜子仁一个个的码在一旁,准备一会一起吃。 “你不好奇?”上官烁伸手取走几颗瓜子在手中抛了抛,扔了一颗在嘴中。 慕无月无语的白了他一眼,煞有介事的说道:“医者不应有分别心,任谁都有问诊的机会,你是谁不重要。” 很有意思,是上官烁对慕无月的评价,他咀嚼着瓜子,这味道很是别致,“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哎,不过...”他伸开手看着掌心中的几颗瓜子,“你这瓜子哪来的?” 半个时辰对慕无月来说并不难挨,主要因为她有的吃,但上官烁就难受了,虽然他并没有什么胃口,也对吃食没什么欲望,但看着别人吃,的确有另一番滋味。 慕无月吃的很香,让上官烁有种被戏弄的感觉,尤其当看到慕无月拿到黄金的那一刻舒展开的笑颜,这种感觉愈发强盛。 “行了,时辰到了,”慕无月净了净手,抬头看了眼当空正烈的太阳,指了指上官烁对面的位置,“你坐到这边,背对着我。” 说着拿起桌上完好的生姜,抽出腰间的短刀,切成薄厚一致的几片,又用刀尖戳了几个小洞,“脱衣服。” 正看着她手握的短刀出神的上官烁一愣,怔怔道:“什么?” “脱衣服,上衣。”慕无月将晒干的艾草随意的捆成一团,扭头看他呆滞的脸,眉头不由一皱,“干什么呢,脱呀!不会还要我帮你脱吧?” 上官烁面上出现一丝裂痕,不出意外这应当是他第一次被要求在一个刚认识半天的女人面前脱衣服。 在慕无月眼神的无声催促下,几番挣扎,他解开了上衣。 第二十五章 冲突 慕无月满是戏谑的眼眸看着他脱下上衣,当阳光直直打在他胸膛上时,她眼眉一弯笑了出来,“真有眼福。” “...” 上官烁面上的裂痕再次出现。 慕无月点燃艾草,走到他身前,用温热的手指划过他的胸膛,按住其膻中穴,见他呼吸一滞,便道:“不要憋着,深吸一口气吐出来。” 上官烁感到按压下的闷痛,按照她所说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慕无月指法缓而重,反复几次方才松开,松开时上官烁的胸口处赫然留着一个指印。 她的手一松,上官玄突然觉着自己的呼吸轻快了许多,“难道上官玄的毒真是她解的?”他目光中带着深沉的探究。 艾草已到慕无月想要的状态,她拿起叠好的生姜放在上官烁神阙穴处,用艾草灸着,上官烁坐着,她弯着腰,面色极为认真。 她的发丝顺势垂落在上官烁的腿上,面上表情一丝不苟,丝毫未在意这些细节,反而是上官烁皱了皱眉。 足足一刻钟时间,慕无月只起身更换过两次生姜片,在炽热阳光的照射下,她白皙的面庞上浮上了一抹红色,这一抹红色让她看起来更多了一层美。 随着时间的流逝艾草温度愈高,上官烁额头竟布满了汗珠,感觉到有汗珠淌下,他有些惊讶,因他本不怎么出汗,这样的出汗的确少见。 “嗯,”慕无月取下姜片投入一早放在脚边的水盆中,从怀中掏出一包针,抽出一根细长银针,用艾草撩了一下,弯腰凑近,仔细的挑开神阙穴旁起的水泡,随即放下针,挽起衣袖用手轻轻的将水泡中的水挤出,上官烁的身体紧绷着,耷拉在一旁的手握紧又松开。 “好了。”慕无月将挑破的地方处理好,擦着手道:“今日不能沐浴,晚上须穿袜睡,明日你的食欲应该能好——”说着她话音一顿,目光直直看向院外,上官玄正站在那。 上官烁扭头看了一眼,嘴角勾起缓缓起身随意穿起衣衫来,“你知道我食欲不佳?” “嗯,”慕无月回神,收着针说道,“你若不把衣服穿好,只怕今日我这骗子的名声就打出去了。” 上官烁目光停在她脸上片刻,伸手将衣衫穿好,笑道:“明日便知你是不是骗子。” “哦,对了,”慕无月递给他一个瓷瓶,“这会吃了。” “落月宫最忌讳的就是随意吃这些没有由来的丹药,”上官烁没有打开药瓶,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故意靠近慕无月道:“不过既然是你给的,那我便大胆的吃上一吃。” “不吃拉到!”慕无月丝毫未退后,伸手就要取他手中的药瓶,被上官烁一躲落了空。 “你在这做什么?”上官玄冷声道。 “你眼力愈发不好使了,没见慕姑娘正给我治病吗?”上官烁扬扬手中的药瓶站于慕无月身前,同上官玄面对而站。 能这么跟上官玄说话的,还跟上官玄长得有几分相近,慕无月思忖着,想来也只有自己偶然间听到的那什么二少主了。 慕无月以为两人能有什么较量,结果两人只是沉默的站着,一会她便觉得没意思,便转身到桌前端起十两黄金,一声不吭的朝寝殿走去。 上官烁听声看向她,她这性子当真有趣,“慕姑娘不光医术了得,人还有趣的很,”察觉到危险的气息,上官烁不以为意的收回目光,转着手中的药瓶,调侃道:“我说怎么半年不见大哥反倒开朗了,原来是有佳人相伴,看样子,也并不如传闻那般中了毒,痛苦不堪。” 太阳正烈,空气中带着烦闷的热气,白黑两色衣衫的护卫相对而立,不约而同的都将手搭在了剑柄之上。 上官玄眼中冷漠的看着上官烁,“待在你该待的地方。” “呵——哈哈哈——”像是听到了什么绝世笑话,上官烁笑起来,眼睛环视一周,声音也冷了下来,“该待的地方?哪里?这吗?上官玄,你才是该好好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说罢,他捏着药瓶冷哼一声从上官玄身边掠过。 走了一会,他停下步伐,将手中的药瓶扔着身后的护卫,“带去看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日出日落,待新的一天开始之际,上官烁还真有了想吃东西的胃口。 看着他喝完一碗粥,又吃了些小菜,一旁的侍女便道:“二少主今日胃口真好。” “嗯,”上官烁应道,吃着以往看一眼便饱了的食物,“我昨夜好似没做梦。” “这么一说,昨夜的确未听二少主起夜,”侍女点头道,“那慕姑娘的药丸竟有如此功效。” “那上官玄的毒还真是她解的。”上官烁停下筷子在心底暗声道,若真是如此,有她在身边,上官玄岂不是又有了一道保险。 “再去给她送十两黄金,告诉她,今晚设宴招待她。” “是。”侍女答应。 慕无月看着眼前的二十两黄金咂舌道:“早知道昨天就多要点了。” “姑娘,昨日少主嘱咐过,您不可单独去见二少主。”归月在一旁提醒道。 一想起昨日慕无月就生气,也不知道上官玄抽什么风,居然扰了她的午休。 “他宴请我,还给我钱请我去,我要是不去那不成傻子了!再说上官玄说的是不可单独,我又不是单独一人,你不是也在,”慕无月合上盒子,满意的起身,“今日可有人来看诊?” “没有,”归月说,“听闻今早医堂将她们叫去了。” 嗯——这几日的辛苦也没白费,她也该被注意到了。 落月宫坐落在满月峰上,左右两边是围绕着满月峰的东西二峰,在东边弦月峰上,上官玄正闭眼立身于全然漆黑的暗屋之中,突然,“嗖!”的一声,锋利的短箭破空而出,直直朝他袭来,一箭动而百箭发,屋中空气霎时冷峻起来,上官玄丝毫不敢松懈,挥动着手中长剑,不多时,破空的声音渐弱,忽地,暗屋东南角响起满弓之声,同短箭不同的破空声响起,引起阵阵啸声。 “你轻敌了。”暗屋四角亮起烛火,东南角走出一个身形似孩童的人,目光轻飘飘的看向他正滴血的胳膊,“若这箭上淬毒,你此刻应剩半条命了。” 若是慕无月在,定能认出这人便是那日在半山腰接上官玄的二人其中之一。 “若东峰主连这能力都没有也该换人了。”上官玄扔掉手中长剑,扯下衣袖,露出骇人的伤痕,东峰主莫不语将一瓶伤药放到桌上。 “给毒之人还没找出来?”莫不语立于屋中,看向脚下刚被上官玄砍断的暗器,半晌后,蹲下捡起细细研究起来。 “找到了。”上官玄随意在伤痕处洒了些药粉。 “哦?”莫不语手拿着半截断箭看向他,“找到了?” 血在药粉的作用下凝固了不少,但看起来依旧很骇人,丝丝痛意传来,上官玄也不是受虐狂,只是习惯了疼痛而已,“嗯。” 第二十六章 受伤了? 上官玄神色淡淡的,莫不语看了他一会,“上官烁?” “嗯。” 莫不语扔开手中箭,“他这次下了死手,你还留他做什么。” 上官玄看着地上的长剑,淡声道:“你知道我不能动他。” “呵——”莫不语挑眉笑笑,“我要是他,直接拿着梅夫人的遗书给你心窝子一剑,干脆了当。” 上官玄看向他,“是啊,他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莫不语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他要这么做了还怎么坐宫主之位。” “那他就该好好的藏着。” 上官玄出事后,落月宫的乱只持续了几日,一是因为上官玄并非宫主,二也是落月宫的宫规使然,如此境遇之下,上官烁若是真的觊觎那宫主之位,就应该隐着,直到上官玄确切的死讯传来。 暗屋之中烛光不断的跳动,影射在上官玄脸上,忽明忽暗的,过了半晌,莫不语道:“你的意思他背后还有人?” “哒哒——”玄云叩响暗屋的门,莫不语挪动几块暗砖,门打开,玄云进来道:“二少主今晚设宴邀慕小姐过去。” 莫不语目光掠过上官玄,见他脸色一敛,心道刚才那剑伤可是都没让他出现波动,这一句慕小姐,倒像是点住了他的死穴,又一想,那日他停下脚步转身穿过人群所为的不也是那慕姑娘,便出声道:“只怕上官烁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慕无月去了吗?”上官玄黑着脸问道。 慕无月自然是按时赴约了,毕竟是特意设宴,肯定都是好吃的,不去多亏! 虽只是时隔了不到一天,但上官烁仍感到有趣,尤其是想到昨天她的一举一动。 耳中传来脚步声,上官烁看过去,慕无月穿着一身红,在周围都是单一的颜色中显得很是扎眼。 “坐,”上官烁说,“还以为你不会来。” “为何不来?”慕无月看着一桌子的菜不禁喜笑颜开,“给钱让我来吃饭,这等好事为何不来?” “你果然有趣,”上官烁笑着摇头,“吃吧。” 这菜细细看着便和往日吃的不同,慕无月夹了一筷子吃了一口便知其中的区别在哪,“你这是那个厨子做的?” “合你胃口?”上官烁问道,“这是我命人在山腰寻了个农户做的。” “嗯——”慕无月咽下口中的菜,冲上官烁点头,“很好,很合我胃口。” 几道菜慕无月都尝了一口,“虽然你人不咋样,心思倒比上官玄细腻。” “....” 上官烁差点没被口中的菜噎住,“你可真会说话——” 赶来的上官玄站在远处,看着慕无月吃的欢快,觉得很是碍眼,心里还有股莫名的烦躁。 不自觉地绷紧的双手,让本就没有完全愈合好的伤口悄然崩开,一丝疼意和缓缓渗出的血,让他稍微清醒了些,眼中换上了冷漠。 “少主,要过去吗?” “不了,让她吃。” 这一顿饭吃的慕无月极为满足,月挂枝头了,她才慢悠悠的往寝殿走去。 许是吃撑了,她走的极慢,原来上官烁年纪要比上官玄大...她还以为上官玄是少主的原因是他年长。 而且他除了这个弟弟还有个妹妹,妹妹又是谁?怎么没听谁说过?想到这慕无月就觉得玄影门真没用,连这消息都没查到,转念一想,肯定是赤鸳那个王八蛋故意什么都不告诉她,她本想在各大门派选弟子时混进来,没成想现在跟少主混到了一起,她的脑瓜子本来记东西就不怎么样,现在还得记住他们家这些破事,真是烦。 慕无月实在没想明白,便停下步子看向身后,“归月。” “嗯。” “你们宫主什么时候出关?” 归月说:“不知。” “嗯...”慕无月继续朝前走去,心里想着:“一年未出现,上官玄在这时被下毒,宫主要是活着,上官玄就算死了也没用啊!上官烁也做不成宫主,除非——”她眉头一拧,不会吧,要是这落月宫的宫主死了,那这些人还能这么平静? “那....一宫之主始终不在,你们就不怕乱?” “不怕,还有宫中长老和东西峰峰主。” 即便宫主和少主都不在,归月口中也未曾提到还有上官烁,这上官烁看样子人混的真不咋样,难怪他没胃口吃饭。 半月阁外,玄云正冷冷的看着来人。 “你在这站着干吗?”慕无月奇怪问道。 玄云语气不善:“少主在。”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说着慕无月走入半月阁,见上官玄坐着,随意问道:“有事?” “吃的好吗?” “我可没自己去,还有归月。”慕无月说着,敏锐的嗅到一丝血腥气,“你受伤了?” 上官玄淡漠的看着她,起身朝外走去,“怎么回事?”慕无月察觉到他的胳膊有异,看他径直往外走,一拧眉,快走两步,拉住他,深色的衣衫显不出血迹,但干涸在上的血让衣衫摸起来有些粗硬,她撸起上官玄的衣袖,“箭伤?” “你在这还能遭人暗算?” 慕无月左右翻着看了看,粗糙的包扎手法,“这谁给你处理的?这么粗糙?” 上官玄冷漠的抽出胳膊,垂着的眼帘看着慕无月。 “堂堂少主怎么混的这么惨?” 上官玄一声不吭的抬脚就往外走。 “你等等!急着走什么?我给你再处理一下。” 好歹以后在这还要靠他,他还是活着好! 看他停下脚步不再往外走,慕无月转身走到木柜前挑挑拣拣,拿了两三个小瓶子来,“你坐下。”她抬抬下巴,打开瓶子,挑出几块药膏混在一起,拆掉他手臂上的纱布,仔细看了看,“好在没毒,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多人想杀你,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要是他连自己都无法自保,那留在他身边岂不是活靶子? 上官玄就像是被人点了哑穴,慕无月自顾自的说着,他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慕无月仔细处理了他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到底是谁伤的你?你告诉我,日后我也防着些。” 过了一会,上官玄终于开了他那张金口,“你唯一要防的只有上官烁。” “这是上官烁伤的?”慕无月觉得不大可能,如果上官烁武功高到能伤他,又何必给他下毒。 “不是。”上官玄放下衣袖,站起身,“不要跟他走的太近。”说完,大步出了半月阁。 吃多了总会觉得困乏,慕无月此刻便是,她看着消失在门外的上官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泪花来,她随便擦了擦。 但她总有种把话当耳旁风的能力,不然当初也不会落下被赤鸳喂一寸红的下场。 但这也不能都怪她,毕竟上官烁太懂的利用人心,不出几日他就知道慕无月想去山腰玩,便承诺要在端午那日带她去山腰走一走,但条件是,他邀她吃饭的时候,她不能拒绝。 第二十七章 上官晴 听得玄云说慕无月又去找上官烁吃饭时,上官玄虽面色未改,但心中微不可察的泛起些烦躁来,“让归月看着点。” “是,”玄云眼眸稍抬,从上官玄的面上掠过,“这几日二少主都是命人去山腰处找的农户做的饭菜,没有验毒。” “毒不死她。”心中的烦躁愈发强盛,上官玄自小就被教导收敛情绪,所以此时他仍强迫着自己不表露出一丝情绪,但玄云还是能察觉到他周身气场的细微变化,玄云无声的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上官玄忽视着心底深处的冒出来的念头,想到:上官烁若是知道了慕无月百毒不侵,起的心思便不会再像今日这般简单。 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两指相搓,看着房中不远处的角落。 几日下来,落月宫大致的情况,慕无月也摸了三四成,原来上官玄这梅落的名字还真不是瞎编来的,梅是他的母亲的姓。 夜深人静时分,树梢间偶尔能传来几声鸟鸣,半月阁亮着一盏灯,被灯照亮的地方,有笔尖在纸上划过的细微声响,慕无月想着今日上官烁所言,自言自语道:“听他的意思,梅夫人是妾?” 按她粗浅的认知,不论是在哪,对所谓的妻生子和妾生子的待遇可谓是天壤地别,妾生子可不会论作嫡子。 再者,虽然梅夫人已故,但宫主正室冷夫人未亡还在,怎么想,都不会在一开始就将上官玄论作少主吧.... 慕无月停笔,看着微干的墨迹,上官烁提起这些往事时,虽是带着笑,但那眼中尽是冷漠,“又是一桩积年恩怨呐!”慕无月挂起笔,看着眼下已有满月峰整体轮廓及不少地方的布局图得意一笑,“我倒要看看赤鸳那家伙怎么取?” 可紧接着,她的笑容便凝固了,大意了!她总是下意识觉得赤鸳总有办法,所以不曾问他应去哪取药,这下——她咬紧后槽牙,叠好桌上的纸小心的放到盒子里,起身来回踱步,该怎么联系呢...或者说,该跟谁联系? 情况总是出乎意料的糟,第二日一早,慕无月便听见屋外传来不小的动静,她推开窗,见一队人马急匆匆的走远,她敏锐的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八卦的味道,她快步走到门边一把拉开,“慕姑娘。” “怎么了这是?”慕无月张望着那一队渐行渐远的人群。 “无事。”归月平静道。 没事就鬼了,平日你可不会一早站在我门口!慕无月用眼角瞥了眼半垂头的归月,“要是这峰上出事了,我在这什么都不知道多危险。” “姑娘不会有危险,”归月说,“不论何事发生,我定会护姑娘周全。” 归月说的郑重其事,慕无月眯着眼看向她:“你护我周全,意思你武功挺好?” “是。”归月并没打算藏着掖着。 慕无月早就看出她是习武之人,只是不知她的武功能跟谁比,慕无月勾起唇角,往后退一步,“这地方果然卧虎藏龙。” 她拍了拍手淡声道:“行吧,不过我就再问一句,可是上官玄出事了?” “不是。” 出事的并非男子,而是女子,梅夫人膝下只有上官玄一子,冷夫人膝下却是两子,除了大儿子上官烁外,还有小女儿上官晴。 冷月殿,钗着素雅金钗的妇人紧张的为床上躺着的少女擦着湿漉漉的脸,上官烁寒着脸站在一旁,浑身湿漉的女婢匍匐在地不住的发抖,“是奴婢的错,没看住小姐掉进了水里——” 上官烁冷声道:“把人押下去!” “是!” 女婢面色苍白不已,磕磕巴巴的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就被侍卫架着出了寝殿。 医者匆忙赶到,光看上官晴发青的唇色便觉不好,上官晴自小便有心疾,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不久前还发过一次病,刚好些偏偏又落了水,他喘匀气后坐下,把住上官晴的脉,不过一会他眼底便浮上一抹凝色。 “王老,晴儿如何?” 被换作王老的医者垂着眼睑在心里想着该如何开口,上官晴地位特殊,极受宠爱,若是说实话只怕冷夫人受不了,可若是说轻了,真要有什么,他也担待不起,这般琢磨了一番,他开口:“自上次心疾发作,三小姐刚好些,今日落了水,脉象虚浮,乃是受寒之兆,我先开几副汤药,今夜不发烧便能熬过去。” 听的太多了,冷夫人一下便听出了王老言语间的意思,一贯冷静的她此刻面上尽是哀戚之色。 另一边,慕无月在屋中摆弄着上官玄的匕首,突然发现刀柄处有个极精巧的字,只是她左右端详半晌,也不知写的是什么。 她将匕首推开,看着正凝神静气煮茶的归月,便道:“没想到你还会煮茶。” 暗月自幼都会学除武功之外的技艺,归月那时选了茶艺,“只是略懂一二。”归月说着用沸水将茶具浇过。 “你和上官玄身边那护卫的武功,谁高?” “玄云高些。”归月夹起一撮茶放于茶盅里,动作利落如同她的话一般。 身边还能有武功高强的护卫,那他到底是被谁伤成那副惨样?她起身走到门口,看着重归平静的外面等着茶。 “姑娘,茶好了。” 茶的香气四溢,慕无月端起一杯一饮而尽,看起来一点都不懂茶,饮尽茶水,杯子还热烘烘的,她拿在手里轻轻转着,“出事的不是上官玄,那是谁?” 没想到她还这么好奇,归月手一顿,“是三小姐。” 上官烁的妹妹?慕无月嗅着茶杯的香气,刚才急匆匆走过去的那些人里,她可还看见了上官玄身边的人,“你这茶——”她放下茶杯,手指轻叩薄薄的杯壁,她虽不怎么喜欢品茗,但赤鸳喜欢,这么多年她跟着也喝了不少,“没到时候。” 归月蓦然看向热气还在升腾的茶杯,伸手端起一杯闻了闻,“我再给姑娘重新泡一壶。” “不必了,”慕无月摆摆手,“这些我喝着也没什么不好。” “我听上官烁说三小姐身子不好。” 归月正色点头道:“是,三小姐自幼有心疾,刚才是落了水。” 上官晴落水一事并非机密,况且按照慕无月同上官烁见面的次数来看,这件事也瞒不了她,所以归月也就如实说了出来。 第二十八章 发热 “心疾?”慕无月停顿一会,疑惑道:“那怎么还会落水?” 归月摇摇头,“听闻是不小心失足落了水。” “不小心?”慕无月勾起嘴角竟是笑了起来,眼睛看向外面扫了一圈,在这还能不小心掉进水里? 她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小口,略苦涩的味道浸满口腔,她不怎么喜欢喝茶的原因就在这,跟药一样。 归月注意到她表情细微的变化,察觉到她可能不喜欢喝茶,便动手收拾起来,慕无月起身走到门口,带着燥热的风吹拂着她的脸,多少让她有些不适,她抬起手扇了扇风,走到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下,树荫之下,才有了丝丝凉意。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斑斓的映在她面庞上,她背着手,抬头盯着在光下绿叶上清晰的脉络,一时竟看的出了神,就连耳边传来稍显急躁的脚步声时,她也没回头。 “慕姑娘。”脸生的侍卫拱手道:“冷夫人请您去一趟冷月殿。” “嗯。” 似是早早预见了这一幕,慕无月转身示意侍卫带路,还以为会解释一番的侍卫微微一怔,但又立马反应过来带起路来。 到了冷月殿,慕无月粗略看了几眼。发现殿中陈设同素月殿差异并不大,风格十分相似。 “夫人,慕姑娘到了。” 慕无月顺着看过去,见一妇人端坐在床边,着一身月白色衣衫,搭着翠色耳饰,好看的眉眼间萦绕着一股哀戚之色,冷夫人闻声回头,“听烁儿说慕姑娘医术高明,便自作主张差人将你请来了。” “夫人客气了。”慕无月回道,走近了些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上官晴,秀丽的模样跟冷夫人有几分相似。 冷夫人起身让开,慕无月上前把着上官晴的脉,过了一会,她看向一直站在一侧的两鬓透着银丝的老者,也许是医者心照不宣的默契,她在那双眼眸中看到了无奈和惋惜,“三小姐可用了什么汤药?” “把药方拿给她。”王老淡声道,一旁随侍医者将药方递给慕无月,慕无月扫了一眼便知这已经是当下可用的最好的法子了。 “慕姑娘可有什么法子?”冷夫人问道。 慕无月摇摇头,说出了几乎和王老一样的话,“三小姐今夜醒了便好。” 门口正要抬脚进来的上官烁一顿,双手紧紧攥起,双眉皱起,进来站到冷夫人身后,双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肩膀,“晴儿会没事的。” 是夜,冷月殿灯火通明,慕无月在长廊边坐着,百无聊赖中看见上官玄负着手慢慢走近。 上官玄站在她身边,过了一会,问道:“她还好吗?” “呃...”慕无月晃着脚,歪头看他,“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上官玄没有回答。 慕无月靠着柱子,转过头眼睛看向不远处。 沉默,也许是这个问题最好的答案。 身后脚步声靠近,慕无月向后看了一眼,而后坐直站起来,“我去看看上官晴。” 上官烁一改往日带笑的模样,面色冰冷的注视着上官玄,慕无月这才发现他们两人并非只有两分相似。 “你知道是我,为什么不动手。”上官烁阴沉着问道。 “谁给你的毒?”上官玄背着手看向虚空说道。 “你想说什么?”上官烁盯着他问道。 玄云上前,将手中的信笺递上,上官玄道:“先是莫娘,再是上官晴,看来给你的毒的人并非能为你所用。” 上官烁神色复杂的看着上官玄,最后低下头拿起玄云手中的信笺拆开看了一遍。 很快,他脸上最后一抹冷静被信上的内容撕成了碎片,捏住信笺的手缓缓收紧。 “我不知道是谁,”上官烁咬牙道,“晴儿的贴身侍女不久前服毒自尽了。” 说罢,上官烁面露犹豫,过了一会,“但我猜测是宫内长老其中之一。” 上官玄神色平淡,他早有猜测,“若是在长老中,恐怕是知道父亲已死,所以才急着动手。” 空气有一瞬的凝结,上官烁瞪大了眼睛,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你——你,你说什么??”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上官玄,无意识的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上官玄目视前方,像是说着一件很寻常的事,“我忘了你不知道,他死了。” 头晕目眩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上官烁喉间泛起一阵血腥气,他攥紧双拳上前拉住上官玄的衣领,脖颈处青筋肆起,周围暗声涌动,杀意一触即发。 “别像个孩子,”上官玄低声道,“他回不来了。” 上官烁死死的抵住他的脖颈,涨红了眼,“什么时候的事——” “你给我下毒前。” 心底剧烈的挣扎竟是逼出了眼泪,上官玄伸手似是轻轻一拂,便让上官烁松开了手,他拍了拍衣领,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收拾好你的情绪。” 一番剧烈的冲击,让上官烁疲累不已,被上官玄拂开的手掩在袖中微微发抖,“即便是最后,他也不曾想过要告诉我。” 一直都是这样,他的父亲,他们的父亲,一直都更偏爱上官玄,哪怕他的母亲才是正室,哪怕一开始他才是少主。 “少主!二少主!三小姐——” 话音戛然而止,侍女看着眼前脸上泪水还未擦拭的上官烁一时忘了要说的话。 “说。”上官玄侧身挡在上官烁面前低声道。 “三——三小姐发热了,慕姑娘让我赶紧来告诉二位!” 最令人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 王老熟稔的处理着上官晴的状况,慕无月插不上手便站在一旁,上官玄二人进来时,她便发现上官烁脸色十分不自然,细看他的眼眶还是红的。 “怎么回事?”上官玄问道。 “她身子骨太弱了。”慕无月说。 随着王老越来越凝重的表情,一股深深的绝望在众人之中蔓延开来,殿中沉默起来,半晌后,一直背对着他们的冷夫人淡声道:“除了少主和二少主,其余人都退出去。” “是。”布料声微微响动,冷夫人又道:“慕姑娘留下。” 待殿中只有几人时,冷夫人转了过来,眼眶微红面容却十分肃穆平和。 第二十九章 一炷香时间 慕无月所设想的冰火不相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反而是十分的平静,四人坐在桌前,足足过了半晌,冷夫人伸手拿起水壶倒了四杯水。 “晴儿的事,不是意外吧。”冷夫人看着上官玄,目光沉静无比。 “不是。”上官玄极为冷静,他垂眸看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水杯,知道此刻,冷夫人对他是有怨气的。 “这么些年,我也乏了,”冷夫人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我会带着晴儿回幽水谷,当然烁儿,也同我们回去。” 三人同时看向冷夫人,上官烁满脸的不解,慕无月则是在思索着什么,三人之中最平静的当属上官玄。 上官烁顾虑着上官晴压低了声音,“为什么我们要走?!” “你还没闹够吗?”冷夫人将杯子放在桌上的一瞬,慕无月眼尖的看见杯壁上迅速升起了几道裂纹,她面上的思索愈发的深重起来。 作为母亲,她是自私的,所以即便知道上官烁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她仍旧放任了,她心中不是没有怨,但这里最不该怨的人就是她,她才是被保护的那一个人,也许一开始她选择了沉默才是错的。 “如今来看,你父亲的眼光还是比我好,”冷夫人叹了口气,“落月宫是个清净之地,如今这局面也该收拾干净了。” “可父亲已经死了!”上官烁激愤不已,慕无月脸上的思索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她震惊的看着三人,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一点传闻都没有?她们——怎么会这么冷静? 不光慕无月发现了,上官烁也发现了,他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看着冷夫人,“你知道?你早都知道?” “烁儿!”冷夫人呵斥道:“不要再闹了!” 上官烁哑然,突然笑了起来,眼角都笑出了泪花,他最想不到的便是他的母亲居然也会这么说他,荒唐!真是荒唐! “好好——是我的错!呵——”上官烁一边说着一边后退几步,继而推开门怆然离去。 上官玄看了眼上官烁的身影,淡声道:“夫人这是何必。” “不知晴儿的命,可够换他的?” 慕无月暗暗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话的意思是?她快速的看了眼两人,在心底盘算着:毒害上官玄的是上官烁,那冷夫人这意思,难不成上官晴这样是上官玄动的手?不是吧...上官玄也不像会这么做的人,况且真是这样,那冷夫人绝无可能这么冷静的同他坐在一起说话,应该不是! “不是我,另有他人。”上官玄似是能感应到慕无月心中所想。 冷夫人端坐着,“凡事都有因果,也许这便是晴儿的命吧。” 慕无月还在猜冷夫人说的话,就见她看向自己,凤眼微挑,“慕姑娘,留你是想问问,刚才你同王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当冷夫人说出幽水谷三个字时,慕无月便猜到了留她的意图,但没想到自己还听了这么一个大八卦。 慕无月理了一遍刚才就在思索的事,徐徐开口道:“我在赤海时,曾诊治过一个和三小姐有几分相似的病人,她的结局原本应同三小姐一般,救无可救,但赤海那时来了一个僧人,他封住了那人的几处穴位,说若是能请来幽水谷的人授之心法,便还有活路,但那时,先不论赤海离幽水谷有多远,就凭一个无名之人,自然也是请不来幽水谷的人。” “幽水谷的心法....”冷夫人将信将疑的看着慕无月,“可是真的有用?” 慕无月耸耸肩,“不知道。” “毕竟我也没见过,”她看向上官晴,“不过,她还有的选吗?” 冷夫人颓然垂下眼睑,没得选,“可我为何不知幽水谷的心法还能医治心疾?” “这其中的道理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想并不只是心法,还有那僧人点的几处穴位。” 慕无月对武功心法是一窍不通,在玄影门她们这样的人也接触不到任何武功心法,所以她当时对幽水谷的心法并未上心去研究。 “那穴位你记得?”上官玄捕捉到她话中的要点问道。 冷夫人恍然一怔,忙看向她。 “有些模糊。” 从慕无月进来看到上官晴的那一刻,她就想到了那僧人,但她一直没说,一是因为就算落月宫能请的动幽水谷,一来一回时间上,上官晴也耽搁不起,二便是她对当时那僧人点的穴有几分模糊,那时她在赤海有更重要的事,那病人于她而言并不重要,她也只是觉着有趣才凑着看了看,况且当时的确没有将幽水谷的人请来,那病人虽真的在僧人点穴后醒了,但最终还是死了。 四个字,让殿中再度沉寂下来,慕无月知道这种滋味,没有希望倒还好,当人有了一丝希望时,就想赌,就会犹豫,就会贪心。 “你有几分把握。”上官玄问道。 “没有把握。”慕无月摇了摇头,“点穴我不会,幽水谷心法有没有用我不确定。” “点穴我来,至于幽水谷心法,”上官玄看向从刚才就默不作声的冷夫人,“夫人会。” 冷夫人眼底的挣扎清晰可见,她想赌却又不敢赌,交握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上官晴同她两个哥哥的性子都不同,从小就爱笑,一笑一双眼睛弯弯的,不知在多少个时刻温暖了她冰冷的心,可这孩子—— “听慕姑娘的,不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冷夫人抬起头,不再犹豫。 慕无月下意识的看向上官玄,他冲她点了点头,“给我一炷香时间。” 一炷香时间,慕无月闭着眼仔细回忆着那日僧人的手法,此事难的地方不光是所有穴位不能错,还有顺序,若是她认真去学,那必然能分毫不差的记下,可那时她一心都在自己的毒上...她摇摇头,将纷杂的思绪抛出脑后,只专注在那一日。 冷夫人站在窗前,眼底是化不开的忧思,“烁儿的事多谢你。” 第三十章 赌赢了 上官玄睫毛不算长但十分浓密,从侧面看总是看不清他眼眸中的思绪,只能听到他平静的不透一丝感情的声音,“他知道父亲已死,心绪必乱,还请夫人多劝慰几句。” 冷夫人笑笑,悠长的舒了口气,神色复杂的开口道:“当年你父亲迫于压力,迎娶你母亲,我心里说没怨是假的,毕竟他娶我,许下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你母亲即便知我不待见她,仍对我亲如姐妹,怀上你之后,她便不让你父亲在她殿中留宿,我不爱在人眼前露面,每每要示人她便带着你去,所以旁人都觉得你父亲更偏爱你。” 上官玄注视着快要燃尽的香,没有作声。 往事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那时她越是沉默,上官冥在她面前就越是歉疚,连带着对上官玄都冷了几分,她分明知道,但还是做不到宽慰自己,可如今两人都死了,她还有什么可怨的。 “我欠你母亲一条命。” “夫人言重了,”上官玄转身看向驻足在床边的慕无月,“那是意外。” 冷夫人苦笑着摇摇头,谁又能说得清是什么,她只知道梅夫人中毒后,上官冥愧疚不已,一次酒后他痛苦道:“都是因为我,若我没带她出去,她不会被红缨盯上,也不会中如此阴狠之毒。” 她没有问谁是红缨,她只知道,自那一夜后,上官冥便总是一人站在殿外看着远处,直到一年前,他站到她面前静默了许久才说:“玄儿悟性极佳,烁儿难比,一年后,玄儿会接任宫主之位。” 她记得她只问了一句,“你呢?” “有些恩怨,要在我这了结。” 她红了眼眶,心底到底还是生了恨,上前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被他紧紧拥在怀中,“晚儿,对不起。” 他离开时,冷月殿的门紧闭着。 不知等了多少日夜,她终还是没再见到他人。 收起回忆,冷夫人再次恢复了沉静的面容,她看着上官玄的目之所及,开口道:“宫主之位上,爱并不自由。” “我不是他。” 上官玄抬脚朝慕无月走去,留下冷夫人在原地有些发怔的看着他挺直的脊背。 “如何了?”上官玄出声道。 “嗯,”慕无月仍旧有些捏不准天突穴和璇玑穴的先后,不过她说一炷香便是一炷香,便侧着头看向冷夫人道:“虽然有些捏不准,但你们要不要赌一把?” 冷夫人顿住脚步,上官玄握着慕无月的肩膀,认真的看着她,“你有几成把握。” “五五开喽,”是或不是的命题对慕无月来说可不就是五五开,“或者你们去将那僧人找到,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从哪来又去哪了。” “就依慕姑娘,”冷夫人上前,疼惜的看向自己的小女儿,“晴儿是个心善的孩子,我相信她值得一次好运。” 冷夫人脸上流露出的爱与坚定让慕无月有种陌生的酸涩感,她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情绪,“夫人一会坐在三小姐身后,待上官玄封完穴后便动手将心法授给她,”说着又看向上官玄,“我说穴位你能找到吧。” 上官玄点头,慕无月上前握住上官晴羸弱的胳膊,没有怎么用力就将人拉了起来,扶着她的肩膀,让开背后的位置给冷夫人,道:“我没这样试过,一切都靠你们,所以不论三小姐有何反应,你们都不能有一丝犹豫。” 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 慕无月再没废话,待冷夫人坐于她身后时,便不再犹疑,冲上官玄点了点头,开口道:“下脘、梁门、鸠尾、璇玑、神藏、天突、华盖。” 最后一个字落下,慕无月利落的看向冷夫人,“夫人。”冷夫人目光里的踌躇在那一声夫人里彻底消散开,她双手结印,幽幽冷气传来,她将双掌贴于上官晴后背,只见上官晴身子突然一抖,双眉拧起,面露痛苦之意,嘴角溢出痛苦的哼声。 “不可停。”慕无月警告道。 “夫人心性坚韧,她不会的。”上官玄拉着慕无月的手往后退了两步,直到停下他也没松开慕无月的手。 慕无月侧目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竟也会紧张,还以为他跟这殿中的人关系都不咋样呢。 足足半个时辰,冷夫人唇色大减,收回的手如同在寒冰中冰冻了一番,手指上的翡翠戒指较之先前颜色都显的更加浓郁了几分,看起来有些骇人,再观上官晴,她额间汗密密麻麻的,但泛紫的唇色回了些气血。 “快去叫人请王老来,”慕无月侧头对上官玄说道,“他看看便知有没有用。” “嗯。” 上官玄一走,才发现他还握着慕无月的手,身体稍顿,目光垂在手上停了停才松开。 待王老来时,上官晴唇色又深了两分。 “这——”王老捋着胡须,不可置信的又把了把脉,而后摇着头起身问道:“这是用了什么方子?” “没起效?” 慕无月皱起眉问道,不应该啊,难不成还是错了? “不,不是,”王老似是还在思索,“三小姐的情况没有人比老夫更清楚的了,刚才明明——”他看着虚弱的冷夫人止了话头,“眼下却是有好转,甚至寸脉有力,就是关脉仍然虚浮,但那只是受寒之象,这——” 慕无月松开眉头,抬头看向上官玄一挑眉,“你赌赢了。” 她的眸子黑亮清丽,加上无比的生动表情,让上官玄勾起嘴角,“辛苦你了。” “王老——你的意思是....晴,晴儿——真的——”冷夫人说不下去了,突然落了泪,慕无月不喜欢这场面,转身就往外走。 上官玄安顿侍女几句,抬脚追了出去,与慕无月并肩而行,“冷夫人是幽水谷谷主的女儿,她性子虽冷淡,但重情,你救了晴儿,她会念着你的情。” “我可没救,”慕无月一时觉得热,挽起袖子走着,“救人的是你们。” 她只是赌对了而已。 “热了?” “嗯。” 上官玄伸手将她的手握住,慢慢的她的手凉了下来,舒服的她喟叹一声,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 “不过...”她话音一转,“你若是想谢我倒也不是不可以。” “怎么谢?” “孤本的医书。”慕无月说。 “嗯,明日我差人去问问。” “问问??”慕无月不悦的松开手,“你堂堂一个少主,这么没用?” 上官玄又将人的手捞了回来,“你想看的医书在西峰。” “哦——”慕无月嘶了一声,回头危险的眯着眼看他,“你该不会忘了当初答应过我三个条件吧?!” “没忘,还有两个。”上官玄道。 “行,那第二个就是明天我必须要看见。” 第三十一章 端午出游 正值春夏交替时分,冷月宫的花开了不少,风一动,花瓣便来回摇曳着,带起阵阵花香,上官玄竟是在不知不觉中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吃了些凉食,慕无月躺在床上,吹着小风小憩了片刻。 等她意识清明起来,便想起上官烁了,毕竟算算日子,马上就是端午了,但见他那表现,该不会要爽约吧! 不行,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她简单收拾一番,便朝上官烁院中走去。 不同往日她来,今日院中多了不少侍卫,见她来伸手便挡住了,“慕姑娘还请回,夫人吩咐二少主近几日不得出去。” “冷夫人吩咐的是你们少主不能出去,又没说不让人进去。”慕无月据理力争,上官玄定不会带自己下山,她可得想想办法,不然她怎么跟赤鸳那个混蛋交易。 “而且你们这么多人,我一个弱女子,又不可能把你们二少主带走,我只是进去看看,万一他想不开呢?!” 侍卫被她说动,倒不是因为她的言辞,而是二少主状态的确不大对,万一真的想不开......他侧身让开,拱手道:“劳烦姑娘了。” 慕无月点点头,走到门口,还没推开便闻到一丝酒气,她皱皱鼻子,这才过了多久?上官烁就能弄得满屋酒气? 她伸手推开房门,浓烈的酒气迎面袭来,她的手在鼻尖下挥了挥,抬脚走到窗边将窗户一把推开,而后看向颓然坐在床边的上官烁,小声暗骂一句,‘真是没用!’ “你妹妹的命暂时保下来了,”慕无月拉着凳子走到他面前,拍了拍手坐下,“你不去看看吗?” 酒气逼人,慕无月起身又坐的远了一些,捏着鼻子打量起他的寝殿,这么一看才发觉往日一次都没进过这里,每次都在是院外交谈,正想着她被悬挂的一幅画吸引了去,她眯起眼大概瞧了瞧,是个动人的女子背影。 “你...你来做什么?是想看我笑话?” “笑话?”慕无月上下打量他两眼,夸张道:“你?” 她起身走过去弯腰推了推他的肩膀,毫不客气道:“你一个堂堂落月宫二少主,你若是笑话,那我是什么?” 上官烁自嘲的撇了撇嘴,伸手够着滚在一边的酒瓶,慕无月一脚给踢得更远了些。 酒瓶子咕噜咕噜的滚着,撞到了柱子才停下,上官烁盯着那酒瓶还想起身去拿,被慕无月一把按住。 “我说你呀,你——”慕无月见他醉的厉害,嫌弃的说道:“你该不会忘了端午还要带我出去玩呢吧!” 他太醉了,头一点一点也不知在嘟囔些什么,慕无月叹了口气,起身又在屋中慢悠悠的溜达了一圈,“这落月宫风格还挺统一...” 溜达来溜达去,慕无月站于那幅美人图前左右思量一会,任他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取出针包来,蹲到他身边,刺破他的耳珠挤了两滴血出来,上官烁当即便睁开眼睛,看着前方恍惚片刻,而后转向她,“怎么这么疼?” “不疼你能醒酒吗?”慕无月挡下他要揉耳朵的手。 上官烁是想一醉解千愁的,眼下醒了一些便有点恼怒。 慕无月也不是傻子,自然是能看出他眼中的恼怒,于是后退两步坐到凳子上,“我是来给你说个好消息的,”她顿了两秒,继续道:“你暂时离不开这,上官晴保住了,虽然是暂时的,但眼下冷夫人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上官晴只能静养。” 上官烁耳朵还在隐隐作痛,听着她的话,他盘着腿闭上眼睛运了两遍功,将酒气全部逼出后方才睁开眼,看着她,“所以呢?” “所以端午你还是得带我出去玩!” 上官烁武学悟性上是不如上官玄,但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什么都不如上官玄,他心思回转,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问道,“你今日来不怕上官玄发火?” “发火?为什么要发火??”慕无月咋舌不解道。 上官烁甩甩头,还是有些酒劲在,“你不是他的人吗?” “...”慕无月上前扒拉了两下他的眼皮,被他拂开,“你该不会眼睛也有问题吧!” 他同上官玄一并长大,对他不敢说有十分了解,那也有七八分,上官玄看慕无月的眼神可不像慕无月这般洒脱,他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呵——” 他还没那么好心去撮合俩人,正巧,既然慕无月不知,那他便还上官玄个‘人情’。 “你来找我是有事要说?”他问道。 “我来看看你忘没忘端午带我出去的事。”慕无月期待的看着他。 上官烁放下杯子,手指着门口,“你来时也应该看见了。” “那是怕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但现在,我觉得你不会,你说呢?”慕无月像倒豆子一样说的极快,生怕说慢了上官烁反水。 “你说的在理,”上官烁勾起嘴角,“我会想办法的,端午见。” 得偿所愿的慕无月心情大好,回了半月阁关起门就开始检查自己画的图纸,她用手指缓缓点着自己所在的位置,撑起下巴想着今日所发生的事,她可不想参与到任何的恩怨是非当中去,而且她也并不想在这待的太久,若是发生内乱,说不定她可以借着乱离开,上官玄兄弟二人不合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端午那日,慕无月眼巴巴的坐在院中等着,却等来了若风,他道:“少主备了晚宴。” 晚上她就回来了,不碍事,便随口应下了,“嗯,知道了。” 这人不会爽约了吧!慕无月张望着,袖中的图纸隐隐发烫,让她心情焦灼起来,错过这次机会,她还不知要等多久,而且赤鸳那人阴晴不定的,谁知是如何安排的,尽早见到她也尽早安心。 就在她准备起身去找上官烁时,他负着手悠悠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看到我这么开心?”上官烁看着她一瞬变得明媚的眼睛笑着调侃道。 “当然开心!”慕无月快步走过去道,“走吧!” 上官烁看向身后的归月,道:“她也去?” “她不去,”慕无月摇头,差点都要忘了还有个归月,便回头对归月说:“我跟二少主有事商议,你不必跟来。” “好。” 慕无月不觉有它,扭头就走,但上官烁可不是,他警觉的看了眼低眉顺眼站着的归月,今日也太过于顺利,难道是上官玄要做什么? “走啊!” “嗯。” 上官烁往前走去,昨日冷夫人的话还在耳畔回荡,他才是被护着的那一个?怎么可能—— 心底一旦有松动,很多尘封的回忆便会在缝隙间涌出,不断的敲击着厚厚的硬壳。 “你想什么呢?”慕无月看他兴致缺缺。 “嗯?”上官烁抬眸看向她,“没什么,想着从哪带你下去。” “不是只有一条大道?” “当然不是。”上官烁勾起唇角,带着她左拐右拐的走着,慕无月跟着仔细的记着每一段路。 第三十二章 交换 “我说,”慕无月不走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你该不是在耍我呢吧?”环顾一圈,左边是茂密的树林,右边不远处是古朴的建筑,她可不觉得这里哪有下山的路。 “要避开上官玄的耳目当然得隐蔽一些了。”说着上官烁指了指不远处的池塘,“看见那池塘了吗?” 慕无月鄙夷不已,这一路可不觉得上官玄派了耳目跟着,她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皱眉道:“难不成你说的路是从池塘跳下去?” 一记脑瓜崩,慕无月揉着脑袋愤愤的看着一脸无语的上官烁,“你有病啊!” “论有病还是你严重些,”上官烁扭过她的头,迫使她看向池塘侧后方,“池塘后有一条小路,我们走那条。”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慕无月跟着上官烁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想到,但若只走这一遍的话,她定记不住的,得多来几次,她注意力都在路上,没注意到上官烁瞥向她略带探究的目光。 走了有一会,慕无月问道:“我们走大道会怎么样?” “上官玄这几日只是被牵绊住了,又不是死了,我带你走大道不出半炷香你便会被送回半月阁。” “牵绊?”慕无月好奇的问,“什么牵绊?” “我怎么知道,你见他的次数应该都比我多吧,”上官烁翻了翻白眼,“这条道,只有我知道,下山最安全,还不需要令牌,怎么样?厉不厉害?” 也是,别说他了,慕无月连日也只见了他一面,就是他来送书的一面,而后便不见他人。 “行吧——” 安静的林间充斥着虫鸣鸟叫声,这里的树怎么都长得一样,真是麻烦,慕无月在心中嘀咕着,突然又想起上官玄之前说他是遭同门背叛,到这也没看到他有什么大动作....慕无月眼睛突然一亮,在赤海时,每逢天气巨变前天气都安静的不像话,甚至天边的色彩还很摄人心魂。 想到同门背叛,慕无月眉头又皱了起来,一种不大可能的想法升起,“该不会是赤鸳的人?” 但仔细想想又不大可能,倘若真是赤鸳送进来的人,是不大可能会在上官玄身边晃悠的。 毕竟她一直觉得,威胁她跟着上官玄进来,是赤鸳的临时起意,而他的这种临时起意,是看准了她身边的上官玄。 “哎!”修长的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回神看着上官烁,“想什么呢?” 叫卖的人声隐隐传来,慕无月错开视线看向前方,“到了?” “嗯,”上官烁应道,“到了。” 这里并不如慕无月想的那般市井,小商小贩都没有固定的铺子之类的地方,反而都像是行脚商,不少人前面都只是铺着一块布,布上放着些许售卖的东西,不过这里能依落月宫,来的人还是不少,目之所及竟是没有尽头。 慕无月左右瞧着,“哪里是头?” 上官烁指着右侧的一边,“我们从那边走。” 赶巧今日是端午,还有农户做了些粽子,闻着很是香甜,勾的慕无月馋虫都要出来了,当即拿了两三个摇了摇,“你吃不吃?” 上官烁摇摇头。 “且,跟上官玄一样,都是挑食鬼。”慕无月拿着一个,把剩下的甩给他,自己边走边扒了起来,糯米的香气阵阵袭来,她深深闻了一下,捧着咬了一口,软乎甜糯的米香让她眯起眼睛开心的不得了,看的上官烁竟有了些食欲。 当慕无月拆开第二个准备吃的时候,他清了清嗓子,装模做样的问道:“真的好吃?” “你没吃过?” “没吃过这样的。”上官烁目光一垂,粽叶的香气在周围升腾着。 “粽子还有什么——”慕无月一顿,没再说下去,她也是想到了,毕竟上官玄也是这样,她将手中扒了一半的粽子给他,“给,你自己扒吧。” 上官烁抬手准备接过之余,突然看到了身后月白身影攒动,他眼中掠过一抹讥讽,弯腰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糯米混着粽叶独特的清香顿时布满他的嘴巴,“嗯。”他看向慕无月,点点头,是挺不错的。 “我是让你自己拿着吃。”慕无月嫌弃的看着被咬了一口的粽子,不满的说道。 上官烁细嚼慢咽着,抬了抬手,他手上还捏着两个粽子。 慕无月将他手上的粽子一把拿下来,把手中的粽子塞到他手中,“你早说啊。”说着转身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去。 上官烁用拇指擦了下嘴角,瞥了眼消失在人群之中的身影,眼神淡漠的跟上慕无月。 在上官烁眼中看来,慕无月兴致极佳,每个人面前她都会停下问问看看,他的确没想到在落月宫能将她憋成这样。 “这竟然还有胡商?”走到中段,慕无月有些讶异的停下看着眼前深眼窝高鼻子头发卷卷的人问道。 “嗯,满月峰位置在西域和中原交界的边上,不时会有胡商来歇脚。” 慕无月走过去,她在赤海见过的胡商不少,知道他们的东西都十分稀奇,是中原地区少见的,她瞧着胡商摊子上摆着几个精致的盒子,眉眼一沉。 “姑娘,喜欢,带走,不贵。”胡商说着一口不大流利的话,慕无月点点头,伸手拿起其中一个盒子看了起来,盒子做的极为精巧,连着上官烁都多看了两眼,正在此时,前侧一阵骚动,上官烁看了过去,两人不知因何起了冲突,大打出手,他眉头紧皱,护在慕无月身前,打了几个手势,慕无月就见左右两侧出现几个侍卫朝两人走去。 就在这档口,慕无月快速同胡商视线相交,那人将她手中盒子换下,张嘴无声的说了几个字,前侧骚乱渐弱,慕无月将袖中的东西落在一袋立起来的胡椒旁,待上官烁转身看向她时,她正左右转着盒子同胡商比划着如何开启。 两人走走停停,待慕无月真真觉得累的时候,已经快到用晚膳的时候,她说:“回去吧。” 上官烁满不在意的点点头,带着她开始往回走,不过回去的时候,他走的是大道,慕无月留心注意着一路上的情况。 “今日——这路上没什么人呐。”慕无月走着走着突然说道,她回头一看,正巧碰上上官烁脸上还未收起的凝色,她掂着手中的盒子笑了笑,看来他也没想到? “平日里不会如此,”上官烁说,“一会上去便知。” 第三十三章 平息 待回到山顶,慕无月发觉落月宫的气氛果真有些不同往日,“这是——?” 上官烁没有说话,但目光中已然冷下来,他寒着脸大步朝主殿走去。 他埋头朝前走着,似乎把慕无月给忘了,慕无月也没出声,跟在他身后走着,今日主殿外的护卫格外多,层层叠叠的各个面色都十分肃穆。 上官烁走近问了两句,便沉着脸进了主殿。 “慕姑娘。” 归月自侍卫中走出,到她身边站定,“少主准备了晚宴,叫我带您进去。” 再回忆一路,慕无月突然察觉到今日如此顺利似乎是上官玄有意安排。 她将手中的盒子收到袖中,点点头往殿中走去。 主殿沿用了落月宫一贯的风格,以月白色为主基调,给人感觉清冷而肃穆。 上官玄站在中间,身旁站着五人,慕无月认得其中两人,便是那日在山中迎上官玄之人。 他身前跪着一人,从衣着来看,同站着的另外三人穿的一样。 “人都齐了,那便开始吧。”上官玄身边一老者沉声道。 慕无月稍显讶异的看向上官玄,没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环。 “半年前,我察觉到中毒后,便寻了落月宫医者,但此毒过于古怪,我只能靠内力压制,而后不久,我便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上言三日后会送上解药,但我需下山取药,三日后下山途中我遭到了伏击。”上官玄目光环视一圈,落在跪在殿中之人身上,再次开口道:“下毒之人是莫娘,但在我回宫后不久她便自尽了,莫娘自梅夫人嫁进宫前便在此,而后更是久居不曾下山,能通过外界拿到毒药,我想各位都不相信。” “的确如此。”站在上官玄身侧的老者背着手,眼神凌厉的看向跪倒在地的人。 “哼——”跪在地上的人冷哼一声,不屑道:“你连毒从何处都未查清就敢给我按上罪名?” “自是不敢,”上官玄淡声道,目光继而看向慕无月,“给我解毒之人曾说过,给我下毒之人定是我身边之人,不仅是因为了解我,而是因为此毒解的一瞬我更为不堪一击,甚至孩童都能将我斩杀,但我仍遭到了伏击,这说明,真正想杀我之人和给毒之人,并没有建立起十分信任的关系。” 作为殿中唯一一个局外人看戏的慕无月,突然看见上官烁脸僵了一瞬,但他眼睛仍死死的盯着上官玄,她觉着有意思,眼睛一转,看向跪在地上的人,虽然是背对着,但她仍能看出那人也僵了一瞬。 上官玄将玄云递给他的箭矢扔在那人面前,金属砸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你的打算,应当是在我死后,让上官烁挑起事端,他不必继位,你只需跟着透出些消息即可,比如,宫主已死之事,你知道这消息一出,上官烁定乱,此时便能借宫主之死给他最后一击,而这些,你也只是为了让宫内乱起来,因为这除了你还有三位长老和两峰峰主,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借他人力量除掉他们。“ “少主编故事编的可真好!”三长老咯咯笑了起来,“我都差点相信了。”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上官玄冲玄云点点头,玄云转身出去带进来几人,“今日我准备了端午家宴,备了不少酒菜,若三长老不嫌弃,不如这会先吃上几口?” 说着,玄云提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喂到三长老嘴边,却见他目光阴沉的盯着上官玄不肯张口。 “看样子是菜不合三长老胃口,”说着,若风又押着一人进来,慕无月看去,是个着弟子服的孩童,随着他的到来,三长老眼中阴鸷更加深重,双手抓起,手背青筋暴起,“当你知道我还活着,便想借梅夫人与冷夫人不合这层关系,想利用上官晴的死再次加深我与上官烁的矛盾。” “好一张嘴,说起话来无凭无据,想让我做替死鬼?哼——” 三长老的话还没说完,上官玄轻轻一笑,睥睨的看着他,“三长老不必着急,证据,自然是有。” 话音一落,玄云端着饭菜走到那弟子面前,将碗筷一递,那弟子拿起碗筷犹犹豫豫的看了眼三长老,随即低头吃了起来。 “别吃!” 三长老脖间青筋暴起嘶吼一声,双目瞪圆疯狂的摇着头,却没阻止得了他吃了一口又一口,随着他吃的越多,三长老越是颓然。 “菜吃完了,三长老不妨再欣赏一下更多的,”门外侍卫端着一个铁盆进来,放在上官玄身前,上官玄蹲下,捏起来一点,闻了闻,拍干净道:“还是这么老套,你这脑子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玄云端着空碗站起来。 “上官玄!你——” 还没骂出声,那弟子突然口吐白沫,痛苦不已晕倒在地,不断地抽搐着,但殿中无一人出声,恍若无人。 “原来不是菜不合胃口,而是不能吃。” 冷冷的声音,生生将三长老的身影钉在原地,双目赤红的他恨不得杀了上官玄,但他的理智告诉他,此时他若是出手只怕顷刻之间便会被斩杀,前后一激,他竟喷出一口血来。 “你没烧尽的手书和没舍得处理的毒,还有这箭矢,三长老,”上官玄说,“你同玄影门有何干系?” 慕无月眼皮一跳,心道:赤鸳那家伙竟真买通了落月宫长老? “嗤——”三长老低声嘶哑笑道,“当初我就该亲自出手杀了你!” 言语间,他气聚丹田,五指抓起,狠狠拍向胸膛,猛地直起身体,飞身朝上官玄拍去,周围侍卫一惊,飞身前来,却见上官玄背着左手,顺势往右一侧身,右手点住三长老的手,往前一带,三长老咬死舌尖往右一翻身,上官玄左手破空而出,周围空气微微凝结,随着劲道,印在三长老心口。 “你!竟真练成了千拂月——” 随着一声微不可捕的惊诧飘散开,闹剧渐渐停息。 一场内乱,就这样的被扼杀在了主殿之中。 这速度也太快了...慕无月还没看明白,或者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三长老重重的跪倒在地,沉闷的向后一仰,砸到地上‘咚’的一声。 第三十四章 想法 到此刻,慕无月有些猜不透上官玄的用意。 毕竟这里...除了她,站着的人都可谓是上官玄的亲信。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且慕无月很知道什么叫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她向一旁的柱子慢慢挪去。 还没挪到地方,就见玄云抱起昏迷不醒的弟子行至她面前,“慕姑娘,还劳烦你给看看。” “...” 慕无月无语的抬头看了眼正和身旁人交谈的上官玄,原来在这等着她呢,慕无月示意玄云将人放到地上,蹲下触了下他的脖颈,抽出匕首取了他的指尖血嗅了嗅,又左右观察一番,问道:“你们给他喂的什么药?” “不知。”玄云摇头,药是从三长老处搜来的。 “东西呢?” “只剩一个瓶子。”玄云将紫黑色瓶子递出,慕无月打开放在鼻尖下闻了闻,随即掐住那弟子处虎口揉了几下,而后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在他人中处施了一针。 在慕无月开始有所行动时,上官玄身边的中年男子便负着手徐徐来到了她身前,看她拿出解毒丹,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不出半炷香时间,一直在昏迷状态下的弟子挣扎着咳了起来。 “你知他吃了什么药?”中年男子问道。 “不知道,”慕无月怎么可能知道天下所有的药叫什么名字,“只能闻出一些药性。” “你给他吃的不是解药?”中年男子更加好奇了,追着问道。 “是解药。” 中年男子还欲开口追问,就听上官玄身边的大长老开口道:“少主如此安排十分妥当,刚才一招千拂月已经说明了一切,两周后便依宫主的嘱托,举办继任仪式。” 慕无月眉头一蹙,刚才那三长老明显是自己找死,那就说明他想掩盖些什么,难道真如上官玄所言,他同玄影门有瓜葛? 她扭头看向自刚才就一直沉默不语的上官烁,他比刚才,面上多了几分颓然。 大长老冲上官玄点点头,“我久居后山,迟迟突破不了最后的那层屏障,落了执念,到底是不如你们。” “大长老——” 大长老抬手打断他的话,“我去意已决,你不必再劝,”说着,眼睛看向三长老,叹息一声,“他有此举也并非不可察,眼下已死,他的弟子便逐出宫门。” 说着不无可惜的摇摇头,抬脚往外走去,身后两位长老同上官玄一拱手,跟着一同往外走去。 上官玄身边只剩一位身形似孩童的东峰峰主莫不语,“东西二峰虽不参与此事,但上官烁所作所为——” 上官玄打断他,“我自有分寸。” 莫不语观他片刻,低声道:“随你。” 上官玄转而看向慕无月,两人视线在半空相遇,上官玄动身走向她。 “医书你便是给她的?”中年男子看向上官玄。 “嗯。” 慕无月不想那医书竟是他的,她本想借助给厨娘们瞧病一事让自己被落月宫的医者注意到,进而打探一些消息,可不曾想到给上官晴医治的王老便已经是这医术较高的人了,交流一番才发现对她的问题王老也不知。 “这是西峰峰主谷白。” “你懂医?”慕无月问道。 “略懂,”谷白说,“你刚才给他喂的丹药可还有?” 慕无月将药瓶取出,放在他手上,“都给你了。” 谷白打开捏起一个,闻了闻,又在手中捏碎尝了一块,道:“玉泉、丹砂、龙胆...嗯,还有些防风,”顿了顿,他问道:“还有什么?” “竹心莲和栀子。” 谷白点点头,目光中丝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不错。” 这是略懂?慕无月在心里否定着,忽而眼睛一亮,“你说的略懂是对药材?” “嗯。”谷白将药瓶揣好,他的确不会医人,但他收藏了不少医书和稀有名贵药材。 慕无月心底难以抑制的涌上一抹激动,“你平日都在哪住着?” “在西峰。” 慕无月满意的点点头,来这得亏是有一件称心的事了。 上官玄没有错过她眼中的激动,心道:她是想找药材? “你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领你的情吗?”冷冰冰的声音中略带了几分颤抖,慕无月看去,上官烁红着眼像个丢了糖的小孩。 上官玄并未搭话,反是对慕无月问道:“玩得开心吗?” 若是寻常,慕无月定然大大方方说开心了,但当下,她若是点头,上官玄非把她丢出去不可。 “也多亏了你,”上官玄收回目光,对着上官烁淡声道:“若非你带着慕无月下山,今日之事也许不会如此顺利。” 怪不得一路如此顺利,亏得慕无月还以为上官烁真的有能力。 上官烁似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下垂的手再次收紧,他总是能这样风轻云淡的将自己踩在脚下,轻易的抹去自己。 看着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慕无月只敢暗暗咂舌,莫不说捅刀子的永远都是身边人,她趁势问道:“今日有晚宴是假的?” “不是,”上官玄说,算算时辰,道:“这会也快准备好了。” “那刚才玄云端的是...?”慕无月指着正端着往外走的人。 “那是假的,”上官玄道,“若不是你被从一条不知名的路带下山,今日恐有危险。” “少主,晚宴备好了。”玄云道,上官玄点头,拉着慕无月出了门,至终没有搭理上官烁一下,倒是玄云,没有跟上官玄的步伐,而是走到上官烁面前,拱手道:“二少主,冷夫人说事结束后请你过去一趟。” 殿外的护卫不似先前来时那般多,凝结的空气也轻松了不少,慕无月本还在想如何脱身,可当下得知谷白对药材很有研究,心中便有了其他的想法。 合计了一路,到了素月殿闻见饭香,慕无月感到胃口大开。 “这几日宫中事多,没顾得上你,尝尝今日的菜品如何?”上官玄说道。 殿中侍者退去,只剩她二人。 慕无月提起筷子夹了一块肉递到嘴里,“尚可。” “嗯,那便多吃点。” 慕无月咀嚼着,顺带看了眼端坐着的上官玄,她无法忽视如此平静的上官玄,虽不知这一下午他究竟做了什么,但从踏入主殿的那一刻,她感受到的令人窒息的氛围,也能想到定不普通,加之在她看来,先前中的毒,他可是差点没命。 但他对着所有人,哪怕是杀他的人在面前,他却还是如此平淡。 倒显得...显得费尽心思想杀他的人像个笑话。 殿中只有慕无月动筷子的声音,上官玄只动手斟了酒,他看着慕无月吃的心无旁骛笑了笑。 不多会,一壶酒见了底。 慕无月放下筷子,拿走他倒的最后一杯酒,仰头喝了下去,酒微凉,却将喉咙灼的滚烫,“毒是上官烁给的?” “是,也不是。” 喝下去的酒反上来一股辣意,“他想要你死。” “嗯,”上官玄看着她手中的杯子,淡声道:“但我没有。” 慕无月慢慢皱起眉,“你是觉得,当初的你就算没遇见我,也死不了?” 第三十五章 苦 如此安静的端午,慕无月时隔三年多再次身处其中,不知为何,她脊背微微发凉。 “不是,”上官玄从她手中勾出酒杯,酒杯上残留的酒水在桌上划出一道水珠来,“没有你,我大概是必死无疑,只是,我习惯了如此。” 如此的漠视死亡。 酒意涌上,慕无月觉着有些热。 “那你还真是,”她看向盘中没吃完的菜,“运气好。” “的确。”上官玄笑道,竟是感觉有些醉意,突兀道:“他自认为被我抢走了很多。” 她耸耸肩,伸手拈起一块精致的点心咬了一小口。 一碗水端不平的事,并不少见。 “梅夫人其实很爱他,但她不敢说,又总是嫉妒冷夫人,冷夫人以为是她不喜欢露面所以我母亲才不得已替她,但其实不然,”上官玄目光凝视着前方,面露些许讥讽来,“她很喜欢站在他身边。” 那时候,梅夫人只会关起门来哭,久而久之的,她便把希望放在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身上,她希望上官玄能吸引来上官冥的目光,梅夫人如此前后矛盾的样子令小时候的上官玄感到十分困惑,他不能理解自己的母亲为何会如此,渐渐的当他长大,能看清梅夫人的两面性后,他慢慢的变得话很少,更多时候只是站着看着。 “冷夫人知道吗?”慕无月问道。 “不知道,”上官玄看着她,“大抵是不知道的。” “那——他爱梅夫人吗?” “不知道,也许吧。” 梅夫人中毒后,情况便发生了两极反转,原本一直哭哭啼啼的梅夫人那段时间笑容竟多了起来,原本看似不甚在意梅夫人的宫主,也总是到殿中陪着她。 上官玄记得梅夫人有次疼极了,窝在上官冥怀中,虽是垂泪,但那脸上全然是开心。 慕无月手上沾了些点心的粉霜,又在盘中拿起一块来,递给上官玄:“甜的,你吃一块。” 上官玄看着眼前粉白色的点心,没有了动作,慕无月略起身,将点心一下塞到他的嘴里,“这点心比赤海的好吃些,你再不吃我就要吃完了!” 甜糯的口感自舌尖蔓延开来,化开了心尖上的一抹苦。 慕无月在身上胡乱擦了擦手,看着上官玄那不佳的面色,拉着凳子往他身边靠了靠,“手给我。” 上官玄伸出他的手,慕无月拉住,热意一下将他冰冷的手包裹住,他一愣,低垂的眼眸看向按住虎口的拇指,圆润的指尖不轻不重的揉着,“心思郁结吃再好的东西,晚上也会觉得胀,反之,心情好了即使吃再不好的东西,也会觉得舒服。” “人也一样。”想了想,慕无月又轻飘飘的补了一句。 天渐渐的暗了下去。 慕无月闭着眼坐在碧月泉里,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上官玄来,平静的水面突然一阵剧烈的波动,“哎呦!我在想什么?!”慕无月敲敲脑袋,把上官玄赶跑,舒了口气,再次静下来。 素月殿中,上官玄静静的坐着,目光定在左手虎口处,那里隐约间还能感到她的温度。 他看了许久,直到听见慕无月乏力的脚步声传来才挪开视线。 每次泡完温泉,慕无月都很疲乏,她瘫软在椅子上,“想吃瓜子仁。” 上官玄听了,想到殿中并没有瓜子,便走到门口吩咐道:“取些瓜子来。” 他站在殿门口,抬头看着夜空中明亮的月色,耳边蓦地响起慕无月说的话来,回首看去,殿中慕无月正用手撑着下巴毫无形象的窝在桌边,掩盖在他心中最深处的雾霾有了退散之势,他转过头,再度看向夜空中那一抹明亮。 拿着一盘瓜子,他走到慕无月身旁坐下,嗅着她身上散的淡淡幽香,轻声道:“你在赤海燃的香,眼下还能再调出来吗?” “香?”慕无月眼皮都懒得抬,恹恹地问:“什么香?” “解毒那日,你燃的香。” 慕无月在混沌的脑海中思索半晌,“哦——能,你想用?” “嗯,我觉得那味道十分好闻。”上官玄淡声道。 “行吧——看在你今日大摆宴席的份上。” 说到这,上官玄侧目看着她,“你今日同上官烁去山腰做了什么?” “玩。”慕无月张嘴打了个哈欠,坐了一会恢复了些气力,起身道:“我回去了。” “不吃瓜子了?” “不吃了。”慕无月摇头晃脑的出了素月殿,身影在灯火中拉的长长的。 回去的一路上小风直吹,吹的她浑身松快极了。 她躺倒在床上,闭目养了会神,才从怀中摸索出今日从胡商那得来的盒子。 她就着烛火看了一会,刚准备打开搭扣,就听敞开的窗户传来一声异动,她迅速将盒子放在枕下,翻起身坐在床边手放在了腰间的匕首上看了过去。 今日落月宫刚经历了一遭,护卫想来十分严谨,贼人擅闯不大可能。 所以当她看见醉醺醺的上官烁时,并不意外。 “二少主大晚上的翻窗难不成是为了解酒?”慕无月瞥了眼枕头,起身顺道将帷幔放下,走向上官烁。 “呵——”上官烁扒拉着椅子坐下,“晚宴用的如何?” “挺不错的。”慕无月站在大敞的窗户边看了两眼,果见两三名侍卫站在不远处,她一阵无语,翻个窗还有侍卫把守?那还不如走门... “你喜欢上官玄?” “你吃错药了?”慕无月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一脸鄙夷的看着他。 “这有意思了...嗝,”慕无月嫌弃的捏着鼻子后退半步,上官烁不以为意的继续道:“我不相信,所有人都喜欢他,父亲是,晴儿是,青芝也是——” “我是想让他死,可他还是没有死,为什么——他为什么就不能安安静静的死在外面,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了他,为了梅夫人,父亲死了,青芝也——”一股难掩的恨意涌上心头,可上官烁此刻却不知该恨谁了? “你喝醉了,让你的侍卫扶你回去。”慕无月不耐道。 “她说父亲是为了护我,可父亲连千拂月都传给了他!”上官烁痛苦道:“若非他们做的如此决绝,我又怎么会如此!” 第三十六章 瓜子仁 “上官烁,你喝醉了。” “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偏偏要在这会才跟我说?他直到死都把我蒙在鼓里?”上官烁持续的发泄着心中的愤懑,“他知道毒是我给的,为什么还会如此淡漠!我才不需要他的怜悯!”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响起,慕无月垂着眸子看着他,冷冷的说:“你喝醉了,该回去了。” 上官烁转过头看向慕无月,不屑的嗤笑一声道:“怎么?容不得我说他?” “你爱说谁说谁,”慕无月烦躁道,“可我就不懂了,什么叫他怜悯你?是你给他的毒,那毒也的确够他死的了,你也不必觉得可惜,他受的折磨并不轻,若非他心性坚韧,早能死几次了,对你们的事我没有评价的权力,但我知道,若你同他换一下,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你说他总遮着你,但中毒的是他母亲,是他,不论是冷夫人、上官晴还是你,都如此好的活在这,你清醒一点,好好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还有母亲和妹妹,他呢?我不知道什么千什么月的,但你们这些什么门派之中,不都是谁行谁上吗?你若是真的可以,我不相信你父亲会不传你。” “我真的很讨厌你这嘴脸,明明什么都知道!而且,你的敌人也不是他吧?他把你怎么了?那什么狗屁长老,你还帮着他对付自己的家人,却还反过来说他怎么没死?” 慕无月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越说越气,甚至上前踢了他一脚,“滚吧!看见你就烦!本来还觉得你带我玩还挺开心的!”说罢,她走到窗边,冲着站着的侍卫大喝道:“滚过来把他带走!” 侍卫面上一尬,应了一声,忙上前。 “走门!” 侍卫脚步一顿,折身往门边过来,却在门口冒了一身汗,“少...少主?” “嗯,”上官玄端着一小盘瓜子仁,站在隐在明暗交接处,淡声道:“去将二少主带回寝殿。” “是!” 侍卫匆匆进去,提住一口气扶了上官烁出来,快到门口时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虚,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发现无人时大大的松了口气。 一身酒气的上官烁,甩开侍卫的手,看了眼屋中,“二少主...” “走吧。” 过了一会,当屋中酒气散尽时,归月在外叩响了门,“慕姑娘,睡了吗?” “怎么了?” “少主命我将瓜子仁送过来。” “瓜子仁?” “是。” “端进来吧。” 归月推门进来,见她坐在桌边,桌上还摊着一本泛黄的古籍,她走过去,将小碟子放到桌上,“少主吩咐半月阁日后会多增些护卫。” “增护卫?为什么?”慕无月眉头一拧,忽而想到上官烁一事,看着眼前粒粒饱满的瓜子仁错愕道:“他刚才来了?” “正巧看到二少主离开。” “...”慕无月一顿,“他可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 “嗯,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 归月轻轻关上门,最后一眼看到慕无月抓起一颗瓜子仁举到眼前转着,这一幕让她想到刚才少主也如此看着这盘瓜子仁。 上官玄飞身到东峰之上,将正练功的莫不语扰起。 “做什么?”被惊扰起的莫不语不满道。 “前日你说你的功法一直突破不了,今日不如同我交手试试?” “这会?” 莫不语虽不解,但他眼中的兴奋出卖了他,今日见他在殿上使出千拂月,手便开始痒痒了。 “嗯。” 不多时,东峰峰上,便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但观东峰上护卫面上十分平静,便知这动静并不罕见。 离的较近的护卫目不转睛的盯着侧步手掌绕过莫不语长剑的上官玄,眼底是满满的震动和崇敬,莫不语极擅各类兵器,尤为突出的便是剑,他一招祭月七势更是出神入化,但刚才他屹然使出最后一势,护卫扪心自问若是自己,那当下必死无疑,但见上官玄神色淡然,绕过长剑后,在他肩胛处落下一掌,护卫眼睛一眯,他能观到掌风使周围的空气都是一凝。 “吧嗒”一声,长剑落地,莫不语脚尖点地向后滑了三步才停下,还未开口,他猛然感到一股即将突破的意味,就地盘腿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抓住那一抹意味。 上官玄暗暗咽下喉咙里的腥甜之气,以他目前功力接下祭月七势还是稍显勉强,他看着面色泛红的呼吸渐稳的莫不语,拂了拂衣袖负着手,站在东峰之上,遥望被月光笼罩的主峰,被遮掩下去的心绪再次涌起。 第二日一早,侍卫将上官烁叫醒的同时告诉他上官玄正在院中。 他出去,看见上官玄背对他单手提剑而立,便冷声问道:“你来是想兴师问罪?” 上官玄缓缓转过身,静默片刻,将手中的剑扔到他脚下。 “干什么?” “你不是想学千拂月,把剑捡起来,我教你。” 上官烁皱着眉,“你有病?” 上官玄俊朗的面容上肃色不减,“你知解毒时杀我更好,为什么不说。” 他的确知道这一点,那毒他看到时已经在屋中桌上摆着,毒瓶下还附着一张纸,纸上除了写了毒性,还说若是他不出手,那便还会有人出手,能悄无声息的将东西放在他的屋中,这句话自然不只是一句玩笑,他暗中探查,却又在一个午夜,收到了锋利的箭矢和新的消息,上面说了刺杀计划,那时他就觉得,此事有蹊跷。 他弯腰捡起长剑,剑指上官玄,突然飞身一跃,直直向他心口而来。 上官玄不躲不避,淡声道:“千拂月,观残月,千变之中观盈满。” 锋利的长剑破空而来,发出细微的蜂鸣声。 而后便戛然而止。 上官玄食指中指夹住利刃,往前一折,“月满则虚,残月必盈,水中点月,柔中带刚。” 刚硬的长剑竟是生生被折弯了,劲道压得上官烁虎口一麻,他逞强的咬住舌尖,就见上官玄后退半步,长剑挺直,在他手中微微一弹,传到上官烁手中是无法忽略的暗劲。 “世间一切,皆是虚妄。” 上官烁仰倒在地,随他一同跌落的还有那一柄长剑,他脸庞一热,一道口子渗出血来。 “在你没想明白之前,就在这院中禁闭。”说罢,上官玄转身走了两步,而后顿住,“之于我,父亲更疼爱你,至少,他不忍心将你锁在寒月之地。” 第三十七章 明媚 “...寒月之地?” 上官烁错愕的撑着地,虎口处传来阵阵麻意。 寒月之地,乃是落月宫最为隐蔽的修炼之地,藏在主峰下,以黑暗、冰冷令人闻风丧胆,更重要的是一旦进去了,便无人可倚,若是死了便就是死了。 而他刚才说,锁在? 在此之后的一段时日里,慕无月没有再见到上官烁。 直到继任大典。 上官晴命虽保住了,但还是虚的厉害,一直在屋中养着不曾出来,冷夫人也无心其他事,便陪着上官晴。 继任那日,冷夫人来了,她站在台阶上,对着上官玄点了点头,而后便走向多日未见,消瘦了不少的上官烁,静静的站在他身边。 继任大典中的所有仪式在上官玄的安排下行进顺利且简洁,但从每个人的敬畏肃穆脸上又能看出这仪式之重要程度。 慕无月站在人群之中,看着上官玄伸手接过宫主象征的长剑叹了口气,她怀疑赤鸳很早之前就知道前任宫主已死的消息,不然为什么能计算的如此之好,通过胡商给她的木盒中,夹杂着一张白纸,透过烛光上面显出一行字,‘探出落月宫隐秘之地。’ 她真想把这张纸狠狠砸到赤鸳脸上,什么叫探出??她在玄影门可不是当刺客培养的! 风掠过慕无月的面颊,带起她的发丝,她愈发烦躁的感知到,此时这山下不去,那她以后也下不去了。 可现在,裹挟着她的不光是赤鸳。 还有她自己,她想为自己找一条生路。 她的目光聚焦在谷白身上,也许他能成为那条生路的希望。 这几日,她安静的待在半月阁,不断地翻看着送过来的医书,终于对一寸红解药的最后一味,有了几分揣测。 但这些揣测,她还需要印证。 此番继任还未对外界广而告之,所以今日,只有宫内众人,待大典结束,众弟子叩拜,慕无月站在其中,看着肩负重任的上官玄,没由来的感到了危险,但这危险,来自于自己。 冷夫人对着身边的上官烁,淡声道:“这几日我想了想,有些话还是要同你说。” 两人站在原地,冷夫人平静的说道:“那日你情绪激动,问我的事我虽有答案,却无法开口,你父亲爱我,但他也爱她们,你父亲——”她转头看了眼上官玄,“是个多情的人,也是个重感情的人,以至于当年他用梅夫人来挡红缨偏执的爱意,所以当梅夫人中毒后,他甘愿以身试毒,去求解药,他这么做的时候,我是知道的。” 亲耳听到这些,上官烁消瘦的脸上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足足半晌,他吐出一句,“你可知上官玄去了寒月之地?” “知道,”冷夫人目光一闪,看向上官玄,“他是在六年前,你父亲和梅夫人下山之时去的。” “呵——” 那时他竟以为他们又一同下山,将他再一次的扔在了宫中。 “所以当他一出来,便遇上了梅夫人中毒,”冷夫人停了一会,才继续道:“烁儿,我都是知道的,梅夫人对上官玄的苛刻,你父亲的多情,和你的失望,”她伸手握住他的胳膊,轻叹一口气,“但我都选择了视而不见,甚至逼着梅夫人让上官玄立下了誓言,不论何时,不论他何等身份,都不得伤你一分,哪怕你...” 她狠狠的握住他的胳膊,而后慢慢的松开,双手交叠在一起掩在袖中,美目看向远方,“现在想想还不如一开始就闹一闹,好过将怨恨放在心里,你妹妹出事后,我才明白何为因果,烁儿,一切便到此为止吧,你若是不想在这,便跟着我回幽水谷吧。” 一切尘埃落定,上官玄同大长老结束交谈后,握着手中长剑走下台阶。 “等等——”上官烁叫住他。 上官玄瞧了他一眼,“悟出来了?” 上官烁面色一愧,尴尬的碰了碰鼻子,摇摇头,“我有话要说。” “说。”上官玄冲玄云摇摇头,玄云点头,向后退了几步。 “我若不下,能将毒轻而易举放在我房间里的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但莫娘,你看错了,并不是我找的她,而是她找的我,她不是我母亲的人,却借着我母亲的名义说她容不得梅夫人,连带着也容不下你,那日我本先你一步差了人下山,想等你拿到解药,但没想三长老的计划在我之前。” “嗯。”上官玄应了一声,“说完了?” “我的确有私心,”上官烁承认这一点,但他...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他也不想继续解释,便道:“我一直在私下探查,除了莫娘和三长老我认为还有其他人。” “知道了。” 上官玄面上的冷色融了两分,抬脚朝前走去。 走了几步,背后传来一声极为别扭的声音,“千拂月我的确悟不出来,父亲没看错——” 不算响亮有力的声音,穿透了厚厚的冰层。 后面一日中,慕无月拿着医书,翻来覆去的都要看烂了,看到最后她心底的揣测又落实了一些,这让她的心情彻底的跌进了冰川之中。 她将手中的木盒打开、合上,而后再打开、合上,听着木盒搭扣的响声,盯着一旁的花瓶发呆。 余光中,欣长的身影闯入。 “你想去西峰?”上官玄问道。 “嗯。”慕无月扣住盒子,单手托腮,看向上官玄。 “为什么?” “交流医书。”慕无月揣下沉甸甸的心绪,冲他眨巴眨巴眼睛,显出轻松的姿态来,“不能去吗?” 上官玄没有作声,慕无月松开扣住盒子的手,“不能去,那我便下山。” 看他眉头皱起,慕无月当即起身环顾一周,道:“幸亏我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现在走人也轻松自在!我明日——不,我今日便走,你就不用送了,我认得路!” “谁说你,可以离开?”上官玄言语间压抑着些许危险和不悦,“我叫玄云和归月带你去西峰。” 慕无月站定,舒展笑颜,“什么时候?” “你很急?” 废话!慕无月在心底呐喊着,看向他说出的话却是,“不急。” 但此刻倘若上官玄敢说出什么其他的时间来,她非一针扎死他不可! “明日一早。” “很好!” 慕无月笑的明媚,上官玄跟着眉眼也柔和了几分。 第三十八章 西峰 当看到连接两峰间的略显单薄的吊桥时,慕无月愕然道:“从这走?” “是。”玄云应道。 慕无月往前一步探出头去,看着深不见底的山谷腿有些发软,归月看的仔细,问道:“姑娘怕高?” “...有点。” 归月同玄云交换了一个眼神,正待开口,两人直直看向后侧树丛,不多时,上官玄行至。 “怎么了?”上官玄看着站在桥旁的一行人,他以为她们早就过去了。 “慕姑娘怕高。” 上官玄走到慕无月身边,看着她小心翼翼的伸头探着高度的样子,不由觉着有些可爱,“再无别的路能走??” “没有,”上官玄站于她身前,“你跟着我走。” “...” 慕无月勉强点点头,刚上吊桥走了没两步,风一吹,她的腿一软眼睛一闭往前一栽,完蛋—— 没想到会死在这...短短一瞬,慕无月把能想的都想了一遍。 “没事吧?”温热有力的手撑住她的肩膀,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吓到了?” 她煞白的面庞上静了一瞬,缓缓掀开眼帘,“就不能挖个地道吗?” 上官玄笑笑将人扶正,伸手将她脸上的发丝拂到耳后,大手完全的包裹住她的手,“不能。” “...” “不要看下面,实在害怕闭上眼睛跟着我。” 若不是西峰有她想要的东西,这一趟她说什么都不去了。 谷白常年居于西峰之上,除了碰上极为珍稀的药材需他亲自前去外,很少离开。 知她一早要来,谷白弟子十七早早便在吊桥另一端等着了。 薄雾晃动,十七凝神看去,见走出来的是上官玄有些意外,“宫主。” “嗯。” 上官玄走的不似往常那般快,十七抬头看去,见他拉着一人,这下他更加意外了,他自小便不能离峰,加之谷白向来少言,他便对什么都感到好奇,听谷白说起一女子医术高超,他便早早来候着,想看看谷白称赞的人,没想到除了医术外还跟上官玄关系匪浅,这下他眼睛瞪得更圆了。 双脚再次踩在实实在在的土地上时,慕无月放松的同时从心底感到一阵疲累,靠着上官玄叹了口气,“真是要命——” 十七的眼睛都要瞪掉了,这是...什么状况? 后面跟着的玄云和归月面色则平静的多,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两人身后。 “走吧。”待慕无月站直,上官玄出声道。 “嗯。” 想到一会回去还要走这么一趟,慕无月就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这一趟一定要有所收获!不然可太亏了! 很快,她心中那股欲哭无泪的感觉就消失殆尽了。 因为眼前,密密麻麻的摆放着珍稀药草。 “鬼串子、天枯草...”慕无月脚步一顿,往后退了半步,直直看着最下面的架子,“竟然还有霜灵脂...” “不错,”谷白点头,“你认识的倒不少。” 背对着谷白的慕无月眼中难掩兴奋,光这么粗略一看,一寸红解药的十二味主要药材这里竟有其四,加上这几年自己积攒的四味,足足有八味之多! “谷峰主,你收藏这么些药材是为炼药?” “算是。” 慕无月考量着他说的这句话,眼睛继续掠着其他的药材,“那,用不到的这些谷峰主打算怎么处理?” “慕姑娘想要?” 慕无月身形一顿,转过头笑嘻嘻的看着他,“嗯。” 想了想,慕无月继续道:“当然了,谷峰主如此珍视这些,我也得拿出诚意来,不叫你失望,不过眼下我还不知道什么能打动谷峰主。” “宫主说拿去的医书你都看完了?” “是。”慕无月点头。 谷白此人极为古怪,明明一丝医术都没有,却十分喜欢搜罗天南海北的医书,修习武功之余便是钻研医书,虽不能行医,但懂得却不少,当年名盛一时的洛河巫家寻自家遗落在外的医书还特地登过门,他钻研之中并非毫无收获,有一本他十分痴迷的医书,其上记载着一个古老的药方,对他所修习的武功似乎大有益处,但其用语十分晦涩,他一直没能解开,若是慕无月能解开此方,这些药材她想要拿去便可。 慕无月一听眉头一皱,晦涩难懂?但她还是应了下来,或者说不得不。 但谷白不希望此书离开西峰,慕无月便决定在西峰待着,正好能借机看看这里其他的医书,顺道再多看看药材。 见她坚决,上官玄没有出言阻止,只是临走前,无端的问了她一句,“你拿到毒就能从其中看出药性?” 慕无月试图从他说的话中判断他的用意,斟酌道:“得看什么毒。” 解毒就如同一句古话,解铃还须系铃人,就如当初慕无月若能知道他中的什么毒,又或者见到毒药,解毒的过程至少能缩短一倍。 上官玄不知在想什么,看着远处半晌不曾说话。 慕无月等了一会,心里急着去看医书,“你要是想解毒就拿来我看看。” “嗯。” “那——我回去了?” 上官玄刚一点头,慕无月便扭头利落的离开了,背影极为欢快。 “你留在这,”上官玄对归月说,“护她周全,有事第一时间来报。” “是。” 上官玄的目光再次投送到早已看不见慕无月身影的方向,看了一会,才转身离开,玄云跟在他身后,但方向却并未朝向来时的吊桥,反而是沿着山体一路向下,“宫主,慕姑娘回去从这走吗?” “走吊桥,”上官玄说,仔细看他二人脚下并没有明显的道路,但上官玄走的极为熟络,“她不会武功。” 这是怕慕姑娘危险?玄云暗暗想着,不过这里毕竟靠近寒月之地,虽说他有把握带着慕姑娘从外围走,但看起来,宫主似乎不想让她经历一丝危险,尤其刚才在吊桥之上,慕无月往前倒去的一瞬,宫主脸上闪过的紧张飞身上前的他看的很清楚,想到这,玄云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自小便跟着上官玄,知他这一路的艰辛,虽说慕无月救了上官玄,但她的来历不清不楚的,若有心人将慕无月化作一把利刃,那危险的就该是上官玄了... 第三十九章 不是梦 悄然中升腾而起的烛光后,是脸上带着敬佩的十七,他对身边的归月说道:“慕姑娘真是厉害,捧着医书一坐就是一天,动也不带动一下的,跟师父有得一拼。” “哎...”十七盯着慕无月看了一会,神秘兮兮的凑近归月,压低声音说:“我总觉得宫主对慕姑娘有些不一般,你——” “你再不走谷峰主该生气了。”归月提醒道。 “哎呦!差点忘了!”十七放下手中的火折子,朝归月拱了拱手快步走了出去。 耳边没了絮叨声,整个屋子都清明了许多,归月调整了一下站姿,端着灯盏往屋中东南角走去,轻轻的放下后,看向专注的慕无月,要说不一般,的确非常不一般,不久前玄云说的话浮上心头,归月低下头看着衣袖,‘后面前去赤海探消息的人也迟迟未归,慕姑娘身份恐怕不简单。’ 近一天一夜时间,慕无月感到了一种极致的挫败感。 她没能看懂,她合上残破的医书,闭上双眼,手指按压着太阳穴。 “不应该啊....”慕无月低喃道,琢磨着每一个文字之间的联系。 “....呼——”她吐了口气,睁开眼睛,心中是挥之不去的烦闷,她站起来没有再去看那医书,径直朝外走去。 阳光正浓,她走下台阶站在青石板上,抬起头看向头顶上的云彩,“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光线之下,白皙的脸庞渐渐发红,隐隐蹙起的眉头显出她此刻的燥热。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她又坐了回去。 “归月,这饭菜...”十七挠挠头,拿不准主意的问道,“这都热了一回了,慕姑娘这是看书看魔怔了?” “端下去重新做一份送过来。”归月说。 十七只能点点头,收拾起饭菜来。 他拎着食盒走了不远,瞧见了远处缓步而来的上官玄,“宫主!”他一路小跑过去,“你快去看看慕姑娘吧,这都一天了,这饭菜是一点没吃!这不,”他抬起手中的食盒,“这都热了一遍了!” 上官玄眼中掠过一丝凝滞,继而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就是看师父那书,昨个就看了一夜!” 慕无月目不转睛的盯着泛旧的字迹,她为什么会有一种隐隐听到过的感觉? 随着看的时间越长,她的这种感觉便越是清晰,可她从未看过这本书啊! 指尖轻轻划过陈旧的纸张,“药方...”为什么谷峰主会说这里记载着一个药方? 在她看来这里的所有文字拼凑起来,都只是一些口诀和药理而已。 冥思苦想之中,她第一次没能察觉到靠近自己的动静。 骨节分明的手压在纸张上,不待她反应,就看书从她视线中离开了。 “你——”猛地一起来,眼前突然一黑,一直没有休息吃东西的虚弱感在此时汹涌袭来。 上官玄反应极快,伸手捞住她,脸上不无担忧之色,待她恢复些气力,才道:“如此我便让谷峰主将书收回去。” “不行!” “那你就好好吃饭睡觉。”上官玄目光顿在她发白的唇色上片刻,终还是放软了语气,扶着她说道:“先坐下。” “不能收回去!”慕无月执拗的站着看他。 她这样倒叫上官玄有些诧异了,从不见她对什么东西如此执着,看她大有一副不答应就不坐下的模样,上官玄只能点头,“好。” 答应了不收回去,但上官玄也没让慕无月再看,先是看着她吃了十七端来的饭菜,再是坐在屋中和她僵持着,直到她困意袭来昏昏入睡。 等她呼吸渐沉,他才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垂下眼眸看着慕无月的睡颜,伸手将她踢开的被子拉起,而后起身放下帷幔轻步走了出去。 帷幔之中,随意搭在被子上的双手忽然攥起,再看慕无月,原本舒展的眉头紧紧皱起,过了片刻,刚松一半的眉头再次紧皱,随着皱起的眉头,一声辨不出内容极为细微的惊呼声自她唇边溢出。 “嘶——” 慕无月猛然睁开眼睛,怔怔的看着床顶,顾不得手心隐隐的痛意,她翻身下床,光着脚跑动着,书呢?上官玄将书放哪了?! 忽地,她目光一定,快跑到桌边,推开窗就着月色翻开陈旧的书页。 一滴泪从她眼眶中滑落,猝不及防,掉在地上。 可奇怪的是,她并不想哭,那泪却似乎有种止不住的趋势。 她更没想到,上官玄一直没走。 屋中动静不小,上官玄敲门未听慕无月回答,便果断推门而入,“慕无月?” 凌厉的视线快速的扫视着屋中,最后停在窗边,“你站在这做什么? 月色正浓,泛着银光的月色落在仓促间被推开的一方天地,上官玄脚步一滞,落下的泪水让他眉头一皱,凌厉的眸中换上了浓浓的疼惜,”怎么哭了?“ 慕无月怔怔的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上官玄,豆大的泪水还在不断的落下,但她脸上却没有一丝情绪,极端的反差突然让上官玄心里一空,一时没了动作。 这一刻,他竟想起了困在寒月之地的自己。 他伸出手,拭掉她的泪,“地上冰。” 说着,他上前将慕无月抱起,走到床边放下,握住她的脚,轻轻擦了擦,将一旁的鞋拿起穿了上去。 慕无月近乎木然的看着他,心底却有一处地方,悄无声息的松动了起来。 突然,她眼睛一闭,向后一仰,倒在皱皱巴巴的被子上,竟是又睡了过去。 上官玄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感受到她无尽的痛苦之后,没有再离开,他将人半抱起放好后坐在了床边,拿走她一直紧紧捏着的书,点了一盏灯看了起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慕无月胳膊一动就感到了一股被牵扯住的力量,她极缓的睁开红肿的双眼,先是看到了握住自己的手,随后视线一移,看到了倚着床柱阖着双眸的上官玄。 昨夜...不是梦? 第四十章 没有 慕无月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之中,片刻后,当她看到被上官玄放在一旁的医书时,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这医书上记载的医理,是她小时候听过的。 无意识下,她的手指再度收紧,上官玄睁开眼眸,“这医书里写了什么?” 无止尽的幽静之中,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一怔,一股力量松开了自己紧绷的双手,她看向上官玄,沉寂的目光中没有一丝光亮。 粗粝的手指抚上眉间,慕无月眼中的沉寂渐渐褪去,她垂下眼眸坐起来下了床,掸了掸衣衫,“谷峰主说这书里有个药方能助他一臂之力。” 上官玄压下心底的异样,随着她站起来,拿起医书又粗略的翻看了一遍,他不知这其中是什么让慕无月昨夜如此不安定,听着翻书声,慕无月转过身从他手中抽走医书,“你看的懂?” “不懂。” “不懂你看什么呢。” 看着慕无月脸上恢复了灵动,上官玄心里一松,面上也不如刚才那般紧绷。 不知为何,慕无月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的目光,竟生出了些躲闪之意,忙垂下眼帘,左右看了看,又晃了晃书,突然察觉到自己奇怪的行为,愣了一下随即清了清嗓子,用平缓的语气说:“不过我恐怕要让谷峰主失望了,他说的药方我没找出来。” 或者说,这本医书里根本没有能助他一臂之力方子。 谷白听着慕无月说着,并没有透露出失望的神情,“如此说来,那些药材便不能给慕姑娘了。” “这是自然,不过我有一事想问。” 谷白点头,慕无月问道:“是何人告诉峰主这书中有药方的?” “当年我偶然间拿到这本书便如获至宝,但始终不得其中要义,便四处差人去寻医术高明的医者相问,这药方一事便是在这期间问出的。” “即是有人说出有药方一事,为什么没请那人写出药方?” “她死了。” 掩在袖中的手一紧,慕无月呼吸稍乱,“谷峰主可知那医者叫什么?” 谷白摇了摇头。 足足过了半晌,慕无月方才开口道了声,“多谢。” 心事重重的走到悬崖边,看着草木随风摆动,“不会是她吧...”低喃声伴着微风传到上官玄耳中,他张口刚想问她说的是谁时,却见她往前挪了半步。 脚下石子滚落,慕无月一回神,瞬间惊了一身冷汗,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倾去,电光火石之间,身后人飞身而至,惊呼声藏在了胸膛上,慕无月扯着上官玄的衣衫,惊魂未定的喘了两口粗气。 待她镇定下来,耳朵贴着的胸膛传来了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抬起头的刹那,她似乎看到了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担心,“吓死了我——” 上官玄沉默的看着拍着胸膛的慕无月,刚才那一瞬,他竟生了恐惧。 回到半月阁,慕无月立马坐到案几前,将那医书上的几句话默了下来。 而后,又将西峰之上的大致情形描绘了下来。 看着案几上的纸张,毫无征兆的十分突然的,上官玄闯入了她的脑海中。 “慕无月,你在想什么!”她狠狠的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而后睁开将案几上的纸张收拾干净。 山峰之上,多变的除了人心还有天气,闷热了两天后,终于见了些雨水。 慕无月坐在阁外凉亭里,靠在柱上,听着雨声眯着眼,半踩着鞋,好不惬意。 “姑娘,谷峰主送来一封书信。”归月将手中的东西递上,慕无月睁开眼,瞧见她手中除了书信外还有一个瓷瓶。 她先是拿起瓷瓶打开看了一眼,这味道?她坐起来,再次闻了闻,这是毒...而且还是上官玄中的毒,她放下瓷瓶,拿起书信展开,却是密密麻麻的药材名,其中不少被用朱砂圈了起来。 “这是...制毒的几味药材,”慕无月轻声道,抬头看向归月,“谷峰主再没东西给我?” “有,”归月说,“是些药材,一会便送到。 “药材?” 慕无月穿好鞋子,拿着书信和瓷瓶走出了凉亭,归月立马撑开伞跟上她。 不一会,十来个侍卫捧着药盒来到了半月阁。 领头的是十七,他冲一脸不解的慕无月招招手,“这些师父说是慕姑娘想要的。” “是——是我想要的,但,”慕无月看着药盒之中的一株株药材,“但我没找出药方啊,谷峰主怎么又给我了?” 十七冲她眨巴眨巴眼睛,靠近她八卦道:“是宫主和师父交换的,”说着他脸上透着一股强烈的兴奋劲,“多亏了你!要不是给你送药,我才出不了西峰呢!” 慕无月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后半句话,“交换?什么意思?” 十七一下捂住嘴巴,糟了!师父不让他说来着... “呃——对了!”十七一拍脑袋,“师父说他圈出来的药不是全部,还请慕姑娘看看师父他漏了那几种,他说这样就能抵慕姑娘没找出药方一事。 说着他眼神闪躲的偏过头看着药材,慕无月明显不信,但还是走到案几前提笔点了点朱砂,在纸上圈着,“有这些。”还未待墨迹干涸,便递给了十七。 “好好,”十七上前收起纸张,靠近吹了吹,“我回去拿给师父。” “等等!”慕无月叫住转身就跑的十七,“你看看你手腕。” “啊?”十七不解,但还是听话的撸起袖子看向手腕,“这!这这——这是什么??”一条青紫色的线赫然浮现在他眼中。 “我下了毒,半炷香内若不服解药必死无疑。” “你——你你你为什么要毒我啊!”十七一脸震惊的瞪大双眼看着她。 “上官玄和你师父交换了什么?”慕无月倒出一颗赤红色的药丸,捏在指腹间,“你说了,解药便是你的。” “...师父说的果然对,女人心深不可测!”十七气不打一处来,脚下一沉,便看慕无月将药丸收到手掌中,并冲他微微一笑,满是威胁。 眼神交流中,他放弃了明抢的打算,咬着后槽牙低声道:“玄九剑!” 玄九剑?慕无月将手中药丸一抛,十七手脚并用的接过服了下去,紧张兮兮的看着手腕,不一会,青紫色开始变浅,他不禁感慨着:“还是待在西峰最安全...” 第四十一章 给药 毒一解,十七二话没说捏着纸转身就走了。 “还真是单纯。”慕无月看着他匆忙的背影轻笑一声,她手指掠过不带一丝温度的药盒,微用力扣着盖子打开来,“保存的还真是完美。” 想必那玄九剑也非池中之物。 “慕姑娘,”归月轻叩两下敞开的阁门,“三小姐来了,说想见你一面。” 慕无月手指一动拉下盖子,转头看去,就见归月身侧站着一个笑盈盈的少女,单薄的身姿让慕无月有一种她马上要随风消散的感觉。 上官晴一双灵动的双眼冲慕无月挤了挤,拍了拍一旁的侍女,侍女上前道:“慕姑娘,三小姐是想来感谢一下您,本要和二少主一道过来,但今早二少主有事出宫了。” 慕无月感到有些奇怪。 上官晴又拍了拍侍女,侍女继续道:“三小姐因故失了声,还请慕姑娘见谅。” 这她倒是没听上官玄说过,慕无月摇摇头,“没事,”她看着眉眼弯弯,笑的极为温和的上官晴,客气道:“三小姐不必感谢我,你能恢复如此并非是我所为,而是冷夫人和上官玄,这几日峰上虽不冷,但到底还是有风,三小姐身子弱,还是不要在风中久留。” 上官晴认真的点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认可,做了几个手势,侍女道:“三小姐说不论如何还是要谢谢您,她无法出声,所以落水那日没能呼救,让母亲担心了,若没有慕姑娘,三小姐都不能再看到母亲和哥哥。” 上官晴跟她的两个哥哥还真是不一样,慕无月点点头,领了情。 上官晴继续手上的动作,“慕姑娘这会有事要忙吗?” “我打算去找上官玄一趟。” “那今日我就不打扰慕姑娘,但不知慕姑娘下午可否到我院中说说话?哥哥说慕姑娘十分有趣。” 哥哥?慕无月歪头想了想,“上官烁?” 上官晴大大的笑着点点头,“嗯。” 还真是开朗,慕无月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渐远,觉着有些可惜,想了想问一旁的归月:“刚才侍女说的因故是何故?” 归月道:“三小姐幼时玩闹时出了意外,昏迷了几日醒来便说不出话了。” “没找人医治?” “找了,但最终都没能医好。” “玩闹时的意外...”慕无月停了停,摇了摇头,“可惜了。” “对了,上官玄这会在哪?我有事要去找他。” “宫主在主殿议事。” “嗯。” 归月在前侧带路,慕无月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刚才自己圈出的几味药材,那几味都产自苗疆,而且其用法,的确出自玄影门,当初解毒到最后阶段时,她就察觉到了异样,毒要真是赤鸳给的,那她误打误撞之中把人救了,按赤鸳那性子定会要她好看,可赤鸳并没有责备她... 慕无月脸上浮出一抹不安来,赤鸳不会平白无故的做一件事,也就是说,相比较让上官玄死,眼下他有了更想要的东西,而这个东西,他想借她探出来。 狡兔死走狗烹,慕无月垂着头看着脚下的路,指甲抠在掌心中,心中想起在西峰上和谷白的对谈,‘谷峰主可知天山雪莲?’‘知道,据记载天山雪莲生在寒冰绝地,千年开一次花,摘取不当,便会化成雪水。’‘谷峰主可曾见过?’‘不曾,若是能一见,今生便也算了了一桩憾事。’ 这里,她还不能走。 “慕姑娘,到了。” 慕无月进去时,殿中只有上官玄一人,“今日谷峰主给我送了不少药材。” “嗯,”上官玄说,“谷峰主那药材颇多,日后你有所需可差归月过去。” “他那药材是多,”慕无月点头,“给我送来的那几味更是其中之珍品。” “嗯。” “所以,能让谷峰主心动的玄九剑是什么?” “你怎么知道?”上官玄诧异问道。 慕无月虚眯起眼睛看了他半晌,“你为什么这么做?” 上官玄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曲,“不为什么,你费心解了我的毒,一把剑而已,不算什么。” 屏风之后的莫不语同玄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复杂之色,天下利器也有等级之分,对习武之人来说,一把趁手的利器,便如同医者得到珍稀药材一样,玄九剑便是那珍稀中的珍稀,而想要得到这样的珍稀之物,付出的代价自是不一般。 “这是你自己要做的,”慕无月手指搭在腰间的匕首上摩挲着,“跟我可没关系,我是不会用最后一个条件交换的。” “嗯,”上官玄似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我知道。” “那行,”慕无月言语间稍显踌躇,低下头盯着脚尖片刻,拿出白玉矮瓶走上前扔给上官玄,“每日两次涂抹在伤疤处。” 上官玄单手握着矮瓶,推开盖子,清淡的药香透出,再抬头,慕无月的裙摆恰好拂过门槛。 屏风后脚步声响起,莫不语看着上官玄手中矮瓶道:“要是被长白山那老道知道玄九剑不算什么,怕是直接山门一闭再不见你。” 对他的调侃上官玄避而不谈,转着矮瓶接着刚才所议之事道:“今年因我之事,耽搁了武林之盟一事,昨日武林之盟修书送来,意为选派一人前去,依你之见此番我们派谁前去?” 武林之盟以四大门派为首,以余下八大门派为辅,每四年由四大门派选定一人轮值盟主之位,今年恰好为落月宫当值,说是盟主,其实并无特权,无非是协调各门派之间的利益纷争,不过多数叫的出名字的门派,都十分傲气,所以利益纷争也很少。 “现今继任之事刚结束,依我之见,大长老较为合适。”莫不语开口道。 “大长老的确合适,但他意已决,”上官玄道,“不日便会去闭关。” “由此便先让二长老去吧。” “嗯。” 莫不语看他目光盯在矮瓶上,顿感有趣,拉起衣袖,亮出一道泛红的伤口,“前两日为宫内研制利器伤了,连着下雨伤口也一直没好,这药给我用用。” “玄云,”上官玄收起矮瓶,看向玄云,“去医堂给莫峰主抓点药来。” 莫不语咂舌摇头,放下衣袖起身,刚走出一步,想起什么转头说道:“云家那丫头在我那天天闹着要来主峰,你既已回来,她一直留在东峰的确不合适,明日我叫人将她送过来。” 第四十二章 有问题 十七捏着画满朱砂的纸第一时间交给了谷白,还说了慕无月给他下毒一事,谷白展开纸卷,指腹在她所用的朱砂处划过,而后搓揉一番凑近鼻尖嗅了嗅,“她没给你下毒。” “啊?” 谷白摇摇头,叹了口气,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把他教的太过单纯了,“她圈出来的这些倒都来自苗疆。” “苗疆?她看着不像是那边的人啊!” “的确不像。” 不光长得不像,说话间,她也不像去过的人,不过以她的医术,知道这些也不奇怪,这么一想,谷白将纸卷放下,开始教导起十七来。 自上官晴见过慕无月一面后,就总磨着冷夫人放她出去,冷夫人本是不愿,但看自己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心一软也就点了头,所以后面几日只要天气晴朗些,上官晴就会准时出现。 上官晴身子骨弱,但却是个坐不住闲不下来的,她总是对慕无月的一切感到好奇。 这日,她同慕无月坐在阁外,细白的手腕搭在柔软的方枕上任由慕无月把着脉,“没什么变化。” 上官晴笑着点点头,对她来说这句话就是最好的抚慰。 她将手收到袖中,转头冲侍女做了几个手势,侍女欠身,转身走去。 不远处的花丛中萦绕着几只蜜蜂,时不时的从一朵花上飞到另一朵花上,忙碌不已。 不一会,侍女端着洗净的新鲜水果过来,放到桌上,上官晴眼眸亮亮的看着慕无月,伸手在桌上点点,取得了慕无月的注意后,她做了几个动作,身侧侍女恭敬道:“三小姐说这些都是新鲜水果,慕姑娘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侍女刚说完,上官晴又快速的比划了几下,“或者让厨娘做些凉糕来?” “不用这么麻烦,”慕无月说,眼睛看向桌上的泛着水珠的水果,“这些看着倒是好。” 说着捻起一块细嚼慢咽起来,水果的清甜在她的唇齿间蔓延开来。 上官晴偏着头看着她,她觉着慕无月今日心情不比前几日,似乎有些低沉。 她的观察一向很敏锐,也一向很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当即起身,比划了两下,侍女对此感到些许奇怪,往日待着都不想走,怎么今日还没待多久就要走?“慕姑娘,三小姐突然记起还有些事要办。” “嗯,回去小心点。” 上官晴冲她点点头,带着侍女离开了,走出慕无月的视野,上官晴冲侍女打着手势,而后去了医师堂。 晚些时候,上官晴身边的侍女带着一个食盒到了半月阁。 “慕姑娘,这是三小姐特意嘱咐厨娘做的凉糕和解暑的汤,你尝尝合不合胃口,合胃口的话明日让厨娘再做些来。” 小巧精致的凉糕叫人看了就觉得是费了一番心思,“叫三小姐费心了。” “三小姐说若不是天色晚了,她便亲自送过来,还说今日瞧着慕姑娘心绪不佳,想着是天气太热了,所以还去了趟医馆。” “哦?” 慕无月拿起一块凉糕尝了一口,“这味道的确有些独特。” 她又咬了一口,回味着,其中确有好几种清热的药草。 转眼间,几块便下了肚。 上官晴感知到的的确不错,慕无月今日心情的确有些压抑,压抑的主要起因是她又做了那日在西峰的梦,一想起这些,她又端起解暑汤咕嘟咕嘟喝了下去,还没等品味,上官玄自阁外走了进来。 “这是上官晴拿来的?” “嗯,”慕无月点头,“你怎么知道?” “她给我送了个口信,说准备了些解暑的吃食。” “呃——”慕无月顿感无言,“该不会是这些?” 等等——上官晴为何要让上官玄过来??慕无月突然想起昨日上官晴问了自己很奇怪的一个问题:你介不介意哥哥有些过往? 当时她并没在意,转头就说起了另一个话题,比如问她,落月宫的禁忌之地在哪。 上官玄看着被她吃的差不多的凉糕,“应该是。” “...” 慕无月看了眼食盒,“那你尝尝吧,味道还不错。” 上官玄未动,慕无月撇撇嘴,“不甜。” 说着忽而觉得有些燥热,抬手扇了扇。 还是热,她便走到大敞的窗前站定,“这会了怎么还这么热...” 连吹进来的风都是冒着热气的,还真是令人不爽,慕无月扯了扯衣领,有些口干。 上官玄却没有如她一般的感觉。 “对了,”慕无月想起一人,不悦道:“那个什么什么清娴的是怎么回事?跟有病似的跟我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就在莫不语回东峰的第二日,他便差弟子将上官玄回峰前落月宫指定的云家弟子送了过来,便是慕无月见着的那位眼睛长到了头顶上看人的云清娴,突生烦躁,慕无月走到桌前拎起茶壶倒了杯水灌了下去。 若不是才吃了药,慕无月都开始怀疑自己毒发了,“你还有事没事?” “是云家——”上官玄目光一凝,她的面色一下潮红的很是不正常,“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慕无月不住的扇着风,对上官玄的靠近竟有些欣喜,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差一点靠在他怀中时,慕无月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很不对劲!急忙推开他,这怎么跟被催情了一般——等等?催情?? 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跑到桌边,将刚才吃的凉糕捏碎了仔细闻了一遍,“慕无月!你真是蠢!” 寻常人吃了这些的确有清热祛火的功效,但她并不是寻常人,这些同她身体内的毒就如同食物相生相克一般,她艰难的咽下一口吐沫。 突然,肩膀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你怎么了?” 被无限放大的感官,让掩藏在心底的情感藏无可藏,慕无月费了好大的心力,才忍住没有转身投入上官玄的怀抱中,但上官玄此时感受到了她的热气,好看的眉头紧缩起来,“吃的有问题?” 将人转过来,上官玄眼瞳一缩,“你这是——” 第四十三章 情动 还未待他说完,慕无月已钻入他的怀中,这该死的毒!慕无月怎么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陷入到如此尴尬的境地之中。 上官玄就是再愚钝,也知道慕无月的现状是什么,他面上也有些难色,“上官晴...不会在食物里做手脚。” “我,知,道!”慕无月咬着牙,从他怀中抬起头,魅而不妖的小脸上一双桃花眼泛着水光,一字一顿的说,“你——先——走——” 这么说着,她的手却一点都不老实,在他身上动来动去的,最可怕的是一个念头正在逐渐侵蚀着她,而待她在这样的念头下再次清醒时,她已经勾下上官玄的头,咬住了他的嘴唇。 而上官玄——明明能一掌拍死她的人,竟就这般放任着她,她勉强的让自己恢复了一丝理智,掐住掌心,轻喘着离他稍微远了些,哑着嗓子快速说道:“不是上官晴的问题,你先走,我有法子。” 大敞的窗户吹进了一阵风,好巧不巧的将窗边的灯灭了去,上官玄下意识转头的一瞬,慕无月又贴了上来,这次,是他的脖颈。 他手一紧,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他将人横抱起,快步走向素月殿。 入了碧月泉,慕无月一激灵,眸中的魅惑都还未褪去,人倒是挪的快,感受着心底难耐的情动,她掐住小臂,哑着嗓子重重的说道:“你先出去。” 冰冷的水让她陷入了冰与火的艰难境地,突然,她再次狠狠一咬牙,忘了拿针包了!该死的,刚才上官玄走的也太快了,药也没带。 正想着,心底的热意再次沸腾,她忙闭上双眼,用尽所有残存的理智让自己停在原地,却不想用力过猛,导致她呛了水。 在最后的一丝理智消散时,她再度吻上了拉住她的上官玄。 “该死的——” 一声带着无奈的低喃沉溺在叮咚的泉水之中。 子时三刻,素月殿不同于往日,亮起一盏灯来。 微动的帷幔之中,依稀能看到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上官玄轻握着慕无月的手满是缱绻的摩挲着,他还是第一次发现,慕无月的手长得如此小巧。 忽地,怀中人不耐的动了动,他停下动作静待着,待怀中人再度平稳下来,他张开双手与之五指相扣。 独亮的一束火苗不断地摇曳着,过了一会,帷幔被挑开一角,殿中全然暗了下来。 最先知道慕无月不在半月阁的是上官晴,因她第二日起来便去找了慕无月,当她知道慕无月昨夜是在素月殿,脸上先是一惊,后又是一喜,一阵风似的回了院中,兴冲冲的对着冷夫人比划着,“我要有嫂嫂了!” 冷夫人一怔,对她说的内容一时没反应过来。 上官晴一路走的快,一停下,突然有些气虚,便往后退了退坐在椅子上,快速的比着手势。 在她急切的诉说中,冷夫人恢复了常色,起身走到她面前轻柔的为她拭去额角上的薄汗,“慕姑娘性子沉稳,和宫主的确相配。” 上官晴夸张的点点头,冷夫人宠溺的点点她的鼻尖,“幽水谷回了信,”刚说一句,看着上官晴瞬间消沉下去的神色,冷夫人拉起她的手握着,“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要回去的。” 上官晴静默的低下头,半晌后扬起头点了点头。 主峰弟子今晨没多久就察觉到了上官玄的异常,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云清娴,她拉住若风,“宫主怎么了?” 若风不着痕迹的避开,“什么怎么了?” “就——”云清娴拧着眉,不知该怎么精准的描绘自己察觉到的那一抹不同,若风看她半天说不出,便道:“莫要妄议他人,专心修炼。” 沉浸在寻找合适词汇之中的云清娴难得的没有出言呛声,苦苦思索半晌,就在上官玄提着剑转身离开的一瞬,她眼睛一瞪!是目光!往常晨习时,他的目光又沉又静,不论发生什么都没有一丝波动,但今日...“这是怎么了?”这么想着,她就把若风说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私下开始打听起消息来。 素月殿,慕无月出神的盯着床顶已有一会儿。 “慕姑娘,水烧好了。”归月站定说道,声音不大不小的在安静的殿中飘荡。 这叫什么事...要不然装作失忆吧!正想着,支离破碎的片段生猛的闯入慕无月的脑海,一瞬之间她拽紧被角,狠狠的闭上双眼,要不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反正是个意外! 归月捏不准没动静代表着什么,不得不又问了一声,“慕姑娘?” “知道了。”生硬的声音传出,归月敏锐的觉察出了其中的不悦,当即便噤了声。 过了一会,帷幔后才响起起身的动静。 浸在温热的水中的一瞬,慕无月脑海中又闪回了几个片段,她无奈的拍了下发烫的面颊,都这会了还觉着他身材好?! 费了一番功夫才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慕无月一低头又看到了胸前的青紫色,脸色马上又精彩起来。 强烈的情绪波动下,慕无月的目光中透出一股迷茫来。 她本最不耐热气,却在热气中足足待了近半个时辰。 以至于跨出台阶时,脚下一虚浮差点栽过去。 “没事吧?” 上官玄气息逼近,慕无月浑身一颤,“你站在那别过来!” 上官玄站定,目光停在她发红的面颊上。 “我——我想了想,咳嗯——”慕无月站的笔直,故作无所谓的说道:“昨晚之事非你情我愿,事出有因,我...待我日后离开,你就当没这一回事!” 本透着柔情的目光一凝,上官玄剑眉一挑,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脚步重新向前迈去,“日后离开?” “对——对啊!”慕无月避无可避,伸手去挡他的无限靠近,被他反握住扣在身后,“上官玄——你、你、你离我远点!” “远点?昨晚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上官玄看着一向理直气壮的慕无月避着他的视线,嘴角一勾,刚才浮上了阴霾的心情此刻又好了起来,俯身靠近她早已发烫的耳尖,“你说叫我娶你。” ““轰——”的一声,他说的话就如同惊雷炸在空中一般,惊得人只得呆愣在原地,慕无月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脑海中一片空白,这话——是她说的?? 第四十四章 抉择 慕无月真想回到昨夜一针扎死自己! 她刚寻回零星的灵魂准备出言辩解时,他滚烫的气息再次扑在耳尖上,“好。” 许是泡在温热的水里有些久了,热气一直萦绕着慕无月,她的鼻尖上都冒出了些汗珠来。 “...什么好?” 刚问完,她就看见上官玄极淡的勾了勾嘴角,“我可以娶你。” “???” 饶是慕无月见惯了大场面,这一瞬她还是震住了,微张的嘴巴愣是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上官玄松开她的手,伸手将贴在她鬓角的发丝挽到耳后,“冷夫人会帮我们操持仪式,你有什么习惯便跟她讲。” 等慕无月找回理智时,天色已经大黑。 手指点着眼前的空碗,看着碗底的药渣,她被先前的迷茫感再次笼罩。 这是她第一次不知该如何选择。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嫁人,也从未想过会如此仓促的嫁人。 她的第一反应是逃,可...想要逃离赤鸳的掌控,她还差四味药,赤鸳性情阴鸷,万一在最后又动什么手脚,那她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但不论栽在谁手上,她都不想栽在赤鸳手上。 指腹在碗口来回划动着,况且从西峰回来时她从谷白那得知其中一味在他一位友人手上,那友人向来不喜什么金银财宝,唯独喜欢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慕无月想见见这位友人,谷白说去信问问,但那人来与不来还要看他自己。 如此说来,待在这里便是另一条路。 那股子迷茫消散了些,她端起碗起身,走到窗边将药渣倒在了花盆里,而后走到案几前坐下,提笔写了张信笺,先前赤鸳给的木盒中里夹带的信息上给的时间是一个月后,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半月阁的灯熄灭的刹那,阁外不远处树影攒动,一道人影消散在其中。 这道身影行进的方向是素月殿,待他到后不久,玄云也跟着进了门。 “我仔细盘问了医堂里的所有医者以及昨日接触到慕姑娘饮食的厨娘几人,的确没有下药,”玄云道,“剩下的凉糕和汤王老也看了,里面也的确都是些凉性的药物,并不会有——”他抬眼看了下上官玄,见他面色不改,飞快的说完,“催情之效。” 可昨夜慕无月也不像装的,上官玄看向归月,“在这之前,她还吃了什么?” 一旁归月道:“与往日一样,并无异常。” “继续查这过程里还有谁接触过吃的。” “是。” 玄云等人离开,那道先于玄云的身影未动,“宫主,慕姑娘是在三年前到的赤海,在此之前没有任何踪迹,”说着他将手中的一块布料递上,“赤岭遭人暗杀,搏斗间留下了这块布料,属下赶到时候赤岭已无生息。” 上官玄接过布料,“这布料应当是胸口一块,宫主您看这里,”那人上前伸手指着,上官玄看去,“这是玄影门的图徽。” 按捺了一天的上官晴一夜都没能休息好,第二日顶着发黑的眼圈早早的就来到了半月阁外,但阁门并未打开,她便打了个哈欠靠在柱子上,侍女在一旁跟着心情十分忐忑,“小姐,要不我去敲门吧。” 她连忙摆手,‘不行,不要吵她。’ “昨天夫人嘱咐早晚凉,您不能吹风的。” 她再次摆手,‘我们等一会!’ 侍女只好作罢,退到一旁,不时的看一眼阁门,心里是愈发着急,幸好归月来了,“三小姐?” 上官晴冲她点点头,一旁侍女道:“小姐一早就吵吵着要来找慕姑娘,这会怕扰了慕姑娘休息,不让我敲门。” 正说着,阁门从里被拉开,她们在门口的动静早就吵醒了慕无月,“进来吧。” 上官晴提溜着裙摆一溜快走,挽住慕无月对侍女摆手,‘你在门口等我。’ 一进门,上官晴就从怀里取出一沓纸来,抖搂开捧给慕无月,慕无月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扶额无奈道:“这些你都是什么时候写的?” 上官晴刚抬起手想到她看不懂,便快步走到案几前迫不及待的研起墨来。 “他已经去找冷夫人说了?”慕无月拎着一张纸不可置信的问道,“我可没说要嫁啊!” 上官晴手一顿,目光中透着疑问,而后埋头快速写着,‘哥哥说越快越好。’ “嗯?”慕无月哭笑不得,“上官玄怎么回事?我还没说嫁不嫁呢!” ‘为什么不嫁?’ “我——” 上官晴手底下飞快,像是快要把纸划破了似的快,‘你不喜欢哥哥吗?’ “我——” 本该脱口而出的答案,为什么到嘴边却说不下去了...慕无月捏紧了手中的纸,陷入了短暂的矛盾中。 ‘哥哥性子冷淡了些,但人很好的,昨天还向母亲问幽水谷的药草呢。’ 慕无月看着墨迹尚干的笔痕,“什么药草?” ‘碧灵血,母亲说只有幽水谷有。’ 这也是慕无月向谷白询问过的药材。 上官晴见她低垂着双眼沉默着,想着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忙低下头去看自己写的字,就听慕无月轻声问,“幽水谷能将这碧灵血送过来?” ‘当然,母亲昨日已修书送过去了。’ 又一味。 说不定,这一次好运真的会眷顾她。 “我需要时间再想想,毕竟这也是人生大事。”慕无月说。 两人一个写一个说,时间在其中如流沙一般过的飞快。 上官玄进来时,上官晴刚写完一段话仰着头笑看慕无月,见他进来脸上的笑容一凝,顾不得手中还握着的笔匆匆起身,拘谨的冲他打了个手势。 “嗯。”上官玄目光掠过她,移向慕无月,“你们还没聊完?” 不待慕无月开口,上官晴忙点头,划拉了两下,而后扯了扯慕无月的袖子,在她看过来的目光下指了指门,这意思十分明显,她要走。 上官晴离开时还贴心的拉上了门。 慕无月没想她这么怕上官玄,无奈之下弯腰收拾起摊在桌上写满字迹的纸张来。 第四十五章 不该说 即便她手下收拾的快,上官玄仍旧瞟到了一行字,‘为什么不嫁。’ “凉糕中的确没被下药。”上官玄视线若有所思的搭在她身上,“如你所言,并非上官晴所为。” “是我体质特殊。”慕无月一早便想到他不会一两句话糊弄过去。 提及体质,她一向怕热他是知道的,但那夜,她的体温的确烫的不像话,“冷夫人看了日子,下月初九宜嫁娶。” 慕无月略感头疼的站直身子看向他,“下个月?” “嗯。” 上官玄神情平淡,但应的这一声中却带着不容被拒绝的态度。 半敞的门外,归月放下叩响门的手,垂着头退到了台阶下,若风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宫主在和慕姑娘议事,再等等。”归月道。 “也罢,”若风点头,嘀咕道:“也不知道那云家小姐一大早在闹什么,整的弟子院一直不消停,若不是顾虑云家和阮家的关系,宫主断不会让她到主峰!” 归月不满的看了眼他,“宫主不是交代不要随意提及阮家之事?” “我知道,这不是没人在吗——”若风声音渐弱,周遭又落入了安静之中。 阁中,慕无月终于问出了隐约萦绕在心头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娶我?那夜只是意外。” “你我已有夫妻之实,我不想被天下人耻笑。”上官玄的回答出乎意料的保守,他不想说出口的是,那夜,他并不是意外,沉沦之时,他是清醒的。 “你我不说怎会被天下人知道?”慕无月反问道。 “你我在素月殿共度一夜之事,并非只有你我所知。”上官玄说的理所当然,说的风轻云淡,就好似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啊?” 不怪慕无月不知,她从素月殿回来,除了去煎了一副避子汤外便一直在屋中,“你不是说宫规森严...” 宫规是死的,但人是活的,上官玄很清晰的知道这一点,并很好的利用了一番。 “在赤海你说从小无父无母,身边可有亲近之人想要相请的?景河?”上官玄问。 就犹如被一只无形的手裹挟着往前推一般,慕无月深感无力,挣扎道:“嫁娶一事太过重大,我需要时间。” “多久?” “呃——”无数个时间点涌进脑海中,慕无月语塞起来。 “三天。” “五天!” “好。” “...” 慕无月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直到上官玄走后,站在窗前被风一吹的她才猛地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我怎么顺着他的话走了!” 上官玄给慕无月五天时间,但他并未跟冷夫人说此事,而是传信过去让冷夫人照下月初九筹备婚事。 时间给慕无月套上了枷锁,而这个枷锁能不能打开的关键在于第五日。 等待第五日的时间里,慕无月才知晓上官烁不在满月峰上,至于他去了哪,上官玄并没有说,不光没说,慕无月还觉察到他莫名的有一丝不悦。 没了上官烁,慕无月想要去半山腰就少了一个理由,不过她手里有上官玄的令牌,下去倒是没人会挡着,只是少不了人跟。 慕无月垂着眼帘在峰上小径漫步着,脑海中不断地盘算着该如何应对。 “你是慕无月?”不善的声音自前侧响起,慕无月停下脚步抬头看去,身着月白常服的女子堵在路径上,柳叶眉下一双透着不善之光的眼眸正狠狠的瞪着她。 慕无月不曾记得自己招惹过谁,便也不打算去理会她,对周围环境有些不熟悉的她干脆利落的转身往回走去。 “你站住!”背后劲风起,慕无月皱眉站定,转身不耐看去,“我跟你有仇吗?” “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还敢打宫主夫人的主意?!”说话这女子便是让若风颇为头疼的云清娴。 “你没事儿吧?”慕无月疑惑之余,毫不客气地回怼着,“我是什么身份跟你有何干系?” “还真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乡野丫头!”云清娴眼神中带着毫不遮掩的鄙夷,“宫主夫人就算不是——” “云清娴!”匆匆而至阴沉着脸的若风大喊一声打断她的话,看向她的眼中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未达考核标准之前不得随意出弟子院。” 云清娴被他这么一出惹得羞恼不已,刚说两个字,又被若风打断,“宫主之令,不遵宫规之人当遣出宫。” 这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云清娴怒气不减但到底还是闭了嘴,若风暗暗松了口气,转身朝慕无月一拱手,“惊扰了慕姑娘实在抱歉。” “无事。”慕无月冷然的放下一句,再度看了眼瞪向自己的云清娴转身朝来路走去。 慕无月向来不喜无端的指责,所以当日她便找来归月问道:“云清娴是谁?” 突兀的问题让归月有些猝不及防,“姑娘这么问是碰到她了?” “嗯,不光碰到了,”慕无月坐下,“她还质问我是什么身份,怎么能配得上上官玄。” ‘若风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归月在心里暗骂一声,想了一下,出声道:“云清娴是中州云家的小姐,是在几个月前到宫内的,先前因主峰事多繁杂一直待在东峰,不久前才到主峰。” 她这么一说,慕无月倒是有些模糊的记忆,怎么感觉印象里好像的确有这件事,冥思苦想了片刻,她拧着的眉头一松,啊——同上官玄到中州时,她听到过说落月宫挑了云家小姐。 “她跟上官玄有瓜葛?”慕无月问,云清娴对自己的敌意可是一点都没藏着掖着。 “没有。”她问完的一瞬归月便否定了,这一点的确如此,甚至可以说上官玄都没有跟她说过几次话。 “那她为什么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慕无月问。 “可能是她主峰弟子考核一直未过导致的。”归月说,心想着一会去一趟弟子院,问问若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巧就巧在,弟子院中若风也想着找归月问问,在他出现前,云清娴有没有跟慕无月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第四十六章 不顶用 五日之中,倒是有一件事让慕无月振奋不已,便是那幽水谷传信而至,说碧灵血不日便送过来。 慕无月将谷白送来的四株药草依次在桌上摆好,垂着头站着看了片刻,走到案几前提笔写了封信。 “归月,”她拿着信起身走到阁外,“送信去赤海需几天?” “姑娘着急送到吗?”归月问。 “嗯。” “最快四日。” “好,”慕无月点头,将信递给她,“赤海有家无月医馆,把这封信送去给里面的江姑娘。” “好。”归月接过应下。 这封信不多时便到了上官玄手中,他看着信封右下角落款处的‘月’字,问道:“她说的不是景河,而是医馆中的江姑娘?” “是。” 她送信去赤海并不是一件令他感到意外的事,但送给江姑娘而不是景河这一点让他有些意外,他又看了一会,将信原封不动的交到归月手上,“按她说的去送。” “是。” 上官玄把玩着手中的矮瓶,回忆着赤海种种,但在他的回忆里,江姑娘似乎并没有和慕无月有多少交集,除了——他目光一顿,收起矮瓶,除了离开的前一日,她同江姑娘出了一次门。 第五日,慕无月本想一早便出门,谁知刚一推门,就见当初帮她量过衣的绣云面带笑容的向她欠了欠身,“慕姑娘。” 慕无月将要跨出去的脚顿住,不解道:“你这是?” “帮姑娘量衣,”绣云笑道,带着满目的祝福之意,“下月初九时间是紧了些,我想着再来量一量。” “...” 慕无月哑然失笑,上官玄难道没想过自己考虑过后会拒绝吗? 绣云接着道:“没亲眼瞧着姑娘,我心里总放心不下,但我看姑娘身形没什么变化,依旧那般好。” 绣云说话温温柔柔的,叫慕无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而且若不让她量衣,再生出些什么事端来耽搁了今日之事就不好了,如此想着,慕无月点了头。 这次绣云量的更仔细了,量到袖口时不忘夸赞道:“上次给姑娘量衣便觉得姑娘的手生的十分好看,今日再看果真如此,真叫人羡慕。” 慕无月目光落在张开的双手上,小时那人最爱护的就是她的那一双手,尤其是当那双纤纤玉指拿着枯老的药材时,幼小的她视线向来挪不开半分。 “好了姑娘。”绣云握着手中尺道,慕无月垂下胳膊,手在袖中握紧,面上古井无波的冲绣云道了一声:“辛苦。” 哪里的话,姑娘太客气了,那我便不耽搁姑娘时间了。”绣云说。 无端的想起些掩埋在心底深处的记忆叫她有些烦躁,好在腰间令牌透着的一丝凉意叫她想起了今日要紧的事,甩了甩头,抬起步子便出了阁朝外走去。 青石板的路边上布满了青苔,慕无月放轻步子走在路上,即便如此,还是有成群的麻雀兀自从丛中惊起,在她耳边盘桓一瞬,飞往更远的地方。 她从腰间将令牌取下,握在手中,目光稍向后一瞥,身后的微动便停了一瞬。 她面色平淡的继续朝前走去,脚下的青石板引着她向山腰走去。 一个平缓的转角过后,她看见了把守在山门牌坊处的护卫,她握着手中令牌,到护卫面前一送,原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却听护卫道:“宫主令牌已换,你拿的是少主令牌,这里不能放行。” “可这也是上官玄的令牌啊!”慕无月无语道,果然是百密必有一疏,她怎么就忘了上官玄身份已经变了这回事... 护卫坚决的眼神让慕无月知道,此事在他这绝无商量的余地。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身后,将手中的令牌往前一扔,“归月?” 原本很快就应响起的清脆声并未出现,令牌稳当的落在玄云手中。 “我要去散心。”慕无月说。 玄云持令牌走近,“放行。” “是!” 慕无月往前走了两步,身子一顿,冷声道:“你离我远点。” 待到山腰时,农户们只见慕无月一人,对于山上下来的,尤其是穿的、长得一看就不普通的人,农户们都会带着好奇多张望两眼。 “这女子端午我见过!”“我也见了,长得可真漂亮呐!”“你可小声点吧,被你家那口子听了今晚你就别想进屋了!” 周遭的窃窃私语在慕无月逐渐走远后才渐渐停息。 不似第一次下来那般什么都看看,这一次的慕无月表现的很是平静,只是偶尔驻足在一处弯下腰看看,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手上多了一个精巧的木盒。 不时听到的叫卖声,总是让慕无月有种割裂的感觉。 “哎呦——!”正走着,慕无月身后传来一阵快速的跑动声,“你慢点!” 妇人的声音里带着忙乱,慕无月还没转身去看,就感觉一下被什么给抱住了,她低头,看见穿着粗麻布的胳膊正环着自己的腿,“虎子!!” “姐姐姐姐!你好好看呀!”叫虎子的小男孩脸上被晒得黑乎乎的,一看就很结实,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的看着慕无月,“姐姐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呀!” 慕无月抬起手,“你说这个?” “嗯嗯!”虎子大大的点了点头,松开慕无月同样抬起手,“有个哥哥说可以用这个跟姐姐换盒子!” “虎子!!你给我滚过来!!”妇人一声怒吼,吓得虎子一个激灵,抓了慕无月手中的盒子撒腿就跑。 “哎呦姑娘,实在对不住!”妇人喘着粗气抹了把汗,看着虎子左跑右跑的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一会抓住他必须狠狠的收拾一顿! 慕无月不着痕迹的收拢起双手,左手食指轻轻拂过还带着虎子热乎乎温度的盒子,“无妨。” 眼瞅着虎子要跑没影了,妇人忙扯着嗓子中气十足的大吼一声,“死虎子!你给我站住!!”吼完朝虎子方向再次追去,慕无月无言的笑笑,摇了摇头。 跟在她身后的玄云看着虎子消失的方向打了两个手势,身侧随即一动,两道人影闪动。 第四十七章 应许 除了虎子这个小插曲外,慕无月的闲逛再无任何波澜。 回到半月阁,慕无月将手中的与之前结构相差无几的木盒放在案几上仔细端详片刻,伸手将木盒轻轻转了一圈,手指摸到一处凸起,在按下的片刻,她迟疑了。 她的手指搭在凸起处,很是困惑的拧起眉,这一抹迟疑,连她自己都有些摸不准是为什么。 “嗒。” 盒盖在她眼中弹开,微开的缝隙中透着危险的黑。 “这——”一开始看到盒中之物时,她第一时间升起的念头是被戏耍了,可紧接着,当她拿起那如同枯死树根般的极细枝条,放在眼前仔细查看时,一股极特殊的香气被她捕捉到,她凝眉回忆着所有的药典医书,突然,她猛地怔住,“...根如人之经络,如叶之细脉,乃天山雪莲....?” 她僵硬的放下手中根茎,拿起盒子翻动着,果见盒中底部夹杂着一张字条,‘上官玄继宫主之位,必得私传,探知全貌,换盒中之物。’ 千想万想,都没能想到赤鸳竟已寻得天山雪莲之踪。 呆坐了许久,慕无月拿出火折子,火苗窜起的一瞬烫到了她的指尖,她没有躲开,直到字条燃烬,她松开手,起身走了出去,“上官玄在哪?” 一听说慕无月应了嫁娶之事,上官晴一口气喝掉了半天磨磨唧唧喝不完的汤药,迫不及待的擦了擦嘴角就往外跑去,侍女在身后拦都拦不住。 到最后,还是冷夫人亲自到半月阁,才将上官晴带走,不过带走上官晴之前,她同慕无月说:“晴儿一事还多亏了有你,我会好好操持你和宫主的婚事,待你们完婚后,我便要带着晴儿去幽水谷。” 去幽水谷一事上官晴没有跟她提过,但看上官晴耷拉下来的小脸,想必她自己并不是很想离开,慕无月想着下次同她宽慰几句,便点头道:“多谢夫人。” “下月初九时间紧了些,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明日我叫人送些单子过来,你看看有不合适的便跟我说。” “好。” 站在门中的慕无月看着在余晖中渐行渐远的母女两人,黑亮的眼眸中透着一股陌生的思念。 算算时间,下月初九,不过还有二十几日,慕无月以为这样紧凑的时间下,她们的婚事不会有太多人知道,可没想到,上官玄的行动力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强。 就连远在赤海的景河都知道了,在给慕无月的回信中他用那一手歪歪扭扭的大字抒发了他的震惊,他认为当初慕无月救上官玄就是别有居心,看的慕无月火气十足,幸好在信的最后半段,字迹小了下来,也规整了不少,是江姑娘,写了些祝福的话,便结束了这封信。 “这是江姑娘给的六个盒子。”归月说。 “嗯。”慕无月放下手中书信,挨个拿起盒子打开看了一遍,每个盒子里都完好的躺着一株药材。 “宫主问您还有没有信要送?” “没有。”慕无月摇头,将一早写好的一副药方递给她,“帮我准备一份这上面的药材。” “好。” 归月离开后,慕无月挑出桌上六株药材里的四株,起身将谷白送过来的四株药材拿下,齐整的码在桌上,“八株,加上碧灵血便是九株。” 自两人婚事一定,慕无月进出素月殿可谓进出无人之境,这日热的厉害,午后睡醒的慕无月便钻进了碧月泉。 炎热的天气下,连碧月泉的温度都高了些,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慕无月舒坦的吐气,“这泉要是能带走就好!” 拿着玉盒的上官玄闻之脚步一顿,“你想将这泉带去哪?” 慕无月斜着眼瞧了他一下,“你也不避嫌。” 浸在水里,她身上的衣衫早已透可见肤。 “不是没见过。”上官玄道,走上前立于她身侧,沉默了片刻,又道:“你还没说要将这泉带去哪?” “还能带去哪?”慕无月扭着身子往水下挪了挪,水浸过她的肩膀,“半月阁呗。” “不必,”上官玄说,“今日叫归月去将半月阁收拾出来。” 慕无月睁开眼睛看向他,“收拾?收拾什么?” “今日起你住到素月殿来。” 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语气,让慕无月一时忘了该做什么反应。 水面之上一双瞪大的眼眸极为灵动,水面之下隐约浮现的曼妙身姿让上官玄平静的目光中出现了一丝异样,他敛起双眸,轻咳一声,“幽水谷将碧灵血送过来了。” “碧灵血?!” 霎时间,泉水哗哗作响,一下站起身来的慕无月眼中只有他手中的玉盒,三步并作两步的跨出碧月泉,她伸手拿走上官玄手中的玉盒,轻轻打开,整株赤红带着血腥气堪称完美的碧灵血出现在她眼前,她不禁想伸出手拿起看看,这么一伸,才发现手上还带着水汽,她浑身一僵,“呃——” 意识一恢复,她才发现这场面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她缓缓的合上玉盒,两唇相抿,“你..你先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听错了,垂着头的她似是听到了上官玄轻笑了一声。 “还要继续泡吗?”上官玄问道。 面颊已经开始发烫的慕无月摇摇头,上官玄便走到一旁取下她的衣衫,走到她身边为她披上,还不忘嘱咐道:“日后不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可如此出来。” “...” 慕无月一把扯过还在上官玄手中的衣领,后退半步应了一声,“我...我想起来我还要再泡一会!你先出去。” “嗯,不要待得太久。”上官玄说完便走了,慕无月的手指紧紧的抠着玉盒边沿,待他的气息全然消失,她才狠狠的吐了一口气,右手不自觉地揉着心口,刚才她的心跳怎会跳的如此剧烈,恍然间,一幕迷离的画面突然涌出,她的手环着上官玄,整个人凑在他怀里,贴近他耳朵,轻声低喃道:“你要不要娶我?” 第四十八章 不是滋味 碧月泉边生长着一株槐树,第一次来慕无月便觉着神奇,毕竟这泉水散的温度并不适宜槐树的生长。 她抬头看着槐树错综复杂的枝干,看了许久,她抬起手,抚上粗壮的树干,发烫的面颊早已冷却,但发烫的心却无法冷却。 就这么的,慕无月住到了素月殿里,而自住进素月殿,她只闲了两日,两日后,冷夫人差人送来了一本厚厚的画册,画册上的人都是会在大婚之时来的人。 慕无月粗鲁翻看了一番,竟有几十页,就这样,送画册来的侍女还说这只是一部分比较重要的人。 冷夫人的好意慕无月是明白的,可这么些,她恐怕一时也记不住。 正想着,上官晴来了,她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口张望着,慕无月合上画册,道:“上官玄不在。”自她住进来,上官玄便很自觉地住了出去,每日只有吃饭时会来。 上官晴似是松了口气,面上轻松不少,轻提裙摆一步跨了进来,“你这么怕上官玄?” 上官晴的侍女将笔墨放在桌上,朝慕无月欠了欠身退了出去,上官晴坐下叹了口气,提笔写道:‘我不怕大哥,是担心他看见我心生不悦。’ “为什么?” 上官晴思索片刻,提笔继续写:‘幼时我非缠着跟着大哥出去玩,玩的时候出了意外,梅夫人生气便罚大哥跪着,直到我醒来,才让哥哥起来,所以,’笔尖向上一收,每每想起上官晴都觉得歉疚不已,‘自那次后,大哥话少了很多。’ 慕无月皱眉问道:“他跪了几日?” ‘四日。’ 竟跪了四日,慕无月听了心底有些不是滋味,毕竟上官玄那时也大不到哪去。 慕无月记起归月说过,她是从这次意外后再不能说话,便问道:“是什么意外?” ‘我记不太清了,’上官晴摇摇头,当时她年纪小,记忆有些模糊,‘母亲说是我摔倒了。’ “摔倒?”慕无月缓慢的重复道,她并不觉得摔倒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那时只有你跟上官玄?” ‘不是,还有二哥和——’上官晴突然停笔,浓黑的墨滑落,在平整的纸上溅起一圈星星点点。 慕无月侧头看着纸上没写完的字,问道:“怎么了?” 上官晴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放下笔,将纸卷了起来,塞到自己怀中,重新展开一张,‘母亲说再过几日婚服便能缝制好,到时候我能来看吗?’ 慕无月点头,“可以。” 上官晴冲她憨憨一笑,开始写起其他的话来,但慕无月还是看出了她憨笑下掩藏的并不到位的心虚。 不知不觉中,慕无月手边的纸累了好几张,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字。 后面上官晴的侍女进来,比划了几下,便见上官晴一脸不情愿的站起来,侍女冲慕无月道:“小姐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了,冷夫人有些担忧。” “嗯,送她回去吧。” 上官晴伸手拉着慕无月的手亲昵的摇了摇,才依依不舍的出了素月殿。 慕无月拿起桌上的纸,慢慢翻了一下,她想写的是什么字?上官烁和谁? 慕无月总觉得,上官晴未写出的人和她有关。 落日余晖在天边只剩一缕暗光时,上官玄一身黑衣进了素月殿,身上还泛着潮气的他坐在慕无月身旁,看她捧着医书,道:“上官晴来了?” 极轻的血腥气混着药味传到慕无月鼻中,她从医书中抬起头,“嗯,你不喜欢她来这?” 说着她打量了一眼上官玄,他面色如常,坐姿舒展,不像是受了什么重伤的样子。 “不是。”上官玄看着前侧,“她很多年没有来过这了。” “你们兄妹俩还真是别扭。”慕无月重新看向手中的书页。 上官玄转头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慕无月头未抬,“她因你被梅夫人责罚跪了四日感到歉疚,你因她跟着你出去出了事感到歉疚,为此虽然彼此关心,但都不敢靠近,这不是别扭是什么?” 天边那一缕暗光沉入黑暗之中,慕无月抬头看向窗外,伸手燃起桌上的灯盏,而后重新低头看起书来。 细微的风拂过上官玄的心尖,他盯着慕无月,轻声道:“你怎么知道?” 书页翻动,慕无月言语间略显不耐,“我又不瞎,”她往后坐了坐,靠在椅背上,“那日上官晴落水,匆忙带着一队人马去她院中的是你的人,给她解穴时,你若是不紧张便不会出汗,若是你真如她所说,看见她便会心生不悦,也不会费心看懂她在说什么。” 还有那几日她在西峰,十七可是给她透了不少消息,比如上官晴用的几味药材,上官玄可是在其中费了不少心思。 “冷夫人上次同我说,她要带着上官晴回幽水谷,以上官晴的身子,回去不见得什么时候还会回来,人可不像这夜里的星星,每日都能见到,有时候离开了就是离开了。” 夜半时分,上官玄立于殿外,凝望着夜空,夜空里星星点点的光亮映在他眼中格外璀璨。 “宫主,”归月站于他身后道,“慕姑娘说这药是她用剩的,不用浪费了,说是让您...爱涂哪涂哪。” 上官玄勾起唇角,转身从归月手中拿走药瓶,低喃道:“还是让她察觉了。” 归月没有听清他说的话,但见他眉宇间尽是柔情,便垂下头不再说话。 过了月末,慕无月有一日突然发现一贯清冷的宫内,出现了不少红色,甚至人都多了起来。 接连两日,她都没有在晚饭时见到上官玄,归月说,是因他继任时不被外界所知,所以好些人赶着此次时机提早来拜访一二。 初三,绣云将紧张赶制的婚服送了过来,上官晴坐在椅子上不时探着脖子看着纱制屏风,‘怎么这么慢呀!’ 侍女笑笑,‘婚服不像是寻常穿的衣服,穿起来都慢。’ ‘好吧。’上官晴托着小脸,双眼满是期待的看着屏风,都没留意到殿外的动静。 “宫主。”侍女余光看见进来的人,忙恭声道。 “嗯。”上官玄应道,侍女的动静引起上官晴的注意,回头的一瞬整个人一下自椅子上弹起来,双手半抬半不抬的很是局促。 第四十九章 嫁衣 上官玄看出她的局促,淡淡道:“坐。” 上官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中,她很想留下看慕无月,但更怕上官玄生气,纠结了片刻,她抬手摆道:‘不了,我还是先回去了。’ “不必,你在这她会高兴些。”上官玄目光掠过她看向屏风,抬脚走到桌前,倒了杯水放到上官晴旁边,“喝些温水,静坐一会,身子会舒服些。” 上官晴顿感陌生的看着上官玄的侧脸,不一会,好看的眼眸便蕴上了一层雾气,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尖,双手捧起杯子,轻轻嘬了一口,温热的水顺着咽喉向下,抚平了因起身过猛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她不再喝杯中的水,而就是那般望着,仿佛手中捧着的是稀世珍宝一般。 兄妹二人各自沉默着,却都察觉到了束缚在身上的枷锁开始松动了。 屏风后,传来一声由衷的惊叹,“太美了——” 慕无月只觉得热,很热,非常热,她很是不耐的抬手在面颊处扇了扇风,“怎么要穿这么多?” 绣云极具耐心的整理着她的发丝,笑道:“外面这天气是热了些,不过姑娘只穿一天,”说着,她站远了些用赞叹的目光又看了一遍,“这领口我回去还得再改一改。” 正说着,屏风前侍女开口道:“姑娘,三小姐可能进去看看?” “进来吧。”慕无月应道。 上官晴很少对自己说不出话表达遗憾,但今日,她越过屏风看到慕无月的第一眼,便从心底升起一股遗憾来,她真想亲口告诉慕无月她真的很好看,这么一来,她竟是站在原地掉起眼泪了。 “你这是怎么了?”她一向开朗的很,这一哭叫慕无月无措起来。 上官晴摆摆手,扯出帕子擦着眼角,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萎靡,不过很快,她便扬起小脸,扯着嘴角笑了笑,手指了指外面,想叫侍女过来,刚侧头出去,正迎上过来的上官玄。 上官玄看着她发红的眼眶,目光带着询问,上官晴忙解释着,手刚停下,又抬起比弄了几下。 在她说完后,上官玄走了进来,步子迈进来的一瞬,慕无月刚巧也看了过来,两颊泛着红云的她眼中流转着霞光,一袭宛若天边红霞的嫁衣缀着红色的珠子微微摆动,腰间的纱制束带勾勒出她玲珑巧致的身形,“她怎么了?” 上官玄掩在袖间的手一握,错开视线,往前走了一步,“她说你穿这一身很好看。” 慕无月陷在热气的包裹中,又抬起手忽扇了两下,“她突然掉眼泪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上官晴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单纯的指了指她,又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我要换下来了,太热了!” 脱掉嫁衣的一瞬,慕无月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她抱怨道:“就不能少穿两件吗?” 绣云坚定的摇着头,而后想起刚才上官玄的样子,不由笑着低声打趣道:“刚才宫主看见姑娘眼睛都直了。” 慕无月贪凉的披着薄衫坐在窗前,“是吗?” 她可没注意那么多。 “是呀!所以呀,这嫁衣一点都不能少!” “...” 这天夜里,上官晴裹着薄毯坐在窗户紧闭的一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慕无月,今夜她想跟慕无月待在一起,便央求了冷夫人半个时辰,冷夫人想到过几日就要带着她离开,便许了。 她伸手,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写罢,她轻叩了一下桌面。 “你不喜欢他对你好?”慕无月看罢问道。 上官晴忙摇头,眼中浮上一抹复杂,她想了想,提笔写道:‘不是的,我很开心,只是我要走了。’ 即便对幼时所发生的种种无法回忆的那么清晰,但情感不会模糊,幼时的她很喜欢跟着上官玄不是没有原因的。 慕无月没办法说出‘等你身体好些,便回来。’的这种话,她看向远处,“开心这一瞬便够了,你知道他是关心你的就好,”她转头看向上官晴,“他一直都是你的家人,不论你到哪,他都是。” 上官晴一下捂住嘴巴,豆大的眼泪一瞬席卷眼眶,争先恐后的涌出,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哭,但还是哭的不能自已。 慕无月起身站到未敞的窗前,安静的看着在静谧的夜空里变成黑色的树影。 掩埋在心底深处的东西一旦被看见,便将如突破堤口的洪水一般无法掌控、无法抵御。 所以慕无月,向来不能,也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第二日,俩人睡到快巳时才起来。 上官晴恢复了往日开朗的模样,唯有那双发肿的眼眸记得昨夜她哭的有多么厉害,午时一到,上官玄到了,上官晴久违的跟他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饭后,上官晴同上官玄站在殿外,站了良久,她转身,依旧有些扭捏,手指紧张的攥紧了衣衫,终于,她鼓起勇气,‘小时候害你罚跪那么久,还让梅夫人责怪于你,很对不起,’她眼眶又红了红,继续道,‘我很喜欢慕姑娘,她能成为我的嫂嫂我很高兴,等你们成婚后,我便要和娘回幽水谷了,’她抬头看向上官玄的眼睛,弯起眉眼,温暖的笑起来,‘不论我在哪,我都会永远为你和嫂嫂祈祷。’ 这世间最令人不舍得,并非是谁的离开,而是人在时留下的回忆。 “幽水谷潮热一些,这件冰丝心甲你带去。” 入手是滑腻的冰凉感,上官晴抚摸着,笑着笑着又哭了。 直到后来去了幽水谷,她才知道这件甲衣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有多珍贵,那时她又哭了一次鼻子。 临近婚期,上官烁回来了,慕无月问他去了哪,他一个劲的打哈哈,总之就是不告诉她,整的神秘兮兮的。 不过他倒是给慕无月带了些好玩的小玩意,慕无月最近本就有些心烦意乱的,他这些小玩意倒是出现的及时,除了冷夫人和上官晴来有事相商,她便摆弄着那些小玩意。 第五十章 想开 藏宝阁内,上官烁神情严肃的挽着双手站在放满竹简的架前,“阮家人也要来?” 他的声音在藏宝阁中回荡了好一会,才听盘坐在藏宝阁中心处圆台之上的上官玄双手结印吐息道:“不来。” “你到底为何要娶慕无月?”上官烁言语间带着不解。 上官玄静坐片刻,睁开双眼,语气平淡的说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他是听说了,但他不信,以上官玄的功力,他不信什么意外一说,“你娶她不是辜负了青芝?这么多年她为你做的不够多吗?” 上官玄起身,“我中毒时,王老说言明此毒除了解药外,无药可解。” 上官烁拧起眉头,不知道他这会说这些做什么。 “但她解开了。” 上官玄手指轻触在锋利的剑锋之上。 “你是说...”上官烁一顿,“青芝的毒她能解?” “嗯。” “那也不必娶她吧?!”上官烁还是一脸不解,言语间甚至还带上了不满,“万一青芝知道此事,她定会受不了!” “本不用娶,但我与她已有夫妻之实,”在锋利的剑峰即将要刺破皮肤时,上官玄抬起手,转身负手而立,“我不能负她。” 上官烁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就能发生这样的事!拧着眉几欲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此行前去寒月之地,有何收获?”上官玄问道。 事已至此,喜帖已广发,上官烁也深知改变不了什么,但青芝——他想起那自小便满心满眼都是上官玄的女子,心底便是一痛,他是很生气,可他隐约间又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要练成千拂月我的确不够格,在寒月之地,若是没有偃月及时出手,我恐怕活着出不来。” 偃月便是之前为上官玄带回赤海消息的人,也是上官玄身边暗月之一。 上官玄本叫偃月暗中护着上官烁不要轻易出手,毕竟寒月之地是他执意要去的,但那日太过凶险,偃月不出手,上官烁的命的确难保,他还以为上官烁回来要因此发些不满,但他不知道的是,能在人命悬一线之时被旁人出手救回,是多么值得感念的一件事,在生死面前,面子又算的了什么,“日后勤加练习。” “不用你说,”上官烁说,肉麻的话他可说不出,他正打算离开,又道:“你虽同青芝没立下婚约,但她自小就认定会嫁你,你此番迎娶慕无月,虽说有你的说辞,但你还是对不起青芝,若慕无月也无法救回青芝,我便会离开落月宫。” “随你。” 上官烁走后,藏宝阁的角落现出一人,正是偃月,“宫主,为何没跟二少主说慕姑娘跟玄影门有瓜葛?” “此事还不能告诉他,眼下还不知道慕无月到底跟玄影门有什么瓜葛,她若真是玄影门的人,那就要探清楚她在玄影门是什么身份,玄影门近几年的动向虽说隐晦,但并未不可察,我们对玄影门所知甚少,先发方能制人,慕无月若是玄影门的人,顺着她必能查到些什么。” “是,”偃月说,“宫主迎娶慕姑娘的消息放出,玄影门的人自是能知道,不过属下还是有些担忧,解毒便能制毒,慕姑娘离宫主太近了,若是玄影门那边想利用慕姑娘,属下怕——” “无妨。”就连上官玄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肯定的蹦出这两个字,他察觉到偃月的直白的目光,平静道:“玄影门当下想要的东西恐怕还不是我的命。” 越是临近婚期,慕无月就越是能感觉到上官晴有话想说。 “你是不是有事想说?”终于,慕无月在她强烈的目光中,放下手中的小玩意抬头问道。 上官晴一顿,死死的咬住下唇,憋了半天摇了摇头,她还是别说阮青芝的事了,毕竟这么多年,她也听说阮青芝身子不乐观,说了也是给慕无月徒增烦恼,万一还影响了她跟大哥的感情,那她岂不是成罪人了!不行不行,还是算了!她疯狂的摇着头,慕无月更觉她有事瞒着自己。 用晚膳时,她问上官玄,“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上官玄反问,“什么事?” “我总觉着上官晴要跟我说什么,我问她,她说没有,但我总觉得她想说的事和你有关。” “你想多了。”上官玄夹着菜,“那你呢?” “什么?” “你有没有瞒着我的事?” 慕无月无语道:“能有什么事瞒着你?明明是我在问你!” 上官玄慢条斯理的咽下菜,“嗯。” 慕无月嘟囔两句,拿起筷子吃起来,吃罢,她说:“对了,我看这殿外有片空地只种了一株芍药,那地还挺好的,我想种些药草。” 赤海的小院中,她也种了不少药材,上官玄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大婚后,叫人送些药草上来。” “嗯。” 上官玄在殿中坐了一会,见慕无月还摆弄着那些玩意,起身过去拿起一个看了看,“好玩?” “不好玩。”慕无月把手里的一扔,“来这就没有好玩的东西!这几日各种事我都要烦死了,成个婚怎么这么麻烦!!成婚之后我可不能再这样拘着!” 上官玄转着手中的把件,看似饶有兴趣的样子,“怎样才算不拘着你?” “刚才不是说了能让我种些药草?”慕无月抬头看他,他垂眸看着手中的把件,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眸,一时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就这样?” “那还能怎样?”慕无月说,“这地方去哪都要你的令牌,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落月宫到底有多大,”她越说越委屈,“不对!我都要嫁给你成宫主夫人了,以后不会还是需要你的令牌吧??” 手上的动作一停,上官玄放下把件,抬眼看她,“成了宫主夫人自是不必,成婚后,你在落月宫无人会挡。” “下山呢?” “山腰处人多,环境复杂,难免有有心之人,你要去叫归月陪着。” 这样看来,跟他成个婚也没那么不好。 第五十一章 礼成 “那就好!” 慕无月面上一松,双手一拍,站起身来,上官玄却是没眼力见的一步未退,两人一下挨得极近,慕无月伸手推他,“你挡着我了。” 上官玄拉住她戳自己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你没什么想跟我说?” 慕无月一脸不解,抽着手,“说什么?” 上官玄锁着她的手,眼底微不可察的掠过一丝沉寂,“你我不日便要成婚,我却只知道景河。” 慕无月皱眉,“不然还有谁?” 恰逢赤海除夕时,他问过一次,那时她便说过,她的父母早就死了,她就是个孤儿,能活着全凭运气。 慕无月冷着脸问道:“莫非你如今又嫌我父母早亡,配不上你这尊贵的身份了?” 她一冷下来,便能叫人感到一堵无边的高墙,上官玄松开她的手,“冷夫人担忧拜堂时触及你的伤心事,我本想将景河请来,但江姑娘已有身孕,路途不便。” 慕无月绕开上官玄,“我知道,信上她写了。” 瞧着她冷意不减的面孔,上官玄恍觉在刚才那一瞬,他竟真的是想听慕无月说出些什么来。 自打入了夏,萦绕在满月峰上的雾气就散了不少,又莫不说是挑出来的好日子,初九这日,峰上更是清朗,一早便坐在铜镜前的慕无月,此刻正打着第五个哈欠。 围着慕无月的几人,她只认得绣云,也只有绣云一直笑盈盈的,看她有些困乏,便问:“姑娘可要喝些水?” 慕无月刚准备摇头,就被身旁的妇人按住,“慕姑娘,这凤冠制的精巧,戴起来很是不易,可动不得。” 她感受着头顶愈发沉的重量,狠狠的叹了口气。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莫不能如此叹气。”另一位妇人说道。 慕无月可谓是哭笑不得,绣云笑道:“姑娘再坚持一会,今日呐所有人都盼着一睹姑娘风姿呢!” 清晨吹来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凤冠上垂下的珠帘在吹进来的风下相互碰着,细微的声音在慕无月耳畔绵延不绝的响着。 上官晴来时,她已经端坐在铺着红色锦缎的床边,婚服宽大的裙摆被规整的摆在身后,整个人就如一朵芙蓉光彩夺目。 慕无月素白的双手交叠在红色的裙摆之上,“这一身可真热。” 热的她面颊都飞上了一抹红云。 上官晴笑着上前,后面跟着侍女捧着一个镂空的玉盒,“慕姑娘,这里面存了些冰。” 镂空的玉盒一靠近,慕无月便感到了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这真是太及时了,你是从哪弄得?” 侍女将玉盒放在她脚边,上官晴抬手说着,‘是大哥,他说你怕热,昨日便叫人准备了些。’ “没想到这地方还能有冰。” 上官晴笑笑,冲侍女点点头,侍女将怀中的扇子递给她退到了门口,上官晴轻轻摇着,慕无月道:“我自己扇扇就行了,这冰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对你可是不好。” 上官晴微微摇头,慕无月叹道:“你这执拗的性子和上官玄可真像。” 临着出去前,上官晴放下酸软的手,给了慕无月一个木盒,嘱咐她等明日再看。 跨出殿门的一刻,她便走上了一条入目皆是红饰的路,跟着一身红服的执礼喜娘,走过了一段静谧的长廊,一转角,嘈杂的人声打破了一直以来的静谧,慕无月抬眼透过团扇看去,一眼便望见了人群中同她穿着一样颜色的上官玄,如心电感应一般,上官玄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一袭红妆,一身红衣,是很难令人忽视的存在,嘈杂的人声渐渐停息,目光都纷纷落在了慕无月身上。 “听闻这女子是个江湖游医。” 被邀来的人,拿到帖子时或多或少的都被惊了一下,眼下都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 “嗯,我也听说了。” 交谈的两人身后站着位翩翩公子,俊美的脸上偏生了一双冰冷无比的眼眸,他勾着薄唇看着风姿绰约的慕无月缓步靠近上官玄,眸中的寒芒是愈发强盛。 嫁衣的裙摆上,绣云用金丝隐着绣了几朵莲花,坐着瞧不出什么,但一走起路来,裙摆随着步伐摆动,迎着光,便是步步生莲。 执礼喜娘站定,转了个身,后退半步,引着慕无月立于上官玄对面,“却扇——” 慕无月记不住那些花里胡哨的动作,执礼喜娘便交代一定要慢,谁知慕无月一下便将团扇拿开了,执礼喜娘嘴角一抽搐,深吸一口气上前接过团扇,而后在二人身后站定,侍女端着铺有红帕子的圆盘上来,执礼喜娘将她二人的头发各剪下一缕,编织在一起,事闭,又拿起牵巾让二人各执一头。 一切从简的成婚,很快便结束了,自慕无月却扇后,众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她的容貌太过夺目。 礼成,回到素月殿的慕无月第一时间就叫归月将放着冰的玉盒捧了起来,双手搭在上面她才觉得又能呼吸了。 “夫人,冷夫人到了。” 这称谓听起来还真是叫人不适应,冷夫人进来,遣了殿中几人出去,“这镯子是梅夫人的,如今你已嫁宫主,这镯子便放在你这。 看着手中绿的能滴出水的镯子,慕无月心想,把这卖了一定能换不少钱。 “这些是我的,”冷夫人将手中的锦盒放下,“你的身世宫主跟我说了一二,这些就当是我以娘家人身份给你送嫁。” 慕无月意外的看向她,没想她会如此说,对于旁人的善意,慕无月总是很警惕,她拿不准这善意的背后存着什么心思。 “明日一早,我和晴儿便会回幽水谷,那丫头怕看见你不舍得走,礼成时转头就回了院,她呀,难得有个女孩子跟她作伴。”也许是要离开,冷夫人的话多了些,“宫主幼时,梅夫人心思不在他身上,对他忽冷忽热的,让他性子也变得愈发沉默,不过不论是少主还是宫主的确也不容他有性子,日后,你便多容他几分。” 冷夫人又说了几句,察觉到自己说的多了,便道:“宫主恐怕还要一会才能来,饿了便叫归月拿些糕点来。” 慕无月静默了片刻,道了句多谢。 第五十二章 夜深 冷夫人留下的锦盒中除了两套首饰外,盒底还压着几张银票。 慕无月一面揣度着冷夫人的用意,一面想着今日看到的来客,洛河巫家竟也是被请来了,巫家原是中原最负盛名的医药世家,祖上四代都出了御医,对外的姿态做的一直很足,只不过年轻一辈中再无如此天赋之人,说来也是一桩憾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巫家的名头依旧是响当当的。 巫家太祖如今年事已高,家业便落在了巫家嫡子身上,此行赴约的人是巫家的次子巫楼,巫楼此刻正与上官玄站在一起,他手里拿着装有乌黑液体的器皿,仔细查看一番,开口道:“梅夫人所种之毒与你所中之毒有异曲同工之妙。” 上官玄对他所说表现得很是平常,只是问了一句,“此毒如今巫先生可有解毒之法?” 巫楼如五年前一般,摇了摇头,“此毒制法太过阴毒,除唯一的解药外,出现一点误差便无回头之路。” 一身红衣的上官玄立于风中,面色如寻常一般,叫巫楼看不透他在想什么,“阮家小姐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宫主既已成婚,前程往事便也该放一放了。” 久久地沉默后,上官玄开口道:“若是以巫家的医术,不见毒可能制出解药?” 巫楼对巫家的医术向来是有傲气在的,“巫家向来不屑与毒为伍,几代以来研究的都是正统的医术,在毒这一方面的确有不足之处。” 上官玄眼前突然浮现出在赤海时的慕无月正揉着发硬的肩膀冲景河凶巴巴的说道:“用药要一视同仁!你居然因为王叔多给了一块猪肉就多给了他上药?那猪肉呢?!!我怎么没吃着??” 突然变了模样的上官玄让巫楼有些奇怪,“宫主这是?” 上官玄垂眸,“无事,突然想起些过往,”说罢,他抬头作揖,“此行巫先生受累,谷峰主已在西峰设宴等候。” “好。”巫楼此行的确也是奔着谷白,冲上官玄点点头,便跟着若风往西峰走去。 素月殿,慕无月坐的有些乏了,想着将凤冠取了,遭到了喜娘的阻挡,非说不等新郎官到就拆凤冠不吉利,慕无月不耐之中将人赶了出去,她走到窗前,看着窗上贴着的红纸,一把将其拽下发泄般的揉成团,狠狠的推开窗扔了出去,“破规矩可真多!” 正嘟囔着,被她扔出去的红纸团竟是咻的一下,又从敞开的窗外飞了进来,看着摇摆不定的纸团,慕无月警觉的往后一退,“谁?!” 她的手移向腰间,空荡荡的触感让她猛地想起,腰间的匕首穿婚服的时候取了下去。 可窗外一丝动静都没有,归月在此时叩响了门,“夫人,我端了些喜糕。” 慕无月紧紧盯着窗外,嘴边溢出一句,“进来。” 归月推门而入,见她在床边站着,脚边还有一团红纸,想到门外的喜娘,将喜糕放在桌上,“宫主一会便到。” 慕无月眼睛还注视着窗外,归月以为她是生气了,便也不再开口,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 慕无月想不到在落月宫里,谁会做这种事,她收回视线,瞥见了脚旁的纸团,思索片刻,便扶着凤冠蹲下,“我来吧。” “不必,”慕无月快她一步拾起纸团,捏在手中,“这凤冠沉得要死,你再去看看上官玄什么时候能来。” 差走归月,慕无月走到窗边阖上窗,握着纸团走到桌边坐下,她伸出手将纸团放在桌上,将其展开,展开的喜字竟多了一条,她蹙眉,将多出的一条拿起,上面却一个字都没有,想到某种可能性的慕无月将纸条凑近从今晨便燃起的红烛,不一会,一行字便赫然显现——你既成宫主夫人,便想法子探清寒月之地。 熟悉的字,熟悉的语气,让慕无月倒吸一口凉气,“赤鸳..?他竟来了?” “这寒月之地又是什么地方??!” 上官玄进殿时,桌下累着一小堆灰烬,他看向坐在床边一脸哀怨的慕无月,问:“你把什么烧了?” “你再不来我就要把这全烧了!”慕无月踢着脚边玉盒生气道:“这凤冠沉死了!她还不让我取!” 跟在上官玄后面的喜娘刚想开口说两句,为自己辩解一番,就见上官玄转头问她:“去帮她取了。” “这——”喜娘为难道,“按照礼制您二人行完合卺礼,才可取下凤冠。” “那便快些。”上官玄道。 上官玄的话喜娘自是不敢怠慢,嘴里念叨了两句喜词,看着两人喝了合卺酒,便动手为慕无月拆了凤冠,拆凤冠时,喜娘心想若是自己戴上这凤冠,就是夜里她也不舍得摘了。 拆掉凤冠的慕无月倍感轻松,捂着脖颈好好活动了一番,“你若饿了便叫归月端些吃的来。” 外面邀来的人还等着上官玄出去,慕无月不甚在意的应了一声,待上官玄出去她便换下了嫁衣。 天渐沉,峰上依稀还能听到喧闹的人声,燃起的红色灯笼,远远看去透着一派喜色。 议事阁,偃月从西峰送来一封书信,透着丝丝酒气神色却十分清明的上官玄接过展开看了起来,信上寥寥几笔,透出一个关键的信息,谷白同巫楼交谈之中有了一个揣测,天下万物都有相生相克之说,普通凉性药物能生催情之效,若非药便是人,体内若是有极热之性,那凉性药物便如火星被投到了干草里,而那极热之性,除了习武功法外还有毒可做到。 上官玄的目光在极热两个字上停留了许久。 素月殿,慕无月正随手翻着喜娘临走前塞给她的小册子,对迟迟不见人的上官玄,她心中隐隐松了口气。 伸出的手没够到想要的糕点,她转头看去,盘中喜糕一个都不剩的被她吃完了,她坐起身,随手放下小册子,走到窗边的桌前,倒了杯茶。 桌上的红烛兀自燃着,红蜡挂在烛壁上,缓慢的向下滴落,忽地,烛光一闪,慕无月转身,见上官玄朝自己走来。 第五十三章 一夜 走的近了,慕无月嗅到了上官玄身上带着的淡淡酒气,“我来的迟了些。” 在暧昧不已的距离里,慕无月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眼中有一抹不一样的情绪,“是有些迟了,我都困了。” 话头刚一落下,慕无月不自在的蜷了下手指,暗自思忖道:好好的说什么困呢!早知道刚才这一口水就不喝了,还不如在床上装睡! 烛温烘着两人,荒唐一晚的记忆突然不合时宜在慕无月的脑海中唤醒,她倒抽一口凉气,小腹窜起一股热气,烧的她一时慌乱不已,“...呃,今天怎么这么热,”说着她目光左右摇摆起来,突然想到殿后的碧月泉,立马说道:“我去碧月泉泡一会,你先睡!” 话还没落地,她一个侧身想从上官玄身旁绕开,上官玄又怎么会让她得逞,大手一握,便让她进退不得。 炽热的手温让慕无月不由得吞咽了一下,接着她问出了令她后悔不已的问题,“你不热吗?” 这么一问,碧月泉中便多了两人,“你喝了酒,泡在冷泉里不大好吧——” 上官玄微阖着眼眸,胳膊随意搭在泉边,“嗯。” “嗯?”慕无月深吸一口气,扭过头不再理他,冰冷的水温让她发昏的脑袋清醒了起来,她将自己浸在泉中,想着赤鸳所言,在心底不断默念着:嫁给上官玄是迫不得已,是不得不。 想着想着,她将心中生出的模糊情丝归结为被上官玄的美色冲昏了头。 “纵使你体制特殊,也不能总赤脚踩在地上。”上官玄出声道。 “多管闲事。”慕无月低声道,在赤海他毒还未解时便总唠叨她赤脚的事,最后景河都被他带跑了,每次见她赤脚便大惊小怪的说她,慕无月性子拗,说了她也不理,上官玄便总拎着鞋给她穿上。 “我是你的夫君,这怎么是多管闲事?”上官玄早已睁开眼眸,正注视着慕无月。 水面上涟漪不止,慕无月再次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说泡泉,这会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最后只能说:“我泡好了,你——你先出去。” 慕无月对这泉的喜爱程度远超上官玄所想,往日进来不到最后万不会出去,今日才来没多久她便说好了,倒叫上官玄有点意外,不过此时时辰的确已晚,他便起身跨出泉,伸手捞起架子上的衣服披在身上,转身看向还在水中的慕无月,“不出来?” “我是叫你先从这里出去。”慕无月冲外面抬了抬下巴,没想到上官玄一动也不动,只道:“你的鞋在外面,刚泡了泉赤脚伤身子。” “...你叫归月给我取来。” “今夜她们不在殿外。” “为——”后面的两个字一瞬卡在喉中,让慕无月的表情有些滑稽,“我体质特殊,不怕这点凉气。” 上官玄不再与她纠缠,拿起她的衣衫,走到泉边,“出来,不然我进去抱你。” 僵持了一会的慕无月,缓缓的挪到了泉边,上官玄冲她伸出手,她踌躇着抬起手,带起一串水珠,砸在泉面上,叮铃作响。 被他的掌心包裹着起身踏出泉边的一霎那,她被横抱而起,上官玄淡声道:“日后赤脚我便这样抱你。” 泉面泛起的水波过了一会才慢慢消散,殿中的红帐也在水波消散时放了下来。 几处红烛在殿中交相辉映,伴着红帐中的起伏而抖动。 这一夜,不再模糊。 被慕无月随手扔下的小册子,第二日被上官玄捡起,放在了桌上。 他出素月殿时,慕无月还在熟睡。 山门处,马儿正安静的站着有规律的喷着鼻息,后面的轿厢内传来一两句温柔的安慰声,“你去了幽水谷可以与她通书信。” 马车旁,上官烁目视前方不知在想着什么。 “宫主。”整装待发的侍卫对着来人恭敬道。 马车里安静了一瞬,车帘被挑起,冷夫人看着来人,“你所说之事待我回幽水谷找谷主问问。” “劳烦夫人了。”上官玄道。 轿厢内,上官晴一直没有露面,几人都知她是不舍,便也没有说什么,上官玄同侍卫交代了几句,便看着马车启程。 上官烁停在原地,待所有人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开口说:“我送她们到中州,阮家那边你可有话要带?” “没有。” 骄阳升起的一瞬,阳光布满了整个树丛,上官烁扬起马鞭,马蹄激起尘埃,不一会,便融入了前面的马队之中。 上官玄又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开,待他回到素月殿时,慕无月还在梦乡中,他挑起帷幔弯腰握住慕无月耷拉在床边的手,感受到她的手回归到了正常的热度。 不同于常人的热,没有任何内力,上官玄坐在床边看着一脸恬静睡颜的慕无月陷入深思,‘慕姑娘想从我这换的药材和她所问的几味,皆不是凡品,尤其是那天山雪莲,一株便可解百毒,连我都未曾真正的见过呐!她想将这些凑齐,恐怕是为了解毒,但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毒需要这么些上等药材。’ 他的手握的有些紧了,慕无月恬静的睡颜上涌现出一抹不满,向后抽了抽手,上官玄松手,得到解放的她转身继续睡去。 待慕无月醒来时,殿中已无上官玄的身影,她直起身坐了一会,起身走到铜镜前,拉开下方的抽屉,拿出上官晴昨日给她的信,打开看了起来。 如上官晴的一贯作风,她写了很多,很满,慕无月出乎意料的很有耐心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到了最后,“好,等你回来。”她轻轻低喃一声,将信重新折起放回了抽屉里。 身份的转变的确如上官玄所言,慕无月行走在宫内不再有人阻挡。 但她始终没有发现赤鸳所言的寒月之地,她看着自己所绘的地图,“若是不在主峰...”她的手指落在主峰侧面,还有东西二峰,但两峰之上都有执守的峰主,在主峰之上她能不被阻拦,并不代表在东西两峰上也可以。 第五十四章 没种成 天还不大亮的时候,被惹醒的慕无月在床上翻了个身,懒懒的用手挑起帷幔,半眯着眼看着正整理衣领的上官玄,“归月说今早药草会到。” “嗯。”上官玄透过一侧的铜镜看了眼慕无月,见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白皙的胳膊有一搭没一搭的拽着帷幔。“再睡一会。” 挑开的帷幔悠悠合上,床榻之上再无声响,收拾齐整的上官玄脚尖一转,到床边时果见慕无月又踹了锦被。 她乌黑的长发散在盈盈一握的腰间,薄如蝉翼的衣衫搭在肌肤上,上官玄弯腰轻触她的面颊,慕无月微微蹙眉,不知嘟囔了句什么,转了个身面朝里面再度安静了下来,待指腹上她面颊的余温褪去,上官玄伸手捞起锦被搭在了她腰间。 出殿不久,上官玄对身侧的玄云道:“让绣云再送床被子来。” 玄云讶异的看向上官玄,“可是昨日送上来的哪里不对吗?” “太厚了。” 太厚?玄云纳闷的低下头,昨日送上来的被子厚度已是他见过薄的不能再薄的被子了... 当他找到绣云说此事时,绣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颇为头疼,本想着赶制婚服已是难的了,没想到这被子才是... 待天完全亮起,慕无月听着归月说药草到了,便起身出了殿,看着门口满当当几箩筐的新鲜药草,慕无月满意极了,领着几人走到那一片空地前,左看看右看看,挽起衣袖打算开工。 “夫人。” 归月挡在她面前,“我们来就好。” 她眼神一扫,身侧几个侍卫拿着锄地的工具应声上前。 “不行,我自己种。”这可是慕无月为数不多的兴趣爱好,怎么能让她们干了。 “嗤——” 这一声没遮着没掩着的讥讽清晰的传到慕无月的耳中,她转身看去,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云清娴满目不屑的看着她,归月皱眉上前一步挡在慕无月身前,“此地非宫内弟子可来之处。” “狗仗人势,”云清娴并不认得归月,觉着她只是仗着慕无月势的下人,轻蔑地目光越过她,“你还真是脸皮厚,竟还真的敢嫁给宫主,你知不知宫主夫人的位置是属于阮姐姐的!要不是她替梅——” “住口!”归月没想她会一下说出此话,飞身上前却仍不及阻挡,阮姐姐三个字清晰有力的落入了慕无月耳中。 “归月。”慕无月淡声叫住出手的归月,歪着头目光迥异的看着云清娴,问道:“哪个阮字?” 这么一问,倒是给云清娴问愣了,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阮咸琵琶的阮。” 慕无月心底一动,蓦然想起那日上官晴提笔未写完的字。 原来是‘阮’字。 云清娴意识到自己竟顺了她的意答了她问题,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 近在咫尺的归月又怎会让她继续,极快的出手点了她的哑穴,又扯下腰间的令牌,手指抠住一处机关,一缕轻烟自她指尖升腾而起,云清娴眼瞳一缩,这令牌,怎么跟若风身上的一模一样? 两次没将人看住的若风顶着归月责备的眼神,将云清娴命门锁住,面色挂不住的看了眼归月,归月低声道:“你自去宫主面前解释。” 若风面色难看起来,颓然道了句,“知道了。”便带着云清娴离开了。 慕无月失了先前的兴致,便道:“今儿不种了,把这些都拿去王老那。” “是。” 空地里仅有的一株芍药仍旧安静的立着。 被点着哑穴锁回弟子院的云清娴在云家时哪里经受过如此待遇,当即心下带着委屈和愤怒便手书一封要送回家去,她怎么也想不到,上官玄竟会为了这样的女人背弃阮青芝,当初梅夫人中毒不知试了多少法子,都无可解,身子骨也被折腾的够呛,上官冥不忍便想到了以身试毒,那时阮青芝可以说是义无反顾,明知最后可能解不开,也做了,可!云清娴越想越愤怒,越写越替阮青芝感到不值,手中的笔竟生生被她折断了去。 将她送回的若风比她好不到哪去,此刻正在弟子院愁眉不展的来回踱步,不一会,弟子院外进来一人,他看去,一见是归月忙迎上前,“她在夫人面前说了什么?” “阮小姐。”归月顿了顿,“夫人本要种的那些药草我刚送去医馆。 若风脸孔灰白起来,“这..这可如何是好!” 归月拧起眉,“云清娴到底怎么回事?” “昨日夜里她便说身体不舒服,今晨更是严重,我见状便准备叫其他弟子去请医师,她说是女子家的事拗着不叫其他人知道,我无法便交代其他弟子看着她,我去医馆,谁知带着医师刚出医馆,便见到你的信号。” 归月思索片刻,道:“夫人此番必定生疑,你我先去见宫主,看宫主如何吩咐。” 两人一同去见了上官玄,若风心下戚戚的说了刚才之事,上官玄听罢看向归月,“夫人呢?” “夫人命我将药草送去医馆便回了屋。”归月道。 这时屋中一片寂静,快要午时的阳透过屋檐斜斜的投在地上,将地上分出了深浅。 “将云清娴送回东峰,”上官玄说,“再去准备些药草来。” “是。”若风二人应道。 阮青芝终是要在慕无月面前提起的。 走在回廊上的上官玄心中却并非面色那般平静,因他想让慕无月所知的,只有阮青芝的毒。 回廊之上的红灯笼还挂在檐下,人一动,灯下的红穗子也跟着摇了摇。 回到素月殿,慕无月却不在。 失了兴致的慕无月回去坐了一会,觉着有些烦闷,想起多日未见的上官烁便出了殿找他去了。 巧在慕无月到时,上官烁也刚回来,他按原计划将冷夫人一行人送到了中州,却放心不下,打算继续跟着往前将人送到幽水谷,但冷夫人不愿,多次催促他回来,他推脱不过便折返回来了。 回来见的第一人是慕无月,他多少有些意外。 “上官玄惹你了?”上官烁在盆中洗着手揶揄道。 也不怪他这么揶揄,毕竟此刻的慕无月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第五十五章 东峰 “没有。”生硬的语气配上略显僵硬的表情,任谁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上官烁笑笑,擦净了手,走到桌前斟了杯水端到慕无月面前放下,“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慕无月对自己心底泛起的异样感到十分陌生,她垂头看着杯中水上模模糊糊的倒影,半晌没有作声,上官烁也不催促,返身走到一旁收拾起今晨跟着他一起回来的东西来。 “阮姐姐是谁?”毫无征兆地,慕无月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本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却叫上官烁手底下一顿,他极缓的转过身,蹙眉看向慕无月,“你怎么知道她?” 看来这位阮姐姐在落月宫并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慕无月不稳的心慢慢沉静起来,她端起水杯拿近了些,模糊的倒影清晰起来,眼中的浮躁逐渐褪去,她勾起唇角笑笑,平稳的放下水杯看向上官烁,“这人,是我不能知道的存在?” 一瞬之中,上官烁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念头,但他仍是想不出慕无月是如何得知的。“是谁告诉你的?” “你们这的一个弟子,姓云。”慕无月说。 上官烁立马反应过来是云清娴,一瞬间,他目光中夹杂起了太多情绪。 慕无月乐了,她四下看着屋中,往后退了半步坐在凳子上,她看着半天不吭声的上官烁,双手撑着下巴道:“这和西峰我都去了,唯有东峰没去,我这会突然心情不好,要不你带我去转转?” “好。” 本还在犯愁怎么找理由去东峰,这云弟子和阮姐姐可真是来的及时!得了上官烁的点头,慕无月立马起身,“走吧,我这会就得去散散心。” 一路上,上官烁的心事重重可谓表现得淋漓尽致,慕无月也乐的自在,自顾自的环顾着四周,前往东西两峰的路上风景十分类似,类似到慕无月心一悬,暗自想到:去东峰不会也是悬桥吧! 怀揣着忐忑的心走了一路,过了一小截羊肠小道后,上官烁突然停下叫住慕无月,“你既是问我了,我便应当告诉你,但此事还牵扯到上官玄,你最好还是听他如何说。” 慕无月还以为前路出了什么事,警觉的看着前方却听到了这么一通,不由觉着有些无语,“我知道了,你带路吧。” 憋了一路的上官烁面色明显一松,指指前路,“前面你跟紧我不要乱摸乱跑,看见什么了也别害怕。” 他这说的...怎么像是,有阵? 慕无月重新打量着前路,眼看着跟脚下踩着的小道并无二致,正疑惑着,她目光突然一定,接着低下头闭了闭眼睛甩了甩头,刚刚这是...幻影?没入阵便能使人入幻,此地果真不普通,莫不说那寒月之地就在东峰之上? “你怎么了?”上官烁看她不对,问道。 “眼睛好像进东西了。”说着慕无月用手轻轻揉了揉,“好了,没事了走吧。” “嗯。”上官烁应道,站在她身前往前走去,“跟上我。” “嗯。” 慕无月留意着周围的变化,走进的那一刻,一股寒气夹杂着不寻常的风迎面扑来,风一贯而至,她捂上嘴巴,跟着前侧的上官烁,走了几步,她明白了此阵所用之物,是树木。 “没想到落月宫还有懂奇门的人。”这么想着,寒风愈发强盛,往前跨出的每一步都开始愈发艰难,慕无月深知这是幻象,但不由的还是扯紧了衣领,她注意到前侧的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捂着嘴巴微微点头,她又察觉到前侧的人张嘴似乎在说这什么,她皱着眉摇了摇头,就在这一瞬,她突然看到自己一直跟着的人并非上官烁而是...上官玄?? 怎么可能是他?她停下往后看去,身后已无来时路。 “跟丢了?”慕无月心底蓦然间有些不安,她转头看向原处,目之所及却无一人。 寒风不知在何时停了,天地间却只剩下她,“上官烁?” 不是风停了,是风没了,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她突感鞋子一湿,她低头看去,原本的干燥的路不知在何时被水覆盖,而且这水还在不断攀升,她强忍着心头的不安,闭上眼睛,在心底提醒着自己,“这是幻境,慕无月。” ‘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好好好!你不说是吧!好,不说你就在这给我待着!’‘你就说吧小姐!’ 尖锐的言语响彻四周,水已蔓延过脚背,紧闭着的眼皮抖动着,慕无月费力的抬起发重的手捂住耳朵。 刻薄的声音消散开时,慕无月站在原地早已动弹不得,忽地,耳朵上的手被轻轻握住,一股温柔的力量将她的手从耳朵上拉开,温婉动听的女声传来,萦绕在她耳边,‘道始,启有阴阳之分,天地俱生,万物以荣。’ 她不可置信的睁开双眼,眼前的女子不过二十出头,姣好的面容上一双摄人的凤眼,正含着笑看着她,她大受震撼的凝望着眼前人,瞪大的双眼一瞬都不敢挪开,她嗫嚅道:“娘——?” “慕无月!” 眼前人一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上官烁焦急的脸,他一把抓住慕无月伸出的手腕用力往前一扯,“跟上我啊!” “不——”慕无月本能的挣脱着,急促的呼吸着,“不!她,她在这!” “谁?”她的力气突然大的惊人,上官烁都被她拽在了原地,“不论你看到了谁都是假的!先出去!” 假的。慕无月突然安静下来,是啊,她怎么会是真的,她从未对自己笑过,更何况,她都已经死了。 不再挣扎的她,被上官烁拉着很快就出去了,出去的一霎那,临近午时的阳光扑面而来,她眯着眼抬头看了眼太阳,“你哭了?” “嗯?” 她怔怔的看向上官烁,在他错愕的注视下抬手触碰到了脸上未干的泪痕。 刚才一下发现慕无月没跟上的上官烁心有余悸的问道:“你看见谁了?” 慕无月极快的拭去脸上的泪,指甲用力抠着手心,“这里面风也太大了,居然还有沙子!” 明知她没说实话,上官烁并没戳破,只道:“每人进来所感知到的都不同,我是烈日。” “烈日?”慕无月回头看去,身后的地方安静普通的像是没发生过任何事,她凝重道:“竟还有如此阵法,果真是人外有人。” 第五十六章 赌 “此阵非宫内所设。”上官烁观她面色虽白但气息已渐稳,便收回了视线。 女人温柔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萦绕,明知是假的,慕无月还是极快的回头望了一眼。 身后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她扭过头垂下眼睑,状似好奇的低声询问,“那是谁所设?” “十五年前,莫峰主和南宫烈打了一个赌,赌天下阵法都可解,南宫烈便在此处设了阵,”上官烁边说边摇头,当年他还小,只记得父亲上官冥扶额苦恼不已的模样,“此处可是到主峰唯一的路。” 慕无月虽思绪还在半空飘着,但也听到了关键的信息,她看向上官烁,“唯一的路?” “对,而且如你所见,即便在今日,这阵依旧还在。”上官烁领着她往前走去。 “也就是说破阵之法一直没找到?那这里面的路?” “是南宫烈,最后是父亲找了他,才有了这通阵的法子。”说到此,上官烁目光中透着些许无奈。 经这么一遭,再想起自己偷学到的那点皮毛,慕无月心想:幸好别人都不知道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 “谷峰主对医书极为感兴趣,莫峰主对这奇门感兴趣,你们这还真是有趣。”慕无月说。 上官烁应了两句,两人穿过了一片树林后来到了东峰,一眼望去,慕无月不禁有些失望,“东峰竟会如此小?” “东峰地势险峻,你看那边,”因是夏季,树木长得郁郁葱葱,若非上官烁单指出来,慕无月根本注意不到那里有一处近乎垂直的崖壁,“那是天然的屏障,也是东峰较之其他两峰更小的原因。” 这里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别有洞天的样子,尤其是在上官烁带着她走了一圈之后。 惧高的慕无月盘坐在崖壁后方高出草地的石头上,手撑着下巴看着立于崖壁之上眺望远处的上官烁,“你们就这么自信这里无人能上来?” “当然。”言语间显出了上官烁的自信满满,“况且,这里也不止这处崖壁。” “还有什么?”盘坐了一会不大得劲的慕无月调整了下坐姿,她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湛蓝色的天,不得不说这里的确很是幽静。 “莫峰主。” 湛蓝色的天浮过丝丝云彩,慕无月看的入了迷。 莫不语闻两人只在周围闲逛了一圈,便也没特意出来,午时刚过,弟子便问他是否要增添两双碗筷,他便差弟子过来问问两人,慕无月经了外围阵法一事,眼下还不想再次进去,便道了声打扰了,弟子会意,转身准备去了。 慕无月对寂静向来有些难以忍受,便出言问道:“是谁领你走那阵的?” “莫峰主。”上官烁走过来坐在一旁,也同她一般仰头看着天。 “你...”慕无月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寂寥,“可曾在阵中见过谁?” 身边突然陷入了无边的沉默中,沉默的似乎连呼吸都隐了去,慕无月转头看去,意外的看到了面上透出深深眷恋的上官烁,只那一瞬她就看懂了。 上官烁的确见到了,或者说不止见到了,他还在那其中困了一天一夜。 慕无月伸直双腿,手撑在石头上,看着流云散去,再次变得湛蓝的天。 弟子再次前来,带了两人去了东峰之上最大的一处楼阁式建筑,待上到了二楼,上官烁身形一顿。 临窗的乌木桌边,上官玄正与莫不语坐着,这人...上官烁错开同他对视的双眼,冲莫不语拱手道:“莫峰主。” 上官玄的目光在不经意间向后移去,恰巧和后上来的慕无月四目相视,慕无月看见他脸上并没有出现太多的意外之色。 走在前面的上官烁很有眼色的将上官玄身边的位置留给了慕无月。 落在后面的慕无月也只能坐在这唯一一个位置上。 刚一坐下,上官玄转着手中的茶杯轻声问道:“怎么想着来这了?” 慕无月压根没打算理他,端起杯子喝起水来,一旁的上官烁见状说道:“东峰她没来过,所以我带她过来走走。” 她?上官玄听到这个字眼很是在意的看了眼上官烁,“论及身份,你当唤她为夫人。” “...” 上官烁用一种很是嫌弃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很想对他的行为说上一句,不过此时,看两人间气氛不大对,他便也没再说话,莫不语道:“菜要凉了。” “峰主说的是,”上官烁应道,“动筷吧。” 随着莫不语动筷后,几人也纷纷提起筷子用起来,莫不语饮食一向清淡,一桌子的素菜,慕无月吃了几口便觉得饱了,不过这饱了并非是因为素菜清淡,而是今日她本就没多少胃口。 她放下筷子,上官玄侧目,“不吃了?” “嗯。”慕无月看向莫不语,“刚才过来路上看见几株南星成色十分好,不知东峰上可有什么规矩。” “没有,夫人想摘便摘。”莫不语道。 慕无月点点头,起身下了楼。 人影消失在楼梯口时,站于上官玄身后的玄云跟了上去,莫不语道:“以你现在的功力对那长白山老道不成问题,不过想要胜一筹,恐怕难。” “长白山老道?”上官烁一怔,而后哑然失色,“空寂道长?你跟他对什么?” “想要取玄九剑,这一筹即便难也要做到。”上官玄说。 三言两语给上官烁整的云里雾里的,问了半天他也不知道上官玄突然发什么疯非要取那玄九剑。 关键是上官玄竟还要在明日启程,看着他也消失在楼梯口,上官烁停顿了片刻,不解的问道:“他这突然是怎么了...?” 莫不语很是深奥的回道:“日后你便懂了。” 鲜少有人至的地方往往草本树木都会格外的茂盛,除了一眼看见的南星,慕无月还在周围看到了其他几株药草,上官玄寻到她时,她正直起身小心的抖着药草根茎上的土。 上官玄留意到站在她身后的玄云手里已经捧着几株药草,慕无月处理完手中的药草,手往后一伸递给玄云。 第五十七章 灼伤 “明日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上官玄上前抬起她沾满了泥土的手,轻轻将泥土拭去。 “哦。” 慕无月还打算继续挖的,往后这么一错,便让上官玄眉头微微蹙起,上官玄拉住她的手不容分说的往右一转,视线停留在她手腕处的一处划痕,“玄云。” “在。” “将这一片药草挖了送到素月殿。” “是。” “大惊小怪。”慕无月撇撇嘴,终是被上官玄牵住走了出去。 上官玄命人端了盆清水来为慕无月净手,待指尖上的泥土洗净,他拿出一直随身带着的矮瓶,仔细的在慕无月手腕处的划痕上涂了些药膏。 这药膏慕无月自是熟悉的很,毕竟是出自她手,她想:这药膏用在这划痕上真是大材小用了! “今晨怎么没种药草?”上官玄一边翻看着她的手,一边问道。 慕无月嗤笑一声抽出手来,站起身跺了跺脚,“没心情了。” 不论她怎么跺,鞋上的泥土还是牢牢的扒着,“我乏了,这地方哪里能休息?” 上官玄拿起搭在盆边的湿帕子,起身拉着慕无月重新坐下,自己蹲在她脚边,用湿帕子拂着她鞋上的泥土,“这里没有让你休息的地方,乏了回素月殿休息。” 慕无月总觉得上官玄是在骗人,但东峰的确小的惊人,“这里就再没别的去处了?” 上官玄将帕子搭在盆边,起身道:“你看到的就是全部。” “这东峰还真是没意思。”她的确感到乏了,垂眸看着干净了不少的鞋面,前后晃了晃。 “走吧。”上官玄牵起她的手,将人拉起的一瞬便听她问道:“上官烁呢?” 牵着她的手一沉,慕无月避不可避的撞进了他的胸膛里,“哎呦!”她揉揉撞疼了的鼻尖。 上官玄自上而下的看着她充斥着不满的眼眸,“这他比我还熟悉些,回去的路自是能找到,你不必为他担忧。” “...” 午时的阳光十分毒辣,晒的人恹恹的。 刚走出东峰的慕无月更甚,她看着再一次出现在面前的路,目光中有了一丝躲闪,她竭尽全力才能让自己不去想来时的种种,但愈是靠近便愈是清晰。 她本能的抗拒着,步伐跟着慢了下来,上官玄察觉到她的变化,“你来时上官烁没有为你带路?” “带了。”慕无月藏着再次汹涌的情绪,“你在前面走,我跟着。” 上官玄看着她,片刻后问道:“你在这里看见幻象了?” “没有,”慕无月说,“是寒风,寒风太大了。” 即便她情绪收的再快,上官玄还是感到了事情当不如她说的这般,而对她毫无犹豫的隐瞒,上官玄即便不说心底还是感到了十分不悦,停了一瞬,他走到她身前道,“上来,我背你出去。” 慕无月一怔,“还能这么走?” “嗯。” 许是常年习武的缘故,在他的背上,总能令人感到心安。 “闭上眼。”上官玄步履稳健的朝前走去。 “嗯。”轻应一声,慕无月阖上双眸,紧绷的神经让她将头深深的埋在了上官玄身上,熟悉的味道让她回到了在赤海的某一天,她同江姑娘去河边洗衣,碰上了也在河边洗衣的几个脸熟的妇人,几人一边洗一边聊,聊开心了便一同去了其中李大娘子家,喝了些她新酿的桃花酒,慕无月贪着好喝,多喝了几杯,后劲一上来人便闹着不走了,江姑娘本打算自己去找景河,一出门便碰上了‘恰巧出来走走’的上官玄,那时,是他将慕无月背了回去。 算着迈的步子和行走过的距离,慕无月感到有些奇怪,怎么没有来时的寒风了? 她掀开眼皮,周围却不似来时那般迷蒙,“我们已经进来了?” “嗯。” “这...”她凝视着四周,难道这阵来去也如此不同? 想来想去她在心底暗赞道:南宫烈这人果真厉害。 过了两日她才知道没被这阵困住的只有上官玄,谈及为何,上官烁也不知,只说南宫烈意思唯有心中无所执、无所念、无所求才能不为这阵所困。 出阵意外的很是顺利,慕无月环着他的脖颈,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贴着,带着困意道:“我不想下去走路。” “嗯。” 清风吹拂,烈日当头,热意终还是挡不住困意,慕无月在他背上沉沉睡去。 素月殿外,归月闻声抬头看去,见上官玄走来,她往前迎了两步才猛地看见他后背上的慕无月,“宫——” 上官玄冲她摇头,听耳边呼吸依旧平稳,抬脚继续朝前走去。 进了殿,他动作轻微的将人放在床榻之上。 走了一路早已被太阳晒透的慕无月面颊泛红,额角全是汗,她醒了一瞬,半抬眼看了眼上官玄。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淌着,半个时辰后,归月在殿外碰见了拿着不少药草过来的玄云,“你这是?怎么拿着这么多药草?” “在东峰挖来的,夫人要的。”玄云道。 “宫主刚命若风去寒月取了些冰上来,夫人刚觉得舒服些,还在休息。” “那我先放下。” “嗯,你跟我来。”归月领着人往右侧长廊走去。 殿中,上官玄再度放下手中的书册,目光投向床榻上再次发出不安低吟的慕无月。 床头床尾摆放的冰正透着幽幽寒气,他过去看着她不安的攥着拳,低声唤道,“无月?” 他伸手覆住她攥紧的手,发觉她十分用力,担心她如此用力会抠伤自己,他强势的将她手展开,反被她一把握住。 睡梦中的慕无月感觉自己每一步都走在无尽的坠落之中,悬空感始终向下拽着她,她想抓住些什么。 上官玄伸过来的手无疑让她有了实感,落了地。 她不再挣扎,而是顺着这一股力量本能的靠了过去。 不安渐渐散去,心底竟涌上了一股莫名的委屈,像是终于被扶起来的孩童,眼泪自她紧闭的双眼无声的淌了出来。 待衣襟被打湿时,上官玄才察觉到,他向后拉开些距离,皱着眉伸手擦去慕无月眼角的泪痕,低喃道:“是什么让你这么难过?” 滚烫的泪自他的指尖不断地向他心口灼去,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疼惜之意在他心间不断地攀升着。 第五十八章 不送 昏昏沉沉的醒来,慕无月抚住有些闷疼的头抬眼看了看周围,熟悉的陈设让她找回了些实感。 外面的天还亮着,隐隐还能看到热意,揉着额角的慕无月却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凉意,她挪到床边看到了凉意的来源。 脚尖抵在冰凉的玉盒顶上,体内的那一抹昏沉才慢慢褪去。 这么久了,念及她竟还是有这么大的后劲,连带着还让慕无月忆起了不少掩埋在最深处的零星碎片,前面在西峰看到的那孤本医书上的口诀和药理,正是她还未离世前总挂在嘴边的。 上官玄进来时,就见她脚尖搭在玉盒之上,眼神悠远的看着前方,“睡醒了?” 玉盒下方上圆,最上面缀着一个造型奇异的物件,慕无月刚才只粗略的扫了一眼,并没看清雕的是什么,坐着想事也就忘了它有一处尖削,身子一坐直,脚尖下坠便踩到了那一处尖削之处,她一咧嘴,条件反射的移开脚,向下看去。 刚定睛看到下去,她的脚背一热,上官玄握着她的脚背颇为细致的看了看,“上官烁说去东峰时,你没跟住他,落在阵里了一会,”他抬头看向慕无月黑沉的眼眸,“等他寻到你时,你的状态并不好。” “是不好,”慕无月说,“又是寒风又是沙子的,刮的我眼睛都睁不开,还流泪了。” “是吗。”上官玄垂下眼眸,放开她的脚起身而立。 “嗯。” 慕无月踩上一旁的鞋起身,“能设下那样的阵,南宫烈的确厉害。” 她的话语间,并没有体现出对南宫烈有过多的熟知,联想到偃月带回的消息,上官玄出言问道:“我毒发逃亡时,身后并非没有跟人,但他们都没有发现林中木屋,你带我出去那天,我注意到木屋周围似乎也有布下的阵。” “是吗?”慕无月淡淡说道,走到桌前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我说怎么没人发现呢。” 上官玄定定的看着她,见她面色如常,他敛起心中猜忌,道:“明日我一早便走,若风和归月留在殿外,你有事便吩咐她二人去做。” “哦,”慕无月吃完了一块,又拿了一块,“你要出去多久?” “快些大抵两周时间。” “哦。” 吃了两块糕点,慕无月腹中已无饥饿感,她倒了杯水喝了起来,“玄云可有将东峰的药草带回来?” “带回来了,归月领着他去放下了。”上官玄走过来见慕无月嘴角沾了些碎屑,本想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抬起手靠了过去,慕无月举着杯往后一仰,“你干嘛?” 手一伸,他的拇指划过她的嘴角,“吃东西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呃——”慕无月用手背划拉了两下嘴角,嘟囔道:“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我去看看药草。”放下水杯,慕无月去看了玄云带回来的药草,因保存的好,即便过了将近两个时辰,药草看起来也没有蔫太多。 “夫人,这些要种下去吗?”归月问道。 慕无月摇头,“不种了,”她弯腰细细看着南星叶片上的脉络,挑出来了两株,“今晨来的那云什么弟子的,她被如何处置了?” 慕无月问的十分随意,但还是叫归月眉尖一挑,谨慎的组织言语答道:“她未达到主峰弟子要求,被送回了东峰。” “东峰?”慕无月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屑,“我在东峰倒是没看见她。” “她是未时去的,那时夫人已经回来了。” “那还真是不巧,”慕无月一顿,再度弯腰看着其他药草,“我见她还想同我说些什么,还想着回来问问。” 归月看着她,不知她这是何意,便没有再轻易回应。 房中安静下来,慕无月挑挑拣拣的拾出些药草来,挽了衣袖开始处理起来,待全然收拾好,时间已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个时辰。 出门时,就见外侧长廊的飞檐上正映着金灿灿的光,她随意搭了一眼,便转身往素月殿走去。 走在路上,慕无月问道:“那玉盒中的冰是从哪来的?” “夫人是想用冰?”归月问道。 “这天气有那冰放在床边的确有些效果。” “夫人若想用冰,我便命若风去取些来。” 慕无月斜睨一眼归月,她明明问的是冰从何处来,归月却只答取用一事,不对,取用...?慕无月眉眼一挑,马上反应过来,这冰当是从落月宫而来,不然她不会用取些这样的字眼。 慕无月直觉这冰也许和那寒月之地有关。 回了殿,饭菜早已备好。 慕无月在心底盘算着如何套出这取冰之地,手中的筷子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盘边踌躇着,上官玄将她筷下的菜夹起放在她碗中,“想什么呢?” “啊?嗯...”慕无月手往后一收,想也未想一下,嘴一快,“在想你明日离开的事。” 言毕,她呼吸一滞,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但她马上就瞥到了上官玄笑了笑,“担心我?” 她都不知道他出去干嘛,担心什么...虽这么想着,她还是违心的点点头。 “不必担心,我身边有玄云跟着。” “嗯。”应了一声,慕无月埋头吃起了菜,她咀嚼着,突然意识到上官玄好像很吃这一套,至少在她看来,每次她的关心或者她‘撒娇’时他总是会弯起嘴角。 这样的猜测在夜晚得到了印证,她‘不经意’的用略带撒娇的语气同他说了说话,殿中的烛火便燃到了丑时。 沉沉睡去时,慕无月如是想到——对于寒月之地,这难保不是一个方法。 如薄纱般的黑云时不时的飘过,使月色变得朦胧不已,上官玄拉起薄被再次将慕无月拉进怀中。 当云层开始显现出它原本的色彩时,上官玄醒了,他转头看去,慕无月正蜷缩在他的臂弯中,他熟谙的抬起她的头,抽走胳膊,尽管动作十分轻柔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惹醒了慕无月,如往常一般,她半眯着双眼看着他赤裸着线条完美的上身站在床边,等他穿好衣衫,她慢悠悠的吐出了句,“不送。” 第五十九章 套话 半梦半醒中,慕无月感觉上官玄似乎在枕边放下了个什么东西。 清晨的凉气随着白雾一并散去,待慕无月感到热时,上官玄早已不知走了多久了,她蹬掉半披在身上的被子,伸手挑起帷幔看了眼已是大亮的外面。 不受控的打了个哈欠,她放下帷幔懒懒的抻了抻手,突然触到了一块冰冷的物件,她翻手摸去,好似是块玉佩,她拿起来转头看去,是上官玄的令牌。 “你倒是识趣。”慕无月提着悬在令牌上绳子悠了悠。 入了暑天气愈发的热了,慕无月赤着脚坐在藤椅上,一手提溜着令牌,一手捏起旁边的瓜子嗑着,过了一会,她把瓜子一扔,坐起身来狠狠扇了两下风,“归月,那取冰的地方在哪啊?我看我要不然去那避暑好了!” “我叫若风去取些来。”归月道。 “那地方拿着这令牌都不能去?”慕无月摆弄了一会手中令牌问道。 归月想了想说道:“夫人若想避暑,西峰倒有一个地方可以。” 慕无月点着令牌轻扯了一下嘴角,懒洋洋的拖长尾音道:“也好——”说着往后一仰,将令牌随手一放,“我在这坐一会,你去找若风取些冰来。” “好。” 天空的蓝透过葱郁枝叶的缝隙映在慕无月的眼中,她像个孩童一般好奇不已,仰着头往左扭一下往右扭一下。 她刚阖上双眼没多久,一声问句传来,“这怎么就你一个人?归月呢?” 上官烁见她一动不动的,以为她是睡着了,便放轻了步子同身后侍卫道:“去找归月。” “有事?”慕无月抬起手挽起袖口来。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上官烁冲侍卫摆摆手,走到慕无月身前站定,“晴儿送了信回来,有一封专门给你的。” 本连眼眸都没抬一下的慕无月听到这,放下手臂微微坐直身子,“她到了?” “嗯,”上官烁将信递给她,顺带吐槽一句:“这信恐怕是她路上就开始在写了,也不知写了什么这么厚,给我的就半页纸。” 慕无月掂着不寻常的信封笑笑,这的确像上官晴的作风。 “信送到了,你慢慢看吧。”上官烁说着眼睛又在周围转了转,“宫内虽说无人擅闯,但眼下上官玄不在,你身边还是要留人。” 手指在细腻的纸张上划过,慕无月淡声道:“归月是找人去取冰了,刚走没多久。” “我说他怎么把暗月留下来了,原来是有这缘故。”上官玄嘀咕完咂咂嘴,面色虽如常,心里却在衡量慕无月在上官玄心中的分量。 斑驳的光落在墨痕上,散出一股淡淡的松香味,字里行间中都透着不舍。 慕无月看完了一页,便将信放了回去,侧头看着上官烁,“你还有事?” 上官烁摇摇头,“没了。” “没了你站这干嘛?”慕无月侧身将桌上的瓜子盘拉过来,挑起一颗十分圆润的瓜子剥了起来,“哎,那取冰的地方你也知道?” 上官烁垂眸看她,“你问这个干嘛?” “这不是天热吗,而且取冰多麻烦啊,拿来还会化掉,不如直接过去。”慕无月嚼着剥好的瓜子仁。 “那地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能捧着瓜子坐在一旁,就你这身板去一趟得掉一层皮。”上官烁毫不加掩饰的说道。 “哦?”慕无月一脸震惊,“我还以为是个避暑胜地呢!” “嗤——”上官烁哼笑一声,“怎么可能!要真是避暑胜地,上官玄早就带你去了。” “真没想到这还有这么危险的地方。”慕无月若有所思的说道。 “你也不必担忧,不去便无事。”上官烁看到远处走来的归月,“此前的事还没结束,上官玄不在你还是要多加留心。” “此前的事?”慕无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的看向他。 上官烁提醒道:“三长老。” 这倒是点醒慕无月了,她想起与上官玄成婚那日,赤鸳还送了信来,他是怎么办到的? 上官烁将她的默不作声的琢磨误当成了担忧,便道:“不过即便还有,你也用不着害怕,这么多人在,还是能护住一个你的。” 上官烁看了眼冲自己行礼的归月,道了句:“行了,我走了。”转身便离开了。 慕无月侧头看了眼站定的归月,接着视线扫到桌上在光照下熠熠生辉的令牌,依稀间鼻尖下还能嗅到一丝淡淡的松香,她拾起一颗瓜子,圆润的指甲在瓜子边缘停了停,无端说了句:“这果然很热。” 她将手中的瓜子扔回了盘中,拿起桌上的令牌和信,转身回了素月殿。 第二日,她同归月去了西峰。 上次被她‘下了毒’的十七这次见着她便躲得远远的,不过他到底还是耐不住慕无月说的那些民间小故事,不一会便挪到了慕无月身边,开始问东问西起来。 慕无月也好久没有碰到这么好骗的人了,越说越起劲,最后还把自己说渴了,手一摸,旁边的水壶都空了,便道:“归月,帮我拿些吃食和水来。” “好。”归月不像十七那般单纯,她早早就听出慕无月在胡说,但无奈她说的起劲,十七听的开心,她上前将水壶拿起,看着十七亮晶晶的眼睛止不住的摇摇头。 “所以说那女鬼就这么走了??”十七一拍大腿生气道。 “是呀,她来就是因为听到了那书生偶然间吟诵的一句诗!谁知那书生其实是个草包,真正有才华的是——”慕无月故意停下来卖起了关子。 “??是谁??”十七果然耐不住的问道。 “是谁呢——?”慕无月拉长语调,吊足了他的胃口后慢悠悠的说道:“告诉你也不是不行,但你得先把谷峰主的医书给我拿来!” “那本师父从不外借!你换一本!” “你不想知道他是谁了?” “我——” 即将跨出门的归月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心道:太单纯了果然不是一件好事。 僵持了一会,慕无月见他还不松口,便道:“那行吧...”她眨巴眨巴眼睛,很是大度的拍了拍十七肩膀,“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你有一个想知道的问题,我也有一个,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行!”一听她不要医书了,十七立马松了口气,不过他又想起师父的教诲,便道:“不过我得先听听是什么?” 慕无月神秘兮兮的凑近低声道:“我觉得上官烁在骗人,他说这儿有一处里面有很多冰的地方,这么热的地方我才不信有呢!” 十七拧着眉,“冰?”想了一会,他立马摇了摇手,“二少主没骗你!那地方就在西峰脚下!不过我也没去过,师父说我还没到去的时候。” 第六十章 毒药丸 慕无月一脸狐疑的打量了一番十七,“还真有?” 十七看她这副模样不由得拍了拍胸脯,“当然!前不久二少主才——”他意识到自己又说多了,忙闭上嘴,手半握成拳放在嘴边咳了咳,“该你说了!她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慕无月顺着十七说的半截子话猜了下去,很快她就知道前段时间不在宫内的上官烁去了哪。 “自然是那年的状元郎喽,”慕无月摊摊手,“话本子上不都这么写?” “话...话本子?!”刚才还沉浸在其中的十七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慕无月,“这是你编的??” 慕无月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不然呢?你见过鬼?” 这倒还真是——没有,十七一下子泄了气,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慕无月,然后一言不发的站起了闷着头走了出去,正巧和进来的归月碰了个照面,“你这是去哪?” 十七看也没看归月,径直走了出去。 “这么个傻瓜蛋你们是从哪找的。”慕无月接过归月递来的杯子喝起水来,水一润口,立马让她感觉舒服了些。 归月提起玉壶给往慕无月的空杯里又加了些水,“谷峰主捡到他时,他还在襁褓里,也不知饿了多久,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送到嘴边水一收,“那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时也做不了什么,谷峰主给他喂了些汤药,说生死看命,便等着了,这一等,等了十七个时辰,所以才给他取名十七。” “还有这事...”慕无月抬杯喝着,屋中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归月听她轻轻落下了一句,“那下次便不编故事骗他了。” 来了西峰,慕无月自是不能白来,她用所制的清魂丹借了谷白的药房,谷白行事大方,除了药房之中的东西,她想要的也是让人一并送了过来。 当然,这来送东西的人自然是十七,他一脸生硬的站在药房门口,等所有人将东西放下离开后,他还站在门口。 慕无月翻开桌上的木盒,将其中的药丸捏在手里,“还想听鬼故事?” “你——你,”十七扭过脸去,“你上次说的不对!” “什么不对?” “那书生怎么会知道状元郎吟的诗句!” 慕无月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自是偷听来的呗,你想想,他若是和状元郎一起进京赶考,那偶然间碰到也不是一件奇事吧。” “进京赶考?”十七转过头用单纯而疑惑的目光看着慕无月。 慕无月拿着薄刀从药丸上刮下一小块来,“你连进京赶考都不知道?土包子。” 十七禁不住外界事物的诱惑,走到慕无月对面坐下,“你这是干什么呢?” 说着他伸手刚准备拿起木盒仔细看看那药丸,“这可是毒。” “又是毒?”他的手猛地一缩,“你怎么这么多毒?!” 慕无月将刮下来药丸抹开,放在鼻尖下嗅了嗅,“所以我的东西,少碰。”说着她用食指划起一点放在舌尖。 “你你你——?这真是毒??” “嗯。”慕无月提笔在纸上写了几笔,“是毒。” “是毒你干嘛吃它啊!”慕无月在十七心中现在很是可怕。 “不吃怎么知道它是拿什么做的,”说着她又提笔写了几株药材的名字,“不知它拿什么做,又怎么知道它怎么解。” “确是这个道理...”十七一顿,反问道:“但你吃了,就不怕中毒?” 慕无月拿起药丸又刮了些,“怕,死谁不怕?”她抬头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十七,“你不怕?” 十七沉默着垂下头,慕无月提笔继续写着,不一会,纸上所记药材便有了十多种,她自嘲一笑,暗自思忖道:玩心眼谁能玩的过你呢赤鸳!怕我猜出药性每次都会多加几种... “我不知道。”一直没开口的十七闷闷的说道:“若是没有师父,我早就该死了。” “你这不是没死吗,”慕无月从木盒中捏起药丸在指尖转了转,目光扫过十七,“不过,你该怕,怕死才能体会到活着的滋味,好好活着才能恨该恨的人,报想报的情。” 言尽,她将药丸放进嘴里,浓郁的苦一瞬间袭来,让她止不住的皱紧了眉,“哎呦。” 她忙左右张望着,伸手够着拾起一块甘草干扔进了嘴巴里。 苦涩自舌尖滑下,一直到胃中,而后蔓延至四肢,慕无月的指尖短暂的麻了一瞬,心脏也跟着紧缩了一阵,她熟稔的在袖中掐着虎口。 她的脸色并未因此难看,所以坐在她对面的十七也未能发现她正在经受着痛。 冷不丁的,十七重重的点着头,“你说得对!”说着他神色又复杂起来,“看来你不光会骗人——果然如师兄所说,女人可怕的很。” “...” 有些许脱力的慕无月掩着颤抖的双手,憋出一句凶巴巴的话来,“赶紧滚!小心我吃了你!” “变脸变得也快!”十七抓抓后颈,嘀咕道:“看来还是要多听听师兄的话。”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身看向慕无月,见她一动不动的坐着,想起她刚才毕竟是吃了毒,“你——你没事吧?” 斜进屋中的光映出几道尘埃来,慕无月便坐在那抹尘埃中,她没有抬头看十七,只是低声说了句,“没事。” 十七听出了她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有气无力,眼底划过一抹担忧,“药房门口有人,你若有事便叫一声。” 药房中弥漫着不同药材的香气,慕无月坐在原地缓了半炷香时间后,才终于放开了袖中一直掐着的虎口。 十七站在门外不时回头看一眼,“你看什么呢?” “她怎么没动静了?”十七看向归月。 归月侧耳听了听,没听出什么奇怪之处,便说:“夫人若不炼制药材,本就是没什么动静。” “可她——”十七挠了挠头,他本能的觉着慕无月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吃毒药丸,“好吧好吧,师父找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一会要还没动静你记得进去看一眼。” 第六十一章 归来 看着一步三回头很是放心不下的十七,归月转身叩了叩门,“夫人?” 过了一会,就在归月打算推门进去时,房内传来一句,“进来。” 归月推开门,见慕无月正站在桌前研磨着药材,“怎么了?” “十七刚才离开似乎很是担忧夫人,我便想着看看。”归月的视线迅速在房中扫视一周,未发觉什么异常后敛起了眼眸。 “他才走?”慕无月用小巧的刷子将研钵周围的药屑扫到一起。 “嗯,他一直在房外。” 慕无月继续研磨着,“人是笨了些,不过心思细,也难怪谷峰主如此爱护他。” 药材被碾磨的声音规律而悠长,归月不懂药理,看着也不知她在做什么,驻留了片刻见她动作十分认真,便原退了出去。 一进药房,慕无月的时间就变得飞快无比,等归月再度进来燃起灯盏时,她才察觉到窗外变化的天色,一松懈下来,腰部的酸麻感就传了上了,她直起身用手按了按,“住的地方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归月说,“房内还备了些冰。” “嗯。”慕无月将手边的五六个瓷瓶推到一起,略显疲累的抻了抻胳膊,“走吧。” 西峰所备的住处虽不比素月殿,但胜在房内构造奇特,一进房门,慕无月就感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凉意,她惊异的瞧着,“怎么不见冰?” 归月上前指着房中的两个立柱,“冰在这里存着。” 慕无月直道神奇,上前摸了摸,果然冷气十足,“素月殿可能放这么两个柱子?” “不可,”归月摇头,“三峰之中唯有西峰可以。” 慕无月留恋的将手收回,“真是可惜...” “哦,对了。”慕无月环视着房内布置,走到一幅书写潦草的字迹前站定,“上官玄出宫是干什么去了?” 背对着归月的她正努力辨认着字迹,似乎是个什么‘希’。 这是她自上官玄走后第一次提及,归月道:“宫主此行前去长白山会友。” “长白山——”慕无月不曾去过长白山,她印象中那山似乎还挺远的,“哎,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大音希声。”归月道。 慕无月又努力看了一会,“好吧...你先出去吧。” “是,夫人早些歇息。” “嗯。”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慕无月都没看出大音希声这四个字来,因着房中凉意阵阵,她也没感到烦躁,反倒是很有耐心的在字画前又站了半晌,手中捏着的药瓶渐渐失了凉意,无端的,她心中惦念起上官玄来,“长白山...应当还没到吧。” 慕无月在西峰上待了几日才回主峰,那几日里她再没问过上官玄的消息,回了素月殿她便感觉夜晚有些难挨,她将所有窗户都推开,捧着若风带上来的玉盒才勉强睡着。 天边刚刚破晓,素月殿外响起一阵不寻常的动静,慕无月睁开眼扯过床旁的外衣,走到门口,“归月。” “是,夫人。”归月的响应十分迅速。 “外面怎么回事?”慕无月趁着提问,将搭在身上的外衣穿好。 归月停顿了片刻,方才平稳的开口道:“是宫主回来了。” 门‘刷’一下被拉开,慕无月拧着眉,“这动静怎么回事?” 归月沉着脸,“是宫主——” 她话还没说完,慕无月接道:“人在哪?” 天边隐隐蒙上了几丝黑云。 时隔多日,慕无月再次见到上官玄是在人群外,在她梦中出现过多次的脸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唯有那双紧闭的双眸,跟她前后脚到的上官烁神色也并不明朗,“这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那老道竟修到了无我境,宫主硬生生的接了他的金刚掌,强撑着下了山。”此行跟着上官玄的莫不语面上凝色不减的说道。 一言落定,阁中人都安静了一瞬,接下无我境的金刚掌,这阁中恐怕无人能做到全身而退,“他做到这程度就是为了取玄九剑?” 玄九剑?外围的慕无月突然抬起头看向上官烁,回忆一瞬纷至沓来。 ‘他...是为了....我?’慕无月眉头紧皱的怔在原地,视线慢慢挪回众人之中。 “嗯。”莫不语点头的一瞬,上官烁不解的问道:“到底是为什么?那玄九剑虽能称之为神兵利器,但于他谈不上绝对需要。” 慕无月垂下头,心头交杂着一股没由来的恼意,他为何要做到这种程度!就如当初在赤海,慕无月得了采药娘子的口信,说不远处的山间生了几株赤崖花,但位置及其刁钻,慕无月偏生不信,隔了两日便在清晨出了门,原是景河要跟着,但那日有几位老伯要来换药,便换了上官玄跟着她,到了采药人给的位置,找到赤崖花,慕无月才不得不承认采药人说的对,看着几株雪青色的花被一圈圈带刺的爬藤围着,孤零零的生在陡直的山壁一角,慕无月默默放下了撸起的袖子,这摘一下,这双手可就要不成了。 权衡完利弊,慕无月只得叹息着摇摇头,“无缘呐!” “你想要?”跟在她身后的上官玄问道,慕无月最后看了一眼,可惜的点头,“怪不得那采药娘子不摘呢,算了,走吧。” “你想要,我可以摘。” “你?你毒还没解呢,这虽不高,但摔下去你这身子骨也够呛!” “无妨。” 慕无月犹记得上官玄总将这两个字挂在嘴边,面色也总是淡淡的,即便拿着赤崖花上来时,他的手上、胳膊上、甚至是脸上都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血痕,也只淡淡的对她说,“你要,便无妨。” “夫人,”归月在她耳边唤道,“王老到了。” 慕无月抬起头,压下心头的波动,看着刚放下药箱把住上官玄脉象的王老,自众人外围走了过去,王老头未抬道:“人太多了。” 莫不语提起身边平放着的比他还高的剑盒,对玄云道:“先将这剑送去西峰。” “是。”玄云接过剑盒担忧的看了眼上官玄,带着身后几人出了阁楼。 第六十二章 出事 退居到后面的莫不语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慕无月,这次上官玄能硬接下这一掌,也出乎了他的意料,旁人也许没看清,但他看的很清楚,那老道出手之际上官玄就发觉了,他若是借力可以避开,但也会因此输掉最后一招。 能参悟千拂月,必不会执着于一次输赢,更何况是达无我境的金刚掌,原先莫不语以为上官玄更多的是算计,就算有情也不会超过二成,可如今,他也捏不准了。 王老的眉心一皱,似是感到颇为奇怪一般,让开一寸,又将手指压了下去,慕无月的眼睛随之一移,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 “如何?”几乎是王老抬手的一瞬,慕无月便出声问道。 王老皱眉停在上官玄身上沉思片刻,“宫主脉象悬在一线间。” “一线间?什么意思?”上官烁与莫不语对视一眼随之问道。 慕无月带着同样的疑惑抓起上官玄的手凝神把起脉来,入手的冰冷使她失了一瞬神。 不对,脉搏呢? 她的手指向下探索着,却只感到了一丝微弱悬浮的脉动,她如王老一般,奇怪的看了眼气若游丝的上官玄,手指让开了一寸重新按压下去。 “如何?”上官烁问道。 慕无月没有答话,而是看向王老,“王老说的一线间可有法子?” 慕无月把脉的片刻之中,王老便已经将解法想了一通,他眸中闪过一丝不确定,“倒有一个法子,但所需之物太过稀奇,有一两种老夫都未曾知道是否真的存于世间。” 莫不语接道:“西峰所存稀奇之物不少,也许谷白知道。” 王老却是摇摇头,“谷峰主那的东西我都有数,我所说的法子里,已经是将他那的东西算了进去。” “王老,不妨一说。”慕无月说,此事因她而起,不论如何她都要听听是什么珍稀之物。 “此法子也是早些年我同谷峰主会各路医者时,偶然间听得的,”王老站在矮桌旁,口吻中存着些许怅惘,罢了他叹了口气,“我说的一线间乃是进退两难之意,宫主所承掌气唯有宫主自己能化解,我们能做的便是给宫主留一口气,所以寻常的法子大抵是无用的,唯有天地间极寒极热的八味药材能为宫主拼的这一口气,西峰那拼凑一番恐只能有其中五味,其余的一味老夫倒是知道在谁手里,唯有最后两味...”王老摇了摇头,“一味乃是天山雪莲,一味则是玄海赤珠。” 莫不说这两味去哪寻,光是这名字,莫不语和上官烁二人便不曾听过,“他眼下还能撑多久?” “宫主自封心脉,最多还能撑七八日吧。”王老捋了捋胡须叹了口气,自封心脉,他也做不了什么。 “若是将人放在玄冰之上,可能再拖几日?”莫不语开口道。 王老捻着胡须沉思了一会,“如此,许是能多宽四五日。” 上官烁没想情况会如此严重,正待出言时视线扫到了一旁静默不语的慕无月,他无声的叹息一声,压下了想说的话,走到她身旁低声道:“加上四五日,便能有十日左右的时间,我这会便传信出去寻这两味药。” “你寻不到的。” 世间为何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天山雪莲一出,慕无月便知那玄海赤珠是何等的存在,这两味无疑是给上官玄判了死刑。 他——会后悔吗? 慕无月敛起眼眸,转身看向王老,“天山雪莲的根茎可能行?” 王老一怔,连手都忘了从胡须上放下来,“这——老夫也捏不准,要天山雪莲所求的是其极寒之性,若是保存完整当是能试上一试。” “好,”慕无月一顿,“我有。” “这——”王老瞪大双眼,“可能叫老夫看看?” 慕无月点头,言语间却稍显僵硬的说道:“天山雪莲已是如此难寻,那赤海玄珠...” 阁中空气凝滞起来,半晌后,莫不语道:“谷白对这些稀奇玩意了解甚多,先去问问他有没有消息,”说着他看向上官烁,“宫主刚继位不久,你的人探消息还须低调。” “知道。”上官烁点头,“我先去安排一二。” “我也先去安排一二,”莫不语紧跟道,“此事在宫内也要瞒着,还望二位慎言。” 王老对此自是没什么异议,莫不语看向慕无月,“我知道了。” “如此,就劳烦宫主夫人先在此照拂一二。”说着,莫不语和上官烁一道出了阁门。 王老也因帮不上什么,说了一声便也出去了。 阁中一瞬安静下来,安静到慕无月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站在原地过了片刻,才缓步走了过去。 “就为了一柄剑,值得吗?”慕无月的声音轻微细小,若不是因阁中太过安静,估计任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你若死了,我可不会殉情。” 过了很久,才又听到一句,“为什么这么做...” 谷白听闻此事前来的同时也带来了王老所需的五种之四,还有一味先前给了慕无月,慕无月也早叫归月将药材取了过来,看着桌上摆着的六味药材,王老和谷白都围着天山雪莲的根茎看了又看,“没想到有生之年老夫还能看到此等珍稀之物。” “这你是如何得来的?”谷白问道。 “偶然之间。”慕无月简单概括道,“那赤海玄珠谷峰主真的从未听过?” 谷白摇摇头,“没有。” 因天山雪莲燃起的希望火苗,再次被熄灭,“王老,可有替代之物?” “没有。”谷白替王老回答道,“无我境的掌气并非寻常内伤,寻常之物自是无用。” “再等等,”上官烁出言,“我已经派人出去探消息了。” 几人再度沉默下来,连谷白都未曾听过东西,只怕上官烁派出去的人也带不回什么来。 沉吟之下,慕无月突然想到一事,她侧目看向上官烁,“神机堂你可派人去了?” “神机堂?”上官烁愣住,对啊!他怎么将神机堂给忘了,他猛地站起来就往外走,“等等!”慕无月叫道,“我有一物,你叫人一并带去。” 第六十三章 鬼市 为人所期待的消息总是不会轻易的随人心意而至,上官烁看着第九个带回消息的人,缓慢的吐了口气,“不必说了。” 他的目光落在端坐着的慕无月的身上,搭在腿上的手轻轻一抬,示意眼前人安静离开,他斟酌着即将要说出口的话,想着怎么说才能缓一缓当下低落的氛围。 几方灯盏燃着,将殿中映的无一处黑暗,慕无月似是感受到了他的迟疑,“你也不必说了。” 被戳穿心思的上官烁并未感到羞恼,反倒是轻松了一点,“莫峰主已将宫主安置在安全之地,周围有人把守,你不必太过担忧。” “嗯。” 慕无月猜测那地方,便是赤鸳口中的寒月之地,“眼下我还有什么能做的?” 上官烁起身道:“此刻只能等,你先好生歇息,不要表露出什么来就好。” 虽说上官玄此行所知之人甚少,但接下空寂道长一掌,又取走了玄九剑,此事恐怕很难不为人所察,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敞开的窗边一丝风都没有,慕无月站了一会,便出了殿,行至院中坐在亭下,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心乱了,心一乱,视线便容易被模糊,于是她抽出袖中的银针,朝食指关冲穴刺了下去。 她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何会做到如此地步,若他真的因此丧了命,不论是落月宫还是玄影门,她都无法轻易脱身,看着指尖挤出的血蔓延开来,她低喃道:“真的没法子了吗?” 蒙在心间的心绪久久消散不去,慕无月便去了药房,一待便是一夜。 “夫人。” 归月的声音使坐在还散着余温的药炉前的慕无月抬起头来。“进来。” 药房蕴着的热气让归月一惊,往日慕无月最是怕热,次次来此都恨不得将冰塞满所有角落,可今日这热气连她都觉得有些不适,再看慕无月,她的额头布满了薄汗,两颊更是异常的红,归月不免担忧道:“夫人一夜未休息?” “什么时辰了?”慕无月埋头继续着手底下的动作。 “辰时六刻。”归月道,“二少主请您过去,说是来信了。” 装瓶的动作一顿,慕无月抬起头看向归月,似是反应了一会,“上官烁?” “是。” 她将白瓷瓶握在手中,“走。” 起身之际她脚下一浮,单手撑在了桌上,本就一直注意着她的归月忙上前道:“怎么了夫人?” “没什么,就是坐的太久,血液不畅。”她扶着桌沿转了转脚踝,“行了,走吧。” 耐着麻劲慕无月走了一路。 “什么消息?”到时,慕无月开口问道。 殿中几人纷纷看过来,玄云等人拱手道:“夫人。” “半好半坏,”上官烁将手中来信递给慕无月,“神机堂见了你让一并带去的青玉牌二话没说,便将消息递了出来,神机堂果然名不虚传,好消息是玄海赤珠存于世间,并有人曾说见过。” 慕无月扫了眼来信,问道:“坏消息呢?” “坏就坏在,”谷白开口道,“见过的那人四年前就死了。” “死了?”慕无月感到眼前一阵眩晕,她强撑着转身走到椅前坐下,“他死在哪了?” “神机堂还给了一道口信,那人曾是与人喝酒时透出的话,不久后便遭横死,这其中的因果他们也没查到,”慕无月来之前,他们几人便讨论了一番,杀其人的人无非两种,一种是求药的,一种是持药的,据神机堂所言,那人武功并不低,“他死在了西域鬼市。” 这也是为何他们几人脸上没有喜色的缘由,单不论此人所言是否为真,就西域鬼市这地方也不是寻常之地,那地方可是中州亡命之徒最喜欢的去处,其中的生存法则不是他们这些名门正派之人所能理解的。 但,慕无月知道,她不光知道,她还去过。 “从这到鬼市要多久?”她看向上官烁。 “两日——”他看到慕无月眉头一皱,便停下想了想,“最快一日半。” “不论那人所言虚实,至少证明了那珠子的存在,这地方必须要去一趟,”慕无月顿了顿,环视一周,轻声道:“玄海赤珠既是药物,那唯有懂医之人方能辨其真假,王老年迈,谷峰主在此关键之刻不便离开,那边只有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可。”三人一齐出声,上官烁快速道:“你不会武功,去了就如羊入了狼群。” “我是不会武,但这有的是人会,跟着我就是了。”慕无月淡声道,“不便再拖,你挑两三个武功高强的,我们即刻出发。” “不行,”上官烁坚持摇头道,“你是宫主夫人,若是出了事我们如何向他交代!” “交代什么?”慕无月目光异常沉的看着他,“若没有那珠子你还需交代什么?” 上官烁被她一语说的哑口无言,见他脸上出现颓然之色,慕无月狠狠抵住了太阳穴揉了揉,“我在赤海时听人提起过西域鬼市,对其中的一些规则也略知一二,你们若是去了才是真的羊入了狼群,我虽是女子,也无武功,但我混迹江湖的经验不比你们少,不然早就死在赤海了!好了,”她起身径直走向莫不语,将手中瓷瓶递过去,“这是我在谷峰主那医书上寻的方子,此药名为续命丹,名即其意,峰主将其拿给王老看一看,若无问题便给上官玄服下去。” 对这续命丹谷白倒是印象深刻,谁不想在危机时刻留一线生机呢,只是这丹是出了名的难以炼制,他请了些医者来炼制却总是因一些细微的步骤而失败,“你是什么时候炼制的?” “昨天夜里。” 果然天赋过人,谷白在心里叹道。 上官烁虽不愿,但当下也确如慕无月所言无更好的选择,他便道:“我同你一起去。” “不可。”这次摇头的人换成了慕无月,她直白的说道:“你去的用处不大,去的人越多,便越张扬,况且你不要小瞧西域鬼市的情报网络,恐怕你人还没进去,他们就已经知道了,若叫他们知道落月宫求玄海赤珠,那可就麻烦了。” 麻烦之处并不在于持珠之人狮子大开口或是拒绝,而是在于那的人从骨子里憎恨这些名门正派之人。 第六十四章 梳理 直视着上官烁的目光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他放在膝上的手不由得紧攥起来,在某一刻,他终于松了口,“我让宫内武功顶尖的人跟着你。” “嗯,我先去收拾一番,你找好人去素月殿外等我。” 她冲几人点点头便转身出了殿,沉默的莫不语看着手中的瓷瓶,道:“也许我们都小瞧她了。” 盘算着路上的时间,慕无月简单拿了几样物件,出殿时,归月已同着一身窄袖黑衣的男子站在殿外,“夫人,二少主命我同偃月与您一道前去。” “嗯。”慕无月打量着垂眼不语的偃月,“时间不等人,我们赶最快的脚程过去。” “快马已准备好,二少主说他在山门处等我们。”归月道。 山门处,上官烁在马前踱了几步而后站定,内心充满了矛盾,他想不出上官玄在此情形下会如何,“二少主,莫峰主命我来送此物给夫人。” 他转头看去,莫不语身边侍卫手捧泛着银光的镯子,莫不语给出的东西必不会是简单的镯子,他拿起小心的转动着,在手指触到一处凸起处停止了转动,“二少主小心,这上面淬了毒。” 上官烁皱眉,“可配有解药?” “有,”侍卫拿出一瓷罐来,“提前服下划伤自己也无事。” 正说着,慕无月三人自上而下,“马备好了,”上官烁眉头依旧紧蹙着,“刚才就看你脸色不对,你是不是不舒服?” “热的。”慕无月掠过他走到马旁,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马儿温顺无比,她顺了顺马背,“若七日后我还没消息,就让莫峰主将续命丹给他吃了。” 这话说的平淡无比,但叫人听去心头还是有些不安,但到此时再说些担忧的话已是无用,他便指着右侧道:“你们走这边走,”说着他看向归月二人,“此行将夫人护好了。” “是。” 二人翻身上马,慕无月拽过缰绳欲待启程,再次被叫住,“等等,这两样你收好。” 她看过去,不解问道:“这是?” “这镯子是莫峰主送来了,这地方有一处卡扣,叩开便是一把匕首,上面淬了毒,这是解药。”上官烁将手镯递上,慕无月觉着新奇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你要的消息神机堂说会在西域等着,一路小心。” 指腹触到卡扣,慕无月勾了勾唇角,做工真是精良,是件趁手的利器,这么想着她将手镯套到了腕上,手下收紧缰绳正欲扬起,又似想到什么,侧目看着上官烁,“他是因我至此,若此行不顺,就当相抵,你不必介怀。” “驾——” 马儿嘶鸣一声,抬起四蹄向前奔去,惊起树梢之上的群鸟。 上官烁半抬起的手定在半空,“她这是...什么意思?” 马蹄一扬,三人几乎没怎么休息过,归月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慕无月不免担忧道:“夫人,要不先歇息一下?” “到了鬼市,称呼要改一改,叫我慕姑娘,”慕无月转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腕,“偃月,还有多久到?” 前侧的偃月道:“最多还有一个时辰便能到。” “你去前面找家驿站。” “好。”偃月双腿一夹马肚扬长而去,这一路他都感觉有些疲乏,但慕无月硬是一声不吭,这让他心中多了些思量。 归月见慕无月没有要停的意思,只得跟在她身侧继续前进,待到了偃月找的驿站,归月先一步下马,看向慕无月,慕无月本想也翻身下马,没成想停下来时她的腿不由自主的僵麻了一下,“嘶——” “夫——无月,扶着我的胳膊。”归月看出她的处境,抬起手臂道。 下马站了一会,三人方才走进驿站。 “我们这一身太过显眼,得先去置办身西域的衣裳来。”慕无月目不斜视的边走边说,驿站之中来往的人并不算多,但人身上穿的已是和她们有了不同。 “我去办,你二人先休息片刻。”偃月立马道。 慕无月点点头,到房前时她对归月说:“我需要些清水。” “好。” 进了房,关上门,眩晕感再袭来,慕无月靠在合上的门上,深深吐了口气,“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她掐住手心按揉了几下,走到桌前坐下,手撑着额头,梳理着乱糟糟的思绪,这西域黑市中势力有三,明面上互不干涉,实则互相牵制着,若玄海赤珠存于黑市之中,那先要搞清楚的便是在谁的地盘之下,但不论在谁那,一旦传开来都不是一件好事。 正头疼时,归月端着水进来了,“我叫店家准备些吃的,需要等等才能送过来。” 清水带着得凉意让慕无月发烫的手舒服了些,她沾了点水拍在了同样发烫的面颊上,“进了鬼市不要轻易动手,不能太早被盯上。” “一切听姑娘的。” 水珠自脸颊滑下,慕无月用手背将之抹去,转身走到窗前推开半扇,风一吹,人清醒了不少。 归月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察觉到她自出峰时,整个人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不过一想到上官玄,归月也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半个时辰后,偃月除带回了三身西域的衣裳,还带来了一封来自神机堂的书信。 慕无月展开书信,快速的阅览着,忽地,偃月看她面色大变,“怎么了?” “竟跟他有关——”慕无月捏着信喃喃自语道,说着她又将信看了一遍,‘...金山此人并非赤海玄珠的持珠者,他所言的见过,是在浑吐力手中...’ 浑吐力,是黑市有名的商人,三大势力对此人都非常客气,不光因此人手里东西之多,还因此人手段狠绝毒辣,做事好恶随心,手下还有一批亡命之徒,三大势力若是想除他并非做不到,但绝没好处,而且三大势力也不会联合起来做此事。 忆起来,慕无月手中的一株药便是从他手上换的,换的是当众将一活人剖膛,只为验那人是不是偷吃了,慕无月至今还记得那人的惨叫和众人的作呕,当然最忘不掉的还是他那开怀的笑声... 第六十五章 黑店 “这人不是个善茬,”慕无月将展开的书信推给偃月,“既然是他,我们就不能着急进去了。” 偃月一目十行过着信上的文字,听她的用语似是非常熟悉一般,目光锐利的问道:“这是为何?” 过往之事在脑海中太过深刻,以至让她不自觉地吐露出了些信上没有的信息,但接下来进去不可避免地会同他打交道,想到这,慕无月简单道:“以前见过。” “姑娘来过这?”归月一怔,问道。 慕无月点头,“几年前路过过一次。” 但偃月显然不信她所说,目光中锐利的光不减,“夫人还知道些什么?” 慕无月听出他言语中的警惕,眼下也没有心力再跟他纠缠,“此人向来不把人命放在眼里,或者说在他眼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他除了手下是些武功不俗的,他自己也是,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你我三人恐怕无法全身而退,想从他手中易物还得想其他法子。” “笃笃——” 三人视线飞快移到门上,偃月悄无声息的退到阴影处,归月出声道:“谁?” “是我呵呵,”店家的声音响起,“您要的饭菜好了!” 归月走到门前,拉开一道门缝,店家精明的脸上挤着谄媚的笑,眼珠子滴溜溜的在归月的脸上转着,“我还准备了些酒水来。” “多谢。”归月接过他手中的长盘,退到屋内,将门关了上去。 归月将盘中小菜一一摆到桌上,又给慕无月倒了杯水,慕无月端起水杯到嘴边时,眉头一皱,“等等。” 她自己嗅了嗅酒杯,又将菜端起闻了闻,“有毒。” 此言一出,偃月立马行至窗边用手指推开一道缝左右看了看,又退到门口听了听,接着他摇了摇头,“无人。” “想必是这店家看我们出手阔绰,想宰客。”慕无月看着手中晃动不已的水,抬起直接喝了下去,“夫——姑娘?!” “喏,把这个吃了,”慕无月放下水杯,从自己带着的几个药瓶中取出两粒药丸来,不屑地挑起一筷子菜道:“就下这么点毒,糊弄谁呢?” 看她吃的样子,偃月总觉得她说有毒是在吓唬她们,“不吃吗?不吃你们就出去再找一处吃饭的地方,这毒虽不重,但吃了你们难免也得难受一阵,你们难受不要紧,耽误了办事,上官玄可就难受了。” 归月不信她会在这个时间里害他二人,拿起其中一粒药丸便服了下去,“那一会我们要装作中毒了?” “装,”慕无月说,“不装怎么知道店家到底图什么。” 偃月没有吃她那药丸,而是双手交握在胸前退到了门口。 “这毒有抑制内力之效,一会装要装的像一些。”慕无月好整无暇的将装满酒的壶握在手中,调整了一下坐姿,在听得门口有人靠近时,她胳膊一挥,“哎呀”一声,头一歪倒到了胳膊上,握在手中的酒壶应声砸到了地上,酒水霎时蔓延开来,屋内顿时酒香四溢。 “您看我说什么来着!要不这东西这么贵呢!”“哼——都是那浑吐力垄断了整个黑市的药物,不然能花这么多银子?!”“贵是贵了点,可这一下...哎嘿嘿,两个美人儿到手,到时候您先享受一番,再卖给李坊主...”“你小子倒还有些用处!哈哈哈哈” 两人不入流的对话中竟还提到了浑吐力,这让倍感无聊的慕无月来了些兴趣。 “哗啦”一声,门被急切的拉开,一声“美人儿”还没叫完,进门的两人就被偃月一手刀敲晕了过去。 “...” 慕无月没想偃月动作能这么快,本还想着听听他二人再能说些什么来,这不白装了,她睁开眼略显无语的抬起头,正迎上偃月将两人绑起来的场面。 慕无月起身去洗了下手,端起水盆走到两人面前,径直倒了下去,“咳嗯——咳咳——” 店家一脸茫然的呛着水睁开眼睛,“怪不得这个时辰,这驿站的人会如此之少,原来是个黑店。” “你——咳咳——你没吃??”后颈的疼意让两人挣扎一番,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吃自然是吃了,”慕无月说,“就是不太好吃,料还是放少了,再多些更香。” 她这么一说,店家马上谝出些别的意味来,一看身边猴精的人眼神躲闪着,骂道:“好你个瘪三,老子花了这么贵的银子,你居然敢昧??” “哎呦,我这——我这不是——” “好了!”慕无月笑眯眯的抽出腰间的匕首,锋利的刀尖停在店家那浊黄的眼睛前,“哎呦,我这手也不知是不是一路来累的,怎么有些握不住...” “哎呦呦!”店家被吓得面色灰白,豆大的汗自额头滚下,他动也不敢动一下,“姑奶奶!您想要什么您说!先把刀放下!!哎呦!” 慕无月笑笑,状作认真的点点头,拿开刀,下一瞬又将刀尖抵在他心口处,锋利的刀尖透过衣服料子直抵皮肤,“我问你答,错一个字,我这刀可就成红的了。” “哎呦呦——”店家刚欲大呼,被身后的偃月一下点住哑穴,他二人这才发现身后还站着一人,他只能拼命的点着头。 “驿站里其他人呢?”慕无月问。 偃月解开他的哑穴,“去...咳嗯,去找李坊主了。” “李坊主是谁?” 合着这几人什么都不知道?店家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李坊主是在黑市做茶叶生意的,这不前几日有一批茶进来了,我想这买些来。” “偃月,”慕无月阴恻恻的盯着店家,直起身后退两步,“断他根手指。” “什——哎哎!!姑娘!姑奶奶!你这是干吗!!哎?!”偃月二话没说,将他紧攥的手展开,抽出袖刀直直砍去,“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慕无月无所谓的看着他昏死过去,转而看向旁边脸色陡然惨白的那人,“你说。” 第六十六章 计划 “李,李坊主,他,他原是木哈赤的副手,木哈赤看不惯浑吐力这两年的做派,但又,”他一不小心瞄到了滚出去的断指,还有汩汩流下的红色液体,恍觉自己的手指也在隐隐发疼,不禁后脊发凉吞了吞口水,“又,又不敢在明面上表现得太过,便暗地里叫李坊主去抢浑吐力的生意,谁知,李坊主一下做大了。” “你们去找李坊主的人什么时候回来?” “我,我让他们等着我的信儿去。”如此安排他是揣了龌龊心思的,只是没成想竟还坏了事。 “什么信?” “就是我,我去找他们,我们一起去。”他虚虚的笑笑,他这么做还是想在那李坊主面前露露脸。 “那浑吐力为何变了做派?” “这——”他露出一抹难色来,“这不是我不说,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就知道黑市里所有的走货他都得点头才行!” 慕无月眯起双眼盯着他,手握匕首一抬一抬的,“我…我说的可都是真话!!” “把这个先给他喂了。”慕无月倒出粒发红的药丸冲归月说道,归月拿起,走到那人面前掐住他的下颌一用力,一瞬之中,那人几乎感觉到下巴要碎了,他在心里发涩的想着:真是倒霉! “咳咳——这,这是什么!咳呕——”腥臭的味道往鼻腔里冲,憋的那人从脖颈红到了眼睛,他拼命的想吐出来,可那丹丸入口便化成了水不容他拒绝的滑下了喉,更可怕的是,他突然感到一股钻心的疼自四肢升起,“啊——” 不等慕无月开口,偃月率先一步封住了那人哑穴,看他青筋肆起,慕无月又拿出一粒白色药丸,“你吃进去的名唤七日笑,七日无解药,便会暴毙身亡,这是解药,你想不想吃?” “嗯嗯嗯!嗯——”那人四肢剧痛无比,可人却又生生被捆着,动弹不得分毫,只能拿暴起的眼珠死死的盯着慕无月手中的白色药丸。 慕无月笑笑,“给你倒无妨,只是这解药乃是阴阳解,七日后无另一个那便死的更惨,”说着她将药丸抛给归月,“想要另一个,也简单。” 吃下归月手中的解药,那人就犹如从水里捞起一般,浑身大汗淋漓虚脱的大口喘着气,慕无月示意偃月解开他的哑穴,解穴得一瞬她上前一步,拿寒气逼人的匕首挑起他的下巴,“明日一早你便去送信。” “…我,我不敢,不敢!”那人口齿不清的说着,眼中是全然的恐惧。 “好歹也是个黑店,胆子竟如此小,真丢人。”慕无月嗤之以鼻的斜视他一眼,“按照计划,继续把我们‘送’给那李坊主。” 那人的头如拨浪鼓一般摇着,慕无月又取出一粒七日笑递给偃月,“让他按原计划行事,店家先留着。” 偃月颔首,带走了两人。 屋中血气混在酒香之中,浑浊的紧,慕无月推开半扇窗,“传信给神机堂,让他们想办法隐晦的放出些消息,就说李坊主用重金求得了一个毒方并用人在试药。” 归月暗自思索一瞬,不得其解,“这是为何?” “西域之中,李姓恐怕是中原人,他能与浑吐力抗衡,想必背后一定有势力,那势力不一定是木哈赤,若珠子在浑吐力身上,让我们去找不如让他主动带我们去,”慕无月坐在椅子上,闭上眼揉着额角,“他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不代表他不怕死,风吹草动之下,心很难静下来,一乱,我们就有机会。” 归月眼眸一亮,眼前迷雾登时散去,紧接着又犹豫起来,“可——” “什么?” “如何叫神机堂这么做?” 神机堂的营生向来是等价交换,上次换取消息上官烁本还准备了不少在等她们开条件,谁知神机堂竟是分文未取,还连着给了三条消息,他本想问问是为何,但因时间紧,他也就忘了问。 头愈发的疼了,慕无月更加用力的按着额角,“你就说落月宫有法子治裴云中的旧疾。”裴云中的旧疾慕无月号脉时便号出来了,只不过那时他挨得那一掌更加致命,而且治那旧疾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根本不现实,当时慕无月并不想在他身上浪费那时间。 本不以为意的一件事,没想到今天还派上了用场。 不出一个时辰,归月回来说,“神机堂接下了。” “嗯。”慕无月在脸上捣鼓着什么,“今夜我们在此休息,明日一早等人来进鬼市。” “是。” 两夜未合眼的慕无月倦的厉害,闭上眼却睡不着,念头接二连三的在脑海中交杂着: 已经三日了,回去还需要一日半,那就必须要在两日内取得玄海赤珠。 两日,两日—— 慕无月皱起眉头,心脏无端的漏跳了一拍。 不安定的一夜,使得她醒来时就犹如和人打了一架般,浑身不舒服。 “姑娘,你的脸?”归月一惊,讶异道。 “浑吐力见过我一面。”慕无月淡淡道,铜镜里她的脸上已多了一条深长丑陋的伤疤,她收起桌上的药瓶,“偃月还没回来?” “还没。”归月摇摇头,“我先去弄点吃的来。” “不必了,”慕无月站起身,转了转腕上的镯子,“店家可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 慕无月的手指在卡扣处慢慢摩挲着,“他不一定会被送到浑吐力面前。” “归月明白,若是没有,就由我来完成。”归月面色平静的说道,昨夜慕无月翻来覆去总觉不安,她便翻身起来,叫来归月二人,三人围着烛火议了起来。 ‘姑娘是想借神机堂放出的消息引起浑吐力的警觉?’偃月问道。 ‘是,这店家便是一把刀,浑吐力那人生性多疑,若是被他恰好寻出中毒的店家,他定会寻人来看是什么毒。’ ‘可这如何才能让浑吐力主动拿那珠子出来?’ ‘自然是让他也中毒,’慕无月拿出一粒明显大于普通药丸尺寸的丹丸放在桌上,‘给店家吃下去。’ ‘可万一浑吐力直接将人埋了呢?’ 慕无月将丹丸递给偃月,抬眼看着颤动的烛火,‘他不会的。’ 第六十七章 借刀 慕无月抬起搭在镯子上的手,转过头看向归月,“你杀过人吗?” “杀过。”归月双目如一汪无风之水,沉寂不已。 “好,按照昨天那人所言,他会领着李坊主的人会来此地,到时只留一个活口放出去。” “明白。” “在每个人的右脚踝处做这样的标识,”慕无月拎起茶壶在桌上倒了一点,用手指沿着水画出了两个交叉的线来,“这是浑吐力杀人时的习惯。” 归月铭记于心的点点头。 桌上的水迹在慢慢褪去,不算宽敞的屋中在半个时辰后布满了血腥气,一记马儿的嘶鸣冲破了令人作呕的空气,带着两个人直奔鬼市的方向。 “查清了没?”鬼市内一处极具西域风情的宅子中,赤着胸膛的男人正用脚踩着匍匐在地抖如筛糠的人,一双凹陷的眼眸中透着嗜血的寒芒。 “查清了,是他。”在他阴毒的注视下,手握尖刀的武士垂下了头,浑吐力这人做事全凭喜好,阴晴不定的,他可不想无端的触了霉头。 浑吐力咯咯的笑了两声,其间的阴寒之意让他足下的人没由来的有了一下控制不住的作呕之态,浑吐力有所察觉,睨了眼他,脚下一用力将人踹出去一米,“大,大人,我——” 那人话音未落便感心口一凉,接着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痛,还来不及张口惊呼,涌上来的血腥气便让他瞪着双眼倒在了地上,他瞪大的双眼好死不死的盯着浑吐力,浑吐力瞥了一眼,伸手抓起身旁的肉大口的嚼着,“把他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是。” 手起刀落间,用铁链拴在一旁体型硕大的猎狗猛得站起身,剧烈的扯着铁链。 “大人——!大人!”一身西域服饰长相却与宅中人大相径庭的男子飞快的跑了进来,脸上的兴奋在看到两个血窟窿时生生僵住了,浑吐力眼皮未抬的撕扯着肉,他大大的吞了口吐沫,继续谄媚的笑着看向浑吐力,“大人,小的听到了一消息,”想到接下来要说的可能会让他得到丰厚的银两,再想想昨个青妓坊立牌的两人,他不禁的摩拳擦掌的上前一步,前倾着头,“李庄今儿早抬了具尸体往外面运,跟着尸体的那人可是他的亲信!” “哦?”浑吐力一伸手,身侧站着的女奴便上前仔细的为他擦拭着油污,“尸体运哪儿去了?” “我叫人盯着呢!他呀,估计是怕您知道这脏事,所以想着偷偷试试毒好不好使,可咱们鬼市那是什么地方!想偷偷摸摸的干这些事儿自然是躲不过咱们这双鹰眼!”那人躬着身子夸张的指着自己那双奸猾的鼠目,“大人您一句话,我叫人立马把人送过来!根本不用脏了铁兄弟的手!”说着他还略带善意的转头看了眼握着尖刀的武士,谁知那铁武士根本没搭理他,他立马收回目光,撇了撇嘴上的那稀疏的几根毛。 “那还不叫你的人把人抬回来?”浑吐力收回手,看着他那双转个不停的眼珠子笑了笑,“没想到你还如此有用,来人,带他下去挑些好东西。” “哎哎!多谢大人!小的这就去办!” 待人走没影了,铁力问:“他的话大人相信?” “用中原人的话,他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图利他就不敢说假话。”浑吐力说,“去把那验尸的抓过来。” “是。” 尸体来的很快,浑吐力叫人放在了空地中间,等铁力带来了验尸的,他便让人当面开始验尸。 在验尸的当口,空地上聚起了不少如铁力一样的人。 “是毒,”那验尸人停了下来,烈日当空,腥臭的气息升腾而起,他拿起手中的沾满鲜血的丹丸,对着太阳看了看,继而举着转身看向浑吐力,“这应当就是那毒,不过看着模样,想必炼制时着急了,所以才这么…”他一时突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停顿了一会,想起个词来,“粗糙不堪。” 浑吐力似是来了兴趣,从座上站起身,走过去,“是个什么毒?” 验尸人皱眉诚实的摇了摇头,“这我还看不出来。” “你既看不出来,”浑吐力迎着光站在他身前一米外,验尸人只见他眼中精光一闪,便听见一句,“吃了不就知道了。” 说着浑吐力嘴一咧,两个健硕的人便上前架起验尸人,一人动手掐住验尸人的下颌,验尸人只得死死的咬着牙,疯狂的摇着头,怎奈两人力气太大,他实在难以抵抗,嘴还是被轻而易举的被捏开了。 验尸人拿着丹丸的手拼死紧攥着,就在他感觉手骨几近碎裂时,手中药丸突然一‘咔哒’一下塌了下去,这——竟是空心的? 人在死亡逼近的时候,最是力大无穷,他也不知从哪来的力道,竟将一人推了半分出去,就这一空挡,他手一甩。 “小心!” 混杂着腥气的黑色雾气瞬间升腾而起,趁着不大不小的风将周围几人瞬间包裹在其中,浑吐力反应最快,不过就算他反应的再快,闭气的再及时,还是吸入了些气体。 “咳咳——这是什么?!咳咳——” 浑吐力一脸阴沉的站定。 “啊——”离黑雾最近的一人捂着双眼痛苦的跪倒在地上,很快四散的众人便看到黑血从他的七窍流了出来,他惨叫了不一会,便僵硬的倒在地上不动了。 浑吐力暗道一声糟糕,立马逼住经脉,脸色阴沉的暴怒道:“去给我杀了李庄!” 突如其来的骚动之下,浑吐力折了不少人,可他却不能妄动,只因即使在他的压制下还是咯了几口血。 “大人!”赤身沾满了血的武士跑进来,浑吐力睁开那双赤红色的眼眸盯着他,武士察觉到他的不满,但眼下已然顾不得,粗声粗气的说,“李庄带人杀过来了!他还带人屠了咱们两个坊的人!” 浑吐力压着冲上来的一口血,眼皮一跳青筋暴起,“什么?!” 第六十八章 杀人 鬼市突如其来的混乱,叫几波势力同时都有些迷茫,互相都不知到底是怎么了,于是纷纷加强警戒派人出去探情况。 “什么情况?” “听说浑吐力杀了李坊主不少人。” “他俩?木哈赤参与了?” “谁知道!再去看看!” “走!” 提刀奔走的两人身后,一个穿着灰色帽兜身形消瘦的人自角落中徐徐走出,帽兜之下的薄唇轻轻勾起,“有意思。” 纷嚷远去,周边的商铺摊子也跟着关上了门,一向热闹的街市蓦然间呈现出诡异的寂静,灰色帽兜那人半靠在灰尘肆起的街角,双臂胸有成竹的挽在胸前,一副知道一定会有人来的样子。 “吁——” 马蹄声渐缓,他抬头看去,见两人正勒着缰绳缓着速度过来,趁着尘土飞扬,他侧身隐在暗处,透过帽兜打量着来人,两人身上都穿着西域服饰,右侧那女子容貌清冷,一看手下动作便知是习武之人,左侧那女子…看了一会他皱起眉来,“嗯?不是她?” “等等,”空气中混杂着土气和腥气,唯独不见人,慕无月越走越感不对,她勒住缰绳使马完全停下,侧目看向归月,“这动静不太对,先给偃月信号,让他过来。” “嗯。”归月点头,视线在周围扫过,快速隐到一旁,发出信号,片刻后,一身血腥气的偃月面色凝重的来到两人身前,“除了我们,还有人动手。” “怎么回事?”慕无月问道。 偃月摇头,“不知,今早我刚准备好,西边坊市就出了事,有人屠了浑吐力的两处地方。” “现在是什么情况?” “浑吐力中了毒,李庄这会也红了眼,还有几拨人趁乱也掺和了进来。” 这么一乱,打破了慕无月原本的计划,她想不到还有谁会如此巧合地也在今日想要搅浑这地方,她来不及细想,“如此便顺势而为,乱成这样于我们也有好处,这样浑吐力腹背受敌向来也不会细想太多。” “是。”偃月边应边观察着慕无月脸上细微的变化,两处坊市被屠,死的并非全都是浑吐力的人,虽然他去时,现场已被人简单清理过,但他还是发现了些许痕迹,这些痕迹无疑都指向了玄影门。 但他并未在慕无月脸上觉出什么异样来,他垂下眼睑,“浑吐力这会在他宅中不敢妄动。” 慕无月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谁知被这么一插手,情势如此复杂的鬼市反倒简单了,“我们只有两日时间,现已过去半日,即便其中还有人搅着,现在都没时间深究了,”说着她眼角微微一跳,她抬手按了按,“我直接去找浑吐力,你和归月在外等着。” “你要怎么进去?” “走进去。”慕无月难得的同他开了个‘玩笑’,“这么乱的情况下,我是谁,有何目的于他而言都不重要,所以即便我大摇大摆的走进去,他也做不了什么。” “我跟着姑娘进去。”归月不假思索说道。 “不行,浑吐力多疑成性,多一个人便要多费一些口舌,放心吧,没解毒之前他不会杀我。” 慕无月挡了归月的话,翻身上马,“你们在外准备好,一旦到手立马走。” 归月只好点头,“姑娘,一切小心。” 浑吐力宅中, 浓稠的血在地上不断汇聚着,像蛛网一般向四周蔓延着。 “——这,这我实在解,解不了啊大人!”散落一地的药盒旁跪着一个郎中打扮的人,他的额头上尽是汗珠,视线只敢盯着眼前那一方,只因同他一起来的那人正躺在旁边的血泊里。 浑吐力阴沉着脸,狰狞道:“没用的东西!”猩红的目光掠过赤身武士,武士提刀正准备挥下时,一声冷嘲响起:“你就是杀光了这地方所有行医之人也没用。” “谁?!” 慕无月只身一人跟着两人走进来,“大人,她说她能解毒。” 她从两人身后走出,视线静静地落在盘腿坐在地上无法起身的浑吐力身上,言语间带着几分嘲讽的说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浑吐力大人,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找死!”刀锋划过空气直直逼向她,她弯起嘴角牵动可怖的疤痕,目不斜视的淡声道:“杀了我,不出半日你必死无疑。” “铁木。”浑吐力压制着再度翻涌而上的血腥气,目光阴鸷的盯着慕无月,“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慕无月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两粒药,朝浑吐力走去,“重要的是,现在只有我能救你,这是解毒丹,若你中的是普通毒,一粒便能解,若不是,即便解不了,也能让你有喘息的时间。” 浑吐力不作声的看着她,片刻后他开口问:“你是谁的人?” “解毒丹只有两粒,”慕无月一顿,指着他旁边一脸痛苦的铁力,“你若不信,让他先吃。” 慕无月的回答并没让他感到满意,甚至大为恼怒,若是在寻常,他定叫慕无月有来无回,但今日—— 他咬着牙磨出一句来,“去试。” 服下解毒丸的铁力不过半晌,脸上的痛苦之色褪了下去,不仅如此,他紊乱的气息还渐恢复了些许平缓。 浑吐力一喜,也不慕无月是谁,有何目的,立马道:“把药拿来。” 铁木刚一伸手,慕无月手一缩,“要也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慕无月听出他言语间迸发的杀意,不以为然的笑笑,“解毒之后,帮我杀了木哈赤。” 慕无月敏锐的察觉出浑吐力对自己的敌意弱了些,“为何要杀木哈赤?” 慕无月捏着药丸,半阖着双目,透着不比浑吐力弱的杀气冷笑一声,“若非我命大,留的就不仅是我脸上的疤了,”说着,她手一收,“怎么,你不敢杀?” 见浑吐力不作声,她双眉紧蹙,似是没想到一般,“你真不敢杀?他叫李庄屠你两间坊市,不光如此,李庄还下重金求毒方,如此大费周章对付你,就是想让你永远的消失!你竟不敢杀他?呵——”她自嘲着摇摇头,低叹一声,“我真是看错了,以为你能帮我报仇雪恨,谁承想,凶名显赫的浑吐力也是个孬种!” 第六十九章 见到 慕无月越是愤懑,浑吐力就越是兴奋,他目光阴郁大笑两声,啐了口血,“把药拿来!” 服了药,浑吐力果真觉得好了许多,他闭眼调息片刻站起身,“木哈赤的头我取了!” “好!”慕无月伸手摸了摸脸上深长可怖的疤痕,“不过我要先确认一下你中的到底是何种毒,毕竟那李庄可是花了大价钱。” 提及此事,浑吐力胸中便觉如有千万根针一般扎着,“那毒被捏碎成了雾,不然就凭李庄那厮,哼——” “雾?”慕无月低吟着思忖了一会,走到浑吐力面前,“把你的手抬起来我看看。” 浑吐力注意到搭在手腕上的手纤细白皙,跟她发黄的脸色有几分对比,他不由多看了几眼慕无月的脸,无端地,他觉着慕无月给他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但紧接着,他的思绪再次被打乱,断了一臂的武士踉跄着冲进来,跪倒在他面前,喷了一口鲜血后,说了几句吐火语,慕无月只听懂了几个词,但见浑吐力盛怒的模样,她知道此时外面的形势恐怕不乐观,她蹙眉暗自思忖:到底是谁在里面搅着?为什么这么巧... “这毒——”慕无月拉长语气,言语间带着几分犹疑,“他竟用了此毒?” 浑吐力感到不妙,“什么毒?” 慕无月不乐观的摇了摇头,“刚才的药只是暂时缓解了些症状,不出三个时辰毒还会再次发作。” “来人!”浑吐力将手中刀狠狠斜插在桌上,“去把李庄给我抓来!” “单不论现在的外面的形势对你有多不利,即使这会你能把李庄抓来,想必也拿不到解药。”慕无月道。 浑吐力不解,目光不善的看向她,“你是说我抓不到李庄?” “呵——”慕无月冷笑一声,“李庄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是这毒,恐怕一开始就没有解药。” “因这解毒的药引,不存于世。” 浑吐力的脸色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没想到李庄能有这般神通,还能寻来如此毒的东西,等等——不对,阴鸷的目光笼罩住慕无月,他如毒蛇一般逼近她,“你很了解这毒?” 慕无月丝毫不惧,迎头看着他,“这毒我的确了解,”一句未尽,带血的刀便架在了脖颈上,她笑笑,“你大可以把我杀了,反正毒解不了,你也会死,有你陪葬,我这一条命也值了。” 锋利的刀刃带着金属独有的冰冷压在跳动的脉搏上一动未动,慕无月看着浑吐力,“擅毒之人都知这江湖中有名的毒师乌桕,他留下的幽蚀散可谓‘百无禁忌’,无论你内力武功多么深厚,只需吸入一丁点,必死,我只是研究过而已。” 浑吐力性情暴虐,见过太多在刀下求饶的模样,那眼神令他感到愉悦,所以慕无月如此让他感到很不爽,可她言辞之中并未让他感到有撒谎的痕迹,他手微微一摆,慕无月感到脖颈一松,她扭了扭头,“乌桕就压根没想做解药,毕竟这解毒的药引是个书中都鲜有记载的东西,叫玄海赤珠,”她不以为意的整理了一下发丝,“既然无药可解,那我便告辞了,刚才那解毒丸能缓三个时辰,想来也够你厮杀一番了,能带走几人也不枉你种这毒。” 说罢,慕无月便转头朝外走去,不过没走两步,她的前路便被挡住了,“你这是何意?” 她转身不满的看着浑吐力,“我来是为了借你的刀杀了木哈赤,你既杀不了,为何挡我?” 浑吐力少有的沉寂了片刻,“解药多久能炼出来?” “嗤——”慕无月没忍住笑了出来,“若是药都齐全,两三日吧。” “给你一日时间。”浑吐力招来刚调息好的铁力,耳语了一番,慕无月怔在原地,目光中全是探究,“你——你有?” “一日做不出解药,你会死在木哈赤前面。” 算着时辰,慕无月抬起头看向悬在高空的烈日,她能感受到衣襟在逐渐被汗液浸湿,头愈发的疼了,她掐着指尖倍感煎熬的等着。 浑吐力坐在不远处的木椅中,审视着面色平淡的慕无月,不一会,手下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怒哼道:“果然是他!没想到他是李庄的人!”想来今日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背后定是他们早已计划好的!不过他们也太过小瞧他了,等他恢复过来,这些人统统都得死!“把剩下的人全部集中起来,你去找浑邪,告诉他此事过去,他的条件我应了。” “是!” 慕无月静静站着,她记起很久之前赤鸳曾说过这地是一块肥肉,难道此次是他的手笔?他想干什么... 这般想着,出去足有半个时辰的铁力回来了,手里小心捧着一个盒子,慕无月转头看去,心跳如擂,她走过去,“这是玄海赤珠?” 浑吐力挥手让周围人向后退去,“是。” 慕无月伸手想拿,被他挡住,“等等。” 慕无月不解看去,浑吐力手握着盒子,“这药价值连城,连我都是偶然之中花了大代价才拿到的,你若是撒谎,用了这珠子但解不了我的毒——” 慕无月没有废话,“任你处置。” 浑吐力肉疼的把着盒子,但很快,心底的仇恨取代了这一抹肉疼,他动手打开盒子,一枚浑圆完美无瑕的珠子展在慕无月眼中,一接触空气,玄海赤珠肉眼可见的散着一股热气,慕无月发觉那热气似是愈发的炽热,烘的那周围都有些变形,“真的是玄海赤珠...” “吧嗒。” 盖子重新遮住珠子,变形的四周重回平整,“你就在这炼。” “不行,”慕无月道,“这人多嘈杂,有风吹草动对炼制都有影响,最好能有一处暗室,你若不放心便看着我。” 浑吐力的确怕她动手脚,当即便给慕无月指了间暗室,暗室墙壁极厚,四周幽闭,墙壁上亮着灯,是个杀人的好地方,这般想着,慕无月指着人把用的东西一一放好,一切准备就绪时她问了下时辰。 “已是未时四刻。” 第七十章 药成 为了缩短成药时间,慕无月在暗室中架了三个炉子,火焰同时升腾,使暗室的热度在逐步攀升。 汗珠顺着耳后的发丝滑下,落在地上的瞬间,便能被扑面而来的热气蒸发干净,慕无月如此熟练的样子,让一直盯着她的浑吐力对她刚才所言的内容顿时猜忌不已。 但此时,即便他的猜忌是真,慕无月也动不得,这样的感觉还真是不好——浑吐力用刀柄抵着眉骨慢慢转着,再看向慕无月的眼底蕴起了浓浓的杀意。 随着时间的流逝,药炉中沸腾的声音在慕无月耳中变得愈发清晰。 站在后侧的人不知是第几次开口报时辰时,她抬了抬僵硬的脖颈,吐了口浊气,后半夜了。 三四个时辰前,浑吐力便再次毒发,慕无月给他施了针,他便出了暗室,出去前,他留了四人前后左右的盯着慕无月,封闭的空间,滚烫的药炉,再混上浓重的草药味,那四人站久了都有些耐不住的往后退了退。 再看坐在热源正中的慕无月,她的唇色早已是病态的白,再配上双颊的红,任谁看了都觉得她已是极限,但她似乎对此没有一点感觉。 这样的状态在第二日的午时停了下来,这一次的停下,是因为手前装着玄海赤珠的盒子,她轻咳两下,“给我倒杯水来。” 暗室中唯一会说中原话的人不满的看着略显狼狈的慕无月,“炼药。” “炼药就不能喝水了?”慕无月啼笑皆非的看向他,“我要是渴死了你们也活不了。” 那人本就因来盯她感到不满,恶狠狠的看了她一会儿,才转头跟旁边的人嘀咕一句,旁边人便转身朝外走去, 等水的空档,慕无月一直盯着那盒子,待水来了,她连着喝了两杯,放下水杯的那刻,她便再未犹豫,伸手径直打开了那盒子,她一开盒,那四人便都向前一步死死的盯着她手底下的每一个动作。 木材在火中燃烧着,变成黑灰色的灰烬不断其中堆积着,随着慕无月将赤海玄珠放进炉中,堆积成尖堆的灰烬‘吧嗒’一下滚了些下去。 蓦然间,一抹奇异的香自药炉中升腾而起,暗室里很快就被这味道笼罩住,“咚—咚——”突然,暗室内接连响起四声沉闷的倒地声,对此,慕无月并没有太惊讶,她全神贯注的看着炉中的变化,这玄海赤珠果然非同一般,燃了一夜的药炉温度已是最高,可投进去的玄海赤珠除了散着的红光更盛了些珠子本身却一点变化都没有,“难道不是这么炼制的?” 她拿着夹子将珠子取出,仔细看了看其表面,拿的近了她便能感受到珠子滚烫的温度,她就这么拿着凉着一会,而后将珠子放进了一个形制特别的圆瓶中。 “哎?哎!醒醒!”不知过了多久,四人其中之一迷茫的醒来看了看周围,见其他三人躺着忙起身去推,推醒其他人后,他看向姿势没什么变化的慕无月,“怎么回事?!” 四人之中为首一人快步走到她前面,看着炉中赤红色的液体和空荡荡盒子,皱紧了眉头,“刚才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慕无月懒得看他一眼,“去跟浑吐力说,快要好了让他准备好。” “哦对了,”慕无月笑笑,“要是叫浑吐力知道你们中途偷懒打盹,可就,”她停顿了一下,抬起眼扫了他们一眼,“不妙了。”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深深的忌惮。 “赤海玄珠可真是不好炼,”慕无月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自顾自地说道:“幸亏我体制特殊,不然也和你们一样了,我要是晕了这些可就惨了,不亏是奇药,还有这等不同寻常之处。” 原来是玄海赤珠的问题!那人听罢在心里暗道,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若是药没用,不用大人动手。” 对他的威胁,慕无月不甚在意的说道:“再不去找他,这药可就没用了。” 炉中之火在燃了一天后终于熄了去,但余温依旧摄人,站起身等着浑吐力的慕无月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烧的厉害。 浑吐力是被抬着过来的,他被毒折磨的不轻,到慕无月面前时,人已经说不出话了,慕无月过去把住他的脉。“把药给他喂了,一滴都不能剩。” 浑吐力身边人端起药碗刚送到他嘴边,想到什么,又端到自己嘴边,刚要喝,就听慕无月讥讽道:“你喝一口,他就少一分生机,你以为玄海赤珠是什么一抓一大把的药材吗?真是蠢!” 这让那人犯了难,万一慕无月要是动了手脚,这—— “这么多人围着我,他死,我还能活着出去?”慕无月说完在心里又把他们给骂了一遍。 看着浑吐力那副模样,听慕无月这么一说,那人也不敢妄动,一咬牙将药给浑吐力全然的喂了下去。 “让开。” 药一喝完,慕无月拉开针包,“把他按好了。” 她沿着面中几处重要穴位施了几针,而后让人将他的鞋袜脱了去,“刀给我。”要来刀,她在脚心处划开一道口子,随着鲜红的血汩汩溢出,她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一炷香时间。” 慕无月在暗室中待了一日时间,趁着这时间,她也该问问外面如何了,想着,她问道:“外面如何了?木哈赤死了没有?” 浑吐力身旁这人知道慕无月同木哈赤间的‘死仇’,便道:“他还没死,不过——等大人好了,加上浑邪的助力,他也活不了太长时间。” 慕无月不动声色的拾着桌上剩下的药材,没想到浑吐力还能使唤的动鬼市第一大势力掌者浑邪,怪不得他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在鬼市横行,“那也就是说现在外面僵持住了?” “嗯。” 那人再没多言,也因他对外面的局势同样也感到迷惑,不过他知道,现在的一汪浑浊的水已是沉不下来了。 第七十一章 浅浅威胁一下 浑吐力醒来的那刻,慕无月瞟到了悄悄挪到暗室门口守着的人,她勾起唇角意味深长的笑笑,走到药炉之中拽着凳子来到喘着粗气的浑吐力面前坐定,“毒解了,大人的承诺什么时候能做到?” “哼—哼哼——”浑吐力抚着自己的胸脯笑了起来,笑着发出得声响就如拉风箱一般嘶哑,慕无月淡定的看着他,就在此时,浑吐力搭在腿上的手一挥,慕无月便被刀压的动弹不得,“大人这是何意?” 浑吐力闭眼调息片刻,“毒果然解了,”他猛地睁开眼,杀意凌然的看着慕无月,“你和李庄那厮是什么关系?!” “大人莫不是糊涂了,”慕无月轻声道,“当然是仇人,还能是什么关系?” “这毒,为何偏生就你会解,”浑吐力一语落定,暗室外走近一人,走的近了,慕无月看到那人手里拿着一个用布罩住的笼子,“还偏偏还用到了赤海玄珠——”他的语气愈发的不善,压在慕无月脖颈上的刀也愈发狠,蓦地,她感到一痛,她拧了拧眉,“大人这是打算,反咬一口了?” 浑吐力掀开布罩,慕无月眼瞳一缩,面色难看道:“你这是,准备放蛇咬我?” “这条灵蛇和赤海玄珠相生相伴,”他残忍的舔舐着干裂的唇角,眼底划过一丝愉悦的光,“即便隔着皮肉骨头它也能嗅到。” 慕无月双手攥起,狠厉的看向浑吐力,“你意思玄海赤珠叫我给吃了?” “莫急,”浑吐力亲昵的抹了抹冰冷的蛇身,“你若没拿没吃,木哈赤的头今夜我便提到你面前。” 通体赤红的蛇极有灵性的朝慕无月快速窜来,慕无月来不及躲闪便被按在了原地,这么一挣,她脖颈处的划痕愈发的深了,温热的血很快就浸湿了衣领,她愤恨的大声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蛇身独有的滑腻触感让慕无月感到一阵恶寒,后背的冷汗不由得冒了出来,尤其是感受到蛇停在了腰间的瓶身上。 “哈哈——果然!”浑吐力一用力竟是将旁边得木桌劈了开来,“给我搜!” “等等!”慕无月喊道,她死盯着浑吐力,一句一顿的问,“若是没有呢?” “没有?呵——”浑吐力看着灵蛇兴奋的模样,阴沉的勾着嘴角,“没有我浑吐力赔你一条命!” “好好好!”慕无月大声道,“拿开你们的脏手!我自己来!” 浑吐力就喜欢看这种死到临头还嘴硬的挣扎,他就如玩弄垂死逃跑的猎物一般看着慕无月,手一挥,她身上的枷锁卸去,她伸手摸了下脖颈,看着满手的血,她恶狠狠的说:“大人可要说到做到了!” 她踢开凳子,走到桌前,将身上的瓶瓶罐罐一一放在桌上,浑吐力看着灵蛇兴奋的攀上桌子,盘踞在一个瓷瓶上,他看了眼提笼人,那人会意走上前去,将灵蛇和那瓷瓶拿起走到浑吐力面前,浑吐力伸手取过瓷瓶,毫不犹豫的打了开来,突然,他脸上的兴奋凝固了下来。 “怎么?大人准备出尔反尔了?”慕无月冷笑着,“怎么不让你的手下看看,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浑吐力将瓷瓶狠狠的攥在手中,阴晴不定的看着慕无月,突然,他一把抓过灵蛇,不待他人反应,狠狠一捏,灵蛇便悄无声息的死了,他将灵蛇甩在脚下。 “呵呵,”慕无月丝毫不意外的咂了咂嘴,可惜了那条小蛇了,她摇摇头,善解人意的说道:“既然大人已将灵蛇的命赔给我了,那我也不计较了,大人只需在今夜将木哈赤的头提到我面前就行。” 浑吐力一动不动的坐着,眼底酝酿着风暴,慕无月瞧出了他的杀意,不禁笑笑,“大人想杀我?” 浑吐力未动,其他人却动了,几步之间便把慕无月的生路切了,她丝毫不惧,反倒是极为放松的摊了摊手,“大人要杀我,我自是连呼喊都没有资格,毕竟我就是一介弱女子,不过...”她将桌上的瓶瓶罐罐一一收好,“你们进来就没闻见什么味道?” “比如,”慕无月夸张的吸了吸鼻子,细细感受了一番,“一股香味?” 她这么一说,几人才突然闻到一丝极淡的又十分诡异的香气,“大人倒不必害怕,出了这暗室,解药小女子自会直接奉上,”收拾完所有的慕无月站在桌前,背后燃着的蜡烛将她映的有几分神秘,“至于那珠子,幸得此次我也算是开了眼界,虽说也没开多久,当然,大人也不必觉得可惜,毕竟是你自己吃了,再珍贵的东西,没命享受不也是白费。” 眼前这人简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挑战自己的底线!盘踞在此处这么多年从来都是横着走的浑吐力在短短两日内竟被如此戏耍,他又怎么受得了!尤其是眼前还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红了眼的他马上就要不管不顾的扔出手中的刀,突然,堵在门边的那人惨叫一声,抠住自己的眼睛跪倒在地,“大人可要快点想了,不然——”慕无月抬起手指着靠近那人的另一个,被她所指那人一惊 怔愣在原地,“第二个马上就开始了,不过,你确定要在这和我耗吗?毕竟,现在你的敌人可不是我哦。” 这么一出,让浑吐力拉回了些理智,的确,眼前还有比这女人更麻烦的事,他沉着脸,拍了两下手,“好手段。” “不比大人。” 恐怕她一开始就计算好了现在,所以才会选择在暗室里炼药,浑吐力依旧毫不掩杀意,“带她出去,派人看着。” “哎呦,”慕无月抬脚朝暗室门走去,“看着我行啊,不过我要坐在院子里,这一天半的差点没给我热死!对了,再给我准备些吃的喝的,我得好好等着大人的好消息!” 跨过倒在门口的尸体,慕无月的眼睛突然很不适应的闭了闭,再睁开眼,她问道:“什么时辰了?” “还差两刻便到酉时。” 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慕无月将解药抛给身后跟着的人,“这是一半解药,另一半...”她转头看着浑吐力,“当然是要等大人的好消息了。” 第七十二章 跑 沾了血的鞋底走起路来充斥着粘腻感,慕无月进了院子走了两步便停下了,她看着灰扑扑的院墙,“给我拿个椅子,我就在这坐着。” 许是暗室门口那人死状太过诡异惨烈,后走出来的几人心中对慕无月还有余悸,对她所言谁也没驳斥,乖乖的去取了椅子来。 坐下的慕无月贪恋着院中的清风,放松了片刻,千丝万缕的思绪却一刻都没有消散,她吐了口气,张开眼再次看向院墙之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浑吐力不是个傻的,时间一长他定会察出异常,所以进来之前,慕无月叫偃月两人务必扰乱浑吐力的视野,让他以为所听的所看的都是真的,事情似乎也没有出现偏离,但她心头总是淡淡的萦绕着一抹不安。 四周的视线牢牢粘在慕无月身上,此刻的她就如一片汪洋之中的孤岛,什么都不知道,无意识中,她叩开了腕间的手镯,锋利的刀芒划过她的手背,她怔愣了一下垂眸看去,这,好像没人教她怎么收...她避开锋利之处在袖下转动着,正在此时,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去看看!”靠近院墙的几人转身后退两步警觉的提刀开口,其中两人纵身一跃,却听打斗声更加激烈,不一会,打斗声竟消失了,院中之人皱着眉,试探性地叫了两声两人的名字,叫声却如往峡谷中掷的石子,毫无回响。 浑吐力刚出去便有如此变故,院中留下的人都感到了棘手,他们呼喊着迅速集结起来,用吐火语快速的交流着。 “咔哒”一下,手腕上的利器终于收了回去。 同时,四周的院墙上突然多了几人,慕无月抬头看去,暗觉不妙,趁乱起身往一旁跑去,谁知这波人似乎是专门奔着她来的,很快她就被人逮住了,那人力道极大,扯住她的胳膊一个飞跃,便带她出了院子,她深知不是此人对手,便佯装害怕浑身颤抖着,“你,你们是谁?”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她抬眸看去,就见那人恭敬地看着前侧,她不解随着他的视线看去,这一眼让她浑身汗毛直立,雀夏? 沉冬虽看不惯她但也不会轻易对她出手,雀夏可就不一样了,她能在玄影门几次差点小命不保,都是拜雀夏所赐,真是倒霉到家了!偏偏是他! 又一转念,慕无月暗道:果然是赤鸳,他是怎么知道我来这的? “别装了慕无月,”雀夏用食指挑起灰色帽衫一角,戏谑的看着慕无月,上前一步,仔细打量着她脸上的疤痕,“做的还挺真。”真到差点连他都被骗了去。 若是其他人,慕无月还有几分把握蒙混过去,但眼前这人是雀夏,她便没有装的必要了,她直起腰,装作紧缩的肩膀放松下沉,淡声道:“你来做什么?” “呦?”雀夏调笑一声,“不装了?” 慕无月抬起左手将脸上的发丝拨到耳后,而后放下搭在了右手腕上,“赤鸳也来了?” “处理你不需要门主,”雀夏朝她伸出手掌勾了勾手指,“玄海赤珠拿来。” 慕无月捕捉到他说的处理二字,眼头一跳,但她知道雀夏的秉性,若是叫他察觉到一丝一毫异样,她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她极快的稳住心神,开口道:“那你应该去找浑吐力,这会把他杀了,说不定还能从他的血肉里炼出些残渣来。” 雀夏的脸突然在她瞳孔中放大,他的手如鹰抓死死锁着她的脖颈,“呃——”很快,她的脸就涨得通红,雀夏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她,“你以为我跟浑吐力那种货色一样好骗?” “额——”慕无月扯了扯嘴角,半翻着眼睛,这濒死的感觉也有阵子没出现了。 丝毫没有求生意思的慕无月让雀夏倍感无聊,想到来之前赤鸳所说,待慕无月已到极限,他才将人大力甩了出去,“咳咳——呃,咳咳——” 匐在地上咳喘了好一阵,慕无月才缓过来,“我没耐心看你表演,不要跟我耍心眼,否则跟你一同过来的那女人我可不知道经不经得住玄影门的手段。” 慕无月手指抠地,艰难的支起上半身来,脖颈处未愈合的刀口再次崩裂,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脖颈滑下,砸在地上,混在扬起的土里,变得无比浑浊。 他只说了归月,那就说明,他还不知道偃月的存在。 “我怎么敢跟您耍心眼,”慕无月无力去管裂开的伤口,撑着往后一靠,任凭血珠接连不断地渗出,“她不过是上官玄派来盯我的,要是死了还省事了,反正我也不想回去了,要不你就趁此机会把我带回去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这就是为了玄海赤珠,拿不到你能善罢甘休?”雀夏对她的耐心在一点点消失。 “呵——”慕无月扬起头,看向他隐在灰色帽衫下的脸,“玄海赤珠本就难觅,他们都知道,即便我空着手回去了那又如何?” 雀夏看向她的眼神愈发的危险,“看来你是不肯交出来了,也好,”他缓缓蹲下,手指点在慕无月心口处,“你死在这倒也说得过去,毕竟这里的人都不是善茬。” 血液丝毫没有凝固的趋势,她懒懒的闭上双眼,“行,横竖都是死,那死在你手里也不亏。” 接连几日如此,慕无月是真的累了,一闭上眼就不想睁开了,“谁?!”耳边一声厉响,似是炸开了某种东西,慕无月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便觉身体一轻,“你找死!”雀夏的怒喝声紧随其后,慕无月睁开眼,发觉自己又凌空了。 她侧头看去,“归月呢?” 偃月一边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一边辨认着前侧的方向,“还能骑马吗?” “嗯。”慕无月应道。 “一会不论发生什么,你只管往前。”偃月耳朵一动,侧头瞟了眼身后,拧起眉,加快了脚程。 此刻绝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慕无月知趣的闭上了嘴。 第七十三章 意外 凭偃月一人要甩开雀夏不是一件难事,但他此刻还肩负着一人,唯有尽快赶到马前,才能搏一搏。 “到了!”偃月一声,慕无月挣扎着睁开双眼,她狠狠咬住下唇让自己在疼痛中保持了一分清醒。 闻到来声的马儿甩了甩尾巴,偃月飞身而至,将慕无月放在其背上,自己飞身跃到另一匹马背上,“走!” 慕无月勒紧缰绳,极快的问道:“归月呢?” “路上说。” 说罢,马蹄蹬着地带起阵阵尘土,伴着尘土飘荡落地,马儿已窜出一段距离,晚了一步的雀夏阴狠的看着慕无月,“给门主送信,慕无月拿了玄海赤珠。” “不追了吗?”手下问道。 “哼,追她不就误了门主的要事,不识好歹的家伙,若非门主交代,她能如此顺利?!” 门主可没交代要抓慕无月…不过手下胆子还没大到如此地步,遂噤声片刻,“抓来那女人要怎么处理?” “杀了。”雀夏冷声道,阴寒的目光看着已成黑点的两人,“不,把她送给浑吐力。” 不敢懈怠的两人一路狂奔,待偃月察觉到身后无人追来时,才叫了慕无月停下来,“夫人在这等一下,我去后面处理一下踪迹。” 慕无月沉默的点点头,她此时已是无比乏力的状态,偃月勒马转身,慕无月在马背上坐了一会才翻身下了马,拍了拍马儿,她走到旁边的一棵树下靠着坐了下来,她看了眼被马绳勒出红痕的手背,想着抬起来看看,却抖得厉害,耷拉着还舒服些,索性就这么放着,她扬起头,层叠交错的树叶将光打散,才没有那么的刺眼。 树丛响动,慕无月看过去,是偃月。 “归月是怎么回事?”她问。 偃月下马,递给她一壶水,“昨日夫人进去不久,我和归月便分开了, 她在宅院附近,我去找了神机堂的人,浑吐力派出去了几波打探消息的人,等我处理干净,回来时归月便不见了,我沿着她留下的踪迹寻了过去,半道遭遇了敌手。” 慕无月紧盯着偃月,她该如何告诉偃月,归月是被玄影门的人抓走了,她眼前闪过雀夏那双泛冷的双眸,发颤的手指捏紧壶身,雀夏什么都干得出来,归月是跟着她来的,此刻她跑了,归月必没有好下场,她放下未打开的水壶,从腰间拿出一个圆形瓶子,“这里是玄海赤珠,你快马赶回去给王老。” 偃月没有伸手,略带疑惑的看着她,“夫人这是何意?” “刚才那人无意间透了归月的位置,我来过这,知道她关在哪了,你先走,我回去。” 此事想都不用想,偃月立马正色拒绝道:“不可。” “你手里的东西许是这世间唯一,你在这耽误一刻,上官玄就危险一刻,”慕无月撑着树干站起来,“我回去不是要以身犯险,只是那地方我知道,而且现在鬼市正乱,他们刚动了浑吐力的宅子,伤敌也自损,想必也不敢再有大动作,若我无力将归月带出,自会离开,若是将她带出来了,有你先将药带回,我和她也不用急于一时。” 偃月冷静的要命,他清楚的知道,慕无月的命要比归月,或者他的重要的多,“夫人不必再说,保护夫人本就是归月的职责,生死自然也在。” “这我自然知道,”慕无月走到马旁,抓住缰绳绕在手背上,“我回去并非鲁莽行事,那人知我此行目的是玄海赤珠,恐怕也知道我是落月宫的人,此事有蹊跷,再者归月被他们抓去已有大半日,以她冷静的处事,说不定能听到有用的消息,况且刚才他看见我们跑走了,我此时回去小心行事,不会叫他发现的。” 她一拽缰绳,翻身上马,“我虽不会武功,但保命的手段还是有的,”她翻出怀中瓷瓶,摇手止住上前的偃月,“时间紧张,回去的路上定是休息不了,以我现在的状态,我也跟不上,我知你心中顾虑,定不会贸然出手。” “此事行不通,夫人不必再执着。”偃月往前一步,挡住去路,态度十分坚决。 慕无月知雀夏行事作风,她带着玄海赤珠跑掉的一瞬,他定会传信给赤鸳,她还不能惹得赤鸳不高兴,她推开手中瓷瓶一扬,粉末随之沾染到偃月皮肤之上,“这毒名叫三日解,从此刻起三日后的此刻服下解药便可,解药在素月殿中的架子上,你回去算着时间服下便可,”看着他上前一步的架势,慕无月拉紧缰绳,“你若将我打晕,路上的时间便说不准了,如此耽搁,你的命还好说,上官玄就难说了。” 愈高的树干愈细,轻轻一点风便会跟着摇摆,树叶随之沙沙作响,慕无月走了半程,回头看去,身后已无偃月身影,她俯下身,拨开衣摆,自小腿处摸出一截小圆筒来,她抬手在半空将圆筒拧了开来,一股白色的烟飘然散去,不多时,她身前出现一人,那人一身黑衣,身形单薄。 “我就知道你也来了。” 来人名唤素衣,雀夏行事全凭喜好,但忠心耿耿,赤鸳不会动他,但也不会放任他把事做绝,所以有他在的地方,必有一人在暗中牵制着,必要时会出手干预,一出手就能制住雀夏的,整个玄影门也就只有素衣了,“他刚才差点杀掉我。” “他杀不掉。”清冷的女声传出,慕无月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那双厌恶世间一切的双眸,“你怎么这么确定?” “你还有用。” “且——”她说的倒是事实,但慕无月脖颈上的伤也不是假的,“他抓的那人在哪?” “送去给浑吐力了。” 慕无月面色一冷,呼呼说道:“雀夏到底——” 不对,不是雀夏想干吗,她目光锐利的盯着素衣,“赤鸳想做什么?” “你没有资格知道。”素衣道,“不过浑吐力已经死了,他送的晚了些。” 这么短的时间里浑吐力竟死了?可惜了她那药了....思绪在脑中一闪,慕无月道:“我已经知道寒月之地在哪了,此番回去我便能窥得一二,我想赤鸳应该还不希望看到上官玄死掉,否则在我误打误撞救下上官玄时,他就出手了,所以,这次我怎么回去很重要。”她顿了顿,声音中透着些许虚弱,些许冷意,“跟着我的那人是他的暗卫,人若死了,他定会探查一番,若是叫他发现我同玄影门有关,那赤鸳想从我这得到的消息便要再费一番功夫了,我死了不要紧,误了赤鸳的大事,不知道你和雀夏谁能担待的起。” 第七十四章 回程 刚入夏的时候,站在树下还有些阴凉之意,等日子越往后,天就跟着越热,慕无月只站了片刻,便觉浑身冒着岩溶一般的热气,刚才又一口水没喝上,这会只得干干的扇了扇风。 “你的要挟很没用,”素衣说,“玄影门做事向来干净。” 慕无月放下手,冷然的看着素衣,“若是干净,此刻上官玄就当认为落月宫再无细作。” 素衣一向平淡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波动,慕无月垂下眼睑,心中思忖道:看来她们三人离开之事,赤鸳果然一早就收到了消息。 她思索着知道此行的人,但因她那几日思绪都在上官玄身上,也并未注意到底有谁知道,思索未果,她道:“她死了,上官玄还会在我身边放人,但她活着,那便是我救下的。” 一个暗卫,素衣不觉有多少价值值得慕无月回来,但慕无月回来了,她心中便有了衡量之心,“以雀夏的性子,你此刻出现在他面前,我不一定能拦得住他杀你,我知道此事,你也应当知道,以往在玄影门,也没见你因谁做到这地步。” “我没有时间了,”慕无月目光掠过她的脸看向远处的鬼市,“你知道的,我没时间惹他不高兴,我也没时间在落月宫浪费,”她重新看向素衣的目光中透着些无奈,“你也知道,我回来不是要见雀夏。” 素衣与她年纪相仿,不同于她,素衣从出生那刻就在玄影门,慕无月进玄影门后,遇见的第一个活着的女孩子便是她,慕无月觉着新奇,逮住机会就去跟她说话,不过一开始素衣从未理会过她,这让她以为素衣是个哑巴,直到后来有次素衣出任务伤的十分重,重到门中之人都放弃了她,是慕无月守着,也是在那之后,慕无月才知道她是会说话的。 “一刻钟后,去死人坑。” “多谢。” 转身走出几步的素衣手往后一抛,‘嗒’的一声,慕无月垂头看着落在脚边的物件,勾唇笑了笑,弯腰拾起,再抬头,前方已没了素衣的身影。 几个时辰,头顶之上的蓝天白云便化作了星空万里,归月在一身闷痛中醒来,她看着夜空怔愣了片刻,在她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在阴冷潮湿的地牢里,“你醒了?” 她一惊,快速的扭头看去,“夫人?你——”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慕无月侧身按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头,“不要动了。” 归月瞬间紧张起来,“夫人怎么会在这?” 慕无月靠在树干上扶着额头,“我们已经逃出来了,这里离鬼市已有一段距离,”说了两句她便觉着累,喘了两下,“玄海赤珠拿到了,偃月带着先行回去了,我在死人坑发现了你,他们可能觉得你没救了,所以那附近也无人看守,我趁机将你带了出来,此次你和我都算幸运,你身上的伤我简单处理了一下,你把这个吃了,休息一下明日我们再赶路。” 伸到归月眼前的手,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白皙,甚至还能看到血痕,归月顿时自责不已,“是我没用,叫夫人受伤了。” “先把药吃了,”慕无月举的累了,便将药放在了归月手中,“我这会很累,要休息一会,你吃了药好好调息,解了你体内的药,你我二人才能安全回去。” 她靠在树干上仰头眨了眨眼睛,眼中的夜空逐渐模糊起来。 夜色渐沉,斗转星移。 归月本想寻处驿站休息一番再走,但几经波折,两人身上都没有太多的银两,加上慕无月担忧上官玄,两人沿路买了些简单的吃食便直直奔向满月峰。 满月峰上,谷白看着偃月带回的玄海赤珠震惊不已,他转着瓶身看了半晌,小心的拨开瓶口,一股红色的液体涌了出来,液体流过他的手指还带着温热之意,他虽惊,但并没放开,拿近仔细查看一番,是血,一旁的王老也凑上前惊异的看着,“人血?” “嗯。” 不知这是何意的谷白举着瓶身看了一会,血不再涌出时,一股子热气自瓶口处散了出来,还带着一丝极淡的异香味,香味一出,谷白喃喃道:“这是为了隔绝气味?” “真是玄妙!”王老赞叹不已,谷白将玄海赤珠倒出,果如书中记载一般,“是玄海赤珠!” “偃月!”上官烁赶来,看了眼围着珠子的两人,“夫人呢?” 偃月脸僵了一瞬,“归月在鬼市被抓,夫人回去寻归月了。” “什么?!”上官烁眼睛一瞪,“你怎么能放任她回去??” 两人的对话招致了谷白的注意,他对王老道:“你按书中记载炼制。”王老正色点头,这是最后一味,关乎到一宫之主的生死,他自是不敢小觑。 王老走后,谷白拦下将要冲出门的上官烁,“偃月,你仔细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距离满月峰还有一天脚程的地方,两匹快马仍在飞奔,看着脸色越来越差的慕无月,归月十分担忧,“夫人,要不我们歇歇脚?” 许是速度太快,耳边充斥的都是风声,慕无月并没听到归月说的话,又或者说,她的精力只够她埋头往前走。 “夫人?!” 连着几声,她才有了反应,顿顿的侧头看了眼归月,归月大声道:“歇一歇吧。” 慕无月看了看前方,点了点头。 “夫人莫急,再往前走走,我就能联络上暗月了。”归月说着上前抬起胳膊,慕无月扶住的一瞬,她掌心蕴着的滚烫直接透过衣衫惊到了归月,“夫人?” “怎么了?”慕无月脚下软绵绵的,下了马便倚着她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发丝被汗浸湿贴在面颊上,她也无力去拨弄。 “你在发热!”归月焦急道,她跪坐在慕无月身边,拿出水壶从衣角扯下干净的布条,用水打湿,擦拭着慕无月的额头。 “无事。” 慕无月声音嘶哑不已,她抬手触了触脖颈的伤口,又裂开了,她自腰间拿出药来,自己咬了半粒含在嘴里,“把它放到水里融了。” 归月照做,慕无月扯着衣领侧头,“浇到伤口上来。” 第七十五章 醒来 这一路归月竟不知,这伤口竟如此可怖,视线再一扫,她的脖颈上还遍布着青紫色的勒痕。 水迟迟未至,慕无月偏头看去,“怎么了?” 归月死死的捏着水壶,跪坐在一旁抬起手,小心的就着伤口将水倒下,药水冲刷着伤口,蜇的慕无月抖了抖,水渐弱,慕无月扯着衣领转过身来靠着树干。 “归月护主不利,回去自当请罚。”归月保持着跪姿,“是我一时不察,落入他人之手。” 归月武功不弱,自保不成问题,但对着的人是一早就在高处俯瞰着的雀夏,即便她再如何厉害,敌不过也正常,慕无月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去请罚了,我怎么办?” “暗月自会安排妥当。” “知道你们人多,”慕无月用另一只手扇了扇伤口,“但也不必了,我本就不喜欢身边跟着人,你还算不错,就这样吧,你也不用太自责,我并没抱着一定要救出你的意思回去,碰巧而已。” 不论慕无月说的如何轻巧,落在归月心中还是沉甸甸的,“归月明白。” 药水干了,慕无月放开衣领,“嗯,扶我起来。” “再休息一会吧。”归月道。 “不了,再休息下去就不想动了。” 归月将人扶起,还是担忧不已,“可以吗?” “嗯。” 两人继续前行,直到归月想办法联络到了暗月。 上官烁一得消息,便快马出了峰。 听见前侧马蹄声雷动,归月立马止住慕无月,“有人来了。”她快速寻了处遮蔽处,让慕无月藏于其后,“夫人在这等一等,我去看看。” 不出一会,归月驾马归来,“是二少主。” “你没事吧!”她的话音未落,一声急切得问询便迎了上来。 还不等上官烁靠近,她突然两眼一黑,径直向前栽了过去,“夫人!” 落月宫,寒月之地。 莫不语负着双手看向来人,“如何?” “宫主命不该绝啊,”谷白感叹道,身后玄云提着玉盒走出,“都齐了,可以开始了。” 玉盒之中,八个不同颜色的瓷瓶依次摆放着,莫不语展开王老写的纸笺看了片刻,“此法竟如此凶险。” “嗯,”谷白点头,抬眼看向上官玄,“唯有此法。” “也只能如此了。”莫不语放下纸笺,提着玉盒走到上官玄身边,“此番行不行也看宫主的造化了。” 叹息一声,他提出第一个瓷瓶,按照王老所记之法,不再迟疑。 素月殿,王老的脚刚一踏出,上官烁便挡在了他身前,“这一天一夜了,她怎么还是没醒?” “夫人此一行几日几乎没有合眼,脖颈处的伤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处理,路上恐怕失的血不算少,好在烧退了,现在还不算凶险。” “那她何时能醒?” 王老摇摇头,“我开了副方子,熬好了喂给夫人看看。” 至此,上官烁也只得如此,他走进去站在屏风外,“夫人外伤如何了?” 归月走出来,“不再出血了。” 上官烁忧心的看着屏风,昨日慕无月栽下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吓得他也是一夜未合眼,“照看的再仔细些,一会王老送汤药来,喂下了叫若风来告诉我。” “好。” 慕无月迟迟不醒,上官玄也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时,最难熬的都是清醒着的。 上官烁在素月殿外抬了张椅子,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天际的云变幻莫测,隆隆的黑压抑着人心,上官烁的眉心早已竖起了两道深纹。 一夜过去,两边都默契的一点消息没有。 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时,玄云上来,“二少主,莫峰主请您过去。” 上官烁一拍把手,起身低声道:“醒了?” 玄云摇头,“二少主过去便知。” 上官烁的眉心没能舒展,他走了两步,想起慕无月也还没醒,脚步一顿,招来若风交代了几句才跟着玄云继续走去。 一进寒月之地,扑面而来的寒气让上官烁一窒,“这——?” 这不对吧,他摸着脸上结成的冰珠,快步走进去,忽地,他眼瞳一缩,“这是怎么回事?” “莫峰主正在想办法,”谷白道,“到底是何种原因我们也不知道。” 眼前所有瓷瓶均已打开里面也已无任何液体,莫不语盘腿坐在上官玄身后,从他掌心处发散的隐约波动和上官玄赤裸胸膛上不断融化又结起的冰霜,能看出这逼人的寒气是来源于上官玄。 “谷白!”莫不语一喝,谷白迅速飞上上前接替下莫不语,就这么接手的一刹,上官玄身上的冰霜瞬间凝结。 莫不语下来盘腿坐在一旁,调息片刻开口道:“我二人如此已有一个时辰有余,此法十分耗损心神,一会需你出手。” “嗯。”上官烁点头,“这么下去肯定不行,还有什么法子?” “去找了。” 在去找上官烁前,玄云已经去找过王老了。 王老因身体不便来寒月之地,听了玄云的转述,他一时也无从下手,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尤其还不能亲自把脉,只能不断翻书。 素月殿,归月擦着慕无月额头上的汗,轻轻摇着圆扇,窗外逐渐亮起,却不如前几日那般亮堂,归月转头看去,天上积云不少,是要下雨的前兆。 归月怕风起雨落会有凉风进来,便起身去关窗。 “开,开着。” 归月的手一顿,怕自己是听错了,小心的转过身来,就见慕无月唇色苍白的半睁着双眼看着窗户,“开着吧。” “好。”归月打开窗,走到床前,“夫人可要喝些水?” “嗯。” 片刻混沌,慕无月突然一惊,“我躺了几日?” “快两日了。”归月端来水道。 “两日?!”慕无月喃喃道,“上官玄呢?如何了?” 归月扶着她坐起来,“夫人先喝些水。” “药不起作用?”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去问一下若风,夫人先喝些水,我再叫厨房备一些清淡吃食。”归月道。 “嗯。” 慕无月端起杯子,就着抿了一口。 第七十六章 震动 轰隆的雷声由远及近,从一开始的细小变得震耳,愈发的让人无法忽视。 慕无月拿开搭在身上的锦被,缓慢的扭过身体,腿垂在床边,躺的久了身上反而没了力气,她双手撑在床边,抬头看向打开的窗户,云黑的一点杂质都没有,吹进来的风里也带了一丝土腥味。 “夫人怎么起来了?”归月进来看见她坐起来,忙走过来。 慕无月看她伸来的手摇摇头,“怎么样了?” 归月一顿,站直侧头看向身后来人,慕无月跟着看过去,就见一脸凝重的王老看着自己,她的心一沉。 “我先为夫人看脉。”王老上前道。 “轰隆——”一声巨响炸开,惊得屋中人都怔愣了一下。 不一会,雨便如利刃一般劈了下来,砸在窗棂上叮铃作响。 几刻后,两把伞撑开,伞下两人冒着磅礴大雨沓出了门,跟随着若风走上了一条慕无月从未发现的路径。 大雨顷刻间便将整座山峰吞了下去,慕无月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的很是艰难,泛起的雨雾很快溅湿了她的鞋。 山涧之中,白雾霭霭,慕无月一时有些看不清前路,只听得一声,“夫人,到了。” 归月在她身后小心提醒着,她才发现脚下有几阶碎石搭成的台阶,她提起衣角,迈了上去。 若风对门外站着的玄云交互一了眼神,慕无月注意到玄云拿着一枚性质特殊的玉佩对到了右侧石墙之上,接着面前的石门缓缓打开,一股逼人的寒气直直涌出,竟将石缝上滴落的水珠凝成了冰。 寒月之地,名副其实。 “夫人,里面更冷,您,”归月不忍,“您身子骨还没痊愈。” “玄云,”慕无月收起伞,“走吧。” 每往前一步,寒气就更盛一些,慕无月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狭窄的通道两侧林立着大小不一泛蓝的冰柱,玄云回头嘱咐道:“夫人小心,这些冰柱底部十分锋利。” “嗯。” 走了一段,慕无月感到空间在逐渐变大。 “谷峰主。”玄云唤道,慕无月走上前,多日未见的上官玄就这般的出现在她眼中,他坐在巨大的玄冰之上,浑身上下结满了冰霜,在他身后是面上已有勉强之色的上官烁,谷白看着摇了摇头。 走之前的那个疑问再次涌上心头,他为何会做到如此地步,后悔吗? 慕无月心里有股无法忽视,却又不知从何而起的情绪,震荡着她。 “王老说他写了副方子,我想看看。”慕无月说。 谷白将方子拿给她,她仔细看了一遍,“此法之上的所有步骤,谷峰主都照实做了?” “嗯,”谷白点头,“用完所有药后,宫主状态的确有所好转,但不知为何,他的情况突然急转直下,我和莫峰主只得用内力护住宫主心脉,若是在外面,这样倒不是难事,可寒月之地非寻常之地,所以耗损过大。” “我去看看。”慕无月放下方子,往前走去。 “等等。”谷白叫住她,“我护你过去。” “不用,我体质特殊,这里对我来说刚刚好。” 她这么一说,谷白才注意到她脸上的确没有勉强之色,反倒如常人一般。 如她一般没有内力武功在身,能进来站这么一会还能面如常色,谷白心中倒是真正开始好奇起她的特殊体质了。 他看着似乎瘦了些。 慕无月垂下眼,俯身坐下拉起他的手,刺骨寒冰住了她温热的血液。 一旁闭目调息的莫不语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他靠的近,一眼就看到了不同寻常之处,慕无月所握之处,并无冰霜。 这一点,把完脉独自思忖的慕无月也发现,她一怔,抬手靠近上官玄的胸膛。 她手掠过的地方,冰霜就如被驯服一般跟着散开。 莫不语站起身,走到她身侧,“这...?” 慕无月暂还不知这是为何,但她察觉到自己似乎对现在这状况...很有用。 这般想着,她将双手贴于上官玄心口之上,仔细观察着,手掌感到心脏的震动,她突然一顿,“可有匕首?” “有。”玄云递上,慕无月拿起匕首,思忖片刻在指尖划下一刀,“帮我捏开他的嘴。” 寒气下,伤口凝结的快了些,慕无月皱了皱眉,展开手掌看了一瞬,抽刀握住。 “夫人?”玄云惊道。 “莫峰主,你看看他内力有何变化。” 莫不语伸手一探,片刻后,他错愕道:“竟是有涌动恢复迹象。” “我看看!”谷白同样惊诧不已,伸手一看果真如此,“这,这是为何?” “真有用,”慕无月收回手掌暗声道,“玄云,找一块大些的冰来凿个碗。” “好。”玄云照办,慕无月看向谷白,“也许我找到法子了。” 谷白沉思道:“你的血?” 慕无月点头,“只是内力这些事我不懂,要做到什么程度才可以?” 莫不语开口:“待宫主能自行调转体内之气便足矣。” “知道了,”慕无月一顿,“一会你们都出去吧。” “没有我们支撑,这寒霜之气恐怕——”谷白抬手打断莫不语,“你我二人坚持这么久也不见好转,不如按照她所言一试。” 看着嘴唇微颤的上官烁,莫不语叹了口气,“也好。” 待冰碗一成,慕无月咬牙撕开掌心的刀口,往碗中注着血。 流出的血在寒气中散着热,将近半碗的量让慕无月也感到吃力,“你们出去吧。” 玄云在玄冰外侧放了一颗特制冰珠,“将这冰珠捏碎,外面便能察觉到。” 谷白探手打断上官烁,上官烁睁眼,“我还——慕无月?你来这做什么?” “先出去。”谷白低声道。 “不是,她——”上官烁一晃看到碗中的血整个人愣住了,“你——” 谷白不待他再问下去,拽着人就走了。 慕无月端着冰碗,将血一点点喂给上官玄,她抹去他嘴角流下的血迹,低声道:“等你醒了,我非得再要三个条件不可。” 第七十七章 怔仲 上官玄身上的冰霜不减,慕无月伸手划过他的皮肤,看着散开的冰霜,她想了想,拉开上官玄的胳膊,靠了进去,她窝在上官玄怀中,脸贴在他胸膛上,喟叹一声,“这里还真是适合我,就是手有些痛,你要是还不好,我的手还得再痛一遍,那我就得再加一个条件。” “不,得再加两个...”她的手环着他的腰,缓缓地闭上了眼。 在外站着的归月见一行人走出,独独不见慕无月,问道:“夫人还在里面?” “嗯,”玄云道,“我放了月珠。” 雨还在下,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里面有丝毫动静,归月紧张道:“夫人今日刚醒,身体还未痊愈,这进去这么长时间了,要不进去看看?” 玄云看向站在雨幕下的谷白。 “进去看看吧。” “是。” 几人走进去,为首的玄云率先因眼前的一幕站定,身后几人跟着站定,奇怪的探头看去。 这么一看,几人纷纷撇过头去。 慕无月紧紧依偎在上官玄怀中,像是睡着了一样,睡着了...?归月先意识到了不对,立马转过头去,“夫人?” 归月上前一边伸手轻拍着一边唤道,慕无月却没有什么反应,但见她面色红润,不像是出事的样子。 “归月,等等。”玄云出言制止,“谷峰主,你看宫主身上的冰霜。” 谷白自然留意到了这变化,上官玄的身上不再凝结冰霜,不光如此,谷白敏锐的察觉到上官玄周身气场发生了些许变化,他上前伸手一探,而后止不住的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两步,视线搭在慕无月身上。 “怎么了?”归月问道。 谷白思索一会,开口道:“此次若无宫主夫人,宫主恐怕是凶多吉少,眼下宫主正值关键时刻,万不可出手打扰,我观宫主夫人神色自然,不似勉强,你们就在门外守着,半个时辰进来探查一番。” “是。” 归月不甚放心的看着,终还是伸手拉了下慕无月,她清晰的感知到慕无月在抗拒,她不愿离开,但同时,她感受到了慕无月皮肤上正常的温度和脉搏的跳动,她略微松了一口气,跟着玄云走了出去。 石门缓缓关闭,再次与世隔绝的寒冰之中,两人静静的相互依偎着,呼吸渐渐的同频。 雨下了一天,才渐渐有了停下来的趋势。 黑夜中,浓雾更重了,归月接过若风提来的灯,问道:“你能在这里待这么长时间吗?” 若风看向石门,诚实的摇摇头,“不行。” 虽说她们所处的位置只是在寒月之地的外缘,可归月几人都没有忘记,慕无月只是一个普通人。 “时辰快到了,我进去看看。”归月说。 “嗯。”若风道,“莫峰主意思若是还叫不醒夫人,他便出手将人带出。” “知道了。”随着若风将石门打开,归月提灯走了进去。 穿过狭窄的通道,透过冰雾,倏然间,归月手中的灯晃了晃,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宫,宫主?” 上官玄单手环着慕无月,另一只手缓缓收起周身气息,“过去几日了?” “十一日。” 竟这么久了,上官玄仔细看着怀中人,轻抚着她脖颈的伤口,“这伤怎么回事?” “您中了金刚掌危险之极,需八味极寒极热的药材才能化解,宫内只有其中六味,夫人有一,为了拿到剩下的一味,夫人去了西域鬼市,这伤,”归月垂下眼,跪了下去,“是在鬼市取药时伤的。” 结了痂的伤口周围泛着黑青色,指腹上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这一切都在告诉他,慕无月这一路的凶险。 “夫人一路几乎未合眼,那伤口也来不及好好处理几次裂开,是我没能保护好夫人,还请宫主责罚。” “外面是什么时辰了?”上官玄轻轻的将慕无月的手拉开,却在看见她横贯手掌的伤痕时没忍住力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得当处理的手中遍布着干涸的血迹,上官玄一不留神的力道,让久久未醒的慕无月眉头一蹙,哼唧了一声。 “已是寅时。”归月说,“不知为何,夫人的血能助宫主化解体内的异常。” 下过雨的一方天地格外的干净,树梢上挂着不少晶莹剔透的水珠,轻微的震动就会带下这些水珠,而树梢上的鸟儿似乎对此乐此不疲。 清晨的风带着雨后的清新吹拂着床边的纱帐,随风来回舞动的纱帐下隐约能看到一只裹着层层纱布的手。 上官玄自殿外走进来,站在屏风外换下了一身带着潮气的衣衫。 他轻声走到床前,拨开纱帐,坐在床边,轻柔的抬起慕无月的手上下查看一番,看罢顺道捞起角落的被子,盖在她身上。 “宫主,汤药好了。”归月进来站在殿外道。 “端进来。” “是。”归月端着散着热气的汤药自殿外进来,放在床边的矮桌上。 等了一会,上官玄轻拍着慕无月叫了几声。 “嗯?”慕无月软绵绵的蹭了蹭枕头,不满的蹬了下身上的被子。 “先起来把药喝了,”上官玄温声哄着,“喝完了再睡。” 上官玄端起汤药,舀起一勺吹了吹,他看慕无月躺在床上眼睛都未眨一下,又唤了一声,“无月?” “...” “唔——”慕无月本能的用舌头推着突然弥漫进来的苦涩,却被堵得死死的,她猛地睁开眼,一双俊朗的眉眼直直出现在她眼瞳之中,想要抬手去推时,上官玄起来了,他勾起唇角手指抹去她嘴角的汤药,“先起来喝药。” “你...”慕无月怔怔的看着上官玄,张了张口,半晌没有说出下一句。 上官玄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来,我扶你坐起来。” 顺着他的力道,慕无月坐起来靠在床边,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慕无月竟觉鼻子一酸。 上官玄捉住她伸过来的手,放在掌心,抬手抚过她脸颊的发丝,定定的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底一潮,俯身缓缓靠近她的唇,就在两人呼吸相近的那一刻,慕无月错开头去,上官玄的唇掠过她的脸颊,他一顿,微微一笑,“生气了?” 第七十八章 见巫楼 温热的气息在耳畔停留,慕无月飞快地擦去夺眶而出的泪,自嘲道:“我哪敢生气!” 是了,一个搞不好,她还要陪葬,她怎么敢生气! “这次是意外。”上官玄转过她的脸,为她轻轻拭去残留在眼角的泪珠,“把药喝了。” 慕无月挥开面前的药碗,“手给我。” 多亏上官玄反应迅速才没叫碗中的汤药洒出来,他移开手,也没多问,放下碗伸手过去,“伤你的人是谁?” “别说话!”慕无月吸了吸鼻子,垂眸把住他的脉,过了一会把他的手扔了出去,“以后你再这样先把我休了,免得我还得跟着你受罪!” 说着她低头摆弄着手上的纱布,也不抬头看他。 “放心吧,”上官玄重新端起碗,递到她嘴边,“不会让你受罪,”他舀起一勺吹了吹,“还要我像刚才那样喂你?” “不用!”慕无月抬头看他,“我自己喝。” “我端着。” 后几日,前来落月宫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归月摆好茶盏,看向坐在窗边的慕无月,“夫人,茶好了。” “哎,你说这么些人都是奔着上官玄来的?” “是,宫主接下无我境的金刚掌一事还是传开了,所以近几日来了不少门派的人。” 慕无月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开的正盛的芍药,“他们来做什么?看看?” “多是为了探探虚实。”归月说,“这几日人多,宫主嘱咐若夫人不喜欢,可以去东西峰转转。” “嗯,”慕无月直起身,“这倒是个好想法。” 她走过去端起茶盏品了一口,“那就先去东峰溜达溜达。” “好。”归月为她续了一杯,“马上入秋了,厨房准备做些应季素菜,夫人可有想吃的?” 慕无月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哦对了,”她伸手指了指窗外,端起茶杯放在鼻下嗅了嗅,“那株芍药是怎么回事?” 归月目光一闪,这她还真不知道如何开口。 慕无月弯了弯嘴角,喝下手中那杯茶,“还真是有故事。” “夫人——” “行了,我不想听了。”慕无月放下茶杯,“你收拾收拾,咱们这会去东峰。” 才说完,上官烁自外走进,“去东峰干什么?” 慕无月拿走他手下的茶杯,“这是我的茶,一杯,”她张开五指晃了晃,“黄金。” “你这直接是打劫啊!”上官烁收回手不可置信的说道,“财迷!” “哼,”慕无月慢悠悠的抿了一口,“你来干什么?” “差点忘了,”上官烁被她这么一打岔差点就真忘了,“你知道洛河巫家吗?” 持杯的手一顿,“知道。”慕无月咽下口中茶,缓缓放下茶杯,抬头看他,“怎么了?” “巫家老二巫楼想见你一面,”见她的脸板了起来,上官烁又说,“不想见也行,我去说一声。” 慕无月盯着他看了良久,把他看得心里都有些发毛,“你,你干吗这么看我?” “他为什么要见我?”慕无月的声音平淡的没有一丝起伏。 “巫家行医,知道你解了宫主的毒,又给晴儿的心疾出了主意,所以说想见见。” 慕无月又没了回应,上官烁觉着有些奇怪,又觉着可能是她不爱见人,“算了,你不是准备去东峰吗,你去吧。” 上官烁转头看归月,“去东峰小心些。” “我去见,不过,”慕无月说,“我这人怕麻烦,交流医术行,见面不行。” 这倒是稀奇,不过上官烁也应了下来,“行,我准备个地方,准备好了找人叫你。” 说起巫楼,他此时正跟上官玄在一起,他点着上官玄的脉,“没想宫主还遭了此劫。” 上官玄收起手,拿出王老的方子递给巫楼,“这方子你看看。” 巫楼拿过扫了一眼,“这法子少见,上面这些药也少见,宫主此番得了大机缘呐!” “我用了这方子却也没能将体内金刚掌的掌气化解。” “哦?”巫楼思索道,“那宫主是如何?” “是我夫人。” 巫楼眉头一皱,“这么一说,您夫人的医术很是了得啊!” 上官玄垂眸,搓揉着拇指。 过了一会,巫楼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们巫家小辈若是有这么一位就好了,”说着一顿,他接着说,“也许,阮小姐的毒夫人真的可以解,哎,若是几年前——”他意识到说多了,便住了口,“来的路上我去瞧了阮小姐,不乐观呐!这般,夫人还得尽快去见见。” 正说着,玄云叩门,“二少主说夫人见巫二爷,不过有些要求,二少主去准备了。” “什么要求?” “说可以交流医术,但是不见面。” 听完了,巫楼爽朗的笑笑,“要知今日,宫主大婚之日我就不该去见谷峰主呐呵呵——” 上官烁在花月阁备好后,差人去请了慕无月。 一刻钟后,慕无月坐到了花屏风后面,早已等候再此的巫楼笑道:“闻夫人医术高明,才贸然请求一见,还请夫人见谅。” “无妨。”年轻的声音传出,巫楼赞叹的点点头,“宫主说夫人此前是一名江湖游医。” “是。”慕无月看着花屏风上隐隐绰绰的身影,一时有些出神。 “夫人能解宫主的毒,还能化三小姐的心疾,在夫人这个年纪,实在少见,不知夫人以前师从何人?”虽说几次都是上官玄亲口所言,但巫楼说到底还是有些迟疑。 “师从何人对巫二爷来说这么重要?” 巫楼一愣,又听慕无月道:“还是说巫二爷觉得一个女子,年轻女子,不该有医术天赋?” 巫家世代医术最高者的确都是男子,这让巫楼本能的觉得在医术上,女子的天赋的确不如男,可他刚才所言并未有此意思,而且他的姿态还很谦虚,慕无月所言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夫人误会了,我并无此意,只是巫家世代行医,对医术高明之人总想切磋交流一番。” “这倒是不巧了,”慕无月讥笑一声,“教我医术之人,”她站起身,不再看向花屏风,“早些年就死了。” 第七十九章 办法 “夫人留步。” 巫楼压住心头泛起的不悦,虽不知慕无月是为何如此,但若她的医术如此,便有这个资本同他这么说话,他看花屏风一侧身影不再向外,说道:“我这有一毒方,想请夫人看看。” 慕无月站了一会,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归月。 “巫二爷,”归月走过去,“给我便好。” 巫楼将方子递上,归月接过,冲他点了点头,“巫二爷稍坐片刻。” 他的视线跟着归月,看到慕无月站到了门边,拿过归月手中的毒方打开看了两眼。 “巫家人什么时候也会唬人了,”慕无月声音淡淡的,巫楼眉头先是一皱,他从刚刚就感觉到了慕无月的敌意,接着他眉头又一松,只因给她那毒方的确是唬人的,慕无月才看了两眼,就能看出其中不妥,这般看她的确天赋过人,“这哪里是毒方,不过是随便写了几株毒草罢了。” “哦?”巫楼明知故问道:“在夫人看来,这几株毒草放在一起并无可能做成毒药?” “看来巫二爷是在试探我了,”慕无月挑明道,“若是杂七杂八的毒草凑在一起都能制成毒药,那人人都能成毒师了。” 巫楼暗自点了点头,“我并非有意试探,夫人拿的那方子也并非全是唬人,这上面的几味都是我根据一种毒写下来的,”他将袖中的瓶子放在桌上,“但这毒,我并没有,有的只有中毒之人的血。” 血? 慕无月转身看向花屏风,半晌,她又拿起毒方看了起来,看她的动作,巫楼出声道:“血我带来了,夫人可要看看?” 慕无月存了几分胜负心,抬了抬下巴,归月取来,她接过,入手是细腻的瓷身,她看过去,在手中转了转,不屑道:“花里胡哨,都是些没用的。” 她声音小,又隔了距离,巫楼没听清,“什么?” 她没有回答,打开瓶子,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土黄、离边莲、玉簪、蚩休...他写的倒没错,她拿起毒方,在纸上倒了一滴,发黑腥臭的血瞬间洇湿了纸,她用手指抹去瓶口的残留,在指尖搓揉两下,放下眼下看了看,“这人死了有些年头了吧。” 巫楼眼睛一亮,“是,夫人是如何看出的?” 这要看不出,乌桕那老家伙不得气死,她嗤笑一声,在纸上抹去指尖的血,“雁藤虽无毒,但能流气活血,加之药性温和,恰好能配着离边莲的毒性使用。” 巫楼咬着字眼,沉思下来。 除了雁藤还有几味,但慕无月没有说,她淡淡了瞥了眼花屏风,径直出了门,巫家自诩清高正统,实则圈地画牢,固步自封,不是他们看不出,而是他们压根就没有想过还有别的解法。 在慕无月走后不久,巫楼留下了长长叹息声,走之前,他同上官玄说:“夫人之资,乃是巫家世代相求啊!”说着他将毒血放在桌上,摇着头挥袖而去。 夜里,上官玄拿过归月手中的干衣服,走进碧月泉,“出来吧,你的身体刚好些,不能泡久了。” 慕无月趴在泉边,懒懒的抬了下眼皮,“不要。” 上官玄把衣服搭在一边,走过去,坐下,翻看着她的手,贯穿于掌心的刀口结了层厚厚的痂,在水中泡着,疤上也沾了水汽,肿胀了不少,他把手搭在自己腿上,拿了一旁的帕子擦着旁边的水汽,“往后不要这样取血了。” “那怎么取?”慕无月问道。 擦拭的动作一停,上官玄转眸看向她,她未醒的那日,偃月和归月给他一一讲了去鬼市上一路发生的事,他听着,心头隐隐泛着疼,这几日他看着慕无月的睡颜,心中充满了矛盾,他不希望慕无月以后再这般冒险,却又庆幸自己活了下来,“日后我会量力而行。” 慕无月哼唧两声,任他继续擦着手上的水珠。 她赖着不动,上官玄用帕子把她的手包好,取了衣裳一弯腰把她抱了出来。 水哗啦啦的作响,慕无月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贴在他胸膛上,闷闷的问了一句,“你后悔吗?” 上官玄往前走着,身后水声渐小,“不后悔。” 矛盾的两端总归还是有偏驳的,他没办法否认,对慕无月的鬼市一行他是后怕的,那种后怕高过了他自己出事,汗毛竖起的那一刻,他便知道,慕无月在他心中的分量是愈发的不容忽视了。 “哦——”慕无月在他怀中蹭了蹭,“我明天要去东峰玩。” 上官玄笑笑,“嗯,我带你过去。” 如果能这么一直走下去,应当也不错...这样的念头突然钻入慕无月的脑海,将她惊了一下,“怎么了?”感觉到她身子一僵,上官玄停下脚步垂眸看去。 慕无月瞪大了双眼,浑身战栗了一瞬,咬牙道:“风一吹有点冷。” “冷?”上官玄觉着有些奇,她从未说过冷,不过他还是收紧了手臂,拉了拉披在慕无月身上的衣服,快步朝外走去。 谁都可以这么走下去,但她不行。 或者,是现在的她不行。 “款心花我问了巫家二爷,他回去查查。” 他一说话胸膛震得慕无月耳朵痒痒的,她挪开一些,“不必了。” 她语气中透着生硬,上官玄想起巫楼走前同他说的话,他说慕无月似乎对他有些莫名的敌意,“为什么?” 慕无月头往后一仰,避着话,“我渴了。” 上官玄默然将人放下,“我去倒。”他转身走到桌前,手搭在壶把上默了一瞬,“你以前见过巫楼?” 慕无月就着身后的椅子坐下,手指点着窗,“为什么这么问?” 上官玄端着水过来,看着她说道:“我以为那药对你很重要。” “不用你操心,”慕无月说,“我自己会想办法。” 说着,她伸手接杯子,杯子却在上官玄手中纹丝不动,她这才看向上官玄,“你要喝?” 她仰着头,看不清上官玄半阖的双眼里的情绪,只能听到他声音低低的,“你有什么办法?” 第八十章 匆忙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慕无月仰的脖子都酸了,“那我自己倒去。” 她揉着脖子起身,错开挡在身前的上官玄,不经意的问道:“你跟巫家还挺相熟?” 上官玄拉住她的手腕,看向她脖颈处的伤口,“巫家行医。”他把水递给她,“巫家名声在外,几大药商都得过巫家的利,经他们的手去查药,简单些。” 他说的是事实,慕无月自是找不到反驳的由头,但即便这世间只有巫家能寻到此花,她大概也不会用的,“不过一株药草罢了,虽难寻了些,但也并非寻不到,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她这话说的平淡,还端着杯喝了两口水,但上官玄知道她这样就意味着此事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他拿走空杯,问道:“巫二爷给你看的毒如何?” 慕无月摇头,“放的太久了。”说着一侧头看向他,“那毒血跟你有关?” 上官玄转身去放了杯子,过了一会,“跟我无关,是梅夫人。” 慕无月似乎从未听过他唤‘母亲’,“虽看不出是什么毒,但能存这么久,且还带着毒性,想必也不会简单。” 站在窗前,清爽的风将身上的潮气消解了不少,剩发丝上的水汽往下聚在发尖,三三两两的滴在地上。 “世间有解不了的毒吗?”上官玄问。 “当然有。”慕无月拨弄了两下头发,“有的毒,连制它的人都解不了。” “为什么?” “有时候也是误打误撞呗,亦或是压根就没想着解。”就比如她吃下的许多毒,都没有解药,慕无月站的乏了,转身往床榻走去,“不过擅毒者,即便立即不知解法,也会从症状、成分等看出一二,寻到门道也不难,就看那毒是急是缓了,不过,”她忆着巫楼给她的毒,“巫楼给我看的,不是会一下要了命的。” 当是将人缓缓折磨到最后一分,不过这一句她没有提。 身后没有一丝动静,慕无月将披在身上的衣服脱掉扔在一旁,躺在床上,侧目看向仍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站在桌边的上官玄,想了想她开口,“梅夫人,是为何中的毒?” 上官玄也曾问过这个问题。 那时他刚从寒月之地出来,适应了寒月环境的他像是丧失了语言功能一般,足有三日都无法开口,在他刚适应外界时,就知道了梅夫人中毒一事。 “她的毒是红缨所种。”上官玄淡声道。 “红缨?” 很是陌生的名字,她不曾听过,“你们没有去找过她吗?” “找过,”上官玄在知红缨此人后,便立马派人去寻了,但出去的人毫无例外地都死状凄惨的被送了回来,“我没能找到,后来父亲去了也没能寻到解药。” 即便从未听他提及太多关于梅夫人的往事,也能从他偶尔略显生疏的语句中探知一二,他是有遗憾的,虽不知那遗憾落在了什么地方,但慕无月知道,这一抹遗憾会牢牢的裹挟住一个人直到他烟消云散。 “架子上有个紫色的盒子,”慕无月清了清嗓子,“你拿来给我,我不想走路。” 上官玄收起眼底的情绪,走到架前,上下一扫,拿起紫色的盒子走到床边。 慕无月半靠在床边,将盒子放在床上,伸手打开,纠结的点着里面的东西,终于,她捡出一块来递给上官玄,“你帮我把纸剥了。” 上官玄照做,慕无月合上盖子用指尖点着,眼睛注视着他手上的动作。 剥开外面的一层薄纸,“这是糖?” “嗯,”慕无月伸手接过,在眼前转着玩,“在山腰闻着香就买了一盒。” 上官玄俯身拿起盒子,却被慕无月抓了手,他就这么弯着腰,平视着慕无月,“怎么了?” 慕无月咬下了一半,把另一半塞到了他嘴里,甜腻的味道立马在他的舌尖化开,“甜吗?” 上官玄饮食极为讲究,很是清淡,慕无月知道他不爱吃这般甜腻的东西,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甜。” 慕无月不自觉地被他那双眼睛吸引了去,抬手抚上他的鼻梁,“我知道你不喜欢甜的,所以只能分你一半。” 上官玄任她闹着,“甜的味道会告诉你,所有的苦都是可以被取缔的。 慕无月松开手,挪着身子将压在身下的头发扒拉到两边,闭着眼睛转了个身,“你叫玄云挖个坑,把那血烧了吧,时间太长了已经没有太大用处了。” 除了夜色,使人沉沦的还有那心尖的一抹甜。 一开始,林间的树,只在树梢上浮上了一抹黄,后来,放眼望去,皆是黄色。 一日清晨,慕无月被两声轻微的叩门声惹醒,她看过去,上官玄已拉开门,似乎接过什么看了看,便头也不回的匆匆出了殿。 人一走,殿中安静下来,慕无月坐起来,走到窗边推开,就见走在上官玄前面的是上官烁。 她将窗户敞的更大了些,“归月。” “夫人。”闻声,归月走了过来。 “宫里出什么事了?” “宫内无事。”匆忙之下,归月暂也不知上官烁拿来了什么,只知道是封信。 很快,上官玄便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嗯,”她收回目光,“去准备汤药,我再睡一会。” “好。” 她回到床边,一伸手还能摸到枕边的余温,这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着急的神色。 慕无月以为他还在宫内,谁知等归月再来时,才知道他已经出宫了。 “去中州?”慕无月把剩了些底子的碗放在桌上,归月点头,“是,宫主同二少主一起去的。” “上官烁也去了?”慕无月顿了顿,疑惑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具体的消息还没传回,不过夫人不必担忧,有玄云他们跟着。”归月收起碗,“夫人昨日说的几样物件,今早会送到,是先送过来夫人看看,还是直接送去药房?” “先拿过来我看看吧。” “好。” 归月走后,慕无月坐了一会,起身在殿中踱起步来,中州——中州能发生什么事叫他二人如此匆忙的赶过去? 第八十一章 种种 弟子院内,同样的书信也到了一封,许久未在主峰露面的云清娴拿着书信揣在怀里,寻了个时机,溜了出去。 灵巧的避开对面来的两人,云清娴暗松了口气:好在若风那家伙也跟着走了。 她在东峰待得都要长霉了,但她不敢在莫不语面前造次,只能等待时机,谁知这时机还真叫她等来了,莫不语离开的几日里,她便借着云家家书的名头,跟着东峰弟子回了主峰,可到了主峰她却没有见到若风,东峰弟子没得令将人送来,没见若风前也不好离开,只能和云清娴留在主峰弟子院内,她本想等若风回来了就去上官玄面前陈情一番,可没想到若风只看了她两眼,没提要将她送回去,也没说让她去见上官玄,这么一放,就放到了今天。 待两人走远,她一个闪身,直奔素月殿。 秋风飒爽,素月殿外的亭中,慕无月坐在石桌前,眼睛盯着手里叠了几下的纸,脑海里是那日去寒月之地的情形,她不知道那地方能有什么是赤鸳想要的,所以也无从下笔。 忽而,慕无月抬起一旁茶盏压在纸上,而后抬眼看着远处。 “你不好奇宫主一早去了哪里?”带着讥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慕无月勾起嘴角,在这地方,能让她还想再见一面的也就是云清娴了。 “你知道?”慕无月转过身朝她看去。 有了前面的经验教训,云清娴此番说的很快,“当然是去见阮姐姐了!” 是了,中州阮家,她怎么就没想到呢?慕无月笑笑,靠着石桌撑起下巴,“所以...那又怎么了?” 云清娴自幼在家见过不少妾室争宠善妒的样子,她也见过阮青芝为了上官玄垂泪的模样,独独——没见过慕无月这样,但她很快还是将慕无月这样归到了强忍妒意的行列之中,她冷哼一声,取出怀中书信,“我来是想告诉你,即使阮姐姐病重,她也是宫主最重要的人,我不知道宫主为什么要娶你,但就算娶了你,你也替代不了阮姐姐!”她手往前一探,慕无月随着看了过去,“那株芍药就是最好的证明!” 还没入秋,芍药便败了,只剩一丛绿叶,如今也有了凋零之势。 慕无月似乎没有仔细看过一般,这么一看才发现它的根茎十分粗壮,想来即便所有叶片都凋零了,来年立夏之际它还能再次盛开。 “嗒”的一下,书信落在石桌上,“阮姐姐自幼就伴在宫主身边,若不是她——”云清娴眼里闪过一抹哀色,“若不是她以身试毒,她那么厉害的一个人,也不会落得如今这副模样躺在床上!” 说话间,芍药枝干上半黄的叶片终还是坠了下来,慕无月似是听到了叶片落地的细微响声,心也跟着往下一沉,“什么毒?” 也就是站的近,不然云清娴都听不见她那声咕哝,“怎么?难不成你还会解毒?” 慕无月因她说的话笑了笑,而后那一抹笑意僵在了嘴角,往日的一幕幕,上官玄的几次试问,都一股脑地浮上心间,她突然感到掌心一疼,怔仲的看过去,才想起昨日忘了涂药。 她缓缓收紧掌心,敛起所有情绪,她冷声道:“说完了?” 云清娴几次三番的执着来见慕无月,都是因为替阮青芝感到委屈,她知道阮青芝已经病入膏肓,可她仍旧想替阮青芝争一口气,“真不知道宫主为什么要娶你!” “你要真的好奇,就直接去问上官玄。”慕无月看到了归月的身影,她伸手一指,“你再不走,她就发现你了。” 云清娴往后看去,满不在乎的说:“看到就看到了,大不了我再回东峰去!” “呵——”慕无月转过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云清娴被她这不咸不淡的样子气了一下,“阮家知道宫主娶了你,这次若是阮姐姐有个三长两短,阮家定会要个说法!你就等着吧!” 还真是——单蠢,慕无月呷了口水。 “云清娴?”归月看到站着的人,拧着眉快步上前,“夫人。” “嗯。”慕无月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汤药,轻轻吹了吹,喝了起来。 归月不悦的看着云清娴,“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云清娴不欲与归月争辩,看了眼正喝药的慕无月,扭头走了。 归月颇为头疼的看着云清娴走远,怎么每次都能叫她钻了空子,“夫人,”归月一顿,看着空碗,“我会命人把她看好。” “你上次还说这殿外不能无人,”慕无月说,“我看她倒是不错,就让她到殿外守着吧。” “这——”归月面露难色。 “不行?” “不是不行,”听出慕无月言语间的不高兴,归月解释道,“她资质不佳,不是好的人选。” “无妨,去安排吧。”慕无月道。 归月只能应道,“好。” 第二日,云清娴不情不愿地出现在了殿外,虽说不情愿,但她还是来了,不过是想看看慕无月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自打昨日云清娴来过后,慕无月没再开口问过上官玄的任何消息,昨日喝完汤药,她在亭中坐着,等药房里的物件送上来,她看了看,便叫归月送去了药房,自己也跟着去了药房,一待就是一日。 归月看着正擦手的慕无月,“夫人,云清娴到殿外了。” “嗯。”慕无月走回矮桌前,拿起瓷瓶挖出药膏仔细的涂抹在掌心的疤痕处,涂抹完,她张着手,“你今日把桌上的药方和药送去西峰,告诉谷峰主上次他问的药便是这个。” “知道了。”归月拿起桌上的东西,又道:“我怕云清娴有不周之处,还安排了一人,叫似云,不过她平日不会打扰到夫人。” “嗯。”慕无月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你去送吧。” 归月出了药房,走到殿前,看向似云,“夫人在药房,不要让任何人打扰。”说着又看向云清娴,“不论你在宫外是什么身份,在这都要谨记自己的身份,若再出岔子,待宫主回来,我定会一一禀明。” 第八十二章 医书 云清娴本以为慕无月定会将她好好使唤一番,给她些不痛快,谁知她这一天压根就没见到慕无月,自她来,慕无月便在药房里。 归月去西峰送了药,晚些时候,十七十分宝贝的抱着一个裹着布的东西来到了素月殿,“夫人呢?” “在药房。”似云道。 十七“哦”了一声往药房走去。 “他是谁呀?”云清娴好奇问道,主峰上的弟子她基本都见过,这样脸生言语间却透着跟慕无月相熟的人,她还头一次见。 “西峰谷峰主的弟子,十七。” 到了药房外,十七清了清嗓子,郑重的拿开布,写着‘天医内经’四个大字的陈旧且厚重的医书显露出来,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刚抬手准备叩门,归月便将门拉开了,“进来吧。” “...” 十七幽怨的看了眼归月走了进去。 “师父说你有天赋,”进来见慕无月正捣鼓着研钵,十七好奇的凑过去,“这书给你看看也无妨。” 研钵里似是石头一般的硬东西,咯吱咯吱作响,不过颜色倒是好看,暗红中还带着少许亮晶晶的东西,“你这里放的是什么呀?” “朱砂。”慕无月停下,盯着专注的十七,十七看她停下,眼睛一瞟立马退了一步去,警惕的问道:“你又要干吗?” “你很好奇吧,”慕无月笑眯眯的说,“不如你体验一下?可好玩了!” “我才不信你说的话!”十七摇头,慕无月也不动就看着他,“那…那我……” 慕无月站起身让开,伸手从他手中拿走医书,看着落在手里沉甸甸的医书,她陷入了短暂的失焦之中,从赤鸳身边逃走的那一年多时间里,她在一次交谈中意外得知自己梦寐以求的医书在落月宫,她那时不懂这医书为何会在落月宫,她只知道,既然在落月宫,那落月宫便是她想尽办法都要进来的地方,就在她准备在各门派四年一度的集会上想办法前,碰见了上官玄。 再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偏离了最初太多。 她深吸一口气,又放下了医书。 一直分心留意着她的十七不解道:“你不是一直想看吗?怎么又放下了?这书师父可宝贝着呢,他叫我等你看完拿过去呢!” 他可一直记得慕无月初去西峰,眼珠子便黏在了那一排排医书上,缠着谷白不放,这么长时间了每隔一段时间就给谷白送些药,直到今日送去的药谷白看了便长叹一声,沉默许久。 “你看看这天,”慕无月白了他一眼,这会天都黑了,“这书可不适合在这看。” “反正你尽快,我可不想在这耽误太长时间。”十七嘟囔着,手下动作却没停。 回了殿,慕无月沐浴一番,归月燃着了灯盏,就着灯盏,慕无月翻开了一页。 殿中,书页的声音响了一夜。 连着三日如此,归月到底是觉出了一丝不对,看着几乎没动几口的菜,她说:“夫人这两日吃的太少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慕无月浸在书里,似是没听到她说了什么,照着医书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两行字,归月看去,一个是时辰前进来时,那张纸上还空空如也,眼下已是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她垂眸,暗自思忖道:这次也不知宫主怎么想的,这么久连一个口信都没有。 中州,繁华街市中耸立着不少富有格调的宅院,其中挂着阮宅牌匾的在一众宅院中更甚之,只是阮宅也不知最近怎么了,门前总是不断地有马车停靠,宅门进去了不少人。 不过即使阮家有意瞒着,也瞒不住有心人的刻意打探,临着阮宅的一处茶楼里,几个身着锦衣的公子哥围坐着,其中一个突然放下茶杯,使着折扇点点窗外阮家的方向,“你们瞧那几人!” “瞧见了,”坐他旁边的看过去,见阮家的大管家亲自迎了出来,同来人说了几句,便引着进去了,“谁呀?” “为首那人是落月宫的宫主上官玄,跟在他右侧那人便是巫家二爷巫楼,”那人啧啧两下,一下晃开折扇摇了摇,故作高深的暗声道:“我昨儿个听我家大哥说,这阮家大小姐怕是撑不过这几日了。” “倒也真是可惜了!”几人附和道,“想当年这阮家大小姐可不简单,年纪轻轻的接了阮家几间亏本的铺子,短短几个月就翻了天。” “是啊,我记得你家大哥还提过亲呢!” “哎!往事便不要提了!” “来来来,喝茶——” 虽在唏嘘,但没人眼中带着真的惋惜。 进了阮宅的上官玄跟着管家一路到了诺大的庭院之中,庭院中或坐着或站着不少人,听见动静都纷纷看去,这么一看,坐着的不少人都站了起来,“巫楼?” 靠后的两人悄声道:“没想到这阮家把巫楼都请来了!”“你不知道吗?上次就是巫家带来的药救了阮小姐!”“啊?——这我还真不知道!” 正说着,管家大声道:“各位都替我家小姐看了诊,还请各位将结果写下,若有法子的请留下,若没有,留下诊断结果就可以离开了,不论有法子或者没有,各位都是帮了阮家的忙,今后各位若有事,阮家能帮的定会竭力相助。” 管家一番话道出,众人面上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了喜色,毕竟阮家为一方巨商,能得如此承诺,此行便不亏,于是都竭心的思索着纷纷提笔开始,庭院内一时只剩纸上的沙沙声,管家环视一周,走到上官玄几人面前,客气道:“宫主在这稍休息片刻,请巫二爷随我来。” 说着管家细致的吩咐仆人端来些茶点,便领着巫楼往前走去,上官玄几人静坐在庭中一隅,上官烁留心着院中的人,不多时,一众人已离开的七七八八,他不由地叹了口气,起身走了两步,又坐了下来,“你还没告诉慕无月此事?” 相比他的急躁,上官玄冷静的多,“等巫二爷出来再看。” “是你说慕无月可以的!”上官烁急道,那日得了消息,他一大早便赶去了素月殿,刚准备叫慕无月时,却叫上官玄一下挡在了殿外。 “玄云,”上官玄道,“给宫内传信,我们到地方了,命归月好生照看夫人。” “是。”玄云领命,起身出了院子。 落月宫收到这消息时,已是第二日,归月端着清粥放在桌前,“夫人,宫主和二少主到中州了。” 她看到慕无月持笔的手顿了一下,便继续道:“还叫我照看好夫人。” 慕无月直起腰,划掉刚才写的最后几个字,合上手下的医书,放下笔,“把医书和这药一并拿给十七,叫他告诉谷峰主,我过两日亲自过去道谢。” 第八十三章 避开 这次慕无月将天医内经看的很仔细,越仔细,越往后看,她便有种奇异的感觉。 合上书的那刻她便隐隐觉着马上就要触及到自幼时所种下的那层朦胧的屏障。 她久久坐在桌前,若有所思的看着这几日所写下的一沓纸,思绪飘回了一段被她深埋在心间的记忆之中。 随着时间这段不总被她忆起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忆了很久,才忆起那扇一直紧闭的窗户和满屋子的药气。 “把这个喝了。” 年幼的她移开对紧闭窗户之外的好奇,抿着嘴听话的跑到女人身边,小手费力的端起发烫的碗边,她顶着想松开手的本能,把碗凑到嘴边一点点喝了下去,无尽的苦让她小脸一皱,吐了吐舌头,好在喝完手就不烫了,她讨好似的双手捧着碗递到女人面前,女人却捧着医书看也未看她一眼,就这么举了一会,终于举不动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女人,把碗轻轻的放到了一边。 转身的一瞬,豆大的泪珠才敢落下,她飞快的抬起手背抹去,心虚的侧头看了女人一眼,好在女人并没有在意她,她想了想,安静的退到桌边,靠着桌腿挨着女人坐了下来,不管药有多苦有多烫,不管那窗户外到底是什么,只要女人在就好,这么想着,她的小脸上又露出了一抹幸福,她扬起头,目光眷恋的看向女人那张好看的脸,药效开始发作,她额头很快就渗出了汗,但她早已习惯了忍耐,无意识的咬着下唇,直到视线模糊她才重重的垂下头,垂下头的那一瞬,她记住了女人手里捧着医书上的字。 她已经记不起她到底喝了多少药,也记不得喝的到底是什么,但——她伸手轻触着那一沓纸,讷讷道:“这难道就是我在玄影门活下来的原因吗...” 但她心中却连一点喜悦都没有,她抚着刚才划掉的几个字,沉寂了良久,一股疲倦从心底袭来,她扶着桌角起身,走到床边合衣躺下,半眨着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没想到她真的这么做了——’ ‘你知道她是谁的孩子?’ 梦中的繁杂,变成阵阵吹不尽的风,轻轻掀起桌上的纸,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中州,巫楼携几人终于回到了庭院中,上官烁起身迎过去,“怎么样了?” “勉强稳住了。”这一番,巫楼也感到了吃力,他朝身后几人拱了拱手,“多谢几位相助,辛劳多时,各位先去休息吧。” 身后几位医者此时的心力也的确顾不上与他谦让,便也纷纷拱手,叹了几句巫楼医术高明,转身跟着仆人走了。 上官烁见巫楼眼下发青,一身疲态,便咽下了到嘴的询问,让着巫楼先坐下,又倒了杯水递到他身前,“此次多谢巫二爷费心了。” 巫楼摆摆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这次虽勉强稳住了,但——”他叹了口气,“阮小姐已是强弩之末,下次即便是我大哥过来,恐怕也没十足的把握。” 上官烁喉中一哽,挣了挣,才道:“这次...能坚持多久?” “不好说啊——”昨日一见,本该是风华正茂的阮家大小姐形同枯槁的躺在床上,叫巫楼也心有不忍。 两人沉默之际,上官玄走了进来,他冲巫楼点了点头,巫楼摆了摆头,起身走到他面前,“此番我已尽力,之后如何,也看阮小姐的造化了,巫家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我送你出去。” 巫楼一抬手阻了他,“不必,”他看了眼几乎不掩其失魂的上官烁,眸中掠过几分思索,“你兄弟二人定有事相商,留下吧。” “多谢。” 上官玄负手看他走远,抬脚转身走到桌前坐下。 良久,上官烁起身朝前走去,走了两步,顿在原地,“别忘了梅夫人是怎么说的。” 落月宫,慕无月睁开眼睛,恍惚了片刻,看了一会窗外黑夜,才反应过来自己睡了一天。 恢复了些精神的她,起身将桌上那些纸慢慢的整理了一番。 后面几日,她没再去药房,也没再看她写的那些东西。 “归月,收拾收拾,去西峰。”慕无月在架前取了几个瓶瓶罐罐下来。 归月一听,讶异道:“可,宫主今日回来。” “嗯,你去找个盒子来把这些装好。”慕无月走到桌前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归月突然觉察出慕无月这是想避开上官玄。 所以当上官玄回来时,慕无月人已经在西峰了。 但先去西峰的,是上官烁。 “夫人带着十七出去了,”谷白看他面色沉重,像是有要紧事,便接着说,“出去有一会了。” 十七背着竹篓跟着慕无月走走停停,眼下正咬着根草靠在一棵树上,看着蹲在地上刨了有一会但什么都没挖出来的慕无月问道:“你挖啥呢?” “赤地子。” 努力挖了一会的慕无月终于停了下来,“你挖到了?” “嗯。”慕无月拎起根须抖了抖,突然觉着脸上痒痒的,便抬手抹了一把。 十七大笑,“你的脸!” 慕无月抬起头看他,目光中透着一片不解,十七取下竹篓拿到她手边,“你的脸上全是土,”说着感叹一句,“你可一点都不像个夫人。” 十七见过冷夫人,端庄优雅,别说蹲下挖药了,就连说话都是温温和和的。 慕无月拍了拍手上的土,抬起衣袖擦了擦脸,“那我以后不做夫人了。” “不做夫人?”十七歪着头看她,“那你要做什么?” “自己呀!”慕无月点着他的头站起来,不顾他的龇哇乱叫往前走去,“人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疼死了!——”十七嘟嘟囔囔的揉着头背上竹篓,跟了上去。 找起药来,慕无月似是有使不完的劲,十七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山峰,道:“还要往下走吗?都走好远了!”他掂了掂竹篓,里面都快满了。 慕无月直起腰,抬手擦了擦汗,半望了眼天,又看了眼前面的路,想了想,把手里的药草扔给十七,“回去吧。” “哦——” 十七把药草往后一扔,拉着背绳往上提了提,“我走前面,你跟紧我。” 第八十四章 生气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后走着,慕无月用衣角擦净手上的浮土,快走一步,跟到十七身侧,“那全是冰的地方,我去了。” 十七瞅了她一眼,波澜不惊的说:“我知道。” “你知道?” “嗯。”十七闷闷的点了点头,“师父跟我说了。” 当日看着谷白打坐调理了两日,他的心里是又愧疚又失落,只觉自己是个没用的。 没想到谷白会告诉十七这件事,看来十七在谷白眼中是个十分可信之人,“你倒是没骗我,果真有这么个地方。” 沉积的落叶在脚下发出碎裂的声音,十七很喜欢这种声音,他认真的挑着已经全然干枯的落叶踩上去,“我是不会骗人的。” 慕无月怔愣了一瞬,她侧目看着十七脸上的认真,忽而笑了笑,“真话如果会伤害到你最亲近的人,你还要说吗?” 十七奇怪的看向她,“什么样的真话会伤害到别人?” 慕无月脚步一顿,“比如,”她看着又往前走了两步才转过身的十七,“我是有目的的接近你,是要利用你才对你好。” 十七站在高位,低头看着她,想了想,“我知道。” 天幕投下来几缕橘光,把枯叶的无生机的黄都遮去了几分。 “你,知道?”慕无月讶然反问。 “嗯,”十七看慕无月这么惊讶,难免有一丝得意,“你不让归月跟着,只让我来,还不是因为你要我给你指路,给你背竹篓干苦力!”他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要不是我日日跟着师父修炼,哪里能有这么好的体力陪你采药!” 慕无月摇摇头,走过他身边,拍了拍他的头,“走吧。” “别拍我的头!” “也是,已经这么傻了...” “你说谁傻呢!” 迎着快落山的太阳,慕无月心情似乎好了些。 刚到峰顶,就见归月站着,十七跑过去把背上的竹篓一拿仍在她脚下,“我要去方便一下!” “...” 归月提起竹篓,迎着挖药挖的全身土兮兮的慕无月道:“宫主来了,在和谷峰主议事。” 慕无月缓步上前,拍了拍衣服,“我想沐浴。” “我这就去准备水。” “这没有我的衣服,”慕无月淡声道,夕阳的光柔和的打在她脸上,却莫名的叫归月感到一丝冷意,“刚巧我也累了,这会回去,叫厨房准备些吃的。” 她说的这两件,在西峰也能办得到,思绪闪过的一瞬,归月点点头,“好,夫人想吃些什么?” “顺便什么都行。” 过了一会,谷白见十七进来,便道:“夫人呢?” “夫人?”十七满脸疑惑,“夫人没过来吗?我和她一起上来的,刚才还跟归月说话呢!” 这...谷白看向面无表情的上官玄,他一回来慕无月就来了西峰,等他来了西峰她又回去了,这一看就是慕无月在避着他。 “你看你衣角全是土,先去换一换。”谷白对十七说。 “哦,”十七低头看了看,“那宫主,师父我先换衣服去了。” 谷白点点头,十七前脚刚走,后脚玄云就进来了,“宫主,夫人回主峰了。” “嗯。”上官玄应道,起身对谷白道:“巫二爷的话我已带到,我便先回去了。” “好。” 世人皆难过的就是情关呐!看着步子明显快了的上官玄,谷白感慨着摇摇头,随即不知想起了谁,目光中透出些遗憾来。 每每来西峰,让慕无月有些头疼的就是这处吊桥,站在桥头,她叹了口气,“我们真不能从山底走?” 归月知她惧高,但以她的能力,还不能确保二人的安危,只好无奈道:“夫人还像来时那样闭上眼睛扶着我的肩膀走吧。” 恐惧能将一切不安的因素放大,比如微微晃动了两下的桥身,慕无月深吸两口气,闭上眼,“好吧。” 归月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肩头,“夫人,我们现在过桥。” “嗯。” 刚到桥头,便觉耳边风声大了不少,慕无月只得紧紧抓住归月的肩头,所有注意力都被即将传来的悬浮感给分散了。 归月侧身走着,一边留意着慕无月一边留意着脚下,所以当上官玄赶到时,她第一时间就看见了,她刚要开口叫人,见上官玄摇了摇头。 “怎么了?”察觉到归月停了下来,慕无月问道。 “呃...没,没事。”归月一顿,慕无月就感觉桥摇了摇,接着她放在归月肩膀上的手就被握住了,“你先走。” “是。”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慕无月身子一僵,都忘了自己还站在桥上,睁开眼看着上官玄,别扭的抽了下手,像是对她的反应有预兆一般,上官玄握得很紧,至少没能让她挣开。 他伸手,握住慕无月的另一只手,“这会不怕了?” 这么一说,耳边的风声再次呼啸起来,慕无月视线不由自主的往下看去,上官玄双手一勾,将人勾到怀里,手护住她的头,不让她往下看去,“害怕还看?” 慕无月刚想挣开,被他一说又想起脚踩的地方的确不适合有什么动作,只得在心里暗骂一句,顺着他的力道没再挣开。 察觉到怀中人不再别扭,上官玄极淡的松了口气,眼底的思念也在此刻无法遮掩。 “还不走?!”慕无月声音中带着浓浓的不满,他勾起唇角,环着慕无月将她抱起。“走。” 不得不承认,在他怀里的一瞬,心底的恐惧的确淡了些下去。 归月到了桥头,和玄云往旁边挪了挪,“宫主这次怎么一封书信都没有留,我看夫人这次真的生气了。” “这次阮家出事,宫主要先去找巫楼,路上时间紧,还和二少主在一起,所以只能传个口信回来。”玄云说。 “那也是...”归月想起那几日慕无月不知日夜在殿中看医书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夫人虽然没说什么,但这几日她吃的比往日少多了。” 玄云看着桥上两人马上要过来了,有眼力见的带着归月又往旁边站了站,“对了,云清娴是怎么回事?怎么在素月殿?” 第八十五章 不好的回忆 耳边的风声断层似的小了起来,慕无月睁开眼,“放我下来。” 这么几日不见,上官玄觉着她脸瘦了一圈。 归月看着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妙,低声对玄云道:“我们...要不先走?” “嗯,”虽说玄云不会无故离开上官玄,但明显现在就是该离开的时机,“正好去找一下似云。” 两人一拍即合,利落的往前走去。 慕无月挣不开他的束缚,冷然道:“你还不放我下来?” “我有话跟你说。” 并不难猜他想要说的是什么,只是,慕无月在这一刻,突然不想听他说任何一个字,“我累了,要先回去沐浴。”说着眼睛一闭,也不挣着下去了,他爱抱就抱去吧,正好自己也乏了。 她脸上的土痕没有完全擦净,这个模样让上官玄想起了在山间木屋她为了自己找药那天,那天她回来也是这样,浑身上下土兮兮的,她是那么的不在意,却在上官玄眼中是那么的鲜活。 磨唧了好大一会,慕无月才从水中离开,散着湿发,她走到铜镜前坐下,伸手拿起桌上的瓶子打开挖出一块药膏慢慢的涂在掌心,这么几日连续不断地涂药,疤痕淡了不少,但看起来还是不太好看,她把手搭在桌面上晾着,目光无意识的盯着掌心出神。 小时她几乎没有出过那屋子,能见到的人也只有那个女人,她总是安静的窝在一个角落里看女人,女人的那双洁白无瑕的手是让她最渴望的,她希望那双手能靠近自己—— “夫人。”门外的轻唤叫醒了她的思绪,镜中的她拧起了眉心,这几日怎么总能忆起这些来... 她抬起手甩了甩,起身走到门前拉开,归月道:“宫主在亭中。” “你去殿中取支簪子来。”慕无月说。 “夫人想簪哪支?”归月问道。 “随便拿一支。”慕无月一边说着一边往亭中走去,踏出门,天际的黑就笼罩了下来,这般一看,自己的确是沐浴了很长时间。 远远的她就看到了亭中端坐的那人,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出那人风貌非凡,慕无月心里无端的烦躁起来,沐浴中的乏闷也在此时涌起,她脚步一停,竟直接转了身。 “夫人?”归月拿着簪子跟着她停下,不知她怎么突然转了身,“您这是——?” “我乏了,”慕无月不以为然的一边说着,一边从她身边走过,“不用簪子了,放回去吧。” “..好,”归月看到亭中上官玄看了过来,她忙追问道,“夫人,可要把饭菜端到殿中?” “不吃了!” 归月余光瞥到上官玄走了过来,她便在原地站定,待上官玄走近后,她恭声道:“夫人说有些乏了。” “饭菜凉了,端到厨房再备些热菜来。” “是。”归月躬身道。 与上官玄待在一起,是避无可避的,这一点慕无月很清楚,所以当上官玄走进来站到她身后时,她并没有再起身离开。 这几日除却医书占据了她多半的思绪以外,便是上官玄了,她逼着自己认清现实,逐渐的,她如小鹿乱撞的心被一点点收了回来。 可听到今日他要回来,她还是乱了几分,再见到他时,心绪的激荡令她无法面对,但,也该停下来了, 好在,她有机会还了玄九剑的情。 “外面风凉,头发湿着是不该吹风,是我考虑不周。”上官玄勾起她的发丝,视线落在她看的纸张上,过了一会,才慢慢开口,“我去了一趟神机堂。” 他怎么说这个?慕无月心中生疑,但并非开口问。 “你去鬼市取药,得了神机堂相助,那药毕竟是给我用的,你我又是夫妻,我便想着去感谢一番。”上官玄说。 慕无月觉着奇怪,他去取玄九剑都不说是为何,怎么去一趟神机堂还要跟自己说这么一通,还要把夫妻这两个字挂在嘴边... 她正在心里揣测着上官玄的用意,便听他接着说:“裴堂主说,他们助你,是因你提了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 “...” 他不提慕无月都要差点忘记了,“嗯,是有这件事,怎么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裴云中有隐疾的?”上官玄盯着她头顶问道。 “一开始。”慕无月放过了看也看不进去的东西,推着桌沿站起来,转头看向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神机堂在中州,裴云中人也在中州,你打算怎么给他治疗?”上官玄一步未退,靠她极近,看似不经意的站着,实则把慕无月的路挡的死死的,逼得慕无月只得仰头看他,“自然...是去中州了。” 其实慕无月当时并没想这么多,她只想快些达成目的,只是上官玄这么一提,她突然才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意识到这一点,压在心头的石头稍微移开了些。 “什么时候去?” 慕无月想了想,说:“本该尽快去的,这拖了也有半月有余,那便明后日去吧。” 上官玄在赤海见过不少她看诊的样子,知道不同的病症需要的时间也不同,但他见裴云中的状态,并不似要她时时都伴在身边的样子,“要去多久?” 慕无月伸手拨开上官玄,走到窗前看出去,“不知道,少则也需要几天时间吧,毕竟裴云中的隐疾埋了多年。” 繁星当空,干净而明亮,每每夜幕之下,站在这都看的格外清楚,这一点倒是别的地方比拟不了的。 归月端来饭菜,慕无月也正好感到肚子空空,坐到桌前吃了几口,上官玄也跟着提起筷子。 吃着也不听他再说什么,难道他要说的只是裴云中的事?暗自腹疑着,慕无月顺着夹菜抬眼瞥了过去,谁知正好撞进了上官玄的眼睛里,她问了出来,“你要说的就是裴云中的事?” “嗯。” 他去神机堂一是为了问此事,看看有什么能替代慕无月所应之事的,结果裴堂主很是直接的表明了此事无可替代,二也是为了买款心花消息。 他直接应下倒是跟慕无月想的不一样了,她以为上官玄要说的,是阮青芝。 第八十六章 去裴家 “云清娴武功底子薄弱,不当在这值守。”上官玄说。 “我看着挺好,”慕无月轻讽的看着他,“还是说...你怕她在我面前说些什么,不该说的?” 上官玄顿了顿,“你觉着好那就让她在这。” 另一边,云清娴对面站着两人,对着她的沉默,玄云说:“一个月后的弟子考核若无法通过,你只能下山。” “下山就下山!反正我也不是来学什么绝顶武功的!”云清娴气不打一处来。 玄云不再说什么,同似云走出了房,云清娴一愣,看着房门逐渐在眼前紧闭,她跑过去拉门喊道:“你们要将我锁在这?” 任凭云清娴怎么打骂门都纹丝不动,门外一点声响都没有。 在她气恼至极,筋疲力竭之际,门从外面被打开,她握拳‘咣’的砸了下桌子,还不待她破口大骂,话就噎在了喉间,“宫...宫主?” 上官玄站在门外,漠然的看着云清娴,“你要见我?” “..是,是,”云清娴气血翻涌,耳边嗡嗡作响,结结巴巴的说着,“阮,阮姐姐怎么样了?” “你跟夫人说了多少她的事。” 他一来就问自己跟慕无月说了多少,一点都不关心阮青芝,云清娴双手握紧,垂着头脸色涨的通红,“她,她不该抢了阮姐姐的位置!我来之前阮姐姐还告诉我她不后悔试毒,还在为没帮到梅夫人难过,谁知!”她越说越激动,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谁知宫主竟然娶了别人!阮姐姐,阮姐姐若是知道,她要是知道一定会伤心死的!” 她的眼泪争先恐后地落下,她一边抽泣一边模糊的看到门口的人不见了,她用手背抹去泪痕,“宫主?!” “收拾好你的眼泪。”门外只剩似云一人,她冷淡的说道,“刚才的那些话不要再说第二遍。” 素月殿外,上官玄安静的伫立了一会,偃月过来在他身侧低声道:“宫主,查到了。” 等殿中的光寂灭下去,上官玄才开口道:“去主殿。” 到了主殿,偃月道:“鬼市的另一波人确是玄影门,我们离开后,鬼市三大势力搅在一起混战不已,而后又被突然镇压,背后的人是个叫雀夏的。”这后面的消息是神机堂探得的,偃月将消息给到上官玄手中,“浑吐力当日便身亡了,赤海玄珠一事鬼市并无人知晓。” 这样看来,玄影门所做种种倒像是无形之中帮了她们三人,“没有他们的插手,你们不一定会这么顺利。” “的确是这样,”偃月点头,“浑吐力宅外伤了夫人那人武功不低,不过那日我没同那人过多交手,没查出那人是谁。” 她们三人去鬼市的所有计划都非常随机,知道此行的宫内人也很有限,难道真是巧合? 上官玄琢磨着,“此事暂且这样。” “是。” 若不是巧合,那是谁将消息透了出去? 回到殿中,慕无月已经睡着了,上官玄躺在她身边,静静的看了一会,伸手触了下她的伤痕,指尖上温热的触感传来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是不是巧合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待出发之际,慕无月看着上官玄站在马前一阵无语,“你也要去?” “嗯,”上官玄淡淡道,“归月一人跟着,我不放心。” “你刚回来又走,宫内就没事找你?” “没事。”上官玄上前牵起她的手,走到马前,“备了马车,先骑马下山。” “...” 这么久了,除了刚回来那次很快被上官玄平息了的内部事件,慕无月好像还真就没发现落月宫有什么别的事。 “不是——”慕无月做着最后的挣扎,“你一个宫主,这么三番两次的离开真的可以?” “嗯,”上官玄停顿一会,看出了她不愿自己跟着,“宫内还有上官烁和长老在。” 无他法,慕无月只得上了马。 去往中州的马车上,两人各占了一边,慕无月再一次无语,“你怎么不去骑马?” “你昨夜不舒服,我不放心。” “...” 昨夜慕无月的确说了自己不舒服,但那是她找的借口。 “行吧...这马车几天能到?”慕无月问。 “三四日吧。” 这一路,上官玄不打算让她太累。 路上,四人也的确如此,走走停停,足有五日才隐约看到中州的边。 “宫主,”玄云看着来人勒马道,“是神机堂的人。” 慕无月拨开车帘的边看了一眼,这都还没进中州,神机堂的人就先到了,看得出神机堂对裴云中的隐疾还是颇为头疼的。 来人一开口,慕无月便觉得有些熟悉,上官玄开口道:“是那日先赶来的一人。” “嗯,有点印象。” 说裴云中的命可抵万金的就是她。 几人随着拂云径直去了神机堂,下了马车,慕无月眼前便是一亮,这里还真有意思,大门口就立着一人高的架子,从上到下皆是小方格,她走过去凑近看了看,小方格上刻着长短不一的竖线。 “上官夫人。” 陌生的称呼叫慕无月直起身看过去,是裴夫人,和上次一脸愁容不一样这次她脸上挂着笑,梳着利落的发髻,除了双耳坠着的一对翡翠耳坠,身上再无首饰,即便如此,还是难掩身上贵气,“你对这个好奇?” “嗯,这上面的竖线是什么意思?”慕无月手指点着问道。 “是价格,”裴夫人笑道,“按价格买消息。” 慕无月恍然大悟,又侧目多看了两眼,“这小格子里这会就有消息?” “没有,”裴夫人耐心解释道,“这里面只有所求之人放下的银子和所问之事,我们看了若能交易,便会在格子里放一块牌子,求消息的人持牌来取便可。” “真有意思。”慕无月笑道,裴夫人跟着笑了笑,转头看向上官玄,“宫主。” “裴夫人。”上官玄点头客气道。 “没想宫主也会亲自过来,实在是小儿的福气,”裴夫人让身道,“二位快请进吧。” 第八十七章 交换消息 绕过门口的青石碑,慕无月再一次开了眼,诺大的院中两旁来往着不少人,每个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拿着东西,有的是锦囊,有的是盒子,有的是瓶子,还有直接拿着银子的,在各个房间里交错往来,但是都出奇的安静。 不过如此,这些人似乎都对她们几人毫不在意,甚至连目光都没有投射过来一分。 裴夫人面色如常的带着几人直直穿了过去,走过一段临水的石桥,两旁的人越来越少。 “云儿和他父亲出去了,晚一会才回来,你们就先住这间屋子。”裴夫人将几人带到一间屋子前停下,“你们先好好休息休息,等云儿回来了叫他来见你。” 安顿好两人,裴夫人叫来拂云仔细嘱咐了几句,不一会,拂云带着七八个仆人端着各式吃食过来放下,“夫人要是想在这转转或者出去走走我就在外面。” “好。” 拂云礼貌躬身,退了出去,慕无月左想右想还是不耐好奇的说道:“刚才我们进来,他们怎么都不好奇呀?连看都没看一眼。” 上官玄端起倒好的一杯茶,放到慕无月手边,“这是神机堂的规矩。” “规矩?”慕无月看向他。 “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上官玄道,神机堂管理十分严密,经手的消息都有真假两套,送消息的也不知真假,唯有房间里坐着的最后经手消息的才知哪个是真的,若是消息走漏,神机堂便知是在哪一步走漏的,走漏消息那人自是没有好果子吃。 “怎么没有不该说的不说?”慕无月喝下一口水润了润嗓子。 “他们都是哑人。”上官玄一说,慕无月才想明白为何刚才会感觉到如此安静,原来都是哑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哑人?” 话一脱口,慕无月便觉自己冒着傻气,想想玄影门,又是哪里来的那么多试毒的人。 “一些是天生的,还有一些是自愿的,神机堂给这些人的东西很丰厚。”上官玄解释起来,慕无月侧目,“你还挺熟,怪不得上次一见裴堂主就跑了。” 上官玄垂眸笑笑,并没有反驳。 神机堂和落月宫有交集?慕无月疑惑一起,刚想问又压了回去,这里消息庞杂,谁都可以交易,交不交集的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不过,即便这么想,慕无月还是有些好奇他买了什么消息。 落日黄昏,在满月峰上是一个景色,在中州看又是另一番景色了。 可能是在满月峰看的多了,坐在平阔的院中,总觉得差点意思。 “慕——上官夫人?”年轻俊朗的声音传来,慕无月看过去,裴云中一身纯白云纹锦衣,身形笔直,脸上带着和煦的笑,一双干净的眼眸看着两人,“宫主。” 慕无月站起来绕着他打量两下,“恢复的不错啊裴少堂主!” “多亏慕大夫妙手回春!”裴云中拱手朗声笑道。 “哈哈!”慕大夫这个称谓很不错,深得人心,慕无月挥手拍了拍裴云中。 裴云中对慕无月长什么样其实一直有些模糊,只因当日他实在太过疼痛,但隐约之间还是记得五六分,当下清晰一看更觉慕无月样貌出众,他对慕无月不无好奇,但眼下还有更好奇的,“哎,你跟我说说那玄海赤珠长什么样?” “云儿,”裴夫人同裴堂主走来,看裴云中只顾和慕无月说话,不顾一旁的上官玄,不由呵了一声,“瞧你一点规矩都没有,”她上前站在上官玄面前,堪堪一笑道,“还请宫主莫怪。” “不会。”上官玄道,拱手向裴堂主道了声好。 “我们准备了晚膳,让你们等久了吧。”裴夫人转身道,“今儿天气晴朗的,不如我们就在这用膳?” “好。”慕无月点头。 “那好,”裴夫人看了拂云一眼,拂云受命离开,“那就坐在那边吧。”裴夫人指着不远处的八角亭,亭子坐落在一处小山坡上,坐着正巧能看到四处精心打造的景物,尤其是那一处流水潺潺的湖泊。 家仆在周围掌了灯,拂云带着一众人陆陆续续将桌上摆满了菜肴,裴堂主道:“宫主夫人此前救小儿一命,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今日算是补上。” “裴堂主见外了,”慕无月说,“鬼市一行,神机堂可是帮了大忙。” “对了,”坐在她旁边的裴云中拿出怀中的青玉牌,“这个给你。” “这——?”慕无月一愣,不知他这是何意,满眼疑惑的看向他,裴云中道:“我给你青玉牌,你给我讲讲赤海玄珠,算是买你的消息!” “呵呵——”裴夫人笑着摇了摇头,裴云中是她的独子,自小爱护的紧,就养成了他这副性子,也不知是好是坏。 慕无月眉毛一挑,笑容满满得伸手接过,“那我得好好给你讲讲!” “哈哈,来来,边吃边讲,”裴夫人张罗着,“云儿!” “好好,”裴云中拿起筷子,“你先吃。”但他眼中还是透着期待的光,看的慕无月直摇头,一边拿起筷子一边讲了起来。 “那珠子真的有那么热?”裴云中听着听着就忘记了吃,惊讶的看着慕无月,不光是他,桌上其他三人也纷纷停下了动作。 “是,放到炉子里不光没有丝毫变化,还有一股异香。”慕无月点头,“除了这些,还有一条通体红色的灵蛇和它伴生,能嗅出它的气味。” “哦?”裴云中暗暗称奇,接着又道,“你是如何骗过那条灵蛇将珠子带出的?” “这...”慕无月狡黠的耸了耸肩,点了点青玉牌,裴云中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笑道:“再加五十两,黄金。” 这哪里是病人,这简直是送钱童子,就冲这一点,慕无月暗下决心一定给他治好了! 慕无月也不藏着掖着,“我去之前看了书中记载,特意寻了个冷玉制成的瓶子,然后用血封住了它的味道,浑吐力那人生性多疑,心中必有计较,我便用利器刮下了些许,涂抹到了其它的瓶身上。” 第八十八章 最多十年 裴云中思索一番,不住点头道:“原来如此…你一人在那暗室里炼了那么久的药还能如此缜密,真是女中豪杰啊!来,我敬你一杯!”他端起酒杯,双手一抬,慕无月眉眼一弯,抬手跟他碰了一杯,而后一饮而尽。 裴夫人静静听着,也不禁多看了慕无月两眼,这一看,却看见了上官玄目中同样的神色,难道他也刚知道? 裴夫人转头看了眼裴堂主,两人多年夫妻,裴夫人一个眼神裴堂主便知何意,目光掠过上官玄,抬手端起酒杯,“宫主也尝尝这扬州煮酒。” 上官玄敛眉,松开半握的手,抬起酒杯,虚虚一碰,仰头饮尽。 温酒入喉,却化不开心间浓浓的沉闷。 他的确是第一次听她如此详细的道来。 在此之前,她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便绕开了话,他设想过她经历的种种境地,但—— 握着空杯的手指收紧,他侧目看去,是慕无月毫无防备的笑颜。 “呵呵,宫主与空寂道长一决,接下无我境的金刚掌,可是震动了不少人呐。裴堂主道。 身后家仆执酒,倾身为上官玄斟满了杯,“堂主谬赞了。”上官玄淡声道,举杯回敬一杯。 一边裴云中想来想去,问道:“你费这么大心思拿玄海赤珠是为了什么?” 慕无月上扬的嘴角微微一凝。 亭中骤然沉默下来,只剩家仆斟酒到杯中的叮当声。 “云儿,”裴夫人睨了眼一脸好奇的裴云中,“这菜上官夫人都没吃上两口,净回答你的问题了!” 裴云中恍然,不好意思的笑道:“是是,先吃吧!哎对了,你尝尝这道菜!” 几人不约而同的看着慕无月,她轻轻一笑,化了脸上的微僵,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裴云中指的菜。 裴夫人笑笑,“宫主也吃些试试如何。” 沉寂的气氛一松,裴夫人见状笑着领了几句,裴堂主顺势同上官玄聊起空寂道长一事,另一边,裴云中也和慕无月叽叽喳喳的没闲着。 随着话声阵阵,天色跟着黑了下去,桌上佳肴换成了精致糕点。 慕无月瞧着滔滔不绝的裴云中,开口截住他的话匣子,“你把手伸过来。” 裴夫人眼底掠过不易察觉的紧张,她不由得倾了倾身子,看着慕无月手指按在裴云中腕上,裴堂主有所察觉,伸手拍了拍她交握在膝上的手。 “少堂主能坐到这会还能面色不改,气色红润,可是每日吃着什么药?”慕无月抬手,看向裴夫人。 裴夫人本打算今日不谈此事,让二人好好休息一番,明日再看,不想慕无月竟从见到裴云中的一刻便观察入微,一看便知她心里一直揣着此事,这让裴夫人不免有些感动,“是有每日吃的药,不过那药每日都是现煎,交卯时送来。” “明日开始那药不要服用了。”慕无月道,刚才她与裴云中交谈时,便看到他后颈偶有浮汗,舌苔质红,声音中透着空浮,再把其脉,便知他这正常的模样只是表象,这表象便是被那每日服下的药给激的。 “有一次云儿早起没服用,同他父亲出去不到一个时辰,便心慌不止...”裴夫人为难道,“原本云儿还没这么严重,只是那一次受了贼人两掌,”提及前事,裴夫人眼中尽是恨意,那贼人至今都未付出代价!她咽下恨意咬牙道,“那之后,云儿便一直恢复不佳,只有每日服的那药能让他好受些。” 裴云中看着自己母亲一脸悲愤,苦笑着摇摇头,“娘,你和爹先去歇息吧,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同上官夫人聊聊。” 裴夫人知他这是不忍让自己难受,长吁一声,眼眶泛红的看着慕无月说道:“我相信上官夫人,那我便和他父亲先回去了。” “放心吧夫人。”慕无月冲两人点点头,看两人起身转身离开,才对着裴云中道,“你在她们面前装的倒是挺好。” 裴云中一顿,收回目光,“你瞧出来了?” “废话!”这要看不出,她也该打道回府了。 慕无月手搭在酒杯上,刚要端起,上官玄的手便扣在她手腕上,“再喝该醉了。” “你喝了那么多也没见醉!”慕无月抽了抽手腕,扣着的手却纹丝不动,她目光不虞的瞥了眼上官玄,极快的换了另一只手,不待他反应,端了杯一饮而尽。 裴云中看着她如此闹腾,不由笑起来,“你二人感情倒是好!” “?”慕无月咽下酒,瞪大眼睛看着裴云中,“我倒是没发现你眼睛也有问题。” 裴云中眨巴两下眼睛,在上官玄脸上打量一番,再看看慕无月那双眼睛,不由得轻咳两下,“对了,我身体的情况你先不要告诉我娘。” 慕无月拧开上官玄的手,“裴夫人迟早会知道的。”她拿起一块糕点,“你这是拿命烧着,做给她们看,那药你再吃个把月,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 上官玄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向裴云中,一晚上滴酒未沾的裴云中伸手拿起酒壶,极慢的给自己斟了一杯,杯满,他放下酒壶,直勾勾的盯着波动逐渐消失的水面,“我知道。” 自他甘愿接下那两掌时他就知道,此生,他是无法做一个孝子为双亲送终了。 慕无月并不好奇这背后有什么故事,她只知道,裴云中的情况比她预料的糟糕很多,她又拿起一块糕点,眯着双眼看着远处,糕点下肚,她左右看了看,准备在衣服上擦擦手,上官玄察觉到她的意图,伸手拉过,轻轻的拍着。 慕无月垂眸看去。 良久,她开口:“治好是无可能了。” 若没那两掌,裴云中平日只要比旁人多小心些,想活得久一点倒也不难。 裴云中扯起嘴角,露出一抹别有意味的苦涩,伸手够向酒杯,“这一杯下肚,你今夜要难熬了。” 慕无月拉过酒壶端起酒杯,起身走到亭边,对着月色倒了一杯,趁着上官玄还没走近,端在嘴边喝了一口,“十年。” “嗯?”酒水一下洒出,划过裴云中指尖。 “十年。” 慕无月手中的酒杯毫不意外的被上官玄拿走,她转头看向愣住的裴云中,“最多十年。” 第八十九章 余光 “十年…”裴云中怔愣着喃喃重复道,眼神抽离的看着慕无月,“怎么,可能…” “啪”的一声,带着水珠的葡萄滚落了一地,“少—少堂主,这,十年是什么意思…?上,上官夫人—这…这是什么意思…?” 拂云双脚定在原地,怔仲地看着裴云中,他不是没事了吗,怎么会,怎么会—— 慕无月没有出声,转身看着倒映在池中的灯光,池面的微澜叫她也有些晕乎,她这才后知后觉到那酒中暗藏的后劲。 她侧目看了眼双手反剪在身后站的笔挺的上官玄,暗自腹疑道:他喝了那么多怎么看着一点事都没有… 察觉到了她打量的目光,上官玄垂眸捉住她一瞬转开的视线,和两颊飞上的红云,“醉了?” 慕无月很不想承认,但的确如此,她肩靠向红木柱,抬头看向了悬在半空的弯月。 拂云迈着如灌了铅的脚一步步走到裴云中身侧,急切的想要听到他用如往常那般轻松玩闹的言语告诉她‘十年’什么都不是。 但。 “不要告诉娘,”裴云中回过神,松开手中洒了半杯的酒,忽而,他落寞的笑笑,“十年,十年也好,也好,”他抓起杯,站起身走到慕无月身后,深吸一口气扫去浑身阴霾,洒脱的朗声道,“那就劳烦慕大夫了!” 慕无月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听着身后脚步声渐远,她直起身,转身的一刹那视线看向裴云中艰涩的步伐,上官玄拉住她的手,“我们也回去吧。” “嗯。” 抬脚的一瞬,她却是一踉,头往前栽去,“嗯?” 这酒后劲这么大啊——正想着,她顿感天旋地转,她眼神迷离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伸手却怎么都够不到,模糊中,她看见那脸上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她皱眉不解的歪头看着。 上官玄默默看着她在怀里闹腾,脸上柔和起来,抱着她,他走的很慢。 一股股热气涌起,将慕无月烘的很是烦躁,她迷糊的坐起来,低下头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解着衣衫,上官玄听到动静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把水递到她嘴边,“喝点水。” 到嘴的凉意让她很是乖巧,上官玄勾勾唇角,握着她的手运起心法来,慕无月舒服的蹭到他身边,不一会,整个人就钻到了他怀里,环着他舒服的喟叹着。 上官玄摩挲着她的掌心,仔细的护着她,“好在你没事。” “嗯?”慕无月嘤咛一声,从他怀里睁开眼抬头看去,也不知道想起什么了,嘟囔道:“不是他...是为了我自己...” “什么?”上官玄靠近她问道。 慕无月伸手点着他的脸,描绘着他的轮廓,突然,她很生气的推开他,“我是为了自己!” 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上官玄还是顺着她说了几句,直到把她安抚到安稳睡去。 第二日一早,慕无月被叫醒,她揉着发闷的额角翻了个身,“裴云中不太对劲。” 揉着额角的手一顿,她皱眉睁开眼,翻身看向站着的上官玄,上官玄点头,“裴夫人已经过去了。” 是昨晚那杯酒... “知道了。”慕无月借着他伸来的手站起来,思绪在清水下静了静。 推门出去见到一脸焦灼的拂云,慕无月问道:“今早的药他吃了吗?” “没有,”拂云现在是这家里唯一知道裴云中情况的人,眼底的担忧更盛,“只是夫人看着少堂主,这会叫人去取药,我记着您昨夜的吩咐,先拦下了。” 慕无月点头,快步跟着往前走去,快到时,拂云松开紧抠在掌心的手,转身朝慕无月行了最郑重的礼,“求夫人一定要救救少堂主,日后有用得上拂云的地方,哪怕是这条命,拂云也能给。” 拂云双唇紧抿,慕无月挪开她的手,递给她一瓶药,“裴夫人擅观察,你顶着这张脸进去,她看了还以为怎么了呢。” 入手微凉,拂云抬起头的一瞬,目光带了太多,最终,她定了定心神,“多谢夫人。” “走吧,”慕无月说,“不过,”她一顿,“你说的我可当真了,我是不会客气的。” 因她的话,拂云面上一松,“夫人尽管吩咐便是。” 裴云中状态的确很糟糕,慕无月把了他的脉,叫来拿着药箱的归月,打开取出银针,在他百汇处施了一针,“今早的药送来了吗?” “送来了。”裴夫人忙道,“要给云儿服下吗?” “不,拿来我看看都用了些什么。” 裴夫人点头,拂云转身快步走出去取了进来递给慕无月。 慕无月试了下药,“有纸笔吗?” “有。” 拂云打开纸笔,慕无月走过去坐下,“我来吧。 一直跟着的上官玄接过拂云手里的墨条,研磨起来。 慕无月略一思忖,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她的字迹清雅灵秀,如她那双眼眸一般,这字,她是跟谁学的呢? 不消片刻,她将写完的纸张递给拂云,“尽快取来。” “好。”拂云接过立马抬脚走了出去。 慕无月再一次嘱咐道:“不管以后少堂主状态如何,这药万不可再吃了。” 可这药...裴夫人从昨夜心里就存了另一份计较,毕竟这药裴云中吃了是真的有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她今早得知消息赶过来时,心中是万分的动摇,脱口便叫着将药取来,惊得拂云立马去找了慕无月,所以她没有回答,只是捏着手不安的看着裴云中。 慕无月要了杯冷水,自药箱取了几粒黄色药丸放到水里化开,“给他喂下去。” 接着她取出一根艾草条燃着,坐在床边拉过他的手,在他虎口处灸着,“把他上衣解开。” 喂完药的家仆依言解开他的上衣,慕无月头也没回的将艾条往后一递,起身取走他百汇处的银针往后一递,继而拿起针在他胸膛几处施了下去。 “艾条。” 说着她手往后一伸,拿过艾条侧过头吹了吹,余光才看见站在身后的是上官玄。 第九十章 用毒 艾草的味道缠绕在每一个靠近床榻的人身上,这些人里除了慕无月面上平静些,其余人的脸上都是化不开的沉重。 窒息的空气里,只有艾草向下燃烧时响起的轻微的滋滋声。 “云儿这是——” 裴夫人攥着手不安的看着床榻上整张脸忽然皱起的裴云中,“夫人不必担忧,”慕无月手握着剩了一点的艾草直起身,“少堂主这是要醒了。” 艾草的热气熏上,慕无月的手下意识的抽动一下,她低头瞟过去,一只手恰到好处的伸过来,她往后看了一眼,松开了手。 “云儿?”裴夫人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你终于醒了!” 慕无月把住他的脉,敛眸过了片刻,看向刚睁开眼还带着一丝怅然的裴云中,“从今日起,不能再饮酒吃寒食。” 昨夜的回忆逐渐清晰,裴云中虚弱的笑笑,“好。”说着他眼底浮现一抹歉疚,看向裴夫人,“娘,我没事。” 裴夫人上前坐到他身旁,眼角噙着泪珠,摸了摸他的脸,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这一幕叫慕无月的目光多停留了半刻,屋外拂云正命家仆将慕无月要的东西卸下,闻声,慕无月走了出去,“上官夫人,少堂主...醒了?” “嗯。”慕无月点头,指了指一旁的空地,“在这给我架个药炉。” “好。” 身前身后都是忙活的人,慕无月走到枝叶繁密的树下,揉了揉眉心,许给裴云中的十年,并没有说的那么简单。 上官玄静默的站在她身后,视线跟着她的步子移动,等她终于舒展眉心时,他才轻声问道:“有法子了?” “...嗯。”可慕无月这一声应得却犹犹豫豫的。 上次见她这般犹豫,还是在给他解毒一直无解时,“不好治?” “嗯。”慕无月抬眼看向他,又是一次豪赌,只是这一次赌的是裴云中的命。 她并非赌不起,也不是怕裴云中就此出意外,只是她需要裴云中万无一失的好起来。 看着她眸中复杂四溢,上官玄不再追问,安静的叫她看着,脚步声响起,慕无月转头看去。 裴夫人停住脚步,对上官玄说道:“我想同上官夫人说几句。” 上官玄点头,看了眼慕无月转身走了出去。 “当日接到上官夫人口信的是云儿。”裴夫人没有继续接着说下去,反而开始说起了别的,“这段时日我们寻了不少名医,云儿都不叫我们在一边看着,也不叫我们问,只说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我和他父亲私下问过,但也不知云儿用了什么法子,那些人说的跟云儿说的都一样,后面云儿寻了这药,每日吃着眼看着人也好了起来,我和他爹的心也放了一半,”她看向慕无月,“可也许是母子连心吧,我总觉得云儿有事瞒着我,他说应了你,我还感到奇怪,不知他为何如此信任你,”说着她又摇了摇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微微笑了笑,“云儿那孩子,哎...” 慕无月没有接话,过了一会,裴夫人看着房门缓缓开口:“云儿,到底是怎么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压抑着一股强烈的不安。 “夫人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慕无月问道。 真假在裴家向来不是对立的两面,可此时,裴夫人突然对真假没了把握,话到嘴边她却捏不准自己到底想听,或者说,能承受听到什么。 慕无月所要的东西都妥当的放在了院中,家仆退去,拂云站在院中向树下投去目光,一向平静的裴夫人此刻不知为何,双手紧握,神情犹豫的看着裴云中的屋子,她目光一凝,想起昨夜裴云中说的话,‘拂云,就让我娘她,好好过十年吧。’ “我要听真话。” 裴夫人下了决心,目光坚定的看向慕无月。 慕无月道:“自古真话都不好听,夫人既要听,我也不瞒着,少堂主这隐疾让他自幼便多病,夫人若是请过大夫,应知这隐疾会折少堂主的日子,想必夫人是想了不少法子,比如叫他修习武功,强身健体,此法的确有效,但隐疾并非因此好转,而是被隐了起来,先前那两掌便将这隐下去的症引了上来,这一番,少堂主自然免不了受一番罪,只是,那药,用的急了些,”她停了停,到底,还是藏了些话没说,“表症看起来如常人,内里却在强行拔着,不吃那药自然会如此。” 到此,裴夫人才是真的高看了慕无月一眼。 “那眼下该如何?”裴夫人问道。 “我的确有个法子,不过,”慕无月说,“要用毒。” “毒?”裴夫人惊讶不已。 “嗯。” 所以一开始她才会有些犹豫。 可裴云中却是一点都没有犹豫,听了慕无月的话反而跃跃欲试,“我还没被毒过呢!你要用什么毒?” “...” 多亏了裴云中才叫屋中氛围稍好了些。 “这三日,我会调理一下你的身体,”慕无月说,“用毒有利有弊,弊是用毒过程你会非常痛苦,利便是昨夜和你说的。” 裴云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感谢的对她报以微笑,“没问题。” “你先休息,我先去准备,午时过来.。” “嗯。”裴云中点头,在慕无月转身之际,轻声道了句,“多谢。” 跨出门,慕无月身子一顿,双手反剪在身后的上官玄转身看过来,看她面上没了先前的犹疑,上前一步伸手拉住她的手翻过来看了看,“刚才烫到了?” “没有。” 慕无月淡淡的抽回了手,往住所走去。 上官玄抬脚跟了上去,走着走着,慕无月停下侧头看着他,“裴云中这样子,我至少要在这待七天,你...?” “七日而已,不碍事。”上官玄跟着停下,“裴家倒是仔细,裴云中如此也不忘送餐食,不过这会应是凉了,离这有一家近些的粥铺还可以,不如我们出去吃?” 裴家这宅子并非坐落在繁华街市之中,相对的反而要偏僻些,因着偏僻,安静很多,周围也没有多少铺面,来往的人也少,但听上官玄这话,对这倒是十分熟悉,这不禁让她又一次好奇,他在这买走了什么消息。 第九十一章 早点 上官玄说的粥铺离裴家还是有些距离的,慕无月走了一段还没见到,又觉着身子有些乏累,于是停下不走了,嗔怪道:“你不是说离得近吗?” “过了这个弯就到了。”上官玄指了指前面的拐角,“累了?” 慕无月半信半疑的拧着眉紧盯着上官玄的脸,“要是过了这个弯还不到我就不吃了!” 她这模样让上官玄眸子一软,勾起她的手握着,“就到了。” 慕无月的行事作风他知道,一旦有了要做的事,便会一头扎进去什么都不顾,他想趁着还没开始带她出来走走,顺道也趁着清晨的风散散昨晚的酒意。 走过了拐角,目之所及却只有连着的几家形制简单的房屋,慕无月一时气急,扯着上官玄的手往后一甩,“不吃了!” 上官玄张臂一捞,将人锢在怀里,抬手定住她的头往右侧看去,“就在那。” 入目只有一家敞着半扇门的寻常人家,不论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说的粥铺,趁她愣神,上官玄拉着她往前走去。 半推半就的跟着他走近,慕无月才看到敞开的半扇门后竖着一块边角显得很随意的木牌,上面潦草的写着‘李家粥铺’四个大字。 一进屋子,慕无月就闻到了一股粥的香气,“这地方你都知道?” 毕竟这样隐匿于市的地方最是难寻。 上官玄没有解释,和听见动静出来的妇人说了几句,听罢,妇人指了指墙角的木桌椅,笑着对慕无月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 “先坐,”上官玄说,“要了白粥,她就端出来了。” 那妇人明显是认得上官玄,慕无月坐在木凳上,“看样子这地方你常来?” “不常来,这只来过一两次。” 正说着,妇人端着两碗白粥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年幼的女孩,手里端着个冒着热气的盘子,到跟前了,慕无月看到盘中放着两个松软的饼,“这里面一个是甜豆馅,一个是肉馅的,看你喜欢吃那种,不够了我在烙。” 妇人乐呵呵的放下,“还想吃点啥?” “先不用了。”上官玄说。 “那行,我就在屋里,不够了你就喊我。” 米粥的香气扑鼻,叫慕无月有了几分饥饿感,她端起碗喝了一口,熬的刚刚好的米入口十分软糯,很合她这会的胃口。 “再尝尝这个饼。”上官玄掰开甜馅的饼晾了晾递给慕无月。 “嗯?”她咬了一口,便惊奇的看着上官玄,“这味道和赤海那家有点像!” “是像。”上官玄点头,所以他才在偶然间吃了一次后找了过来。 “嗯,不错,不枉我走这么多路。”慕无月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手里的饼,眼睛觑亮的盯着上官玄手里的半拉,上官玄识趣的递了过去。 等吃饱喝足离开时,妇人拿着油纸裹好的几个饼叫住走在后面慕无月,羡慕道:“娘子好福气,上次你夫家来就说自家娘子爱吃,还把我方子买了去!你夫家是个大方的,花的银子够我们家几年的开销了!” “上次?”慕无月下意识的反问道,“什么时候?” “呦?他回去没给你方子?”妇人说,“买了不久,就前不久,我家男人在外摆摊碰上的——” “走吧。”上官玄进来说道,想着用完早点慕无月定是不想走路,来时他便嘱咐好了玄云到时辰牵马过来。 不久前——慕无月垂眸看着手里捧着的油纸无言的笑笑,大抵不是给她买的。 阮青芝在他心里如此重要,他为何还要娶自己?这疑问刚升起,脑海中就有了另一个声音,那声音冷冷的讥讽着慕无月:你真的不知? “怎么了?”上官玄见她站在原地没了动静,疑惑问道。 慕无月抬起头,提着油纸包,走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上官玄简单问了几句有关裴云中的事,慕无月也无比简单的答了几句,上官玄不由多看了慕无月几眼——她似乎心情不大好。 回了裴家,慕无月也没休息一下,径直去准备起药来。 “咳咳——”披着外衣的裴云中靠在门框边上,在鼻前挥着手,“呛死了!你煮什么呢?” “毒药。”慕无月头也不抬地说道,药炉在手下划拉划拉的响,裴云中皱了皱鼻子走了过去站在一旁,觑了眼那药炉,黢黑的液体散发着难闻的气息,很难想象他要把这些喝下去。 “我吃了毒药会怎么样?”裴云中往后站了站。 “会生不如死,”慕无月冷酷的回答道,“这会知道怕了?” “哎?”裴云中突然察觉到什么,歪着头打量着她,“你这是心情不好?谁惹你了?” 慕无月拿起脚边的瓶子,往药炉里添着不知何物的粉末,一时间,难闻的气息更盛,裴云中不由得又往后退了退,“咳咳——” 观四下无人,慕无月开口道:“我用的毒和你喝的那药的作用有些相同,都是为了拔你的气脉,只是我擅用毒而已,有一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裴云中不甚在意的笑笑,停下了挥动的手,交叠在胸前,“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句好话。” “哼,”慕无月睨了眼他,“是句好话,不过也得你撑过去才行。” “我相信你!”裴云中说的无比开朗,叫慕无月倒是好奇了,转头看他,“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毕竟咱们也就是上次打了个照面。” 裴云中神秘的笑笑,捂着鼻子靠近她,“当然了,你可是一下就说出我毛病的人。” 原来当时他,没晕死过去啊...慕无月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继续搅着药,当时裴云中被她的‘小石子’砸晕时,她把脉嘟囔了几句,没成想还被他听了去。 “不过,”裴云中又道,“我还恰巧知道,上官宫主的毒是你解的,而且要瞒得过鬼市浑吐力的眼睛,也得有真本事才行。” 原来他这信任也不全是空穴来风,“你这脑子还算好使。” “你不好奇我是如何知道上官宫主的毒是你解的?” “上官玄在赤海并未易容,我又与他大摇大摆来了中州,以你们神机堂的遍布江湖的眼线和本事,若是没查到才算让我好奇呢。”慕无月淡声道。 也就是当初慕无月不知梅落就是上官玄,不然也不会一点防备都没有的让他‘抛头露面’。 第九十二章 痛苦 难闻的味道还是让裴云中生了退意,刚往后挪了一步,就听慕无月问:“玄机楼是你家的?” “嗯。”裴云泽掩鼻道,玄机楼背靠神机堂这件事并非是秘密,甚至就因背后是神机堂,所以一直以来才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今日闲来无事我要去逛逛。”慕无月用火钳挑出烧的通红的木头,待火温降下来,她用事先准备好的粗麻布盖到了药罐上。 “你去哪干嘛?”裴云中问道,“玄机楼既不是喝酒吃茶的地方,也不是寻花问柳的地方,不过是一交换东西的地方,去那还不如去懿品阁,那里东西可都算是一绝。” 慕无月直起身来,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玄机楼的小玩意多。”说着,她把放到桌上的木盒扔给裴云中。 裴云中险险接住,拿在手里一脸好奇的转着看了一会,“这,是西域的?” “嗯,”慕无月点头,看他捣鼓两三下便打开了,“这多有意思。” 裴云中瞧着盒子内部,“你喜欢这?”他在手里转着盒子,“你要喜欢我给你搜罗几个更好的来。” “多了就不新鲜了。”慕无月从他手里拿过来,重新放桌上,“你这张脸在玄机楼能管点用吧?” “你是指——” 慕无月用手指比划了几下银子的意思,裴云中答应的爽快:“行,我也就这两三日还能动了。” “哎!?”裴云中突然想起还有一人,“上官宫主一起?” “一起。” 没等慕无月开口,后来的上官玄便一口应了下来。 “好,”裴云中笑道,冲他点了点头,对慕无月说道,“你这味太难闻,我先回屋了。” 慕无月弯腰扒拉着快要燃尽的木头,冷下来的温度叫药炉之中的味道更浓了几分,她直起腰拿起盖子,盖到粗布上,手里的火钳被上官玄拿了去,慕无月看着他的身影,开口道:“你来这,没别的事?” 刚回来不久,外面便有人找来,慕无月在,上官玄就叫玄云和归月出去了,虽不知来的人是谁有何事,但能有人这么快找来,她不以为上官玄只是单纯的因为裴云中来的。 “没有。”上官玄把手中的火钳靠在桌边答道。 冒着零星火星的木头在风中湮灭了去,直到冷却殆尽。 头三天按照慕无月的方子调理的进程进行的很顺利,到了第四天,裴云中房中站了不少人,众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慕无月手中的瓷瓶上,就连前几日还爽朗不已的裴云中都少了言语,双眼无目标的看着别处。 “这药,不,这毒,”裴夫人难得的还保有几分冷静,“有解药吗?” “解药有,”慕无月指了指桌上的一堆瓷瓶,“但少堂主不能吃,得等着毒性被他完全吸收了,没达到最后一步,那这些都会功亏一篑。” “娘,”裴云中不再沉寂,嘴角边又扬起和煦得笑,“你们都先出去吧。” “云儿,”裴云中永远是裴夫人的软肋,她不能想象自己是否能承受住裴云中的痛苦,但她依旧不想让裴云中一个人,可裴云中是她的孩子,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执拗,于是,她咽下了想说的话,点点头,“好,我们都出去。” 她上前把手搭在裴云中肩头上捏了捏,母子二人对视的眼中流转着对彼此的最深的忧心,又有对彼此最深的信任,裴夫人收了手,转向慕无月,上前拉住她的手,“上官夫人,这次又劳烦你了,云儿——” 没说尽的话哽在喉中,慕无月轻点头,裴夫人心中尽管没底,但也选择了相信,领着几人走了出去。 裴夫人垂着头走了两步,余光看到一个身影,她抬头看去,裴堂主双手背在身后直直的站着,几十年的伉俪情深,又怎么会读不懂对方眼中的情绪,裴堂主叹息一声,将裴夫人揽入怀中,“云儿会没事的。” 眼眶中的泪再也无法掩藏。“好了,我去跟上官宫主说几句。” “嗯。”裴夫人背过脸拿着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缓和了一番。 屋中,裴云中看着手中的药丸,笑道:“前几日你就一直熬这个呢?”说完凑近还闻了闻,“熬的时候挺难闻,这会闻着倒没味了。” “那么难闻,任谁不都能察觉出来了,”慕无月在他胸膛几处下了银针,“费这么大的劲做了毒,还没给人下呢,就叫人知道了,那还能毒谁?” “在理。”裴云中眼中到底还是夹杂了各式复杂情绪,他并不怕吃下去会如何,但他怕自己那副狼狈的样子被裴夫人看了去,“我娘她并不是个胆小的人,但因为我,这些年变得畏手畏脚,我不想让她再看见我那副模样。” 慕无月抬手,自药箱中取出一个香炉,在里面放了一块香,“刚服下去你会感觉辛辣,一炷香后丹田处会如烈火炙烤,四肢会逐渐麻疼起来,随后会有如筋脉寸断的痛感,但你要撑过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还要再服下第二颗。” “知道了。”裴云中笑笑,捏着药又沉默了一会,抬眼看着慕无月点了点头,在他服下的一瞬,慕无月燃着了香。 随着一股幽香慢慢扩散开来,裴云中额角的薄汗愈发的密集,“唔——” 压抑的痛苦闷声不断自裴云中嘴角溢出,慕无月观他的状态时不时的落下几针,每落下一针,她便会试探性地叫一句,“裴云中?” 一开始,裴云中还会睁开眼同她对视一眼,到后面他只能‘嗯’一声。 屋外,裴堂主双手反剪来回踱着步,裴夫人目光直直的盯着房门,上官玄则静静的站在台阶下。 “啊——”痛苦的嘶吼自屋中响起,三人纷纷一怔,呼吸都凝了起来,“云儿!”裴夫人不由自主的往屋中跑去,守在门外的拂云咬着下唇拦住她,缓缓摇了摇头,“夫人,少堂主吩咐不论发生什么您都不可以进去。” 第九十三章 被咬 门如铁,挡住了两个世界的交汇。 屋内的香愈发的浓郁,慕无月脖颈上的汗珠也愈发多,痂已的脱落的伤痕处在汗珠下愈发红,“裴云中?” 慕无月持着银针,又叫了他一声,“裴云中?” 能坚持到这会已是不易,看样子他已经撑到了极限,她放下针,拿出第二颗药来。 “还有一刻钟。” “嗯...”浅淡的狰咛声响起,裴云中面色发青,浑身已是汗涔涔一片。 数着时间,慕无月捏着药丸的手不再转动,在香燃尽最后一点时,她把药丸放到了裴云中紧咬的嘴边,“第二颗。” 鲜红浓郁的血自裴云中嘴角流下,慕无月暗自摇了摇头,“拂云!” 门‘哗’一下被拉开,拂云快步走了进来,“捏开他的嘴。” “好。”拂云顾不得心惊,上前用力捏住裴云中的下颌,血顺着他的下颌淌到了她的手上,她的手轻抖一下,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在她的力道下,裴云中松开牙,慕无月借机把药放了进去,“点住他的璇玑穴。” 门开的一瞬,窜出去的还有屋中的香气,离门最近的上官玄霎时间僵在了原地。 “夫人!”裴堂主硬拉住裴夫人,咬牙艰涩道,“再等等。” 在前一天,裴云中似是预见了这样的状况,特意寻了裴夫人不在的时候找来了他,父子之间的对话并不冗长,短短几刻,就让他们达成了共识。 拂云将裴云中放倒,不再做事,安静下来的这一刻,她恍惚片刻,才敢定神看起狼狈的他来,她寻来神机堂时还小,浑身上下没有一块铜板,唯有命一条,她想用命换一条消息,可在神机堂,像她这样的一个小孩的命是换不了消息的,年纪与她相仿的裴云中私自给了她,被裴堂主知道了罚他在堂外扎马步,结果不出半刻,裴云中就晕了过去,气的裴夫人指着裴堂主鼻子大骂,后来裴夫人把拂云喊到了身边,问她,‘你说拿命换消息,我儿把消息给了你,你可能说话算话?’ 拂云没有半点犹豫,抽出袖中捡来的半截刀,往脖间一抹,再醒来,裴夫人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拂云,过往的你已经死了,前尘就忘了吧,你筋骨尚可,日后就跟着我儿习武。’ 自那日起,拂云便舍弃了过往的自己,裴家待她不薄,裴云中更是拿她当家姐对待,如果可以,她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裴云中更多的时间。 慕无月又往香炉里放了一块香,“一个时辰,他挣扎的时候别让他伤了自己。” 说完,她合上药箱,转身往外走去,“你站在这干嘛?” 上官玄站在门口,目光晦涩不明的看着一脸汗气的慕无月,屋内阵阵幽香再次浓烈起来,萦绕在他的鼻尖,搅起他心底的泥潭。 风一吹,慕无月感到阵阵热气,她抬手扇了扇风。“云儿怎么样?” 裴夫人一脸的不安的张望着,慕无月想到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他的动静只会更大,便道:“有拂云在,夫人不如先回去。” 良久,裴夫人摇了摇头,“云儿不让我进去,我就在这陪着他。” 慕无月不再规劝,从上官玄的身侧绕去了院中,拿起一早熬制的汤药,回到了屋中,转身关门的那刻,她说:“疼痛难忍的时候少堂主免不了有些动静,夫人若是受不了,就早些离开吧。” 后面直到傍晚,裴云中无意识的痛呼从一开始的低哑逐渐变得尖厉。 任是裴堂主这般历经过无数风浪的人,也在某一刻再也禁受不住,更别提裴夫人了,上官玄心也有所不忍,劝着两人离开了。 已经哑了嗓子的裴云中不再挣扎,拂云才敢松了压住他的手,看着她不住颤抖的手,慕无月开口道:“你去休息一会吧。” “少堂主他——”拂云顿了顿,又不知要问什么,最后只能问了句,“还要多久才不会这么疼?” “这就看他了,”慕无月取掉他身上最后几针,“你去烧些水来。” 拂云应下离开,门外上官玄走了进来。 刚进来他就感到一股热气,再看慕无月后颈衣领已是被汗浸透。 “把门关紧。” 裴云中现在吹不得一点风。 慕无月掀起香炉,挑了挑香块,“裴夫人她们还在外面?” “回去了。”上官玄走过来,视线扫过香炉,停在她脸上,留意到她脖间的疤上有几道抓痕,他蹙眉伸手过来,慕无月一躲,“怎么了?” “还要多久?”上官玄问。 “什么时辰了?” “寅时。” 这么久了...慕无月折回到床边,俯身拨开他的眼皮看了看,“他这样一时半刻好不了,你也先回去吧。” 倏然,裴云中剧烈抽搐起来,慕无月想也没想手就伸了过去钳住他的嘴,“嘶——” “上官玄!”慕无月皱眉,“把他压住。” 她左手够着一旁的银针,待上官玄把他按住,她忍着右手传来的巨痛,顺着他的百汇一脉下了针。 拂云怕有事发生,所以没等水烧好,便回来了,幸好她来的足够快,一看情况不对,忙跑上前,“你的手!” “小心针。” 慕无月抽回血迹斑斑的手,“水烧好了吗?” “在烧了,马上就来了,”拂云担心的看着她的手,“你的手还好吗?” “我出去处理一下,水好了给他热敷耳后。” 慕无月压着虎口,拿了药膏走了出去。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掠过她的身体带起她的衣角,她吐了口气,手中的药膏被跟在身侧的上官玄拿了去,他眉眼低垂,整张脸在黑夜里辨不清神色,他牵起慕无月的手拉近看了看,裴云中咬的极狠,狰狞的齿痕处还在往外渗着血珠,“先用清水冲洗一下。” 慕无月苦恼的看着,手心的疤还没好完全,这又添了一处,她任凭上官玄领着到院中坐下,等玄云取来清水,上官玄为她清理完,齿痕周围已然是一片骇人的紫青色。 第九十四章 有人来见 风中裹挟着熏香的味道,上官玄一边为慕无月涂抹着药膏,一边不经意的问道:“在赤海你用的也是这香?” 自从坐下周身没了热烘烘的温度,慕无月就趴在了石桌上,她枕着一边胳膊看着涂抹伤口的手指,清凉的药膏被轻柔在伤痕处,一时蛰的有些沙疼,她皱了皱眉头。“嗯,你鼻子还挺灵。” “很久没见你燃过这香了。”上官玄轻握住她想要抽走的手,“别乱动。” 慕无月打了个哈欠,眼睛转而看向浓黑的天,“裴云中的毒要配着这香用,嘶——”她快速的拧过头,一脸皱巴的看着不知在想什么的上官玄,“你捏疼我了!” 在她的惊呼下,恍了一瞬的上官玄回过神来,松了手上的劲儿,慕无月抬手甩了甩,又凑近看了看手上的红痕,“疼死我了——你——”一抬眼,她跟着一愣。 上官玄面色难看的吓人,眼中还有令人难以捉摸的深究。 “你怎么了?” ‘梅夫人中的这毒在下无解。’‘此毒老夫也无解呐!’...上官玄怎么也忘不掉请来医治梅夫人的人是如何说的,“裴云中的毒有解?” 慕无月记得她说起解药的时候,上官玄也是在的,虽不知他怎么又问一遍,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有的,只是他不能吃而已。” “正因为不能吃解药,所以才要以此香配着用,”慕无月又说,“这香每次能燃一个时辰,里面的药性能抑制毒性的蔓延,让裴云中体内的毒不至于游走的过快,再加以针引,能让服下的剧毒变成为他量身打造的药罢了。” 抑制?上官玄浑身一僵,不可置信的蹙着眉,怎么会是...抑制? “你到底怎么了?”慕无月伸手戳着他的胳膊。 极尽克制,上官玄才压下心头升起的念头,“这香你是怎么会的?” 慕无月这才意识到他的重点,在香,她缓缓坐直,这香是她在玄影门偷学来的,连乌桕都不知何时被她偷了去,只因连乌桕也无法做出一模一样的来,而他,怎么会这么在意这香? 虎口处不再隐隐作痛,她下垂着双眸看着,手指轻轻抚了几次。“这香不难做,能用它抑毒也不过是我偶尔发现的。” 她说谎了,这香很难,难在制香的过程中其中一味并非自然界中的任何药材,而是人血,她能偷学来做成一模一样的,甚至更胜一筹,只因她的血。 上官玄不信天下会有如此巧合的事,“除了你还有谁会?” “只是闲来无事时做的小玩意,”慕无月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任谁都能做出来。” 无意间,她看见上官玄放在膝上的手绷出了青筋,她一顿,说道:“我去看看裴云中。” 身后没有一丝声响,慕无月走出不远,又停下了,她转过身看去,上官玄直挺挺的坐在那,一动不动的不知在想什么。 他如此在意,是闻过这香?这么想着,慕无月突然忆起在赤海,刚解完毒的他,似乎也因那香情绪起了波动,在落月宫,他也问过自己这香...慕无月眼底掠过一抹疑惑,不解他怎么会闻过这香? 毕竟这香连乌桕都制不出来,况且也不是所有的毒都能配着这香来用。 “上官夫人。” 慕无月侧目,裴夫人身边跟着的女侍对她欠着身道:“夫人想问问少堂主如何了?” “要等到卯时才知。”慕无月答道。 “有劳上官夫人了。”女侍点头离开,慕无月最后看了眼上官玄,吐了口气转身进了屋。 思绪纷杂的回忆一遍一遍的冲击着上官玄,其中巫楼所言尤为清晰。 ‘很奇怪的毒,虽不能一时就将解药制出,但这么久,我用的法子也不少,却不见有一丝好转之迹。’ ‘等等,这是什么味道?什么时候燃起的?’ ‘原来是这香作祟,这香里带着不少毒物,燃着的气味梅夫人每日闻着,怪不得会愈发重,这香是谁放下的?’ ‘是,是梅夫人让燃的!’ 卯时,慕无月叫拂云将门窗全部打了开来,早早来到门外的裴夫人心灼的搅着双手,“怎么样了?” “眼下就等少堂主醒来就好,”慕无月说,“夫人担忧了一夜,进去看看吧。” “好。”裴夫人迈着步子快步走了进去,裴云中完好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极了,但好在唇上还带着一丝血色,昨夜他凄厉的嘶吼还在耳边回荡,裴夫人终是没能忍住,掉下了眼泪,身侧的裴堂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眶也红了不少。 亮起来的天少了黑夜带给人的神秘感,慕无月适应了片刻,对拂云交代道:“照着方子抓药,一个时辰后给他服下。” “是。”拂云拿着方子走了出去。 慕无月站在屋檐下,四下张望着,她没看到上官玄的身影,是走了吗? 正想着,裴堂主先走了出来,慕无月看过去,觉出他面上憔悴了不少,不过与他二人,昨夜必然是个不眠夜,“昨夜劳烦你了,夫人已经备好了吃食,你和上官宫主用过后休息一下吧。” “裴堂主,”慕无月说,“我有一事想问。” “你说。” “我若是想问前人从神机堂取走了什么消息,神机堂可能满足?”慕无月问道。 裴堂主摇了摇头,“不可,神机堂有神机堂的规矩,不透买家信息便是其一。” “知道了,”慕无月点头,“多谢裴堂主。” 带着思索,慕无月回到了住处,屋内却空无一人,“归月?” 她退出去看了看外面,正迎上裴夫人身边女侍端着食盒过来,她问道:“跟我一行的人你可有看见?” “不久前外面来人找上官宫主。”女侍答道。 “什么人?” “我没能见到是何人。”女侍恭声说道。 慕无月侧身让道:“食盒先放进来吧。” “是。” 一夜没有放下紧绷的心弦的确叫人感到疲累万分,慕无月手指搭在食盒边缘久久没有打开,思绪飘到了昨夜的上官玄身上。 第九十五章 发闷 渐渐的失了胃口,她挪开搭在食盒上的手,视线凝在虎口处斑驳的伤痕上,过了一会,她张开五指左右翻了翻,这双手上的伤痕是愈发的多了。 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双手发起呆来,困意在这片刻之中滋生起来,她拿着药膏在手上胡乱涂了厚厚一层,然后将手一伸,半趴在桌上, 不一会上下眼皮就合了起来。 来找上官玄的人,是阮家家丁。 前两日,三人从玄机楼离开不久裴云中感到身子有些不耐,慕无月便指了一处酒楼,要了间厢房坐了进去。 刚坐定,裴云中舒了两口气,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你是知道这地方下酒菜好吃还是就随意那么一指?” 慕无月把着他的脉示意他先不要说话,等她收回手,递给他一粒药丸才说:“这地方下酒菜好吃?” 刚才随手那么一指,都没记下这酒楼的名字。 “这条街的租金可不便宜,能开在这的酒楼,即便外面看着没那么奢华,也不普通,”裴云中吞下药丸端起杯子,眼睛扫了眼站在一旁的上官玄,“这鹤仙居明面上的掌柜是个江南人,带来的厨子也是能做一手江南地道菜的。” “明面上?”慕无月可是一下就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裴云中故意扭着头来回看了看,随即压低声音,偷偷摸摸的说道:“少有人知这背后真正的掌柜的是阮家。” 下意识的一瞬,慕无月看向了上官玄,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一丝情绪的起伏都没有。 旁观者裴云中留意到这一瞬,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无声的咂咂舌。 所以,阮家并不意外的知道了上官玄在中州,还跟神机堂的少堂主在一起,这信自然就送到了神机堂来。 家丁递上来的信带着一股幽香,上官玄没有即时拆开,反倒看着家丁说道:“我这次来神机堂有要事,日后不要再来送信。” 家丁没想上官玄会如此反应,怔愣了一下,话不经思索地吐出了口:“大小姐昨儿醒来听见您来了可高兴了,饭菜都多吃了两口,今儿就盼着您能过去呢!” “让她好好养身子。” “那您——”家丁没忘出来时阮青芝贴身丫鬟的嘱托,‘一定要带个准信回来。’ 上官玄转身看了眼玄云,玄云会意,挡在家丁前,“你先回去吧,宫主还有事要办。” “可——” 归月提着油纸袋自街角走近,目光掠过门外站着的家丁,看了眼玄云,径直走了进去,到房门外时,归月止了步,上官玄正抱着趴在桌上睡熟的慕无月朝床榻走去。 慕无月睡得迷糊,在他怀里眨巴了两下眼睛,再没了动静。 等她再醒来,已是一个时辰后。 油纸包里的馅饼早已凉了去。 拉开房门,在外候着的归月说道:“少堂主的药已经服下,裴夫人命人准备了热水,夫人若是想沐浴随时可命人抬来。” “上官玄呢?”慕无月问道。 “裴堂主请了宫主过去,说是有事相商。”归月说。 今儿上官玄还挺忙的,先是有人来见,后又有裴堂主相请,想到这,慕无月问道:“一早来见上官玄的是谁?” “宫主命我去给夫人买馅饼,我回来时宫主已经进来了。” 慕无月倚在门框上,斜斜的看着屋檐下明暗分明的地方,心里忖道:归月到底是落月宫的人,问她是问不出什么的,还不如去看看裴云中。这般想着,她直起身来,“我去少堂主那一趟。” 裴云中服了药,面色较之一开始好了许多,但人还是未醒,裴夫人不敢掉以轻心,便一直坐在床边守着,慕无月来时她才挤出一抹笑,“昨晚有劳了。” 慕无月轻点头,走到床边查看了一番,“多则两日,少则一日少堂主便能醒。” 裴夫人一听,堵在心头的一口气舒缓了些,“好——” 当下裴云中熬过了最凶险的一夜,体征脉搏也平稳下来,慕无月便开始盘算起自己的事来,三日了,赤鸳也应该知道了自己要见他。 慕无月一边盘算着,一边慢悠悠的走着,连上官玄一直站在不远处看她都没注意到,上官玄看她头也不抬,自己便抬脚走了过去。 “想什么呢?”上官玄站在她身前问道。 “你和裴堂主商量完了?”慕无月说着,突然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一股香味,她迟疑了一秒,又很快意识到自己是不会闻错的,而且,这味道明显是女儿家的。 “嗯,说了几句。”上官玄道,“裴云中怎么样了?” 看来一早找来的还是个女子,慕无月斜了眼他,刺了他一句,“死不了。” 慕无月突然感到心里闷闷的,想到早上还未进食许是饿的,抬脚就往前走。 玄机楼附近的一处玉石铺子里,设着两张小方桌,其中一张坐了人,那人脸上被银制的面具遮去了一半,面具之下的双眸正饶有兴致的看着手中的木盒,“盒子里没东西?” 他身后站着一人,“没有。” “她不会送出来一个空的木盒。”他打量了片刻,视线突然一凝,落在盖子上一处鲜红的朱砂点上,指腹划过,薄唇勾起,拿起手中锋利的匕首顺着挑了下去,看着被仔细贴在盖子下薄纸上的字,他笑了笑,“她人在神机堂?” “是,裴云中接了秦西两掌之后裴家找了不少大夫来都不见好,这次慕无月来也是给他治病。” “治病?”他冷声笑了两下,讥诮道,“她倒是好心。”而后他手一抬,木盒顺着力道飞向了地上的火盘,‘嗖’的一下,火苗窜了起来,“告诉她,我到了。” “是。” 临着晚霞,慕无月收了裴云中身上的针,对屋中几人道:“少堂主今夜恐怕还会反复,他若是有动静,捏住他的下颌,别让他咬了自己,然后把这个喂下去。”拂云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瓷瓶,慕无月扔掉手中银针,走了出去。 须臾之间,天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上官玄站在回廊下,听着动静收回视线看向慕无月,两人遥望对视,忽然之间,‘砰,砰!’两声,半空竟炸开了烟火,照亮了两人的脸,慕无月带着惊诧看过去,待看到烟火后,她脸上的惊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了然,是赤鸳在告诉她,他来了。 第九十六章 多余的情绪 得知赤鸳到后,隔天慕无月便借机寻了个借口出门,她不意外上官玄要跟着,本还想着怎么在路上再寻个机会偷偷溜走,哪知一出门机会就送上门了。 “宫主。”来人容貌清丽,着一身水青色襦衫,双手端正的交叠在腰间欠着身。 慕无月打量着来人,心道:这人就是昨日来见上官玄的? 上官玄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阮青芝的贴身大丫鬟春莺,他看向一旁把好奇写在脸上的慕无月,开口道:“你先去玄机楼。” 这会慕无月巴不得他别来,虽不知来人是谁,但不得不说她的出现真是恰到好处。 “嗯。”慕无月扬了扬下巴,走之前瞥了眼来人身后停着的马车,看起来还挺富贵,上官玄看着她的背影,淡声问道:“何事?” 春莺极有分寸的垂着眼眸道:“小姐不知宫主有要事,昨儿叫来家丁打扰了宫主,特命我来解释一番,怕宫主误会了小姐。” 慕无月走的步子很大,不一会就从他的视线中离开了,“无妨。” 说是解释,一番话过去春莺却未动,“小姐今晨状态有些不好,大夫人瞧了心里难受的紧,问了几遍,小姐才说想见见宫主,又怕扰了宫主,这才左右为难不已,适才刚交代了我两句,便又昏睡了过去,我一心急,便僭越着来了,实在想请宫主得闲了去看看小姐。” 上官玄怎么会听不出春莺话中的意味来,他盯着满口僭越脸上却没有一丝如此意味的春莺,“知道了。” “那宫主今日可有得闲?”春莺趁热打铁忙问道,“小姐近来身子虚,醒来的时间也不多,不会耽搁宫主太多时间。” 他此次不露一面,阮家看样子是不会罢休了,“你先回去,我随后到。” 春莺面上一喜,欠身道:“好!我这就回去告诉小姐!” 上官玄叫来归月,命她去玄机楼跟着慕无月,自己则带着玄云往阮家方向走去。 慕无月一人走的飞快,不时还扭头看一眼,拐过几个弯,她面前突然多了一人,“你走路能不能出点声啊沉冬!” 她虚假的捂着心口环视打量着四周,“就你一人?” 沉冬用那双看死人似的眼睛睨着慕无月,直到把她看的浑身发毛,才转身往左侧走了过去。 慕无月嘟囔着跟上了他的步伐,眼看玄机楼就在眼前,她低声道:“搞什么?玄机楼可是裴家的地方!” 沉冬一如既往地没有理她,不过一直向前的步子却一停,慕无月跟着一停,侧头看去,入目是两块奇异的巨石,巨石之上刻着‘奇石斋’,再往里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玉石,沉冬走了进去,她也跟着走了进去。 走过满屋琳琅的前院,赤鸳早已坐在了后院之中。 桌上摆着两个茶杯,一杯是空的,一杯是满着的,除此之外,赤鸳手里还握着一个,慕无月疑惑问道:“还有人来?” 赤鸳当着她的面,随意的扔了两粒不明药丸到杯中,“都是你的。” “…” 慕无月走过去坐下,一杯一杯的拿起来闻了闻,“不是毒?” “取玄海赤珠是为了上官玄?”赤鸳盯着她,薄唇轻启,带起一波寒意。 慕无月揣摩着他的语气,她最怕的就是赤鸳这种一丝波动都没有的问句,每次这般就昭示着他要不是全然的不在意,要不就是非常的生气,而现在,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他要是死了,我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她谨慎的拿出怀中叠好的纸,用手指沿着桌子推给赤鸳,“你说的寒月之地,我知道在哪了。” 顺着拿着纸张的手指,她缓缓看了上去,意料之中的没有看到他是喜是怒,他的脸被银质的面具遮去了大半,她不想继续猜他心情好坏,拿起空杯把里面的药丸倒在掌心,拿到眼前仔细的看了起来,他给的东西,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不是毒,也不会是什么对她有利的补药。 “你还看到什么了?”赤鸳叠好手中的纸,捏在手里看向她。 慕无月想了想,不知道赤鸳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斟酌片刻后开口:“外面有一层石门,只有他们手里的钥匙能打开,进去是一条狭长的通道,我进去的地方只有一张冰制成的床,一张矮桌,除此之外,四周皆是坚冰。” “还有什么?” “没了。”慕无月摇着头,目光透着迟疑,试探性的问道,“你想要寻的是什么?” 赤鸳捏着纸,唇角泛起的弧度愈发大,他嗤笑出声,把纸往桌上一扔,“说吧,你冒险来见我,所为何事?” 在还没有坐下前,她的思绪一直未停,在上官玄身边,她愈发觉得自己多了许多不该有的情绪,就如刚才,即便她因要见赤鸳感到松了口气,但酸胀的涩意仍旧在她心里挥之不去,她隐约觉得,这些多出来的情绪,对她而言很是不利。 见她兀自愣神,赤鸳目中划过一丝不悦,“你的时间很多?” 慕无月回过神连忙摇头,组织了一下准备了一路的话,道:“落月宫虽不如玄影门戒备森严,但每一处要紧的地方都有武功不弱的人把守,东西两峰还有峰主坐守,我没有武功,即便拿了上官玄的令牌能做的事也很有限,所以,”她顿了顿,“我想借此机会离开落月宫。” 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在赤鸳身上,反而...慕无月怎么感觉赤鸳在听到她说想离开时有些,愉悦? 还不待她深想,赤鸳便站起来踱了两步,在她身前站定,冰冷的手指死死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不无讥讽的说道:“你费尽心思想去落月宫,不就是为了看那破书,如今看完了就想离开?离开之后呢?还要去见谁?” 下巴的疼痛远不及慕无月心底的震惊,她整个人僵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赤鸳,他怎么知道——不对,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赤鸳俯身靠近她,冰冷的气息扑在她脸上,“慕无月,你逃不掉的。” 第九十七章 赌注是自由 ‘你逃不掉的——’ 这句话一直以来就如同蔓延在水中疯狂生长的水草,不断地把她拽回深潭之中,冰冷的手指划过她的眼角,拭去她的泪,“你救了上官玄,不好好利用一番,怎么能轻易离开?” 当被扼住的呼吸重新回来时,慕无月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手背抹去涌出的泪,咬住下唇,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想让我做什么?” 赤鸳拿起空杯晃了晃,药丸在其中碰着杯壁发出轻微的响声,他很早就知道慕无月想看一本书,这还得益于乌桕喂她吃下的毒,那毒令她神志不清,满口呓语,赤鸳从她支离破碎的言语中记住了一个她一直重复的词语,‘天医内经’。 沉冬走了进来,“有人来了。” 赤鸳把空杯递到慕无月手边,“这是乌桕的药,解药前的最后一次。”慕无月伸手接过,赤鸳留她有用,这次应当不会骗她,她抬手服了下去,“记住你的时间不多了,天山雪莲只有我能给你。” 赤鸳总是精准的捏住她的命脉,他无比清楚的知道,她还不能死。 “你想让我做什么?”咽下苦涩的药,她看着赤鸳冰冷的面具重复了一遍问题。 “你要找的是一张地图,”赤鸳说,“一张残破的地图。” 慕无月咀嚼着他的说的字眼,不理解的看着他,“地图?” “什么样的地图?”她又问道。 赤鸳看了眼沉冬,沉冬取出一块三边都有裁剪痕迹的牛皮在慕无月眼前展开,可上面除了密密麻麻的线条外,什么都没有。“这么小一块?上官玄随手塞在犄角旮旯里我都发现不了!” 赤鸳手一点,沉冬将牛皮收了起来,“他不会随手一放。”赤鸳把满水的杯子推到她面前,“把这杯也喝了。” “这是哪里的地图?”慕无月拧着眉,看着满杯的水,“这真是乌桕的药?” “别问你不该问的。” 慕无月半信半疑的端起杯子,暗自揣度片刻,才慢慢悠悠的喝了下去。 什么都不说,还给了她解药前的最后一次药,这不像是赤鸳一贯的作风,难道这两种药前后一吃是什么剧毒? 也不对... 她能感觉到吃进去的的确都是药,赤鸳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他不会这么好心吧... 复杂的想象不断地侵入她的脑中,看她眉头一会舒展一会皱起的,赤鸳便知她心中的小九九定是不少,于是开口道:“喝完了就从后门离开。” 杯子轻磕在桌上,她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我怎么知道找到的地图就是你要找的地图?” “你倒是难得聪明的一回。”说着,他递给慕无月一个锦囊,“地图上有水印,需用特殊的药水点在上面方能显现。” 慕无月不动声色的捏着锦囊,抬脚往后门走去,走了几步,她身子一顿,又不急着往外走了,“这样的地图你和上官玄手里才各执一块,”她拖长尾音,转身抬眸笑看赤鸳,“那这地图所指之地定是非凡之地,你为了这地图还找乌桕给我做了药,我想不出别的意味,那就只能是,”她反握锦囊,步步靠近赤鸳,“这地图唯有上官玄能见到,而你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像我这样靠近他。” 冷光划过,利刃止住了慕无月靠近的步子,她轻笑一声,也不看持剑的沉冬,“上官玄接了无我境的金刚掌,还修成了千拂月,三大长老和两位峰主武功也不容小觑,所以,明抢,玄影门得不偿失,暗抢,玄影门已经败了一次。” “沉冬。”赤鸳也不曾错开眼眸,“去看看来人。” 沉冬不情愿的收起了剑,目光带着警告的看了眼慕无月,她是不会武,但她的毒在玄影门除了乌桕,再无人能及。 “你说这些,是想威胁我?”赤鸳说的缓,声音却冷的紧。 慕无月摇头,“我哪敢,”而后,她狗腿子般的笑了笑,“威胁不至于,不过是想换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我在玄影门已有十余载,虽一直在你身边,但要紧的事我可是从未听过看过,可谓是一概不知,而且我为你尝过的毒也不下百种了,况且,我还不会武,”她一字一句的认真铺垫着,“那赤鸳大人何不想想,我这样一个人,在玄影门,多一个少一个岂不是都无所谓?” 铺垫的够多了,她看赤鸳面上也没什么变化,于是壮着胆子开口道:“我要换的是自由的机会。” 自由,对慕无月来说,从来都是一件奢侈的事。 她从不轻易去赌,但若是赌注够大,那也可以一搏。 却说归月到了玄机楼,里外绕了一圈都没有见到慕无月,但算算脚程,慕无月不该还没到,她走到掌柜的面前问了几句,得到肯定没见到慕无月的答复,便出了玄机楼,顺着街边的铺子找了进去。 “夫人?”归月连找了几家铺子终于在一家医馆看见了慕无月。 “你怎么来了?”慕无月停下和医者的交谈,转头看向归月。 “宫主被事绊住了,命我来陪着夫人。” “哦?”慕无月起身冲对面的医者道,“你说的法子有用但不妙,把七星叶加进去试试。” 医者一愣,拧着眉思索着,待到慕无月都走没影了,才恍然一拍脑门,“妙啊!的确妙!” 医馆里其他人被他突然如此吓了一跳,都看了过来,有一人刚想上前问问怎么回事,就见他猛扎扎的站起身大步往内堂走去。 行至玄机楼,慕无月步履未停,归月问道:“夫人不进去了?” “嗯,”慕无月埋头往前走,“不去了,回裴家。” 如慕无月所料,裴云中在一日后醒了过来。 想起服药后没晕死过去的几个时辰,裴云中气虚的捂着胸口,“可真是够疼的。” “听出来了,”慕无月在一旁配着药,“你喊的足够惨烈。” “呃——”裴云中面上带过一丝不好意思,又想起要紧事,看着慕无月问道:“那我,你说的十年...” “也不能说有零有整的就能有十年,”慕无月搅着碗中的药末,“好生养着,也许会多些时日,不好生养着,也许会少些时日。” 第九十八章 换消息 看着碗里的药成型,慕无月放下搅拌的药勺,走向默不作声的裴云中,“好生养着吧,你多活一天,我便能横着在神机堂走,岂不是一桩美事。” 裴云中哑然失笑,挪开搭在心口的手,撑着床沿坐了起来,想起之前慕无月问他的事,“你想问的事我爹他答应了吗?” “没有,裴堂主和你说的一样,”说着一顿,看着他吃药皱起的脸,慕无月不怀好意的冲他笑笑,指着他手里的碗,“你是想往后这十年都喝这么难喝的?还是偶尔喝点好的?” 嗯?已经憋着气吞下一半的裴云中不解抬头,看到她脸上那笑之后,恍然的充满哀怨的看着她,她摊了摊手,“我可不喜欢为难人,那这样吧,我问问题,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我自己问出来的那就不算是坏了你们的规矩,你说呢?” 裴云中看了眼漆黑无比的药,默默的点了点头。 慕无月欣慰的拍了拍裴云中的肩膀,拿走了他手中的碗,递给他一颗药丸,“吃这个也行。” “...” 一门之隔的外面,最不该出现的裴夫人用手死死的抵住心口,瞪大的眼睛里充斥着不可置信,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突生一念回来,却听见了这样的对话,而让她更难以相信的是裴云中一开始就知道,却一直瞒着她,十年,怎么会只有十年...?裴夫人顿感眼前一黑,愤怒、困惑、不知所措在此刻一齐到来,她想要冲进去问个清楚!可手却直愣愣的停在了门边,不——不可能的,她不相信裴云中只有十年!她放下手,转过身直直朝外走去,诺大的中州,她不信找不出更好的大夫来! 裴夫人离开时,慕无月正拉着椅子到他床前,待坐定后,她问:“上官玄要找的是人?” “嗯。”裴云中含着药丸点点头,药丸的确啥味都没有,吃着舒心多了! “但那人至今还没找到。” 她怎么知道人没找到?裴云中眼珠子在她身上转着,缓缓点了点头。 “那人下了一种无解的毒,人没找到,解药自然也没有吧。” “嗯。” “但他还在找那人,是因为,还有人中了那毒?” 这把裴云中整诧异了,他问:“你什么都知道还来问我?” 慕无月整个人寂静下来,静默了片刻,“中毒那人对他,很重要?” 裴云中眼神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这个问题已经不在你想知道的事情里了。” “好,”慕无月说,“那我就用青玉牌换第一个消息。” “阮青芝是上官玄很重要的人?” “你...”裴云中咽下口中的药丸,搔着后颈站了起来,他略显不自然的晃悠着走了几步,当日得到上官玄迎娶她的消息时,他便觉着有些惊讶,毕竟阮家一直都把上官玄放在了择婿人选的首位,而阮青芝说到底也是因为上官玄才中了毒,他还以为慕无月不知道呢!他瞟了眼慕无月端坐的背影,毕竟阮青芝也撑不了多久了,也没必要叫她知道,但听她这随口就说出了阮青芝的名字,不像不知道啊... 他端起水杯呷了一口,“重不重要的我并不知道,但阮青芝的毒是她主动试的,为的,大概是宫主。” 不过她这么一问,裴云中又想起之前的奇怪感觉,那天吃饭时,两人虽挨着坐,但中间总感觉隔了点什么。 裴云中这会有点希望屋中还能有第三人,正盼着,就听慕无月淡淡的开口道:“上官玄还在找能解此毒的医师吧。” “不光是他,”裴云中道,“阮家也在找。” 哎?裴云中脑海中突然有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解毒...? 他抓住念头之中的关键词,深想了下去,据他得到的消息,上官玄当初中的也并非是普通毒药,之后他还遭遇了刺杀,虽说落月宫把这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压了下去,但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该知道的人还是知道了,随即也引发了不小的震动,只不过当时上官玄并非一宫之主,众人震动之余也没过多的关注此事,毕竟少了他一个,还有个上官烁,可半年后,他竟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不光如此,他的功力还上了一个台阶。 而且,裴云中捏了捏胳膊,他的身体状况他最是清楚,除了慕无月还没有人敢给他保证能有十年的时日,不光如此,他醒后,一直隐在身体里的那股虚浮的痛意的确没了,令他气竭的无力感也少了许多。 不得不承认,慕无月的医术的确非凡,可,可上官玄应该也不至于为了给阮青芝解毒,就跟慕无月成婚吧! “少堂主,”拂云进来的太是时候,她一看裴云中站在桌前眼巴巴的望着她,不禁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裴云中看了眼还端坐着的慕无月,“就是饿了。” “还不能吃,”慕无月起身,走到拂云面前,“再过两个时辰给他吃的。” “好。”拂云不去看裴云中渴望的眼睛,“您要的东西我放在院中了。” “嗯。” 慕无月一走,裴云中立即吐了口气,拂云不解,“这是怎么了?” “哎,”裴云中高深的摇了摇头,“关关难过啊!” 站在院中,慕无月拿出了赤鸳给的锦囊,‘若你能将地图带出来,你要的自由我便给你,若没有,解药和自由,就和你一起埋了。’ 她打开锦囊,拿出里面的纸和瓷瓶,随手把锦囊袋子扔进了燃烧中的炉子,她展开手中的纸,上面画着一个复杂的图徽,和一段文字,‘此图定在落月宫隐蔽之地,旁人不可轻易触及之地。’ 记下图徽,她把纸揉成一团,也一并扔进了火里,寒月之地,得想办法再进去一趟了。 后面两日,裴云中没有出任何意外,慕无月写了几页方子,交予拂云,仔细交代了一番,便不打算再耽搁。 走时,拂云站在马前道:“堂主和夫人突然有事去了洛河,没法送二位离开,实在不周,还望宫主见谅。” “无妨。”上官玄说。 “拂云,你可把他看好了,好生养着才不枉我一片苦心。”慕无月说。 “我定会好生养着,让你的青玉牌能多用些时日。”裴云中笑道,“哦对了,”他拿着方盒上前递给上官玄,“这是宫主要的消息。” 第九十九章 突然的转变 慕无月对方盒里的内容很是好奇,一路眼睛都胶在上面,终于她一个没忍住,伸手过去,“给我看看。” 上官玄手搭在方盒上,抬起空着的手握住她,“想看也可以,先告诉我这几日为什么一直避着我?” 自他从阮家回来那日,便察觉到了慕无月有意无意的躲避,每每想开口她都会立马寻个由头离开。 “哪有?”慕无月闪避着他的注视,扭过头去,“不给看就算了!” 阮青芝骨瘦嶙峋的模样历历在目,上官玄知不能再拖,于是借着马车这狭窄封闭的空间,迫使慕无月听他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除了这盒中的消息,我不想听旁的。”知道抽不开手,慕无月也没费那劲,眼睛瞥着一晃一晃的帘子。 透着缝隙,慕无月视线落在前侧驾车的玄云身上,“有个人我想让你去看看。” 慕无月突生一阵厌烦,猛地抽开手,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手一空,上官玄虚虚握了一下,“她身上——” “宫主。”看着来人,玄云勒住缰绳,朝向车厢内道。 上官玄放下方盒,起身挑帘看去,是阮家的马车,上官玄回头看了眼坐着未动的慕无月,走了出去。 马车靠近,春莺下来,冲上官玄欠身道:“小姐知宫主今日回去,特派奴婢来给宫主送些路上的吃食。” 说着她看了眼身后三名婢女,“给宫主好生放到车里,” “是。”婢女立马提着食盒走上前。 “归月。”上官玄淡淡一声,归月翻身下马挡在三人前,接过食盒,春莺投向马车的目光一顿,垂下头拿出袖中的书信,规矩的递给上官玄,“这是大夫人命奴婢交给宫主的。” 上官玄虽心有不虞,但还是将信接了过去,转身的一瞬,春莺欠身道:“大夫人还交代奴婢给宫主递一句,‘小姐时间不多了,还望宫主言出必行。’” 三名婢女退至她身后,她侧身,让开了上官玄的马车。 就在马车即将越过她时,她清晰的听到车内传来一声女子懒懒的声音,“我乏了,别吵我。” 春莺眉头一拧,抬头注视着马车逐渐走远,暗中思量着刚听到的女声,是那日在神机堂门口见到的那女子?真如大夫人所言,宫主竟是成婚了? 想想自家小姐的模样,春莺心底止不住的泛着酸意。 马车内,慕无月真就睡了过去,见她呼吸平稳深沉,上官玄坐了过去,护着她的头靠在了自己膝上。 大夫人给的书信,他即使不看也知道其中内容,他看着慕无月的睡颜,久久无言。 回程的几日,不知为何,上官玄没再提及阮青芝的事。 这一来一回,也有十几日了,也不知是离开前没留意还是怎么,回来一看,慕无月竟觉落月宫景色大变,原本只有零星一点黄色的树,已经全然地黄了起来,甚至有些树掉了不少叶子,枝杈上看着空落落的。 恍然中一算日子,才觉出再过几日是要立冬了。 回了落月宫,慕无月安静了几日,便开始在上官玄身边转悠,每日一起来就问归月上官玄在哪,终于,有一日两人用晚膳时,上官玄问道:“你这几日怎么了?” “怎么了?”说着,慕无月又给上官玄夹了一筷子菜。 上官玄看了眼碗中菜,又看向她,“你以往从不给我夹菜。” “哦?”慕无月歪头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是吗?” 很快,她又夹了一筷子,“那我以后给你多夹点菜。” 上官玄筷子未动,只安静的看着她,末了,慕无月放下筷子,“哎呀好了好了,我说!” “我趁你不注意看了神机堂给你的消息,”回来不久,慕无月趁着他不注意打开那方盒看了,“明明是你在帮我找药,你瞒着我做什么?” 上官玄注视着她良久,才道:“你是因为这个?” “不光是款心花,”慕无月垂着头,略显苦恼皱着眉,过了一会,她缓缓说道,“还有之前你为了去取玄九剑,我是个孤儿,自幼漂泊,不知看了多少冷眼,早就不相信真有人会为了我连命都可以舍弃,所以,”她面上有些挣扎,“所以我前段时间很混乱,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直到看到你还在帮我寻药,我才明白,我那些苦闷躲避,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对我的好,所以我也想好好对你。” 她仍垂着头,上官玄听着她的话,先是一愣,然后目光中是无尽的复杂,半晌后,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慕无月扬起头,笑面如花,“好。” 夜晚,两人温存过后,慕无月依偎在上官玄怀里,慢慢的说:“我这几日总跟着你,你是不是烦了?” “没有。”上官玄只是不知她为何这么做罢了。 “哦——”慕无月眼睛一眨一眨的,不一会困意就上来了,“那以后你去哪我都能跟你去吗?” 她的发丝在上官玄指尖缠绕,慕无月没听到回音,咬唇半抬着身子看向他,鼻尖泛着红,“你还是嫌我烦了..” 刚才被她纠缠的紧,上官玄不由重了些,只见她半抬起的身子上布满了红痕,上官玄怜惜的扶住她光滑的肩头,“没有,只是有些地方比较危险。” “你护着我不就好了。” “好。” 即便是谎言,这一刻,上官玄也甘愿沉沦。 入冬不久,气温就跟着冷了下来,整个满月峰看起来都萧条了不少,峰上的人都换上了冬装,唯有慕无月依旧穿着夏秋的衣裳。 “夫人,时辰到了。”归月拿着衣服站在碧月泉边说道,冬日里这碧月泉更是寒气逼人,可慕无月得空一来,就赖着不走了,上官玄只得下令,限她一周只能来一次,每次时间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可半个时辰对她来说也太短了,归月每次都要叫好久,她才不情不愿地出来。 归月看着双目紧闭,一脸舒适的她,无奈道:“宫主来了。” 那双紧闭的眼睛抖了抖,终于睁了开来,叹了口气,“把衣服放下吧。” 第一百章 空的地板 披着外衣,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愣了会儿神,慕无月才慢悠悠的站起来,一扭头,就见上官玄站在门口看着她,小臂上还搭着一件雪白的大氅。“我都说了我不怕冷。” 这大氅是用难能一见的雪狐皮缝制而成的,整件上下一丝杂色都没有,慕无月是挺喜欢的,但奈何穿上实在有些热。 “你头发湿着,”见她不动,上官玄走了过来,仔细为她披好,“外面有风。” 慕无月忍了忍,脸窝在触感柔软的皮毛之中,“你不是今日要走?” 上官玄这次应的是四大门派之约,原本慕无月作为上官玄的夫人也在这次的邀约名单当中,但她一贯不喜欢人多露脸的地方,所以磨了几日叫上官玄放过了她。 “嗯,”上官玄握住她藏在大氅之中的手,“一会便走。” 合着他就是专门过来监督她的?慕无月无语的看着他的侧脸,顺着他的力道一同走了出去。 到了殿中,慕无月便看见殿外站得笔直牵着马的玄云,“你就带一个玄云?” 好歹也是同其他三大门派见面,就算平时素的很,这会也得装一装吧,慕无月探头张望着,确确实实的就看见玄云一人。 “还有偃月,”上官玄松开她,转身拉过她的衣襟,“我没回来前,碧月泉不得再去。” “为什么!”慕无月眼睛瞪圆抗议道。 雪白的皮毛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还带着水汽的睫毛根根分明,睫毛下黑亮的眼睛带着光,上官玄笑了笑,“我不在谁能管的住你。” 慕无月在他的笑里一怔,这段时日里他脸上的笑似乎多了些。 上官玄抚去她眉尾的水珠,脸上恢复了平静,“等我回来。” “嗯——”一时间,大氅似乎也没有那么热的燥人了,反而是恰如其分的温暖,哎?等等!马蹄声肆起,她跑了出去,站在门口,一脸颓然的看着上官玄行远的背影,那她不能去碧月泉了不得有点补偿吗! 慕无月无声挣扎中,一声讥讽响起,“我说你怎么一点宫主夫人的风范都没有?” 慕无月连看都没看云清娴一下,“哎?上官玄上次怎么说来着?”她想了一会,“哦——记起来了,若是有人还对自己的身份看不清,那就清出去。” 她解下大氅抱在怀里,转头的一瞬目光掠过一脸吃瘪相的云清娴,“有本事就趁似云在的时候使你的小姐性子。” “你!” “我,我什么?”慕无月不屑的抬了下眼皮,“每次就会说个你你的!” 她发现云清娴在外面也有个好处,就是有人能斗嘴。 “你别高兴的太早,”云清娴脸色一沉,“等阮姐姐一好——” “啪”的一声门干脆利落的甩在了云清娴眼前,截住了她接下去的车轱辘话。 殿中清静了,慕无月走到木架前,放下大氅,手留在雪白的皮毛上,过了一会,她自嘲的勾了勾嘴角,走到桌前,从桌边的书堆中抽出一本翻了开来,她翻到的那页最下面,有个极为模糊的半拉图徽,她看到的第一眼便觉这走向形制很像赤鸳那锦囊中的。 “赤鸳说定在隐秘之处,我看不见得在寒月之地...”慕无月自言自语着翻着手中的书,这本书,是她跟着上官玄在藏宝阁闲逛时无意间翻到的,看到的第一眼,她便惊了一下,随后认真的翻着看了几眼,随手拿起好几本带了出来,“这像是画上去的。”她拿起纸页透着光仔细看着。 她翻着书看了半晌,发现这图徽和书上的内容并无关联。 翻看无果,慕无月打算再去一趟藏宝阁。 藏宝阁并非不让她进,只是想从里面再寻到某一个她想要的东西,实在如大海捞针,她寻了半日,便觉得头疼,但一直在这里待着,也怕会令人生疑。 所以断断续续的她来了几次,今日这便是第四次。 但不论她如何看,还是如之前一般毫无收获,她泄气的把手中的书塞了回去,手一挪,碰掉了旁边的一个珠子,珠子骨碌碌地滚出去碰到柱子才悠悠停了下来,“咦?” 声音不对,慕无月走过去拿起珠子,瞄着刚才它滚的地方,抛了出去。 果然,有一处的声音不对,她走过去踩了踩,踩得那块地方是空的,她正弯下腰准备检查一番,归月端着茶盏走了进来。 “宫主来了信。”归月放下茶盏,拿起茶盏上的信递了过来,慕无月拿着信展开扫了一眼。 “这几日天沉得厉害,像是要下雪。”归月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端给慕无月,“夫人还是多穿些的好。” 略微发白的光透过窗户折出阁内几缕尘埃。 慕无月端着茶杯随手又翻了翻其他的东西,待了一会,便说:“行了,咱们回去吧。” 出去时,慕无月回看了一眼,现在看似没有守备的藏宝阁,待黄昏渐沉后便不是如此了。 而上官玄的信上写着,他明日回来。 丑时,素月殿一如既往的安静,连燃着的烛火都不曾闪动一下,陡然间,外面似乎有什么打破了黑夜中的宁静,躺在床榻上的慕无月睁开双眼,迅速的下床,未着鞋履的轻声挪到门边,过了一会,她听到归月沉声道:“不可惊扰夫人。” 门外再度安静下来时,慕无月顺着一早打开的窗户溜了出去。 令她惊奇的是,这一路果真没了人。 中州时,赤鸳给的锦囊中还有一计,便是万不得已时帮慕无月调虎离山之计。 没想到,赤鸳安插在落月宫的人竟能做到如此地步,慕无月心里一沉,抿着嘴快速朝藏宝阁走去。 月亮隐在浓云之下,天色却不见黑,反而有些发亮,是下雪的前兆,慕无月就着亮色,看到了藏宝阁外打斗的痕迹,她心跳不由的加快了些许,也顾不得其他,推门走了进去,疾跑到记下的位置,拿出匕首沿着缝隙撬了下去。 拿着锦囊离开时,赤鸳说过此计拖不得。 她今夜冒险行事,一是因她想尽快找出地图的下落,不想再拖下去,待上官玄回来,她还要等时机,找由头搪塞,二来她也想看看,赤鸳的手脚到底有多厉害。 第一百零一章 暗箭 冷气下沉,浮起的薄雾遮住了山峰,黑暗的山脚下任谁也不看不清前路具体的样貌,徒增出些神秘来。 外出打猎归心似箭的猎户提着血淋淋的猎物,满心想着冬日猎物能翻倍卖出去,脸上便布满了喜色,想着美事自然也就冲淡了萦绕在心头的一抹不安,陡然间,远处云雾中惊出一群黑鸟飞起,猎户心头一惊,四下张望着,懊恼的嘟囔道:“早知歇一夜再赶路了!” 后脊发凉的他手上暗暗用劲提了提猎物快步往前跑去。 山峰之上,慕无月捂着左侧肩头匆忙躲进暗处,光洁的额头上的不断地渗出薄汗,肩头出乎意料的疼痛让她死死的咬住了下唇。 她皱着眉闻了闻手指上沾的血珠。 真倒霉! 刚才那利器上染了毒。 纷杂有序的脚步声渐弱,她睁开眼睛,从怀中取出一粒黢黑的药丸捏碎抹到了伤口处,而后瞅准时机快速的隐入黑暗中。 风起,叶子落尽的枝杈响起了碰撞的声音,归月面容冷峻的站在院中,看着手持剑柄的若风。 “素月殿有无异常?”若风问。 归月看着一直如常的素月殿,“没有。” “没有便好,擅闯藏宝阁那人武功不凡,不过还是中了暗箭,那箭头上有毒,跑不远,你盯着点。” “知道了。”归月点头,抽出腰间软剑,持剑而立。 若风左右看了眼,正要走,却见素月殿中烛光一闪,顿时黑了下去,“怎么回事?!” 归月随他视线看去,也察觉到不对,立马飞身上前,叩门道:“夫人?” 就在归月的手已经搭在门边时,殿中重新亮起了烛光,慕无月的声音中带着被吵醒后的沙哑,“怎么了?” “夫人,”归月松了口气,解释道,“刚才有人闯进了藏宝阁,眼下正在查探。” “怎么会有人闯藏宝阁?”慕无月声音清亮了几分,明显带着错愕,很快归月听到了窸窸窣窣穿衣的动静,接着是她踩着鞋走到门边的声音,归月后退半步,目光后瞟,身侧若风会意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来。 “怎么回事?”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搭在微开的门扣上,归月抬眼看她面色如常,“不知是何人来闯,刚是看到殿中烛火突然灭了,一时有些担忧。” “窗户忘了关,风吹灭的。”慕无月看了眼若风,“你怎么来了?” “闯藏宝阁那人受了伤,跑不远,我怕那人惊扰到夫人,便过来看看。”若风垂头道。 风似乎又大了些,透过敞开的窗户吹动了慕无月的衣衫发丝,“我倒是没听到什么动静。” 若风低垂的眉眼在此刻一拧,“那便不打扰夫人了。”说罢,若风转身离开。 “夫人放心,我在外面守着。”归月说道。 “嗯。” 慕无月将门关上,待门边再无声响后,她扶着肩膀缓缓靠在了门边,刚才的动作到底还是扯到了。 “怎么了?”归月走到院中并未离开的若风身边,她看到了刚才若风转身时那若有所思的一眼。 若风仔细回忆的了一番,确认无误后轻声道:“我闻到了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刚才站在门右侧,归月只嗅到了一股幽香,她眸中闪过一抹思索,片刻后凝声道:“你确定闻到了?” “嗯,”若是没有刚才那阵风带起,他恐怕也闻不到,他思来想去,道,“那人还没追到,还是小心为妙,最好还是能寻个借口进去看看,我在附近查看一番。” “好。” 若风离开后,归月行至殿前叩了叩门,“夫人。” “怎么了?”慕无月的声音是从床榻那边传来的,归月听着,说道,“起风了,我帮夫人把殿中窗户关上吧。” “嗯。” 归月打开门目光敏锐的就着烛光打量了一番殿中,一切如常,不像有人闯入的模样,她走到敞开的窗前,合上了窗户。 慕无月的声音透过帷幔传出,“关上了就出去吧,今夜仔细些,莫叫那人跑了。” 若风说的那股血腥气,她并未闻到,殿中只有慕无月刚才开门时的香气,“好,夫人早些休息。” 第二日清晨,当太阳的第一缕光辉映在云雾散去的山峰之上时,云清娴面色僵硬的敲响了素月殿的门。 “慕——”她咽下了后面两个字,改叫道,“夫人!” 房中没有声响,她又敲了敲,抬高了些声音,“夫人?!” 她心中的不耐已经达到了顶峰,正待她要敲第三次门的时候,屋中传来一声慵懒的声音:“怎么是你?” “我也不想啊!”她暗暗撇了撇嘴,内心十分不爽,谁知道今早若风抽什么风,突然叫走了归月和似云,若不是归月指使她来,她才不会来伺候慕无月起床!想到这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起来了吗?!”她厌嫌的问道。 “进来吧。” 她目中带着烦闷,推开门,屋中人却是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梳妆台前,她脚步顿住,一股火气熊熊燃起,合着她刚才敲门慕无月是故意的? “宫主要回来了?”她冷声问道,看她这么一大早就精心打扮自己,肯定与上官玄有关! 慕无月对铜镜中的自己似是有些不满,左右瞧了两眼,“你作为落月宫弟子,难道不知宫主的行踪不能随意打探?” 这一点云清娴的确无法反驳,她眉头一拧,目光不善的看着慕无月。 慕无月轻捻住桌上的发簪,轻轻一笑,“不过,他的确要回来了,”说罢话音一转,看向她笑道,“而且他一回来,你定是第一个知道的,为什么呢?因为他定会第一时间到素月殿看我。” “…” 云清娴霎时恼怒的模样,惹着慕无月心情好了许多,“你若是实在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就去问若风啊!怎么,他不在吗?”她嘴角微勾,将发簪轻轻戴到头上,左右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不再逗她,“归月呢?” “不知道!”云清娴憋着一口气,一开口就是呛人的口吻。 第102章 金钗 慕无月转着金钗,淡淡的看了眼云清娴,“归月叫你来,也不光是叫你站在那看着我吧,”她松开手,金钗叮啷一声掉在桌上,起身抚平衣衫上的褶皱,走到一旁的木质柜架前,思忖着拿起一个青色小瓷瓶,走到她面前,“我看你眼睛泛红,像是上火了,把这药膏抹在眼下,保管你一会就好。” 云清娴冷声道:“你留着自己用吧!” 说着就要走。 “等等——”慕无月反倒笑盈盈的叫住云娴。 云清娴忍着火气,停了脚步并未回头,冷声问:“你还要干什么?” “想叫你帮我挑挑这些哪个好看?”她指着桌前摆放着的发饰,“虽不知上官玄今日什么时候到,但我这不得精心打扮着。”说着她略显苦恼的一顿,“他送的这些,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差别,但你不一样,你是名门小姐,眼光自然好些。” 她是故意的!云清娴在她三言两语之间很快就听明白了,“哼!” 刚走出两步,就听慕无月在身后笑了两下,她硬生生停住了,心中一个声音说,不能叫慕无月小瞧了去。 她回头看着倚在桌边转着手中金钗的慕无月,深吸一口气道:“你故意的?” “哪里敢?”慕无月笑笑,看着云清娴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举了举手中的金钗,“这个如何?” 云清娴眼眸微眯,若是在中州,捏死她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但此刻是在落月宫,她还是宫主夫人,想起父亲的嘱托,她吐出一口气来,走上前,低头扫了一眼,目光停在一只十分华丽的金钗上,她可是记得每每阮青芝要来见上官玄时,都会戴上最素雅的首饰,她也记得阮青芝说过,上官玄行事作风一向简单低调,不喜华丽之物。 这样华丽俗气的东西配不上落月宫,这么一想,刚才的杀心淡了几分,“这个吧,和你最配。” “好眼光。”慕无月笑笑,坐了下来。 云清娴走后,镜中的她面色微沉,自她进落月宫,归月便一直在她左右,今晨这情形还真是头一回,难道说,昨夜之事有变? 她点燃屋中的香,闭着眼睛回忆着昨夜种种。 “果然,还是太冲动了吗?”她喃喃自语道,也不确定昨夜是不是留下了什么痕迹。 一个时辰后,若风看着眼前逐渐清晰的身影,恭声道:“宫主。” 上官玄一袭墨色劲装,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一双锋利的眉眼里深不可测。 “藏宝阁内可有东西丢了?” “盘点过后并没有任何东西丢失,”若风一顿,“但一块地砖有被撬起的痕迹。” “地砖?”上官玄反问,若风点头,“是地砖,不过地砖之下什么都没有。” “昨夜藏宝阁当值的是黄老,那人能将黄老引走,再回来撬走了一块地砖,恐怕不易。”上官玄说。 “我也怀疑昨夜不止一人。”若风神色透着一抹犹豫,看了眼归月。 上官玄留意到,“怎么了?” “是...是昨夜我在素月殿外嗅到了一丝血腥味。“若风道。 “昨夜夫人寝殿的确无人。”归月跟着说。 上官玄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玄云在后拿着一把暗箭走了过来,“宫主,这箭头上的确有血。” 上官玄看了眼玄云手中的暗箭,问归月,“昨夜夫人可有异样?” “没有。” 这也是令若风觉得有些想不通的地方,慕无月并无武功,若受了伤哪怕她精通医术,一时之间应当也不会恢复如初。 “面上继续搜。”上官玄轻声道。 “是,”玄云点头,“您这会要去素月殿吗?” 上官玄用手指捏起暗箭收起,“先去趟东峰。” 素月殿,慕无月满头是汗的捂着肩头站在窗前,两个时辰了,归月还没回来。 她咽下口中的药丸,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汗,重新燃起了一根香。 待额头上不再渗汗,她走到桌前坐下,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得皱了下眉,这唇色也太白了。 “好像是有口脂...”她想起出嫁那日似乎用过,便起身开始寻了起来,找了半天还真叫她找到了,她照着铜镜抹了点口脂。 忽地她耳朵动了动,这声音是...上官玄? 她看了眼门,坐了下来,拉开妆奁,拿出几根金钗放到桌上。 门被拉开,上官玄看着她坐在桌前,面上似是略显为难,“在做什么?” “你刚回来?”慕无月抬起头惊讶不已,“归月今早也不知干什么去了,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这不挑发簪呢,”她拿起一支,虚摆在头发上,“我挑不出哪个好看,这只是云清娴选的,说极为配我,你觉得呢?” 华丽的金钗若是放在寻常人头上,上官玄定觉俗不可耐,但不知为何即便她一身月白色襦裙,面上毫无粉黛,配上金钗也没有俗气的感觉。 “倒是从未见你戴过这些,”他走到她身后,微微弯腰,看向铜镜中的面孔,“今日怎么有难得的好兴致?” “以往总觉着这些是个累赘,”慕无月冲铜镜里的他笑笑,“现如今看看,也不比银两差。” 她本就是美人胚子,乌黑的长发垂在腰间,让人看着心生怜惜,他伸手将发钗接过,“配你,的确极为好看。” 说着,他轻轻的将金钗,钗在了她的发间,镜中的她微微一怔,有些害羞的垂下眼睑不再看他。 发丝缠绕在上官玄手中,他嘴角轻勾,轻轻松开,将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微微用力,“昨夜可有吓到你?” 肩膀上传来一丝疼意,她掩在袖下的手缓缓握紧,不动声色的抬头:“说不上吓到,只是有点惊讶吧,没想到还有人闯藏宝阁。” 肩上的双手渐渐松开,她扭头看着上官玄深沉的眼眸,“人还没抓到?” “没有,”上官玄摇头,走到窗前看着那支快要燃尽的香,“夜里风凉,你虽不惧寒,窗户还是要关上的。” 慕无月一顿,笑道:“知道了。” 看来,他见过若风或是归月了。 “冬天一到,满月峰看起来也没刚来那般有意思了,”不知想到了什么,慕无月带着一丝怀念说道,“还是在赤海有意思,这么一说我还突然有点想赤海的医堂。” 香燃到了底,还能看到的暗红色忽明忽暗的,很快落入了黑色,香炉中,最后一缕烟归入了空寂。 “你若想回去看看,这几日我陪你回去一趟。” 慕无月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冬日正适合埋一些药材的根,我叫归月给我寻些上来。”说着她转头看着铜镜,伸手拆下刚才的金钗,随意撇下。 这金钗,她还是戴不习惯。 第103章 补药 上官玄走过去,看了眼她撇下的金钗,“怎么不戴了?” “有些重了。”慕无月捏了捏后颈,“晴儿写了信来,说在幽水谷一点都不好玩,想着过年的时候回来。” “她的身体禁不住,冷夫人不会让她回来的。”上官玄替下她捏着后颈的手,一下一下的,很是舒服,慕无月看着铜镜,“嗯,她也知道。” 月亮悄然挂在树梢尖上时,素月殿亮着的灯火暗了几分。 红帐内,慕无月半伏在上官玄身上微微喘着气。 情欲未褪,帐内充斥着羞人的味道。 上官玄抽出被她挽着的手,轻摸着她的额头,“热了?” “嗯…” 他挑起帐帘,拿起中衣穿了起来。 背对着他,慕无月伸手摸了摸肩膀,上官玄穿罢,站起身用锦被将她裹住,有抱起的趋势,她忙道:“哎?你做什么?” “不是热了?去沐浴。” 她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紧张,这肩膀上的皮唯独不可沾水,“我不是一直都这样,而且!我累都累死了!我才不去洗,你让我躺一会就好了。” 她鼻尖泛着红潮,上官玄眸光深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周围明明十分幽暗,但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看穿了自己,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锦被下的她捏住双手,硬着头皮和他对视着。 “宫主。” 她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她还从未觉得玄云的声音如此悦耳。 上官玄转身放下帷幔,披上外袍走到门口微拉开门,玄云压低声音说:“人找到了。” 即便玄云压低了声音,但慕无月还是听见了,她拉过锦被遮住姣好的身体,眼眸微沉的想着:“找到了?怎么...会?” 上官玄冲他点点头,阖上门,转身走到帷幔前,“你先睡不用等我。” “嗯。” 慕无月待听到周围再无脚步声时,她挑开帷幔,踩过被上官玄扯坏的衣服走了出去,走到窗边拉开窗户,燃起线香,听着门边确定无人后她端起一盏灯,从柜子上拿了些药粉坐在了镜前。 她从首饰盒下抽出一根银针,沿着锁骨微微上挑,一张薄薄的皮被挑起,温热的液体蓦地流出,沿着她白皙的胸脯向下流去,她咬着牙将皮全部挑开,露出惨不忍睹的伤口来,她额间冒出些汗来,手微微颤抖着拿起药瓶往伤口处撒了撒。 待快速的处理完,她的下唇早已被咬出了齿痕,她皱了皱眉,用手抚了抚,好在没有咬破,一会应该就能恢复。 “那人肩头可有伤?”上官玄边走边问玄云。 “没有。”玄云特地查看了一番。 上官玄脚步一缓,只一刻,便继续朝前走去。 “那人也没有中毒的迹象。”玄云继续道,“莫峰主在暗器上淬的毒没有解药一时半会怕是很难解开。” 一时半会解不开的毒,上官玄想着刚才身边的慕无月,目光暗了暗。 “宫主!”若风匆忙而至,面色微沉,“那人咽了剧毒,刚刚毒发身亡了。” “在哪藏的毒?” “他被抓时我就将他下巴脱了,毒像是一早吃下去的。” 上官玄步履继续,“去看看。” “宫主,不可。”若风忙阻止道,“不知那人吃的什么毒,刚毒发,他身体从内到外的就腐烂了,刚才离的近的几人都中了招,这会医师正在处理。” 这手段,像是毁尸灭迹,上官玄同玄云对视一眼,问:“他身上有玄影门的标记?” “有,”若风点头,辛亏他抓到人的第一时间就仔细的查看了一下,他用手在小腿处比划着,“在这个位置。” “你先去处理。”上官玄道。 “是!” 若风离开,玄云低声道:“看来是上次的残留,只是为何他会突然对藏宝阁下手?” 上官玄垂着眸子不知在思索什么,半晌后,他道:“此举不像他们的作风。” “的确有些古怪,”玄云道,“他们的计划向来缜密,像这样直接暴露身份的确不多见。” “的确,”上官玄挑着眉一顿,“倒像是转移视线的。” “宫主意思是他在保人?” 月色如寒霜,透过敞开的窗户散着亮光,上官玄伸手将帷幔挑开,见慕无月已然睡熟,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他脱下外袍,拉开被子躺了过去,一丝凉意让慕无月眉头松了松,她顺着凉意摸了过去,头靠在上官玄的胳膊上时,滚烫的温度惊了上官玄一下。 “慕无月?”上官玄伸手探着她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他将帷幔挑开,一股凉意窜了进来,慕无月舒服的挪了挪身子,半个人都粘在了他身上,看起来人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第二天清晨,当慕无月结束了一夜纷杂的梦魇时,她舒展了一下身子,肩膀传来的刺痛叫她拧了下眉,小心的睁开眼睛左右看了看,确定殿中无人后,她伸手挑开衣领,看了眼肩膀,完好的皮肤没有一丝破绽,她舒了口气,坐了起来。 透过束起的帷幔,她看着敞开的窗户想着,昨夜上官玄没回来? 坐着缓了一会,慕无月朝殿外叫了一声,“归月?” “夫人。”归月应道。 “准备好汤过来。” 过了一会,归月端着一碗汤进来,“宫主命医师熬了一碗补药。” 慕无月挑着香灰的手一顿,“补药?避子汤呢?” “医师特别吩咐,补药和避子汤不可一起服用,宫主便交代先给夫人补药。” 慕无月拍拍手上的浮尘,“补药先放一放,去把避子汤端来。” “这...”归月看了眼补药,这毕竟是上官玄的吩咐。 “你去端,”慕无月走过来,“上官玄那边我去说。” “好,夫人稍等。”慕无月的样子不像能商量的模样,于是归月点了点头,朝外走去。 喝过避子汤,慕无月的心才稍稍定下来些。“昨夜..上官玄回来了吗?” “回来了。”归月收起空碗道。 “嗯。”慕无月思忖着,刚想问昨夜的事,就见上官玄一身白衣走了进来,他看了眼归月手中的空碗,问道:“怎么没喝补药?” 归月识趣的退了出去,慕无月手撑着下巴,心不在焉的说道,“补药什么时候喝都可以,”她眼睛一转,突见他神色不虞,她便直起头,点着桌面,寻了个更恰当的理由,“我的身子我最清楚了,可禁不住那些好药补。” 第104章 温情 上官玄上前握住她的手,翻过来看着她掌心处虽淡了不少但仍旧骇人的疤痕,“你开个药方,叫他们熬。” 被他的气息包裹住,慕无月眸中闪过片刻的挣扎,为什么他总在给她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对了,”她半仰着头看着他,“这次为什么一定要我去?” 中州来信时就指名要慕无月前去,就连上官玄也不知这具体是为何,慕无月不想去,他便也没强求。 “他们知道我的毒是你解的。”上官玄道。 慕无月不再问,突然想起乌桕喂她毒时曾说过一句话,‘毒术也好医术也罢,到了尽头,都实在无趣的紧。’ 那时她临着最后一口气瞪着乌桕,不知他在说什么,今日却突然明白了些。 “闯藏宝阁那人昨夜毒发身亡了,”上官玄盯着她说,“不过这几日还是要小心些,你就跟在我身边。” 慕无月似是一点都不惊讶,也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她只是笑了笑,“好。” 过了半日,归月带来了慕无月想要的药材,慕无月再次看着满满一车的药材,走过去站在车边挑挑拣拣的看着,“还行,”她拿着一株鬼针草的根茎满意的点点头,“就种在这吧,你去找些工具来。” “好。” “归月,这芍药——”一人拿着锄头指着那株早已落败的芍药小声问道。 “用篱笆围起来。”慕无月提着沾满了泥土的根扔到脚下的小坑处,左右看了看,又去提了几株。 归月对那人点点头,那人手脚麻利的做了些篱笆将芍药护了起来,而后将慕无月扔下的根茎仔细埋了起来。 几人忙活了一阵子,等夜幕降临的时候,院中散着阵阵土腥味。 “宫主,”云清娴手提着茶包,站在殿外,“这是父亲昨日差人送来的云顶茶,这个时节,正是喝它的时候。” 上官玄单手握着泛黄的古卷,眼皮未抬,云清娴莫名的有些心虚,不敢抬起头来。 “你该站的地方是素月殿外。”上官玄淡淡道,手下翻过一页。 云清娴提着茶包的手一紧,“是,是我父亲——” “你到落月宫多久了?” 云清娴一愣,不明他为何突然这么问,“四个月。” “四个月...”上官玄沉吟片刻,“那便是落月宫教导不力,到如今你都不懂宫中规矩,我会给你父亲修书一封,不日送你回去。” “回去?”云清娴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摇头道,“宫主,我——” “落月宫不适合你,若你想修习功法,镜花派更适合你。” 云清娴脸色一白,落月宫是江湖门派之中最为低调隐秘的存在,若非当初上官玄在外不知所踪,云家买通了一位长老,加之她同阮青芝关系尚可,不然她也不会进来。 “宫主,我!” “不必再说。” 上官玄抬手,玄云到她面前伸手引着左侧,云清娴心有执着,她大胆的问道:“宫主这么做,是真的打算忘了阮姐姐所做的一切吗?” 玄云眼眸一厉,出手反剪住她,提着她快步朝外走了出去。 亲力亲为的种了几株药材,慕无月指甲缝里全是土,她泡在温泉里,归月坐在一旁用帕子帮她擦拭着手指,“归月,我怎么感觉刚才那几株连翘种的有些紧?” “不知夫人说的是哪几株。”归月不懂药材,何况她埋下去的似乎都别无二致。 “就是靠近池塘的那面,”说着她不大开心的嘟囔道,“那篱笆一围,好地方少了不少。” 归月手一顿,微微垂眸,沉默不语。 “好了,你出去吧。”慕无月收回手展在眼前看了看。 “泉凉,夫人不能再泡了。” “知道了,”慕无月靠在泉边半眯着眼,“你给我煮一壶茶,煮好了我就出去。” “好。” “慢慢煮。” 归月可不敢慢慢煮,还不到一刻,慕无月便无奈的睁开眼看着她,而后缓缓起身,水珠从她身上滑下,归月一怔,忙垂下眼眸,不得不承认,她的身材的确..惹眼。 慕无月微微叹了口气,“你先出去,我穿衣服。” “是。”归月应道,垂着头后退到门边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清风吹过,归月舒了口气,缓了缓面色。 慕无月不紧不慢的挑开左肩的皮肤,看着已经结痂的伤口,处理好皮肤,不紧不慢的将衣服穿好走了出去。 外面归月早已不见人,取而代之的是上官玄,他早有准备的将披风披在她肩上。 “你知道我体热贪凉,我刚泡舒服!”慕无月咕哝着,扯着身子跟上官玄拉扯着,上官玄垂眼任她扯着自己。 箍着披风的手被她的发丝划过,察觉到她的发丝垂着水珠,他不再任她扯着,伸手一环抱起了她,“哎呦!” 出去路过归月时,上官玄叫她拿了干帕子来,他用干帕子绞着她的发丝,“云清娴明日不再来素月殿了,我会再找个合适的来照顾你。” “嗯?为什么?”她脚尖一挑一挑的,鞋被她踢来踢去的,最后一个没控制好,鞋子飞出去半米远。 “嘶!”她小脸一皱,“你拽我头发干嘛?!” “是你的头发拽了帕子。” “...” 这就是所谓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慕无月无语的翻了翻白眼,“云清娴为什么不来了?” 上官玄手指轻绕着她的头发,“云家在中州势力不小,自小宠着,怎么能照看好你。” “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也没意见。”慕无月自他手中抽出发丝,赤脚踩在地上,勾着甩出去的鞋,“我那种的连翘密了些,我去给它们挪一挪。” “今日迟了,明日叫他们去挪。” 上官玄拉住她的胳膊,“不是叫归月煮了茶,不喝了?” “差点忘了。”慕无月想了想,“不能叫她白煮了,那还是喝杯茶吧。” 茶香四溢,迎着凉风慕无月吹着热气,喟叹的喝了一口,上官玄看着她这般勾起唇角,眼角带着连他都不易察觉的宠溺。 喝下热烘烘的茶,慕无月懒懒的坐着不想动了,跟上官玄说话也有一搭没一搭的,手在桌上慢悠悠的画起了圈圈,上官玄看了眼归月摆了摆手,归月端起茶具走了出去,他握住慕无月的手,站起身,将人从凳子上抱起。 红帐被风带起,随即帐中响起几声压抑的呻吟。 第105章 到阮家 只是温情总是短暂的,玄云到门外时,上官玄在慕无月不满的嘤咛中还是拉着锦被盖在了她的腰间,“我出去看看。” 慕无月对他的回应,就是翻了个身。 不过她很快又把身子转过来了,因她听到门外玄云说了句,“阮家家主递了急帖。” 玄云将帖子双手奉上,上官玄打开看了看,倏然,他眉头一拧,沉声道:“备马!” “是!” 快马疾驰而出,带起丝缕薄雾。 看来,阮青芝出事了。 红帐内,慕无月将锦被一脚蹬到帐外,拉起中衣,赤脚踏出帐外,自上官玄回来后素月殿明里暗里多了许多侍卫,她再有什么动作也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好在吃了赤鸳给的解药。 但那暗箭上的毒似乎打破了她体内的些许平衡,她头疼的把着自己的脉,思忖片刻,她走到柜前拿出一包针,撸起袖子叹了口气,落了几针给自己逼出一口黑血来。 霎时间,她额间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铜镜中的红烛不停抖动着。 过了一会,红烛被吹灭,她赤脚站在窗前,看着如银盘一般的月亮,薄凉的一嘲,这是上官玄第二次如此,为的却都是一人。 上官玄一路快马两天两夜赶到了阮家,见到了奄奄一息的阮青芝。 “看来,”阮家大夫人身着白素衣,拭着泪,“青芝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一股青黑色萦绕在阮青芝苍白的面庞上,上官玄记得他母亲在最后也是如此,他面容复杂的安静的伫立在原地,“她不会死的。” “可这么些年了,中原的名医都被我们请遍了,这毒——的确无解呐!” “行了,”阮家家主自外走进,带着一身寒气,“劳烦宫主亲自来这一趟!夜深了,请宫主先行去休息吧。” 阮大夫人眼底不无失望,看着阮青芝这副模样,又带了些恨意,淡声道:“是了,厢房都收拾好了,今日的药也已经喂给青芝了,带着宫主先过去吧。” 跟着家仆到了厢房,上官玄道:“玄云。” “是。” 蓦地,上官玄没了下文,玄云看去,见他双手反剪,眉眼间有股豫色,过了一会,上官玄才道:“回去把夫人带来。” “好。” “等等——”上官玄叫住玄云,“让归月跟着,坐马车来。” “是!” 这次的阮青芝没有再醒来,阮大夫人仔细地捧着她的手擦拭着,一边擦一边温柔低语,“青芝,宫主来了,”也不知阮青芝是不是真的听见了,她的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泪,阮大夫人一惊,握住她的手,擦掉她的泪,“好孩子,你再撑一撑啊。”说着阮家大夫人实在是没能忍住,又哭了起来。 翌日,上官玄同阮家家主和大夫人说:“我已寻到了能解这毒的人,已经派玄云去接了,不日便到。” “宫主此话当真?”阮大夫人一怔,顾不得礼节,起身走到他面前激动的问道。 上官玄点头,“当真。” 玄云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奔袭的赶回了满月峰,一到峰上,他便径直去了素月殿。“夫人。” 笔尖一顿,慕无月抬头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怎么?” “宫主命我接夫人下山,去中州。” 慕无月继续着手下的书写,淡淡应了一声,没问为什么要去,也没问去哪。 玄云捏不准她什么意思,只能又说:“夫人,中州事急,今日须得启程。”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收拾一下就走。” “是。” 玄云退出殿外,并未走远,而是站在凉亭处等着。 慕无月指了几处叫归月收拾,归月收拾着,问道:“此行下山,要带这件大氅吗?” “不带了。”慕无月折好手下的纸,压到手边的一本书里,拿着站起身走到归月刚才收拾好的药箱前,打开将书放了进去。 收拾好东西,三人就匆忙的启了程,一路上除了夜晚必要的停歇外,她们几乎都未停止过。 天色轮转,再度沉下来时,马车停了下来,随着车帘被挑起,慕无月同多日未见的上官玄打了个照面,她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下了马车,看着阮家金灿灿的门匾,慕无月摇头晃脑的调侃道:“阮家不愧是商贾巨富,真是阔气。” “姑娘就是宫主提起的神医?”阮府大管事快步走出,看着她道。 神医...?慕无月神情古怪的侧目看了眼上官玄,居然还说自己是神医?他还真是不怕被打脸! “这是何管事。”上官玄为慕无月解释道。 何管事虽因慕无月如此年轻心里有点犯嘀咕,但面上表现得仍旧十分规矩,他侧身让开大门,“姑娘里面请。” 慕无月再次侧目,听何管事对自己的称呼,是不知道她和上官玄的关系了。 跟着何管事,慕无月再次感慨阮家财力的惊人,中州并不临海,甚至还有些干燥,但在这样的环境中,阮家竟是有好几处不小的池塘。 且不说慕无月是从远方一路奔波而至,这会天也黑了,何管事心虽急但还是先将人领到了住处,“姑娘,这厢房已经收拾妥当了,您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 “嗯。” 何管事对上官玄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何管事走后,慕无月才知道这是西侧厢房,而上官玄住在东侧院,她饶有兴趣地看着上官玄,“我这是要怎么介绍自己呢?” “大夫人和家主知你身份,只是阮家比较复杂,越少人知道越好。” “哦?”慕无月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笑道,“有趣,真是有趣。” 一路的奔波,说不累是假的,她扭了扭脖子,冲上官玄挤着眼睛说:“既然你不住这,那一直待着也不好,叫人看见了不好解释,所以...” “没什么不好解释的。”上官玄说,看着归月,“去把夫人的东西放下。” 慕无月看着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撇嘴道:“你不打算回你的东侧院?” “嗯,”上官玄毫不犹豫地应道,“一会吃了东西再歇。” “路上吃了,我这会只想躺着。”他既是不离开,慕无月也不再管,捶了捶腰,往屋中走去,到屋中直接往床上一躺,舒服地来回滚了两下,这一路坐着,给她腰都要坐散架了。 第106章 装作不相识 沾了床,倦意就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慕无月打着哈欠,面朝里侧不再翻腾。 只是,她还是无法忽略身后的视线,她叹了口气,抓了抓有些发痒的脸,慵懒的说:“你要一直站在那?” 上官玄一路跟着她进来,却没听她问一句,“这次叫你来,是有一事。” “...嗯。”慕无月几乎是半哼着应了一声,听着像是快要睡着的意思。 她此行一路定是没怎么停歇,想到这,上官玄挨着床边俯身捞过慕无月。 慕无月半眯着眼看他,“干嘛?” “衣服脱了再睡。“ 慕无月嘀嘀咕咕的磨叽着,最后还是上官玄出手,将她外衣脱了去。 迷糊之中,她感觉身上一重,一会,一股熟悉温热的气息将她包裹住。 夜半,她热的有些耐不住,睁开眼,就见自己在上官玄怀里,她抽出胳膊,用力的掰开他的手,掀开被子挪了出去,“冷。” 低沉缱绻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她愤愤的朝后踢了一脚,以泄心头之不平,他明知自己不怕冷!“哼!” 两人一拉一扯的,到清晨,还是慕无月败下了阵,不过上官玄也妥协了,只是将人圈在了怀里。 何管事早早便来了院外候着,看慕无月出来,殷切的上前,“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上官玄虽说烦人,但昨夜睡得还算好,她点点头,“带路吧。” “哎哎!”何管事忙抬手引着人往前走去,“大夫人准备了早膳邀姑娘一起。” “嗯。” 入眼的一路更显奢华,不过慕无月心中再无赞叹,她安静的垂着头走着,突闻几声急促的步子,她抬头,见一雍容华贵的妇人急急走来,何管事停下,恭敬道:“大夫人。” 大夫人走近,慕无月看到她眼睑下泛着淡淡的青色,脸上虽用了粉脂,但仍旧透着一股疲惫和憔悴。 大夫人细细打量着她,眼中既带着渺茫的希望,又透着说不清的失望,“慕医师一路舟车劳顿,为了小女实在是辛苦了。” 说着大夫人视线一顿,看向她身后,“宫主。” “大夫人。”上官玄上前道。 “天色尚早,慕医师可要先用早膳?”大夫人嘴上这么问着,心里却急着想叫慕无月先去看看阮青芝,若不是昨日上香回来迟了,她也许等不到今晨。 “不必了,先去看人吧。” “那便劳烦了。” 哪怕阮青芝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可慕无月还是看出了她的美貌,这样的美人儿的确值得叫上官玄惦念在心间。 慕无月上前查看一番,把着她的脉,过了一会沉默的起身站了一会,摇头低声道:“可惜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大夫人心口一窒,眼中的光渐渐熄了下去,也许这就是命吧。 慕无月转过身看着她,“这个冬天怕是难了。” 大夫人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地,被身后的侍女扶住,上官玄面色一凝,“可有办法?” 慕无月一反常态的没有吭声。 “你有法子?”注视着她的上官玄察觉到了异样开口问道。 “她...”慕无月神色略微复杂的看着阮青芝,“是很重要的人?” 上官玄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最多延半年,”慕无月一顿,“半年内,能寻到解药便能活,寻不到便没办法。” 半年?”大夫人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拨开侍女上前死死的拽住慕无月,“你说的可当真??” 慕无月被她拽的踉跄两步,脚踝拧了劲崴了一下,大夫人力气极大,她挣脱不开,只能皱眉应道:“当真。” “去扶着大夫人。”上官玄看了眼侍女。 大夫人太过激动,当下手竟麻了起来,慕无月伸手掐住她的虎口,“夫人是觉得半年少了?” 侍女上前扶着大夫人,眼中带泪,“不是的,大夫人以为小姐撑不过..这冬天了....” 慕无月看着抚着胸口的大夫人有些愣神,她垂下手,看着阮青芝道:“大夫人也不用这般激动,若半年内寻不到解药也是无用。” “那也好!”大夫人拭去眼角的泪花,“半年也好!” 慕无月眼中闪过一丝极轻的陌生,但很快就被她遮掩了去,“阮小姐近期服用的药方还请大夫人拿给我。” “海棠去拿。”大夫人说道,海棠欠了欠身子转身出了屋。 屋中只剩他们三人时,大夫人拂着心口坐在椅子上,安静下来,她想起慕无月的另一层身份来,虽说阮青芝和上官玄并未许下婚约,但阮青芝待上官玄可谓一心一意,为了梅夫人甚至不惜以身试毒,即便青芝已是如此,但他... “慕医师,”海棠进来,“药方取来了。” 慕无月接过看了起来,“防风,白鲜,细辛...倒都是些温和的药材,倒是无功无过,”她点头,“不过太过温和的药对现在的阮小姐来说实在算不得良药。” “给我拿纸笔来。”慕无月放下药方,看向海棠。 海棠出了屋子,大夫人突然开口道:“还希望慕医师在阮家能瞒住自己的身份,若青芝知道,她撑不住的。” 慕无月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讥讽地瞧了眼上官玄,“无所谓,反正我也待不了太久,瞒住一个病人也不算难。” 上官玄正待说什么。 “如此,”大夫人接过话茬,“甚好。” “嗯,”慕无月接过海棠的纸笔,坐在桌边,提笔写了一张方子,“去照这个抓药,明日巳时煎煮半个时辰,给阮小姐服下,待服下半个时辰后去西侧院找我。” “是。”海棠一一记下。 “大夫人放心,”慕无月笑道,“依阮小姐之前服下的药,再撑半年不是难事,不过要按照我的法子还需要些时日,既然夫人担心我的身份会惊扰了阮小姐,那便还请大夫人交代好一切,在阮府的时日,我就当——”她眼眸一挑,“和宫主素不相识。” 说罢她特意看向上官玄,挑衅的勾起唇角,“那宫主,我便先回去了,还望宫主无事不要随便来打扰我。” 上官玄板着一张脸,叫慕无月看着心里舒服不少。 第107章 困惑 走出一段距离,慕无月脚步突然一顿,视线看向脚下,刚才大夫人手劲极大,拉的她一时不察崴了一下,走了一会就感到了痛意,她拉起衣裙,扭了扭脚踝。 “怎么了夫人?”说话的第一时间归月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不比落月宫,在这拉开衣裙,被人瞧见了多少有些不好。 “帮我拉着点,”慕无月反而扯着衣角递给她,“我的脚踝肿了。” 一听慕无月脚踝肿了,归月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拉起她的衣角,慕无月扶着归月的胳膊弓腰摸了摸脚踝,的确是肿了。 慕无月拧着眉,踮着脚尖活动了几下。 “夫人可还能走路?” “归月,”慕无月郑重的看着她,“在阮府的这几日要叫我慕小姐。” “?”归月不解,慕无月懒得解释,扭着头左右看了一圈,“阮府这么大怎么半个人都没有?” 正说着,“你们是?”清俊的男声从右侧传来。 顺着声音看过去,慕无月道:“我是医师,被请来给阮小姐瞧病的。” “你是医师?”身着锦袍的英俊男子上下打量着慕无月,最后目光停在她拉着衣摆的手上,刚才看她活动着腿脚,像是有些不便,“你的腿伤了?” “没有,只是崴了一下,”慕无月直起身,“你们这的西侧院怎么走?” 西侧院?想到昨日听到的消息,他惊讶的再次打量了一下慕无月,“你是落月宫请来的?” “嗯,”他的反应叫慕无月觉着有点意思,“你看着我不像能医病的人?” “不像。”他没有半分犹豫,实诚的摇头道,“西侧院在那边,我带你过去。” “三公子,”何管事快步走来,刚才落了一步,差点没跟上慕无月,这要是怠慢了人,在大夫人那可交代不了啊,他暗暗舒了口气,“慕医师。” 她还真是医师,三公子阮明朗爽朗一笑,“如此风貌的医师我还是第一次见,幸会。” “如此实诚俊朗的公子哥我也是第一次见,幸会。”慕无月笑道,阮明朗轻轻一怔,故而跟着笑了起来,“既然何管事来了,就不劳烦三公子了。” “也好,”阮明朗点头,看向何管事,“勿要怠慢了客人。” “是是。”何管事立马应道,“慕医师,这边请。” “嗯。” 回西侧院的路上,慕无月想着若要避着旁人耳目,上官玄势必不能大摇大摆的来西院了,也不能明着管她,那她岂不是想去哪就去哪? 回了屋,她慢悠悠的走到桌边坐下研起磨来,她得好好想想,如何利用这几日。 “慕医师在吗?”院中来了个陌生婢女,“三公子差我来给慕医师送瓶药膏。” “给我就行。”归月在接过药,目送婢女走后,轻叩房门送进了屋。 “他人倒是有趣,明知我是个医师还送药来,”慕无月拿着药瓶打开来放在鼻下嗅了嗅,“咦?好药!不愧是富甲一方的人家。” 这么好的药,不用岂不是有点可惜,慕无月拉起衣摆,褪掉鞋袜,挖了点药膏抹在了有些红肿的脚踝上,一股清凉之意立马缓了肿胀感。 “宫主。”归月见来人后退一步恭声道,慕无月翘着腿看他,“你怎么来了?” 上官玄看着她手中的药瓶,“崴脚了?” 大夫人那一下拉的狠,他是看在眼里的,本想跟着她出来,结果要走时被大夫人叫住了。 “不严重。” “这药是谁的?”上官玄走过来看向她赤裸的脚踝,那药瓶不是她常用的。 “是这阮家的三公子给的,”慕无月顿了顿,又补充了句,“他心思还挺细腻。” “阮家人多,关系复杂,”上官玄从她的手里拿走药瓶,放在桌上,起身直接将慕无月抱了起来,“跟他少接触。” “你是不是忘了刚才我们是怎么说的?”慕无月戳着他的胸口,“现在我们可是陌生人!什么关系都没有的陌生人,你管我跟谁接触?” 上官玄步子一停,低头看她,“乖一点。” “乖?一点?”慕无月夸张的挤着表情,“你才是好不好,既然要装作不认识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你该待着的地方,一天别乱跑!” 上官玄一噎,面上如刚才那般板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将她抱到床榻上,“不要再走动了,要什么让归月给你拿。” “嗯,”慕无月倚靠在床头,眨巴着眼睛揶揄道,“知道了,你出去吧,叫人瞧见了不好。” 看着上官玄吃瘪,慕无月正得意,就看他俯身而至,捏住她的下巴抬起,“阮家不似你想的这么简单,乖一点,别乱跑。” “我能跑哪去!”慕无月继续调侃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唇上便是一热,带着不满和侵略的吻缠绵深长,沉溺之际,慕无月更多的是困惑,她对突然传递出这样感觉的上官玄感到困惑。 回到东院的上官玄负手而立,“玄云,西侧院那边注意这些,不论有任何情况叫归月第一时间来报。” “好。”玄云领命出了屋。 第二日,巳时,海棠谨遵慕无月医嘱将药煎好喂给了阮青芝,待一个时辰后去西侧院叫了慕无月。 “药可是按照时间全喂了?” “是。” “半时辰内可有什么反应?” 慕无月拉起阮青芝的手腕,切着脉。 “没有。”海棠摇摇头,喂完药后她一直在床边候着,并未见到阮青芝有什么动静。 “大夫人。”海棠冲来人福了福身子。 大夫人过来问道:“青芝如何?” 慕无月将阮青芝手放下,“我要施针,还请大夫人稍等片刻。” 大夫人点头,往后坐在了凳子上,昨日拿到慕无月的药方,大夫人便拿着药方去找了常看大夫,大夫拿着药方看了许久,对其中一味款冬花思索了良久,“难不成——” “这方子有问题?”他的犹豫立刻让大夫人警觉起来。 “没什么,”大夫一顿,“这药方没什么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用药大胆,走的路数也异于常道,不过之于阮小姐,未尝不能一试。” 既是大夫都这般说了,大夫人自是没得说,再说此时阮青芝已是到了强弩之末,什么法子都得试试。 第108章 要出去 慕无月摆出银针,叫海棠解开了阮青芝的衣襟,她在上星、神庭、四白、水沟、天突几处穴位落下了银针,待她不再施针的那一刻,“咳——”没有动静的阮青芝突然猛烈咳嗽起来,慕无月掀起她的衣袖,看着突然泛起青黑色的手指,在她虎口处落下最后一针。 “咳咳——”阮青芝的萦绕着青色的脸上涨起红色,慕无月扶住她的头,微微一侧,淡定的看着她突然呕出一口乌浊的血来。 “青芝!”大夫人一惊,上前的身子被上官玄挡住,“夫人莫急,再等等。” 慕无月用帕子擦了擦她嘴角的血,“拿杯热水来。” “是!”海棠忙倒了杯热水,快步走着端到她身边。 慕无月将阮青芝放平,抽出银针放在热水里,只片刻,清澈的水立刻污浊起来,她凑到鼻尖下闻了闻,很快心里就下了判断,这毒恐怕半年时间也只是徒劳。 “母亲——”气若悬丝的声音响起,大夫人颤抖的应道,上前紧紧握住阮青芝的手,“我在!” 阮青芝一双浮肿的眼眸看着大夫人,“是——是孩儿不孝,”只说了半句,她就喘着气张不开嘴再说第二句了,她疲累虚弱的闭了闭眼睛,气若游丝地说出了后面的话,“不能——不能在娘身边——” “好孩子,”大夫人眼中蓄着泪,手抚着她的脸,“不说这些,不说这些了...对了!你看看是谁来了!” 大夫人让开身子,阮青芝的寂灭的眼中霎时一亮,一行泪挣着流出,“玄哥哥——” 上官玄上前看着她,“你感觉如何?” “不知为何,”阮青芝一顿,强撑着笑了笑,“似是感觉有些力气...”她的手微微朝上官玄方向动了动,大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终还是松开她的手让了开来,上官玄垂眸,俯身握住了她的手。 慕无月看着交叠的双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下意识地转身端着热水转身出了屋子。 “小姐。”归月见她出来道。 “嗯,”慕无月看着手中的杯子,“你去找些纸笔,到前面凉亭来。” “是。” 慕无月漫步到凉亭处,坐在石凳上,看着杯中的水出神。 “慕医师?”阮明朗看着身处寒风中却穿着单薄的慕无月,不知同身边小斯说了两句,说罢好奇的上前,视线又落在她眼前的水杯,“这是?” 问着她没一丝反应,阮明朗抬头看去,“慕医师?” 慕无月一惊,“..三公子。” 她还未彻底回神地眼眸中透着清亮的茫然,这叫阮明郎无端一愣,昨日一见,阮明朗就对她那双眼睛印象深刻,甚至昨夜他还想起了几次。 “慕医师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明朗。” 阮明朗正值少年,脸上还带着少年的朝气,慕无月笑道,“好,那我便唤你明朗公子。” 阮明朗觉着后面加个公子二字稍显生分,但已是满足,寒风袭来,他眉头微皱,取下大氅,“慕医师为何没有穿些保暖的衣物?”说着将带着体温的大氅披在了她身上。 “我自幼体热能抵着风寒,这衣服你还是快穿上吧。”慕无月没想他会有如此动作,忙抬手挡着。 “不打紧,”阮明朗的手礼貌的点在她的肩膀上,“我的小厮已经去取了,这件你穿着。” 慕无月的手在松软的皮毛上泄了劲,“那就多谢明朗公子了。” “客气,”阮明朗坐在另一边石凳上,指着杯子道:“这杯子里为何会有针?” “刚刚给阮大小姐扎了针。”慕无月说。 “大姐姐她——” “醒了,明朗公子这会可以去看看,这次阮大小姐醒来应能撑两个时辰。” 阮明朗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大夫人给阮青芝请了那么多有名的大夫,这段时间都未能让她醒来超过半个时辰,这落月宫是在哪把她给找到的?这么想着,阮明朗对她更加好奇了。 “小姐,”归月捧着纸笔,略带警觉的看了眼阮明朗,“纸笔拿来了。” “嗯,放这,”慕无月移开杯子,“我写个方子,你去拿给海棠,叫她按这方子重新抓药,今日申时煎好让阮大小姐趁热服下,切记一定是趁热,决不能放凉。” “是。” 杯中的热水在寒风中冷却的很快,水愈是冷,其中的污浊愈浓,慕无月提笔写着药方,阮明朗坐在一旁虽是看不懂药方,却能看见她的字很隽永,他的目光中带上了些欣赏。 归月站在慕无月身侧看的清楚,她的目光落在慕无月身上的大氅上一瞬又收了回来,这要是叫宫主看到,怕是要误会。 可观慕无月,却并未在意。 “公子,”小厮抱着一件一丝杂色都没有的狐裘上来,“狐裘拿来了。” 同时,慕无月抬手,把刚写好的药方递给归月,“去拿给海棠。” “是。”归月接过药方,目不斜视的冲慕无月点点头,朝屋中走去。 “这白狐裘衬你。”阮明朗将慕无月身上的黑色大氅换下。 “这价值当是不菲吧,”慕无月摸着说道,整个狐裘似是自成一张,没有一丝瑕疵,“等我回了侧院让归月给你送回去。” “衣服只有穿在人身上才有价值,慕医师的医术如此精湛,往后若是出名,我再想送这身外之物怕是难了,不如趁现在交个朋友。”阮明朗笑道。 除了观察入微,这嘴也很是会说,慕无月裹着狐裘露出一张灵动的小脸,见归月走来,起身道:“那我便交下公子这个朋友,今日还有事,我便先回去了。” “我送你。” 阮明郎随着一道起身,一副不容她拒绝的模样,慕无月觉着有趣,“那便谢谢明朗公子了。” 回去的路上,阮明朗问道:“慕医师以前可有来过中州?” “来是来过,不过不怎么熟悉。” “那不如我带慕医师出去逛逛?” “什么时候?”慕无月眼睛一亮,他倒是个挡人视线的不错选择。 她这般惹得阮明郎心头一软,“这会便有空。” “这会不行,”慕无月一扫先前的阴霾,“半个时辰后公子可方便?” “方便。” “小姐,”归月越听越不对劲,连忙出声,“宫主说一会要见小姐。” “不打紧,”慕无月突然想起刚才桌上的杯子,“你回去取个火盆,将亭中的杯子,水和针都烧了,拿到无人的地方烧,你且离远些,不可让他人经手。” “是,”归月一顿,再度想要提醒一下,“宫主——” “赶紧去吧,一会别叫人拿了去。” 归月一步三回头,看着慕无月和阮家公子越走越近,想了想,她先去寻了玄云。 快到西侧院时,阮明朗冲身后的小厮道:“去备车,在门口等着。” “是,公子。”小斯领命离开,阮明朗对慕无月道,“我在院中等你。” 第109章 他对你倒是上心 慕无月坐上阮家的马车才感受到落月宫备的马车实在是算不得宽敞舒适,她左右看着,伸手点了点身旁做工精良的炉鼎,“有钱可是真好呀!” 她说的话虽是感叹,但那一双眼眸中却无半分贪慕,清亮的半分其他的心思都没有,阮明朗目光一顿,问道:“慕医师是哪里人?” “洛河。” “洛河?”阮明朗略加思索后道,“慕医师可知洛河巫家?” 慕无月挪开手边温热的手炉,“自然知道。” “若不是你姓慕,我还以为你是巫家人呢!”阮明朗笑道,“那巫家可是医药世家,医术冠绝中原,不过...还是没有慕医师厉害。” “哦?”慕无月抬眸,淡淡的看着他,“明朗公子为何这么说?” “大夫人自然请过巫家人来看大姐姐,但——”阮明朗微微一顿,摇了摇头,“结果都不甚如意,这次也是因为他们的诊断,所以我们也基本上认为大姐姐无力回天了。” 慕无月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伤心来,“倒不是我的医术比他们好,而是恰好平日里喜欢研究些奇症,凑巧罢了。”这的确也不是她自谦,而是她清楚的知道巫家的实力。 她说的坦荡直接,并无虚伪谦虚之意,这叫阮明朗对她更是好感丛生。 “公子,东坊市口到了。” 马车停下,阮明朗先她一步下了车,站在马车边抬手示意慕无月,慕无月大方一笑扶着他下了马车。 “东坊市是这比较热闹的地方之一,里面稀奇的玩意不少,你身上这件狐裘也是我从这坊市中买的。” 入目的是一个高大的牌坊,牌坊上飞扬的写着‘东坊’二字,慕无月轻点头,看着人来人往十分嘈杂的坊间她表现得兴致盎然。 “我带你去逛逛。”阮明朗说。 繁华的街市让慕无月眼睛变得忙碌起来。 阮明郎走到哪商贩似乎都认得他,慕无月视线搭了一瞬的东西,阮明朗便会轻轻示意摊主,等两人临着出东坊市时,已是酉时。 慕无月在寒风中都没有被冻红的脸颊,逛了一圈竟是热的发红了,一上马车她就解开了狐裘。 “若是这狐裘太热,一会我叫人给你送一件稍薄些的。” “不用,”慕无月摇着头,“是我天生体热,走走逛逛的热了些。” “一会下马车,慕医师还是要穿上的,不然冷着容易生病。” “嗯。” 阮家府邸实在是太过惹眼,慕无月自马车上下来便察觉到几道似有若无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她从阮明朗手中取过狐裘,披在了身上,“今日去东坊的确有趣,”她走在里侧,“只是逛的时间长了些,不知可有耽搁公子?” “慕医师这么说就太生疏了,我还以为——”阮明朗苦恼的卖了个关子。 “以为什么?”慕无月侧头看他。 阮明朗爽朗一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是我狭隘了。”慕无月跟着笑了笑。 “那我可以叫你无月吗?” “当然可以。” “无月,”阮明朗眉角飞扬,“待明日我再来找你。” 慕无月点点头,跟着他能得到非常大的便利,这自然是不能放过的机会。 “哦对了,”阮明朗叫住她,“你刚刚爱吃的那家糕点,每日早晨都有些新花样,明日一早我让小厮送来给你。” “好。”看着阮明朗英俊阳光的笑颜,慕无月心底里很难不感慨。 在西侧院外,两人道了别,慕无月走进院子看着站在院中翘首的归月,“东西烧了没?” “烧了。”归月答的干脆,却叫慕无月觉出了一丝欲言又止,她停下步子,“你怎么了?” “宫主一直在等您,不久前才走。” “哦。”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她无所谓的摇了摇手,解下狐裘,搭在胳膊上,径直朝屋中走去。 进了屋,她将狐裘搭在椅子上,推开两扇窗户吹着风。 这一路可给她热坏了。“归月。” “是。” “帮我泡壶茶,就用她们送来的那什么,什么茶。”慕无月身上的燥热降了下来。 “好。”阮家送来的不止有茶叶,还有配套的茶具,品质极佳,配上归月娴熟的动作,很是具有观赏性,慕无月坐在对面,看着归月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中州如此重要的地方,玄影门自然是有部署,若她没看错,东坊一家茶室门外悬的灯笼上,便留着玄影门的记号。 热茶烟气袅袅,慕无月垂首端起,放在鼻下闻了闻,茶香沁人心脾,她品了一口,“嗯,还不错。” “宫主。”归月听到有脚步声,看到来人起身退到了一旁。 “你还挺会选时间,正好,归月刚泡好的茶,”慕无月点着茶杯,“喝一杯?” 上官玄看了眼归月,“你出去吧。” “是。”归月点头,出去时顺手关上了门。 上官玄没有拿起空的茶杯,反从慕无月手中抽走了她喝了一口的茶杯,看着杯中清澈的茶汤,“你跟阮明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悉了?” 慕无月对他拿走自己杯子的行为表示抗议,但上官玄压根就没看她,她只好自己重新倒了一杯,“我也有些惊讶,明朗公子竟是有趣的很。” “我给你的狐裘,倒是从未见你穿过如此之久。”上官玄饮尽杯中茶,嗒的一声放在桌上,走到椅前伸手抚过白狐裘,“他给你的,你倒是穿了一路。” 她没叫归月跟着,也不见玄云的踪迹,那是谁告诉了他这些? 难道还有落月宫的暗月在? 慕无月思忖着,伸手又倒了杯茶,这些人都是她的阻碍。 “阮青芝睡下了?” 上官玄擦了擦手掌,走到她身旁坐下,再次拿过她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你就不会自己倒?!”慕无月无语道。 “喝了你的药,睡下了。” “哦?”慕无月撑着下巴,戏谑的看着他,“宫主还是不要在这留太长时间,阮府之中,你我可是没有关系哦。” “没有...”上官玄转着杯子,嘴角莫名一弯,“关系?” 慕无月听出了他的不高兴,暗自腹疑的转过身,舒展着双腿,嘟囔道:“还不是你自己惹得事!” “慕医师可在屋中?” “在休息。”归月应道。 “这些是我们家公子给慕医师的,还有一些,待明日寻到更好成色的再给慕医师送来,这些就劳烦您先递进去。”小厮走后,归月走至门前。 “进来。” 门一开,慕无月讶异的看着归月捧着一个冒尖的箱子进来,“这——” 她起身上前,看着箱中熟悉的物件,步子一顿,这竟...竟是她视线停留过的物件?阮明朗都买了回来? “他还真是...”她讶异不已的低喃着。 上官玄捏着茶杯,眼中寒光掠过,嘴角冷冷扯起,“他还真是对你上心。” 第110章 醋意 慕无月没有呛声,上官玄眉头一皱,见她目光落在一个毫不起眼的灯笼上,无名之火腾地窜起,抿着嘴起身走到她身边,眼睛在箱中一扫,“归月,把这些拿出去。” “等等,”慕无月出声阻止道,“放着吧。” 上官玄莫名的看着她,眸中愈发的冷,“放着这些做什么?” 慕无月手指划过箱子,“这些小玩意有些新奇,还没人给我送过这么些。” “你说,什么?”上官玄掐着手,死死的看着她,有种她但凡再说一句就掐死她的意思,他给慕无月的东西只怕要比眼前这些多的不知有多少,她竟说这样的话? “你出去。”归月顶着巨大的压力,不知要如何,一得这话,二话没说立马退了出去,刚出门她不由得舒了口气。 慕无月将手中的灯笼放在一边,上前打开一个木盒,里面一个玉发簪让她更为惊讶,这个只是一个路过之人头上簪着,她无心说了句好看而已... 一双大手拿走她手中的木盒,并毫不留情的扔了出去,“哎?” 慕无月眼睁睁的看着木盒落在地上,里面的玉簪子随即滚出去碎成了几段,“你扔它干嘛!那玉一看就是——” 价格不菲! 这四个字被上官玄的吻给堵住了,他的吻猛烈强势,带有强烈的不满和占有,勾着她的舌尖,他从阮青芝那一出来便来了这,却听见了她跟着阮明朗出府的消息。 在得知她披了一路阮明朗送的狐裘时,他也不知是从哪来的烦躁快要将他淹没,他等了又等,却一直不见人回来,这会又见她拿着阮明郎送的东西笑得如此明媚,他简直恨不得把这些碍眼的东西全部扔出去!“唔——” 慕无月推开他捂着嘴巴,一丝血腥味传来,“你咬我干嘛?!” 上官玄将她一把拉回来,伸手抚着她唇边的血丝,“我不是告诉你了离阮家人远一点。” “你放开!”慕无月气哼哼的推着他,却没能将他推动分毫,反而让他越抱越紧。 “离阮明朗远一点。”上官玄将她的头按在怀中,附在她耳边说。 慕无月挣扎不过,任由他抱着,却没回应,她可是还要打算跟阮明朗出去呢! 她的不回答,让上官玄心中一空,那一抹烦躁又渐渐升起。 门外,玄云听完归月的寥寥几语,不由陷入了沉默之中,这让他怎么去敲这个门,犹豫半晌,他硬着头皮上前,“宫主,阮大夫人有事和您相商。” 慕无月从他怀里挣开,冷嘲的视线掠过他的脸,走上前拾起摔碎的玉簪,吹了吹上面的灰,“既是有人要见你,就赶紧去吧,别耽搁了。” 临走时,上官玄吩咐玄云留下,将屋中那些玩意拿出去,但他一走,慕无月就将门径直关了起来。 用了慕无月的药,阮青芝脸上的确有些了气色,阮大夫人心中对慕无月的芥蒂也放下了些,同她说话的语气也缓了些,“慕医师,青芝的毒可有法子?” 慕无月摇头,“这毒并不好解。” 大夫人神情一凄,叹了口气,说起了一二往事,“青芝这孩子,当年不顾我们反对,私自为梅夫人试了毒,那时她为了宫主,本就抱着无药可救的决心,可现在我却不忍放弃她。” 慕无月不想听这些废话,“若大夫人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慕医师,”大夫人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你可知青芝和宫主算是青梅竹马?” “不知如何,知道又如何?” “我原是没想明白,为何宫主突然要娶你,”大夫人忽地一笑,“现在突然有些明白了。” 慕无月站住,“大夫人何出此言。” “你的医术,的确了得。” 说罢,大夫人任她离去,“青芝还需慕医师用心,若有任何所需尽管吩咐何管家,不过还望慕医师遵守承诺,跟宫主保持距离。” 慕无月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回了西侧院,蹬掉鞋袜赤脚站在院中看着冬日枯木,心中郁结之气始终不散,‘你的医术,确实了得。’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意思上官玄娶她是因为她的医术吗!呸! “夫人,地上凉,”归月将鞋放到她脚旁,“还是把鞋穿上吧。” “归月,”慕无月转过身,冷声道,“在这我与落月宫宫主没有半分关系,你要叫我小姐。” “是。”归月垂眸应道。 慕无月转身走回屋中,躺到床上看着床顶,虽说当日上官玄娶她是因意外,但她自始至终总觉得上官玄有什么旁的心思。 现在,她终于确认了。 心中蓦然一疼,她翻身朝内,捂住胸口,不断地压制着那一抹痛意。 后日,慕无月去阮青芝院中时,发现她院落里多了些人,慕无月认得的只有站在其中的阮明郎和上官玄。 “无月!”阮明朗热切的冲她打着招呼,“那些小玩意喜欢吗?” 一道危险的视线递来,慕无月没有理会,对着阮明郎说:“嗯,明朗公子有心了。” “呵呵,这位就是慕医师吧!”站在中间衣着打扮容光焕发的女子走来,打量着慕无月,心道:这医师如此年轻医术还如此了得,怪不得朗儿只见了一面就喜欢的不得了!她夸赞道,“慕医师可真是绝世之姿!” “这是我母亲,”阮明朗温和的笑着,“听说大小姐醒了,母亲就想着来看看。” “慕医师,”海棠过来欠了欠身子,“时辰到了,”转身对阮明郎道:“三公子,大小姐闺房您不便进去,大夫人叫人拿了些茶点过来,三公子若是要等可以坐在院中喝些热茶。” “大夫人这是说笑了,大小姐久病未愈,我们哪来的心思吃茶点,”阮明郎的母亲阮二夫人上前不冷不谈的说道,“今日见大小姐已醒,我们就不叨扰了,”见海棠垂头应道,二夫人换了副面孔对慕无月道:“一会待这边结束了,可否能请慕医师来我兰苑一坐?” 第111章 兰苑 慕无月眼睛扫到立身于屋檐下的上官玄,见他眼眸沉沉,微微一笑,对二夫人点头道:“好。” 二夫人还未说话,阮明朗已是说道:“我在兰苑等你。” “瞧你!”二夫人揶揄的看了眼自家儿子,“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桃儿,你在这等着,待慕医师结束后好好引着过去。” “是。”侍女桃儿应道。 院中还有面生的几人,他们没上前搭话,慕无月自是没有理会,只径直走到屋中,看着阮青芝半倚在床边,半睁着眼睛看着慕无月,“我听母亲说了,你是玄哥哥请来的医师,医术很是高明。” 哪怕如此病重,她的声音也犹如黄鹂一般悦耳。 慕无月上前把住她的脉,“我虽能让你日日醒来,但你这身体内已然损伤严重,切记不可吹风,尤其是足部。” “好,”阮青芝眼底泛着青黑色,病恹恹的面容上突然染上一抹笑意,不用回头慕无月都知应是上官玄进来了,“玄哥哥你来了!” 慕无月的胳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默默无语地展开银针,“我要施针,一个时辰内你会比较痛苦,忍不住了可以告诉我。” 阮青芝似是没有听到慕无月的话语,轻轻抬手向着来人。 听耳边一阵布料声响,慕无月取针的手顿住,微微侧目,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握住阮青芝。 “好了青芝,”还是大夫人开了口,“先让慕医师施针,以免耽搁了时辰。” “好...”阮青芝依依不舍的放开上官玄,面色涌起些红色来,“有劳慕医师了。” “施针需解开衣襟。”慕无月目不斜视地说道,见上官玄脚步未移动半分,她歪头道:“海棠,还如昨日。” “是。” 海棠上前,对着阮青芝说了几句,阮青芝的耳朵红了又红,略显不好意思的躺平,虽没有直接看上官玄,眼角也是瞟着的,只是...上官玄为何会一直看着慕医师,“玄哥哥..?” 慕无月持针在昨日几处穴位落了针。 “啊——!”阮青芝突然惊呼一声,眼角淌出滴泪来。 “别动!”慕无月反应极快,按住她的手。 接着慕无月的虎口被阮青芝死死掐住,她感受着手背一痛眉头皱起,冷声道:“施针不可乱动。” “青芝!”大夫人心底不由一揪,昨日慕无月是趁阮青芝昏睡之时施的针,所以未见她如此反应。 阮青芝眼泪汩汩直流,她不是不能忍,只是心上人在她格外的脆弱。 被打断施针的慕无月有些不耐,直起身抽出自己的手,再次冷声说了一遍不可动,才沿着穴位再次施起针来,待施完针,慕无月向后微退一步,竟是撞进了上官玄的怀中,她身子一顿,向旁一侧,快速跟他拉开距离,看向海棠,“取杯热水来,要煮沸的。” “是。” 慕无月蹲下,翻看着阮青芝再次泛出黑紫色的手陷入了沉思。 “水来了。” “你端在这,”慕无月指着床边,从腰侧抽出一柄短刀,在阮青芝的食指上刺了一下,浓黑的血滴在水中,却并未如正常的血一般消散开来,而是凝在一起,极为缓慢的消散着。 慕无月又挤了两滴在水中,“仔细将这水杯端去我房中。” “是。”海棠小心的端着水杯出了屋子,慕无月握着刀起身,“这针半个时辰后才能取掉,这半个时辰内你不能动,”说着拿出一个瓷瓶,“你若疼的难受,可吃一粒这个。” 她思索着阮青芝的毒,未关注到阮青芝变化的眼神。 慕无月手中的那柄短刀,她认得,她疑惑这刀为何会在慕无月手上,难不成...阮青芝看向上官玄,心底突生一抹感动,难不成这是玄哥哥为我请来大夫的代价? “玄哥哥,好疼...”阮青芝的思绪被细细密密的疼打乱,她无助的看向上官玄。 上官玄看着她,上前拉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你这医术师承何人?”一老者站在慕无月身侧问道,慕无月回神看他。 “自学。”她淡声道。 “哦?”老者摇头,自是不信她这说法,刚才她的施针手法以及这几日给的药,实在是奇异,他捏碎刚才慕无月给出的药丸,放在鼻下闻了闻,“你为何在其中加入商陆?” “商陆虽有毒,但其可疗胸中邪气,散水气,取其根茎煎煮便无毒,”慕无月顿了顿,不满道,“此药能缓解疼痛,却不会产生任何依赖性,你这算是浪费了一颗阮小姐的缓痛良药。” “知药方便可做出,有何难?” “的确不难,”慕无月起身,不屑道:“你大可试试,”说着就往外走,“他既也是医师,拔针也不难。” “慕医师。”一直候在外面的桃儿迎上来欠身道。 一看桃儿,慕无月便想起还有前面答应阮二夫人的事,她敛起心中的烦杂,道:“走吧。” 跟着桃儿,她进了二夫人说的兰苑,一进来就感到周身温度高了些,并着温度她还闻到了一股幽幽花香,她左右瞧了瞧,好奇这寒冬腊月的怎么会有花香? “这花房经花匠设计,即便是在冬日,房中温度也尚可,所以即便是在冬日,也能赏花闻到花香。”桃儿一等一的伶俐,一见慕无月露出好奇便知她在想什么。 “难怪...听这叫兰苑,那这里种的都是兰花?” “是,”桃儿引着路,“慕医师小心脚下。” 小径是些碎石子铺制而成,配着右边九曲回廊和左边的曲水流觞十分的别致,更显雅致。 “前面就到了,”桃儿说着,看到来人,恭声道,“三公子。” 慕无月扭过视线看去,阮明朗笑道,“辛苦了。”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不辛苦。” “慕医师真真是个妙人,”二夫人自其中出来,笑盈盈的看着慕无月,“这话要是从旁人嘴中说出,我自是要打量一番,可从慕医师嘴中说出,我却是觉得十分坦率真诚。” “夫人谬赞了。”慕无月道。 “快快进来,”二夫人看向桃儿,“去端些吃食来。” “是。” 跨进门槛,入目就见两幅字画一左一右的挂在墙上,慕无月不懂画只淡一眼便垂下了头,走到椅前坐下,就听二夫人道:“我们家大小姐的病症多少大夫郎中来都束手无策,没成想这到眼下竟还能找到慕医师这般医术了得的人。” “夫人过奖了,倒不是我医术有多精湛,我所做的只不过是改了改之前温和的药方,用了些猛药激发了大小姐最后一点气脉。” 慕无月一番话说的平淡,二夫人却听得眼眸一亮,“慕大夫刚说,最后一点气脉,这是什么意思?” 第112章 手帕 阮家家大业大,阮家家主一妻四妾,平日里账房都归大房管,可惜大房只有一女,但大房也是个心强的,自小就培养阮青芝看账管账,这让二房极为眼红,不过这两年虽说这账房钥匙还在大房手里,但因阮青芝的病,她自是管理无力,交了些出去。 这二夫人就是得了这交出来的红利,眼下自是不想让大权再回去,若是阮青芝好了,她这还没捂热的东西又该交回去了! “自然是字面意思,那么多大夫都做不到的事,我自然也是做不到。”慕无月接过桃儿端上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多看了两眼这茶,这茶还不错,和前几日的喝的都不同。 “慕医师这性子我真是喜欢!”二夫人虽喜欢身外之财,但也是有几分真性情在身上的,过往即便是被大房压着一头她也从未背地里搞过什么手段,“那大小姐这病...?” “不好说,”慕无月摇头,又喝了一口茶水,细细品了品,还是没能喝出是什么,“看她命了。” “哎——”说到这,二夫人倒是略有些伤感,“青芝平日里虽说有些小性子,但也是一心向着阮家的,若不是为了上...” “娘!”阮明朗出声阻断她继续说下去,“你请慕医师来是为了赏花,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是了!”二夫人带着些了然的笑意,“你看我!好了,吃些凉糕。” 闲聊了两句,阮明朗问道:“你一会可有事?” “没有,”慕无月吃完想着擦擦手,却发现刚才用身上的帕子擦完血扔在了路上,只得轻轻拍了拍手,“这会有了,我的帕子刚才用了,一会出去买方帕子。” “我陪你去买。” 慕无月稍感疑惑,看着他问道:“明朗公子无事可做吗?” “他怎会无事,”二夫人捂着嘴笑道,“是你在他无事罢了!” “娘!”阮明朗皱着眉看向二夫人,转头解释道:“家中正巧有些铺子,今日我也该去转一转了。” “行吧。”慕无月点头,三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她便起身告辞准备回西侧院,阮明朗坚持要将她送回去,她拗不过只得跟着他一起出了兰苑。“你今日没穿那狐裘,是不喜欢吗?” “不是,”慕无月略一思忖,“施针穿狐裘不大方便。” “倒也是,”阮明朗点头,“刚听桃儿说你想去花房看看?” “刚才一进兰苑就闻到一股花香,有些好奇。” “那正好,”阮明朗指着左侧,“我带你过去看一看。” 花房四四方方的跟居所有所不同,四处的窗子都是紧闭的,唯有顶部开了两扇天窗,一进花房慕无月便感觉有些潮气涌上来,她略感不适的缓了缓气,阮明朗注意到轻声道:“这花房中温度稍高过外面,也比较潮湿,每次我一进来也会感觉有些不舒服。” 待适应慕无月被花房中盛开的一朵朵兰花惊在原地,“二夫人好生厉害。” “我母亲只是喜欢,”阮明朗摩挲着兰叶,“这些都是下人的功劳。” 慕无月笑了,眼睛带着一弯,眼眸亮晶晶的,“你说话倒是实在。” 花房寂静下来,阮明朗折着兰叶,在她璀璨的笑意中恍了心神,一股幽兰香散开,日后阮明朗每每闻到这股香味,总会想起花房中的慕无月。 “无月,我——” “宫主。”桃儿似是有意提醒一般,声音大了些,花房中俩人听的清楚,阮明朗疑惑的看向门口,宫主?上官玄?他来这做什么? 慕无月无甚在意的走进一株兰花前,“这花叫什么?” “嗯?”阮明朗被拉回视线,走到她身旁,“墨宝,这花花期越长颜色就越深,香气也愈发浓郁,你可以凑近闻闻。” 慕无月靠近,果真一股幽香扑鼻,很是沁人心脾,她没有管门口进来的人,继续问道:“待我走时,可否给我一株?” “莫说一株,若是你喜欢,这里的都可给你。” 慕无月哑然失笑,“这可是二夫人的花房,你全给我了她怎么办?” “无妨,母亲喜欢再给她寻便是。” 慕无月直直的看向阮明朗,若她如寻常小姐一般长大,芳心定会许给这样的公子哥。 “慕医师好兴致。”上官玄站到她身前,目光赤裸深沉。 “宫主,”阮明朗上前恰好挡住他的视线,“您过来是所为何事?” 上官玄半眯着双眼,看着稍矮自己几分的阮明朗,“有事找慕医师。” “可是大姐姐——?” “是。”上官玄没耐心听完他的话,“还望慕医师跟我走一趟。” 慕无月进阮府本就是为了阮青芝,阮明朗知轻重,微侧身看向身后人道:“无月,你先去大姐姐那,我一会去找你。” “嗯,”慕无月冲他点点头,“一会见。” “对了,”阮明朗从怀中拿出一方绢丝黑帕,“你先用这个。” “不了,一会出去再买就好。” “不要紧,你先用,擦血也没关系。”阮明朗拉过她垂在身边的手,将帕子放到她手中。 帕子入手还有些温热感,慕无月垂眸看了看,帕角处还绣着一株兰花,“多谢。” “慕医师,切莫耽搁了。”上官玄神色已是无比的冷峻,他捏着手才没伸手打落那碍眼的帕子。 出了花房,一股干燥的凉意扑来,慕无月不自觉地一抖,她向来体热不怕冷,眼下却有点想念屋中的狐裘。 上官玄冷凝了她一眼,黑着脸将外衣披在她身上,大步向前,方向却不是阮青芝的院落。 “阮青芝,”慕无月停下脚步,指着北面道:“应该是住在那吧。” 上官玄站定,返身走到她身前,将她笼罩在身下,“阮明郎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只是带我去了花房。” 上官玄在她后退的一瞬伸手环住她的腰,将人死死贴在怀中。 “你这是干嘛!”慕无月一边推着他一边左右看着,“你这要被人看见了可不怪我!哎??” 上官玄拉着她的手径直去了东侧院,慕无月看着屋中的火盆,轻笑一声道:“阮大小姐待你倒是细心的紧,哪怕知你不惧寒意,也特意拿了火盆进来。” “拿来。”上官玄伸手,慕无月不解的看着他,“什么?” 上官玄拉住她的手,抽出阮明朗的帕子随手扔在地上,“我给你的,你随意就扔了,他给你的你却攥在手心里?” 这么一说,慕无月模糊的想起那帕子好像的确是他给的。 “那帕子沾了血不扔了难道还要留着给你?”慕无月甩开他的手,掠过他弯腰捡起那方帕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第113章 纠缠 看她如此珍视阮明朗给的帕子,上官玄只感怒火中烧,仅存的理智叫他没有将慕无月手腕捏碎,但也够慕无月受的,她怒目瞪着上官玄,“你松开!” “慕无月!” 上官玄压着不满,不由分说地扛起她直奔床榻,将她往床榻上一甩,伸手扯出那方帕子,狠狠的扔在地上,“你——!” “嘶——”布料碎裂的声音响起,慕无月胸前一凉,她推着上官玄,“上官玄!你这,干什么??” 上官玄眸中带着狠厉,妒火早已经将他灼烧的失了最后地理智,他将慕无月双手禁锢住,拉过头顶,俯身咬住她的唇瓣,带着决绝的厮磨着,不多时慕无月感到一疼,一股血腥味蔓延开来,她气愤的扭动着,瞪着上官玄,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她这是人嘴巴,不是猪嘴! 她这么一扭身上的衣服更是开了几分,这两日上官玄忍的火气已经够多了,她这般上官玄根本停不下来。 玄云本站的离门近,不一会默默地站远了些,归月刚不解一秒,也跟着默默往一旁站了过去。 床榻之上的两人纠缠了很久,慕无月气的眼泪直流,又在他的温存下勾起了身体的欲望,整个人极为矛盾。 上官玄早在进入时就解了火气,看着她眼泪直流,一时泛起些心疼来,忍着酸胀吻去她的泪,“你讨厌!”慕无月伸手捶打了他一下,被他握住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身下一顿,慕无月呼吸一窒,脸色潮红起来。 “你乖一点,”上官玄伏在她耳边,轻喘着气,暧昧的气息让慕无月微微颤抖着,“离他远一点。” “你...”慕无月无力的推着他手臂,“你先出去。” 不多时,玄云二人又站远了些.... 慕无月累极了,瘫软在床上,眼睛闭着一动不动任由上官玄抱着。 待她醒来时,外面天色已暗,她一惊,坐起来叫道:“归月!” 一直候在门外的归月应声,“夫人。” “几时了?” “已是酉时一刻。” “酉时??”慕无月瞪大双眼,“阮明朗没来?” “夫人放心,阮公子那边宫主已叫人去说了。” 上官玄去说了?慕无月顿感不好,忙问:“他说什么了?” “说夫人今日看了阮小姐的病,需要些药材,这些药材需夫人亲自挑选,没有时间跟他出去。” “他倒是会撒谎...”慕无月暗声道,一松懈下来才觉一股酸痛,垂眼看着锦被滑落之下的身上布满了红痕,她无言的骂了几句,“取件衣服来。” “您的衣服宫主已经拿进去了。” 慕无月提着锦被捂着胸口,扫视着周边,看见整齐摆放在凳子上的衣物后,她伸手扯过来,一边穿着衣物,一边恶狠狠的道:“真荒唐!” 归月等在门口,算着时间正待询问,门“哗啦”一下从里面拉开来,“回西院!”慕无月大步向前,头也不回的出了东院。 上官玄去哪了她也懒得问,回了西院便让归月去准备些热水来,她在水中加了些药,她最不喜身上留下这些痕迹,可每次上官玄都抑制不住自己,每次她都要用些药来缓解,可这次下山,她就没带芙蓉生肌膏,这些红痕只怕今日也只能淡去几分。 她赖在水里,刚才的一幕幕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前,她阖上地双眼一紧,抬起手拍了拍发红地面颊,刚刚...哎,不光芙蓉生肌膏没拿,避子汤也没拿,自配药倒也可以,但万一叫人察觉,岂不是得不偿失,算了——管他三七二十一,明日借阮青芝之由熬制一副。 “夫人,可要加些热水。” “归月,我刚刚就觉得不对劲,不是说让你叫我小姐吗?怎么又开始叫夫人了?” “这是宫主吩咐的,说无人处还是要多叫叫夫人的,切莫不可让夫人忘了身份。” “嗤——”慕无月讥讽一声,“他还是真是——!” “真是什么?”上官玄走进来,“东院也能沐浴,为何回来?” 慕无月横了他一眼,“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 上官玄没有理会她眼眸中的讥恼,走上前探了探水温,“水温了。”说着他牵起慕无月搭在旁边的手,“以后用这个。” 月白色绢丝软帕被手中的水汽染湿,“嗯?这是你买的?” “嗯,”上官玄舀起一旁的热水,自盆边浇下,“你若喜欢兰花,回去在素月殿里摆一些。” “还有那些小物件,你若喜欢,就留下。” 他这一番妥协,反倒让慕无月怔了怔,她用湿漉漉的手背搭上他的额头,“你没事吧?” 上官玄拉住她的手,“阮家盘根错节,姻亲关系极为复杂,很多事不是你能掺合,阮明朗早些时候,家主就打算让他与林家二小姐成亲,眼下就等他去提亲了。” 慕无月抽回手,放在水中阖上双眸,“你多想了。” 上官玄暗叹了口气,弯腰撑着浴桶,发丝落在水中同慕无月的发丝纠缠在一起,“他待你不同。” 尤其是那双看向慕无月的眼睛,他看的很清楚,里面带着欣赏、喜欢和...占有。 上官玄撑在浴桶边,看着她微闭的双眼处长翘浓密犹如扇子的睫毛,眼底泛起一抹柔光,“刚才是我太过了。” 慕无月脸轰的一下就红了,她怒瞪着双眼看着他,“你还敢提??”水花四起,波动之下隐约能见姣好的身段,上官玄眸光一深,转了目光,“我叫归月再加些热水来。” “不必,这水温刚好。”慕无月扒拉着浮在边上的药材,视线瞟过他的后背,捏着一块药根,悠悠开口道,“你把阮家说的如此复杂,你我又身处这阮家宅院之中,看着你我的人定也不少,那你说...光我一人守着阮大夫人所言之事有何用?你既是答应了阮大夫人,就别总是像今日这般胡来。” 上官玄嘴角一抽,转过身重回她身边,“胡来?” “不然是什么?”慕无月双臂交叠靠在边上,“在这你我可是,陌生人。” 陌生人三个字,她故意说的又轻又重,惹得上官玄不顾她的惊呼,捏起她的脖颈狠狠咬了一口,她只感一阵刺痛,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上官玄松开她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脸错愕捂着脖颈傻在原地的慕无月。 他..他这是什么行径?? 第114章 不会变的结局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慕无月简直能被气死,上官玄咬的极重,她的脖子上留了一处重重的红痕,这一时半会的消也消不掉!“上官玄你就是条狗!” 无奈之后的几天,她只能一反常态的穿着立领衣衫。 阮青芝每日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长,虽说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虚弱,但这般还是叫人称奇不已,所以每每慕无月施针时,当日的张老郎中都会在场,两人从一开始的剑拔弩张变成了每日交谈医术。 “你用猛药激起她身体里最后一丝气脉,若是半年后她毒未解,那便是...”张老郎中看着药方捋着胡子摇头,一语之言虽未尽,但其想说的,慕无月自是了然。 “即便不如此,结局也不会发生改变。” “这倒也是,”张老郎中放下药方,“不过你这个女娃倒是奇怪的紧,今日为何又加了这么一副药方,桂枝、生姜、大枣、附子?这都是些令人发热的药物,你这是想做什么?” 慕无月肩上一热,她回头望去,阮明郎玉树临风的站于身后,“多谢明朗公子。” 阮明朗摇头,和煦的看着她,“看你跟张老交谈,本无意打扰,但下雪了,你这么坐着会着凉的。” 雪?慕无月一怔,抬眸看着周围,“这么早竟是下雪了...” “我明白了,”张老呵呵笑着,浊眼中带着暗赞看着慕无月,“意在活络经脉。” “嗯,”慕无月点头,“今日已是施针的第五天,我观她脉象浮缓,之前的药方之中有几味性寒,再服用会伤及肾水。” “不错。”张老点头,呵呵一笑,“大道至简,你这医道的悟性如此好,要说没有师承呐我还是不信。” 师承也算有,不过...已死之人,说了又能怎样,慕无月起身道:“张老就承认我是天赋异禀吧!” “哈哈...好好好!” 阮明朗撑起手中伞,向慕无月倾斜,“今日下雪,可想出去喝杯茶?” “好。” 刚刚想起久远之事,心里确有些烦闷,出去走走也不错。 两人撑着伞走在飘然的小雪之中,远看起来甚是相配,上官玄提着披风神色不明的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肃声问道:“阮家家主什么时候到。” “今日戌时便能到。” “宫主,”海棠站在不远处恭声道,“大小姐请您过去一起用膳。” 上官玄目光落在远处,似是没听到一般。 “宫主?” 片刻后,上官玄反手将披风递给玄云,抬脚走了出去。 漫步在街头,顶着雪花飞落,看着街市中没有遮挡的人们快速的收拾着,寻找着遮挡之地,一时间竟是有些纷繁热闹。 “中州之地聚集了四面八方的商人,有好些茶馆都很不错,但独有一家景致十分雅致,”阮明朗低头看向她,她离自己很近,透过毛茸茸的睫毛能看到水汪汪的眼眸正认真的看着前路,他面庞一柔,“就在前面。” “嗯。” 阮明朗所言的茶馆,名唤知春涧,门面装饰的的确十分雅致,跟着阮明朗来到二楼的茶室,慕无月行至敞开的窗边,看着窗外翘起的檐角和漫漫的飞雪,赞道:“的确好景致。” “你喜欢就好,”阮明朗走到她身侧站定,一同看着窗外景致,“你若喜欢,我们便坐在这喝茶。” 慕无月的确不惧寒,但阮明郎是个常人,“你不嫌冷?” “茶是热的。” 慕无月朝他看了一眼,指着里侧的椅子,“那你坐那。”说着径直坐在了靠近窗边的位置。 “公子,水好了。” “嗯。”阮明朗只看了来人一眼,那人便开始了手下的烹茶功夫,一看便知阮明朗是常客。 煮沸的水热气腾腾的将茶的香气扩到了满屋,慕无月端起闻香杯放到鼻尖下嗅了嗅,“好香的茶。” “知春涧最有名的便是以雪煮茶,我们来的正好。” “这是拿雪煮的?” “嗯,”阮明朗将茶杯推到她面前,“你尝尝。” “这是...”慕无月回味着,她虽然不懂茶,但她大概也能分辨出大致的分类来,“红茶?” “嗯,”阮明朗点头,“没想到除了医治病人,你还懂茶。” “不懂,”慕无月放下茶杯,看向窗外,“这些高雅的东西我都不太懂。” “不要紧,不难喝就好。” 悠悠琴音传来,慕无月伸手撑住下巴,认真听了一会,道:“再过三日,我就要走了。” “三日?”阮明朗端在身前的茶杯一顿,“你要去哪?” “...” 慕无月思量着,她说过的谎言不少,但对着真心相待之人,她好似不愿说谎,“我是一介江湖游医,从江湖中来,自是要回江湖中去。” 阮明朗手中的茶突然苦涩起来,眸中也是掩不住的失落,他极慢的放下茶杯,双手落在腿上渐渐收紧,“留在中州如何?” 风将飞雪带进屋中,炉中的火苗随之窜动,拉起慕无月的无尽回忆,好似还从未有人同她说‘留下’二字。 “我可是从小就立志要游历江湖的,”慕无月洒脱一笑,她的眼角微微上挑,一笑起来更是明媚,“日后再来中州我定会找你。” “你准备去哪?” “怎么?难不成你还能跟我一走不成?” “不行吗?” 琴音悠扬,慕无月怔住,他目光如炬,一时让慕无月很难对视下去,上官玄说的对,有些人有些事还是不要掺和的好,“嗯——”她挪开视线抿了口茶,“听落月宫宫主说你已有婚约,就等阮家家主回来提亲了。” 阮明郎变了神色,的确有这回事,但他根本不喜欢那什么林家二小姐,“父亲回来我便同他说清楚!” “说什么?”慕无月轻笑道,“说你不娶?以什么理由,”说着指了指自己,“以我?” 慕无月淡淡笑道:“阮公子,我们只相处了几日,你看到的只是你想看到的,跟你相处很愉快,但你有阮府,有二夫人,有很多人在身边,你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可我——” 慕无月展了展一滴不落的茶杯,起身道:“茶喝完了,我想一个人在城中逛逛。”拒了阮明朗的相伴,她漫无目的的走在城中,也不知何时,她走到了一处石桥之上,扶着石栏她抬头看向雾霭沉沉的天空,任雪花落在脸上,感受着丝丝的凉意。 “你该不会这么容易就对阮家公子动了心?” 头顶不再落雪,看着被遮住的一方天地,慕无月淡声道:“你怎么敢这样出现。” “尾巴解决了,自然是能出现。” 第115章 你说的是哪一句 石栏上开始积起一层薄薄的白色,慕无月看向远处的目光深邃悠远,“乌桕,在这吧。” 赤鸳一笑,说道:“毒还没喝够?” “地址给我。”慕无月没有看他,垂眸伸出手指,在石栏上勾勒了几笔。 随着她移动的手指停下,赤鸳嘴角的那抹笑收了起来,不过只一瞬,他便再次笑道:“这几年还是第一次见你穿这么多。” “不需要药了?”赤鸳淡声道,慕无月走出伞下的身子一顿,片刻后,转身冲他轻巧的一笑,“当然要,不对,应该说,是你一定会给我。” 雪中,伞下,银质面具下,一双泛着寒光的眼眸盯着她,只一会,石栏上被她划了几笔的地方,又重新落满了白色,她见赤鸳不作声,知他在衡量,但也不愿站在这等,思忖之下,直接转身走了。 自入了落月宫,慕无月胆子大了不少,竟能几次的跟他玩起赌注来,伞上的积雪滑落,赤鸳敛眸,挥袖将石栏上的‘聚宝’二字彻底抹了去,“沉冬。” “少主。” “去给她乌桕的地址。” 沉冬眼眸微闪,不解慕无月为何总能叫少主这般,迟疑的这会,赤鸳不悦的目光已是压了过来,他抿嘴应道:“是。” 走出一段距离后,听身后没有一丝动静,慕无月脚下反倒松快起来,不知乌桕的位置,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毕竟她也没有义务一定要为阮青芝找解药的路子。 刚走进一道巷子,身后传来一道破风声,她脚步一滞,向后看去的瞬间,脑门被精准的砸中,力道之大,让她径直向后仰了几步,“再有下次,击中你的就是我的手中刀。” 剧烈的疼痛叫她眼中泛起了泪,透着模糊的视线,她看到落在脚前的只是一个纸团,一股火气立马升腾而起,她揉着额头站定,静静的抹去眼角的泪,脚踩着纸团走上前,看着冷着一张脸的沉冬,突然欺身上前,手奔着他腰间的令牌而去,沉冬左手画圈绕过她的手,右手蓄力一推,慕无月弓着腰捂着心口猛烈的咳着。 咳着咳着,她突然笑了,揪着衣襟,嘲讽道:“赤鸳武功不比你弱,你能轻易阻止我,他却任我取走令牌,沉冬,你的手中刀击中的不该是我的脑子,而是你的猪脑子。” 她眼前一花,脖颈被狠狠扼住,沉冬寒声道,“你不用跟我伶牙俐齿,现在少主的确不会让你死,待事成,我必第一个取你性命。” “呃——”慕无月将手指间藏的针狠狠的扎在了沉冬的手背上,脖颈一松,她跪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强硬的咽下喉中的血腥气,呵呵一笑,“想杀我的人太多了,你算什么?” 沉冬五指成爪,忽然,安静的巷道外传来一二孩童声,喘着粗气地余光中,沉冬瞬时便消失在了眼前,慕无月翻身坐在地上,用针将淤血逼出,“这个死沉冬,明知我没有武功下手还这么重!我若死了变成鬼第一个找的就是你!” 这雪一下就没有要停的意思。 阮府门前,看门的正拿着扫把扫着落雪,听脚步声抬头看去,见是慕无月,忙殷切的道:“慕医师。” “嗯,”慕无月看着门口停着的几辆马车,“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今儿我们家主回来了!”他笑意盎然的道,“您这是出去才回来?” “嗯,出去逛了逛,碰了个说书先生,一下没留神时间。” “呵呵——我家娃娃也喜欢听书,”他一顿,忽地想起什么,急忙道:“对了!慕医师还是快进去吧!你带来的那个侍女急得不得了,出来进去的有好几次了。” “是吗?”慕无月点头,“多谢,我先进去了。” “哎哎!”目送她进去,“真是心善呐!”家仆喃喃自语的继续拿起扫把扫起了雪,早前他不小心摔了一跤,胳膊一直没好利索,前日慕无月出门,他拉门时被她瞧出来了,她二话没说给他咔咔两下,好了不说还分文不取。 “夫人,”正要再次出去寻人的归月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您这是去哪了?” “怎么了?”慕无月见她如此,感到有些奇怪,“路上碰了个说书的,一时听了进去,没想听完已是这个时辰。” “宫主来了。”归月压低声音看着屋中。 慕无月看向黑漆漆的屋子,“他在怎么不点灯?” 归月不知该如何形容刚才上官玄发了火...只能斟酌道:“宫主有事找夫人,夫人一直没回来,宫主心情有些不佳。” “不佳?”早先沉冬那一掌她还没恢复,这进去要是再被上官玄一掌,那她就真的死了,“那我不进去了,你去跟他说,有事出来讲。” 这话归月可不敢进去说,“外面雪大,您还是进去说吧。” 看着无形之中挡住自己退路的归月,慕无月无语的抬眸看了眼天,深吸一口气抬脚朝屋中走去。 “去哪了?” 刚把门拉开,阴冷无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慕无月一个激灵浑身打了个颤,适应了一下黑暗,便见上官玄端坐在正前侧的太师椅上。 “茶楼里有个说书先生,听了一会。”慕无月顿了顿,继续道,“阮家家主回来了,你怎么没过去?” 言下之意是,你在这做什么? 就着黑,慕无月在离他远些的地方坐了下来,“归月说你有事,是什么事?” “去哪了?” “刚才不是说了,茶楼。”慕无月无所谓的笑道:“再说了,你不是还叫人跟着我,明知还故问?” 上官玄闪动着危险之意的双眸紧盯着慕无月,“你知道有人跟着你?” “我又不是傻子。” 说话间,上官玄已站到了她面前,他伸手捏起她的下巴,“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你说的话太多了,”慕无月扯起嘴角,勾出一弯弧度,“不知你问的是哪一句?” “嘶——”上官玄死死捏着她的下巴,慕无月往后一缩,“疼!” “你知道疼,”上官玄凑近她的脸,“说明你还不是块石头,那你就慢慢想我说的是哪一句?” 第116章 家宴上的喜事 在淡淡的幽光下,屋中的物件隐隐绰绰。 伴着几声锦帛碎裂的动静,床榻之上断断续续传来几声不满的嘟囔,“你再扯下去,我就没——” 话音落在激烈的吻中,上官玄的衣衫都未褪尽,生生让身下人一疼,衣衫冰冷的触感让慕无月十分不舒服,双手推着他,反倒让他更用力。 “我...我想...想起来了!”慕无月咬着唇眼中带着湿意看着上官玄。 上官玄故意的半直起身,出些来让身下人更加难受,“哦?想起什么来了?” 慕无月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人竟会用这法子逼她说他想听到的话。 她吞了口唾沫,咬着牙低声道:“离阮明朗远一点。” 上官玄用手指轻轻拨开她脸上的发丝,亲密的靠近她的耳边,说出的话带着十分的冷意,“所以,你是故意的?” “不是,是他——”慕无月惊呼一声,咬着唇眉头一皱,半晌后才将后半句话说出,“是他要带我喝茶。” “那茶能有多好喝?”上官玄带着明显的妒意。 “...嗯?”慕无月眸光迷蒙费解的看着他,没听清他再说什么,上官玄目光一闪,俯身咬住了她的唇。 待雪夜重归独有的寂静后,屋中悄然间燃起了一根蜡烛,看着怀中熟睡的人,他伸手将锦被拉起,面上松了松,知她跟阮明郎出去,他心中便升起一股恼意,但见阮明朗一人回来,跟着她的人竟意外跟丢时,心中的恼怒霎时间换作了惊诧,但那时他对面坐着的是阮家家主,所以他很快将神色压了下去,顺道压下去的还有一丝他未曾察觉的惧意。 ‘宫主,还没找到夫人。’ 黑暗一点点蔓延而至,他独坐于窗前,心底那一丝惧意,终于再次显现,不知为何,他竟有种她不会回来了的念头,毕竟,她是玄影门的人。 整夜慕无月都感觉浑身不舒服,可眼皮重的厉害,怎么都睁不开。 第二日,海棠来请,见她出来,便问:“慕医师昨夜可是没休息好?” “是有点,”慕无月揉着脖子,挨着归月走在后面,细声道:“一会你去给我抓点药来。” “是。”归月熟稔的点头。 走着海棠继续道:“今儿家主设宴请慕医师。” “嗯。” 这几日在大夫人的安排下,阮府除了阮明朗其他的人都没去打扰过慕无月,这日家主回来了,设的宴席之上好些人都围着慕无月,想请她把把脉,求一求方子。 “没规矩的!”家主低喝一声,人安静了不少,慕无月没所谓的笑笑,虽说她同上官玄关系匪浅,但大夫人也是给了十分丰厚的银两,给几个药方也对得起那些银两。 “青芝能得一线生机实属不易,慕医师真乃神医,”家主一双虎目威严不减,“不知慕医师可能饮酒?” “父亲,”阮明朗坐在慕无月身旁,朗声道:“无月明日还要给大姐姐施针。” 家主目光在他二人身上转了转,还没回来之前他就得了信,眼下一见确如信上所言,自己这儿子怕是动了心。 “是为父考虑不周!呵呵,慕医师莫要见怪,”家主拱手笑道,举杯道:“趁着这次大家都在,我也是要宣布一件喜事,”说着看也没看阮明朗,“朗儿的婚事已定。” 阮明朗惊起,不顾二夫人伸手阻挡,“父亲!昨日不是说——” “好了!慕医师在,莫要失礼!”大夫人在一旁冷声道。 周围一片哗然,慕无月端起酒杯,轻声道:“我酒量尚可,这杯就当是恭喜明朗公子。” 阮明朗眸中涌上些不可置信来,有些受伤的盯着慕无月,“无月,你...” 慕无月摇着杯中酒,轻笑道:“明朗公子,可要跟我喝一杯?” 赤鸳曾说她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一度甚至不让她笑,所以她这一笑,让在场心思各异的几人都是一顿,尤其是对面的上官玄。 他双手一绷,双目带着警告之意盯着慕无月,但慕无月丝毫没有被他影响。 “玄哥哥,你怎么了?”坐在他身旁的阮青芝细声问道,大夫人原本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让阮青芝来,但怎奈拗不过她,又看她这几日的确恢复了些气力,便点了头,只是不让她久待。 “无事,”上官玄顿了顿,按捺着心中不虞,淡声道,“你身子可还撑得住?” “有些累,”阮青芝娇柔的靠近上官玄,“不如我们回去吧。” 上官玄的视线交错在与阮明朗对饮的慕无月身上,膝上的手紧了紧,她还是一贯的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 “玄哥哥?咳咳——” “青芝,可是不舒服了?”大夫人脸色一变,忙道,“慕医师,你快给瞧瞧!可是吹着风了?” 慕无月放下酒杯,对此早在意料之中,她早说了阮青芝不能出来,谁叫她不听,徒增麻烦! 她起身走到阮青芝身旁,观她神色,拉起她柔弱无骨的手腕切了切脉,“无大碍,但还是休息去吧,你这身子现在还禁不住折腾。” “那快去吧!海棠,扶小姐去休息!”大夫人道。 阮青芝目光落在上官玄身上,“玄哥哥。” 慕无月极淡的看了眼起身的上官玄,他的气息笼罩着自己,手却伸向阮青芝,阮青芝面上一喜,将手放在他手中,“那母亲,父亲,青芝就先回房了。” “去吧。”家主出声道,对他这个女儿,他也是十分看重的,若不是心思都在上官玄身上,这家业让她操持也未尝不可。 阮明朗心底烦闷的厉害,抬着酒杯一杯接一杯的,二夫人在一旁虽不好劝说,但也怕他这般恼了家主,便一直冲他摇头示意,但见他看也不看,只得深深叹了口气,自己这儿子也不知跟谁像了,还是个痴情人。 “喝多了伤身,”慕无月给自己斟了杯酒,慢悠悠的品着,压着声音继续说,“你看这一圈人,都着看你呢。” 阮明朗止住酒杯,视线横扫一圈,带着冷意的哼了一声。 与他视线交错的几人纷纷别过头,阮青芝这么一来,宴席间安静了不少,慕无月饮尽手中的酒,对阮家家主道:“家主,明日一早我还要去看阮大小姐,这会便先回去了。”当下起身辞过,拒了家主叫何管事相送的好意,自己走了出去。 她走了不久,阮明朗松开酒杯,微晃了晃身子,起身垂着头拱手道:“父亲,我也先回去了。” 第117章 离开 看他那副样子,家主也懒得理会,摆了摆手就跟旁人说起其他事来。 二夫人担忧的看着他离开,眸中不悦的瞥了眼家主,昨个明明才说好了再商议一番,今日当着大家的面竟摆了她们母子一道。 慕无月站在太湖石前,欣赏着湖面波光粼粼的月色,不久,身后传来稳健的脚步声,酒气随之而来,慕无月侧目一探,“生气了?” 阮明朗反剪双手沉默的站着。 “我若不敬你一杯,你可就要说错话了。” “我不想娶她,”阮明朗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我不喜欢她。”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慕无月同他站在一起看着皎洁月色下的假山,“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不,”阮明朗执拗的摇头,“不会的。” 慕无月伸手递过去一粒药丸,“把这药吃了,不然明天头会痛。” 阮明朗看着她指间圆丢丢的药丸,“无月,我——” “害怕是毒药?”慕无月打断他将要说下去的话调侃道。 阮明朗摇头,“怎么会...”说罢将药丸放入口中,咽了下去,“是毒药也无妨。” 许是酒气作祟,他认真的目光让慕无月一怔,继而转身看着远处,半晌后她道:“我走了,回去你早些休息。” “无月!” 阮明朗到底是有些醉了,也大胆了些。 慕无月轻拍开他的手,没有转身看他,留下一句话便朝前走去,“两日后我便离开,不会再回来。” 阮明朗想,他应该是真的喜欢上了慕无月,不然为何她的背影都让他如此心痛。 归月自是看到了黑夜中的那一幕,不出意外的是,不远处的上官玄也应该看到了。 慕无月并未朝归月走来,而是往前直直的走着,归月快步上前,“夫人,走错了,这边。” “我知道,”慕无月轻声道,“我想看看方向错了到底能不能找到正确的路。” 归月费解,但上官玄在,她提醒道:“夫人,宫主在。” “看到了。” 但慕无月并没理会,等走到不知何处,再无路可走时,她才停下,认真看了会眼前的墙,她低喃着:“方向错了果然是回不去的。” “你想回哪去?”一路跟着她的上官玄上前站在她身后。 “还能去哪?”慕无月伸手扯着垂下的干枝条。 上官玄拉住她的手,紧扣在一起,“两日后玄云送你回去。” “哦,”慕无月抽了抽手,却没抽出,“你不陪着大小姐,出来做什么?” “你希望我陪着她?” 慕无月咧嘴笑了笑,“回西园往那边走?” 上官玄没有动,看着她,“以后不许笑。” “?” 上官玄扣着她的手,往怀中一带,搂着她的腰,俯身咬住她的唇。 “嘶——”慕无月气急,推开他,“第三次!” “什么?” “咬我!” “你若还跟阮明朗走的如此近,”上官玄逼近她,眼眸黑沉的厉害,“还会有第四次。” 慕无月跟着他的步子,走的十分累,她另一只手攀住他的胳膊,“你慢点,跟不上了。” 上官玄虽没说什么,但步子还是慢了下来,他垂眸看了眼袖上那双白皙的手,微微叹了口气,松手扣住她的手,“昨夜阮明朗与家主商议之下,婚事本要从长计议。” “那今日怎么会?” 上官玄停下,看向她疑惑的眼睛,“在这里,任何意外的情况都是不被允许的。” 慕无月恍然,讥讽道:“是了,这样的地方,是该如此。”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牵着她又走了一会,上官玄问:“阮青芝的毒你可有法子?” “没有。” 上官玄侧目看她,“真的没有?” “没有。”慕无月站住,没有任何表情的抽出手,往后退了半步,“你不信?” 两人的视线在夜色下胶着着。 “慕医师。”刚送完几位宾客离开的何管家提着灯笼看过来,“可是寻不到路了?” “是,”慕无月道,“还劳烦何管家带我回去。” “好,”何管家点点头,“这边请。” 慕无月目不斜视的绕过上官玄,跟着何管家往院中走去。 两日过的很快,阮家家主想不通的是阮明郎怎么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这么喜欢那慕无月,幸得他还能拘着他,虽说手段原始,但十分有效。 “慕医师,青芝这身子?”大夫人站在床边扶着阮青芝问道。 “有张老在,日后按照他的方子吃药就可以,”慕无月收起针投到热水中,水很快污浊起来,但比起先前看着似乎轻了些,她净了净手,“只要半年内寻到解药,阮小姐的命就能保下来。” “慕医师可有法子?” “没有。”慕无月摇头,指着杯子对着一旁的海棠道:“处理干净。” “是。”海棠熟练的上前端起杯子出了屋子。 “今日已结束,我便不多留了,告辞。” 慕无月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一旁的上官玄,她走后,阮青芝轻柔的笑道:“这慕医师确和以往见过的大夫郎中都不一样。玄哥哥?” “...嗯?”上官玄收回视线看向她。 “你也觉得慕医师不一样吗?” “一样。” 阮青芝笑了笑,他这性子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如今她的时间又多了些,若是..若是这毒能解,自己是不是就能站到他身边了? 阮大夫人看着上官玄说:“我已经给巫家送了信,听闻巫家大公子不久前回来了,说不定叫他看看能有法子。” “嗯,近来几日我也叫人请了些医术高明的大夫,这段时间应陆陆续续的就到了。” “多谢玄哥哥。”对此,阮青芝心中很是感动。 慕无月离开很快,像是怕上官玄知道一样,等上官玄到西院的时候人已经快出城门了。 想着有玄云跟着,早些离开也无妨,正想着,玄云出现在了门口。“宫主。” 上官玄皱眉看过去,“你怎么在这?” “夫人出城门后坚持不让我再跟着,说您身边不能无人,还说我若再跟着,她就下毒。”玄云略显无奈的说道。 “归月呢?” “她在。” 不让玄云跟着,她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