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说世上就我一个神仙!》 第一章 少年钟黎,当街报仇 【女子握着少年的手,在他手心写了一个“钟”字,于是少年便有了姓。】 大昭西垂,天水镇。 立秋时节的阵雨,如同过往的行人。 来时急风骤雨,去时行色匆匆,只留下屋檐上点点垂落的水滴,和街上坑坑洼洼的泥泞。 边关的小镇虽然不像京城那般热闹繁华,但仅有的一条主街,大清早也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街边上,一位老者正支起一块小幡,上面书写着“仙人指路”。 望着面前过往的车马,他心情大好正要高声吆喝…… 啪—— 面前案台一声脆响,把老者惊得心里一咯噔。 一少年朗声道: “圣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少年这一嗓子中正洪亮,不仅过路行人,连马匹也被惊吓地顿住脚步。 老头一听,似有偌大道理,扭头询问: “此为何意?” 少年嘿嘿一笑:“有人从远方风尘仆仆地过来送死,难道不值得开心吗?” “竟是如此……” 少年不做理会,猛地拿起签筒,重重往案上一拍。 随后指着商队中一个脸色蜡黄的汉子道: “诶诶诶诶,这位兄台,你乌云盖顶,面有死气,大事不妙啊!” “我,你在说我?” 汉子再三确定,见少年点了点头,骂骂咧咧道: “妈的,晦气!” 他三两步走上前来,解下佩刀往桌上一拍: “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骗钱骗到爷爷头上了?今天不给爷爷嗑三个响头,看我不掀了你的摊子!” 老者看了眼少年,又看了一眼汉子,捋着花白的胡子笑道: “呵呵呵,这位小友说的不无道理,阁下印堂发黑,唇青色昏,确是大难临头之相。” 大汉抬眼一瞅。 老者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语气更是字正腔圆。 不由得信了几分,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前两天莫名被人发现行踪,险些遭了大祸。此后更是感觉暗中有人窥伺,不得安生。难不成真像这俩老小所说,要大难临头?” 想到此处,大汉也不敢怠慢,连忙摇头嘟囔道: “不不不,面相做不得准,能看看手相吗?” 老者伸出一个巴掌: “五两银子。” “这么贵?特娘的……” 少年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的命难道还不值五两?” 大昭崇武,不信鬼神,但奈何总有人心里有鬼,不得不找个寄托。 大汉不情不愿,但是什么都比不过个心安。 于是他在衣襟里摸索了半天,拿出几粒碎银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随后手一翻掌心朝上,满脸不耐烦: “赶快赶快,莫要磨蹭。” 老者打眼一看。 只见这只手上沟壑纵横,伤茧密布,一看就知道是个风里来雨里去的江湖人。 可奇怪的是,它似乎太过苍老,不似大汉所有。 “咦?” 老者眯起眼睛,正要细细查看。 突然! 少年冷笑一声,两指如蛟龙出袖,猛地扣住大汉脉门。 大汉蓦地被制,心中警铃大作! 然而少年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就势一翻一推。 大汉的小臂臂骨顿时脱肘而出。 森白的骨头上鲜血淋漓,煞是恐怖!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还没等大汉叫出声,少年又一记正蹬腿正中大汉前胸。 咔嚓—— 也不知肋骨断了几根。 大汉如破麻袋般倒飞而去,翻滚在地上痛苦地嘶吼。 商队众人见同伴被伤,这才反应过来: “有人劫货,兄弟们抄家伙!” 蹭蹭蹭—— 兵器纷纷出鞘,商队众人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出手狠辣的少年。 “你,你你你莫要动弹!” 少年视众人如无物,穿过人群径直走向大汉。 大汉蜷在地上,满脸是痛苦之色,见少年越来越近,慌了心神,连忙叫道: “少侠,且慢!你,你是何人?” 少年边走边道:“圣人又云,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大汉一愣:“什么意思?圣人?你是哪个圣人门下?!” “还真是不学无术。意思就是,你不认识我我不生气,我依旧堂堂正正地送你上西天!” 少年把脸靠近:“你是陈金奎?” “你……” 陈金奎瞳孔骤然一缩,短暂地忘了疼痛。 自己隐姓埋名多年,怎会接二连三被人得知! “你,你到底是谁?何人叫你前来!” “我叫钟黎。” 少年缓缓走到陈金奎面前,手一挥,一张软塌塌的人皮面具便被揭下,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围观众人眼都看直了,甚至有的刀都拿不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朝夕相伴的同伴居然是个假货? 少年继续说道: “你奸淫掳掠,烧杀抢夺。这么多年来在这江湖里做下的恶事,我且不与你提。” “但你可记得,曾在清江畔对一个女子说过‘身段这么风骚,是哪家妓院的牌面’这句话?” “我……” 陈金奎心乱如麻,一时之间根本想不起此事。 钟黎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着: “师姐天人之资,你能得见已是半生之幸,还敢出言亵渎,实在该死!” 陈金奎浑身瘫软无力,脑中却拼命思索: “我……少侠,且慢!能不能说得再仔细一点……” 钟黎不再开口,伸出手一点点掐上陈金奎的喉咙。 陈金奎心中大骇,急忙喊道: “少侠,好汉!留我一条狗命,我一定亲自去给你师姐赔罪!” 钟黎眉头一皱,面色微缓。 突然,陈金奎右手猛地一扬,一团粉末扑面而来! 石灰? 当真是下三滥。 钟黎头一歪,便轻巧避过。 陈金奎压箱底的手段也被钟黎轻巧避过,终于黔驴技穷。 他面如死灰,如丧考妣般地连连求饶。 钟黎嗤笑一声: “师姐说的对,男人终究是软的。” 话音刚落,钟黎一拳将陈金奎的喉骨砸得粉碎! 陈金奎嘴里吐着血沫,双眼一翻,死不瞑目。 清晨的风带着丝丝凉意,似乎吹在围观众人的心头。 周围一片死寂,与街巷另一头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这时,不知谁率先喊了一句: “杀人啦!快报官啊!杀人啦……” 街道顿时乱成一团。 天水镇地处边陲之地,民风淳朴。 就算偶有命案,也多在视线之外。 可这少年当街杀人,手段还如此狠辣,实在叫人害怕,大家争先恐后地惊叫着,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也不枉我追了你这些时日,总算大仇得报。” 钟黎心情大好,回到算命摊前对算命老者笑嘻嘻说道: “这五两银子……” 老者忙大袖一抹,桌上的碎银子顿时落到袖口里。 他斜眼打量着钟黎,嘴上的胡子一翘一翘,似乎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钟黎连忙叫道: “没我你能赚得了这么多?好歹分我点儿啊!” 老者一改先前仙风道骨的模样,一脸尖酸刻薄,歪着嘴哼道: “哼,莫要废话,到嘴的银子还想让我吐出来?做梦!” 什么世道啊? 钟黎瞪大眼睛。 不远处的包子摊掀开蒸笼,热腾腾的包子味儿顺着风飘进钟黎鼻子,肚子也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得,继续饿着吧。 师姐说的对,离了她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自下山以来已有十余天。 除去师姐给塞的几张饼子,加上路上蹭的几口猎人山里打下来的野兔,钟黎一路上就没吃过几顿饱饭。 真的是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一路上自己风餐露宿,就差啃树皮嚼草根了。 加上还要尾随偶然遇见的,师姐的“仇人”陈金奎,钟黎可真是饿的苦不堪言。 早就知道陈金奎要路过天水镇,钟黎提前跟这算命老头商量好,讹下来的不义之财要对半分。 哪知道这老头拿了钱立刻就翻脸不认人。 还是山里的时光好啊…… 师姐要是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会揉着自己的脸蛋心疼地责怪自己: “哎呀,怎么瘦了呀?” 想到这里,钟黎不禁转过脑袋,眼神飘忽忽地望向西方,深深吸了一口气。 …… 钟黎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八个年头。 几个月大时,钟黎苏醒了全部的记忆。 之后渐渐由师姐抚养长大成人。 据师姐所说,自己是师姐从荒山野岭里捡回来的。 本来应该有一个师父,但是正赶上师姐回山途中,师父死了。 师姐便代师收徒,把他收为师弟,并取名为“钟黎”。 自此二人在山上相依为命。 十几年如一日,师姐辛勤哺育,教书习字,传授武功。 终于到了钟黎成年之际,师姐也是心血来潮随口问了一句: “阿黎,山上苦闷,你就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儿的?” “告辞!” “你……” 师姐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往后日子,对钟黎理都不理。 但师姐的心终究是软的。 在钟黎下山之际,她还是偷偷往包袱里塞了几张饼子。 这不提下山倒好,一提顿时点燃了钟黎闯荡江湖的心。 广袤大地,钟黎就如脱了笼的鸟儿,天大地大,随意驰骋。 …… 钟黎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封皮上用隽秀的小楷写着三个字——《风波恶》。 拿出一根细小碳棒,翻开其中一页,对着“陈金奎”这三个字,打了个大大的叉叉。 为师姐报仇,我义不容辞。 钟黎收起册子,拖起陈金奎的尸身,迎着众人目光,向衙门走去。 第二章 你钟黎就是我的亲兄弟! 小镇不大,屁大点的事儿不出片刻就从街南传到街北。 当街行凶这等事,虽然乍一听颇为恐怖。 可都说这行凶者只有一人,还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 顿时大家都心生好奇,三五成群互相询问着越聚越多。 不出一会儿镇衙门口就聚满了围观群众: “喏,就是他。” “肌如琉璃骨如峰,好俊俏的少年郎!”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身着粗布的少年,拖着一个褐衣老头不紧不慢地向镇衙走来。 他的身后还远远吊着一队车马,十几个跑江湖的汉子似乎都面色犹豫。 少年的身影逐渐清晰,众人只觉眼前一亮! 边塞之地多有风沙,白天日头猛烈,夜晚寒深露重。 家里的男丁为谋求生计整日都是灰头土脸,哪见过如此标致的相貌? 众人纷纷在心中作想这老头究竟是哪个穷凶极恶之辈。 对于少年杀人之事,竟纷纷抛在脑后。 “娘,女儿过完年就十四岁了,该出嫁了……” “死丫头,白养你这么多年!不过这少年郎可真俊啊,看这臂膀、这腰杆儿……” “咳咳……这么多人你们娘俩注意点。” …… “报——” 镇衙内,年过花甲的镇长被衙役的呼喊声惊醒。 他迈着蹒跚地步子打开房门: “说过多少次了,莫要慌张……究竟何事,你慢慢道来。” “报——有暴徒当街行凶,凶手狠辣,正拖着死者尸体朝衙门赶来!” 什么? 冲,冲我来的? 老镇长心中一惊,顿时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这……” 那名衙役当即傻了眼。 捕头张大彪带着众人闻声赶来,看见在地上抽搐不已的老头子,问道: “咋回事儿啊?” “真,真不是我……” 张大彪无奈叹了口气: “那还愣着干嘛,去医馆喊人啊。” “剩下的弟兄,抄家伙,跟我出去会会这个狂徒。” “遵命!” 张大彪率众穿过正堂,来到前院。 一抬眼,又是一名衙役狂奔而来: “坏了坏了,出大事儿了,连江寨,是连江寨二当家!” 张大彪心里咯噔一声,猛地捏紧了佩刀。 身后的衙役们一听也慌了神,纷纷开口道: “什么?连江寨距离此地可有成百上千里,他来此作甚?” “我看过连江寨的文卷,他们可是八大派之一,各个手段高绝行事狠辣,万万不是我们能抵挡的啊……” “传闻那连江寨当家,都是三头六臂,有翻江倒海之能……” “住口!”张大彪回头喝道:“公门之人哪能畏首畏尾,都给我跟上!” 众人心里踌躇,但又不能不听张大彪的话,只能战战兢兢地跟在他的身后,来到衙门大门口。 张大彪放眼望去,只见街边围满了父老乡亲。 而门口处,一名清朗少年正手提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老头,好奇地四处打量。 张大彪打量了钟黎一眼,心中纳闷:“这小子年纪轻轻,比自己都小了不少。更何况他一脸懵懂好奇的样子,能是横行多年、杀人如麻的连江寨寨主?” 张大彪有些狐疑地看着钟黎: “你是连江寨二当家?” 方才那个报信的衙役连忙扯了扯张大彪袖子: “老大,错了错了!喏,那个被拖着的才是连江寨当家。” 张大彪脸色一黑,回头低声道:“特娘的,以后把屁放圆了。” 死的竟然是连江寨二当家? 如果是真的,那这少年…… 张大彪不敢放松警惕,“唰”地将佩刀抽出。 身后衙役顿时照模照样,纷纷举刀死盯钟黎。 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就连不远处的人群都没了嘈杂。 “呔!大胆狂徒,当街行凶还敢拖尸而来,真当我天水镇无人不成?从何处而来,报上名来!” “昆仑山,钟黎。” 众人一愣,张大彪顿时冷笑: “哼哼,本捕头是三岁小孩不成,还昆仑山,你当你是神仙?” 昆仑山三个字,向来只存在于话本之中。 哪有这个地方? 围观百姓也都吵闹起来: “娘,我就说嘛,这郎君如此俊俏,就是神仙下凡。” “要我说,如果有神仙,大概也就这长这样,难不成还能比他还俊?” “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只怕是什么世家大公子,不便暴露身份罢了,我们且都噤声,看他怎么说。” …… 钟黎听着你一言我一语,心中纳闷。 张大彪又开口问道 “好,姑且算你是昆仑山人士,你可有‘符牌’?” 钟黎摇头: “师姐说了,下山到了城里第一件事就是先谋个身份,我这不就来了吗?” 钟黎朗声道,声音中正明亮,令人如沐春风。 “哦还有,麻烦你们收个尸。” 说罢他随手一抛,百来斤的小老头便被轻松丢到张大彪脚下。 嘶,当真无法无天了,竟敢叫衙门收尸。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钟黎又伸手在内襟摸索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在众人眼前展开。 “此人乃连江寨二当家陈金奎,早些年间在清江两畔无恶不作,犯下滔天罪行。我在入关途中偶然遇见,便一路追踪至此,方才确定其身份。” 张大彪持刀上前,小心翼翼地抓过泛黄的通缉令,却因用力过猛,一把撕成两半。 把刀一抛,两相合一,方才从年代久远的纸上勉强辨认出陈金奎的长相。 真的是陈金奎…… 张大彪呼吸有些急促。 连江寨二当家…… 何等的人物啊。 里正爷已经瘫在床上一病不起。 那么文卷一封,往县衙一送,这功赏岂不都落在自己头上了? 偌大江湖,势力错综复杂。就门派而言一直就有“二圣三山八大派”之说。 虽然连江寨名座靠后,近些年来也多有衰弱,但好歹也是江湖上数的上名号的大派。 什么凶手啊,这少年不就是自己升官发财的贵人吗! 张大彪面色潮红,掩盖不住的心中狂喜。 他连忙上前,一把抓起少年的手臂,仿佛多年熟络的老友,前后左右不停打量: “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可有伤势?用不用去医馆找大夫看看?” “无甚大碍,只不过……” 还不等钟黎说完,张大彪又冲手下大喊: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收尸啊……” “还有你们,别瞅了别瞅了,少年侠义,除暴安良,结案,结案!” 钟黎暗自腹诽:师姐说的对,山下人果然变脸比翻书都快。 招呼完众人,张大彪对钟黎问道: “只不过什么?天水镇里无大事,所有小事儿都归我张大彪管,你尽管提。” 钟黎挠挠头,回答道: “只不过旅途劳顿,腹中有些饥饿。” “哈哈哈哈,我当是何事。赵龙,赶紧去聚欢楼,吩咐老板娘做上一桌酒菜,一会儿我要好好宴请我钟黎老弟!莫要磨磨蹭蹭,跑起来!” 随后张大彪冲着钟黎嘿嘿一笑:“边陲事少,镇子又小,我这手下兄弟懈怠惯了,莫怪莫怪。” 钟黎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无妨,那捕快大人,我这符牌……” “还叫什么大人,我虚长你几岁,叫我张大哥就行。符牌之事不急,过后再做就是。只是不知钟老弟你出身……” 钟黎心有防备也不好全盘托出,只能模模糊糊道: “我与师姐在山上相依为命十八余载……” “哎,想不到还是个苦命人。”张大彪叹道,但随即眉头一扬: “没关系,我这一见你就感觉甚是投缘,从今以后咱俩就是亲兄弟!” 第三章 好大…………的太阳! 聚欢楼坐落于纵横两道主街的交汇处,地理位置甚好。 近些年来这家酒楼发展势头一发不可收拾,稍有些规模的州府都有它的存在。 走南闯北的马队和江湖人对它都不陌生。 此时,二楼阳台处,一对女子将脚下发生的一切尽数收入眼底。 “如此干净的身手,好潇洒的少年!阿酥,你可看出他的来路?” 说话的女子名叫秦桃儿,她身着齐腰长裙,身披秀美罗丝,透过薄薄的织物隐约可见其内白嫩的肌肤。 上身粉红色的交领衣衫,包裹着沉甸甸的胸襟,仿佛如名字一般藏着两颗硕大的蜜桃。 “一击毙命,就连陈老鬼这样的人物在他手下都过不了一招。难道是哪家出了个天才少年?” 阿酥一身黑色劲装,腰间的系带精美繁杂,紧紧竖着她那纤细的腰身,凹凸曲线配着她高高扎起的长长马尾,神秘而又飒爽。 秦桃儿轻轻蹙眉:“我天欢对这破落户动刀,江湖中几乎人尽皆知,到底是谁想要来插上一脚……” “要不我去试试他!” “何必急于一时,日子还长,这么挺拔的少年,我也想……” 长长的街道,一眼便能望到尽头。 初秋的天空清爽而又干净。 嬉闹的街道上,钟黎和张大彪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勾肩搭背地向着聚欢楼走来。 秦桃儿本想,看一眼就罢了。 没想到这一眼,一直看到了跟前。 …… 这小破镇子能养得起这么大的酒楼? 站在楼下,看着这栋和小镇风格天差地别的聚欢楼,钟黎感觉事情有些不大对头。 抬眼望去,正是那秦桃儿那千娇百媚的身影。 “好大………… 的太阳。” 十八岁,自幼习武,食灵物无数,血气方刚,正是想女人的时候。 秦桃儿似乎感受到姜黎的目光,身子一探两只大白兔便卡在木栏上,冲钟黎莞尔一笑。 嘶…… 想师姐了。 …………………… 师姐:“叫你脱个衣服你脸红作甚?” 钟黎:“我……” 师姐:“莫不是招了风寒?快,来让师姐摸摸。” 师姐素手轻抬,搂过小钟黎,钟黎猛然被抓,一个踉跄倒在一片波涛中。 好软…… …………………… 张大彪闻声,也抬起脑袋:“钟老弟说笑呢?大早上哪来的什么太阳?啊,桃儿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秦桃儿罗扇掩嘴,轻笑了一声,转身进了房间。 张大彪蹭了蹭了愣在一旁的钟黎,随后指着门牌:“方才那名女子,就是这聚欢楼的老板娘。自从半年前她将聚欢楼开在此处,天水的百姓可算有口福了。菜品精致可口,价格也颇为亲民,老弟可要好好尝尝!” 钟黎点头。 头回下馆子,他也略显兴奋。 二人在小厮的引领下,进入了二楼雅间,一桌子雅致的酒菜早已准备就绪,荤的素的一应俱全。 钟黎早不知饿了多少天的肚子,如今玉盘珍羞陈列面前,赶忙狼吞虎咽起来。 唔……师姐说了,要多吃一点才能长得大大的。 哎,味道真不错。 也不知道师姐吃没吃过这些玩意儿,下次定要带师姐来好好尝尝。 钟黎风卷残云般地横扫了一遍,这才有空细细打量整个聚欢楼的布局。 西垂小镇,本该贫苦闭塞,但酒楼仿佛与外面是两个世界。 说雕楼画栋有点过,但是无论是建材的用料,还是物品的摆放都极为考究。 崭新的桌椅板凳看不到一丝磨损的痕迹,都是崭新的物件儿。 能在此处建起如此规格酒楼,老板的财力必然是相当雄厚。 难道是方才那名女子? 这身段一看就跟西北的风沙不沾边,何苦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找罪受? 钟黎本想开口询问,但一想张大彪那一副神经大条的模样,想必他也没有仔细琢磨过。 罢了罢了,能跟我有啥关系,我刚下山而已。 张大彪心思可不在吃上,打量了钟黎一番,终究看不出什么道道,只好把目光又着落在钟黎放在桌上的刀。 只见刀鞘古朴,不知是什么材质。 其上数不清的龙纹盘根错杂,甚为精美。 刀柄以黑绳缠绕,比常见的刀略长出那么几寸,尾部看样子像是黄铜质地,蟠龙雕刻其上。 张大彪越看越心惊,不由地出口赞叹道: “好俊的刀!光看刀柄便知不是凡物,钟老弟想必是师出名门吧?” “害,什么名门,一个山头罢了。”钟黎含着饭菜模糊不清地说着:“这刀很好吗?从小在山上劈柴用的,师姐说行走江湖须有武器防身,我就顺手带在身上。不过,实不相瞒,在下刀法一般并不精通。” 谁家的柴刀还有刀鞘? 张大彪显然不信。 不过钟黎确实没有骗他,这种破刀破剑山上还多的是。 平时师姐看都懒得看它们一眼,也就钟黎没事儿的时候喜欢把玩一番。 男人嘛,总是有很多玩具。 张大彪念头一转,又开口问道:“今日在集市,兄弟曾说过‘圣人云’。是哪个圣人?咱大昭有圣人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啊……这个……”钟黎嗓子一噎,随即眼珠骨碌一转,含糊不清地回道:“这个圣人嘛,就是说话很有道理的人,咳咳……” 原来这个世界真没有夫子…… 张大彪恍然大悟:“这圣人所言,颇为合我胃口,不知他可还留下些什么教诲?” “那是自然,你听我慢慢道来……”钟黎摇起脑袋:“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张大彪道:“怎解?”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一开始惹恼了我的人,就要打得他断子绝孙,把他的后人杀得一干二净。” 张大彪恍然大悟,忙道:“还有呢还有呢?” “朝闻道,夕死可矣!意思就是,早上打听了去你家的路,到了晚上可以趁着夜色上门打死你。” 张大彪一品,立刻拍手叫好。 “还有,可知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 张大彪道:“这我知道,讲的是人一生的修养和道德。” 钟黎摇了摇筷子:“非也非也。三十个人,我才会站起来打。四十个人,我也会毫不犹豫。五十个人,我会让他们知道,落到我手里是上天的安排。六十个人,我也会打得他们在我耳边说尽好话。” “不愧为圣人,以德服人,我辈不能及。” 二人都不由自主会心一笑。 如此不过片刻,关系便又亲了几分。 张大彪话锋一转,叹道:“不过老弟,你可知你今日杀的到底是何人?” “我知道,陈金奎呗。” “是连江寨二寨主陈金奎!是上三品的陈金奎,据传言他巅峰时期,是七品的高手!而且有卷宗记载,此人是出了名的奸诈狡猾。” 钟黎想到他最后那招石灰粉,不由得点点头,“是有些下三滥。不过七品?很高吗?” 张大彪又是一愣:“你不知道?” “说来听听。” 张大彪显然不信,但还是清了清嗓子:“自我王朝开辟,以武立国,世间武道便分一到九品。能入上三品者,无一不是天资卓绝之辈。你小小年纪,能一招杀死上三品的陈金奎,你还说你不是师出名门?!” 武道世界? 能高成啥样? 钟黎思绪万千,想起山上的岁月。 ………… 小钟黎一拳将面前的石头砸了个粉碎,开心地转头对说道: “呼……师姐,怎么样,我这水平怎么也算筑基期了吧?” “何为筑基?” “呃,那我这应该算引气入体了吧?” “何为引气入体?” 小钟黎不死心,继续问道:“那我筋骨强劲算入了武道不?” “噗嗤……小阿黎,你脑袋里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小钟黎越想越不对劲:“什么啊!没有功法没有招式就罢了,练了两三年,连境界也没有!老子不干了!” 小钟黎一跺脚,扭过头生闷气。 突然,身后一阵冷意传来:“小阿黎,你刚自称什么?” 阿黎心中一惊,正要出言自辩,不料股下一阵剧痛,随即腾空而起…… 第四章 退可做花楼小倌,进可做女帝面首 钟黎道:“张大哥,那你是几品高手……” “我……呃……唉,先不提这事儿,家父误我!” 说到此处,张大彪似是痛心疾首,一副恨不得把他老子叫来喝一壶的模样。 钟黎想了一下交手的过程,摇头道:“陈金奎的武功应该已经废了。” 张大彪张大了嘴巴:“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一个年老体弱的糟老头子,连我一招都扛不住。” 张大彪还是将信将疑,但见钟黎如此肯定的神色,还是出口询问道:“那……这岂不是大饼砸咱哥俩头上了?” 钟黎猛一拍桌子,指着张大彪道:“没错,这就是命!” 张大彪心里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再说了,钟黎有啥必要骗他呢? 索性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那老弟此番出山所为何事?可有去处?” “这……” 一问到这里,钟黎也犯了难。 当明白了自己是从异世界穿越过来那天起,钟黎就豪情万丈。 立下誓言,“背诗炼盐制肥皂”,定要在文商两界创出一番不世之名。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钟黎也不知怎么得,就在师姐的温柔乡里生生沉浸了十八年。 待师姐问出那句可要下山之时,钟黎虽然眼都不眨地赶紧点头,但是不过是对于外面世界的好奇罢了,毕竟世上走一遭,总要四处看看。 可打小立下的誓言,早已经抛在脑后不知多久,如今想起更是完全提不起兴致。 甚至连师姐的一笑都不如。 因此虽说是下山历练,自己还真没有个明确的去处。 唉…… 不入世不知这世间艰难,江湖偌大,一呼一吸都是数不清的银子。 钟黎简单盘点了一下。 江湖儿郎最重要的就是一匹好马,然而沿途所查,一匹像样的马就需要纹银30两左右,还得看人家卖不卖。 吃饭住宿需要钱,衣服鞋子需要钱,帮助困苦人家需要钱…… 还不算生个病受个伤,这算算下来,兜里没个五十两都别提你要闯荡江湖。 况且坐吃山空也不行,顶大个小伙子,要是没有生计,就是百两银子也不经几天花。 突然,师姐的话回荡在钟黎的脑海里。 “咱家小阿黎长大了,若是去那清江畔汴州城当个小倌儿,凭这长相,那可一定是头牌,数不清的银子呢。” 想到此处,钟黎连忙打了个寒颤。 且不说这小倌儿当不当得,若真去了,怕是要饿死在路上。 所以啊,这江湖一定是要闯的,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谋个差事。 “诶,张大哥,你可知这天水镇里,哪能找到活计?” 张大彪一愣,也没想到钟黎竟然能问出此话:“老弟竟然也会为黄白之物犯难?” “实不相瞒,山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银子。一路走来,连吃饭都成了问题。”钟黎叹了口气,随后拍着胸脯道: “衙门还招人不?我还算有点拳脚功夫,平时抓个贼打个更啥的,都不在话下。” 张大彪一听,赶忙摇头:“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这捕快看似风光,穿上衣服还像个人,脱了衣服那是狗都不如,人人喊打。你年纪轻轻,可不能在这方寸之地耽搁了前程。以老弟的风姿,加上你那俊俏的武功,何愁没有财路?” “哦?愿闻其详。” 张大彪咂吧了一口酒,缓缓说来。 这大昭以武立国,开国之皇昭武帝倒神庙,灭信仰,靠一身不屈的武道打下了天下。 因此这重武抑文的风气,自开国起就绵延了这六十余年。 大昭虽人人皆说是繁华盛世,然而这天下远非明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北边有鬼方九天十三部环伺,如饿狼猛虎般想要入主中原。 南边十万大山内,依据天险而盘踞的势力更是不胜枚举,只是地势隔绝,暂时与中原之地还无所交集。 东边一片东荒连着片大海。 至于西边,大家的共识里,大昭西边就是一片不毛之地,除了靠近边关有几个零星分布的寨子,啥都没有。 四海之内更是不能小看了这世道。 大概就是居安思危,武道昌盛,那些所谓的江湖人遍地都是。 除开明面上的二圣三山八大派,暗地里更不知道有多少势力在虎视眈眈,好在中原广博,物产丰富,倒也养得起这么多习武之人。 “最重要的是,当今圣上可是女帝!”张大彪四下瞅瞅,然后以手掩嘴小声说道。 “哦?”钟黎挑了挑眉。 天下势力没什么新鲜的,三岁时师姐就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山上闭塞,不见外人,女帝之事,钟黎还是头次听说。 这个世界也有武则天? 事情也就发生在这五年时间,具体内幕张大彪这个小镇捕快又怎么能知道,只是说本来女帝作为监国,替自己尚年幼的弟弟垂帘听政。 然而弟弟越长越大,脑子却出现了问题。 女帝杀伐果断,直接废黜其弟自己登基。连同着自己的胞妹,大大小小连封好几个亲王。 整个朝野政局也随之焕然一新。 大概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不同于自己所熟悉的世界,改革也是大刀阔斧,女子为官一事,到如今也不算件奇事。 张大彪面露坏笑:“都知道这女帝连年操劳,后宫都还没立,如今更是到了这襄王出嫁之时,瞅准机会,那没准就一步登天啊!” “江湖传言,这元诩帝也好,襄王也罢,小时候曾跟随朔清宫灵玉真人修过武道,因此对好苗子一向青睐有加。你若得其赏识,成了入幕之宾,前途和武道那自然都是一片坦途。” 这灵玉真人,钟黎也是有印象。 “长相一般,武功一般,总之就是一般。” 这就是师姐对她的评价。 钟黎自然是对师姐的话深信不疑,跟一般的人学武,那注定也是一般,看来这皇帝姐妹不过也是花拳绣腿。 张大彪的话钟黎也明白,可真要是做了这二人的面首,以自己的“姿色”,怕是没几年就被榨干了。 “现在去想这些还是早了点,我觉得男人还是应该稳扎稳打,毕竟京城遥远……” “其实你也不用发愁,初出茅庐就收拾了连江寨二当家,怕是马上就要声名鹊起,到时候什么世家大族都得来舔着你。说起来老哥我也沾了你的光。” “此话怎讲?” “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捕快有啥前途,如今借老弟之力,手拿陈金奎这么大一个功劳,正可去京城投奔我姑丈,指不定哪天也能飞黄腾达。都是拜老弟所赐啊!” 说罢张大彪又是灌下一大口酒,从那放光的眼睛里似乎已经看到了他未来的美好生活。 “我刚才跟你说的,你真的可以考虑考虑,我觉得你机会挺大,人生在世不过几十载,少了奋斗不就全是享受?”张大彪笑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钟黎哈哈一笑,举起酒杯与张大彪一饮而尽。 …… 隔着幕帘,秦桃儿和阿酥遥遥地观望着这边。 “可看出些虚实?”秦桃儿问道。 “奇怪,举手投足间似乎与常人无异,难道是个空有筋骨的三流小子?可三流的货色又怎么那么轻易就杀死陈金奎?”阿酥眼眉微蹙,似是难以决断。 “我还是试试他算了!”说罢阿酥自腰间摸出一支小镖,扣在手中。 “阿酥,不要妄动。莫要伤着……莫要因小失大!”秦桃儿微嗔道。 “我们受命阁中,在此布局已久,这个少年突然出现,也不知是哪个势力想要来分上一杯羹。” “虽说意外,但未必不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鱼饵,你若打草惊蛇岂不是前功尽弃?” “陈金奎行迹早就泄露,他死的消息我也刚命人散布出去,届时连江寨的好手齐聚天水城,我们想知道的自然会送上门!” 阿酥嘴角噙笑,歪头看着秦桃儿。 秦桃儿目光躲躲闪闪耳根一红终于露出一丝羞赧: “我都是为阁中考虑,你一定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对吧阿酥!” 第五章 潜渊沉龙。 “阿黎,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呢?” “那当然是仗剑走天涯,除恶英雄路!” “啊?你不要师姐了吗……呜呜呜呜呜……” …… 钟黎记事起,就一直与师姐待在山上。他也曾好奇地问过,师姐就不想去这世间看看? “看腻啦,好好修炼才是正理,不然怎么给你师父报仇?” “师父的仇人,很厉害吗?” “嗯……一般吧?怎么,你也想给你师父报仇?你应该先从师姐的仇报起!” “师姐也有仇人?” 于是十几年时间里,钟黎终于明白了女人的心眼儿究竟有多小。 比如连江寨陈金奎把她认作风尘女子,对他污言秽语极尽下流。 比如葛家村赵老婆子说她衣不蔽体举止轻浮,定是个不知检点的女子。 比如京城永安当王朝奉骂她想钱想疯了,白日做梦。 比如“雨剑”顾寒城说她女流之辈不屑与之出剑。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记录在那本封皮上写着《风波恶》的小册子上。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本来钟黎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耐不住从小听到大,从开始的不耐烦,逐渐变得感同身受。 到如今每每想起,都会感觉无比气愤。 师姐入江湖,那就是仙女戏凡尘,你等俗子不膜拜倒也罢了,还敢出言不逊? …… 酒足饭饱后,钟黎一仰瘫在雕饰着浪花鱼纹的的椅子上。 立秋的风清清爽爽,从窗户外吹来。 人生的幸福大抵就是如此吧,可惜师姐没能尝尝这厨子的手艺,口味着实不错,不似边关的天气那般厚重。 “钟老弟可有去处?” “我正为此发愁呢,如今身无分文,入了夜只能是幕天席地咯。” “大可不必!”张大彪一摆手,“我有座老宅,是父亲过逝后留给我的。唉睹物思人,在那儿总让我想起父亲在世时的样子,索性就搬了出来。小镇来往人流虽多,但常驻于此的却少之又少,于是屋子就闲了下来,你大可以安心住下。” 钟黎顿时喜形于色,握着张大彪的手摇来摇去: “那多不好意思,我又怎么能白住呢?” “我知你心意,我张大彪认你做兄弟看中的就是你的人品!如今陈金奎捉拿归案,以其作奸犯科之举,赏银必不在少数。连同这二两银子,就当衙门预先支给你的。” 说罢自怀中一掏,一块碎银子就掉落在钟黎面前。 “哎,那也是以后之事……” 话音还未落,钟黎早已经打开自己的背囊,把那一小块碎银掩在最里一层。 “哈哈哈哈钟老弟还真是个妙人。” …… 离了聚欢楼,张大彪带着钟黎去镇边老房子看了一眼,随后声称自己还有公务在身,先离开了。 走之前,张大彪一再关照:“就把这当成自己家,随便住随便搞,别跟老哥客气!” 师姐说的对,在家靠师姐,出门靠朋友。 如今,我也算有朋友了吧? 钟黎抬眼,面前小宅不高的外墙上爬满了青藤,充满古朴和宁静。门板是柚木所制,岁月的洗礼在上面留下深深的褐色。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宽敞的庭院,一棵枣树立在中间,树下一口古井,井中飘着些许绿叶,周围一些花花草草,虽不如山上灵异,但也是颇有韵味,整个小院充斥着恬淡的氛围。 一间正房加上东西两厢,整个宅子不大,却精致不落俗套,可知原主定是一个风雅之人。 吃饭时,钟黎就问过张大彪:“听大哥说话,似乎读过不少书,怎么就入了捕快这一行?” “切,说起这个就来气!读书能有个屁前途?我老子打小就捏着我耳朵让我读书,我偏不。我大昭以武立国,武道才是正途!唉,奈何没有名师,学武又太耗银子,二十啷当岁文不成武不就,可谓是一事无成。亏得姑丈在京城做官,得其所荫才捞到这捕头一职,不至于耕地种田。” “嘿嘿,就连‘张大彪’这名字也是我后改的,可有威武之感?” 呃,有一件事没说错,确实“文不成”。钟黎强忍着笑意问道: “那你原名呢?” “张兴文!” 也说不上谁对谁错,但两个人里边儿总得有个说算的不是? 我就听师姐的,师姐能害我不成? 钟黎推开内宅大门,一应物品概不缺少,物品摆放错落有致纤尘不染,一看就知道张大彪肯定经常来打扫。 咦,怎么会有根头发? 钟黎捏起床榻上的一根发丝。 这个时代和钟黎熟知的古代也大致相同,百姓多有蓄发之俗,所以单看一根长发实在难分得清是男是女。 嗯发质不错,纤细笔直乌黑油亮。 管它呢,头发又不会坏,天知道在这躺了多久。 钟黎原本觉得有个落脚之处就已是万幸,如今的院子令他意料之外的十分满意。 掩上房门好好上锁,这可是他离开师姐后的第一个家,可要小心不能招了贼! 像这种边关小镇,四周又没有蛮夷环伺,朝廷通常是看都不看一眼,自然也没什么钱粮款项下拨。 这不,钟黎走的主街上都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块青石板,雨后的地面泥泞不堪,四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积水,需要一走一跳小心避开。 “诶这不是捉拿通缉犯的少侠吗,真是英姿飒爽啊。” “也不知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可真叫人艳羡得紧……” “少侠,来家里喝口水呗?我姑娘芳龄十四,待字闺中……” 见钟黎经过,路上的人们纷纷议论开来,清一色全是夸赞之声。 钟黎年少,心中自然欢喜。 终于到了街口,从人牙子那一打听,啥生计都大抵相同,最多的干上一天也不过两钱银子。 这点银子,勉勉强强够自己的衣食,但是…… 钟黎犯了难,倒不是说吃不得这个苦。 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自己不大不小好歹现在也算镇上的名人,大家也不约而同地认定自己“公子世无双,翩翩而独立”,真要去干了这些活计,那与自己的人设也不搭啊。 况且他日行走江湖,与人对峙之时,对面若突然兵器一丢伸手一指:“我认得你!西垂天水镇,你在那里扛过沙包!” 那他妈还打个屁,赶紧溜了算了,丢不起那个人。 而且师姐要是知道自己辛勤浇灌、疼爱有加这么多年的小师弟,下了山就干这些,那还不得气死? 不行不行不行。 于己于师姐,都万万干不得这些营生! 对了还有商队! 反正注定要走南闯北,不如拿了陈金奎那批货跟商队做买卖去,到时候走到哪算到哪。 钟黎越想越觉得靠谱,碰巧一抬头就见商队正在街口兜售货物。 钟黎快步迎上:“老哥!我……” 对方一见来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妈耶,跟我无关跟我无关!我们不认识他!别杀我!” 钟黎:“……” 得嘞,注定不是一路人。 钟黎在镇上溜溜达达直到日落西山,夜色降临愣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街上的摊位逐渐收了起来,钟黎摩挲着兜里的二两银子,心有不甘。 转过头看见算命老头在别人摊子前拿油纸裹起一个烧鸡,钟黎眼都直了。 自己就这点儿银钱,在没有新的来路之前花一点就少一点,必须得节俭。 哎,活的好流泪啊。 师姐啊,你是对的! 感受到钟黎的目光,老头斜眼儿瞅了过来,似乎在嘲笑钟黎的落魄。 “罢了罢了,一整只老爷子我也吃不下,过来吧。” 钟黎也不言语,蹲在算命摊儿前撕下一根鸡腿,往嘴里猛塞。 这老头半路截胡,这只烧鸡多半是用白天那五两银子买的,这里边有自己二两半,不算吃白食! “圣地中人?” 老头试探性地问着。 钟黎吃边摇头。 “‘勾魂手’教过你功夫?” 老头不像他,跟女人似得一咬就只有一小口,在嘴里反反复复研磨精细了方才下咽。 “不认得。”钟黎尽量少说话,一共就一只鸡,自己吃得越快就吃得越多,怎么都是赚! “那你这【摧枝折臂,击颈碎喉】的狠辣功夫从哪儿学来的?” “啊,山上杀鹤不都这把式吗?先断其翼防止逃走,再碎其喉一击毙命。师姐说了,杀生的时候要心怀慈悲,不能让对方痛苦。” 钟黎头都没抬回应道。 算命老头老脸一僵,好一个慈悲,这师姐弟是俩魔头吗,吃鸡吃鸭都是常事,吃仙鹤算什么? 老头仔细打量了一番少年,又暗暗掐了掐指。 沉渊潜龙,怕是要一飞冲天! 老头心中已有打算。 “咱鸡也不白吃,打个商量如何?” “嗯,你说吧。” “他日若离了这天水,带上老朽可好?我走南闯北,脚程不慢……” 老头话音还未落,一转眼钟黎已经只剩一个背影。 快跑!自己活不活的下去都还是个问题,这老小子还想赖在自己身边吃白食! 做你的美梦去吧! 老头只觉好笑,低头看了一眼烧鸡,不多不少刚好去了一半。 有趣。 第六章 女人是用来疼的 钟黎舔着手上残留的油脂,往家走去。 暮色已沉,天空中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啪嗒啪嗒”溅在地上的同时也带起了层层雾气,不一会儿黑夜中雾气氤氲流转,别有一番意境。 钟黎心情大好,因为这让他想起了山上的时光。 “云深不知处”,昆仑山上便是常年仙雾缭绕,似是把云踩在脚下,飘飘乎如冯虚御风,恍若神仙。 ……………… “师姐你说的勾魂手厉害吗?” “嗯……一般。那些江湖人,都喜欢给自己起一个名号,用处不同而已,这没什么稀奇。” “可是听起来就很强啊……” “邪道嘛,什么魂啊煞的,无非吓唬你这样的小孩而已啦。” “那正道呢?” “自然是什么君子剑,追风刀,给自己树立一个伟岸的形象嘛。” 小钟黎听懂了,换句话讲就是装逼呗? “那师姐,你在江湖中有名号吗?” “师姐跟他们可不一样……” ……………… 师姐说的果然没错,至少这个“勾魂手”肯定很一般。 自己随随便便两下把式都能被看出是人家的绝学,那也有点太垮了。 那师姐眼里什么样的高手才算不一般呢?钟黎绞尽脑汁,思前想后愣是没想出这么一号人物。 哎,不愧是我的师姐,这令人着迷的女人心思啊…… 钟黎哼着小曲儿一步一颠地打开宅门,简单收拾了一下井水,随后打了一桶回屋烧着,同时点燃蜡烛。 不管怎么说,今天还是比较圆满的,给师姐报了仇,吃了两顿饱饭,认了一个大哥。 咱在这江湖上也不算孤家寡人了。 正自喜之际,钟黎突然听见一声细微的响动,仿佛一阵微风吹进了院子,带动那棵枣树的树叶哗哗作响。 烛火摇曳,钟黎心中一凛,本能地屏住了呼吸,透过窗户纸向院子看去。 细雨绵绵,星月不显,漆黑的院子里赫然多出一道人影! 对方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看不出胖瘦,自然更是辨别不清男女。 寂静一片,人影站立院中,并没言语,可见来者不善。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还没住上一晚就先招了贼? 自己下山才不足半月,应该还没到惹上江湖恩怨的时候。难道是陈金奎的同伙? 念头急转,钟黎也知道自己想下去没什么意义,索性推开门,眯着眼抱拳而立,朗声问道: “阁下是谁?天寒雨重,有什么事进屋再说。” 对方并无言语,一抬头,只见大大的斗笠下盖着一张森白的鬼面具,于这黑夜交相呼应好不吓人! 藏头露尾,必是不速之客! 来者左脚向前一踏,身子微躬,右手探向腰间。 嗖——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传来,一道紫光闪过,直射钟黎面门。 “不说话?那你在外边淋着吧,奇奇怪怪……” 钟黎嘟囔着,用力把门一合,“铛”一声轻响,飞镖扎进门板。 阿酥顿时一愣。 嗯? 巧合吗? 哪有人会在这种时候选择关门? 阿酥奇怪,但既然打定主意要来试探钟黎的底细,又怎会因为一道门就打道回府。 哼,这种木门不过一道横栏,就想拦住本姑娘? 阿酥飞身门前,气贯双手,全力轰出! 突然! 吱哑—— 老旧的木门发出声音,光线也从面前射出。 钟黎满脸疑惑地打开房门:“你到底是要走还是要留?” 阿酥气力用老,却无的放矢,顿时身体一个踉跄,被门槛绊倒在地,“哐当”摔在钟黎脚下。 “哎呀……” 阿酥突遭意外,一时失控叫出了声。 嘿,还是个娘们? 钟黎一下乐了:“姑娘的声音真是婉转动听,叫得我骨头都酥了。不如摘下面具,你我秉烛夜谈,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阿酥失了颜面,又听到钟黎言语之间暗含挑逗,不由得怒上心头:“居然是个登徒子!” 阿酥身子一抖,将斗笠蓑衣抛在一旁,同时手腕一震,两把泛着紫光的匕首便出现在手中! 她左手正握,直刺钟黎喉咙,右手反握,划向钟黎腰子! 糟了! 钟黎一惊,这女子好快的身法! 钟黎连忙头一歪,避过阿酥直刺。同时左手画圆,格挡住阿酥反握的匕首。 随后灵机一动,双手一合箍着阿酥的腰身,双脚用力向后一蹬! 顿时,两人紧贴着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越过门槛重重地摔在院子里。 好纤细的腰身! 嘭—— 钟黎鼻子一酸,仿佛撞到了一块铁板,随后眼泪就“簌簌”地流了下来。 胸脯上连二两肉都没有?! 钟黎双臂被阿酥压在身下,一时抽不出来,只好一缩头,把鼻涕眼泪尽数抹在阿酥胸前衣服之上。 呃,好香…… “放开我……” 阿酥扭动着身体,却无法挣脱,本该清脆的声音,却不知为何带了一丝颤抖。 钟黎抬起头,对方的面具已在二人剧烈的“运动”之际脱落于一旁。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娇嫩白皙的杏仁小脸,仿佛初绽的花朵。 一行清泪从她的外眼角向下流出,薄薄的嘴唇一颤一颤,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哦对,她可是肉垫! 这一摔,她可比我疼多了! 钟黎只觉得有趣,少女流泪的模样像一只小白兔,与方才动手时的模样大不相同。 到底是什么时候惹上这么一个煞星? 钟黎并没有感受到杀气,感觉对方出手似有保留。 应该不是陈金奎的同伙。 钟黎还在想着,阿酥却突然开口道: “无耻小贼,污我清白,受死吧!” 少女神色一改,似是下了决心,握紧匕首猛然朝着钟黎后心扎下! 妈呀! 钟黎忙双臂用力一勒,抱得更紧! 一股大力传来,阿酥被勒得气力不接,刚聚起的力道又自散开,身体一软,双臂无力垂下。 嘤—— 气如幽兰,仿佛一股清风,又如羽毛拂过耳朵,好不舒适! 钟黎看着脸色潮红的少女,诧异地问道:“明明是你要杀我,怎又反过来诬陷我污你清白!” “再说了你睁大眼睛看看,咱俩谁更好看,吃亏的是谁?” 阿酥被勒得气血上涌,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听到钟黎的话,她睁开眼睛,少年如刀劈斧刻般的面容映入眼帘。 竟如此俊美! 头一次与男人这么近距离接触,甚至能彼此感受到胸膛的起伏。 阿酥顿时感觉心慌意乱,心中仿佛有一只小鹿七上八下,眼神也躲躲闪闪再也不敢直视。 “你……你先放开我……” 钟黎连忙摇头:“那可不行,放开你,你又要杀我,我不亏死了?” “你放开我……” “那我们说好,不能再动手了!” “嗯……” “师姐说过,越好看的女人就越会撒谎,说不要其实就是要。” 钟黎见阿酥不给明确回应,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 阿酥被勒了这么久,感觉呼吸都不通畅,喘息之声更加剧烈,此刻也是头脑不清醒,竟鬼迷心窍地问了一句: “那你……你是说,我很好看咯?” “是挺好看的。” “地上……好凉……” 阿酥脑袋昏昏沉沉,背后潮湿的地面也越发冰冷刺骨。 钟黎微微皱眉:“那说好了,真不动手了哦?” “嗯……” 好好一个女人,喊打喊杀,怪吓人的! 钟黎狐疑地看着阿酥,见对方眼色迷离不似说谎,这才缓缓松开了手,往后一撤拉开了距离。 阿酥缓缓站起,愣在原地,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此来的目的,场面沉默好不尴尬。 “你年纪还很小吧?”钟黎歪着头问道。 “嗯?为什么这么问?” “喏,平的。”钟黎指了指阿酥前胸,然后十指合拢捏成一个圆圈。 阿酥错愕,脸色渐渐由疑惑到诧异进而到愤怒,终于再也克制不住! “小贼!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嗖嗖嗖—— 黑夜中划过几道紫芒,几个飞镖刹那间便到了钟黎面门,钟黎身子一矮,堪堪躲过,随后连忙四肢并用朝着屋内“爬去”。 师姐真乃神人也! 她果然说话不算! 阿酥双脚一点,鬼魅般的身影后发先至,贴身而上! 配合着悄无声息地步伐,她的手臂如若两只无骨灵蛇,两只匕首像蛇信子一般神出鬼没,以钟黎为圆心织成一张大网,似乎不把他捅成马蜂窝誓不罢休。 钟黎身上冷汗直流,在密集的匕首之间,曲臂格挡,连连闪躲,当真险之又险。 阿酥久攻不下,顿时心中一横,使出【修罗鬼手】! 她左手反撩下劈,右手横切暗扎,如同阎王睁眼,轨迹难测! 这一下要是挨实了钟黎必被开膛破肚不可! 太快了! 匕首这东西,钟黎也是略懂。 当即侧身横步,右臂上挡,左臂直推,微微卖了一个破绽,让少女在他小臂上浅浅划了一道口子。 “好了好了,你看我流血了,别打啦!” 钟黎掠进屋内,灯光映衬下挺拔的身姿,明媚的笑脸,让阿酥为之一怔。 “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谈嘛,没必要又是打又是杀的……” 钟黎试探性地开口,见阿酥眼眉稍有缓和,松下一口气冲着阿酥招了招手: “还愣着干嘛?在淋雨怕不是要着凉,快进来快进来。” 阿酥看着钟黎流着血的手臂,脑袋里浑浑噩噩。 他…… 桃儿姐…… 糟了! 我……我没想伤他…… 阿酥鼻子一酸,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第七章 我的命就不是命吗! “师姐,停一下……” “不嘛,再舔一会儿。” “我在流血,而且口水真的不能代替药……” “师姐是仙女,仙女的口水怎么能和那些凡夫俗子的相提并论?乖,别乱动。” ……………… 钟黎打开背囊,里边东西不多,几件衣物几个瓶瓶罐罐。 唉,离了师姐,就连处理伤口这点小事都显得那么麻烦。 赶紧撒上止血药,再耽搁一会儿伤口可就愈合了。 “滴答滴答”,是少女衣襟滴下的水滴声。 钟黎起身,将烧得“呜呜”的热水从炉上取下。 灯火微弱,阿酥站定明与暗的交界双手环胸,冷眼注视着忙碌的钟黎。 方才天太黑没看清,如今再一细细打量,更加觉得钟黎虽身着粗布短衣,但举止投足潇洒写意,带了一丝出尘的味道。 若是金丝罗衫加身,那必定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你在看我?” “我……没有……” 心思被看穿,阿酥黠促地挪动着目光,避免着与钟黎的对视。 钟黎感觉很有趣,面前的女孩出手时形同鬼魅狠辣异常,此刻却又如受惊的小貂,抱着自己的尾巴四处乱窜。 “入了秋门口风大,你淋了雨小心得了寒症,把门关上来这边坐。” 阿酥面有犹豫。 虽然秦桃儿不允,但是阿酥还是耐不住边镇寂寞,对这新来的小子好奇得紧。 索性趁着夜色想来试一试他的身手。 然而对方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怪招频出,好好一场较量,生生发展到如今这个奇怪的局面。 已经严重偏离了阿酥最初的目的。 阿酥想不通,自己动手伤了他,他不但跟没事儿人似得,甚至还关心起自己。 自幼无父无母的她,很少得到如此的关怀,心中顿时荡漾起异样的情绪。 “还愣着做什么?”钟黎又对她招了招手:“快把你的家伙收起来,我又打不过你,心里害怕得很。” 见钟黎笑容明媚语气温柔,阿酥双手一抖匕首消失不见,鬼使神差地回身掩上房门,向着床榻走去。 钟黎眼含笑意,伸手团了团被褥,又把枕头垫在上面,以便给阿酥一个倚靠。 生得这么好看,心思还细腻如丝,好令人欢喜! 阿酥终于心中毫无戒备。 “其实我没有恶意……” 阿酥一身黑色劲装完美地契合着她纤瘦灵动的身姿,眼神略有歉意,迈着轻盈无声的步子边走边说: “对了。你的伤口……呀!” 钟黎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看着面前少女缓缓走来,全神贯注之下也没有仔细听她究竟说了什么。 就在阿酥接近身前的一刹那,钟黎黎猛地气贯指尖,正对少女胸口“灵墟”大穴狠狠一点! 阿酥只觉胸口一道气劲透体而出,惊呼之余身子顿时酸软无力,浑身上下一点儿劲都使不出。 钟黎嘿嘿一笑,伸手一捞,少女便稳稳躺在她怀里,动弹不得。 “可知兵不厌诈?” ……………… “哎,不打了师姐累了。” 小钟黎松开架势,蹦蹦跳跳走到师姐面前。 “这才不到一刻钟,师姐,你是不是早上没吃饱呀。” 突然师姐裙裾一甩,钟黎只感觉眼前白花花一片,随即被踹出一丈开外。 “师姐你好不要脸,居然偷袭!” “哼哼,成王败寇。今天这课就叫兵不厌诈!” ……………… “这床铺干干净净的,我都还一夜没睡,你浑身泥水怎么可能让你坐上来。” 钟黎伸手掐了掐阿酥白嫩的脸蛋儿洋洋得意道。 突然受制,阿酥又惊又怒,咬牙切齿地说道:“小贼!有种放开我,我们再打过!” “好凶呢,师姐说了,见面不自报家门的大多心里有鬼,你这上来就喊打喊杀,好不容易制住你,还想让我放了你?” 钟黎脸色一变,厉声道:“说,谁派你来的?是不是连江寨的人?” 少女突见钟黎有如凶神恶煞,偏偏自己受制于人,生死都不在自己掌控,头一撇眼泪缓缓流下。 嘶…… 女人来来回回就这一招吗? 钟黎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也懒得问下去,手一抽,少女纹着金线的腰带便脱落在地。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阿酥羞红的脸庞上带着惊恐,口中已经开始胡言乱语。 钟黎左右开弓,费劲力气终于把她污秽不堪的外衣脱下,丢在地上。 抬眼一看,一道白色布裹横在阿酥胸前,布料细腻柔软,上面绣着一朵紫花。 “呵,多此一举。” 不过盈盈一捧,还束起来作甚? 钟黎看了看布裹又轻蔑地瞄了一眼少女。 阿酥深切地感受到对方眼中那缕不屑,顿时又羞又怒! “你,你敢辱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钟黎叹了口气,懒得与她斗嘴:“知道啦女侠!” 钟黎伸手,自包裹中拿出一件外衣,轻轻环过她的身体,给她穿了上去。 “入了秋,就不像夏天那么好过,你一个女孩,穿着潮湿的衣服身体怎能受得,就先拿我的凑合吧。” 原来他不是…… 短短的时间里,阿酥的魂儿好像上天入地几个来回。 这就是桃儿姐口中的男人的滋味吗? 异样的情绪荡漾在阿酥的心里,真是一个暧昧的夜晚。 “所以你不是要对我……” “啥?你在说啥……” “咳……没有,其实我只是对你有些好奇。陈金奎是江湖中出了名的人物,在你手下都走不过一合,所以便想来试试你的身手,与连江寨没有半点干系。” “原来如此,不过陈金奎算得上什么人物,不过一个嘴瓢的老贼罢了。” 阿酥噗嗤一笑:“好歹是连江寨的二当家,就算这些年已经衰弱但好歹底子还在,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有这么厉害?你看我杀他只用一招,但偏偏轻易就被姑娘刺中,如此说来姑娘岂不是天下第一?” 阿酥听到钟黎夸奖自己,掩饰不住高兴:“那是,本姑娘的功夫自然是顶好的!” “哦还有,我不叫姑娘,我叫阿酥。你从哪里来,刚才我也没试探出来,你功夫很好吗,你师父是谁?” 还有姓阿的? 钟黎奇怪,但还是虚虚实实回答道: “哪有师父,我跟师姐两个人住在山上相依为命罢了。至于功夫嘛,马马虎虎,比不过师姐。” ……………… 钟黎哪知道自己功夫如何? 只知道三岁的时候师姐比自己厉害一点。 十岁的时候师姐比自己厉害一点。 到了十八岁,师姐还是厉害那么一点。 就这一点,让钟黎一直深深地怀疑自己。 难道我不是主角? 人家穿越,不是系统就是金手指,出世即无敌。 轮到自己的时候,偏偏一天三顿,生生被师姐虐了十八年! ……………… 阿酥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师姐这两个字了,余光看着躺在地上的衣物,莫名感觉心里酸酸的。 “你也是给你师姐这么换衣服的吗?” “嗯?这有什么稀奇,师姐也给我换啊。” 钟黎十八年与师姐同吃同住,如今说来轻描淡写。 “你……” 阿酥贝齿紧咬,只感觉没来由的有些气恼,索性眼睛一闭,不再言语。 阿酥身体轻盈柔软,犹若无骨,隐隐的体香传来让钟黎毛孔张开好不舒适。 “诶,不知怎的头有点晕。”钟黎甩了甩脑袋,诧异地说道:“对了你方才过来的时候,说伤口怎么的来着?” 阿酥猛地睁开眼,俏脸上大惊失色! “有毒!我在匕首上淬了毒!你的伤口有毒!” 阿酥大惊!只感觉自己魂儿都要急的跳出来,但身体就是一点都动不了! “快!在我外衣内襟里,有解药!” “有解药还急什么?大惊小怪。” 阿酥当真是少女心性,可爱无比。 钟黎正要起身,突然一阵沉重的眩晕感袭来,好像脑袋里灌进去一桶浆糊,整个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阿酥急忙运气,可鼓足内息,依然丝毫没有冲开穴道的迹象。 “钟黎,钟黎!快,快把我解开!!!” 阿酥心急如焚,可眼中的钟黎已经摇摇晃晃,瞳孔渐渐失去焦距。 世界仿佛都失去了色彩,如同夜幕降临一般,渐渐笼罩一层黑色。 “你!!!你怎么……” 不,不……不早说…… 钟黎手一松,头一歪,抱着大惊失色的少女,重重摔在床榻。 第八章 弄不死我你就要小心了 沉睡中的钟黎,好像做了很长一个梦。 梦里自己终于回到山上,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师姐。 祥云仙雾,叠嶂远山。 师姐赤足踏空,背身而立,怀中抱着一只白色小貂,青丝如瀑白衣胜雪,恍如仙女临凡。 闻得身后动静,师姐微微侧头: “这才下山几天,怎么,活不下去了?” 钟黎抓着脑壳哂笑道:“哪有,想师姐了,回来看看,嘿嘿……” “少来这一套,走的时候怎没见你多腻歪腻歪,回去吧你。” 师姐身影一动,长腿一抬,钟黎只感觉天地景色急速倒退,一眨眼便回到了老宅。 ……………… 天已蒙蒙作亮,本以为初秋的雨就像少女的泪,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但没成想过了一夜天色依旧沉昏,天地间似乎在酝酿一场风暴。 秦桃儿停步打量着面前门户大开的精致小院,心中啧啧称奇。 自江南来到天水布局已是半年有余,却不知道民风淳朴的西北边陲竟也有如此风雅之人。 带着好奇的心情,秦桃儿踏进宅邸,柔声问道:“不知何方高人居住于此,桃儿见猎心喜贸然来访还望海涵。” “桃儿姐?是你吗?快,快进来!”屋内竟传来阿酥急促的呼喊。 阿酥一夜未归,秦桃儿也是清晨醒来问过身边人方才知晓。 心中想着,这天水镇马上就要成为风暴的中心,在这关键节点可别出了什么事。 于是秦桃儿也不管外面雾气深重,亲自出来寻找。 没成想因为自己一时好奇,竟不费吹灰之力。 桃儿并不心急,轻笑着略微提高了声音:“竟学会了夜不归宅,阿酥你当真是长大了。” 秦桃儿推开房门,抬眼一望,顿时愣在当场。 腰带衣物,就那么随随便便甩落在地。 再看床上,阿酥穿着男子衣裳一动不动趴在钟黎的胸膛之上,也不知爱的有多深切,就连自己进来也丝毫不避。 “阿酥……你……你竟与我相争……” 秦桃儿看着床上那俊俏的脸庞,只感觉自己的梦碎了一地,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是的,桃儿姐!”阿酥声音带着哽咽, “解药在衣服左侧内襟,你快帮我拿来,快啊!” 桃儿闻言,回过神,见阿酥心急如焚连忙照做,翻翻找找中拿起一个青瓷小瓶,来到床前。 而阿酥依旧保持姿势,丝毫不动。 “你个小妮子,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急色,真不愧是我秦桃儿的好姐妹。” 秦桃儿呵呵一笑,胸脯也跟着一颤一颤。 然而待她走近才在昏暗中发现,阿酥眼睛早已哭得红肿,配着一夜未眠的黑眼圈,显露出深深的疲惫与绝望。 秦桃儿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 “你被点穴了?哪个穴道?” “桃儿……我……我杀人了……呜呜呜……” “你杀的人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还用拎出来说……” 眼神一转,秦桃儿看见床上一动不动的钟黎。 是他!!! 秦桃儿突脸色一变,赶忙沉下身子探了探钟黎的鼻息,又触了触颈脉。 死了…… 真的死了! 秦桃儿顿时脸色煞白。 “我一晚上,就在这里听着,他的呼吸和心跳,一点点变得微弱,到最后一点也听不到……我……我好恨,我好恨我自己……” 少女鼻涕眼泪哗哗流着,女人果然是水做的,一晚上的时间钟黎的胸前湿哒哒一片。 秦桃儿念头急转,既然钟黎死了,就别提什么儿女情长,还是大局为重。 终究要重新安排。 本想以这少年引出连江寨首脑,自己从中布局于幕后安然获利,目前看来计划有变,须从长计议。 秦桃儿掰开少年的嘴,塞进去一个药丸。 如今也算尽了人事,想不到这少年命苦于此,初出江湖前途一片光明,却折于阿酥之手。 阿酥一夜间,无数次凝气冲穴,轮到秦桃儿,轻松便解开阿酥穴道。 再三劝说,终于阿酥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离去。 走时步履沉重,只感觉天塌地陷,痛苦万分。 …… 呃啊…… 睡得不爽! 被师姐无故踹了一脚不说,还被两个女人叽叽喳喳地吵醒,实在晦气! 钟黎伸了个懒腰,缓缓坐起,挠了挠屁股。 不愧是师姐,在梦里都能给我踹疼。 感受到一片冰凉感传来,钟黎低头一看,胸前尽是些腌臜之物! 好你个阿酥,我在你胸前抹眼泪你就在我衣服上抹鼻涕,一点也不吃亏是吧! 钟黎有些奇怪,这少女内力有那么强?自己的点穴功夫那是经过师姐点头的,不但周正,气劲也实,照理来说万万没法靠自身冲开。 江湖果然卧虎藏龙。连这少女都有些看不透呢! 钟黎充满惊喜。 这样的江湖才有趣味! 钟黎突然觉得嘴里一阵酸麻,什么玩意儿这么苦? 连忙往外一吐,药丸浸了口水已经变得黏糊糊的一团,吐了好久方才吐净。 钟黎眼都直了! 这女人……报复心要不要这么强,匕首上的毒怕毒不死我是吧,还要再给我喂一颗! 怪不得师姐总说蛇蝎女人心,天底下的好女人果然只有师姐一个! 哎,衣服也被拿走一套,本就不富裕的家更加雪上加霜。 钟黎在院内简单梳洗了一番,看着门板上的飞镖,和那个匕首一样泛着紫色的微光。 这毒可真够劲儿,大概是蒙汗药之类的东西吧,不然怎么自己睡得这么香? 毒药这种东西,山上自是没有的。 但是多荒唐的东西自己大概也都是吃过的,钟黎拔下飞镖伸出舌头轻轻一舔,嗯酸酸麻麻苦中带甜,中规中矩。 哼,别让我找到你,想弄死我,师姐都没这个本事! “咔嚓!”天空中突然一道闪电,随后雷声滚滚而来。 这场雨过后,就算真正入了秋,天气该彻底转凉了吧。 钟黎望着天空思绪万千。 ……………… “如果要踏入江湖,须得多带些衣物,外面那些女人又哪会什么针线活,做出来的衣服都是徒有其表,远不如师姐给你缝的舒适耐用。况且出去一趟就不知要多少年,所以短衫要有,大氅也要有……” “师姐,你好唠叨啊!要不我将来扛着你游历江湖算了。” “来来来,试试这件合不合身,长了身体衣服也要改了。” 小钟黎不情愿地走了过去,师姐猛地腾空而起,用手上那件长裤把小钟黎捆成了一个粽子,并点上穴道: “好啦,既然你不喜欢师姐唠叨,那师姐决定三天不跟你说话,你也不要叫我哦~” “别啊,别走啊师姐……!!!” ……………… 本以为山下的江湖也不过如此,那些爱恨情仇尔虞我诈终究只是小说里的烂俗桥段。 但万万没想到,这才刚到天水镇一天,居然就能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钟黎搓了搓眼角一边想着此处诸多的不寻常,一边想着师姐,起身去井边打水洗漱。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 钟黎转过头,看见张大彪挎着虎头刀,端着个食盒迈着四方步踏进门口。 “哈哈,钟老弟醒得挺早啊!” “喏,街口王阿婆包的馄饨,哥哥我从小吃到大,皮儿薄馅儿大赶紧来尝尝。” 钟黎嘿嘿一笑: “又让张大哥破费了。” 要说张大彪这人还真不错,豪爽直率颇对钟黎胃口。 “哎,哪里,快趁热吃。这遭老天,看这模样要下场大的!” 低沉的风声似乎在提醒着人们大雨即将来临,张大彪抬头看了看天,只感觉厚重的乌云马上就快憋不住了。 钟黎循着风吹来的方向,抽了抽着鼻子,微微皱了皱眉。 张大彪有些不理解:“咋了兄弟,风你也要尝尝咸淡?” 钟黎咧嘴一笑,揽着张大彪就进了屋。 “这么幽默呢老哥,平时差事忙不?” 钟黎一边吃着馄饨一边不痛不痒的聊着。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有那么多事可做,无非老婆子们又吵架了,谁家房顶又漏了,谁家小孩往别人家井里尿尿了……净是些鸡毛蒜皮。” 张大彪一摊手:“镇子拢共就这么大,干这捕快这么多年,愣是没怎么拔出过刀。” 钟黎带着笑继续听他喋喋不休。 “话说我昨天的提议你仔细想过没,反正你也没地儿去,要么就跟着我上京算了。这屁大的地方有什么江湖?” 江湖吗,钟黎抬头看着窗外,豆大的雨点渐渐噼里啪啦的落下,只一眨眼,天地间的雨珠连缀成线,大地仿佛被困在囚笼。 “老弟,老弟?” 张大彪见钟黎突然呆住,伸出手在钟黎眼前一晃一晃: “馄饨不合胃口?没理由啊……” “好吃的,不过张捕头,你还是先回衙门去忙吧,我这里没事了。” 钟黎大声说道,同时面带微笑认真地冲张大彪点了点头。 “忙?”突然的生分让张大彪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对,去忙,回衙门。” 钟黎起身,仔细地将装着馄饨的食盒收放到一边。 紧接着,他摘下头绳,仔仔细细地把凌乱的发丝高高扎起。 随后走到门边,拿起古朴破旧的“柴刀”,回头看着张大彪道: “立刻!” 张大彪眉眼一凝,似乎意识到什么: “那你……” “我没事。” 张大彪吞了口口水,冲钟黎点了点头。 随后起身,摁了摁斗笠就冲进瓢泼大雨中,出了院门,不见踪影。 钟黎将长刀负在背上,大踏步地走进雨中。 雨水顺着他的额头,划过他棱角分明的面孔,眨眼间浑身就已湿透。 然而钟黎浑然不觉,转过身子抬头看去。 一个人! 蹲伏在屋顶! 浓重的杀意扑面而来,宽大的斗篷罩在他的身上,仿佛是阴暗诡谲的巨翅夜枭! 天地昏暗,看不清他的面孔。 如被烧的通红的铁块烫过的喉咙发出破锣般的声音: “十里外破庙,一炷香时间!” “过时屠你全镇!” 第九章 血战破庙! 黑衣人不等钟黎回应,便一个翻身,身形如同鬼魅般于屋顶几个起落后,不见踪影。 只留下漫天飞雨。 屠镇? 口气不小。 若真敢屠镇直接率众前来便是,还在外边划个场子作甚? 藏头露尾的鼠辈。 这小镇看似偏安一隅,与世俗无争,但钟黎总感觉平静之下似乎有暗流涌动。 自己下山不过半月,踏足天水更是不过一日功夫,莫名的麻烦却接踵而至。 先是阿酥,紧接着是这个黑衣人。 钟黎越想越不对劲,事情一定没那么简单。 难道一切都起自陈金奎? 真不愧是师姐! 随随便便一个仇人就有如此大的分量! 可既然要闯荡江湖,又岂有怕事之理? 钟黎足尖一点,翻身跳上屋顶,于青瓦红砖间辨别着远远的身影,纵越奔腾紧随其后。 二人一走,张大彪这才从院墙后探出脑袋: “好俊俏的轻功!小小年纪本应该是意气风发之时,为何偏偏如此喜欢藏拙?” 张大彪一直没走! 他只是直爽,不是呆瓜。 略微一想,就知道钟黎神色有异,说出那番话更是前言不搭后语,必然有事发生。 但见其目光坚定,也不好执拗,索性躲在暗处偷偷查看情况。 “是仇家找上门了吗?” 张大彪自言自语道。 如果钟黎不曾隐瞒,那么他下山满打满算也不足一月。 就算结仇又哪有那么快? 虽然那小子看起来整日笑嘻嘻的,陈金奎的尸体足以说明他的杀伐果断。 倘若真有仇人,那还不当场就报了,能让你有机会拖家带口的找过来? 不行,一定要召集兄弟跟过去! 张大彪下定决心。 就算自己不是保卫一方的捕快,单靠这一见如故的情分,也不能让他独自涉险! ……………… 城外破庙。 火堆旁围坐着一群蓑衣人,各个凶神恶煞、面露凶光。 沾满蛛丝破损不堪的塑像下首坐着一个狂发大汉,赤裸的上身缠着的粗大锁链。 见到韦平踏进庙门,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消息带到了?” 韦平“嗯”了一声:“不过,那小子细皮嫩肉,看岁数毛都没长全,能杀得了二爷?会不会是消息有误?” 大汉用力一哼,鼻子喷出两团白气。 鱼老三接过话头,声音尖细刺耳:“二爷本就不以武功见长,更何况上了年纪连年奔波,马失前蹄也未必没有可能。” 韦平嘶哑着嗓子:“二爷一向谨慎,这么多年都躲过来了,怎么偏偏就栽在那小子手上?更何况,如果是为了那东西,怎么会在闹市动手?” 大汉一巴掌把木桌拍碎:“妈的,说话注意点!放那些没用的屁作甚?等那小子来了自然知晓!” 韦平等人皆低头不语。 庙外风雨愈烈,突然天地一闪,“轰隆隆”地滚雷在头顶猛炸,紧接着一声清亮的声音传进众人耳朵: “怪不得风里有股子腥臭味,原来是连江寨的鱼鳖上岸了?” 屋内众人闻声,俱是怒色冲冲,纷纷看向了为首大汉。 大汉怒意更甚,大手一挥,顿时众人“蹭蹭蹭”亮出兵刃,鱼贯而出,不出片刻破矮的庙墙上人头攒动,俱是搭弓拉弦声势浩大。 人影闪烁,陈烈带着一众手下自破庙走出,铁塔一般的魁梧身形好个唬人! 钟黎心中一凛。 陈烈放眼望去。 破庙孤零零地立在郊外,四周围除了几棵歪脖子树,便是空无一物,万万藏不了人。 可目光所及,只有一名少年独自站在不远处。 这小子不怕死? “老子连江寨大当家‘夺命飞索’陈烈,小儿报上名来!” 钟黎一听,顿时了然于胸。 夺命飞索? 真是个好名字。 按师姐教导,邪派加招式的组合直接曝光了这货的底裤。 钟黎抬起手边点边数,庙前以陈烈为首的十几人,加上庙墙上搭弓的十几人,加起来竟有三十多。 好大的阵仗! 在山上成天被师姐虐,钟黎对师姐以外的对手相当渴望。 如果按照张大彪对于武者境界的划分,那么身为江湖八大派之一的连江寨寨主,一定就是金字塔塔尖儿的那几个人! 钟黎舔了舔嘴唇,莫名有些兴奋。 印证所学的大好机会! “老子昆仑山钟黎!” 钟黎竖起大拇指朝自己一指,竟比那陈烈还要嚣张三分。 除去风雨声,顿时一片死寂。 片刻后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哄然大笑。 “昆仑山?神仙?” “都说昆仑山上有女仙,莫不是说的就是这个娘们唧唧的小子?” “打断手脚,卖到汴州城妓馆还能捞上一笔,我看那些小倌儿都没这小子这么细皮嫩肉。” “哈哈哈哈……” 连江寨众人笑得脑袋都歪了。 鱼老三也扯着尖锐的嗓子,哈哈笑道: “不如这样,你回山上把女仙带来让众兄弟把玩一番,我替替你向大当家求求情,没准还能放你一马。” 什么他妈的昆仑山,江湖上有这么个地方? 钟黎不出声,反而深深地看了鱼老三一眼,把他的模样仔细刻在心里。 “都给我住口!”陈烈一扬手,所有人都闭上了嘴:“我且问你,我连江寨二当家可是死在你手上!” 钟黎一挑眉:“是又如何?” 韦平阴森森地接到:“胡吹大气!你小小年纪如何杀得了上三品?速速叫你门中长辈前来说话。” 钟黎摇摇头:“你们这些虾兵蟹将,还不配见师姐,再说了师姐不下山,莫要痴人说梦。” “放肆!” 连江寨顿时又炸开了锅,若不是陈烈还未下令,他们早就一拥而上将钟黎剁个稀巴烂! 韦平却皱了皱眉。 当真没有帮手?那也太不寻常了。 消息中说,此子于闹市中将二当家一击毙命。 若无高手掠阵,那必定手段肮脏。 可既然如此,他如何敢只身前来? 韦平靠近陈烈,低声道:“事情不对。” 陈烈见钟黎如此嚣张,早就怒意大盛,哪还管韦平说了什么: “尸体在哪!交出尸体,否则我全寨上下必把你碎尸万段!” 说罢陈烈一抬手,顿时弦声顿挫,墙上一众拉满弓弦,直指二十步开外的钟黎,只待一声令下就要将其射成马蜂窝。 钟黎道:“我若交出尸体,能留我一条命不?” 陈烈道:“未尝不可!” 钟黎笑道:“陈烈啊陈烈,自己老爹死了居然不想着报仇?” 陈烈一听,脸色有些不自然。 钟黎这下终于了然于胸:“我说怎么一看你就觉得有些眼熟,弄半天陈金奎还真是你爹!” “你连江寨倒是有趣,当爹的居然只混个二当家不说,还偏偏有家不回,乔装易容混迹商队。可见你必是个大大的孝子!” “你拖家带口,不惜横跨半个大昭来到这边陲之地,结果只是索要尸体……” “难道说……尸体上有什么东西?竟比得过生养之恩?” 陈烈终于脸色大变! “你可要想好了。”钟黎舔了舔嘴唇,脸上闪过一丝残忍:“莫要让连江寨在你手上绝了户!” 鱼老三再也忍不了钟黎那股嚣张劲儿,顿时抢在陈烈前头大声叫道:“叽叽歪歪,装个没完,给我射他!” 铮铮铮…… 刹那间,羽箭穿过遮天雨幕带着破空声铺天盖地地袭来! 钟黎瞳孔一缩,羽箭的角度和轨迹在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 他一步未挪,轻轻松松地举刀格挡,侧身躲避。 羽箭擦过他的头发,掠过他的脸颊,穿透他衣服的下摆,却偏偏无法射中钟黎,纷纷扎进身旁泥土之中。 “【鬼知神觉】!真有上三品……” 韦平心惊! 就算是他,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中也做不到如此轻松惬意。 钟黎小小年纪,如何做到的? 陈烈见两轮箭雨都伤不了钟黎,当即大喊:“炮弩准备!” 咕噜咕噜—— 陈烈身后响起车轮滚动的声音,庙门前的众人迅速向两旁移动,撤出一片空地。 而破庙正门内,一辆马车正对着钟黎,其内“嘎啦嘎啦”作响,这让钟黎有些不安! 这世界有炮?! 钟黎还在纳闷,突然一阵巨响! 呼—— 一根巨大的弩箭猛地从马车内飞出,直射自己的前胸,速度之快几乎避无可避! 是机关术! 这要是被射中了,怕是胸口要被破开一个井口大小的洞! 千钧一发,又有漫天箭雨,钟黎心神俱震,疯狂调动内息! 第十章 尸横遍野! 陈烈冷笑。 炮弩的速度,远胜弓箭。 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空有胆识又有何用,真当自己是神仙? 任你多大的人物,中了此番布置也要饮恨当场! ………… 当听说自己那不争气的老爹,死在一个少年手里的时候,陈烈正和一众兄弟在隔壁县城凤鸣楼里狎妓。 一怒之下竟把床板都戳了一个窟窿! 倒不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陈烈哪有这份孝心! 连江寨在多年前确实由陈金奎执掌。 然而随着陈烈年长,终于看不惯自己老爹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事。 于是陈烈仗着天赋异禀力大无穷,带着自己那些兄弟“逼宫造反”,让陈金奎交出了当家信物。 连江寨到了陈烈手里,那更是横行无忌,一发不可收拾,清江两畔无不闻风丧胆,几乎就是那江南一等一的黑恶势力。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几年前。 一天夜里,陈烈带着水寨的兄弟,在清江下游劫掠商船,竟无意中逮到一个朝廷信使。 要说退回去几十年,连江寨确实与朝廷还有些关系。 可如今,江湖帮派向来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 只要你不太出格,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那么苛刻。 陈烈虽然粗野,但是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犯不着因为这点小事儿让朝廷拉不下脸面。 哪怕对面只是一个小小的信使,陈烈也饮酒设宴,好生赔礼。 宴席中本其乐融融,推杯换盏。 却不料鱼老三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加上酒足饭饱后胆气大盛,愣是一把抢过信筒,查看其中内容。 这不看倒好,一看惹出了事端。 信中除去一些乱七八糟的线条,竟然只有两个字——玄天! 秘藏? 藏宝图? 陈烈本就喝的血脉上涌,见已经得罪了对方,索性破罐子破摔,酷刑加身连夜猛审。 这信使又哪里遭受过这种阵仗,不出片刻就屎尿齐流,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原来这张地图所指正是“玄天神刹”的秘藏! 此等大事万万不能走漏了风声! 一不做二不休,陈烈一刀宰了信使,绑上石头沉江喂了鱼,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陈烈做了这等浑事,只当天衣无缝,同时心中激动万分: 连江寨终于还是要在我陈烈手里名震天下! 前途一片开阔,秘藏仿佛唾手可得! 陈烈心中大喜,重开宴席只和众兄弟喝得昏天黑地! 陈金奎自然也在席间,毕竟是亲老子,趁着陈烈喝的头昏脑涨之时软磨硬泡,总算拿过地图看了几眼。 不料待众人醒后,那老小子连带地图就此消失! 陈烈再三警告众手下,如若胆敢走漏风声,就和那信使一个下场。 可天下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知道是手下这群草莽嘴里没个把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不出几日消息便传得满城风雨。 紧接着,连江寨手上有前朝秘藏的消息便传遍整个江湖。 所有人都好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都想来咬上一口,连江寨突然就变成了众矢之的。 再加之连江寨多年来行事张狂,所结仇家自不在少数,大家闻着味儿都聚到一起,明的暗的疯狂捅刀子。 天欢阁更是如此,本就与朝廷联系密切,而且财大气粗产业遍及天下。 所以也是最先获得消息。 阁中密谈,不但要夺得这秘藏,更是要将连江寨彻底从江湖上除名,进而跻身八大派行列! 就这样,事发后不出半年,偌大的一个连江寨便被连根拔起。 只剩下三五十人苟延残喘东躲西藏。 而这漩涡的中心陈二当家,却早已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直到前些日子,江湖方有传闻陈金奎曾跟随商队西出边关,于是陈大当家带着兄弟马不停蹄地赶来。 …… 千钧一发之际,钟黎疯狂调动体内真气,顿时凭空横移半尺,总算堪堪躲过! 巨箭扫破钟黎的袖自“咚”一声,扎破身后一棵歪脖子树的树干,这才止住去势。 随后机扩回拉,铁链轰鸣,竟把歪脖子树连根拔起向着庙内拖拽。 钟黎吞了口口水隐隐后怕。 这东西……应该是用来射船的吧? “我又不是这烂木头,当我不会动?” 连江寨一众本以为稳稳得手,却不料眼前一花,竟被那小子躲了过去! 鱼老三心胸狭窄,哪扛得住钟黎冷嘲热讽? 当即猛踹手下屁股,大声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妈的就一个人,几十把刀就是神仙也能砍得死,都给我上!” 灭门至今仅存的三十几人,都是连江寨一等一的好手,哪个手底下还没几条人命? 鱼老三一声令下,顿时乌泱泱地朝着钟黎猛攻。 钟黎一扯背带,包着佩刀的布条便脱落在地。 他反手抓起刀柄,将刀横于胸前。 “命如草芥。” 钟黎喃喃自语。 无数敌人已至面前,各自举刀横劈竖斩,霎那间合围之势已成。 冲在最前面的那名连江寨高手高高跃起,满目狰狞:“去死吧!” 他双手持刀如迅雷疾风,自上而下誓要将钟黎劈作两半! 然而钟黎不慌不忙,身子一侧,轻巧避过,随后举刀横拍! 一声如击皮革的沉闷巨响! 一声骨头碎裂的清脆声响! 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 刀鞘准确地击打他的胸膛之上。 顿时那汉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喷着鲜血倒飞而去。 仿佛钟黎手中拿的不是刀,而是一把重达百斤的大锤!蕴含着令人恐惧的力量! 紧接着,钟黎动了。 如一阵飘忽不定的风,诡异地游走于在众人缝隙之中。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就是简单的,抬手、挥刀。 剑鞘击胸,便是肋骨破裂胸腔干瘪,吐着血倒飞而去。 剑鞘击腿,便是腿断骨折,翻着跟头坠地惨叫。 剑鞘击头,便是头颅崩裂,红白齐出! 一呼一吸之间,满天都是人影,喷出的鲜血混杂着雨滴,将庙前土地染的猩红。 一个闪电,天空大亮,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和哀嚎痛苦的人声。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已有二十余人相继毙命。 看不清,根本看不清! 众人看着这地狱般的场景,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握着朴刀的双手也浸出细密的冷汗。 这哪是什么神仙,这分明就是索命的魔鬼! 残忍吗? 钟黎不这么觉得。 师姐说过,江湖无非弱肉强食,你不杀人人便杀你。 出手,定要狠辣无情。 只有死人才没有任何危险。 厮杀过后,自己仍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 铁血柔情两不误。 更何况在钟黎眼里,这些恶人本就和鸡鸭没什么区别,杀了也是为民除害。 连江寨众人此时基本已经丧失了战意,你看我我看你,小心翼翼地向后挪动着步子。 谁也不敢再冲上去。 他们心里都清楚得很,再多人命也不够填! “都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鱼老三见众人吓破了胆,心中更是焦急! 钟黎斜眼看向鱼老三:“这么喜欢叫,要不你来试试?” 鱼老三面部肌肉疯狂抽动,从未产生过的退意疯狂地扣动着他的心门。 开什么玩笑? 都是人,难道只有老子是铁打的? 可瞥见一旁陈烈怒意大作的脸,鱼老三瞬间便矮了三分。 咬了咬牙,鱼老三捏紧双拳疯狂给自己壮胆,同时嘶喊道: “摆阵!【蛟龙出海】!” 恐惧的人群顿时如释重负,撒开腿跑回院子,转眼又提着粗大的铁索折返回来。 钟黎眼尖,只见铁索上倒刺林立,布满了褐色的锈迹和斑驳的殷红,可见有许多江湖人饮恨其下。 十几人站成圆形,将钟黎困于其中,同时内力狂泻,将铁链崩得笔直,想要将他彻底绞死在中心! 这不就是升级版渔网阵吗? 专克二流高手。 钟黎前世可没少看小说,对这种人多打人少最为有效的战术,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这样的实力就够得上江湖顶尖门派?” 钟黎不免疑惑。 力气是大了些,但除此之外,好像与前世并无差别。 钟黎狐疑,展开身法贴链而走,却并不急着还手。 这个世界究竟战力达到了什么水准,务必在此一战弄个清楚。 鱼老三见钟黎仿佛陷入被动,心中顿时亮堂起来: “小崽子,躲过弩炮算你运气好!铁索阵一起,就算你手段通天也要给我死在这里!” “风云变幻!把他给我拧断!!!” 顿时铁索阵变得毫无章法,上下左右四处狂舞,纵横交错之际,彼此之间竟然互不干扰。 铁链越舞越急,逐渐不见痕迹,只剩下漫天呼啸的刺耳声。 当真险之又险! 钟黎滴落一地汗水,虽说铁链打他不着,但是要全神贯注地躲避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怎的就是不死! 鱼老三心急如焚。 突然,旋涡猛然收缩,钟黎猛吸一口气,身子腾空而起,铁索绞杀了个空! 离了地面,人就是无根飘絮,鱼老三顿时一喜! “快快快!!!他不行了!!!刀斧、弓箭给我招呼!妈的,还以为是个什么tm的天才。” 话音刚落,鱼老三顿时汗毛竖起,只感觉一道凌厉地目光直射而来。 一抬头,只见钟黎掠在空中,轻轻瞥他一眼! 鱼老三心中大骇!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如若挣脱了这铁索阵,第一个死的一定是我! 他赶忙转身,一脚踹开一旁部下,抢过弓箭,同时内力狂泻,把弓拉了个满月! 弓背顿时折成两段,掉落在地。 鱼老三嘶吼道:“【金乌神箭】!” 铁箭顿时光芒大盛,瞄准着钟黎激射而出! 一闪而逝,再闪已达后心! 比子弹速度还要快! “唉……” 钟黎一声叹息,声音不大,却似回荡在众人心头。 铮—— 刀刃摩擦刀鞘的声音,虽那么微小,场中之人却无一不闻,仿佛一声沉睡的古龙,被吵醒后发出的吟唱! 钟黎终于拔刀! 第十一章 杀!杀!杀! 突然! 龙吟响起,这天地间瓢泼的大雨仿佛都为之一怔。 一刀寒芒刺进众人眼眸,只见刀身似铜似铁,长三尺三,宽约两指半,刀口厚而无锋,崭新如故。 “叮叮当当……” 没人看清钟黎如何挥刀。 清脆悦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与雨滴坠地的声响交相呼应,煞是好听。 漫天铁索,瞬间断裂作无数段,“啪啪啪”地掉落地上,溅起层层泥水。 围着钟黎的众人,纷纷胸部炸开,鲜血如同鲜花般绽放。 他们瞪着双眼仰天倒下,似在祭拜这无情的老天。 而鱼老三那一箭这才堪堪到达。 钟黎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把刀鞘往身后一立,那箭便打着旋儿飞向远处。 鱼老三顿时面如死灰跌坐在地! 这都伤不了他! 难道真的是神仙…… 韦平突然尖声叫道:“【折柳劲】!你是三化传人!” 韦平不算连江寨本家人,只因为早些年受过陈烈恩惠,本身也无甚品行,自然蛇鼠一窝。 至于他口中的三化乃“二圣三山”的三山之一。 围攻钟黎的众人尸体都凉了半截,余下之人早已缩到陈烈等人身前,战战兢兢如惊弓之鸟,似无再战之力。 钟黎一甩头道:“你看我像道士?” 得此回应,韦平突然又有些拿不准,三化宗确实不收俗家弟子,眼前少年一不着道袍,二不挽道髻,三还拿着一把刀。 无论如何跟道士都是八竿子打不着边。 可这“一劲百击”的分化劲力的功夫,不是三化绝学又是什么? 雷声不再,风雨依旧,滴落在破庙的瓦片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蝉声陪伴着细雨,仿佛是流浪的孤魂不知归途。 陈烈脸上泛着青色,环视着场中三十余具尸体。 这可都是我连江寨仅存支柱啊! 陈烈的眼睛似乎都要冒出火来,没了他们光靠剩下的几个光杆司令,谈何东山再起? 不,还有机会! 只要拿到玄天秘藏,何愁没钱招兵买马! 有了功法秘籍,还怕什么两圣三山八大派? 就算这朝廷,也敢给翻个面儿,娶了那女帝自己称皇称祖! 想到此处,陈烈眼神愈发狂热,只恨不得立刻把钟黎踩在脚下扒皮抽筋以泄心头之愤! 钟黎一看,陈烈头顶气体升腾而起,竟是一朝气急,七窍都冒出烟来! 自己做的太过了? 唉,江湖儿郎,哪能由得了自己? 连江寨仅余二卒,早已吓破胆,在陈烈面前举着刀摇摇晃晃。 “没用的东西,给我上!”陈烈一手一个,抓起二人就向钟黎丢去,同时回头大喊:“果勒!韦平,剁了这小子!” 那两人原本早已失了神智,毕竟亲眼目睹三十多个同伴如鸡仔般被砍杀殆尽,这种如坠地狱的恐惧感早已填满了他们的脑海。 眼见自己腾空而起,飞向那个浑身是血的笑面修罗,心中念头转瞬即逝: “妈的,人死吊朝天,豁出老命也要刮掉你身上几两肉!” 凶心一起,恐惧顿消,势大力沉朴刀朝着钟黎罩头劈下,似有不可阻挡之势! 钟黎眼帘微垂,头也不抬。 二人心中大喜,有机会! 却见钟黎手腕一翻,后发先至,刀锋仿佛笼罩上一层白光,蓦的消失不见! 下一刻,刀突然静止在其中一人的脖颈中。 他还没有死透,嘴里吐着血沫。能清晰的感知,刀锋破开他的皮肤、血肉,随后被颈骨紧紧夹住。 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又迅速被瓢泼大雨冲洗干净。 钟黎避开另一人攻击,两只手一正一反,握住长长的刀柄,随后沉肩、屈膝、拧腰,带动着手臂和长刀猛地一拉! 滋啦—— 刺耳恶心。 那是刀锋与颈骨摩擦的声音 而钟黎的动作还没有停止。 借着着转身蹲起之势,双臂奋然上撩,无锋的刀却仿佛变成了天底下最快的武器,自另一人的下阴开始,如切豆腐般直达头顶。 他身体被劈成两半,一左一右倒在雨中。 这一刀太快,他死的毫无痛苦。 看到这一幕的鱼老三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掐着自己的脖子猛猛呕吐起来,只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却依旧止不住。 魔鬼!这是魔鬼! 钟黎以刀拄地细细打量。 鱼老三心神已废,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翻不起风浪。 仅剩陈烈、韦平、果勒三人而已。 说起果勒,钟黎居然自始至终都没注意到他! 只见他身材高大,比陈烈都高出半头,面貌奇丑无比,鼻子和颌骨严重前凸,而耳朵却又比平常人更高更靠后一点,浑身都长着黑毛,活脱脱就是一只站着的大狼狗! 他爹妈长什么样?这怎么生出来的? 钟黎只感觉匪夷所思。 咚咚咚—— 果勒脚步不快却沉稳有力,仿佛一座移动的铁塔。 感觉不到杀意,好生奇怪。 钟黎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距离已近怎么能由着他再往前走,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先砍一刀试试水。 手起刀落,不料果勒竟直接右手一抬,以手抓刀! 当—— 金铁交击的脆响,如同以剑敲钟。 手心的黑毛簌簌而落,竟只留下一道白痕! 钟黎顿感匪夷所思! 就算柴刀无锋,那也不至于就砍掉几根毛,这个狗头人石头做的? 果勒抓刀没抓住,又伸手抓向钟黎,明明速度不快却又有避无可避之感! 钟黎这人一向讲规矩,你没有杀气,我自不跟你一般见识。 于是钟黎左手一伸,曲起食指,对着果勒的右手手心猛然一点! 果勒感觉一条小蛇沿着手臂直往里钻,顿时高高跳起,“几哇乱叫”地同时朝着自己胸口打了一掌。 随后抓着自己突起的后脑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离人锥】!你是鬼门传人?” 韦平又是大惊失色,指着钟黎脱口而出! “你那万人敌的轻功步子,莫要以为我不认识!”韦平仿佛见到鬼了一般: “就算打娘胎开始练功,按你这年纪也练不成这么多绝学!你到底是何人?” 钟黎有些烦躁,这韦平难道是大昭版王语嫣? “我乃昆仑山钟黎,什么三化鬼门,你再聒噪,先杀你!” 第十二章 代表荣耀的一刀! 昆仑山上仙雾缭绕四季如春,山峰穿插云间若隐若现,清泉流淌,鸟兽齐鸣浪漫而又神秘。 钟黎面对一棵大树,运指如飞,凌空击出。“噗”一声闷响大树破开一个大大的洞。 “指法好难练,三天才勉强学会,师姐这招叫什么呀?” “嗯……就叫粗大指法好了。” “这算什么!功法武技不都应该有个响当当的名字吗,比如破天神指之类的!” 钟黎急不可耐,倘若临阵对敌,一声“粗壮指法”喊出来,还不把人笑死! “哎,名字嘛,代表起名者的寄托就好啦,我就希望师弟长得又粗又大!” …… 折柳劲、离人锥。 多好听的名字啊! 看看人家,这武功听起来就知道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钟黎叹了口气。 难道让我承认我点向果勒手掌的这一指,叫【粗大指法】? 做梦。 钟黎烦闷:“别废话了。砍了你们我还得去找那娘们算账。” 话音未落,“哗啦哗啦”的铁链摩擦声就已至耳边,原本缠在陈烈身上的粗壮锁链在天上呼呼打着转,威势之大好比平底龙卷。 天生神力大抵如此。 若是在船上,这种铁链需要两个青年壮汉合力转动绞盘,方才能将其从水中拖动收起,而陈烈一人之力观其面色尚游刃有余。 陈烈满脸张狂,仰头大呼: “吾六岁习武,不过四年便可只手扛鼎。年过而立,便入八品之列。天才?我若不算天才,何人能当!” 呼—— 铁链如一头飞天蛟龙般携着风雨,声势浩大地朝钟黎奔腾而来,其中所蕴含的力量远非方才那些喽啰能比。 要是挨上一下怕是巨石都要被砸个粉碎! 钟黎斜眼一抽,见果勒韦平二人暂时威胁不到自己,于是凝结气脉,劲力尽数汇集到右手之上。 霎时,钟黎的右手仿佛逐渐变得透明,隐隐之间似乎能看到其内血液的流动。 天才? 别说笑了。 既然要比蛮力,就让你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蛮力。 钟黎聚精会神,哪怕果勒呆头呆脑地向自己出拳,也没放在心上。 计算着时间,解决完陈烈的铁链,再回头应对也是绰绰有余。 嘭—— 就在钟黎气力凝结到顶点的时候,左胸猛然受到重击! 钟黎一声闷哼。 竟然后发先至! 怎么可能! 钟黎的架势被这一拳打散,心中骇然。 下山以来头一次被人摸到自己! 这果勒有大古怪!! 但钟黎本就皮糙肉厚,果勒的拳头虽然势大力沉,却不含杀气,真气运行一周,自然无事。 钟黎连忙以刀撑地,翻身避开二人联手,向后一滑止住身形。 铁链轰一声,砸得尘土纷飞,地面竟像被炮弹炸开一般,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 嘶—— 怪力能至如此,已是相当难得。 但打了这么久,钟黎心中了然。 这连江寨上下,终究不过三流水准,根本做不得参考。 八品都只有蛮力,那么所谓武道九品,定有猫腻。 突然! 耳边一阵阴风略过,撩起钟黎几缕散乱的发丝。 呼—— 气如有实质,仿佛鬼怪在耳边呼吸。 钟黎心中一寒,眼睛一瞥韦平已不见踪影! 偷袭! 钟黎连忙腰身一折,一个铁板桥搭在泥泞的土地上。 嗖—— 韦平鬼魅般地从他头顶掠过,带起一阵阴风,其中寒气似乎要刺透钟黎的肌肤! 钟黎以手撑地,向上看去,只见斗笠之下的韦平自上而下冷眼看着他。 他飘飘忽忽,仿佛一个鬼魂,与方才失色时的模样大不相同! 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这人也大有古怪! 钟黎连忙双手一推,拧腰弹起,顺势一刀砍向他的胸口! 呼…… 又一阵风掠过。 钟黎这一刀虽中,却仿佛无处着力。 韦平蓑衣翻飞,随刀而走,丝毫未伤! 好古怪的身法! 钟黎一刀用老,气力未衔,韦平竟诡异地在空中一折,迅速逼近,轻飘飘一掌拍在钟黎肩头! 又不疼? 钟黎有些诧异。 这果勒和韦平什么情况? 然而及多想,粗大的锁链又裂空而至。 钟黎正要举刀切断,不料整个右边身子仿佛失去了知觉! 是韦平那一掌! 钟黎感觉整个身体都在变得寒冷无比! 糟糕! 这是什么掌力?! 钟黎连忙翻身躲开,同时调动真气,反复冲刷,刹那间体内气机轮转九次,这才让右边身子感受到一阵酸麻。 好险! 钟黎一边躲避着果勒与韦平的围攻,一面在漫天抽动的锁链间闪展腾挪,闲庭信步的样子好像跳皮筋的小女孩。 陈烈久不建功,脑门上渗出细密的汗水,如此沉重的铁链本就不为持久战,这么长时间拿不下对手,顿时心焦气躁起来。 “果勒!抓住他别让他动弹!” 听到叫声,果勒嘴里口齿不清地仰天一吼: “果勒~!” 弄半天你不会说话! 钟黎只觉得好笑,他想起了神奇宝贝,皮卡丘的名字不就是自己天天“皮卡皮卡”叫出来的吗,还有那个“杰尼杰尼”。 这果勒很明显也是这么回事儿! 与其说他是个长得像狗的人,不如说他是长得像人的狗! 缠斗许久,钟黎心知肚明。 对方来来回回就这么几招,已经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 于是钟黎又避开韦平一掌,双脚一踏便至果勒身前,猛地一抬腿做势要踢他左肋。 果勒果然憨傻,忙身子一躬双手一捞,想抓住钟黎的腿。 但这这只是虚晃一招,钟黎腿一收,双指并拢闪电般点在果勒胸口“神藏”大穴! “果勒~?” 果勒头一歪,表情充满疑惑。 实的? 钟黎认穴奇准无比,万万不可能出差错,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叫果勒的东西真的不是人! 他没有穴位! 短暂的惊愕后,钟黎一个翻身至果勒身后,高高跃起并掌如刀,照着果勒的后颈猛地下劈。 果勒愚笨自然反应不过来,这一手刀劈得结结实实! “果勒~?” 果勒扭过脑袋,满脸的黑毛倒显得有些滑稽。 也没有经脉! 还跟我卖萌?! 钟黎虽未下死手,但这一手刀的分量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 正常人中了这一手刀,怕是要晕上三天,而果勒却只是吃痛,反应迟钝地用手捂住脖子,似是满眼无辜。 钟黎傻了眼。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果勒智力明显也有问题,对自己也没有敌意。 钟黎倒还真不想一刀把他劈作两半。 眼瞅着他又跌跌撞撞地朝自己攻来,钟黎心中顿时气急。 不咬人膈应人! 钟黎一个闪身,鼓足气劲儿对着果勒前胸就是一记正蹬。 果勒连忙双手护住前胸,却还是腾空而起,飞过十几丈,将庙墙砸得粉碎。 铁链又攻来,已不像先前那般势大力沉。 “你没吃饭吗?” 钟黎木光锐利如刀,右手并指为爪,一把天上的铁链薅了下来,简单得好比从小孩手里夺过风筝线。 一声轻喝,内力喷涌而出,粗大的铁链立刻寸寸崩断。 陈烈仿佛痴呆了一般,看着手中的废铁。 钟黎道:“连江寨?不过如此。” 钟黎的嘲讽如一根锥子般挑动着陈烈的神经,他大怒道: “我连江寨纵横江湖,岂能受你这无名小子欺辱!” “纵横江湖?靠你们几个?” 钟黎“啧啧”着摇了摇头。 陈烈眼睛都要冒出火来:“我连江寨先祖当年跟随昭武帝于江南争夺天下,功成之后,更是与镇江府平起平坐,我连江寨所享过的荣耀,你又如何能懂!” 门中精锐已变作满地的尸体,全寨上下只剩两三个毛人,几十年的基业顷刻无存! 本来找到那个该死的老爹,拿到地图就是连江寨崛起的转折点! 一切都该十分顺利! 可就是面前这个该死的小子! 让所有都化作了泡影! “我说呢……”钟黎轻叹一声:“原来是靠祖辈余荫的关系户,充其量不过一群匪徒罢了。” “陈烈,八大派的声名你扛不起。” 又一道阴风掠过,钟黎侧步闪身,躲过韦平掏心一爪,随后指着韦平鼻子骂道:“滚,一会儿就弄死你!” 韦平脸色一阴,不敢再随意出手。 “气煞我也!无知小儿,拿命来!” 陈烈彻底失了心智,随手捡起一把刀,朝着钟黎狂奔而来! 钟黎低头轻抚刀柄。 师姐说的对,欲让其亡先让其狂。 虽然这个狂好像不是发狂的意思? 无所谓。 钟黎闭上了双眼,真气如雨后大江,在体内疯狂涌动,雨水滴落在身上,竟瞬间就化为雾气蒸腾而起。 钟黎整个人仿佛都化为了一座巨大的火炉,雨点落在周围转瞬不见! 嗡—— 手中柴刀也开始发出龙吟般的吼叫,似乎困在深潭已久渴望着一飞冲天! 终于钟黎睁开了双眸! “你要荣耀,那好,死在我刀下,就是你的荣耀。” 寒芒一闪,不过一刹! 面前的雨点不知都去了哪里,天地仿佛都为之一怔。 钟黎好像从来就没动过,长刀归鞘,不再看陈烈一眼。 眼前的世界层层破碎。 陈烈带着对未来的渴望,死不瞑目。 第十三章 江湖之下,暗流涌动。 陈烈的死,宣告着连江寨的彻底破灭。 问鼎江湖也好,王朝霸业也罢,终究只是他不切实际的一场梦。 看着胸前刀口,陈烈这才明白自己有多狂妄。 “原来我连一刀都接不下……” 上天或许觉得不值得为陈烈的死流泪,雨势愈来愈缓,乌云渐渐四散。 天要放晴了吗。 钟黎抬头望着西边,棱角分明的下颌,映衬着刚从乌云后探出脑袋的朝阳,神色中似有虔诚。 不知道师姐那里是不是也在下雨。 风啊,把我的思念带回去吧。 就告诉师姐。 我想她了。 …… 陈烈的死清楚地映在韦平瞳孔之中。 在停止体内气机运转的同时,他再也不是那个游曳在荒野里的孤魂,只剩下再世为人的惊恐。 他亲眼看到了陈烈倒在地上,眼神里带着不甘、屈辱,带着对生的渴望和死的畏惧。 堂堂连江寨大当家,竟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就连见多识广的他,也不知那一刀究竟是什么逆天刀法。 只有耳边回荡着的,鲜血流淌的声音时刻提醒着自己。 快逃! 逃开这个地狱! 远离那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那惊世一刀江湖上又有几人能挡? 他不敢看那个少年,他生怕那一刀会落在自己身上。 韦平微微扭头,尽力用余光瞥着。 钟黎此刻浑身浴血,束刀而立,闭着眼,却又好像仰望着西方,不知为何透露出孤独的意味。 好机会,那一刀必定十分消耗气机,他现在根本无暇顾及我。 想到此处,韦平猛烈地催动真气,风似得向着东边狂奔。 只要离开这里,天大地大再无性命之忧,什么宝藏,什么绝世秘籍,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逃! 再快一点! 韦平身法奇异,眨眼间,几乎不见踪影。 “他果然脱了力,也是,不过一个少年,此等刀法岂能随意施展?待逃得性命,一定要将这少年的名号广而告之,到时候不用自己,无数江湖人自然会来找他麻烦!” 韦平不敢往后看,但感觉做不了假,钟黎并没有追击上来。 这么远的距离,应该安全了吧。 突然,韦平周身毛孔纷纷炸开,汗毛根根立起,就连身体也麻沙沙的,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如芒刺骨! 只感觉后边有一只箭追着自己已经掠至后心! 什么情况? 韦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狂奔之际猛地一回头。 只见钟黎目光如有实质,将自己牢牢锁定。 数十丈的距离仿佛弹指即达。 他没想放过我! 韦平尖啸一声,只感觉魂儿都要顶破天灵盖,嘶哑着嗓子狂呼道: “不!!!不能杀我,我乃叱厄鬼门传人!” 有靠山? 那还了得! “啊……那你就更不能走了。” 钟黎缓缓抬起手。 又是一声尖啸,韦平疯狂扭动着身体,跑出一个个之字形,想要甩脱那种刺骨的寒意,却好像终究是在做无用功,气机被抓得死死的,根本逃不开。 “不,不!别杀我!我不是连江寨中人,我与你无冤无仇!”韦平疯狂地叫着一步三回头: “我知道事情的始末!我知道连江寨为什么来到这里!我知道陈烈打的什么算盘我……” “粗大指法。” 什么?他刚说什么? 回头一看,钟黎右手平举食指伸出,站的极其标致,脸色也是正气凛然。 管不了那么多了,全力催动功法,将实体的感觉尽量抛弃,像鬼魂一样…… 怎么有点使不上力…… 头好重! 韦平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低头的一看,只见胸口处破开一个巨大的空洞,所有的肉体内脏都不翼而飞。 想要高声尖叫,却听见自己嗓子眼里咕噜咕噜冒着血泡,硬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麻烦你啦,这不还有一个吗。” 世界在沉入黑暗之前,韦平看到少年面带笑意,指着瘫坐在墙角的鱼老三说道。 他,根本就没想放过我…… 唉。 钟黎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十八年来,师姐到底教了自己些啥。 就连有名有姓的招式,都找不出几个。偏偏名字还都那么怪异,那么羞耻。 根本就不给自己人前显圣的机会。 如果不是确定这韦平已经是个死人,他甚至都不会喊出那四个字。 刚才那是我吗,怎么可能。 钟黎看着水洼隐隐倒映出自己帅气的面孔。 这么英俊的少年,怎么会那么粗鄙。 多么想堂堂正正地喊出招式光明正大地战斗啊! 终究是一场奢望。 回过身,果勒早就从废墟中爬起,呆呆地看着地上模样可怖的尸体,满脸都是疑惑。 “坐下!” 钟黎突然福至心灵,鬼使神差地冲果勒喊了一句。 果勒耳朵一竖,还真就就地一坐,激起一大滩水花。 嗨呀,还真是条狗? 钟黎觉得好笑,迈着胯走向连江寨唯一的“幸存者”——鱼老三的面前。 “别杀我别杀我……”鱼老三如丧考妣,凄厉地哭喊着,两只手疯狂在面前挥动。 “你不过射了我一箭,不痛不痒,我又怎么会杀你呢?” 钟黎蹲下身子温和地说道。 “但是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要向你请教。” 这么客气? 鱼老三有些不敢相信,偷偷透过指缝看着钟黎诚恳的表情,心中的恐惧也少了几分。 “你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那韦平真是叱厄鬼门的嫡传?” “怎么可能……圣地飘渺谁又真正见过?据他所说,小时候家里长辈无意中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的鬼门中人,养伤之际教了他一个月的功夫。那人对他说,如果他学有所成,就可以去鬼门找他拜他为师。” “然后呢?” “这韦平当然不是什么天纵奇才,那人所传功法高深,他又一知半解,蹉跎了十几年也只学了个半吊子。”鱼老三砸吧砸吧嘴: “圣地所传,世人都梦寐以求。但这对于韦平来说也不知是好是坏。初窥武道就被传授顶尖功法,自此以后他就变得好高骛远,江湖流传的寻常武功他看不上,人家门派的绝学又不传他。” “又十几年下来,虽然典籍看了不少,也尝试到处偷师,终究只得了个眼界宽阔,武功却没什么进展。” “总不能就这么放弃,难道他没去鬼门看看?” “圣地缥缈,谁知道在哪,他找了半辈子,连根毛都没见着。” 哎,要说这韦平也是个可怜人。 一见鬼门误终身啊! 不像咱,有师姐,失身而已。 “那这个傻大个呢?”钟黎指了指一旁的果勒。 “哦,清江上游下来的货船上劫来的,说是劲儿大听话。原主想卖个好价钱,大当家试了试,觉得堪用,就留下来了。” 哦,原来是个奴。 钟黎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果勒正好也在看他,嘴一咧露出俩大大的犬牙,又呆又憨。 这东西为啥跟我示好? 因为我一脚给他踹老实了? 钟黎有些不解,于是顺嘴问了鱼老三。 “啊,应该是你给他打服了吧,我也不知道。反正他没听过我的话。” 鱼老三摇了摇头。 “好,不错。”钟黎拍了拍手,“接下来的问题,就决定你能不能活命,你想好了再回答。” 鱼老三一听,也是直起腰背,脸色肃穆。 万万不可大意! “陈金奎是什么人?” “陈烈他爹。” “为什么不跟你们在一起,而是易容混进商队?” “父子不和。五年前,他偷了前朝‘玄天神刹’秘藏的藏宝图,打算独吞,躲藏至今前些日子方才现身,大当家得了消息,来堵他。” 前朝秘藏?有意思。 “这么说你们连江寨还有不少暗探?” 这三流门派还有这高瞻远瞩的劲儿? 反正钟黎是不信。 鱼老三也不是笨人,听到钟黎这么一问,脑袋一转,随即脸色大变。 对啊,连江寨除了老弱妇孺,所有人都死在这儿了。 而作为众矢之的,练江寨早就放眼江湖举目无亲,陈烈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从一开始,可能就是个阴谋! 就算这少年不出现,只怕等着连江寨的也是必杀之局。 钟黎见鱼老三脸色,已经大体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子。 不知何人有心或无意,传出了陈金奎现身的消息。引江湖贪心之辈,齐聚这天水小镇。其中自然也包括连江寨一大家子。 自己杀死陈金奎距离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一个昼夜,连江寨大清早就找上门来,那显然是有人通风报信。 我是饵,是牺牲品。 想到这里,钟黎脸色一青。 江湖果真水深火热,自己初出茅庐就被算计至此! 如若不是自己还有些手段,岂不横死当场?! 难道还有人窥视此处? 钟黎目光如炬,四处扫视。终究周围是“风平浪静”。 大概是布局之人也没想到陈烈如此性急,得到消息后就直接从女人肚皮上爬起来,连夜至此。 知道事情复杂,钟黎脸色有些难看: “你们连江寨可有生死大仇?把事情的起因一五一十地讲与我听。” 鱼老三不敢隐瞒,仔仔细细地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钟黎边听边想,努力还原着事情的经过。 天欢阁,朝廷? 钟黎皱起眉头:“你们就一点不怀疑这个秘藏的真实性?” 鱼老三一愣:“这还能有假?” 钟黎无语。 好歹也是八大派,不把事情弄清楚就押上整个门派的生死。 到现在沦落到此等境地。 钟黎严重怀疑他们脑袋里塞的全是杂草。 钟黎掰着指头说道:“天下钱财汇聚之处无非那么几样,漕盐赌妓,矿渔茶丝。” “这其中一大半都由朝廷把控。” 鱼老三道:“你说这些干啥?” 钟黎翻了个白眼儿 “你还真是不学无术,我且问你,天欢阁凭什么有财力在全天下开这么多聚欢楼?” 是朝廷的手笔…… 鱼老三脑门滴落一滴汗。 天欢阁分明就是朝廷亲自培植的势力。 连江寨作为阻碍天欢阁跻身八大派的绊脚石,自然要想尽办法踢开。 朝廷势大,想要谋求某个门派的助力其实并不难。 既然偏偏要一个完完全全把控在自己手里的天欢阁,那么原因只有一个。 所谓的天欢格,几乎就等同于遍布江湖的特务机构。 江湖的一举一动都在朝廷监视之下,逃不得分毫。 算算天欢阁的崛起时间,与那女帝登基时间几乎所差无几。 钟黎不由得对这个“元诩女帝”更加好奇。 真是大魄力大手笔。 朝廷与江湖一向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元诩此举实乃剑指七寸,直把这天下化作滚滚熔炉。 而那个所谓的挟带重宝的信使…… 就是覆灭连江寨的导火索。 死士。 第十四章 你又来收尸啦 朝阳带着暖意,驱散着秋雨的寒气 落过雨的天地本该清新宜人,奈何破庙前伏尸遍野,血腥刺鼻,活脱脱的修罗地狱。 鱼老三瘫在庙墙下,心如死灰,深深地悔意涌上心头。 本以为连江寨可以借此机会乘风而起,扶摇直上,问鼎江湖。 想不到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朝廷的谋划。 不废一兵一卒,便可以轻而易举地灭掉八大派之一,并扶起自己的代理人上位。 偏偏整个连江寨上下都被贪欲迷住了双眼,没有人去想事情背后的种种不合理。 钟黎心中也不寒而栗。 好凶恶的江湖! 杀一个陈金奎竟然有这么多连锁反应。 钟黎不为连江寨可怜,在朝廷这种庞然大物之下,一个门派的命运往往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更何况他连江寨上下本来就没一个好鸟。 没人会为它惋惜。 当然这一切都不过是钟黎的猜测,把已知的线索串联起来了而已。 但是如果事实真如自己所想…… 天欢阁? 你给我等着。 至于秘藏的事儿是真是假,钟黎已有打算,回去定要仔细验明陈金奎尸身。 鱼老三见钟黎脸色阴晴不定,久久不语,以为对方就要卸磨杀驴。 他连忙双腿跪地,一边磕着头一边哭喊到: “少侠说好了饶我一命……我鱼老三不是人,死有余辜,可,可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就我一个壮丁,没了我他们可怎么活啊!” 钟黎道:“说不杀你就不杀你,反而我还得感谢你给我提供了这么多消息。” 鱼老三抬头神色复杂,说不出是恐惧还是希望。 少年给他心中蒙上的阴影,只怕此生此世也难以洗刷干净。 江湖…… 呵呵,江湖有个什么混头。 有些人出道即巅峰,有些人折腾半生混得一身骂名。 哪有什么自在潇洒,终究是自欺欺人罢了。 鱼老三这辈子一直活的很装逼,很嚣张,甚至无恶不作。 但生死关头,他多么想将这一切都抛得远远的,回到江边渔村,与妻小苟且残生。 钟黎给的希望,如蝉翼般稀薄,鱼老三根本拿不准他究竟会不会杀了自己。 钟黎道:“虽不杀你,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你离去。” “我……” 钟黎不等他说完,猛地出拳,将鱼老三的下巴砸了个粉碎。 紧接着右手一抓一拽,将鱼老三的舌头生生扯了出来。 随后钟黎连点其周身大穴,止住喷涌的鲜血: “你冒犯我,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辱我师姐。既然舌头脏了,我便帮你扔掉,你看如何?” 鱼老三强忍着疼痛,头如捣蒜般疯狂点着。 还求什么…… 能活着,就是最大的恩赐。 …… 张大彪提着刀在暴雨中狂奔。 镇上人口不多,无非几百户人家。 作为边陲小镇,往来的商队都不见得有多少,所谓的江湖人士更不会没事儿往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跑。 所以镇上有五六个捕快已经顶破天了。 张大彪外粗内细。 老宅房顶那人,杀气极重。 连张大彪都能清晰地感知。 钟黎那些生分客套的话,显然是说给那人听的。 目的就是不牵连到自己。 想到此处,张大彪越发焦急。 兄弟间的情谊往往就是这么简单。 可能是一壶酒,可能是一次豪迈的大笑,就坚定了彼此。 千万不能出事啊! 张大彪心急如焚,挨家挨户把自己的同僚从睡梦中拽醒,回到衙门披上长弓背起箭筒,挎着刀就往钟黎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雷阵雨就像小孩的一杆儿尿,滋啦一下就收,丝毫不拖泥带水。 眼见天空渐渐放晴,张大彪一伙一路辨别着模糊不清的脚印,终于看到那座矗立在郊外的破庙。 张大彪一众只是看了一眼,顿时吓得满脸煞白。 “怎会如此?!” 放眼望去,在朝阳的映衬下,是遍地的猩红。 横七竖八的尸体,四处的残肢断臂,活生生把本该生机盎然的清晨渲染成一片人间地狱。 就算是战场也不过如此吧…… 几个捕快又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只觉胃里翻江倒海,各自扶着一棵歪脖子树,直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这等场景,是他们这等小民一生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钟黎…… 张大彪脸色一变,心中咯噔咯噔作响,他不会…… 钟黎听到身后此起彼伏的作呕声,猛一回头。 满脸的鲜血,如狼顾般的凶恶面容顿时映入张大彪眼帘。 张大彪握住刀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那张面孔凶神恶煞,仿佛地狱中爬出的食人恶魔!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高声呼道: “钟老弟……” 钟黎听声音本以为是布局之人前来围杀连江寨一行。 可一回头,看见的是张大彪那张正气凛然的方脸,心里松了一口气。 以他的感知能力,自然知道与韦平在老宅对话时,张大彪就躲在院墙外,没有离去。 但是毕竟相处时日尚短,知人知面不知心。 江湖水深,被人欺骗也不是不可能,再加上害怕祸及其身,索性也没出声点破。 如今看他带着几个零零星星的怂瓜“全副武装”地站在远处,钟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对方是真的在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才暗中尾随。 哎,只怪自己这无敌之姿。 一眨眼就把敌人收拾的干干净净。 不然高低看看你张大彪弃文从武的二十几年生涯,有多大能耐。 钟黎心中一暖,看样子是交到了真兄弟。 想不到进了天水镇不过一日,就有除了师姐以外的人挂念。 钟黎心情大好,甩着鱼老三长长的舌头,洋溢着笑容高声呼道: “哦诶!张大哥,你又来收尸啦!” 张大彪脸上肌肉一抽,不知如何作答。 第十五章 骨灰都给你扬咯 要不说没准这张大彪真有天生将领之才,胆气甚足。 面对着一地的尸体,眼都不眨一下,丝毫不为所动。 他看着脚下,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腌臜之物,走到钟黎面前。 张大彪看了一眼果勒,心中腹诽道: “好丑的汉子。” 又看了一眼满嘴鲜血的鱼老三,顿时心中了然。 我这兄弟好生凶辣,竟然把人家舌头给扯了出来! 就这还能笑出来,真特娘的是个煞星。 他也不管钟黎满身腌臜之物,伸手一边扒拉个不停,一边关切地问道: “伤着哪了要不要找大夫?” “一群鼠辈,哪能伤得了我。” “那这些鼠辈是?” “喏,那个就是连江寨的总瓢把子。”钟黎对着陈烈尸体一指: “连江寨上下一个不落,都躺这了。” 一个人? 灭了人家满门?! 张大彪不由自主退了一小步,吓得眼珠子都快蹦了出来。 原来以为陈金奎年老体衰,已不堪大用,遇上年轻力盛的钟黎,在一时大意下栽了也在情理之中。 你小子不过十几岁年纪,对上人家八大派最后的支柱,不但给人家宰得一个不剩,自己还毫发无伤? 神仙? 张大彪就那点儿见识,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回过头,看着满地的狼藉。 一个陈金奎? 蚊子腿儿罢了。 且不说这些朝廷通缉的流亡之徒赏金能有多少,如今真真正正一个不漏地死在他张大捕头的管辖范围内,这是多大的功绩? 张大彪感觉自己就要飞起来了,借着钟黎这股东风,一步登天! 他激动地揽住钟黎地双臂,千万语凝在心中,最后却只汇成三个字: “钟老弟,钟老弟,钟老弟!!!” 钟黎只当他吓破了胆,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安慰道: “好好好,没事没事,不怕不怕……” 张大彪喜极而泣,涕泗横流。 你钟黎就是我的再世父母! 过了好一会儿,张大彪才从激动地心情中释放出来,指着果勒说道: “这个活口好像不堪用了,痴痴呆呆的如何问供画押?” “啊,他不是,留的是这个。”钟黎甩了甩手上的舌头,然后指着昏迷的鱼老三。 “这是连江寨三当家,我见他说话虽然粗鄙但也能咬文嚼字,写写字应该不成问题。回去找个大夫治一治然后好好审审就行了。” 钟黎想了一下又说道: “他若是提过我名号,就一刀给他宰了。如果只字未提,就放他回去吧。我答应过他,他若守诺就留他一命。” 张大彪手指一竖:“老弟当真仁慈!” “嘿嘿,那是自然!左手木鱼右手刀,佛祖阎王咱一起交!” “好诗啊!”张大彪又点了个赞:“就是不知这佛祖是哪位神仙?” 你们这没和尚? “押韵,押韵而已……” “钟老弟可真是个妙人!”张大黎深深一叹:“不过,老弟,现在你可不能瞒着我了,这遍地尸体,你总不能说他们也武功尽失吧?你就给兄弟托个底,你到底有几品?” 到底几品…… 陈烈说他有八品,可也不怎么牛逼啊…… 你问我我问谁? ……………… 同样的话小钟黎也没少跟师姐提过。 “师姐,我总要知道我练了这些年,练到什么水平了吧?” “那自然是一般水平。难道你以为,你连师姐都打不过就能成为顶尖高手?”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但总得有个评价标准吧?” “练武和习文其实是一个道理,你有听说给读书人划品阶的吗?” “那读书人不还有秀才、举人、进士什么的……” “嗨哟,师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还敢顶嘴?!把裤子脱了!” “师姐!我已经大了,不能打屁股了!!!哎哟……” ………… “老弟?”张大彪探过脑袋,伸手推了推入神的钟黎。 “哦哦哦,你说的没错。” “什么没错?” “连江寨就是一群水匪,空有一身蛮力,没啥本事。” 张大彪顿时一脸嫌弃。 啧啧啧,编,可劲儿编,喜欢装是吧? 得,我不问了。 “你这人啊哪都没的挑,唯独有一个缺点为兄很是不认可。” 张大彪砸吧砸吧嘴,开始评头论足起来。 “嗯?说来听听。” “太过谦虚!为兄知你品格高尚不愿做那争名逐利之辈,但人在江湖,就要像那小孩滋尿窝,哪怕离地只有两尺,也要有滋出一丈的豪气。虽不至于万人敬仰,但好歹也要有个响当当的名号不是?” “那大哥你看我行吗?” “有何不可?!” “那大哥你对江湖很了解吗?” “啊,这……为兄最远只到过隔壁县城……” 钟黎自然不会跟他较真,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江湖水深,小心点儿总没什么大错,你说对吧?” “倒也有理……” 钟黎沉吟片刻:“连江寨一事远没有寻仇那么简单,其中牵扯的秘密不是三两句说得清楚的。大哥你要做好准备,雨过未必是天晴,也可能是风云际会,龙蛇起舞。” 张大彪当然能听懂:“你是说,天水镇?” 钟黎回过头,向远处的小镇看去:“连江寨都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只怕好事的江湖人马大概已经快到了吧。” 张大彪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当然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你是说要有跑江湖的来天水镇?” “不止,可能那些大门大派,也有心掺上一脚。” 钟黎现在不确定,那将消息透露出去的人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那幕后之人既然能够向连江寨透露自己杀了陈金奎。 未必就不会把这件事告知整个江湖。 哎哟,头痛。 麻烦来的也太快了。 钟黎所有的猜测终究只是基于鱼老三的一面之词。 准不准确还另说。 自然不能急着向张大彪说清楚。 “没事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兄弟二人只管以不变应万变即可,当务之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你说,为兄一定鼎力相助!”张大彪用力攥紧拳头。 “放轻松……”钟黎又拍拍张大彪,示意他往庙里看:“连江寨老家早就被连锅端了,他们的身家性命,必然都是随身携带……” “难道说……” 张大彪呼吸有些急促,连江寨好歹也是江南水道巨擘,就算这五年在泥浆里滚得浑身是泥,可是几十年的积攒,怎么还不有点底蕴?! 钟黎随手将那鱼老三的舌头一丢,身形一闪,进入破庙,张大彪紧随其后。 一脚踹倒那个发射炮弩的马车,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临时的马棚。 “乖乖,都是宝驹啊!”张大彪失神道:“连江寨这些虾兵蟹将真是糟蹋东西,这些百里挑一的好马怎么就给养成这副德行?” “江南距此本就千里之遥,啥好马也跑乏了。” 钟黎倒是不懂,只是看着其中几匹虽然看起来疲惫,但依旧体态健美,毛发光亮。 一匹三十两…… 钟黎舒心地笑了起来,我终于不用为银子发愁了! 师姐说了,凭本事抢到的东西就要统统带走! “咱兄弟俩挑两匹最好的,然后给你手下的兄弟一人配上一匹,剩下的,一部分上交县衙,换取功劳,一部分折成银两,作为日后用度,这样可好?” 张大彪抚着面前一匹黑马的鬃毛,猛点头:“为兄都听你的!” 张大彪心里高兴地要命,要说人怎么能不分三六九等,瞧瞧咱张大彪的兄弟,小小年纪,思虑竟如此周全! 钟黎进入庙门,看着火堆突然想起什么事情。 他拿起一根燃着的柴火,在张大彪诧异的眼神中走向韦平的尸体,费了好大劲才给他彻底点燃。 “能烧干净吗?” 钟黎喃喃自语,早知道化尸粉什么的备点儿在身上了。 还是江湖经验不足啊…… 想着,钟黎双掌齐出,朝着尸体鼓足了真气。 火焰顿时一窜,不出片刻,韦平就变成了一堆灰灰。 钟黎深吸一口气,直到腹腔肿胀,这才用尽全力吐了出去。 一阵狂风,骨灰随风而散,再也看不出丝毫痕迹。 这个韦平来历不凡,也不知是不是真像鱼老三说的那样。 钟黎可不敢全信,再说此方世界的路数,钟黎还没有摸清。 若真有什么圣地的老怪物找上门来,钟黎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很一般。 这种可能导致阴沟里翻船的细节,钟黎还是把控得相当到位。 再说了,自己那一指可不能叫别人琢磨出端倪! 庙内的张大彪全程目睹此事,额头血管一跳。 相当熟练啊…… 好个挫骨扬灰! 第十六章 发财了发财了! 张大彪目光有些呆滞。 我好歹是朝廷的正经捕头,你当真毫无忌讳啊…… 钟黎见状:“无他,唯手熟尔。” “啊,我是想问他有啥特殊的吗?咋单独烧他?” “那人满脸麻子,浑身恶疮,可能染了瘟疫。” 张大彪恍然大悟:“哦哦哦,原来是这样。” “别愣着了啊,去庙里看看。” 张大彪四处打量着:“镇里老太爷早就说这庙要拆要拆,但毕竟在镇外,周围又没什么人烟,慢慢大家都忘了这事儿了。” 钟黎好奇:“拆?那是为啥?老百姓就不求个风调雨顺、多子多福啥的?” 张大彪回答:“听老爹说,那是前朝的陋习,咱大昭只崇武道,信自己心中之神。” 这可不对啊。 钟黎清楚地记得,师姐说过:不可不敬鬼神! 这观念虽然与钟黎前世坚定地唯物主义论相违背,但是谁让她是师姐呢,她说的一定不会有错。 为啥师姐说的和现实世界不一样呢? 钟黎转念一想,不一样才对嘛,那才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师姐嘛。 庙内破败,几十年无人打理还能遮风避雨就已经可以说是奇迹了。 至于正中而坐的神像,浑身破损,就连面目都难以辨认。 钟黎想了想,还是躬身一拜。 张大彪看得一愣一愣,却也照猫画虎,作了个揖。 据师姐所说,前朝祭神拜佛之举常见,各大神坛庙宇香火也相当鼎盛。 毕竟大周以神立国,又以神治民,所以神庙林立,都在情理之中。 而武皇开国征战,第一件事就是扫除庙宇,破百姓心中之神,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版图所在几乎所有庙宇都被砸了个稀碎。 大昭也拟定诏书以武立国,百姓俱是不敬天地不拜鬼神,只崇尚皇帝和自己心中武道。 如今看你虽然浑身破败之相,但好歹没被砸个稀碎,想必是地处边陲的漏网之鱼吧。 颇为幸运呢。 “有宝贝!” 就在这时,张大彪嗷一嗓子! “什么!” 钟黎顿时来了精神,飞扑而上。 而就在他转过头的一刹那,神像的双目之处,泛起一道似有似无的蓝光。 ……………… “嗯?” 昆仑山上,师姐静修处。 冰冷的玉床上,师姐用手撑着脑袋,懒散地倚靠在床头。 半空中悬着一个画面,画面里钟黎对着自己躬身一拜。 师姐心神一惊,画面轰然破碎。 “一座破神像有什么好拜的,难道这小滑头发现我了?” “应该不是,阿黎打小就愚笨不堪,哪能有这心思……” 雨中搏杀的场景师姐从头看到尾。 “阿黎啊,阿黎……真不让人省心,刚下山才多久就被人群殴,师姐不是教过你做人要谦虚低调嘛……” “哎,朽木不可雕也……阿丘,替我去看着他。” 突然,师姐如冰雕般的玉肌之上,泛起一抹红光。 她眉头微蹙,轻吐一口气,盘坐行功。 ………… “这下真发财了……” 兄弟二人面对着一整箱的金银珠宝,眼睛都看直了。 “大哥,这能折多少银子啊?” “呃,不好说,我也没见过……” “拿回去找当铺当了!” “县城才有当铺,咱镇上不衬那个。诶,还有秘籍?《鲸息法》《筋骨百炼》……实不相瞒,大哥正愁没有功法,这靠谱吗?” “明显不上档次啊,丢了丢了……” 二人在庙内一通搜刮,将连江寨的全部身家聚集在这一处。 光有宝物也不行,当务之急是没有现银。 钟黎看着庙外横七竖八的尸体:“对了,叫弟兄们好好搜一搜身,人可以死,财不可废。” “哈哈,老弟还真是百无禁忌。” 张大彪起身走到庙外,越看越觉得心惊胆寒。 “我还是不敢相信,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整片空地都像被犁了一遍,更有遍地的箭矢,这战斗痕迹如此明显,一看就知道对方一定没有钟黎说的那么不堪。 “你真的不是什么少门主之类的大人物?” “真的不是……” 就算把昆仑山算成一个门派,那少门主也应该是师姐啊,跟自己有啥关系。 “哎,我也不瞒你。”钟黎想了想,还是决定原原本本地告诉张大彪。 “我的身世实在简单,我被师姐捡到山上的时候还是个婴儿,十八年来一直待在山上,师姐教我读书做人,习练武艺……” 说到此处,钟黎卡了壳。 自己想讲故事,也讲不长啊。 自己就是这样十八年如一日得过了下来,虽然有滋有味儿但着实平淡。 “那你的功夫到底有多强?” 钟黎道:“马马虎虎,师姐说我天生愚笨,远远没法和她相比。” 这不合理啊…… 就算是三十几头牛马,让他张大彪砍也得砍上一个头晌。 “有没有可能是你和你师姐太强了,所以看谁都很弱?” “应该不会吧?虽然我练了十几年功夫,但是要让我说我练了个啥,我自己也不知道……” 这也太奇怪了! “那将来有机会,可要领我上山看看,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实在想见见咱师姐的仙姿。” “嗯,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过师姐似乎不喜欢见外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屁股都不往山下挪一点。 管他呢,山上就他和师姐两个人,照理来说,这昆仑山上的一半儿是他钟大少爷的财产。 自己带兄弟回家串个门难不成还能被赶出来? 张大彪半信半疑,但看钟黎一脸纯朴认真的模样,也只能接受这个说法。 远处,赵龙等人正缩成一团。 没有张大彪的命令,他们也不敢私自离开这个地方,只能强忍着血腥味儿,时不时地干呕几声。 实在没东西可以吐了,早饭还没吃呢! 不过别提早饭了,估计午饭也是吃不下的,真的好恶心…… “你们几个,过来过来……” “是……” 参差不齐地几声回应充满了不情愿。 赵龙几人尽量躲开遍地的尸体和血污,来到庙前。 “呃……”钟黎想了想,觉得自己开口不合适,于是示意张大彪。 张大彪心领神会:“连江寨火并,全门上下,除了一条狗和一个三当家,全部死在这了。” “啊?” “竟然是连江寨中人……” “那怎么办?八大派岂不是变成了七大派?” “坏了,为了抢这一个名声,江湖肯定又要乱起来,到时候打架的人变多,我们有的忙活了……” “你傻啊,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谁没事儿往这跑啊。” 张大彪听的有些不耐烦:“哎哎哎,别嚼了别嚼了。你们赶紧动起来,把尸体集中到一处,埋……啊不,烧了。” “记住,每个尸体都要仔细搜,无论是钱财也好,信物也罢,全部都给搜出来。” 赵龙脸色一绿:“不行啊老大,我,啊……我头好晕,我晕血,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另外几个也是纷纷开始捂着脑袋满地摇晃: “我手抽筋了……” “我肚子疼……” “算命那尹老头说过,我不能碰阴物……” 寻常人哪能扛得住这等场面,纷纷找起了借口…… 张大彪鼻子都气歪了:“都是大老爷们怎么这么没用!” “啊……对对对,我没用我没用……” “我是娘们,从今天开始我是娘们……” 张大彪也无可奈何,摊摊手似乎在问钟黎怎么办。 钟黎嘿嘿一笑:“你们可想好了,这些人虽不说是什么大人物,但好歹有名有姓,在江湖上一跺脚,还是能激起些水花的。” 赵龙等人面面相觑,我们知道啊,八大派嘛,说这些干啥。 钟黎不紧不慢:“而且这些人横征暴敛,无恶不作,所过之处民不聊生。” “对,他们死了就是报应!” “可不是吗,死有余辜。” “你们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这种暴徒,身上的钱财一定很可观。” 钟黎面露坏笑:“我就替你们老大做主了,到时候身上搜出什么造型奇特的碎银,还有那些自己喜爱的物件,你们就拿着,剩下看不上的再交给你们老大,怎么样?” 赵龙几人顿时心花怒放,随后一个立正: “遵命!” 第十七章 钟蒙,就决定是你了! 看着几人突然干劲满满的样子,张大彪不由得感叹:“银子啊,真是个好东西。不过这场面他们几个也不够使,这样吧,我回镇子召集些人手,顺便拿些纸笔也好登记造册,你还有啥要交代的不?” 钟黎想了想:“把鱼老三押回去找个僻静地方先关着吧。” “内个呢?”张大彪指了指果勒。 “这个先等等。”钟黎想了想,又开口道:“按理来说镇子不是应该有个头头什么的吗,怎么感觉大事小事都挂在你脑门上?镇长呢?” 张大彪道:“别提了,老太爷昨儿个被你吓得中了风,到了这个年纪,只怕是好不了了。” 随后张大彪把镇长晕的过程,草草说了一遍。 钟黎有些哭笑不得:“啥?!这也能算到我头上?那没了镇长,镇上这大大小小的事务谁来处理啊?” “那当然是我了。”张大彪回道:“据我那死去的爹所说,按前朝制度,乡镇本不设官员,统一由镇民公举作为‘里正’。但自我大昭建立以来,制度略有调整,选举的镇长上边也要定期考核述职。我为乡亲忙里忙外这么多年,除去老太爷,大家还是会给我几分薄面的,所以老太爷一躺,自然就轮到我了。不过,你问这个干啥?” 钟黎严肃道:“天水只怕要变天了,等此间事了我就与你细说。这几日,定会有大批江湖人蜂拥而至,到时候那些三教九流指不定能闹出什么乱子,你一定通知全镇上下,早做准备,最重要的就是食宿,尽可能要安排好,莫要百姓与他们起了争执。” 想了想,钟黎还是不放心,又补充道:“大哥,记得,凡事莫要冲动,哪怕双方起了冲突,能让则让、能避则避。莫要为了公道和声名把自己搭进去了。” 张大彪咧嘴嘿嘿一笑:“晓得,我又不蠢。先走一步!” 张大彪将鱼老三扛到那匹黑马之上,随后打了个呼哨,便离开了。 多事之秋啊。 钟黎把脑海中的线索又重新理了一遍,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好像少了些什么。 索性不去管它,径直走到果勒面前。 果勒正靠在墙角,用两只大手抓着自己的大脚,盘坐在地上。 直到此刻,钟黎才有空细细打量他。 这货呆呆傻傻的样子,倒不完全是丑陋,反而显得有些呆萌可爱。 感受到钟黎的目光,果勒也歪起脑袋,眼睛里似乎有疑惑。 难不成这世界有妖怪? 钟黎越看越纳闷,结合方才战斗的感受,钟黎几乎可以百分百断定,它不是人。 “师姐也没提过啥狗头人、牛头人之类的啊……” 反正它也没什么攻击性,要不带在身边先观察观察? 钟黎试探性地开口: “你愿意做我的神奇宝贝吗?” “果勒?”狗头一歪,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 果然听不懂。 钟黎伸出手拍了拍他结实的臂膀,对方只是微微看了一眼并没有反抗。 于是钟黎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 “你,很壮,很棒!愿意跟着我的话,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果勒!” 这下它听懂了,咧开嘴耷拉下舌头,不停地点着头。 这就可以了吗? 钟黎心中高兴,伸手在他身上扒拉个不停。 只见破烂的衣服和毛皮之下,到处都有着深深浅浅的伤痕。 看样子这货在连江寨是遭老罪了。 钟黎伸手摸了摸他的狗头: “以前你跟着陈烈,他把你当奴隶,呼来喝去没有半分尊重,更是动辄打骂,只把你当做畜生。” “但是我不一样,我钟黎不但不会看不起你,反而把你当亲兄弟!” 钟黎边说边观察着果勒的反应,发现他似乎完全能听得懂自己所说的话,不由得更加欢喜。 “从今以后你就跟我姓钟,你觉得如何?” 果勒咧开嘴,露出一个“丑陋”的笑容,同时飞快地点着头。 起名这种事情,钟黎其实并不擅长,捏着下巴苦思冥想了许久突然一道灵感击中他的心坎,顿时拍板道: “你就叫蒙,钟蒙!蒙有混沌愚昧之意,你如今识海混乱,神志迷蒙正合此字。” “但是蒙也有启蒙启发之意,代表着为兄对你的期望,希望你有一天可以拨云见雾,得见真我!” “你可明白?” “钟蒙!钟蒙!钟蒙!” 钟蒙不知是哭是笑,甩着泪花在地上转着圈手舞足蹈。 含糊不清的音节从他口中呼啸而出,虽然吐字不清,却厚重洪亮,引得周围捕快频频回头观望。 纵然方才战斗之时,钟黎已经试探得知,钟蒙虽有人相实则非人。 但是那又如何? 圣者,有教无类。 这是师姐十八年来以身作则,教会钟黎的道理。 …… 此间事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来到庙内拴马处,钟黎有些犯难。 马这个东西,长相好跟跑得快未必就是一回事儿,但是钟黎哪懂这些啊? 张大彪似乎很懂,骑上一匹帅的就走了。 那自己咋办? 算了随便挑吧。 想着钟蒙身材高大比自己都壮了两圈儿,钟黎便摩挲着一匹体格相当健壮的马对他说: “阿蒙以后闯荡江湖,总不能纯靠双腿走路,这马高大威猛正合你气质!” “钟蒙。” 他嘟囔了一声摇了摇头,反而神色温和地对着一匹色泽陈杂,略显矮小的马爱不释手。 难道狗头人和咱的审美是不一样的? 管他呢,他喜欢啥由他去就好了。 至于自己嘛…… 钟黎挑了半天,才站在一匹白马面前。 它生得极其俊美,虽身上有污秽,通体雪白鲜有杂毛,鬃毛飘逸体型如蛟龙般流线有型。 钟黎摸着它的后背,脸色异常陶醉,仿佛回到了山上,而面前是师姐的冰骨玉肌。 在山上总是你骑我。 现在,该换我骑你了。 …… 钟黎和钟蒙骑着马儿悠哉游哉地出了庙门,如若不是满身鲜血,乍一看背影还真当是是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少年。 “好好搜搜别漏了钱财。”钟黎正准备回镇,想了想还是对着那几个捕快提醒道: “里边的马可别忘了,你们到时候一人挑一匹就是。” 赵龙大声回应道:“谨遵少侠吩咐,定不负所托!” “哈哈哈哈,驾!” 风儿吹来,夹杂着少年豪迈的笑声。 “江湖,江湖!风沙掩盖无名骨!” “江湖,江湖!一朝展翅踏鸿途!” “哈哈哈哈!” “叮”一声轻响,一个泛着紫光的飞镖扎进破旧的门匾。 钟黎猛挥一鞭,骏马嘶鸣直奔天水而去。 第十八章 哪来这么多怪人? 阿酥…… 哼哼,坏女人。 “刚刚忘了问张大哥,钟蒙,你说那个心狠手辣的女子到底在什么地方?” “钟蒙?” “至少目前看来,她与连江寨没什么关系,可闲着没事儿杀我干嘛……” “钟蒙?” “看那娇嫩的小脸儿倒不像是天水镇本地人,难不成也是个外来户?来抢秘藏的?” “钟蒙……” “镇子上也有外来户,那个聚欢楼我觉得就蛮奇怪,钟蒙,你说那女子是不是天欢阁中人?不过如果天欢阁要以我作饵又何必着急杀我,想不通想不通……” “钟蒙!” “妈的,要不杀啊上聚欢楼得了,敢算计我?师姐说了,有仇一定要当场就报了,不然就会变成心魔,最后只能记录在《风波恶》里头!” “钟蒙%#¥@*” “好像也不行,聚欢楼的老板娘是个俏娘子,我倒还真有些下不去手……更何况,此举太嚣张,不合师姐教导。” “钟蒙,钟蒙!” 钟黎恨铁不成钢似得看着钟蒙:“改天必须找个教书先生好好教你怎么说话,你老是嘟囔这俩字儿为兄将来怎么给你娶媳妇儿?” 钟蒙头一歪,露出一个谄媚的笑。 …… “小阿黎,读书也好,练武也好,你定要持之以恒,一刻不能懈怠。” 小钟黎放下百斤石锁,看向师姐。 “你天资愚钝,无论哪条道路,你都要付出比他人强百倍的努力,才能有些许成就。” 小钟黎重重点头,看来师姐对我期望颇深,我定不让她失望! 不料师姐又开口: “你从小就表现出惊人的毅力,哎,可惜上天是不公的。努力与成功,本来就不沾边,但是师姐又能怎么办呢?师姐又不能把天赋传给你,只能安慰一下你。” 我……!! “不是,师姐啥意思啊……” 师姐叹了口气,满脸忧愁地拍了拍小钟黎的肩膀,随后摇着头离去。 小钟黎用他那两世为人的脑子想了半天,这才想明白: “我知道了,师姐定是要我勤加苦练,他日出山便无敌天下,名扬江湖,为师门争光……” “呃,不过这门派叫什么来着?” 山上不知年月,寒来暑往,时间越久钟黎越觉得有些奇怪。 师姐似乎并不希望钟黎下山。 直到离去那一刻,钟黎才终于想明白。 师姐:我以为你想名扬天下,所以我教导你监督你,不曾懈怠。 钟黎:我以为你想让我名扬天下,所以我刻苦,我努力,不辜负你期望。 …… 名扬天下有什么用呢,既不会让师姐更开心,又会平白多出许多风险。 算了,先不去找天欢的晦气了,反正日子还长,且静观其变。 “止步。” 钟黎思绪被打断,下意识地勒紧缰绳,白马发出不情愿的嘶鸣,随后停在当场。 钟黎眉头一皱,回头望去。 只见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男子。 黑袍太过宽大,以至于竟看不出这男子的身材,只是听声音有些嘶哑,怕是其貌不扬,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天水在何处?” 说话这么不客气? 钟黎也不给他面子:“脚底下就一条道,你从北边来你说镇子在哪?何况你就不会抬头看看,远处那些炊烟是啥?” 黑衣人不言语,径直走来。 钟黎无奈。 这江湖怎么回事儿,难不成老子是吸铁石,麻烦全往老子身上靠? 打就打吧。 不料再一抬眼,黑袍人已至身前。 这么快? 钟黎正欲翻身下马,无意间瞥见黑袍人兜帽之下一双浅灰色的眸子。 竟是瞎的? 钟黎倒吸一口凉气,秘藏的吸引力就这么大,能让一个瞎子不惜风雨艰途,跋涉至此…… 没有感谢,也没有动手,黑袍人经过二人,一闪已至几丈外,再闪不见踪影。 留下钟黎倍感莫名其妙,他看了一眼钟蒙道: “这么看来,比起他,你倒算正常的。” 钟蒙没啥回应,肚子却发出一声震天之响,随后一脸无辜地看向钟黎。 “锻炼了一早上,为兄也饿的够呛,咱们先回家,把身子洗净了,再收拾收拾,然后为兄就带你下馆子去。” “哦?如此说来,小兄弟是本地人?” 这时,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不同于之前的黑袍人,这个声音中正平和,柔和儒雅,闻之如沐春风。 钟黎只得又一勒缰绳,回头看去。 只见来者一袭白衣,背负细剑,天水北面荒无人烟,更是经历一场风雨,但他的白衣偏偏一尘不染。 这倒像个正常人,最起码一打眼,就容易有好感。 “小兄弟可识得我是何人?” 钟黎一愣,你谁啊? “没关系,你年纪尚小,更生在这不毛之地,眼界狭窄,情有可原。” 有病吧? 白衣人笑眯眯地打量了钟黎一番,又开口道:“想不到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身手,可及我当年万分之一,未来可期!” 钟黎顿时一个眼大一个眼小地盯着他。 不是…… 这货是在装逼吗? 见钟黎不说话,白衣人又一笑,不知从哪掏出一柄折扇,边摇边道:“刚才的疑问还望小兄弟回答,小兄弟可是此方人士,如何称呼?” 钟黎有些厌烦,随口答道:“在下天水捕快张大黎。” “小小年纪竟是官家人,未来可期,他日若封侯拜相,或可与我平起平坐。” 卧槽,我好想砍他啊…… 钟黎黑着脸,不言不语。 “哦对了,不知小兄弟可否见到一个黑袍人?” “没有!” “那么,青山不改,你我后会有期!” 说罢白衣人足尖轻点,凌空而起,几个潇洒的纵越过后也自消失。 “肝胆侠气平生意,千里快哉常风流,哈哈哈哈哈……” 风中传来的声音,让钟黎更是无语。 表演型人格…… 这人应该是把装逼刻进骨子里了。 不过,诶? 怎么就感觉好熟悉呢? 钟黎这辈子见过的人都是有数的,更何况是这种怪人。 “没见过,但是很熟悉……这个熟悉到底是从哪来的?” 钟黎想了想,没有结果,索性作罢。 “怪哉怪哉,这个江湖真是奇怪。” 不过接二连三地出现怪人,更是印证了钟黎的猜想,整个天水镇已经变成了风暴眼,陆陆续续一定会聚集更多的江湖人士。 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钟黎眸子里突然多了些许狂热。 让我看看这天下人究竟是龙是虫! 第十九章 老子一定要拉你下水 回到老宅,钟黎从井中打水兄弟俩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诶,你别动!” 钟黎翻出一把剪刀,对着钟蒙一顿修剪。 费了老大工夫,终于把他的毛修得利索了不少,只剩下头后一缕长毛,若不看脸还有那么一丝飘逸。 “只是咱哥俩倒还不打紧,只是将来免不了要回山去见师姐。她可最不喜腌臜之物,所以你从今天开始一定要学会讲卫生,明白了吗?” “钟蒙……” 钟蒙挠了挠脑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是大哥早上送来的馄饨,你要是饿先垫点儿。” 张大彪不忙完钟黎也没钱下馆子。 随后钟黎回屋,打开包袱拿出一件略显宽大的衣服叫钟蒙穿上,虽然看起来紧巴巴的,但比起最初钟黎见到他时的样子,如今的钟蒙也算多了几分人相。 “你可有兵器?” 钟蒙听闻,比比划划半天,钟黎看出来了,那似乎是一根带刺的棒子。 狼牙棒? 不对啊,也没在破庙里见到过,难不成是自己和张大彪没搜仔细? 不该啊,战斗那么激烈,也没见他掏出来用。 哦…… 钟黎好像明白了。 一早上的战斗,加上在家里忙活半天,不知不觉已经日上三竿。 老宅处于镇子东北处,偏僻幽静,距离主街还有一段距离。 在家赖着也没啥意思,更何况到了饭点,腹中饥饿,于是钟黎就领着钟蒙出了门。 还没到主街,就遥遥听见纷杂的人声传了过来,钟黎加快脚步来到聚欢楼下,只见主街由南到北陆陆续续涌来大批人马! 贩夫走卒,江湖游侠,甚至有些车队马队,一看似乎都是些有身份的人。 “消息竟如此之快……” 要知道,昨天早上才刚杀了陈金奎,连江寨报仇心切倒罢了,这一大批人是怎么回事儿? 而且很明显,这些都是来的早的。 只怕陆陆续续还会有无数人涌进天水。 他们又不会飞,可见消息在江湖上流传已经有了些时日。 “一定有大阴谋。” 钟黎几乎可以断定。 秘藏之事难道不是诱饵,而是确有其事? 那也太说不通了。 一个连江寨而已,需要动用整个江湖来干掉他们? 难道朝廷的目的是干掉所有来抢秘藏的江湖人? 纵然庞大的国家就像是一个巨无霸的宗门,但那个女帝就算再蠢,也不会去明着触怒整个江湖。 就算借此来消耗江湖的实力,可是所能做到的终究有限。 想不通啊! 不过也并非不是个好消息。 “如此看来,自己的身份似乎并没有暴露。只是有些不经打听,毕竟整个天水都知道有位少年豪侠当街出手。哎,且行且看吧。” 钟黎懒得去庸人自扰,反倒是面前的热闹景色让钟黎眼前一亮! 大多人还是需要生计的,所以就算追逐秘宝,也要脚踏实地。 瓦檐水煮滴答,街边各式各样的摊子都搭了起来。瓷器、木艺、文房四宝、吃食,甚至是杂耍应有尽有。 吆喝声,唱曲儿声,叫好声,各种声浪嘈杂,熙熙攘攘。 天水镇百姓大多此生都没见过这等场面,纷纷都走上街头,都是瞪大眼睛四处观看,和钟黎这等土包子几乎没什么分别。 啪——! 说书老叟惊木一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西方巍巍,大哉昆仑!北溟绝壁,俯视寰宇。走龙鞭虎,凤鸟独宿。一剑横空,天阙清江!” “西方有仙山,其名曰昆仑。话说,这昆仑就在咱天水镇西方。昆仑山的山顶,居住着一名女子,她可是真正的仙人!” “可知,天水镇这天水从何而来?” “正是那名女仙一剑斩出,引得昆仑神水从天而降,这才有了绵延万里的清江!” …… 老叟以手指西,唾沫横飞,直说得天花乱坠。 “要说这外面的人就是能吹,俺世代居住在此,怎么没听说过什么仙山什么女仙?” “说书的就靠一张嘴,他要不编你听什么,当个乐子得了。” …… 纵然是议论纷纷,却依旧抵不住众人好奇。尤其是钟黎,这一听那可真是有滋有味。 不过他也知道,这老头大概也是在胡编乱造。师姐那么年轻,能比清江的年岁长?要不是自己就住在昆仑山上,还真被这老小子骗了。 “哎哟……”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钟黎一回头,只见一个瘦弱的小孩以头抢地,摔了个狗吃屎。 张大彪拍拍裤脚冷笑一声:“臭小子……” 钟黎有些不解:“诶,张大哥,你咋还恃强凌弱呢?” 张大彪笑道:“我老远看见你在这,就急忙过来,没料正巧碰见这小六子在扒拉人家包袱。都是些外来人,真跟他计较的话,咱怎么保他?也不知道这一脚能不能让他长长记性,天天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也不知害臊。” 小六子到了知羞的年纪,扒拉起来,跑也没处跑,只得脸一转抵墙而站,耳根通红。 “孩子不打不成器,你看我,我老爹就从小把我打到大,不然我如何知道仁义廉耻。” 师姐每次揍我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钟黎看了看小六子,只见他嘴唇发白,满脸菜色于是出声道: “小六子,过来。” 少年一听,身后的声音温和亲昵不由得产生一丝好感,低着头挪着步子转过身,偷偷抬眼打量着钟黎。 “你没有师姐教导,走错了路也不怪你,只是大丈夫生于天地,当行事坦荡无愧于心你明白吗?” 小六子看看钟黎,又看看张大彪,懵懂地点了点头。 钟黎见状,在内襟里用力一掐,二两碎银从中而断切面竟光滑如玉。 “瞧你气色,怕是饿的够呛,这银子给你,你去买些吃的,切记!不可再行偷盗之事!” 小六子看着银子,又听见钟黎一番话,嘴巴一撇竟哇哇大哭起来。 “嘿你这毛孩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小六子边哭边道: “大哥哥,能不能帮我把我兄长找回来,他离家已经好些天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以前从来没有过这么长时间……” 钟黎不解看向张大彪。 张大彪无奈道:“小六子父母早亡,与他兄长相依为命,只不过他兄长不成器,只怕现在不是在县城赌坊里,就是在娘们肚皮上……” “不是的,我兄长是跟着一群人走的!” 天知道又是在哪结交的狐朋狗友。 张大彪有点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哄了他半天,他这才停止吵闹,自顾自地买吃的去了。 “哎,养孩子真是件麻烦事。” “哈哈大哥你有媳妇吗就想得这么长远。” “切,不立业何以成家?女人,终究只是累赘罢了。” 钟黎大拇指一伸:“高见高见。” 张大彪念头一转,变得忧心忡忡:“也不知突然来了这么多江湖人到底是好是坏,还好你有远见,我上午已经给大家吩咐下去,在镇西赶紧搭一些临时的窝棚,以供他们落脚,只希望他们能安安分分不要生事。不然仅凭我跟赵龙他们几个,也不知该如何解决。” 钟黎沉吟片刻:“倒有一个解决法子。” 张大彪一听来了精神:“哦?说来听听。” “县里的府衙需要知会一声,另外最重要的是,你可以去聚欢楼请老板娘帮你这个忙。” “她?一介女子,纵然有些手段,又能如何?” “她是天欢阁的大人物,连江寨的覆灭就是他们一手策划的。” “你说啥?连江寨不是你杀光的吗?” “事态紧急,也没法三言两语说清楚,你去做就是了,还有,切记话莫说透,更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 “为兄晓得!” 张大彪不敢多待,当即朝着聚欢楼狂奔而去。 钟黎看着张大彪的背影,又看着远处高大的聚欢楼,在心底嘿嘿一笑。 想坐山观虎斗? 老子一定要拉你下水! 第二十章 这年头天才就这么不值钱? 聚欢楼后院小筑。 雕饰着花鸟图案的木床和门扉透露出丝丝古韵。 明媚的阳光自竹窗洒了进来,照着窗边瓷盆里一株清雅的兰草。桌上摆着一沓微黄的素娟,旁边摆着一端方砚,笔筒里插着几支毛笔,透露出主人的脱俗品味。 床铺占据房间一角,粉色的围帐系在两边,柔软舒适的棉被和绣花枕头上,阿酥早已换了一身水云短打,面色苍白双眼无神地微靠着。 秦桃儿掐着腰、胸脯一起一伏地看着阿酥。 阿酥仿佛失了魂儿一般,只自顾自地流泪,仿佛天塌了都与她无关。 阿酥这模样,秦桃儿最是了解不过。 少女情窦初开时,梨花带雨春不知。 “你倒是说呀,到底发生什么了?” 秦桃儿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问过几遍,可阿酥只是倚在床榻之上,眼泪哗哗流个不停。 听着外边人声鼎沸,秦桃儿心如猫抓了似得,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终于,阿酥懦懦地开口了:“桃儿姐,我真不是故意的……” 秦桃儿只当是阿酥对违逆自己命令的道歉:“你虽为我下属,但你我心知肚明,我俩情同姐妹,我又怎么会怪罪你?” “我不是故意杀他的……他怎么那么傻,只知道躲也不知道还手……” 弄半天是说这个…… 秦桃儿道:“那少年到底怎么就把你魂儿勾走了,值得你这样,纵然他是俊俏了些,但天底下好看的男人还不多的是,你何必作此模样?” “不,桃儿姐,他不一样的……” “哪儿不一样啊?多条胳膊还是多条腿?” “他奸诈,他狡猾,可他会担心我淋雨着凉。他口无遮拦,举止轻佻,可偏偏柔情似水,笑起来像个太阳……” 天呐…… 秦桃儿不由地扶住了额头。 看来中毒的不止那个小子,你也被毒的不轻。 “我明明只是去试试他的身手,我为什么要往匕首上淬毒……桃儿姐,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阿酥心火一急,顿时眼泪又簌簌流下。 这么由着她说只怕一天一夜都说不完。 秦桃儿抬头看了看窗外,随即转移话题道: “那你试出什么了吗?这少年身手究竟如何,出自何门何派?” “桃儿姐,他没有功夫的……” “什么?!” 没有功夫如何杀得了陈金奎? “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真的,那小……小贼就只会死缠烂打,占我便宜……” 纵然入了秋,昨夜却仿佛春光旖旎,一想起就让阿酥好不害羞。 这一切都被秦桃儿看在眼里。 “没有功夫又是怎么点的你穴位?” “或许他只会点穴?” 终究是江湖经验浅了些,秦桃儿心里大概明了。 以阿酥的身手,寻常手段莫说碰到她,就连近身只怕都难,那个叫钟黎的少年能把阿酥玩弄于股掌之间,可见手段绝非常人可比。 要说这样的少年,是棵从地里凭空冒出来的杂草,换谁也不能相信。 秦桃儿心想道:“只是不知究竟是哪里来的人物,如此莫名其妙地死在阿酥手上,也不知是好是坏,得赶紧叫人去把他尸首处理掉。如果让对方看出端倪,找上门来,那更是数不清的麻烦。”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秦桃儿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厮,他警惕地看了看阿酥,欲言又止。 “无妨,何事?” “连江寨灭门了。” “什么?!我何时下的命令?你们还有这能耐?” 小厮连忙摇头:“不是我们的人!方才捕头张大彪在镇内召集人手去破庙处理尸体,王五也跟着去了。对照名册的时候,好像除了三当家,所有人都死了。尸体很新鲜,还在流血。推算时间,大概是暴雨时动的手。” 秦桃儿眉头一皱,脸色顿时铁青。 按照自己的计划,确实是要驱虎吞狼,借他人手灭掉连江寨。 可自己明明还没“驱”,虎竟然就这么出现了! 连江寨仇家是不少,但万万犯不上去跟他们火拼啊,毕竟打起群架来,那帮汉子还是有些血性的。 小厮继续说道:“王五说了,虽然场面混乱血腥,且被大雨掩盖了诸多痕迹,但仍然依稀可辨,凶手绝对不会超过三人。” 以一敌十…… 到底是谁? 连江寨还有这等手段的生死大仇? 连江寨虽然只残存几十人,但是五年围剿下所留下的支柱,又岂是寻常高手可比。 想到此处,秦桃儿脸色大变。 宗师之力! 有宗师来到了天水! 按理来说,连江寨一灭,天欢阁跻身八大派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此事完成在她的眼皮底下,在阁内只怕是天大的功劳。 可此时秦桃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按照原计划,天欢阁引诱江湖人士蜂拥而至,然后借着江湖人、陈金奎、连江寨这三方,可把天水镇的水彻底搅浑。 随后便可联合朝廷出手,不但连江寨会陷入必死之局,对于秘藏的归属,江湖人士也不得不考虑朝廷的存在。 如此天欢阁正可浑水摸鱼,夺得秘藏。 事后把一切都推给朝廷,天欢即可全身而退。 毕竟没人会脑袋抽筋去找朝廷的麻烦。 可这一切都被钟黎的出现打乱了,虽说无伤大雅,无非核心矛盾由陈金奎变成了陈金奎和钟黎。 可阿酥偏偏按捺不住好奇心思,去试探钟黎。 试探试探倒也罢了,没成想那小子不经折腾,直接嗝屁了! 最重要的,连江寨上下也眨眼间死得一个不剩! 只剩下坐镇于此的天欢阁,不得不从幕后转到幕前,成为众矢之的,被首当其冲! 而且再也无法从朝廷处借力。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完全全超出了她的预料与计划。 秦桃儿抬起玉手,轻轻揉着太阳穴:“知道了,你下去吧。” 一阵风儿吹来,香炉内的青烟四散,飘来一股淡淡的紫檀香,平息着秦桃儿混乱的内心。 秦桃儿正欲掩上房门,突然身前人影一闪,一个近乎两米高的黑袍男子蓦然出现在眼前! 秦桃儿不由得一声惊呼,抬头一看方才长松一口气: “宿摩!啊——” 黑袍人不语,也不见他如何动手,秦桃儿便在一声惊呼中被扯到了外面,同时房门“啪”一声紧闭。 “我一月前就给你传信,你如何现在才来?!” 嘶哑的声音传来:“麻烦缠身。” “何人能找你麻烦?” 秦桃儿显然不信,但奈何黑袍人气势太重,她也不敢多言多语。 “陈金奎已死在昨日,只怕你这趟是白来了。” “最好。” 宿摩惜字如金,正欲转身离去。 秦桃儿忙开口问道:“城外破庙处,是你杀了连江寨满门?” “是一个少年。” 宿摩留下这句话后,便自消失不见,只留下秦桃儿一个人陷入凌乱。 少年…… 怎么又是一个少年? 这年头天才就这么不值钱?! …… “啊啾……” 钟黎猛一个喷嚏,随即伸手搓了搓鼻子。 钟蒙歪头疑惑地看来。 “吃你的包子,师姐想我呢。” 第二十一章 张大彪钓鱼,愿者上钩 主街的喧闹声哪怕隔着一个高高的聚欢楼也听得极为清晰。 该来的还是来了! 阁内所派下的人手就那么多,如何应付? 诶,不还有宿摩吗,他虽非阁中人,但阁主都对他客客气气,如果有他…… “哎,你先别……” 秦桃儿连忙招手挽留,可哪还有宿摩的影子。 算了算了,事已至此,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局面了,还是暂时龟缩起来,静候事态发展。 “哎哟哟,美人轻蹙眉,我见犹怜惜。想不到这西北边陲竟有如此水嫩的女子,真是让在下口渴的紧呐。” 秦桃儿正欲回房,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她一抬头,只见聚欢楼,站定一个白衣男子,他左手背起,右手持扇,目光毫不避讳地直刺而来。 “雨后初晴,秋风和煦,不知姑娘可有闲情与在下腻歪片刻?” 这要换做平时,秦桃儿早就飞身赏他一个大逼斗。 但奈何如今乃是多事之秋,真可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知廉耻!” 本就心烦,还来添堵! 秦桃儿怒喝一声,随即转身回房。 白衣人一愣,竟也不气,扇子一收,摇头晃脑:“本当秋风好颜色,枯树井下一只蛙。连我都看不上,莫不是将来要嫁天王老子?替你惋惜咯……” 纵然关闭房门,声音还是清晰地传来。 说本姑娘是井底之蛙? 秦桃儿再也按捺不住脾气,猛地推开房门,欲与男子搏命,可抬眼一看哪还有个人影? 晦气! 人失意之时,就连路边的野狗看见了也要吠上几口。 秦桃儿心恼,用力合上房门。 回头看着失魂落魄的少女,秦桃儿念头急转正准备开口,不料“噔噔噔”几声踩踏楼梯的声音,随后房门被敲的“啪啪”作响。 还敢回来?! 秦桃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房门,玉足一抬就是一脚! 随即转身从梳妆台上抄起一把剪刀,气势汹汹地杀将出来。 “哎哟……秦姑娘,住手!” 张大彪捂着被门板撞疼的鼻子,连忙伸手制止。 秦桃儿一看来人,顿时心中一惊,赶忙把剪刀朝身后一丢,笑眯眯地迎上来扶住张大彪的胳膊: “哎呀哎呀,哪股风把您张大捕头吹来我这暖香小筑了,快来坐快来坐,小女子给您看茶。” 张大彪努力闭了闭眼,才让鼻子被撞痛所产生的眼泪没流下来,随后尴尬地说道:“啊,哈哈哈……秦姑娘你这待客之道倒有些别致哈……” “张捕头说笑了,女子闺阁,鲜有人踏足,我当是哪个登徒子呢,奴家弱不禁风,当然要多加防备。” 弱女子? 只怕没这么简单。 张大彪早就被钟黎通过气儿,虽不知天欢阁在江湖中究竟如何,但想来能坐镇在此独当一面,必不是简单女子。 念头一转,张大彪也嘿嘿笑着:“还是我衙门办事不利,治下本该安居乐业,可竟让秦姑娘起了这等心思,我等该好好检讨一番!” “这说的哪里话,张捕头年少有为办事尽心公道,天水镇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这尬聊下去只怕没个完! 张大彪眼珠骨碌一转:“这榻上躺的是……” 秦桃儿连忙去将围帐解下,随后笑道:“舍妹淋雨着了寒,此刻正自抱病,张捕头莫要见怪……” “病了需要好好将养才是,衙门存有不少药草,如若缺了哪味,秦姑娘尽管派人来拿,提我张大彪便是。” “如此甚好,还得感谢张捕头慷慨相助……” 张大彪心里冷笑:“那榻上女子一身黑衣劲装,可见是昨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此刻或许受了伤。只是这秦桃儿说话滴水不漏,自己又没必要去刨根问底儿。” 看茶之际,张大彪已在心中想好言辞,于是开口道:“江湖事不知秦姑娘怎么看?” 秦桃儿一愣,随即捂嘴“咯咯”笑道:“我一介女流,抛头露面已是不易,如何懂江湖,张捕头说笑了……” 张大彪分心想着说辞,仰头一大口茶水囫囵吞下,纵然烫的舌根发麻也只得强忍着:“啊,哈哈,我虽不及而立,但二十几年光阴都奉献给了天水百姓,江湖之事,虽有心参与,却力有不逮。” “所以我只好拟了个折子,往县衙府衙级级上报,以求帮助。” 秦桃儿明知顾问:“发生了何事?” 张大彪凑近了道:“连江寨上下三十余口在十里外破庙被歹人害了性命!江湖各路人马也陆续来到天水镇,不知所求何物!” 秦桃儿捂着嘴瞪大眼睛:“竟有此事!” 张大彪眼睛一斜:“可不是吗!你说咱天水,拢共不过几百口,而且都是老实人。只靠我等三五个衙役,如何能保卫百姓不受侵扰?” “张捕头受累,那可如何是好……” 张大彪伏低身子:“我倒是打听了一番,这些江湖人都在找‘天欢’,秦姑娘毕竟从外边来,比我张大彪见多识广,不知这‘天欢’是为何物?” 听到这二字,秦桃儿不由得心神一紧。 这一切都被张大彪看在眼里。 张大彪继续说道:“州府县衙或可调派人手协助管理,可这也解不了燃眉之急啊,你说一旦他们为了找那‘天欢’,打起来,或者干脆鱼死网破把那个叫‘天欢’之物给毁了,波及到了天水镇可如何是好?” 张大彪说罢,自顾自地倒起了茶,一口一口抿着。 秦桃儿如今是有些慌乱。 虽说到来的江湖中人里,鱼龙混杂,大概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 倘若放在中原或江南,他们万万不敢朝天欢动手。 可这毕竟是在边陲,这种荒蛮之地,人性的贪婪或许会被成倍地放大。 到时候就算是大象也扛不住漫山遍野的蚂蚁。 只靠天欢阁,或许真的迎接不下这轮冲击。 秦桃儿偷偷抬眼打量一番张大彪。 很显然,张大彪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粗心,此番言语,只怕是来告知自己衙门和天欢之间,可相互借力。 秦桃儿当即下定决心,开口道:“奴家倒还有些人手,武艺头脑俱是不弱,不知可否为衙门出一份力?” 就是要你如此!!! 张大彪心中大定,双手抱拳施了一礼:“如此说来再好不过!秦姑娘真不愧是我天水的福星!” 秦桃儿忙一欠身,回礼道:“天水有了张捕头,才真正称得上安定之地!” 随即两人举杯,以茶代酒,就此敲定。 具体商讨了一下细节之后,张大彪便起身离开。 随后寻找了些乡亲帮忙,将衙门的一门大鼓抬到了聚欢楼阳台,“咚咚咚”一阵猛敲过后,终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张大彪昂首挎刀,神色威严,洪亮的嗓门铿锵有力: “远道而来的客人,欢迎来到天水镇!” “吾乃天水镇代镇长,本镇捕头张大彪!” “天水镇虽历史悠久,自前朝而存,但一直以来偏于一隅,独处西北,鲜与外界往来,远离纷争。” “所以我镇百姓,虽不通待客之礼,但个个淳朴善良,还望诸位海涵。” “见各位江湖豪侠不远千里来此做客,我镇百姓大多心存欢喜,所以我等镇民加紧赶工,在镇西空地处加盖临时住所,以此为大家遮风挡雨。” “最重要的,大家齐聚在此,本为幸事,倘若彼此间有了些许摩擦,可来此聚欢楼二楼会客厅,寻我或聚欢楼老板秦姑娘仲裁。” “我等定会为大家求个公道!” “另外……” …… 钟黎没想到只不过半晌工会,张大彪就已经与秦桃儿将事情商讨完毕。 自己不过稍加透露,张大彪就能漂漂亮亮地把事情给办了。 这头脑、这执行力,都相当哇塞。 他站在聚欢楼上布告,那意思就再明了不过: 天水镇由衙门和天欢共同负责。 或许单拎出来一个,分量都不足以震慑群雄,但我二人联手,你们行事之际,就需要多加思量。 “看见没,这就咱大哥,可有威武之感?” 钟蒙狗头连点,崇拜地看着楼上之人。 第二十二章 烧成骨灰,带在身边! “这张大彪内息竟然如此浑厚,一开嗓,整个镇子都能听见他的声音,若有名师自小抓起,只怕如今也是一代豪侠,生在这穷乡僻壤实在可惜。” 既有张大彪出面,且行事滴水不漏,秦桃儿终于安了心。 只是可惜,他虽然天赋异禀,但到了如今的年纪,武道一途怕是难有建树了。 拉开床帘,阿酥依旧是目光呆滞,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不过萍水相逢,你这又是何苦?”秦桃儿叹着气说道。 阿酥大大的眼睛里血丝密布,周围一团红肿,听到声音只是轻轻摇着头。 一夜未眠,神倦体乏。 可阿酥根本不敢睡觉,一闭上眼就是少年那如阳光般的模样。 他放肆又守礼的调笑,他为自己换上干净衣服的温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是她亲自毁掉了这一切。 就算只有一夜之缘,又如何敢忘那深邃的目光…… 只是不知你现在魂在何处,又要飘向何方。 秦桃儿无奈叹道:“哎,当真是年少轻狂,不懂真心如何收藏。” 阿酥身世凄苦,却心思坚韧,手段狠辣。 也不知这短短一夜钟黎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活生生变了一个人似的。 “桃儿姐,你说钟黎他会不会没死啊?” 事到如今她仍然心存希望,眼巴巴地望着秦桃儿,希望听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 秦桃儿却苦笑道:“紫罗之毒你自己再清楚不过,又何必来问我……” “阿酥,你要这么想。男子本就心思难定,更何况是他那样出色的少年,他活着,少不了那些莺莺燕燕的叨扰,如何能将心思全部放在你的身上?反而,他死了,只要你将他的骨头烧成灰,封于香囊之中,他不就能时时刻刻地陪着你了?” 诶? 少女似是恍然大悟。 桃儿姐确实心思机敏,真是个好主意! 小贼,化成灰我也要你陪着我! 想到此处,阿酥顿时觉得没那么伤心了。 秦桃儿总算松了一口气,总算把这小丫头的一根筋掰回来了,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要是阿酥也撂了挑子,半年来的布局只怕都要付诸东流。 于是秦桃儿拉起阿酥的手,“啪嗒”坐在床榻之上,胸脯处微微地颤动吸引了阿酥的目光。 以前的阿酥总觉得,这东西就是累赘,每天起床练功之前,都会用布裹缠得死死的,免得影响自己闪转腾挪。 可经过昨晚与钟黎的折腾,不知为何现在反而有些羡慕。 一斤总比二两好。 想到此处,阿酥暗自决定,从今往后要把布裹丢得远远儿的! 秦桃儿感受到阿酥的目光,心中有些诧异,但还是脸色一正: “我天欢本就分明暗两堂,你作为暗堂正使,本无须对明堂的布局负责。” “可如今城内局势可谓是翻天覆地,所有的布置都不堪用了,不得不打破戒律,叫你知晓这一切,所以方才的谈话也并没有避讳你。” 阿酥一愣:“一直以来不都是没有避讳吗?” 秦桃儿顿时一脸嗔怪:“那是因为我们姐妹情深,这话可不能到处讲!话说回来,有件事一定要你去做。” 阿酥点点头。 秦桃儿想了想开口道: “你我于聚欢楼看得清楚,那钟黎少年侠义,只当为民除恶不知内情。杀了陈金奎后搜都没搜,就把尸体拖到了衙门。当街杀人,一切都看在大家眼里,自然也不需要仵作为其验尸。” “如今我们也不需要秘藏来做诱饵,而且江湖人马齐聚天水镇,短时间内,大家定以为东西就在钟黎手上。我们一定要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将秘藏的线索带出!” “现在无数双眼睛盯着衙门,估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入了夜去把秘藏的线索带出来!” 秦桃儿脸色凝重: “阿酥我知你最讨厌此地风沙,只要今夜得手,我们就可以立刻抽身,哪怕这天水镇卷起腥风血雨,也与我们再也没有半点干系!” 回江南吗? 离开这个遇到钟黎的地方…… 阿酥痴痴地想着,应付地点了点头。 秦桃儿悬在心尖上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为阿酥掖好被子才起身离开,让阿酥好好休息。 阿酥心里可不这么想! 如果不是这秘藏搅动着天水的风云,钟黎又怎么会死! 阿酥下定决心: 拿到秘藏,烧给钟黎。 给他报仇! …… 主街之上,说书的老叟又换了一段儿。 “要说这开国以来六十余年,江湖纵有起起伏伏,但也还算太平。” “开国之时,昭武帝便为武道划分一至九品,那时武道不过方兴未艾,还可供参考。可如今武道日渐昌盛,力担两千斤者早已多如牛毛,如此便入巅峰九品岂不笑话?” “而且自古以来就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都是习武之人谁又服得了谁?” “所以江湖之中,便多了‘魁首’二字,无论是拳脚内力亦或是刀枪剑戟,但凡有一样可凌驾众人,便可称之为魁首。” 钟黎出声问道:“那剑道可有魁首?” 老叟回道:“那是自然!” 钟黎顿时撇嘴摇头。 老叟奇道:“少侠这是何意?” 钟黎道:“不严谨。” “如何不严谨?” “刚你不是说了吗,西方有昆仑,昆仑有女仙,一剑劈得天阙大开,天阙开而清江出。敢问那位剑道魁首可与这女仙比过?” “那……那自然是没有。” “那他便当不得这个剑道魁首,我不认可。” 人群顿时哄笑起来: “这小子还真当有神仙呢……” “哈哈哈,你小子一个提刀的,还去掺和人家剑道的事儿,未免也管太宽了吧……” “我倒觉得有道理,剑道魁首怎能不是那位女仙?试问如今的剑道魁首能一剑洞开天阙不?” “那自然是不能。” “要不少侠,既然你不认可,你去和那个剑道魁首比试一番,看看究竟他当不当得。” 钟黎点点头:“是要比过,不可让小人徒占了师姐之名。” “啥?女仙是你师姐?难道你是男仙?” …… 众人七嘴八舌的开着玩笑,却似乎并无恶意。 钟黎也不气恼,只与钟蒙一边嚼着包子,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们搭着话。 说了许久,说书的老叟不免也口干舌燥。 待到人群散去,钟黎靠了过去低声询问道: “歪,老头,你咋知道昆仑有女仙?你见过?” 老叟嘿嘿一笑:“那自然是见过,这段《昆仑女仙》,就是女仙亲自为我所作!老朽正是靠着它才能走南闯北五十余年,获无数人追捧!” 切。 拉倒吧。 五十余年。 你这老登满嘴就没一句实话! 第二十二章 真能算那么准? 虽然说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趟天水之行目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大家大多心里都有默契,小不忍则乱大谋,出头太早便宜的就是其他人。 只要不闹事儿,江湖人涌入天水镇,对于这里的百姓倒是件好事。 毕竟对于许多人来讲,可能一辈子也看不到这个世界的别样风景。 他们带来了外面的消息,增加了镇民的收入。 就比如卖馄饨的孙大娘和茶摊的老刘头。 平时或许真只有张大彪一个人去照顾他们的生意,现在却忙都忙不过来。 当然也有例外,就比如那个尖酸刻薄的老头。 算命摊子前,除了斜眼瞅着他的钟黎和一旁的钟蒙,再无半个人影。 杂耍也看够了,评书也听完了,眼看着日头渐西,钟黎也没啥事儿干,索性老烦烦老头。 无他,不认识别人而已。 “一身血腥味儿,晦气!往边儿上站站,别打扰我做生意。”老头一脸嫌弃,说话毫不客气。 钟黎闻着自己的衣衫,明明早已清洗干净,难不成还长了个狗鼻子? “大昭崇尚武道,都对鬼神敬而远之,真有人来找你个老滑头算命?” 老头当然不服:“哼哼,那是因为鬼神看不见摸不着,你家门口要是坐了个老神仙,你做事前能不去问问吉凶?” “我这补天神术,通天地造化,我一坐,靠的是立地生根的名声,我一张嘴,吃的是回头客信赖。” 老头指向“仙人指路”那四个大字,摇头晃脑侃侃而谈,得意中甚至透露着一丝嚣张。 “谁没个心神不宁前途未卜的迷惑?仙人都只收你半吊钱,何乐而不为?” 呵,胡吹大气。 师姐说了,满脸皱纹胡子发白的未必都是得道之人,更多的都是年老体衰、精气不足的道貌岸然之辈。 看你那副钻钱眼儿里的市侩模样,能是什么高人? 眼看有人路过,老头也懒得跟钟黎打屁。 “哎哎哎,这位兄台,你头顶武曲星黯淡无光,恐有破财之相啊!可要算上一卦,让老夫给你破个凶兆?” 老头看着三个带着斗笠的江湖人,连忙伸手喊道: “谁?我?你他妈说的是我?!” 为首那人猛地摘下斗笠,指着自己鼻子满脸不可置信。 钟黎一看其相貌,只见此人留着两撇八字胡,尖嘴猴腮仿佛一只老鼠成精。 “滚滚滚,好狗不挡道!” 那人迈着嚣张的步子一把推开钟黎,来到算命摊儿前。 算命老头见那人举动,顿时心里一惊:“糟糕,先前你只有破财之相,如今却是无常近身,若无贵人相助,只怕不日连命都保不住了!” 好好活着不好吗,你去惹他作甚?! 钟黎却一脸似笑非笑,心里想到:“你以为我会一怒之下把他宰了,可我偏不合你意,看你个老骗子如何出丑!” 于是张口道:“兄台莫怒,我这就往边上站站。” 八字胡哼了一声:“算你识相,老子我杀人如麻,若不是你认错态度良好,现在已经横尸当场。” 这都能忍? 老头诧异地抬头看着钟黎,钟黎回给他一个眼神,仿佛在说,我今天就忍了,你能怎样? 八字胡大大剌剌在摊前一坐:“我丁有财活了半辈子,头一次听到有人说我能在财运上走背字儿,老东西,今天你可得给我说出个所以然来,否则有你好瞧!” 每个来算命的都这么说,看来这行当还是个高危行业。 你这老东西能活到现在也算奇迹了。 “所谓和气生财,阁下本深谙生财之道,所以可得财神爷关照。只可惜发家后不知收敛,行事张扬无羁,如何守得住财运?”随后老头指着丁有财的脸说道:“而且从面相上看,你下巴日益尖翘,鼻骨坍塌,可眉毛偏偏愈发浓重,哎……早点存些棺材本,以免老来凄苦。” 丁有财一愣,显然不服:“老子下巴尖眉毛粗是老子注意养生,你懂个球球。” “养生只可改皮相而无法改动骨相。” “说完了?” 见老头不再言语,丁有财与身边二人哄堂大笑:“你可知我是何人,竟然会说我无财运,大昭西南钱财一半需经我之手,真是个老骗子。” 老头只是笑,并不搭话。 “得嘞,你以为我会赖账,可我丁有财偏偏在钱财一道极为讲究,我就……诶,我钱袋呢?” 丁有财脸色一变,上下翻找不停,随后突然愣住,一脸怒气冲冲地指着老头: “你个老b登,还是团伙作案,一个偷一个算?” 真破财了? 钟黎顿时有些不可置信。 老头不疼不痒,慢悠悠道:“阁下富甲一方,莫不是要赖掉小老儿这五两银子不成?” “不三,找银子给他!” 一个白花花的碎银丢了过来,随后三人急急忙忙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钟黎问道:“不是半吊钱?怎么又变成五两了?” “那是本地人的友情价,外来户,不坑白不坑!” 拿到了银子的老头瞬间变了一副模样,一边念叨着外边银子质地就是好,色纯无杂,一边把它仔仔细细收进衣襟。 真能算? 钟黎心神一沉,老头整个身体的气机运转都清晰地映射在钟黎识海之中。 没有内力,是个普通人。 不对,就算有内力跟算命又能沾上啥关系? 补天神术,听名字好大的口气,与自己的招式名字相比,那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钟黎拖过一个小马扎,展开后一屁股坐下。 “就姑且信你。这样,反正闲来无事,我请你吃顿饭,你给我算算如何?” 说罢一示意,钟蒙便将方才买来的吃食往桌上一丢,随后也学钟黎一屁股坐下。 但他忘了要先拖一个马扎,沾得满身泥泞。 “你这点儿吃的才几个铜板,也配我耗费心力?” “嗨呀,我还没计较你能不能算得准,你就在这挑三拣四?” “不准不要钱。” 老头也丝毫不客气,拿起一个冒着热气的红薯一抖袖子就开始扒起皮来。 本来宽袍大袖有所遮掩,如今钟黎方才看清,这算命老头两手手腕上竟然分别有一道狰狞的伤痕! 手筋断了! 这个强者为尊的时代,断了武道之路基本就算毁了半个人生,你若是普通百姓,连谋生力气也荡然无存。 怪不得要支个摊子靠骗人取财,面前的老头恐怕拿起笔手都会颤抖不已。 钟黎一向见不得他人受苦,何况还是一个孤寡老者,当即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他把余下的七钱银子往桌上一拍。 “嘿!”老头看到钱顿时两眼泛光,赶紧拿起来往衣襟一揣说道: “问吧,但凡身前之事无所不知。” 好大的口气! 第二十三章 不可远观,不可揣测! 钟黎一怔,对着钟蒙一指: “可知他的来历?” 钟蒙见兄长指着自己,顿时一拍胸脯大叫一声 “钟蒙!” 老头斜眼一瞥: “果勒?倒是少见,从哪拐来的?” 他还真知道! 本以为对方会随便糊弄自己几句,没成想倒在意料之外。 “不过,你这只果勒貌似非同寻常,他不是应该‘果勒果勒’地叫吗?钟蒙,何意?” 钟黎一拍胸脯:“我弟弟自然要随我姓,钟黎钟蒙,还不错吧?” 钟黎得意洋洋。 “嗯,有那么几分味道。”老头抬眼看去,与钟蒙两个大眼儿瞪小眼儿。 “老头,他真的不是人?” “你是想问它来历对吧。”老头砸吧砸吧嘴,精神一振侃侃而谈: “果勒一族世代居于十万大山。此族似人似狗,双足而立,椎不生尾,所以常被误认为是人族,实则构造大不相同,不为同属。” “传说上天造物之时,赋予神智慧与创造,赋予魔狡诈与破坏,而这果勒获得的就是寿命与力量。” “所以它们生命悠久,皮糙肉厚力大无穷。但相应的他们神志混沌,不通教化,不事生产,通常只靠驯养野兽为生。” “你称其为弟,但别看它模样虽然年轻,没准活的比我都长!” 钟黎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不由自主张开了嘴巴。 什么东西? 你给我扯上哪去了? 神?魔? 你可以吹,但能不能稍微沾点谱? 钟黎的想法非常简单,只要是师姐嘴里没提到过的,那就无限等同于不存在。 tm一个武侠的世界,你上来就跟我谈玄幻。 行,我已经勉强把你算命的事儿划在周易的范畴,算你是唯物主义。 可你刚才说的又是怎么回事儿?当我是三岁小孩给我讲睡前故事呢? 钟黎强忍着踹他的冲动耐着性子问道: “那人呢,上天创造人的时候给了人什么?” “什么都有一点,人造的有点多,贪心不足什么都想要,搁那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天烦了就一样塞了点儿。” 所以创造出你这个满嘴跑马的老骗子是吧? 老头看着钟黎泛起怒意的脸,一捋胡子:“怎么着,不信?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我知道还用问你?” “对嘛,你要是知道了怎么能显得我高深莫测?” 所以弄半天都是忽悠? 钟黎努力平复着心情,回过头对钟蒙问道: “阿蒙,你说说你多大!” 阿蒙一听,顿时从地上站起,双手一撑腰,跨往前一顶,一副雄赳赳气昂昂! 这…… 只能说不愧是我弟。 看着老头狡猾的笑容,钟黎气不打一处来,但他也没证据证明对方说的是假的,只好不了了之。 “那这样吧,也不为难你,你给我算个前程。”钟黎想到这山雨欲来的天水,随即问道。 老头刚想说,一份银子只能问一个问题。但看见钟黎一副做势愈打得模样,只好缩了缩身子: “罢了,看在你挺有孝心地份上,我就给你个提点。”老头又拿起一个包子大口嚼着: “向东而行,可保武运昌隆。” 好。 “你没完了是不,小爷我就打西边过来,这天水本就是大昭西境边陲,我不往东去还能去哪!”钟黎一拍桌子,指着老头的鼻子骂道。 怪不得昭武帝要先扫荡了这帮牛鬼蛇神,太气人了! “那不是,你问了我就答,答了你又不信,你叫我怎么办啊?” 老头一看也急了,小子在这给我找事儿,信不信我一剑劈了你,哦,对了我没剑。 想到此处,不由得气势矮了半分: “好吧,那我给你说仔细点。你于雨中斩了连江寨三十余人,虽都是恶人,但想来此前你也没造过如此杀孽,所以此刻心神不宁。” “只是此番天水镇内波诡云谲,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如今你正处在风口浪尖稍有不慎就容易坠落悬崖。但好在你人不笨,懂得李代桃僵之法,将天欢之物遗留现场。” 他,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钟黎有些茫然。 “你现在无非两条路,其一悄无声息地把那搅弄风云的东西拿到手,趁着乱成一锅粥,赶紧去浑水摸鱼。只是单靠你自己,未必就能化险为夷,毕竟此番前来的各路人士,可不像连江寨那群不入流的草莽。” “其二与天欢阁合流,伺机而动,没准还能搭上朝廷的脉络。” “你可想好了?” 老头嚼着包子,丝毫不在乎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在钟黎的心中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你是怎么知道的?” “算的咯,都跟你讲过了身前之事无所不知,你爱信不信。” 老头也懒得跟他废话,转过头拿个包子在钟蒙面前晃来晃去,钟蒙就像一个追着蝴蝶的懵懂小男孩,伸出手一捞一捞,但就是碰不到。 这真是能算出来的? 师姐倒是教过自己一招名为“驴耳朵”,循风闻得几里内的响动,确实也不在话下。 虽然人不可貌相的道理钟黎也懂,但钟黎毕竟试探过了,这老头明显就是一个普通人绝对不会错! “你资质愚钝,切莫小看天下人!” 师姐的话突然回荡在耳边。 钟黎心有些乱。 不怕你武力通天,就怕你手段百出。 就这一个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手段就这么匪夷所思,天下能人异士或许真的多如牛毛。 不行,还得试他一试! “那你可知我的身世?” “这都第三个问题了,银子呢?” “没了,你爱算不算。”钟黎把手一瘫,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没银子还在这赖着作甚,快滚快滚!” 老头一脸嫌弃,做势要赶人。但眼珠子骨碌一转,计上心头。 “要不我昨天说的事儿你考虑考虑?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夫我见多识广,你早晚用的上我。多年来我也积攒了些钱财,路上的吃住不用你操心。” 西边的风沙太大,几乎掩住了自己的后半生,这个少年犹如潜渊之龙,带来了生的希望,他不想放过。 钟黎想了想,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只要进了俗世,兜里有银子很多事情就不需要发愁。 而且这老头人也有点儿意思,没准同路而行还真挺有趣。 “你这半截入土的岁数,经得起折腾?” “哼,小老儿的底蕴,岂是寻常人能比?” “行,那等此处事了,我们便一同上京。” 钟黎许诺道。 “好,老朽尹长卿就在此与少侠一言为定!” 尹长卿喜出望外,随后闭上眼睛,手指连掐,施展补天神术。 他头顶热气升腾一颗颗细密的汗珠挂在脑门之上,冥冥中脉络牵引、交接、汇聚渐渐凝成一个婴儿,背靠通天大山,在襁褓中“咯咯”笑着。 这时,飞来一个身影…… 尹长卿连忙举起凝神,想要将那人的样子看清。 突然! “叽叽叽……” 墙头传来一声小貂的叫声,紧接着一道白色的影子猛然跳到尹长卿的肩头! 尹长卿识海中的景象轰然崩塌! 如同天崩地裂般声势浩大! 反观尹长卿,突然面色潮红,猛地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瞬间似乎苍老了几岁。 “什么情况,走火入魔吗?!” 钟黎突见此景,连忙扶住对方,关切地问道。 “天意啊天意!不可远观,不可妄测。” 尹长卿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向后一靠,不再言语。 而他肩头雪白色的小貂轻盈一跳,落在案板之上。 钟黎一看大喜道: “阿丘!你怎么在这里!” 第二十四章 仙丹是可以量产的? 阿丘落在案板上的同时,一个鼓囊囊的钱袋,也“啪”一声,里面的银子铜钱,四处散落。 这,这该不会是…… 阿丘竟然会扒人钱袋! 这可是个好技能啊! “好哇,臭小子,果然是你干的!” 宁有财带着不三不四两人转了一圈,愣是没找到钱袋,只得又回到摊前。 不料正好瞧见阿丘将钱袋甩在案板上,当即气势汹汹走来,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 “老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跟老子去见官,妈的偷东西偷我头上了,这要是在白帝城,老子非剁掉你一只手!” 钟黎却不慌不忙,伸手拍落宁有财的爪子:“见什么官,本人天水镇捕快张大黎,若不是我豢养的灵宠帮忙,你的钱袋如何能够寻回?不知感恩还跟我动手,莫不是以为我天水镇无人不成?!” 钟黎一嗓子吼出去,整条街都回过头来。 宁有财被目光聚焦,顿时脑袋一空。 “带上你的钱袋速速离去,莫要在此胡搅蛮缠!” 钟黎一把将钱袋塞到他怀里,再三推搡,这才让他扭头走掉。 过了许久,宁有财这才反应过来,再去深究对错,为时已晚:“妈的,张大黎,老子记住你了。” “阿丘啊阿丘,你还有这本事呢?不过下次一定要注意,莫要如此张扬,偷偷塞到我手里便是。” 阿丘听到钟黎叫它,“叽叽叽”叫了几声,嗖地一下窜到钟黎腿上,手脚并用趴到钟黎肩头,伸出小小的舌头舔着钟黎的耳朵。 “你想我啦,我也想你呢。” 钟黎开心不已,昆仑山上灵物虽多,但是师姐独爱阿丘。 这么多年以来,也一直是它陪在二人身边。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言难尽,老夫都吐了这么多血,你还能有心情去逗一个畜生。” 嘴上虽这么说,尹长卿的心里早已经是翻江倒海。 只是窥视一下这少年的命格,至于这么对我吗…… 还有那个身影,究竟是谁? 他斜眼望着天空,哎,就看了一眼,遭到的反噬就差点要了老命。 “以后不能这么冒失知道吗,老头年纪大了可扛不住你这么折腾。” 钟黎戳了一下阿丘的脑门,宠溺地说道。 “叽~”阿丘眼中光芒一闪,懒洋洋地回应道。 “这可是我师姐的爱宠,你叫它畜生,小心被我师姐知道了,到时候她提剑杀了过来,我可保不住你。” “叽!”小貂似乎在认同钟黎所说,狐假虎威地昂起了它的小脑袋。 嗨呀,还通灵?这可罕见啊。 尹长卿来了兴致,细细地打量着阿丘。 阿丘也歪着脑袋盯着他,四目相对好不滑稽。 钟黎往怀中内襟一掏,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绿豆大小的小药丸放到尹长卿手上: “卜算之术我也略懂,无非伤了神魂反噬到肉体之上。这粒丹药可以固你根本,进而反补神魂,就当我替阿丘给你赔罪。” “不会有毒吧?”老头将信将疑。 “你这老登,怎的不识好歹?要弄你用巴掌岂不是更直接?放心,山上啥都有唯独没有毒药。” 尹长卿瞪着大小眼儿,似乎面有猜忌,但想了一下还是拿起来一口吞了下去。 本来还想尝尝是什么滋味,不料小药丸一入经入喉瞬时立时便化作真气般四散而走,只一呼吸四肢百骸无一不受。 卧槽!爽! 这种感觉! 尹长卿只感觉身体里多年的痼疾,刹那间被清扫一空,随着年龄而逐渐干瘪的气脉竟一瞬间变得强劲饱满。 仙丹? 尹长卿张大嘴巴,怔怔地看着钟黎一时语塞。 “味道不好吗?” 钟黎也拿不准,山上有的是这种小瓷瓶,师姐说都是她以前炼丹炼废了的,就只有点微末的功效。 钟黎也不知下山该带点啥,就瓶瓶罐罐的就一样背了一点儿。 只记得这个的架子上写着四个字“固本培元”。 说白了钟黎觉得无非就是什么“肾宝”之类的保健品,是药三分毒谁没事儿吃那玩意儿。 可如今阿丘冒冒失失害得人家吐了血,自己又没银两赔,索性随随便便打发一下算了。 “不不不,味道相当好。还有吗?” 嗑药都能磕上瘾,您老是可真是什么便宜都占啊,钟黎面部肌肉一抽。 “哎都给你,可别再赖我了昂!”钟黎索性把瓶子一抛。 尹长卿一把接过在耳朵边上晃了晃: “我的天,二十几粒……” 仙丹是可以量产的?! 钟黎把阿丘轻轻往桌上一放,阿丘四肢一张,仰着肚皮躺在案板上。 钟黎轻轻伸出手指,或抓或挠,抚摸着它胸前还有肚子上的绒毛。 它总是这么会享受,钟黎也早已经习惯,不厌其烦的逗着它。 阿丘“咯咯”地轻声叫着,小脸上竟似透露出拟人般的舒服表情。 “这是什么东西?” 尹长卿小心翼翼地收好瓶子,看着躺在案板上享受的阿丘奇道。 “还有您老不认识的玩意儿?这不就是只小貂吗?” “貂?不像。” “可师姐说了,它就是貂。” “哪有巴掌大小的貂啊?还有你看这个毛发,通体洁白,一根杂毛都没有。” 尹长卿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像,但是翻遍脑海似乎也就貂和它长得有些相似。一时摸不着头脑。 哎,天地这么大,有我不知道的也在情理之中。 “反正师姐说它是貂,它就一定是貂,师姐不会错的。你说对不对阿丘?” “叽叽~” “嘿还真挺有意思!” 尹长卿见这小东西灵性十足,不知不觉也是打心底儿里喜欢,伸出手指想像钟黎一样摩挲一下。 不料阿丘突然仰起脑袋,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声,吓得尹长卿赶紧把手指一收。 “哈哈,碰不得!它跟师姐跟久了,都是生人勿近的性子。” 诶,对啊,它本来就跟师姐形影不离,它都到了那难道师姐? 师姐下山了?! 钟黎心中一喜,跃上墙头以手搭棚四处张望,可哪还有师姐的半点影子。 果然师姐是不可能下山的。 钟黎心中隐隐一丝失落。 “你一直师姐师姐的,师姐到底是谁啊?”尹长卿不止一次听到这俩字儿了,实在好奇。 “师姐就是师姐,山下捡我性命,教我读书习武,十几年来我二人在山上相依为命。” 反正再复杂也不过一句话,钟黎解释起来并不烦躁。 山下……捡回来的…… 是那个身影! 方才施展补天术里的那个身影! 难道让我吐血的不是那小子的命格,而是因为自己看了他师姐一眼? 这简直不可思议,尹长卿甩了甩脑门,抛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你家远吗?” “说远也不算远,半个月不到的路程而已,不过你的话可能需要久一点。” 钟黎打量了一番,这老头属实气血亏空的厉害,浑身上下就剩个骨头架子。 也不知道将来进京途中会不会噶在路上。 “怎么你也对我师姐感兴趣?” 不愧是师姐,世人只闻其名就为之仰慕倾倒。 简直是老少通杀。 喜欢师姐就等于喜欢自己。这压根就没什么区别。 第二十五章 阴谋诡谲,赤子之心! 昆仑山上,师姐穿着罗丝轻衫慵懒地躺在寒玉床上。 裙莎遮膝缠绵意,素手更擎春潋滟。 这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美。 此刻她秀眉微蹙,清透的唇不染胭脂依旧粉嫩透红,脸上一阵阵红潮透过她寒玉般的肌肤,气吐幽兰,似乎夹带着丝丝呻吟。 “阿黎的手法还是那么娴熟,那么让人……” “这就停了?真没劲。” 师姐似有些气恼,伸了个懒腰,正瞧见尹长卿伸出一根手指。 她忙龇牙咧嘴做势欲咬,这才给他吓得缩了回去。 “这个老道恁得令人生厌,偏偏还一副道行不低的样子,阿黎可别跟他学坏了。” “要不……一剑宰了?” 师姐望着窗外,云飞雾散百无聊赖。 赋灵之术终究似这云雾般,带着些缥缈,未能尽然感同身受。 也不知阿黎这江湖之行何时才是个头。 …… “阿丘,你就忍心把师姐一个人丢在山上?” “叽~” “你下山师姐知道吗?” “叽叽~” “这么说是师姐让你来陪我的咯?” “叽叽叽~” “那师姐一个人在山上可怎么办啊!” “叽叽叽叽~” 尹长卿看着这一人一貂在那各说各的,实在有点头大。 “你确定它能听懂?” “废话,不然我是神经病吗?” 你真的不是神经病? 尹长卿显然不信。 钟黎逗了一会儿阿丘,见其模样似乎有些乏了,便把它抱起放回肩头。 夕阳西下,天边晚霞绵延,好不美丽。 四处观望,还有江湖中人陆陆续续地进入天水镇,这秘藏当真就这么吸引人?可拿到了一手消息的连江寨都不知道秘藏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们怎么就敢如此豁出身家性命。 流言蜚语真是害死人。 于是钟黎转过脸对尹长卿说道。 “哎尹老头,有件事我还真有点拿不准,还得你给出出主意。” “哦?但说无妨。” “你可知‘玄天神刹’?” 对于前朝之事,无非山上几本破书,加上师姐为数不多的口述让钟黎稍微有那么丁点儿了解。 想要细细追问,师姐也不大乐意提,索性也就不了了之。 钟黎想了想继续道: “据我了解,这朝廷和天欢正是以‘玄天神刹’的秘藏为引,设计引诱江湖中人围杀连江寨。各方势力多年以来都明着暗着参与其中。可见消息未必全然是假,否则也不至于过去这么多年,大家还是闻风而至。” “所以玄天神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如果秘藏是真的,那么朝廷为何不将其归于囊中。如果是假的,众势力又不是傻子,何必趋之若鹜?” 尹长卿凝视着钟黎的眼眸,见其确实是认真求问而非一时兴起,便叹了口气说道: “听这名字,大概是个前朝的神庙?没有典籍记载,也没有只言片语流传下来。但我都不知道的事,应该就不存在。” “既然是空穴来风,他们又何必豁出身家性命?”钟黎还是不解。 尹老头道:“沾了秘藏二字,如何不招人眼红?莫说神兵利器,绝世秘籍,哪怕就是一串珠宝一锭金子都能彻彻底底改变一个人乃至一个家族的命运。寻常人混迹江湖,一辈子有几次机会能够出头?有这等改变命运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放过。” “而且,前朝的东西……啧啧,很可能了不得。” 钟黎道:“如何了不得?” “前朝大周作为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朝代,绵延了八百余年方断在武帝手上。据传闻,前朝作为轴心时代,神庙林立,香火鼎盛。” “最重要的,那是一个有神的时代,人神共治!” “所以前朝遗留下来的东西,没准能让人一步登神!” 卧槽! 登神? 难不成自己十几年盼着的金手指,就在那个秘藏之中?! 如此说来,无论如何也要去瞧瞧秘藏里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既然有神,那昭武帝又是如何打下的天下?武道方兴就可破神道?神道竟如此不堪?” “武道神道不过器用罢了,就好比你用刀我用剑,我赢了你并非刀不如剑,只是你不如我。” 尹长卿话说到一半,仿佛陷入回忆之中:“那可真是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啊,只可惜如今能记得的人已经不多咯……” 这可能是老人珍藏的记忆,钟黎不愿意打扰。 过了良久尹长卿方才重新开口:“小子,老夫且给你个忠告。” “但说无妨。” “天水之事,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概你也与我相同,只能窥得冰山一角。只是江湖中人争名逐利,或还有机可乘。但若这一切真是朝廷的手笔,那对于于任何入局者,都将是必杀之局。” 钟黎不解:“此处天高皇帝远,朝廷又能有何作为?” “昭武帝建立大昭,包罗万象,囊括四海,唯一不可触之的逆鳞,便是前朝与神道。若秘藏之事只是在江湖流传,还可信之几分,一旦由朝廷执棋,那所谋所求究竟为何,绝非你我可以想象。” 此话钟黎听得明白。 前朝与神道,对于大昭来说是绝对要封尘在历史中的东西,不能有记载,不能有遗留,要让它彻彻底底地消失。 而这样的东西,朝廷既然要让它重新回到江湖人的视线之中,那么一定就是一个天大的“饵”,且不论要钓的鱼究竟有多大,但凡参与其中的小鱼小虾都会被这滚滚大势给碾得粉碎! 尹长卿看着钟黎:“虽不知你如今有几品实力,也不知你出身如何。但你筋骨好,气息凝实,我活了大半辈子所见过的天才也不过如此,假以时日,你必可名震江湖,切莫被贪欲蒙蔽了双眼。” 钟黎笑道:“倒不是贪欲,只不过我既已下山,誓要看遍世间沉浮,又如何能够畏首畏尾?如今有此轰动江湖的大事摆在我面前,我若不去掺上一脚都白瞎了师姐对我的教导。” “哎,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这股冲劲儿倒和我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钟黎一歪头:“那你老了怎么就变成这副市侩模样?可见繁华迷人眼,稍有放纵便磨灭了志气,人啊,最重要的还是四个字——初心不改。” “初心不改,初心不改……” 尹长卿念叨着,竟痴了…… 第二十六章 就是我张大彪,你能如何?! “师姐,我有一个疑问。” “那就问嘛。” “你当时怎么就想着把我给捡了回来呢?” “那当然是因为师姐温柔善良……你那会儿才那么大点儿,跟只小猫似得,可爱极了!” 温柔善良?! 小钟黎看着水镜中自己比猪头还要肿上百倍的脸,气愤地说道:“明明就是因为你无聊,没人欺负!” “不要这么说嘛,你可以往好处想,就比如棍棒底下出孝子,望子成龙之类的!” “什么孝子呀!这话说出去你还怎么嫁人?” 师姐又是一个暴栗:“说什么鬼话,我是你师姐又不是你师妈!再说了,这昆仑山上哪还有个人影……要不,师姐嫁给你?” 钟黎一听,顿时一股血气直冲天灵盖儿,整个人瞬间云里雾里。 “哈哈哈红烧猪头红烧猪头……” 师姐拍着手开心地笑着。 …… “啊啾……” 钟黎猛地打了一个喷嚏,惊得肩头上的阿丘霍然跳起。 “感冒了吧,过来人跟你讲,不用看你年轻不爱惜身体,等老了有的是罪遭。” 墙根儿底下,老、少、狗三人坐在小马扎上看着夕阳,享受着天水最后的宁静。 难道是淋了雨的缘故? 不应该啊,咱这身子可是经过师姐认可的,结实得一批。 俗话说一个喷嚏想两个喷嚏骂。 嘿嘿,我想师姐的时候,师姐一定也在想我。 不要急,等我在这江湖上闯出赫赫威名,就回山陪你! 尹长卿斜眼一瞅,见钟黎脸上挂着痴痴的傻笑,心里冷笑着腹诽。 切,一看就知道在想娘们。 …… “刘大爷,快,来杯茶水。” 张大彪一屁股坐在老刘头的摊子上,将他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小张呀,里正爷这一躺,担子全落你身上了,可还撑得住?” 张大彪嘿嘿一笑:“都是为了咱天水镇太平,再累心里踏实!” 老刘头又递来一杯水,看这张大彪的眼神就像看自己的孩子:“莫要逞强,实在不行多找些人手。” “嘿嘿,我晓得。” “我活这么大岁数,还头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这摊子一天都没闲过。张啊,他们来咱天水到底是做啥的?” 张大彪也没多想,随口回道:“还不是为了那个秘藏。” “秘藏?那是个啥?” “金银财宝,武林秘籍,都是能让人一步登天的玩意儿。” “真有?在咱天水?” “远也远不到哪去吧?我也不晓得,嘿嘿,咋的您老有兴趣?” 老刘头连忙摆手:“我都这把岁数了……” “大爷,好日子就快来了,小子最近立了大功,发了笔横财,等银子到了手,我就来孝敬您老,莫要大听秘藏,那不是我等小民可以指染的东西……” “昂昂昂……” 老刘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张大彪也没多在意,又喝了一杯就连忙起身离开。 张大彪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忙活过,甚至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找不出来。 边镇无事,大多时间他也就是提着刀威风八面地四处晃悠。 早起练个功,跟大爷大奶吹个牛逼,在老刘头茶摊上喝口小茶,然后借着树荫,在树下打一个盹儿就能熬到下班。 他也一直在想,如果自己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一年两年三年…… 是不是就跟他老子一样,慢慢就磨死在这个毫无出头之日的边镇。 以时间的残忍,就连老爹逝去的伤痛都能逐渐磨平。 只怕年复一年的蹉跎,连“壮志未酬身先死”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什么理想抱负,是不是就随着每一天太阳的东升西落,渐渐就被封存在心底,再也懒得去翻阅。 而这一切都随着钟黎的到来,重新生根发芽。 把刀搭在肩上,迎着西沉的日光,张大彪丝毫不觉得忧郁,反而感觉眼前泥泞的小路就是一条通往明天的康庄大道! 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功劳簿上的一笔,加上连江寨那些匪徒的归案,就是在京城站稳跟脚的基石,哪怕到时候还是要靠叔父,可有如此功绩谁敢小瞧于他?! 聚欢楼有秦桃儿坐镇,张大彪老早就去破庙查看那边的进度。 随着张大彪的到来,赵龙也提交了清点过后的账目,张大彪一瞅,差点惊掉他的下巴。 所有金银珠宝加起来竟然万两有余! 啥时候见过这么多银子? 发他妈大财了! 一切都像梦一样,让张大彪不得不狠掐自己大腿,以此来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还醒着。 得赶紧告诉钟黎这个好消息,让自己这兄弟再也不会被银钱所困。 想到此处,张大彪哼着调调,迈着四方步,心情大好。 “啪”,一个小石子滚落到自己脚边,张大彪立刻循声望去,只见巷子边上有双眼睛在看着他,随后立即缩了回去。 谁? 张大彪连忙跑了过去,一瞧正是被自己踹了一脚的小六子。 “啥事儿?” 小六子面无表情,冲他勾了勾手指,随后身子一转进入了巷子。 张大彪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小六子的行为与平时大不相同,可也只好快步跟上。 七拐八拐之后,终于到达了一个死胡同,左右均是高墙。 夕阳沉下,阴影中并肩站着两个带着斗笠身穿披风的人,皆是江湖打扮,一高一矮,衣服宽大,看不清兵刃。 而小六子则是站在二人身后,不做言语。 “踹你一脚不服?在哪拎来的帮手,想报仇?” 纵然嘴上说得轻松,可张大彪心里不敢懈怠。 见小六子不言不语,张大彪心思一沉:来者不善,这两人应该是挟持了小六子,只是不知所求为何? “没事儿,小六子,张大哥在这,没人能伤你!”张大彪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个大胆随口朗声道:“你们是何人,在此作甚!” 矮的没说话,高个儿一张嘴,声音极为阴鸷: “你从破庙归来?” 连江寨没死绝!!! 张大彪心中泛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此! “是又如何?” “谁做的。” 此人的语气自上而下带着目中无人的态度,彻底打破了张大彪的好心情。 “就是我张大彪,你能如何?” 第二十七章 白挨了一顿打! 镇里各式各样打扮的江湖客,张大彪这一天已经见识了不少。 大多数都是安分守己,鲜与外人交谈。 但张大彪心总是悬着,感觉这个秋天没那么太平。 就如面前二人,明知自己身穿衙役装,还敢公然出言挑衅。再加上一身造型奇特的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是无法无天的厉害角色。 “口气不小。” 高个儿身子一躬,猛地速度爆发,冲了过来。 “来得好!” 张大彪不是犹豫之辈,当即眼中精芒大盛,“铿——”地一声抽出佩刀,大喝一声,便拧动腰身,全力向对方砍去! 两人一近,高个儿竟然避都不避,抬起左臂就迎上刀刃。 当—— 一声脆响! 张大彪豁然色变:我每日挥刀两千次,这一刀的苦功,岂是常人可抵?此人莫不是铁做的?! 不,人如何能如此坚韧,他袖中有剑! 可张大彪抱着一击必中的决心,招式已然用老,一刀不见功已然没了后招! 完了,想不到我张大彪竟然要命丧于此。终究是托大了,早知如此,我应该撒腿就跑前去找我的钟黎兄弟…… 不料事情的发展与张大彪的设想完全不同。 高个并没有就此亮出兵刃,反而右手一伸,屈指对着刀身一弹,一道光芒似乎从他指尖飞出。 叮—— 刀身猛然受到一股大力,厚重的刀片竟似波浪一般颤抖不已。 张大彪顿时感受到手腕传来一股酸麻,只得一松。 咣当…… 刀掉落在地上。 再一看对方挡住刀刃的左臂,竟然只是划破了袖子,里面连个白印都没有。 真的是铁人! 念头一闪而逝,张大彪见对方并没有亮出杀招,也不愿坐以待毙,索性合身扑上,挥舞着拳脚向江湖客攻去。 对方似乎在有意试探他的身手,只是一味避让,偶尔伸出手格挡一下。 每每拳脚相接,张大彪就感觉好像在跟一个石柱作战,对方完全没有血肉之感,震得自己四肢生疼,越打越心惊越打越绝望。 但是张大彪又岂是遇强则跪之流,愣是咬着牙,使出自己看家本领。 可这在对面二人眼中就好像小孩过家家,完全不成体统。 或许是觉得没有什么再试下去的必要,后边的矮子“咳咳”清了清嗓子。 高个立刻运足劲力,一拳轰出。 “嘭~” 这一拳很重,张大彪脚步连踩后退七八步,这才止住身形。 揉了揉胸口,张大彪感觉自己好像没受伤,心里不服,又要往上冲! “到此为止!” 矮子连忙出声制止。 就看不出差距吗?打个王八拳你想打过谁啊,难道挨揍还上瘾? 一高一矮互相对望一眼,似乎在说,这小子实力也忒不济了,顶多就比街边的小混混强上那么一星半点。 这能是剿灭连江寨之人,那天下就没英雄好汉了。 矮子又道: “刀法稀松,拳脚更是平常,不过底子倒夯得很实。” 虽然有留手,但毕竟是挨了蕴含内劲的一拳,此刻竟跟个没事儿人似得。 啊? 我这么普通吗…… 张大彪脸色阴晴不定,眯着眼打量着一高一矮。 他一辈子都在这个破镇上,偶尔公干会去一趟县城,眼界窄的就跟个井底的蛤蟆似得,他又怎么猜得出面前这两人是何来历。 “不认得我兄弟,总认识这个牌牌吧?” 矮个往前走了几步,从腰里拿出一块牌子,呈檀木色,雕饰着复杂的纹理,正中间一个“司”字。 张大彪伸长了脖子,仔细打量半天这才看清。 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拱卫司! 同朝为官,虽然自己只有芝麻大小,连个品阶都没有,但是对于这个拱卫司,张大彪还是清楚的。 武帝征战一生,不但推翻了八百多年的大周统治,甚至把神庙和宗门也一铲而净,重新确立了江湖的定义。 而庙堂与江湖终究是泾渭分明,不可一概而论。 于是独立于六部之外,武帝架设“拱卫司”,帮助朝廷监管江湖势力,保卫朝廷不受江湖侵扰,捕杀以武犯禁的江湖中人。 最初这拱卫司的人员架构基本与官家无关,由仰慕武帝手段的侠客和招安而来江湖人构成,那时也是拱卫司最强盛的时期,实力甚至与八大派都不遑多让。 但是由于拱卫司直接对皇室和朝廷负责,甚至由于职责权限划分得过于模糊,有些方面已经无限等同于禁军。 那些大大小小的皇亲国戚,和当朝官员越来越觉得用些外人,甚至是曾经纵横江湖的魔头甚为不妥,有安全隐患。 于是多年以来,把自己的亲信无限往里塞。 所以拱卫司的实力虽然一天不如一天,但是地位却越来越重。 边境暂时没有纷争,军功无处可捞。 大家都戏称这是皇二代、官二代们镀金的好去处。 正是因为察觉到这一状况,如今的元诩帝才感受到朝堂与江湖的割裂感,拱卫司已经丧失了最初的,监管江湖的职能。 所以天欢阁应运而生。 只是除了天欢的核心层次,其他人不知道罢了。 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拱卫司中还是有相当多的高手存在。 比如“高矮胖瘦”四大阎罗,俱是江湖顶尖好手! 眼前这两个…… 张大彪眼珠子瞪得提溜圆,京城到天水,你俩千里迢迢来这作甚! “前辈!嗨呀二位前辈!”张大彪瞬间堆着笑容: “二位的威名,就是在这边陲之地也是如雷贯耳啊,怎的要来也不知会一声,你瞧瞧我,啥也没准备……” 这“高矮胖瘦”四大阎罗起初也只是江湖众人给起的戏名,说他们长得奇形怪状,完完全全带着贬义。 但是耐不住他们真的太强,反而如今变成了尊称。 二人也没想到这张大彪变脸变得如此之快,走南闯北属实少见,一时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应对。 “身为捕快,在下对拱卫司那可是敬仰之极!做梦也盼着能见到几位前辈,让我瞧瞧这捕快做到顶究竟是何模样。如今看来真是威风凛凛,气宇轩昂啊!” 张大彪忙把刀捡起来插进刀鞘,胡乱往腰上一别,随后把着高个儿的手,熟稔的仿佛多年不见的老父亲。 这个厚脸皮的小子…… 矮个有些看不下去了,忙挥手:“过了过了……” 张大彪却不管,仍是一脸热切地问道:“二位不去衙门喝茶,守在此处作甚?” 矮个上前一步说道:“此番并非公干,没必要抛头露面。” “我兄弟刚到天水,人生地不熟,碰巧遇见这位小兄弟,他说你带人去外边挖坟,差不多快回来了,我们就在此等候。” 张大彪看向两人身后,小六子此刻正解开裤子对着墙根尿得正欢,见张大彪看过来做了个鬼脸。 好小子,怪机灵的,让我白挨一顿打! 张大彪在心里笑骂道。 第二十八章 经济自由了! “六子过来……” 张大彪对着他招了招手,小六子眼珠咕噜咕噜转,心里明白大概是躲不过这一劫,只好捏着裤脚不情不愿地挪了过来。 张大彪伸手搓了搓他的脑袋:“你哥呢,还没回来?” 小六子一听,顿时小脸一丧,点了点头。 张大彪叹了口气,从内襟又掏出些碎银子:“这两天镇子不太平,你家又没个大人,还是先别回去了。你带着这些银子,先去老刘头家里,让他照顾照顾你,狗蛋和你年龄相仿,也算个玩伴。” 小六子默默点了点头。 “嗯,去吧。”看着小六子跑开,张大彪又出声提醒道:“老刘头一把年纪,莫要惹他生气!” 矮个见张大彪此举,在心中暗暗赞许:“你倒有善心。” “害,咱天水小镇拢共不过这几户人家,都跟亲人似得,谁遭罪我心里也不舒坦啊!” 几人出了巷子,朝着衙门走去。 矮个随口问道: “你内息浑厚,身板结实,怎么拳脚刀剑功夫却一塌糊涂?” 张大彪一愣:“真有这么不堪?我还当我身手……” “说来惭愧,先父在我小的时候为我将来少病少难,教过我两年马步站桩拿铁锁的基本功,随后照着家中古书,也传了我些呼吸吐纳的功夫。” “但见我对武道日渐痴迷,而不专心读书,他老人家一气之下把家里的武学典籍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并且严令禁止我踏足武道,所以这二十余年,我还是只会那套吞吞吐吐的东西。” 高个突然诧异地看过来,矮个见他眼神似乎懂他意思。 只有两年不像样的童子功,还没师父指点,就能抗住内劲儿,这小子怕是真的天生就是个走武道的好苗子! 也不知他老子是谁,当真是老眼昏花不当人子。 …… 穿过小巷走上大街,哪怕日头已经落下,还是有陆陆续续的江湖人踏上天水。 “要说您二位来的也真是及时,镇上三教九流越聚越多,我这心里愁的是喝不下水也吃不下饭。如今有您二位坐镇,想必再多宵小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张大彪拱手作揖道:“天水镇的安危就靠二位大人了!” 矮个连忙说道:“莫要如此,我兄弟二人另有要事,实在不方便暴露身份,若撞到脸上,出手解决未尝不可,其他的话……” 听到此处,张大彪心中略有失落,但还是满脸堆笑:“略微出手也可,也可!足以震慑那些图谋不轨之辈!” 蹲在墙角的钟黎眼瞅着日落西山,可银钱都进了尹老头兜里,晚饭完全没有着落。 现在可不仅仅是自己一张嘴,钟蒙那魁梧的体格,吃的比自己只多不少。 咋办啊…… 钟黎挠了挠头皮,尹老头这种一毛不拔的货色,想让他请客,那怕是比登天还难。 “钟蒙……” 这时,钟蒙昂起脑袋,朝着远方一指。钟黎顺着看了过去,只见张大彪连同两人朝着衙门走去。 钟黎连忙一路小跑到张大彪面前,一把把他拉到一边,一脸兴奋。 “破庙那边怎么样了?” “挖了坑烧得干干净净,东西赵龙也都带回来了。” 钟黎搓着手:“多少?” 张大彪伸出一根手指,挑了挑眉毛。 “一百两?发大财了!快先给我一点应应急,没钱吃晚饭!” “一万两!” 张大彪探出脑袋在钟黎耳边说道。 一…… 我…… 经济自由了?! 钟黎彻彻底底愣住了! 果然无本的买卖来钱快,这么多银子,做梦都会笑醒! 咋花啊,一辈子都花不完吧?! 张大彪好奇地问道:“昨天不是才给你二两银子吗,这就没了?” “我现在可是三张嘴!”钟黎一摊手:“给了小六子一两,吃吃喝喝用去小半吊,剩下的都被老头子忽悠走了。” 钟黎指了指远处靠在墙根上的尹长卿。 尹长卿感受到目光,斜眼儿瞅了过来。 “那老东西说的话不能信,他之前还说我乃将相之后,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张大彪一脸鄙夷,又伸手掏出一锭整银递到钟黎手里。 “这是从那些贼寇身上搜来的,先说好,虽然手底下嘴严,但是这一万两只怕至少要去掉一半,到时候到咱哥俩手上未必有那么多。” “哎无关紧要,再杀几个不就成了。” 钟黎毫不在乎,这没本钱还为民除恶的勾当,自己不嫌累。 嘶…… 你还上瘾了是吧。 张大彪也不知道该说点啥好,只是隐隐觉得钟黎说的还真是有道理。 “瞧见那俩没,朝廷来的,大人物!我得去应酬一下。” 他朝那个拱卫司二人稍稍扭了扭头,钟黎也顺着看了过去。 那高个虽揣着双手,但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个外功大成的高手。 而那个矮个,相貌平平,倒似个普通人,只是眼瞧瞧不出什么名堂来。 可能都是高手吧。 钟黎也拿不准。 “行,你去忙就是,不用管我。”钟黎摆摆手,正准备走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尽量别提陈金奎的事,连江寨的死也只管一问三不知,先应付过今晚。” “怎么?”张大彪有些疑惑。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此事关乎你我未来,不可马虎,切记切记!” 钟黎拍着张大彪的后背再三提醒。 尹长卿跟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关于秘藏,关于朝廷,关于前朝神道。 也不知道有没有可信度,只是目前看来有些缥缈,还需要走一步看一步,先把眼下矛盾解决。。 张大彪听闻此言,顿时心紧了几分,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钟黎见状,也对他放心,哼着小调扭头走了。 矮个见二人神神叨叨,不免好奇: “仪表堂堂,神莹内敛,好俊俏的少年!这少年是?” “这我兄弟,眼下没钱吃饭,给他几个银子,来来来二位这边请。” “既是兄弟,那不如一起……” “不必不必,我这兄弟成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上不得台面,还是莫要扫了二位兴致。”张大彪忙出言搪塞:“哦对了在下天水镇捕头张大彪,还没问二位前辈尊姓大名?” “段愁云!” “关千逢!” 一高一矮相继回应。 好家伙还真是“铁手修罗”和“笑面无常”! 第二十九章 老板娘被找上门了! “阿黎,你小的时候,总听你念叨说将来你要闯荡江湖、名扬天下,怎么近些年没吱声了呢?” “人会长大的嘛,哪能总那么天真。” “那你现在的理想呢,你就不想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哈,怎么会。少干多拿不劳而获,这才是我的理想!” 呃? “师姐,你拿锤头干嘛?” 哎!师姐,你今天不是已经打过我了吗!!! …… 聚欢楼门口。 “钟……钟公子?!快快快,里面请!” 迎客的小厮一见是钟黎,立刻点头哈腰地上前接待。 “看到没有,人的名儿树的影!”钟黎大拇哥一翘,对着尹长卿嚣张道: “以后咱们就这规格,尹老头看你一身穷酸样,是不是都没来过这么好的地方?” “切,美名人不知,恶名传千里。你知他是敬你还是怕你?”尹长卿斜着眼儿,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当年剑湖旁多少红楼的头牌争着抢着要老夫为他们赎身,你这等乡野小子哪见过什么世面。” 胡吹大气。 钟黎也懒得跟他斗舌,抬眼望去,只见酒楼大堂早已坐满江湖客,彼此之间三五成群,目光警惕,见到钟黎等人进来,纷纷抬眼打量起来。 钟黎哪管他们,如今腰间银钱充足,迈着四方步,摇摇晃晃地朝着上次张大彪带他去的那个雅间儿走去。 无他,恋旧而已。 尹长卿派头十足,入座之后,大袖一甩: “先来一道‘月中丹桂’!” “这……” 小厮犯了难,听都没听过啊。 “那好吧,‘百鸟朝凤’总会做吧?” “这个,真不会……” “算了也不为难你们,佛跳墙总行了吧?” “没,没那么多材料……” 尹长卿一拍桌子,胡子一翘一翘: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是不是当我们钟大少爷出不起钱?!给我把你们老板娘找来!” 钟黎一听,忙出声制止: “你可别在这贫了,光败我名声。这位兄弟,就上几道招牌,来一壶酒就行了,别听他瞎咧咧。” “酒要江南桂花树下埋过十八年的女儿红,天天喝这西边的酒,感觉在往喉咙里吞刀子,忒难受。” 尹长卿又是出声交代道。 小厮为难地看向钟黎,钟黎翻了个白眼儿挥挥手,示意不用管他。 外面月上梢头,三人坐在窗边把酒言欢,其实也就钟黎和尹长卿俩人在聊。 而一旁的钟蒙在努力地学着用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陈烈的这几年,一直被当畜生管着,只用手抓饭,钟黎稍稍有些心疼。 “真是怪事儿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你这老弟多智近妖啊!” 尹长卿颇为好奇,用筷子不停戳着钟蒙毛茸茸的大手。 “钟蒙力气可大得很,你小心给他惹恼了一掌拍死你。”钟黎提醒道。 “我晓得,只不过果勒温和忠诚,不会动不动就发怒的。” “听你口气,你以前见过果勒?” “哼,何止是果勒。十万大山里的万千种族,我多少都有所了解。” 这就奇了。 师姐都没说过的事情,钟黎明显不信:“今儿个下午你不是还说十万大山与中原之间有着天堑屏障,常人难以涉足?” 尹长卿一吹胡子:“我又岂是常人,年轻那会儿我长剑一出,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天下之大又哪里不可去得?” 又开始了,这老头一旦扯起谎来,简直无边无际。 “好好好,您老说啥是啥,我不与你计较。来来来,喝酒。喝多了您继续吹。” “这世界广袤,有的是你不懂的,跟着老夫可学去吧你。” 钟黎端起酒杯咂吧一口,四处张望。 聚欢楼人虽然多,但却不像自己印象中的酒肆那样吵吵闹闹,即便是自己人说话也尽量压低声音,似乎生怕邻桌的人知晓。 他们的眼睛也提防地瞅着周围人的异动,总感觉彼此对上眼就会干起来。 气氛相当紧张。 毕竟大家心知肚明,此番前来都只有一个目的。 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成为竞争对手。 还没打起来呢?倒真能忍得住。 钟黎饶有兴趣地想着。 朝廷当真老谋深算,这掣肘制衡之术当真玩的通透。 自消息传出,也不知道江湖里多了多少对儿仇家。 朝廷自然乐得看着江湖大乱,你们打打杀杀,我负责收尸洗地,到时候恶名归你们,百姓的感激自然我们就笑纳了。 一个四十多岁满脸阴郁的毒妇面容赫然出现在钟黎心底。 最毒妇人心,肯定是个更年期的糟老婆子。 女人啊…… 哦对了,昨天站栏杆上看我的那个很大的女子呢? 酒足饭饱后尹老头看着漆黑的夜幕,剔着牙不经意地问道:“你有啥打算?” “我嘛……”钟黎神秘一笑:“自然要去衙门走上一趟。” …… 秦桃儿此时可谓是诸事缠身。 都知道天欢阁与连江寨乃不死不休的仇敌。 如今不但陈金奎死在天水镇,连带着他连江寨上下也是一个未逃。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虽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未浮出水面,然而天水镇只有天欢阁一家势力坐镇于此,张大彪在聚欢楼上的发言,更是宣告江湖,衙门与天欢联手对整个天水镇负责。 于是那些有门有派的当即决定,与其蒙起眼睛胡乱猜测,不如联手找上门来逼他天欢阁的话事人吐露些内幕。 秦桃儿早知躲也躲不掉,早早便安排了人手准备了一场筵席,只盼能够稳住他们。 然而酒过三巡,这些混蛋越说越不着调,丝毫不给她这个地主面子! 嘭~ 一声巨响,秦桃儿手下的桌子被拍的粉碎,她杏目圆瞪,话语中充斥着怒意: “知道诸位豪杰抵达天水,我早早便让手下准备酒菜,为各位接风洗尘,可你们呢!” “莫不是各位江湖好汉见我秦桃儿是一介女流,便结伙上门欺凌不成!” 她面露寒意,对着厅内众人冷冷说道。 什么千门、丐帮、狂沙门、御剑山庄…… 统统是些不入流的角色,竟然还真敢找上门来,待事情已过,挨个找你们算账! “哎哟哟,俏娘子你逞什么威风呢……”坐于下首的宁有财满脸尖酸地嘲讽道:“都知道你们天欢是朝廷的狗腿子,怎么,以为傍上棵大树就瞧不起咱们这些杂草呗?有秘藏现世,那自然是谁有本事谁拿,你天欢莫不是想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儿,生生给独吞了?” 宁有财这一挑拨,顿时整个大厅群情激奋起来! 在场的各路人士均是如此作想,口中也是污言秽语说个不停: “一顿酒想收买谁啊……” “你天欢就算再霸道,不过后起之秀,难不成八大派也敢不放在眼里?” “啥时候轮得到娘们当家,你天欢阁一个带把儿的都没有?!” “小娘们这么好的身段还习什么武?跟大爷回家做大爷八姨太岂不快活?” 秦桃儿听着这群杂鱼你一言我一语,心肺都快气炸了。 可情势不由人,如果真的撕破了脸岂不白白便宜了旁人! 于是秦桃儿只好赔着笑脸不停地安抚着他们。 “不是我等不愿将消息共享,实在是我们也不知情……” “如果有线索,我还坐在这里陪大家吃什么酒,早就动身前去寻宝了……” “都且坐下,大家聚在一起也不容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盛会,莫要伤了和气……” 哎,且忍了。 阿酥啊,阿酥! 只待你事成,速回江南吧。 这个破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 陪着他们喝了几圈,秦桃儿只感觉舌根都开始发麻,这时一个小厮自后们来到秦桃儿身边。 “还算稳住了局面……”秦桃儿吐着酒气低声问道:“如何?聚欢楼内可有异样?” “都是些江湖散人吃菜喝酒,没起什么争执。有件事儿倒挺稀奇。” “说来听听……” “那个算命的老头来咱楼里吃酒了,我记得您之前不是请过他几次,偏偏他不肯赏光。” 我当是什么事儿…… “左右不过一个老头,请他那是客套,不过他一向守财成瘾,如何舍得?” “钟公子请的客,两人颇为熟络,属下心想这是不是……” “钟公子是哪个?江北钟家也来了?” “钟黎钟公子!杀了陈金奎那个!” 一阵穿堂风吹过,顿时激起秦桃儿全身的鸡皮疙瘩! 诈尸了?!!! 第三十章 夜闯镇衙,欺负小女孩! 秦桃儿自后苑而出,甩着水袖朝楼内跑去,丝毫不在意是否雅观。 柜台处,小厮问着掌柜:“天字甲一的客人呢?” “刚走,现在的年轻人相当差劲,那个高高壮壮的居然被个老头给喝趴下了……” 小厮回过头:“来晚一步,可还有吩咐?” “你,你先去忙……” 秦桃儿酒气入脑,整个人混乱异常。 “紫萝之毒,进入血液,入侵心脉,起初并无异样,待中者觉察已经全身麻痹,无法调用内力将毒逼出。不出半个时辰,尸体僵硬,七天后,紫萝便可借尸而生,毒力更胜从前。”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那可是过了一夜,整个身子都硬的像个木桩。 万万没有生还之理。 可这个小厮跟随自己多年,如何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不不不不不不,他没错,可能是我错了,我喝多了,我听岔了…… 到底是谁错了? 秦桃儿怎么想怎么不合理,黑夜映衬下泛着红的脸庞与她眉头紧锁的模样,十分让人怜惜。 她抬头看着衙门的方向,心中暗自祈祷。 只今夜而已。 上天保佑,莫要出了岔子! …… 戌时过半,除了聚欢楼和衙门还灯火通明,整个镇子陷入一片黑灯瞎火。 古代便是如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寻常百姓人家这个时候大概已经进入了梦乡。 尹老头倒是酒量甚好,连喝三大壶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反观钟蒙,舌头都耷拉出来两里地,早就在桌上睡得天昏地暗。 告别了尹老头,钟黎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抬回老宅东厢,随后自己进屋换上了一套夜行服。 这是老早之前就钟黎就央求着师姐给他做的。 毕竟搞偷袭打闷棍,抢了东西转身就跑。 这样的爽快人生是每个男人都逃不开的心结。 镇衙侧门外大杨树树下。 钟黎一席黑衣包裹,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蹑手蹑脚地来到此处。 尹老头分析的利害钟黎自然是一清二楚。 想让自己当棋子? 可棋子一旦占据了阵眼,只怕执棋人也将一筹莫展! 既然已经知道线索就在陈金奎的身上,钟黎就一定要把它牢牢地把控自己手中! 确定四下无人,钟黎提气,一个轻巧的轻功就飞到树梢。 随后他以手搭棚,仔仔细细地四处查看。 “兄台,可懂得先来后到?” 钟黎一惊,还未转身手刀已成,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猛猛下劈! 这人敛息功夫竟如此了得,粗略查看下竟忽略了他就在树梢! 而那人倒也警觉,一个仙鹤展翅,离开树梢倒飞而去,同时运气如丝,一缕声音传入钟黎耳朵: “兄台何必性急,在下江湖百晓生,只负责记录不参与……呃啊……” 钟黎吹了吹指尖,飞起来我就制不住你了? 记者? 记者装逼就能不挨干? 钟黎将他随意丢在草丛之中,回到树梢继续观察。 衙门灯火通明,有小二进进出出地往里送酒菜,想必这张大彪正在忙着招呼的那二位,着实来头不小。 气机散开,钟黎明显感觉衙门周围隐藏在月色里的人不在少数,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现出身形。 只是彼此牵制,都不敢率先暴露。 而这一切一切的目标,俱是停尸房内的陈金奎! 月光泻地,清冷幽寒。 除了衙门内传来的“哈哈”大笑,就只有风吹起树梢的沙沙声,和此起彼伏的乌鸦的鸣叫。 钟黎知道自己已经没必要再等,且不说那二位上边来的“高手”,究竟会不会趁着夜色前去查看陈金奎的尸首。 就算等到一会儿衙门内空寂无人,也免不了要与周围隐藏在阴影里的江湖人动起手。 索性不管那么多,飞身而下。 钟黎的身子好像不受重力一般,如一片落叶,飘飘忽忽地飘进院墙边的阴影里。 弓起身子,脚步连点整个人如一只轻盈的狸猫,足不沾地飞快地朝着停尸房掠去! “叽叽~” 你别这个时候叫! 钟黎心中一惊,忙停下脚步把阿丘从肩膀上拿下: “你长得太白了,严重影响我操作,你先回家我稍后便到!” 随后把它往墙外一抛。 “叽————” 拖着长长的音节,阿丘划过一道弧线飞出院墙。 有麻烦! 一将阿丘送走,钟黎就感觉到有劲风直刺后脑,当即扭身低头避过,一指点在对方气门。 随着钟黎一指,那人体内内力犹如退潮般急速回缩,刹那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如何调动竟毫无反应! “你,你废我……” 钟黎怕他吵闹,一指点在“膻中”,随后将之丢出院墙。 一经动手,事态便不可收拾,隐藏在暗处的人都隐起身形朝着钟黎偷袭而来。 此地虽距离衙门正堂不近,但难保一旦作声不被那二人发现。 来袭者心中自是清楚,只求隐秘,一击必杀,不想大声声张。 “嗖嗖嗖——” 几个暗器破空而来,钟黎转动身体,运掌如风,劲力一黏,便将其尽数收入手中。 紧接着钟黎朝着暗器飞来的方向掌力一吐,“噗噗噗……”,连个闷哼都没有,就听见几人应声而倒。 身后之人见有机可乘,当即围攻而上。 钟黎也不回头,身子一弓,顿时整个后背气劲射出,中者皆倒。 只几个呼吸,钟黎就将这些人收拾干净。 随后便一个接一个把他们丢出衙门。 到了最后一人面前,他竟还在地上打着滚。 “哦?射偏了?” 钟黎走近后,那人这才看清钟黎的眸子:“仙猬功?怎得如此年轻?” “什么玩意儿,你小点声。” 钟黎一掌将其劈晕丢了出去。 轻轻松松,远没有想象中的紧张刺激。 钟黎真气四散,确保再无人窥伺,于是摸到了停尸房门口,打量一番,推门而入。 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钟黎不由得紧了紧面罩。 这所谓的停尸房简直就是个大杂烩,什么茅草、破车、刑具废旧的摆件一应俱全。 对应着窗边,一个方形木桌上,一块破旧的麻布,盖着一个身影。 看起来瘦弱无比。 这就是陈金奎了。 一天的时间想必尸体还来不及腐烂,搜起来应该没那么费劲。 正欲动手,钟黎忽听到窗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 还有人! 钟黎忙一闪身,掀起垂在地下的布匹,躲到木架子下面,屏息凝神小心地观察来人的动向。 这时,一把匕首插进窗户的缝隙,小心撬开窗户上的锁栓,随后一个黑影轻巧地翻进屋内,扭头掩上。 月光映衬下,高高的马尾在脑后一甩一甩。 嗨呀,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不是“盈盈一捧”阿酥女侠吗! 你也对秘藏感兴趣? 我还没去找你,你就自己送上门来,哼哼,那可怪不得我手辣了! 钟黎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哼哼,看我不好好整整你这个“小”女人! 灵机一动,计已上心头! 钟黎本想施展赋灵之法,奈何陈金奎这老杂毛已经是死尸一具,早已魂飞魄散。 以形代神! 关上窗户,屋内一片黑暗。 但阿酥对这种环境相当适应,并没有一丝慌乱。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突然,感觉屋内起了一阵阴风甚至带动了她几缕发丝。 阿酥连忙回头,只见窗户紧闭。 风从何来? “咯吱——” 陈尸架发出一阵摇晃的声响。 阿酥心神一凛,定睛看去,只见麻布遮掩下的尸体,似有微动,连忙柳眉一凝。 装神弄鬼? 少女本就无知胆大,只当布下盖着的不知是谁想以此偷袭,一伸手便拽下麻布! 只见陈金奎尸体脸色发紫,脖颈之处一片血肉模糊,死不瞑目地瞪大着双眼,眼球似乎都要从眼眶中滚落而下,嘴上尽是些干涸的暗红血渍,好不吓人! 阿酥虽年纪不大,却也久经江湖杀人无数,可毕竟是少女心性,杀过人后转头就走,哪曾见过如此可怖的尸体,当即连退两步,满脸煞白。 “何人扰我清梦!” “陈金奎”嘴巴微动,如撕扯破布一般的沙哑声音传到阿酥耳边! 诈……诈尸了吗!!! 阿酥顿感头皮发麻,浑身上下四亿八千个毛孔仿佛都炸裂开来,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瞬间袭满全身! 她连忙“噔噔噔”三步退到墙角,双腿打颤怎么也不听使唤。 咯吱—— 木架子又是一响! 好像被一根绳子拉动,“陈金奎”霍然坐起,软塌塌的脖子似乎难以支撑起他沉重的头颅,晃晃悠悠了半天,才缓缓转动着脑袋。 阿酥眼中,那颗恶心的头颅竟一百八十度地彻底转到身后,诡异地盯着她! “是你,竟敢打扰本尊沉睡,好大的胆子!” 字节一个个地从“陈金奎”嘴里蹦出,极不连贯且模糊异常,却如同一把大锤,全力敲打着阿酥紧绷的神经! 不,不不…… 阿酥已被恐惧笼罩,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魂飞魄散! 顿时她连哭都忘了哭,下身一松,便有丝丝潮湿。 第三十一章 钟黎你也太能演了! 衙门正堂,布局庄重而严肃。 正首是一座案台,文房四宝置于其上,而仔细一看就知不过尔尔,俱是凡品。 其后有一座巨大的官椅,抬头便是“明镜高悬”四个字的烫金牌匾,古朴而略显破旧。 两侧则是几把交椅,还有笞杖、枷锁、刑具等物。 其上落满灰尘,一看就很久不用。 大堂正中,张大彪命人架起一张大大的八仙桌。 “镇长前几日中了风,只怕这辈子也下不了榻了。镇子本来就小,仅有这么一个父母官,他不在就由我来作陪,二位前辈多多见谅。” 关千逢呵呵一笑:“小兄弟这说的哪里话,本就不是公干,全当吃个便饭,莫要如此拘谨。” 段愁云“嗯”了一声,也就当做回应。 随着聚欢楼的吃食陆陆续续送了过来,三人也举起了筷子。 关千逢似乎对美食颇有研究,只说这聚欢楼虽然遍布大昭各处,但是每处风味都略有不同,哪怕同样的菜式也总会吃出新鲜感。 张大彪道:“西北相较中原,自是苦寒之地,所以此处风味或许会偏咸、偏辣些,也不知二位前辈吃不吃得惯。” “好说,我俩倒是不挑嘴。” “那便最好!”张大彪猛地站起: “我张大彪平生最是仰慕英雄豪杰,今日能见到前辈这样的人物,甚至能得二位指点,实在是我张大彪的福分!” 说着张大彪举起酒坛:“我便干了,以表达我对二位前辈的敬意!” 二人本就不是扭捏之辈,见张大彪热情豪爽,颇对胃口,当即起了性情,立时就地一坐,只喝得个昏天暗地。 今朝有酒今朝醉,什么公务,醒了再说! 酒过三巡,都是喜笑颜开,张大彪见时候也差不多了就问到: “二位前辈名声响彻天下,怎么就突然跑到这鸟不拉屎的边境之地?” 关千逢连忙摇头摆手:“别提了,都说我们这‘拱卫司’名声在外,威风凛凛,实际上还不是得看那些贵人的脸色。” 紧接着他又小嘬一口说道:“我们兄弟也不知道,怎么混来混去就混成他们的贴身护卫了,真是没处说理。” 张大彪不解:“此话怎讲?” 关千逢往门外瞅瞅,随即压低声音:“可知襄王殿下?” 张大彪道:“当今圣上的妹妹,大昭何人不晓?” 关千逢又一口酒下肚:“是啊,圣上的亲妹妹,当朝一等一的贵人。可前些日子就那么失踪了!” “没道理吧,堂堂亲王,无数双眼睛盯着,跑又能跑哪去?” 关千逢道:“谁不说呢……要说这襄王殿下,年龄越长,对江湖之事就越发好奇。这不消息传回来,襄王听说秘藏线索现世,十分感兴趣,已经在来天水的路上了!” “随后我兄弟就接到命令,速速前来保护襄王归朝,同时持令调动‘虎豹营’,联合天欢阁剿灭连江寨余孽。” 竟是如此?! 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以至于钟黎根本来不及跟张大彪说明事情的原委。 怪不得钟黎说此事关乎他兄弟二人的前途,只怕钟黎所谋也是那个秘藏! 矛盾的核心就聚焦在天欢与连江寨,而天欢半年前就已经在天水镇落脚,那么答案显而易见! 秘藏的线索就在连江寨中! 张大彪一下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幸亏自己嘴严,没跟他俩提起钟黎杀陈金奎以及屠灭连江寨的事! 张大彪连忙猛灌一口酒,以此掩饰自己不自然的样子。 果然,关千逢继续说道:“可我们还在路上,连江寨就死了个精光!” 关千逢挠头,似乎是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这其中暗流涌动,明面上看好像是天欢动的手,据探子回报,破庙处没有大队人马活动的迹象。 况且暴雨满打满算才持续不到半个时辰,什么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光连江寨最精锐的残党? 答案只有一个。 有宗师到场! 可天下绝顶的人物,各个眼高于顶,谁有心思来掺和这种破事儿? 那些宗门里的老怪物也都早已绝迹江湖,不问世事。 如此看来还真的毫无线索。 “现场是你带人打扫的,可有什么蛛丝马迹?” 张大彪心道:来了!钟老弟做事当真滴水不漏! 他摸了摸内襟,掏出一个用草纸包裹着的飞镖,摆到桌上。 “这是庙门上遗留的暗器,看样子不是连江寨所有,其余倒没什么发现。” “梭罗镖!”段愁云眼尖,一眼便识得此镖:“天欢之物。” “不不不,此乃瞒天过海是也。”关千逢连连摇头:“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倘若天欢真有此等闲人,又何须叫我兄弟调动虎豹营?定是掩人耳目之计。” “不对,不对……”关千逢又陷入迷惑:“动手之人明明已有宗师之力,又何须玩弄这些伎俩?太矛盾了,想不通,想不通。” 饶是高矮阎罗断案无数,也不可想得到,钟黎只不过是少年心性,想借此让阿酥栽个跟头。 可在这些老江湖眼里,无异于过家家,一眼就被识破。 宗师之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知道内情的张大彪心里骇然! 那修罗地狱般的场景又在脑海中浮现。 是啊,就算三十几条猪杀起来,个把时辰也不够。 钟黎却仿佛信手拈来,轻描淡写…… 自己还信他那鬼话说自己功夫平平…… 太特么能演了! 可他才多大啊? 张大彪还是不敢相信,试探性的问道: “这么说,二位也不能独挑连江寨?” 关千逢一怔:“开什么玩笑?” “且不说那陈烈孩童时就能举起千斤鼎,二十出头便已位列八品。连江寨那箭阵、铁索阵折了江湖上多少九品高手?何况连江寨又何止陈烈一人,鱼老三、薛四、耿六啥的,哪个不够别人喝上一壶?” “等会儿,是不是漏了一个,四后面怎么就是六呢?” “还有个王五,五年前叛去天欢阁了。” 钟黎若在此,肯定也会“哦”一声:还有这么多呢,一不小心都当喽啰给宰咯。 张大彪听着,只感觉脑袋嗡嗡的。 自己兄弟是绝世高手这件事未免也太过扯淡了! 可两位阎罗所言偏偏又彻底解开了自己的疑惑。 武道有着落了! 钟黎不愧是我命里福星! 张大彪此刻只想赶紧找到钟黎让他好好教自己功夫,有这种师父从此以后天大地大还不横着走?! 可当下要事还是伺候好这两位活阎王,切莫让他们动了去找陈金奎的心思。 而且以后去了京城,没准他们也会成为兄弟俩仕途的敲门砖。 张大彪沉吟片刻:“说起鱼老三来,他倒是还活着。” “什么!”这下连段愁云也惊讶地叫了出来。 有活口! 怎的偏偏活了他? 二人面面相觑,甚是不解。 这鱼老三嘴瓢江湖里人尽皆知,若让与连江寨打过交道的江湖人士一起投票,就问谁最该死。 那鱼老三必定当选。 这人打架就打架,一点高手风范都没有,若是遇上他,自家老母连带着祖上女眷,那是一个也别想逃了。 都得被他用嘴嫖个遍。 “嗯,不过舌头被人拔了,提审的话只能手书了。” “理当如此。” 二人俱是点头。 “提审一事先不忙,陈金奎可在此?” 关千逢眯着眼睛,笑问道。 第三十二章 小贼,你没完了是吧! 来了! 张大彪后颈顿时布满细密的汗珠。 钟黎特意交代过,陈金奎之事一定要想办法含糊过去,此乃重中之重,万万不可懈怠! 只要拖过今晚…… “哈哈,当然,就在后院停尸房!不过二位前辈旅途劳顿,又何须着急忙公事?来来来,喝酒吃菜,天大的事儿咱明日再说!” 张大彪说罢当即牛饮一碗,涨的满脸通红:“我干了,二位随意!” 关千逢将酒杯一扣:“嘿嘿,我们又何尝不想如此,可惜兄弟俩就是一辈子的劳碌命。这酒啊,什么时候都喝得。可这人啊,未必就能一直在这。” 说罢关千逢一拍桌子,与段愁云霍然站起,也不等张大彪领路,穿过掉了漆的屏风大踏步地从大堂后门走向停尸房。 这…… 怎么能说走就走! 完全不给自己机会阻止啊! 糟了糟了,钟黎明明只交代了这一件事,自己都没能办好,这可如何交代! 张大彪咬咬牙提起马灯,那只能尽量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时候原封不动地复述给钟黎! “哎哎哎,二位前辈且慢,天黑路滑,待我给二位前辈掌个灯……” …… 停尸房内。 阿酥整个人已经蜷缩成一团,窝在墙角瑟瑟发抖。 钟黎见到阿酥吓成这个模样,止不住地笑了出来。 可到了“陈金奎”嘴里,就跟拉风箱似得,“吱咯吱咯”作响,刺耳又可怖! 阿酥哪见过这种场面啊,窝在墙角手脚胡乱扑腾着,煞白的小脸蛋儿让钟黎觉得又可爱又可怜。 哼,给我下毒,还连下两次,你也有今天。 钟黎心里别提多舒坦。 索性加把火,吓死这个小妮子! “陈金奎”就跟提线木偶一样,浑身抽搐着,一转身,两条腿从木架一侧耷拉下来。 同时身体关节咔咔作响,摇摇晃晃后终于稳稳地站到地上,朝着角落里的阿酥一步一步地走去: “跟我走!我们一起去下面快活!” “不,不,不不不不……!” 阿酥声如蚊蝇,拼命地摇着头。看着一步步走来的“陈金奎”,她终于壮起胆子,连滚带爬地跑到窗边,掀开窗户,想要提气纵跃,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 可没料到蹲久了,双腿酸麻不已,慌乱中行气又不通畅,力不达位,右脚霍然踩空,狠狠地崴了一下! “啊~” 轻轻惊呼一声,阿酥痛苦地倒地,捂着脚踝,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落。 想来就是疼得难以忍受。 吾命休矣…… 阿酥再也不想挣扎。 想不到自己一生不敬神明,不惧鬼怪,到头来竟死得如此荒谬。 也好。 最后关头,阿酥脑海中闪过种种画面,最终还是定格在钟黎打开房门的那一刹。 那个烛光映衬下的男子。 “是我自作自受,我该去陪你了,钟黎……” “桃儿姐,原谅我没办法完成任务。” …… 然而预料中的一切竟没有发生,阿酥好奇地睁开眼。 只见“陈金奎”突然“慌忙”地转身,踉踉跄跄地摸到木架子旁,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了上去,仔细端正一下姿势又自躺好。 一阵阴风吹过,再无半点动静。 这? 阿酥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间忘了疼痛,呆呆地看着陈金奎面向自己的颅顶。 就在自己愣神的这片刻工夫,木架底部的帘子突然掀开,一道黑影猛地窜出,疾如闪电地点了自己一指,随后风驰电掣般抱起自己又重新钻回了木架之下! 速度太快,只在一呼一吸之间,根本来不及反应! 只隐隐看到那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眼睛,似乎有些熟悉! 阿酥出道至今,哪像这两天一样,接连受制,内心情绪也如过山车般七上八下,惊惧之间转换不已。 如今不知何人制住自己,想要提气冲穴,却不知对方用了什么方法,阿酥连丹田也感知不到。 想要出声,喉咙似被堵住,哼哼唧唧都做不到。 “就在此处。咱天水镇民风淳朴,几年也难出一个作奸犯科之人,所以这里慢慢就成了堆积杂物的仓库。” “无妨。” 钟黎听见张大彪的声音,心中暗道一声糟糕。 看来那二人并非易与之辈,张大彪糊弄不住! 只是这人已经到了跟前,自己还有少女拖累,现在想逃已经有些来不及,更何况东西还没拿到手,如此一走倒真有些不甘心。 钟黎怀抱佳人,却无心暧昧,只感觉迷醉之气氤氲流转,与紧张氛围相互掺杂,真是异常磨人。 此时,张大彪三人来到停尸房门口。 突然,关千逢猛地一转头: “何人!连衙门也敢窥伺!” 同时手上一道紫芒闪过,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一枚暗器射了出去! “嗯……” 院墙外一声闷哼,随后响起踉跄逃窜的声音。 关千逢手中正巧拿着阿酥那枚梭罗镖,也不知道上面的剧毒有没有擦拭干净,听那闷哼,只怕受伤也不轻。 暗器高手! 钟黎听这破空声就可以辨别。 那高个儿虽然外表阴鸷,但是外功横练到那种地步,应该不屑于使用暗器,可见是那矮子扔出去的。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察觉到不对劲,这个衙门恐怕已经成了凶煞之地。 只是,如何才能逃出? 除了硬拼真的别无他法? 钟黎心中想着,手不自觉动了一动。 嗯?什么东西? 小小的,弹弹的,硬硬的。 钟黎反抱着阿酥,摸索了一番又用用指头掐了掐,方才明悟,连忙把手一缩,心中大喊罪过罪过…… 这小丫头咋就突然想开了。 自己跟她说何必缠着布裹,多此一举,对方就真的听话不穿? 他哪里知道阿酥情窦初开,晨间见了桃儿一时起了攀比之心,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穿衣之时一气之下就把跟随了自己多年的布裹丢到一旁。 阿酥被钟黎无意中的揉捏惹得又气又恼。 制住自己不说,手还不老实,她恨不得一刀剁了身后这个下流胚。 可是偏偏被他一指封锁了全身气机,手不能动口不能言。 一阵酥酥麻麻的爽感传来,潮热沉重的呼吸又近在耳边,阿酥只感觉似曾相识,却神魂迷离,难以多想。 见怀中阿酥还在尝试着扭动着身体,钟黎连忙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她的唇上,对着她耳朵说了一声 “嘘……” 随后指了指门外。 阿酥似乎也听到门外异动,终于不再动弹。 什么气味儿? 钟黎抽动着鼻子。 糟了! 阿酥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瞬间红到了脚后跟。 刚刚自己受到了惊吓一时没控制住,如今…… 这种糗事被别人发现,阿酥简直想死的心都有。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 阿酥暗暗下定决心,一旦脱离了掌控,定要将身后的王八蛋碎尸万段! 嘭~ 门被推开,张大彪三人走了进来。 钟黎从未像如今这样紧张过,要知道透过薄薄的帘子,他甚至都能隐隐约约看清外头三人脚上所穿的官靴! 如果先让他们搜到了线索,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钟黎彻底进入龟息,更好的隐藏只是为了更好地爆发! 一旦对方真的找到了那东西,那无论如何也要与之一战! “这……” 屋内的情况,让关千逢有些匪夷所思。 看着躺在架子上的尸体,和掉落在地上的麻布,几人面面相觑。 只见陈金奎的尸体双腿呈圆形,足心相对,躺在架子上,甚是诡异! “这模样,你摆的?” “我又不是变态!” 有人来过! 段愁云一个腾挪来到窗边,看着耷拉在窗框上的窗栓,又打开窗户看着外面厚重的夜色,二话不说腾身而起,消失而去。 “这尸体……” “没错,秘藏线索就在其中!” 关千逢目光如炬,只有马灯照亮的昏暗室内似乎不能阻止他的视野。 看着窗台上上细碎的脚印,他脱口说道: “是个女人,体型偏瘦。” 随后也不管张大彪,出门一转,腾空而起紧随段愁云而去。 只留下张大彪在原地凌乱…… 看来钟黎已经得手,还好还好。 只不过…… 女人? 钟黎何时变成了女人?! 第三十三章 消失的秘藏线索 那,我便不算没完成钟黎交代的任务吧? 张大彪面对着陈金魁的尸首并没有觉得恐惧,反而看着尸体血肉模糊的脖颈和暴露出来的森白骨头,想着自己能不能打出这样一拳。 他的身世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简单吗? 倒不是怀疑,只是十几岁的年纪就有如此战绩,而且能获得江湖巨擘如此的赞叹,实在是让人艳羡得紧。 这个世界当然是不乏天才的。 小镇虽然偏远,但总有些消息传来。 就如顾寒城,当年也是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持着一柄铁剑,挑败江东六郎,为自己闯下了赫赫威名。 但那毕竟都是传说,真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未免感觉这个世界似乎变得没那么真实。 看着两位阎王离去的方向,张大彪在心中暗暗祈祷。 钟黎大概是能逃脱的吧? 公门之人,沾上就容易惹得一身骚。 你杀了,就是以朝廷为敌。你不杀,一旦消息传了回去,朝廷便会举天下之力围捕你。 往后余生难得消停。 想到此处,张大彪不禁替钟黎犯难。 果然一步登天的路,没那么好走。 而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张大彪不禁感叹自己的弱小,二打二的局面就算赢了自己也不过是个躺赢局。 一声重重的叹息回荡在屋子里。 一旦照面只能不死不休,只希望钟黎能够逃脱,实在不行,手脚一定要干净点,千万不能留下痕迹。 “人都走了,你叹什么气嘛。” 贱贱的声音突然从自己裆下传来,张大彪一听,面色大喜! 张大彪赶忙低下头,一把把围布薅起。 马灯的光芒落在钟黎那双灵动的眼睛上,他面带嬉笑,看着张大彪诧异的脸! “灯下黑?可真有你的!” 张大彪眼睛一转,只见钟黎手中抱着一个瘦弱的女子,他们的身体靠得很近仿佛两个磁铁,不可避免的相互吸引。 这女子脸色苍白,眼眶红肿,似乎经历了不堪地欺辱,却偏偏一动不动默不作声。 张大彪心中的不安终于彻底散去,紧绷的神经也终于得以松懈。 他长舒一口气与钟黎调笑道: “老弟好雅兴!在尸体底下采花,真乃独树一帜,当世第一!” 钟黎嘿嘿一笑:“你可别贫了,快拉我一把,这小丫头一身骨头架子,硌得我浑身生疼!” 阿酥听了这么久又怎会不明白身后之人是谁! 心中顿时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咸的一应俱全,而胸口沉积了一整天的郁气终于烟消云散! 他没死,他真的没死! 他就在我身后…… 抱着我…… 怪不得那双眼睛那么明亮! 怪不得那呼吸声那么深沉! 怪不得臂膀那么结实有力! 一切都那么熟悉! 原来就是他…… 是自己的祈祷被神灵所听见了吗? 阿酥身体颤抖着,流下了开心的泪水…… “一身骨头架子,硌得我……” 阿酥听到钟黎最后一句话,又想起方才他把自己拖到架子底下放肆的揉捏。 小贼!!! 阿酥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一时之间又羞又怒,好不矛盾! “诶,她怎么哭了?诶,会变脸,白的变成了红的!” 张大彪一边伸手把二人拉出来,一边看着少女的脸,直呼有趣. 阿酥眼珠提溜一转,杀气四溢地、死死地盯着张大彪,张大彪心里一“咯噔”,似有大事不妙之感。 “这小娘皮可凶的紧,你可千万别招惹她!” 钟黎笑道,爬起身子拍打了几下周身的灰尘,呛得阿酥五官紧绷。 “乖乖地待着,忙完正事儿再收拾你。” 钟黎抱起阿酥把她靠在墙上,靠近她的脸蛋儿说道。 阿酥看着近在咫尺的钟黎,棱角分明的冷峻,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色泽的肌肤…… 啊,要命。 她索性眼睛一闭,平复着内心的悸动。 “不知那二位何时回来,你我须速速动手!” 钟黎脸色一变,凝重地对着张大彪说道。 后者一点头,示意自己晓得。 随后二人也百无禁忌,一瞬间就把陈金奎浑身扒了个精光,在衣服裤子里各种乱搜,却最终一无所获。 “难道所有的传言都是假的?秘藏终究是一个不存在的鱼饵?” 钟黎不由得怀疑自己听到的种种,自顾自地嘀咕道。 “这些伤痕似乎没过多久。”张大彪看着陈金奎苍老的尸体,出声说道。 “秘藏的存在应该不会出错,毕竟连襄王都前来寻找秘藏,而且‘高矮阎王’也得到了消息。” 张大彪虽不知整件事的全貌,但是略一推敲也明白个七七八八。 “只是这秘藏真有这么神奇,能让咱俩一步登天?” 钟黎想起这一天尹老头跟他讲的所谓的前朝秘闻,只感觉中间间隔太大,一时难辨真假。 “这我还真不知道。尹老头说,功法秘籍才是整个江湖都想要的东西,那是与如今武道完全不同的体系。我从未练过任何秘籍功法,所以我也想拿来看看。” 钟黎对此看得其实蛮重的,毕竟那可能是自己的金手指!可不能轻易放过! 没练过任何典籍? 那你一身功夫哪来的? 张大彪斜眼儿溜了钟黎一眼: “你什么都没练过能把连江寨屠的干干净净?” 一旁的阿酥听闻此语,顿时瞪大了眼睛! 对所谓秘藏之事,张大彪是无所谓的。 毕竟自己兄弟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大宗师,那是移动的武学宝库啊! “那都是些酒囊饭袋,你上你也行!” “哎,你少来,我再也不信你的鬼话了。” 钟黎丝毫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反而把陈金奎的尸体翻过来覆过去地又扒拉了一遍,终究是什么都没找到。 钟黎一掐腰站在原地嘟囔着:“没理由啊……” 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 钟黎回想起之前几天跟踪陈金奎的经过,那么重要的东西,他难道真的会选择不贴身存放? 对了,商队! 商队里应该有陈金奎的遗物! 思考的过程之中眼睛一瞥,正好与阿酥瞪大的双眼来了一场对视。 钟黎一无所获,正自烦恼,冲着阿酥就恶狠狠地说道: “你听见了不该听见的东西,给你一刻钟想好遗言,一会儿送你上路。” 阿酥怎么也没料到钟黎会跟他说这些,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嘿嘿,吓唬小女孩真乃一大乐事! 钟黎心里得意洋洋。 在山上,都是师姐欺负自己,如今自己终于也能欺负欺负别人! 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 爽! 第三十四章 少女心意! 回过头来,钟黎又仔细查看一番:“也没有人皮覆盖,难不成这老小子把东西刻在脑子里了?” 确定了一无所获,钟黎使了个眼色,二人又赶忙给陈金奎把衣服穿好恢复原来的模样。 “如今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眼看峰回路转,线索唾手可得,却最终功亏一篑,张大彪似乎有些不甘心: “那玄天神刹听名字倒是凶得很,练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尹老头说前朝功法都是修神道的,但是翻来覆去他也说不明白。” 提起尹老头钟黎就来气,七钱银子换了个屁,聊了一下午愣是没啥重点。 很明显赔大了! “那就算拿到了咱也练不了啊……我老爹说过,前朝的一切都被武帝清扫一空,早就断在历史里了。如今整个大昭境内神庙都被铲平了,哪有神明给你修?” 张大彪倒像个明白人。 “别挑三拣四了,咱哥俩本就没啥本事,如今有个念想先捞在手里才是关键。” “没本事的……好像就我一个……” “别在意那些细节,再说了,秘藏里也不能全是武功秘籍吧?没准就有金山银山呢!” 此言…… 甚是有理! 张大彪恍然大悟:“没准还有上古神兵!” “还有珠宝玉器!” “还有……想不出来了,这些就够了!” 张大彪与钟黎对视一眼,都嘿嘿笑了起来。 钟黎道:“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我们总得去看看,商队一般都在哪?” “镇东南的天水驿馆,往来的商队大多都在此落脚。” “即刻前往,迟则生变!” 张大彪握紧长刀重重点头,刚要跨出门槛突然停住,指着一旁失了神的阿酥: “那她呢?” “坏女人,宰了便是。” “倒是可惜。” 张大彪自是无条件信任钟黎的决定,当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钟黎看向阿酥,突然,张大彪又急急忙忙跑回来,将马灯放在阿酥身边。 随后给了钟黎一个眼神。 啥意思?莫名其妙。 钟黎来到阿酥面前,蹲下身子。见其双目无神,于是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她娇嫩的脸蛋儿: “时间到!想好遗言了吗?” 阿酥抬起头,眸中情绪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黎气凝掌心,印在阿酥胸口“膻中”大穴,轻轻一转揉。 阿酥体内立时气脉涌动,恢复如初。 “你……” 钟黎刚要开口,听见两声“叮啷”的声响! 两只幽紫的匕首从阿酥袖口脱落而出,掉在地上。 随后一阵香风扑面,钟黎眼前人影一闪,大脑瞬间宕机。 却是阿酥恢复行动,再也不管不顾,整个人合身抱了上来,双臂环住钟黎的脖颈,紧紧地贴着钟黎的身体。 “我好欢喜……” 轻柔的声音混杂着湿热的气体回荡在钟黎耳边。 “见到你还活着,我真的好欢喜!” “你那么可恶,调笑于我,轻薄于我。可你又那么温柔,不计较我上门挑衅,关心我身体,为我换……换掉被雨打湿的衣裳……” “从来没有男子与我那般亲近,我虽然气恼,却从未想过真的伤害你……” “昨夜趴在你的身上,感受着你生机一点一点地消逝……” “我真的好后悔……” “后悔相见是在那漆黑的雨夜……” “后悔我狼狈不堪,不能把我最美的样子展现给你……” 阿酥双臂更加用力,甚至让钟黎喘不上气。 “可我现在真的好欢喜……你还活着,我还能这样抱着你……” “我自是知道,我恶了你,伤你性命,还听到这么多隐秘之事,已经不该再活着了……” “只求来世老天别让我如此凄苦,给我一个能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的机会……” 少女阿酥缓缓松开双臂,泪流满面却面带微笑。 她后退两步,双腿颤抖跌坐在地,闭上双眼,昂着头,安静地等待死亡地到来。 什么意思? 她这是…… 钟黎怎么也没想到,少女竟然如此直白。 灯影摇曳,停尸房早已没有了方才的森然恐怖,一些莫名的气息隐隐流转。 钟黎叹了口气: “唉……说你傻你还真傻。” 少女紧咬着下唇,听到钟黎此语,这才偷偷睁开一只眼睛。 不料正见到钟黎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她连忙用力把眼闭紧,心七上八下地跳着。 钟黎又道:“我自是知道你无害我之心,否则你又如何走得出老宅?” “只不过,你为何又要往我嘴里塞入一颗毒药?” 阿酥顿时一急:“那是解药!桃儿姐见我一夜未归,出来寻我,这才给你喂的!” 哦,原来是这样。 钟黎缓缓抬起手,阿酥见状,连忙又是把眼一闭。 不料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加身,反而感觉钟黎轻轻抬起了自己的小腿。 “你,你……你又要如何!” “莫要乱动!” 阿酥闻言,只得紧绷身体。 钟黎伸手脱掉她的马靴,又解开阿酥缠脚的裹布。 阿酥她心中一颤,应……应该不会有异味才对。 钟黎抬眼看到阿酥的表情,露齿一笑: “栀子花的香呢。” 少女慌乱,脸上漾起一抹绯红,眼睛四处转动好不娇羞:“小,小贼……你……” 钟黎又低下头,只见红肿的脚踝下是一双宛如精雕玉琢的粉足,光滑又细腻,白皙且娇嫩。 当真是“盈盈一捧”,小巧又灵动,优美足弓就仿佛一轮新月,从脚跟向上延伸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如同在风中展翅的蝴蝶。 脚踝处隐隐有道胎记,似是一朵不知名的小花,点缀的恰到好处。 每一个脚趾都如同鲜嫩饱满的荔枝,透亮间映出微微的粉红。 当真是盈盈雪上春,点点桃花醉。 想……想师姐了。 …… “阿黎,来给师姐揉揉脚~” “不是上午才揉过了嘛……” 钟黎不情不愿,把师姐的脚捧在掌心,仿佛捧着天下最精美的瓷器。 “嗯?你不愿意嘛?” 师姐一脚把钟黎的脑袋踩在脚下: “小白眼狼,长大了不听师姐话了……” 师姐嘴一撇,仿佛春雨欲来。 钟黎忙得爬起,调理真气,认真又专注。 …… 看着钟黎痴傻的表情,阿酥“噗嗤”一笑: “我好看吗?” 钟黎忙挪开目光,凝气于掌。 柔和的掌力轻轻地揉搓着阿酥红肿的足腕,淤血渐渐消散,经脉也变得柔顺,只一片刻,就消了一大片,只剩微微地红肿。 真是个有心人。 阿酥心里仿佛跟吃了蜜一样的甜。 “张嘴。” 阿酥听到钟黎开口,也没做多想下意识地张开了口,突然一粒小小之物飞进自己口中,不经吞咽就直接融化游走于四肢百骸。 她歪头疑惑地看着钟黎。 钟黎为其穿好鞋袜,站起身说道: “我知你是天欢中人,也知你是为秘藏而来。” “为今之计,我给你两条路。” 钟黎面色冷煞,伸出一根手指。 “一,闭上眼我一掌劈了你。” 阿酥一笑,眼睛好似弯弯的月牙: “好凶啊,你舍得吗?” TMD。 好麻烦的女人。 钟黎已经尽量装作色厉内荏,可阿酥也不是傻子,若要动手,还拖到现在干什么。 哎,怎生是好。 不得不承认,阿酥的举动和话语,确实让钟黎的心乱了些许。 就算钟黎心坚如铁,终究也只是个少年,还是一不留神被撬开了一道口子。 敢爱敢恨的少女,钟黎又怎知如何抵挡? 本想糊弄过去,却不料阿酥不笨,一副拿捏的模样。 “让我猜猜,二是不是要我做你的人,安插在天欢阁里?” 好的,你是对的,但是我不认可。 钟黎阴沉着的脸仿佛要滴下水来。 既然不小心丢掉了主动权,他只能尽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波动。 “那你刚刚给我吃的是什么呢?” “毒药!你要是不听话,你就死翘翘了!” 钟黎冷面如霜,恶狠狠地说道。 他总不能告诉她瓶子上写的是“跌打损伤”吧,岂不更失了颜面! 阿酥一听却睁大了眼睛,高兴地喊道: “好呀,那我就再也离不开你啦!” 第三十五章 元诩女帝! 汴州,皇城。 金砖铺地,朱墙林立。 白玉雕柱,琉璃碧瓦,气势恢宏。 “养心殿”三个烫金大字龙飞凤舞,立于牌匾之上高高悬起。 殿外,女侍卫身穿银色飞鱼袍,手持窄刃长刀,目光锐利地环伺着周围,不敢有一丝懈怠。 许多宫女来来往往,穿行在殿内殿外,或端茶送水,或扫地擦墙忙于杂务。 东侧花园内,“工字回廊”蜿蜒盘亘,穿过婆娑树影,奇花异草,假山水榭,延伸到一处幽静雅致的亭台。 亭台之中,身着华丽的蓝锦金丝红袍的元诩女帝,非但不端庄肃穆,反而双腿一搭,斜靠在石桌之上,以手背支撑住她精致的侧脸。 在宽大的袍子下掩盖不住若隐若现的身段,非但看起来不纤弱,反而隐隐透露着威严和霸气! 青丝如瀑肌如白雪,非但不是钟黎心中所想的更年期模样,反而容貌艳丽无比,仿佛雍容华贵的牡丹。 元诩朱红色的双唇轻轻张开,略显慵懒地说道: “许久不见妹妹来朝,当真无聊地紧。” 一旁侍女闻言笑道:“陛下莫不是忘了?襄王殿下如今身在千里之外呢。” “哎。”元诩一叹气,仿佛百花凋零: “到处惹是生非就罢了,如今竟还要亲自前往,若真被哪个采花贼盯上可如何是好。” “有灵玉真人相随,万万没有那些宵小可趁之机。” 元诩往桌上一趴,带着些许媚意: “宫里那么多藏书不够她看的,非要追着那秘藏不放。青研你说她是不是有点痴傻?” 青研脸色一紧忙低头说道: “青研不敢妄议襄王殿下……” “秘藏之事所谋深远,襄王殿下当然心知肚明,或许她只是想出去散散心罢了。” “散散心?若有闪失,谁能担责?” 青研脸色一变,连忙单膝跪地:“属下已命高矮阎罗前去接应,不会有差!” 江湖啊…… 元诩拿起一颗蜜饯,红唇轻启,咬下半边。 比在我身边还有趣吗? …… 小心清理好地上的痕迹,钟黎掩上停尸房的门。 四周窥伺之人早就追着两位阎罗屁股离去,自然没人再盯着这里。 于是钟黎摘下面罩,大摇大摆地走出衙门。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我吃了毒药……” “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啊。” “我会死的……” 坏了…… 钟黎有些犯难,毕竟是个女子,不能下什么重手。 可阿酥身份敏感,又赖在身边不走,当真有些头痛。 倘若没有钟黎的存在,按照正常发展,秘藏几乎是没有第二种可能,必然会落到天欢或朝廷之手。 虽然二者明面上看起来没有勾连,但是钟黎相信,如果溯本求源,他们两家一定穿的是一条裤子。 不论谁得到秘藏,其结果一定是指向皇城中某个大人物。 钟黎心中隐隐有猜测,但是无法确定。 但钟黎笃定,自己一定要当那个变数,彻底打乱布局。 然后隐藏在阴影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线索,找到秘藏,然后离开天水。 这可不是过家家,稍有不慎搭上的可能就不仅仅是自己一条性命。 那么身边的少女阿酥,究竟值不值得相信? 索性再试探一下!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吗?” “去拿秘藏线索啊。” “对啊,我要拿线索,你也要拿线索,那拿到了线索,到底归谁呢?” “你不要怕,我们现在是一伙!”阿酥昂着头说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用的,从你踏进镇子第一步,就已经在桃儿姐的视野之下啦。” 嘶…… 真的吗? 也是,只怪自己这人间第一流的风姿,走到哪里能不是焦点? “可是我不是已经死了吗?谁会注意一个死人呢?” “你现在可以死,那么以后呢?总不能隐姓埋名流亡一辈子吧?” 少女嘻嘻一笑: “秘藏一事,牵扯甚远。所以你要逃呢,是万万逃不掉的。” “更何况你也得为我着想一下嘛,桃儿姐让我拿回线索,我空手而归岂不是要受责骂?” 钟黎翻了个白眼:“谁管你……” 阿酥并不生气:“你不能这样!我们之间可没有冲突诶,或者说你与我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既然我是你的人,那么你拿到线索,我当然就不会跟你抢。” “但是你要答应我,去跟桃儿姐好好谈谈,这样我们都皆大欢喜,往后的日子也没那么多纠结咯。” 钟黎细细打量着笑容明媚的阿酥。 师姐说的对,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一个女子。 倘若线索跟着自己一同消失,那么今后面对的就是天欢和朝廷无休无止地追捕,这江湖还闯个屁,回山跟师姐养老得了。 阿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钟黎:…… 阿酥:“你的毒药从哪里弄的呀,怎么吃完了感觉浑身暖暖的四肢也更有力了呢?” 钟黎:…… 阿酥:“你是叫钟黎是吧?洪钟大吕的钟,黎明的黎。名字可真好听呢,不像我,我就知道我叫阿酥,桃儿姐说,像个小点心……” 钟黎:…… 阿酥:“你该不会一口把我吃掉吧?” 钟黎…… 阿酥见钟黎怎么也不可能张口,当即一掐腰定在原处,同时心中想道:哼,你再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了! 钟黎大踏步向驿馆走去,听见身后没了阿酥的动静,回头道: “愣着干嘛,快跟上!” 少女心中一喜,蹦蹦跳跳地跟了上来,扯住钟黎衣摆。 …… “奇怪天边怎么那么亮?” 钟黎听到阿酥的声音,抬眼望去。 只见东南天边一片红色,伴随着嘈杂声自远处传来。 “糟了,有人放火!” 钟黎脸色一变。 这火势来得莫名其妙,一眨眼就有此等威势,可见必不是巧合!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耽搁不得,你且莫要行气!” 钟黎一把拽住阿酥的手,施展轻功,风似得冲向驿馆。 待到二人到达现场,火已成滔天之势,把整个驿馆都笼罩其中,更是蔓延到了周围的民宅之上。 数不清的百姓呼天抢地,玩了命地打水扑火,也不知这一场火究竟会破灭多少个家庭。 “明明刚下过暴雨,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张大彪最见不得乡亲受苦,指挥着众人全力扑灭火势。 好在驿馆周围民宅并不连接成片,火势再想蔓延也无物可燃,损失倒还在可控范围内。 阿酥方才听到钟黎与张大彪的交谈,知道这驿馆是最后的线索。 “这可如何是好……” 钟黎脸色铁青。 虽然知道天水镇终将被这秘藏所连累,但是没想到,一来就是如此声势!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到底是谁?! 第三十六章 线索彻底断了? 很明显有人捷足先登,抢走线索后,杀人放火,以此消除痕迹。 钟黎有些想不通。 推理一定是要步步推进,如果此人火烧驿站为的是秘藏线索,那么他如何能绕过衙门里陈金奎的尸体? 谁不会觉得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定要随身携带? 难道对方就是脑回路异于常人,首先想到的是陈金奎的遗物? 钟黎四处张望一番,终于瞅见商队所在。 此时他们皆是衣衫不整,围在一个尸体前,放声大哭。 张大彪忙着带领众人灭火,钟黎也不方便去干扰,于是他来到商队众人面前。 只见中间那死去之人仿佛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浑身上下伤痕遍布,血肉模糊。 周围一众口中纷纷喊着“王老弟”,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眼下也不是考虑场合的时候,钟黎走上前一拱手问道:“在下钟黎,敢问众兄弟此处究竟发生了何事?” 众人听到声音,纷纷回头,一见是昨日击杀陈金奎之人,都有色变,默不作声看向领头之人。 “在下吕钊。”那人见钟黎施了一礼,也不敢怠慢当即抱拳回礼:“我们行商之人,走南闯北,平日待人接物最是和气,万万没有仇人。也不知是谁竟如此丧尽天良,好好个人,折磨成这样,还害了他的性命……” “那这么说,当时你们并没和他待在一起?” 吕钊看了众兄弟一眼,随后一脸愁苦,他摇摇头道: “我等所挟货物今日卖得出奇的好,大家心里欢喜,于是酒足饭饱过后,都没有睡意,就在屋内推着牌九。” “忽然,有人大喊走水,我等立刻就往后院跑,毕竟一干车马货物,关系我等身家性命。虽然有王老弟看守,但仅他一人也搬不动那么多东西。” “等我们到达后院,却发现王老弟已经倒在地上,浑身鲜血淋漓,货物也都散得满地都是,甚至燃起大火,为时晚矣。” “我等猜测,必是有一伙歹人觊觎这些财物,但王老弟拼死抵抗,这才让歹徒起了凶心……” “也怪我,贪于玩乐,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王老弟一人看守……” 说到此处,吕钊捶足顿胸,直喊悔不当初…… 钟黎望着众人,均是风尘仆仆皮肤黝黑,可见风里来雨里去只为赚个糊口钱,也是心中不忍。 他摇摇头:“杀人是为了灭口,放火是为了灭迹。与财物无关,你们是沾了无妄之灾。” 众人不解,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钟黎开口问道:“你们于何时结交的陈金奎?” 吕钊想了想道: “他并非商队中人。” “两个月前商队启程,他听说我们车马要经过天水镇,便展露了一手武艺,声称自己也要前来此处。本就山高水远路途之中多有坎坷,我们便答应他一同前行。” “只是没想到,他竟是销声匿迹多年的恶人,死于少侠之手,也是死有余辜。” 钟黎又问道:“那他的行李包裹,可还留在此处?” 吕钊摇摇头:“他死后,我们就把他的东西都放在了货箱里,如今只怕都被大火烧尽了。” 突然,他恍然大悟:“你是说,歹人是奔着他的东西来的?!” 钟黎叹了口气,只当是作了回答。 线索断了。 只怕除了这纵火之人,已无人知晓这秘藏所在。 天水如今这么江湖人,查又如何查得? 更何况拿了线索还不速速离去,留在此地作甚? 罢了罢了。 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江湖路远不过刚开头而已。 这时张大彪走了过来,他忙于救火,整个人被浓烟熏得黢黑。 看见阿酥,他脸上有些愕然,却终究没有开口询问。 钟黎对张大彪说道:“把我们的银子分一些给他们吧,如今货物烧毁,只怕这十几人都没了活路……” “还有那些受灾的百姓,莫要苦了他们。” “你也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张大彪点点头随即低声问道:“那秘藏?” 钟黎摇摇头,示意就此结束。 张大彪本就对此事没那么热心,没了就没了能咋地,耽误他吃喝拉撒? 于是他走到众人跟前大声说道: “一群老爷们别哭哭啼啼的,明天一早都给我来衙门领银子,赔多少拿多少,不可多拿听到没有?” 众人本都心如死灰,一听到张大彪所说,顿时喜笑颜开纷纷拱手道谢。 可转头又看到地上躺着的王老弟,一家妻小都将孤苦无依,纷纷咒骂那无耻歹人,都在心底暗自下决心,此后要好好接济他的遗孀遗孤。 顺着众人眼神,张大彪也看向那具尸体: “他也有份,多给他三十两你们没意见吧?” 众人连忙口呼恩人,更有与那王老弟要好的竟直接躬身下拜。 这可给张大彪吓了一跳,忙伸手扶起。 好容易安抚好众人,张大彪回来在钟黎耳朵边上说道: “看到没?” “啥?你张大捕头大发善心的场面吗?” “啧,还是太嫩。我是说这姓王的身上的伤口!熟悉吗?” 钟黎眯眼看去,突然想起方才在停尸房,张大彪似乎也说过此事,只是自己当时在想别的事情,不小心给忽略掉了! 被他这一提醒,钟黎顿时想起。 这伤痕纵横交错的模样,竟似出自同一人手笔! “要不怎么说你是大哥!” 钟黎对着张大彪比起一个大拇指,随后赶紧冲吕钊问道: “你们在路上的时候,陈金奎就没发生过什么事情?” 吕昭想了片刻一拍脑门说道: “还真有!” “大概半月之前,商队走到牛头村,因为要收购香料,所以在那里小待了几天。” “当时有五、六个村民,一见陈金奎就说是一见如故,非要拉着他喝酒。陈金奎推脱了一番,最终还是经不住对方盛情,就跟去了。” “等到出发的时候,才见他回来,身子踉踉跄跄,脚步也虚浮不已,一直口称‘晦气’。我们也摸不着头脑,问也不说。索性不了了之。” 商队另外几人也是七嘴八舌地接上了话,总的来说就是一句: “其实我们也知道肯定发生了些什么事儿,毕竟走南闯北,识人众多,那几个人一看就不是牛头村本地人。” 钟黎与张大彪对视了一眼,原来这陈金奎已经被劫过一次! 究竟是谁,动作竟如此之快? 钟黎问阿酥:“你们天欢阁是何时得知陈金奎下落的?” 阿酥道:“我是暗堂正使,具体时间肯定不清楚。但是从桃儿姐那儿也能看出,满打满算也不两三个月而已。” 钟黎沉吟片刻:“你们天欢也未必是铁板一块,只怕有些大势力也早就获得了消息。” 如此看来,倒不像小门小户和江湖散人的手笔。 张大彪想了想,摇头道:“不对啊,他们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那又何必去而复返?五六个人,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五、六个人…… 钟黎顿时反应过来! 不好,小六子有危险! 第三十七章 爆爆爆!周不平! “哎呀,等等我,我不会飞!” 钟黎询问过小六子住所所在之后,便与阿酥施展轻功,一个纵跃跳上屋顶三两下就消失不见。 “妈的,老爹误我!!!” 张大彪气急跺脚,迈开双腿向着小六子家狂奔而去。 …… “你是谁?” 小六子坐在屋外的门槛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趁着漫天的月色星光,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缠着头带的红衣男子。 “前几日我们几个来雇你兄长当向导,你忘了吗?” 小六子眼睛一亮:“啊,原来是你们,我兄长呢,他怎么没回来呀?!” 男子拉下面巾,故作温柔地咧开嘴满冲着小六子一笑,可那脸上仿佛被火焰灼烧过的疤痕,却是掩盖不住的狰狞,不由得让小六子心里咯噔咯噔地跳着。 “你兄长跟我们出门发了财,准备在县城买房置产。他自己脚程不快,托我来带你过去。来,你到我背上来,我背你走。” “太好了!”小六子欢呼道。 兄长以往出门顶多两三天而已,如今这么久不回来让他倍感担忧,毕竟爹娘死后,就只剩他哥俩相依为命。 现在知道了他兄长的消息,小六子总算不再担心。 “那等我吃完这碗面,我还要去去跟大家告个别!”小六子赶紧嗦着面条,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大哥哥给了我银子,张大哥也给了我银子,隔壁阿婶还有刘大爷都给我做过饭,我还得去感谢他们……对了,大叔,你有银子吗,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回来,你能替我先把银子还上吗?” 红衣男子本还颇有耐心,听到小六子啰啰嗦嗦半天,终于再也耐不住性子。 他一脚把小六子手上面条踢翻,揪着小六子的衣领恶狠狠地吼道: “老子有闲工夫陪你在这玩耍!再叽叽歪歪老子我断你一只手!” 说罢提起小六子就准备离开。 “啧啧啧,我当是什么英雄好汉,顶大个老爷们搁这欺负小孩子?” 红衣男子闻声转身,高墙之上站立着两个高挑的身影,皆是黑衣罩身,面巾遮面,不带兵刃,一眼就可分辨是一对男女。 红衣男子嗤笑一声,面上多有不屑: “我当是谁,丹毒双煞。就你们两个不入流的角色也敢搅这趟浑水?” 丹毒…… 钟黎斜眼瞟了瞟阿酥面色凝重。 他怎知我有丹药,阿酥用毒? 这货看起来像个地痞流氓,但实际上是个高人! 阿酥久处江湖却是知道,对方委实认错人了,但有钟黎在场,她又怎会出声点破,只当一切尽在掌握。 见钟黎不说话,红衣男子又道:“老子朝天门周不平,识相的赶紧滚,别逼老子动手!” 阿酥一听,不由自主地念叨:“朝天门……” 哦?有来头?! 钟黎见阿酥神色,心中了然: 高手! 报过家门后,周不平一指点晕小六子夹在腋下,转身欲走。 “嗖”一声,一道紫光闪过,梭罗镖扎到周不平身侧门板之上。 “特娘的,奇了!跟老子玩暗器?!” 周不平把小六子一扔,转过身,袖子一抖竟掏出一个竹管状兵器,还不足小臂长短,指着钟黎二人所在。 钟黎不知对方深浅,打算先看看情况,却见对方将兵器高举与眼眉齐平,对准自己。 好熟悉的姿势! 感觉好像撬动了自己记忆深处的恐惧,钟黎莫名觉得不自在。 却见周不平周身气流滚荡,头上的缠带也随风而走,一头火红的长发肆意飞扬。 同时他满脸通红,血管暴起狰狞地大喊道: “火龙子!” “爆!” 卧槽! 想起来了! 这个姿势…… 这他妈是枪! “轰——” 仿佛一声炸雷! 钟黎脸色大变,抓起阿酥连忙躲避。 震天的爆炸声响起,方才钟黎和阿酥所站立的高墙顿时砖瓦翻飞,焦黑一片。 钟黎抱着阿酥翻身落地,仍心有余悸。 这哪里是枪,这分明是炮! 那么小个管子怎么就能有这么大威力? 还有,这世界不是应该对应秦汉时期吗,怎么连火药都有了?! “我想起来了!”阿酥突然叫道: “朝天门乃是前朝余孽,这周不平正是其火门中人!” 前朝? 尹老头不是说昭武帝已经把前朝扫干净了吗! 能不能靠点谱?! 阿酥又悄悄对钟黎说道: “传闻八门共生,朝天门中之人从来不会单独行动,此处必有他人窥伺!” 周不平耳力极好:“毒娘子还有点儿见识,赶紧给我有多远滚多远,老子大发慈悲留你俩狗男女一条性命!” 周不平极为自信,料得钟黎二人也不敢不答应,当即欲提起小六子离去。 不料刚一转身,后颈汗毛猛地竖起,识海之中,钟黎已杀到跟前! 周不平心中大惊,连忙转身。 却见钟黎依旧似笑非笑地与阿酥并肩而立,没有挪动半步。 “特娘的,见鬼了?” 钟黎不咸不淡地开口:“我让你走了吗。” “三流货色,你跟老子横!火龙子!” 周不平怒极,反掌之间,又一根“竹筒”出现在手中! “爆!” 周不平一声大喝,火红长发猛地往后一散,惊天之响又起! 钟黎只得再次抓起阿酥闪身而走。 原处顿时土石炸起,赫然出现一个大坑! 一直被轰得东窜西跳,钟黎实在恼火,出言挤兑道: “就这点儿本事?来来回回就这么一招?” “你还真说对了!” 周不平丝毫不为之所动,破烂的“竹筒”一丢,手掌一翻,竟又是一个! “爆!” 这东西怎么看也不像能硬扛! 钟黎无奈,只能接着躲! “躲,你给我老子躲!” 周不平鼻子喷出两道热气,手掌一翻,又是一个。 钟黎只感觉头皮发麻:“还会变戏法?你到底带了多少个这玩意儿?” “你——猜——!” “爆!” 本来钟黎以为这么大威力的东西,能带两三个顶天了。 可这周不平一个接着一个,丝毫没有要用尽的迹象! 这时,阿酥在钟黎耳朵边说道:“我看过阁中记载,火门绝学借器而生,要么等他用尽,要么就得忍受他无休无止地轰炸!” 听到此话,钟黎心中已是有数:“来!我就不信你用不完!” “正合老子意,老子还没炸爽!” 周不平当即双手齐出,同时四个“竹筒”被他夹在手指之间! 黑洞洞的口子直直瞄着钟黎的脑袋。 不是…… 好像真的用不完!!! 第三十八章 风长火熄,神木救敌! 钟黎定睛一瞅,只见周不平袖袍宽大,那玩意儿偏偏又细长。 要是真藏,那可真不知道能藏多少根儿。 别的倒好,这炸来炸去,只怕一会儿就把整个镇子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更何况据阿酥所说,暗处一定有其他人窥伺。 倘若都似周不平这般“激情”,只怕真的不好对付! 于是钟黎对阿酥说道:“你自去躲避,莫要让他伤你。” 阿酥一听,只当是钟黎在关心自己,心里美滋滋地回应道:“我身法很好的,不要担心……” 钟黎点点头,当即心念一动,脚步连点,顿时拖出一道道残影,沿着之字形冲着周不平狂掠而去。 “来得好!!!” 周不平举着竹筒瞄个不停,可钟黎身法又快又诡异,且不说眼睛看不清,就连神念都难以将其锁定。 而自己催动火劲尚需时间,眼看着钟黎已经近在咫尺,周不平索性把“竹筒”一掌轰出,口中高喊: “霹雳!” 惊天的爆炸声响起! 顿时一阵热浪冲袭,势头极大! 几个“竹筒”的爆炸,虽不似先前那么精准,但胜在范围极广,彻底覆盖了钟黎! “钟……” 不远处的阿酥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爆炸产生了巨大一团尘土,彻底遮挡住了视线,短时间内完全看不到钟黎的身影。 “别吓我!你快出来啊!!!” 阿酥急得不行! “丹虚子,这下还弄不死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不平喘着粗气,浑身上下蒸汽涌动,他仰着头仰天大笑。 说罢周不平转向阿酥:“今天老子就做回好事,送你俩双宿双栖!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周不平又举起“竹筒”,对准阿酥! 突然! 烟里伸出一根大手,几丈距离刹那便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竹筒”! “敢跟老子近身!”周不平定睛一看,不是钟黎又是谁! “来跟老子一起爆!” 周不平狰狞一笑,当即催动火劲强行注入“竹筒”之中! 不料一切竟毫无反应! 周不平反应也是极快,当即心中明悟:这小子有鬼!火劲消失了!!! 他猛地一松手,迅速拉远身位,马步深蹲,双掌一对发丝根根竖起: “盖火极之劫,摄吾神通!” 周不平仿佛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巨大的熔炉,里面炭火猛烈,蒸汽滚滚。 钟黎凝神而待,丝毫不敢大意! “御火门之力,焚天煮海!” 话音一落,周不平双掌齐出! 顿时,火浪席卷!就连空气也烧得扭曲起来! 钟黎顿时气御双掌,与周不平同样双掌齐出! 劲力交接,刹那金气劲勃发,以二人为圆心巨大的火浪席卷而出吹,得周围风沙四起,草木皆燃。 好烫! 钟黎面对的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团火焰! 双掌一交便连忙撤力闪开。 周不平却不依不饶,一边挥掌追击一边口中喊个不停: “丹虚子,你不嗑药怎么跟我打,怎么跟我打!!!” 场面之中无形的掌印四处纷飞,周不平所过之处,连光线都产生一丝涟漪。 躲闪之际,一棵大树被他一掌击中,一瞬间火气蒸腾,树木变得焦黑,枝叶俱都枯死,化作点点碎屑飘落而下。 也忒生猛了点儿! 阿酥看着场中变化暗暗扣住几枚梭罗镖,却不敢随意出手。 火门之法大开大合尚有迹可循,其余几门或许阴险诡诈,自己若不在旁掠阵而中了埋伏,只怕钟黎要饮恨当场。 看着钟黎在周不平的攻击下左支右绌,而自己相距遥远甚至都能感觉到场内热气升腾,当真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而就在这时,钟黎瞅中空隙,顿时发带一落,头上青丝无风自起,豁然炸开! 钟黎竟凭空拔高,悬在空中。 “牵丝戏?!” 周不平满脸疑惑,周围气流涌动风声呼啸,钟黎就如同风筝一般摇曳在空中。 “你在拽什么词儿?” 不对,好像不一样,可他又怎么会风门神通? 周不平心念急转,但他毕竟修的是火劲,性子直来直去,脾气暴躁又哪管得了那么多,当即大吼道: “风助火势,你也不看看你对上的是谁!” 当即气脉奔腾火劲凝聚双掌,整个空间似乎都被烤的扭曲不已,随即大喝一声双掌齐出,两条透明火蛇直冲钟黎而去! 钟黎凭虚而立青丝纷飞,也是隔空一掌,顿时场中狂风大起,花叶沙土俱被风劲携裹,如同成千上万把细小飞刀,铺天盖地朝着周不平激射而出! 周不平双掌所发“南明离火劲”虽达不到至高境界,无物不融,但胜在火势凶猛且透明无色,最是阴毒。 一旦沾上,不烧尽誓不罢休! 本以为风势一起,自己火劲也将大涨,却没料到双掌发出的火蛇就如同被一股大力扭曲,反而调转枪头冲向自己! “要遭!!” 周不平顿时想起,门主曾说过,八门之力,实为八极之劫,都需有的放矢。 倘若修为不足,必受劲力反噬。 这丹虚子声名平平,真气内力竟高出自己那么多?! 周不平顿时方寸大乱,连忙抱头而走,却终究反应没那么快,火劲加身,顿时须发俱焦,衣裳也燃起火来! “啊……” 凄厉的叫声自火焰中炸起,而钟黎并不为之所动。 钟黎一挥手,一道细风凭空而起,扯下周不平背后的背囊,飘飘忽忽落到钟黎手上。 见已得手,钟黎自空中缓缓飘落,冲着远处地阿酥招了招手。 阿酥此刻却呆若木鸡,愣愣地盯着钟黎。 刚刚看到了什么? 他怎么如此厉害! 她亲自与钟黎交过手,举手投足毫无章法可言,是个不入流的货色。 所以在停尸房内听到张大彪说他一人斩尽连江寨几十口人,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觉得对方在吹牛。 可就在刚才,阿酥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周不平周身燃起大火,尖叫不已。 而飞在空中的钟黎,就仿佛月光下的神祗,让阿酥心脏都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仿佛人间谪仙!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周不平脚下土壤隆起,随后无数根粗大的藤蔓破土而出!一眨眼就把周不平团团裹住,仿佛一个巨大的绿色蚕茧! 片刻后,一棵粗大的藤蔓层层剥离,一个身着墨绿色衣物的人影赫然出现在周不平身边冷冷说道: “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的脾气,竟闹出这么大动静!如今天水镇中波诡云谲,高手不计其数,引来了朝廷你如何跟门主交代!” 周不平惊魂不定,一摸身后,取来的东西也消失不见,他看着钟黎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就在此时,地面隐隐作响,以钟黎为心,无数狰狞尖刺破土而出,相互缠绕急剧生长,其上携带着幽光仿佛棵棵都有剧毒! 钟黎急忙腾身而起,翻身后跃,而粗大的藤蔓犹如地狱恶鬼般般源源不断纵横交错,追在钟黎的脚后撕咬不停,耳边也隐隐传来那个绿衣人的声音: “泄露行踪麻烦不小,此地不宜久留,待会合后再行计较。” 话音一落,无数藤蔓猛地一缩,重回土里。 而那两人也都消失不见。 只留下地上翻卷的泥土,和那棵焦黑的枯树,证明此前这里发生过如何惊心动魄的一幕。 钟黎向后看去,小六子靠在墙边呼吸绵长,似乎并未收到伤害。 钟黎来到阿酥耳边,打了一个响指这才把呆滞的阿酥带回现实: “这么入神,想什么呢?” “都说这东天门乃前朝余孽志在复国,多年以来占据天险大昭久攻不下也就不了了之。” “可没想到,前朝之法竟如此强大!” 人之力竟可操纵火焰树木? 这简直想都没想过。 “哪有你说的那般厉害。”钟黎笑道: “你若勤加修炼,任他千变万化,一匕首给它划开不就好了?” 阿酥眉毛一挑,大大的眼睛里仿佛闪烁着光芒: “像你一样吗?” 我…… 就在这时,气喘吁吁地声音自背后传来: “又,又,又打完了吗?” 钟黎不禁莞尔。 不愧是衙门中人,不打完你是到不了! 第三十九章 这算哪门子地图?! “发生了什么啊?” 张大彪看着巷子里仿佛被犁了一遍,愈加疑惑: “你跟一头牛打架了?” 阿酥噗嗤一笑:“还是一头会喷火的牛呢。” 钟黎揶揄道:“怪不得你说你从业十几年都没拔出过刀来,歹人做完案再抽袋烟,都不见得你能到场。” 张大彪无奈:“我能怎么办,要么你教教我怎么飞!” “提气一跳不就好了?很难吗?” “不难吗?” “很难吗?”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张大彪有些抑郁,却见一旁阿酥眉眼清亮,嘴角噙笑,目不转睛地看着钟黎,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一人。 自己这老弟当真神通广大,不过一天功夫就有女子仰慕。 张大彪心想。 哎,我张大彪也是仪表堂堂高大威猛,却从未有标致的女子给我抛过媚眼儿。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怎么样,到手了吗?” 还未等钟黎回答,远处突然传来喧闹声: “快快快,在那边……” 无数衣袂翻飞的声音响彻在夜空。 钟黎心思一沉:“那周不平闹得动静太大,只怕现在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什么话我们回衙门再说!” 张大彪看了一眼沉睡的小六子:“他……” 钟黎一把将小六子提起,随后扛在肩上:“他无大碍,大可放心。” 张大彪重重点了点头。 …… 衙门正堂。 钟黎一大口酒灌下肚,呛得连连咳嗽。 那周不平火气也太重了,钟黎甚至有种被烤干了的感觉。 张大彪听着外面纷杂的脚步,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不是可急死我了,我不问你就不说啊!” 钟黎明知故问:“说啥?” “东西呢?到手了吗?!” 钟黎撇撇嘴:“没有,被他们跑了。” “那岂不是白打了!”张大彪当然注意到那条巷子里惨烈的模样,且不说地面都似被翻过一遍,墙壁树木更是一片焦黑。 实在想不出到底经历了怎样一场大战。 张大彪拍了拍钟黎肩膀:“没伤着就好,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没了就没了,就当一切不存在。哥哥跟你讲,人生在世啊,还是得珍惜眼前的东西。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努努力还不行的话,就罢了!” 钟黎却脸色一变,贱兮兮地冲张大彪一挑眉,反手将包袱放在桌上,轻轻拍了拍: “在这呢!” “莫要如此招摇!” 张大彪瞪大了眼珠子,一把将包袱摁回钟黎怀里,一溜小跑去将门关了个严实。 同时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时来运转,时来运转……” 言语之间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 张大彪对于秘藏的渴望,远比他嘴上说的热切地多。 小镇周围本就荒芜,只有一家破破烂烂的镖局,在没生意的时候闲来收些孩童教点拳脚。 以张大彪的资质,早就在此地“天下无敌”。 可他当然知道天外有天,奈何孤零零的天水除了七十里外有座县城,周围连个像样的门派都没有。 这带了“神”字儿的秘藏对于张大彪的吸引力,不亚于饿了七天的乞丐看见冒着热气的鸡腿! “现在你该告诉我这天水镇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钟黎点点头:“那要从我下山十天后开始说起。那时我腹中空空,经过一个村寨,想要去讨些吃食。正巧看见易了容的陈金奎,但我心里不确定……” 钟黎尽量言简意赅,将自己知道的和猜测的全盘托出。 “只是目前看来,朝天门似乎很早就知道此事,那么事情似乎,就不仅仅是明面上看到的那般简单了。” 张大彪听完,总算知道自己这一天两天在忙活些什么了! “前朝余孽都参与进来了。如此说来,连江寨似乎在此事中都上不得台面啊!” 布局如此之久,牵扯大半个江湖,怎么可能只是为了覆灭连江寨。 说出去谁信? 钟黎点点头:“收拾连江寨可能都只是顺手而为。毕竟朝廷要真想给天欢阁一个坐次,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阿酥也恍然大悟:“居然所有事情都是你做的!” 钟黎眼睛一眯,算是承认了。 “桃儿姐还一直在猜测你是哪个大势力派出的前哨,想要从中作梗。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你是当真不知情!” 钟黎恨恨道:“说起来,我还得去找你那桃儿姐好好算上一笔账,竟将我的行踪泄露给连江寨!若我没点自保的功夫,岂不折在破庙了?” 张大彪顿时一脸鄙夷,得了,这小子又开始装傻了。 “好了,该知道的你们也知道了。”钟黎神秘一笑,敲了敲桌子:“难道你们就不想瞧瞧我们辛苦抢来的秘藏地图究竟长啥样?!” 张大彪和阿酥顿时两眼放光! …… 小六子被钟黎打入一道真气后悠悠转醒,充满好奇地摩挲着厅里那些奇形怪状的刑具。 而案桌之前,三个脑袋挤在一起盯着一块破木板一筹莫展。 “妈的,不是说是地图吗?这是哪门子地图?” 钟黎一拍桌子,只感觉自己被耍了。 要么说总感觉事情有些不合逻辑。 如今想来,朝天门在十天前就已经找到过陈金奎,那么地图早就拿走了才对。 可今夜究竟为何去而复返? 为何冒着暴露行踪的危险抢走这块木板? 而且,小六子不过一个小孩,又能有多大作用,还要专程去把他领走? 究竟是朝天门做事毫无章法,还是说事情背后还隐藏着钟黎所不知道的秘密。 要是能留下那二人问个清楚就好了,只可惜他们手段层出不穷,仓促之间让钟黎难以招架。 “怎么样,你看出什么了吗?” 张大彪抬头问着阿酥。 阿酥想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有没有可能……这东西就不是地图……” 地图总该有山有水有路吧? 可这长约两捺、宽一捺的木板上,只有用锥子戳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点,看起来似乎毫无规律可言。 这让谁来也搞不清楚啊。 张大彪往椅子上一瘫:“那可真是白费功夫了,弄半天抢了个破烂回来。” 阿酥连忙道:“你没懂我的意思!我是说,这木板会不会类似于某种密语暗号,只有连江寨自家人才能看得懂的?” 张大彪猛地坐起! 诶有道理! 这女人心思果然有独到之处! 第四十章 上天不会辜负仁慈的人 阿酥道:“可连江寨已经被钟黎杀干净了呀……” “还有一个!” 张大彪和钟黎异口同声地说道! 如今看来留下鱼老三这一手实乃神来之笔。 师姐说的太对了,任何时候都要给自己留一手,免得事到临头两眼抹黑。 钟黎得意洋洋地冲张大彪说道:“你看,老天不会辜负一个仁慈的人!” 张大彪心中笑道:可太仁慈了,满门上下留了这一个,舌头还给人拔了。 于是三人带着小六子,拿起木板纸笔向监牢走去。 跟钟黎想象的不一样,这其实就是间大点儿的废弃民房,里边甚至还养了几头牲口。 但毕竟收容了一个鱼老三,所以张大彪还是派了一名手下看守。 在张大彪示意之下,他赶紧打开牢门。 踏进牢门,看见里面和寻常监牢差不多的布置,钟黎这才点点头。 鱼老三头戴枷锁,脚穿足铐,一身武艺早就被钟黎废的一干二净,如今双目无神,坐在一堆干燥的稻草之上。 听见有脚步声靠近,他连忙爬到栏杆前,尽力地伸出脑袋,想看看来人是谁。 钟黎笑眯眯的模样,突然出现在视线里,鱼老三“呃啊呃啊”地叫着,身子瞬间缩得老远,眼中充满了恐惧。 “别怕别怕,不打你不打你。” 钟黎连忙招招手,温和地示意他靠近一点:“在下有事不懂,还想向你请教。” 鱼老三的脑袋跟拨浪鼓似得摇着,嘴里呃呃啊啊,但因为舌头没了,吐出的字浑浊不堪,众人压根就听不懂。 “快过来快过来,都说了不打你,我们来这有事儿求你!” 张大彪见这人轴得很,也是心急对着他连连招手。 鱼老三将信将疑,但毕竟身为阶下之囚,受人所制,克服了最初的恐惧后,还是选择了乖乖听话,拖动着双腿靠近栏杆。 “你跟我说过,你是第一个打开信使信筒的人,那么秘藏的地图你一定是看过,并且记住了的对吧?” 钟黎颇有耐心缓缓地问道。 鱼老三看模样也有三四十岁,既然所有的仇怨都已经还清,也就不必将其视为仇敌。 更何况如今浑身修为被废了个七七八八,变成一个普通的中年人,钟黎自然不需要对他恶言相向。 鱼老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嘴里一阵含糊。 但钟黎还是听懂了。 他看了地图,但是他并没有记住。 钟黎拿出木板,展示在鱼老三眼前: “这是不是你们连江寨的暗号?” 鱼老三看了一眼呃呃啊啊了半天,钟黎几人实在听不明白,就把纸笔一放,示意他写下来。 鱼老三大笔一挥纸上出现一个字。 是。 尼玛,那你点点头不就完了吗! 钟黎感觉自己好像被耍了,但还是继续问道: “那就麻烦你帮我们复原一下,待事情结束便赠你银两,放你回家。” 鱼老三本以为自己事后就要被斩首示众,最好的结果也是牢里度过余生,听到此话眼中绽放出希望的光芒,赶紧写道。 “这是连江寨传递位置信息的锁链图。” “把这些点以铁索阵的方式串联起来,就能得到大山大河的轮廓。” “然后对照地图,就可以获悉地点。” 原来如此! 钟黎不由得对阿酥竖起了大拇指。 阿酥得到夸奖,心里美滋滋。 随后在漫长的等待中,鱼老三终于把地图复原在一张崭新的纸上。 钟黎拿起来一看,依旧是一些简单的线条,压根就没有地图的模样。 钟黎目光凝重,紧盯着鱼老三说道:“你可知骗我是什么后果?” 鱼老三赶忙摇摇头,又写道。 “不敢骗你,地图就是这个样子,没人知道指的是哪里,不然也不至于蹉跎这么多年光景,依然没有找到秘宝。” “姑且信你,你在此处安心等待,事成之后放你归乡。” 钟黎许下承诺带着众人转身离去。 鱼老三看着众人离去,又听见牢门紧闭,缓缓跪倒在地,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之中。 出门以后,钟黎转头问道: “你看懂了吗?” 张大彪摇摇头。 “那你看懂了吗?” 阿酥也摇摇头。 对啊,这谁能看懂啊? “这特么压根就不是地图!” 就这一眼假的玩意儿忽悠得整个江湖围着它转了五年,那个信使的演技到底有多逼真? 这要放到现代,妥妥的奥斯卡影帝吧? 而且还是拿命换的。 死士啊! 钟黎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这终究只是一个引得江湖人为之搏命的导火索罢了。 “我哥能看懂。” 这时身边一声稚嫩的声音传来。 三人顿时一愣,带着不可思议地眼神望向小六子。 随后连忙围住他,让他说明缘由。 小六子也不怯,就告诉他们说: 几天前,那几个人来到天水镇,声称自己是药商,在镇门口问大家有没有熟悉周围地形的向导,若是能看懂这张图,并且带他们前往,那么事后能得五十两银子。 “诶慢着,我怎么不知道此事?” 张大彪疑惑道。 “你那天下午不都在孙寡妇家帮她干活吗?” 诶?没想到你好这一口? 钟黎面露坏笑看了一眼张大彪。 张大彪顿时臊到了耳根,忙解释道自己只是看她孤苦伶仃,家里也没个男人很多活计都干不了,能帮一点就帮一点。 “论年纪都能快能当我娘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行行行,信你,别打岔了让六子说完。” 小六子的兄长本就在镇北环水渡口引渡为生,拉着小六子看了一眼,就对他们说道,他知道这是什么。 然后那几人便随着小六子二人回到家中。 小六子在一旁听了半天才得知,这其中大部分画的压根就不是地形! 是水脉线路图! 水脉! 这谁能想到! 钟黎恍然大悟,当真是隐晦无比。 天水偏远本就人烟稀少,又无门派驻扎,地形什么的都鲜有人知,更别提水脉! 其中一人听说是水脉心中大喜不已,口称天都要振兴水门,让水部统领朝天门。 众人奚落了他一番声称只要门主尚在,这就是一辈子的美梦。 而当天下午,自己兄长就急急忙忙地跟随众人一同离去,声称自己很快就回来。 只是没想到这一去,就这么多天杳无音讯。 直到方才,那其中一人回到天水,要带走小六子。 并发生了之后的事情。 “所以说,难道是小六子的兄长已经猜到了,找到秘藏后,为了不泄露消息,几人必定会杀死自己。索性心一狠带着地图逃了?” 张大彪分析道: “然后地图没了几人陷入了迷茫,只能回来寻找陈金奎,因为他们料到这几年陈金奎为了寻找秘藏早就把地图背的滚瓜烂熟。” “可到了天水才知道,陈金奎已经死在了你的手里,所以他们前去取陈金奎的遗物,想要知道是否陈金奎会做一个备份。” “然而取遗物的过程中,受到了那王姓汉子的反抗,同时为了掩人耳目,索性一把火烧了驿馆。” 钟黎想了想说道: “与其说小六子兄长逃了,倒更像是他以图要挟了朝天门众人。所以周不平不得不回来抓小六子为人质,以此逼迫其兄长心甘情愿为自己做事。” “这么说,秘藏还没有被找到。” 阿酥眼睛一亮。 “是的,只是除了小六子的兄长,又有谁懂这张水脉图呢?”张大彪不禁犯了难。 如今天水各方人马汇集,总不能拿着地图到处去问吧,这不等于让众人把矛头指向自己吗! 钟黎却神秘一笑: “有个人,可是号称身前之事无所不知!” 第四十一章 曾许人间第一流! 沉星点点,夜凉如水。 跨过天水桥,沿着河堤经过三五个房屋,一间青瓦小宅出现在眼前。 门前三两棵柳树在夜风下微微飘动,好似长袖舞女,翩翩动人。 屋内烛光影影绰绰,透过纸窗可以看到一位清瘦老者正扶在案上提笔书写。 “尹老头,这么晚了还不睡?” 钟黎哈哈一笑,站在门口提气喊道。 “嘎吱”一声。 尹长卿打开门房,身着白色内襟快速走出,一根手指竖在嘴上: “嘘!莫要惊扰了邻居,有事进来说。” 随后眼眸一转,见阿酥俏生生地背着手站在钟黎一旁,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好漂亮的女娃,你媳妇儿?” 阿酥听闻,不由得惊呼一声,忙一跺脚,以手捂面,透过纤长的指尖可以看出她脸色一片绯红: “臭老头乱说话!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言语之间娇嗔异常,丝毫没有威胁之意,反而偷偷歪着头偷看着钟黎的脸色。 “哦嚯嚯嚯,好凶好凶,倒是老夫的不是了。” 尹长卿捋着胡须双眼望天,似是怀念故人。 钟黎不客气地插嘴道:“别点你的鸳鸯谱了,这下是真的有正事儿!” 少女心意钟黎当然是知晓的,可他哪里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装傻。 说罢钟黎直接越过尹老头跨进了房门。 阿酥见钟黎面色如常,放下双手眉宇间充斥着失望之色。 “不要急小姑娘,年少不解春风意,痴心莫问红尘言。他这么小的年纪哪懂什么情情爱爱,你若真的一往情深,待老夫有空为你卜上一卦不就好了?” 阿酥大喜,此时此刻除了他人的祝福还有什么更值得高兴的事呢? 当即欢呼雀跃道: “那阿酥先谢过老丈啦!” 尹长卿又是哈哈一笑,颇为受用。 屋内。 虽然整体看上去有些破旧简陋,但是物品的摆放都井井有条,几张字画,几束花草错落有致清雅而典范。 而客厅正中的墙壁上,一张书卷自上而下,其上笔墨肆意张狂: “应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钟黎本是一眼带过,不想深究。 不料越看越惊! 笔锋遒劲犹如老树盘根,气韵古雅而神采含元,笔势开合而骨力通达,不但具有腾蛇之灵动,更兼备苍松之古韵。 只是钟黎隐隐感觉,写此字之人似乎并没那么轻松写意,念头消沉不够通达。 本是剑意冲天,隐隐有透纸而出之感,却每每行将此处便刹笔急停,似有犹豫,又似有悔恨。 让人颇不爽快。 师姐的剑贴可比这要潇洒多了。 “老神仙,你我相识多年,我是头次来访吧?想不到你还练剑?” 张大彪在屋内东逛逛西逛逛,眼尖的他随手拿起角落里一把沾满灰尘的仿佛烧火棍一般的长剑,猛地一抽,剑鞘互磨,发出沉闷地声音。 张大彪挥动了几下,摇了摇头插剑回鞘。 “重量手感都是不错,可惜锈蚀的太厉害,就算能磨出来也不堪用了。” “天天见你胯个刀满地溜达你还懂剑呢?” “摸过的好吗,我老爹虽然是一介文人,但也会束把剑装装样子,意为文武双全!” “哈,你还有爹呢,我当你是个石头蹦出来的傻小子。你爹叫啥来着?” 尹长卿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 “就是那个你们嘴里的张老鳖嘛,成片板着一张臭脸谁也不待见那个。” 张大彪一提起他过逝的父亲不禁一脸唏嘘: “其实他有名字,叫张怀古,没人知道罢了。” 张怀古! 尹长卿脸色微变: “你爹真没教你功夫?” “给我打了两年地基就不让我练了。非要让我之乎者也之乎者也,烦都被他烦死。” “你过来。” 尹长卿冲张大彪摆摆手。 听到谈话,本来在看字的钟黎也好奇地扭过头,却见尹长卿仔细地端详着他的面容,又掐住他的脉搏拨弄了一番,随后才开口说道: “丹田饱满气脉坚韧,一块好基石啊!你也莫要怪你的父亲,他不是不愿教你,而是不能。” 这就轮到张大彪诧异了: “他会武?我怎么不知道?会武还死这么快?” 内劲饱满者必气息圆润百病不生,活个百十来岁轻轻松松。 “心死了,皮囊又做何用?” 尹长卿长吁一声,眼神空洞仿佛望向它世。 “那我爹……” 尹长卿忙一摆手: “很多事情知道的太早未必是好事,待时机成熟自会知晓。” 钟黎一脸不屑:“切,你个老登,又在这故弄玄虚。” 尹老头白了他一眼,二郎腿一翘歪着嘴儿问道: “有屁快放,我老人家不比你们年轻人精力旺盛,亥时都快过了,别打扰我睡觉。” 钟黎不跟他拌嘴,反而把鱼老三画的地图在桌上一拍: “可通水脉?” “这是?” 尹老头看着钟黎清亮的眸子,似乎已经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没错,这便是秘藏地图,你若能解,不出意外明日一早即刻启程!” “还真让你小子拿到了!” 尹长卿看着面前剑眉星目意气风发的钟黎,仿佛看到了年少的自己,那破碎的道心如同杨柳吐新,又生出了鲜嫩的枝叶。 他掐着指头略一推算,便指着指着图上线条汇聚之处出口说道: “我与你说过,身前之事无所不晓,此乃二百里外北罔山是也。” 成了?这么简单? 张大彪和钟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以为还将有所曲折,没想到真的轻轻松松就得到了答案! 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这可是自己下山以来做的头等大事! 尹长卿却略一回想问道: “方才我在屋内听到镇内似有巨响,是你与什么人交手了?” “嗯,阿酥说是朝天门之人。” “朝天门也掺和进来了?这下麻烦了!” 尹长卿老眉一皱,颇有担忧。 “‘朝天门’师姐略有提及,我也稍稍知晓,乃是天下“三地”之一。怎么看你表情,好像极难对付,比之连江寨又将如何?” “连江寨?那群不入流的草莽又怎么跟复国巨擘相比?” “复国巨擘的名号还比不过两圣?” “臭小子屁也不懂,圣地旨在神秘,而非实力。不是说二圣在三山前面,就比三山强,只不过为了顺口罢了。” 尹长卿面露鄙夷。 “你只知‘二圣三地八大派’,那你可知还有‘一皇’?” “一皇”? 钟黎当真闻所未闻,连忙出声求教。 “如今的大昭,圣地不显,众多江湖势力盘根错杂,可皇帝为何仍能稳坐泰山,难道真的只能靠着他们自觉,不起不臣之心?” “当然是靠武力的威慑!这‘一皇’起初就是指纵横数十载,无敌于天下,推翻大周统治的‘武王’。而武王殁,这‘一皇’就是当今的朝廷!” “而那朝天门门主‘天子’白止观,乃是前朝大周皇室嫡系。武王壮年之时,正合他白止观初出茅庐,却在武王连年追杀中,数次逃于他手。” “武王死前曾有遗言,‘天子’一日不死,朕的大昭便一日不得安稳。” “正合武王所言,大昭建国至今,六十余载,多少军队多少高手前往朝天门攻打,朝天门却依靠着天门艰险,将来者尽数葬于断肠崖之下。而这白止观几十年如一日,仍在尽心谋划复国大事。” 看来这真如自己先前猜想,大武皇室其实就是一个巨型宗门。 也对,在这个武道昌盛的世界,宗门发展的终极目标应该就是如此。 钟黎听他说到这里,伸出大拇指夸赞道: “男怕入错行,你就不该搞些神神叨叨的骗子营生,要是去说书,想必是当世一绝!” 尹长卿也没理会钟黎的揶揄: “你可记得我先前对你说的,秘藏之事,远非明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如今暴露了朝天门,是否还会有更多大派参与其中?我劝你还是放手吧。” 钟黎看着尹老头模样,回头问张大彪道: “听到没,你怕吗?” “怕?老子从小到大不知道怕字儿怎么写。” “那你怕吗?” 钟黎又转过头问着一旁听故事听得入迷的阿酥。 “你去哪我就去哪!” 阿酥揪着钟黎的衣襟来回摆动。 “哎,人老了就是怂。” 钟黎认真地看着尹长卿,见其犹豫不决,瞻前顾后的模样,顿时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得嘞,回家睡觉咯。” 张大彪和阿酥见钟黎走得如此果断,也不好说什么赶紧跟了上去。 好小子! 激我是吧? 尹长卿心底那沉寂已久的火苗“蹭地”又冒起火来! 真的有我当年几分模样! 尹长卿看着钟黎的背影,思绪飘荡,仿佛穿越层层迷雾,回到了年少之时。 那日少年薄春衫,明月照银簪…… 自己是那么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仗剑睥睨,视天下英雄如若无物! 一剑一人一马,势要闯出不世之名! 可尹长卿啊尹长卿,难道你须发皆白,手不提剑就忘了自己是谁了吗? 灯火摇曳间,那个瘦弱佝偻的身影渐渐挺直了腰板。 “江湖路远,道阻且长,没有我尹长卿,你如何行得舒坦!” 钟黎脚步一怔,随即仰天大笑,与屋内的苍老却仿佛铿锵有力的笑声渐渐相合,在这安静地夜空中回荡。 第四十二章 争风吃醋 聚欢楼后院,暖香小筑。 秦桃儿满脸彤红,于小阁楼上,轻轻擦拭着嘴唇上的大红胭脂。 显露出本色的两瓣嘴唇,犹如朝露下的花朵,透着娇嫩与鲜亮。 宴席之上,那些江湖人士语言尖利,连番轰炸,哪怕秦桃儿威逼利诱、虚与委蛇,用尽了手段,却始终糊弄不过去。 只能陪着笑脸喝个不停,终于,还是镇中不知发生何事吸引了他们的目光,这才结伙离去。 可是还不算完,一想到明天可能还是这个阵仗,秦桃儿头都大了。 “一群臭鱼烂虾!” 铜镜中的秦桃儿一脸怒色: “别让老娘逮着机会,一个个都给你们宰了!” “啊,不可气不可气,否则我这脸蛋不保……” 秦桃儿舒展开紧皱的眉毛,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嘟了嘟嘴,耸了耸胸脯,随后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哪怕是天欢阁在天水镇的话事人,私底下也只是一个爱美的女子罢了 忽地一阵风吹进窗户,吹落了她肩上的轻纱,白皙的肌肤与夜晚的浓重形成鲜明的对比,隆起的锁骨与胸前的两团遥相呼应,仿佛层峦叠嶂的山脉,美得让人窒息。 秦桃儿看向窗外。 也不知阿酥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镇东南的大火还有方才一连串的巨响,仿佛俱是不祥之兆。 “以阿酥的身手,只要不遇到那些老怪物,应该可以全身而退吧……” 秦桃儿一边担忧着阿酥的安危,一边又想着秘藏的线索,心中又急切又盼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阿酥清脆的呼声: “桃儿姐,我回来啦!” 秦桃儿顿时大喜! 听阿酥轻快的语气就知道,自己的一切担忧都是多余的,事情必然办得极为漂亮! 半年多的苦闷生活总算没有白费…… 这日头猛烈风沙又大的鬼地方,以后谁爱来谁来,老娘要回去享受江南烟雨、游船画舫! 长时间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秦桃儿彻底松懈下来,鞋也忘了穿,赤着一双玉足,便跑去开门。 “阿酥,你终于……啊————” “嘿嘿,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秦桃儿一打开房门,看到的竟是那张惊世容颜! 一面是自己酥胸半露,足不蹬履,一面是已死之人诈尸而起。 秦桃儿又羞又惊,一时之间情绪错乱、大脑空白,“噔噔噔”连退三步,“啪嗒”一声跌坐在地。 如此一来,本就为数不多的布料又是往下褪了少许,酒后透着粉嫩的两座山峰,仿佛地震一般连连颤动。 “哦哟~想不到初秋时节也能看到春光乍泄,这天水的景致当真不一般!” “秦桃儿,人如其名,只怕还不是一般的桃儿,是王母娘娘的蟠桃才对!” 钟黎噙着笑,揣着手,打量着瘫倒在地的尤物,仿佛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观而不亵。 果然! 天下的女子啊,哪怕只得师姐半分美,便足以倾国倾城。 这时,阿酥从钟黎背后闪出,往前一步,看到屋内的情况。 她万万没想到秦桃儿已经穿上轻纱睡袍,此刻瘫倒在地,曲线毕露,神色间似有楚楚。 阿酥不傻,显然明白钟黎口中说的是何物。 于是下意识地,她看了看那对“蜜桃”,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不料这一看,就看到了脚背。 顿时,阿酥仿佛被踢翻在地的陈年老醋,酸溜溜的感觉直冲脑门! “不行,小贼!把眼睛闭上!你不能看!” 阿酥心急如火燎,却不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唰”,掏出匕首,架在钟黎脖颈。 “哎哟姑奶奶,你这又是闹哪出啊!” 钟黎心中一惊,赶忙举手做出投降状。 同时余光一瞥,阿酥气得仿佛一头小母牛,“呼哧呼哧呼哧”地轻喘着。 秦桃儿情绪交加,还没反应过来,可见到阿酥把刀都架到钟黎脖子上了,顿时心中又是一惊! 她连忙踉跄爬起,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把拉住阿酥手臂。 “阿酥,你快把刀放下!” 眼瞅着“蟠桃”又在眼前晃啊晃,钟黎倒是心中美滋滋,可阿酥愈发焦急: “小贼你快闭眼!桃儿姐,你快把衣服穿上啊……” “阿酥,你先听我说,你把刀先放下……” “桃儿姐,你不能护着他……” 秦桃儿虽不知钟黎如何死而复活,只当阿酥又要动手杀他。 而阿酥一方面羞恼,一方面觉得秦桃儿是在跟她争抢。 两女拉拉扯扯,一时之间竟形成拉锯之势。 这时,张大彪总算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这一天,累,累死我了……诶,你们……” 听到声音,两女又是一惊,僵在当场。 钟黎回头,嘴巴一撇,同时转转高举的双手,示意与自己无关。 张大彪顿时咧开嘴,满脸坏笑。 哪见过这等场面? 就是话本里也没这么有趣的桥段啊! 当局者迷,张大彪那可是门儿清。 两个女子互相扯头发,还能有啥原因? 争风吃醋呗。 于是,他“啪嗒”往门槛上一坐:“没事没事,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我就看看,嘿嘿嘿嘿……” 同时大拇指对着钟黎一竖,似乎在说:好小子,艳福不浅! 终究还是秦桃儿更识大体,张大彪一出现,连酒都醒了三分,她连忙低声说道: “阿酥!别闹了……” 说罢也不理会几人,连忙转身去寻了一件衣服披上,随后倒了几杯茶,娇笑道: “张捕头,瞧您累得,还在门槛上坐着作甚,快进来喝口茶水。” 或许逛窑子就是这种感觉? 镇子太小没有夜生活,不知花楼是何物。 但此时秦桃儿所言语的,与话本里“大爷,快进来~”,似乎是一个调调。 喜欢这种感觉! 将来若有机会,当去清江畔好好感受一番! 张大彪起身合上房门,大喇喇一坐,连灌三杯,直呼解渴解渴。 钟黎见阿酥终于把刀放下,这才松下一口气,好奇地打量着。 无论何时,女子的闺房对男人总是有着十足的吸引力。 檀香混着脂粉味儿一股脑冲进钟黎的鼻腔,青丝纱帐,绣花小鞋,所有的一切在钟黎眼里都是那般新奇。 只是披上了衣物的秦桃儿顿时丢失了风尘感,这让钟黎觉得大煞风景。 “师姐的房间倒是会素雅一些。” 钟黎在心中暗暗说道。 总算是没那么吵闹,秦桃儿这才仔细地打量起钟黎。 当真是俊美不凡,气质卓然。 秦桃儿看到钟黎第一眼的时候就被为他身姿所倾倒,如今细细一打量,竟然又痴了。 阿酥见桃儿此番模样,连连咳嗽,这才拉回了她的魂儿。 秦桃儿连忙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问道道: “钟少侠,你不是死了吗?” 第四十三章 我是在通知你! “我明明见你已经……” 钟黎似笑非笑:“我若死了,岂非便宜了始作俑者?” 秦桃儿当然知道钟黎是在说自己,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扭头去看阿酥。 阿酥头一低,避开秦桃儿目光。 钟黎道:“钟某既然站在这里,那自然有活下去的办法,秦姑娘与其纠结这个,不如先好好想想如何与我交代。” 秦桃儿自知糊弄不过,身体微微一沉:“钟公子若是以为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那可要小心栽个跟头!” 阿苏抬起头:“桃儿姐,连江寨已经尽数死在他手上。别白费力气了,我们都不是他对手。” “你说什么?!” 秦桃儿目光如刀,似乎想把钟黎剖开看个清楚。 钟黎嘿嘿一笑:“侥幸侥幸。” “不过,是你将我的行踪传信给连江寨的?” 秦桃儿不语。 钟黎道:“这些暂且记下,我既然深夜到访,那自是有要事相商。你若配合,以前的事,就可一笔勾销,不与你计较。” “不过,你若敢跟我耍心眼,嘿嘿……” 秦桃儿面色严肃。 既然张大彪与阿酥同时与他出现,那么就足以说明太多事情。 秦桃儿也不是傻子,当即展颜一笑:“钟少侠哪里话,小女子身娇体弱,如何敢与少侠相抗,只是小女子还有个疑问……” “但说无妨。” “请问少侠出自何门何派?总要说个明白,小女子也好知道栽在了谁的手上。” 钟黎摇摇头:“我自昆仑山而来,孤家寡人。” 昆仑仙山? 什么跟什么? 秦桃儿扭头看向阿酥,阿酥偷偷点了点头。 纵然心中诧异,但秦桃儿还是一笑:“当真是英雄少年,小女子心服口服,不知少侠所商何事?” 钟黎在张大彪身边一坐,用手缓缓敲着桌子,思考片刻后开口道:“我还不少疑问,不知秦姑娘在天欢阁内地位如何?天欢阁掌权者究竟是不是朝廷?此次天水镇之事,朝廷究竟参与多少?而给你下达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秦桃儿眉头一皱:“少侠这是要陷我于不义啊……我若说了,岂不就是叛徒?” 阿酥忙开口道:“桃儿姐,没那么严重,钟黎身后没有势力,而且他只是好奇而已。” 秦桃儿一听心想:你这个小妮子怎么净帮外人说话? 不料阿酥又小声嘀咕道:“我都已经叛了……再说,桃儿姐你不是也喜欢他吗?叛就叛呗……” 什么?! 这一句话要点太多,秦桃儿一时半会儿竟然还没反应过来。 张大彪这时插嘴道:“秦姑娘,我们兄弟并无恶意,只不过深陷局中,一方面是想要自保,另一方面,想看看是否有机可乘。都是人之常情,你应该可以理解。” 钟黎一听心想:这话说出来就中听许多,不愧是大哥,我所不及也。 秦桃儿见情势如此,只好轻叹一声:“天欢阁职权划分与一般门派不大相同。我与阿酥分属明堂暗堂。就像名字一样,明堂负责制定计划、处理明面上的事务,暗堂负责处理那些不大能见光的事情。” 还真是个女杀手? 钟黎看向阿酥的目光充满了不可置信。阿酥则是一吐舌头,脸上尽是俏皮。 “但无论明堂暗堂都是办事机构,并不掌权。江湖、阁内均有传言,说天欢阁实乃朝廷的手笔。但实际上,多年以来,我并未见阁中与朝廷有何密切联系。甚至连门主我都没有见过。” 钟黎奇道:“那是谁给你下达命令?” “阁中有机要处,一是负责处理自江湖各地收集而来的消息。二是负责传达命令。” 如此隐蔽的话,那还真有些猫腻。 秦桃儿继续说道:“半年前,阁中传来命令,命我等前来天水谋划连江寨覆灭一事。同时,需要将所得秘藏线索回传。这便是我得到的任务,其中似乎并没有朝廷参与。” 钟黎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此话怎讲?” 秦桃儿不解,可转念一想,如今这天水风云动荡,已经远超最初预计。 难道消息的泄露是阁内故意为之? 钟黎招手示意,张大彪心领神会,自怀中拿出一张纸。 秦桃儿看着上面的道道线条:“难道……” 钟黎面不改色:“没错,这就是秘藏地图,我三人已经窥得全貌。” 秦桃儿难以置信,转头看向阿酥,阿酥冲她点了点头。 “这秘藏牵扯深远,已经远超你想象。不单单是如今充斥在天水镇里的各门各派、三教九流。已知已经有三个大势力已经深入其中。分别是你们,朝廷,和朝天门。朝天门如今已经获得半分线索,而摆在你面前的,是完整的地图。” “等等,等等!”秦桃儿抓住了重点:“朝天门三个字,我没听错吧?” 阿酥点点头:“方才城内巨响,就是我们在与火门周不平交手。” 秦桃儿道:“火门火器独步天下,周不平更是练就无色无质的南明离火劲,你怎生抵挡?” 阿酥朝钟黎一噘嘴,示意是他干的,跟我没关系。 钟黎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周不平与他的名字正好相反,武功平平,不值一提。” 阿酥一听,差点没扶住脑袋。 武功平平…… 这话你都能说出口? 秦桃儿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听什么了,而钟黎继续说道: “这还只是我们目前可以看到的,我还记得早上我遇见过两个怪人,感觉比那周不平只强不弱。朝廷究竟有何谋划,如今看来还是冰山一角。而你,说白了,已经无关紧要了。” 秦桃儿听到此处,自是知道是事情已经无法掌控:“那你的意思是……” 钟黎一笑:“明白告诉你,这秘藏,我们兄弟要了。今日来,就是想跟你谈个合作。” “如果你要线索,那么你就可以拿着这张地图回去交差了。” “如果你要秘藏,那么有秘籍抄录一份,有财宝一分为二。就这么简单。” “而我们两兄弟,你切记,从没出现过。” 秦桃儿一听,弄半天,这俩无非就是怕被秋后算账呗,怎么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呢? 秦桃儿一笑:“少侠这似乎不是商量的态度呢……” 钟黎一愣:“啊,是我表达有问题吗?我不是跟你商量,我是通知你。” 说罢他把刀往桌上一拍。 张大彪顿时摆了个姿势,以表达自己的强壮。 阿酥也就势一挽钟黎手臂,眯眼一笑。 钟黎吓了一跳满脸忙把手一抽,挪了挪屁股。 秦桃儿道:“那少侠明知道此乃刀山火海,就那么有自信可以全身而退?况且如果真是朝廷布局,秘藏也未必是真吧?” 钟黎哼道:“是真是假去看看不就完了?至于那些人,我们打不过还不能绕着走吗?” 秦桃儿似有犹豫,久久不语。 钟黎有些不耐烦:“于你而言全是好处,怎得还得想这么久?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启程,莫要磨蹭。” 秦桃儿道:“那我也有个要求。” “你且说来。” “秘藏之事,如你所说,我也有许多不解,我要求一同前往,和阿酥一起。” 你? 钟黎狐疑地打量着她。 “少侠莫要担心,我与阿酥都能自保。” “阿酥,我自是一百个相信。可是师姐说了,越大的女子越会骗人,我怎知你会不会联合阁中高手和朝廷将我黑吃黑?” 阿酥听了前半句心里美滋滋,可听到后边顿时眼神一变: “喂,上次你明明说的是越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 “别在意那些细节,都差不多……” “哼!” 秦桃儿想了想,把头上发簪一拔,顿时长发如同瀑布般垂下,搭在香肩之上,煞是好看。 她劲力一吐,簪子顿时断作两截。 “秦桃儿对天发誓,如果我行背弃之事,便如同此簪!” 钟黎一瞥,那簪子上镶金镶玉,一看就不是凡品。 你不要给我啊,发誓找根筷子不是更方便吗? 钟黎心痛不已。 这天欢还真是家大业大,不像他钟大少,多买几个包子都心疼。 钟黎转念一想,隐隐觉得自己有些吃亏,便开口说道。 “不过,我给你那么大好处,你总不能平白坐享其成吧?” “你需要什么?” 钟黎一拍张大彪: “天水事了,我大哥便要去京城为官。你与他也是旧识,人品不用我多说。况且他底子深厚,只是一个需要打磨的璞玉,不出五年必成大器,如我一般!” “你们天欢与朝廷关系密切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只希望到时能推我兄弟一把,让他的仕途一帆风顺。” 秦桃儿本以为是什么难事,一听只不过如此,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张公子本就是人中龙凤,就算无他人帮扶也能立下赫赫功名,但少侠既然提点,那我们就此说定!” 张大彪一愣,心中感激却难以言表。 “兄弟之间无需多言。” 钟黎拍了拍张大彪的臂膀。 “阿酥?” 少女一听钟黎在叫自己,忙抬起头,对上了那颗温柔的眼眸,顿时心慌意乱,如小鹿乱撞。 他突然叫我是要跟我说什么呢? 钟黎一笑,白白的牙齿露在外面。 “时候不早,你该换裤子了。” 阿酥一听,顿时脸红的就好像街上的红苹果,头顶也呼呼冒着青烟! 短暂的一愣,她捂着脸在桃儿和大彪的疑惑中,夺门而出。 一阵风吹进窗户,风中携带着少女窘迫地呼声: “钟黎!” “我恨死你啦!” 第四十四章 美人自己送上门? “师姐,江湖有趣吗?” “当然有趣,不过比起有趣,江湖更多的是凶险!” “那师姐经历过怎样的凶险呢?” “啊?师姐的意思是,师姐让他们感觉凶险!” “那我下山岂不是也能横着走?” “你?”师姐脸色突然郑重:“你与师姐如何能比?你在山上这么多年,从未与他人动过手。小阿黎你要记住,有朝一日你若踏足江湖,有一句话你要放在心里。” “什么话?” “能偷就不要抢,能骗就不要动手,非动手不可的时候,能跑千万不要打!” “那这么多年功夫不白学了吗?” “呃,就是因为学了这么多功夫,所以才要跑!” …… 钟黎离开暖香小筑。 告别了张大彪和秦桃儿并约好了明早启程的时间,钟黎迎着夜色向老宅走去。 子时已到,万籁俱寂。 打更人敲打梆子的声音回荡在小镇上空。 一日之间已是经历了三场战斗,无意想起与师姐的点滴,不知为何让钟黎心中隐隐不安。 “大概是想师姐了吧。” 钟黎推开没挂锁的院门,顺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青绿色枣子,用袖子擦了擦后,咬了一口。 肉汁饱满,清爽可口。 山上的果子虽然种类繁多、灵气充足,可这山下之物虽然含了些土腥气,却也是别有风味。 也不知师姐吃没吃过。 “嗖”一道白影破空而来,落在钟黎肩头。 “阿丘你还没睡呀?” “叽~” 阿丘闷闷地回了一声,双眼一闭趴下身子。 昆仑山如此遥远,它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呢? 钟黎戳了戳阿丘的小脸蛋儿,突然钟黎隔着院子听到了一声呼吸。 不是钟蒙! 怎会有人? 钟黎不敢大意,真气一运,呼吸声变得更为清晰。 细腻绵长,不似别有所图, 钟黎沉下心来,推开房门,茫然地看去。 灰黄的床铺下,整齐地摆放着一双高底云头履,鞋头襄着云朵装饰,曲线流畅自然自鞋面延伸至两侧。 一个女子,盘坐在床榻之上,虽有一根白玉簪子斜插在发髻上,头发略显散乱。 身着灰白色的长裙,腰间系着一块翠绿翡翠,有龙蟒奔腾其上,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出自名家之手。皮肤如羊脂般白皙,双眉犹如春柳叶般纤细却微微皱起,点着胭脂的樱桃小口一张一合,隐隐有白雾升腾。 任何溢美之词都有些俗套,分明的五官和清冷的线条,更像是仙山之上清修的仙子,带着些许出尘的味道。 而她双手掐诀,置于双膝,额头和脖颈都冒着细细的汗珠,头顶有水汽升腾,一看就知是运功到了紧要关头。 夜半三更,榻上美人。 还受了伤…… 难不成我命里就该有诸多桃花? 可这他妈是我家! 钟黎带着疑惑,三两步就到了床边。 而女子纹丝不动,也不知是根本没有察觉,还是运功时无暇分心。 “姑娘,姑娘——” 钟黎小心地问着开口喊道。 难道昨天发现的那根头发就是此女所遗? 但这明明是张大彪的老宅,她又怎会在此? 难道张大彪有个姐姐? 没听说过啊,而且张大彪那方正的大脸盘子,和面前女子巴掌大的小脸儿,一看就没有血缘关系。 见女子也不应声,钟黎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女子的脸颊。 女子身体一颤猛地睁开双眼,眼神犹如冰冷的刀剑,冷冷地看着钟黎。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对方的眼神里竟然有着莫名的压迫,仿佛是上位者的威严。 钟黎赶忙后退两步:“你……你在我家作甚?” 女子没有回答,小口依然一开一合,吐着雾气,想必是疗伤行气,不能乱了气息。 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嘿嘿,我乃大昭尹志平…… 钟黎收起戒备,后退几步关上房门,临了还不忘带上门栓。 女子见到钟黎此番动作,慌乱的表情一闪而过,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钟黎转身忙忙活活烧了一壶开水,随后走到床沿嘴角含笑看着女子慌乱的面容。 “你要做什么!” 女子语气虽然冰冷,却隐隐带着颤抖。 但疗伤之时最忌气息不稳,这一开口体内气息瞬间紊乱,东窜西跳,再想扶正已是亡羊补牢,“噗”地一口鲜血喷出。 既已破功,再行无用,女子扶住胸口,摇摇晃晃地瘫倒在床,无力起身。 钟黎奇道:“诶,咋还吐血了呢?” 女子虽虚弱,嘴上却不饶人:“再敢用你那双贼溜溜的眼睛盯着我,信不信我把它们抠出来喂狗!” 何曾有男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钟黎道:“啧啧啧,一个小毛贼也敢口出狂言。不要急,我这就把你绑起来,送至官府,看你还敢如此嚣张?” 钟黎左看右看,目光所及也不见绳子所在,索性伸手一抽女子腰上所系的长长玉带便到了钟黎手里。 “你……你要干什么!” 女子脸色一变,可依旧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那就再问你一次。”钟黎摩挲着手上的“绳子”,把脸凑得近了些:“你在我家做什么?” 屋内烛光昏暗,如今只有咫尺之隔,女子这才看清面前少年的模样。 怎会如此俊朗? 面前的容颜仿佛得天眷顾,高低起伏棱角分明,再高明的雕刻家也做不出如此精美的艺术品。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这里明明,明明是我先找到的住所……” 他靠的太近了! 女子只感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甚至都忘了伤痛,就连说出口的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钟黎道:“哼哼,此乃我兄张大彪的老宅,你可知按大昭律法私闯民宅、恐吓宅主该当何罪!” “我……” 女子本就有伤在身,听闻此语更加心慌意乱,完全没了先前高傲的姿态。 面前少年又是如此俊美,再加上自己本就不占道理,顿时急火攻心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还好钟黎反应快,赶忙翻身躲避,这才没被喷到身上。 “你不要以为故作可怜,我就会……” 当当当当当—— 这时,一阵脚踩瓦片的清脆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那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向着钟黎的方向而来。 何人? 钟黎眉头一皱,正准备起身查看,而一旁女子却用起最后一分力气,抬起手掷出一枚铜钱,蜡烛应声而灭,屋内陷入黑暗。 “没了光亮,前去看看!” 钟黎听得清楚,是那个矮子的声音。 这时女子虚弱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似是很焦急: “你,去把人支开,事后必有重谢。” “啊?你这是求我还是命令我?”钟黎不紧不慢,揶揄道: “说话那么嚣张,我还以为你大有来头,原来你是在躲他们。” “皮相不错,可惜是个通缉犯。” 第四十五章 少侠你来真的?! 当当当—— 声音越来越近。 女子表情愠怒,可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不得已之下,语气终于变得缓和: “帮帮我,支开他们,这块玉佩就作为谢礼!” 说着抛来一物,钟黎听声辨位一把抓住,正是他一眼就看到的那枚碧绿翡翠,就算钟黎不懂行也明白这玩意儿价值连城。 “藏匿要犯是杀头的大罪,我可不想有命赚钱没命花。” 钟黎懂啥法? 只不过是看这女子高傲的模样,心里不爽罢了。 说罢他把玉佩往怀里一塞,站定原地好整以暇。 “你怎能不讲信用!”女子声音带着急切: “以我身份,若我被抓顶多失去自由,可我一定会咬定你是同伙、且受你蛊惑,到时候免不了要一场拷打。但你帮我不但没什么损失还能得到一场富贵,你要想清楚!” 你心思倒活络…… 确实如此。 若放在平时倒好,如今出发在即,实在是不想和朝廷再扯上关系。 那二人一看就不弱,况且镇中那些江湖人更是睡觉都竖着耳朵。 倒不是怕了,麻烦自然是越少越好。 声音传来,那两人已到隔壁墙头,只怕转眼间就会到门口。 女子显然也知道此事,挣扎着起身,似乎不愿意束手就擒。 钟黎叹了一口气,轻轻一指点在女子脐下,制住其丹田,一来防止她趁乱动手,二来止住她满身乱窜的真气。 感受到下腹传来的触感,女子一声惊呼,心中又惊又怒。 他竟敢碰…… 随后一阵劲风扑面,钟黎整个人扑了上来。 “你……” 女子秀眉一抬,还来不及反应,少年已经把自己压在身下,紧紧地摁着自己。 随后大被一盖,彻底地包裹住二人。 “别乱动!” 这声音就在耳鬓之间,低沉且有磁性。 女子顿时慌了阵脚,自己身份尊贵,从未有过男子敢对自己如此! 一张床,两个人…… 女子顿时脑补了许多画面,身体不由自主地猛烈反抗。 女人家家,劲儿还不小! 钟黎明确地感受着身下的挣扎,却为了演戏也不能彻底点住她的行动,只能加大了力气。 当真是方寸之间意乱情迷。 女子明确地感受着钟离沉重湿热的呼吸,自己偏偏有伤在身使不出几分力气,竟脱口而出: “不要……” 这! 这谁受的了啊?! 钟黎听见对方的求饶声,反而更加兴奋。 于是他使出了浑身力气,用力摇晃着床铺。 一番操作下,木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剧烈作响。 啪嗒—— 头顶瓦片隐隐作响,外面二人一个跟头轻飘飘地落在院子,失去声响。 钟黎连忙伸出手捂住女子的口鼻,整个身子贴近,并且前后晃动起来。 女子眉头紧拧、怒目圆睁,却承受不住钟离的粗野,一边用尽力气地推着钟黎,一边口鼻之间,闷闷的“嗯……嗯……”个不停。 钟黎顿感恼火! 还推? 有病啊! 逢场作戏都不懂吗! 事情都到这份上了,我这是在帮你啊!怎么能如此不识时务! 哦哦哦,对对对,被子里本就狭小,自己又捂住了她的口鼻,只怕是已经憋得够呛。 钟黎连忙松开手,连连对她使着眼色。 对方却压根不管不顾,手脚肆意扑腾,同时眼睛也恶狠狠地盯着钟黎似乎想要把他千刀万剐! 既然你如此不配合,那就对不住了。 情急之下,钟黎用力地在她腰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啊————” 女子猛然吃痛,高叫一声。 钟黎一喜,连忙松开手,挑着眉毛示意对方继续继续! “厉不厉害,厉不厉害,嗯?” 钟黎假模假样喘着粗气问道。 然而女子非但不做配合,反而眼眶里瞬间充满水光,推搡钟黎力气也变得若有若无,死死地咬住嘴唇,就是不肯做声。 哭? 哭就管用吗! 要人帮忙的又不是我,你这女人也太不识好歹了! 钟黎恨铁不成钢,可那二人如今就在门外,既然拔了刀就没有回鞘的道理,连忙又开口道。 “还不够?” 说罢又是使眼色,又是掐腰,女子就是紧闭着嘴,丝毫不松口,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我见犹怜。 如此下来,虽然女子不配合,但是门外的两位活阎王,似乎真的被唬住了。 两人的窃窃私语丝毫不落地传到钟黎耳中: “床都快散架了,听声音似乎是那个张大彪的弟弟?” “嗯。” “长得人模狗样的……” “人不可貌相。” “这都不叫几声,这女的也着实能憋。”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两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女子仿佛也能听到门外二人说话的声音,但这都不走,她不免脸色一慌,心中懊恼没有与钟黎做戏做全。 如今对方分明起了疑心,脚步声渐渐靠近马上就要推门而入。 真要进来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钟黎猛地真气四散,整个上衣崩成碎片,露出结实的胸膛,而身下女子蓦地脸色通红一片。 钟黎也不管不顾,依旧用力摇着床板,同时一拉被子把女子包了个结结实实。 嘭! 一高一矮推门而入,左看右看然后瞪大眼睛看着床铺。 也忒不要脸了! 明知道人家小两口在做羞羞的事情,眼睛还瞪的那么大! 钟黎身子一侧把女子挡的严严实实,一边光着膀子对着门口怒目而视: “谁!” “啊……这不是白天看到的二位大人?不知深夜到访有何要事?” “你是,张大彪的弟弟?” 一高一矮伸着脖子探着头,却终究看不到想看的东西,顿时大失所望,出口问道。 “没错,在下正是张大黎。” “我等二人正在缉拿要犯,你可见到有两个女子?” 说着便形容了一下女子的容貌。 钟黎说道:“我夫妻二人入夜就上了床榻,并没见到二位所说之人。” “那我们便不打扰了。” 关千逢笑眯眯地说道,随后带上了门,踏步离去。 钟黎连忙侧耳倾听,二人虽说要离去,却终究又是停在院子里,丝毫没有挪动。 好歹也是声名赫赫的人物,当真不要面皮了? “娘子,娘子?这一会儿就睡着了?人走了,我们继续……” 钟黎又拼命使着眼色,而女子早就面色通红,也不知是被憋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都怪我,下次云雨之时定会锁门!” 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开始摇起床铺。 而女子似乎终于肯配合开口说道: “那你……相公……那……” 女子眼神慌乱不敢直视钟黎,嘴巴一张一合,却终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支支吾吾个不停。 “那相公,便来咯?” 吱咯吱咯…… 木头摩擦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安静的夜晚。 第四十六章 师姐养的鸡都比你强 木床“咯吱咯吱”的声音越来越大,钟黎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下一刻就会散架,变成一堆烂木头。 钟黎绞尽脑汁,前世所学倾囊而出,各种骚话变着法的说个不停。 一开始女子还稍稍配合,不过随着钟黎越来越离谱,终于紧紧咬着牙关,不再应声。 反而眼角含着泪,死死地盯着钟黎,连哼都不哼一下。 如果眼睛能杀人,想必钟黎早就死了一万次。 钟黎也是无语,这俩人不是要抓人吗,这还听上瘾了! 终于门外那俩人开口了: “没声了。” “没听说吗,酉时就开始,这都将近四个时辰了,铁人也叫不动了。” “铁杵磨成针。” “嘿嘿,老段,你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走吧走吧没什么听头。” 有风掠过衣襟的声响,二人施展轻功,终于离开。 钟黎长长舒了一口气。 就算是在山上跟师姐玩耍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累过! 毕竟只有自己在动…… 而且女子本就受了伤,全力反抗,钟黎也不好运气相抵。 如此下来,竟比练功还要累! 女子脑后的簪子脱落在床,凌乱头发铺散开来,她闭着双眼,脸色煞白煞白,毫无血色。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伴随着两道泪痕,仿佛雨后被打落在地的残花,充满了破碎的美感。 或许是闷在被子里的原因,她的额头和颈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水汽蒸腾,带起丝丝香气,狭小的空间里暧昧又旖旎。 终于。 她缓缓睁开双眼,一下就看到钟黎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 那如裸露在泥土之外的树根般凸起的锁骨,那坚毅的下颌…… 啊,要死…… 这时,钟黎猛地掀开被子,一个翻身跳落在地,叉着腰玩味地看着依旧一动不动的女子说道: “我又没点你的穴,你还躺着作甚?莫不是……意犹未尽?” “你……!我杀了你!” 女子手一扣,多出一枚铜钱,同时奋力撑起,用尽全身力气将铜钱向钟黎脑瓜子掷去。 却因为受了伤,又被制了丹田,浑身上下懒洋洋地使不上力,摔倒在榻。 而那枚铜钱力有未逮,轻飘飘地掉在钟黎脚下。 钟黎弯腰捡起铜钱,在女子面前甩了一甩: “谢女侠赏赐,咱们两清了!” 随后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揣入囊中。 “无耻!” 女子挣扎地爬起,却发现由于腰带被扯,自己的外袍向两边散开,鲜红的肚兜暴露在空气之中。 而正好钟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顿时又想起刚才那一幕,顿时出口骂道。 “此话怎讲?”钟黎摇摇晃晃又坐回床边, “若不是我仗义相助,女侠此刻已经落入那二人手中。倒是你,明知道情势危急,还偏偏默不作声,莫不是真当那二人是傻子不成?” 女子本想出言反驳,却思来想去觉得对方说得有理。 “我当然知道要演戏,但是你!”女子咬了咬嘴唇:“你就是借此机会,轻薄于我!” “天地良心!”钟黎大呼冤枉: “我这一指,无论点你‘神藏’‘天府’‘气户’‘云门’‘膻中’……你今晚都难逃失身之命!明知道是做戏,你就不能好好配合一下?” 女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无耻小贼!” “方才还面色戚戚地求我帮忙,抓你的人一走转头就骂我无耻,当真是过河拆桥!” “狗贼待我伤势好转,定要你狗命!” 女子不依不饶,手上虽没什么力气,但是嘴巴却丝毫不软。 “哼,既然如此。” “你……” 钟黎也是生气,不等对方反应,一指隔空点来,女子当即变成一根木棍,丝毫动弹不得。 他,他真敢! 女子终于慌乱了神,思前想后,出口求饶道: “我,我知道是你仗义相助,那我就,我就不计较,饶过你这次……” 钟黎并没有接话,而女子身体受制又无法扭头查看,顿时心急如焚。 “你可知我是何人?你若敢动我,整个大昭都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你还在吗……” 钟黎不应声,反手将一粒丹药打入元柔口中。随后脱掉鞋子,在她背后盘膝而坐,双手伸出,拉下她的外袍。 光洁如雪的美背,纤细曼妙的腰身…… 钟黎顿时思绪万千,魂飞天外…… …… “师姐,要不你还是把衣裳穿好吧,就算是按摩推拿,隔着衣服,呃也是可以的。” “怎么恁多话,师姐肌肤细腻,如何能堪粗布摩擦?” “可是……男女授受不亲……” “我又未曾教你,你从哪学来的这些歪理!” “呃,自是书楼里那些书里写的……我觉得颇有道理……” “胡说!师姐的话才是道,师姐的话才是理!你看得哪本,改明儿我去给它烧了!” “好好好,我,我按还不行吗!” “小阿黎,你须得知道师姐的用心良苦。看过大海的人才会对清江不屑一顾。若不是师姐以身为材,将来你长大,着了那些狐媚子的道怎么办呢?” “我知道了师姐……” “嗯……对,用力……真不白养,嘻嘻。” …… 怎么没了动静?! 感受到自己的衣服被脱掉,女子终于慌了神,声音里带着哭腔,丝毫没有方才那般嘴硬劲儿。 “我……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你莫要……” “唉……” 一声叹气,竟充满了萧瑟厌世之感。 女子一愣:什么意思啊,难道是自己的后背不好看?! 而就在这时,女子感觉一双热气腾腾地手掌紧贴她的后背,随后澎湃的内力仿佛天河倒灌,丝毫不给她反应时间,猛冲进她的身体! 酥酥麻麻…… 好爽,好,好胀! 这种感觉真的难以言明! 只能说痛并快乐着! 女子几乎要惊呼出来,但她还是咬紧了牙关,本来被制住的丹田也疯狂运转开来,一个周天、两个周天三个周天…… 整个身体的气脉似乎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真气如巨龙般咆哮着在其中横冲直撞!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感觉那两只手离开了身体,而自己简单一运功,竟仿佛经历了一场伐毛洗髓。 不但脏腑所受之伤已然痊愈,就连周身经脉都仿佛粗大了不止一圈,眼中事物也都变得无比清晰,黑夜都无法阻挡。 发,发生了什么! 女子简直难以置信…… 自己就练功的她穆然发现,身体的改变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彻底改头换面,数年苦功竟都比不上这一会儿工夫。 稍一动弹,发现自己穴道已经被冲开,她连忙转过头来目瞪狗呆地指着钟黎,讷讷说不出话来。 “切,就你这头发丝儿粗细的气脉也敢口出狂言,还没我立足之地,真拿自己当大昭皇帝了不成?” 钟黎嗤笑道: “就你这资质,师姐养的鸡都比你强!” 第四十七章 襄王殿下失身了!!! 他是在侮辱我吗? 好像没法反驳…… 人都是慕强的,尤其是女人。 对方不但治好了自己的伤,甚至还让自己功力大进,女子心情复杂一时之间陷入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不是伤好了就要来杀我吗,来来来,我看你多大本事。” 女子知道自己不占理,身子一软,讷讷不语。 “啥也不是……” 钟黎起身,在包袱里拿出一件衣服自顾自地穿好,随后走到屋子另一边,自烧好的水壶里接了一杯水递给女子道: “漱漱口吧,方才在你身上就闻着你满嘴血腥味儿。” 女子犹豫片刻,伸手接过。 钟黎拉了把椅子坐在窗前开口道: “行了,既已结束,现在可以把事情说清楚了吧。你是谁?你为什么被追捕?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叫……云柔,跟随……师父游历到此……” “哼……” 女子说话吞吞吐吐,钟黎一眼就瞧出破绽,冷哼一声,眼睛盯得她发毛。 “好吧,我叫元柔,到此处是为了寻找一物。” “玄天秘藏?” “你,你怎会知晓!” 元柔大惊。 钟黎不接话反而开口道:“你是皇室中人?” 元柔脸色蓦地转冷,紧紧握着被角。 谈到了要紧之处,元柔终于从方才的种种意外中脱离而出,找回了自己。 “当今女帝名为元诩,并不是她的年号。你同样姓元,自然引人猜测。” 钟黎笑道:“就算你不告诉我真名,我又如何猜不出?蟒纹岂是谁都能雕,你玉佩早就暴露了你的身份。” 元柔道:“那你还……” “你是虫是龙于我又何干?再说我咋了?” “你……” 元柔不知为何,总是落入下风。 钟黎又缓缓说道: “当今女帝兄妹众多,但大多都是循规守礼,唯有其妹不但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甚至一心只想效仿先祖昭武帝,马踏江湖。给元诩惹下了不小麻烦。” “可偏偏元诩又对这个妹妹疼爱有加,不但破格将其封为亲王,甚至昭告天下见她如见自己。” “我说的对吗,襄王殿下?” 房间里陷入死寂,黑暗中充斥着不安与神秘。 元柔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张大黎,你可知,有时候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钟黎顿时笑的前仰后合! 被人一本正经叫出自己假名的感觉竟是如此,也太好笑了! 元柔心中觉得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又何处出了丑:“你,你笑什么!” “没有没有,误会误会。”钟黎还是止不住,边笑边道:“既然如此,那两位捕头又为何追捕你?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元柔把头一撇哼道:“我可不想让他们知道了我的行踪。若是被他们逮到,我可就不得不回去了。” 真倔啊,都被打成这样也不肯暴露身份…… 钟黎不得不佩服这位襄王大人。 “那矮子刚才说两名女子,那另一名应该就是灵玉真人吧?” “嗯?你怎么又知道?” “刚见你你头上挽的可是道髻,想都不用想你身边肯定跟着个女道士。怪不得你武功这么差,跟个一般人学能有什么出息。” 元柔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 “灵玉真人可是如今朔清宫副掌教,她若一般那天下人岂不都是一般?” 且不与你争。 “那她人呢?” “呃,中了毒镖,如今可能正在哪里驱毒疗伤。” 毒镖? 难道是矮子在停尸房门前射出的那只阿酥的毒镖? 这可有意思了。 钟黎好像渐渐知道了事情的脉络:“所以那个趴在衙门墙头的小贼是你?” 元柔脸一红:“听闻有位少年杀了陈金奎,并且没有搜身,想必东西还在他身上。我虽人在此处,但不方便亮明真身,只好去衙门等待机会,没想到那关千逢眼睛那么尖,我躲闪不急,幸亏灵玉真人拉了一把,结果镖也就扎到了她的身上……” 元柔的眼睛里充满自责。 不对,这事情有些不对头。 如果迷藏一事真的是朝廷的阴谋,那为什么襄王不知情? 元诩得多大心才能放自己疼爱的妹妹卷入这场腥风血雨中? 哦,或许这个襄王真的是不受管束,自己偷偷跑过来的。 所以元诩才会派那两人来抓他回去。 不过,这么大的事,那俩人就够了? 要知道如今的天水,可是高手云集。 想要在此惹事,还要保护襄王,还得说服灵玉真人,还要全身而退,那岂不是说,那高矮两人手段逆天至极?! 竟是如此高手吗! 钟黎怎么都感觉自己脑补正确无比,如今只是感叹事情紧急,无法与之交手。 “可惜……” 这江湖真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有趣! “可惜什么,没事的,灵玉真人内功高强,毒镖伤不到她根本。” 元柔想了想又继续说道: “可你又是何人,这天下的各门各派的天才少年,宫内名册都有收录。难不成你是圣地中人?” 钟黎一听奇道:“什么意思,圣地就不入名册?” 元柔疑惑:“圣地不显,只在传说中,存在与否还是未知,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哪个村里来的?” “竟是如此……” 元柔也心存疑窦,这少年一眼看穿自己身份,可见头脑绝非一般,而且内力充沛,连灵玉真人都有不及,可偏偏见识如此浅薄。 当真奇怪。 钟黎这才回答:“我不过是张大彪的弟弟,是这小镇里一名捕快,不及他一根毛。” 这破镇子拢共不过几百户人家,竟能如此卧虎藏龙? 元柔显然不信,但话已至此,也不好追问。 元柔抱着双膝,身子微微晃动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即坐正身体问道: “你从何处得知秘藏之事?” “哎呀,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现在天水镇连条狗都知道有秘藏。”钟黎却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道: “而且刚才我还见过地图,不过我劝你,还是跟着那俩人打道回府比较好。” 元柔一惊:“地图?可是秘藏地图?现在何处?为何要我放弃,你可知京城距此路途有多遥远,我费了多少工夫才到这,你竟然要我回去?” “因为地图在朝天门手上。” 朝天门! 白止观的朝天门! 身为襄王,又怎会不知道这朝廷头号大敌? 鬼方九天十三部尚在境外,而且近年来似乎无甚动作。 朝天门建立的宗旨就是推翻大昭,它的存在如同扎在大昭心口上的的一枚钉子,屡次想要拔出,偏偏有心而无力。 皇族中人若是落到他们手上,那么下场可想而知。 元柔终于变了脸色。 难道姐姐也会判断失误,她也没料到朝天门会插上一脚? 可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就此打道回府? 元柔犯了难,左思右想而不得其解,可人已经到了此处,如此回去难免不甘心。 钟黎道:“你本来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你一声令下何物不是唾手可得?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吧,你养尊处优,泥里打滚不合身份。” 元柔正要反驳,不料又生事端。 当当,当当当—— 拨弄瓦片的声音由远及近,竟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 屋内二人都是一惊,怎能去而复返?! 这高矮两人瘾就这么大? 元柔连忙拉了拉衣裳,向后一仰,乖乖巧巧地躺下,偷偷撇眼看着钟黎。 钟黎心领神会,也猛地扑了上去。 被子一蒙,老旧的木床又开始“吱嘎吱嘎”作响。 可还没开始演戏,就听见门外翻腾之声骤起,随后脚步声出现在院子里。 一声女子的呼喊声传入二人耳朵: “殿下?” 什么!!! 钟黎正准备张嘴污言秽语,听到女子说话声后,生生憋在肚子里差点被噎死! 元柔也咬着双唇脸色彤红,暗暗想着这次定要好好应声配合,莫要再让二人去而复返。 可听到这声“殿下”,元柔顿时大惊失色! 慌乱之中,元柔一脚踢出,正中钟黎老弟! “卧……” 扑通! 钟黎吃痛,翻滚着掉到床。 嘭! 灵玉真人一脚踹开了房门。 钟黎捂着老弟斜眼儿瞄向门口,只见来者头戴斗笠手持软剑,身材婀娜多姿,是个面容清丽的道姑。 灵玉真人刚踏进屋内,瞬间愣住。 地上是慌忙爬起的钟黎,床上是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拉着一丝被角掩盖着自己身躯、满脸惊慌失措地窝在床角的襄王殿下! 晴天霹雳! 自己祛毒的这段时间里,殿下居然遭遇了采花贼! 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到底受到了何等摧残?! “狗贼!” 灵玉真人眼睛都要冒出火来,长剑一震罩着钟黎面门狠狠刺去! “拿命来!” 第四十八章 哎,为什么不打了啊! “师姐,你天天叫我练武练武,可练了这么多年你总该给我找个对手吧?” 小钟黎愁眉苦脸地盯着被打成碎屑的木桩,丝毫提不起兴致。 “嗯?师姐不就是你的对手吗,来来来再跟师姐过几招。” “这么多年……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的吗!天天被虐是会有心理阴影的!我要的是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旗鼓相当?哪里会有旗鼓相当的对手啊……” “啊?我就这么差劲吗!不行,我要下山,我要找人比试!” “小阿黎你怎么最近总嚷着要下山,莫不是到了叛逆期?” “我不管,我就是要下山!” “呜呜呜呜呜……师弟又不要我了……呜呜呜……” “怎么又是这招!我不吃这一套了!” 师姐冷笑一声,飞身而起。 …… 灵玉真人的剑尖就好比闪亮的星芒,一瞬间让他的思绪回到山上。 哎,离家太久,但凡有一点跟师姐沾上边的东西就会容易睹物思人。 钟黎曾一直问师姐,自己练功这么久到底是个什么水平,而师姐给他的回答永远都只有一句: “一般。你资质平平,不及我半分。” 可就算“一般”这个评价,钟黎也很少听到师姐提起。 而这灵玉真人凑巧就是其中一位。 到底谁更一般? 钟黎眼神火热,心中强烈的躁动,让他跃跃欲试! 灵玉真人所用绝学正是朔清宫看家秘技【周天星斗剑】。 此剑依星象之理,以足踏诸天星斗、以剑化周天万象,号称天上星辰皆收归其中,乃是当世一等一的剑法。 而灵玉真人只不过离开两个时辰,襄王殿下便被贼人所辱,懊恼、悔恨、愤怒……无数情绪涌入大脑,誓要一剑斩定此贼! 因此所用剑招正是周天星斗剑中威力最大、最直接的【金乌巡天式】! 情势危急,钟黎全神贯注,不敢半分懈怠,可事发突然,自己的刀还立在门口,四周更是没有一个趁手之物。 眼瞅着剑尖离自己胸口越来越近,钟黎反而精神大振: “来的好!” 果然非同凡响! 钟黎当即竖起剑指,真气刹那间便咆哮而至,与指头处形成一缕罡气! 而灵玉真人的招式,仿佛被放慢无数倍,大开大合的一剑在钟黎眼中破绽累累,根本不值一提! 长久以来与师姐对战的经验早就刻在钟黎的骨子里。 堂堂朔清宫副掌教,剑招中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破绽? 况且名头都与自己相当,实力定然不弱,不用猜了,此剑之后必有无数后招! 钟黎笃定自己想的没错,所以越是情势危急,越要凝神静气,不到对方彻底将招式用老,自岿然不动! 床榻上的元柔看到这一幕,只当是钟黎木讷,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顿时骇得魂不附体,尖叫道:“灵玉住手……” 可箭在弦上,如何不发? 灵玉真人出剑当然也是人剑合一,心无旁骛,只听见耳边有声却难作反应。 在她眼中,面前钟黎犹如一根木桩,呆呆愣在原地,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灵玉当即心中嘲弄:“哼,废柴!若不是阿柔内伤严重,如何有你这狗贼可乘之机!今日便叫你偿命!” 随着距离逼近,灵玉眼神微抬,这才注意到钟黎的脸。 倒是,颇为英俊了些…… 不对! 灵玉内心一凛,这少年脸上竟然没有丝毫惊慌! 反而他嘴角微微翘起,一副奸计的得逞的模样! 将死之人怎能有此表情? 再看钟黎身姿架势,虽然一副散漫的样子,但却如逐渐绷起的弓弦。 有诈! 灵玉连忙内功急转,施展【五曜归藏式】身体滴溜一转,在钟黎三尺半处强行收剑。 元柔的声音也完整地传入耳朵:“灵玉住手!这狗……这少年是自己人!” 自己人?就算在这镇上已经有些时日,但你我仅有今夜这两个时辰不在一起,你哪来的自己人? 纵然心中有疑,却已不适合动手。 灵玉当即旋手撤剑,轻撩撩挽了个剑花,将软剑束进自己的腰带之中。 哎?!哎哎哎哎哎? 别啊! 我好不容盼来的“旗鼓相当”的对手,你干嘛啊!!! 都想了一万个应对方式,只待长剑加身,如今被元柔一打断,全无用武之地! 钟黎急了,一甩头恶狠狠地望向元柔,恨她出声打断自己这难得的机会! 狼顾之相…… 元柔被吓得一哆嗦,短暂地愣神后,她冷笑道: “什么表情?救了你一命知道吗!” 灵玉真人也是一甩衣袖自负地说道:“要不是殿下及时出声,这一剑已经将你的心肝儿提溜出来了。” 卧槽。 好大的口气。 钟黎闯荡江湖这么久,何曾见过有人如此嚣张?! 同样都是“一般”,你竟然不懂得谦卑? 钟黎感觉自己快被气笑了,可人家毕竟拔剑都收了起来,自己再找事儿难免会被看作胡搅蛮缠。 当即脸阴沉起来。 灵玉真人道:“你是何人,怎会出现在此?” 钟黎冷哼一声,丝毫不给对方面子:“我乃天水捕快张大黎!灵道长,我还想问你呢!深更半夜持剑闯我张大黎祖宅,意图行凶,莫不是以为我大昭没有律法?” 灵玉真人一怔:“谁跟你说我姓灵?” 元柔也噗嗤一笑:“灵玉乃是受录时所封道号!” 灵玉真人继续说道:“你说是你家就是你家?我来踩过点儿,明明是没人居住的小院,怎么成你家了?” 钟黎立刻去墙角包袱里一扒拉,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纸。 这还是当时在聚欢楼,张大彪酒后兴起托小厮讨要来的草纸。 灵玉真人掏出火折子把蜡烛点燃,仔细看去,别说,字迹还不赖: “我张大彪,把房子借给老弟住住,一年收他二两银子不算少了吧?” “这算哪门子契约?” 灵玉真人表情鄙夷,看名字就知道张大彪是他亲哥,亲兄弟还明算账,这张大彪也不咋地。 不过一年二两也太少了,是不是写错了? 钟黎道:“不然咱们去衙门溜一圈?” 灵玉不想与他纠缠,当即跨过钟黎来到床榻前: “那关千逢虽然善用暗器,但江湖传言,他一向为人坦荡,如今怎的还用毒镖?而且毒性不弱,若不是殿……阿柔你帮我引开他二人,只怕我现在已经死了……” “不用遮遮掩掩,我知道她就是襄王元柔!” 灵玉真人当即摘下斗笠回头怒喝:“大胆,竟敢直呼名讳!” 钟黎撇撇嘴,面容倒是颇为姣好,但是也太过冷清了些,一凶起来细长的瓜子脸尽显刻薄。 见钟黎不说话,灵玉又扭过头:“阿柔且坐好,我来给你疗伤。” 元柔却一把拉住灵玉真人的手:“灵珂,我没事了!” 灵珂…… 灵珂…… 钟黎脸色大变,当即回头问道: “你可是姓赵?!” 第四十九章 报仇!师侄赵灵珂! 灵玉真人头也不回:“贫道俗名正是赵灵珂,你要怎的?” 赵灵珂…… 钟黎连忙伸手入怀,将那本《风波恶》掏出,仔仔细细一页一页翻找。 有了在这里! 师姐娟秀的小楷跃然纸上。 【恶贼赵灵珂!】 “七月初三。 东极山上也了无踪迹,难道全都消失了不成? 自山上下来已有一旬,东荒广博,聚落甚少,一时不慎竟迷了方向。 唉,虽可采天地之精补充元气,可本仙子也是人,怎能没有口腹之欲…… 不,不可食草…… 诶?有头野猪,待我…… 不,万万不可。 我堂堂仙女,怎可行那剥皮放血的屠夫之事? 已经十天了,怎么着也该走到有人的地方了吧……” 唉……师姐竟然也挨过饿,真是让人心疼! 钟黎继续看去: “好小的村子,也不知本仙子的容貌会不会惊了他们。 还是在外围转转,看看到底有没有人可以问问路,顺便求点吃食。 应,应该不算乞讨吧? 咦,那里有个小女孩。 啧啧啧,人终究是同身不同命。 这小女孩不但一脸穷苦之色,更是有先天之疾,只怕活不到成年便要夭折。 谁叫本仙子心善呢,且救上一救。 ‘小姑娘,小姑娘?来来来,来这里。’ ‘神仙姐姐,你好美……’ ‘嘻嘻,小小年纪眼光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赵灵珂。’ ‘你想不想像姐姐一样美?’ ‘想……’ ‘那这样,你回家,偷几个饼子出来,我便教你如何变美,我们一物换一物,怎么样?’ 那小丫头点了点头,屁颠屁颠地跑了个来回,手上多了几个馍馍。 馊的? 哎算了算了,总比没得吃强。 ‘姐姐最是讲信用了,你既然愿意帮我,那我也帮帮你,来把眼睛闭上。’ 心疾怎是乡野村夫能够治疗的? 但本仙子只需略微出手…… ‘怎么样小姑娘,你现在可觉得好了些?’ ‘我胸口不坠了,手脚也有力了!大姐姐,你真的是神仙吗?’ ‘嘻嘻,姐姐当然是神仙,来姐姐传你一句口诀,保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你要用心牢记,且莫要让他人知晓,你明白吗?’ ‘阿珂懂得……’ 虽然本仙子只传了她几句立根之法,但又岂是那些俗世之法能够比拟? ‘小姑娘,你知道汴州城吗?’ ‘我当然知道了,阿爹总跟我讲。’ ‘那你知道怎么走吗?’ ‘当然啦,阿爹说了,只要一直往南一直往南,不要拐弯就到啦!’ 嘻嘻,本仙子真是天资聪慧,那么小姑娘我们有缘再见咯~ 我便照那赵灵珂所言,辨别方向,一路向南而行。 有山挡在面前,本仙子就翻山而过。 有树林荆棘密布,本仙子就一剑一剑斩开。 又过了一旬…… 我强忍着腹中饥饿,终于走到了尽头。 当我站在悬崖之上,看着脚下茫茫大海。 我终于知道了…… 小丫头片子!你居然敢骗我?! 恶贼赵灵珂! 我记住你了! 给我吃馊的馍馍,还给我指错的方向! 此等血海深仇,本仙子誓要偿还!” 妈的,真让人生气! 钟黎一把合上册子,揣入怀中,恶狠狠地看着灵玉真人。 若无师姐,你已经是一具四尺不到的尸骨,怎能成就真人之名? 我身为师弟,怎能不报此仇? 一想起师姐孤身一人,灰头土脸地在荒山挨饿,钟黎心就疼! 不过师姐行文,倒颇为风趣,或许便是要以此来记录下当时的心境,以免岁月匆匆而过,淡忘了这片仇恨。 元柔说没事,可灵玉怎能轻信: “你既然没事,怎能吐这么多血?而且你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怎得如此狼狈?” “当然是我做的。”钟黎道:“殿下身姿绰约、容貌姣好,偏偏行动不便,还在我的榻上,你说,我不做些什么,岂不是枉为男人?只是没想到,殿下初尝禁果,食髓知味,竟袒护起我来,当真有趣。” 元柔一听此话,顿时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他……他为何要这么说?! “你,你竟敢……” 灵玉真人霍然站起,那火冒三丈的样子只怕把她贯入清江中也难以浇灭! 就是要你如此! 钟黎道:“院中等你,莫要再畏首畏尾!” 再? 他为何要说再…… 元柔正自疑惑,只见二人已经起身离去,她连忙跟了上去:“不要动手……” 院内,钟黎抱着刀,开口道:“师姐说过,人之在世,当谦卑守礼、知恩图报……就这两样你都一样不占,当真是穷凶极恶。” 灵玉真人道:“你趁人之危,行事猥琐,荼害良家,只怕不是第一次,竟还敢教训于我?知恩图报……你于我有何恩德?” 钟黎道:“七月初三发生的事,难道你都忘了?” 灵玉一愣:“七月初三?哪年?什么事?” “哼,还真是一问三不知!当年在那东荒,一女子见小女孩可怜,为她治病传她心法,若无此举,她如何能有今天?!” 钟黎厉声道:“可你呢,几个馊馍馍就把她打发了不说,还给她指错路,平白让她受了若干苦楚,你还说你知恩图报?!” “你可知那女子有多心伤!” “此仇不报,我如何向她交代?!” 灵玉听到此语,顿时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时的自己年纪虽小,却因病痛缠身,颇为早熟。 虽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是只想让爹娘莫要伤悲,所以只能故作无事,努力地活着。 但实际上,她早已心如死灰,对世间之事没有一丝一毫的期待。 可那女子,不,是女仙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原来世间竟还有如此美的人,甚至她告诉我,我也可以像她一样美…… 那一刻我重生了。 直到后来师兄游历东荒,发现我根骨绝佳,如获至宝,将我带回朔清宫,传我道法,教我武功。 但我心里清楚,若没那女仙,怎能有我灵玉的今天? 我学有所成,也曾下山寻过她的踪迹,可一无所知如何寻找,只得不了了之。 灵玉讷讷道:“我那时……年龄尚小,心中感激女仙,所以她问我的时候,我也迫不及待地想为她做些什么。我想起阿爹跟我说,汴州城在南面,我就教她一直向南走……” 钟黎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一句年纪小就能逃脱罪责?那我师姐受的苦该怎么算?!” 灵玉一惊:“竟是你师姐?!江湖门派我都有接触,为何不曾听说?” “你莫要左右言他,我要为师姐报仇,你也要为襄王报仇,拔剑!” 是了,都是她师姐的恩德,与他何干? 他终究污了元柔身子,不杀他如何能解心中恨! 锵———— 灵玉软剑一抖,严肃道:“敬你是女仙同门,我也不以大欺小。你说我畏首畏尾,好,我就以【金乌巡天式】斩你,待日后我自会携你尸身去给你师姐请罪!” 以大欺小? 师姐传你心法,照理来说,你还是我的师侄! 元柔见得二人一言不合,就要你死我活,当即说道:“莫要打了!灵珂,他真的没……” 灵玉一伸手止住元柔话头:“孽缘!你莫要再护着他……” 说罢,灵玉真人气势猛然攀升,内功全力催动之下,仿佛整个人都变成了一轮太阳。 灵玉一喝,顿时人剑合一,带着一往无前、斩尽一切的信念,直刺钟黎心口! 这一剑全力而发,威力何止提升十倍! 钟黎真气游走,凝于指尖,顿时三尺长的罡气似乎肉眼可见! “剑法……我也略懂。那我就以剑破了你的,叫你心服口服!” 灵玉长剑将近,钟黎猛地抬头,指剑愤然点出! 咔嚓—— 咔嚓咔嚓—— 钟黎指剑势如破竹! 灵玉手中剑寸寸断裂,掉落在地,声音清脆入耳! 第五十章 两只替罪羊 钟黎一招破尽灵玉之剑,便站定当场,以指为剑直指灵玉眉心。 秋风忽过,枣树沙沙作响。 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让人来不及反应。 元柔捂住嘴,满脸不可置信。 灵玉也手握剑柄,呆立当场,连思维都为之停滞。 金乌巡天式…… 我朔清宫秘技,他怎使得? 而且…… 他,他竟徒手破了我剑招?! 灵玉心中骇然,可转念一想又自恰起来。 是了,纵然年少,可当年女仙何尝不是他这年纪? 同为女仙门人,有此手段又有何可奇…… 灵玉当即松手,剑柄“锵啷——”一声,跌到地上。 钟黎道:“你可知你如何落败?” 灵玉不语。 钟黎继续说道:“你内功并非刚猛一路,所持也是软剑,首重灵动突袭,偏偏强行施此刚猛剑招,如何能久?” 灵玉顿时恍然大悟! 刚极易折的道理谁都能懂。 如此一来,内功强劲者,都可震断此剑。 难道是方才自己怒极,看错了? 他只是内功底子极好? 可灵玉也不是输不起,道:“终究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只不过…… 灵玉眉眼一颤,脑海中师兄的身影一闪而过。 元柔怕钟黎真的对灵玉不利,连忙出声:“张大黎,不,不要……” 钟黎缓缓垂下手臂:“你并非有意加害师姐,却终究令她受尽苦楚。我便替她断你心爱佩剑,你可有怨言?!” 灵玉神色复杂,终究摇了摇头。 钟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垂下手臂掏出册子、碳棒,翻到“恶贼赵灵珂”那一页,重重地在上面划了个叉叉。 大仇得报,我心甚安! 钟黎满意地点了点头。 想不到只在这天水,就能报得两件大仇。 幸运啊幸运! “叽~” 白芒一闪,阿丘又跳到钟黎怀里。 “阿丘,等我将来把划满叉叉的册子带回山上,你说师姐会高兴不?” “叽叽~” 她一定会高兴的。 钟黎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灵玉真人缓缓回过神,突然反应过来,双掌一错,又拉开架势: “你放过我,可我不能放过你!既然你污了阿柔身子,无论如何,今日也要将你毙于此处!” 元柔赶忙上前拉住她:“灵珂,我真的没事!他没有伤害我,我的内伤也是他治好的!”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你没看出来吗,他只是想激你出手罢了!” 灵玉将信将疑,将手搭上元柔脉门,顿时又是一惊:“阿柔,你功力大进了!难道是吃了什么灵物?” 而且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如果有可能,那么江湖上有此手段的只有一个门派。 难道说…… 仙女竟是出自万花门? 万花门也是八大派之一,以医药圣手闻名江湖,坐落于南荒万花谷,人迹罕至与世隔绝。 传闻万花门内功独到,不重杀伐,反而在养气之处颇有建树。 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 身为朔清宫副掌教,性子又颇为清冷,就像许多道士一样,基本一辈子也看不到山下风光。 除去必要的江湖应酬,还有大师兄拜托自己教导元诩、元柔二人,她恐怕这辈子都会待在山上,就连元诩、元柔也以姐妹相称,不以师徒论处。。 因此她虽然见到过八大派的杰出弟子,却终究没有到过万花谷。 “待此间事了,当去一趟万花谷。” 到底是清冷自负,灵玉只在心中肯定,却不肯出口询问。 三人又回到屋内。 元柔想起什么又道:“那两个阎王真是属狗皮膏药的,从酉时追我追到亥时,那段愁云还趁我不备给了我一掌!等回去,非要给他俩小鞋穿!” 元柔边说边用手揉着自己的小脚趾,满脸都是怨恨。 “都怪我护卫不周。”灵玉自责地说道:“真是没想到,那关千逢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竟然还用毒镖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一旁的钟黎不由自主地偷笑起来,关千逢真是没处说理,把你俩当成阿酥不说,用的还是阿酥的毒镖。 你们俩真是替阿酥背了一口好锅! “你又在笑什么!” 灵玉听到笑声,指着钟黎鼻子怒道。这少年当真无法无天,对殿下一点也不尊重。 “我不笑难道哭吗?你倒要感谢这个毒镖,如果你不中毒,按照你那臭脾气,不早就暴露了元柔身份?到时候元柔灰溜溜地跟着两个阎王回了京城,你猜她怪不怪你?” 灵玉一听,倒也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 钟黎只觉心中好笑。 要说这冥冥之中,总有无数巧合。 灵玉和元柔,妥妥是自己和阿酥的替罪羊。 停尸房里。 阿酥从窗户摸进来,被自己吓得不行,又想从窗户上摸出去。 虽然失败,扭伤了脚,可一进一出的脚印却清清楚楚地留在了窗台之上。 恰巧元柔和灵玉在墙头上窥伺,元柔躲过毒镖的那声惊呼,也让两位阎王听出是女人。 这下还用想? 肯定就是这两个“小贼”摸了陈金奎的尸体,带走了线索。 于是一追一逃,生生跑了一个晚上。 也亏得这俩吸引了高矮阎罗的注意,这才让躲在尸体下的钟黎和阿酥得以逃脱。 恩人啊!!! 而灵玉则是一脸怒意地看着自己。 钟黎奇了怪了。 师姐说过,但凡是女的,长了心,就不可能看见自己脸还能保持淡定。 这倒霉玩意儿在朔清宫里修的到底是个啥? 竟能抗住美男的诱惑? 钟黎不知道,灵玉在朔清宫修的就是她师兄,那份爱慕,让她的眼中根本容不下其他人。 谁也没有张口,夜色安静。 灵玉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回去接着偷吗?那两位有了警觉,只怕更难得手。” 元柔摇摇头:“如今线索已经落到了朝天门手里。” “朝天门?你是如何得知的?”灵玉有些乱:“如果真是他们,那可真是糟糕透顶。也不知道八门来了几门,白止观在不在…… 灵玉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保险,道:“不行,事不宜迟,元柔,此地凶险我们得尽快回去!” 元柔道:“灵玉你先别急,这些都是张大黎告诉我的,你先听听他怎么说。” 说罢,元柔看向钟黎,像是希望他能够解答。 钟黎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他们同行者六人。” 灵玉道:“你是如何得知?” “方才在巷子里,我与周不平打了一架。” “六人……难道除了乾坤两门,其余六门都出来了?”灵玉喃喃,随后抬头说道:“水、风二门门主性子乖戾,可以排除。但其余门人几乎不单独行动。你虽然有些本事,一对一或许还有机会。但同时对上好几个怎么可能全身而退?怕不是窝在墙角偷听的吧?” 钟黎懒得跟她辩驳,只撇撇嘴不说话。 这女人…… 太不可爱了。 第五十一章 襄王殿下看上我了? 元柔却不同于灵玉,她对钟黎的强大虽有疑惑,但深信不疑。 眨眼间就治好了自己的伤势,还让自己功力大进,且非常有高手风范,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样的人,有什么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只不过……绝世高手如何能这么年轻? 难道是修了什么返老还童的奇术? “张大黎也没必要骗我们,灵玉你不要对他有那么大的敌意。” 元柔说着又看了钟黎一眼…… 被窝里的旖旎,从脑中一滑而过。 啊……不行……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元柔赶紧把头扭过,心脏却还是砰砰直跳。 钟黎感受到目光,心里咯噔一下。 灵玉接着说道:“那该如何?朝天门不是那些江湖宵小,就算把师兄师父他们全部喊过来都不是敌手,仅靠我们两个还怎么拿到秘藏?殿下,事已至此,莫要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当下最重要的应该是保全自身。” 元柔摇摇头:“如果朝天门也插手,那玄天秘藏必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怎么能便宜那些前朝余孽?不过姐姐从来算无遗策,怎么偏偏这次就没料到朝天门呢?” 钟黎只觉得心里好笑:估计一切都在元诩的算盘里,唯独你跑出来才是她没料到的。 灵玉道:“要不然,我们找那俩阎王帮忙?” 元柔赶忙拒绝:“不可不可,肯定是指望不上!他们岁数大了深谙明哲保身之道,比起立功,他们更怕我出事。如果让他们知道我在此,肯定要拉着我回京城!” 元柔转了转眼珠子,突然目光落到钟黎身上: “不对啊张大黎,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钟黎故作傻气:“说啥?我都听不懂。” “少来了,你对朝天门人没有丝毫恐惧,而且你不但知道秘藏之事,你还见过秘藏的地图,这也太奇怪了。难道都是周不平说给你听的?” 元柔嘴角扬起一丝狡黠: “哪有江湖中人不对秘藏心动,而且你还是个少年高手,又怎会不知学无止境之理?如今听我二人交谈,更是神情自若没有丝毫意外,你是知道秘藏的位置,心中早就有了计划对吧?” 钟黎脸色一沉,这让元柔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元柔笑道:“灵珂姐姐,我们就跟着这位张大黎少侠就好了,他一定会有所动作的。” 啊…… 女人这个物种都是这么聪明的吗! 不行,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钟黎当即阴下脸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张大黎一向安分守己恪守孝道,如今老父逝去不久,我要在此守孝三年,绝不外出!你二人再敢胡搅蛮缠,我定要找那二位阎王报告你们二人行踪,让你们乖乖滚回京城!” 灵玉最见不得有人对元柔不敬:“你这小贼,怎能如此……” 元柔却冷哼一声,打断灵玉话头: “哼,你大可一试!你敢如此,我回去就跟姐姐说是你拿了秘藏,到时候整个大昭都会视你如至宝,你若想以后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可过,你尽管去做!” 唉…… 钟黎怎会猜测不到对方会以此要挟自己。 如今可算明白,为什么师姐说,如果下了山就不能万般皆由自己了。 明明就想安安分分闯荡个江湖,不是满门杀上来,就是被朝廷扯上瓜落,怎么就这么倒霉! 灵玉见钟黎犯难的样子心中一惊,自己只是激他一激,难不成他真的知道? 元柔见钟黎不言不语面露愁容,知道自己的话术起了作用。 身为襄王她可不是那些纨绔的皇家子弟,深知要得人心,不但要有威逼,还得有利诱! “当然本王也不会亏待于你!”元柔脸色微微发红,清了清嗓子: “世人皆知本王喜爱武道,尤其爱……咳爱慕英才!本王与你承诺,此间事了,不管事成与否你都将成为本王的左右臂膀!只要你来京城找我,大可保你前途无忧!” 说着,元柔又从包袱里扯出一个牌牌:“这个就是我襄王府至高无上的证明。只要在大昭境内无论何处,此物都如姐姐的尚方宝剑般,有先斩后奏之权!” 说罢,元柔便将那个牌牌扔了过来。 钟黎一掂,还颇有分量,其上雕刻着蟒纹,正中间刻着一个“襄”字。 “姐姐疼我,我说的一切都属实,不信你问灵玉。” 灵玉不知为何襄王竟对钟黎如此看重,但是还是说道: “没错,元诩陛下曾无数次在上朝时强调‘见襄王如见我’。” 元柔怕钟黎还不心动,又说道:“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只要答应带我们去找秘藏即可。” 钟黎此刻却犯了难…… 灵玉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自在。 这是要把我收作面首了吗?! 按面首来讲,到时候皇姐、皇姨、皇太后什么的,以我的长相,岂不是要被轮…… 钟黎小心地问道:“如果进了京,那我还有自由吗?” “当然有,你不想为官你大可游历天下嘛……” “那我哥哥张大彪……?” “不是说左膀右臂嘛,你是左膀他是右臂!” 好有吸引力啊,这就是张大彪口中的少奋斗三十年的意思吗!!! “空口无凭!” 钟黎觉得不保险,毕竟漂亮女人会撒谎这种事已经在钟黎心底埋下了十八年的根儿,于是自案上拿过纸笔端到元柔面前: “还是立下字据,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 “张大黎,你莫要得寸进尺!” 灵玉真的是看不下去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无妨无妨,我们也要让他安心不是……” 说罢三下五除二,洋洋洒洒的蝇头小楷就密布纸上,钟黎拿起来仔细一看,字迹当真娟秀灵动,丝毫不似她说话时那样一板一眼。 思来想去还觉得不保险,钟黎又去桌上拿来一方印泥,让元柔摁了一个手印上去。 如此做完钟黎才拿起纸张小心地吹干上面的墨迹,小心翼翼地折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方块,又在抽屉里找到一个小锦囊,仔仔细细把口子扎好这才算大功告成。 多少学子武人,空有一身能力,却始终无伯乐赏识,报国无门! 如今咱哥俩虽然出身于边关鸟不拉屎的小镇,没有父母所荫,但是一切都不用愁了! 钟黎握紧手中的锦囊! 这就是咱哥俩富贵的凭证! 钟黎已经能想到将来在金山银山上醒来,左手搂着元诩右手搂着元柔,脚下是百官跪拜! 人生当真如此精彩! 师姐? 啊,搂搂而已。 钟黎收好锦囊,拱手一拜: “如此便算敲定,但我还有一言……” “你有完没完啊?”灵玉实在受不了这小子了,得了这么多便宜竟然还有要求,当真完全不懂礼数,不守尊卑,没有师兄的半分风度! “但说无妨!” “秘藏之事,绝非你想的那样简单。其中艰难,远远不止我们看到的这些。一个朝天门就不能敌,更别提还有那么多势力隐藏在暗处。既然决定跟随我,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由我做主,你可明白?” 钟黎神色一凛,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 元柔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这一切。 听他的嘛,有何不可? 如此年轻便有宗师之力,这也是她愿意尽她所能拉拢钟黎的原因之一。 至于他与自己这微妙的一夜,还有他挺拔的身体,俊朗的外表…… 哎哟,太羞,哪能在明面上讲。 钟黎见对方并没有吱声,反而脸上又泛起一丝绯红,只感觉莫名其妙。 灵玉也注意到了元柔的模样,当即关心地问道: “元柔,你怎么脸色一时红一时白,莫不是有伤在身?” “啊……!没,没……大概是行气行岔了……”元柔只怕自己的小心思被别人读到,赶忙摇摇头又说道: “那便都依你,这一路上就由你说了算!” “那这一路的开销……我这还有不少人呢。” 元柔眉一挑: “我报了!” 第五十二章 天门堵路! 钟黎道:“那便就此说定,明日天一亮便动身!” 二女异口同声:“这么急?” 钟黎笑笑:“倒不是我急,主要是有些人可等不了那么久。” 元柔也是聪明人,知道他在说谁,于是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钟黎心里还是隐隐不安,虽说这是早就计划好的。 但是自己已经暴露在了朝天门眼皮子底下,只怕一切不会如所想般顺利。 走一步看一步吧。 “此去二百余里,路途遥远,还是尽早歇息为好。” 钟黎说罢,就欲褪去上衣。 元柔顿时想起被子里的暧昧。 那时,他用内功将衣物震碎,她可是把钟黎健壮的身体看了个清清楚楚。 唰—— 元柔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 灵玉却当即眉毛一横:“你要作甚!” 钟黎动作一停:“睡觉啊!睡觉不脱衣服吗!” 灵玉啐道:“登徒子,甚是不通礼数!你如何能当我二人面前更衣?” 钟黎奇了怪了:“我说,这是我家!我在家里做什么需要你们同意吗?!” 灵玉顿时语塞。 钟黎继续道:“你俩赶紧哪凉快哪待着,鸠占鹊巢还振振有词,胡搅蛮缠!” 元柔一听,赶紧抓住被子,口中嚷道:“张大黎——” 也不知是在撒娇还是如何,声音拖得极长。 终于,钟黎还是抵不住两位女子的软磨硬泡,只得让出正房供二位歇息,自己则拿着包袱跑到了西厢。 “谁教我心善呢?到底是两个女子。” 钟黎用手指逗着阿丘,也不知是在说给它听还是在自言自语。 “你刚才又去哪啦?以后不能乱跑知道吗!山下可不比山上,坏人老多了。你这一身雪白的毛皮若是被有心之人看上了,难保不会被抓回去做成围脖。到时候我想救都救不了你。” “叽叽叽叽~” “要不你还是回山吧?师姐一个人在山上,岂不冷清得很……” “叽~” 阿丘好像并没有听钟黎在说什么,四肢一展伸了个懒腰,随后便沉沉睡去。 “我要是能像你这么没心没肺就好了。” 钟黎把它放在桌上,以手为枕躺下后,看着天花板。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拿到秘藏以后,就要去京城了。 路途遥远,不知几多坎坷。 师姐提到最多的就是江南的景致,也不知和前世有何不同。 到底是师姐走过的路,应该会很有趣吧?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 少年守着孤单心事,进入梦乡。 一夜无话。 …… 伴随着几声鸡叫,东边的天空渐渐泛起一抹鱼肚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 大概是睡得较早,所以醒得也很早。 钟黎透过窗户看到钟蒙在院子里“呼呼”地打着拳。 拳路虽然简单而直接,但是钟黎毕竟也挨过他的拳头,明白这慢悠悠的拳法里似乎蕴含了某些自己都看不懂的东西。 这种稀奇也是钟黎对钟蒙高看一眼的原因。 将阿丘挂在肩上,推开房门。 晨间的浓雾好像牛奶一样纯净而细腻,又像般轻柔,给整个天水铺上了一层薄纱。 钟蒙看见钟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憨憨一笑。 钟黎上前拍了拍钟蒙的臂膀赞许到:“闻鸡起舞,嗯,相当不错!我钟家人就应该如此勤奋!” “钟蒙?” 钟蒙比比划划似乎在询问钟黎为什么不练功。 钟黎走到井边,一抬手,水柱便从井底激射而出,随后填满整个水桶: “我练了十八年,把后边八十年该练的东西都练完了,当然就不用再费劲啦。你也赶紧洗漱一番,一会儿要有不少女子到此,可不能掉了精气神儿!” 钟黎简单梳洗一番,又用山上带下来灵猪鬃牙刷刷了刷牙,随后擦干了水渍,抬眼看向天空。 师姐不喜欢浓雾,她总说雾里跟着小鬼,不是风就是雨。 钟黎看着天空皱了皱眉。 “钟蒙,我去给咱们买点吃的,你莫要进主屋,里面两女子对你不了解,难免有误会。” 钟蒙憨憨地点了点头。 钟黎回房背起小背囊,犹豫再三,拿起了刀又重新把它放回门口,随后走出小院。 雾气沉粘而胶着,钟黎走在其中仿佛行动都受到了极大阻碍,然而他心中早有会意,所以依旧不动声色漫步向前。 待拐过巷子,即将会临主街,隐约有五个影子出现在街口高墙处。 那五人高矮胖瘦各有不一,或是站立或是蹲靠或是斜倚,全部面向着钟黎走来的方向。 四周的雾气越来越粘稠,好像漂浮在空中的浆糊,紧紧包裹着钟黎,限制着他的感官与动作。 早在家中钟黎便感受到这大雾的诡异,其中敌意凝而有实,显然是冲他而来。 “叽叽~?” 肩头上的阿丘似乎也注意到那五个人影,毛发顿时炸起,翻身一跃摆出十足的攻击姿态,蓝汪汪的眼睛有光芒吞吞吐吐,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 这可给钟黎吓一跳,忙捋着它的后背安抚道: “阿丘,你消停一下,这六只小鬼儿可是不好对付。” 在山上都被鸡撵得满地跑,倒真是学会了狐假虎威。 钟黎话音一落,阿丘立刻懒散地趴下,连眼睛都不睁开,似乎是在说:“你自己说的不用我帮忙哈,莫要再找我。” 做得一手好样。 “小子,你说谁是小鬼儿?!” 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这点距离钟黎哪怕再小声他们也听得到。 钟黎一听声音就知道他是周不平。 只见他周身雾气滚滚升腾,如同刚掀开的蒸笼。 火劲一经施展,便化自身为熔炉,周围的水汽触之即化,变作清气翻滚上涌。 钟黎拱手朗声道:“原来是天门各大门主,这大清早地聚集在此作甚?莫不是要学那山贼土匪,干些打劫剪径的勾当?” 众所周知,朝天门中火门门主乃是周聪。 因为需要统领火门镇守天门要塞,所以他轻易不外出。 所以江湖一干杂事都由其弟周不平代为处理。 周不平听到这话,只恨得牙根痒痒:这小子委实该死,拿这话挤兑我,若有朝一日落在我手里,我定要让你尝尽火劫焚身之苦! 另外几大门主自是知道昨晚周不平与钟黎的战斗,明白钟黎说这话就是为了激怒周不平。 但周不平就是如此,整个人性格暴虐,睚眦必报,此举正中下怀。 于是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虽未出声,却被钟黎清楚地捕捉。 钟黎心中疑惑:“难不成天门也非铁板一块?但与整个天下作对,若连各大门主都不齐心,如何能撑这么久?” 就在这时,五人中体型又高又胖的那位开口道: “好小子,见我六人尚能不落胆气,可留全尸!” 又一女子声传来,钟黎一听就知是昨日那绿油油的树人: “呵呵呵呵,小郎君怎得贼喊捉贼?昨日,难道不是你在那小巷中抢了周不平的包袱?” 钟黎嘿嘿一笑:“话不能这么说,无主之物,谁有能耐谁拿,他周不平学艺不精自己包袱都看不住,怪得了谁?” 周不平顿时怒气上头:“你等二人假冒丹毒双煞迷惑于我,这才让你有机可乘!难道你真以为你能抵挡我火极之力?!有种再来打过,老子烧的你一根毛都不剩!” 说着正欲向前一步,一旁之人忙伸手格挡,随后开口,声音厚重: “莫要胡搅蛮缠,只要你将东西交出来,我等便不计较你与周不平之事,如何?” 钟黎嘿嘿一笑:“你不计较,他便能不计较?” “那也是你们二人之事,我们可以不插手。” 钟黎心念一转,解开包袱将木板拿出,在空中晃了一晃:“说的可是这木板?” “正是此物,一块木板于你又无甚用处,何必留在手里做那烫手山芋?” 钟黎道:“诸位也是前辈,怎的诓骗与我?” “这东西就是那玄天秘藏地图,我如何不知?!” 第五十三章 算计朝天门! 众人一听都有色变! 连忙运足劲力查探是否有他人窥伺,见四周空旷且有大雾阻隔,这才安下心来。 那女子似有错愕,但还是娇笑道:“原来你也是此道中人,不知少侠出自何门何派,师从于谁?” 昨日女子刚到现场,就见周不平浑身起火,只当是受火劲反噬。 而且对面那对少年一看就年纪不大,如何能打得过周不平? 事后几人也询问过周不平,可他碍于脸面,又怎能说出实情。 只是说将二人认作丹毒双煞,但其实他是风门中人。 又说一时情急,被火劫反噬,还不慎弄掉了包袱。 “我乃天水镇捕快张大黎。”钟黎道:“我是谁无关紧要,但你们要这东西,总得先给我天水镇一个交代。” 女子道:“哦?你想要什么交代?” 钟黎道:“江湖之事,江湖解决。为何伤及无辜?昨夜驿站那场大火还有那王姓脚夫,他们的命难道便不是命?” 那女子嗔了周不平一眼,温和道:“周不平修为不足,被火性侵染了性子,所以暴躁易怒。但毕竟做出那等出格之事,我等自会向门主如实禀报好好责罚与他。” 紧接着又转头笑道:“但你这少年也颇为无理,出手抢夺他人之物怎地还振振有词,快快把木板交出来,不然各位长辈可要打你屁股了!” “先不忙!”钟黎一摆手: “你们找秘藏就找秘藏,昨晚为何要强行掳走小六子?还有他的哥哥,如今在何处?” 这时,一阴鸷声音开口说道:“天门做事还需要给你交代?若不是看你身具风门神通,怕大水冲了龙王庙,如今你已成了我手下尸鬼,还容得你在此问三问四?” 风门神通? 莫不是周不平所说的那“牵丝戏”? 只是这师姐所传名为“放风筝”的玩意儿,怎么又成了风门神通? 难不成师姐早年游历江湖当真是行了那盗匪之事,把天下武林偷了个遍? 然后尽数传于自己,并且大部分都不透露名字,或者是改头换面整些不三不四的名字忽悠自己。 钟黎苦笑…… 师姐啊师姐,你可害苦我了。 如今这一招一式都有别派的影子,不就是让我遍地结仇吗! 运气好就好在至今为止没有遇见正主,面前既然只有五人,那么至少说明风门门主不在此处。 否则那阴鸷之人也不至于说出这番话。 那女子听到同伴说话毫不客气,忙出声打圆场: “我等带小六子走并不是为了伤害他。只是其兄长屡次以图要挟吾等,偷懒耍滑不说实情,兜兜转转已有数日仍不见目的。所以我们想借小六子,让其好好为我等做事而已。” “哼,挟其弟以令其兄,事成之后两个都给制成水鬼,看他还敢不敢在我面前耍心眼。” 那个阴鸷之人瘆瘆地说道,而女子猛地用肘触了他一下,似乎提醒他慎言。 看来这人应该就是水门之人,至于是不是门主,只言片语里也实在难以分析。 只是照面前众人动作神情语言来看,这五人似乎都看彼此都没那么顺眼。 周围的雾气滚动,又紧了一紧,先前的胖大汉开口道: “莫要浪费工夫,时候不早,你交是不交?” 如今在这天水之内,武林中人齐聚在此,多耽搁一分就多了一分的危险,众人也实在不愿意再与钟黎在此废话。 如今日头渐渐升起,光芒在雾气中散发着金黄的色泽,显得柔和而朦胧,仿佛给这个世界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面纱。 钟黎也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动手。 这雾气里所含的力量粘稠诡谲,也不知其中藏了多少后手。 况且朝天门手段层出,只是一个周不平就让钟黎倍感意外,若真对上他们几个,钟黎心里也没底。 而且他们明面上只有六个,但是究竟来了多少怕是没人知晓。 可既然自己身怀地图,那朝天门就必然会把自己视为眼中钉。 毕竟是能与整个朝廷对峙六十余年的势力,实力不是钟黎这种孤家寡人能够想象的。 已经暴露了身份,如果自己不交出来的话,也根本不可能安安稳稳地照计划去寻找秘藏。 哪怕是对方迫于天水镇鱼龙混杂不便动手,那等出了镇子一样要找上门来。 确实是烫手的山芋啊! 该如何是好…… 钟黎脑袋急转,灵机一动顿时有了想法。 那就让火烧得更猛烈些! 先环顾左右而言它! 钟黎开口问道:“那小六子的事?” 女子说道:“如今我等已在县城取得这西部水脉图,无须借其兄长引路,只要结合秘藏地图,自然可分辨位置。当然不会为难他们兄弟。” “好。既然如此给你便是,莫要再找我麻烦!” 女子心中一喜,点头道:“理应如此!” 钟黎把木板一横,向着别人抛去,几人一看顿时面有喜色! 不料此时,钟黎突然提起真气对天长啸: “玄天秘藏在此!你等朝天门人可要悉心保管,莫要辜负我一片心意!” “风语灵犀术!” “妈的,叶流之教的好弟子!” “早说风部乃天门毒瘤,就该尽数杀之……” …… “秘藏?!有人喊秘藏!” “朝天门?我听错了吗?是那个朝天门吗?” “妈的,朝天门人难不成就长三个脑袋?” “在什么方向?” “北面,我听到是北面!” “快快快,跟上去!” “这雾怎么回事儿?竟然会影响我轻功?” …… 整个镇子顿时沸腾起来,听到“秘藏”二字的江湖人,仿佛饿了七天七夜地豺狼! 几人这才知道遭了算计,骂骂咧咧地狠狠盯着钟黎:“江湖路远,莫要失足落入我们手里!” 却最终念及“同门情谊”没有动手,反而提气而起几个纵跃消失不见。 雾中传来几人声音: “楚阳,你个死胖子,赶紧把你的泽力撤了,这雾就跟老太太的口水一样,黏糊糊的让我怎么跑?” “别给我废话,跟我没关系,你去问柳清禾……” 而女子却深深地望了钟黎一眼开口说道: “倘若遇到你师父,记得帮我跟他说一声,别再躲着我了……” 不等钟黎回答,她便紧随几人离去。 什么跟什么啊? 难不成就是那个什么叶流之? 听都没听过好吗,这种师姐提都懒得提的货色,也配当我师父? 钟黎感受着周围的大雾飞快地消散,松开了手上掐着的指诀。 方才便是他掐诀把劲力融入到这雾气之中,企图阻碍这六人离开的速度。 目标既然都是秘藏,那就是敌非友。 一人之力终究有限,既然如此,那不妨借助江湖大势。 而这天水镇的江湖中人,就是钟黎手中最好的刀! 当然,能解决最好,解决不掉去尽力拖住他们,只要分了心,难免就会被钟黎渔翁得利! 唯一的遗憾就是…… 这几个跑的居然比兔子还快! 你们好歹也是一等一的人物,就没点脾气? 无所谓。 听着四周围轻功翻飞的声音,钟黎已经确定,自己这一吼已经达到了想要的目的。 所有心怀鬼胎的江湖人必将因此而拧作一股绳,矛头直指朝天门! 这天下毕竟是大昭的天下,朝天门一面要镇守天门,一面要抢夺秘藏,分心他顾,必然会出事! 突然,钟黎脑中灵光一闪。 刚才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只是一转头就忘了。 哎,不管了,哼哼,还找上门来威胁我。 就让这北罔山化作滚滚熔炉,看看到底谁能破炉而出! 第五十四章 真有补天术? 虽然将木板给了出去,但地图仍揣在钟黎怀里。 而且结结实实地坑了朝天门一把,这样一来,就彻底消除了威胁,可以踏踏实实地作壁上观,同时暗中行事,浑水摸鱼。 刀剑碰撞声,脚步声,轻功踩瓦声…… 主街之上,人马嘈杂。 还苦于没有线索的江湖人,如今都是你问我我问你,齐刷刷地朝着镇北疾奔,追在朝天门的屁股后面。 “如此兵不血刃便能吓退这些高手中的高手,我钟黎真乃智勇双全是也。只可惜师姐看不到,否则定会夸赞自己一番!” 钟黎心情大好,嘴角露出一副奸计的得逞的笑容。 清晨的日头没大有劲儿,所以即便是朝天门人离开,雾气也仅仅是消散了些许,没有之前那么浓烈罢了。 钟黎隐隐对朝天门有了些许猜测。 如果钟黎没猜错的话,那黏糊糊的,能拉扯身体、隔绝内力、模糊五感的雾气,就是那个叫“楚阳”的胖子的本事。 从周不平拼命时的口诀来判断,朝天门功法大概就是在身体里修出天地八极之力。 比如周不平的是火,树人女子是木。 这个楚阳,他的力量有种让人“陷入”其中无法自拔的感觉。 因此也不难判断,大概就是“沼”、“泽”之类的“陷”劲儿。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一个人修几个不就好了?难道是为了互相之间打配合?” 钟黎突然想起了前世看过的六道佩恩。 “嘿,还别说,这朝天门给人的感觉还真有点像长门跟佩恩那意思。” 只不过,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罢了。 钟黎转念一想,难道他们的力量都是被赋予的? 所以周不平才会莫名其妙地跟自己打着打着,突然自己把自己点着了。 钟黎越想越觉得在理。 可如此一来,又颠覆了钟黎对山下世界的认知。 “自我进镇子起,张大哥就不止一次跟我说过,这个世界修炼的都是武道,武道分一至九品,修好武道不但可以闯荡天下,还可得庙堂赏识,是闯荡仕途的捷径。” 可这朝天门算哪门子武道? 高武也算武? 如果他们穿着西方巫师的长袍再长着一张马脸的话,钟黎甚至都会以为那是魔法了! “还得找张大哥问清楚,他见多识广远胜于我。” 钟黎如是想着。 免得以后碰见手段层出的敌人麻爪落败,那可平白堕了师姐名声。 可令钟黎也没想到的是,他真是问道于盲。 张大彪那井底之蛙的眼界,所得消息,大部分都来源于官府内部流传,都是官家人,又哪里真正见识过江湖? 钟黎腹中饥饿,想着昨天就是这个时辰张大彪送来了一碗馄饨。 街口孙婆婆。 味道还不错。 钟黎迈开步子朝南面走去,与众江湖人背道而驰。 “不急不急,先走的都是炮灰,我等既要做那渔翁,当小心行事。” 钟黎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就在这时,钟黎突然发现一个熟面孔! 正是那“八字胡”老鼠相宁有财。 这人倒也奇怪,放着好端端的大路不走,非要带着那俩叫“不三”“不四”的手下在高墙上翻腾。 咋显得你高人一等? 说起来,宁有财当街跟钟黎叫嚷那事儿,钟黎还没来得及计较呢! 既然到了脸上,那正是报仇良机! 想到此处,钟黎当即捡起一块石子,只待宁有财靠近,“嗖”地一声,石子飞出,正中宁有财足下落点。 “哎呀卧……” 宁有财顿时脚下一滑,一个狗吃屎摔在钟黎面前。 “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钟黎在心里偷笑着念叨,同时加快脚步,想要离开案发现场。 “站住!” 你叫我站住我就站住? 钟黎头也不回,只当没听见。 不料不三、不四两位壮汉听到主子吩咐,也连忙跃下墙头,一左一右伸臂一拦,堵住钟黎去路。 钟黎只得停住脚步,回头故作吃惊道:“这是怎的了?如何行此大礼?” 宁有财闻声只觉得熟悉,一抬头,正是钟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连忙爬起: “特娘的,张大黎,是不是你搞得鬼?” 钟黎道:“这又从何说起?” “臭小子,别给我装蒜,是不是你扔暗器将我打落墙头?” “我?我不会武啊!”钟黎大叫冤枉:“再说,我乃捕快,护卫一方平安,如何能出手伤人?难道有人加害于你?打哪了?可要报官?” 报官? 宁有财露出一副鄙夷,你衙门管得住平头百姓难道还能管得住江湖人? 不过,确实没有被暗器打中的感觉,难道真是自己脚滑了? 想当年自己的轻功…… “晦气!” 宁有财暗骂道。 随后他又开口道:“现在但凡长腿的都往北边跑,你去南边作甚?” “你管那么宽干啥,我巡街不得两头走?” 宁有财翘着胡子打量一番说道:“你竟然对秘藏不感兴趣?” 钟黎还是装傻:“何为秘藏?” 这时不三示意宁有财注意周围:“老大,再不走都吃不上热乎的了!” 宁有财一转头,只见大部队都已经跑的没影了,当即撂下一句狠话: “大爷我有事儿,没空在这跟你扯淡。张大黎你给我记住了,以后看见老子最好把头别裤裆里。” “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罢也不等钟黎回话,撒开丫子就往北跑去。 钟黎看着他背影,心里一乐。 这人倒也有意思,这种不疼不痒的口角就当是调味剂,偶尔尝尝咸淡也颇为有趣。 他倒真是把嚣张刻到骨子里了,只是不知道手下功夫怎么样。 钟黎当然是不认可的,人当谦卑,这是师姐怕他将来因为山外有山而栽了跟头,一再跟他耳提面命的道理。 在钟黎看来,师姐无非是想告诉自己:扮猪可以吃老虎,你装逼,我打你脸! 反正也让他摔了个跟头,大仇得报。 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瓜葛。 钟黎正准备走,突然感觉余光中多了什么东西。 只见墙角处,落着一个钱袋,模样款式颇为眼熟! 钟黎连忙走过去捡起来一瞅,正是昨日阿丘从宁有财身上偷来的那个! 里边装的满满当当,银子银票,一应俱全。 向北看去,那宁有财早就跑得没了踪影。 钟黎心中一惊:还真让尹长卿那老骗子说中了。 这货真的破财了! 补天术也确有其事? 第五十五章 如何又多出两个?!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这宁有财真的命不久矣了。 虽说尹长卿也说了,若有贵人相助可免此灾祸。 哎,只可惜你人这么嚣张,估计也没啥贵人愿意帮助,要死翘翘咯。 莫说宁有财,这场迷藏之争,谁又能保全身而退? 都想做那大鹏,扶摇展翅九万里。 可现实只有一个道理。 那便是人命如草芥。 钟黎唏嘘着,向北看去。 既然已经踏入了天水,想必都有必死的觉悟了吧。 估计大部分人心里都觉得,这世道大抵还是公平的,风险与机遇一定是共存的。 所以哪怕知道其中危险重重,他们仍然愿意为之拼出性命。 只可惜,现实永远是残酷的,他们所以为的公平,不过是布局者所埋下的陷阱。 愚者认命,庸者拼命,智者改命。 可惜这世上大部分人都不觉得自己是愚者,甚至觉得自己足够聪明,踩中了机遇,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偏偏落入的是庸者的思维之中。 真正的改命,乃是我命自作,而非依靠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言。 他们注定血本无归。 钟黎不是圣人,他不想也不能保全所有人的性命,虽然看起来是钟黎推波助澜,把江湖人推到了朝天门面前。 但是钟黎只不过是加快了这个进度而已。 真正的始作俑者,是抛出秘藏这个诱饵的幕后之人。 和这些江湖人本性里的贪婪。 到底时候尚早,在大批人马离去之后,除去零零散散几个江湖人,街上又变得空旷起来。 钟黎还想着孙婆婆会不会还在睡大觉,没想到到了街口,不但看见了冒着热气的馄饨摊儿,甚至还看到了张大彪。 距离尚远,隐约可见张大彪一身蓝衣劲装,牵着一匹乌光油亮的高头大马,好个潇洒! 待钟黎走近后才发现,刚才的评价有些片面。 只见马屁股上挂着个扁担似得器物,两头篮子里装满了大包小包的袋子。 而张大彪也没那么潇洒,腰上挂着一个个小布袋不说,背后还背着一口大黑锅,像极了一只大乌龟! 见到来人,张大彪顿时喜笑颜开: “嗨哟,你怎么来了,我还想给你和钟蒙带点吃食呢。” 钟黎笑道:“你倒是不紧不慢,不怕秘藏落入他人之手?” 张大彪道:“隔半个镇子都能听到你那一嗓子,能如此行事自是胸有成竹,我便知不急这一时三刻!” 不愧是大哥,虽长相粗犷,心思也忒细腻了些! 钟黎心中赞叹,然后冲着孙老太道:“婆婆,再加两碗。” “好嘞。” 孙老太脸上的褶子一动一动,喜笑颜开。 “吃多了小心路上拉稀!”张大彪提醒着随后,凑近小声问道:“你真把地图给了朝天门?” 钟黎摇摇头:“是那块木板,若非如此,只怕无法脱身。” 张大彪道:“想不到他们还真能找上门来,也好,丢车保帅,只要你没事就行!只不过这下所有人都知道秘藏所在,我们的把握岂不是又少了一分?” 张大彪不通江湖,只当那些江湖人各个手段超群,因此也免不了担忧。 钟黎心中一暖:“不至于不至于。若只有我们两个,怎么都好说,可明知要带那么多拖油瓶上路,难免不为他们着想。正好可借由这些江湖人与朝天门火拼,我们也好偷偷摸摸完成大事。” “好个偷偷摸摸!” 张大黎竖起大拇指。 在他眼里,钟黎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小小年纪初入天水,不过两天就彻底把握了主动权,将一干江湖巨擘玩弄于股掌之间。 若不是亲身经历,只怕话本里都写不出这么有趣的桥段。 张大彪唏嘘道:“想不到自从结识了老弟,这小小的天水也能变得如此精彩。” 钟黎一挑眉:“那自有一句话,不知你可听得?” “哦?愿闻其详。” “缘,妙不可言!” “哈哈哈哈哈……” 二人顿时心情舒畅,放松大笑。 笑过之后,钟黎拍着马屁股问道:“不过大哥,你为何要做这货郎打扮?你不是说过北面什么都没有,那么但凡向北而去,必然是为了争夺秘藏,乔装岂不是多此一举?” 张大彪嘿嘿一笑:“老弟你这不就显得江湖经验不足了?” “哦?说来听听。” 张大彪道:“此去北罔山,路途二三百里,已是相当之远,以健壮男子的脚程都需几天才能到达,更何况我们还带了两个女子。” 钟黎心道:那两个女子可比健壮男人要健壮多了! 张大彪继续说道:“我还记的初见老弟之时,你面黄肌瘦,可见没少挨饿。十天路程若准备充足,断不至于此,可见老弟当时背着行囊就离了山,丝毫没考虑过这些。” “如今不同啊,同行者人数众多,为求目的又免不得要奔袭拼命,如果腹中空空如何成事?!” 钟黎恍然大悟:“大哥行事可真是周全!” 张大彪拍了拍那袋子:“这些都是细粮,这些都是些蔬菜。” 又抖了抖自己身上的小囊:“这些都是盐巴调料。” “只多不少,足够我们来回用度。” 钟黎不免又出言赞叹。 是啊,自己没想那么多,想着要走那便走,压根什么都没准备。 得大彪真如得至宝也。 钟黎问到:“不过,只一夜时间,你哪弄来这么多?” 张大彪一拍胸脯:“衙门库房拿的!” 钟黎一惊:“这也是能说的吗?” 张大彪笑道:“如何说不得?老太爷瘫在榻上,根本无从知晓。更何况之后补齐银饷即可,我已经让赵龙去做了。” “毕竟是府库啊!你还敢告诉他?不怕他参你一本?” “上哪去参?他小子白拿咱们那么多银子?”张大彪拍拍钟黎:“我知你担忧,不过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你且心安。赵龙与我多年兄弟,断不会行此傻事。” 钟黎点点头:“哎,到底是我考虑不周,多亏有你。否则这一路上那四个女子只怕是要饿坏了。” 张大彪听前边还哈哈大笑,等到钟黎把话说完,顿时心中一惊! “啥?你说啥?四个?四个女子?” 张大彪眼睛瞪得溜圆:“不过一夜时间,如何又多出两个?” “难不成你给我把媳妇儿都找好了?” 第五十六章 做戏做床上去了? “呃……媳妇儿这事儿,我倒是没想过。”钟黎表情有些不自然:“此事说来话长,三两句也难以交代。只不过你那老宅风水倒真是奇特,是人是鬼都往那跑。” 张大彪道:“我老爹说过,当年选址在那就是图个僻静……” 咱爹也是怪,做啥都是个反的。 钟黎腹诽道。 随后他神秘兮兮地从内襟中掏出一个锦囊:“此物你定要收好,莫要弄丢了!” “这是个啥?” 张大彪拿到手里掂了掂,感觉里面有个板板,当即做势欲拆。 “莫要心急!”钟黎伸手摁住:“现在拆开为时尚早,我怕你心肝儿受不了。到时候去了京城,再看不迟。” 张大彪自是对钟黎言听计从,说不看就不看,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贴身存放。 “大彪,做好了!” 这时老太太的声音传来。 “好嘞!”张大彪接过食盒:“待我们吃完就给您送回来。” 孙老太忙说不急不急。 兄弟俩正准备回老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大娘,来两碗馄饨!” 钟黎一听,正是关千逢的声音。 张大彪瞅见来人,当即作揖道:“两位前辈这么早?” 关千逢笑道:“老了,觉少。” 紧接着他一转头,略显惊讶:“当真是少年人,精力也忒旺盛了些。” 连一旁的段愁云也点了点头。 昨夜至今拢共不过两个多时辰,一夜云雨尚有精力闻鸡而起,真是让人感叹华年已逝。 “前辈说笑了……” 钟黎当然知道关千逢说的是啥。 张大彪好奇:“二位前辈竟然认识舍弟?” 关千逢呵呵一笑:“说起来还多有冒犯,昨夜亥时追捕小贼,误入小兄弟家中,还真是惭愧。” 钟黎皮笑肉不笑:“哪里哪里,莫要放在心上。” 关千逢道:“到底是我兄弟的不是,撞破好事实属无心,还望家中娘子莫要记恨。” 还无心呢,只怕你俩是还没看过瘾,都赖着不走了! “只是……过来人不免提点一句,莫要自恃年少而不爱惜身体,老来有的是罪受!” 钟黎点头又点头,直说受教了。 话已至此,张大彪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到底咋回事儿了。 可面上又不能表露,只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数落起钟黎: “为兄一再提醒你,守丧期间当节制房事,怎的就能如此不管不顾?!” 钟黎憋住心中好笑,懦懦地道:“兄长教训的是,大黎定放在心上。” “每次都说放在心上,可依旧我行我素,何曾把兄长的教诲真正刻在心里!” 关千逢忙拉住张大彪:“孩子大了,批评教育一句半句即可,何况我等还是外人……” 张大彪故作怒气,仿佛真的是碍于关千逢的颜面这才停止数落。 关千逢又转向钟黎道:“张大彪乃人杰,你当向你兄长学习,行事当合规合矩,张弛有度,如此才能不负张大彪的一番苦心,才能告慰令尊的在天之灵啊。” “多谢前辈提点,晚辈定铭记在心。” 张大彪一拉钟黎:“那二位慢慢吃,我俩就先回去了?” 关千逢点点头。 走出去老远,关千逢声音又从后面响起: “张少侠,我再啰嗦一句,莫要掺和秘藏之事,否则就算你有通天之能也会葬身其中!” 张大彪心中一咯噔,回头抱拳感谢。 “快走快走,我真是头大!” 都是高手,钟黎自是不能出声,可眼神动作已经让张大彪心领神会,二人加快脚步,不一会儿就遛没了影。 见二人离去,关千逢对段愁云说到:“要说这张大彪真是个人才,底子不弱也颇合我胃口。” 段愁云道:“你想收徒?” “那你觉得呢?” “年纪大了些,但根骨品性俱是上上之选。” “真是出身害了他,他老爹也恁得让人生气。” “我没意见,但若真要收徒,须知会一声。” 关千逢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那是自然,我兄弟四人同进同退,既要收徒理应共同教导。” 段愁云点点头。 关千逢想了想又道:“那张大黎?” “歪树一棵,修直太过麻烦!” 昨夜那些污言秽语就连他俩这老江湖听来都不免老脸一热。 “也好,有张大彪规劝,倒不至于走上邪路。” 这时,天边飞来一只信鸽,一番盘旋后落在关千逢肩上。 关千逢拿下脚上信筒,随即将之放飞。 “情况有变!”关千逢脸色一变:“你我须快快动身!” 段愁云点头,足尖轻点,人已在十丈开外。 关千逢掏出几枚铜钱:“大娘,我等有急事,下次再来尝你的手艺!” “哎……” 孙老太正准备说不用不用,二人已经消失不见。 …… 眼瞅着两个阎王从头顶掠过,张大彪终于还是止不住心里好奇: “昨晚到底怎么了?难不成你又折回去把阿酥给领回家了?” 钟黎大呼冤枉:“什么跟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有那份心思?!” 张大彪嘿嘿笑道:“真没有?” “当然没有!我心中只有师姐,容不下别的女人。” 张大彪叹了口气:“只怕阿酥不是这么想……她对你的心意,就连我这种大老粗都瞧得明白。你是没注意,她看向你的时候,眼睛都比平常要亮!” 钟黎嘟囔道:“我自然明白……” 张大彪道:“人家不过芳龄二八,不知情为何物,你若真无她意,不妨早点把话说清楚,对你俩都好。” “我不也才芳龄二九吗!” 钟黎不服,谁还不是个少年? “也未……未必就像你说的那样。”钟黎心里有些乱:“哎,不去想了,她也不是傻子自然会明白的。” 会明白吗? 只怕未必。 张大彪虽不知情爱为何物,但胜在旁观者清。 “我老爹说过了,人生在世,定要今日事今日毕。一旦拖下去,事情究竟会怎么发展,就完全不在自己掌控了。” 张大彪道:“你莫要嫌我啰嗦,我也是怕你后悔。” 钟黎道:“我反正问心无愧,又有何可悔?左右不过阿酥年纪尚小,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什么,要什么。” “但愿如此吧。”张大彪也不甚明白: “那房里不是阿酥又是谁?难不成是咱师姐?” 钟黎笑道:“你想哪去了,师姐不会下山的。” “那……” “你可记得昨日在停尸房门口关千逢扔出的那枚飞镖命中了一个女子?” 张大彪顿时恍然大悟:“难道说……” “没错。”钟黎摊摊手:“受伤之后躲在老宅之中,正巧被我碰见。之后关千逢二人追来,我才不得不与她做戏。” 做戏? 做戏做到床上去了? 只怕那女子也是心甘情愿吧?! 第五十七章 所有人都被骗了? 张大彪感慨道:“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你这桃花开满山的气运……” 钟黎想起来就头大:“别提了,都是些躲不开的麻烦。” 到底是女帝当朝,这个世界又没有那些纲常伦理的枷锁束缚人性,女子无论是在朝堂还是江湖,都相当活跃。 转眼二人已至老宅门口,张大彪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你真的想好了吗?咱们这趟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又是女子又是老头,不仅目标太大不好行动,而且如若打起架来,岂不都是累赘?” 钟黎心道:到底谁是累赘,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莫要轻看他们,你想想看,现在的天水镇鱼龙混杂,堪称江湖一等一的险地。但天欢阁偏偏只派了秦桃儿和阿酥两名女子坐镇此处。你当为何?” 张大彪一想,倒确有此事。 “还有屋里那两名女子。”钟黎朝屋内瞥了一眼:“她俩能从阎王手里逃脱足以证明她们的本事,而且……实话告诉你,她俩身份大得吓人,不告诉你是怕你接受不了!” 以张大彪的见识,他很难想象“身份大”究竟指得是什么,只能当是和天欢一般的门派,甚至是八大派之一。 “当真是阴盛阳衰啊……诶,不对!”张大彪感叹,却突然一愣:“那岂不是说我跟尹老头还有那狗头人才是最大的累赘?!” “呃……倒也不是。” 张大彪长舒一口气:“那便好,我张大彪好歹是天水镇杰出青年,地位跌得太狠实在难以接受。” 钟黎道:“你莫要小看钟蒙,与连江寨大战之时,他一拳能打我个踉跄!偏偏拳路直接,难以看透。” “还有那尹老头,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他虽满嘴放炮,以骗人为乐,但毕竟年岁放在那,见识广博,我等小辈远远不及。” 张大彪顿时错愕,嘴巴一张一合,久久说不出话来。 那种感觉好比从云端跌入谷底,一向自命不凡的张大彪蓦然发现,原来只有自己是个普通人! 委实有些难以接受。 “好个‘倒也不是‘……’”张大彪有些落魄。 将马拴在门口,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小院。 抬眼看去,钟蒙正老老实实地坐在井边上。 他见到二人到来,脸色一喜,连忙跑来。 如果有尾巴的话,只怕要摇个不停。 张大彪端详着钟蒙的相貌,心中暗想: 若是以人作为比较,那么钟蒙确实丑陋。 可是如果把他看作一只狗,那么它长得倒是憨态可掬,颇为招人喜爱。 钟黎说道:“来钟蒙,跟大哥打个招呼。” “钟蒙!” 钟蒙顿时想起钟黎总喜欢用手拍自己的肩膀,当即会意。 于是他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模样谄媚地朝着张大彪肩膀拍去。 张大彪本嘴上说着“好弟弟,好弟弟……”,不料一股大力袭来竟让他猝不及防! 嘭…… 张大彪被一巴掌掼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钟蒙,莫要儿戏!”钟黎提醒道:“从今往后,无论前路有多凶险,你当好好保护大哥,明白了吗?” 钟蒙显然也知道自己自己做错了事,抓了抓后脑勺点了点头。 “好家伙,竟有如此力道,差点出师未捷身先死。” 张大彪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一遍心中骇然钟蒙的旷世神力,一边苦恼道: “那岂不是说,咱们三兄弟里我成了最弱的那一个?” “刘备也是最弱的嘛,但还不是张飞和关羽的大哥?” “谁?你在说谁?” 哦,一时嘴快,慎言慎言…… 钟黎连忙道:“当大哥跟功夫好坏没啥关系,若没有你,我不是还在风餐露宿,四处乞讨?如果没有你,我怎知这山下格局,前行道路?莫要妄自菲薄!” 虽说在山上和师姐共处,与世隔绝十八年。 但是钟黎两世为人,他人对自己是真情还是假意,心里再清楚不过。 所以哪怕兄弟情义的开始,起源于一场“功劳”,听起来似乎没有那么单纯。 但是张大彪到底真诚直爽,还是贪图富贵,钟黎心如明镜。 因此,钟黎从来不因为对方只是一个小镇捕快而看不起他,反而十分感激命运,让他在下山无所依靠之时遇见了张大彪。 将食盒打开,钟蒙喜滋滋地端起一碗馄饨回到井边,钟黎曾教导他吃要有吃相,这显然被他牢牢记在心里,吃得分外仔细。 张大彪和钟黎则来到石桌前,边吃边聊。 张大彪有些欲言又止,钟黎看在眼里说道:“大哥可是有事?为啥不直说?” “主要是这话我也问过好多遍,总感觉再问有些不妥。” “莫要顾忌,但说无妨!” “你到底有多强?”张大彪想了半天还是问出了口。 单杀二当家,团灭连江寨,阎王说他有宗师之力,更在那小巷子里打得天翻地覆。 就这些事实足以验证钟黎是个绝顶高手,但是偏偏钟黎不承认。 这一问,把钟黎也问住了。 钟黎倒真不是故意隐藏。 如果有一个你无比信任和敬重人,十八年如一日不停地在你耳边念叨,“你很一般,你没天赋,你就是个废柴,你连我都打不过……”这样的话,就算你是天下第一,也难免会道心受损,一蹶不振。 更何况是将自己养大成人的师姐。 “我真的很一般……”事到如今,钟黎说出这话连钟黎自己都有点不相信了。 “不对,大哥,有件事我还得先问你。”钟黎说道:“你曾说过,大昭武道昌盛,分一至九品。那究竟何为武道,具体如何划分,表现在实战上又该如何?” “武道,当然就是功夫啊!”张大彪挥了两下拳头:“下三品者锤炼筋骨肉体,钻研武学招式,可担五百斤。中三品者,修功法,通内劲,可由手足迸发,不但日行百里而面无疲色,甚至暗劲迸发可开碑裂石。此境界者可担千斤。” “至于上三品,则是内力通达,遍布周身,更可灌注兵器,无坚不摧。无论何种武学招式都可信手拈来,无规无矩。九品者可担两千斤。” “就这样而已?”钟黎问道。 “官方就是这么说的啊,有什么问题!”张大彪也有些疑惑。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钟黎想起周不平和那叫刘清禾的树人女子:“那武道修至巅峰能喷火吐水不?” 张大彪万万没想到钟黎会这么问,转念一想当即了然: “老弟你刚下山还是太天真,我知你昨日在街上闲逛,看到了那些江湖人卖艺。那玩意儿叫杂耍,莫要给骗了去!” 你才是被人骗了吧! 险些误我! 还好连江寨真的是按照张大彪体系来的,一个个只通拳脚内力,没什么别的神通。 这要换个别的什么八大派杀上门来,自己怕是连渣都不剩! 这世界的修炼体系一定没那么简单! 钟黎想了想又问道:“你说大昭信武道,不敬鬼神。那信的到底是啥?难道是武帝?” 张大彪想了想:“武帝自是当世豪杰,吾辈楷模,大昭人哪个不敬哪个不仰?只不过要说武道信啥,那大概就是信自己吧?信自己无坚不摧,信自己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凭啥? 凭那点拳脚内力? 到底是武道,还是传销,还是邪教啊? 如果这真的是大昭对于整个天下修炼体系的定义。 这一切反而都更像是一场戏,将整个天下人都蒙在鼓里。 第五十八章 师姐说的对! 钟黎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重点,但偏偏如镜花水月,看不清摸不着。 张大彪风卷残云般地吃完,见钟黎陷入沉思久久不语,于是跑到井边与钟蒙玩耍起来。 “来,你我以手指弹动石子,每人三颗,击中对方的石子便算是赢,如何?” “钟蒙……” 钟蒙显然能够理解,蹲下身子,对着面前的石子屈指一弹。 不料用力过猛,刚一接触,就将石子碎成渣子。 三颗都是如此,压根弹不出去。 “乖乖,劲儿也忒大了些,吃啥长大的?” 张大彪摸着钟蒙毛茸茸的“爪子”,出声感叹。 钟蒙口不能言,但性格温顺,无悲无怒,一番接触下来,感觉他就像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还是那种乖孩子。 张大彪对这个三弟越发喜爱。 这时钟黎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阿蒙,莫要随心所欲。力道要由心而发,或轻或重,加以规束。如此一来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钟蒙似懂非懂,一遍遍弹着石子。 张大彪道:“刚想什么呢?” 钟黎摇摇头,一切猜测都需要足够的证据来证明,他不喜欢把猜测当做信息说出口。 张大彪道:“咱俩都使刀,反正他们还没来,闲着无事,不然你教教我刀法?昨天在巷子里遇见段愁云,一照面我连刀都拿不稳,着实面皮发紧。” 听闻此语,钟黎顿时面露难色。 张大彪当然看在眼里:“有难处?难道师姐不让你外传?” “倒也不是,只不过刀法我真的……只是略懂……” 钟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压根就不会什么刀法。 除非那些简单的劈砍也叫绝世武功。 但那怎么可能? 但凡绝世武功,必然会有响当当的名字和华丽的招式! 自己这两下把式也太稀松平常了,根本无法在别人面前展示。 张大彪心里明白,钟黎完全没必要骗自己,既然能如此说,那必然有他的原因。 “那在山上的时候,师姐是怎么教你的?” “师姐怎么教我的……”钟黎喃喃道:“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才10个月大,已然能跑能跳……” 真的假的? 张大彪将信将疑。 钟黎继续说道:“师姐教我的第一堂课,就是……” …… 二月初二,龙抬头。 远山寒风呼啸、冰雪依旧,而昆仑山顶却春风和煦,万物勃发。 小钟黎还没凳子高,笔直地站在一根木桩旁边,巨大的斧头就悬在他的头顶。 “这要掉下里,我这辈子也玩完了……” 小钟黎吞了一口口水害怕地抬头看去。 不料目光穿过师姐裙子的下摆,一眼便望到了尽头…… 小钟黎顿时一慌,又深深咽了一口口水。 “小阿黎,莫要害怕,这斧头是用来劈木头的。” “我,我知道……” “只不过,如果某些人笨得连木头都不如,那师姐也不介意……” 说着也不见师姐如何动手,斧头便抬起落下,重重地劈在木桩上。 木屑溅得四处飞散。 “按照我们的约定,如今你正满十个月!从今天开始,师姐就要正式教导你读书习武,你要努力哦,莫要让师姐失望。” “我知道了师姐,我一定努力。” 小钟黎又努力抬起头,除了那桃源深处,也只能看到师姐的下巴,不知师姐表情如何。 “很乖嘛,那师姐便教你第一课。” 师姐裙裾一甩,周身似有风儿鼓动,眨眼功夫,便青丝飞舞,凭于虚空。 于这昆仑绝巅,映着漫天霞光,师姐的声音如九天玄音,响彻万里。 “这第一课就叫:师姐说的对!” 小钟黎早就被师姐仙姿完全吸引,竟然深陷其中,不得自拔。 “你要从心底里接受,认可师姐的一切。” “此后余生,坐卧行谈,无论你身处何处,在做何事,你都需牢牢记住这五个字,把它印入脑海,刻进心里,融入骨髓,充满神魂。” “你可明白!” 小钟黎这才回过神:“师,师姐说的对……” “不可犹豫哦~” “师姐说的对!” 小钟黎捏紧拳头,对着天空高声呼喊! …… 张大彪听完,表情甚是怪异。 “十个月的事儿你都能记住?” “我确实有些天赋……” “这就是师姐教你的?” 钟黎点头:“师姐说了,此乃我钟黎于此方世界的立身之本,万万不可质疑。” “你……你是被洗脑了吧?!” “师姐不会错的。” “你看,你这明明就是被洗脑了!” “可师姐就是对的啊!” “好好好!”张大彪忙举手投降,这个问题显然说下去也不会有其他结果:“之后呢?你练的什么内功?学的什么招式?” “内功?都说了,立身之本嘛……” “你的内功就叫【师姐说的对】?” “我,我也不清楚……我好像没有专门呼吸吐纳过……”钟黎挠挠脑壳。 张大彪感觉自己要抓狂了,如果这小子不是在逗自己玩,那就是师姐在逗这小子玩! “那招式,招式呢!” 钟黎想了想,握着筷子,向前一捅:“此乃剑招,名为,名为……【砍】……” 然后他又拿着筷子胡乱一劈:“此乃刀法,名为【刺】!” 这是哪门子招式啊! 张大彪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老弟,你是不是说反了啊?!” 钟黎表情也不自然,似乎是觉得有些丢人:“我就说不能轻视于人,一方面于面子有碍,一方面容易暴露!” “此话怎讲?” “师姐说了,那些听起来惊天地泣鬼神的招式名字大多徒有其表,而且容易暴露出手意图。我们昆仑一脉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比如这招剑法,明明为刺,但命名为砍。这样高手对决之时,对方可能就会因为这一点点迷惑,而大意落败!” “这么说来还颇为实用?” 张大彪心里大呼卧槽,什么高手能中你姐弟俩如此“高深”的伎俩啊! 掩耳盗铃是吗! “师姐不会错的……” “好好好,刺砍一道,乃是基础,就没有一些高深的招式?” 钟黎茫然,摇了摇头。 见张大彪一脸鄙夷,钟黎却认真起来:“你莫要如此,你要我教你,就必须从第一课开始学起,就算‘师姐说的对’这五个字你不认可,那至少你也得学会‘钟黎说的对’,不然就是无根之木,不可成才。” 张大彪身子一瘫。 拉倒吧,全拉倒吧。 还师姐对,钟黎对。 听你说完,对不了一点儿! 第五十九章 那一刀的惊艳! 张大彪很纠结。 钟黎的强大,已经是板上钉钉,毋庸置疑,只不过看他模样,似乎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 人与人真的分三六九等。 师姐那种教法,在张大彪看来,甚至都可以算得上是误人子弟。 或许自己这老弟真的是天赋异禀,远超常人,仅凭自己努力就可以达到如此程度。 “这样吧。”钟黎想了想:“你把你会使的给我瞧瞧。” “好,哥哥那就献丑了!” 张大彪精神一振,解开佩刀,朝天高举。 呼吸一沉,他顿时衣衫翻飞,一把普通的制式长刀舞得虎虎生风,或转身下劈、或横削竖砍、或转肘后拉,一套刀法仿佛行云流水。 院子里,寒芒交错,张大彪越舞越快,不知一瞬间劈出了多少刀,在周身形成一张密织大网! 配合张大彪高大的身姿,煞是好看! 钟黎看得眼前一亮! 对啊,这才是自己想要的!一套完整的武功! 而不是师姐嘴里的,“砍柴式”,“劈树式”这些听起来就废得不行的名字! 舞完一套刀法,张大彪束刀而立,丝毫不见颓意,反而精芒大盛,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钟黎赞叹道:“当真是好刀法!可有名字?” 张大彪道:“此乃【泼天图】,我记得小时候父亲说过,这是我们张家的家传刀法,取得乃是‘刀如天河倒灌,笼罩天地’之意,可如今看来也是稀松平常,别说砍天了,砍人都只有一道白印子。” “那定是刀不行,不是你这刀法不行。”钟黎出声安慰道。 钟黎也不难看出,张大彪的刀法虽然华丽,却徒有其表,很明显没有获得真传。 因为没有心法,就诞生不了刀意,刀意不存,那就是空有架势。 而且看这一招一式都只是外刚内虚,没有内劲的加持。 人家段愁云外功大成,自然破不了防。 钟黎问道:“你用刀之时,为何只用蛮力而不用内功呢?” 如果单论威力,连江寨那些高手的刀砍人都比张大彪痛。 张大彪道:“我小时候是学过【健体诀】,可这玩意儿除了强身健体没什么用处啊!我也想学着高手那样气劲吞吐、开碑裂石,但是我的内劲无法运转,只能自己缓缓流动。” “那你可以换一门内功啊……” “上哪换啊?且不说衙门里有的都是些残篇,这内功没有师父指导谁敢瞎练啊,再说了我这一身气脉,地基都打完了,转投他法又谈何容易?” 这? 钟黎不但不是老师,而且也不算一个合格的学生。 因为师姐教给他的东西,完全都是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滴嘴对嘴喂给他的。 当真应了那句“不知其所以然”。 所以钟黎对于一切都只有一个模糊的大概,根本无法溯本还原。 钟黎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说的明白,索性一把把张大彪的刀夺了过来,轻轻挥舞两下试了试手感随后说道: “我也说不清,而且我也不会你那种华丽的刀法,我就砍一下,你看看能不能看出些东西。” 张大彪听闻此语,顿时表情严肃,目不转睛地看着钟黎。 终于要看到钟黎出手了! 钟黎正准备动手,可面前就是老宅,想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妥。 于是转过身面向天空,简简单单地斜手一撩! 霎那间,张大彪感觉一阵狂风扑面,赶紧回头一看。 只见一道寒芒自下而上,一瞬千里,直射苍穹! 天空中的雾气顿时一分为二,金色的阳光自细细的刀口处倾洒而下! 整个天空仿佛都被钟黎一刀切成两半! 【一刀破开重云雾,我引金芒度苦生】 钟黎神态自若,仿佛做了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张大彪整个人都呆滞了…… 二十年的所见所得仿佛都在他的脑海中化为泡影,只剩下这一刀充斥在心间。 神仙?! 张大彪仿佛牵线木偶般,头一点一点转了过来,看着笑眯眯的钟黎,嘴巴一张一合却一个音符也吐不出来。 “喏,我真的不会什么刀法,就只会横劈竖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你……” 钟黎为难地把刀递给张大彪,张大彪手一滑,刀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嘶……” 身后的房门也正好被打开,元柔和灵玉双双而出,凑巧目睹到了这惊世一刀! 本来就是刚刚睡醒,元柔就跟见到鬼似得! 知道他厉害,但是怎么能厉害成这样?! 把雾劈开? 哪怕是顾寒城也做不到吧? 再说了,就算能做到又如何? 张大黎才十几岁! 元柔瞠目结舌,目光落到钟黎收刀而立的背影之上。 明明身着粗布短衣,却好像飘飘谪仙…… 这一看,竟痴了。 钟黎听到声音,回过头见二女痴痴呆呆的模样,以为他们还没清醒: “诺,水已经打好了,饭在石桌上。你们得快点儿,一会儿人到齐我们就得上路了。” 灵玉心情复杂。 昨晚那一剑仿佛穿越时光削到了自己的面皮,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心中充满无地自容之感。 我能做到吗…… 显然是不能。 怪不得襄王殿下愿意接受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条件,难道她一直就清楚这少年的来历? 元柔见钟黎叫他,回过神,心中欣喜: 不愧是本王看中的男人! 实力高强,心细如发,简直完美。 如果有了他,又何愁他日江湖不能一统?! 张大彪也回过头,好奇地打量。 一个清冷,一个高傲。 竟都生的极为标致! 钟黎突然想起来双方还不认识,于是指着张大彪对二人道: “这便是在下兄长。” 张大彪一听,立刻抱拳朗声道:“在下天水镇捕头张大彪,见过二位!” 元柔顿时想起昨晚钟黎说过一句“比不过兄长”。 难道…… 这张大彪的实力竟然还要高于张大黎?! “那我这左膀右臂岂不是结实得很?”元柔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元柔道:“本姑娘姓云名柔,是你二弟的至交好友。” 她没想到的是,钟黎早就把她俩的底裤扒了个精光,张大彪心里门儿清。 他一脸坏笑地对钟黎道:“钟黎,听到没,至交好友!” 钟黎满头黑线,沉默不语。 云柔疑惑:“钟黎?不是叫张大黎吗?” 张大彪一听,在心里偷笑。 张大黎哈哈哈哈…… “啊,乃是人中之‘仲’,排行老二的意思,大家都叫我仲黎……” 钟黎情急之下脑袋转的飞快,顿时想到了说辞。 云柔恍然大悟。 见灵玉不语,钟黎继续说道:“这位乃是灵玉真人,朔清宫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云柔姑娘正是她的弟子……” 想来元柔自己更名为云柔是不想暴露身份,钟黎也索性顺杆爬,对张大彪介绍道。 张大彪面上功夫也是了得,当即又是一拱手: “原来是八大派的高人,失敬失敬!” 灵玉只是微微点头,就当回礼。 同时心中腹诽起来,这两兄弟模样简直就是天差地别,一个像小贼,一个却彬彬有礼。 难道真的是一个爹生的? “那这位……” 元柔指向背对着众人坐在地上的钟蒙,见其虎背熊腰,看起来竟比张大彪还要壮实不少。 钟蒙也是机敏,仿佛后背长了眼睛,回头对着元柔咧嘴一笑,把元姑娘吓得一哆嗦。 妈呀,好丑的汉子! “哦,此乃我三弟张大蒙!自父母逝去,我兄弟三人便在此相依为命。” 钟蒙一歪头,露出憨憨的表情。 嘶…… 这下不光灵玉,就连元柔也觉得匪夷所思。 且不说是不是一个爹生得。 就这模样,说不是一个妈生的都有人信! 第六十章 完蛋!我被美女包围了! 如此一来便算相识,知道时间紧急,二女越过三兄弟收拾起来。 张大彪显然忘不了正事儿,低声问道:“真不能教吗?” 钟黎为难,简简单单一刀,这咋教啊? 就像告诉别人一加一等于二。 但人家扭过头问你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 没这道理! “运气,然后一刀砍出去,很简单的,灵玉道长应该也可以做到。” 既然同为师姐口中的“一般”,那么自己能做到她肯定也不成问题。 张大彪心中凌乱,难道自己真的成了井底之蛙,久居小镇竟不知世间高人如斯? 他犹豫片刻走到灵玉身边小声问道:“道长收徒不?” 灵玉痴痴愣愣,显然还没从那一刀的阴影中走出,喃喃道:“我,我修的是剑……” “无妨,在下不挑兵器,剑也可使得……” 没拒绝就说明她也行! 元柔修为大涨自然能听到张大彪说的话,顿时有些不乐意,头一昂冷冷说道:“你那么大本事,怎么还跟我抢师父?!” 啊? 张大彪挠挠头一脸茫然,扭头看向钟黎。 钟黎暂时也不想捅破这个牛皮,于是给他一个眼神,跟他勾肩搭背走到门口:“练武又不是朝夕之功,你何必急于一时?别忘了,我们这趟是去干什么的。能被整个江湖追捧的武学秘籍,不比那个臭脸灵玉强?” “倒也有理。” 话虽如此,张大彪心里还是不得劲,兄弟比自己强就罢了,这一个个女人也远胜自己,这身为大男人的自尊心该何处安放?! 这时,尹长卿踏进院门。 “嘿哟,这大清早,不光镇子,就连你这小院儿也是热闹非凡啊!” 他一袭白衣长衫,背负残剑,若不是手中那柄写着“仙人指路”的长幡降低了格调,乍一看还真有些仙风道骨。 张大彪灵机一动,一个马步向前,左手掐腕右手环腰,一发力,就将尹长卿扭在地上。 事发突然,尹长卿根本来不及反应,待回过神,屁股已经着地! 他连忙手足并用爬将起来,指着张大彪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兔崽子,平日里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没想到却是人模狗样、暗藏祸心,你难道不懂得尊老吗!!!” 钟黎也奇怪,张大彪怎的突然对尹长卿动手。 张大彪却哈哈一笑:“老神仙你不学无术莫要赖我,此次出行,论实力你排倒数第一!” 尹长卿如何能服:“老夫年轻纵横江湖的时候你爹都还在滋尿窝,你个狗东西竟敢在此狺狺狂吠……” “诶诶诶,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的你就是打不过我!” “胡说八道,你那是偷袭!” “那就怪你自己后脑勺不长眼睛。” “来来来,喜欢用擒拿,老夫今天就摔你八百个跟头,看你还敢不敢叫嚣!” …… 眼瞅着两人又要扭打作一团,钟黎正要上去拉架。 不料余光中一个人影一闪,冲自己合身扑来! 有偷袭! 钟黎错身,却正好面对来人。 一阵香风扑面,撞了个满怀。 低头一看,正是阿酥那笑吟吟的眼眸。 钟黎一惊,忙一把把她推开,同时微微退了半步。 这小丫头变化也太大了! 初初见面时,阿酥出手如同修罗鬼刹,方寸之间招招要人性命。 如今哪还有半分女杀手的形象,反而像一个阳光明媚的花季少女。 女人的心思啊,你别猜。 阿酥被推开,心中隐隐失望,但他还是抓住钟黎的衣摆一边晃一边问道:“你是在等我吗,我昨晚梦见你了耶,你可梦见我了?” 梦见你…… 梦见你干嘛? 梦见你尿裤子吗? 对于阿酥如此主动的行为,钟黎就算面皮极厚,也招架不住,嘴张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秦桃儿自然是目睹了这一切,心如明镜坠地,碎得不能再碎。 无论如何她也想不通,明明是杀身之仇,怎么关系进步地如此迅速,不给自己一丝机会。 当初在聚欢楼,明明说好不与自己争抢,如今却当着自己面做出这么如胶似漆的举动。 可恨呐! 可阿酥毕竟是自己的姐妹,怪则怪矣,又能如何呢? 于是秦桃儿只能上前,一边拉扯着阿酥,一边说着“莫要让这么多人看了笑话”,“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语。 可阿酥哪管那么多,只是自顾自地盯着钟黎哥哥,只盼着对方能跟自己说上几句体己话。 “还不松手成何体统!” 小院儿就这么大,一切都落在元柔眼里。她面有冷色,沉声喝道,声音清亮却颇有威严。 哪窜出来的小妖精,敢抢我的人?! 没看到他都躲开了吗! 没看到他脸色不愿吗! 拉扯中的三人闻声回头。 都说漂亮的女子之间天生就有着莫名的敌意,尤其是都与同一个男子相识的情况下。 就算和和气气,也难免相互攀比。 阿酥见对方与自己差不多大年纪,偏偏说话老气横秋,如何能落了下风? 当即一挑眉,抬起纤细的脖颈,眼中满是挑衅:“你又是何人?在我钟黎哥哥家作甚?” 灵玉最见不得襄王殿下被冲撞,也走了过来。 当下2v2,气氛剑拔弩张,似乎大战一触即发! …… 张大彪和尹长卿原本还在地上扯着头发,眼见场面失控,连忙偷偷说道:“松手松手!这等场面难得一见,莫要错过!” 尹长卿也会意,当即爬起来站到一边。 张大彪见钟蒙还在四女一旁呆坐着傻笑,连忙用出吃奶的力气,把他拖到一边,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大哥教你哈,有女人的地方一定就会有麻烦!这些女子看起来面容娇艳,身娇体弱,但其实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虎,一定要离得远远的!” 钟蒙脸上略有迷惘之色,心中想着:人怎么能和老虎是一样的呢? 但还是憨憨一笑,点了点头。 张大彪一看说什么他都能听懂,不由得更是喜爱,抱着他的狗头一阵揉搓。 尹长卿看着被围在中间仿佛失了魂魄的钟黎,叹道:“想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光景,多少女子为我争风吃醋,甚至不惜以命要挟,如今想来还真是让人怀念。” 张大彪打量片刻,心中也隐隐认可几分。 毕竟这老头虽然现在看起来是须发皆白、风烛残年,但偏偏不失风骨气度,倒真有一副高人气派,没准年轻的时候还真是翩翩一少年。 想必尹老头定是出身富贵,自幼读书习武年少而成名,获众人追捧。 不由得心驰神往。 “哎,只怪我生在这遥远边陲,生生蹉跎了年华。” “诶,此言差矣。”尹长卿捋着胡子笑呵呵道:“所谓积跬步方能至千里,厚积而薄发。你根基深厚,做事一丝不苟,心胸宽广而志向高远,真当我说你有将相之才是贪你那几钱银子?” 张大彪何曾听过如此夸奖,当真乐开了怀,口中直呼老神仙有识人之光,丝毫不记得当初在钟黎面前是如何损他。 “哼,莫要以为你给老夫戴了高帽,老夫就能不计较你刚才的冒犯之罪。如今一同上路,我暂不与你计较,只盼着你睡觉最好也能睁上一只眼睛,免得一觉不醒。” “嘿,你这老东西也忒记仇了,心眼儿这么小小心活不长……” “老夫就算死撑,也先把你熬死……” “那你岂不是要苟延残喘七八十年?” …… 院子正中。 元柔见阿酥神情语气毫不客气,身为亲王的她,何曾受过如此挑衅,当即起了好胜之心,一掐腰道:“我乃仲黎至交好友,昨夜便留宿在此!” 说着一指正房。 灵玉也是紧随其后,应声附和,似是作证。 阿酥一听瞪大了双眼,连忙回到:“我乃钟黎的挚爱亲朋,我……” 说到一半她心中急躁,忙一把拽住钟黎衣领,把他脑袋拉到自己脸前: “你昨晚当真与她……与她睡在一起了?” 钟黎闭上双眼,心死如灰。 完蛋,我被美女包围了! 第六十一章 这江湖我混得开! 尹长卿捋着胡须笑道:“这天水小镇都有如此景致,当真不负我同钟小子走这一遭。” 最好看的是什么? 莫过于女子之间扯头发。 这四个女子不说国色天香也相去不远,可谓是群芳争艳、各有千秋。 阿酥还是那副装扮,虎头长靴、黑色劲装,高高的马尾尽显灵动飒爽。 秦桃儿则是水云色纱衣锦绣,身材凹凸有致,仿佛多情舞女。 元柔高傲冷艳,那份大小姐气质非世家大族的千金不能拥有。 灵玉则是清冷出尘,仿佛不沾人间烟火的高山雪莲。 而被围在中间的钟黎仿佛失了魂,任由四女拖拖拽拽,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 “确实如此!”张大彪嘿嘿笑道:“我二弟已经乐在其中了!” 呵呵,乐在其中…… 我乐什么,我拿什么反抗…… 本以为被女子追捧是一件长面子的事儿。 可身处这四名女子之间,何异于置身修罗场? 简直比起被连江寨围杀都要恐怖。 一边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一边是威震天下的襄王…… 自己怕是说错一句话都要万劫不复,简直比阵前厮杀更让人揪心。 阿酥见钟黎面色苍白不言不语,又见元柔掐着腰,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急的几乎就要窜出泪来: “你,你快说呀……你是不是和她……”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钟黎连忙从包围中挣脱开来:“哎哟,你们不要争了。” 按照钟黎的推断,襄王一派保不准就是天欢阁的顶头老大,你们自家人扯什么皮啊! 钟黎解释道:“这位是灵玉真人和他的弟子云柔,昨晚镇内混乱,一时不慎受了伤,我这才让她们在此住下!” 灵玉真人…… 听到这话的秦桃儿心里一咯噔。 毕竟身处江湖多年且在天欢阁内有些分量,她当然知道这朔清宫副掌教的名头。 只是……灵玉真人不是不收弟子吗? 难道…… 秦桃儿不敢继续往下想,只是心里紧了一紧,面色如常。 “小贼……你当真没有动手动脚?!” 不料这句话正中钟黎和元柔下怀。 两人一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昨晚在床榻之上的暧昧场面。 顿时都是面露迟疑,出奇一致。 少女的心思何等敏感,看见二人默契的样子,顿时一股气堵在心口,说不清的不自在,也不想再继续追问下去。 当即重重“哼”了一声,转头跑到一边,脑中胡思乱想,不理钟黎。 钟黎见场面失控,赶紧对着她的背影大喊: “我乃正人君子!怎会趁虚而入!昨晚我一直待在西厢!” 可这话一说出口,襄王殿下也顿生不满! 昨晚明明都,都那样了…… 从来没有男子敢与自己靠的那般接近,你一句话就轻飘飘地把自己撇清了? 元柔只觉心中委屈,似乎有苦水翻滚,可偏偏不能出言说明,只能脸上不动声色,一字一蹦恶狠狠地说道: “张!大!黎!……好!你很好!” 也是长发一甩,“嘭”地一声,重重一甩门,躲进了屋子。 这?! 钟黎傻了眼儿。 这可咋办啊! 师姐没教过我啊! “叽叽叽~” 肩头上的阿丘似乎在笑,从左肩窜到右肩又从右肩窜到左肩,蓝汪汪的眸子里似有光芒闪动,不知为何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钟黎看看阿酥的背影,又看看紧闭的房门,脸色苦楚,如丧考妣。 而一旁的灵玉与秦桃儿见冷了场,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 终究是秦桃儿久处江湖,待人接物更成熟些,率先开口道:“久闻灵玉真人大名,如今得见真人,当真是气度非凡,让小女子佩服得紧。” 灵玉面皮儿薄,经不起此等夸赞,忙一摆手口称惭愧惭愧,顺便问着对方名号。 “小女子是此处聚欢楼掌柜秦桃儿……” 秦桃儿一边自我介绍着一边心中作想。 江湖有传言灵玉道长从来不收徒,唯一教导过的两名女子便是当今的圣上和襄王。 圣上身处皇城,无论如何不可能出现在这边关小镇,而那位襄王据说正到了出嫁的年纪,且无心朝堂之事一心想着闯荡江湖,给元诩帝惹下了不少麻烦。 而方才那位女子看年纪不过比阿酥稍稍大了那么一点儿,没准还真是…… 想到此处秦桃儿心惊不已,难道这真是襄王殿下? 天欢阁内职权划分有着明确的界限,真正的掌权之人,秦桃儿也没见过。 但是天欢阁近些年急速扩张,无论是阁中还是江湖都有传言,说这是元诩帝授意,也说是襄王殿下的手笔。 但秦桃儿心里清楚,元诩和襄王根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亲姐妹。 难道真的是襄王不甘寂寞,也想来趟一趟这玄天秘藏的浑水? 想通了其中关节,秦桃儿心中已定。 天欢与朝廷之间的关系呼之欲出。 而襄王既然不泄露身份执意前往,那么自己务必要保护好她! 于是秦桃儿赔着笑脸对灵玉说道:“阿酥年纪尚小,由着自己性子胡来,灵玉真人不要见怪,我这就前去好好教训一番。” 灵玉吃不得这一套,也赶忙一摆手说着:“出发在即,我的弟子也不该如此任性。” 也急急忙忙地跑回屋内去安抚殿下。 只剩钟黎原地不动,迷茫不语。 浓雾渐渐散开,阳光也带着丝丝暖意。 尹长卿靠了过来,长幡一拄笑着问道:“想好选哪个了吗?” “一边儿待着去!” 钟黎此刻是心烦意乱,没好气地说道。 “啧啧啧,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尹长卿摇头晃脑哼哼唱唱,满脸揶揄:“选哪个都不打紧,可别到最后跟我似得,孤苦伶仃孑然一身啊,哈哈哈……” 张大黎也翘起大拇指:“老弟你可真是个吸铁石,这么多女人围着你转,我可羡慕死了。” 钟黎斜眼儿一看,这货满脸坏笑,哪有一丝羡慕的样子? “哎,你俩也别皮了。话说咱这也不是去旅游,你拿着这根儿破幡干啥?” “我本来也不想拿,可你这一嗓子惊动了半个江湖,这一路上必能赚到不少银两,可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尹长卿满脸市侩,摩挲着自己那根油亮的杆子说道: “还好意思嫌我招摇,‘四大美女寻找秘藏’这怕是要成为大昭头条啊,哈哈哈……” 招摇吗? 还好吧。 江湖路长,今后的招摇怕是还不够你想象呢! 如今人已到齐。 钟黎心中默数,居然有八个人。 没成想自己下山方才半月有余,入这天水也才三天,就已经结识了这么多朋友,且男女老少一应俱全。 哎,没办法。 这就是人格魅力。 钟黎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心中激动暗暗说道: 师姐,你看到了吗! 这江湖,我混得开! 第六十二章 临行前最后的准备 昆仑山,云阁。 窗外云飞雾散,窗前师姐端坐在水镜前。 “阿黎,你说师姐是不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 “我又没见过全天下,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最美的?” “嗯?你说什么?” 杀气如芒刺骨,钟黎猛然从书本中抬起头。 方才莫不是自己走神说错了话?! 钟黎胆战心惊地重新说道: “师姐当然是全天下最美、最可爱、最温柔的女子!与你相比,天下女子与猿猴何异?”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师弟,你的眼光出奇的准确!” …… “一夜不见身边就多了这么多女子,可真有老夫当年的风范。” 尹长卿也不知是夸还是损。 “别提了,都是得罪不了的主。”钟黎没好气地答道。 张大彪看着这气氛一时也犯了难: “那怎么办,今天还上路不?” “那自然是要的。” 钟黎咬了咬牙,径直来到阿酥身后,正好听见秦桃儿对阿酥说道。 “阿酥,别使小性子了,当务之急还是速速出发比较要紧……” 镇中骚动,这一切都看在秦桃儿眼里,她也不免忧心忡忡。 “那位女子极有可能就是当今襄王,万万不可怠慢……” 阿酥哪管她是谁,依旧蹲在地上不动弹。 钟黎转到阿酥正脸,把手一伸:“喏,起来不?” “你在这做什么,屋里不是还有你的‘至交好友’吗。” 阿酥还在气头上,把头一撇不看钟黎。 钟黎也不说话,依旧把手举在阿酥面前。 阿丘却顺着钟黎的手臂,一溜烟爬下来,钻到阿酥怀里,逗得她咯咯作笑。 少女心思难猜,前一秒还在冷着脸,下一秒就与阿丘玩的起兴。 “好白的小老鼠!它是你养的吗?叫什么名字?” “它叫阿丘,是我跟师姐的好朋友。还有,它可不是小老鼠,它是小貂。” “和我一个姓呢。” 阿酥当然不姓阿,但是应该姓什么,无父无母的她也不知晓。只是听到阿丘的名字,就莫名觉得亲近。 “来,别生气了,板着脸都不好看了。” 钟黎的手,仿佛是一个艺术品,手指纤长,骨节耸立,手掌上的纹路清晰可见,似乎有着独特的力量与魅力。 “那我跟云柔谁更好看?” 坏了! 送命题。 若是两人都在场,这必然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可如今只有你阿酥在此,我又不是一个笨蛋,我怎么可能会说别人美? “当然是你啦,阿酥乃是全天下最灵动的女子!” “哼,算你聪明。” 钟黎有在心里暗道:如果襄王问我,那她就是最冷艳的女子。 反正主打的就是一个谁也不得罪。 钟黎也觉得自己聪明极了,不由得沾沾自喜。 阿酥不再生气,伸出小手,放到钟黎手中。 虽然自幼便习武,但是阿酥擅长用药用毒,所以终年的磨炼并没有在她手上留下什么老茧和伤痕。 钟黎抓着阿酥柔弱无骨、光滑白皙的小手,一用力,将她拽起身。 肌肤相接总会让人心跳加速,就是钟黎也难以幸免。 而反观阿酥,脸色更是俏红无比。 秦桃儿看着这一切,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她当然也想问问钟黎眼中她是如何,只是如今阿酥在场,无论如何她也开不了这个口。 见阿酥既已恢复如常,钟黎赶忙松开手,双眼望天,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阿酥一边抚摸着阿丘的皮毛,一边问道: “总听你提起你师姐,那么你师姐呢?她好看吗,我与之相比又如何?” 来了…… 这种问题,就像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一样。 永远也不会有一个正确答案。 钟黎斜眼向下偷偷打量着阿酥的神情,却见她是真的想要知道钟黎真实的想法。 师姐吗。 钟黎叹了口气: “师姐是出世之仙,天宫玉女都不配与之相比,我等凡夫俗子与她简直是云泥之别……” 一花盛开百花杀,如果非要拿师姐来做比较,那么天下的女人和猴子又有什么分别? 岂不是自取其辱。 秦桃儿暗暗心惊,毕竟钟黎之俊美已经举世罕见。 这样的人审美的层次必然远高于常人,连他都这么说,那么师姐究竟是何等惊世之容?! 阿酥也非无理取闹之人,听闻此语她深知师姐在钟黎心中的重要性,只是暗暗艳羡,想要自己也在钟黎心中占据一处重要的位置。 “那真希望能见上一眼呢……” “会有机会的。” …… 而此刻远在昆仑山巅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笑骂道。 “还算有良心,不枉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 江湖啊…… 自己又何尝不想与师弟一同闯荡呢…… …… 主屋内。 灵玉这种性子,当然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主,看着云柔想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可云柔毕竟是襄王。 虽然年纪不大,但好歹分得清轻重缓急。 少女的性子冷却下来,理性便就压上心头。 “当务之急秘藏为重,实在不是与那钟黎置气之时。” 打定主意,云柔便风卷残云地吃了几口馄饨,随后整理好着装,背上行囊。 灵玉见状,心中大定。 纵然是有脾气,但还是识大体。 自己这两个徒弟,都不是娇纵纨绔之辈。 “走吧!” 元柔一开口,灵玉点了点头。 二人随即跨出房门。 钟黎见人都到齐,正色道:“此行目的大家心中都有知晓,我便不再赘述。” “如今江湖之上只有朝天门与我等两方知晓秘藏线索,朝天门持有水脉图,想必也和我们一样,知道秘藏具体所在。” 张大彪道:“可他们已经先行一步,如今只怕已经在十几里开外,等我们到了,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钟黎道:“他们纵然先行,但毕竟有有江湖势力牵扯,我们晚行一步,反而更方便浑水摸鱼。” 还有一句话钟黎没有说出口。 秘藏之事,其中猫腻甚多。 肯定还有没浮出水面的东西!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钟黎也乐得朝天门和江湖势力前去趟雷,自己安安心心冷眼旁观,才能把握更多的机会。 尹长卿接话道:“没错,我们只需乔装打扮,伪装成同样好奇秘藏的江湖之人,装得弱不禁风一点便没人会注意到我们。” 到底是老江湖,太招摇确实不便行事。 钟黎犹豫了一下:“可现在问题是我们女人太多,各个气质非凡,如何能掩人耳目呢?” 元柔道:“我与灵玉你们不必担心,我们可做道士打扮,一路过来都不曾有人怀疑。” 钟黎回头打量着秦桃儿,目光在她那沉甸甸的胸脯上停留了许久。 “太过惹眼,能换个布料多些的衣服,顺便缠得紧一些吗?” 秦桃儿脸一红,娇笑道:“但听公子吩咐。” “那我呢,那我呢?” 阿酥指着自己问钟黎。 钟黎瞥了她一眼,你这身板儿有啥好聊的: “一个小孩,把脸抹黑一点,没人会把你当做女人。” “你……!!!” 阿酥怒目圆瞪,随后一低头又是一眼就看到自己的脚背。 不由得自己都怀疑起自己。 我明明也有…… 我也没缠布裹…… 真的就一点也看不出来吗! 第六十三章 阴阳相摩,天地永隔! 了了青山见,纷纷宿雾空。 钟黎一行人在一番收拾打扮过后,终于踏上了寻找秘藏的道路。 镇北官道口,众人牵着马围着钟黎,各自笑得前仰后合。 “你们这是做什么?有何不妥?” 钟黎粗壮的眉毛一挑一挑,四四方方的大脸盘子仿佛和张大彪一母同胎。 元柔好奇地上前捏了一把:“你这易容术也太过高明,竟然一点都看不出人皮面具的痕迹!” 废话,本来就不是面具。 钟黎也懒得解释。 尹长卿笑道:“长成这样才像话,不然谁信你跟张大彪是亲兄弟。” 张大彪靠近了细细打量:“如果远远看着,倒很容易分不清咱俩到底谁是谁。你该不会是想干了坏事儿让我给你顶包吧?” “倒是个好主意!” 阿酥却皱着眉满脸不乐意道:“你快变回来呀,这样子不好看……” “莫要乱说话!朝天门那群人见过我的脸!从现在开始这就是我张大黎的本来面目!” 阿酥一想:“周不平也见过我诶……” “你忘了吗,那会儿你蒙着面呢。” 说罢钟黎大手一挥: “开拔!” …… 众人闷头赶路,直到能看到些零零散散的江湖人后,慢慢降低了速度。 钟黎四周看了看,问张大彪道:“天水北面有城?” 张大彪回道:“那自然是没有。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天水乃是边陲,往西是西荒。往北是绵延万里的北罔山,再北就是鬼方。唯一一座县城在天水以东七十里。” 钟黎皱了皱眉:“尹老头,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尹长卿道:“从何说起?” 钟黎指着脚下杂草丛生的官道:“如果北面无城,那么这条官道是谁修的?” 尹长卿一听,还真觉得有理,正欲掐指算个清楚,钟黎忙探过身子一把摁住他的手: “半截入土的人了,你还是珍惜一下自己的阳寿吧。给我讲讲北罔山的情况就行。” 尹长卿点点头,打开了话匣子。 古书记载,北罔山系,西起昆仑,终于陇南,如同一把匕首深深地扎进中州腹地。 与昆仑山一脉而成,算是昆仑山的东麓。 但毕竟只是记载,世上没人见过昆仑山。 所以如今的北罔山应该就是指环水以北的那片山麓。 至于环水,也可以看做是清江的上游之一。就是无数个环水这样的支流,才最终汇聚了汹涌澎湃的清江。 钟离心想:那按照前世的说法,北罔山就是昆仑龙脉的中脊所在,当是风水极佳之地。 尹长卿继续说道:“或许真的有前朝宗门或大城立于北罔山脉中,只是时过境迁,早就破败了不知道多少年。连我这么大岁数,都没听说过。” 钟黎点点头:“没错,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毕竟能吸引整个江湖的秘藏,肯定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埋的。” 但比起城池,钟黎其实更倾向于宗门。 因为尹老头说过,前朝宗门修的乃是神道。 只要有神,就离不开信仰。 而钟黎记得清清楚楚,那座破庙非常反常地将庙门开在西北方。 庙里的神像虽然破败,但也能看出它面向西北方向的虔诚姿态。 倒有一副“万佛朝宗”的意味 种种迹象表明,玄天秘藏大概率是存在的。 用真秘藏做诱饵。 竟是这么大的钩子! 到底要钓谁? 应该,不是我吧? 五年前我还在跟师姐你侬我侬呢…… 钟黎知道想是想不通的,还是要走一步看一步。 张大彪以手搭棚,远远望去,只见山脉横亘东西,连绵不断,山头更是一座挨着一座,鳞次栉比,数都数不尽。 他疑惑道:“老神仙,你光说秘藏在北罔山,可这北罔山这么大,难不成我们要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翻?” 尹长卿道:“我说秘藏在北罔山内,但具体在哪还要等看到环水才能判断。又不用你带脑子,瞎操心啥?我怎么指你怎么走不就行了?” “倚老卖老……” 一路上多的是风尘仆仆的江湖人,大多三五成群结伴而行。 更不乏那些大门大户,浩浩荡荡行于山野之间。 钟黎不愿意跟他们牵扯,暗暗吩咐众人尽量少与他们搭讪,倒有些眼尖的认出了张大彪和尹长卿,但碍于人多也没上前搭话。 除了小镇就是别样的景色,钟黎走哪里都觉得很新奇,一路上与众女子说说笑笑,就当是游山玩水,也算其乐融融。 阿酥和元柔终究是同龄人,没了钟黎从中作梗,很快就熟络起来,你夸一句我夸一句没过多久两人就以姐妹相称,关系好的像是认识了几年,给钟黎看得目瞪口呆。 而尹长卿那柄挂在马屁股上的长幡,竟然真的给他招来了财路。 毕竟这个年纪一般都是在家颐养天年,但这个老头却精神矍铄,骑在马上神采奕奕。 于是都把他当作是久不出世的老神仙,各个毕恭毕敬地求他“指点迷津”。 而尹长卿不但派头十足,略一看一掐,所说之事无所不中,不出片刻就在周围传开名声,路没走多远银子倒是赚得盆满钵满。 胡子都给他笑歪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飞来一物,直冲尹长卿而去,尹长卿正数着银子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来临。 “小心!” 到底是钟黎眼尖,连忙伸手一拦。 一股大力传来,震得钟黎手掌生疼,定睛一看竟是一锭金子! 这可真是匪夷所思,用金子打人? 就愣神这片刻功夫,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算所求。” 一旁的秦桃儿惊讶地开口:“宿摩?你怎么也在此处?” 宿摩没有回答,只是面朝尹长卿。 众人这才回头,纷纷心头一震。 这人身材宽大,粗略一看竟有六尺还多。 而且黑袍罩身,十分阴森,让人很不舒服。 尹长卿却来了兴致,一勒缰绳问道:“那阁下是要看面相?” 宿摩摇摇头:“看见我脸的人要死。” “那敢问生辰八字?” “不便。” “那看手相?” “一样。” 尹长卿顿时不耐烦:“这不行那不行,滚滚滚,莫要烦老子。” 开玩笑呢,什么都不让看还算个球。 秦桃儿一惊连忙道:“尹,尹老前辈莫要如此……” 宿摩此人性格乖戾,怎敢惹他? 不料宿摩并未动怒,反而沉默片刻开口道:“名字可看得?” 秦桃儿忙告诉尹长卿是哪两个字。 尹长卿冷笑一声:“辰宿列张,‘宿’之一字正如漫天星斗,终要让你可望不可即,所求一场空。” “‘摩’通‘磨’,‘阴阳相摩,天地激荡’,你所求所欲,如同一阴一阳般泾渭分明,始终与你对立,如何可及?” “而且‘摩’又通‘魔’,可见你为心中之事已经走上邪路,还是赶紧悬崖勒马,好好做人为好!” “藏头露尾,还起这破名字隐藏身份,什么玩意儿。” 听到尹长卿这么说,秦桃儿魂魄都骇不附体忙出口道:“宿……宿摩,莫要当真!这老,老东西说话一向如此……” 不料宿摩竟毫无反应,反而顿在原地,一言不发。 “走吧走吧,反正银子都给了,莫要耽搁。” 这已经是第二次见到这个人了,钟黎感觉莫名其妙,催促着众人赶紧上路。 行了好远,阿酥回头看去,见那怪人竟还是待在原处,像是一个石雕。 尹长卿纵马靠近钟黎,随后一探身夺走金锭,放在嘴里咬个不停,嘴都咧到了耳根:“特娘的,竟然是真的?” 钟黎琢磨着尹长卿说的话,只觉得句句都有理可循,颇为唬人,而且观那宿摩反应,可见正中下怀。 当即问道:“尹老头,你这补天神术究竟是何原理,竟然如此神奇?” 尹长卿把金锭往怀里一揣,冷笑道:“补天术……他毛病恁多,还不懂得尊老,也配我施展神术?” “那你……” 尹长卿继续说道: “走这条路的还要算所求,求啥?不就求秘藏吗?” “若让他求着了,那我们难道喝西北风?” “索性编个瞎话让他赶紧滚蛋!” 第六十四章 狠辣执拗,恩怨分明 卧槽,还真是骗的! 到底是补天神术还是补天骗术啊! 钟黎偷偷打量着尹长卿。 这老东西牙尖嘴利,尖酸刻薄,嘴里吐出来的玩意儿真真假假,根本无法分辨真伪。 但见秦桃儿似乎与那怪人相识,钟黎索性勒住缰绳与桃儿并肩而行。 秦桃儿见钟黎来到身侧,当即娇声道:“公子意欲何为?” 钟黎问道:“看你与那怪人颇为相熟,想问问你。” 秦桃儿道:“熟……自然是谈不上熟,只能说还算有些交集。” “方便说我听听?” “那是自然。”秦桃儿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说道:“前些年,阁中派我去遂州办事,我就是在那里遇到了宿摩。” …… 遂州城开阔,与汴州隔江相望,是江南第二大城。 那日天才蒙蒙亮,秦桃儿因有要事,起的便早了些,来到聚欢楼分号后院打水洗漱。 不料宿摩突然从天而降,浑身鲜血。 见秦桃儿看到他的行踪,本想杀人灭口,不料伤势过重,体力不支,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而墙外叫嚷声由远及近,众人手中所持火把甚至都照亮了半个天空,可见人数众多,都为捕杀此人而来。 正常人在这种必死的境地,大概都是出声寻求帮助。 然而宿摩只是努力爬起,撑在台阶之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桃儿。 纵然天色昏暗,宿摩黑袍罩身,但秦桃儿还是能感受到他尖锐的目光里深藏的执拗和疯狂。 “你不甘心是吧?” 秦桃儿读懂了他的眼神。 “这么多人……”秦桃儿听着外面的嘈杂声皱了皱眉:“遂州城最近的便是八大派之一的【天机殿】,也只有他们能够一次性出动这么多弟子追捕于你。难道你趁夜闯山?是去杀人?偷东西?” 宿摩胸膛起伏,依旧不言不语。 都这样了也不肯出声相求。 “天机殿别的不说,阵法和机关一道可谓是当世绝顶,不通此道者,十死无生。你闯哪里不好,非要去哪里,而且居然还能逃得性命……” “只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我等尚未崛起,乃是韬光养晦之时,如何敢为你去得罪他们?” 宿摩听闻,仍是只字未语,挣扎着起身就要离去。 秦桃儿见他如此倔强,终是不忍心:“你闯阵受了这么重的伤,再动你会死的!” 宿摩脚步不停。 “外面有天机阁百十号弟子,保不准门中高手倾巢而出,你何不将偷来的东西交出去,或许还能换一条性命。” 宿摩罕见地摇了摇头。 哎,真是个呆子! 秦桃儿一跺脚,唤来心腹之人,一左一右将他馋进小楼,紧接着急忙出来泼水扫地,只为清洗血迹。 突然一道清影一闪,墙上多出一人,左手挂机关小弩,右手持三尺长剑。 “竟是沈大侠,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这天还没亮,贵派怎么就忙起来了?” “你是……”那姓沈的四处看了一番,心中明了:“原来是天欢阁的师妹,不知可否见到一个黑袍男子?他身材高大,极好辨认!” “他做了何事?” “他偷走了我天机殿天机总纲!” 嘶…… 给人家镇派秘籍偷了! 这么大能耐! 秦桃儿心里震惊,脸上却不动声色:“我等一直在此处,没见着有人经过啊……” 沈大侠一拱手:“那我先行一步,搅扰之处,改日定上门赔礼。” “沈大侠不必如此……” 进了屋内,秦桃儿本想为他疗伤,不料宿摩依旧戒心极重,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无法,秦桃儿只得送上丹药,助其疗伤。 “你好端端的,偷人家镇派秘籍作甚?我要是那沈牵机,我也要携门人追你到天涯海角。” 本来秦桃儿也没准备对方能回答,不料宿摩却开口道:“为一处险地。” 秦桃儿一听笑道:“岂不是本末倒置?又是机关又是阵法,哪里能比的上天机殿还危险?” 宿摩摇摇头,似乎在说你不懂。 秦桃儿继续道:“卖这消息给你的,大概也是欺你偏执呆傻。入天机殿和下阎王殿没区别,自然不怕你秋后算账。” 宿摩又摇摇头:“我与他熟识。江湖百晓生,名声大过一切。” 啊?百晓生的消息? 那倒假不了。 “你且好好养伤,如果好了便可自行离去。” “天欢阁香主?” 秦桃儿一听,又转过身:“你倒是懂行,有何事?” “带我见你阁主。” “阁主岂是想见就能见的?” “告诉他,不见我就杀了他。” 本来秦桃儿还想笑,但一想此人这副做派,而且声音苍老嘶哑,可能真的是个老怪物。 “好,我这就替你通报。”说着秦桃儿正欲离去。 “等等。” 宿摩抛来一物,秦桃儿忙接住。 摊手一看,竟是一束翠玉小笛,大小不过两寸有余,但其上雕工细致非凡,青山、桃枝,活灵活现。 这…… 此物别出心裁,灵动非凡,与宿摩气质大相径庭。 怎么都不像他所有。 难道也是偷的? “你救我,我便不能亏你。吹响小笛,我便能知。天高地远,三日必达。” 事情过去许久,江湖上便有消息传来。 “天机殿与神秘人决于遂州城外,神秘人抛下十几具尸体,从容而去。” …… “难得他能说这么多话。”钟黎听完:“所以,这宿摩就变成了你阁中客卿?” 秦桃儿点点头:“正是如此,门主待他客气,必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但令我疑惑的是,江湖中似乎并没有这一号人的存在。” 她继续说道:“如此看来,宿摩必定对秘藏有所了解。他所说的险地,定是玄天秘藏所在之处。所偷天机总纲,也是为了开启秘藏。” 钟黎却想不通:“未必。秘藏之事所有人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又如何能知道得那么细致?” 秦桃儿想了想:“难道是江湖百晓生?可他又从何处得知?如果百晓生在这就好了,传闻只要出得起价钱,元诩帝的月事时间他也能给你搞来。” 哦,竟然有这么大手段。 百晓生…… 好熟悉的名字。 钟黎突然想起来,衙门外大树树梢处,被自己一指点落的那人,好像就自称百晓生。 这么巧? “呃,他应该来了。” 秦桃儿摇摇头:“应该没有,此人奸猾,从不以身涉险。他创立的【云深处】谍子遍及天下三教九流,应该不需要他亲自过来搜罗消息。” 这你还真猜错了。 “昨晚在衙门外我见过他。只不过情势紧急,我那一指稍稍用了些力,现在应该刚醒。” 这…… 咋啥事儿都能让他碰上! 钟黎驱马回到队伍前端。 宿摩此人,绝对没那么简单。 如果照桃儿所说,他定然功力高绝,如此一来何须隐藏身份? 只怕他还有别的目的! 第六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哦对了,还有那个甚是装逼的白衣人。 照秦桃儿的故事来看,难道他就是沈牵机? “不对,一个颇懂礼数,一个自大成狂,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这黑袍宿摩在江湖中仇家不少啊,还都是个顶个的高手。 不愧是师姐,教我谦卑守礼,万万错不了。 张大彪嘴里叼个狗尾巴草,骑在大黑马上左摇右晃:“嘿,钟黎,你说咋什么阿猫阿狗都跑来找秘藏,你看看他们,连个马都没有。” 他一会指指这个赶个牛车,一会儿指指那个还带一箱子皮影。 “诺,前边还有个老头,赶个小毛驴儿……” 本来还在揶揄个不停,可渐渐超过他的时候,张大彪这才看清。 他连忙翻身下马,一脸惊异:“不是,刘老伯,你来干啥?!” “哎哟,大彪……” 老刘头听见张大彪的声音,一回头,露出满嘴黄牙嘿嘿一笑。 “别闹了老伯,你不好好守着你的茶摊子你来这凑什么热闹,赶快回去!” 张大彪使劲拽着缰绳,想让毛驴调个头,可老头使出吃奶的力气死死攥着,一点都不给张大彪机会。 “您老到底要闹哪出啊……”张大彪性急,拼命劝着:“你知道这前边是什么吗?!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老刘头扶住张大彪的手道:“大彪啊,不都说北边儿要出宝藏了吗?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也想跟过去看看,没准……” “哪有什么宝藏啊!都是江湖人以讹传讹,您老莫被人骗了!” “大彪,别忽悠我了,他们说的清楚,我听的也清楚。你也说了,如果不是秘藏,他们干嘛跑来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不是,您这把年纪要秘藏有何用啊?不还有我孝敬您吗?世上没有长生不老的事儿,那秘藏里也没有长生不老的仙丹!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活了大半辈子,早就够够的。”老刘头道:“我是这样想的……我那孙子,狗蛋儿,如今也到了立根骨的时候了。若真能找到些秘籍财物,这孩子以后的路也能走的更顺不是……” 张大彪随手一指:“你看看,你看看,他们都是些什么人?都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中人,早就把脑袋别裤腰带上了!你跟这些人去争抢,有胜算吗?天上没有掉大饼的事儿,我们就是小民,没有贵人相扶,就该本本分分……” 老刘头听完笑了笑,脸上的褶子都堆成了山:“没事儿,我就去看看,就看看……” 他话虽软,但想表达的意思却无比坚定,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他的决定。 老刘头一辈子活在这个小镇里,从未见过花花世界究竟是何模样。 如今听这些人说,一飞冲天、逆天改命……,浑浊的心也火热起来,只想用这即将入土之身,去给自己的孙儿搏得一个未来。 也免得孙子和头顶这两辈儿一样,一辈子窝在风沙之中,从六岁就能看到自己的一生。 “钟黎……” 张大彪见自己劝不动,只得向钟黎投来求助的目光。 钟黎闭上眼睛摇摇头,似乎在告诉他:没用的。老头都这把年纪,就没几年活头,将死之志,如何能改? 秘藏真是害人不浅。 张大彪也知道,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老人的想法,于是只能细心叮嘱道: “此去凶险,你一定要与我们寸步不离,你放心,我张大彪一定会护您老周全!” 老头连忙点头又点头,笑开了花。 一边口中说着“那多不好意思”,一边佝偻着身子牵着小毛驴加入钟黎一行。 灵玉低声对元柔说道:“张大彪倒与张大黎不同,一个循规守矩,一个放肆无理,一个为他人着想,一个只看重自身。孰高孰低,真是一见分明。” “嗯嗯,这张大彪行事正气,确实是个人才。”元柔道:“不过灵珂姐姐,你怎么对张大黎有那么大偏见?他好得很,没你说的那么差劲。” 灵玉错愕,襄王明明早上还被他气得够呛,怎么还这么帮他说话。 “灵珂,你得学着喜欢他!” “我为何要喜欢他?” “因为我喜欢他啊,你也得喜欢他,不然以后经常看见他,岂不会恶心得很。” “殿下,你…………” …… 赶路终究是辛苦的,走了大半天,钟黎捕捉着风中传来的声音,渐渐带着众人进入山中。 蝉鸣秋声处处哀。 进入高山密林,日头便弱了几分,好在还有条像样的小径,不至于把马滞留此处。 张大彪道:“我们不直接去环水按图找秘藏?” 尹长卿呵呵一笑:“他大概想的是,偏离了大部队难免会引人注意,到时候平白被人盯上反而会困难重重。” 钟黎道:“也不急在这一时,江湖人咬得紧,朝天门也不敢轻举妄动。总要做过一场,才能情势明朗。” 众人一听,当即心中一凛。 这话再分明不过,意思就是你朝天门现在有图没有用,你不敢去拿秘藏。 总得一场厮杀,杀得一方肝胆俱裂,才算再无阻碍。 钟黎见众人表情,忙道:“别太紧张,我们只管作壁上观,瞧准机会捡漏便是。” 赶路终究是辛苦的,这一走,就是一整天。 钟黎辨别着方向,扭头问道:“尹老头,你觉不觉得,这周围有些奇怪。” 尹长卿点点头:“此处树木参天,看似自然生长,实则有人培植。就是为了空出这条小径。” 当然,说的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 钟黎疑惑:“你说玄天神刹这四个字到底是怎么出来的?难道真的只靠江湖人以讹传讹?” 尹长卿摇摇头:“前朝的一切都在武帝征伐时断代了,消失的十二年里,埋在历史里的东西多如牛毛,根本无从寻找。” 一路前行,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钟黎眼尖,他清楚地看见密林周围有许多半掩在土中的雕像。 一开始,他还总过去查看。 但随着雕像的数量逐渐增多,且大多千篇一律,他也没了兴致。 尹长卿也科普起来:“大昭在石雕技法上十分讲究。除了帝王雕像,便只有镇宅的石狮子等少数几种动物可以雕刻,而且对石匠行为监管十分严格,若无报备不可私自动工。这些小雕像大概就是类似于引路石,该是前朝之物。” 很简单,不让私自设立雕像就是不允许信仰自由。 钟黎道:“那到底是破心中神,还是圈心中神啊?” 尹长卿惊讶:“你年纪不大倒是有几分心思。” 钟黎瞥了他一眼,倒是你,越张嘴越觉得你不简单。 直到傍晚时分暮色已沉,钟黎一行终于钻出密林,来到一处废墟处。 只见周围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时光在上面留下了清晰地痕迹,一看就知道年代久远 而在这片巨大的空地上早就围满了江湖人,他们多的十几二十号人,少的三五个,各自守着面前的火堆,时不时警惕地打量着周围人的动向。 明明聚集了几百人,却一点也不吵闹,反而沉寂得可怕。 行进至此,在座众人心里都清楚,无论谁都会成为将来抢夺秘藏的敌手,彼此之间不可能存在信任。 而随着钟黎一行地到来,瞬间几百个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各个目露凶光,不带善意。 张大彪微微胆寒,不由自主摁紧了刀柄。 而钟黎面对此景,嘴角却微微挑起。 今晚怕是不得安稳。 要一场好杀! 第六十六章 挑衅,疯狂挑衅 月明星稀,寒鸦声声。 纵然这是个毫无科技水平的古代世界,仍不能小瞧了消息传播的速度。 尤其是这些江湖人,终其一生不过是为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声。 所以但凡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跟闻着血腥味儿的鲨鱼似的,趋之若鹜。 如今几百号江湖人,围坐林中所目的都只有一个。 玄天秘藏。 反正天色已晚,看不清面孔,知道来的没威胁,众人也便扭过头不再理会钟黎一行。 都赶了一天路,腹中饥饿,都拿出自带的干粮吃了起来。 张大彪一边叫着钟蒙帮忙生火,一边嘿嘿直笑:“看看,看看,是不是大哥有先见之明,那些饼子馒头都冷得发硬,有啥吃头?咱整点水,整点面搞碗疙瘩汤,也是美滋滋的一天!” 钟黎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大哥,想得就是深远。” 说着话,张大彪便将后背的大黑锅卸下,架了起来。 加好佐料,不出一会儿就香气四溢,叫人食指大动。 大家本就饿的够呛,纷纷拿起碗筷靠了过来,张大彪则亲自掌勺,给每个人都盛得满满当当,就算这样锅中还是剩余不少。 于是众人围作两团,分成男女两堆儿,边聊边吃。 “诶,让让让让。” 阿酥伸出脚踹着张大彪的屁股,张大彪心领神会,当即屁股一挪,给阿酥留出一片空地。 阿酥心里美滋滋:和心爱之人一起吃饭,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不料钟黎转过头说道:“去去去,女人小孩不能上桌,那边吃去。” 啊…… 美好的心情瞬间被打破。 阿酥恨恨地跺了跺脚,气呼呼地跑了回去。 元柔似笑非笑的表情正巧落在阿酥眼里,阿酥忙低头避开她的目光。 “嗨哟,在场这么多人吃的都是干粮,咋的,你们就得搞点特殊的?”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钟黎一抬头,正是那八字胡宁有财。 尹长卿倒是没好气地回道:“馋就直说,一个老爷们阴阳怪气儿的连个女人都不如。” “你特娘的……” 宁有财心眼儿狭小,突然被怼一句哪能受得了,当即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哟,哟!这不是天水镇那老神仙吗?来,今天老子就给你个机会,算算自己到底有没有血光之灾。” 宁有财打定主意,若尹长卿说没有,自己就上去邦邦两拳。若说有,宁有财就放过他,谎言不攻自破。 尚在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余光中赫然看见其他人。 “这不是大捕头吗?秦女侠,还有这么多女子……乖乖,难不成这是个移动窑子,想给咱兄弟放松放松?” 身后不三不四一听,也哈哈大笑起来。 张大彪道:“你这人怎么恁得自来熟,谁认识你啊?” 钟黎也笑道:“来要饭还底气这么足,这样,五两银子一碗,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否则咱先别研究老头有没有血光之灾,我感觉你倒是一脸死相。” 钟黎易了容,宁有财当然看不出来,当即盯着他说道: “你特娘的又是哪个?大方脸长得跟个牌九似得,大爷我今天就站在这,你能怎么地?” 嗖—— 清晰可闻地破空声带着一道紫芒,穿过宁有财的裤裆扎进不三不四面前的泥土里。 阿酥本来就不爽快,见这货满嘴无耻下流,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将梭罗镖射了出去。 滋啦—— 破开布料的声音十分干净。 宁有财后颈顿时布满冷汗,低头一看,只见裤裆都被梭罗镖给划破,露出了发了黄的底裤。 他吞了口口水,一阵后怕! 这要是再往上偏那么一寸,自己的小老弟岂不是不保?! 可实力不济,面子也不能丢,宁有财当即黑着脸道:“好,好,都是市井出身,莫要以为你天欢乘上一股歪风就能如此目中无人,你俩小娘子莫要落到我的手里!” “还有你们,几个大老爷们要娘们护着,我呸!” “走!” 宁有财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离开,在不远处席地而坐,眼神却还时不时地朝这瞟着。 尹长卿可是亲眼见到过钟黎的狠辣,好奇道:“这么上脸你都能放过他?” 钟黎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不过刚刚开始,急什么。难不成你就这么在意自己算的卦?” 尹长卿呵呵一笑:“老夫无所谓,反正早晚都会应验。倒是你,年纪轻轻竟能让人骑在头上拉屎,也不知你是心大还是别的什么。” 钟黎也笑道:“受辱的是张大黎,关我何事?” 元柔一听,满脸疑惑。 灵玉却见那紫光有些眼熟,起身捡了起来,放在鼻下一闻:“紫罗花?这不是……” 她掏出关千逢射自己的那一枚梭罗镖,仔细一比对,竟无丝毫区别。 阿酥见到灵玉手上之物,疑惑道:“你怎会有我的梭罗镖?” “哦,捡到的。” 说着一边将梭罗镖还给阿酥,一边心里暗道:想必这阿酥也与高矮阎罗有过交手,只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也能毫发无损,天欢倒是有能人。 灵玉向来习惯先入为主,她却没想到事情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吃饱喝足,张大彪和钟蒙收拾着锅子,众女则帮忙用树叶擦洗着碗筷。 收拾完了,众人好整以暇,看着场面情况。 气氛十分凝重。 在场江湖人整备完毕,都手握兵器冷眼扫视,哪怕只有几人,气势上也都互不相让。 彼此牵制之下,场面达成了一种极为微妙的平衡。 猜疑链充斥在众人心中。 谁也不敢保证别人对自己没有敌意,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高警惕,以防来犯之敌。 都是为了秘藏,理智只不过是一层可以被轻易捅破的窗户纸,就看谁先沉不住气,先动手。 张大彪自然是感受到了这个紧张的氛围,不但气儿都不敢大喘,握着刀的手也浸满了汗水。 一旦干起来,这就是几百人的混战,谁也不敢保证能够全身而退。 “怎么办!我感觉很多人都在看我们!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好拿捏?” 张大彪回头问道,可发现除了老刘头瑟瑟发抖地跑到一根树后藏起来之外,其他人都神色如常,甚至钟黎还再跟尹老头扯东扯西: “老头,怕了不?” “哈哈哈,这些小虾米,放在当年,都不够我一个指头戳的。” 都是习武之人,各个耳聪目明。 况且环境如此安静诡异,一点声响都让众人格外注意。 顿时,又跟刚到时一样,所有人目光都齐刷刷聚到此处,面有不善。 张大彪顿时汗毛都竖起来了:“尹老头你小点声!” 同时忙抬头解释道:“没事没事,你们忙你们忙!我家老头上岁数了,有点痴呆,一吃饱就容易胡言乱语,莫要放在心上,莫放在心上……” 说罢也不顾老头反抗,从背后狠狠地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之言。 尹老头又被放倒,心中不忿,当即与张大彪扭打在一起。 “切,一群老弱病残也敢来掺和……” “女娃倒是不少,就是天太黑看不清脸。” “走走走,心里痒得慌。看身条都不错,抢一个晚上暖暖身子……” 哟,有好戏看了。 钟黎弯起嘴角,惹上这几个女子,怕是几条命都不够你们栽的! 第六十七章 众人拾柴,玩火自焚。 四个女子冷眼扫去,把嘴巴不干净的几个人的模样记得清清楚楚。 秦桃儿多混于市井,少不了面对这种场面,耐受力还强些。 可元柔和灵玉心里早已冒了火,以她俩的身份怎能听得如此污言秽语。 但毕竟秘藏事大,不可轻举妄动。 所以没有钟黎开口,谁都没有动作。 二女只盼着一会儿场面乱起来,自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突然火光大作,一群人点燃手中火把,将整片废墟照的透亮。 “诸位,诸位,莫要争斗,且听我一言!” 一个黄衣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来到废墟正中。 众人定睛一看,此男子大概三十出头,浓眉大眼,折扇一抖,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妈的什么意思?” “姓李的要动手,兄弟们兵刃招呼!” “拢共不过二三十号人,一人一口唾沫也给他们淹死在这!” …… 众人本就心弦紧绷,混乱之下,顿时“呛啷啷”一片金铁交鸣的声音此起彼伏,各自都是拔出兵刃,慌忙爬起严阵以待。 “莫要惊慌,莫要惊慌!”男子双手虚按示意大家停手:“各位不忙动手,在下御剑山庄少庄主李梦秋,我有一言,还望诸位倾听。” 人群顿时交头接耳,骚动不已。 御剑山庄虽然不位列三山八派,但也是江湖中数得上名号的势力,这些小门小派甚至江湖散人万万招惹不起。 张大彪见这人真能镇住场面,心中不解回头问道:“御剑山庄,听起来名头不小,很厉害吗?” “一群打铁匠罢了。”秦桃儿冷哼一声:“御剑山庄有三处值得一看,但偏偏都与实力无关。” 张大彪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其一乃是铸剑台,御剑山庄冶炼术代代传承,独步天下,所锻兵器刚则至刚,柔则韧性十足,比朝廷锻造司都略胜一筹。更有传闻武帝【破虚神枪】便是得自御剑山庄。虽然一甲子下来再无神兵现世,但是御剑山庄每每开炉炼宝,江湖中人依旧趋之若鹜。” 张大彪低头看着长刀,喃喃道:“武帝竟是使枪的……” “其二乃是洗剑池。御剑山庄有一口寒井,传闻井水有灵终年冰凉,乃是淬炼神兵的不二之选。” “这其三就有些玄乎,传闻李梦秋的太祖乃是‘长风剑仙’的至交,死去之后,剑仙感念故人,于是就传了李梦秋之父李英几招,并留下一副【剑意贴】,据说其中蕴含剑仙毕生所学。” “剑仙?有这种好东西没人惦记?” “那会儿也是传的风风雨雨,虽不像玄天秘藏这般吸人眼球,但也是让御剑山庄招惹了不少仇家。万幸都是些江湖宵小,御剑山庄也没怎么伤筋动骨。后来御剑山庄也厌烦被江湖人日夜打扰,索性召开一次‘赏剑大会’来者都有资格一睹【剑意贴】。” 张大彪一想:“什么东西都看不出来吧?” “那是自然,观礼过后,江湖一致认为御剑山庄故弄玄虚。而且若真有剑仙遗藏,怎么可能已经过了四代人,仍未出一个绝世高手?于是便不了了之,再无人惦记。” “对了,听说李梦秋自剑意帖中悟得不少剑势,在这年轻一辈也算有些名声。” 包括钟黎在内,众人都是听得津津有味,尹长卿却一抹胡子笑道: “还有这么多故事呢,连我都不知道。” “切,还说尽知身前之事,到底是胡吹大气。”钟黎逮着机会赶紧损他几句:“想来那什么剑仙也是虚有其名,不然师姐怎么提都没提过?” “这我也不知。”秦桃儿回道:“据说剑仙纵横的时候都是在几十年前,那会儿你和你师姐还没出生呢。” 阿酥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师姐多大呀?” “很大。” 钟黎看了一眼阿酥前胸,随后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 “小贼!”阿酥连忙一捂,一脚踹中钟黎小腿:“我是问年龄!” 钟黎吃痛,弯下身子一边揉搓,一边说道: “莫问莫问!会出人命的!!!” …… “师姐,你在山上多久了?” “师姐,你是什么时候拜师的?” “师姐,你也跟我一样没有亲人吗?” “师姐……” 小钟黎喋喋不休,还想继续问下去,不料师姐衣袖寸寸崩裂,如同一条灵蛇盘旋着眨眼即至,绑住钟黎的双手就把他吊在了房檐上。 洁白如玉、完美无瑕的纤纤手臂暴露在空气中,让钟黎挪不开目光。 师姐冷笑道:“哼,莫要以为我不知你作何心思,你当师姐跟你一样蠢笨?吊你三天,好好反省!” …… “呃……” 想到了不好的事,钟黎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元柔也是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自己胸口,到底是年长些,比起阿酥,似乎…… “阿柔,身体不舒服?” 灵玉见云柔反常的举动,关心道。 云柔脸一红,连忙摇头。 李梦秋说话所造成的骚动终于缓缓平息,他终于继续说道: “大家如今聚集在此,所为何事都是心知肚明,只是敢问在座诸位英雄,谁有信心能在朝天门六门齐心的情况下夺得秘藏?” …… “开什么玩笑,谁要跟他们硬刚,嫌命长吗?” “谁说拿秘藏就非得跟朝天门敌对,我等不可智取吗?” “朝天门是绝地,朝廷都奈何不得,我们只是尾随,又不是追杀,何必非要动手?” 众人心中均是如是作想。 李梦秋示意噤声:“我知道大家心里作何想法,无非是趁乱分上一杯羹,行那浑水摸鱼之事。只是朝天门的眼皮子底下,鱼哪有那么好摸?更何况我等齐聚于此,尚且相互猜忌忌惮。难道朝天门看我们就能悲天悯人、充满友善?” 众人一品,倒觉得有理,都说想要趁乱牟利,可谁也没有个具体的章程,谁又敢保证这个“乱”不是自己呢? 李梦秋继续道:“诸位走在路上看见那蚂蚁爬虫尚要踩上一脚,可朝天门明知我等来者不善,却依旧迟迟未向我们下手,那又是为何?那自是因为我等势大,几百余人驻扎于此,就算是他朝天门也得好好掂量掂量,如果杀上来究竟谁能占得便宜!” 李梦秋倒懂人心,说一段话便略一停顿,给人时间思考,却偏偏给的又不多,只教无脑之人跟风而行。 “由此可见,分则必亡!我等如若不团结一心,共抗外敌,迟早会被分而蚕食,甚至会因为彼此之间的内耗反而给这些前朝余孽做了嫁衣!” 众人七嘴八舌,却都觉得有理,渐渐放下手中兵刃。 第六十八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梦秋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中一喜,面上却不为所动,声音越来越高亢: “六十余年来,朝廷从未放弃过对朝天门的围剿。一面为了抢夺秘藏,一面又要保天门不失,他们哪来的三头六臂?” “所以可以见得,朝天门此次秘藏之行,虽传言来了六门,但为了隐秘行事,躲过朝廷耳目,必然无法携带太多门人弟子。” “区区六个门主,能掀起多大风浪?倘若我们在场的所有兄弟能拧成一股绳,就算是他白止观亲来,又能奈我们何?” “所以我李梦秋在此斗胆恳请大家放下戒备与成见,携手对抗东天门。” 不知谁先喊了一句:“说得好!” 顿时所有人面色亢奋:“单对单打不过又怎么样,我们有十倍,二十倍!几十个人围攻一个难道还能打不过?” “就是,跟他们前朝余孽还讲什么江湖道义,我等诛杀逆贼就是道义!” “大周灭亡已经六十余年,白止观只怕已经年入耄耋,走路都费劲!有何可怕?” 李梦秋又添上最后一把火:“朝廷早就有言,江湖人士若可斩得天门中人,即可论功行赏,若斩得门主,那便是鱼跃龙门,封侯拜相。弟兄们,建功立业、扬名立万、光宗耀祖也不过在此一举!我们何不一搏?!而且莫要担心我李梦秋有私心,我向大家郑重承诺,事成之后,必定主持大家分配秘藏,保证不亏待每一位兄弟!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杀逆贼,夺秘藏!!!” “杀逆贼,夺秘藏!!!” 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似得,各个面色潮红,高举手中兵刃,在一声声呐喊中逐渐迷失了自己。 仿佛看到了朝天门已经臣服在自己脚下,而纵身一跃就能跳进宝藏海中。 张大彪等人也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多人齐声呐喊,只觉得场面宏大,热血沸腾,如果自己身处其中,难免会被这股血气迷晕了头脑。 尹老头见状,摇摇头:“借我浮云枝,扶摇上青天。可这上了青天,又如何下来?只怕到头来都是粉身碎骨。” 灵玉也道:“名利本该是过眼云,但世人大多遏制不住内心贪欲,一心只有目的,却忽略了自身。想借风势而行,却终究不过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钟黎懒得想那么多,心里乐开了花:“你们就别在这感慨了,做出了选择就要付出代价。此乃因果。” “因果……” 尹长卿一吟,好个味道! 本来这些人相互猜忌,反而不去给朝天门制造麻烦,这让钟黎还有些头疼。 可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李梦秋不论出于何目的,站了出来将所有人团结到一起,共抗朝天门。 不管结果如何,但这个态势…… 对! 太对了! 事情的发展正是他想要的! 李梦秋环伺周围,享受着“众星捧月”,心中豪情万丈,似乎摇身一变就成为了武林盟主。 且不论当中有多少真正的高手,也不管他们是不是打着自己的算盘表面上虚与委蛇,但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足够了。 不过几句轻飘飘的话和些不疼不痒的许诺罢了。 至少不需要在找到秘藏之前还要花心思应对这些江湖人,而且冲突之后也多了几百个炮灰,何乐而不为? 钟黎道:“如此一来,我们便可高枕无忧,只待两军交火,我们撒丫子就跑,直奔秘藏!” 尹长卿摇摇头:“你终究是江湖经验浅,与这些杂毛没啥区别。” 钟黎见尹长卿似乎并不是在阴阳怪气,便问道:“啥意思?” 尹长卿道:“这些宵小又是要杀门主又是要杀白止观,可实际上呢?白止观若真在此处,再来几百只蚂蚁又有何区别?” 钟黎闻言心中一咯噔,道:“难不成白止观还是万人敌?这个世界有这样的人?” 尹长卿不语。 元柔不知道钟黎真实的想法,反而看着眼前人逐渐合流,心里觉得不安生:“你就看着那个李梦秋把这几百人收入麾下?” “收入麾下这几个字,岂是几句话就够的。”钟黎道:“这李梦秋以为自己智勇双全,但也得看这些人听不听他号令,真打起来,难不成他说‘灵玉你打头阵’!灵玉就能乖乖地冲上去了?” 灵玉不悦:“莫要以我为例!” 钟黎不以为然,继续说道:“到时候朝天门被逼急了,第一个拿它御剑山庄开刀,难不成还指望这些人能替他去死?” 钟黎满脸不屑:“他现在肯定觉得自己风光极了,混江湖的都为了不是为了名就是为了利,但就是这点脸面就足够要他的命!” 没有足够的实力就想担下天大的责任。 有句老话说得好。 枪打出头鸟。 尹长卿啧啧道:“你这臭小子心思倒深,比我当年还要强上不少。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心里就只想着但有不平事一剑斩之,不似你这般七窍玲珑。可江湖啊,你还是行得浅……” 小爷我两世为人,还比不过你这个土着? 不过后半句是啥意思? 众人都有心思,乐得看事态发展。 然而,世事难料,世上之事总难免有些巧合。 阿酥冷眼相视。 李梦秋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让她膈应的不行。 你御剑山庄什么角色,跳的这么厉害? 前两天上门逼我桃儿姐,今天又在这搞武林盟主。 明天岂不是要一统江湖? 是,大昭西边没什么大门大户,你坐尽地利,这次数着你带的人多。 咋的,人多牛逼啊? 阿酥越想越气,只觉得此人面目可憎,一时也没注意身旁钟黎等人在说什么,当即大声喝到: “凭什么你说了算?你御剑山庄是八大派还是三绝地啊?” 这一嗓子即出,众人纷纷扭头寻找: “谁特娘的在狗叫?” “是个女子,声音还挺好听!” “不对吧,我怎么听好像是个小孩的声音……” 秦桃儿心中大惊,连忙跑到阿酥身边捂住她的嘴。 钟黎斜眼儿瞅着阿酥,只感觉头皮发麻。 可看着阿酥气鼓鼓的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尹长卿呵呵一笑,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所以啊有时候你想躲,但是你躲不了,这就是江湖。” “你个老登,莫要说风凉话!” 阿酥并没有看懂钟黎目光里的意思,还以为他觉得自己说得对,当即挣脱秦桃儿的手臂一把举起钟黎的手臂,对众人叫道: “我说的对吧?!谁拳头大谁才有理,他御剑山庄想靠嘴皮子一统江湖,哪有这么容易!” 听钟黎这边叫起来,宁有财一瞅来活了! 忙叫嚷道:“哎,对啊对啊!有‘九’大派天欢阁秦女侠坐镇在此,怎么能轮得到他御剑山庄说了算?就该按这位女侠所说,比武!” 天欢阁?这些年倒是闹得挺欢! 周围尽是些草莽,都不怕事儿大,乐得看戏。 当即也都高举兵器齐声喊道: “对,比武!” “比武!比武!” …… 李梦秋眼看大功告成,不料突然杀出个牙尖嘴利的女子,竟把风向也给带偏了。 当即面色一寒,冷眼看着阿酥,心中不知在作何想法。 李梦秋的护卫也是懂察言观色之辈,眼看自己家少主遭到了冲撞,面色难看,当即心想:此乃我博出位之良机! 当即抬眼扫视。 只见说话的女子周围,不是老头就是妇孺。 唯一的仨汉子一个丑得不像话,另外俩大方脸,岁数不大,看起来就不是什么高手。 当下胆气一盛愤然喝到:“那方脸汉子,管好你家小孩!否则小心我替少爷出手管教一番!” “谁是小孩,谁是小孩……!” 阿酥恼怒,挥着拳头与那护卫隔空对骂,惹得周围哄笑一片。 李梦秋却突然一脸和煦,折扇一收拱手道: “既然秦女侠认定拳头大的有理,那不妨过来比试一番。那位方脸兄台亦可前来指教!” 随后他环视众人说道:“也并非我李某要一家独大,只是我们这几百人总要有个统一步调。这样,谁能胜我,我便带头尊他为此次主帅,如何?” 这才对,我钟黎哥哥在此,怎么能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阿酥听到此话却乐开了花,用手肘拐了拐钟黎一脸兴奋道: “快,上,揍他!” 周围人也跟着起哄,喝声不断。 而尹长卿和元柔乐得看一出好戏,都嘴角含笑不言不语。 钟黎叹了一口气。 妈的,女人! 女人好麻烦! 钟黎当即脸色一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抱拳说道: “李大侠,不是我不愿,但在下真的只会些粗浅的拳脚,实在上不得台面,小妹口无遮拦,我张大黎在此给大侠赔罪!” 脸面? 笑话,几时看到我钟黎露脸了? 丢脸的是张大黎! 阿酥却把眼睛瞪得溜圆,满是不理解:“小贼你又在搞什么鬼,去揍他啊!” “小妹!”钟黎假模假样地大喝一声:“不要让诸位英雄看了笑话!快快坐好莫要出声!” 说话的同时,钟黎疯狂对秦桃儿使着眼色。 秦桃儿会意,一指点到阿酥的穴道,随后伸手一扶开口道:“哪有什么天欢阁,这里只有聚欢楼老板娘,你们继续,继续……” 钟黎冲四面八方抱拳鞠躬,赔上笑脸。 “切,还以为是个高手。” “弄半天是个没卵的软蛋。” 众人只觉儿戏,都不屑再看他。 宁有财错愕:这都能让他们躲过去? 钟黎对尹长卿一挑眉,好像在说:再大的是非又能如何?我钟黎智慧高绝,一言蔽之。 尹长卿愕然,捋着胡子哈哈大笑:“你这小子怎恁得厚脸皮!” 李梦秋本来心中憎恨,但见此人给了自己十足的面子也不好再计较,当下朗声道: “可还有高人?李某愿亲自讨教!”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上去揍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阿酥急不可耐,奈何被制了穴道一点儿都动弹不得。 “姑奶奶你可消停一会儿吧,咱来干什么的你忘了吗,等到了秘藏处,少不了动手,你又何急于这一时半刻。” 张大彪苦口婆心安抚个不停,总算给她火熄了。 李梦秋虽不是惊才绝艳之辈,但也算年轻一辈的好手。 在场人数虽多,但是谁也没有把握必胜他,况且此时出头,难保不被御剑山庄记恨。 有什么必要呢? 此番聚集在此,都是为了秘藏,何必做些无谓拼斗。 所以过了许久,终究是没人愿意出场比试。 李梦秋折扇一扬,朗朗说道: “那既然如此,在下不才……” 忽地,一阵狂风袭来! 卷起漫天树叶沙土,直上夜空。 四周树林沙沙作响,十分剧烈。枝叶舞动,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 在场之人无不捂住脸面,生怕眼里进了沙子,可偏偏耐不住好奇,从指缝中偷偷查看情况。 片刻后,风势渐小,一阵笛声由远及近,空灵缥缈,煞是动听。 蓦地,风静而笛止,众人睁开双眼,只见废墟之上,赫然出现一个人影。 此人一身白衣宽袍,无风而动,白发如雪,发尾以一条黑绳绑起直达后腰。 他腰背笔直身材高挑,一根碧绿玉笛斜插在腰间。 脸庞仿佛由白玉雕成,就连眉毛也是白的,冷傲清高,倾然出世。 众人无不心中感叹此人之风姿。 真乃茕茕而立,仙人之魂! 第六十九章 白发孤影,风中王侯! 树静风止。 不过初秋时节,理应不该刮起如此剧烈的狂风,更何况哪有即吹即止的道理? 更有那月下白影,一言不发,孑然一身,孤立于废墟之上。 二者或许有什么关联? 众人被吸引了目光,看着他,心中猜测着来人的身份。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仿佛他本来就在那里。 李梦秋心里拿不准,只得出声询问道:“阁下是何人?” 他已经不单单能用怪异来形容,从头到脚除了那根碧绿的玉笛,没有任何其他色彩。 常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谁都心知肚明,如果有一个人你看不透他,那无非两个原因。 他不行或你不行。 那人转过头,居高临下淡淡看了李梦秋一眼,眼神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绪。 李梦秋额头滑落一滴冷汗。 这个情形再明朗不过,这个神秘人就是冲自己来的! 面对李梦秋的问话,那人并没有回答,反而自顾自地伸出手,仿佛变戏法似得,手中顿时出现一只纯白小鸟。 鸟儿头颅高昂,双翅震动,作势欲飞。 众人定睛一看,惊讶地发现那小鸟居然是由白纸折叠而成,惟妙惟肖,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快看快看,好逼真的鸟儿!” 阿酥少女心性,遇见新奇玩意儿就喜不自禁,只不过如今身体不能动,否则定要靠近去看个清楚。 秦桃儿却变了脸色,连忙捂住阿酥的嘴巴,失神道: “白发孤影,风华绝代。错不了的……阿酥快闭嘴,他的御风术能隔空杀人!” 几百人骚动不堪,但那人似乎并不在意,反而把玩着手中小鸟,仿佛自言自语:“方才风儿带来消息,说谁胜了你,就尊谁为帅,不知还当不当真?” 毕竟是夸下了海口,李梦秋也不能当众食言,只能硬着头皮道:“话虽如此,但阁下藏头露尾身份不明,如今却跳将出来口出狂言,就算你胜了,在座之人谁敢信你?” 男子漫不经心:“从陌生到熟悉,总需要一个过程,当然你也可以省略这个过程,叫我一声叔叔,一切不就都顺理成章?” “你……!” 如此辱我? 李梦秋本就不是心胸宽阔之辈,更何况作为少主,自小养尊处优,听得此语顿时火冒三丈。 一旁的护了解少庄主脾气,当即怒道: “你这不男不女的白毛混账,敢对少庄主无理!如若不磕头道歉,今天就给你碎尸万段!” 说罢长剑一抽,直指男子。 御剑山庄众人心领神会,也都拔出佩剑,将男子围在正中。 尹长卿见此情形,捋着胡子笑道:“有人要遭!” 钟黎心中暗道:这御剑山庄似乎也上不得台面,人家敢当着你这么多人面儿出言挑衅,自然是不把你们放在眼里,既然不明情况,如何还敢口出狂言? 果然,男子看都不看他一眼,五指翻腾,与小鸟玩的起兴。 那护卫见状,心中大怒:“你自己不要命,莫要怪我!” 说罢仗剑欲刺。 男子开口道:“不能乱动。动一下,命可就没了。” 护卫冷笑:“故弄玄虚,我今天就不信这个邪……” 话音还没落,护卫突然身子一僵。 只一瞬间七窍都崩出血来,身子一软便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李梦秋离的太近,被鲜血喷了一身,骇得魂飞天际,张大了嘴,颤抖地指着男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男子似乎早就料到会是如此,足不沾地便凭空横移半尺,堪堪躲过飞溅的鲜血。 人群一片死寂。 男子明明没有动都没有动,那护卫就吐血身亡…… 这种手段…… “叶……叶流之!他是风门之主叶流之!” 不知是谁的声音突然响破天际,众人闻言大惊,“噌噌噌”拔出自己的武器,几百双眼睛齐齐盯着场中的叶流之,如临大敌! 周围都是嘈杂的声音: “朝天门杀过来了!兄弟们赶紧抄家伙!” “风门门主来了此处,那么其他各门岂不是也在?” “不用怕,‘白发孤影’,他叶流之向来自命不凡,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就他一个?那这场富贵老子就笑纳了,你们别来与我争抢!” …… 李梦秋也不傻,赶紧后退几步,把护卫一个个揪到自己身前,生怕对方“擒贼先擒王”。 可透过人影,对方依旧低着眉眼,面对着步步紧逼的包围圈,丝毫不为之所动。 他不怕吗? 李梦秋心里疑惑,可还是恶狠狠地说道: “叶流之!你好大的狗胆,没等我们去找你,你竟然先送上门来,不知死活就莫要怪我们手辣!” 面对李梦秋的叫嚣,叶流之把身子一转,看都不看他一眼:“哪来的野狗,恁得能叫。” 钟黎顿时两眼放光! 叶流之的逼格和自己简直如出一辙! 特别是这一身行头,酷毙了。 难道这世界也有地儿漂头发? “哼,不知天高地厚!” 李梦秋心中愠怒,却压根不相信真的有人能以一敌百。 自朝天门建立以来,八门之间向来只有自戕,从来没有门主死在外人手里的先例。 而如今叶流之不知死活,深陷重围。 哪怕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这种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不可放过! 想到此处,李梦秋招呼道: “弟兄们,大家不用管什么江湖道义,朝廷逆贼,人人得而诛之!只管并肩上!朝廷有言,‘八门之贼,不论死活’!拿下叶流之,以他为质胁迫朝天门,到时候不仅秘藏到手,封侯拜相都近在眼前!” 众人闻言顿时“呜嗷呜嗷”地吼叫着,高举兵器一点一点缩紧包围圈,生怕他逃走。 叶流之把手中鸟儿一甩,纸鸟扇着翅膀直飞天际,片刻就消失不见。 随后他看着躺在地上的护卫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李少庄主何不亲自动手,还让他人来送死作甚?这天大的功劳,御剑山庄就没兴趣?” 声音不大,却顺着细风飘进众人耳朵里。 “对啊,李梦秋又不是什么得道高人,就这么甘心将功劳拱手相让?” “他不是不想,是不敢!” “难不成姓李的真的想把我们当做炮灰?” 舆论一旦扩散就一发不可收拾。 毕竟那个七窍喷血的护卫如今就躺在面前,死因尚不知晓,可见叶流之手段非凡。 众人心中都有盘算。 叶流之把眼睛望向那个尸体,就是无声地告诉众人: 【哪怕我不能杀光你们全部,但至少能杀死那个冲得最快的。如果你们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作为别人的嫁衣,那尽管来。】 开玩笑,谁还能有两条命?死了可真的就一了百了了! 最靠近叶流之的那些人,显然已经想明白此事,顿时双腿都开始打颤,哆哆嗦嗦一步也挪不动。 场面就这么诡异地停滞下来。 几百个人,已成合围,但面对叶流之,偏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尹长卿赞道:“杀鸡儆猴!好个攻心之术,倘若对方训练有素,必不能生效。奈何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贪心不足各有所图,如何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成就别人的美事?” 杀人还需耗费体力,不战而屈人兵方为上上之策。 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弄得人心惶惶。 几百人的临时同盟,还未组建完毕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叶流之当真不可轻视! 第七十章 莫要低估人性 气氛变得诡异起来,众人再也不能同仇敌忾,反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量与不熟之人拉开距离。 甚至连看李梦秋的眼神都少了许多信任,众人重新回到最初那个互相猜忌的阶段。 一切都是无用功。 钟黎这边。 元柔一脸不解地问道:“灵玉,他方才究竟是以何手段杀人?我怎么看不出来?” 叶流之似乎听到了什么,耳朵微动,却没有转过身子。 灵玉摇摇头。 常年在山上清修,她对江湖之事也是一知半解。 尹长卿最喜欢卖弄,当即道:“左右不过以气化风,或是以气御风,你去想它作甚。” “那方才那场大风也是他的手段?” “保不齐。” 元柔惊道:“那他还是人吗?操控自然之力,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尹长卿摇头晃脑:“非也非也。你学拳,他学脚;你用剑,他用刀。归根结底不还都是以自身之力为重?这八门之法虽然看起来花哨,但左右逃不开自身,都只是器用罢了。” “哈哈哈哈,好个器用!”叶流之见众人都不动手,也懒得陪他们玩耍。 只见他头发四面一散,人就飘飘飞起,随后落在钟黎众人眼前,面对尹长卿一拱手一躬腰: “前辈。” “嗯。” 尹长卿昂着头背着双手,面不改色心不跳,硬生生受了这一拜。 钟黎心中大加鄙夷。 这老东西,装的还真像样子。 尹长卿头一斜嘴一歪,对钟黎说道:“好好跟这小子学明白了,到底什么叫尊老!” “切。”钟黎早就习惯了这个老骗子的刻薄,不与他嚼舌。 一旁阿酥见到叶流之这飘逸的轻功,顿时灵光一闪,大喊了一句:“牵丝戏!” 叶流之眉毛一挑来了兴趣,转头问道:“哦?你怎知我风门神通?” 秦桃儿却赶紧捂住她的嘴,讪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前辈不要在意……” “前辈……我看起来很老?” 呃,确实不老,只是少白头得厉害。 钟黎心里说道。 秦桃儿赔着笑脸,口中连称不是。 叶流之也只是随口一问,随后转过头面对灵玉一脸寒煞地开口问道: “灵霄在何处。” 灵玉眉毛一皱,手握腰间剑柄道: “师兄自然是在山上,你有何事?” “呵,谅他也不敢离了那座山头。”说罢,叶流之打量了灵玉一番:“你不用紧张,我叶流之不至于卑鄙到以女子为质。” “你大可以来试试。”灵玉右手一抹,软剑如灵蛇般蜿蜒起舞,随后绷得笔直。 钟黎眼前一亮:竟然还有一把! “我怎会与女子动手。”叶流之笑道:“替我转告你师兄,哪天活够了大可下山一游,我叶流之愿行阎王之事,送他归西。” 说罢也不等她应声,四面八方又是一阵狂风袭来,叶流之迎着月光,掠过众人头顶消失不见,只有声音还在废墟回荡。 “朝天门不是尔等鼠辈可以招惹的,不想曝尸荒野妻儿老小无人所养,趁早散伙离去!” 无人敢应声叫骂。 叶流之轻功只怕当世无人可敌,谁嘴瓢说错了话,他大可回来杀了然后从容离去。 就像这飘忽不定的风,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吹到自己身上。 叶流之对师兄不敬,大犯灵玉忌讳。 她本来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骂回去,却不料对方走得如此匆忙一点机会也不给,当即气的浑身颤抖,只好一剑戳向地面挑起无数尘土。 钟黎见得有趣,连忙问道:“你朔清宫跟朝天门有这么大的仇啊?说来听听!” 灵玉眉毛一横:“我怎么知道,再敢问撕烂你的嘴!” “哇哦,好凶。”钟黎撇着嘴笑道,丝毫不害怕。 “叽~” 阿丘也做势一倒,像是在作害怕模样。 灵玉也知道自己失了态,但话说出了口也收不回来,只好闷闷地收回软剑,一言不发。 钟黎注意到张大彪愣愣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走过去揽住他肩头问道: “想啥呢,闷闷不乐的不像你啊。” “哎,叶流之风华绝代,武功高强,真是让人艳羡得紧。”张大彪眼神扫过着面前的一众江湖人: “武帝说,人生而平等,哪怕是一个普通人也可以凭借后天的努力,达到武道巅峰。可你看这些江湖人,哪个不曾努力修炼,哪个不是自命不凡,却终究如同蛇虫鼠一般。”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老爹倒不像武帝,总是教导我人生而不同,分三六九等。那你瞧,我这小镇青年,岂不就是最低一等?或许我这一生就注定碌碌无为。” 元柔心里奇怪:“张大黎说过,若论能力,不及兄长。而且接触下来张大彪确实是个人杰,如何能如此妄自菲薄?哦,是了。想来在这天水镇蹉跎了青春年华,大好拳脚却无用武之地,如今见了江湖高手,不免伤春悲秋。” “害,我还当啥事儿,这你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钟黎拍拍他的肩头: “师姐也说过,事有旦夕祸福,人有高低贵贱。纵然生而不平,但世事难料、千回百转。就算天不可回,人亦可回。介时命运、机遇、人脉无一不是可依仗之处。” 钟黎想了想补充道:“天生我才必有用,换个角度,往往就能得到不同结果。叶流之可能出身天门,自小习武,如果不胜过你我,那他岂不是庸才?我们不过年纪小些,起步晚些。等拿到秘藏,你我双剑合璧,自然俯视这些牛马!况且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你看尹老头,七老八十,连个媳妇儿都没捞着,难不成你比他还惨?” 尹长卿胡子一吹:“再这么没大没小小心被雷劈死!” 元柔也插嘴道:“好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大彪你有大志,我心知肚明,朝廷不会埋没任何一个人才,你大可放心。” 钟黎明知顾问:“哟,小道士也懂朝廷呢?” “你……” 不能自曝身份,元柔虽气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钟黎不忘阿酥,上前一步将其穴道解开,阿酥恢复自由,一跃而起抓住钟黎衣角。 元柔眼角一跳,但终究正事重要,忧心忡忡道: “天地山泽,风雷水火。如今连叶流之都现身于此,不知八门到了几门。难道那白止观……” “你看他们这个样子,一个叶流之就让他们斗志全无,如何敢叫他们去对抗朝天门?” 原来如此,八门原来是这八门。 如此说来,周不平为火,柳清禾为地,楚阳为泽,叶流之为风。 钟黎心中盘算,如果不是同一门来两人,那么八门竟然已经到了七门? 老家不要了?! 尹长卿听到元柔所言,对废墟一指:“莫要低估了人性。” 第七十一章 你到底练得什么邪门功夫? 众人闻言,抬眼看去。 那些江湖人又回到了最初各自成群的状态,彼此之间充满警惕。 但与之前相比,完全没了那份嚣张气焰。 一个个垂头丧脑,仿佛败军之兵,浑浑噩噩,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而这时李梦秋突然大跨步站出,高举着右臂: “诸位,莫要中了朝天门离间诡计!” 众人闻言,都是茫然。 李梦秋继续道:“各位可曾想过,叶流之为何来势汹汹,又匆忙离开?”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懒得动手?” “他那模样倒也不像嗜杀之辈。” “或许是有急事,难道秘藏开启了?” “我们还有机会去抢吗,那叶流之手段也太诡异了!” …… “绝非如此!”李梦秋高呼:“人力总有穷尽,都是血肉之躯,单对单或许我们都不是对手,但我们这么多人,该怕的到底是谁?况且你们想想看,朝天门如果底气那么足,直接杀上来便是,为何单单派出一个叶流之来混淆视听?” 对啊,为什么呢? 李梦秋倒:“还不是因为他轻功好,可来去自如!只需挑拨我等,让我们不能齐心。一旦内讧,我们就不再是他们的阻碍,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别说还有几分道理。” “又是风又是雨的倒真像是糊弄人。” “不过他的手段确实特殊,那御剑山庄门人不就死的不明不白吗!” …… 又乱套了。 张大彪抠抠耳朵,嫌这帮人聒噪:“要说这李梦秋人不咋地,煽动情绪倒是有两把刷子。叫他烦死。” 这时,之前倒地身亡的那个护卫颤颤巍巍地爬起身子,虽然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但除了虚弱似乎并无性命之忧。 李梦秋道:“都以为是他叶流之手段诡异,但事实并非如此,来,你亲口告诉大家!” 那护卫捂着胸口,一边用袖子擦拭着脸上的鲜血一边说道: “刚才为主心切,急火攻心。行气时,真气乱窜一时难以自控,只得强行散力,才不至于走火入魔,倒让大家见笑了……” 叶梦秋紧接着说道:“听到了吗!跟他叶流之没关系!又是鼓风又是小鸟,跟民间杂耍又有何异?终究只敢耍些嘴皮子,连个人都不敢杀!” …… “嘶……倒真被那货给唬住了!” “都特么怪你,怎的姓叶的一张嘴你就把刀对着我?你们狂沙门就这点定力?” “你若不是杀气四溢,我何必以你为敌?说到底还不是你蠢笨?” “妈的,竟敢耍老子这口气不消我誓不为人!” …… 见众人重拾信心,时机成熟,李梦秋朗声道:“诸位,我等只要齐心,莫说一个叶流之,就算他白止观带着八门之主一同前来,也只有灰溜溜逃走的份儿!还同之前一样,我们该如何!” 眼见众人你瞅我我瞅你,心有疑惑,叶梦秋振臂高呼道: “踏平天门,夺回秘藏!” “对!踏平天门,夺回秘藏!” “踏平天门,夺回秘藏!” “踏平天门,夺回秘藏!” 起初只有御剑山庄的人高声附和,逐渐越来越多的人也加入其中。 终于这氛围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都涨红了脸高举双手齐声呼道: “踏平天门,夺回秘藏!” 张大彪惊了:“乖乖,又来一次?” 你以为传销都是怎么洗脑的。 钟黎饶有兴趣地看着阿酥。 而阿酥也举着小拳头,随着潮流大喊:“踏平天门,夺回秘藏!” “怎么啦,你看我干嘛,不是你说的要混入其中浑水摸鱼吗?我们若不跟着喊,岂不会被当成细作?” “呃,我看你是觉得你做得对!” 元柔惊讶地对着尹长卿说道:“果然如前辈所料。” 尹长卿颇为得意,只咧嘴笑着,不说一句。 钟黎道:“八门之主既然志在光复大周,那么必然是对‘朝天门’这三个字有信仰的。只怕这声音就像狼烟一样,瞬间就能激起朝天门的反应。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打起来,毕竟朝天门就那几个人,面对几百号人,杀得再快也要费些功夫。” “做好准备,一旦交手,不必理会,即刻出发。等他们回过神,我们早就带着秘藏逃之夭夭了!” “阎罗。” 元柔心里一寒。 这少年短短几句就像地狱判官一样,宣布了这几百人的死刑。 偏偏面不改色心不跳,如同聊家常。 钟黎却转过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贪心和自大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若这两份代价相加,就是要付出自己的性命。” “你说对吗?” 阿酥也不知听听没听,就回应道:“你说的都对!” 元柔当然也不是优柔寡断之辈,知道钟黎的选择是最稳妥的办法。 当下无话。 不像那些江湖人正亢奋得要命,钟黎等人百无聊赖,索性铺好地铺,准备睡上一觉。 养精蓄锐以应对接下来的变数。 钟蒙早就在呼呼大睡,天塌了似乎都跟他没有关系。 张大彪伸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这才止住他震天的鼾声。 张大彪以手为枕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斗:“我还是想不通,那个护卫真的是自己行岔了气?” 钟黎道:“舞刀弄剑不够娴熟或许能伤到自身,但行气运功乃是基本之法,他得有多蠢才能搞错?” “那他……” “谁知道呢?或许是爱惜脸面,给自己主子编了个瞎话?” “那这么说,还真是叶流之搞的鬼,他明明没有动,是怎么做到的?” 钟黎道:“大概就是这样吧。” 张大彪刚想问是哪样,可自己体内古井般的真气竟然猛地、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窜! 卧槽! 好好地怎么就要走火入魔了?! 张大彪心里骇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像这种情况,轻者气脉受损脏腑重创,重则神志不清爆体而亡。 正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真气竟又恢复如初,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幻觉,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张大彪猛地坐起,看鬼似得看着钟黎。 “你,你你你……” “哎呀,躺下躺下,大惊小怪的,别吵了他们睡觉。”钟黎赶紧对他摆摆手:“所以那个护卫大概也是经历了和你一样的情况而已。” 张大彪懵了:“而已……这,这很普通吗?” 钟黎也不知道,只是大概想了想:“应该是吧……师姐说了,气脉不但存在于人体,也存在于天地间,当以天地之脉壮己身之脉。那么举一反三,以天地之脉拨动他人之气脉,不就可以做到了?” “说的倒轻松,让你教你又教不了。”张大彪嘟囔着。 钟黎莞尔一笑,想要翻个身,但阿酥虽然睡着,却牢牢抓着自己衣袖,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甚是动人。 哎…… 钟黎扭过头,猛地一个哆嗦! 他正对上尹长卿那双紧紧盯着自己的老眼。 灯火昏暗,还真有些吓人! “你是张飞?睁着眼睡觉?” “你到底练的什么邪门功夫?连老夫都看不透你。” 第七十二章 天子之名! 废墟之中,各江湖人仍在各抒己见。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们巴不得把所有已知的关于朝天门所有的传闻都扒个遍,免得再像刚才一样,被叶流之一人一鸟就控住全场。 钟黎听到尹长卿问自己,回应道:“什么跟什么?我记得除了对陈金奎出手的那一抓一拳,我也没在你面前动过手吧?你这话又从何说起?” 尹长卿一怔:“对啊,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勾魂手’的传人,现在看来真是给那老小子脸上贴金。” 他继续道:“说你邪门,你还不爱听。那我问你,何为气脉?” 钟黎疑惑:“真气游走诸身,总得有一条康庄大道,不是气脉是什么?” 尹长卿瞥了他一眼:“那叫经脉。” 啊? 钟黎抓了抓脑袋,啊……头好痒。 “而且,何为真气?” “真气就是内力啊,尹老头你不学无术怎得还来问我?” 尹长卿冷笑:“武者以自身之力突破天地桎梏。所以外练筋骨,以自身为器,进而配以呼吸吐纳,内修本源。经年累月下丹田精气充足,催生劲力,是为内力!与特娘的气有何关联?” 钟黎愣道:“下丹田……丹田不是在脑门上吗?最不济不是应该在胸口?” “狗屁不通!”尹长卿霍的坐起:“我说你怎么又是天地气脉又是人体气脉,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就是天外来客!怪不得老夫都看不透你,你小子也太能装了……” 卧槽! 钟黎浑身鸡皮疙瘩炸起。 这老骗子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就是思维比一般人开阔些?! 钟黎心惊胆战只能环顾左右而言他,看老东西是不是真的怀疑: “说什么狗话?!你真当我这十八年的吞吞吐吐、摸爬滚打是白来的?你个摸骨算命的老骗子哪懂得别人吃得苦!” 尹长卿还是那副“你继续给我扯”的样子:“就你吃苦,谁练武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那就是师姐教的好!” 尹长卿明显不信,依旧在套话:“从你话里,不难看出你师姐似乎也比你大不了多少,你俩连个师父都没有到底是怎么练的?” 钟黎挠挠头:“师姐不练功,师姐只督促我练功……但也没啥差别啊,都是砍树劈柴,马步站桩。” “不尽不实,你藏得太深了……”尹长卿吐了口气话题一转:“你可知白止观在江湖上是何名号?” “前朝余孽?反贼?” “那不叫名号。就比如那灵玉真人,就被称为‘山上雪’是以她性格和手段总结而出的名号!” “哦,你说这个,那我不知道。” “白止观被称为【天子】!” “理应如此,他不是大周皇室嫡子吗?不叫天子叫什么。” 尹长卿道:“此天子非彼天子。上天在人的头顶,俯视众生,审查万物。白止观则被称为上天的儿子,代天巡查人世。” 钟黎一听,思索道:“那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不不不,一个是皇权,一个是术法。区别很大。”尹长卿摇头:“白止观有一奇术,名为【神霄天眼】,这天眼才是‘天子’这个名号的由来。” “难道他与人不同,长了三只眼睛?!” 钟黎一惊,倒真有这个可能,毕竟钟蒙的存在已经间接地证明,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与自己的世界完全不同,之所以还没被熟知,不过是因为这个世界尚运行到早期阶段,探索度完全不达标。 尹长卿又摇头:“天眼审敌,八绝反制,遇强则强。这便是白止观能从武帝手下逃脱所依仗的根本。而【神霄天眼】这门奇术,号称看破天地气机。若用在人身上,经脉运转,内力走向,一举一动,莫不在掌控。乃是当世一等一的审敌功夫!所有人面对白止观,都跟没穿衣服的顽童没有区别,一眼即能看破。” 钟黎张大嘴巴:“这么强?!” 尹长卿点头:“只可惜,白止观两项奇术,都参天地造化,一样也传不下去。至于朝廷,虽多年攻打朝天门,不过是试验白止观的反应。毕竟他六十年不出江湖,无人知道他情况如何。而对于朝天门的绝户计有且仅有一个,那就是等白止观老死。” 钟黎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多么绝望的计划啊,到底几代人才能熬死这个白止观,真的完全是由天说了算。 “那这功夫咋创出来的,传都传不下去,门槛也太高了吧!” “也未必传不下去……”尹长卿似笑非笑:“那你告诉我,你若不会【神霄天眼】,你是怎么看穿张大彪气机走向的呢?还跟我扯什么气脉,真当以为老夫老糊涂了?!” “这不是看出来的,是感受!就好像你的经脉跟枯树叉子似得,一看就知道是武学黑洞,半点内力没有。” 钟黎不知道怎么解释,很多时候他也想告诉自己这一身功夫都是天生的,奈何他跟一般小孩不一样,从吃奶开始记忆就是健全的。 一身本事都是在与师姐的相处中不知不觉学会的。 哎,不愧是师姐。 钟黎想了想:“不对,你说传不下去,那叶流之是怎么会的?” “我猜,他不过取了个巧而已。”尹长卿呵呵一笑:“应该是他以风劲,在那护卫经脉上堵了一手,只要那护卫运功,就会爆体。万幸的是那护卫确实内力平平,所以不过七窍流血而已。” “当然实际情况肯定比我说的要复杂得多,毕竟他叶流之可是天下闻名的人物,我这种糟老头子怎么可能尽知。” 说罢,尹长卿看着钟黎,眼睛一眨不眨,似乎在等钟黎一个解释。 张大彪听了全程,自然是了然于心当即道:“我懂了,尹老头,你是觉得钟黎有可能是白止观的弟子?确实无论是进镇子的时间点也好,所做的事情也罢,都似乎与朝天门有逃不开的干系。如果说他是朝天门的暗子,勉勉强强也能说通。” 尹长卿转过头:“你难道不这么想吗,身为捕快翻看过那么多卷宗,还跟着县衙办过几次大案,你怀疑的肯定比我早多了。” 张大彪却摇摇头:“我一开始虽然是想过,因为这一切事情未免发生的也太凑巧了。但是一个人想欺骗别人虽然有一万种办法,但是一个人待你是否真心,细微之处是永远做不了假的。” 钟黎嘿嘿一笑,对张大彪竖起大拇指。 张大彪心领神会,眼眉一挑一挑,似乎在说,就算你小子是朝天门的,咱们大不了一起当反贼。 没有钟黎的日子太过稀松平常,如同活死人,活着没劲。 “你白止观真的不是你和你师姐的师父?”尹长卿对钟黎说道:“或者你确定没遇见过他,他没在你身上种下什么玩意儿?” “什么玩意儿?师姐说了,师父早死了。还有我都说了,这些年一直在山上和师姐待在一起,你不是会算吗?算算不就行了?” 尹长卿连忙摇摇头:“不敢不敢,上次算你差点算掉我半条命。再算一次,我怕是就要一命呜呼了。” 尹长卿又想起在内景里看到的那个女子的背影,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那什么人是白止观的生死大敌呢,还得是个绝顶高手……” 第七十三章 老刘头之死 “你该不会又觉得我是武帝的弟子吧?”钟黎有些无奈:“我说尹老头,你这么大岁数还有这么顺畅的逻辑,确实让我很佩服,但是真的,有时候方向错了,一切都是白搭。” 见尹长卿还是瞪着个大小眼儿,满脸不信。 钟黎只得又说道:“不然呢?你觉得我隐藏身份是图你啥啊?你个老不咔嚓的身子骨,为了骗你遗产?” 尹长卿生气,胡子又翘了起来。 张大彪突然站起身四处张望,满脸焦急。 钟黎奇怪:“怎么了?看啥呢?” “诶,你们有没有看见刘老头,怎么感觉好长时间没看见他了?” 钟黎一想,确实,不知怎么就把他忘了。 这老头一路上一直都是怯怯懦懦的模样,那身子骨也经不起长途跋涉,万万没有离开自己一行的可能。 虽然张大彪屡次跟他讲这一路凶险异常,没有一技傍身万万不可掺和,并且跟他说过上京之前会给他留下一笔银子。 但这胆小的老头却异常固执,非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沾上好运,没准自己的孙儿就能飞黄腾达。 大概就是老人的执念吧,所有心思都放在小辈儿身上。 就算放任他不管,他一个人肯定也要走完这条路,还不如留他在身边能照顾照顾。 钟黎抽开手臂,起身张望。阿酥睫毛微动,小嘴微微一翘,一脸不乐意的样子。 小样儿,在这装睡占我便宜真当我不知道? 老刘头的小毛驴儿和小破包袱都留在原地,万万是走不远的。 能去哪呢? 钟黎拍拍张大彪:“有可能是去后边林子里解手去了,你也莫要担心。” 张大彪表情严肃:“不行,我得看看去。这老头待我极好,不能放任不管。” 说着,张大彪就准备往林子里去。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黑暗中隐隐浮现出一个佝偻的身影,定睛一看,正是老刘头。 他步履蹒跚,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着。 张大黎急急忙忙跑过去,钟黎紧随其后。 “哎哟,可担心死了,您老人家能不能别四处乱跑,这种是非之地,你但凡有个三长两短我咋跟刘兄弟交代?” 说着就要上去搀扶,钟黎连忙一个箭步挡在张大彪身前,一屈指,一个丹药便飞入老刘头空中。 随后钟黎伸手,扶着老刘头慢慢往回走。 老刘头似乎很累:“唉……刚才那个白毛怪走了以后,我尿急,想去解手。可一打眼儿看见顺子站在后边。我寻思,他咋也在?就想过去看看,没料到,我刚往他那走,他就没影了。” 老刘头苍老的手和脸上都带着些许浮肿,身体似乎也有痛楚。 他话说的很慢,说几个字就吞一口口水,表情也极为不自然。 钟黎问张大彪:“顺子是?” “就是小六子他哥。”张大黎觉得有些离谱,顺子应该在跟朝天门人捉迷藏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于是又问道:“您老没看错吧?他咋可能在这?” “唉,我看着他长大的,怎么能看错?” 终于回到原地,老刘头依靠着一块石像一点点滑坐下来,拿出水囊大口大口地喝着: “不知道为啥,他非要躲着我。我就跟在他身后一直追着他跑,我这么大岁数哪能跑得过个大小伙子啊。幸亏他走走停停,我也能凑合跟上。” “没多久,我感觉自己身上一点劲儿没有了,他才走过来,但是我怎么喊他,他也不说话。” “还有水吗?” 张大彪觉得奇怪,但还是把自己的水袋递给了他:“您老都喝完一大袋子了,还渴啊。” 老刘头又是咕咕喝了几大口继续说道: “也不知道这孩子在外遭多大苦,脸都肿的不像样,我伸手摸了一下,他转身就跑了。” “唉,再追我也追不上啊,于是我就摸着黑一路往回走,一不小心掉沟里了,摔得浑身都疼。” 钟黎皱起眉头,又在怀里摩挲半天,拿出一个金色瓷瓶,从中取出一枚小药丸:“张嘴。” 老刘头很听话,嘴巴一张,钟黎把丹药弹进他嘴里,随后回头对尹长卿说到: “我给你那个,也拿一粒出来。” 尹长卿直接掏出瓷瓶放到钟黎手里,钟黎又是屈指一弹,丹药滑进老刘头的喉咙。 “都说这孩子好多天没回家了,还在这个荒山野岭乱跑啥啊,他还有个弟啊。” 老刘头口气里带着责怪。 “小六子也是苦,从小就没了爹娘,他哥还整天不务正业。大彪,如果咱们拿到武功秘籍,多抄一份也给那小六子瞅瞅呗,那些镖头都说练功夫越小开始越好,根基打得稳。” 张大彪笑道:“那是自然,到时候咱们镇上人手一份,直接建立宗门名字就叫【天水宗】,到时候你就是宗门大门主!” “嘿嘿嘿。”老刘头咧开嘴笑着,可他那大黄牙一颗一颗往地上掉,“啪啪啪”,好像掉在钟黎心窝子里。 张大彪见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恍惚了:“老……” 钟黎忙伸手止住张大彪说话的欲望,同时给他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打断老刘头。 张大彪纵然心急如焚,可他极为信任钟黎,只能按他说的做。 “我那孙儿可聪明坏了,一岁多点就能说话能走路,一点不像他老子都快三岁了连个屁都放不利索。” 老刘头脸越来越肿,没用多久牙齿也没得掉了,但他自己浑然不觉,依旧模糊不清地说着: “我觉得张老鳖就很聪明,打小就教你扎马步举铁锁,让你练武。你看你现在穿着官服挎着刀多威风!我老刘就没那个眼见儿,养个儿子从小怕他疼怕他摔,最后只能和我一样在家种地……” 张大彪看着老刘头在眼中慢慢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心里仿佛在滴血。 他握紧双拳,指甲都戳破了皮肉,但还是强颜欢笑道: “我老子哪有你聪明,你看你还知道出来给你孙子找秘籍,我老子压根就不让我练武,非逼我读书!” 老刘头好像没听见他说什么,一歪头,眼珠也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所以……到了我孙子这……这辈儿,我肯定不能让他走我爷俩的老路……到时候学了武……就像你一样……在镇上当个捕快……闲着的时候还能来摊上喝口茶晒个太阳……不用……风里来雨里去……” 大概人老了看不了生离死别,尹长卿长叹一声,抬起头看着天空闭上眼睛。 “大彪啊……你也多照看照看我孙儿……没事儿指点他两招……” 这大概就是老刘头的一生的期盼。 生活在这个狭小的天水,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只觉得张大彪就是他孙子的榜样,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将来能成为像张大彪一样的人物。 张大彪哽咽地说着: “害,就我这三脚猫功夫给你孙儿教歪了,还得你亲自教……” “对……咱爷俩……一起教……” 老刘头整个头部越胀越大,好像是个猪膀胱,清汪汪地水从他的七窍,毛孔往外流淌…… 终于。 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如今就如被扎了一万个口子的水囊,彻底破了。 张大彪心里好痛。 他喘不上来气,似乎有一个塞子紧紧塞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吞口口水都变得无比艰难。 整个脑袋里都有金星在乱蹦,让他站都有些站不住。 老刘头人又和蔼又乐于助人,是张大彪在这个镇上最亲近的老人。 自从老爹逝去,老刘头见张大彪孤苦,没少照顾他。 张大彪之所以天天往他茶摊跑,就是因为自从父亲逝去,他的父爱和孝心便无处安放。 得到老刘头的照顾,这让张大彪早就把他当成了半个老爹,总想给他养老送终。 但人家毕竟自己有自己的儿子,所以张大彪只是偶尔跟他聊聊天,并答应将来在上京前给他富足的生活。 能让他安享晚年。 老刘头的尸体渐渐瘪下去,仿佛整个身子里的水都流干了。 张大彪痛苦悲伤,却强忍着眼泪。 他一步步上前,只想最后抱一下这个一心只为后辈的老人。 钟黎连忙拦住张大彪:“别去,水里有毒。” 毒?! 张大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愣在当场。 钟黎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大哥,我尽力了。老刘头早就死了。真气灌体,又连塞三颗丹药,依然回天乏术。只能锁住他的魂魄,让他能与你交代一下后事……” “早就死了……”张大彪喃喃:“是我没保护好他……” 钟黎叹了口气,一掌挥出,将老刘头的尸体打得老远。 同时真气吞吐,老刘头的尸体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火光映着张大彪的脸。 张大彪须发皆张,目眦欲裂,终于他禁不住仰天怒吼道: “到底是谁!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也不放过!不怕遭报应吗!!!!!” 第七十四章 水鬼之术! 突然燃起的熊熊大火照亮了半边天。 众人本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应对朝天门之法,却见到人群之外火光四起,更有张大彪仰天怒吼,顿时心生疑惑,不知发生了什么。 …… “好端端的放什么火?” “又是那个方脸汉子,这几个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你看错了,那俩不是一个人!” “说的也是,他们好像一直待在那里,也不与我等交流,刚才叶流之也不知与他们说了什么,难道他们是朝天门的奸细?” “事不宜迟,我们瞧瞧去!” “对,走!” …… 众人很快达成了共识,一齐向着钟黎这边靠了过来。 火中老刘头的身影渐渐消散,元柔面对此景,冷声说道: “水鬼之术!” 钟黎心头一跳,望向元柔,而元柔继续说道: “我见过卷中记载,此乃朝天门水门禁忌。以水为毒,触之即死。连魂魄都不能自已,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歹毒之法。” “传闻水门上一任门主就是死在其余七门手中,只因为习水者性冷且阴,越是高绝,越是丧失人性。而且水毒难以控制,传染性极强,往往一人中毒全村上下一个活口也剩不了。” 张大彪心痛:“朝天门!恁得歹毒!有种冲我来,朝一个老人下手,心中不知羞耻吗!” 众人都是心情复杂,就算他们与老刘头不熟实,但毕竟是同行者,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在面前以如此诡异的方式死去,难过、疑惑进而愤怒的表情在脸上轮转不停。 钟黎想起早上,那个阴鸷声音所说的话。 所以你还是动手了。 “看来不只是叶流之,就连水门门主也到了此处。不知其余几门是不是也在暗处。” 钟黎扫视着所有人的面孔,想要将他一把揪出,可终究找不到痕迹。 张大彪是自己大哥,他成了这副模样,钟黎如何能忍心? 当即对众人说道:“本想着趁双方争斗之际,我等浑水摸鱼,可实在没想到,战火居然先烧到了我等头上。” “既然如此,便不能置身事外。” “不过说白了,这件事毕竟是我兄弟的家事。大家毕竟相识不久,犯不着为了我们拼命,况且对方手段歹毒,你们也都是女子,大可置身事外。” 阿酥一听,心中顿时不乐意:“小贼,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打不过朝天门那些人?” “我什么时候说过……” 秦桃儿也附和道:“少侠莫要急着撇清,至少小女子不愿做那临阵脱逃的小人,大家说好共进退,自然要共同御敌。” 元柔也道:“就是,我堂堂……呃,我堂堂朔清宫大弟子,这点场面,能算得了什么?” 钟黎最后看向灵玉。 灵玉眉眼一横:“莫要用你那贼溜溜的眼睛瞅我,小心我一剑给你挑出来!” 钟黎心中一宽,这时宁有财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你们这些老弱病残怎么就这么能惹事儿?这下可不是老子不放过你们,大家伙都开始看你们不顺眼了,赶紧自求多福吧!” 钟黎皮笑肉不笑:“宁有财,尹老头给你算的卦你转头就忘了不成?” 宁有财听声音觉得熟悉无比,转而看向那清亮的眸子,顿时心中大惊:“特娘的,老子竟然看走了眼?!是你小子?!” 说着对秘藏不感兴趣,竟然也巴巴地跟来了! “老子说了,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若是食言,我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说着宁有财撸起袖子就准备来教训钟黎,不料身旁人影攒动,把他挤到了一边: “你们在这搞些什么鬼?” “对,一举一动如此反常,赶快给我自报家门,不然大爷们手里的家伙可不饶人!” “说,你们是不是朝天门人?难不成潜伏在此打探我等消息?” 这些人说话不客气,四女子都是心高气傲之人,一时气不住正要出言反驳。 不料张大彪突然道:“顺子……” 众人闻言向张大彪目光处看去。 或许因为夹杂了真气,老刘头的尸体这一小会儿就已经烧成了灰。 火势渐小,逐渐失去光亮,而不远处树林之间,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来。 张大彪眼尖,一眼就看出那是小六子的哥哥,正要跑过去,钟黎却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 “已经死了……行尸走肉。刘老头大概就是碰到了他才染上了水毒。” “怎的如此!!!” 虽然顺子不学无术,又好赌成性,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张大彪本来就有一颗公道之心,如今见一个镇子上的人接连死去,顿时火冒三丈朝天大喊: “藏头露尾的鼠辈,有胆量出来与我张大彪一决高下!” 众人本来是过来兴师问罪的,没成想张大彪竟然如此叫嚣,当即纷纷怒道: “恁得嚣张?来来来,都别跟我抢,今天就让我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大方脸。” “没娘教的东西,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 众人磨拳擦掌,一个个不嫌事大都靠了过来。 宁有财身材瘦弱,一时之间竟然都排不上队,被挤到了后面。 黑压压的人群齐齐涌上,眼看就要动手。 不料方才还在远处的顺子忽然一跃而起,落在钟黎等人身后。 他满脸浮肿发白,和刘老头似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身上似乎已经湿透,滴答滴答的水不停地滴在地上,步子怪异,一只脚大跨步迈出,另一只脚又缓缓拖地合拢,仿佛瘸了一条腿。 他越走越快,钟黎等人连忙向两边散开,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众人一见,只觉匪夷所思。 “哟,还有个出头的。” “还是个瘸子,看不起谁呢?” 嬉笑怒骂,纷纷都是看不起。 最前面一汉子大刀往肩上一扛,昂着头对顺子说道:“老子不斩无名之辈,你是何人,给我报上名来。” 顺子蓦地一张口,没有说话,反而一道水箭正中那汉子脸颊。 “你特……” 汉子张嘴正欲说话,却突然身子一僵,目光呆滞,连同肩上的大刀也掉在地上。 他缓缓挪动脚步,跟在顺子身后,也拖着那莫名其妙的步子向着众人走去。 同时,顺子频频张口,又有几人脸上被水箭射中,瞬间就目光呆滞,脸色怪异,走到顺子一旁,与他一道,整整齐齐。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事,顿时心中皆惊,纷纷向后急退,生怕被那顺子口水喷中。 而李梦秋此刻却拨开人群走出,一拱手问道: “阁下哪位,有何贵干?” 顺子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嘴唇翁动,一连串模糊不清的话语从他嘴里吐出,同时头也缓缓转动,不知在辨别什么。 李梦秋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东西,却看见他伙同那几人仍在逼近,心中暗道不妙,赶紧向后退去。 “哼,装神弄鬼!” 人群中蓦然翻出一个大胡子,众人一瞅,正是西南盗匪头子,名曰葛洪飞。 他生来胆大,不退反进,趟着步子几步便至顺子面前,手中朴刀照着顺子胸口猛然一扎! “噗!” 仿佛切豆腐一般,手中长刀直接透体而过,给顺子扎了个透心凉。 虽然早就知道顺子已死,但是看到这一幕的张大彪还是心头一颤。 而场中众人见葛洪飞这一刀就建了功,都吹起了呼哨,丝毫没有对生命的敬畏,反而彼此之间互相说着“看起来来势汹汹,弄半天也是中看不中用的货色”这般类似的话语。 葛洪飞虽然一刀建功,但心里却觉得极为不自在: “我这把朴刀虽然锋利,但毕竟刀身宽阔且仅有一面开刃,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就捅进去,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中了刀的顺子却没有任何反应,脸上露出诡异一笑,嘴角微动。 李梦秋见状连忙出声提醒: “葛大侠,小心有诈!” 葛洪飞虽然不是啥好鸟,但也是老江湖。 感觉事情不对,还不等李梦秋提醒,立刻就抽刀侧身,紧接着翻身一跳,如风般后掠,引来围观之人一声声喝彩。 “好身手!” “这身段真飒利!” 不料顺子却并未喷出水箭,身体晃晃悠悠隐隐有水声滴答。 那中刀之处,竟然也没有丝毫鲜血流出,反而哗哗地喷出一道清水。 众人见到此景,都是瞠目结舌。 刀口的清泉不断涌出,不一小会儿就在顺子周身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顺子的身体也急速干瘪,到最后竟只剩下了一层皮囊,眨眼功夫,就瘫成一团,浮于水上。 “鬼……!” 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顿时感到身上仿佛有千万个蚂蚁在爬,面前的画面已经超出了认知,诡异异常! 而异变不仅于此,地上的水洼并没有渗入泥土,反而犹自围绕着顺子的皮囊缓缓流淌。 突然仿佛活物一般,凝成一条透明的水蛇,向着葛洪飞激射而出! 葛洪飞纵然武艺高强,可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形,终究还是傻了眼,下意识便要举刀竖劈。 李梦秋见状连忙提醒: “快走!这水碰不得!” 第七十五章 水阵养鬼,血箭之术! 李梦秋蓦地一喊如同惊雷炸在葛洪飞心头。 葛洪飞打了个冷颤,如梦初醒,连忙一个折身向着身后接连纵跃。 可那水蛇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只活物,竟然穷追不舍紧随其后。 眼看就要追上,葛洪飞急中生智,猛地把刀往地上一插,大步一跃,提气纵身,顿时双手展开单足站于刀柄之上,仿佛大鹏展翅。 “好身法!” 众人见葛洪飞虽然身材魁梧,轻身功夫却如此醇熟,不免叫了一声好。 而那道水蛇也如无根之木,终于气力衰竭,“跌落”在地。 逃脱了险境,又被众人如此夸赞,葛洪飞翻了一个漂亮的筋斗,四平八稳地站在地上,一把抓起朴刀,拱着手得意道: “谬赞谬赞……” 而就在这时,话音戛然而止! 洪飞提着刀拱着手,身子却僵在当场,而脸上的表情已经被定格,眼神也逐渐变得呆滞无光。 李梦秋暗道不妙探着脑袋出声问道:“葛大侠,葛大侠?!” 滴答—— 一滴水从葛洪飞手背滑落,声音细小,却清晰可闻。 还是中招了!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方才葛洪飞从顺子体内抽出刀后,那怪水就一直附着在刀上。 本以为这和普通的水没什么两样,甩两下自然就能甩落。 然而这水仿佛真是活物,竟汇聚成一个个米粒大小的水滴,如蚂蚁般顺着刀身层层向上“攀爬”,终于在最后一刻抵达刀柄,粘到了葛洪飞的手上。 “有鬼,真的有鬼!”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靠近葛洪飞的那一圈人都是头皮发麻,不要命似地往后面挤着,想要逃离此处。 李梦秋也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葛洪飞的一举一动,见他身子越来越胀,连那宽大的衣服也包裹不住他的身体。 不好! 李梦秋心中暗道,连忙身子一猫,藏在众人身后。 果然,那葛洪飞胀大的过程还在继续,顷刻间就变成一个巨大的水球,又圆又鼓。 终于,那皮囊到了承受的极限。 嘭—— 葛洪飞猛然炸裂,顿时血雨飞溅,铺天盖地。 灵玉连忙踏前,翻身抽剑一气呵成,只一刹那好像刺了千百剑,无形的气劲由点成线又汇聚成面,仿佛一个半圆形的盖子护住了身后的元柔等人。 钟黎依旧负手而立,然而血雨于三尺开外,便不得寸进,如同面前有一个透明的气罩,挡住了血雨的侵袭。 血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上面,随即都被弹开。 而那些江湖人却没有这份本领,遭此惊变纷纷躲闪不及,被血雨打了个正着。 “噗噗噗”的声音接连不绝,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纷纷气绝倒地,只有身上密密麻麻的血孔还在往外“咕咚”着鲜血。 几十人瞬间命丧当场! 李梦秋躲在护卫之间,侥幸逃得一命,闻着刺鼻的血腥味儿,他抬起头,只见遍地都是尸体,死相惨不忍睹,各个都是死不瞑目! 逃,快逃…… 有魔鬼! 李梦秋心中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奈何自己从小养尊处优,面对此等诡异手段和这遍地的尸体,他早已吓破了胆,双腿也软作两根面条,根本不听使唤。 而场面突变,人影连连闪动,那些目光呆滞的“水鬼”拖动着身体四散而出,区区十几人却呈包围之势,把几百人围在空地中央,随后原地站定,纹丝不动。 在场的江湖中人早就乱做一锅粥,见到这种人间地狱,都本能地想四面逃窜,可四面八方各处都有“水鬼”驻守,只怕从哪儿都离不开此处。 当即哭爹骂娘之声不绝于耳,有的甚至跪地求饶,只求幕后之人能高抬贵手,饶其一命。 也不知那些水鬼是听不见话语还是压根就不予理会,各自都站立不动毫无反应。 “好歹毒的功法!” 灵玉收剑而立,面色煞寒。 霎那间刺出千百剑实乃情急而为,她胸脯微微起伏,心中暗道施术者当真残忍。 钟黎拍了拍肩上阿丘,阿丘“叽叽”地叫了几声,眼中蓝色光芒逐渐散去。 遍地尸体,鲜血四溢。 阿酥与秦桃儿都是闭上眼睛,可冲天的血腥气仍涌进鼻腔,让她们皱紧了眉头。 元柔强忍着恶心欲吐的感觉喃喃道:“水阵养鬼,血箭之术……错不了,水门之人就在此处。” 钟黎默不作声,眯着眼睛打量着所有在场之人。 无论何等神通,都不是无根之木,操纵这一切的幕后之人就在众人之间! 张大彪眼见众江湖人殒命至此,心中怒火无处消散:“如此草菅人命,朝天门真的不怕报应吗!” 尹长卿道:“有此大神通却行此等灭杀之事,此术的确有违天和。” 元柔接到:“正因如此,连朝天门内都对水门不齿。都说上善若水,可偏偏相反。修水者个个性子阴冷,如同毒蛇恶鬼,稍一不慎就容易遭其反噬。” 张大彪看着周围那些水鬼,问道:“这水门到底要做什么?难不成要把这几百人尽数葬在此处?” 他怎么都想不通,怎会有如此残忍的人性?! 张大彪本就声如洪钟,这一问,所有人无不入耳。 他们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何曾见过此等诡异术法。 当即四下张望,瞅谁都像水鬼,纷纷感觉自己犹如高悬绝壁,下一刻就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候骨气什么的都只做无用功,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大家纷纷丢下兵器,尽数跪地,向着那个从未蒙面的水门之人连连求饶。 这时。 四周围那十几个“水鬼”终于开口。 为了让人能听清,它们甚至一个人只说一个字,短短的一句话变得又长又拖! “踏平天门……好大的口气!” 一字一顿,如同重锤敲打在心头。 众人悔不当初,连忙又是辩解又是求饶,奈何场面混乱,一人一张嘴嘈杂万分,根本就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踏平天门…… 多么无知啊。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好像是傻子。 一个不露面的水门之人就能困死在场所有人,让他们连搏杀的机会都没有。 倘若八门齐出,那是何光景?! “恁得聒噪!” 水鬼齐齐开口。 嘭—— 顿时人群之中又一人炸开,血箭飚射而出,连穿几人犹不见颓势。 刹那间,又有几十人相继毙命,死状惨不忍睹。 终于,再也没人敢出声,胆小的止不住哽咽,也拼命用手堵住自己的嘴。 只剩下血液潺潺流淌的声音,提醒着众人死亡究竟离自己有多近。 “李梦秋,出来说话。” 水鬼一人一字,恶心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李梦秋听到对方竟然指名道姓地点到自己,当即魂不附体,尖叫着喊道: “不不不不,我知错了!是我有眼无珠,是我贪图虚名,是我口无遮拦,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李梦秋涕泪交加,本想跪下磕头,可又怕主事之人看不到,只好弓起身子连连作揖。 “除我水门,八门皆为宵小,你看不起他们没甚过错。”水鬼说话极慢,一字一句,如同锯齿钝刀一下下割在李梦秋心头:“但门主雄才大略,千古一人。岂能由你等出言玷污?!” 李梦秋一僵! 自己怎么就如此大意,指名道姓地骂那白止观! 这下他再也不管不顾,连连磕头,只磕得头破血流仍不停止。 “入水阵者,是人是鬼皆在我一念之间,现在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你要是不要!” 第七十六章 借刀杀人! 张大彪攥紧拳头,连连探头观望。 他接受不了老刘头的死亡,定要让此人偿命。 这当然都被钟黎看在眼里,他伸手拍了拍张大彪肩膀,示意他不要着急。 “要!要要要!”李梦秋听到了水鬼之语,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连忙抬起鲜血淋漓的脑袋道:“都听前辈所言,无论何等要求,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李梦秋看到了生的希望,满脸希冀却不知该望向何处。 如果能让他活下来,哪怕让他杀了在场所有人他也愿意! 水鬼继续说道:“大昭皇室就在此处。” 众人皆惊! 皇室怎会在此处? 朝廷势大,行事怎么还需要如此偷偷摸摸? 纵然不信,可水鬼都已经发话,众人闻言纷纷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不可思议。 水鬼一开口,灵玉就身子一动,把元柔挡在身后。 元柔脸色一白,顿时手心渗出汗水。 难不成他知道自己在此? 可他究竟是如何知晓? 情急之下,元柔不由自主地看向钟黎。 钟黎微微一笑,示意她安心便是。 而水鬼继续说道:“把襄王拿下献给我,我饶你不死!” 水鬼指名道姓,不做丝毫隐瞒。 他怎知我在此处! 纵然知道皇室之人指的是自己,但听到“襄王”二字后,元柔还是脸色大变! 为了掩人耳目,一路西行,她甚至连亲卫都没有带。 仗着灵玉真人乃是当世有名有号的高手,自认为不会有什么危险。 再说,就算真有难以解决的麻烦,大不了身份一露,这大昭境内,谁还敢对自己下手? 只是没想到,在朝天门面前,这个身份反而会给自己招来灾祸! 灵玉微微一叹,开口道: “没想到居然是我害了殿下。” 元柔恍然大悟,随即道:“不怪你,也是我自己失言。” 水鬼一开口,钟黎瞬间了然于胸。 如此一来便能说得通。 在场都是不入流的江湖门派和一些江湖散人,就算出言侮辱,大可诛杀头领,使其闻风丧胆,不成阻碍即可。 犯不着以阵养鬼,将他们尽数杀了。 既然水门人摆下这么大阵仗,定然是另有所图。 原来他一直谋求的就是襄王,偏偏又不想自己动手,于是以此阵胁迫众人为其卖命,自己就可以坐享其成。 真是好一手借刀杀人! 秦桃儿本就猜到对方身份,如今听到此语,也只是微微叹气。 而张大彪心中仿佛涌起巨浪! 襄王! 想着自己前两天还在给钟黎出谋划策,鼓励他想办法去吃襄王家的软饭,紧接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襄王,居然出现在钟黎的屋子里! 这是什么办事效率?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他毕竟是吃公家饭的,对上位者有着职位带来的敬畏,暗自吞下一口口水,握住了刀柄,却不回头去看元柔的反应。 张大彪心道:“好小子居然把我都蒙在鼓里,还跟我说什么朔清宫弟子,我就说一个道姑怎得见识如此之广、气势如此之强……” …… 然而事实确实就是如此。 如灵玉所说,正是因为她,襄王才暴露了行踪。 叶流之的风音术鬼神莫测,方圆几里只要有气流的流动,他就能获得想要的消息。 方才虽然场面混乱,但他还是听到了元柔叫出了灵玉的名字,所以才来到众人面前询问灵玉他师兄的下落。 水无常势,变幻莫测。 水门之人早已不知用什么方式,藏身在众人之间,却是无意中获得这个消息。 众所周知,灵玉真人从不出山。作为半个“帝师”的她,通常只会为了元诩和元柔来往奔波。 更何况以她那恬淡的性子,更是不可能千里迢迢来找那虚无缥缈的秘宝。 而且朝天门的探子很久以前就已经上报,襄王已经很久没有在京城露过面,这不合她性子。 襄王府内那个只可能是个替身。 综上所述,很明显,灵玉真人背后那人就是元柔。 …… 李梦秋得到了活命的机会,忙一把拔出剑来:“都仔细给我盘问身边之人,将所有生面孔都给我聚集在此!” 拢共剩下二百余人,就算用排除法也用不了多久。 众人自是知道,身家性命已不由几,都是揪着各自的领子询问个不停,火药味儿极浓。 宁有财从人群中探出脑袋,再也受不了李梦秋的愚蠢,开口说道: “我说姓李的,你能不能动动你那个脑瓜子,世人皆知襄王是个女子,在场哪里有女子还用我说?!” 能坑钟黎一把的机会,宁有财可不会放过,他伸手朝钟黎一指: “诺诺诺,那两个牌九脸,公家人找什么秘藏啊,还不是为了保护襄王?”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摩拳擦掌又靠了过来。 唉,一群蠢货。 钟黎叹气。 此计乃是阳谋,当真避无可避! 朝天门和大昭的关系,用“血海深仇”来概括都会略显轻佻。 国破家亡,近百年间,彼此征战不止。 所积攒下来的仇怨,怕是引四海之水都冲刷不尽。 不但那白止观是大周嫡皇子,八门之人也尽是前朝余孽,得到机会那定然是不肯放过。 而这水门之人确实有些头脑,不但不亲自动手,反而鼓动这些江湖人拿下襄王。 在场都是些争名逐利的宵小,为了活命让他们把刀砍向自己的兄弟估计都不会犹豫。 可他们又几乎代表了半个江湖,以他们为刃,扎向大昭最为重要的人物之一。 这就等于上了贼船,与朝天门有了瓜葛,就等于彻底站在了大昭的对立面。 为了不被朝廷秋后算账,他们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只不过是他们蠢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成为朝天门的棋子罢了。 等之后反应过来,也为时已晚。 不过,他们有错吗? 或许没有,想活命或许并不是什么错误。 毕竟大昭是一个没有神的世界。 所谓的武道,不过就是强者手中的拳头,谁拳头大谁就有理! 或许也有,错就错在他们贪心不足、自以为是。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陷入此等绝境,怪不得旁人。 …… 黑压压的人群仿佛乌云密布,向着钟黎等人迎面罩来。 如今的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们个个脸色狰狞,一边缓缓走来,一边打量着四个女子,各自在心中都有了“襄王”的人选。 钟黎转身问道:“怕吗?” 灵玉自然不用担心,她与自己是一个“等级”的人物。 也不知阿酥究竟是怎么长大的,越是这种场面,她越是冷静,反而伸手一拨把秦桃儿护在身后。 尹长卿却往后一退,就地一躺闭上了眼: “小点声,打完叫我。” 剩下一个张大彪,他虽然没有见过此等场面,但是见钟黎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样,着实给自己壮了几分胆气,于是把刀一抽出口道: “这是咱兄弟俩头一次一起杀敌,但愿不是最后一次!” 钟蒙也大吼一声,破天荒地露出些许战意。 钟黎哈哈一笑,连跨三大步迎上面前乌泱泱的人群。 倒是没理会李梦秋等人,钟黎先伸手一指人群中瘦弱的宁有财: “你倒是命大,两轮血箭都要不了你的命。” 话音一转,钟黎面色生寒,字字生根: “冒犯我事小,我可一笑置之。连累我的兄弟朋友,就得付出代价。你若再敢张嘴,我保你横尸当场,我看看尹老头口中的贵人到底是谁,到底能不能救得了你性命。” 宁有财正准备出言讥讽,可突然福至心灵。 钟黎往前这几步分明是在向所有人表示: 此间之事,我一力担下。想那襄王,须先跨过我。 此等胆识,或不是常人! 宁有财身上一麻,连忙缩回人群,再也不敢声张。 第七十七章 过此线者,杀无赦! 李梦秋虽恼宁有财出言挤兑,但箭在弦上,没空与宁有财计较,对钟黎说道:“我知你兄弟二人多年混迹天水无出头之日,一朝得见襄王便想表现一番,得其垂青,借其助力扶摇直上。可大势如此,你又何必做那螳臂当车之事?” 说着,李梦秋又对四女一拱手:“襄王殿下,你虽出身尊贵,万人之上。但武帝曾说过,‘众生无不相同。性命,无高低贵贱’。如今倘若以你一人之命救得在场二百余江湖豪杰,想必武帝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也可得宽慰。” 人群也随声附和道: “是啊襄王殿下,救救我等吧!” “朝天门也未必会把你怎么样,可我们眼看性命不保了啊!” “您是大人物就发发慈悲,我等都有家室,孤儿寡母如何独活?” 这话乍一听没毛病,再加上众口一调,就连元柔也陷入一瞬间的迷惘。 “李梦秋啊李梦秋,你见识短浅,却偏偏好大喜功。看起来像个君子,却是真小人。”钟黎看向众人,慢悠悠说道: “愚者多如牛毛,常以庸者为纲,却偏偏自以为掌握真理。殊不知,你们只是跟上一股歪风罢了。” “性命是无贵贱,可却有轻重。朝天门作为复国余孽,几十年来多少次想燃起战火,却都被朝廷扼杀在摇篮中。一旦让其掌握襄王,以她为质,那么卷入其中的人会不会是成百上千倍?” “李梦秋你也不用巧舌如簧,行那道德绑架之事。朝天门祸害你等性命,杀了百余人,其中不少都是你们的亲朋好友,你们不想着报仇,到头来竟然怪到襄王不救你们?” “快死了才想到你们的家人,那我问你们,冒犯皇室可是要诛九族的,你们行这般谋逆之事,就不曾考虑过他们的死活?” 李梦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可事已至此,已经不能收场,当即恶狠狠道:“我等身处鬼阵,自然是活命要紧!” 钟黎道:“哦?我和襄王难道就在鬼阵之外?” 李梦秋心思狭窄,屡屡受制终于爆发:“少他妈废话!谋逆之事……哼,只要我等将你们埋在这里,天知道是谁干的!” 人群顿时又爆发出一阵怒吼: “就是,为了活命有什么错?!谁不怕死?” “就算泄露出去也有东天门顶着,与我们何干?” “赶紧交出襄王!” “交出襄王,交出襄王!” …… “唉……那就是没得谈咯?” 钟黎听着他们齐声高喊,不由得叹了口气:“之前还在喊‘踏平天门’,这会儿又在喊‘交出襄王’,这江湖可让你们这些草包混明白了。” “这等藏头露尾的鼠辈,说话的话你们也信?那他说过入阵者即为鬼,你们还指望他能放你们一马?” “尤其是你。”钟黎又指了指李梦秋:“你冒犯了白止观,反正今天是必死无疑,你想折腾就折腾吧,看看你死前还能害死多少人。” 李梦秋心中惊惧:“大人有大量,我等替他成事,他必不会计较。” “这可保不齐。”钟黎转念一想,计上心头,大声说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水门之人藏头露尾、残忍嗜杀,行径如同那毒蛇、乌龟一般,想来白止观也是这个德行,真是令人不齿。” 水鬼不动,似是充耳不闻。 钟黎继续道:“都说毒蛇的头目叫‘蛇头’,那么乌龟的头目应该叫……” 张大彪连忙抢答:“龟头!” “住口!!!!!”水鬼齐齐扭头,生硬的声音里带着巨大的愤怒:“门主经天纬地之能,岂容你诋毁!” 钟黎眼中精芒一闪,嘴角挂起一丝微笑。 果然如元柔所说,这朝天门搞得就是个人崇拜,你骂他爹娘都没有骂白止观好使。 按照钟黎设想,水门之人说着水阵已成,那么一定会有一个阵的模样。 可这十几个水鬼边上一站就叫水阵吗? 钟黎心细,废墟中已经相继死去百余人,怪水、鲜血连片,早已经铺满整片废墟。 他顿时恍然大悟。 所谓水阵必须有水而动。 这百余死人就是发动水阵的必要条件,以他们的血为阵,方能操控如此多的水鬼。 当真残忍,拿这么多人命祭阵! 但控制水鬼必定需要内力,钟黎只有引得这些水鬼开口,才能追本溯源,找到那个水门之人。 水门之人显然也知道自己这水阵的唯一缺陷,所以内力元气极为隐忍,哪怕是刚才控制水鬼开口,也只让钟黎捕捉到了一丝。 不行,还要引他动怒! 钟黎当即说道:“都说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白止观又要秘藏又要襄王,出一趟门,干两件事。他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又或者说……” 张大彪立刻又抢答道:“或者说白止观没蛋!” 阿酥噗嗤一笑。 众女心中都道:这两个玩笑也恁得粗鄙! “小子你找死!”众水鬼恨不得扑上来将钟黎撕成碎片:“李梦秋,你还在等什么!再不命人动手,我先杀你再杀他!” 钟黎大笑,终于胸有成竹。 李梦秋性命已在毫末,再也等不下去当即怒吼道:“你们还在等什么!我活不了你们难道就能活吗?!这小子不过牙尖嘴利,只会行那蛊惑人心的手段。难道你们忘了方才他向我躬身求饶的模样了?!都给我上!杀了这小子,拿下襄王!” 宁有财闻言,又拉着不三不四,往人群里藏了几步。 众人扭头,看着那些面色可怖的水鬼,感觉他们的身体仍在膨胀,只怕下一刻就要化作那漫天血雨,届时一个人都活不了! “一个废物偏偏喜欢讲那么多道理,老子最不爱听的就是道理!” “上,管不了那么多了!” “弟兄们,并肩子冲啊!” “冲啊!” 众人呜嗷着,都使出看家轻功,一眨眼钟黎面前漫天人影。 “好话既已说尽,那便怨不得我了。”钟黎垂眉冷目,而后蓦地抬头,脸上尽是张狂: “怎知我就不是修罗?!” 话音一落,钟黎背上绑着长刀的布裹瞬间崩成碎片! 同时钟黎衣衫鼓荡,青丝飞舞。 咔嚓—— 震天巨响刺穿耳膜,众人只觉面前一阵狂风略过,卷起数丈尘土,连大地也不停震颤! 待众人好不容易睁开双眼,看到眼前一幕,顿时惊得浑身发颤! 那飞身而起的数十人连半片尸体都找不到。 而一条巨大裂缝横亘在双方正中! 裂缝自西向东,绵延不知尽头。宽约三尺,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仿佛宣告着这就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钟黎眉目间充满癫狂,他舔了一下嘴唇: “过此线者……” “杀无赦!!!” 第七十八章 攻守之势异也! 少年的声音如寒山晚钟,敲在所有人的魂儿上。 线…… 这是线吗! 所有人都惊惧不已,抬眼望去,裂缝竟没有尽头,仿佛将大地都分做两半。 …… “你,你……你看到了吗……” “没,没有,风沙太大……” “这是刀砍……的?” “他没动啊,怎么做到的……” …… 钟黎站得笔直,仿佛从未动过。 却又像一杆大枪扎在众人心头,气势磅礴好似通天巨人,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如果说水门和风门更多的是让人感觉匪夷所思,诡异异常。 那这少年就是插在山巅的巨剑,一边颤动着剑身似乎告诉大家:来吧,来吧!我在武道的最高峰等你! 一面将人武道之心轰成渣,明悟彼此之间的差距,让人丧失攀登山峰的欲望,再也不去想着习武之事。 场面一片死寂,仿佛天就在头顶,马上就要砸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大气儿都不敢喘。 尹长卿蓦地坐起,眼中一亮,随即深深一口呼吸,换了个姿势继续闭目养神。 张大彪早就做好了“兄弟要装逼了”的准备,可是看到目前这个状况,还是懊恼自己的想象力有些不足。 该死的,我也想显圣啊,实力不允许啊! 元柔下巴早就跌到了地上:“灵玉,看、看清了吗?” 元柔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震惊。 一道天堑,拔刀斩的吗? 可他明明都没有动! 灵玉肩头微抖,点了半个头,随后赶忙头像拨浪鼓一样摇起来。 连灵玉都看不清? 天啊,怎么可能! 元柔捂住嘴巴。 难道他真是是个活了上百年的老怪物? 到底是什么驻颜术,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上啊!!!赶紧给我上!!!” 李梦秋的道心彻底崩碎,再也扛不住这压抑的氛围。他脸色狰狞,卯足了劲儿想推动身边人往前走,奈何连他自己的护卫都已经吓破了胆,但凡被他摸到的人都连连摇头,拼了命地往后退! 没人会怀疑少年的话,如果说水鬼是毫无征兆地无差别地杀死众人,那尚还有活命的可能。 可这少年就是点你名字的修罗,谁敢动手那就是必死无疑。 这种情况谁还嫌命长? “妈的,都在怕什么!”李梦秋气急,堵了心窍,披头散发的模样好似一个癫子:“这么多人,拿命也给他填了!都给老子上啊!!!” 众人连忙离李梦秋又远了些,似乎不想与这个瘟神扯上关系。 “这么想死你就自己上呗。”宁有财那尖锐刻薄的声音又响起:“两边都是爷,我等小民能得罪谁啊……” 众人也七嘴八舌起来: “就是,真特娘的当自己是个领头的?” “还拿人命填,就你的命是命我们的就是糟粕呗?” “我看御剑山庄这么强的实力,定然不惧这小子,不如让御剑山庄再打个样,我等也好看机会行事。” 笑话,这时候张牙舞爪地命令这个命令那个。 今天只要能活命,天王老子来了也就当是坨狗屎。 “你们,你们……”叶梦秋指着众人,气的话都吐不完整。 “不不不,不对,如果是高手,一开始又何必卑躬屈膝地与我道歉?定然是障眼法,哈哈哈哈,对障眼法!!!!” “你们这些无胆鼠辈,一辈子只配在犄角旮旯里吃别人剩下的,我李梦秋武功盖世,天赋异禀,如何能让这小子如此猖狂!” “给我拿命来!!!!!” 御剑山庄众人见少庄主已经迷了心窍,当即上来生拉硬扯。 可李梦秋虽不济,但也有些分量,当即内力灌注全身,将护卫震退几步,随即叫嚷着如同疯癫了一般向前猛冲! “我今天就叫你知道……!” 李梦秋施展轻功,正要跨越天堑,可半只脚刚跃过天堑,一股大力凭空激发,不但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也瞬间倒飞而回! 嘭——! 那仿佛是巨石砸碎筋骨的声音。 众人只觉一阵狂风扫过,李梦秋喷着鲜血从头顶飞过,重重摔在地上。 众护卫连忙低头查看,这一看一摸,顿时心如死灰! 他浑身上下竟然软塌塌的如同一滩烂泥,找不到一块完整的骨头! 鲜血从全身的毛孔中往外溢出,整个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瞳孔涣散,鼻子只出气不进气,半个身子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就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了! “我,……我……”李梦秋吐着血沫,声音模糊。 “少爷有遗言要交代!”护卫们顿时趴下身子,仔细聆听。 “不……不……甘,心……” 话音至此,李梦秋头一歪,就此气绝。 众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少爷死了,就算他们能侥幸活着回去,也不能没有交代。 于是先前被叶流之搞了一下的那个护卫当即抱拳问道: “敢问少侠高姓大名?” 钟黎笑道:“哪个看见我动手了?莫要冤枉好人,杀你少庄主的乃是朝天门水门中人,报仇也莫要寻错了人。” 那护卫瞅瞅旁人,他们俱都摇头,表示什么都没看到。 他迟疑片刻,只好低头不语。 秦桃儿一只手没拉住,阿酥“哒哒哒”窜到钟黎身后,拉着钟黎衣摆,踮起脚尖,在钟黎耳边吐着气说道: “好厉害!” 钟黎耳朵一痒,瞬间破功。 接连推搡,可依旧推不开这个粘人的小妖精。 于是只好嘴巴一咧,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众人朗声说道: “好了,攻守之势异也。” “现在,找到隐藏在你们之中的水门之人。” “在他杀光你们之前。” “毕竟你们若死光了,那结果显而易见。” “所以为了活命,把招子瞪亮吧。” “对了,我给你们个提示。都说水无常形,想必水门的易容之术也是改天换地,你们最好从早上开始想起。” 如今能抻头的已经死透了,众人也没有一个主心骨,当下的境地真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也没有别的选择,他们只好赶紧与陌生人拉开距离,各自聚在一起一个一个的盘算,只求能快点找出那个隐藏在众人之中的水门之人。 没有任何人想要跨越那条天堑。 那和送命无异。 李梦秋已是在场江湖人的绝顶,连他都死的不明不白,谁也不敢心存侥幸。 终于,水门之人再也按捺不住,所有水鬼迈着齐刷刷的步子,面对着钟黎走来。 “好小子,原来是你。” 钟黎皮笑肉不笑:“怎么?是我又能如何?” 水鬼依旧一人一字,丝毫不乱: “门主有言,八门严禁内斗。” “你作为风门嫡传,你说我是杀你,还是不杀你?!” 第七十九章 老骗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众人一听心中都有疑惑: “怎的又成了风门嫡传?” “怪不得叶流之去同那小子见了个面,原来是同门中人?” “那岂不是八门内斗?平白害了我等?!” 钟黎笑道:“我不知道周不平同你们说了什么,但我兄弟二人可是天水镇土生土长的小民。可不敢与你等复国恶贼扯上关系。” 纵然钟黎对大昭没什么归属感,可他也不喜欢被乱嚼舌根。 这种草菅人命的混蛋跟自己可不能扯上一点关系。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元柔似是想起了什么:“这天堑……我想起来了,【一剑断江】!这不是顾寒城的独门神通吗!” 顾寒城? 好熟悉的名字。 钟黎正要细想,不料场面突变! 水鬼摇摇晃晃加快了速度,拖着浮肿的身子一点点缩小包围圈,向着钟黎靠近。 或许是觉得不够保险,一道道水箭从水鬼口中喷射而出,所中水毒者纷纷目光呆滞,神志全失,变成一个个行尸走肉,成为水鬼大军中的一员。 元柔见在场众人接连死去,冷声道: “白止观曾说过,只争天下不伤黎民,你作为他的弟子难道连门主的教诲都不遵守?” 水鬼齐齐开口:“哼哼,你一介女流懂什么?门主虽然雄才大略,但也并非全然无错!成大事者何拘小节?不踏着成山尸骨,复国岂不是空话?” “你们也不要记恨我,如今化作水鬼也算为天门出了一把力,将来我等光复大周,必然将尔等名号尽数刻在英烈碑上,让你们死得其所!” 众人听到此语,顿时由悲转怒! “我去你吗的你个无胆反贼,只敢在暗地里耍些手段,有种站出来跟大爷们真刀真枪的过上一场!” “兄弟们速速把这狗养的挑出来……” “一人一刀剁了这个王八蛋!” …… 此人的狂妄,终于还是激起了群愤,都是些刀口舔血的汉子,知道如今已坠入死局,终于决定作为一个大昭子民全力一搏。 可奈何敌人实在隐藏的太深,众人之间哪怕揪着领子互相询问,也依旧找不到他。 “如何?襄王,如今这几百人都要因你而死,你良心可安?” 众水鬼都伸出手指向灵玉背后的元柔,齐声说到: “只要你束手就擒,我就此罢手,如何?放心,你如此分量,我天门不但不会伤你,必定也好吃好喝地供着你。” 元柔眼见面前之人一个个化为水鬼,身不由己,指甲深深嵌入手掌,心中也连连颤抖。 在经过短暂的艰难思考后,只好叹了口气说道: “罢了,我跟你走,莫要再伤及无辜。” “哈哈哈哈哈……” 水鬼齐齐仰天大笑,仿佛众鬼哭坟,场面令人毛骨悚然。 “不可!殿下莫急,待我把他找出……” 灵玉长剑一甩,急忙说道,同时眼神频频在众人身上扫过,但是根本找不到这人存在的痕迹。 元柔重重一叹: “灵珂,他说的对,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众人因我惨死。如若我铁石心肠,视他们如无物,那我与这天门之人又有何分别?天下子民又如何能再信我大昭?” 说罢她自灵玉身后闪身而出,径直向前走去。 “不可!” 灵玉急忙抓住元柔的手腕。 元柔转过身,冲她摇了摇头。 灵玉看到元柔坚定地眼神后,终于还是哆哆嗦嗦地放开了手。 “唉,殿下大义,真乃我辈不能及也。”钟黎意味深长地看了元柔一眼,又冲众人说道:“你们贱命一条,可值得殿下交换?” 众人见襄王如此果决,心中都自叹不如,脸上充满懊悔之色。 终于有那胆盛之辈,终于将生死置之度外,高声呼道: “襄王殿下,大事为重,莫要中了此宵小奸计!” 一人发声,如同星火燎原: “我等死则死矣,如那雨点入海,掀不起什么波澜。可襄王一旦落入此人之手,必定嫌弃天下动荡,届时民不聊生,我等就是千古罪人!” “没错,襄王殿下不可!” “兄弟们,莫怕,黄泉路上大家一同作伴!定要护得襄王殿下周全!” “护襄王周全!” …… 元柔见此情形,心中激动:这才是我大昭子民! 尹长卿道:“死了那些搅弄风云之人,总算有一个朗朗乾坤。钟黎,余下之人命不该绝。” 钟黎见这老神棍的嘴脸,偏偏不想让他如愿:“可我就不救他们呢?” 尹长卿呵呵笑道:“那你就看着他们死呗。” 钟黎沉默,随后长叹一口气。 好,又被你拿捏了。 钟黎身形一动,眨眼闪至元柔面前双掌一推。 元柔小口一张,急速倒退,冲着张大彪急去。 张大彪心中一惊,忙马步深蹲,伸手接住。 不料元柔身上带着的竟然是一股柔劲儿,张大彪连忙撤力,元柔一头栽入张大彪怀中。 “呃,殿下……”张大彪连忙松手。 元柔脸一红,口中道着无事无事,连忙回到灵玉身后。 钟黎脑后长眼,自是看到了这一幕,他心里嘿嘿一笑随即翻身而起,风驰电掣般掠过众人,在宁有财面前停下脚步。 宁有财眼一花,就见钟黎站在面前,当即汗毛炸起,连忙双掌一束,拉开架势: “你你你你,莫要不守信用!老子都听你的没敢张嘴!你不能弄我!!!” 钟黎笑道:“你怎么没张嘴,你不是还呛了李梦秋几句吗?” “那特么的不算!那我是在替你说话!你不能翻脸不认人!” “难道我还要谢谢你?” “谢倒不必,我心领了!莫要来寻我晦气!” 这宁有财也不知道心有多大,都这种境地还梗着脖子振振有词,当真有趣。 钟黎收起笑容:“宁有财,你猜我来此作甚?” “我哪知道,快快离去,我也非软柿子可以随便拿捏,敢动我定叫你也沾一身腥!” “屁话真多,没空理你。”钟黎一把拨开宁有财。 宁有财只觉身体涌进一股怪力,当即手脚都不听使唤,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我我我我! 宁有财正要站起来动手,不料钟黎却站到了不三不四面前。 不三心头一紧手按刀柄憨憨道:“我等听主子调遣,也没恶了少侠,少侠你……你,呃,不能打我。” 钟黎没理会他,反而转身正对不四。 不四也是个三十岁出头的汉子,相貌颇为普通,只不过皮肤甚好,颇为水嫩,隐隐有水光流转,在火光的映衬下透着光亮。 “心理素质不错,我都站到你面前你还在装?” 不四花白的眸子瞬间恢复清明,嘴巴一张,一股清流激射而出! 钟黎本就警惕,当即头一歪便轻松躲过,随后二话不说,拳头如同闪电般从腋下探出,猛地击中他的胸口! 然而拳头仿佛扔进水里的石头,在他的体表荡起一圈圈涟漪,纵然势大力沉,却好像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借着后退之势,“不四”卸掉钟黎拳头的力道,踉跄了五六步后,他重重一踩地,使出了个立地生根的功夫,终于站稳身形,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是我?!” “不四”的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完全想不通为什么钟黎一眼就看穿了自己。 钟黎转动着手腕,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倒是好打算,一早就没跟着朝天门人离去,反而找机会做了不四,伪装成他,一直隐藏在江湖人之中。宁有财也算有身份的人,大家自然怎么查也查不到他头上。” “可你控制这么多水鬼,真气汇聚之处就好比海上的一座灯塔,都快把我眼睛晃瞎了,我再装作看不见你,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 宁有财顿时大眼瞪小眼:“特娘的,不四,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老子待你不薄,你居然反水?!” 得了,你这个脑子,治好了也流口水。 钟黎一听顿时头疼。 不三再憨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即翻身一跳,拉开距离:“你把不四怎么了!” “不四”诡异一笑,脸上水波流转,眨眼间改天换地,变为一个面容阴暗的中年男子。 “落到我手里,还能怎么样?自然横竖三道,大卸八块!” 声音极为阴鸷,听起来让人肝胆一寒,他看向宁有财继续说道:“一整天,你跟我颐指气使,若不是为了隐藏身份,你能活到现在?居然还敢叫嚣,那就拿命来!” 说罢,一个水滴透过他的指尖,向着宁有财飞去,竟比世上任何暗器都要迅捷,完全没有任何躲避的角度! 宁有财心中大骇,疯狂调动内息,但很显然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吾命休矣,吾命休矣!!!” 躲不过,宁有财只能玩命地尖叫,同时闭上眼睛。 【若无贵人相助,恐怕命都保不住。】 死前脑海的画面急速轮转,最终定格在尹长卿这句话上。 宁有财在心中疯狂尖叫: 妈的老骗子你算不准!哪他妈有贵人啊!!! 第八十章 雷鸣勾魂手! 突发变故,周围江湖人反应都算迅速,立刻拉开距离,空出一大片空地。 钟黎眼瞅着那水滴距离宁有财越来越近,而宁有财早就浑身一僵,闭目等死。 如果钟黎不管,那么很显然,这水滴将击穿宁有财的眉心,最差也是将他变成水鬼。 该如此吗? 宁有财没做过什么恶事,纵然是人不咋地,嘴也没个把门,但该不该死还另说。 最重要的是,怎能叫这水门之人在自己面前想杀就杀? 助长此人嚣张气焰不说,自己面子更是没处放,江湖人也不能信服。 唉。 钟黎一声叹息,穿过人群看向远处的尹长卿。 尹长卿此时正捋着胡子似笑非笑,一副“就该如此”的模样。 罢了罢了,尹长卿,算你还有几分本事。 只是没想到,救他性命的贵人竟然是我自己。 钟黎飞身而至,气贯右脚,猛地一踹! 咔嚓—— 宁有财胸口传来断骨之声! 而那滴水“噗”地射入泥土之中。 “啊呀……” 宁有财尖叫着,在天上打着旋儿,重重地摔在不远处人堆之中。 他疼得龇牙咧嘴,伸手一摸,也不知钟黎这一脚踢断了几根肋骨。 可…… 宁有财睁大双眼看着身旁之人,又上下左右地摸遍了自己,这才相信自己还活着,而且没有变成水鬼! 谢天谢地! 事已至此,宁有财如何不知是钟黎救了他? 当即忍着疼痛神情复杂,却终究一言未发。 哼! 钟黎脸色微寒,看着宁有财的狼狈之相。 其实钟黎有的是办法救他,但是一定要让他吃吃苦头,也好长个记性。 纵然救你性命,也要报你嘴瓢之仇,岂能让你完好无损?! 就当是收利息了! 一旁的不三得知自己兄弟不四的死讯,当即陷入癫狂,挥舞着兵器就要与这水门之人拼个你死我活。 “你也别送死了。”钟黎一指点出,随后揪住他后领一抛,头也不回高喊道:“宁有财,带着你的人赶紧给我滚!如果再让我看见你,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原话如数奉还,就当这份恩怨有个了解。 宁有财接住不三,伸手解开不三的穴道,同时眼睛轱辘轱辘乱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算解决了宁有财的事,钟黎终于看向水门之人。 那人阴瘆瘆地笑着:“本想处理掉这些碍手碍脚的人,没想到你对他们倒是挺上心,心有牵挂啊小子……” 说着,那人将眼睛四处扫了扫,又看向张大彪等人。 似乎意思在说:我水鬼众多,此处所有人尽是人质,你如何和我斗? 他继续说道:“而且你年纪不大,倒是能扯谎,能看清内力走向,难不成你是门主?” 钟黎面无表情,伸出手指,点着那些水鬼的数量:“三十六只正好为天罡之数。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吧,还说什么入阵者皆为水鬼,不过是因为一旦超出这个数量,你的内力元气便不够用,水鬼没了你的节制会凭本能大开杀戒,阵中自然有死无生。” “一只水鬼便要耗费你一丝内力,面对我你还敢分心他顾,你若敢行,那大可一试。” “不四”听闻此言,脸上阴气渐起,随即恍然大悟: “叶流之那小子竟然吃里扒外,不但把风门神通四处乱传,还将我水门秘法说与你这外人知晓。哼,等我回去定要给他好看!” 钟黎听闻此语,心中暗笑,原来你不仅把我当做叶流之弟子,还以为是叶流之将你的秘密捅了出来。 也好,乐得你们八门内斗。 百利无一害。 想到此处,钟黎面含微笑,只当是默认了此事。 “不四”见他此等神情,料得是自己猜的不错,心中把那叶流之骂了个千百遍。 二人没了言语,都是各自心怀鬼胎。 “不四”心中暗暗盘算钟黎是否是外强中干,在这跟自己大唱“空城计”。 那一刀虽然自己没有注意,但能劈出这样一刀“天堑”,也足以证明面前这小子实力不俗。 况且对方对自己的“水鬼之阵”知根知底,倘若想借水鬼先拿下人质,没准还真会被他趁着体内空虚,偷袭得逞。 修水者性冷,万万不会冲动行事。 “不四”想了半天,终于决定不能铤而走险。 而钟黎却一反常态,双手抱拳朗声问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座下弟子几许,都姓甚名谁?” “不四”一愣:这小子是如此彬彬有礼的人物? 钟黎当然不是真跟他客气,只是自己也须对照一番,看看这人是不是师姐的仇人。 至于弟子…… 无他,斩草亦要除根,当永绝后患。 此乃豺狼心思,不能暴露,自然要伪装地谦卑一点。 “不四”抄着手阴森道: “叶流之难道没提过?我乃水门之主冥川!我修水者俱是性冷刻薄之辈,要弟子作甚,等他们弑师吗!” 哦…… 原来是孤家寡人。 钟黎心中有数。 至于“冥川”这个名字。 师姐好像提过这么一号人,好像叫什么“败血剑”冥川。 钟黎上下打量一番,这货手里也没剑啊,莫不是同名同姓? 不过有句话说的对,性冷者确实耐性极佳。 都到这份上对方竟然还能跟自己聊上半天,而不急着动手。 钟黎自然也是那不见兔子不撒鹰之辈,水门手段诡异,除了水鬼之术自己全然不知,他也想等着对方先动手,以便后发制人。 于是钟黎念头一转,又开口问道:“看你这阴损模样,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你就不怕遭报应?” 冥川冷哼一声:“哼,无辜?如果有人毁了你的家,你可能忍受?从喊出‘踏平天门’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至于报应,哼哼,成王败寇,不过立场罢了。没有铁血心肠我大周如何能复兴?!” 钟黎冷笑:“立场。老刘头一生本本分分,努力生活,却因你水门神通不得善终,你遵你的道,难不成这些黎民百姓也天生有罪不成?” 冥川眼睛一闭,似是懒得听他说教。 钟黎回头高喊:“尹老头,算算他还有多久可活!” 尹老头本来在闭目养神,听到钟黎叫嚷连忙眯着眼大老远辨别着冥川的面相,同时掐动手指,心中测算,终于得出结果: “至少二十四个时辰!” 狗屁不通。 钟黎心想:这老小子难道就不知道,落在我手里保管没有活口?还二十四个时辰,一时半刻恐怕都要多。 还仙人指路,这次保管让你露出本来面目。 但转念一想,补天之术实在有些虚妄,钟黎也想知道它究竟什么原理,难不成真的像那大衍之数,总有一丝生机? 带着目的,钟黎开口道:“这样吧,只要你答应我不为难元柔妹子,我今天就饶你不死如何?” 灵玉听得此语心中暗道:殿下未必就比你小了! 钟离心想:明天再杀你,也是一样。 话已至此,如果冥川还能福至心灵,罢手离去,那么他们八门合一,二十四个时辰内自然可保无恙。 补天神术自然就是有迹可循,尹长卿此人身份,便大有文章。 “猖狂!” 冥川猛地睁开眼,气势暴涨:“襄王本座要定了!” 话音未落,钟黎蓦地消失不见,再出现便是在冥川身侧! 冥川心头大惊,怎的如此之快! 钟黎脸色铁青,十指紧勾,如同钢筋铁骨,伴随着一阵虎豹雷音,如同雄鹰搏兔一般抓向冥川肩头,又快又准又狠! 这一手一旦抓实,那局势便俱在钟黎掌控。 到时无论是撕、是扯、是推、是扭,冥川这条胳膊都必废无疑! “雷鸣勾魂手!” 冥川眸子一缩:“雷老鬼的功夫怎么被你学了去!” 第八十一章 天罗绕指神枪! 倒不是钟黎托大不用兵器,但见对方手无寸铁,钟黎自然不肯占这个便宜。 有心算无心,钟黎速度太快,冥川已经来不及躲避。 风雷之声鼓荡,似乎就在耳边,冥川心头一沉,当即水劲激荡! 整个身体如同被暴雨侵扰的湖面一般,出现一圈又圈的涟漪! 钟黎眼看对方不躲不避,心中暗想:这冥川也不过如此,群战尚可,单对单简直不堪一击。水门之主竟然一招就被废,比之周不平都略显不足。 不料钟黎指勾刚触碰到对方肩头,便被一股反斥之力阻挡,只感觉冥川的身体滑不溜鳅,又如同潮汐暗涌一般,一推一拉,反复卸着自己的力道。 使不上力! 钟黎也不是那唐突之辈,当即变爪为掌,劲力猛吐,同时双脚一蹬猛地向后一撤,提防对方反击。 可终究还是慢了些,阴冷之力透过自己的毛孔疯狂往自己气脉里钻! 不对劲! 水毒入体! 钟黎瞬间感觉自己手脚麻痹,思维木讷,当即鼓动真气,一股炽热之力从心口迸发而出,刹那间游走全身,将水毒灭了个一干二净。 再一抬头,只见冥川身体受击之处,水波荡漾,震动九次方才停止。可他偏偏神色阴冷,一动未动。 钟黎暗暗惊叹:此人身法反应俱是一般,只是护体水劲还有这水毒着实诡异异常,不但寻常招式拿他不住,还让人防不胜防! “还算警惕,能御我水毒。”冥川阴阴道:“【雷鸣勾魂手】【九龙震天劲】。虽无八劫之力,但你竟然会这么多八门招式,叶流之难不成要叛门不成?!” 八劫之力相生相克,冥川只当钟黎以风劲游走全身,自可抵挡水毒侵袭。 两下抢攻都未有建树,一干江湖人也看得暗暗心惊: “朝天门功法怎得如此诡异!” “这方脸少年能砍出那么深一道天堑,内功造诣定是不凡,可为何打在那人身上如同挠痒痒一般?!” “妖术,就像水鬼一样!都是妖术!朝天门内俱是妖人!” 顿时,四周围又炸开了锅,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着,却又生怕钟黎落败。 元柔见状连忙大喊:“大黎!水劲大成者周身有水劲凝练的‘波纹铠’,能卸千钧之力,内功不足万万伤他不着!” 哦原来如此,怎么不早说。 钟黎心中有数。 可钟黎拉开距离,正中冥川下怀。他当即心神一动,三十六尊水鬼仿佛牵线木偶,立刻飞身而至,挡在冥川身前,一边往钟黎身上猛扑,一边连连张嘴射出水箭。 钟黎真气鼓荡全身,于方寸之地翻转腾挪,尽全力躲避。每每都是差之毫厘擦身而过,着实险象环生。 哪有人打架这么赖皮,这样下去岂不是没完没了! 水鬼之力似是无穷无尽,众人看得更是揪心。 钟黎也被这些水鬼搞得心烦意乱,如果是常人,大不了一人一下,脱离包围。 可这些水鬼碰也不能碰,杀也不能杀,不但浑身上下水毒缠绕,更有那喷出的水箭,还要时刻考虑会不会像葛洪飞一般,炸出漫天血雨。 本以为冥川难缠,但没想过会是这种难缠法,对付他就等于同时对付三十七人,实在憋屈! 阿酥眼见钟黎陷入被动,当即心如猫爪,双手一翻,握紧匕首就要冲上去帮钟黎! 元柔连忙拉住阿酥:“妹妹莫要心急,水门中人最是不怕群战,水毒水鬼俱是难防,稍有不慎就会殒命当场!你去了只会让他分神顾及你,反而徒增变数!” 阿酥道:“那也不能看着他挨打啊!他若死了,我怎么办啊!!!” 元柔一愣:什么意思,跟我抢男人是吗? 灵玉软剑一震:“殿下,要不我去帮帮他?” 尹长卿呵呵一笑:“不必不必,水鬼攻击乍一看乱成一团,毫无章法,实则皆由冥川内力牵引,一切都有迹可循。钟小子故意表现狼狈,一是为了麻痹大意,二是为了看冥川到底有何后手底牌。” 张大彪也拍了拍阿酥肩膀:“我比你还着急,但我们此刻最应该做的是不让他分心。” 阿酥听众人所说觉得有理,但终究感性使然,依旧焦急万分。 冥川见钟黎狼狈,却偏偏步伐不乱,不由得也暗自点头起了爱才之心:“你这个年纪,能在我水鬼阵中撑这么久,足以笑傲天下大半英雄。可水鬼之力无穷,僵持下去,你早晚气力不济,就算不死在我手上你也要死在风劲反噬上。不如你就此认错,奉上襄王加入我朝天门,我天门必不亏待每一个齐心之人!” 钟黎闻言,气力一荡,青丝四散而舞,整个身子也一轻,乘着一股风,飘飘荡荡飞在半空:“冥川老鬼,你假惺惺的样子骗的了别人骗得了自己吗?” 冥川诡异一笑:“此等绝境还能口出狂言,你头发乌黑油亮,一看就知道没得到风门真传。罢了,就送你上路。” 冥川话音一落,众水鬼齐齐朝天仰望,而冥川手中水劲凝结,赫然形成一条长鞭。 他奋力一甩,长鞭竟似那灵蛇,于空中四处游走中,不断吸收水汽,竟越长越粗越长越长!进而朝着钟黎激射而去! 水鬼也望着头顶的钟黎,七窍俱都喷出水滴,誓要将钟黎射死在半空! “阿丘!” “叽叽叽~” 阿丘眼中蓝光一闪,罡气凭空而成,将水滴水箭尽数格挡在外,而那条粗大的水蛇整个身子缠上来的那一刹那,瞬间被罡气震碎,炸得漫天水花! 而钟黎大喝一声,左手虚托,右手食指对准冥川猛地一指点出! 真气如同不要命般瞬间压缩,钟黎手指大亮,射出的光柱一闪而逝,再闪已至!如同一颗炮弹一般,猛地砸在冥川身上! “指法……指法又如何……” 话音刚落,冥川身子猛猛一震!水波铠如同被扔进一块石头的古井,溅起千层浪! 不好! 这股力道卸不掉! 冥川脸色大变,拼命催动水劲填补,可终究于事无补。 嘭—— 一声巨响,冥川瞬间胸口凹陷,原本透明无瑕的【波纹铠】此刻一圈一圈的红色波纹在其上流转不息,一看就知道是鲜血喷涌而出! 而冥川也惨叫一声,整个人倒飞而去! “卸!你给我卸!!!!”钟黎怒吼道:“冥川老鬼,这劲儿你能卸掉吗!!!” 钟黎一扫先前压抑,只把被围攻的郁气都吐了个干净! “胜了?” 局势反转如此之快,让张大彪有些不敢相信。 尹长卿眉头一皱,眯眼看去。 冥川吃了钟黎一指,整个人瞬间失去意识,待缓过来,整个脑子嗡嗡作响。 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七窍都有鲜血溢出,头脑一片混沌,还以为自己刚从睡梦中醒来。 懵了好久,终于眼前的画面恢复正常,这才反应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而是自己结结实实吃了一击,并受了极重的内伤! “天……【天罗绕指神枪】!” 冥川咳出一大团鲜血,想要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自己屁股已经被大力深深嵌入一个大坑,费了老大劲才从其中爬出。 这小子内力竟然如此之强! 第八十二章 破天狂刀,败血之剑! 局势瞬间反转,众江湖人大气都不敢喘,各个都化成了“水鬼”,目光呆滞嘴巴微张。 钟黎微微惊讶:“中我指法还能站起,你是我下山以来遇见的第一高手。” “呵呵……”冥川惨笑一声,却喉头一甜又喷出一口鲜血:“大言不惭,不过我大意轻敌罢了。” 冥川连忙两手虚抓,周身几个靠近的水鬼浑身干瘪,葵水之力不断凝结在自身伤口处,修复着身体。 终究还是大意了。 冥川阴沉着脸,目不转睛看着钟黎,似乎想把他看透。 “你会【牵丝戏】,毛发却都乌黑,是我先入为主,你压根就不是风门中人。该死的周不平,竟然传递假消息!” 钟黎一挑眉:“那可未必。” 冥川冷笑,压根不信:“习八劫者,自身为劫。风逍遥自在、无拘无束,更无形体,修到顶身体会越来越白越来越透明,你不需遭劫就可御使风劲,此事本已大不寻常。” “而且你又身负我门如此多的神通,甚至乾门的【天罗绕指神枪】也能够施展,此事大有猫腻,我须尽快禀报门主。” 钟黎皱眉:“现在想逃?是不是晚了点儿。罢了,天意如此,你杀了太多无辜之人,就算天能容你,我也不能容你。” 冥川一听,仰天大笑:“逃?我冥川纵横一世,只有别人怕我!跟你说话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如今葵水之力已将我内伤尽数修复,小子,能伤我至此,你足以骄傲了!” 说罢冥川双掌一合,口中大呼:“盖水极之劫,摄吾神通!!!” 剩余三十多只水鬼赫然瘫倒在地,只留下一副皮囊。包括地上残留,所有水气血气,全都涌向冥川! 冥川猛地抬头,眸子一片猩红,如同一只狡诈饿狼: “御水门之力,天河倒灌!” 这句口诀钟黎相当熟悉,周不平就是喊过此等口诀之后,整个人气质大变! 若不是他最后功力不足没顶住火劫反噬,那一战不可能结束地如此迅速! 只见水汽疯狂地朝着冥川体内狂涌,浪潮激荡之声响彻在冥川体内,钟黎眼中,冥川似乎已经化身滔天巨浪,即将淹没这神州浩土。 而血气则在冥川手中快速凝聚,刹那间,一柄两丈有余的巨大宽刃血剑被冥川握在手里! 原来这就是【败血剑】! 钟黎恍然大悟! 两丈多,约合七八米,在这把剑下任何人都显得那么小巧!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败血剑】虽然不是金铁所铸,但其中夹杂浓重水劲还有冲天血气,锋不锋利暂且不论,若真被一剑劈中,绝对是十死无生! 所有人看着这把巨大的暗红巨剑都惊掉了下巴: “我,我难道是在做梦?还是我已经死了,这是地狱里的场景?” “江湖竟是如此……绝顶高手难道都是这样非人的吗!” 冥川的神通已经彻底打破了所有江湖人的认知, 他们一生锤炼筋骨,努力吞吐,在此刻仿佛都变成了笑话。 张大彪自是感触最深,在他心里,这大昭就是标准的武道世界。 被钟黎一次次洗刷着认知尚还可以强行解释,可这冥川之力,显然已经不是常人范畴! “武道……武道难道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谎言?” 张大彪终于开始怀疑这一切。 所谓修炼武道,无非是一个普通人变成一个有力气的普通人的过程。 “怪不得老爹不让我练武,因为他本就知道,练武根本就没有出路……” 张大彪喃喃:“可他为何不肯教我真正的功法?” 他突然想起尹长卿所说:“他不是不教,是教不了。” 为何教不了? 钟黎面对【败血剑】,不敢大意,右手自肩头缓缓后探,一点一点地将柴刀拔出。 铮—— 细小的声音虽远远比不过冥川体内浪潮的激荡,但却异常清晰可闻。 从来没有人见过差距如此悬殊的一场比斗,钟黎手上的刀与败血剑相比,就像是一个细小的竹签,实在让人想不明白该怎么打! 冥川周身氤氲流转,被大量水汽包围,他阴瘆瘆地声音透了出来: “我最后给你机会,我朝天门爱才,你若交出襄王,且自愿加入我朝天门,今日之事我既往不咎。否则败血剑出,你魂魄都不得超生!” 钟黎不语,反而迈开脚步长刀拖地,向着冥川猛攻而去! 而冥川不甘示弱,与先前的模样大为不同,身法竟一步踏入化境,整个人如同一股难觅踪迹的水流,以各种诡异的姿态贴地滑行,速度之快竟不亚于钟黎分毫。 蓦地,两兵相接。 竟真有金铁交鸣之声! 而钟黎顿时感觉魂魄神念一阵激荡,整个人都想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好! 钟黎猛咬一口舌尖,真气如同燎原之火,刹那间运行一个周天,终于清除掉了侵体水毒。 如此难缠…… 居然不需要碰到就可以侵染水毒! 钟黎忙伸手一指,粗大的光柱再次射向冥川,而冥川此次反应却相当迅速,左手一伸一抓,就将钟黎的指法湮灭无形。 波纹铠的防御也更强了! 近十米的长剑举起来毫不费力,更有漫天水汽为他凝练铠甲,修补伤势…… 这特么不是无敌的吗!!! 钟黎心思不定,而冥川却急不可耐,合身攻上,不但身法诡异,剑招势大力沉,每一击都还有水毒侵染,钟黎需要分心化解。 如此一来真的陷入了险境! “给我死,死!给我死!” 冥川如痴如狂,疯狂地挥舞着败血剑,如同一个巨人一门心思想要踩死脚下的蚂蚁,而蚂蚁终究只能躲避无法反击。 “如何!我朝天门如何?你可还敢小觑!” 嘭——嘭——嘭—— 冥川每一剑斩下都势大力沉,炸的整个废墟尘土飞扬,乱石飞舞。 钟黎被打的左支右绌,终于决定不再硬抗。 钟黎全力施展身法,整个人如同化为一道流光,于剑刃间翩然起舞,冥川身法再诡异却始终追之不及。 久不建功,冥川心底也略显焦急:这小子怎得跟兔子似的,如此油滑! 而这时,钟黎不紧不慢的声音传入耳朵: “不过小道尔。” 钟黎咧嘴一笑,正落入冥川眼底。 冥川一怔,这少年怎得如此心大,竟还敢调笑! 钟黎持刀疾奔,矮身躲过败血剑横斩,随即背身反握,又格开一记下劈,紧接着翻身上撩,一把将血刃弹开,随后猛地一吸气,后跃数丈。 “冥川老鬼,莫要以为你兵刃巨大就可占到便宜。” 钟黎左手缓缓抹过柴刀刀身,而所过之处,俱闪起耀眼光芒! 不过一呼一吸,柴刀便光耀夺目,大放异彩! “四十米的大刀,你可见过?!” 四十米? 冥川自然不懂米为何物,可眼睛瞧得清楚,钟黎手上那长刀不过三尺有余,虽略显古朴,但论长短大小与败血剑相比,那就是一只蚊子腿。 却见钟黎双手持刀一声大喝!长发顿时无风四散。 他怒目圆睁,将耀眼长刀高举头顶,同时整个身子向后弯曲,如同一张拉满了的硬弓! “横劈式!” 冥川顿时心中一凛,败血剑一竖,准备格挡钟黎横劈。 不料一声震天龙吟似是响彻九天之外,那咆哮声中居然充斥着愤怒! 同时钟黎双手持刀下劈,一柄巨大的刀影竟从天而降! “斩!!!!” 钟黎爆喝! 那刀影何止几十丈,覆盖了整个天地,全力砍去! 冥川大惊! 这是什么!!!!! “啊呀呀呀呀……消吾劫数,以精化血!” 冥川已经没空计较这一刀究竟是劈还是砍,拼命催动自身精气,不要命地往败血剑中灌注! “【斩天灭地,败血之剑】!” 败血剑赫然化作一道巨大红芒,迎头而上!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钟黎用尽全力,须发皆狂! 终于两刃相接! 轰———— 刀影势如破竹,如砍豆腐一般将败血剑彻底切碎! 冥川鲜血狂喷,却不管不顾双掌一合: “【八荒神劫,乘吾之躯!水之精英,补我神兵!】” 霎那间,四散的水气血气又凝聚而起,败血剑又凭空而成! “小子,能将我冥川逼到这份上,你此生足了!” 冥川哈哈一笑,又是几口鲜血喷出,整个人顿时变得苍老萎靡,却神色癫狂歇斯底里地大喊: “败血神箭!爆!!!!” 轰—————— 这把巨剑赫然炸裂! 亿万颗血箭顿时四射而出! 将钟黎包括在场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第八十三章 水劫噬体,御土搬山! “死!都给我去死!一个也不留!都去死!!!” 冥川好像疯了一般,一边口喷鲜血一边张狂大笑! 此败血之箭凝聚冥川全身水劲精气,可谓无物不破,在场诸人无人可逃! 众江湖人看到钟黎那惊世一刀,都高兴异常,捏紧拳头自以为胜券在握。 没想到冥川老鬼竟然还有后招,用尽全力抵挡过后虽身受重伤却还能有余力反击! 眼看漫天血箭即将加身,恐惧再次笼罩在众人心头! 谁都忘不了先前葛洪飞炸开时那血箭的威力,连穿几人都不见颓势,而地上被打成筛子的尸体,依旧宣告这种人此招有多阴毒。 这败血剑炸开所制造的血箭,显然是冥川压箱底的手段。 威力绝对远胜从前! 到此为止了吗! 一切努力终究是一场空。 众江湖人真正面对死亡时,却万念俱灰,提不起一丝一毫反抗的力气。 因为都是无用功,在这等江湖一等一的高手手下,万万逃不了。 而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 处于爆炸中心的钟黎却心神一沉,身子赫然分而化之,拖出成百上千道残影。 有的砍、有的劈、有的撩…… 刹那间,就挥出成千上万刀! 以钟黎为中心,仿佛风暴聚集之处。 漫天刀光纵横交错,仿佛要把整个天地都给盈满! 张大彪见到这一幕,再也不能自控,失声大喊:“【泼天图】!此乃我家传刀法泼天图!!!!!” 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难道就在早上自己施展过一遍过后?! 就这还略懂? 还叫刀法一般? 众人听到张大彪呼喊,都瞪大了眼睛,生怕漏掉了一丝一毫的细节。 千万个钟黎的影子仿佛又生出千万只手,飘逸的身子舞着手中古朴的长刀将整片天地护得密不透风。 纵然败血箭有千万滴,硬是生生被他挡在刀影之内,一滴不曾泄露出去! 冥川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料钟黎真的手段通天! 他全力调动内息止住伤势,同时伸手连点封住自己经脉,看着钟黎犹如天神下凡般将一口窄刀舞得出神入化,终究还是急火攻心,狂吐鲜血。 冥川张着血盆盆的大口,恨恨地喊道: “张大黎!!!” 钟黎落回地面,长刀一甩,其上竟不沾丝毫污秽:“记性不错,可还有其他手段?” 场面寂静如死。 本以为是绝境,却生生被这少年杀出一条血路。 “张大黎……” 这个名字已经不可磨灭,彻底印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见冥川不言不语,钟黎长叹一口气:“想来你这样的人一生也是孤苦伶仃,无人与你为伍。既然没有遗言,那便罢了,我送你上路。” 话音一落,钟黎风似得拖出无数残影,随后长刀一送,彻底穿胸而过,将冥川扎了个透心凉。 冥川虽然身受重伤,可周身【波纹铠】依旧存在,而且融入了精气血气,防御力比之前只强不弱。 冥川本以为可依仗此铠至少护自己一条性命。 可他惊恐的发现,周身水劲在遇见长刀时就如同遇见瘟疫一般,竟四散退走,不加丝毫抵御! 怎,怎会如此! 冥川疑惑,甚至忘记了疼痛。 冥川缓缓低头,看着少年嘴角含笑,平举右臂。 而长刀依旧停留在自己体内,刀口处的水纹如同被驱赶的虫蚁,在周围不停涟漪,就是不敢蜂拥而上,如同临阵逃脱的士兵。 八荒劫!!! 御水不成反被水淹! 终于还是自己身受重伤,无法节制水劲,让水劫有了可趁之机吗…… 八劲不同于一般功法,前朝的东西放到如今总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与其说八劲是靠修炼所得,倒不如说是以身为器,容纳天地八极之力“暂住”。 而作为“房租”,八极之力愿意与“房东”分享力量。 八劲有没有意识尚且不谈,只不过它们确实如同生灵一般消长往复,需要有大智慧大毅力与之和谐共处。 如今冥川体内水劲“临阵倒戈”,消极抗战,自然而然地让冥川以为自己遭到了水劫反噬。 果然。 一股阴寒之力不受节制,透过经脉。 神志似乎也受到影响,微微麻木。 这是中了水毒的征兆。 冥川再清楚不过。 总不能坐以待毙,冥川努力收敛气机,拼命与水劲相抗。 突然,钟黎把长刀一抽,只见冥川伤口处鲜血飞溅,他还不忘打趣道: “原来你也是流血的,我还以为你体内也都是些水呢。” 气机一泄,水毒更无所节制。 冥川连忙双指连点,封住周身气脉,跪在地上,努力抗衡着水毒。 “滋味不好受吧?你大概是没料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水鬼。” 钟黎面无表情,语气中没有半点慈悲。 就算他有他自己所坚持的道,但终究屠戮无辜之人也是罪大恶极,死上一万次都不足为惜。 钟黎转过身,对张大彪喊道:“大哥,这仇还得你亲自来报。” 张大彪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掠过的都是老刘头死前的惨状。 当即长刀一抽,大跨步来到冥川面前。 “我乃张大彪,老刘头待我如同义父,你杀了他,我自然要找你寻仇。你若不服,大可记住我的名字,投胎转世来寻我报仇。” 冥川全力应对着水劲反噬,无暇回话。只希望此时能够找个僻静的地方运功调息,否则不出片刻就算张大彪不杀他,也必然会和周围这些水鬼一样,变成行尸走肉。 冥川捂着刀口,苍白的脸仿佛被水泡过三天三夜,他眼神阴冷嘴唇半张说道: “张大黎,你莫要以为你胜了我。如今天时、地利、人和、术势皆不在我手。倘若你我于大江大湖对战,鹿死谁手尤为可知!!!” 钟黎道:“水门之法遇水则强,不说在大江大湖,倘若下雨你都会再棘手一点。不过也不过如此。” 言外之意就是,老子压根就看不上你,不用在这逞口舌之力! 冥川冷道:“莫要狂妄自大,若有他日,必叫你死在我手上!” 当真是毒蛇之心。 断了头还不忘咬人一口。 “不过舞血弄尸之辈,水法岂是如你所言。” 钟黎不想再理他,背过身长刀朝天一甩,准确无误地落入背后刀鞘。 他负手而立,开口道:“大哥,动手吧。” 张大彪点点头,抡圆了胳膊长刀疾走,欲砍下冥川头颅。 冥川眼睛一闭,闭目等死。 突然! 轰隆—— 冥川身侧山石猛地升起! 刹那间形成一扇土壁将张大彪的长刀格挡在外! 不好! 钟黎心神一动,天人交感,只觉地下有一物在快速向着张大彪移动! “快走!!!” 钟黎一把扯住张大彪衣领,腾空而起! 就在脚不沾地的那一刹那,一块巨大的土刺破土而出!如同一个小山横在冥川与二人之间! 而后小山层层瓦解,一双眼睛竟从其中露了出来! 还有来敌!!! 众人皆都心惊! 本以为胜券在握,可没想到冥川居然还有帮手! 轰—— 那座小山轰然崩碎,无数碎石激射而出,打得众人人仰马翻,更有那甚者不注意,被飞溅的山石打得头破血流! 一个厚实的声音突然响起:“冥川,你怎么被打成这么个比样?” 冥川睁开眼,依旧阴瘆瘆地说道:“封峦,你到底是来帮我还是来笑话我。” 封峦一把将冥川提起扛在肩头:“搁着老远就闻到土里有股腥臭,就知你又在此地作恶。” “我乃是为了天门!!!” 封峦道:“好好好,你有你的道理,莫要说与我听。” 说罢就欲离去。 钟黎眼角一跳:“那汉子,我让你走了吗!” 封峦一听,回过头:“原来是你。” 话音刚落,“轰隆隆”地声音响个不停,整片大地都微微颤抖,随后无数石刺纷纷破土而出一根接着一根朝着钟黎扎去! 钟黎只得抓起张大彪一退再退。 “大事要紧,冥川你私自行事罪过不小,我等必禀告门主,治你的罪!” “随你!” 封峦又回头看了一眼,整个身子一缩,带着冥川潜入地下,随后地面不断隆起,如同地鼠拱土堆一般,渐行渐远。 留不住了。 钟黎瞥了尹长卿一眼。 心中复杂。 第八十四章 八荒神劫,神道秘辛! 张大彪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捏紧了拳头。 钟黎没想到那冥川还真能绝处逢生,不由得暗叹世事无常。 只不过自己这一刀,至少也能让他短时间内无法作恶。 关于秘藏的争夺,他或许不会再是阻碍。 张大彪沉默不语,拿起水囊,默默地回到老刘头的尸体住处,将他的骨灰仔细地装了进去。 钟蒙也在一旁帮忙,虽笨手笨脚,但也有些作用。 回看废墟内。 暗红的鲜血溅得四处都是,满地都是鲜血淋漓。 虽然已经入了夜,但显然此处不是久留之地。 阿酥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四处扒拉着钟黎:“你没有受伤吧!你可知我刚才可揪心死了!” 钟黎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无视。 元柔也道:“江湖中无人知晓这【败血剑】究竟为何物,大概是见过它的人都死绝了。张大黎你可真是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右臂!” 嘴上虽说的轻巧,可元柔毕竟阅人无数,如此年轻居然能挑败此等棘手人物,那是千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天才。 自此夜过后,恐怕张大黎的名字将响彻大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也让元柔倍感欢喜。 钟黎淡淡一笑,可心事重重让他也无暇闲聊。 于是转过头对尹长卿说到:“虽不是我有意,可还是让他逃了。果然不出你所料。” 尹长卿道:“那封峦自己逃走或许追之不及,但你若执意要拦,恐怕他也没法带着冥川一起走,你为何放过他们?” 钟黎摇摇头:“朝天门隐匿之法颇为奇异,就连封峦我都只在他出手的前夕方才察觉。如若我追击而上,少不了要一场恶战。更何况既然封峦也出现在这里,其他诸门未必就没有隐藏在暗处。倘若一拥而上,我也没把握能够应对。” 钟黎看了众女一眼:“更何况如果是调虎离山,她们岂不危险……” 还有一句话钟黎没说,他也不是永动机,与冥川一战颇为消耗心力,累得慌。 下次就不那么好奇了,干脆一刀劈干净了事。 钟黎想了想对尹长卿问道:“朝天门修炼的到底是何法门?为何口口声声说我偷师?还有,大昭江湖究竟实力如何?为何我总感觉隐隐不安?” 朝天门神通诡异,如果不是自身实力碾压,而且冥川对自己轻敌,只怕一不留神就会着了冥川的道。 而且这只是八门之一,倘若八门齐出究竟是何光景。 钟黎不想每场战斗都要试探对方手段,不如提前做好功课,免得临场之时还要费尽神思。 尹长卿砸吧砸吧嘴说道:“上次我说白止观有两项神通,世间无人可破,也无人可传,你还记得?” 钟黎点头:“自然,其一【神霄天眼】,号称堪破万物。那其二又是什么呢?” 尹长卿道:“那便是号称【囊括天地四宇,纵观六合八荒】的【八荒神劫】。” 钟黎心头一惊:“好霸气的名字,难不成此功法可统领世间万物?” 尹长卿呵呵一笑,摇摇头:“前朝之法多少与现在的法门有些区别,名头大是大了些,但也并非天下无敌,不然白止观又何必一生都在躲避武帝追杀?可见神道,武道皆有可取之处,其高低在于人,而非在于术。如那冥川,手段再诡异花哨,还不是被你一刀破得干干净净。” 张大彪正巧收拾好心情走了过来:“那为何如今大昭丝毫不见【神道】这个字眼,反而四处都在宣扬武道?既然神道也有可取之处,那为何不见世人修炼此术?” 尹长卿眼眸深邃,似是一眼穿过千万光年。 “老头,你是不是不知道啊?”钟黎见尹长卿愣住,不由得出声激道。 尹长卿回过神,慢悠悠说道:“神道一途,说难不难。可如今已没了修炼神道的必然条件。” 张大彪性急:“那是何条件?” 尹长卿道:“一为神授,二为信仰。二者互为表里,相辅相成。” 兄弟二人听得惊奇,就连四女也免不了好奇,靠近竖起耳朵。 “诸神已寂,神庙皆毁。【神】之一字如今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而不是某个具体特指。不知神为何物,自然就得不到神授。而武帝征战一生,建立大昭后更是号召子民破心中神只,只信众生平等,人定胜天。大昭子民没有信仰,神道一途自然就是虚妄。” 元柔作为皇家子弟,自然是无条件信任武帝:“想来那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为何大周存世八百余年,末世之时,神州浩土俱是民不聊生?如果有神眷顾世人,又何忍百姓受苦?如此一来不信也罢。” 元柔转念一想觉得不对:“那朝天门神道一途是如何修炼?难不成朝天门内还留着一尊神?还有,他!” 说着一指钟黎,钟黎只觉得莫名其妙。 “关我啥事儿,我修的应该不是神道吧?” 尹长卿冷笑:“谁知道你修的什么邪门玩意儿,自己都不知道怕是修狗肚子里去了。” “你个老登……” 钟黎也不会真跟他计较:“都莫要打岔,听他说完。过后免不了还要与朝天门对上,如若知根知底,战斗必定不会那么艰难。” “刚说到哪来着?” “说道【八荒神劫】!” “哦,对对对。”尹长卿继续道:“【八荒神劫】乃是运用八极八荒之力,统率世间万物。也没有史料记载,不知究竟出自大周皇室,还是前朝宗门。但多年以来人言相传,都说此术似是从白止观身上凭空出现。” “天地有八极,生灵有九窍。以九窍之身,统八极之力,这就是【八荒神劫】。” “这门传说中的神通就是引天地之间这八种劫数——天、地、山、泽、风、雷、水、火入体,进而诞生出诸多妙用神通。” 张大彪道:“如此说来神道似乎比起武道成就更为迅速一些,武道需要人从小到大持之以恒地去修炼,天赋好一些的还能有所成就,天赋不足那就是一生平庸。” 元柔道:“话虽如此,但修炼武道者哪怕资质平庸,也不至于危害性命。可修炼这【八荒神劫】听起来就没这么简单吧?虽说只要体内能够容纳这八种劫数,那么就算成功。可随便一想便可知,人体之内如何能有火存在?或者说,人如何能同时御火、御水?这本就是矛盾的事。” 尹长卿赞道:“你这小丫头头脑颇为灵活。就是如此,所以神道虽成效极快,但难度却极高。往往有天赋者万中无一,毕竟千万年以来,也只听说这【八荒神劫】在白止观一人身上出现过。可见神道一途,倘若无神明庇佑,单靠天赋甚至都可能难以成就。” “正如元柔所说,【八荒神劫】就这样一门颇为奇特的神通,寻常人想要以自身之力驾驭一种劫数都会身死消亡,倘若八种劫数在体内此消彼长,那真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钟黎道:“那白止观岂不是千古第一人?!” 尹长卿道:“这便是神道。传闻白止观在山河破灭之际,原本万念俱灰,可上有八百年祖灵庇佑,下有无数大周子民以其为信仰,这才让他看破生死,孤注一掷,彻底悟得【和合共生,道法自然,损有余而补不足】的至理。这才以自身化为天地熔炉,代天受劫,方才一举练成这通天神通。” “只不过神道不存,再无人有此大机遇,大魄力能够习得此术。就连白止观,传闻也整日遭受八劫侵蚀。” “可为了复国,他终究还是一天一天地扛了下去,既然八劫无人可以一统,他便挑选弟子将八劫分而化之。这才形成了如今的八门共存的局面。” “然而天地有八劫,人分阴阳五行。八劫共生是天地的本来面目,阴阳五行也是人体的基本平衡。任何一种劫数在体内壮大,都难免使得阴阳失衡,五行大变。” “所以八门才会各个性情不一,且彼此都看不顺眼。” “好在其门人都是【前朝余孽】,有着相同的信念。” “更何况其上还有一个白止观,所以各门之间哪怕有摩擦,也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说起来颇为讽刺,领悟了【和合共生】的白止观,一生都存在于‘不和谐’之中。” 钟黎眉头一皱:“你这么说来,那白止观岂不是当今世上唯一一尊真正意义上的活着的神?” 尹长卿捋了捋胡须:“倒也没毛病,如果非要定义,那么武帝也算一个神。不过此神非彼神罢了。” 众人听过,都是深受震撼。 这时脚步声杂乱无章,剩余的江湖人都气势汹汹地直奔钟黎一行而来。 钟黎心头一紧,连忙站起。 手也不由自主探向了背后刀柄。 第八十五章 威名远扬! 昆仑山,云海。 小钟黎五心朝天,坐于山巅面前放着一本古朴的册子,里面画满了练功小人。 “苍天之气,顺之则元气固,清净则意志活,虽有邪贼弗能害也,阴味出下窍阳……特娘的什么玩意儿?谁能看得懂……” 小钟黎抓耳挠腮,却无其他办法,只能按照书中小人,盘膝而坐,努力理解着字中含义。 这时,师姐飘飘而来,看了一眼地上的书,冷笑一声,一脚将其踹下悬崖! “哎……”小钟黎欲哭无泪。 “叫你好好练功,你竟然在此偷懒!” “师姐,我在练啊,这书上不是写了吗【神象镇狱劲】……” 师姐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师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现在才两岁,正是立根骨的时候,怎么能去看这些歪书坏了脑袋?书上写的再好能有师姐教得好?!” “可……你只教我劈柴砍树,就算这是为了锤炼体魄,但没内功心法终究是无用啊……” “什么内功心法,哪里来的歪理……师姐每日给你气脉灌顶,费尽辛苦,你以为你两岁就能扛起千斤巨石是天赋异禀?!” “终究不如自己修来的心安……”小钟黎嘟囔道。 “小东西,竟然学会顶嘴了……算了,就让你安安心。” 师姐一指点出,正中小钟黎脑门神庭。 小钟黎顿时双眼光芒暴涨,眼中天地刹那间焕然一新! 世上再无物可藏,一切细微之处在钟黎脑海中清晰映现。 天地再也不是原先模样,而是露出了本来面目。 天经地脉,纵横交错,元气激荡,肆意翻滚。整片天地仿佛一个滔天巨人,一呼一吸张弛有度。 而周天气脉虽杂乱无章,却最终都朝着一处汇聚。 钟黎定睛一看,那汇聚之处正是师姐。 师姐内构也在钟黎眼中分毫毕现,与天地脉络相互映合,如同一个中转枢纽! 仿佛世界才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主宰,一切都由她掌控。 “这……” 小钟黎心中大受震撼。 “看明白了吗,那些破书,能教你这些?!”师姐满脸不屑。 小钟黎心中却想:难得我目力激发至此,既然连师姐的内构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么…… 小钟黎顿时呼吸急促,稍稍将目光往后退了少许,透过衣物…… 噗嗤…… 两道血柱从钟黎鼻中喷涌而出。 师姐心中一惊:“糟了!是我拔苗助长太过心急。” 连忙衣袖一挥,散去神通。 将钟黎抱入怀中。 钟黎虽已昏迷,但哪有半分受伤模样,反而红着脸嘴角挂起,不停地“嘿嘿,嘿嘿嘿……”地笑着。 ………………………………… 张大彪见众江湖人气势汹汹地逼近,霍然转身,面色严肃:“各位莫不是要做那卸磨杀……” 钟黎连忙拉了他一把,这才没让他把那个字吐出来。 众江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竟齐齐单膝跪地,抱拳下拜: “张少侠救我等于危难之中,我等感激不尽!他日若有什么吩咐,我等兄弟必尽心尽力、效犬马之劳!” “我飞沙帮谢过张少侠!” “宁远镖局谢过张少侠!” …… 虽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但怎么说也都算一方势力。 而且这些势力遍布大昭疆土,他日行走江湖不免都是一股助力。 钟黎心中高兴,也忙拱手回礼,没有丝毫架子。 那人群最前面的汉子想了想,又面对元柔,深深一拜:“我等鬼迷心窍,克制不住贪欲,觊觎秘藏不说,差点伙同朝天门妖人祸害了襄王性命。若没张少侠,襄王沦陷,岂不是我等一手推波助澜……我等那样对待襄王,襄王却依旧爱民如子,现在想来实属惭愧懊悔……” 元柔忙伸手打断:“我既为亲王,自然要为天下黎民负责。你等若真悔过,此后莫要恃强凌弱,当多行善事,与各州府一同护卫百姓平安。” “那是自然自然。” “我等谨遵襄王教诲。” …… 事已至此,元柔不但不怒反倒欣喜,又问道: “那你们今后如何打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七嘴八舌起来: “回家回家……” “这江湖谁爱闯谁闯,秘藏谁爱拿谁拿都跟我无关了……” “血腥味儿刺鼻,我到现在还犯恶心……” 场面血腥恐怖,那稍微胆小一点的看都不敢看。 大家各自怀着希望来争夺秘藏,谁都没有料到仅仅是冥川一人就让这数百人的“大军”铩羽而归。 劫后余生的喜悦总是那样短暂,随后失去同伴的痛苦和前路未知的迷茫便笼罩在众人心头。 李梦秋死后,御剑山庄所活之人早已心灰意冷,没了主心骨,他们自然是要回庄禀报死讯。 至于其他江湖人士,也没人愿意挑这个头继续带领众人追寻秘藏,毕竟谁都不会嫌自己命长。 几个胆儿大不甘心的也来碰了碰运气,想问问钟黎一行需不需要打下手的,哪怕出出苦力也好。 毕竟秘藏是唯一有可能让普通人翻身的机会。 谁都不想错过。 钟黎面对众人的询问也只是笑而不答。 见钟黎不松口,众人只好陆陆续续为自己的同伴收好尸,带走各自的信物,三三两两地离开了这片惊魂之地。 如今秘藏之行算是告一段落,能活着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如此一来我等便告退了,各位珍重!” 江湖人都各自拱手道别,纷纷向着来时路离去,哪怕夜已深,也丝毫阻挡不了他们的脚步。 望着众江湖人的背影元柔不咸不淡地说道:“张大黎的威名怕是要在这江湖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先斩连江寨陈金奎,后败水门之主冥川,你前脚踏入中原,后脚就会有无数势力开出丰厚条件拉拢你。” 就算对方贵为亲王,钟黎又如何不知道女人心思?忙笑嘻嘻地拱手道: “那又如何,总有个先来后到。我兄弟三人唯襄王殿下马首是瞻。” 元柔极为受用,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便好,我也必不亏待你们兄弟!” 张大彪大吃一惊,一句话就定了自己的铁饭碗?! 富贵总是突然降临,让人猝不及防啊! 短短几天时间,张大彪的人生就仿佛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弯,变化之快甚至让他以为自己犹在梦中! 钟黎冲张大彪使了一个眼色,张大彪会意,掏出身上锦囊,看到里面襄王令牌和字迹,顿时呼吸急促。 钟黎道:“本来以为能一直隐藏身份,到了京城再给你惊喜。可没想到马甲掉得这么快……” 张大彪心中激动当即一抱拳:“我兄弟定不辜负襄王所托!” 元柔高兴,忙伸手扶住张大彪。 而阿酥听到这些,当即扭头对秦桃儿说道:“桃儿姐,我也要跟襄王做事了,你回去帮我把名字从名册上钩掉,就当我死了。” 钟黎心道:你天欢没准就是襄王的势力,只是你还不知道而已。 秦桃儿忙拉了她一把:“莫要乱说话,什么死了死了,不吉利。” “哎我不管,钟黎跟元柔跑了,那我怎么办!” 元柔一听,心中不是滋味儿。 而阿酥又拉住钟黎衣袖:“你快告诉我,你喜欢她还是喜欢我!” 元柔听到阿酥询问,也起了好奇心,盯着钟黎一言不发。 天降横祸! 钟黎心中大惊,为何非得选上一个! “我……” “你快说呀……” 钟黎正觉头痛,突然眼中一个瘦弱的猥琐身形一闪而过,钟黎顿时心中一喜,忙上去一脚将他踹倒。 “哎哟……”宁有财屁股突然受袭,摔了个狗吃屎。 “呔!宁有财!莫以为我看不到你,我都说了!敢在我面前出现,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第八十六章 阿酥身世,所谓千门! 宁有财本来肋骨就断了几根,又被一脚踹倒顿时蜷在地上哼唧起来。 “来来来,不三,把你主子扛过来。” “好嘞。” 不三对钟黎甚是信服,二话不说,就把宁有财搬到钟黎等人面前。 “特娘的,吃里扒外!你听他的,他给你开银钱吗!” 宁有财气的胡子都歪了。 钟黎一看,这宁有财说话中气倒是蛮足。 宁有财感受到钟黎的目光,顿时会意:“你莫要瞎猜,知道此行或有凶险,我早就出大价钱从鬼医那买了一颗丹药。断骨生肌颇有特效!” 钟黎一听:“不遭罪那还怎么长记性?” 说着钟黎抬起脚又做势欲踹。 宁有财忙伸手阻止:“且慢且慢且慢!小子,你本事大,我认栽了!莫要再与我为难!” “你跟我说没用啊……”钟黎撇撇嘴,示意他看看四女:“你又是跳脚挑衅,又是污言秽语,她们可是恨不得把你的皮都给剥了……” 宁有财心知躲是躲不过去,当即一狠心,拖着身子,趴到众女脚下,顿时开始痛哭流涕: “襄王大人有大量啊,我不知是您大驾至此,如果事先知道,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秦桃儿,你可不能公报私仇,你我虽有摩擦,但同在三十六行当,说到底也是出自本家!” “灵玉真人,你乃出世之仙,定不会理会我这狗嘴污言秽语,我上有老下有小,你杀了我他们可就得由你照顾……” “这位阿酥女侠……” 阿酥一皱眉:“你怎知我叫阿酥?” 暗堂不上台面,按理来说江湖人当无人知晓才是。 “我身为千门之人,要来这天水镇趟这趟浑水,怎么可能不事先打探清楚……我还知你虽自小无父无母,却是烟雨楼楼主夜飞声,同万花谷花小棠的亲生骨肉。” “什么!!!!” 秦桃儿和阿酥异口同声! 钟黎皱眉,什么意思? 秦桃儿恶狠狠道:“宁有财,你莫要在这里乱嚼舌根,阿酥的身世根本无人知晓,你若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花小棠早就死在十几年前,而夜飞声也绝迹江湖,据说也已重伤暴毙。你编些死人瞎话是知道死无对证?!” 宁有财不服:“我都到这份上了,我有必要骗你吗!我骗你有好处吗!” 阿酥有些失魂:“你说我爹是夜飞声,我娘是花小棠,那你可有证据?” 宁有财道:“消息是我从百晓生那里花大价钱买来的,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他!” 阿酥总以为自己不过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虽也有心寻找自己的亲生爹娘,但根本毫无线索,只好把天欢阁当做自己的家。 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她如何能不震惊?! “江湖百晓生……” 阿酥喃喃道。 这个名字自然如雷贯耳。 钟黎揉了揉她的脑袋:“既然知道消息来源,那想知道真相也不难。如果能遇到我们就去问清楚,遇不到等此间事了去寻他不就好了,不要烦恼。” 尹长卿在一旁,看着阿酥,神色有些复杂。 而张大彪则奇道:“烟雨楼和万花谷可都是八大派啊!阿酥想不到你也是名人之后!” 阿酥摇摇头,没做回应。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宁有财见众人没有计较他的意思,当即转身欲走。 不过临了,想了想,还是朝着钟黎丢去一物:“小子,接好了!” 钟黎探手接住定睛一看,竟是一枚质地通透的玉珏,其上雕着一个小小的【千】字。 此物触手冰凉,毫无杂质,钟黎不懂行也知道这是一块上等玉石。 钟黎不知何意,望向宁有财。 宁有财道:“我宁有财不是那恩怨不分之人,我屡次恶你,你却还能出手相救,里外里我欠你的就不止两次。” “我也不瞒你,我乃西南白帝城千门总管,此乃我千门至高信物,凭此物可在我门下产业横行无阻,钱粮人员,随意调遣。” 钟黎笑道:“宁有财,下血本了啊,不过救你一条狗命,你舍得搭上这么多?!” 宁有财道:“莫要废话!我千门中人最讲规矩。千金难买老子乐意!钱是王八蛋,有命才有的花!再说了,你这一趟下来名震江湖,我也乐得傍上你这棵大树!” “你倒坦荡。” 宁有财丝毫不藏着掖着,钟黎颇感意外。 也好,也算合自己胃口。 钟黎也不推脱,将玉珏收好,开口问道:“千门究竟是什么门?你们是干啥的,门下有什么产业?” 宁有财道:“我千门所修,乃是天漏之术。所谓大衍之数五十,天用四十九。我等千门便是取其一,与天相争。” “门下产业涉及情报、主持、讼师等等,当然第一大头还是【赌局】。” 尹长卿一听笑出声来:“十赌九骗。一帮骗子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谈上天衍之数,实在是贻笑大方。” 钟黎自是清楚,放在如今这个世界,赌和娼都是正经行当,也是最赚钱的行当之一,怪不得他口口声声说与秦桃儿都是混迹市井。 确实一个开酒楼一个开赌坊,说他们不认识也不可能。 宁有财却摇摇头:“老神仙此言差矣,十赌九骗乃是小道,我千门十赌十骗才是真,除非你不赌,但凡入局,一切尽在我等操控之中。” 元柔听得此语,当即沉下脸色。 她不是那种高居庙堂不知人世疾苦的掌权者,反而她对江湖情有独钟,虽年纪不大,但多年以来也算走南闯北,见过不少民情。 所以自然见识过,许多穷苦人家忙活一年不过积攒几两银子,一旦染上赌瘾,那是卖房卖地、卖妻卖儿搞得家破人亡。 此种事故屡见不鲜,比比皆是。 当即杀心骤起:“当真是坏人生计,罪不可饶,灵玉,拔剑斩了!待我回京,定然将你千门连根拔除!” 灵玉闻言,当即软剑一抖,做势欲刺! 宁有财顿时魂飞天际,高呼道:“且慢且慢!我等做局只坑富户与那些江湖恶人,对于那些穷苦百姓,我等不但不骗,甚至会做局让他们尝些甜头!” “信口开河!” 宁有财又道:“句句属实,我千门江湖名声所在,不信你问秦桃儿!门内也有账本,襄王殿下尽可派人来查!” 元柔看向秦桃儿,后者点了点头:“千门虽下九流,但却并无恶行,倒有些劫富济贫之名。” 宁有财长舒一口气,连连点头! 钟黎一听,心中啧啧称奇。 开赌坊的人居然这么有良心,真是怪哉怪哉。 往小了说这叫劫富济贫,往大了说这就是财富分配。 这千门门主行事奇巧,倒称得上是侠之大者! 看来今后有空到可以去看看这千门究竟如何。 元柔冷哼一声:“暂且信你,来日必将彻查你等,如若扯谎,定叫你千门上下一个不留!” 宁有财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钟黎道:“你那门主姓甚名谁,在江湖中可有名号?” 宁有财道:“门中人数不多,大多也都是商道弟子,却都没见过门主真容。” 钟黎想了想,也没什么要继续问的,当即说道: “那你就走吧,后会有期。” 宁有财一愣。 钟黎道:“怎么?要我送你?” 说着钟黎抬脚做势欲踢! 宁有财忙道:“不必不必!” 随后连连向不三使眼色,不三心中会意,扛起宁有财就跑,不一会儿就没了影。 突然,宁有财的声音响彻整片树林:“千门恭候张大黎少侠和襄王殿下驾临白帝城!” “当真无奸不商!”元柔看着宁有财的背影骂道。 在场众多江湖人,这一嗓子之后只怕都知道千门与张大黎以及襄王关系密切。 一传十十传百,指不定谣言能传成什么样。 尹长卿起身,拍了拍身上泥土:“白帝城啊,可是有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钟黎正要问,秦桃儿接话道: “没错,天下第一剑道魁首顾寒城,便是如今这白帝城城主。” 顾寒城? 刚才就觉得这名字甚为熟悉。 钟黎连忙拿出【风波恶】,翻翻找找终于找到其中一页: 【细雨剑】顾寒城! 还真是师姐的仇人! 一个看不起师姐的小子居然是天下第一?! 钟黎暗自欣喜。 如此看来,这白帝城是非去不可了! 第八十七章 细柳、美人、小脚丫 【恶贼细雨剑顾寒城!】 “三月二十二。 江南风景好啊,风景可真好。 不枉本仙子长途奔波,赶在初春进了这汴州城。 许久未下山,这江南景致也没什么变化嘛。 稍等稍等,须得以轻纱裹面,方可去人流众多之处。 以免凡人见到本仙子容颜,纷纷跪地倾倒,我还如何玩耍! 诶,这个叫什么来着,糖人! 不可不可,这制作糖人的老汉看起来脏兮兮的,他用嘴吹出来的东西万一沾了口水怎么办。 糖葫芦……倒是可以,来上一串! 这胭脂水粉怎么这么贵?本仙子偷,啊不,借来的这么点银子才够买多少东西?” 钟黎看到这里暗暗发笑。 师姐将【偷】字一抹再抹,却终究还是留有痕迹。 钟黎好像看到一个活灵活现的少女在纸上翩然起舞。 “前面应该就是那出了名的杨柳堤吧? 一座栈桥,几棵百年柳树。 波光潋滟,远处又有空蒙山色。 倒真是好景色,不愧为天下名胜。 不过在本仙子看来景致再美,美不过岸边那排花楼上招手的姑娘。 瞧那胭脂抹的,那小腰束的,那发髻梳的…… 莺莺燕燕,声音又婉转动听,莫说那些男人,就连本仙子也难免心动。 哎,歇会儿歇会儿。 走了许久,脚有些酸疼,既然剑湖水倒也还清澈,就在岸边坐下好了。 嘶——到底是春水,还有些冰凉。 诶,我踹,我踢!我是扑腾在岸边的小鸭子呀小鸭子…… 我本玩的尽兴,不料耳边却传来一个声音: ‘【风吹杨柳影婆娑,佳人如花水中开。】 【水波如画映倩影,细柳、美人、小脚丫!】 都说这江南风光,山好、水好,可依在下看来,什么都比不得美人好!’ 何人恁得轻浮讨厌? 扰我清净。 本仙子一回头,就看见那人一身白衣,背负细剑,腰挂折扇,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丝毫不知避讳地看着我的脚丫。 身后花楼的妹妹们这下可是炸开了锅,纷纷叫嚷着‘好俊俏的公子,让奴家伺候伺候呀?’‘公子,真是好诗,不知奴家这贱身可值得公子为之赋诗一首?’ 好诗? 切,狗屁不通。 当真是一群风尘女子,为了钱财声名,竟能说出这般违心之语。 那男子见花楼女子纷纷为之倾倒,自是喜不胜收,一面与花楼女子应和着,一面向我走来。 真煞风景。 我正欲离去,不料那男子加快脚步,竟越靠越近。 我心不舒,当即踢动水花向其攻去。 那男子见状,当即解开佩剑,“唰唰唰”,刺出千百剑,水珠纷纷破碎,散落地面。 男子收剑而立,闭目抬头,抽着鼻子一脸陶醉道:‘沾了姑娘肌肤芳泽,这水也变得沁人心脾,小生这一闻,真是如痴如醉……’ 随后又道:‘在下【细雨剑】顾寒城,见姑娘独坐这杨柳岸边,形单影只,免不了心生怜惜。难道姑娘有烦心事?不妨说与小生一听。’ 我当即开口:‘我烦的就是你,莫要碍眼,速速离去。’ 那人又道:‘小生自然是懂规矩,姑娘容貌身段,远非世间庸脂俗粉,敢问姑娘是这哪家花楼的头牌?小生当携重金登门拜访!’ 哎…… 怎的跟狗皮膏药似的粘人。 这也不是头一个,本仙子自然懒得理会,当即穿上鞋子想要离去。 那人却一脸失望,还要追上来叨叨没完。 本仙子岂是那任人欺凌之辈? 当下说道:‘你既号称细雨剑,想来也是习武之人,那便拔剑吧。’ 那人仍笑嘻嘻:‘姑娘原来喜欢这等剧情,但你不过一介女子,小生又何须拔剑,伤了姑娘,我心不忍。’ 伤我? 好大的口气。 本仙子若不见你是凡夫俗子,还不要你好看! ‘一个男子,竟起那娘娘腔的剑招名,用剑难道也如女子绣花不成?’ 我当即心生怒气,双指成剑一剑斩向他发尾。 不料一时没收住手,劲力脱手半分,顿时给剑湖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湖水分离,一目见底,竟维持了十几息。 而且杨柳堤也受到波及,石砖坍塌了一角。 糟啦! 坏啦! 完啦! 这还不得让我赔?! 这个恶贼,都怪你! 今日先不与你计较,我逃……” ……………………………… 钟黎合上【风波恶】,思绪远眺。 好似神魂都飞到了那个杨柳堤,与师姐坐在岸边赤着脚踢着水。 师姐啊师姐…… 钟黎深吸一口气,胸口沉闷。 只感觉思念之重,重过千山万水。 诶?不过这册子里这酸诗怎么听起来似曾相识? 钟黎也不知对顾寒城哪里来的熟悉感,只觉得莫名其妙。 阿酥探过脑袋,看着钟黎手上的小册子:“这是什么呀?” “这是师姐的日记。里面记录了一些坏人,我要一一找上门去,报仇雪恨。” 揣入怀中,钟黎还有些不解,问元柔道:“顾寒城不是号称【细雨剑】吗?怎么又叫【一剑断江】?” 元柔道:“那自然是二次成名。” “传闻他剑法细腻,曾于雨中练剑,剑刺雨点而丝毫不沾湿衣裳。顾寒城初入江湖时,便以这手【细雨剑法】挑败了盛极一时的江东六郎。自此名声大噪,江湖便称其为【细雨剑】顾寒城。” 钟黎点点头心中暗道:这应该就是师姐书中所写的“绣花剑法”。 元柔继续道:“许多少年年少成名后,便沉溺其中不思进取,往后余生便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最终沦为庸才。” “而这顾寒城恰恰相反。” “传言某年烟花三月,顾寒城孤身入汴州,去了那杨柳堤。” 阿酥问道:“他去那作甚?” “剑湖形似剑鞘插口。自古就有传说,剑湖乃是那昆仑女仙一剑开天后,驻剑之所。所以习剑道者都会去剑湖观摩。” “而这顾寒城也是一个痴人,面对剑湖竟不吃不喝,站立七天七夜。其间无数花楼女子耳鬓厮磨,无数小厮送来饭菜酒水,他却偏偏充耳不闻。” “七天过后,顾寒城仿佛梦中醒来,长叹一句‘井底观天难自量,一分世界九分墙’,随后惨笑着拂袖离去,自此重回白帝城十年未出。” “数年过后,白帝城门大开,顾寒城飞身而起,一剑斩出,清江断流。” “自此顾寒城便多了这【一剑断江】的名号,而【细雨剑】则逐渐被人遗忘。” 原来完整的故事是这样的! 钟黎暗暗心惊。 定是师姐那一手【指剑】彻底粉碎了顾寒城的道心,顾寒城得那一剑缠绕神魂,回白帝城苦修十余年方才得其要领! 等等…… 钟黎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元柔说我那一刀与顾寒城一剑断江极为相似。 见过我出手的都说我的招式似曾相识。 灵玉、顾寒城作为当世高手,都曾见过师姐。 难道说…… 难道说不是师姐偷遍天下! 是师姐桃李天下。 天下神通俱出自师姐之手?! 第八十八章 江湖百晓生 钟黎越想越心惊。 他总觉得山上的世界同山下世界,始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割裂感。 而这种割裂感他说不上来,究竟是师姐刻意的隐瞒,还是山下世界的种种变化让师姐也无从得知。 钟黎对尹长卿问道:“那这个天下第一到底是谁?究竟是白止观还是顾寒城?” 尹长卿道:“你别什么都问我,我已经不在江湖很多年了。” 秦桃儿接话道:“若不是朝天门现迹江湖,江湖上已经很少有人记得白止观。从大昭建立以来,就没人再见过他出手。甚至江湖上早有传言,他已经死了很多年。” 元柔也点点头:“白止观更像是一个存在于过去的传说,如今的天下第一,正是那白帝城的顾寒城。” 真让人心驰神往啊! 钟黎眼睛瞪得亮亮的。 钟黎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后气息一震,用手在脸上一抹,终于恢复了本来面目。 张大彪吃惊道:“你……怎么做到的!” “障眼法罢了,小道尔。” 尹长卿哼唧道:“这下不夹着尾巴做人了?” 钟黎摊摊手:“反正朝天门也认识了‘张大黎’,再装下去岂不是掩耳盗铃?” 钟黎神色一正:“诸位,事情的发展已经极大的偏离了我们的设想,万万没想到大昭江湖如纸糊的一般,几百人都扛不住一个冥川。我们祸水东引的计划,可以说是彻底告破了。” “虽不知整件事的背后还有何人在操控,又预留了多少后手。但是很显然,我们已经彻底站在了明面儿上,今后的路,只怕更难走。 钟黎看向尹长卿:“此地污秽,不宜久留。我们须直奔秘藏,越快越好。” 尹长卿难得脸色一正,点了点头。 众人心里也明白,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充当炮灰挡在前面,一切只能靠自己。 灵玉却道:“张大黎,做事前须过过脑子。八门门主手段诡异,我充其量不过勉强能挡住一个。你兄弟就算有通天手段,也不可能面对两三位门主还不落下风。剩下的该当如何?我们根本没有保护他们的手段。” 张大彪一愣:“我也能挡两三个?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怎么没人通知我?!” 钟黎虽不说胸有成竹,但心中对此事还是有一个模糊的大概。 朝天门动作这么大,还是追着朝廷放出的线索在走。 连襄王都能巴巴地带着灵玉跑到这里来,你说朝廷没有任何反应,谁信啊! 所以,按现有情况推断,秘藏之处铁定有天罗地网! 只等着将朝天门人一网打尽。 至于动用的究竟是何处的武力,钟黎对于这个江湖尚不了解,还没有头绪罢了。 钟黎心里也清楚,灵玉不是怯战,只不过是她必须要对襄王负责。 况且相识不过一天,她确实也没有理由对自己过分信任。 钟黎正准备将自己的推断说与灵玉知晓,打消她心中不安,不料头顶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张大黎……” 江湖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周围除了滋啦啦地烧火声,甚至连鸟鸣虫叫都极其稀少。 突然出现的声音着实把大家伙吓了一跳。 钟黎皱眉,抬眼往头顶看去,黑夜无法阻挡他的视野。 只见一人站在高高的树梢,饶有兴趣地看着脚下众人。 “百晓生……” 钟黎不由自主地开口道。 钟黎原本以为在衙门外的树梢上没有发现他,是因为自己头一次爬墙根精神太过紧张的缘故。 没想到这次,他依旧在自己头顶,这么长时间还是没有察觉! 此人敛息之法已经通神…… 元柔喃喃道:“怪不得【云深处】的消息来得比朝廷还要快,有此等隐匿之法,何处不可偷听……” 不好! 元柔心念一转,杀意陡起:此处秘密太多,若放任这货出去乱说,指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 百晓生似乎洞察了元柔的念头:“云柔仙子莫要动怒,【云深处】向来只收集江湖事,与朝中人物有关,我等一向装聋作哑。” 这个称呼让元柔心中稍稍一松,可终究还是不放心,一脸寒意地盯着他。 钟黎咧嘴一笑看着百晓生道:“你胆子倒大,你若不出声,也无人会发现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身为情报头子还敢现身,好好活着不好吗?” “张大黎……”百晓生又念叨了一声,眼神中却多了一丝疑惑:“为何看你这么熟悉,我们难道在哪里见过?” 钟黎嘿嘿一声:“我兄弟天水镇土生土长,不曾踏足江湖,阁下可能是识人众多记错了。” 百晓生一挑眉:“看来你当真不知我是何人。” 钟黎道:“此话怎讲?” 百晓生道:“只今日,我云深处就多了四百多份卷宗。其中朱笔勾红的正有张大彪身世。敢问张怀古只有一个独生子名为张大彪,二十三年来独来独往,怎的就在近日突然多出一个同生共死的亲兄弟?” 钟黎皱眉。 被戳穿谎言的感觉有些不自在。 想不到这百晓生真不是浪得虚名,短短一天就查得一清二楚。 元柔与灵玉顿时心生疑惑,四下看去,才发现众人仿佛都已知道此事,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他真的叫钟黎! 被骗了!!! 元柔心中不悦,但这个时候又不好发作,只好气冲冲地盯着钟黎,似乎想用眼神好好教训他一顿。 钟黎也没空解释,冲元柔歉意一笑,回头道:“你既在此许久,想必也知道我的手段。除非你自信能逃,否则给我一个理由。” 百晓生自信一笑:“就目前汇总的江湖情报来看,在下轻功放眼江湖未有敌手,如果想逃……” 钟黎不言不语,伸出一指,同时气机一锁。 百晓生顿时感觉膻中一股灼热感升起! 他顿时色变:“你是昨晚那个……你点我一指倒罢了,竟然还给我下毒?!” 钟黎笑道:“师姐说了,做任何事都得留有后手。你是头一个能逃脱我神念的存在,我怎么能不在你身上种点东西。防小人不防君子,我也是为了自保嘛……” “好一个自保!想不到我百晓生竟然栽在你手上!”百晓生脸色一青,从树上跳下,来到钟黎面前。 刚才隔着黑夜没看清,现如今再细细打量,百晓生只觉此子容貌惊为天人,自己与之相比竟有自惭形秽之感! 钟黎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你现身所为何事?” 百晓生冷哼一声:“今夜过后,你张大黎之名必将成为大昭江湖第一热词。可翻遍卷宗又没你的消息,我【云深处】情报消息向来高人一等,我当然要冒险来套一套你的话!” “仅此而已?” “声名就是我的一切,不然你以为【百晓生】这名号从哪来的?” “啊?你不姓百?” “你……奇葩。” 百晓生翻了个白眼:“其实你也不用过分防备我,云深处作为情报贩子,只遵循两个原则,一个是准确,一个是中立。我犯不着非得得罪你,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钟黎一挥手打断他的话语:“你也不用跟我解释,我只说一个要求,你能做到你就活,做不到你就死。” 百晓生滴落一滴冷汗:“你说……” 钟黎道:“你看到的,可以说。你听到的烂肚子里,就这么简单。” 百晓生点点头,似乎没什么难处。可他想了想还是冒险问道:“那你的来处……你可是出自圣地?” “我乃张大黎,张大彪之弟。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 百晓生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 钟黎笑道:“既然你问了我一个问题,那么作为交换,我们也一人问你一个问题,可还算公平?” 公平尼玛啊! 你回答我了吗?! 老子消息是用来卖的! 百晓生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却还是点了点头。 钟黎道:“你不姓百那姓啥?” 百晓生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姓厉!” “好了我问完了,阿酥,该你了。” 阿酥急忙跑到百晓生面前:“我,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百晓生眯眼打量了一下:“哦,你啊,你爹名为夜飞声,你娘名为花小棠,当年珠联璧舍,也算江湖一大盛事。” 阿酥一听果然如此,又继续问道:“那他们……” “哎哎哎,莫要不守规矩!第二个问题,要加钱!” 秦桃儿忙踏前一步:“我没什么要问的,就让阿酥多问一次。” 元柔和灵玉也是,纷纷将机会让给阿酥。 阿酥感激,连忙道谢。 “张大黎,这不合规矩吧?” “那规矩是什么?你来定定看。” “算了,算了,我今天就吃这个亏。” 阿酥继续问道:“那我爹我娘是怎么死的?可是被仇家所害?他们既已身死,我又如何被天欢阁抚养长大?” 还有一句她没有问出口,如果是故人相托,那为何要把我培养成杀手? 百晓生叹了一口气:“那也是一段武林秘辛,没人能知道整件事情的全貌,所留下的也只有支离破碎的线索。” “兖州北杏林处,发生过一起正魔大战。正是那一战,让盛极一时的魔教【云天宫】就此衰落,具体情况已经不可知。只知道你母亲花小棠当场身死,而你父亲携你逃出,将你交给天欢阁阁主后不知所踪。” 阿酥心有些乱:“那我到底该找谁报仇……既然江湖人人都说夜飞声不知所踪,是不是就说明他真的死了……” 百晓生摇摇头: “没那么简单。根据我多年经验来看,江湖知名人物,只要没有明确死讯,而被传为失踪者,绝对还活着!” 第八十九章 天下第一美女——练红裳 没错! 我同意这个说法。 钟黎默默在心里认可。 前世他看过那么多小说,莫说销踪匿迹,就连那摔下万丈悬崖的都能活,何况是那个已经逃出绝地的夜飞声。 钟黎偷偷瞅了一眼阿酥。 唉。还是死了比较好。 如果夜飞声还活着,却十六年都不来看他女儿一眼。那么这人定是那铁石心肠之辈,只会给阿酥徒增烦恼。 不知道阿酥这些年吃了多少苦,但阿酥现在人好,性格好,活得也开心,完全没有必要陷入苦大仇深之中。 于是钟黎抓起阿酥冰凉的小手,柔声道:“我也是天生地长没有爹娘,和你一样好好地活到现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上一辈有什么恩恩怨怨就让它埋在过去算了。” 阿酥也不是傻子,虽然百晓生那样说,但神州浩土,广阔无垠。 夜飞声十几年不在江湖现身,大概率是凶多吉少。 想到此处,阿酥点点头。但毕竟事关自己身世,一时之间还难以走出。 百晓生补充道:“你天欢阁主是最接近此事之人,若你能活着回到江南,不妨去问问他。” 钟黎一皱眉:“乱嚼什么呢?有我在,她能有什么危险?!” 百晓生自知失言,忙拱手道:“是,是是,有威震江湖的张少侠在,万万无那些宵小的可乘之机。” 元柔却皱了皱眉:“天欢阁主陆千吾不会武功,也不是江湖中人,他能知道什么?” 什么?! 在场诸人无不惊奇! 身为当今八大派之一的天欢阁阁主竟然不会武功?! “发财了……”百晓生一时没管住嘴,喃喃道。 然而抬起头,就见钟黎那双眼睛如锐利的刀剑,刮得自己脸颊生疼,他顿时醒悟:“我没听到!我没听到……” 元柔见众人反应如此强烈,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大家共患难,我也不隐瞒。天欢阁正是皇姐为我一手创建。起初父皇见拱卫司变了味道,对江湖的掌控力日益变弱,就派当时的宦官之首陆千吾,打造一套全新的江湖谍网,只为填补拱卫司缺失的职能。” “后来皇姐见我喜爱江湖,便沿各州府建立聚欢楼,为我行走江湖提供落脚之处。” “既然有规模有产业,那么总得有个名字,于是皇姐就将它命名为天欢阁。” 堂堂八大派,势力眼线遍布整个大昭,可为何在元柔口中说出来,就显得那么儿戏?! 连秦桃儿都觉得匪夷所思:怪不得门主从不参与江湖事,还要将职权划分得那么明确,就是因为这天欢阁与其说是一个门派,不如说是朝廷驻江湖办事机构。 元柔道:“所以严格来说,陆千吾就相当于【江湖巡抚】,本身不参与江湖争端,只负责将已有消息搜集、汇总、上报罢了。” “怪不得,原来是同行……”百晓生道:“夜飞声死前见过天欢阁主,这是消息上明确标注的。总有些事情在里面,到时候问不问看你自己。” 阿酥点了点头。 “哦对了。”钟黎有一件事不得不问:“你说没有明确死亡的江湖人,大概都还活着,那么白止观呢?!” 百晓生脸颊一抽,还没完了! 却只能回道:“六十年前白止观还不及双九,六十年后他连八十岁都不到,说他死了,我第一个不信。” 百晓生又转念道:“不过,死不死也没什么意义。八劫之力日日噬体,再强的毅力也扛不了这么多年。我猜他不是已经被折磨疯了,就是早已散功。至于确切的消息,我也没有。天门所在,乃是一处绝壁。除天门中人,无人可入。” 天门有险可依,表面上只需精兵配以机关驻扎,便可安然无恙,但终究挡不住真正的高手…… 白止观未死,八劫之力,散功…… 八门倾巢而出,争夺前朝秘藏…… 钟黎努力在脑海中将这一切汇总起来,缠绕盘旋,想要推断出一个明确的结果。 然而还是感觉缺少了某些必要信息。 八门倾巢而出…… 明知秘藏之事猫腻甚多,却还是冒着老家被偷的风险,不惜一搏…… 难道说…… “诶诶诶,到我了到我了!”张大彪抢到百晓生面前,顺便打乱了钟黎的思绪:“我爹张怀古是怎么样的人?我娘是谁?” 百晓生有点不耐烦:“你爹乃是前任首辅张怀古,你娘是乾姬公主。” 什,什么?!!!! 张大彪当场石化。 元柔心里也一咯噔:怪不得听张怀古的名字这么熟悉,原来是张首辅,照这么说,张大彪跟自己还沾着亲戚…… 而百晓生一脸不忿道:“张大黎,我已经为你破了不少规矩了,你总可以把毒给我解了吧?” 钟黎嘿嘿一笑:“还算配合,罢了,就饶过你这次。” 说着,他向钟蒙走过去。在钟蒙身上捣鼓半天,抓出一个小药丸,屈指一弹,将药丸打入百晓生口中。 百晓生猝不及防,囫囵吞下。 没感受到周身有什么异常,他说道:“这就完了?” “完了啊。” “那我怎么知道,你给我的是不是……” 百晓生还不放心,正怀疑着,突然一道长长的红绸缎自南向北破空而来! “完,完了……” 百晓生失了魂般喃喃自语:“追了我几千里,怎的就是甩不脱……” 随后看了看钟黎一行一跺脚,风似地向北逃去,还不忘留下一句狠话:“张大黎,你就给我等着名扬江湖吧!” 钟黎一愣,这放的算哪门子狠话? 百晓生逃得极为仓皇,像是被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追赶一般。 元柔心头一紧:“你就这么放他走了?!给了他解药就没有钳制他的办法,他若乱说可怎么办?!” 钟黎一脸坏笑,屈指一弹,一个“小药丸”落在元柔手里。 元柔皱眉:“这是何物?” 钟黎道:“这是我方才从张大蒙身上搓下来的泥球。” 元柔顿时觉得污秽,连忙朝地上一丢,气道:“你莫要再骗我,还什么张大黎张大蒙,枉我那么信你!” 钟黎晒晒一笑,不做言语。 阿酥道:“那这么说百晓生身上的毒还没解?” 钟黎道:“害,哪有什么毒,不过是一缕真气凝结在他膻中穴,每过几个时辰就刺他一刺罢了。有这缕真气在他身上,他自然不敢出去乱说。” 这时,衣袂翻飞的声音响自头顶。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月光之下,红绸之上一女子翩然而至。 她身披鲜红罗纱,乌黑的长发随风而舞直达后腰,发梢轻轻擦拭着她那盈盈可握的小蛮腰。 赤着一双玉足,脚趾上涂有鲜红甲油,脚踝上绑着一串暗金色的铃铛,清脆地回响着。 纱织本就单薄,女子身子一前倾,深深的领口终究藏不住胸前的雪白,光影之间,一道“人”字形沟壑,若隐若现。 月下红衣舞,肌雪玉兔跳。 阿酥瞧得清楚,暗恨这些女子怎的都大得惊人! 那女子瞧见脚下之景,当即长袖一收,落于树梢: “啊~如此森罗可怖,真叫小女子害怕……” 女子声音甜腻,字字句句腔调独特,甚是勾人心魄,不免让人陷入靡靡之思。 女子环视一番,将目光落在钟黎脸上: “好标致的少年郎,真叫人馋得紧……” 阿酥一听心中不愿,连忙挡在钟黎身前,可终究身高不够,挡了个寂寞。 元柔脸色一沉:“何方妖女,恁得不知羞耻!” 女子“咯咯咯”一笑,如同鲜花乱颤:“原来是名草有主,白叫人心痒……” 说着,她于枝头微微欠身,作了一个女子之礼:“小女子练红裳,公子这厢有礼~” 秦桃儿一惊:“天下第一美女,练红裳!” 元柔冷哼一声:“原来是云天宫魔教圣女!” 练红裳丝毫不生气,笑嘻嘻道:“魔教早已不存,姑娘怎么还恁得有敌意,小女子如今要事在身,不欲与你抢男人呢。” 再让这几个女子聊下去,免不了要扯起头发,钟黎当即拱手道: “阁下可是要寻那百晓生?” 练红裳娇笑一声:“公子不肯告知姓名倒罢,怎么叫的也那么生分,你我一见投缘,叫小女子红裳可好?” 钟黎头大:“在下张大黎,你寻那百晓生所为何事?” “大黎……”练红裳红唇轻启,品了一品:“听起来就很强壮呢~” 元柔眸子冒火,正欲与她计较,练红裳却继续道: “哼,那厉川行真是无礼。”练红裳鼻子一哼,只觉连月亮都黯了颜色:“不知何人向他购买消息,让他调查奴家月事时间。” 众人:嘶…… 练红裳柳眉轻蹙,仿佛梨花带雨:“小女子又不是不肯成人之美,他若大大方方地问我,我告之又有何妨?” 元柔冷哼:“魔教妖女,不知检点。” 练红裳继续道:“只是没想到,厉川行竟然潜伏我摩天崖峭壁,一连偷我七日亵裤(内裤的意思)。” 卧槽! 钟黎对这个百晓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真人不可貌相!!! 第九十章 传古秘事! “起初我还以为是峭壁风大,侍女多有不慎,也未曾多想。” “不成想这厉川行竟然愈发大胆,潜伏至小女子闺房影壁之后,偷看小女子沐浴……” 元柔暗道:如果是自己,只怕已经杀了百晓生千万次。 钟黎却一脸正经问道:“那你是怎么发现的他呢?” 练红裳捂嘴一笑:“小女子的身子,天下哪个男人看过能不动春心?影壁之后喘息沉重,傻子也知道藏了人。” “只是奴家也没想到,厉川行虽然武功平平,轻功却非凡。奴家只好下蛊追踪,跨越千山万水来到此处……” 说完,练红裳面色戚戚,就连元柔都动了想要好好保护她的念头。 不好! 好高明的媚术! 元柔回过神。 钟黎问道:“那你追到他又能如何?” 练红裳伸出丁香小舌,舔着自己鲜红的指甲,极尽妩媚:“那自然是剖出他的心肝儿,配以烈酒,仔细品尝一番。” 众人暗道:好狠的魔女! 然而钟黎却不为所动,伸手往北方一指:“他往那去了,你追吧。” 练红裳一愣:“公子就这么急着赶奴家走吗,不知在公子心里,我与这几位红颜相比,分量孰轻孰重呢?” “好好好你重你重,你最重,你二百斤。”钟黎不耐烦,扭过头,收拾起行李。 “你……” 这张大黎怎么回事? 所有男人都要拜倒在我裙下为何他偏偏…… 练红裳脸色一怒,迅速恢复正常:“那奴家寻过厉川行,再来与公子一晤……” 练红裳长袖一甩,红绸横空而去,随即她赤足踏上,向北而去,不见踪影。 眼瞅着练红裳离去,尹长卿道:“你小子倒有一副好定力,这妖女媚术如此之强,你竟然能完全不为所动?” 说着他一巴掌拍在张大彪脑门,张大彪“吸溜”一声,将滴答下来的口水含了回去,这才回过神。 钟黎不屑:“切,庸脂俗粉,比不上师姐一根毛。” 众女这一听,心里都不是滋味。 虽然这“天下第一美女”,论的未必就是容貌,但好歹名头放在这里,连她都比不上一根毛,那岂不是说自己更是差劲?! 尹长卿道:“你瞧瞧人家大彪,这才是正常反应!名剑、烈酒、美人、骏马,你不好美色你闯荡什么江湖?” 钟黎歪头道:“嘿……歪理倒不少!” 阿酥也争辩道:“钟黎哥哥就不能是正人君子?” 这话一说出口,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对味儿。 元柔也想起那一晚的暧昧,脸上泛起红晕。 “行了尹老头,别贫了。此地屡屡闹出这么大动静,免不了再出些什么幺蛾子。”钟黎催促道:“夜色深重,可还能辨得方向?” 尹长卿道:“那是自然。既见废墟,可以断定已经入了秘藏地界。前朝宗门所在,不单单是天门阻碍,免不了有些超越认知的事物。可要提前做好准备。” 众人各自点头。 …… 北罔山势连绵起伏,横亘千里。 古树参天,遮天蔽日。 月光虽然明亮,但奈何古树枝叶繁茂,将那月光生生挡在外面,因此落脚之处俱是一片黑暗。 摸黑走路实在苦不堪言,好在尹长卿经验丰富,虽手无罗盘,但凭借树木长势,又练练掐指计算,没有偏离方向。 反正赶路无事,钟黎便出口问道:“尹老头,就如同那江湖人的名号一般,山川地势之名多有来由。‘北罔’二字,‘北’好理解,但这‘罔’字该作何解释?” 尹长卿想了想道:“字符一道,无非‘通音补意’。要想知道‘罔’作何解释,首先就要知道它从何而来。” “古书记载,‘罔’是由‘网’分化而来。‘网’加上‘亡’,意思就是说一网下去,捞了个空。所以如果单论字面意思,应该是‘无,一无所获’之意。” 元柔等人也没想到尹长卿竟如此博学多识,纷纷竖起耳朵仔细听他讲解。 “然而,字符演变源远流长,如此等生僻之字,到了实际用途,往往会将其意思引申,或者干脆通音而用。” “因此这个‘一无所获的无’,便可解释为欺骗、蒙蔽。” 张大彪一品:“倒是有几分意思。” 尹长卿继续说道:“古书记载,土木之怪夔罔两。可见‘罔’读音通‘魍’,也作小鬼魍魉之意。” “所以可以得出结论,北罔之意要么解释为‘一座蒙蔽众人双眼的山’,要么解释为‘被妖邪鬼怪盘踞的山’。” 一阵凉风吹过,众人不由得缩了缩脖颈。 钟黎道:“如果说是为了蒙蔽,那还好理解。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这座山就是为了掩盖玄天秘藏所在。那么玄天秘藏存世时间定然不会只有几百年,只怕都不止是大周之物。” “而这魑魅魍魉……尹老头,你说前朝之事难免超越认知。难不成这个世上真有鬼怪?” 尹长卿捋捋胡子:“如果以前有人说有,我定会嗤之以鼻。但是现在看来,既然你都能在这世上,那么这世上存着些鬼怪,又有什么奇怪?” “你个老登,跟你正经讨论学术,你居然骂我是魑魅魍魉?!” “嘿嘿,我可没这么说,都是你自行脑补,如何怪我?!” 元柔见尹长卿一番高谈阔论,心中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前辈才学真乃经天纬地,国子监祭酒胸中都无此等才学,为何前辈偏偏居于这天水小镇,靠骗人为生?!” 尹长卿一愣,当即笑骂道:“元柔丫头,你莫要学那钟黎小狗,老夫算卦靠的是真本领,从未骗人,也从未失手。” “老登你莫要插科打诨,问你的你还没说完呢!” “哼。”尹长卿斜了钟黎一眼:“古书竹简的承载终究有限,关于这北罔山的传说,虽有少许,但都颇为离谱,不可尽信。” “那也说来听听。” 尹长卿道:“前朝大周乃是我人族第一个统一的政权,正是由那大周始祖,【旸】与众神定下合约,方有我人族的繁衍喘息之机。” 阿酥听得好奇:“难道真的有神?神长什么样?会飞吗?生活在天上?” 尹长卿微微一笑:“那自然是无人知晓。神的样子,并没有记载流传流传。大周之前,诸神林立,人族于夹缝中生存,虽不至于沦为口粮,但神之一怒,天崩地裂。人族的日子并不好过。” “【旸】便率领人族一路艰苦奋斗、筚路蓝缕,终于在荒原之上与众神达成共识。即人族愿在这神州浩土之上,建立神龛、神庙三万余座,并按时祭祀供奉。众神得人族信仰,则须赐下生存之法,并许诺神战永不波及人族。” “这双赢的局面,哪怕是神也没理由拒绝。” “于是人族得千年修养,如今才壮大至此。” 众人都张大嘴巴,仿佛听天书一般。 钟黎倒没沉浸到故事之中,反而细细一想,觉得漏洞百出: “不对不对,疑点颇多。” “神如今安在?” “既然手段通天,又何须同人族谈判?” “神庙倒塌,神为何不寻人族计较?” “神寿命几何,因何而战又因何而终?” “这一切又与北罔山有何干系?” 第九十一章 这小子扎手! 尹长卿骂道:“书上怎么写我就怎么讲,你哪来这么多问题,我又不是周王【旸】,你问我我去问谁!” “好好好,你继续。”钟黎悻悻地闭上嘴。 元柔想了想:“尹前辈,方才你说【旸】同众神谈判之处就在荒原,可为何地图之上不见荒原所在?” 尹长卿清了清嗓子,以手指地:“按图索骥,此处即是荒原。” 张大彪四下看了看,道:“不对吧,此处山势蜿蜒盘旋,况且你之前也说过,北罔山乃是昆仑山的中脉。跟‘原’沾不上半点关系吧?” 尹长卿道:“还是那句话,我不是【旸】,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至于这山是众神从别处搬来,还是从地脉中拔起的,当世已无人知晓。” “而且,我也不希望北罔与荒原有什么联系。” “毕竟荒原,乃是神魔陨落之地,只怕充满着诡异。” 钟黎奇道:“魔?怎么又有魔?” 尹长卿道:“神族之中,恶者为魔。不同称呼罢了。” 众人都是大眼瞪小眼,听得目瞪口呆。 尹长卿见状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神魔也会死。归根结底不过是种族的差异。就比如钟黎,他于我们而言,何尝不是一尊神?”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钟黎觉得怪但也不知道怪在何处。 既然这些内容从古书所得,那么尹长卿一早就知道此事。 那么玄天神刹又作何解释? 莫名其妙牵扯到神魔鬼怪,钟黎心中愈加疑惑。 尹长卿讲完故事,就闭口不语。 众人还难以消化这么多信息,脑中乱作一团。 这时! 接连不断地“轰隆”、“喀嚓”声由南到北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朦胧月光之下,参天古树,纷纷齐腰而断,整座密林成片成片地不断倒塌,如同一个无形巨兽向着众人横冲直撞! 张大彪见到这骇人场景当即喊道:“老神仙,让你给说中了!这地方有怪物!!!!” 尹长卿眉头一皱,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树木倒塌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逼近众人! 钟黎连忙说道:“都趴下!有人!!!” 众人连忙伏倒在地,下一刻,一个黑影倒退着迅速飞来! 噗噗噗噗…… 所有人都听得清楚,那是快刃切过木头的声音。 果然抬头一看,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树木枝叶纷纷折断掉落,粗大的树干也轰然倒塌。 整片树林刹那间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切割殆尽,几乎夷为平地。 “阴魂不散!”黑影的嗓音浑浊且沙哑,语气中充满杀气。 他一边于空中急速退却,一边伸出手臂,十指连连抓动。 黑影话音方落,一白衣人踩着倒塌的树冠腾空而起,剑光闪动,明明剑剑刺向虚空,却偏偏有金铁交鸣之声。 秦桃儿定睛一看,失声道:“宿摩!!!” 那黑影正是宿摩! 他头微微一撇,却没有停下,依旧挥舞着手臂,向北方疾驰,渐行渐远。 白衣人长剑舞动,紧追其上。 经过钟黎等人还不忘低头一看: “嗯~暗香浮动月黄昏,若不是有事在身,在下定与诸位姑娘促膝长谈。” 说罢他一剑斩出,人也瞬间飞出十几丈:“你这怪东西,藏头露尾不说,怎的偷了我的东西还这么振振有词?休要逃走!” 二人一追一逃,片刻就没了踪影。 轰隆隆的声音逐渐远去,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众人反应过来,整片森林仿佛被犁了一遍,由南向北竟找不到一根完整的大树! 史上最强伐木工! 钟黎不由得惊叹那黑袍人手段。 张大彪更是震惊:“这不是白天那个六尺多高的怪人吗?!他砍树作甚?!用什么砍得我怎么看不到?!” 元柔道:“自然是为了延缓那人的追击之势。至于兵器……” 说着元柔看向钟黎,钟黎摇摇头没说话。 秦桃儿点头:“那白衣人究竟是谁,竟能逼得宿摩仓皇逃走?” 宿摩手段已然通天,究竟是谁能逼得他行如此手段? 钟黎蓦然想起那日从破庙归来遇见这两人的场景,随后又想起师姐【风波恶】内,那顾寒城的酸诗…… “顾寒城!那是顾寒城!”钟黎眼睛一亮! 钟黎喜不自禁连忙喊道:“快快快,追追追追追!!!!” 尼玛,仇人送上门来,这等好事错过了可就难有下一回了! 顾寒城和宿摩为什么要打起来? 顾寒城说宿摩偷了他的东西? 秦桃儿疑惑。 灵玉道:“一个是天下第一,一个与天下第一打的正难解难分。我们追上去做什么?” 钟黎正要解释,突然听到身后又有响动。 他猛地一回头。 只见又有两人从天而降。 这北罔山到底是什么好地方,全江湖人都来了吗!!! 钟黎有些无奈,定睛看去。 不料两人一到,顿时单膝跪下低下头颅:“襄王殿下!不可再往前了!” 襄王一听,顿时一惊,连忙往钟黎身后藏。 钟黎皱了皱眉头:“你们是谁?” 二人站起身,一个肥头大耳,一眼看上去只怕二百斤都少。另一个瘦得如同一根麻绳。 两人站在一起甚是扎眼!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开口: “我乃鬼面判官——祁同司!” “我乃飞天夜叉——崔云槐!” 张大彪指着二人叫道:“胖瘦阎罗!” 祁同司眼睛一眯,胖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浓眉方脸,你便是张大彪?” 张大彪心里一咯噔:“你们怎么……” “老关和老段方才提过你。不是跟你说过不许掺和此事吗!” “我……” 张大彪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你的事不忙计较!”祁同司眼神穿过张大彪,望向钟黎。 “你便是那个精力旺盛的张大黎?给我让开,莫要挟持襄王!” 精力旺盛…… 元柔一听顿时脸红到了耳根,又往钟黎背后藏了一藏。 “不是,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挟持你家襄王了?!”钟黎皱眉:“再说了襄王不是你们主子吗,我怎么看你俩倒像她主子似得。” “小子找死!”崔云槐,大怒,高高跳起,竟然诡异地在空中折了一个方向,朝着钟黎攻来! 钟黎眼睛瞧得清楚,那崔云槐手上挂着一柄四指钢爪,其上寒光四溢,一看就不是凡物。 这要被他得手,只怕心脏都要被挖出来! 钟黎掌力一吐,将襄王推到灵玉怀中。 紧接着身子一仰,搭了个铁板桥,堪堪躲过崔云槐掏心一抓,随后双指一束,由下往上,直戳崔云槐手腕【太渊】大穴! 崔云槐本也没想伤害钟黎,但见其反应如此灵敏,一招直指要害,顿时心中明悟,尖叫道: “老祁,他俩看走眼了,这小子扎手!!!” 第九十二章 那离别的深情一吻。 说话间, 崔云槐气力再生。 他忙把手一缩,于空中竟又翻腾一周,双爪直抠钟黎面门! 钟黎自然不肯相让,当即双手背后一撑,双脚蹬地而起,一招“毒龙钻”自下而上,脚尖直指崔云槐胸口【膻中】! “邪门!!!!” 这小子为何每次后发偏能先至?! 崔云槐猛吞一口气,身子一弓,借着钟黎带动的腿风,又是一个跟头,随后如同蝙蝠一般飘飘落回原处。 “老祁,速战速决!” 祁同司当即会意,胖胖的身躯却异常灵活,三两步就来到钟黎面前,深吸一口气,高举神拳,自上而下全力而发! “【破神】!” 钟黎眼中,这一拳竟不断放大,刹那间充斥整片天地,而自己如同一只蚂蚁,即将被这铺天盖地一拳碾成碎片! 高矮胖瘦果然名不虚传! 朝廷四大铁血捕头,果然都有一技傍身! 钟黎沉心升志,克制住胖阎罗拳意碾压,正欲反制应对! “钟蒙!!!” 钟蒙大脚板踩着地面,坦克般碾了过来,慢吞吞地挥拳迎上! 轰—— 双拳相接顿时气流涌动,炸的二人衣服猎猎作响! 襄王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当即高喊:“住手!!住手!!!” 胖阎罗第二拳的拳势当即停在半空,钟黎顿感压力一减,月朗风清! 元柔板着脸道:“你二人好生无礼,竟敢对本王的朋友出手!” “灵玉,你为何不出手帮钟黎!” 灵玉一愣:殿下你莫不是糊涂了,那小子还用我帮吗?! 胖瘦阎罗对望一眼,当即单膝跪地:“事情紧急,难以分辨,殿下莫怪!” 襄王不耐烦:“哎,起来起来。你们怎知我在此处?” 瘦阎罗开口道:“属下无意中施展地听之术,恰巧听见朝天门冥川同封峦谈话,他提到襄王殿下所在,我等便马不停蹄赶往废墟。谁知还是晚了一步,我二兄弟找遍地上尸体,却不见襄王殿下踪影。” 胖阎罗接上话:“紧接着就看见两怪人一路拼命,由南向北,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我二人就跟了上去欲探究竟,不成想竟然在此遇见襄王。” 瘦阎罗关切道:“襄王殿下安好?可有伤势?!” 元柔道:“有灵玉和张……张大黎少侠保护,何人能伤我?!” 二阎罗对望一眼,心中都想:“虽然浅试辄止,但这小子确实不凡。” 二人犹犹豫豫正欲开口,元柔立刻道:“莫要劝说,我是不会同你们回去的。玄天秘藏,我势在必得!” 胖瘦阎罗想了半天,终于还是由胖阎罗说出口道:“殿下,此事绝非你想的那么简单。北罔山深处凶险异常,远超想象。秘藏之处,元诩陛下早已设下天罗地网。保管一只鸟儿都走不脱,你单独前去又有何意义?” 瘦阎罗也附和道:“没错,我等携神威军与江湖各大派掌门,在此待命已半月有余,你若好奇,和我等一道即可。事成之后再回京城,都来得及。” 钟黎一听,脱口而出:“玄天秘藏真是假的?!” 胖阎罗面无表情:“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日照之所皆归大昭。有那宵小想借机生事,管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眼看元柔并无言语,胖阎罗当即对灵玉说道:“灵玉真人,陛下信任你,也任由你跟着襄王胡来,可我等臣子行事当有法有度。明知此事凶险万分,却依旧听之任之,你这是在害她!” 灵玉本就没什么主见,被这一说,当即动摇:“元柔,元诩已对此事有所安排,那我们就没必要单独行事。你想要见识结果,与大军会合便是。朝天门人奸诈,我等再继续往前,难保不会中他们埋伏。” 元柔正自纠结,瘦阎罗催促道:“话已至此,若殿下仍要一意孤行,我兄弟只能用强,事后若有怪罪,我兄弟一力承担!” 说着瘦阎罗就飞身而至,欲将元柔强行带走。 钟黎忙侧身一步,气势一散,震退崔云槐:“想要拿人,我允了吗?!” 瘦阎罗当即一怒:“好小子,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兄弟今天就给你点颜色瞧瞧!” 说着就要与胖阎罗并肩齐上! 元柔突然出声制止道:“都给我住手!住手!!我跟你们走!” 胖瘦阎罗一听,当即站定身形,负手而立。 “同行一场,我有些话想同他们说,总可以吧?!” 胖瘦阎罗低眼垂眉,不做言语。 元柔来到钟黎面前,咬了咬嘴唇,随即抬眼说道:“钟黎对吗?” 钟黎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又点了点头。 “是哪个钟呢?人中之仲?” “殿下说笑了,那自然是洪钟之钟。” “晨钟暮鼓,黎明之光。钟黎,好听的名字呢,比张大黎要强得多。” “嘿嘿,师姐起的……” 异样的气氛流转,灵玉尹长卿只觉得不自在,都扭开了头。 而阿酥也识趣,破天荒地没有出声打扰。 元柔看着钟黎:“没想到你我相识,竟才堪堪将满十二个时辰,可我怎么觉得仿佛过去了一年一般。” 钟黎挠挠头:“定是在下令殿下生厌,所以才有度日如年之感。” “我是嫌时间过得太快!” 元柔脱口而出,大大的眼睛,似有荧光流转,一眨不眨地望着钟黎。 “呃,昨日,我还冒犯殿下……” “我不怪你……”元柔微垂眼眸:“反而,我很欢喜。虽只有短短一日光景,但这一日与你相伴,胜过太多无聊岁月。” “元柔,你其实不必……” 元柔蓦地伸出一根手指,放于钟黎双唇: “我知你爱江湖喧嚣,爱武林之高,可我又何尝不是仰君之潇洒,慕君之清高。只可惜我终究生于那高墙之内,庙堂之上,不得自由。” 元柔看了阿酥一眼:“我羡慕阿酥,虽孑然一身,却能常伴君旁,能与君走南闯北、看遍四方美景。” 钟黎虽不通男女情事,但傻子也知道,元柔这是在向自己表白。 元柔双眼含情,语意款款:“今后阿柔不能伴君同行,不能随君如故。但阿柔也庆幸可以不成为君心中所累,只盼君往后岁月,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元柔……” 钟黎知道,元柔这是在向自己告别,虽相处不过一日,但感情之事或许真的不能用时间来衡量。 想了想,钟黎还是不忍元柔伤心,开口道:“此去又不是诀别,终有相见之日。” 元柔点点头,随即脸一红靠在钟黎耳边小声说道:“莫要忘了昨晚的柔情……若有下次,阿柔定当倾尽身心,陪君演好一场戏。” 钟黎一怔,愣在当场。 元柔后退两步,转身走开:“灵玉,两位阎罗,我们走吧。” “遵命!” “张大彪、张大黎、张大蒙、阿酥、秦桃儿、尹前辈!保重,莫要再去寻找秘藏,此间事了记得来汴州城襄王府找我!” 张大彪高声呼喊:“知道了!襄王殿下你也多保重!” 四人正要离去,元柔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来飞速跑向钟黎。 到了钟黎面前,她闭上眼睛踮起脚尖,在钟黎嘴角轻轻一吻。 她终究没敢敢抬眼看他,转过身风似地跑开,与灵玉等人渐行渐远。 钟黎失魂了般,待在原地。 第九十三章 进退两难! 秋风微凉,卷起钟黎发丝。 钟黎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尹长卿虽然转过身去,假装闭目养神。但是这老头本就好事,如此难得一见的场面他怎么可能错过。 元柔的话一个不漏的飘进他的耳朵。 他嘿嘿一笑:“红颜虽多,知己难求。也不知道你小子给襄王灌了什么迷魂汤,不过一日光景就让她倾心至此,老夫看了也是自愧不如啊!要换做是我,当即刻出发、马不停蹄赶往京城,与那襄王殿下续上情缘。” 张大黎一把搂住钟黎:“好小子!为兄不过顺口一提,想不到你还真放在心上,这么快就搞定襄王,下一步要如何,可要进京去搞那元诩女帝?” 阿酥听二人一唱一和,心里酸溜溜地不是滋味,当即抬腿,一脚踢中张大彪小腿。 张大彪吃痛,“哎哟哎哟”地叫着:“明明是那老头先张的嘴,怎的只踢我一个!” 尹长卿眼一斜:“老夫年迈体弱,一脚踢坏了你背我上路?真是世风日下,一个两个都不懂得尊老!” 阿酥终于还是憋不住,头一扭对尹长卿说道:“老前辈,终究你我最先相识,你怎能总帮元柔说话!” 尹长卿呵呵一笑:“我瞧着你与元柔虽免不了争风吃醋,但也聊得颇为投缘,既然如此,二女共侍一夫也未尝不可。” 阿酥小脸一寒,手已经捏上了匕首! 尹长卿连忙高举双手,大喊救命。 “阿酥,不要胡闹……” 钟黎终于回过头,对阿酥温柔说道。 阿酥小脸一蹙:“哼,回味完了?元柔的嘴巴可还柔软?尝起来是否香甜?” 钟黎挠挠脑瓜子:“莫要胡说,我是在想别的事情。” 阿酥自然不信,当即扭头,随便找了一棵树桩,啪嗒一坐,生起闷气。 张大彪开口道:“秘藏是假的,我们这一趟算是白忙活了。眼下该怎么办?” “也未必是假。”钟黎摇摇头,看向尹长卿:“尹老头,你怎么看?” 尹老头道:“越是风云际会,越是不同寻常。来都来了,就算空手而归,也得瞅上一眼,不然事后想起,半途而废岂不后悔?” 张大黎当即说道:“嘿!架都不用你打,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听那胖瘦阎罗怎么说的吗?朝天门要拿秘藏,朝廷要拿朝天门。我等一行,什么身份都没有,就如同那飞进炉火的蝇虫,明摆着自己往火坑里送。” “先莫要争吵。”钟黎开口道:“我觉得这胖瘦阎罗说话还是有些不尽不实。如他所说,半个月前朝廷就聚集各大门派精英,在此埋伏。” “这疑点就太多了。” “其一,此地远离中原腹地,朝廷如何能把时间卡的如此准确?还有他们怎么就肯定朝天门不会知难而退?” “其二,如此大的动作,江湖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其三,朝天门屹立六十余年,靠的可不仅仅是东天门的险地,朝廷这么大张旗鼓,朝天门怎么可能没有消息?如果得到消息,他们为何还要执意行事?” 张大彪一听,也觉得此事大有猫腻。 钟黎继续说道:“所以,我大胆推测,此地一定有秘藏!还是了不得的秘藏。” “只不过,秘藏的开启或许需要某个特定条件,或特定时间。” “朝天门和朝廷都知道,这个秘藏一旦落入对方手里,都将对己方极为不利,所以不得以定要在此做过一场。” 秦桃儿道:“会不会是太过想当然了,无巧不成书,万一真是巧合呢?” “所有的巧合都是必然。”钟黎摇摇头:“朝天门虽偏于一隅,但其坐拥大周财富,不说富可敌国,也相差无几。若秘藏中只有金银财宝,普通秘籍,根本不足以让他们动心。” “坤门柳清禾,火门周不平,水门冥川,山门封峦,泽门楚阳,风门叶流之。我们能看到的,就已经有六门之人在此。” “我总在想,他们倾巢而出,就不怕老家不保?” “既然事出反常,那必然是对方已经做过取舍。朝天门人十分确定,哪怕丢了东天门,他们也一定要将此物拿到手。” “而朝廷明知东天门守卫空虚,却依旧陈兵在此。是因为朝廷知道,这东西不能让!!!” 秦桃儿本来还感觉云里雾里,都是推测没有证据。 可越听越觉得事情就像钟黎说的这样。 “可……” 张大彪越听越惊,本以为秘藏不过是各凭本事,能者居之。可听钟黎这么一说,仿佛秘藏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一个足以颠覆大昭格局的筹码! 他心思急转:“如此说来,我们大猫小猫三两只,如何与这两方势力相抗?!” 钟黎摇头:“单独对上一方,我们都如那蚍蜉撼树,没有一丝希望。但毕竟是他们两方相争,或许真有那一线机会,让我等钻上一钻。” 钟黎说完,看向尹长卿:“尹老头,难得你这么沉默,你倒是说说你的想法。” 尹长卿一愣:“话都让你说了,我能有什么想法?” 钟黎道:“我初入江湖,涉世未深,一开始又被张大哥误导,对此方世界的理解产生了一丝偏差。自然而然地认定在这武道世界,许多事都是无稽之谈。” “但你偏偏将错就错,说话不尽不实,摆出一副老骗子的模样,糊弄我、麻痹我。” “可正如我兄张大彪,一个人的见识与一个人地位、阅历必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明知前路艰险,却依旧风轻云淡。胆识、见识都远超凡人……” “由此看来,你以前定是江湖顶尖人物。不得以才隐姓埋名。” 尹长卿眼睛一瞪,胡子一吹:“你个臭小子,竟然还开始怀疑上我了,老夫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假话,是你自己一句不信,不知尊老满嘴‘老骗子’。现在居然在这怪我?” 钟黎嘿嘿一笑:“倒不是怪你,真假暂且不论,但你总是说一半留一半,这你总得承认吧?” 尹老头哼一声:“哼,好汉不提当年勇,就算老夫年轻时纵横江湖,如今说来又有何意义?岂不给你徒增笑柄?” 钟黎忙伸手:“我又没想挖你的伤心事,只是关于这北罔山,关于这秘藏,你又何必说一半留一半?!” “哦……原来你说的是这个。那还放那些无用的屁作甚?” 尹长卿嘿嘿一笑: “关键的信息自然要在最关键的时刻丢出来。” “不然怎么能显得我高深莫测?” 第九十四章 神道壁画,上古之事。 张大彪一听怎么还能不明白。 “你个老登,都到这份上了你还藏着掖着?!” 尹长卿道:“饭总要一口一口吃,又不是我亲眼所见。若一股脑都说出来,却发现事实大为相反,那不平白砸了我名声?” “钟小子你可还记得,那日在街上,我与你说过上天造物的故事?” “那是自然。” “羽族,就是神族。” 钟黎皱眉,张大彪却惊讶道:“羽族?难道你的意思是神都是长翅膀的?” “那或许是从前。”尹长卿思绪飘忽,仿佛回到年轻的时候。 “年少之时,我也曾一人一剑,踏遍神州大地。在东荒古迹之处,我发现了一个残破的神庙。可能是因为它有一部分尚在地底,所以没有被破坏殆尽。” “祭神之地,诡异莫测,更有那神识投影,鲜活似人。我用尽手段,才侥幸活命,来到那神庙深处。” “我抬眼看去,只见四周墙壁流光溢彩,壁画不知道存世多久,依旧色彩鲜艳,栩栩如生。” “第一幅画,画的是一群光着身子的‘羽人’,他们背生巨翅,或黑或白,齐齐下跪,仰面对天祈祷。周围有人有兽,俱都畏畏缩缩,不与为伍。” “第二幅画,画的是这群羽人身披树皮树叶,指挥着一群人、畜播种土地。” “第三幅画,画的是这群羽人翱翔天空的的模样。” “第四幅画,则开始变得奇怪,天上飞的,地上看的,均不见羽人,反而都是没有翅膀的人类。” 钟黎立刻叫停:“等等,如果我没猜错,往后的壁画上都不见了羽人踪迹。” 尹长卿道:“你怎会知晓?!” 钟黎道:“壁画记录的应该不是某一个故事的片段,而是千万年间,每一个时代的缩影。哪怕是羽族,终究要活在大地上,久而久之,翅膀就没了作用,慢慢退化掉了。” “当然,也很有可能他们靠神通练掉了翅膀。毕竟依靠神通就可以遨游天际,翅膀已经变成了累赘。从那时候起,可能就标志着轴心时代的开始。” 尹长卿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飞在空中的不是人类,而是羽族?” 钟黎道:“没错。如你所说,羽族人获得上天赐予的【智慧】和【创造】。所以他们一定比人族更早学会了耕种之法,甚至是修炼神通的法门。对人来说,他们要强大的多,自然而然就成为了神。” 尹长卿道:“我一直以为是人族神通者不满羽族奴役,将羽族尽数灭杀,随后掌握神通者为【神】,碌碌无为者为人。看来你说的更有道理……” 钟黎道:“壁画上并没有展示两族相互对立的内容,那么很显然羽族与人族诸族只是分工明确,并不存在奴役。” 尹长卿一想,壁画之上确实没有任何情绪掺杂,一片和谐。 “接下来呢?” “第五幅画,那些人共同合力,建立了一座神庙。神庙样式奇特,主体呈圆柱形,左下右下各起台阶,如‘8’字缠绕直达屋顶。屋顶呈方形,部分人立于房顶之上,余者皆于神庙之外跪拜。” 钟黎点点头:“这大概便是神道的起始,掌握神通的人也要担起与与上天沟通的职责,神州大地从此刻由部族社会进入到了神权社会。” 尹长卿惊讶地看了钟黎一眼:“连这你都懂?” 钟黎没有解释。 尹长卿道:“但是你还是漏掉了细节,你觉得为何我要给你讲这个故事?” 说着尹长卿捡起一棵断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你看我所描述的神庙,可觉得眼熟?” 钟黎定睛一看,只见那神庙的形状颇似一个“玄”字!!! 张大黎显然也看得清楚,当即叫道:“玄天神刹!!!” 尹长卿这才老脸一展,呵呵笑道:“不错,看来不仅仅是老夫这么想,既然你们看到了也能认出,那此神庙必定就是【玄天神刹】!” 众人互相对视一番,心中已如惊涛骇浪。 如此说来,莫说玄天秘藏是周朝所有,这追溯起来只怕是要到上古时期! 张大彪喃喃道:“尹老头,你该不会是又在糊弄我们吧?!” 尹长卿冷哼一声:“就这?我还没说完呢!” 张大彪忙示意尹长卿继续。 “这第六幅画,就奇怪起来。神庙的房顶变成了一座宽阔平台。脚下人依旧跪拜不起,而平台之上,修起一座圆柱,一直向上直插云霄!” 阿酥道:“他们想上天!!!” 尹长卿对钟黎问道:“这又要如何解释?” 天上有什么东西? 钟黎抬起头看着夜空。 不对。 从前几幅画来看,壁画是记录,更是向后人展示一个时代的背景与风貌。 如此说来,这张画代表了那个时期的人们核心矛盾,就是建立天柱,向上攀登。 而在那样的闭塞年代,阶级一定是固化的,更何况羽族、人族本就是不同血脉,统治阶级的地位根本不可能获得动摇。 所以,跪拜的人依旧是人族。 而登天者为羽族。 尹长卿见钟黎不语,开口道:“像你刚才说的,羽族建立神权,要与神沟通,或许这天柱就是沟通神的桥梁?” 钟黎摇头:“神权终究是统治者的自欺欺人,以及向下的愚民之法。再说了哪怕有神,怎么能是搭天柱就能够得着的?” 随后,钟黎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当一个世界发展到瓶颈,人们就会不由自主地仰望天空。本来就翱翔天际,又掌握了神通的羽族,更加坚信了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把自己彻彻底底当作了神……” 尹长卿捋着胡须,说道:“如果这么说,那第七幅画就有了解释。” “第七幅画,天柱崩塌,天崩地裂,神庙起火,神庙之下的人们面有恐惧,跪地不起,而火中一左一右,分成两堆厮杀不已。” “第八幅画,神庙不存,变成了一座高山,一人踏前,面对山顶巨大神像,似是在争辩什么。” “自此结束。” 钟黎点头:“终究是神族内部产生了矛盾,可能正是一派想要归天,一派想要维持现状,终于厮杀起来,而有神通者厮杀,往往伴随着天崩地裂。人族也因此平白遭劫。” “那领头人应该就是你之前所说的【旸】,照理来说应当去神庙寻神谈判,却出现在了山上。” “因此你认为此山就是北罔,玄天神刹就藏于北罔之中!” 第九十五章 世间可有不死道? “那遗迹之中本还有一张地图,虽然地貌与现今大有不同,但依稀可辨,神庙就在这大陆西北处。所以我猜就是这北罔山。” 尹老头似有遗憾:“只可惜年代太过久远,我本想将地图收起来,不料刚一触碰,它就化作齑粉。而且遗迹也随之坍塌,我只好退了出来。” “也是因此我才说,此地是众神寂灭之地。至于余下的神究竟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但是有一点我却能够确定,神道之‘神’与我们普遍认知里的神仙之‘神’,一定不是一回事儿。严格来讲,他们只是大神通者。” 钟黎道:“可按壁画描述,【旸】去山巅寻神,神的模样倒似亘古不灭。” 尹长卿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既然羽族掌握【智慧与创造】,那么说不定他们真的找到了不死之法。” 钟黎陷入思考。 世间真有不死之道? 羽族既然认定自己与人族绝非同类,而万万年来,自身一直作为统治阶级,那么凭什么弱小的【旸】提出条件,他们就一定会合作? 而且时间一定是合不上的。 大周的历史基本已经湮灭在战争中。 但如果【旸】真的是开国始祖,那区区八百年的时间,根本不可能让地图触手即灭。 钟黎道:“朝天门难道奔着这个玄天神刹而来?朝廷也……可还是说不通……” 因为太缥缈! 传说终究是传说,壁画往往带有太多主观色彩。 破釜沉舟去拼一个“可能”,十分不现实。 如果朝天门是这种赌徒,那么他们根本不可能还存活到现在。 张大彪开口道:“这下好了,众神寂灭之地,朝廷和朝天门争得热火朝天。我们怎么办,还要去吗?” 秦桃儿有些犹豫。 天欢阁的使命早就已经完成。 而且襄王也已经被阎王护送离去,脱离了险境,自己完全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正自犹豫,可她一抬头,只见众人已经走出去近十丈。 “老头,你真不怕?你可想好了,这一趟没准就是有去无回。” “我这把年纪,死哪不一样?死前能看看这世界的本来面目,也不枉走上一遭。不过你小子,初入江湖有大好未来,干啥非得趟这浑水?” “我贪财啊,我好奇啊,我喜欢热闹啊……我理由多了去了。” “就是,我张大彪的武道之路还指着这玄天秘藏呢。” “我不管,钟黎哥哥去哪我就去哪。” “钟蒙……” “你们…………哎哟!” 秦桃儿小脚一跺,追上众人。 ………… “师姐,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怎么总感觉山上的一天好像特别长。” “你在胡说些什么呢?你下过山吗?” “哦对,我没下过山。” “不用胡思乱想,我们昆仑山顶可是有八千多丈,站得高看得远,那太阳自然就升起地早一点,落下的晚一点咯。” “可我说的明明是……” “住嘴!是不是又想偷懒!” …………………… 山野小径本来极为难走,可凑巧宿摩与那顾寒城一路大战,由南向北快把这山都剃成了秃子。 如此一来,自然是一片通途。 人力终究有限,北罔山脉纵横起伏,放眼望去还完全看不到环水的踪迹。 张大彪和尹长卿几乎不会什么轻功,行进的速度快不起来,众人索性伴着月光早早进入梦乡。 自从胖瘦阎罗走后,再也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众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经两个昼夜过去。 这天。 日头正高,晒得张大彪气喘吁吁:“我说尹老头,怎么转来转去还在山里晃悠,你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尹长卿当即骂道:“闭上你的鸟嘴,老夫自十六岁入江湖,就没迷过路,再嚷嚷你来领头!” 张大彪当即跳起,指着不远处一个半埋在土里的雕像:“你个老登!我好声好气跟你说,你还跟我跳脚!你看那是什么?那是我一个时辰前撒的尿!” 尹老头斜着眼冷笑:“你说是你尿的就是你尿的?老夫倒觉得那是狗尿的。” 说着尹老头眯眼看了看太阳,又练练掐指,嘴上叨叨着:“不对啊,这里明明就应该可以见到环水水脉,怎的不见了呢……” 钟黎擦了擦汗,又给阿酥递上水囊:“可还辛苦?” 阿酥接过水囊,展颜一笑,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那便好。” 钟黎一个翻身,以阿酥大腿为枕,躺了下来。 阿酥用手轻轻拨着钟黎鬓角的发丝,心里说不出的甜。 “来来来。”张大彪揪着尹长卿。 “把老夫放开!” “来来来你来尝尝,尝尝到底是不是……哎哟………………” “啊………………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 赶了两天的路都是身心俱疲,秦桃儿也揉着小腿只感觉苦不堪言: “少侠,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啊? 钟黎把脑袋从阿酥胸口拔起:“什么声音?” 阿酥四处一看:“诶,他俩人呢?!刚不还在那撕扯……” 钟黎连忙拉着阿酥跑过去一看,只见那个石像处竟然破开一个大洞! “他俩掉进去了!!!” 钟黎心中大骇! “他俩不会轻功!” 啊?!!秦桃儿听到钟黎所说,心中一惊连忙跑了过来。 钟蒙不知发生什么事,也抓着脑门走了过来。 “钟蒙!大哥掉进去了!!!” “钟蒙?!” 钟蒙脑子本来就不够使,就只想着钟黎说过要保护好大哥,当即二话不说,纵身就是一跃! “卧槽!!!你干嘛!!!” 钟黎一把没抓住,连忙趴在洞口向里探望,可终究啥也没看到。 钟黎心中一急,四下看了看,把张大彪的马牵了过来,随后一脚踹在马屁股上。 马儿吃痛,嘶鸣着就往前跑,也是一脚踩空,掉了进去。 阿酥大惊:“钟黎,你在干嘛!!!” “他们死了就让马儿陪葬,他们没死马儿身上有干粮,就不会饿着。里外里不亏!” 秦桃儿一愣,这什么脑回路? 钟黎撅着屁股瞅了半天,也瞅不出个所以然,当即道:“不行,等不了了,你俩就在此处,实在无聊就搓搓绳子,我下去看看!” 阿酥连忙道:“你别……” 可时不我待,钟黎纵身跳下,不见踪影。 这可怎么办。 秦桃儿和阿酥大眼瞪小眼。 “好端端的谁在山上挖这么大的坑干什么?!” 话音刚落,洞口探出两只手,一把将秦桃儿和阿酥抓了进去。 第九十六章 山中水脉,地底暗河。 虽然事出突然,可阿酥反应极快,当即手腕一翻,握住两把紫芒匕,反手下刺! “别别别别!!是我是我!!!” 钟黎在阿酥耳边说道,湿热的气体弄得阿酥耳根发痒。 “你怎么不出声呀!” “嘿嘿,这不是想着吓吓你们嘛……” 几个呼吸后,钟黎到达地面,将二女放下。 还没站稳,就听见尹长卿在跟张大彪斗嘴。 “兔崽子,知道疼了吧?敢跟老夫叫板,摔不死你。” “倚老卖老……是谁刚才一直在叫嚷‘腰断了,腰断了’?” 秦桃儿心中一宽:“还有心情叫骂,看来是没什么大事。” 钟黎打了个响指,将马屁股上携带的火把点燃。 漆黑的洞窟里有了亮光,顿时流光溢彩。 参差不齐的钟乳石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与钟黎手中的火把交相辉映。 地下暗河缓缓流淌,偶尔几滴水滴“滴滴答答”,清脆悦耳,让这片空间多了些许神秘的氛围。 钟黎奇道:“原来这就是山中水脉所在!” 借着钟黎手里火把的火光,张大彪和尹长卿这才从水中爬了出来。 老头可能也没怎么遭过这种罪,嘴里边骂骂咧咧。 “臭小子,下次想死别拉着我!” 张大彪甩着水道:“我去尿尿的时候怎么没事儿,定是你屁股太沉,把地都给压塌了!” 尹长卿比较粘牙,当即不服,又要上去同张大彪理论,钟黎连忙一把拉住: “好了好了尹老头,一把年纪你跟他计较什么。” “哼……” 尹老头把外衣脱下,一边拧着水一边打量起这片空间。 “原来如此,我就说按我们脚程明明已经到了环水水脉,但偏偏连个影子都看不到。这水脉竟然藏在地下!” 张大彪道:“这么说,这里就是秘藏所在?” “还早着呢,秘藏地图依水脉而画,我们这才算刚刚到了起点。” 钟黎喜道:“这么说跟着环水走,岂不就到了秘藏处?” 尹长卿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这地下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空间?倒不像是自然形成。” 钟黎也打量起四周墙壁,年代也太过久远,他又不擅此道,终究是难以分辨痕迹。 “这水倒甘甜!” 张大彪抹抹嘴扭头对众人道。 尹长卿斜了他一眼:“啥玩意儿都敢喝,毒不死你!” 张大彪奇怪:“你自己不是说环水是发源于昆仑山的众支流之一吗,从仙山下来的水又有什么喝不得?” 北罔山人迹罕至,又在西北,不是毒虫宜居之地,自然不需有那么多防备。 众人顶着大太阳赶了一天路,都有些口干舌燥,见张大彪喝的欢当即也都嘴馋。 于是都趴到水边,一边喝一边连呼清凉爽口。 突然,水中猛地窜起一物,吓得阿酥大声尖叫。 钟黎连忙上前,那物虽已重回水中,但钟黎还是看得清。 “大蓝鲤?!” 张大彪问:“什么玩意儿?!” 钟黎道:“蓝色的鲤鱼!师姐说了,这是昆仑山仙池独有的!难道这水真的是从昆仑山上下来的?!” 尹长卿“切”了一声:“那你快去水里找找,没准你师姐也顺着环水飘下来了。” 钟黎懒得跟他斗嘴,点了一下阿丘的小肚皮:“阿丘,你认识它吗?” “叽……” 阿丘摇摇头,似乎在说不认识。 “也是,师姐养了那么多鲤鱼,怎么可能个个跟你一样都有名字。” 如果不是有事,钟黎倒真想顺着这条水脉爬爬看,看看到底能不能回到昆仑。 说起水脉,钟黎突然想起一路走来遇到的那些半掩在土里的雕像: “尹老头,你说那些雕像有没有可能就是依照地下水脉而立?” “就算是又是为什么呢?” “自然是为了标注水脉走势!玄天秘藏所在必然不可能暴露在日光之下,那么若有背井离乡的后人想要寻找故土,该从何处开始寻找?” 尹长卿一琢磨:“确实,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真是天助我也!”钟黎心里高兴:“如今在这地脉中行走既没了被朝廷和朝天门围堵的风险,也不用遭受风吹日晒之苦。你俩这架可真没白打!” 张大彪道:“那还是我那泡尿来的及时!” 兜兜转转在山里转了两天,突然目标变得明确,众人都喜不自禁,简单休整一番,便顺着水脉走去。 一路上钟黎也留心观察,想看看是否有什么蛛丝马迹。 然而这条路除了中间一条水脉,周围都是空空如也,丝毫找不到人为的痕迹。 “诶,你瞧那是什么?” 阿酥眼尖,突然指着不远处叫道。 众人闻声顺着阿酥所指方向看去。 只见河边的钟乳石之间插着一具枯骨,也不知道在此究竟有多长时间,完全卡在钟乳石之间。 尹长卿拿起火把过去扒拉了半天,随后略显凝重地说道:“神族。” 神族的骨头? 众人顿时起了好奇心,纷纷围了上去。 然而乍一看,和普通人骨好像没什么差别。 钟黎当即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尹长卿道:“我们之前分析,神族就是没了翅膀的羽族。那么你看这个人的后背,他身体两侧分别有两块肩胛骨。” “好像确实多了块骨头。”张大彪也发现了。 “被你说中了。”尹长卿对钟黎说道:“翅膀虽然一代一代地逐渐消失,但是毕竟种族不同,还是有细微的差别,无法彻底祛除。” 钟黎点点头:“看来这就是神族后人,只是不知道为何,死在了这里。看这骨头破败的模样,也不知道这是几百还是几千年前发生的事。” 张大彪疑惑:“我想不明白。” “什么想不明白?” “神族之人难道遍布各地?他们为何要离开这里?” 钟黎道:“难道你忘了吗,【旸】建神庙神龛三万余座,用以供奉祭祀诸神。那么诸神想要接受祭祀,自然要人前显圣。所以诸神是分散在各地的。” 张大彪惊到:“这么说竟然有三万多尊神?” 钟黎摇头:“只怕不止。” “神说死就死了?” “叫他们是‘神’只是更容易区分罢了,就算他们有些远超人族的神通,但终究是肉体凡胎。千万年间,作为信仰,难免与人类繁衍交融,再加上其他一些莫名原因,‘神’一定越来越少,并且能力一定是越来越弱的。至于他们最终因何彻底消亡,只怕还要到那玄天秘藏才能找到原因。” “而这具尸骨,极有可能就是神族与人族的后代。” 一切都只是推测。 整个大周绵延几百年,依神道而立究竟是如何运作。 武王为何如此痛恨神道,定要拔除一切神庙。 这些答案很有可能永远湮灭在历史之中,无法寻找。 这时,阿酥的声音又传来:“前面又有一个死人!” 张大彪来了精神:“你别说这条路还蛮怪的!” 说着他“噔噔噔”跑向阿酥所指方向,光影流转,待靠近才看清: “嘿,还是个新鲜的!” 新鲜的? 钟黎眉头一皱,只觉事情不妙。 张大彪还觉得奇怪,正用手扒拉着那具尸体。 不料那人猛地睁开双眼! 张大彪脸色瞬间一白,一屁股跌倒在地! 第九十七章 神像活了? 张大彪受到惊吓,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他反应极快,长刀一拔,双手握紧,神情紧张地看着那具“尸体”。 火光昏暗,水声滴答。 众人不知情况如何,都不敢声张,只有张大彪左一步右一步,面对那人,反复横跳,张牙舞爪。 “呔!妖魔鬼怪速速现形!” 钟黎见状赶紧对钟蒙使了个眼色。 钟蒙心中有数,三两步就跨到张大彪身后,与他一起盯着那人动作。 “呃……” 那人捂着脑袋,晃晃悠悠地爬起,看了看头顶又打量了一下四周,眼睛里还充满迷茫。 “吓老子一跳!” 张大彪收起刀向众人招手。 钟黎靠近,只见这人年纪不大,身穿浅黄色侠客装,领口衣摆俱闪闪发亮,似有金属点缀。 腰挂玉坠,足蹬宝履不似一般江湖中人。 懵了许久,终于清醒过来,那人面对张大彪一拱手:“多谢兄台搭救,大恩大德,铭记在心。” 张大彪被他这一说整的有点不知所措:“你先等会儿……你身上干燥,可见不是从水中来,但这里上下左右都没出口,你是怎么躺这的?” “我……”男子疑惑:“难道不是你将我救至此处?” 张大彪正欲说话,钟黎拍了拍他,示意先不忙多嘴,随后一拱手: “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云铮。” 礼不可废,云铮连忙回礼。 姓云? 【风波恶】里倒没这一号人物。 钟黎松下一口气:“敢问云兄可还记得晕倒之前发生了何事?” 云铮思索半天眼珠一转:“我与同伴结伴游山玩水……” 话才说一半,钟黎当即冷笑一声: “满嘴胡话,大哥!砍了!!!” “好嘞!” 张大彪一脸狞笑,“唰”抽出佩刀。 云铮当即大骇: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慢慢慢慢!!!少侠,且慢!!!”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去,不料此地空间狭小,一时不慎撞断一棵钟乳石,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钟黎道:“好歹救你一命,你竟然编瞎话欺骗我等,留你何用?” “误会,都是误会!” 云铮连忙道:“事关重大,我与阁下又素昧平生,岂敢随便托底!” 怎么感觉这人比自己还雏? 就这还行走江湖,来掺和秘藏之事? 钟黎当即计上心头。 “你倒实诚!”钟黎面色一转,狰狞着说道:“那你听好了,我等三兄弟乃是北罔山盗墓魁首,一生作恶多端、杀人不眨眼。看见我们身后没?这俩小娘们还有这个老登,就是我们半道掳来下酒的,你若再敢糊弄,先拿你开刀!” 云铮心里一咯噔,看了一眼张大彪,只见他又把刀抽了出来,比比划划。 再看旁边钟蒙,满脸黑毛竟不似常人。 顿时信了八九分。 云铮当即一跪:“少侠饶命!在下定当知无不言!” “你能配合那自然是极好的。”钟黎十分满意:“说吧,你来北罔山做什么?” “家中传讯,说北罔山有惊世秘藏,我无意中得知此消息,于是瞒着他们自己跑了过来。” “噢哟,还是大门大户的贵公子,把玉佩拿来瞧瞧!” “哦……” 元铮虽不情愿,但还是解了下来丢给钟黎。 钟黎手上一沉,便借着火光打量起来。 “玲珑剔透,微凉沁骨,是个不错的玩意儿,我先替你保管!” 元铮哪敢拒绝,当即点头。 钟黎将玉佩揣入怀中:“你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好好好!”云铮道:“我虽二十有二,但是从未出过家门,这次得了机会,好不容易寻到这北罔山,我自然要做出一番名堂。” “只记得家中有人曾说,这秘藏便在这环水水脉之中,我便由东向西,沿环水逆流而上,想要抢在众人之前先争得秘藏,好好扬眉吐气一番。” “结果一路走来,秘藏的影没见到,就连环水都到了头,我正一筹莫展之际,陡然发现峭壁之上隐藏着一个洞口。” “我喜不自禁,想都没想就钻了进去,不料放眼望去,遍地俱是人兽枯骨,一片狼藉。” “我强忍着恶心继续往里走,终于在山洞尽头,发现一尊神像。” “都说我大昭不敬鬼神,三万多尊神像已经尽数捣毁,怎的此地还有一座?!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神像,心中好奇,便靠近仔细打量。” “却见那神像体态样貌与常人无甚差别,它左手蜷缩成圆高举头顶,右手平放身前掌心朝下虚按地面。闭目垂眉,丝毫没有传言中凶神恶煞之感。” “如此一来,我胆子便又大了些,踩住它盘踞的双腿,站了上去,想要把他身上上的灰尘扫尽,看清它到底长什么模样。” “我由下往上,当扫到脖颈的时候,突然发现上面露出一个字,我苦思冥想才想起,在家中古书中见过这个字。” “那是一个古写的‘宇’。” “我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不料话音刚落,那神像突然睁开眼!” “我吓了一大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却见天地急速旋转,我身处其中,如同风暴中的一叶扁舟,仿佛下一刻就要粉身碎骨。我终于扛不住这股力量,昏死过去。” “等我清醒,就发现自己躺在此处,然后遇见了你们。” 张大彪感觉好像听了个天书:“完了?” 云铮表情真诚:“嗯嗯,完了!” 张大彪当即把刀在地上拉出一串火星:“看来你小子还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也好,我就先砍掉你一只手,看你还老不老实!” 云铮当即大骇:“且慢且慢!!我句句属实!不敢欺骗各位好汉!” 张大彪刀停在半空,满脸狐疑地看向钟黎:“你信他说的吗?” 尹长卿斜着眼道:“这小子大概是不知道从哪个洞里掉下来,摔坏了脑袋,做了场梦还以为是现实。” 云铮急了:“老丈,咱们小命可都捏在这几人手里,你怎的还帮他们说话?都这份上了,我有必要撒谎吗?!” 钟黎皱紧眉头想了半天:“你的意思是说,神像活了?” 云铮赶紧点头:“没错!它一定是活的!我敢肯定!” 第九十八章 三个臭皮匠的分析 既然钟黎说是盗匪,那就要有那架势。 张大彪恶狠狠道:“转过去,面朝墙壁蹲好!” “哦……” 元铮很老实,当即照做。 张大彪随即一把搂过钟黎和尹长卿低声道:“怎么说?” 尹长卿毫不犹豫地开口道:“无稽之谈!” 张大彪奇道:“你自己不是说到了这北罔地界,发生啥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不奇怪吗?” 尹长卿顿时唾沫横飞:“你用你那木头疙瘩好好想想,石头会动,石头会说话!这小子八成是脑袋有问题。” 张大彪瞅了云铮一眼,只见他抱头蹲地,一动不动,甚是听话。 “可是这小子真不像个会撒谎的主啊!” 钟黎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几人对望一眼,既然钟黎这么说,那便顺着想下去。 张大彪想了想道:“你是说,他惹怒了神像,神像把他丢到这里?” “非也!”尹长卿摇摇头:“就算那小子说的是真的,也一定不是惹怒了神像。” 钟黎道:“此话如何说起?” 尹长卿道:“你们没经历过大昭建立的那段时间,那时候的大昭人对待神像神庙,就如同疯了一般,一拥而上,将神庙神龛捯得连渣都不剩。可那时候也没听说谁受到了神的报复。” “而且那小子不是说了吗,他在擦拭神像的过程中,神像才苏醒了过来。” 张大彪恍然大悟:“所以,如果神像是活着的,它一定认为云铮是在尊敬它保护它?” 尹长卿点点头。 钟黎道:“云铮擦拭神像灰尘,神像认为云铮是他的信徒,然后他把云铮丢到这里……不对,少了太多东西。” 尹长卿点点头:“首先,神像为什么会突然睁开眼,石头之身说破天也只能算是李代桃僵之法,又不是它的肉身,怎么可能碰一下就苏醒?” 钟黎脑中电光一闪:“是那个‘宇’字!那尊神的名字一定就叫宇!” 张大彪瞪大眼睛:“诶,有道理!!!” 钟黎继续说道:“呼唤神的名字,又为神擦拭神像,神意识落下,自然认为此人就是他的信徒。” 尹长卿道:“如此一来确实就能勉强说通,可为何云铮又会出现在这里?” 钟黎道:“我们不知道神究竟有什么神通。如果云铮说的是真的,那无疑说明是神有这个能力。” 尹长卿似是自言自语:“秩宇嚣宙……天地四方谓之宇,古往今来谓之宙。难道这名曰‘宇’的神,神通便是于这天地四方挪移有关?” 空间之术! 钟黎在心中暗道。 钟黎道:“好,我们重新审视一遍。云铮擦拭神像,呼唤神的名字,将神唤醒,神利用它的神通将云铮挪移到此处……” 张大彪道:“神一定不是在害他,是在帮他!!!” 三人对望一眼,均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神未曾全灭。 这世界的犄角旮旯里,不知道还藏着多少如同“宇”一样的神。 钟黎凝重道:“既然如此,我们大概知道那尊枯骨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了。” 尹长卿显然也是想到了,点了点头。 张大彪疑惑:“什么意思?” 钟黎道:“你难道忘记了刚才那具枯骨?” “神族后人,我知道啊!” “钟乳石的生长靠的是一日一日水滴石穿的功夫。水珠落地,杂质凝结堆积,千万年,钟乳石才能生长那么一点点。” 张大彪终于心领神会:“原来是这样!” 钟黎道:“是的,那尊枯骨整个身子卡在钟乳石之间,我还在想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如今看来,一样是那尊神的手段。” 张大彪道:“那神族后人大概也是唤醒了神,神就将他挪移到此处。没想到这搬运之法极看运气,正巧将那神族后人挪到了钟乳石之间。那人当场身死……” 尹长卿不免失笑:“当真是因缘际会,无处说理。想不到云铮这小子运气还算好的。” 随后他看了一眼钟黎,颇为意外地说道:“连钟乳石如何形成你都知晓,你倒是博学!” 钟黎心中一凛忙回道:“终究不如您老渊博。” 尹长卿鼻子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钟黎看了一眼云铮:“所以很显然,那尊神像是在帮助信徒重回故土。我们找到正路了。” 张大彪兴奋不已:“那还等什么赶紧上路啊!!!不过,那小子……” 钟黎道:“带上带上,虽然胆小如鼠,但依旧说话不尽不实,可见大有来头。” 张大彪点点头,过去踹了踹云铮屁股。 钟黎则来到阿酥面前:“给你看个好玩意儿!” “什么呀?” “当当当!” 钟黎从怀中一掏,掏出那枚玉佩。 阿酥定睛一看,只见红绳金丝,翠绿明亮,而且其中雕刻流水碧竹,颇为清雅,顿时心生喜爱。 “喜欢不,送你了!” “喜欢喜欢!!!” 阿酥笑眯了眼睛,好似一抹弯弯的月牙,她当即将玉佩拿起,爱不释手。 随后她将玉佩挂在腰间,拿着火把去,蹦蹦跳跳地去水边照了起来。 钟黎对众人说道:“此处就算不是直通秘藏也一定是条捷径,当快快出发!” 众人点头。 走了许久,云铮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各位好汉此去何处啊?” 张大彪嘴巴一撇:“那自然是摸金搬山,找那王侯大墓!” 云铮一听连忙道:“在下家教甚严……可否……” 张大彪顿时来了兴趣:“哦?哪个家?教了你什么说我听听?” 云铮听张大彪这么一问顿时蔫儿了,垂着头一言不发地跟在众人身后。 云铮见钟黎三人“凶神恶煞”不好相与,却又耐不住水脉昏暗,内心恐惧,四周看半天才发现阿酥小小一只在队伍后面蹦蹦跳跳,当即走过去道: “姑娘,你也是被掳来的?” 阿酥一愣:“啊,对对对!” 云铮当即恨恨道:“这三个恶贼,怎么连你这样的小女孩都不放过!” 阿酥瞪大眼睛:“你哪看我小了,我不小好吗!” 云铮继续道:“我等大丈夫顶天立地,循规蹈矩,怎能行那挖墓窃坟之事,如若祖宗泉下有知,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他们!” 阿酥连忙附和:“对对对,他们可坏了!!” 云铮道:“不过这三个恶贼倒是托大,竟然不限制我等自由,姑娘,在下有一个提议,需要姑娘帮助。” 阿酥眼睛一眯:“好呀,你说,我听着呢。” 云铮瞥了一眼三兄弟:“云某虽然不济,却也略懂些拳脚,我观姑娘神盈气满,身姿灵动,定也是武艺不凡,不如你我二人联手,打他个措手不及!” 阿酥连忙摇头:“不可不可,你不知他们三个有多凶!他们连人都吃,而且是生吃!我可不想死~” 云铮眉毛一簇:“既是如此,那更不可任其摆布!姑娘,干等着也是死,何不放手一搏?” 阿酥道:“你说的好有道理!那该怎么办?” 云铮盯着几人背影,道:“此地昏暗,姑娘一会儿跟紧我,我朝那方脸汉子和那个丑陋的大高个动手,那个长得俊俏的少年大概功夫不咋地就交给姑娘如何?” 阿酥点头:“我可以勉强对付一个!” 云铮大喜:“姑娘肝胆犹胜那五尺男儿!那事不宜迟,现在就动手!” 元铮使了个手势,当即猫着腰向张大彪走去。 阿酥也学着他,弓着身子紧跟其后。 秦桃儿看见阿酥举动奇怪,当即开口:“阿酥……” 阿酥连忙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秦桃儿会意,不再言语。 云铮不露痕迹,终于摸到了张大彪背后,当即气贯手掌,运掌如刀,直戳张大彪后心! 这一“刀”只要戳中,张大彪不死也得残废! 突然,云铮只感觉自己后背【魂门】穴被刺,当即气力一泻! 阿酥翻起一个漂亮的跟头,右手一伸,紫芒刃托住云铮脖子,笑靥如花: “钟黎哥哥!这坏东西要偷袭!!!” 第九十九章 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诶,这下就走不脱了。” 张大彪将云铮捆得如同一个大粽子,拴在大黑马的屁股后面,用力抽紧了绳子。 云铮疼得呲牙咧嘴,神情幽怨地看着阿酥。 “嘻嘻,大笨蛋!” 阿酥朝云铮做了个鬼脸,俏皮可爱。 张大彪用刀鞘轻轻敲着云铮的脸蛋儿:“你说你,长得倒一副人模狗样,怎得专行那肮脏龌龊之事?我等救你一命你非但不知感激,竟行那恩将仇报之事,真是个白眼儿狼。” 云铮怒道:“我又如何得知你们竟如此丧心病狂,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子也要蛊惑,你们于心何忍?!” 张大彪颇为意外:“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几分骨气,怎么着?要替天行道,英雄救美?” 云铮一听,又蔫了:“误会,都是误会,在下封心锁爱,不近女色。方才不过一时技痒,想要试试各位好汉身手。” 钟黎头也不回说道:“我说云公子,你最好长点心。你同我们走了也有将近半个时辰,心中自然清楚,山中通道,一片漆黑,不见出口。我等心善愿带你同行,你若实在不想与我等为伍,大可出言明说,我们将你丢在此处便是。” “没没没没!我绝对没那个意思!” 云铮胆小如鼠,四周一片漆黑,他浑身上下一点照明的东西都没有,要是把他自己丢在这,吓都会被吓死。 秦桃儿突然道:“咦,刚才你一转身光影交错,我怎么好像看到左手边有条岔路?” 众人一听,赶忙举着火把前去查看。 果不其然,水脉一分为二,一左一右。 左边那条水脉经似在向上流淌,旁边有条小路,通向黑暗,不知目的为何处。 钟黎问尹长卿:“选哪条路可有想法?” 尹长卿伸手一指:“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等自然要走左边那条路。” 张大彪道:“不用算算?这可不是小事儿啊!” 尹长卿眼一瞪:“能大到哪去?就算走错,左右不过折回来再走一遍,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 张大彪罕见地并没有出言反驳。 阿酥看着水脉走向,不免觉得惊奇,伸手一捞发现流水走势竟真的由低向高:“好神奇!你们看,水为什么会往高处流?” 钟黎道:“此地若归【宇】管辖,那么所思所见未必合乎常理,八方区宇,乾坤颠倒。我想这对于它来说也并非难事。” 尹长卿点头:“神族手段端得匪夷所思,但我也见古籍记载,有些地势布置可障人直觉,或许这水依旧是往低处走,不过坑道走向或许让我们产生了错觉。” 说着尹长卿竖起耳朵:“你们有没有听见水声?” 张大彪道:“我们就走在河边,怎能没有水声?” 尹长卿摇摇头:“水脉行进缓慢,一路走来并没有什么声响,但你听……” 众人连忙屏息侧耳,果然隐隐有水流冲刷岩石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钟黎当即醒悟:“是瀑布!我们要走出去了!!” 果然! 众人大喜,连忙加快脚步。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终于前方拐角处透过一丝光亮,瀑布激荡的声音极为清晰! 尹长卿大踏步向前,终于,天地重新回到眼前,再也没有身处黑暗的闭塞之感! 他忙拿出地图,闭上双眼,嘴中喃喃有词,十指掐个不停。 “就是这里,此乃环水显脉源头,分毫不差!!” 秦桃儿一听,总算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 钟黎等人则急不可耐,向着亮光奔去。 黑暗中陡然出现的光亮让众人眼前一炫,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钟黎抬眼看去,只见周围群山环绕,如封似闭。 如同一个漏斗,将整片天地封闭其中。 众人此时正站在瀑布顶上,脚下飞流直下,高达数百尺。 “飞鸟流云,古树参天,好一个灵气汇聚的天漏之地!” 尹长卿站在洞口四处打量,不免出声赞叹。 云铮也从马屁股走出,打量了一番,怯怯道:“各位难不成走错了?盗墓怎么会盗到天顶上去?” 张大彪也是四处瞅了瞅:“不对啊尹老头,没看见你说的那劳什子天柱啊,就连那座起了火的破庙也没有,是不是搞错了?” 尹长卿瞥了他一眼:“壁画终究只是传说,存不存在还另说。” 钟黎也一拍大腿:“糟糕!” “怎么了?” 众人连忙询问。 “秘藏必然藏在地下,我等光顾着寻迹赶路,却忘了压根就没带铲子铁锹!” “哎!还真是!!” “这可怎么办……” 云铮眉头一皱心中想道:“渔夫不结网,侠客不带刀。这算哪门子盗墓贼?” 秦桃儿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各位先别想的那么长远,这洞口开在悬崖峭壁,周围有没有攀爬之处,不如先考虑一下我等得要如何下去?” 张大彪一听,跪下身子,探出头去,顿时一阵风扫过,如同吹在他心尖儿上,他当即缩了回来,却还是心有余悸: “娘嘞,这也太高了!就算能下得去,也没路出去啊,这周围高山环绕,就像一个旋涡,也不知有没有出路。” 钟黎一听,又眯起眼打量起来。 确实,此片天地上宽狭窄,周围山石树木,一圈一圈,排布极有规律。 倒真像一个旋涡,好似要把这天地灵气都吸入底部。 张大彪又道:“钟黎,我刚刚好像……看见几个人。” “人?!” 众人都抬头看向张大彪。 张大彪摸摸鼻子:“太高了没看清,但这悬崖下好像确实有几个人!” 钟黎连忙探身,想要看个仔细。 不料惊变陡生!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不远处山体猛然炸开! 众人连忙捂住耳朵,却还是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整座山剧烈地抖动开来,众人连忙离洞口远一些,生怕被震落悬崖。 而那山石崩塌之处,一个巨汉扛着一块石头,如炮弹般猛然射出! 随后轰隆一声,他重重地落在地面,砸得周围尘土四溢,乱石横飞! 云铮眼尖当即叫到:“石像!是那尊石像!刚才老丈说这里是环水源头,我还不信,看来这应该就是在我昏迷的那个山洞的山背面!” 钟黎瞳孔一缩! 那人打穿了山体,并将石像扛了出来?! 这种本事,也太非人了吧! 不,有一人能做到! 那人落地后便被尘土掩盖,看不见踪影。 而就在这时,脚下环水猛地炸起无数水花! 数不清地人从水底跳出来,各自站定一处! 眨眼间,脚下密密麻麻,竟是数不清的脑袋! 众人犹自震惊,不料方才山体破裂之处结构受到破坏,短暂的坍塌后,又“轰隆”一声,炸起惊天巨响。 整座山又开始了剧烈摇晃。 众人忙再次扶住墙壁,站稳身形。 不料张大彪的大黑马二次受惊,终于不受控制,抬起前蹄嘶鸣一声,顿时四蹄生风,从洞口猛地跳跃而出! “卧槽!!!大黑!!!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大黑马突然窜出,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纷纷伸手却都是抓了个空。 黑马本就神俊,四蹄一扬,流线型的身体在阳光下充满美感,却终究两脚踏空,向悬崖下坠去。 云铮本还一言不发地看着远处山体破裂的情形。 不料眼前一闪,黑马纵身一跃消失不见! “这……” 云铮有些懵,只感觉大事不妙! 果然! 绑住自己的绳子“嗖嗖嗖”向下延伸,而后瞬间绷紧! “千斤………………” 云铮猛地反应过来,想要使出千斤坠地功夫,深扎地面,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 “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绳子一拉,一股大力传来,云铮顿时腾空而起! 第一百章 青黄不接,寸草不生! 阳光…… 好刺眼…… 蓝天、白云…… 好美! 短暂的滞空让云铮有些恍惚,下一刻绳子紧紧拽着他向下急速坠去。 “阿姐……” “小妹……” “娘亲!!!” “我——不——想——死啊啊!!!!” “大黑马屁股后面拴着云铮!!”张大彪瞪大双眼,双手抓住脑袋:“完了,我成杀人犯了!!!” 嗖—— 钟黎动了。 带起一阵风,越过众人。 他速度太快,让众人目不暇接,等反应过来,钟黎已经纵身跃下。 张大彪汗毛炸起,也不管自己有多恐高,连忙扒住岩石伸手想要抓住钟黎裤脚,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秦桃儿也大惊失色:“钟公子……” “钟黎——”张大彪撕心裂肺。 这时,唰—— 又一道人影闪过。 阿酥也张开双臂,如同那飞翔的鸟儿。 “这么高……” 秦桃儿脸上已经没了血色。 ………………………………………… 烟尘密布,飞沙走石。 那扛着石像的巨汉似乎是彻底破坏了天漏峰的东段,一阵地动山摇过后,那个神像所在的山峰终于不再吐出碎石,放眼望去似乎高度也矮上了半分。 天漏峰脚下。 尘土逐渐散去,那巨汉身体也似泄了气的皮球,逐渐恢复到正常人大小,他浑身已被汗水湿透,正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而他身边,那尊七尺多高的石像屹立在一旁。 唰唰唰—— 破空声接连不断。 七道身影先先后后从天而降,站到石像一旁。 一玄衣男子折扇一指,怒道:“封峦,如何不按计划行事!” 封峦似乎脱力严重,扶住石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柳清禾见状,上前一步,双手紧贴封峦后背:“盖木之灵蕴,逢土化生!” 封峦腰背顿时一挺,脸上忽黄忽绿,终于额顶虚汗不再滴下,喘息也逐渐平缓。 随着柳清禾木劲不断催动,封峦古铜色的皮肤之上竟然开出一朵朵洁白的小花,不过须臾,就枯死凋落。 如此反复九次,封峦终于猛地睁开眼睛,双目精芒暴射,不见丝毫颓气。 八荒神劫,合则驾驭天地万物。 正是柳清禾将木劲与封峦山劲相结合,使出【土木化生】之术。 化生之精,收归己用,封峦终于恢复最佳状态。 玄衣男子见封峦不回话,顿时喊道:“封峦,你好大的胆子!为何不回答我?!” 封峦转身,冷哼一声,脚下大地忽地一颤:“白念周,你若再敢给我耍威风,我定将你乾坤倒转,插进这天漏山里。” 面对封峦威胁,白念周丝毫不惧依旧一脸怒色:“你耽误我天门大事,还敢振振有词?我天门难道要以你为尊不成?!” 封峦道:“我老封自知没那个本事魄力,但我等门众都以门主为尊,你又算哪根葱,也敢数落我?!” 白念周脸色一青:“你…………” 柳清禾连忙介身二人之间:“大敌当前,莫要动气!封峦,发生什么事?” 原来,按朝天门最初计划,由六门于天漏山外环水引诱敌人注意,封峦则要入那山洞暗行秘事。 不过没想到,众人方才引诱敌人离开,封峦竟然就抱着万钧石像破山而出。 封峦道:“四大阎王发现了我行踪!” 楚阳一皱眉:“高矮胖瘦?他们全来了?!” “正是!”封峦道:“我正自焚香,那四大阎罗陡然突袭,若不是我以山劫护体,只怕一下就得去见了阎王。” 封峦似有后怕:“四人堵住洞口,围攻于我,我如何能敌?情急之下,我只得搬起神像破山而行。” 众人听封峦说完,神色都凝重不已。 神像材质特殊,远超一般土石,要抵抗四大阎罗围攻扛起这万钧神像,还要破山而出。 封峦能活着已经靠了极大运气。 怪不得一向好脾气的他,竟然也会对少门主出言不逊。 封峦瞥了东山一眼:“山道已经坍塌,四大阎王神仙难逃。” 如此也算剪掉敌人一股大力量,倒不亏。 不料山间土石骤然炸起,正是钟黎等人在瀑布顶上看到的第二次坍塌。 四大阎王灰头土脸破山而出,除了崔云槐,其余三个终究轻功没那么卓越,被滚石砸得浑身内伤,但好歹逃脱了性命,寻到安全之地,赶紧盘坐疗伤。 封峦冷哼一声:“倒是命大,如此都能不死!老天瞎了狗眼。” 楚阳眼睛一眯,看向天空喃喃道:“天漏山……天要漏了。” 天空中本晴空万里,缕缕白云缀在空中。 不知何时起,乌云滚滚遮天蔽日。 众人所处,乃天漏山正中,众山环绕,被乌云一罩,天色顿时昏暗。 “却是来者不善。” 随着话音落下,环水不断炸起水花,数十人从水中一跃而起,落于地面。 随后也不做言语,三三两两各自寻了一处,好整以暇。 朝天门人均是如临大敌,死死盯着来人。 冥川“咳咳”两声,似是有气无力:“果真全来了。我就说没那么容易,大昭人鬼精鬼精,想要兵不血刃拿到秘藏,委实痴心妄想。” 周不平道:“你个老鬼,少在这说风凉话!若不是你身受重伤,封峦不得不独自行事,如何能变成如今这进退两难的局面?!” 冥川又咳嗽几声,看向周不平,眼神中充满怨毒:“你在天水镇做的事,我也要与你计较?!” 周不平火气一顶一泄,终究没有言语。 白念周眯眼望去,神色逐渐癫狂:“既然暗中行事不成,那就真刀真枪过上一场,谁又怕得了谁?!” 众人不语,暗自调息,只把状态攀至巅峰。 “朝天门的朋友,别来无恙!” 水中猛地又炸起水花,一中年男子负手而出,稳稳落于众人之前。 只见他方脸浓须,目光如炬,面对天门众人毫无惧色。 叶流之上前一步:“秦少陵,朝廷第一人。我就说如此多江湖名宿,究竟要何人统领,如果是你,那当真不稀奇。” 秦少陵哈哈一笑:“白发孤影,叶兄之资果然风华绝代,秦某久仰!” 话音一落,他看向白念周:“这位倒是面生的紧,莫不是各位的随从小厮?” 白念周面色一紫,正要发作,不料柳清禾“咯咯”一笑踏步向前: “早听闻秦教头乃是世间一等一的光明磊落之人,小女子还曾暗生敬仰。不料今日一见,秦教头竟也是那逞口舌之利之辈,不过如此。” 说罢她一指白念周:“此乃我朝天门少门主,白念周。” 秦少陵哈哈一笑,面不改色:“原来是白少门主,久仰大名!” 白念周冷哼一声,并不回应。 柳清禾暗道:“秦少陵此人,被我说上一句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端的不要面皮。” 突然,朝天门中响起一声彻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 “秦总教头!” “四大阎罗。” “朔清宫灵霄、灵玉真人。” “万花谷主花弄影。” “天机阁沈清秋、沈牵机。” “云天宫万老魔、练仙子。” “云隐山厉川寒、厉君言。” “天策府萧策安、萧子舒。” “烟雨楼夜惊眠。” “还有你们这些久不见江湖的老不死……” …… 雷声轰顶,一道电光闪过! 雷万泽如惊天霹雳,陡然出现在两方之间。 他又大笑一声,举起酒葫芦猛灌一口: “大昭江湖今日之后,当青黄不接,寸草不生!!!” 第一百零一章 雷龙九变,先天点龙! “哈哈哈哈,隔着老远就闻着一股酒臭味,我道是谁,原来是雷疯子!” 雷万泽循声望去,只见一人手持八尺长枪,身着金属铠甲,虽乌云蔽日,仍见其上寒光流转。 “原来是天策府萧策安萧将军,你不在那两界山守关,来此作甚?若让鬼方九天十三部打进来,咱们的女皇帝可要打你屁股!” 萧策安笑道:“事有轻急缓重,外贼事大,内贼却也不能不防。若转过头一瞅,家被偷了,岂不得不偿失?” 朝天门人心中有数,萧策安此言一语双关,不但嘲讽了朝天门乃搅弄风云的小贼,还点出东天门防卫空虚,让其不能专心应战。 柳清禾暗道:此人外表豪爽却内秀其中,不好相与。 雷万泽抬起醉眼:“老虎山中坐,猴子岂敢上蹿下跳?有门主和少师兄坐镇,量那跳梁小丑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说着,雷万泽猛灌一口,随即将酒葫芦朝萧策安一丢:“可敢喝得?!” 萧策安扒开塞子一闻,当即脸上一喜:“好酒!” 灵玉最是守矩,忙出言道:“萧将军小心有诈!” 萧策安不做理会,扒开塞子连喝三大口! “哈哈,雷疯子虽不是什么好鸟,但好歹也是光明磊落之人,说他会下毒,我可不信!” 话虽如此,灵玉还是忧心忡忡,不料冥川却阴瘆瘆地开口道: “灵玉小道,那小子在哪?三日不见,可叫我想念得很!” 灵玉一皱眉:“张氏兄弟自然哪里来哪里去,你问我我又如何得知?莫不是嫌命长,还想找找晦气?” 冥川听闻,眼皮一耷拉,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策安却将酒葫芦一丢,长枪重重一驻:“这酒虽好,但你我终究各为其主。雷疯子,早知你八荒雷劲天下无双,你若未醉可敢与我一战!” 雷万泽一听,周身顿时“滋啦”一声,头发不长,却根根立起,无风自扬:“正合我意!” 秦少陵眉头一皱,于萧策安身后低声说道:“萧将军,莫要托大。对方区区八人,却丝毫不见怯色,可见多半是早有布置,有恃无恐。我方各派顶尖高手齐聚,为的就是一网打尽,莫要因小失大!” 萧策安长枪一抖哈哈一笑:“那又何妨,刀山火海我亦闯得!” 说罢,萧策安枪尖寒芒一现,步伐先动,人枪合一,直取雷万泽! “你……” 终究是拉不住,秦少陵暗叹一口气。 “【先天点龙术】!妙极!” 枪之一道,步伐在前。 萧策安四步三伐,不知是究竟是人带动枪还是枪带动人,二者合合为一,甚是矫健灵动! 【先天点龙术】正是天策府独门绝学,舞动之时寒星点点,银光坠坠,如蟠龙遨天,密不透风,滴雨不入。 不过一眨眼,萧策安已提枪杀到,雷万泽体内“轰隆”一响,如同一声闷雷,正是八荒雷劲施展的前兆。 刹那间,电光一闪,雷万泽快到几乎连影子都看不见,赤手空拳截击而去,想要在枪势未成之际,断其余力! 萧策安经验老道,如何能不知! 当即翻身大吼:“【燎原千击】!” 枪势顿时变幻莫测,神化无穷。 扎、刺、挑、崩、缠、圈、扑、点、抨…… 八尺长枪原本最惧近身,但萧策安的点龙术偏偏如同凭空伸长了手臂,圆精不滞,长短兼用,虚实极尽其锐,速度亦是非凡,竟丝毫不逊于雷万泽的身法! 静如赤子,动如雷震。 这本是江湖中人形容雷疯子的用词,此时用在萧策安身上却也恰到好处! 天策府【先天点龙术】,本就为战场厮杀。 “点龙”之意,乃是万军从中,直取上将首级。 此枪意最是坚韧果敢,以攻代守,所向披靡。 讲究的就是个虽千万人吾往矣。 “十步之内,泼墨不进。十步以外,如探囊取物”。 这股枪意在萧策安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此刻他如同一个巨大的蚕茧,枪芒闪动,无物不透。 而雷万泽,似乎毫无招架之力,以身化电,于枪尖之中闪避不停,似乎毫无还手之力。 众人一见都不免赞叹: “萧将军不愧为我朝镇北大将军,‘萧之一怒,鬼部皆颤’,果真不是虚言!” “那雷万泽的【雷龙九变】身法,也是当世一绝!‘以身化雷,一息一瞬’,当真不是虚言,也就是他雷疯子能在如此密不透风的枪法下竟支撑这么久!” “哼,【雷龙九变】,岂不正犯了忌讳?【先天点龙术】,点的就是这条雷龙,我看雷疯子坚持不了多久!” 在场之人均是大昭当世绝顶人物,各个眼光毒辣,一针见血。 然而话吐出嘴,虽然有立场之分,但众人心里门儿清。 这场战斗究竟谁能笑到最后,还真不好说。 秦少陵皱起了眉,似乎在自言自语:“场面不利,萧策安已经陷入了苦战!” 众人一听,当即扭头,纷纷投入不解目光。 秦少陵道:“各位对【先天点龙术】有所不知。此道乃是萧家先祖自战场搏杀之中开创,乃是‘目光所至,皆无一合之敌’的一击必杀之枪。人力终究有限,只身入战场,面对千百人的包围,若做不到一击毙命,那如何还能活下来?!” “所以此术看起来如浪潮拍岸,连绵不绝,实乃三鼓而衰之法。一旦不能迅速拿下敌人,后势、心境均会受阻,虽不说必败无疑,但定然陷入苦战。” “更何况天策点龙术讲究的就是‘十步以内,人尽皆杀’,雷疯子以身化雷纠缠其中,虽尚不能还手,却仍游刃有余,正是等待萧策安露出破绽!” 众人一听,纷纷恍然大悟,再抬头看去,只觉已成另外光景。 仿佛是大象抬脚想要踩死一只老鼠,然而老鼠偏偏油滑无比,于四肢之间穿插。 若久不建功,必然心境受损,或是急躁,或是疲惫。 终究不利。 再看场中,一道雷光与一道寒光纠缠在一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雷疯子于枪影中闪躲,屡屡想要看破萧策安枪势。 然而点龙术终究是博大精深,变幻莫测。 萧策安更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枪术出神入化,自然不会被他人轻易摸出枪势轨迹。 但雷疯子也不急躁,仗着雷龙九变身法对方也奈何不得,逐渐试探着以【雷鸣勾魂手】去截断枪势。 萧策安如何不知? 有一件事秦少陵说错了。 或许点龙术有弊端,但那与萧策安无关。 一生戎马所向披靡,作为镇北大将军,萧策安怎可能会滋生犹犹豫豫、焦躁急躁的心境? “我枪之所出,如蛟如龙,天下宵小必将尽诛于我手!” “攻杀不断,伏尸千里!”,这才是萧策安的心境! 萧策安见雷万泽始终赤手空拳,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你若再不掏出兵器,就莫要怪我给你捅成窟窿!” 雷疯子左闪右躲,也有余力,当即哈哈一笑:“我雷万泽纵横天下,从不倚仗刀兵,你只管攻来,定叫你枪枪落空!” “好!”萧策安眼睛一瞪:“【惊魂】!” 一招喊出,顿时萧策安枪势一变,长枪顿时一分为九,极惑心神! 雷万泽眼中一道电光一闪:“迷神之术,不过小道尔!” 脱出身形,雷万泽见萧策安拉开了些许距离,立刻发动身法紧追其上! 而这时,白念周突然喊道:“雷师兄!五尺十一寸!他要扎你咽喉!!!” 雷疯子皱眉:“用你多嘴!小孩子一边玩去!” 白念周一怒,神色却依旧焦急。 果然,眼看雷万泽已经贴身而上,萧策安顿时拧腰转身,长枪如同探龙出海,一击回马枪,又直又快,直取雷万泽喉咙! “来得好!” 就等你大开大合! 雷万泽当即高呼: “盖雷劫之极,摄吾神通!!!” 第一百零二章 大昭武魂,虽死犹生! “御雷劫之气,转阴逆阳!” 如同九天之外的龙吟,突然炸响在雷万泽体内! 雷万泽一改先前招式,面对枪来,并不靠身法抢进身躯,反而双掌一挫,一道雷龙顿时自他掌间激射而出! 雷龙灵动,通体洁白,眨眼盘上枪身,咆哮着向萧策安攻去! “阳雷脱体!!!” 萧策安瞳孔猛缩! 雷劲一道,江湖中鲜有传闻。 但毕竟八荒神劫已出世六十余年,总有些只字片语流传下来。 【阴阳相击谓之雷。】 传闻雷劲正是由那天地阴阳二气,激荡互磨,斡旋造化,所产生的先天之炁。 修雷劲之人,身为天地,阴阳流转,相处和谐,与雷劫交感,化之为气。 动如电光火石,掌力吞吐更是摧金裂石。 然而和谐之道一旦打破,引雷劫降临,便可颠倒阴阳,藏阴于窍,吐阳于外。 这便是雷劲脱体! 谓之【天罡雷劫】! 眼看着雷龙顺着枪身向自己攻来,如若受击,只怕会当场丧失行动能力。 萧策安终究不敢托大,手一松,长枪坠地。 “天策府没了枪,就等于老虎没了牙齿。” 世人都知,雷万泽更是清楚万分。 “萧策安你是个好对手!” 雷万泽哈哈一笑,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雷劲狂吐:“天时已在我手,八荒神劫,得天时者得御万物!” 话音一落,那尊雷龙当即脱离枪身扶摇直上,盘旋空中。 雷万泽雷劲狂吐,仰天大吼:“【雷泽现世】!” 咔嚓—— 一道闪电划过,九天之上紧随一声雷鸣,随后那条雷龙狂吸天地之气,体型顿时壮大! “【万雷噬体】!” 雷万泽一声怒吼,雷龙顿时炸开! 以萧策安为圆心,十丈之内,顿时成千上万道雷光猛地落下! 萧策安身处其中,竟似蚂蚁一般变得无比渺小! 他抬起头,面对惶惶天威,偏偏脸上没有半分恐惧! “吾之一生,大小战斗三百余场,从来不知畏为何物!【先天点龙术】……” 萧策安狂运内力,整个身体都变得通红一片,眼角更是渗出血来! “既有屠龙之术,那我便屠这天地之龙!” 萧策安内力一吸,长枪复归手中:“【涤荡天下】!!!!” 轰隆—— 轰隆—— 雷声不断,震得所有人皱紧眉头! 那雷泽之中,光芒刺眼,已经完全看不到萧策安身影。 雷万泽身体一抖,滋啦滋啦,如同漏了电一般,身体已经完全僵住。 “雷劫噬体……” 雷万泽苦笑,他颤颤巍巍地拿起酒葫芦狠狠灌了一口。 “萧策安,你值得。” 说罢头也不回地向天门众人走去。 “贼子休走!!!” 众人立刻出声,正欲齐齐动手,突然“嘭”地一声,似有重物落地。 众人这才想起萧策安,连忙扭头看去。 只见他盔甲尽裂,浑身焦黑,手拄长枪,背对众人岿然不动,如同一座镇北大山! “军神……” “不愧是镇北大将军!” “天地之力都奈何不得,我大昭有此人,真乃黎民之福!” 众人七嘴八舌地夸赞着,然而萧策安依旧不动声色。 萧子舒疑惑:“兄长?你可还好?!” 秦少陵看了一眼萧子舒,深深地叹了口气。 萧子舒顿时心中一颤,连忙施展轻功,飞身而去。 “兄长!你……” 只见萧策安紧闭双目,神色严肃,以手拄枪,顶天立地,如同一座石像。 萧子舒不敢相信,伸出手触了触萧策安的颈脉。 扑通—— 萧子舒跌坐在地。 “【北望提枪立,旌旗定风波。英雄肝胆意,万丈照乾坤!】” “子舒,记住!男儿流血不流泪!你若不流血,就有千千万万的大昭子民流血。大丈夫生于天地,当逆流勇激,百战不殆!” 萧策安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萧子舒魂不守舍地嗡动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 他双拳紧握,猛一锤地朝天高呼:“恭送兄长归天!!!”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众人纷纷低下头颅,默默哀悼。 朔清宫灵霄真人却一步踏出,对着白念周怒道:“二人阵前独斗,你竟不守规矩出言相帮!白止观好歹是当世枭雄,怎得生下你这等废物?!” 白念周正欲反驳,突然一阵风荡过,叶流之已漂浮在身前。 众人眼前一亮,却又暗自摇头:“白发孤影,可惜可惜,只可惜是朝天门妖人。” 叶流之开口道:“灵霄掌教,先莫急着动嗔,我叫灵玉传言于你,她可曾照做?” 灵霄道:“我修道者顺天应时,上山下山只看机缘,你说我是在躲你,岂不笑话?” “机缘……”叶流之苦苦一笑,语气中竟充满落寞:“十几年了,我一闭眼就是婉儿郁郁而终的模样。那么好的她,却因你而死。而你,用‘机缘’二字就一言带过,当真是铁石心肠。” 叶流之抬起头,死死盯着灵霄:“灵霄,你可曾后悔?” 灵玉一听,心中吃惊,连忙转头看着灵霄。 堂堂八大派之一,朔清宫的掌教,竟然还有段风流往事?! 都有好奇之心,于是纷纷停住,听二人如何言语。 灵霄面不改色:“我有何好后悔?世间之事,皆逃不开一个‘缘’字。我入朔清宫是缘,你入朝天门是缘,婉儿身死亦是她自己的缘法。” “好一个缘!”叶流之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身体似乎也因他的动怒而愈加透明:“那如今我要杀你,便是你的缘。” 众人一听,这还了得? 这二人竟似熟识? 灵玉更是从未听自己师兄说起这事,当即怒道:“我师兄朝炼阴阳,夕调铅汞,一心向道!更何况我等修道之人,本就灭绝情欲,怎得容你这妖人在这里胡乱嚼舌根?!” “断情灭欲……”叶流之道:“你说修道人灭绝情欲,那么你对灵霄的爱慕又从何而来?” 灵霄一听,当即皱眉。 灵玉被人说破心思,脸色一红:“你,乱嚼什么舌根!” 叶流之笑道:“废墟之中,我与你提及你师兄,你肾气上涌,如风洗劫,正是动了情爱的征兆,你嘴上狡辩,身体倒诚实。” 灵玉道:“那终究是我修为不够,动了凡心,但这与师兄何干?!” 叶流之嗤笑一声: “那你可知,你师兄上山之前,曾有过一个发妻?” 第一百零三章 将军归天,因爱成仇! 妻子? 灵玉顿时呆立当场! 众人一听也纷纷瞠目结舌。 断情绝欲的灵霄真人居然成过婚? 叶流之目光飘忽,仿佛一眼望到了十几年前:“我与灵霄还有那……婉儿,都出生在小仓村。” “村子不大,就只有我们几个同龄孩童,我三人从小便在一起玩耍,情同兄妹。我与那婉儿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一年一年过去,我们都从孩童长成了少年,婉儿也愈发亭亭玉立,我与你师兄都是心生爱慕,隐隐相争,互不相让。” “但其实我们两个心里都隐隐清楚,婉儿终究还是倾心于我。临近十四,已经到了嫁娶之年。我与婉儿两情相悦,本以为万事皆成。” “可是,村子小,所有人家互相都知根知底。我自小体弱多病,身子骨虚弱不堪,又生的极其瘦小,婉儿父母均是看不上我。” “灵霄便从中作梗,添油加醋,终于婉儿父母不顾婉儿反对,将婉儿许配给了灵霄……” 灵霄道:“都是少年孩童,哪来的那份心思?说我从中作梗,纯属无稽之谈。你痨病缠身,身体虚弱不堪又有几年好活,你想婉儿幸福,还要婉儿嫁你,世间之事哪有两全?” 众人顿时交头接耳,无外乎都在说: “叶流之竟然从小痨病缠身?” “谁能想到如今威震江湖叶流之,从小竟然体弱多病?!” “他竟是我大昭子民?!难道朝天门不内不止是前朝余孽?” 灵玉出言问道:“那之后呢?” “你问他,他可敢说?”叶流之嗤笑道:“村子虽小,但礼不可废,之后便是灵霄家中下了聘礼,两家约好良辰吉日,只等到时便举行婚礼。” “婉儿心中爱我,但父母之命大过一切,我身子又弱无法与她私奔。此事就只能做此盖棺定论。” 灵玉争辩道:“那你又如何能怪我师兄?!” 叶流之长叹一口气:“所托之人非心中所爱,婉儿郁郁寡欢。我自知时日无多,只能好言相劝,这才让她心情稍微缓和。” “临近婚礼,村子里一片喜庆。就在这天,一道人来到村中。” 灵霄一听,闭上双眼。 叶流之喝道:“灵霄,你可敢正眼看我!” 灵霄不语。 叶流之继续道:“那道人一见灵霄,便接连赞叹,口称灵霄乃是天生道种,在此小山村中苟活实乃暴殄天物。” “道人问灵霄:可愿修行?” “灵霄答:愿意!” “道人又问:修道,便与世俗彻底割舍,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 “灵霄答:还有一兄一姊。” “道人道:父母有所养便可。可还有牵挂?” “灵霄回答:无牵无挂。” 蓦地,狂风大作! 叶流之白发狂舞:“灵霄掌教,好一个无牵无挂!” “可怜我那婉儿妹子,爱而不得,临近婚礼便守了活寡,你让他一个女子如何得活?!” 灵霄面无表情:“命由天定,求之不得。” 叶流之深吸一口气:“终究是那老天垂怜,自有公道报应。门主恰逢此处,见我可怜,将我带回东天门,传我八荒神劫。我经历九死一生,方才引八荒风劫入体,扫清沉疴,恢复健康之身。” “可婉儿……” “我神通既成,便去朔清宫堵门两年,可你偏偏龟缩不出,不敢面对我。如今我要你一命换一命,你还有何话可说?!” 灵霄摇头:“命有贵贱,婉儿一命抵不过我之一命。” 叶流之怒极反笑:“十个你都抵不了一个婉儿!” 灵霄道:“如你所说,我随师父离去不久,你便遇到了白止观。那么一切就都能说通。” 叶流之道:“就让你再说几句又有何妨?” 灵霄道:“师父急于寻找衣钵,是因为身体遭受重创,体内阴阳五行彻底混乱,经脉逆流,命不久矣。朔清宫一脉若因我断绝,实乃大昭一大憾事。” “你说起白止观,我便心如明镜。若非神霄天眼配合八荒神劫,彻底捣乱师父体内气机,师父如何能死得那般凄惨?” 竟是如此! 到底是各有说辞。 众人一时间也无法言说究竟谁对谁错。 灵霄无情,正合天道。 一个小山村出了一个继承朔清宫道统的人物,对大昭江湖可谓是功德无量。 叶流之有情,却终究成为了朝天门门主之一,可谓是天下一等一的恶人。 一个将婉儿奉若至宝,一个将之弃之如敝履。 所走道路又是一正一反。 或许世间对错本就不能一概而论。 只有那婉儿是可怜人。 灵霄道:“你为婉儿身死寻我报仇。我师父命绝天门之手,我也要为他报仇。既然如此,拔剑吧。” “报仇?!”叶流之不屑:“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牛鼻子也配提这两个字?!” 灵玉心情复杂,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同师兄相对。 可听见叶流之的话她急道:“师兄,不可!今日来此大事为重。” 灵霄道:“修道之人不羁外物,灵玉,你让我很失望,回山之后,抄十遍道经。” 灵玉一怔,不敢再多言语。 众人只觉新奇。 灵玉年纪也不小,可偏偏在师兄面前就像个小孩子一般。 灵霄朗声道:“此间之事终究是我朔清宫之事,与诸位无关,请诸位莫要插手。” 秦少陵又一皱眉,似乎是无可奈何。 虽说他是此次计划的统筹者,但在场诸位任何一个地位都不低于他。 他也没办法左右这些人的想法。 叶流之冷哼一声,抬手一扬,一只扎小鸟便乘着风向灵霄飞去。 灵霄不敢懈怠,右脚画圆,持剑以待。 只见小鸟飞近,蓦地炸开成千百碎片,获得风劲加持,纷纷化作刀片般将灵霄困于其中! 嗖嗖嗖—— 老话说得好,轻如纸屑。 但这四个字却用不到此处。 千百纸屑破空声清晰无比,若中上其一只怕都要开膛破肚! 灵霄当即以身为轴,拉开架势,【周天星斗剑】顺势而发。 剑势如同流星划过夜空,以天地为樊笼,以碎纸为繁星,剑剑击破! 刹那间灵霄刺出千百剑,剑剑准确无比地命中碎纸。 不过一个呼吸,便化解了叶流之的试探。 比灵玉当天刺破血箭还要轻松惬意。 灵霄收剑而立,神色淡然:“你若只有这种小孩把戏,还是回天门再练几年。” 叶流之丝毫不在乎他嘲讽,风劲陡发,顿时狂风大作! 他十指连动,如抽丝剥茧般虚空连点。 数百口【风神剑】刹那成型! “我——还——不想——死……”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如丧考妣的哭喊。 众人连忙抬头一看! 只见一匹神俊的黑马从天而降! 奇怪的是,那匹马屁股后竟然还绑着一个男子,虽看不清面容,但是显而易见,他已经吓破了胆,泪水鼻涕已经在天上连成了线。 “山顶有人?如何能从天而降?!!!” 山势奇高,瀑布下方更是怪石嶙峋,掉下来万万没有活命的可能。 灵玉闭上了眼,不忍观看。 “还有两人!!!!” “从何而来?!” “不要命了吗?” “是一男一女!!!” 或许叶流之从悬崖跳下还有活命的可能,但世上如叶流之轻功的人本就凤毛麟角。 那三人一看就年纪不大,哪怕是从娘胎里开始修炼,也不可能修到那个地步。 突然有人一指: “看!中间那个粗布短打的小子,他在干什么!” 众人连忙看去。 常人掉下悬崖大概率会选择摊开身体,尽量降低掉落的速度,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干,等死。 可那个穿着短打的少年竟然双臂紧贴身体,头直冲下方,一副赶着投胎的模样。 “真是不要命了!!” 事发突然,速度又极快,众人根本来不及去营救! 而且这下冲之力何其之大,谁也不敢去拼这个命。 不过半个呼吸,那少年就已经超过那一人一马,却丝毫不减速度! 要死要死要死!! 众人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果然,只听“轰隆”一声,顿时尘土纷飞。 众人连忙闭眼。 只怕要摔得连妈都不认得!! “那是什么!!!” 突然一人指着尘土尖叫道! 众人忙定睛看去。 只见灰尘中突然伸出一只手臂,由下往上猛然轰出两掌。 空中一人一马得力一托,竟似树叶一般飘飘荡荡缓缓落地。 随即少年腾空而起,将最后那黑衣女子环身一抱,翩然落地。 第一百零四章 大庭广众,搂搂抱抱 “呵……呵………………” 云铮躺在地上翻着白眼,嘴里哼哼唧唧,满脸俱是水渍,不用猜就知道他的魂儿早就被吓到了九霄云外。 “好高呀,真刺激!” 阿酥环着钟黎的脖颈,把脑袋用力往钟黎的胸膛上贴了贴。 钟黎却脸色一青:“你胡闹!!!好端端地你跟着跳什么?!” “我……”阿酥一时语塞:“我见你跳下去了,脑子里瞬间就变空白了,只想着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死,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跟着跳了……” “你……”钟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抻了抻脖子说道:“快下来!” 阿酥忙把胳膊又箍得紧了些: “你生气啦?” “瞎说什么胡话。” “你绝对生气了!” “我没有!” “小贼,你是不是也怕我死了?” “就是山上掉下来一头野猪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嘻嘻,你撒谎了,你果然在关心我!” “你再不下来我可松手了……” “那我下次找个悬崖跳下去,你也一定要接着我哦。” “三……二……” “好啦好啦!真没劲……” 阿酥小嘴巴一嘟,回到地面。 这时,环水水花又是一跳,一个纤瘦的身影从其中窜了出来。 “灵珂!” 灵玉一听声音,连忙回头:“殿下!不是让你和神威军待在一起吗!你怎么也跟来了?!” 元柔一边向诸位高人作着揖一遍跑到灵玉身边:“都是些大老粗,跟他们在一起也太没劲了。而且我想了想,有此盛事,若不能来看上一眼终究是有些遗憾。” 灵玉道:“可是……终究是危险。” 元柔笑道:“有你们在若还有危险,那天底下哪里是安全的?” 元柔用袖子擦着头上的水渍:“却没想到山中还有如此秘境,需要在环水水底潜上一盏茶功夫才能到达,真是得天造化!咦?大师伯?他与叶流之……” 灵玉道:“此事说来话长,先不忙,且看发生了何事。” 叶流之本已蓄满风劲,数百口风神剑已蓄势待发,却突然天降奇变,只得撤去劲力停手虚立,看着烟尘之处。 眼瞅着钟黎两掌拖住高速坠下的马匹和云铮,叶流之也不免赞道:“好纯的风劲!” 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高落下竟然毫无损伤。 可还是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风劫一道,风门独有。 但怎么听叶流之说话,似乎他也并不认识来人? 柳清禾见突发变故,忙对封峦使了个眼色:“趁着众人被吸引注意力,速速行事!” 封峦不敢大意,当即伸手入怀掏出三支香来,放到周不平嘴边。 周不平咳嗽一声,香瞬间被点燃。 另一边。 元柔也是好奇,目光穿过正中的灵霄和叶流之二人,向那一团尘土望去。 钟黎与阿酥说的话,自是一字不漏地顺着风灌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两人怎得这种节骨眼还有心情打情骂俏?” “众目睽睽,怎的也不知遮掩一下……” 风吹尘散。 钟黎和阿酥的身影渐渐清晰。 所有人看得清楚,阿酥站在钟黎身前,两只手紧紧地环着钟黎的脖颈,一双眼睛似乎两颗星星,一闪一闪,明媚动人。 元柔这一看,顿时血气涌进脑门! 他们二人怎么在此,还恁得…… 元柔脸上一黑,冷笑一声喊道:“你们两个,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还知不知羞?!” 钟黎一愣。 好熟悉的声音! 转头一瞅,顿时心中狂呼卧槽! 只见四周围站着不下四十余人! 各个瞪着一双眼睛瞅着自己! 西边是朝天门各大门主,面色或冷、或凶、或错愕。 东边环水旁四大阎罗齐齐盘腿打坐,更有剩下诸人,老少男女各个气宇轩昂啊气度不凡,一看就知道是大人物! 早有埋伏! 可笑自己还以为秘藏就突出一个“秘”字,没想到已经是人尽皆知,倾巢而出! 阿酥循着声音,一眼便瞅到了灵玉与元柔,当即双臂又紧了紧,眯起眼睛甜甜一笑:“元柔姐姐!许久不见阿酥可想死你啦!” 元柔顿时火冒三丈,直气的牙根痒痒,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小浪蹄子!居然敢跟我显摆!” 灵玉只觉匪夷所思:“你二人怎会从天而降!张大彪他们呢?” 钟黎一用力终于挣脱了阿酥的“捆绑”:“啊,你说他们啊,他们还在天上呢。” 这小子在说什么胡话? 大家不约而同朝天上看去,只见乌云密布,不见半个人影。 再低头,尘埃已落定。 只见钟黎虽一身粗布短打,却神莹内敛,锋芒暗藏,往那一站真是气度非凡让人一看就挪不开眸子。 而他双脚竟然深扎地下四五寸,周围丝毫没有溅起泥土。 叶流之颇为意外,但依旧头不见低只是垂了垂眼眸:“原来是你。” 冥川只是冷冷相望不做言语。 秦少陵皱紧的眉头今天就没有解开过,他心中琢磨不停:“襄王殿下方才出言,分明是争锋吃醋。明明是小辈,但灵玉与他说话更像是拉家常。就连朝天门叶流之似乎与他也相识。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众人心中也各有猜想,纷纷交头接耳 “这少年从高空落下分明丝见不减缓冲,不但砸得地面尘土飞扬,就连双腿都深扎地里,哪怕段愁云那练到极致的金身也做不到吧?” “传闻武帝肉体便是如此坚不可摧,不但刀兵不伤,而且可堪万钧加身。” “难道是武帝传承?就连皇家子弟也未得武帝遗留,而且武帝早逝,这少年年纪也不对。” “难不成圣地来人?” “噤言!哪来的圣地?若是江湖草莽传些瞎话倒罢,你我身居高位,如何不知圣地乃是虚言?” 楚阳听得各派人士嚼舌,顿时冷哼一声:“你们以为什么好事都得归到你们大昭?” 周不平也一反常态开口说道:“就是,恁得不要脸!为了拉拢这少年,竟不惜血本派出襄王那小贱货一路勾引。殊不知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都是什么花边新闻?! 众人只觉这北罔一行,倒不似争夺秘藏。 反而像是来偷听江湖秘事一般! 襄王亲自以身入局? 这玩的也太大了! 第一百零五章 这世界就特娘的是个草台班子! 钟黎一愣。 什么意思? 他俩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不平满头红毛,云柔如何不识? 她还以为对方是讽刺她争风吃醋,脸一热,怒道:“周不平!你再敢胡言乱语我必斩你舌头!” 周不平本就嚣张如何能被她吓到:“嘬嘬嘬嘬……瞧给你能耐的。那我问你,刚才这少年双掌劲力吞吐,可是八荒风劲?” 元柔冷笑:“天下掌力卓绝者都要归到你朝天门门下?秦太师,可有此等掌法?” 秦少陵没想到这少年突然出现,竟然把场面局势翻了个底儿朝天,他想了想开口道:“内劲通达者,未尝不可。据我所知江湖中就有几种棉掌有这等柔和劲力。” 冥川阴阴一笑:“内劲通达。修你那大昭的破武道,修到几十岁能内劲通达?!” 钟黎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周不平那股嚣张劲儿不朝自己使,已经足够让人匪夷所思。 可这冥川与自己明明是生死大仇,如何也能如此? 五六十岁的年纪,就这么容易转性?! “这……” 秦少陵被冥川这么一呛,顿时哑口无言。 纵是他号称大昭江湖之师,博览天下群雄,也终究是没见过有内功如此精纯的少年。 众人自然是明白冥川此语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一个少年,哪怕从娘肚子里开始练内功,也练不到这么精纯。 能让他这么强只有一个可能。 八荒风劲。 他是风门中人。 周不平继续道:“秦少陵,你不一向眼高于顶?那我便继续问你,若不是这少年有八荒泽劲卸去万钧下坠力道,如何能双脚入土却丝毫不伤?!” 秦少陵不答。 周不平啐了一口:“呸,还特娘的号称【一国之师】,啥也不是。” 众人听到此处,顿时脸色大变! 柳清禾也“咯咯”一笑:“冥川受伤归来,也向我等交代了废墟一战。襄王你与灵玉当时都在场吧?可记得冥川都说过什么?” 灵玉脸色凝重:“【牵丝戏】、【雷鸣勾魂手】、【天罗绕指神枪】……” 周不平哈哈一笑,样子极妒嚣张:“【雷鸣勾魂手】非掌控雷劫不得雷劲灌体,【天罗绕指神枪】不掌乾劲,不得穿天之力。秦少陵,你可懂得?” 秦少陵听到此话,顿时双拳一握,身体竟凭空暴涨半尺! 周围众人都是霍然站起,齐刷刷地拔出兵刃,目光直锁钟黎! 倾天杀意席卷而来,钟黎顿时汗毛炸起! “不是,什么情况!你们打你们的,看我作甚?!” “莫不是因为我站的位置挡了你们的视线?” 钟黎连忙拽住阿酥,飞快地往悬崖边上挪。 临了还不忘踹了一脚马屁股,大黑马吃痛,撒开蹄子就跑,将云铮在地上拖出一道深痕。 不料各派首脑依旧死盯钟黎,目不转睛。 元柔也感受到情势急转当下,当即一急:“你们这是做什么?!” 秦少陵洪亮地声音传来:“襄王殿下,且噤声。你年纪尚小,受妖人蛊惑,错不在你。” 元柔只觉莫名其妙,正要出言争辩,不料灵玉一把拉住她,示意她不要多言。 “灵玉,你什么意思?连你也不信钟黎?!” 灵霄头也不回:“事实胜于雄辩。信不信又能如何?” 周不平顿时拍手大笑:“现在反应过来了?我等得知实情的时候,心中震惊不比你们少!” 他话音一转,一字一顿: “你特娘的大昭,竟然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襄王,勾引我朝天门少门主?真是贻笑大方!” 钟黎脑子轰得一声。 少门主?! 朝天门门主?! 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白念周一听,顿时指着周不平鼻子怒道:“少主?我才是朝天门少主!这山沟里掉出来的野小子算哪根葱?!别忘了,只有我彻底掌握了我爹的【神霄天眼】!” 周不平看都不看他一眼:“你那算哪门子【神霄天眼】?不过是四不像的【天脉望气术】罢了!再说了,【神霄天眼】乃是门主锦上添花之法,真正让我朝天门立足根脚的是【八荒神劫】!” 柳清禾也踏前一步轻声说道:“白念周,你心里清楚得很,八荒八劫,要么以大智慧、大毅力彻底统御,要么就只能择一劫加身。哪怕我与封峦的【木土化生】终究只是双劫激荡爆发的神通,不得持久。” “所以莫说四劫入体,哪怕是双劫也终究免不了爆体而亡。” “这少年神明气爽,统御四劫都如手到擒来,更是在天水小巷和北罔废墟让周不平和冥川分别遭受火、水反噬。” “只有一个可能。” “他是门主的亲传弟子。” “门主说过,统御八劫者为下任门主。” “所以就连你,也必须以这少年为尊。” 白念周听得此语,身体似乎都站不稳,他摇着头:“不,不,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八荒神劫】夺天地造化,他一个黄毛小子如何能得?!” 楚阳道:“你莫忘了,门主修成八荒神劫之时,也才刚满十六岁!” “不!”白念周一掌拨开面前空气:“我爹获八百年祖神神道加持,又有大周千万子民山河破灭之信仰,才得八劫噬体,如今神道不存,怎可习得?!” 柳清禾皱眉:“神道不存?那我等来此所为何事?” 白念周顿时哑口无言,转向钟黎,眼神似有千万利刃,要将钟黎千刀万剐。 钟黎讪讪一笑,抓着脑门:“那个……白米粥,你莫要听他们胡说,我不认识你爹!” 叶流之久不开口,此时也出声道:“门主向我传法之时,也并未暴露姓名,我只当他是一名乡野老人。” 钟黎顿时抓耳挠腮。 特娘的,还说不清了?!!! 冥川突然仰天长恸:“呜呼!天不亡我大周,天不亡我大周!冥川拜见少门主!!!” 第一百零六章 你!!!怎么不早说!!! 众门主纷纷单膝跪地,右手捂胸高喊“拜见少门主”,就连那眼高于顶的叶流之也微微低下了头颅。 只有白念周指着众人,身体颤抖着道:“你,你们……” 众大昭高手哪怕心中早有推断,可当真相出口还是不免心头一震,各个如临大敌! “天下太平了六十余年啊!就是因为白止观不再入世!” “一甲子!【八荒神劫】竟又重现人间,可武帝又在何处?!” “今日我等就是拼尽性命,也要将这少年魔头斩杀于此!还这世道朗朗乾坤!” 钟黎心头狂跳:师姐啊师姐!!!你把我害惨了!!!!!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让我下山了!!! 阿丘眼中蓝光一闪,于钟黎头顶跳来跳去,仿佛是看见了什么开心事。 阿酥听了许久,自然明白何事发生。 可她想都没想当即跑到钟黎身前张开双臂:“要伤我钟黎哥哥,先过了我这关!” 柳清禾当即说道:“小姑娘,你可知你面前的都是八大派的掌门、长老?” 阿酥眉毛一横纹丝不动:“我不管!老天爷来了也休想伤他!” 钟黎当然不能由着阿酥呼来,连忙将阿酥揽至身后: “各位!绝对是误会!我乃是从那山顶失足落下的苦命人,不是劳什子朝天门门主,不信你们尽可对这朝天门中人出手,看我是否相帮!” 元柔也连忙开口道:“钟黎绝非恶人,我愿以我襄王之命担保!” 众人一听,都是你看我我看你,神色似有犹豫。 秦少陵道:“事关天下苍生,襄王殿下,你的命担不起这天下之重。左右不过一少年尔,宁错杀,也绝不放过!” “你……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定要向姐姐告状!” “元诩陛下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钟黎忙道:“误会,天大的误会!看到冥川老鬼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没?我打的!!!我若是门主,我会对他出手吗!” 冥川咳咳一声:“终究是我咎由自取,门主教训,我无话可说。” 不是!!! 冥川,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模样! 你现在这样,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灵玉这时开口道:“八门不得互戕,只有门主有赏罚之权。如今白止观还未身死,钟黎无论如何也没有这个权力。” 众人一想,确实如此。 朝天门最严苛的门规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江湖几乎人尽皆知。 场面顿时一滞,双方谁也不知道该当如何。 “啊……我……我在哪……” 云铮悠悠转醒,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众人这才想起,马屁股后面还栓了一个,不知是何许人也。 “我死了吗……” 云铮被捆得像个粽子,靠着头拱地才慢慢爬起。 “这……” 云铮扭着身子,看着在场诸人,眼神中充满迷惑。 秦少陵皱着眉看去。 当看清此人模样,当即瞳孔一缩,心中大震,当即脱口而呼: “幽王!!!!!” “啊,秦太师,别来无恙啊!你也死了吗?” “幽王……” 众江湖人只觉耳熟,却反应不过来。 元柔也失声叫道:“兄长,你怎么在此?!” 云铮甩了甩脑袋,还有些不敢相信:“小妹?我是在做梦吗?” 兄长。 小妹。 沈清秋蓦地高呼:“幽王乃是废帝之号!!!” 废帝? 钟黎忽地想起张大彪曾在聚欢楼里说过:“女帝杀伐果断,直接废黜其弟自己登基。连同着自己的胞妹,大大小小连封好几个亲王。” 不会这么巧吧!!! 钟黎硬着头皮开口问道:“你,姓元?!” 云铮一怔:“不愧为北罔山盗匪之首,智慧手段都远超常人,这都被你发现了?!” 不是,都到这份上了还需要我发现吗! 钟黎痛心疾首:“你你你你你!!!你怎么不早说!!!” “你没问啊。” 云铮一脸无辜:“就算你问了,我也不能说。我又不是那啥也不懂的雏鸡,行走江湖怎么能不用化名?” 你还知道雏鸡! 你不是雏鸡是什么?! 元柔,云柔。 元铮,云铮。 襄王喜爱江湖的事,大昭境内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以当她出现在老宅,钟黎略微推敲便能得出端倪。 可张大彪明明说过,“然而弟弟越长越大,脑子却出现了问题”。 所以钟黎先入为主,认定这个废帝是痴傻之人。 更何况张大彪从来就没提过这幽王的名号和真实姓名! 自己下山区区不足一月时间,怎么可能事事了然在胸?! 废帝…… 就算是废帝,毕竟曾经也当过皇帝。 就算有褒贬也只能由后世来评说。 在当今众亲王内,这位废帝的地位一定是最高的! “你……你你你你……”钟黎有些气急败坏:“你一个皇家子弟,你不与大部队待在一起自己一个人乱跑什么?!” 云铮头一歪:“我不是说过了吗,家里人都看不起我,我必须自己做出些名堂给大家瞅瞅,自然要单独行动!” 你这废柴! 我兄长张大彪都能把你吓得尿裤子,你还想证明自己?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钟黎如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众高手这才缓过神来: “他挟持了幽王做人质!!!” “这贼子如此猖狂,究竟要做什么!” “幽王莫怕,我等必救你于水深火热!你且离那妖人远些!!” 雷万泽也抬起头,眼中充满狂热:“好小子,头次露面就立此大功,真叫我朝天门扬眉吐气!哈哈哈哈哈!” 柳清禾也笑道:“都说元铮头脑不大灵光,若大昭得其统领必将天下大乱。元诩这才冒险取而代之,今日一见,可知传闻不虚,元氏一族,当真是阴盛阳衰,倒反天罡。” 楚阳点头:“牝鸡司晨,阴阳颠倒。大昭不久矣!” 云天宫练仙子当即呵呵一笑:“就算有通天神通,也要有通天手段。我怎么看着这小娃娃细皮嫩肉,一副外强中干的模样呢?” 众人得练仙子一语,幡然醒悟。 纵然【八荒神劫】乃一等一的神道之法,但强终究是强在白止观其人。 这少年不过十几岁年纪,能修成此功,只怕多半凭的是气运。 未必就有白止观那通天彻底的本事! 钟黎得练仙子一语,忙开口道:“这位姐姐眼光真是不凡!我区区一个山野小子,哪懂什么【八荒神劫】,那冥川老鬼被水堵了脑袋,一把年纪胡乱言语,你们千万不要相信!” 练仙子一把年纪,见其称呼自己是姐姐,当即笑得老树乱颤。 萧子舒当即一指:“那你绑架幽王元铮也是假的?!” 钟黎知道自己已经洗不清嫌疑了,只好摸摸鼻子不做言语。 秦少陵抬手,止住众人话头,他看向元铮道:“殿下,你怎能私自离京?莫要胡闹!一根绳子哪捆得住你?!” 元铮一愣:“啊,对对对!北罔三匪凶神恶煞,我怕他们伤我性命这才故意被俘!更何况,这三兄弟救了我一命,还带我离开那暗无天日的洞穴。都说知恩要图报,他们要绑我,我怎么能不顺从?” 秦少陵皱眉心中嘀咕:“这小子又在东拉西扯说什么胡话?哪来的三兄弟?什么又是杀你又是救你?” 众人也是,这一天,脑子就没闲着,各种匪夷所思的怪事儿不受控制地往脑袋里钻,难以想出个所以然。 怎得救他一命又把他绑起来? 要说这幽王确实脑子有些问题,说话也颠三倒四,叫人听不懂。 而且明明被绑起来,众大昭高手急个不行,偏偏他自己跟个没事儿人似得。 众人只是暗道:幸亏这皇上没让他继续当下去,要不然说不准天下会出什么乱子。 秦少陵见元铮东拉西扯,眼睛一瞪呼道:“殿下,速速脱困过来,否则我定要告诉元诩让他好好责罚你!” “哎哎哎!说话就说话,提我姐姐作甚!” 元铮一脸惊恐,转向钟黎:“对不住对不住,到底是被家里人发现,我要先行一步!” 说罢,元铮周身金光一闪,咔嚓——绳子断成无数节掉落在地。 “幽王会武功?!!!” 奇事! 不但是朝天门,就连众江湖高手也觉得匪夷所思! 只有秦少陵早在意料之中,神色无所变动。 朝天门人见到嘴的鸭子就要飞走,心中一惊! 钟黎见其要走,忙伸手一拦:“你先等等,你走了我上哪去说理!” 不料元铮蓦地回头,浑身上下金芒大作,一声龙吟从他口中赫然炸响,随后一拳轰来! 第一百零七章 金光塑体,巡天化龙 金光一出,伴随震天龙吼,元铮气质瞬间改天换地! 这一拳仿佛将他整条手臂化身为一条金光闪闪的巨龙,拳头如同龙头,怒吼着向钟黎冲来! 钟黎瞬间醒悟! 这小子藏拙! 这一拳,拳势、拳意均携着不可抵挡的架势,甚至直接就能撼动钟黎的心神,比起胖阎罗祁同司那一拳有过之而无不及! 距离如此近,对方瞬发攻击,硬碰硬已经不是最好的选择! 钟黎心神一冷,体内气机瞬间一变。 澎湃的真气瞬间凝结,形成一条长长的小蛇,一息之间已经游走全身,迅速奔至手心! 【离人锥】! 正是钟黎在破庙前击退钟蒙的那股,被韦平认出的怪劲儿! 你未必是真龙,我也未必是小蛇! 面对金光闪闪的龙头,钟黎一掌反推,迎面而上。 阴阳两劲瞬间相抵,元铮借着反冲的力道,在天上翻起一个漂亮的跟头,落入江湖高手之间。 钟黎面色阴沉,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离人锥】没有侵入元铮经脉,反而被他的金光打得粉碎。 当然化龙一拳也未对钟黎造成任何伤害。 算是打了个平手。 虽然一触即止,但是在场诸人无不震撼! 大昭内人人都说元铮痴傻,所以自然而然所有人都只把它当做一个养尊处优的皇二代。 谁也没有对他抱有太高期望。 然而这一拳所爆发的惊天武道,显然不是寻常高手就能做到的! “【金光塑体,巡天化龙】!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是武帝的绝技!” “武帝连年征战,心力交瘁,建立大昭不出两年,就归天而去,惊天的武道明明没有丝毫传承啊!!” “难道是武帝在天上冥冥庇佑着我大昭?!” “你在说什么!我大昭与神道势不两立,你如何能说出此等话语!!” 众人谁也不敢再轻视元铮。 或许他不是痴傻? 只是纯粹,拥有一颗赤子之心。 处世治国并非他擅长之事,反而于武道而言,有着惊人天赋! 元铮落地,看着众人有些茫然,只好走到元柔身边挑了挑眉毛:“小妹,别来无恙!想不到你我竟然心有灵犀,一起出逃。以后混迹江湖带着为兄可好?” 皇家虽有皇家的威严,但是元家兄妹众多,感情偏偏还都不错。 元柔也没想过元铮竟有如此本事,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番这个“不成器”的哥哥:“要换做以前或许还有可能,只是你如今露了这一手,怕是余生都不得安宁。” “啊?为啥,我是幽王!我做什么谁还能管着我吗?” “那你去跟姐姐说,她若同意,我就同意。” “哎呀,你没事提元诩干嘛!” 元柔还是好奇:“你是怎么练成这一身功夫的?” 元铮疑惑:“我自幼便喜欢习武,难道你忘了吗?” “可你天赋根骨都是极差,请来的名师都说你不是那块材料啊!” “那是他们老眼昏花,这不是只有秦太师独具慧眼愿意教我吗?” “秦太师那是被父皇逼得没办法,不得已才被赶鸭子上架。你忘了他多少次被你气得拂袖而去。” 一旁秦少陵也翻了个白眼:“没错,老夫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教不了你这身本事。” 秦少陵也被元铮这一手惊了魂魄,难道真的是大器晚成,突然开了窍? 可就算开窍也改不了他根基极差的事实啊! 元铮挠挠头:“我也不清楚。小妹你知道,我最是崇拜先祖,没事儿就喜欢去瞻仰他的雕像。直到有一天……” 元铮正准备打开话匣,全盘托出。 众江湖高手也都竖起耳朵,准备好好听听这鱼虾究竟是怎么越过龙门,化身为龙的。 突然,山顶猛地炸起巨响! 成片的碎石巨木,翻滚着掉下山崖。 “有埋伏!!” 秦少陵和柳清禾异口同声! 话音一落,二人彼此对视充满疑惑。 什么情况? 钟黎眯起眼睛,两方都不知道有埋伏? 轰隆一声! 众人忙抬眼看去。 只见头顶半个山峰突然倒塌,如同天崩一般,轰然落下! “快躲!!”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连忙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在这漫天的石头雨中闪转腾挪。 蓦地,天空中突然出现一道黑影,如同一只巨大的老鹰! 他双臂在胸口一错,十指成爪奋力向外一抓。 顿时漫天银线交织,“唰唰唰……”,仿佛把整个天空都割裂成无数碎块! 哪怕天色昏暗,乌云密布,依旧挡不了成片的刺目光芒! “破!” 随着一声中正的轻喝,一道剑光自天边飞来,向着黑衣人斩去! “啪啪啪啪——” 无数清脆的断裂声炸响在天际,一道白影踏过山尖,长剑直指黑影胸口! 终究只是些土石巨木,钟黎拉着阿酥往山脚凹处一藏自然无事。 在场者又均都是江湖顶尖,这些死物无法对他们造成丝毫伤害。 “怎的御空而行?!这两人莫不是神仙?!” 天空中不断传来“唰唰唰”的割裂之声,还有“啪啪啪”的断裂之声。 二人在天漏峰上空斗得难解难分,一直从南山打到了北山。 “我认得那白衣人!他手中所持乃是螭龙剑,此剑材质特殊,注入内劲便显现出青绿之芒!他是顾寒城!” “顾寒城?天下第一顾寒城?!” “他不是不出白帝城吗!那个黑袍人又是谁,身材怎的生的如此高大?!他竟能和顾寒城打得难解难分?!” 沈牵机心中再清楚不过:“我见过此人,却不知其名号。他曾趁夜色潜入我天机阁,盗我天机门镇派秘宝,我率门中人马将其围堵在遂州城外,不料这人手段诡异,连斩我门中二十余位高手,随后飘然而去。我拦他不住。” 众人又是议论纷纷: “江湖中何时出了这等高手?而且是个江洋大盗,各位可有谁曾听说过?” “他身材高大,体态特殊。而且还有这等身手,若在江湖中走动,应当不难辨认才是。” 众人彼此看去,都是摇头。 元柔自然是知道这人名叫宿摩。 但是毕竟人多混乱,她又不算知根知底,自然不好出言。 钟黎见到这两人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 “到底是什么血海深仇?从北罔山南麓打到北麓天漏峰。怕是三天三夜都没停歇。” “难道这两人不需要休息不用吃饭?!” 第一百零八章 小浪蹄子,搅风搅雨。 怪事一件接着一件,众人似乎都已经忘了来此的目的,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空中两人争斗。 漫天光影交错,两人于虚空中翻腾纵跃,手段高绝,震人心神。 “呵呵呵呵呵呵……” 一声娇媚无比地笑声自山中传出,随后离地面十丈高的瀑布处水花炸开,一道红绸激射而出。 练红裳赤足踏上,脚踝处的暗金色铃铛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呼……总算从这条暗不见天日的坑道里走出来了。” 练红裳伸出纤手点了点额头上的汗珠,眼睛向下一瞅,愣了片刻,立刻又娇笑起来: “不过一座荒山,怎的聚集了这么多人?只可惜多是些老不死的,真是煞人风景……” 听到了练红裳的话,被练红裳用红绸包裹扛在肩头的那个人形“蚕蛹”开始扭动起身体,“唔唔唔”的声音从其中传来。 练红裳轻轻一拍:“奴家扛着你这一路已经那么辛苦,你还不懂的怜惜。不是喜欢看我身体吗?你若再扭动,我就砍断你的四肢,制成人彘挂在影壁上,让你天天看,看个够~” “蚕蛹”一听,哪还敢动! 钟黎暗道:天下第一美女练红裳…… 看来百晓生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她的毒手,被捆成了粽子。 她们既然从瀑布下段出来,可见在两段岔路处,他们选择的下方。 原来都能到达此处。 可“宇”费尽心机,制造这条通往天漏山内部的路究竟是为了什么? 钟黎在此已经许久,依旧没有看出端倪。 那些稍微年轻的,一见练红裳现身,都挪不开目光。 天下第一美女,倒不如说是天下第一尤物,一旦沾上,就让人欲罢不能。 万老魔开口道:“简直是胡闹!这么多前辈在此听你出言不逊,我老脸往哪搁?!” 练仙子也冷哼一声:“小浪蹄子,就会到处发骚,又从哪拐来一个男子?” 练红裳长袖一收,缓缓落地。 她赤足轻点,一步一扭,娇柔却并不造作,伸手撩起额间一缕发丝,举手投足间尽显妩媚。 她唇瓣轻启,声音软糯甜腻:“阿娘,怎的我越大你越不待见我,现在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诋毁我……” 练红裳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不由得让在场男子都觉得练仙子那么说话有些过。 尤其是那元铮,下巴一拉,口水都几乎要流了出来! 元柔叹了一口气,一巴掌拍向他的脑门:“怎得一点定力都没有,还高手……” 练红裳说着,下巴一挺,露出雪白玉颈和线条分明的锁骨:“难道阿娘也开始嫉妒我的美貌吗?” 练仙子冷哼一声,也挺起胸脯:“小浪蹄子,不过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哪及得上我年轻时半分?” “嚯~”练红裳伸手捂住翘起的双唇:“说我是小浪蹄子,那阿娘你岂不是……” 众人一听,纷纷在心中作想: 不愧是修炼魔功的云天宫,就算不再为恶,可骨子里的那份邪性到底是难改。 当娘的和女儿争艳,简直闻所未闻。 在场都是些江湖名宿,万老魔脸上挂不住,阴沉着脸道:“你们娘俩能不能消停点,非要让这么多人看我笑话吗!” 练红裳小舌一吐,不敢再多话。 练仙子也冷哼一声,自顾自地按揉着自己的脸蛋。 练红裳掌力一吐,将包裹着百晓生的红绸揭开少许,露出口鼻:“可别憋坏了,我的小玩具~” 百晓生龟息许久,终于能吐出胸中浊气,深吸几口气后,连忙说道:“练大美女,我错了!万事好商量!放过我一马,今后云深处任凭练大美女差遣!” “那你呢?” “当然是为练大美女当牛做马,为奴为仆!” 厉川寒原本还聚精会神地看着头顶宿摩与顾寒城之间的大战,蓦地耳边传来“云深处”这三个字,连忙扭过头! “练红裳,你这红绸裹得莫不是……” 百晓生这一听,疯狂扭动起来:“哥!哥!!!你怎么不早出声!害得我许下那等丢人承诺!快,救我,救我啊!!!” 厉君言也反应过来,皱着眉看向万老魔。 “哼!” 万老魔狠瞪了练红裳一眼,伸手一抓一扯,红绸缕缕崩碎,百晓生终于重获自由! “终……终………………” 百晓生一朝脱困,喜不自禁,正要欢呼雀跃,不料放眼一看,四周围全是些熟面孔! “朝廷……朔清宫……天策府…………” 百晓生失魂落魄地念叨着。 他搜集天下轶事,自然认得在场所有人。 八大派居然一个不落,连那些七老八十的老长老都有不少在场。 那刚才自己苟且偷生的那些话岂不是…… 练红裳声音又飘进耳朵:“厉公子,莫要忘了,这都是你欠我的,不然我就把你在摩天崖所做之事,讲与诸位前辈知晓,让大家好好为小女子评评理~” 百晓生,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他口中还在喃喃自语:“红颜,祸水……一世英名,一朝东流……” 厉川寒伸手将他扶起,一旁的厉君言冷哼一声:“让你好好习武,你非要去搞那劳什子‘云隐处’,落到人家云天宫手里,还不是咎由自取!既然要做牛马,那便当好你的牛马,以后别回云隐山!” 厉川寒连忙劝道:“爹……” 厉君言长袖一甩:“莫要替他求情,再敢多嘴,你也给我滚!” 厉川寒还是爱护弟弟,附耳说道:“老家伙到底是爱惜颜面,你当众出丑,也怪不得他老人家生气。在外头躲一阵子罢了,等他气消了再回云隐山。” 练红裳也没想到此处居然聚集了这么多的前辈,她不是循规蹈矩之人,和这些老东西在一起,心里十分不自在。 扭头一瞅,正见元柔元铮,练红裳顿时想起那个废墟中让人上头的男子,只觉浑身一热,连忙走了过去。 元柔注意到她走了过来,心中警惕:“你这妖女,莫要靠近!” 练红裳才不在乎她说什么:“怎得恁有敌意?都是姐妹,你这么凶,莫不是月事不调?” 元柔大怒,正要反驳,练红裳突然故作惊乍:“啊~我知道了,定是那位俊俏公子不要你了!可究竟是因为你太凶他才不要你,还是因为不要你你才变得凶了呢?” 元柔哪见过这等胡搅蛮缠、将面皮视若无物的女子,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练红裳“咯咯”一笑:“一想起他那英俊模样,我浑身上下都麻酥酥的。都是姐妹,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人家不要你,不如就告诉我他的下落……” 提起钟黎,元柔就有些心乱,眼睛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瞟去。 练红裳见元柔神色,跟随她的目光望去,顿时眼前一亮:“姐妹,还真是不要你!人家公子跟那个小妖精跑了呢!” 元柔终于再也忍不住,“噌”,抽出软剑直指练红裳! 第一百零九章 媚术?到底是谁魅惑谁?! “妖女不知廉耻,看剑!” 元柔被练红裳在耳边厮磨半天,心烦意乱,一剑【太微盈天式】刺向练红裳前胸。 “被我说中就气急败坏了呢……” 练红裳不怕事大,依旧出言激怒。 元柔眼睛冒火,软剑连刺,招招致命 练红裳浑身红衣翻飞,【天魔舞】一经施展,便如舞动在剑尖的一只火红精灵。 再加上练红裳身姿曼妙挺拔,举手投足之间分外惹眼,这一幕直直映在众人心中。 突然,云柔招式一变,转刺为挑,一剑【天枢挑天式】,剑尖仿佛凭空暴涨半寸! 练红裳嘴角微微一挑,佯装不敌。 “哎呀~” 一声娇嗔,练红裳左侧前胸肩带便被元柔一剑挑破。 轻纱没了牵引,顿时向下坠落些许,露出玉白浑圆的翘峰。 “呃……” 元铮本就目不转睛,突然春光乍泄,美色直冲神经。 他脖子一伸,下巴一拉,猪头红成一片,鼻孔里也渗出两道鲜血。 练红裳假模假样地轻捂酥胸,小嘴一圆:“这……这要是让那英俊公子看到了,奴家羞是不羞~” “你!!!!!!” 元柔怒不可遏,偏偏别无他法! 灵霄开口道:“元柔,静心!与魔同舞,当紧守神庭,方能不为外物所动。” 元柔一听,恍然大悟。 云天宫魔功变幻莫测,最擅摄人心神,举手投足俱为瓦解对方心智。 倘若方才是生死相拼,自己只怕已经躺在地上。 练红裳也不以红绸裹身,就那么让轻纱耷拉着,开口道:“姐妹还是看看你身旁这位男子,若再不止血,只怕要一命呜呼了呢!” 元柔回头一看,元铮又是那一副猪哥模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练红裳。 连忙侧身挡住元铮视线,又是一巴掌将其心神唤醒。 练红裳转过身,对百晓生道:“我的奴,正有事要问你呢。” 小辈之争,长辈只能干看着。 厉君言一听,老脸又没处搁,索性自封听觉,抬头去看那二人拼斗。 百晓生无法,只得开口:“你要作甚?” 练红裳伸手朝钟黎一指:“你既是江湖百晓生,那必然没你不知道的,那位公子之事,你可知晓?” 百晓生看向钟黎,正巧与钟黎目光相对。 膻中穴中猛地又是一刺,百晓生打了个冷颤,编起瞎话:“那自然识得,无门无派,天水镇小捕快,名唤钟黎,作为襄王护卫,一路护送她北上入北罔。” 练红裳心中一愣:竟是这般不起眼的出身? 她又问道:“那她旁边的黑衣女子又是何人?” 百晓生面不改色心不跳:“她叫阿酥,天水镇聚欢楼端茶小厮,与钟黎身份相当,门当户对,兴趣相投。” 元柔听到此处,又是心中不愿:“厉川行,你在这乱嚼什么舌根!” 百晓生,连忙冲元柔连使眼色似乎在说:你跟我叫什么劲儿!咱们到底是一伙的,我是在替你们遮掩! 怎么说实话? 哪敢啊,那枚假解药根本就解不了钟黎给自己种下的毒。 小命都把在钟黎手里,那自然要替他隐瞒真相。 况且若不是自己御使轻功时,膻中穴猛然刺了一下,导致气力不济,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被那练红裳捉住,陷入此等境地。 偷眼一瞅,钟黎冲自己咧嘴一笑,似乎极为满意方才的说辞。 而元柔也没再多计较。 百晓生这才长舒一口气。 练红裳只当元柔又是在争风吃醋:“哎呀~堂堂襄王殿下,竟然争不过一个酒楼小厮……” 元柔冷哼一声,不再理她。 众人自是竖耳偷听,心中也免不了嘀咕: 这少年如此非凡气度,竟然只是这般出身? 叶流之也不过乡野小民,甚至还是将死死人,不一样有所成就? 可见【八荒神劫】一视同仁,不分高低贵贱。 秦少陵蓄力许久,终究不得出手,身姿又缩了回来,随后仿佛自言自语道:“人的名树的影,百晓生虽屡屡手段下作,窃人秘闻。但他向来极其注重信誉声名,从他口中放出的消息,从来就没有假的。他说钟黎一路护送襄王北上,那事实定然如此。” “而且襄王反应,正巧验证此事。” “难道一切真的是误会,他根本就不懂什么【八荒神劫】?” 灵玉当然能听到秦少陵的自言自语,也开口说了一句:“朝天门人为了复国什么奸诈手段还用不出!编造一通理由,让钟黎成为众矢之的,未尝不是有他们自己的目的。” 前前后后又是一个翻转。 众人都冥思苦想,却终究得不出个所以然。 然而练红裳才不管这些,既然知道了钟黎身份,就不再等待。 当即展开身法,一团红影如火焰般直冲钟黎而去,落在钟黎面前。 阿酥瞅着练红裳胸前春色,隐隐有些自惭形秽,却还是小脸一紧,就要上前理论。 但钟黎抓着她的那只手一用力,将她阻在身后。 “练大美女来找在下所为何事?” 练红裳眼眸含波,步莲款款,纤腰一扭,向前一步。 突然,她身子一个踉跄,似乎被绊了一跤,身子跌跌撞撞一头栽入钟黎胸膛! “嘤——”练红裳轻扶额头,眉眼微蹙,娇滴滴地面容仿佛能挤出水来:“公,公子莫怪,奴家功力浅薄,又多运内力,一时之间头昏眼花,跌入公子怀中……” 一阵甜香扑进钟黎鼻孔,更有那甜腻的靡靡之音就在耳边,软香入怀,纱衣轻解,玉兔微跳。 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仿佛浑然天成,丝毫不见矫揉造作之态。 天下男人莫不可挡。 然而天下男人在练红裳看来,大多粗鄙不堪。 哪怕略有风度,见了自己也都挪不开眼球,生得一副急色模样,端的让人丧失兴趣。 偏偏钟黎对她视若无睹,又生得仿佛天人一般。 练红裳不但起了挑战之心,更是发自肺腑地倾心于钟黎。 所以她不惜血本,极尽媚态,只想将钟黎收归裙下,往后岁月若能朝夕相伴,那该是何等光景。 想到此处,练红裳伸出青葱般的纤长指头,指尖轻轻划过钟黎那仿佛刀劈斧刻般的下颌。 啊~ 棱角分明,生得如此俊美…… 指尖划过钟黎脖颈。 啊~ 这如山峰般突出的喉结…… 指尖划过锁骨,落在胸膛。 宽厚有力…… 原来真正的男人,是这般滋味! 一时之间,练红裳也不知是自己在施展媚术,还是中了钟黎的媚术。 竟彻底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那个,练红裳……” 钟黎突然出声,将练红裳拉回现实。 练红裳抬起玉颈,与钟黎双目相视,目不转睛:“公子不如亲近一些,就叫奴家红裳可好?” 钟黎轻咳一声:“红裳……” 练红裳顿时满心欢喜,又把脸蛋在钟黎胸膛贴紧了一些:“公子,请吩咐红裳~” 钟黎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吸了吸鼻子,终于开口道: “红裳……” “你身上的汗味儿,混着那股甜香,太刺鼻了,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第一百一十章 三个女人=麻烦! 练红裳身体一僵,仿佛被石化了一般。 钟黎顺势后撤半步,猝不及防的练红裳没了支撑,踉跄一步这才稳住身形。 钟黎嘴角出现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明明体内气息四平八稳,偏要说自己内息不调。 那股甜香,换做别人或许不易察觉,但是只吸入半口钟黎便知道,那气味作用于神魂。 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但我钟黎天生警惕,岂能那么轻易就着了你的道? 练红裳回过身,似是不敢相信,抬起胳膊闻了又闻,再看向钟黎的眼神里充满了幽怨。 哪有什么汗味儿? 他究竟是不解风情还是…… 难道…… 他不行? 练红裳怎么也想不通。 媚术一道最看天赋,倾城绝世的脸蛋倒还在其次,天生媚骨放眼江湖更是少之又少。 以往行走江湖,一勾手,一个眼神就能放倒一片男人。 可方才明明用尽手段,甚至催动内力,激发多年修炼媚术所积攒的【本源之香】。 照理来说钟黎早该意乱情迷,满脑子云雨之事。 可瞧他眉眼清澈,竟无半分反应! 想了想,练红裳还是觉得不甘心,她贝齿轻启,咬了咬嘴唇:“公子莫不是闻错了,奴家只有体香何来汗臭?不如咱俩再贴近些,也方便公子好好尝尝奴家的味道。” 说着练红裳玉足轻抬,大腿处轻纱无风自起,露出一片圆润的雪白。 这话说得已经露骨至极,在场众人无不老脸一红,心中暗道魔女轻佻,不知检点。 难道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些卿卿我我之事? 真是不知羞耻。 阿酥在旁边瞧着练红裳“搔首弄姿”,本来就极为不愿。 眼看着练红裳还要上前,当即踏前一步挡在钟黎身前:“你怎么回事儿,钟黎哥哥都说了嫌弃你臭,你怎么还要硬贴。快快离去,不要胡搅蛮缠,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练红裳一听,突然面露戚戚,以袖捂面,竟然真的挤出一滴泪来:“公子,奴家也不知做错了什么,竟让她对奴家有如此敌意……” 钟黎一愣,好个绿茶,演技恁得逼真?! 练红裳又略一侧身,轻纱之下,傲然曲线若隐若现:“奴家一打眼,就知她如那门板似得上下皆平。更何况她小小年纪,如何比奴家更懂得房中趣味……公子,你就多看奴家一眼,又有何妨?” 这话一出,正中下怀。 阿酥本就有些懊恼自己的“盈盈一握”,如今被当众点出,顿时怒上心头! “我叫你乱说话!” 阿酥一步滑出,身子竟诡异一折,刹那间便绕到练红裳身后,一击【鬼眼暗扎】,两把紫芒匕便如毒蛇吐信般直指练红裳后心。 练红裳本就得百晓生消息,先入为主,自以为阿酥真是那酒楼小厮,完全不加防备。 不料她小小年纪,竟然身法诡异,方寸之间疾如闪电,出手如迅雷,根本不给自己丝毫反应时间! 而且自己后心发冷,很显然这叫阿酥的小姑娘根本没打算留手,分明想要把自己插个透心凉! 再也顾不上勾引钟黎,练红裳一口咬破舌尖,强行以元气催动内力,于这电光火石之间硬生生向前移动了半寸。 练红裳好似一分为二,原地留下一道虚影。 滋啦—— 匕首划破练红裳衣裳,露出细腻光滑,吹弹可破的肌肤。 练红裳蓦地回头,嘴角一丝鲜血更显妩媚:“竟然看走眼了!” 钟黎定睛一看,只见练红裳的后背如玉般晶莹剔透,线条分明。一双蝴蝶骨仿佛即将破体而出,化成那游天仙女。 钟黎暗自点头。 世间美女只需得师姐半分,就足以傲世。 练红裳显然具备这个资格。 不愧为天下第一美女。 练红裳仿佛身后长了一双眼睛,轻声问道:“公子,我好看吗?” 钟黎倒不说谎:“确实有些滋味。” 阿酥一急:“她是个坏女人,你不能说她好看!” 练红裳“咯咯”一笑:“阿酥,你干嘛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你的【夜叉鬼匕】说起来还与我云天宫有些渊源呢。不如你我姐妹打个商量,我们联手去把襄王做掉,然后共同服侍公子如何?” 元柔如何听不到练红裳说的话? 可她竟然脸色一沉,看向钟黎。 眼睛里似乎有一把小刀,来来回回地在钟黎身上割来割去。 这!!…… 啊,头痛。 三个女人一台戏,古人诚不欺我。 钟黎扶住额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些江湖人也是! 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心里没数吗? 看见练红裳在这闹腾,就不知道阻止一下。 反而各个饶有兴趣,不是看着山顶二人厮杀,就是看着这几个女子争风吃醋。 果然江湖之中,八卦永远占据第一位。 百晓生估计又有新闻可写——天下第一美女练红裳与襄王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阿酥也是,多多少少脑回路有些奇怪。 听了练红裳之语,竟然真的停止出手,两只大眼睛轱辘轱辘转个不停,似乎真的在考虑对方的提议。 钟黎一把拽回阿酥没好气地小声说着:“别闹了!北罔山的主角是朝廷和朝天门,莫要再给我赚眼球!如今情势不明,若真成为众矢之的,可真的竹篮打水一场空,前功尽弃了!” 阿酥显然心里还有些不高兴,但她最是听钟黎的话,只能点头。 终究是一场闹剧。 秦少陵上了岁数,男女之事只当是小打小闹,他更关注的是天空之中那二人的拼斗。 或许是打的不耐烦,黑袍人终于开口:“顾寒城,自你我从白帝城出,已经三月有余。我一再忍让,不与你计较,你偏偏跟只苍蝇一样紧追不舍。你当真以为我好欺负?!” 顾寒城与宿摩交手数月,莫说摸清对方门路,就连相貌都尚未得知。 对方多数时间只在逃跑,只是偶尔地阻挡自己一下。 但一路上暴露出来的身法和手段,已经让顾寒城吃惊不小。 江湖之中怎么还有如此高手? 作为天下第一,更是不能放过,顾寒城紧追不舍。 ……………………………… 话说,自一剑断江后从白帝城再次出世,顾寒城便在江湖上四处游荡。 说是挑战各路高手,名扬江湖立下不世威名。 但真相只有顾寒城自己清楚。 他做这一切,只为了寻找那名在汴州城杨柳堤旁遇见的那位女子。 按说女子容貌天人,手段更是举世无双,本以为会轻而易举。 没想到直到自己打成天下第一,依旧不见那女子踪迹。 第一百一十一章 白帝城盗宝! 既然江湖不见,那顾寒城就重回那剑湖旁杨柳堤。 按理说此等绝世女子,稍一打听应该就有下落。 然而也不知是十几年前的事,过去太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花楼老鸨竟然没有一人见过她。 空有天下第一,却无美人相伴。 顾寒城看山不再是山,看水不再是水,世间美景加起来,也不如她。 明月都有碎碎圆圆,为何倾心之人不复相见? 顾寒城意兴阑珊,只觉偌大江湖,竟是那般毫无趣味。 索性逆清江而上,重回白帝城。 整日面对十数年前所画女子画像,不再出城半步。 白帝城本就偏安大昭西南一角,虽在大昭境内,却因种种原因,权力自治,不受大昭管辖。 白帝城内,城中百姓,无论男女,自幼便扎稳根基。 人人习武,人人向道。 律法更是条条款款深入人心,因此城内自是少有争端。 更何况天下第一顾寒城便坐镇在此,哪个贼人敢进白帝城胡作非为? 可就在某天深夜。 白帝城内忽地警铃大作。 顾寒城自睡梦中惊醒,有守卫前来禀报,说是飞云阁遭贼人入侵,各守卫与有志之士正在全力御敌。 飞云阁竟能遭到入侵? 得知此事,顾寒城便知来者不同凡响。 白帝城本就背靠十万大山,依托悬崖绝壁而建。 飞云阁作为藏宝重地,更是建在悬崖最高、最难触及之处。 想入那飞云阁,只有一条盘旋其下的木栈道,上山下山耗时极久,其间更有无数守卫。 更何况飞云阁重地,几十年前白帝城主便请了当时天机阁掌门,依托天机阁镇派秘法,立起数座大阵。 可谓是万无一失。 哪怕有通天的本领,也只管有去无回。 可这守卫分明就说的清楚,“飞云阁遭到入侵!!!” 顾寒城心中自然明了。 看来是来了了不得的人物! 但究竟是谁,敢在这白帝城撒野? 空想无用,顾寒城挂起螭龙剑,便朝飞云阁而去。 待到达飞云阁,只见阁前躺着几具尸体,各个断头断手,死状恐怖,一看就知道来者手持绝世神兵,锋利无比。 飞云阁虽名中有“阁”,但实际上只是以它外部结构命名。 严格来说,它是悬崖绝壁上的一处山洞,其内空间远比外部建筑要大的多! 顾寒城竖起耳朵,只听其内“叮叮当当”金铁交鸣之声不断,可知贼人正在与守卫交手。 来人手段狠辣高绝,顾寒城再等下去只怕又不知要填上多少人命。 打定主意,顾寒城正要入内。 不料突然数道劲风破楼而出,“咔嚓”声不断,阁楼侧墙猛地被切成数块,轰然破裂! 一六七尺高的怪人,浑身罩以黑袍,破墙而出,竟头也不回,纵身向悬崖下跳去! 众守卫这才从阁中鱼贯而出,看着那仿佛老鹰般俯冲的身影,像见了鬼一般: “飞云阁离地千尺有余,他不要命了?!!!!” 却见黑袍人突然身体一折,于空中连踏三步,向着城外飞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这等超出认知的手段,谁也没见过,都直呼遇见了鬼! 顾寒城回头问道:“天机阁阵法博大精深,他如何闯了进来?” 守卫道:“那人似乎深谙阵法一道,一路之下畅通无阻。” 顾寒城皱眉:“丢了何物?” 守卫七嘴八舌互相询问,随后得到了统一答案。 【玲珑宝盒】不见了! 玲珑宝盒不过手掌大小,其中存着一枚据说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丹药。 然而传闻究竟是传闻,世间理应不存在这等奇物。 顾寒城当然也曾让鬼医研究过这枚丹药。 然而鬼医只是瞟了一眼说道:“此乃金铁之物,如何入腹?” 顾寒城就再也没管过这东西,把它放在飞云阁中吃灰。 没想到这黑袍人竟然就是冲此物而来。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就敢在白帝城这种江湖绝地动手? 好大的胆子! 顾寒城眯眼一看,二话不说纵身跃下! 众人心中更是一惊,纷纷伸手想要拉住顾寒城,然而都落了空。 却见顾寒城也于空中一顿,竟和那怪人一样,踩着风儿,一路追着那怪人向北而去。 ……………………………… “……真当我好欺负不成?” 顾寒城挽了个剑花,负手而立:“来我白帝城杀人夺宝,怎的你还委屈上了?你若心中不舒,大可放开手脚与我一战。或者,你接着逃,天涯海角我跟你去便是。” 宿摩不语,转头看起山势。 随后他气势陡然攀高:“那便怪不得我了,此地藏风藏水,玄妙莫测,埋了你这天下第一,也不算辱没!” 顾寒城哈哈一笑:“夺路奔命如狼狈,藏头藏尾似魍魉。你这连声音都要作假的怪货,难道真是这北罔山里的罔两,到了家门口便不愿挪窝?” 顾寒城觉得奇怪,若要打,又何必逃这三月有余? 低头一望,只见众山之底,人影绰绰。 “哦……原来如此,看来你的目的地就在此处,急着拼命了?” 宿摩不多言语,当即十指一抓,嘶哑着吼道:“【绳】!” 刹那间无数细不可见的丝线,将顾寒城彻底包裹,直要把他斩作千块万块! 天空中顿时大亮。 眼看一个发着光的巨大蚕茧就要将顾寒城彻底包裹! 饶是秦少陵见多识广,也看不懂这黑袍人究竟是什么路数。 陡然想起江湖百晓生就在身边,于是他转过头对百晓生说道:“厉少侠,这空中黑袍之人所用究竟是何兵器?出身又如何?怎能与顾寒城打的难解难分?!” 百晓生抬眼一看,正欲开口,突然眼珠一转,闭口不语。 秦少陵恍然大悟,当即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递了上去:“世上没有凭空得来的消息,这些可够?” 百晓生接过来一看,俱是京字号的五百两大票,当即脸上一喜:“只多不少,只多不少!” “那……” 沈牵机见百晓生要谈这黑袍人,当即也靠近过来,面容急切。 百晓生瞅了他一眼:“罢了罢了,秦太师出手阔绰,我就不额外收你钱了。” “此人自称宿摩,但依我看来,多半是化名。” “我与他曾有过三面之缘。”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宿摩往事——世上真有不死法? “第一次相见,乃是十四年前,我于恩师故居与师父下棋之时,他闯了进来。” “且慢!”秦少陵皱了皱眉:“你厉家世代执掌云隐山,云隐山内功号称【云雾绕山,千年不绝】,你不好好跟你爹学功夫,怎的还得外出拜师?” 厉君言“哼”一声:“得亏我年轻之时留了一手,生了两个,要不然这云隐山基业天知道要传到哪个外姓手里。” 百晓生讪讪一笑:“我小的时候不喜读书,更不喜欢拳脚内功,虽然老爹逼得紧,但好在我娘知道疼我,总是和我哥一起帮着我偷懒遮掩。” “等到从孩童长到了半大少年,我爹无意中才发现,我这些年一直都只练了个花拳绣腿,除了轻功一道一无是处。” 厉君言没好气:“沆瀣一气,欺上瞒下!” 在场大多都是些父辈,爷辈的人物,谁家里还不出几个不孝子孙,纷纷都是感同身受。 “根骨已成,再逼无用,我爹就问我是不是准备这一辈子就这么混过去?我自然摇头说不。” “而后我爹问我‘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这还用问吗,我喜欢银子,天下何人不知?” “我老爹顿时一怒把桌子拍了个粉碎,拂袖离去。” “我娘却对我说,‘孩儿,你喜欢银子,但银子却不会自己飞到你的荷包里。你已经十二岁了,心里就没有个具体的章程?’” “见我不语,我娘继续对我说道。世上钱财流转,聚在商之一途。只不过商道不比武道,武道勤勤恳恳哪怕不成天下第一,定然也有成就。但商之一道,极重天赋,天赋高绝者头脑灵活,无论多难的数术一眼便得结果。若没有天赋,那便是熬上二三十年,也不见得有所进步。” “随后娘便随便出了几道考题,没想到我俱是对答如流。我娘大喜,当即对我说,我外公一位老友闻人达便是商之一道的佼佼者,如果待在云隐山上实在烦闷,不妨就去拜个师学上几年,看看能否有所成就。” “我师父起初见我,还不愿收我,出了几道难题就想打发我离去,没想到我只用半盏茶的功夫便迎刃而解。” “就这样我拜了师。” “没成想师父经商只不过是明面上的遮掩,实际上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另一个身份? 众人念叨着“闻人达”只感觉有些耳熟,却好像并不认识。 厉君言道:“哼,那个披着羊皮的老狐狸就是江湖包打听‘问必答’!”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云隐处】仿佛十几年前凭空出现! 按理来说如此庞大的情报机构,没有几十年的布局,必不可能将江湖诸事掌握得事无巨细。 原来【云隐处】就是厉川行站在了师父的肩膀上,才成就了“江湖百晓生”的名号。 如此说来,厉川行他娘倒真是个因材施教的好母亲。 文不成、武不就,偏偏还能另辟蹊径,让自己孩子成了才。 百晓生摆摆手:“扯远了,说宿摩怎么说到我身上了。” “十几年前的事情,我记得也不大清楚,但十分确定的是,那时的宿摩,还是一个正常人,没有这么魁梧宽阔的身材。” “他来找我师父,就是想以重金换一个消息——东海鲛王珠的下落。” 秦少陵喃喃道:“鲛珠?倒是有传闻说东海之内生有一族,无腿却生有单尾,寿命极长,死而多年不腐。就是因为它们体内均能随着年龄增长,孕育一颗鲛珠。但这终究只是传说,如何当真?” 百晓生道:“原来还真有这样的传说,我那时年纪尚小,不明就里。却见师父在收了他一箱金银珠宝之后,便附耳一说。那宿摩听过后,心中大喜,抱拳离去。” 沈牵机道:“原来十几年前就曾在江湖上走动,黑袍附身,却好像没听过这样一号人物。他寻鲛珠做什么?” 百晓生摇摇头:“我也是后来才知晓。那便我们第一次见面。” “而第二次,是在大约七八年以前。我也是这次见面后才知道,他寻鲛珠到底是做什么。” “师父已经故去,他又膝下无子,多年养育恩情无以为报,我便在师父故居为其守孝。” “这时,宿摩闯了进来。依旧不是如今模样,只不过还是浑身罩以黑袍,诡异难辨。” “他一开口我就知他是十几年前的那人,他问我:‘问必答去哪里了,我备上重金有事求他。’” “我对他说,我师父已经死了,现在这云深处便由我执掌。” “他显然认出了我就是十年前那个小孩,于是吞吞吐吐问起我来。” “这……这世上可有不死之药?” 众人顿时深觉离奇。 就连那前朝大周皇室都知长生不老乃是虚言,根本缥缈无所依,怎的一个江湖中人竟信上这些了? 百晓生不理会众人七嘴八舌,继续说道:“于是我便问他:‘不死之药所谓何意。是叫活人不死,还是叫死人得活?’” “那宿摩见我没有明确否认,反而问起他来,他当即激动难当:‘是叫死人得以复生之药!’” “我摇了摇头,他顿时满脸失望,似是魂不守舍。” “我那时才得知,他定是有至亲之人死于横祸,几年前他来问我师【东海鲛王珠】的下落,就是想尽办法保他亲人尸身不腐。只是不知为何过了这么多年,他竟然生出让死人复活的荒唐想法。” 众人也不免感慨,到底是生了执念,大好年华全做这无用之功。 “药石之道,终究只做后天之补,先天若缺,药石无用。” 万花谷主花弄影听到百晓生此言,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那宿摩听我如此说完,如雷击般,浑身颤抖,随即失魂落魄地向门外走去。” “送上门的钱,不挣是王八蛋。况且我见这人多年黑袍遮身,衣物多有破损补丁,定然为了这心中执念,奔波多年。我于心不忍。” “于是我叫住他对他说:‘不死之药,或为虚妄。但世上未必没有不死之术、不死之法,能叫死人得活。’” 这下,在场众人俱都抬起头颅,面容震惊! 世上真有不死法?! 第一百一十三章 痴人之心,转死为生 “那宿摩见我如此说来,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呼道‘先生教我,先生教我’!” 众人抬头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眼宿摩。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 此人手段高绝,形象更是如修罗恶鬼。 可为了那至亲之人,竟能不惜折辱自身。 可见世上有情人,未必便如面目可憎。 “我云深处贩卖消息,靠的就是有口皆碑。真假不明的事物,通常只做笑谈。所以这种不确定的事情,总是让我心有不安。” “于是我对他说‘你先起来。你身为前辈,不该拜我。这终究只是传说,我告诉你是因为你执念太深,不给你个念想,怕你真寻了短见。但真假我不能保,所以这消息,我不收你钱财’。” “虽然看不清宿摩眉眼,但显然他有些失望,却依旧低头跪地。” 百晓生长叹一声,眼神虚望,似乎穿过了时光长河: “大昭建国不过一甲子,因此我师父闻人达搜集江湖秘闻,屡屡能搜集到前朝,甚至更久远的秘闻。” “这些秘闻提到最多的就是神道一词。” “神道究竟为何物?如今已经没人知晓。但既有神道,则必然有神。” “大周之时,神便是以大周子民信仰之力存活,作为交换,神则会赐下神通,给与供奉之人。这便是神道一途的由来。” “然而众所周知,大周绵延八百余年,皇帝百姓换了一茬又一茬,但却没人听说需要把神庙中的神像砸了重塑一遍。” 秦少陵显然明白百晓生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神是不死的?” 沈牵机也道:“也有可能神就是亘古存在,与我们人类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物种。” 百晓生摇摇头,颇显神秘地说道:“这些只是常识,只需要略一推断就可以得出猜想。我师父搜集的传闻,并不是它。” 元柔听得认真,连忙说道:“厉川行,你就别卖关子了!” 百晓生道:“神,其实就是掌握了大神通的人。八百年只是大周的极限,而非他们的极限。” 他低下身子,悄声说道:“如今这片神州大地,未必就没有神的存在。可能他们依旧在某个角落里注视着我们!” 众人虽都是绝顶高手,但听到百晓生如此说来,依旧不免全身炸起鸡皮疙瘩。 不由得四下张望起来。 百晓生继续说道:“既然上古之人可以寻得成神之法,进而肉身神魂千年不坏,甚至还可汲取信仰之力,反哺人族。那么这个方法未必会全然被埋在历史中。” “三万多座神庙、神龛,总不能逐一捣毁,总有遗漏。” “宿摩当即明白我的意思,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寻找神道之法’?” “我点了点头,说道‘可能不止神道,甚至要更久远。毕竟现世之中,已然没有丝毫可能,你只能在过往中寻找。’” 秦少陵道:“不对。如若有成神之法,那大周岂不早有人成神?为何没有只言片语流传下来?” 百晓生道:“宿摩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虽然很多事情已经随着武帝灭周,湮没在了历史长河。但你们又怎知前朝无人成神?” “若有神,如何会被武帝……” “我师傅说过,神并非为神仙之神,乃是神通之神。武道锤炼肉体内力,只追求强大与破坏。但‘神’之一字,缥缈无常,未必长于搏斗。”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听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偏偏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但众人细细想来,还是觉得太过虚幻,根本不现实。 百晓生道:“你们不信对吧,我也一样。此中疑点颇多,甚至逻辑也不能自洽,我当然也不信。” “但宿摩却如获至宝,连连问我可有线索。” 秦少陵摇头:“终究是钻了牛角尖,就好像是那深陷流沙的骆驼,就算是一根稻草垂下,也不肯放过。” 百晓生点头:“确实如此。此人虽偏执成狂,已无可救药。但能做到这种程度,却也让我敬佩不已。” “我便全无保留告诉他说,如今中原少有人迹罕至之地,只怕难有存留。若是要找,必是要入那东荒、南荒。” 元柔问道:“为何不是西荒?” 百晓生笑道:“西荒乃是一片不毛之地,以他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若入了荒漠,必然有去无回。” “你倒是有良心。” 百晓生嘿嘿笑道:“别把我说的那么良善。我作为消息贩子,自然有些私心,埋藏在历史里的东西谁不好奇呢?” “宿摩得到消息,如获至宝,当即便要离去。我忙提醒他,不能坏了规矩,要把那箱金银财宝带走。” “宿摩头也不回说道:‘你不收,我却不能不给,莫说这箱财宝,如若能够救活她,用我性命相抵我也毫不后悔。’” “倒是分不清这个‘他’究竟是男他还是女她,或许是他的孩子吧。” 灵霄摇头:“痴人。” 百晓生抬头道:“非也。灵霄掌门,你心中道便是道,难道宿摩心中道便如那敝履不成?” 灵霄不语,胸中似有波涛汹涌。 厉君言表情惊讶,总觉得自己这不成器的二娃成天不务正业,没成想竟然也能有此玄奥言论。 百晓生道:“而且我瞧得深切,那时的他显然因为连年奔波,加上多年积攒的内伤,已经命不久矣。” “若能死在路上,或许也是他最好的归宿吧。” 内伤? 将死之人? 怎么可能?!!! 众人已经数不清今天是第几次震惊。 就在这聊天的过程中,头顶二人依旧在剧烈搏斗。 而且很显然,宿摩并没有落入下风。 能与天下第一难解难分,虽不说远超众人,但必然已经是超凡脱俗。 这样的人,体内气机流转必定完美无瑕。 将死之人,是如何转死为生? 秦少陵蓦地开口:“难道说……” 百晓生长叹一声:“没错,终归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还真叫他找到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神道传承,裂魂之术! 众人“嚯”地站起身子! 再看宿摩就犹如看怪物一般。 元柔道:“他已经找到了不死之法,所以他将死之身才得到回转。那他要救的那人如何了,可是已经复活了?” 百晓生道:“就算有不死之法,又岂能如此容易。不过他确实找到了线索,这也是他会出现在此的原因。” 随后百晓生皱眉道:“你们反应也太过强烈了,难道你们齐聚在此不是为了那东西?” 众人皆是茫然四顾。 为了那东西? 什么东西? 为何从来没人说过? 秦少陵道:“你说的难道是玄天秘藏?” 百晓生道:“不然呢?” 秦少陵脸色郑重地摇了摇头:“元诩陛下号召天下之师,乃是为了阻止朝天门行事。她亲口告诉我,秘藏之事,乃是鱼饵,不必执着。至于朝天门为何会聚集在此地,我等一概不知。” 百晓生笑道:“元诩帝告诉你秘藏是鱼饵,并没有告诉你秘藏不存在。你们若是不知道朝天门此行内幕,那就又有得说了。” 秦少陵有些惊讶:“你竟然知道?” 百晓生摇头:“我也仅仅是猜测,而这,就不得不讲到宿摩第三次来找我的事情。” 百晓生讲的不单单是故事,牵扯方方面面,深远广大。 没有人打断他,只是翘首以盼,等他说完。 “离宿摩上次来找我又过了七八年。” “前朝甚至是上古秘事,缥缈无迹,穷极一生都未必能得到一个结果。” “更何况多年了无音讯,外加他重疾缠身,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自然而然地认定他已经死了。” “云深处名声越来越响,师父故居又不是什么隐秘之地,总有些江湖人上门寻事,我索性搬离故居,常年居住在我云深处总坛。” “而就在几月前的一个夜晚,我正准备熄灯安寝,院内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 “我只当是有仇家寻仇,正思量应对之策,不料宿摩那嘶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此地可是先生所在?’” “我那时极为震惊,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推门一看,一个巨大的黑影立在院子里,身材极为宽大,高度竟有六七尺,我需要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脑袋。若不是这一身黑袍和那嘶哑的声音,完全看不出这就是宿摩。” 秦少陵道:“易容不难,但想改天换地何亚于登天?我能凭空拔高三寸是因为我将内力已经练到了骨髓,就算如此也不得持久。” 百晓生道:“谁说不是?我往旁边一看,依旧是一箱金银财宝,与之前不同的是,多出一块三四个脑袋大小的圆形石头,方才应该就是它落地,将院子砸出一个小坑。” “这些年你……” “宿摩挥手打断我:‘先由我说。我遵循先生指引,深入南荒寻找神之线索。好在上天不负于我,终于让我找到一尊神。’” 啊?!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就惊讶了?宿摩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耸人听闻。” “宿摩道:‘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将其斩杀,带来给先生过目。’说着,他指了指一旁的大石头。” “月色昏暗,我瞧得不明朗。走近才看清,那个圆石竟然是一座神像的头颅。脖子处切口平整,不见石料有任何破损。” 神像竟然就是神? 宿摩能弑神? 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我大昭建立以来,除镇宅狮子等少几种雕塑以外,严令禁止任何石匠雕刻神像。而且这神像一看就知道它年代久远,材质并非一般土石。” “我说道‘上次见你,你明明已经快要……你如何能杀死一尊神?而且你说它是神,我……我不好相信。’” “宿摩道:‘神之真身在何处,我亦不知。但是,他却可以以神像作为载体,神魂降临。如若趁此机会将其斩杀,则神不存矣。’” “可无论如何那也是神,见我还不信宿摩继续说道:‘此神名为【裂】。【裂】声音相当诡谲,在我看来更似魔而非神。只不过现身之时,听声音比我都要虚弱。我与之虚与委蛇许久,才勉强得知,它似乎已经命不久矣,急需寻找信徒,获得信仰之力,来延续生命。’” 秦少陵道:“如此说来,神真的依靠信仰存活,这与你师父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 百晓生点头:“正是如此。我对宿摩说,那你既然找到了神,又何必再来找我?” “宿摩道:‘没那么简单。我对他说道,我自己都命不久矣,只盼能得以死而复生之法,复活我至亲之人。【裂】对我说,你自己都不得活,如何能在有生之年,寻到死而复生之法?’” “宿摩不悲反而大喜,连忙问道:真有此法?” “【裂】的声音似有蛊惑,只说需要宿摩奉上本源,奉他为神,才能继续告知。” “宿摩苦笑:‘我已接近油尽灯枯,本源几乎荡然无存,就算愿意成为信徒又有何用?’” “【裂】道:‘神道一途,旨在逆天行事。若得我神道传承,区区内伤又有何惧?’” “宿摩自然大喜,虽然心中也知道,此等化外之物,不似正道。” “但若身死,一切都是虚妄,所以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宿摩也愿意抓住。” “就这样宿摩奉上本源,得神道灌体。” 秦少陵瞟了一眼头顶:“神道传承……难不成是第二个白止观?所以他就变成了那副鬼模样?” 百晓生摇头:“这我便不知。宿摩说过,此神之道极为诡异,乃是将神魂于肉体之中一分为二,一份承载本源之善,一份承载周身之恶。” “换句话说,周身一概劳损、伤势、痛楚,均有恶魂承载。善魂由此可完美无瑕,延续元气生机。” “具体妙用,宿摩也没有细说。” “但宿摩确实因此神道传承,才得以活了下来。” 秦少陵道:“分裂神魂……此等匪夷所思之事神也能做到?” “谁说不是?”百晓生苦笑:“【裂魂之苦】远胜一般刀劈斧砍,不但人格一分为二,更有那神魂之创,时刻不停,日夜煎熬。一般人早就自尽了,也就是宿摩,心中无边执念支撑才得以承受此般痛楚。” “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这宿摩的武器究竟是什么?” “正如所见,是一道道锋利无比的丝线。由恶魂所发,硬度犹胜金铁。” “恶魂伤敌,威力极大,但每每施展,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若不是恶魂承载苦痛,善魂支撑生机,宿摩只怕早已死绝。” 第一百一十五章 铸神之法,荒原所在! 秦少陵一想:“痛楚可由恶魂承担,但是肉体的破损是实实在在的啊,难不成是自己欺骗自己不成?” 百晓生点头:“宿摩定是知晓。所以我猜他不得以黑袍罩身,一方面是为了掩盖其真实身份。” “另一方面,只怕是因为肉体早已破烂不堪,不得入目。” 烟雨楼夜惊眠开口道:“神道传承真是如妖似魔,若非将死之人,谁愿意承受此般痛苦。不过听你形容宿摩的口吻,似乎他并非邪道人士?” 百晓生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此人虽偏执,但遵矩守礼,不似大奸大恶之人。” 沈牵机回忆起遂州城外的大战:“就算他有不得已的缘由,终究是杀人无数堕入魔道。怪不得不见他手持兵器,所造伤口却又锋利无比。原来是丝线……真是匪夷所思!” 百晓生继续道:“获得神道传承后,显然【裂】对他就多信任了几分。当得知宿摩此番前来,只为寻找复活之法,【裂】也吐露了消息。” 元铮惊道:“真有?!” 元柔忙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打断。 百晓生微微一笑示意无妨:“【裂】问道,你那位亲友尸身可保存完好?” “宿摩忙点头,先以【寒冰玉魄】存于两界山冰室之内,之后我又寻来【东海鲛王珠】置于口中,身体到如今依旧栩栩如生。” “【裂】说道,他有一位故人,名为【轮】。多年以前,神族内乱,【轮】便死于那场动乱之中。” “但既然为神,总有特殊之处。” “【轮】死后,体内神魄凝而成丹,名曰【镇命转魂丹】,此丹虽以神魄凝结而成,但其质似金似石,犹如死物。” “宿摩大喜:只需寻到此丹,即可救吾亲之命?” “【裂】阴阴一笑:哪有那么简单?就算有神魄,但你至亲神魂已散,又如何催化此物?” “宿摩对着神像扑通下跪,连连求教。” “【裂】似乎颇有轻视:你人族就是因为七情六欲纷杂,才污了灵台,不得此世大道。得了我的神通,你纵横天下,何人不会俯首称臣?总是瞅着那死人作甚?” “宿摩不语,以头捶地,砰砰作响。” “【裂】忙道:罢了罢了,你终究是我之子民。那【镇命转魂丹】千万年前就存于【玲珑宝盒】之中,世事轮转,也不知如今还在不在世间。” “得了那【镇命转魂丹】之后,须得以【铸神】之法,灌注信仰之力,如此你那位至亲才可逆转凡胎,登阶化神,由死转生。” “自此过后,只要信仰之人不断,你那至亲便可长生不死。” 钟黎一招【驴耳朵】本就出神入化,在山上偷听师姐洗澡甚至都能由此神通化听觉为视觉,如同身临其境。 众人所言之事,钟黎虽然相隔甚远,但依旧一个字不落地进入耳朵。 “乖乖,最后这几句话信息量也太大了!” 钟黎顿时感觉云飞雾散,所有的未知都迎刃而解。 只要信仰之力不断,那么神就不会死。 所以武帝弑神,未必需要亲自动手。 只需要将信仰神的凡人杀死,或者摧毁与神沟通的桥梁——也就是神庙神像。 神也是生灵,生命总有尽头。 靠着信仰勉强吊着性命,得以苟活于世。 看来这【铸神】之法,相当阴险,倒似人族给神族下的一个套。 但神族为了延续生命,又不得不钻到这个套里。 如果这都是那位【旸】的手笔,那他也太过高瞻远瞩了一点。 竟然为千年后的人族谋划了一条灭神之路。 【铸神】之法可以助神长生,亦可借助那丹药助死人往复。 我懂了! 我终于知道朝天门来此是要做什么了! 元诩如何能不阻止? 倘若不阻止,大昭整个格局都会发生变化! 众人仿佛听天书一般,各个目瞪口呆。 百晓生哈哈道:“对对,这表情就对,我初初听到的时候,和你们一模一样。” “宿摩连忙问【裂】道:还请教我【铸神】之法。” “【裂】胡乱一笑:我等神明均诞生于史前,如今这世道哪还有【铸神】之法?” “宿摩怅然若失:那你岂不是在骗我?” “【裂】声音充满诱惑:此世没有,世外,则未必。” “随后神像‘嗖嗖嗖’飞出无数丝线,在半空中渐渐汇聚成一座建筑。” “【裂】说道:此处便是我神族起始之地,玄天神刹!” 玄天神刹…… 众人喃喃。 百晓生道:“江湖一直传言玄天神刹乃是前朝宗门,但大昭不知,大周时期,根本就没有‘门派、宗门’这个概念。掌控神庙者可得无边神通,庶民八百年来,可谓永无出头之日。” 众人一想,还真是如此。 钟黎心里也无比明朗: 神庙对于大周,就是神通宝库。 哪怕是在一个穷山沟里,也一定是由这个山沟的“沟长”把控。 祭神则有机会获得神道传承。 那么祭神之人,则必是有着无上权利之人。 如此一来,大周的阶级划分就会十分严苛,可谓是出生就可以一眼望到头。 那这么说来,那位武帝,如果不是出身氏族大家,必定就是妥妥的爽文男主! 在阶级划分相当严格的大周,赤手空拳以武道对抗神道。 进而屠灭皇室,弑神三万余尊,拯救黎民于神权之中。 随后创立大昭,破心中信仰,以武为道。 大昭子民,哪怕出身再过低贱,只要肯努力,也总会有出头之日。 百晓生继续说道:“宿摩连忙问【裂】玄天神刹何在?” “【裂】道:在彼世,在荒原。” “宿摩:如何去的?” “【裂】道:若【宇】神尚在,那自然容易。若【宇】神已死,怕是难如登天。你且再看清!” “【裂】之丝线随即又在空中打乱重组,渐渐形成一张大周水脉图的轮廓。” “而丝线汇集之处,就在我等脚下。便是如今的北罔山。” “宿摩当时并不知晓,连忙自行囊中掏出纸张碳棒,将那个位置记录得一清二楚。” 【宇】!!! 钟黎听得清清楚楚。 【宇】竟然就是掌控荒原入口的神明?! 那尊神像…… 众人本就被宿摩和顾寒城的拼杀所吸引,随后又被百晓生带入故事之中,一时之间竟然忽略了朝天门。 钟黎连忙看去。 只见封峦手持三炷细香,面朝神像口中念念有词。 而石像那石制的眼皮,竟然随着封峦的念叨,一点一点,缓缓睁开! 第一百一十六章 装腔作势,疯狂挑拨 钟黎心中明了。 朝天门毕竟是前朝余孽,很有可能比百晓生更加了解玄天秘藏的真实情况。 从封峦的举动也可以看出,他们显然掌握了进入所谓“荒原”的办法。 只是把【宇】唤醒显然没什么作用。 就如同元铮。 【宇】只是把他送入了天漏峰中。 天漏峰与荒原究竟有何关系,没人知晓。 如果真像【裂】所说,离了【宇】几乎就没有进入荒原的可能。 那么封峦此举,就是要与【宇】沟通,让【宇】把朝天门人送入荒原之中。 想到此处,钟黎打定主意。 先得和朝天门打成一片,不然一会儿也不好混进荒原。 他一边分神听着百晓生讲故事,一边拉着阿酥往神像那跑。 柳清禾瞅着那边一群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心中焦急: “封峦,怎得这么慢?” 封峦不语,嘴上依旧念念有词。 “诸位。” 听到钟黎声音,朝天门众人齐齐转过头。 眼看着钟黎向着这边走来,众人表情各有不一。 或许周不平和冥川才被钟黎揍过,依旧心有余悸,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眼神。 白念周则是满脸防备,并不想与钟黎有过多接触。 余下众人则是有些好奇。 柳清禾倒没什么芥蒂,也不管什么先后辈,当即一拱手:“少门主。” 钟黎面不改色心不跳,生生受了这一拜。 钟黎心中作想:“【宇】将人送进荒原也不知是要用何办法。” “是他想送谁进去就送谁进去,还是会打开一个类似于‘界门’的东西?” “如果是后者还好,那么只要大门敞开,所有人都可以进入。” “可一旦是前者,一方面是自己对于荒原一无所知,另一方面,进入荒原以后,哪怕自己能与朝天门演戏,但到了秘藏之处,终究要面对八个敌人。” “都说八劫合一则无敌天下,虽然乾门不在,但我又如何能冒这个险?” 钟黎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封峦,我师说过,于神像前焚香并呼唤神名,即可召神。你怎得用了这么长时间?” 封峦确实无法分心,听到钟黎问话,表情也略有紧迫。 柳清禾忙道:“少门主放心,都是按照大周皇族典籍记载行事,万万不会出差错。只不过是【宇】神特殊,穿行万界,或是没有注意到这里。但今日不同,它必会来此。” 钟黎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大昭人:“我们能等,他们可等不了,既然计划已经暴露,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楚阳接过话头:“少门主年纪尚轻,有所不知。据大周典籍所言,除去我们这一方天地,另外还有诸天万界。” “万界之间,犹如太阳东升西落,彼此轮回流转。” “需要整整千年,荒原才会与我们这处天地相交汇。” “而这一千年的节点,正是今天。” “所以哪怕行迹暴露,也不得已硬着头皮做下去。” 竟是如此? 这么说来,我能来此,还真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钟黎皱眉:“此等秘事,如何获得,怎得能叫朝廷知晓?” 楚阳也疑惑:“此秘辛,是门主从祖陵中获得,按理来说大昭朝廷万万没有知晓的可能。我等一路上都在探讨,最后也只得出一个结论。” 柳清禾点头:“朝廷知道了玄天神刹,又碰巧查到我等行踪。确实是巧合。” 冥川突然开口:“钟……少门主,门主他老人家现在何处?此事缺谁都可,偏偏不能缺了门主,他怎得还不来?” 此话一落,钟黎瞬间知晓。 白止观不在朝天门…… 可江湖明明有传言,白止观自大昭建立以来就没有露过面。 以至于大昭江湖渐渐都忽视了此人存在,把顾寒城奉为天下第一。 钟黎原本还以为他一直都待在东天门不出世。 甚至怀疑他已经死了。 可冥川这一问,显然并非如此。 雷万泽也开口道:“我也想问,门主他何时授你【八荒神劫】?我看你年纪尚小,难道就在这几年?” 此言一出,钟黎终于明悟。 白止观消失很久了。 连天门中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此行关乎神道大计,甚至在钟黎看来,朝天门不惜倾巢而出,就是为了以神道延续白止观的生命。 但既然白止观身在江湖,却久不现身。 就连等待千年的机会,都不肯把握。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白止观真的死了。 死得透透的。 之所以要这么悄无声息,甚至连各大门主也都瞒住。 或许是为了自己的名号可以一如既往地震慑朝廷,以此来保全朝天门。 柳清禾见钟黎提醒道:“少门主?” 钟黎连忙回神:“啊。一想起与门主他老人家相处的往事,不免有些伤怀。” “只不过,我师纵情潇洒,他去哪里都在一念之间,又如何能告知于我?” 雷万泽叹道:“这便是门主的风采。” 钟黎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我猜我师或许已经到了此处,只是宵小太多,不愿现身罢了。” 楚阳点头:“若论起辈分,那些大昭人都是门主的后辈。门主自然懒得与他们一般见识。” 钟黎正色道:“门主懒得与他们一般见识,但我们却不能大意。” “方才我用【风音术】窃听到他们谈话,他们俱是各派顶尖高手,正在各自挑选对手,准备将我等一网打尽。” “他们来人众多,若真分配下来,我等一人就要同时对战四个。” “难道【宇】一时不苏醒,我们便要等上一时,直到他们整备完毕,将我等斩杀在此?” 冥川冷哼一声:“人多又能如何,【八荒神劫】最不惧群战,管叫他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柳清禾道:“少门主大可放心,此地上宽下窄,四面无缺,五行具备,正是布下【周天八极大阵】的良处。我等早将八劫之力布遍四周,虽不能保证他们有来无回,但足以阻挡片刻。” 放心? 我不能放心。 你们不打起来我放不了心! 钟黎佯作考虑:“但终究缺了乾门,大阵运转不足圆润。我对阵法又一窍不通,无法补足乾劫之力。” “况且对方有阵法宗师天机阁阁主沈清秋坐镇,未必不能瞧出破绽。” “而且他们好整以暇,准备充足,如果真打起来,事与愿违,我等该如何?” 朝天门人一听,似是有理。 虽说【周天八极大阵】至今仍无人可破,但大阵也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 柳清禾犹豫片刻开口问道:“那少门主的意思是……” 问我就对了! 钟黎当即一握拳: “敌人四倍于我,且都是武林翘楚,必定轻敌。” “反正大阵已经布好,我等必须主动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诸事起源,天意弄人 大昭人群内。 百晓生继续讲着宿摩的故事。 “宿摩记录好了玄天神刹的方位,将纸张叠好小心翼翼地收进内襟,贴身存放。” “【裂】道,荒原千年一开,算时日,就在七年后的九月初五,一旦错过,万事休矣。你且在此,专心领悟我之神通,裂魂之法还需巩固,由我为你护法。” “宿摩嘴上答应,心中却清楚。此等非人神通,加上神像那诡谲的气息,【裂】分明是一尊恶神。” “但他偏偏事无巨细,将所有线索一概告知,甚至做出一副慈师的态度,谆谆教导。” “其所图无非就是宿摩的本源与信仰。” “甚至,宿摩猜测,荒原之事,绝对有利于【裂】,甚至有利于整个神族。” “所以他才会不惜耗费所剩不多的神力,助宿摩掌控神道。” “就这样近两年时间过去。” “宿摩日夜忍受裂魂之苦,无数次生出想要自我了断的念头。但偏偏【裂】就在身旁,每当宿摩生出异样,【裂】便会出手阻止。” “日复一日,宿摩渐渐习惯,虽然依旧日夜煎熬,但耐受力却强上不少。已经不至于生出轻生之念,复活亡人的念头,再次占据了他心里所有的位置。” 元柔道:“我就说神道功法若能所成,必然是一蹴而就,哪有还需要巩固两年的说法。原来【裂】就是怕他这唯一的信徒承受不住,寻了短见。” 百晓生点头:“正是如此,在这两年里,宿摩也惊讶地发现,【裂】似乎在他的神魂中种下了什么东西。” “如同【裂】就存在于自己身体,自己的思想内。” “一旦对方心念一动,所思所做,均身不由己。” “如同一个傀儡,生死都不在自己掌控。” “宿摩本就偏执,又受了两年摧残,先入为主地认定【裂】绝非正神。” “况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天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别的图谋。” “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宿摩心里。” “既然已经得到线索……” “那便弑了【裂】!” 众人一听,身上一寒。 “于是宿摩道:我在此已经快要两年,【镇命转魂丹】还毫无头绪,只剩五年多的时间,再不上路,恐怕来不及。” “【裂】道,你自离去,莫要忘了,每年这个时候必须回来祭我。” “宿摩点头,随即叩首道:传我通天神通,又告诉我拯救至亲线索,此等恩情,无以为报,便让我叫你一声师父吧。” “说着宿摩口呼师父,俯身下拜。” “【裂】许久不语,随后便放肆大笑:说人族思绪纷杂,还真是如此。我乃你头顶三尺神明!你只需尊我、畏我,莫要惺惺作态!” “宿摩迟疑,不过……” “【裂】:讲!” “宿摩道:我体内有感,善魂似乎正被恶魂侵蚀,可是功法出了什么问题?” “【裂】道,你且静心,待我入你体内一观。” “说着神像便分出一缕神魂进入宿摩体内。” “宿摩掌握裂魂之术,心中对魂魄自生出无数理解。” “他心知,裂魂之时,如寒风刺骨,会产生一瞬间的思维空白。” “在这段空白的时间里,哪怕是【裂】,也无暇反应,无暇思考。” “宿摩当即心神一沉,伸出手连封【魂门】【魄户】两道大穴,将那缕神魂彻底关在了体内。” “随后宿摩恶魂激发,十指间喷涌出一道凝结恶魂之力的细丝。” “咔嚓——便将【裂】的头颅斩了下来。” 秦少陵道:“宿摩当真胆大包天,如若失败,岂不必死?” 百晓生道:“多年以来处于如此境地,宿摩心志早已非人。为了不受困束,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会去拼。” 元柔问道:“那【裂】便死了?” “非也。” “宿摩也以为功成,一把火将那处南荒的神庙毁于一旦。” “随后从南荒外的炎州开始,一路打听【玲珑宝盒】的下落。” “世界之大,若由他一人搜寻,必定难如登天,而宿摩有一套自己的办法。” “先是以奇诡之事,吸引镇南郡守的注意,随后扮作云游高人,解炎州于危难。” “如此不过几日,宿摩便成为镇南郡守的座上宾。” “镇南郡守问宿摩,想要什么赏赐。” “宿摩别无他求,只求一观府库藏书,顺便让郡守大人帮忙搜寻【玲珑宝盒】的下落。” “不过令宿摩没想到的是,席间,【裂】的那丝残魂突然暴起,与先前种在宿摩体内的那枚种子合力攻击,瞬间重创宿摩神魂。” “宿摩顿时不省人事。” “镇南郡守心中大惊,连忙召集大夫连夜救治,诸位大夫都束手无策。” “宿摩神魂受创,五感皆闭,如同死了一般。” “镇南郡守和众大夫便真当他死了,只唏嘘着将他遗物整理好,随便找了副棺材,就给埋在了乱葬岗。” “等等!”元柔眉头一皱,似是想起什么。 元铮笑道:“小妹,你方才还嫌我打岔,现在你也开始了,莫要多言,且听先生继续说书。” 百晓生白了他一眼:“说什么书,这都宿摩口述。我可没有半分添油加醋。” 元柔突然问道:“这事可是发生在五年前?” 百晓生粗略一想,点点头:“确实,正好五年前。” 元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张画着玄天秘藏的水脉地图落在了镇南郡守之手!” “他定是看到了【玄天神刹】这四个大字,觉得不同凡响,于是赶紧派信使携图入朝。” “此后便有了连江寨杀信使夺图,陈金奎携图而逃。消息暴露,连江寨被全江湖围杀等等一系列的事情!” “玄天神刹也是在那个时候,暴露在整个江湖的视野之中!” 钟黎此刻虽在蛊惑朝天门人,但分心二用还是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一切的一切竟然起源于宿摩? 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若说江湖之大,宗派林立,习武之人代代不绝,数不胜数。 若说江湖之小,偏偏此等通天大事就集中在那三两个人的身上。 当把一切都串联起来的时候。 钟黎也难免在心中喃喃: 天意弄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恶念既出,毁剑灭敌 “虽然【裂】只有一丝残魂存世,但裂魂之法毕竟诡异难当。” “更何况他还在宿摩体内留下了手段,这一暴起,宿摩别无他法,只得强行龟息,与之周旋。”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宿摩占了上风,一举将【裂】的残魂打的粉碎。” “待他从乱坟中爬出,衣物都已腐烂。找了路人问询才得知,已经过去了四年。” “寻常人若龟息四年,大概是醒不过来了。可见神道终究还是有可取之处。” “只剩下不到一年时间,宿摩急不可耐,好在因缘际会,他还是寻到了我。” 秦少陵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他是来问你【玲珑宝盒】下落的。但是他如何能形貌大变?” 百晓生摇头:“或许是因为裂魂之法改变了他的身体结构?我们没那么熟,他不提的我自然也问不出口。” “他将在南荒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讲给我听。” “我与你们无甚分别,如果不是他,我定然以为此等言语是在诓骗于我。” “宿摩说道:我要【玲珑宝盒】的线索。” “我对他说,玲珑宝盒多年前曾于江湖中出现过,后来由当时的白帝城城主所得。都说其内仙丹能夺天地造化,但城主打开后才知道一切都是虚言,不过一颗造型奇特的钢珠罢了。” “宿摩道:那我即刻启程前往白帝城!” “我连忙叫住他,白帝城顾寒城天下无双,藏宝阁立于绝壁之上,其间更有天机阁主亲自设计的数道大阵,若硬闯,保管有去无回。” 沈牵机一听,眉头一皱:“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百晓生嘿嘿一笑:“宿摩一听,当即问我该如何行事。” “我对他说,人可以躲,但是阵却躲不开。当务之急是要寻得破阵之法。传闻天机殿内有有一本【天机总纲】,可破天下阵法。天机阁阁主所布阵法也是依据此书。” “最大的问题是,天机阁也不是好闯之地……” “宿摩道:既然都不好闯那我何必多此一举。” “但我知道天机殿后山有一条隐秘小路,可以避开大多数阵法!如此一来你前去白帝城的胜算便多了几分!” 沈牵机听到这,怎么还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正是那宿摩夜闯天机殿,虽遭机关重伤,却还是带走了【天机总纲】。 数天过后,于那遂州城外,杀了天机阁二十余人,扬长而去。 沈牵机当即长剑一抽:“原来真是你小子在背后捣鬼!” 厉川寒忙一步踏出,挡在百晓生面前:“沈兄,冤有头债有主,谁杀了你的人你就找谁报仇,莫要胡乱攀扯。” 沈牵机脸色一沉:“敢情死的不是你云隐山门下弟子!好,就算这杀人之事算不到令弟头上,但他怂恿宿摩盗取我门中镇牌之宝,亦是帮凶,你如何狡辩?” 百晓生诧异道:“我何时怂恿了?我只不过把知道事情告诉他罢了,他要做什么我如何知晓?你若不服叫秦太师和大家评评理,他们若说我有罪,我立刻束手就擒听候发落。” 沈牵机转头,看向秦少陵。 秦少陵不愿掺和是非,轻咳一声把头扭到一旁。 这时,沈清秋说道:“牵机,冤有头债有主,此话不假。百晓生之事本就是细枝末节,此事过后再议。” 自己老爹发话,沈牵机也无法。 只得冷哼一声放下长剑。 宿摩的故事已经讲完,众人心中都各有想法。 无论是神道之事,还是弑神之事,甚至其中一些细枝末节都是此生没听说过的奇事。 众人不免感叹。 荒原。 真的存在吗? 要靠【宇】方能进入,那个【宇】在哪? 再看空中二人,心中便多了不少异样情绪。 很显然,宿摩去了白帝城,并拿到了【玲珑宝盒】。 但也因此泄露了行迹,顾寒城便一路追杀他,直到这北罔山。 人终究不会飞,知道了裂魂之术后,众人也终于明白。 二人双足一直都踏在那些看不见的细丝之上,这才给了所有人他们会飞的假象。 到底是艺高人胆大,一旦失足便是万劫不复。 细丝由宿摩所发,终究可控。 如此看来,还是顾寒城更加高明一些。 空中银线飞舞,剑风激荡。 纵然顾寒城看不懂宿摩究竟是何手段,但铺天盖地的细丝不留半分情面,招招狠辣无比,誓要将顾寒城斩杀在此。 顾寒城闪转腾挪之际,还有心嘲讽:“你祖上莫不是傀偶戏出身?那么多线真不会缠到自己?” “看你长得四四方方,难不成把这吃饭的家伙都背在身上?” “聒噪!” “若嫌我聒噪,便把我白帝城之物交还与我。” “做梦!” “哈哈,我骗你的。难得遇到个对手,我又怎能放你离去?杀了你一样可以取回,我又何必劝降?” “你大可一试!” 宿摩心中也分外焦急。 战斗过程中,他无意间看到这天漏峰下聚满了人。 北罔本就和南荒一样,属于化外之地。 没有城镇,没有村落。 没有任何能聚集起这么多人的理由。 难道荒原之事竟然有这么多人得知? 他们也是奔着【铸神】之法来的? 没有别的可能。 宿摩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他本就偏执,更被裂神之法折磨,还有【裂】在他心底种下的影响。 当下他只觉得烦躁不已,只想把这漫山人影杀得干干净净! 再看向顾寒城,只觉他竟那般令人厌烦,不杀他心中不快! “天下第一……我叫你做那地下第一!”宿摩嘶吼道:“【裂】!” 恶魂之力陡发! 顾寒城本就不知宿摩手段,距离又如此之近。 听到声音,只觉一股莫名感觉铺天盖地袭来。 突然,如同一把大锤猛地敲在了他的识海之中,顾寒城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识海里,自己的身体突然被一分为二,开膛破肚,死状凄惨。 疼痛感也相当真实。 顾寒城的魂魄仿佛脱体而出,立于虚空,俯视着自己凄惨的死相。 飘飘荡荡,即将被风吹散。 宿摩施展此术,反噬比伤害更为强烈。 他神识一黑,转瞬即亮,随后也一声闷哼,嘴角渗出血来。 但他不管不顾,十指一错,十道丝线激射而出! 丝线所过之处,空间一片涟漪。 仿佛空气都被割裂开来! 眼看就要将顾寒城斩作无数段。 突然,顾寒城眸子重归清明,手一伸,将螭龙剑竖在身前。 “乒乒乓乓……” 丝线打在剑身之上,声音清脆好听。 突然。 咔嚓之声不绝于耳。 脚下众人自是看的清楚! 顾寒城的剑…… 断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生死相续,背棺而行 螭龙剑青绿色的剑身变得黯淡。 断作无数块,从空中掉落。 天下第一就要易主了? 没有人愿意相信眼前这一幕。 可事实就是如此,顾寒城的螭龙剑被宿摩一招打得粉碎。 顾寒城似乎也没有料到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当即愣住,久久不语。 宿摩道:“顾寒城没了剑,就如老虎没了牙齿。天下第一于我毫无意义,我也无心争夺,速速滚开,莫要碍我大事!” 顾寒城回过神,看着手中剑柄。 随即,他随手一抛,任它自空中掉落。 “既是旧物自难长,前尘往事心中藏。” 顾寒城没有表情不见悲喜,却收起了玩乐之心: “天下第一的……哦不对,是天下第二。” “天下第二终究是我顾寒城,而不是那把螭龙剑。” 宿摩皱眉,并未言语。 顾寒城自顾自地说道: “自从在杨柳堤见过那名女子,我总算明白了自己究竟有多么渺小不堪。” “她也让我开始怀疑。” “剑,到底是什么?” “我悟不透。” “可若连我都悟不透,这天下又有谁能悟透?” “武道终究不过人体之奥妙。可人身再强大,处在这样一片天地,如何能挥出那一剑?” 宿摩不耐烦:“你到底要说什么?” 顾寒城好像没听到:“我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那个画面。” “她的模样,她的仙姿,她那断潮一剑。” “我生怕自己忘记,哪怕一个微小细节。” “于是我马不停蹄地返回白帝城,将这一切画了下来,裱在墙上。” “日复一日,膜拜参详。” “直到有一天,我自觉灵光乍开,神气入窍。果然,于那晚,我又梦到了那个女子。” “梦里,她伸手一指,自西而东,将天破开一个口子,将地斩出一道沟壑,天水倒灌,清江奔流。” “我似乎有感,她或许真不是凡俗。” “她是真真正正的女仙。” 宿摩冷冷道:“宿某没空听你的春梦。” 顾寒城道:“剑之一道,本就不该拘泥外物。那就教你见识,我这得自天下第一的一剑。” 说罢顾寒城剑指一束,一道剑痕飞斩而出。 好快! 没剑的顾寒城居然更强? 宿摩匪夷所思,扯动细线,连忙闪躲。 剑痕去势不减,直到斩上宿摩背后的远山。 爆出惊天之声。 宿摩心中大惊,还好自己眼疾手快,这若让他劈到岂不和那【裂】一个下场! 噗—— 咚—— 突然,宿摩感到心口一凉。 再看顾寒城。 只见他剑指直指自己心口。 无形气剑突破数丈距离,将自己彻底刺穿! 顾寒城眉头一皱: 这一剑感觉好生奇怪,好似穿过两个人! 宿摩难以置信,缓缓低头,看着胸口渗出的鲜血。 “不~~~~!!!!!” 宿摩凄厉地朝天大吼,右手一抓逼退顾寒城。 也不管自己伤势有多重,他猛地把黑袍一甩,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他………… 脚下众人无不吃惊! 元柔吃惊道:“怪不得长得那般高大,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百晓生仿佛恍然大悟:“我就该猜到是如此。” 宽大黑袍自空中落下,宿摩踩着木腿木脚,身后背着一个六尺长的巨大棺材! 他竟时时刻刻把那亡人背在身上! “不,不不不不不!!!” 宿摩黑布蒙面,看不清面孔,可从声音足以分辨他状若疯虎。 “顾寒城!我要你死!!!” 嗖嗖嗖—— 宿摩周深上下衣物破开千万孔洞,无数细丝破空而出! 顾寒城身在空中,只依靠细丝而立,身法无处施展。 又因断了长剑,指剑进攻有余,防御却不足。 噗噗噗…… 顾寒城虽避开周身要害,身体却被扎破无数处! 鲜血霍然飞洒! “小棠,小棠!!!” 巨大的棺盖轰然炸裂。 一女子安详地躺在其中,面色红润,仿佛睡着了一般。 顾寒城皱眉。 小棠。 好熟的名字。 但方才那一剑明明已经刺穿宿摩心口,为何宿摩好像无事一般? 一应伤害由恶魂相承。 只要不是断其肢体,斩其生机,心脏受创也只是于身体有伤。 恶魂不灭,自可以细丝缝合伤口。 然而这一切顾寒城却是不知,当下自己也身受重伤,无力再战,只好施展轻功顺着峭壁,向山下掠去。 百晓生喃喃道:“小棠?感觉就在嘴边,可怎么又想不起她是谁?” 万花谷主花弄影神色大变:“难道是花小棠?那躺在棺材里的是我师妹?宿摩一直想要复活的是她?那宿摩难道是……” 沈牵机望着夜惊眠道:“花小棠不是嫁给了烟雨楼楼主夜飞声吗?当年二人珠联璧合,还是一段佳话。” 元柔摇头:“过往之人,可望可念不可及。夜飞声竟是如此痴心之人,叫人好生佩服。” 在场之人无不点头叹息。 宿摩浑然不觉,抱着棺材,如同踩着阶梯一般从天空中落下。 他将棺材放在地上,捂着花小棠肩头的伤口,泪流不止。 夜惊眠往前一步,伸出手高喊:“师兄!!!” 宿摩回头,没了黑袍罩身,就算黑巾蒙面,也遮盖不住他脸上纵横的伤疤和坨坨烂肉。 “师兄,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当年的夜飞声是多么风流倜傥的人物。 【玉笛飞箫,碧空神影,铁笔绘浮生】。 “问必答”当年就是如此形容夜飞声。 说的就是夜飞声身姿潇洒,文武双全。 可如今…… 眼看夜惊眠又要靠近,宿摩一缕细丝插进他身前的泥土。 “止步!阁下认错人了!再敢踏前打扰我妻安眠,我定杀你!” “师兄,嫂嫂已经过世了……你为何就是不能放过你自己!” “胡说!”宿摩暴怒:“你看她的样子,她死了吗?她死了吗?谁信?我不信!!!” “对,她没死,她没死!” 宿摩伸手轻抚小棠脸颊,却不小心沾上一丝血污。 宿摩顿时手足无措,连忙撕开衣角,将它擦拭干净。 “小棠……” “别急。” “十四年。” “我们终于到了。” “找到【宇】,找到荒原,找到【铸神】之法。” “天下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分开我们!”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击杀冥川 众人看着宿摩。 有诧异,有震惊,有可怜…… 叱咤江湖的烟雨楼主。 风流倜傥的乐画双绝。 与万花谷小医娘花小棠是天作之合,本该双宿双栖、笑傲江湖。 可偏偏最后落得一个身死,一个疯癫的下场。 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四年前…… 十四年前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众人皱紧眉头苦想,却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结果。 顾寒城伤了花小棠尸身,这让宿摩心痛不已。 是啊,或许他起这个名字就是如此。 宿之意,就是夜晚。 宿夜之魔。 在宿摩心里,他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夜飞声。 而是为了复活爱人,行事偏激,不顾一切的魔。 咔嚓—— 天空中的乌云蓄势已久,又得雷万泽雷劲相击,终于隐隐有些憋不住的意味。 一道闪电打过,滚滚雷声回荡在山谷之中,久久不绝于耳。 突然! “杀呀!!!!” 只见钟黎一马当先,带着众朝天门人,口中大叫着朝这边杀来。、 楚阳一捏诀,埋伏在四周的泽力轰然爆发。 雾气一起,举手投足都是晦涩阻滞之感,视线也收到极大阻碍,三尺以外什么都看不见。 紧接着。 雷火降地,水箭飞舞,风刃错错,木妖狂舞…… 八劫源源不断,从天地八极蜂拥而至。 众人大惊,可雾气浓重,根本看不到朝天门人在何处。 天地之威,怒而不伤。 然而阵中八劫却是由天门中人元气驱使,威力惊人,从各个诡异刁钻的角度向着众人攻去。 大昭人蓦地受袭,顿时手忙脚乱。 沈清秋开口道:“诸位莫要惊慌,此乃【周天八极大阵】,八极之力源源不断,当紧守门户,莫要给那天门贼子可趁之机!牵机,速来助我,我即刻破阵!” 众人没做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开始便有数人受创。 “好贼子!我等不愿人多欺人少,他们竟然敢先动手!” “雾气凝重,不辨来敌,诸位三三成对,千万小心!” 在场都是绝顶高手,虽一开始有些惊慌,但稳住阵脚之后,便张弛有度,不再受伤。 然而大阵已经布成,八劫之力源源不断,众人防御有余,反击却不能。 轰隆隆…… 又一记滚雷自天边炸响,淅沥沥的雨点坠落在地,一眨眼便成瓢泼之势。 冥川深咳一声,哈哈大笑:“天助我也!大阵既起,天时已到,俱在我手!今日便叫尔等形消骨灭,永不超生!” 他不顾伤势,猛地一喊:“盖水极之劫,摄吾神通!” 一道波纹状真气从他体内扩散而出,刹那覆盖众人头顶。 “御水门之力,天降神兵!” 刹那间,成线的雨滴掺进水劫之力,化为一把把冒着寒光的水刃,借着下坠之力插向众人头顶! 得天时者,得控万物。 所言不虚。 众人之间顿时爆发出一声声怒喝,不用猜就知道一时不慎被水刃穿了身体。 “不够,不够,还不够!说了叫你大昭江湖青黄不接,寸草不生,我便圆了雷疯子这个梦!” 冥川一口咬破舌尖,元气不要本钱地融入大阵之中。 水刃簌簌下坠,不分敌我,无物不伤! 周不平大呼道:“冥川你特娘的疯了不成?!” 天门中人本欲趁着泽劲形成的大雾趁乱偷袭,不料冥川见天赐良机,不管不顾,竟想一举将天下高手全部葬在此处! 余下七人忙撤出大阵,却犹惊魂未定。 冥川自身有波纹铠护体,水法自是不侵。 他在雨中双手连抓,狂笑不止。 众高手被漫天水刃所束缚,想要擒王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各自暗暗叫苦。 突然! 冥川身前人影一闪,还来不及反应,下丹田便猛然遭受一掌。 有波纹铠护体,掌力还未入侵身体便被消磨殆尽。 然而下一秒,冥川身体忽地腾空而起。 钟黎一脸冷漠,掐住冥川的脖子,将他提离地面。 冥川看清来者,心中大惊。 钟黎道:“本还想叫你再多活几个时辰,你既然自己寻死,那便赖不得我了。” 冥川虽被掐住喉咙,但波纹铠护体,并未有窒息之感。 他忙开口道:“少门主,你如何……” 钟黎不动声色:“你自诩聪明,却终究被聪明所误。很遗憾,我与你天门并无半点瓜葛。你害人无数,更是让我兄敬之爱之的老刘头死于非命。放你多活三天,已经上天仁慈,如今,你要一一偿还。” 冥川咳出一口血,惨兮兮的面容却充满癫狂:“我又何尝不知!我不惜扯谎以天门之主诱你,引大昭江湖与你对立,便是要你死无葬身之地!你就算有通天之力,又如何抵得住整个江湖讨伐,就算我今日死于你手,不久你亦要下来陪我,哈哈哈哈哈!” 钟黎闻言,手劲加重,与波纹铠的斥力两相僵持。 冥川见状,又是一口精血喷出:“那日若有大雨,怎会让你猖狂到今日!受死吧!” 水毒猛然激发,阴寒之力瞬间倒灌入体。 波纹铠也形质大变,凝起无数水刺,直插钟黎胸肋。 “四方蛟龙,听吾号令!” 周围雨水赫然汇聚,眨眼间便形成四条水龙,咆哮着向钟黎呼啸而来! 冥川使出压箱底的手段,刹那间将钟黎陷入绝地。 钟黎面对三重夹击,眼都不眨一下,开口一声暴喝: “退!” 一声令下。 嘭—— 四大水蛇炸成漫天水花。 波纹铠更是仿佛生出了生命一般,迅速剥离冥川身体,四处逃窜。 终不得劫力控制,跌落在地。 这是什么功法?! 冥川惊恐万分。 但没了波纹铠护体,被钟黎大手钳制,冥川终于彻底体会到窒息之感。 “早在三日前你胎息便已被我看穿,可笑你自作聪明,还以为波纹铠不护体是水劲反噬。” “你八门劫力不过是以自身之力,摄取天地脉络为自己所用。” “只是天地强而人身弱,不得‘损余’之道,根本无法叫那八劫入体。” 冥川四肢扑腾不已,如同即将溺死在空气中的人,可悲可叹。 “你挑唆天下人与我对立,我亦挑唆你朝天门主动进攻大昭江湖。两两抵消,互不相欠。” “只不过,你终要为你所行恶事,付出代价。” 话已至此,钟黎不再看他。 手中劲力一吐,咔嚓一声。 冥川半个脖子被钟黎抓得粉碎。 随手一丢,冥川跌落雨中。 他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摊开,接着漫天雨水。 “大……大周……” 冥川周身再无劲力支撑,身体一软,倒地气绝。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宇神降临 冥川既然身死,漫天劫力消失殆尽。 雨水也恢复原状,不再伤人。 众人压力大减。 “大哥,终究还是不能由你亲自动手。事情紧急,想必你也能体谅于我。” 钟黎总算明白。 冥川惺惺作态,终究不过演戏罢了。 此人毒蛇心肠,偏偏又是手段高绝,稍有不慎就容易被其所噬。 钟黎五感通透,漫天刀雨之下,已经有数不清的高手为冥川所伤。 除少数几个老头子,其他人虽不至殒命,但毕竟是自己喊杀在前,难免引起众人猜忌。 只是出于搅乱局势的目的,这才引两方相争。 若真的因此恶了众人,导致所有人将矛头转向自己,哪怕进入了荒原也不好行事。 所以钟黎毫不犹豫,终究是留他不得。 是以动雷霆手段,将冥川彻底杀死。 众天门人劲力相互交融,自是有感阵内水劫之力消散。 顿时都暗道不妙,又重新冲进阵中。 在场大昭中人也并非全是绝顶高手。 就比如元柔。 面对周天八极大阵,早已花容失色。 好在灵玉与元铮护在身前,才能毫发无伤。 突然,元柔手腕一紧,身子一轻,腾空而起,离开了二人身后。 突遭此变,元柔惊呼出声。 “莫要惊慌,是我!” 钟黎气息轻吐,就发自元柔耳后,痒痒的,甚是奇怪。 元柔忙道:“刚才你率众攻来,我还真以为你要做那朝天门少主,可吓死我了!” 钟黎一边拉着他离开大阵范围,直冲神像而去,一边说道: “冥川混淆视听,想要引众人害我。我只得顺水推舟,虚与委蛇。” “两方聚集在此,终要一斗,我不过是加了一把火而已。” 元柔笑道:“倒数你鬼精,现在该当如何?” 钟黎抬手一指,元柔顺势看去:“神像……难道……” 钟黎点点头:“没错,这便是【宇】,掌握荒原入口的神只。我看封峦祈神已经到了关键节点,又适逢天地气色大变,我猜那【宇】很快就要降临。趁着双方争斗混乱之际,我等应当抢得先机,先入那荒原。” 元柔抬眼一看,阿酥站在神像一边,好整以暇,冷眼看着大阵内众人搏命。 看来钟黎对她也是早有交代。 元柔疑惑道:“那张大彪和尹长卿还有秦桃儿去哪里了?” 钟黎向上一指:“大哥他们在瀑布上方洞口处。” 元柔道:“那他们怎么办?” 钟黎叹了口气:“我等本欲按照最初计划行事,坐山观虎斗,进而伺机而动。” “却不料你那皇兄,一路扮猪吃虎,最后甚至以身坠悬崖为饵,引我现身。阿酥见我跳下悬崖,一时情急,也随我而来。” “既然已经深陷漩涡,凶险万分,还是不让他们参与其中为好。若再因我折损,我心难堪。” 元柔点头:“确实。此事牵扯深远已经远超想象,不但与神族有关,没想到大昭高手也因此倾巢而出。更有那获得神道传承的宿摩虎视眈眈。尤其是尹长卿,年纪一把没有丝毫功力在身,若参与进来,只怕晚节不保。” “不过……元铮一个傻子,能有那么深的心思?” 钟黎哼哼一声:“天知道那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儿。若是无心之举怎能恰到好处?连我都被他那天真无邪的外表所骗,此子当真人中之龙也。” 元柔还是不敢信。 人中之龙。 这词用来形容元铮也太怪了。 “哟,襄王殿下。公子对你倒是一往情深,不惜以身犯险救你出阵,小女子好生羡慕。” 这狐媚子。 元柔咬牙切齿:“你不去与那万老魔和练仙子一道,总来黏着钟黎作甚?” 练红裳小嘴一张:“元柔妹妹你还真是心狠。周天八极大阵一成,劫力源源不断,你都要脱身而出,难道非要姐姐进去送死?” 钟黎眼看女人们又要干起来,连忙出言相阻:“练红裳,你与我本不相识,也莫要过多牵扯,哪里来的便回哪里去罢。” 练红裳顿时面色戚戚:“公子又要赶奴家走?可你瞧这二人,一个皇家出身,一个一身凶厉,他们哪有奴家贴心,没有奴家照顾公子,奴家心有不安……” 钟黎顿时头大:“哎哎哎,打住打住,随你随你……” 练红裳顿时心喜,三两步跑到钟黎身边,伸手就要摸这摸那。 钟黎忙闪开:“正事要紧,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练红裳笑如花开:“奴家知晓了。” 阿酥没心思吵架,方才那边发生的事一字不落地落入她的耳朵。 心神震荡不已。 阿酥满脸忧心,过来抓住钟黎衣角:“那宿摩难道真是……还有那棺材里躺着的,真是我的生母?” 钟黎回头一看。 宿摩犹自跪在棺材旁,管那身后打作如何模样,都置若罔闻。 钟黎揉了揉阿酥脑袋:“百晓生所得消息也并非全然准确,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没人知晓。先莫要随意下定论,待进得那荒原,有的是机会求证。” 阿酥点头,却还是无法自控,将眼神望向宿摩。 不知为何,看到宿摩疯癫的模样,阿酥心中隐隐作痛。 世上最难解,莫过爱不得。 宿摩心里一定如刀绞般疼痛吧。 钟黎抬眼望去。 封峦手中三支香已经燃烧过半。 那石像眼睛已经呈半睁之态,莫名地气息从那石像中四散而来。 钟黎用心感受,很确定没有那种上位者的威压。 “师姐一动,天地皆俯。” 这石像只是气息诡异,远不至此。 可见所谓神族与人相比只是种族区分,换句话说就是掌握了神通的普通人。 钟黎还是不放心低声说道:“【宇】神诡异,不知有何手段。莫要离我左右。” 元柔心中一惊:难道封峦此举竟真是在召神? 神又如何能听封峦差遣? 若【宇】也像【裂】那样是一尊恶神,那该如何是好,钟黎可能抵挡? 终于时机已到。 封峦颂完整篇祭文,猛地睁开眼,声如洪钟:“恭请【宇】神莅位,庇我【旸】之遗民!” 封峦声音本就洪亮,为了唤醒【宇】神,更是鼓足内息。 这一喊,犹似天崩地裂。 突然,阵中猛地冲出一个身影。 只见他身高八尺,筋肉虬结,浑身泛红,如同一辆重型坦克,朝封峦狂奔而来。 连大地都被他犁出一道深深地沟壑。 正是秦少陵! “好贼子,竟敢在我眼皮底下行瞒天过海之事,拿命来!” 秦少陵一跃而起,竟离地数丈。 一拳轰出,自上而下,如同陨星坠地,蕴含不世之威。 连钟黎都丝毫不怀疑,这一拳能把封峦连同神像都砸个粉碎! 封峦到了紧要关头,根本无暇回身应敌。 只得激发土劲,大地岩石瞬间暴涨,形成一座小山挡在身后。 轰——— 一声巨响,小山刹那间被砸成平地。 秦少陵之猛,当真匪夷所思! 眼看秦少陵拳头就在身后,封峦一狠心,再次吼道:“恭请【宇】神莅位!!!” 突然! 石像一阵颤动。 【宇】猛地睁开双眼!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旸之奸诈,算计神族 秦少陵之名,在大昭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虽然他现在已经年近古稀,但气血精气依旧紧锁体内,保持着巅峰状态。 江湖多有传闻。 武帝建立大昭后曾经有过一名案侍,是一名颇为懂事的小童。 因其根骨绝佳,心思坚韧,武帝于百忙之余闲来无事,也曾调教过他武道。 严格来说,小童也算武帝半个弟子。 只可惜武帝连年操劳,英年早逝。 不然没准还真会把这小童收为徒弟。 这小童便是秦少陵。 因其案侍身份,武帝死后依旧不减富贵,也得以进出太学院,参阅大昭典藏的武道典籍。 虽然武道那时仍未成体系,多是些粗浅的理论和入门功法。 但秦少陵天赋异禀,愣是靠着这些破烂,走出了一条自己的道路。 不及二十岁便创造出一门武道神功——【大金刚弥天神拳】。 此道以无坚不摧的意志为基石,以多年锤炼的气血筋骨为根本,旨在【一拳即出,万神披靡】。 从肉体和意志上分别击溃对手。 早些年,四大阎罗里的祁同司和段愁云,曾获秦少陵教导,一个练得【铜筋铁骨】,一个练得【镇狱神拳】。 虽无法将二者合一,但都各自在各自的领域之上走入了极致,步入高手之列。 封峦心中焦急万分。 典籍流传,祈神最应庄重肃穆。 将神像从原处搬出,照常理已经算是亵渎神明。 若祈神中断,天知道会不会惹得【宇】不快。 此行意义重大,万万不可因为自己半途而废! 封峦明知道,如果结结实实地挨上秦少陵的神拳,哪怕自己有山劲护体,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但朝天门上下都是些复国巨孽,本就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办事。 所以越是这种险境,越是激发他凶性。 索性山劲一转,一层黄澄澄的山劲铺满后背,除此之外,封峦不管不顾,一门心思祈求【宇】神降临。 “何人敢伤吾之信徒!” 【宇】猛地睁眼,嘴巴不动,声音却从石像传来。 秦少陵心惊:普天之下竟真的有神! 对于百晓生的故事他也并非全信。 毕竟都是出自宿摩之口,不是亲眼所见。 所以对于神灵降世,他还抱有怀疑。 “神又如何?武帝能毁,我亦能毁!” 打定主意,秦少陵一拳去势不减,威力犹胜许多! 【宇】开口道:“【天地四方,包举宇内】!” 秦少冷鼻子一哼:“装神弄鬼!” 咚—— 秦少陵一拳砸出,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格挡住。 爆发的巨响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整个山谷嗡嗡作响。 面前空间,以秦少陵的拳头为圆心,一圈圈涟漪荡漾开去。 整座天漏山似乎都离地不稳,摇晃起来。 山石纷纷滚落,如同经历一场地震。 钟黎皱眉。 刚【宇】一出手,恍如隔开两个世界。 世界之间彼此不通,自然无法攻击。 但是【宇】只是有神通,又非真的神灵。 而且神像和封峦相距秦少陵不过数尺之遥,根本不存在两界的可能。 应该是【宇】以神通,搬来了一块【界域之障】之类的东西。 纵然武道通天,也无法跨过世界屏障,攻击到对方。 秦少陵也没经历过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头脑急转也不知该作何破解,索性停手,冷眼注视神像。 【宇】道:“大周破灭已经一甲子有余,我等自是知晓,【旸】之遗民,呵呵。” 封峦不知【宇】所言何意,道:“我等前来,便是要得神道之法,叫神族重现世间,佑我大周复国之举。!” 【宇】语气平淡,不带丝毫情感:“不愧是【旸】之后代,求人之时,神态语气如出一辙。只可惜你人族奸诈,惺惺作态不过为达目的,与【旸】一般,俱是小人心肠,我如何信你?” 【旸】是小人心肠? 几人不知此话从何说起,纷纷投去疑惑目光。 【宇】继续道:“人族虽弱,心思却阴险毒辣。当年【旸】便以【铸神】之法央求我等神族,请求庇佑。我等不疑,本以为双方皆有利可取,遂轻信于他。” “不曾想【铸神】虽可助神族长生,却也是一道禁锢,将我神族囿于方寸之地,供人族驱使。” 封峦连忙道:“此事或有误会……” 【宇】道:“何来误会?彼时人族弱小,被那鬼方侵扰,如同畜生一般被驱赶奴役,朝不保夕。” “人族一无是处,唯一可取便是能生,不过万年时间,如同星火燎原,遍地都是。” “我神族虽神通非凡,却被上苍所控,降子极难。即便寿命远超人族,但数量日渐稀少。” “可即便如此,我等依旧可以降子,延续神族。” “【旸】作为彼时人族共主,眼看鬼方日渐猖獗,心中盘算,若在过得千百年,只怕神州浩土之内,人族再也无法抬起头颅。” “于是他在北罔山找到我等,请求我等出手消灭鬼方,保人族昌盛。” “我等自是不能轻易答应,【旸】便说道:‘人族有万万之数,虽个体弱小,但众心所向,仍能撼天动地。我有一门【铸神】之法,可凝聚人族本源、汇聚人族信仰。将尔等神族奉为神明,朝夕叩拜。以大信仰、大愿力保神族亘古不灭,长生不死。’” “我等神族,得上天赋与,智慧创造远胜万千种族,可即便是我等,千万年来,也不得不死之法。” “族内更因为这不死之法,分作两派,一派妄图建立天柱,登天寻仙,得上天传授。” “一派认为天地本无神,都是徒劳,应返本归元,从自身求取。” “两派经年内耗,已持续数千年,叫我神族死伤无数。” “既有此法,正中我等心怀。但一面之言,我等俱是不信,遂要来【铸神】一观。” “不看不要紧,一看此法正如【旸】所说,可助我等长生不死。” 封峦道:“那又何来阴险狡诈一说?” 【宇】冷哼一声:“【旸】只提好处,不提坏处,如何不是阴险?” “就是因为修了这铸神之法,我等神族再也不得生育!” 钟黎一惊:【旸】真是大手笔。 要从根上断了神族血脉! “而且得了信仰愿力,就要与人族捆绑,但凡焚香召唤,我等必须即刻现身,否则魂体犹如虫蚁撕咬,痛苦万分。再也不得自由。” “况且并非永生不死,一旦信仰断绝,我神族亦不可久活。” “此举便是将我神族之命,与你人族气运捆绑。” “叫我等永世沦为奴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幕后还有人!!! 钟黎冷静,于【宇】的话语中提炼出诸多要点。 其一:【宇】称呼自己的词语用的一直是【我等】。 可见【宇】并非为天地间最后一尊神。 甚至不在少数。 因为封峦以【旸】遗民自称,如果神族已经濒临灭绝,那么【宇】对待封峦的态度必不可能是这样。 这其中猫腻就多了。 神族既然尚存,那他们去了哪里? 武帝捣毁神庙,破除万民信仰,对神族来说就等于谋财篡命。 但大昭境内,四海升平,一片欣欣向荣。 神族就算规矩极多,也总有那些心气不舒之辈,想要报复人族。 可自从大昭建立以来,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神族显世之说。 其二:【铸神之法】竟然是从【旸】手中流传出去的。 这不合常理。 上古之事,已经没有任何线索留下。 但【宇】口口声声说,人族没有别的长处,唯一让人在意的一个是阴险狡诈,一个就是能生。 那时的人族,连修炼都不能。 那【铸神】之法是从何来? 很明显【铸神】就是针对神族的一招毒计。 虽不可一举灭亡神族,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神族迟早会湮灭在历史里。 回头整合一下。 那时天地间有三股势力。 人族、鬼方、神族。 鬼方身体素质定然是远超人族,所以得以奴役人族,让人族民不聊生。 人族在鬼方的逼迫下,苟且偷生。 这种情况维持了很久。 神族偏于一隅,只求长生大道,内部争斗不已,不掺和俗世纷争。 人族想要站起来,则必须寻到帮手,将强大的鬼方消灭。 唯一可联合的就是神族。 而这又是一个隐患。 神族本不问世事,怎么敢保证更为强大的神族,在将鬼方消灭之后,能不和鬼方一样,继续奴役人族? 如果真的成了那个状况,天地间将再也没有第三股势力,能拯救人族。 人族将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求神族帮忙,不但要有肉头叫神族心动,还必须要给神族拴上一条“狗链”,叫神族不能如同鬼方一样,奴役人族。 但是人族弱小,根本就没有创造出【铸神】之法的条件。 想到此处。 钟黎灵光一闪! 除去人、鬼、神,天地间还有另一个存在! 一个隐藏在背后,从不现身的存在。 而且他们一定强大无比,可以创造出神族都创造不出的不死之法。 甚至还能在此法中埋藏祸患,聪明如神族都发现不了,只能乖乖上当! 可一切举动都有原因。 假设这个势力真的存在,那他们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为何要帮助人族? 为何从未听说过有他们的踪迹? 钟黎一开始还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太疑神疑鬼了。 可是诸多事实证明,人族确实没有能力创造出【铸神】这种功法。 总的来说,就是这个不知名的势力,一直隐藏在世界的背面。 他们不显山不露水,甚至历史上没有丝毫关于他们的记载。 这个世界果然猫腻甚多! 本以为神族存在已经足够让人震惊。 没想到还有人谋划了千年,只为叫神族去死。 想到此处,汇总里豁然开朗。 昭武帝的起势与那【旸】几乎如出一辙! 大周是彻底的神权世界,神道之法,取自神仙,除此之外,俱是普通人。 可偏偏就从这群普通人之中,诞生了一个武帝。 拳打神庙,脚踢神龛,举着一把长枪,用从未在世间出现过的武道,一路从江南捅到西北。 把整个神道体系打得粉碎。 武帝不就和身怀【铸神】之法的【旸】如出一辙吗! 可见武帝定然也是被那个势力选定的天命之人,用以斩灭神族的棋子。 是的,“棋子”。 在钟黎看来那个幕后的存在更像是执棋人,把整个神州大地的种族玩弄于股掌之间,一举一动尽在掌控。 之所以不直接让【旸】去粉碎神道和鬼方,是因为彼时人族太过弱小,敌人太过强大。 必须使用合纵连横之法,不费人族一兵一卒,消灭鬼方。 那时神族也处在巅峰,贸然相抗,九成九会落得身死下场。 所以千年时间,将神族削弱,再以武帝横空出世,将神族彻底赶走。 一张一弛,有魄力也有手段! 人族的朋友…… 没有任何痕迹。 钟黎根本无法通过种种线索推断出结果。 钟黎在心中暗暗戒备。 人族已是相当强悍,神族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么能在背后影响天下大势的,必然是远超自己想象的强大。 等等! 钟黎突然想到,师姐说过,师父在她回山之前,便死了。 自己都是百毒不侵,那么师姐和师父定然也是如此,宵小手段无法起作用。 一定是大手段以力压之。 难道就是这幕后之人? 封峦听到【宇】说的话,心中也大为震惊! 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封峦只得赔着笑脸,躬身道:“如尊神所说,我等人族寿命极短。八百年前的事,对我等来说已是相当遥远。” “料想【旸】祖亦是不知,铸神之法竟有那般弊端。” “毕竟大周八百年,我等人族对神族一向敬畏有加,日夜供奉,按时祭祀,从未有过懈怠。” 【宇】冷哼一声:“料得也不在你人族掌控之中,否则大周又何来八百年盛世!” 封峦见【宇】神并不是那般不通情理,当即心中一宽:“若无神族,我等人族只怕还在鬼方奴役之下,行那猪狗之事。神族亦需我等信仰才得以永生不灭。在我等遗民看来,神族、人族,实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利益共通。” “可恨那武帝小儿不敬天道,不尊神明,竟一把撕毁条约,将我人神二族置于此等不利境地!” “我等遗民此番前来,便是要重现当年万民朝神盛况,叫神明重降人间,佑我人族昌盛!” 钟黎心中赞叹。 这封峦外表粗鄙,内心却细腻。 这一番话不仅将神族捧得天花乱坠,更是将大周与神族命运相捆绑,矛头直指大昭。 大昭六十余年江山已固,朝天门再强,不过大猫小猫三两只。 若让那元铮为帝,或还有些机会。 可元栩女帝手段果决,心思深沉。 大昭在她治下只会越来越昌盛。 如果没有外部势力参与,根本掀不起风浪。 原来朝天门所图就是联合神族,推翻大昭统治。 怪不得元诩女帝不惜联通整个江湖,来扼制朝天门行动。 若真叫朝天门得逞,诸神齐出,只怕又是一个乱世!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宇之阴谋——天衍建空神术 秦少陵一听,心中直道朝天门狼子野心。 他所擅长的只是武道体术。根本看不出【宇】之深浅,想要破除空间壁垒难如登天。 就算把一身力气耗尽,只怕也起不到效果。 只好竖起耳朵,静观其变。 【宇】道:“沧海桑田,今非昔比。况且神庙、神像俱已破碎,我神族四散不但无法归乡,更是命不久矣。” “神族已非八百年前的神族,你要的我帮不了你。” 封峦听到此语,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但事已至此,他又如何能放弃,于是开口请求道:“既然如此还请尊神大开荒原之门,叫我等遗民得神族传承。” “如今大昭武道初立,神通不成体系,若有余力,必可一举断其武道根基。” “倘若再过得几甲子,神族和大周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有那【铸神】之法以及诸多神通,我等遗民自可徐徐图之,从微末起逐渐蚕食大昭疆土,届时必将天清地明,重复大周与神族荣光!” 【宇】听闻此语,陷入沉默。 封峦忐忑,只等答复,不敢多言。 【宇】沉默半天,终于又开口道:“神庭早已今非昔比,其中又有莫大凶险,连我等神族都不愿归之,你,想好了?” 封峦大喜:“既已至此,何畏凶险?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宇】道:“大善!不过吾观四周,多有虎视眈眈之辈。吾之神通不擅攻伐,无法帮你化解。你等遗民可能应对?” 封峦指着钟黎道:“我朝天门【八荒神劫】乃是得自【御】神传承,如今我八门齐聚,更有少门主在此,就算伤敌不足,自保亦是有余!” 封峦之所以说八门齐聚,是因为白念周的【天脉望气术】虽不及白止观【九霄神眼】,但此法擅长化劲,模拟出的乾劲虽四不像,却也勉强堪用。 【宇】的语气似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竟是【御】之信徒。想不到普天之下竟真有人能得【御】之神道,颇令我惊喜。” 话音一落,钟黎猛地感觉一缕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飘飘忽忽,不辨来源。 钟黎突然被点名,只得硬着头皮躬身一拜。 【宇】道:“既得完整神道传承,汝即为半神,乃吾之同道,不必拜我。” 钟黎心中一喜,还有这等好事? 那岂不是可以借着这个身份从【宇】口中撬出更多秘辛? 钟黎当即问道:“道友见过了!据我所知,人族羽族,俱从荒原……” 钟黎话刚说一半,突然感觉神魂一紧! 紧接着两只大眼仿佛洞开虚空,横在钟黎头顶,盯着钟黎,一眨不眨! 钟黎顿时感觉神思一僵,好似喝醉酒一般,看到的与想到的速度并不一致,思维凭空慢了许多! 【宇】神不擅攻伐? 有此神通,何异于攻伐? 空间掌控竟然也能隔开神识! 钟黎蓦然被束,心中大骇。 神像一震,【宇】神冷哼一声道:“此子【拟气化神】之道,根本不是你我二族所有!” 封峦一惊:“尊神此言何意?” 【宇】道:“你说他是少门主,可他体内根本就没有神道烙印,更何谈【御】之神通?你被他骗了!” 封峦连忙转头看向钟黎,眼神中充满不可置信。 【宇】道:“此子心思龌龊,行为诡琐,想要混入神庭只怕别有目的,事不宜迟,我将其封印在此,你等莫要怠慢,速速进入!” 说罢,钟黎身边空间瞬间震荡不已,四十九道空间棱镜赫然出现在钟黎周身八极,将其牢牢围困! 紧接着天地之间一阵玄音响起,弥漫在整个天漏山谷。 整个山谷好像一个水中旋涡,一层一层急速飞转! 众人只觉地动山摇,乾坤倒转。 当即停止争斗,各自使出看家功夫,尽力站稳身形。 可随着玄音入耳,整个天地也被莫名的光亮照的一片通透。 众人不知发生什么事,只见远处神像无限拔高,刹那间顶天立地,好似天地主宰! “这难道就是宿摩口中的【宇】神?!” 众人心中无不做此想法。 然空间旋转,置身其中,身不由己。 突然一股吸力传来,头顶景色一变。 一半依旧是漫天雷云。 另一半却莫名阴暗,火云翻滚,妖风吹动,一片苍凉。 一眼能看出那个天地的不同寻常。 随着空间不断旋转,那片诡异的天空逐渐侵蚀着原本的天空。 正在行那改天换地之事! 钟黎虽被空间所缚,但空间本无质,自可洞悉外界情况。 “原来如此!” “怪不得整个天漏峰树木排列一环一环,如同漩涡一般。” “原来整个天漏山谷就是通往荒原的大门!” 钟黎恍然大悟,可被【宇】神所封,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空间,外界诸多不能影响到自己分毫。 如此一来,天漏山谷内所有人都可以进入荒原,唯独自己会被隔绝在此。 【宇】的声音传来:“此【天衍建空神术】,乃吾之神通,吾等神族心慈,只困你百年。若你得活,自可脱困。” 百年? 说得好听,心思竟然恁得歹毒。 我又不是王八,怎么活上百年? 钟黎暗自悔恨:“终究还是不够老道,被那【宇】一句‘同道’就喊得没了防备,忘记师姐曾教导自己要谦逊守礼,一时得意忘形,多说多错,这才被【宇】瞧出破绽,出手镇压。” “从【宇】的语气中,似乎不难判定,他是一个比较好说话的神,仿佛真的是一个世外高人,颇有不喜不悲的意味。” “但究竟为何自己一开口就引起他如此大的敌意?” 方才钟黎只不过是想问,从尹长卿所说的壁画中不难看出,人族和羽族一开始应当是生活在同一片天地当中。 这个天地就是荒原,也就是【宇】口中的神庭。 这件事难道真的有猫腻在其中,【宇】不想让外人知晓? 本来他还不紧不慢。 可自己一说出这件事,他立刻就要打开界域大门,引众人入荒原。 似乎更有一种堵住自己嘴的意思在其中。 而且【宇】那双眼睛,钟黎瞧得心慌。 那几乎就是“恶”的集合体,与宿摩口中的【裂】都不遑多让。 想到此处,钟黎似有明悟。 【宇】也一直在装! 装作若无其事,不计前嫌。 荒原之内有大阴谋,一个不能让自己问出来的大阴谋。 第一百二十六章 弑神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此言不虚! 阿酥和元柔听到【宇】所说百年,心中如何不急。 可一片空间,分开两个天地。 两女被无形的墙所阻,根本无法靠近。 天地巨变,她们却无暇顾及,在那无形墙壁外面又拍又叫,满脸担忧。 钟黎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来此空间唯一不可隔绝的只有视力。 师姐没有教过这样的手段! 下山以来,钟黎首次出现了神通盲区。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师姐又如何能面面俱到? 钟黎不敢再等,也不敢再留手,周身真元激射而出,探着周围。 很快钟黎便清晰得知,以自身为心,周身八极方向被四十九块空间碎片紧紧包裹。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阵法一途,不过仰观象于天,俯观法于地,取舍远近,八卦五行。 钟黎虽不精通,却也是略懂。 经过探测,很显然,【宇】的手段,与阵法没有一丝关系。 柳清禾说过【宇】之神通,特异非凡,可游历诸天万界。 四十九道空间碎片,难道是四十九道门? 通往何处? 多想无益,钟黎随手抓出一颗小药丸,朝着其中一道碎片上打去。 就在药丸与碎片接触的那一刹那,顿时一道白光炸起,将那药丸打成齑粉! 白光去势不减,直冲钟黎而来。 钟黎慌忙躲避。 然而四周上下俱是空间碎片,如同棱镜一般,将那道白光不停反射。 速度奇快。 狭小空间内,钟黎翻身腾跃,险象环生。 没完没了! 这是什么东西? 钟黎一咬牙,体内如炉火般翻滚。 炼精化气,凝气化神,聚神化虚,炼虚合道。 【天罗绕指神枪】赫然出手,终于与那白光两相抵消,摆脱危险。 好个不擅攻伐。 钟黎心有余悸。 四十九道棱镜折射一束光。 若不是自己身法通神,早被打成筛子了! 还好钟黎谨慎,只用一颗药丸试探。 若丢下去一瓶,神仙也难逃。 打又打不得,出又出不去。 难不成自己真要在此百年? 钟黎苦思冥想。 “四十九?好熟悉的数字。” “西天取经九九……哦对那是八十一。” “炼丹炉里炼了猴子七七四十九……可这又跟现在有毛关系?” 蓦地,钟黎灵光一闪,记起那个八字胡宁有财说过一句话:“大衍之道五十,只取四九之数,留有一线余地。” “此【天衍建空神术】……” 钟黎豁然开朗。 此神通或就取自大衍之道。 天道运转并非圆润无比,总有一处空门。 这处空门就是自己的活路! 但大衍之道自己也不懂啊,师姐不让看那些莫名其妙的书,这还真是自己的知识盲区。 早知道把尹长卿焊身上就好了。 那老头算学通神,一定能瞧出破绽。 “叽叽叽叽~~~” 阿丘在钟黎怀里一拱一拱,露出头来。 随即叫个不停。 钟黎用食指敲了敲它的脑袋:“竟把你忘了,你总算睡醒了?” “叽叽~~” 阿丘眼中蓝光一闪,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哦?你也看出来了?这下咱俩可玩完啦,秘藏找不着,命也得丢在这了。” “叽叽叽……” “啊?你说空间是流动的?我知道。【裂】对宿摩说过,荒原与此方世界千年才能交汇,空间自然是轮转不停。” “叽叽!” “你说这周围也是?你真能看到?” “叽叽叽!” 阿丘眼中蓝光又一闪,上下左右顿时蓝线交错,渐渐首尾相接,将围住钟黎的这片天地,隔成了四十九块。 之前钟黎只凭真元感知,瞧得不真切。 现在所有碎片都被阿丘用蓝光标出,钟黎一眼就能看出,周围空间流转不停。 “叽叽叽……” 阿丘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一边指着周围,一边叫。 钟黎表情凝重,听了好久方才听懂。 “你是说,四十九道碎片就作天衍之数排列,但轮转之际必生空隙。那处空隙就是五十之数,将一物打入,就像卡住机关术的齿轮一样,整个神通就会崩塌?” “叽叽叽!” 阿丘高兴地上蹿下跳,连连点头。 钟黎高兴地举起阿丘亲了它一口:“阿丘,幸亏有你,你比我厉害得多呢!” “叽……” 阿丘突然变得晕晕乎乎,拖着长腔瘫倒在钟黎手心。 “你累啦,那你先休息,知道了原理那自然好破!” 钟黎将阿丘放入怀中,眼睛一眨,两道蓝光涌现,目光所及再无死角。 周围天地剧变,巨大的吸力把一切都搅入其中,如同龙卷风一般盘旋上升,进入那片苍莽天地。 阿酥与元柔也控制不住身形,终于离地而起,却还是依依不舍地看着钟黎。 钟黎屏气凝神,心中虽然焦急却无暇他顾。 努力地寻找着那“遁去的五十”。 有了! 钟黎猛地转身,长刀“噌”地从背后飞出,疾如闪电般插入那出现一瞬的空隙! 咔嚓咔嚓咔嚓———————— 如同玻璃碎地。 周身一切顿时碎成粉末。 出来了!!! 钟黎顿时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吸力,牵引着自己朝天空而去。 【宇】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你,你究竟是何人?竟然……” 钟黎淡淡瞥了一眼,不欲理会。 头顶空间如太阳东升西落,再耽搁片刻,便轮转而去。 山谷里已经空无一人,钟黎可不想自己被落在这里。 “休要进吾神族祖地!” 【宇】声音焦急,那神像的石质表皮开始脱落,逐渐透露出其中木质的纹理。 钟黎定睛一看。 那木质纹理颜色也一点点变浅,竟然一点点在化为血肉! 什么情况! 眼前发生的一切超出了钟黎的常识。 神族不是只能以神魂形态降临吗? 这分明是肉体也要出现了! 咔嚓一声。 石像本平放在腿上的手臂突然炸裂,一只煞白的手臂从中出现,猛地一指天空: “界门——” “闭!” 原本自东向西逐渐消失的苍莽天空,突然仿佛一只眼睑,上下也要开始闭合! 又是咔嚓一声! 石质头颅也嘭地粉碎,露出一张面相奇古的脸。 那张脸神色狰狞:“有我【宇】在此守护神庭,你休想入内!” 钟黎冷冷看他一眼。 转身,伸出手,虚空一握! 顿时一只由黑白二气凝结,如同一座山大小的手掌,蓦地现形!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就莫要怪我手辣。” 【宇】神色大变:“你!你是……” 轰—— 大手猛地一握,将【宇】彻底碾为粉末。 钟黎头也不回,直冲界门而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荒原内的大恐怖 目光所至,整座天漏山山谷内侧的土石树木都被连根拔起。 光秃秃一片,不知道何时才能重新长出。 终于,在界门关闭那一刹那,钟黎飞身而入。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钟黎紧守心门,拼命抵抗。 过了半盏茶功夫,眩晕感消失,钟黎感觉屁股底下一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地上。 此时虽然也是白天,但抬眼望去,四周灰雾弥漫,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暗。 荒原中的天空是一片棕黄色,更有翻滚的火云在天上猛烈燃烧。 呼啸的风也似有形有质,如同一团团黑气,成缕成片。 诡异的气息在这片空间中流转,让钟黎感觉极其不舒适。 是末日的感觉。 如果说生命是蓝色,是绿色,死亡是黑色。 那么这片世界就是一片介乎于生死之间的灰。 这片世界就是处在这不生不死的阶段。 怪不得会被称为荒原。 奇怪,那么多人都去哪了? 还有元柔与阿酥。 当时在场那么多人,数她们两个功力最低。 荒原里有大秘密,【宇】也说过荒原凶险,一定要尽快找到她们! 想到此处,钟黎运足目力,向远方望去。 顿时一道金光刺入眼眸,让钟黎的眼睛产生一丝灼热的疼痛感。 钟黎连忙调动真元,轮转几周方才缓解。 他再一凝神,朝方才的方位看去。 只见一座硕大的神殿,被三百座高山拱卫,矗立在山峰之上。 神殿之上有一根通天神柱,直插天空。 钟黎骇然。 光听尹长卿描述,感受不到神殿具体有多大。 现在看来,三百座山居然只能构成它的底座。 简直大的离谱。 匪夷所思。 神殿背后一颗太阳挂在空中,竟然只有一半是亮着的,另一半色泽黯淡,一副衰败之相。 连太阳都快死了…… 这样的世界有什么希望? 如此看来,神族想要登天寻找出路,也算逼不得已。 尹长卿说过,壁画里描述天降大火,神族分成两队,于玄天神庙的玄顶争斗不已。 既然世界都要破灭,那寻找出路无可厚非,为何还要阻止? 多想无益。 天边金光闪烁,只要不瞎都能看到。 就算所有人被送过来都是分散的,那也只会瞄着这个目标前进。 毕竟除此之外,周围一片荒芜,连草木都呈枯萎之形,无处可待。 只要往神庙走,一定就会遇见他们。 钟黎抬脚向前,突然心神一警,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连忙一转头,只见前方不远处大树一枝干上,竟然蹲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自己,目眺远方,似乎没注意到钟黎的到来。 钟黎眯眼一打量,衣物有些破烂,头发也乱糟糟的一片,想是空间乱流给他造成不小困扰。 看背影不是很熟悉,有可能是大昭人,毕竟来者众多,钟黎也没有一一打量。 此地凶险,情势不明,有人结伴好过独自前行。 打定主意,钟黎把手放在嘴边呼喊道:“兄台!不知兄台何派出身,不如同我一起,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那人听见声音,身体一颤,随后缓缓转身。 突然,他把头猛地一转! “唰”——鸡皮疙瘩瞬间布满钟黎全身。 那张脸紫黑一片,凶牙外突,直达下巴,双目血红,分明是一个长着人身的蝙蝠! 那怪物瘆瘆地说道:“我说怎么闻着风里一股鲜凉味道,瞅了半天不见有什么异常,原来是在我身后。你也要去神殿?过来过来,我们同行。嘿嘿嘿嘿……” 那怪物好像很久不曾说得话来,吐字有些含糊不清。 它自以为是地冲钟黎露出一个笑脸,可在钟黎看来就如同那恶鬼哭坟,让人头皮发麻。 钟黎连忙摇头,向侧面挪动着脚步:“呃,呃……没有没有,阁下一定是听错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这特娘的是个什么东西?! 人身,会说话,偏偏长着一张鬼脸。 倒不是钟黎以貌取人。 问题就在于这东西绝对不是人! 前世的钟黎就从来不看恐怖片,倒不是胆子小,主要是受不了那份恶心, 这东西又吓人又恶心,若被沾上,绝对要倒大霉。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钟黎打定主意,拔腿就跑。 那怪物一看,突然仰头尖叫起来,声音凄厉,直刺钟黎神经。 钟黎顿时脑袋一僵,停住动作。 那怪物叫完,后背一阵蠕动,“噗”地一声,绿血飞溅,刹那间肩胛骨里长出一对肉翅,其上粘液附着,让人恶心作呕。 “错?!哪错了?!” 那怪物怪笑着,肉翅一振,冲钟黎飞来:“千年了,总算见着一个活物,你走了我吃什么?我吃什么!!!” 怪物飞速接近钟黎,肚子里一阵翻滚,随后脖子迅速肿胀起来。 它大嘴一咧,数条长虫猛地从它口中窜出,各个生着两排尖牙,冲钟黎撕咬而来! 钟黎回过神,数张大嘴已到脸前。 钟黎心猛地一跳,汗毛又根根立起。 他从没见过如此恐怖之事,一时之间乱了方寸,忘记出手只能展开身法左躲右避。 那怪物在他头顶盘旋不已,口中长虫竟长达数丈,各个都似有生命一般,围着钟黎猛猛撕咬。 同时还伴有剧烈恶臭,熏得钟黎头昏眼花。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 就算不被吓死,也会被恶心死。 钟黎不愿用拳脚触碰此物,用刀砍更觉得腌臜不堪。 偏偏这玩意儿在空中腾挪,身法比那连江寨的韦平都诡异万分。 打定主意,钟黎猛地向后一窜,马布一扎双指一点下腹,一股真气顿时沸腾起来,如同煮沸的开水,即将喷涌而出。 钟黎面色一涨,猛地张嘴:“吒!” 那怪物只觉天地间一声轰鸣,身体一顿。 顷刻间,整个身体如同被刺破了千万个孔洞的水袋。 各个毛孔都往外渗出绿油油的鲜血。 “噗通”,掉在地上。 身体虽还在一抽一抽,但似乎已经没得好活。 钟黎一吼之威,便将它彻底震死。 而那怪物口中的数条大水蛭般的东西,竟然还在四处扭动,似乎并不受影响。 钟黎傻了眼。 这到底是什么? 这些大水蛭与那怪物虽然是一体,但更像是共生关系。 本体死了,大水蛭依然能够存活。 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种生物? 上苍造物的时候打瞌睡了? 太过恶心,钟黎多一眼也不想看。 钟黎寻来一块巨石,狠狠一砸。 将那东西彻底埋在了巨石之下。 绿油油的血液流淌,渐渐渗入地底。 荒原果然有大恐怖,但也意味着大秘密。 钟黎不敢多待,直冲金光而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得见阿酥 巨石之下,绿血渗入泥土。 似乎惊醒了什么东西。 土地一拱,那东西追着钟黎的脚步从地下追了上去。 钟黎耳聪目明如何能不知? 只见地面拱起一道土丘,朝自己飞速移动,速度极快。 地下也有东西? 又是什么! 拜托拜托,别追了别追了…… 钟黎头也不回,发足狂奔,但那物似乎并不准备放过钟黎,依旧跟随其后,紧追不舍。 土丘越来越高,渐渐高过钟黎,如同一座小山。 “它在地底,目不视物,该是凭借听觉追赶。” 想到此处,钟黎身子一轻,融入一股黑风,欲御风而行。 咔嚓咔嚓咔嚓…… 细小的声音就响彻在钟黎耳边,刹那间,钟黎后背的衣物竟被这股黑风吹得无影无踪! 钟黎顿时警觉。 不是风,是虫子! 是小到看都看不清的虫子! 钟黎连忙一个千斤坠,飞速坠落地面,这才避免了骨肉被噬的下场。 但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暗道幸亏自己灵觉敏锐。 然而地下那物显然已经察觉,速度又是快了几分,同时四面八方,地面猛地炸开,几十条煞白的触手蓦地出现,朝钟黎捆来! 钟黎冷静,长刀脱壳而出,在钟黎身边飞舞一周,那些触手顿时齐腰而断。 “真当我好欺负不成!” 钟黎一开始只想逃。 毕竟杀了一个小的就引来一个大的。 要是杀了一个大的,天知道下一个来的是什么玩意儿。 但是估计这个世界千百年以来,真的不再有活物出现。 所以逮到钟黎它们压根就不可能放过。 既然如此,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钟黎虚空一握,长刀顿时飞回手中,随即高高跳起,千百道刀光直透地底。 “哞……” 这声音厚重,却又带着凄惨。 终于那座小山不再移动。 钟黎松了一口气,长刀入鞘。 长触手,能在地下潜行的牛…… 如果不是见到了第一只怪物的模样,钟黎高低要给它挖起来看看,这头牛到底长什么模样。 但是有了前车之鉴,钟黎不想恶心自己,迅速打消了这个想法。 才入荒原,短短时间里,便遭到了三次袭击。 如果不是自己手段多,没准还真交代在这了。 【宇】所说,荒原凶险真乃不虚。 大昭顶尖高手,或都有自保手段,但若是一般人到此,那可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壁画中并没有描述这些。 难道是尹长卿故意隐瞒不说? 钟黎摇摇头。 不会,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一张壁画就代表一个长长的时代,那八张壁画甚至有可能有八千年,八万年。 这至少说明以前的荒原一定不是这个样子,是后来变成这个样子的。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宇】的话语里不难推敲,神族也早就不在此处。 甚至【旸】见神族,也是在北罔山,而不是在荒原。 神接受【铸神之法】想必是也知道,此方世界已经不足以容身,需要换一个地方重新生存。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钟黎心中逐渐萌发。 可他迅速摇头,把这个念头打散。 神族由作为掌握智慧与创造的羽族演化而来,该不会行此惨绝人寰之事。 当务之急还是找到阿酥和元柔。 阿酥虽然身手极好,两只紫芒匕配合他那鬼魅般的身法,单论近身搏斗,未必就比钟黎差了多少。 但她手段单一,面对此地诡邪未必有出手的空间。 更何况停尸房一夜,充分暴露了她内心惧怕鬼怪。 真被吓傻了未必能出手自保。 元柔虽然得了自己真元灌顶,平白少修十年苦功。 但她毕竟是皇家中人,师父还是灵玉真人那种“一般人物”,想来也不会多严格,调教不出绝世天才。 不行,我若不在,必是凶多吉少。 两女子一路走来,福祸与共,不能让她们独自受险。 与美色无关! 钟黎也不管天上凶险,运使真气,强行御空,化成一股风,急速而去。 钟黎一路飞过,也曾看见远处有人匆忙赶路,有人与怪物拼斗不已。 但都不相识,钟黎也自然没那闲心一一相帮。 钟黎也更加笃定。 【宇】绝对不安好心! 空间传送之术一定是可操作的。 他完全可以把人聚集到一起,但偏偏让所有人分散开来。 摆明了就是要让人能进不能出。 可见神族于荒原之中的秘密,【宇】想让它们永远留在此处。 飞得许久,钟黎看到一支十几人的大部队。 为首的正是秦少陵,元柔也在其中。 可远远看去,依旧不见阿酥身影。 难不成阿酥已经…… 钟黎越想越担忧,便没有过去打招呼,鼓动真元,继续寻找。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钟黎总算看见了那个瘦小的身影。 阿酥一旁有一人与她并肩而行。 钟黎靠近方才看见,此人正是白念周。 似是听见身后响动,白念周回头一看,见来者是钟黎,顿时满脸戒备,折扇一收摆好架势,似欲动手。 钟黎仿佛视如不见,快步跑到阿酥身边,一脸担忧地上下打量一番,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 “你没事!” 二人异口同声,却都脸一红,眼神乱瞥。 阿酥想起山谷里的事,又连忙问道:“钟黎哥哥,那个神像……你是怎么出来的?” 钟黎长吁一口气:“如果不是阿丘认识那手段,我可能还真出不来了……” “阿丘?那只小老鼠那么厉害吗?” “是小貂不是小老鼠。” “那就是小老鼠嘛……那个神像呢?” “没收住手,不小心打碎了……” “打碎了也好,把你困起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阿酥心里高兴,钟黎不但脱困而出,而且第一个来找的就是自己。 可见自己在钟黎心中一定是不可替代的。 钟黎道:“对了,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阿酥瞄了一眼白念周:“方才我被一只蛇首骨身的怪物追赶,是他救了我……” 钟黎回过头,白念周立刻皱眉戒备,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动手。 却不料钟黎双手抱拳,弯腰躬身道:“多谢前辈搭救,在下感激不尽。” 白念周疑惑,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钟黎道:“不必对我有如此敌意,我非你朝天门人,也不是白止观的徒弟,确实也不懂什么八荒神劫。冥川之所以出言蒙蔽,就是为了引大昭江湖与我动手,借刀杀人罢了。” “我虽与你朝天门有诸多过节,但都是他们自己上门寻事,我不得已自保罢了。你与我不但无仇,反而救了阿酥,于我有恩。” “如若他日你有危难,我承诺,出手救你一次。” 白念周听到此处,虽不尽信,却也少了些防备: “小小年纪口气不小,我神通盖世,何须你救?” “管好你自己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鬼树鬼果 钟黎懒得跟白念周斗嘴,阿酥无事,悬在心底的石头终于放下。 阿酥对秘藏毫无兴趣,来趟这趟浑水全因为自己。 如果身遭不测,那他定要自责一辈子。 阿酥问道:“我们要去找元柔吗?” “她已经和秦少陵会合,暂时安全,没必要。” “太好啦!总算只有我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了。” 白念周咳咳一声,似乎在提醒他也是人。 “这片世界好奇怪,太阳和月亮长在一起!” 钟黎一愣,莞尔一笑。 阿酥心思倒是特殊,只有一半着火的太阳,确实好像和月亮黏在一起。 “刚才碰见的那个蛇头怪人吓死我了,难道这个世界的人都长这个样子?” 白念周插嘴道:“上天造物,皆有理可循。那种半人半怪的东西,只怕是人为。” 钟黎冲阿酥点了点头。 白念周虽然自大自狂,但也不是无脑之人。 阿酥东指指西指指,对这片世界充满好奇,钟黎也乐得听她叽叽喳喳。 说了吧半天,阿酥突然呆住,“呀”一声叫了出来。 钟黎不解:“怎么了?” “我们进来的时候靠得是那个神像,可你把神像打碎了我们可怎么出去呀?” “这……” 钟黎显然没有想那么多,阿酥一说,钟黎顿时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草率。 “如果我们要在这里过一辈子,那你娶我还是娶元柔?” 我…… 钟黎瞪大眼睛。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你压根就不在乎出不出得去吧? 白念周一听心中腹诽:也不知道她父母是如何教的,这小女孩端的不知矜持,对男子说这样的话,女孩子家家名节往哪放? “我问你话呢,你说呀。” “咳……阿酥,你还小……” “你不也才比我大两岁?!” “娶妻之事须有长辈做主,还要有媒妁之言……” 听到这里,阿酥神色突然暗淡下来。 钟黎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阿酥现在身世不明朗,更被百晓生一句话弄得蹊跷,自己不该提这事儿。 “阿酥我不是那个意思……” 阿酥摇摇头:“我知道,我只是在想,死去的……真的是我的母亲吗?我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白念周瞥了她一眼:原来她没有母亲,却是个苦命人。 钟黎宽慰道:“这荒原唯一一个像样的地方就是那座玄天神庙,金光如此耀眼,宿摩一定也可以看到,你先不要着急,到时候我们去问问一切自然明了。” 白念周听到此处却神色大变,一步跨了过来两只手抓住阿酥肩膀: “你说什么?你说花小棠是你母亲?” 白念周神色急切,情绪不稳,给阿酥也吓得一呆。 钟黎气势一发,将白念周震得一退:“说话就说话,把你的手拿开!” 白念周猛一转头:“滚!我自说话关你何事?你这小子不知廉耻,朝三暮四,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再敢碍我,我要你好看!” 钟黎一愣。 闲着没事儿发什么疯? 白念周也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些,好歹也是三四十岁的人,他不再动手去抓阿酥,却依旧语气急切: “问你话你回答我!” “我……我也不清楚。” 白念周反应过来,是啊,她怎么能知道? “你今年多大?” “十六……” 合得上。 难道真的是花小棠的女儿? “像……真像……” 白念周面色缓和,思绪飘到了多年以前。 阿酥懵了半天,总算回过了味儿。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奇奇怪怪。” 阿酥不再理他,拉着钟黎就要往前走,突然看见前方树后仿佛坐着一人,她连忙一指: “诶?那是个人吗,快,我们去看看!” 钟黎忙道:“莫急莫急,未必是人!” 二人刚到,就听见那人喘息阵阵,有鲜血滴答滴答,顺着衣角滴下。 急忙绕到前方一看,正是天机阁沈牵机。 他胸口纵横交错,足足有七八道伤口,右手手腕更是齐根而断,只怕这辈子也用不得剑了。 听见脚步声,他勉强睁开眼睛,看见钟黎,瞳孔一缩,挣扎欲起,却因伤势太重失血过多,没能成功。 钟黎忙连点三指减缓他血脉流动,同时伸手一掏,一颗丹药打他口中。 “你……” “不要慌,我们不是朝天门人,你怎会受此重伤?发生了什么?” 白念周也赶了过来,冷冷地看着沈牵机。 “他……” “哼,小人之心,在下不屑做那落井下石之事。” 钟黎的丹药夺天造化,给沈牵机补充了不少元气。 他脸色明显有好转,欠了欠身子,纯当道谢。 钟黎无语:“你就别迂了,这时候还行什么礼?你是被怪物袭击了吗?” 沈牵机道:“是宿摩。他太过厉害,我完全不是对手。” 阿酥一听,正欲开口,钟黎连忙在她手心捏了一把。 “宿摩为何突然对你出手?” 沈牵机咳咳一声,吐出一团鲜血:“我见他被一团黑风缠住,自顾不暇,正是为我门中师兄弟报仇的天赐良机,于是我便想要趁机偷袭,从背后出手……” 白念周冷哼一声:“还名门正派,做那龌龊事还有脸说出来。” 阿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儿,人家说话你插什么嘴?” 白念周微微错愕,却并没有反驳。 沈牵机继续道:“我自诩同辈之中无甚敌手,甚至暗暗心想比起那天下第一顾寒城都不遑多让。” “却没想到,宿摩头也不回,就将我重伤至此……” “当真可怕。” 沈牵机哭笑着看了看自己手臂,苦笑道:“只怕这辈子也提不起剑来,那二十几位师兄弟的仇,此生还有机会报吗……” 白念周冷哼:“夜飞声本就是虚伪小人,他能变成现在这样,也是老天开眼。” 阿酥不服气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白念周道:“就凭我……” 说了一半,白念周硬生生憋回肚子里,想了半天后半句话也不好说出口。 钟离心想:白念周这人狂妄至极,怎得对阿酥偏偏如此怪异? 沈牵机的靠在树上,鲜血缓缓融入树干,众人并未察觉。 大树也产生了奇异的变化,竟然开始抽枝发芽,一眨眼,结了四个硕大的红果! 这一切自然落在四人眼里。 “还有这造化?”钟黎心中诧异。 绿叶红果,与这世界的风格到底是有些不搭。 突然,咔嚓一声。 枝丫承受不住重量,一颗大果子正巧掉在沈牵机怀里。 沈牵机本就失血过多头昏眼花,一时也没多想,就将它拿了起来。 钟黎顿感不妙,连忙开口:“别!!” 只可惜为时已晚,那果子蓦地生出一张大嘴,一口咬在沈牵机手上! 树上那剩下的三个果子也蓦地转过身,各自生了一张恐怖的脸。 嘻嘻呵呵地冲着钟黎三人鬼笑不止! 第一百三十章 剑仙?藏这么深? “好恨呐!怎么偏偏是它有这等运气!” “正好还有三个人,我们一人一个,都不要争抢!” “我先挑我先挑,我要那个白净净的男人!” “两个都白净净的,你说的是哪个?” “嘻嘻,那个年龄小一点的!” 三个果子,生着鬼脸,一边怪笑一边叽叽喳喳,让人毛骨悚然。 阿酥尖叫一声,躲到钟黎身后。 钟黎捏了捏她的小手,似乎在说:“有我在,不要怕。” 白念周鼓动内力,用【天脉望气术】一观:“此树并非草木,土下有一颗大肉瘤,那才是它的本体!” 这都是什么怪东西! 钟黎头皮发麻,不敢轻举妄动。 “呃啊啊啊啊……” 沈牵机突然痛苦地吼叫起来,几人连忙看去。 只见果子咬的那一处皮肉缓缓鼓胀起来,肿成了一个大肉瘤,并随着手臂一点一点往上游走。 肩膀,脖子,脸…… 沈牵机一声惨叫,整张脸蓦地破开,竟从头中又生得一个鲜血淋漓的怪头! 模样和那树上果子的脸一模一样! 沈牵机死得不能再死。 大好一条性命,就此凋零。 寄生?! “成了成了!” 恶心的声音从“沈牵机”地嘴里发出:“你们莫急,我来帮你们捉住这三人!” 树顶那三个果子又是嘻嘻呵呵地怪笑着,“噗噗噗”三声跌落地面,脸后纷纷伸出几道翅膀,朝钟黎三人飞来。 阿酥在钟黎背后瞧得真切,手腕一扣,一把梭罗镖激射而出。 只有一枚果子中标,惨叫一声跌落在地,眼看是不活了。 “沈牵机”中镖最多,但似乎毫无反应。 “敢杀我兄弟!快吃了她快吃了她!!!” 白念周一听,立刻踏前一步,双指一挑,一根极细的土刺蓦地升起,眨眼间便从“沈牵机”的屁股钻了进去,又从天灵盖戳了出来。 给它扎了个透心凉。 随后将手一扣,折扇顶部蓦地出现一把一排尖刃。 白念周用力一甩,折扇飞出,噗噗割开两个果子的身体,盘旋而回。 “看来此地魔物空有诡异,无甚神通,不堪一击。” 钟黎凝目看去,确认这几个果子都没了生气,这才放下心来开口道:“说你是低配的白止观倒也所言不虚。不过能以内力模拟神通,你的内力定然如汪洋大海。此手段也算独树一帜,心思机巧。” 白念周道:“小毛孩子,你也配评价我?” 钟黎道:“都说朝天门白止观独子心术不正,不过危难之时你却能挺身而出,真让人出乎意料。” “我是保护阿酥,你只是顺带着,要想感激我,大可闭上你的鸟嘴。” “哦?阿酥与你不过一面之缘,怎得让你如此在意?难不成你老牛想……” 白念周大怒:“住口!再敢胡言乱语,我扯了你的舌头!” 钟黎撇撇嘴,不与他计较。 阿酥看着沈牵机可怖的死相,心中思绪错乱纷杂:“如果不是宿摩,那他的师兄弟就不会死,以他的手段也不会被这些恶果所害……” 钟黎叹了口气:“江湖,江湖……江湖中人哪个能由的了己身?因果缠绕,错综复杂,你杀了我,我亲友自会报仇,我亲友杀了你,你亲友又如何善罢甘休?但有仇有怨如若不报,岂不白来这世上走上一遭。” “只是……宿摩堕魔已深,就算他是为了花小棠,终究是邪路。假如花小棠真能醒来,她能原谅宿摩吗?她能接受用那么多人的性命换来的复生吗?” “你要做好准备,前路未必是柳暗花明,极有可能是穷途末路。” 阿酥半知半解,还是点了点头。 这时,一阵轰隆轰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叫骂: “你这老登,那是我的马!你怎么能自己逃命!” “少他妈废话!你年轻力壮,多跑几步累不死你!” 阿酥一听,顿时一喜:“是张大彪和尹长卿!” 钟黎心中一惊,完全高兴不起来。 他俩咋掺和进来了? 连忙托起阿酥,运起身法,飞到高空望去。 只见尹长卿骑在大黑马背上猛敲马屁股,大黑马吃痛,一边嘶鸣一边四足狂奔。 马屁股后面的张大彪一边呸呸呸吐着嘴里的泥土,一边指着尹长卿的脊梁叫骂不止。 一旁秦桃儿身法也高明,跑起来游刃有余。 但她还是满脸忧愁,不时转头看向身后。 只见身后赫然是一只巨型大蟞,足有五六丈那么高,两只长长的眼睛长在头顶,后背生着无数人脸。 巨蟞身前则是钟蒙。 钟蒙有些憨憨,跑的最慢。 每每被巨蟞追上,它就连忙回头双手一顶,将巨蟞推得后退两步。 然后又转过身子快跑两步。 再追上来,再推,再追上来,再推…… 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好在那巨蟞没啥口器,也没有钳子,只有一身蛮力。 但这蛮力居然比不过钟蒙?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阿酥高声叫道:“喂!往我们这跑!” “那巨蟞闹得动静太大,你这么喊他们听不见的。” 虽然目前看来那东西追不上几人。 但是钟黎知道,这荒原里的怪物习性就是如此,不抓到活人誓不罢休。 人力马力都有穷尽,但那怪物会不会力竭还真不好说。 更何况,它未必没有别的手段。 果然,想什么来什么,巨蟞似乎知道,这么硬追怎么也追不上。 当即仰天一吼,后背甲壳猛地裂开,其中竟然藏有一只蝎尾! 那尾锥之上,粘液遍布,寒光烁烁,一看就远胜平常利器。 “卧槽!变形了变形了,老登快让我上去!” 张大彪瞧得真切,当即魂不附体,连忙叫道。 “这马已经狂奔了小半个时辰,要再加上你的重量,立刻就会口吐白沫。你有那力气张嘴,不如多动动腿,快跑两步!驾,驾,驾!你这死马,四条腿跑不过两条腿,要你何用?!” “你俩就别斗嘴了!留点力气吧!” 突然,蝎尾猛地扎下,秦桃儿一把推开张大彪,自己也一个闪身,躲开攻击。 轰—— 地面破开一个大洞。 巨蟞见一击不成,连忙拔起欲瞄准再扎! 张大彪本就用尽力气全力奔跑,蓦地被秦桃儿一推,顿时失去平衡。 整个人在地上咕噜咕噜转了好几个大圈,摔得七晕八素。 尹长卿瞧得真切,当即大吼:“大彪!快站起来,快跑!!!” 张大彪如何不知,连忙爬起身子,重新起步。 但巨蟞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条“落水狗”,猛地朝张大彪扎去! 不行,来不及!!! 钟黎早已鼓动真气,身体如同老鹰滑翔一般,全力冲过去。 可是这等千钧一发之际,饶是钟黎再快,也赶不上! “不,大哥,大哥!!!!” 钟黎一指点在自己神庭,天地气脉顿时找到入口,疯狂朝钟黎神庭里挤。 钟黎快到极致,一眨眼就是数十丈,然而此刻横在兄弟中间的,仿佛是天地间最远的距离。 张大彪只是肉身凡胎,连护体内功都没有。 怎么活,怎么活! “啊啊啊——” 钟黎猛喊想要吸引那巨蟞注意力,同时将身后长刀一把拔出,全力一掷。 长刀破空,撕裂着空间,去势如同流星划破天空,可终究还是赶不上! “唉……” 尹长卿长叹一声,双脚用力一踩马镫,枯槁的身子飘飘而起。 他…… 尹长卿转过身子,逆风而立,长发长须随风起舞。 他口中念念有词,一手剑指点在自己神关,一手剑指向上一挑。 昏花的老眼突然炯炯有神,嘴中也猛地高喊一句:“剑来!” 嗡…… 尹长卿背后长剑“蹭”地出鞘,原本锈迹斑斑的剑身耀眼夺目,白光熠熠生辉。 “疾!” 尹长卿剑指一戳,长剑嗖地消失不见。 咔嚓—— 巨蟞猛地仰头大叫。 只见那巨尾,齐根而断,绿血漫天喷涌! 第一百三十一章 长风剑仙——尹长卿 张大彪也是凶人。 明知躲不过,他也不愿意坐以待毙。 就算巨蟞这条尾巴比他三五个都要粗要长,但他还是抽出长刀,想要最后一搏。 不料剑光一闪,长剑如一阵飘忽不定的风,一斩而过。 再斩,巨蟞身体整个被剖成两半。 追了几人小半个时辰的玩意儿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 呼呼呼呼—— 长剑在天上舞动几圈,又变回了那锈迹斑斑的模样。 倒飞而回,重归剑鞘。 张大彪惊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扭过头指着尹长卿:“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尹长卿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双手一虚下一沉,身子从半空中降下。 只是方位没那么精准,一屁股坐在了翘起的马鞍上,“哎哟”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疼得“哇哇”乱叫。 “老前辈!” 秦桃儿连忙上前搀扶。 张大彪还在那颤着手“你你你”个不停。 尹长卿扶着老腰没好气地骂道:“你个臭小子,老夫好歹救你一命,你就不知道过来扶我一把?” 张大彪连忙四脚并用,爬到跟前,将尹长卿扶了起来。 尹长卿面色有些苍白,脸上的皱纹又加重了一些。 张大彪看在眼里,有些心疼。 钟黎终于赶到,一颗丹药弹入尹长卿口中,呛得他连连咳嗽: “钟小子,你下次喂药能不能先打声招呼?” “抱歉抱歉抱歉。”钟黎连连道歉:“不过看你的身体,你下次要是再强行运功,怕是也不用我喂药了。” 尹长卿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来得晚?难道叫我眼睁睁地看着张大彪被那东西搞死?” 钟黎躬身道:“多谢前辈仗义相救,钟黎感激不尽。” “哼。” 尹长卿摆出一副高人风范,不予理睬。 张大彪也是连连拜首,口中道谢不停:“尹老头,你真是神仙?” 尹长卿瞥他一眼:“你见过快死了的神仙吗?” 张大彪道:“怎么会,您老洪福齐天,定也会寿与天齐。” 随后他话语一转:“不过天总有不测风云,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可您手上剑仙之道若是失传岂不可惜?要不这样,我张大彪也算一表人才,你不如先把这门手艺传授给我,以免徒增遗憾。” 尹长卿本来听他开头说的,心里还有些过瘾。 没想到这话越说越不对劲,气得他胡子又翘了起来。 “你这个不知尊老的东西,老夫就算把它带进棺材里也不会教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那可惜了……”张大彪摇摇头。 张大彪当然不是这种见利忘义之辈,只不过他虽然年纪不大,却眼睁睁见过两位疼爱自己的长辈死在自己面前。 他看尹长卿气色极差,担心他会和其他那二位一样。 所以才故意插科打诨。 钟黎知道尹长卿身体不容乐观,眼睛光芒一闪,尹长卿内腑构造顿时清晰毕现。 还是一如既往,油尽灯枯之状。 也许方才那一剑用尽了先前丹药所成的灵气吧。 “大哥,你先让一下,我来给他把把脉。” “医术你也懂?”张大彪连忙躲开。 钟黎假意把脉,实则暗度真元。 习武之人修的都是内力,真元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天上仙药。 元柔就是得了钟黎这等造化。 钟黎毫不保留,大开穴道,用真元一遍一遍冲刷着尹长卿的身体。 尹长卿脸上忽红忽白,表情却并不痛苦。 如此洗刷九个周天,钟黎这才将尹长卿手放下开口问道:“感觉如何?” 尹长卿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爽!” 张大彪看得眼都直了:“神医啊!” “像刚才那怪物,来一个我能杀一双!” 钟黎忙道:“您老可别折腾了,我估计这一剑靠的是师姐的丹药打底,下一剑就要可就要用你的本源了,你这把年纪不等剑斩来敌,先就一命呜呼。上次给你的丹药你也别省着,一天吃一颗,免得不等出去,你就交代在这了。” 尹长卿道:“还用你说?老夫自是知晓。” 钟黎点头,秦桃儿却开口道:“尹老前辈,你有如此高明的手段,怎么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流传过你的名号?” 尹长卿冷哼一声:“江湖是那些宵小争名逐利之地,老夫乃世外之仙,怎屑与他们同台共舞?” 秦桃儿一听,更是疑惑,转头看向钟黎。 钟黎朝他使了个眼神,好像在说:“他喜欢装,就让他装。人老了得顺着点儿。” 秦桃儿会意点了点头。 秦桃儿能懂,尹长卿如何能不懂,当即胡子一吹:“你还不信?【剑如长风,身如流云】这说的是谁?” “长风剑仙!”秦桃儿失声叫道。 似乎是明白自己失了态,她连忙捂住嘴巴。 钟黎好像从哪里听过这个名号,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在废墟处,那些江湖人曾说过,长风剑仙曾在御剑山庄留下一封剑意帖。 那李梦秋还在剑意贴中悟出几道剑势,这才在年轻一辈中有了少许名望。 “这么说你和御剑山庄还有些渊源。” 秦桃儿也道:“长风剑仙几十年前确实名满江湖,但江湖却对此人知之甚浅,只知道他那柄剑得自御剑山庄,是御剑山庄的得意之作。” 尹长卿不屑道:“那等破落户自然要编出这些瞎话好让江湖中人高看。” 张大彪来了兴趣:“事实难道不是如此?” “那是自然。”尹长卿道:“御剑山庄南有一处山谷,名为【困龙阙】,谷底有一处寒潭。” “那日我照常云游天下,无意间途经此地,观得那地神异,以补天神术观之,果然大不寻常。” “于是我便深入谭中,果然其下另有妙地,乃是一处灵墓,其中文字奇古,连我都看不懂写的什么。” “这柄剑便是出自那里。” 张大彪奇道:“那怎么御剑山庄非要说这间是出自他们?” 尹长卿道:“我这人不喜欢走回头路,那【困龙阙】内正好有另一条狭小水道。我顺流而上,不料却从御剑山庄的寒潭中窜了出来。” 张大彪恍然大悟:“竟是如此。” “御龙山庄一开始见我突然出现,以为我来者不善,召集门下弟子将我团团围住。不过牛马尔,老夫只是略施手段便将他们打翻在地。” “御剑山庄立刻换了副面孔,把我捧为座上宾,好酒好菜伺候着。” “我又无事,乐得享受几天。但待着也烦闷,索性随手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便离开了。” “没想到御剑山庄庄主看到之后,竟视若至宝,还将那些废稿起了个名字——【剑意贴】。” “几十年都照那玩意儿练,能练出名堂才有鬼!” 原来是这么回事! 众人都会心一笑。 这乌龙可闹大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抵达神殿 众人围在一起聊了半天,白念周这才从身后姗姗来迟。 看了一眼尹长卿,他顿时脸色大变! 尹长卿淡淡地望了他一眼,白念周神色一愣,连忙装作若无其事。 张大彪蓦地见到来人,细细打量起来。 这才想起在瀑布上方,似乎见过这个人,虽然看不清,但是他当时是和朝天门人站在一起。 张大彪连忙又把刀抽了出来:“小心了,他是朝天门中的那个!” 白念周自然不惯任何人毛病,脸色一沉就要动手。 钟黎连忙站到二人中间:“大哥大哥,莫要动手莫要动手,他救了阿酥,是自己人。” 张大彪疑惑,看向阿酥,阿酥小脸严肃,点了点头。 “那也是朝天门,都得罪了那么多,我们不对他动手,他能放过我们?” 白念周不耐:“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要打便打,叽叽歪歪什么?” “嗨哟,我这暴脾气!” 嘴上虽然这么说,张大彪却不敢真的动手。 毕竟作为一行人“二废”之一,尹长卿已经用手段证明了自己的不凡。 但自己确实是个普通人,名副其实的吊车尾。 朝天门那群凶神不是弄风就是弄水,一百个张大彪也不够看。 钟黎自是陪着他胡闹,一边假模假样地拦一边说着:“咱不跟他一般见识,他就这臭脾气,放他一马……” 张大彪长刀一收:“若不是我弟弟相阻,今天非叫你看看啥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张大彪还不知道冥川已经死了,身为公门中人,又因为老刘头死在朝天门手里,他对白念周这几句话也是性情使然。 钟黎道:“这荒原内险象环生,虽然这些怪物并没有什么神通,但胜在手段诡异,防不胜防。” “我们虽非同路,但相互帮扶也好过自己一人单打独斗。” “各位意下如何?” 除了白念周都是自己人,这话当然是说给白念周听的。 白念周高傲,冷哼一声算是同意。 众人自也是假模假样地点头。 一旁就是那巨蟞的尸体,恶臭扑鼻,血腥恶心。 众人不愿多待,马不停蹄地朝玄天神庙的走去。 “诶大哥,你们不是在上面待得好好的吗?怎么下来的?” “唉别提了。”张大彪道:“我们看见你们仨掉了下去,心里急得要命,但是转念一想你既然敢往下跳自然是有活下去的把握。” “于是我就提议大家原路返回,想办法找洞口爬上去。” “毕竟在那待着也就只能待着,下又下不去。” “尹老头说难得看见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汇聚在这里,不如先看看热闹,反正早走晚走也没啥区别。” “我和桃儿一想,确实如此,于是就在上边看。” “没想到突然天上突然裂开一个口子,吸力巨大。” “我本来已经跑了好远,但还是被吸了进去。” “然后我们就到了这么个鬼地方,上来就遇见那只大蟞。” “我们没命地逃到现在,这才算完。” 钟黎一听:“她们咋没被【宇】给分开?想来是【宇】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如此一来,倒幸亏他们在上面。” “不然定是凶多吉少。可见冥冥之中都有定数。” 张大彪想了一下:“钟黎,你说这外面都这么凶险,神庙里会不会更危险?” 钟黎叹道:“谁说不是。我现在有点后悔把你牵扯进来,就连沈牵机那种天机阁少阁主都死在这里,荒原对你来说还是太凶险了些。” 但钟黎话音一转:“大凶险未必不意味着大机遇。武道需要从小练起,我的道你又学不了。那么只有神道这种一蹴而就的功法能够让你一步登天。” “说不定神庙中就会有此机遇。” 张大彪自然不会退却,他也懂钟黎所说的道理。 暗自沉思。 阿酥突然说道:“钟黎,你的那条大狗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大狗? 该说的是钟蒙吧? 钟黎回头一看,钟蒙还是那副憨憨的模样,但是身体莫名其妙地散发出若隐若现的微光。 放在刚到此处的时候钟黎就有注意,但是那时候光芒还浅,钟黎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越靠近神庙,钟蒙身上的光竟然越明显。 怎会如此? 尹长卿不是说钟蒙原身果勒是出自十万大山吗? 怎么又跟这神庙扯上了关系? 钟黎不敢大意,走过去揉了揉钟蒙的狗头:“你可觉得有什么不适?” 钟蒙头一歪,面露疑惑。 看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出现了异变。 钟黎运气目力,想要一观钟蒙内府,但钟蒙体质特殊,没有经脉没有内力,目力所及俱是灰蒙蒙一片。 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密切注意钟蒙身上的异常。 一路上仍有许多莫名其妙的怪物阻挡,但好在战力都不强。 白念周喜欢炫耀,就全部由他出手解决。 钟黎也乐得清闲。 越来越靠近神庙,周围人马越聚越多。 因为有白念周在,加上钟黎身份未明,所以看过来的眼神中都带着些许敌意。 好在都知道荒原凶险,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也没有应激的行动。 扛不住张大彪软磨硬泡,尹长卿总算给马上腾了个地方。 如此一来钟黎一行人的脚程也开始变快。 又行得一个昼夜,终于站在了神庙山脚。 不靠近还不觉得。 如今站在脚下,抬眼看起神庙高大,立地千仞,金光闪闪,仿佛周身俱为黄金搭建。 一条盘旋的台阶从头顶延展而下,石料材质特殊,一看也是非凡。 “乖乖,随便抠下来一块一辈子不用愁了。”张大彪惊讶道。 钟黎说的没错,大风险和大机遇果然是并存的。 但若是没有大手段,势必也走不到这里。 沿着阶梯艰难攀爬。 如此又过了一天时间。 终于到达了殿下广场。 钟黎抬头看去,漫天火云翻滚,仿佛就在头顶,随时都可能倾盆而下。 浓重的压抑感萦绕在心头。 “天似乎没有外面那么高?” 怪不得羽族认为搭建天柱即可脱离这个世界。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面前广场经过千年风雨凋零,虽不见杂草丛生,但也破败不堪。 没有怪物,没有神族。 怪物是不敢靠近这里,还是说都藏在神殿中? 这时,白念周一言不发,向着别处走去。 钟黎好奇地转过头。 不远处,宿摩立在半空,目光如同利刃,直刺白念周。 滔天的杀意弥漫在空气之中。 第一百三十三章 正魔大战 “多年以来,我为小棠复生往来奔波,没空寻你,想不到小棠冥冥相助,竟然让你再出现在我面前!” 宿摩声音狠厉,似有滔天怒气。 白念周折扇一指:“你有何资格唤她小棠!” 宿摩吼道:“小棠乃是吾妻!” 白念周也是大怒:“住口!不过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我白念周才是她真正的丈夫!” “而你,是你横刀夺爱,拆散我俩。你,才是杀了小棠的凶手!” 宿摩大袖一挥:“颠倒是非,当年你蛊惑云天宫万天成入道成魔,又于兖州外,与万天成联手截杀我与小棠,此事江湖之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还有何话可说!” 白念周恨道:“你夺我妻,我杀你有何错之有?” 宿摩道:“小棠自从得知你是朝天门人,便对你彻底死了心,再不正眼看你。所谓夫妻之实,还不是你用强逼之!” 白念周道:“如果不是你从中挑拨,她如何能得知我真实身份?我与她相爱,与门户有何干系?你这小人搅弄阴阳,还不是为了自己私欲!” 宿摩冷笑:“可笑,夫妻之间不坦诚相见,你骗她一辈子?万花谷堂堂名门,岂能与你朝天门反贼有瓜葛。你杀了小棠,害他沉睡十四年之久,便叫你血债血偿!” 二人当即运起神通,厮杀起来。 众人连忙远离二人。 他们说的话虽然东一头西一头,但是结合当年江湖传闻,众大昭人顿时心中了然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万老魔眼含杀意:“我云天宫虽然修炼魔功,但向来自诩行得正,影子直,从不危害江湖社稷。原来吾儿竟然是被这白念周挑拨,这才坠入魔道!” 练仙子也恸道:“原以为我夫是自己练功走火入魔,当年又事发突然,只当他是咎由自取,可到底该找谁报仇?” 万老魔道:“自是那白念周小儿!万天成虽然死在烟雨楼手下,但归根结底是被白念周挑拨。冤有头债有主,今日既叫我等得知真相,拼出这条老命也要将白念周斩杀在此!” 说着二人飞身加入战斗,身后亦是跟着五六位云天宫长老,朝白念周围攻而去。 “休要伤吾少主!” 楚阳一声怒喝,朝天门六人当即出手,与众人厮杀成团。 八荒神劫神异,合则更有威势,宿摩虽然不惧,但云天门一众当即陷入苦战。 练红裳见状,总不能看着自己爷爷和阿娘去送死,当即一跺脚,也加入战团。 大昭众人眼看大战既起,多年来与朝天门恩怨早就积重难返,更何况方才在天漏山谷内,于大阵中就死伤无数。 “切不可叫云天宫单打独斗,他们死了下个就是我们,如若不去相助八大派今日亡矣。” 各门首脑均是如此作想,纷纷加入战斗。 大殿之下如同化作生死熔炉,今日一战,因果掺杂,恩怨汇聚。 势必要分出一个生死! 各自都是面对各自仇敌,招招狠辣,直取姓名。 朝天门八门合一,演练神通。 偏偏不知冥川去了哪里。 本来八劲出体,齐聚【周天八极大阵】,借天地之威,自然不惧众派联手。 可少了水门,天门又非先天,大阵运转便生出许多瑕疵。 沈千秋作为阵法大家,自然瞧得分明。 一时之间双方势均力敌,难分彼此。 漫天刀光剑影,天雷水火,五行交加。 声势极其浩大。 这一拼,只怕是不死不休,朝天门与八大派将两败俱伤,再也不复昔日荣光。 钟黎感叹,元诩女帝当真好手笔。 不但借此除去朝廷心腹大患,并且难以掌控的八大派高手也尽数聚在此处。 天下之大,只怕女帝再无敌手。 这时百晓生快步走来,戳了戳钟黎胳膊:“歪,钟黎,我也算信守承诺,能否……给我解个毒?” 钟黎诧异:“你父亲兄长都在死战,你就不去帮个忙?” 百晓生道:“都是那般高手,自有趋吉避凶之法,我功力低微,去了岂不是白白送死?” 钟黎伸手在他面前虚捞一把,就将停在他胸口膻中穴的那缕真气捉回:“你既然有信,我自当守诺。” 元铮元柔待着也无聊,也朝钟黎这里走来。 元铮招手道:“匪首,我们又见面了!” 钟黎脸色一沉:“元铮殿下功力高绝,不去除贼还来寻我作甚?!” 元铮一愣:“功力高绝?我咋不知道?” 钟黎道:“距我入天水至今,已有十日,能与我打成平手者仅你一人,你若不是功力高绝,何人堪称如此?” 元铮道:“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夸我的人,也是第一个救我的人,我看你很是不错,不如你我拜个把子如何?” 元柔连忙叫道:“不可……” 元铮疑惑道:“有何不可?” 元柔眼珠转转,不好意思多说。 钟黎注意到阿酥复杂的表情,心里明白刚才宿摩和白念周的对话,已经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 于是他也暂时先不管两位殿下,对百晓生问道:“十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阿酥到底是谁的女儿?” 百晓生长叹一声:“十六年前,曾发生过一场正魔大战。” “夜飞声与花小棠成亲不久,便要南下万花谷,算回娘家省亲。” “路上,万天成联合云天宫诸多高手,屡次袭击,但都不得手。” “夜飞声深知敌人在暗处,自己与花小棠虽随行者不少,但是高手却没几个。对方又在暗处,此去万花谷山高水远,难免不中对方诡计。” “于是路上夜飞声便广撒英雄帖,邀请江湖同道前来相助。” “万天成眼看归乡队伍越来越多,自己动手已经不可能成,于是便联合当时另一魔道势力【万圣道】,前来相助。” “也不知万天成给了万圣道什么好处,万圣道竟然倾巢而出。于兖州城北截停夜飞声。” “于是便是一场生死大战。” 钟黎问道:“那按理来说,总有一方获胜或者落败,如果有人活着,怎得江湖上甚至传言都那么少?” 百晓生苦笑:“恰恰相反。如果不是因为秘藏,宿摩现身,那一场战斗就是死得一个不剩!” 钟黎惊道:“怎会如此?”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道神冢 钟黎刚问出口就恍然大悟:“是白念周!” 百晓生点点头:“方才听二人所说,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白念周在暗中给了万天成许诺,要他截杀夜飞声。” “这其中的好处只怕大的吓人,所以万天成也毫不犹豫。” “之后万天成明知单靠自己不能行事,于是便将好处分出些许,给那万圣道透了底。” “万圣道自然就与万天成沆瀣一气。” “白念周则躲在暗处,等到两败俱伤之际,一举杀出,将众人灭了个干净。” 钟黎点头:“如此看来,大概还是夜飞声一方赢了。毕竟最后夜飞声还是逃了出来,还带走了花小棠的尸身和一个婴儿。从此隐姓埋名,化身宿摩,心存执念只为复生花小棠。” 百晓生看了阿酥一眼:“当年夜飞声与花小棠的婚事,可是轰动了江湖的。” “一个是烟雨楼楼主,风度翩翩功力卓绝。一个是行走江湖救人无数的万花谷小医娘,又是万花谷主师妹。这等门当户对的婚事吸引了无数江湖儿女的目光。” “对于他们九个月出头就诞下子嗣,也都流传不少说法。” “一说乃是婴儿早产,一说是二人成婚之前,就已经破戒。” “只是如今看来……” 钟黎叹了一口气。 百晓生最终还是说出口:“阿酥是白念周的女儿。” “哎,怪不得夜飞声把阿酥交给了天欢阁主就再也不管不顾,他深知阿酥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白念周又害死了花小棠,所以……” 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 想来白念周在那棵树下,就知道阿酥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所以像他那种狂妄自傲的人,也愿意屡次出手解围,还与众人同行。 但他又不知该如何出言相认,只能暗中保护阿酥。 本以为阿酥已经够命苦了,但偏偏麻绳总挑细处断,厄运总找苦命人。 反观阿酥,已经如遭雷击,呆在远处一声不语。 秦桃儿知道自己这妹妹命苦,但这种事情发生在身上,怎么安慰都只是无济于事。 她只好一把揽过阿酥。 就那么静静地抱着他。 尹长卿也长叹道:“人生几多事,哪个是仇,哪个是苦……” “到底是上辈人的恩怨,与你无关。” “你本是无父无母之身,今朝得知亲生父亲在世,也愿意为你遮风挡雨。就算是朝天门人,理应高兴,何须伤怀?” 张大彪道:“诶,你怎么突然帮着朝天门说话?如果亲生父亲是夜飞声,那阿酥就是名门子弟,可以挺起腰杆做人。可现在偏偏变成了朝天门少主,叫阿酥如何不愁?” 尹长卿冷哼:“门户之别立场之分,又不是彻底的善恶有别。世人愚昧,以身份出身压人。你跟随老夫这么久,怎么还那么俗不可耐?” 张大彪忙道:“老登你莫要胡说,我早就把阿酥当做弟妹,我又如何会看轻她?” 钟黎蓦地转头看向张大彪。 元柔和秦桃儿也一脸不可置信。 张大彪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把头一撇。 钟黎拍拍阿酥脑袋:“尹老头此话说的不假,都是上辈的恩怨,你如今一切都好,没必要为了他们的仇怨揪心。” 阿酥有些无助,却还是抬头看向钟黎:“你总说传言当不得真,到底不是亲眼所见,他二人一面之词我总不能听之任之。” 阿酥看向前方高不见顶的神庙:“钟黎哥哥,我要进神庙寻得铸神之法,救回我母亲,她一定知道真相!” 铸神之法…… 【裂】安的什么心,谁又知道? 不过就目前所知的这二位神,再结合荒原里的这些大恐怖来看。 神倒真不像什么好东西。 大概率是【裂】利用了宿摩的执念,想要借他之手做些不为人知的勾当。 所以钟黎判断,铸神之法是无法复活死人的。 千古以来,就没听说过有谁能死而复活。 【裂】也知道人这最大的劣根。 确实如果换做自己,也无法幸免。 虽说是阴谋,但好似破无可破。 但如今阿酥已经坚定决心,钟黎也不好出言戳破。 只能暗自在心中决定要好好护住她,莫要让他遭了险。 “事不宜迟,即刻动身。” 大阵里打的火热,短时间内根本分不出胜负。 江湖里恩怨情仇,早就缠绕地理也理不清楚。 根本就无需钟黎出言挑拨,他们自能斗成一团。 便如开始所想,钟黎等人彻彻底底成为了幕后真正的猎人。 钟黎等人绕开阵内众人,朝神庙大门而去。 一路波折,目标就在眼前,所有人都内心火热。 大阵内当然有人注意到了钟黎等人的举动,但是深陷其中,谁也抽不开身。 终究无法阻挡。 站在神庙脚下,众人抬头看去。 脖子都累得酸了却还是看不到顶,比俗世一般的小山还要高出许多。 这么大的神殿,通体黄金所铸,就算是羽族能有这么大手笔? 张大彪叹道:“尹老头,真和你说的分毫不差,两条台阶相交而上,真的像一个【玄】字!” 元铮问道:“这里就是秘藏的最终所在?应该走台阶还是走大门?” 元柔道:“你要是藏东西是藏在房子里边还是房子外边?” 元铮道:“那自然是要看我当时的心情如何。” 众人无语,都暗道此子心思跳脱,倒也有趣。 众人来到门下。 只见门上两道铜环离地尚有十几丈高,大门更是一眼望不到顶。 门上正中,雕着四个大字: 【天道神冢】 张大彪笑道:“我以为我就不算有文化,这家房子主人更是不学无术。哪有把自己家叫【冢】的?这不是自己在咒自己去死吗?” 尹长卿道:“有你说这屁话的功夫,不如想想到底怎么开这扇门。” 张大彪道:“是门就能开,不然还不如砌一堵墙来的直接。” 说着便朝双手吐了一口唾沫,运足吃奶的力气推去。 张大彪脸胀得通红,但是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哎,不行……” 尹长卿瞅了他一眼:“啥也不是。” 钟黎暗自思索。 天道神冢这四个大字,倒有些猫腻。 如张大彪所说,神族不可能把这么恢宏的大殿搞成自家坟场。 而且就算是自家坟场,也不会叫天道冢,该是神道冢。 就如同自己猜测,这座大殿或许天生就在此处。 根本就不是羽族创立。 是远高于人族和神族的文明遗留的产物! 钟黎不由自主看了看天。 莫说神族。 看见这座神殿,就连自己也怀疑,这天空之外是不是仍有他人注视着这里。 “钟黎,快来帮我一把,这门我推不动。” 钟黎连忙上前,运足真元,全力推去。 但门依旧纹丝不动。 自己的力量都不行? 那谁能开这座门? 张大彪回头呼道:“都别愣着啊,一起来推推看。” 尹长卿想了想道:“有没有可能是拉的?” “你看我像傻子吗?诶,等等,钟蒙怎么了!” 众人连忙一回头。 钟蒙憨憨地站在原地,深山光芒如同黑夜星辰,刺目而耀眼。 第一百三十五章 真神降临 钟蒙好像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 张大彪道:“真是奇怪,钟蒙到了这里怎么跟回了家似得?” 这话让钟黎浮想联翩,他对尹长卿问道:“尹老头,你的消息是不是有问题啊?” 尹长卿显然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他应该就是一只果勒没错啊……要不这样,你让他来试试?” 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钟黎唤来钟蒙:“钟蒙,你来推门试试,看看能不能把它打开。” 现在也没别的办法,面有宝库而不能入,确实让众人很是焦急。 钟蒙歪歪脑袋,又点点头。 随后双手放到门上,明明没用什么力气,大门突然绽放出光芒异彩。 尹长卿喃喃道:“难道我真的搞错了?” 果然,钟蒙用力一推,大门“轰隆”一声被推开了一丝缝隙,其中白光充斥,根本就看不清到底有什么东西。 尹长卿道:“真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钟蒙竟然会成为打开玄天神刹的钥匙,这谁又能想到?” 随着钟蒙一声低吼,巨大的门扉被推开了足以通过的缝隙。 钟黎拍拍钟蒙宽厚的臂膀,示意他已经可以,随后二话不说,一脚踏入,整个人瞬间消失不见。 “钟……” 阿酥想要伸手拉他,却没有拉住,心中一急,连忙跟了上去。 张大彪一跺脚:“不是说有危险吗,那么急干什么!” “又有大新闻!”百晓生一喜,紧跟阿酥而去。 尹长卿斜眼看了张大彪一眼:“怎得?怕了啊?” “切。” 张大彪迈开步子进入其中。 都到了这里,万万没有不进去的道理,众人相继进入入内。 本以为进入神殿以后,看到的应该是屋内摆设,甚至是各种财宝。 然而白光弥漫过后,众人突然定在当场,目光呆滞,就只剩下脑袋可以思考。 就连钟黎也不例外。 只见放眼望去,他们正处于一片高山之间,四周俱是荒漠,漫天黄沙。 一群被金光充斥的人群,足足有千万人,满布周天。 他们身着古朴,看不清长相,指挥着脚下的一头头巨人,巨兽,正在兴建一个巨大无比的建筑。 这个建筑,建在众山环绕之间,通体以黄金所铸,光芒闪耀万里,看起来像是巨人和众神居住的地方。 钟黎看着眼前一幕幕变幻,巨大的宫殿拔地而起,心中震惊不已。 没想到真如自己所料,以羽族之力就算掌握神通,也根本不足以建造这么恢宏的宫殿。 终于,神殿建造完毕。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那就是玄天神殿的模样。 天空中一尊尊天神从天而降,落于神殿上方,有的鹰首人身,有的虎首人身,俱是身披一身金甲,熠熠生辉。 这模样!!! 众人想要回头看钟蒙,却发现身体根本动不了。 但他们都在心中呐喊:“那些天神的模样,分明就和钟蒙长得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钟蒙并没有身披金甲,一副乡野村夫的装扮,当然这也是得益于钟黎的审美。 面前的场景还在继续,九天之上下降一辆神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众神前方。 神辇中,一鸟首人身的神只踏足而出,立于众神前方,声音震动天地,此方世界无处不闻: “神主御查,得知此界,今圣恩雨泽,特命吾等在此搭建神刹,统御四方。汝下等生灵,当心怀圣恩,朝夕跪拜。非神族血脉者,不得踏入这天道神冢!” 神殿之外,羽族、人族甚至是各鸟兽齐齐下拜。 突然,光影轰然破碎。 四周围重归黑暗。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以掩饰严重的震惊。 张大彪心中震动:“坏了,我这两个兄弟一个比一个猛,其中还有一个竟然是真神?!” 元柔有些结结巴巴:“我……我觉得,他们和那宇好像不是一个物种……” 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看向尹长卿。 钟黎道:“尹老头,你不是号称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无所不知吗?你来说说,这是什么情况?” 尹长卿脸一黑,别过头去,装作没听见。 钟黎面向众人:“没错,显然他们才是真正的神。” “我们整合一下信息。” “首先我们看到的画面一定是过去真正存在的某个片段,这个毋庸置疑。” “既然如此,每一个信息都有必须存在的意义,大家不妨各自说出自己的看法。” 元柔想了一下开口道:“天上的神只数以千万计,各个手拿坚兵,身披金甲,可见是为应对突如其来的战斗。” 钟黎点头:“这至少说明,哪怕是真神,也有敌人。如果只是当时还不成气候的羽族和人族,他们根本无需如此大张旗鼓。” “那鸟兽人身的神只说,他们是先发现此界,随后率军降临,可见在此界之中应该是收到了强烈的狙击或反抗。” “根据以往信息所得,极有可能就是给与【旸】铸神法和【武帝】武道传承的那个势力,除此之外,天地间还未有别的端倪。” 众人并不知道钟黎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于是钟黎长话短说,简单总结了一下。 众人这才明了。 “原来如此……神族竟然被人族狠狠坑了一把,我觉得钟小子说的很有道理。” 百晓生突然问道:“神如果生活在天外,那么,为何要如此强势地占领此界?” 张大彪道:“这就跟人族帝王扩张疆土是一个道理,多一片地方,就多一份供奉,地盘自然越大越好。” 百晓生道:“可是整座大殿都是由黄金所建,那些神又想从当时连神通都没有的土着身上获得什么?这明明说不通。难道只是为了身为神只的威严?” 元柔道:“我大昭兵马一动,就是劳民伤财之举。千里奔袭,极耗粮草,倘若不是必要,没有哪个皇帝愿意打仗。就算神,也应该遵从这个道理吧?” 对啊,是为什么呢? 按照尹长卿所描述,这片世界本来没什么问题,和外面的神州没什么区别。 在那些神族的口中,哦不,既然已经出现了真正的神族,就应该用羽族来称呼他们。 在羽族口中,这里被称为神庭。 可是后来又变成了荒原。 突然四个大字划过钟黎脑海。 【天道神冢】 “我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羽族内乱的真相 众人将目光投向钟黎 钟黎道:“我们踏入这片天地看到的是什么?” 看到了什么? 众人各自发言: “寸草不生。” “各种怪物。” “快要熄灭的太阳,和漫天燃烧的云。” 钟黎点头:“总的来说,我们看到的是末日,是这片世界的末日。” “这个世界已经死了,只不过是还没埋罢了。” “所谓【天道神冢】的意思,不言而喻,这里是天道的坟墓。” “所以,神收割的并不是生灵的供奉,他们甚至对这片世界也毫无兴趣。” “他们要的,是这整个世界的生机。” 这…… 张大彪内心震动,自己这老弟脑子里怎么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 那么匪夷所思。 但偏偏这套说辞听起来,无懈可击。 众人根本想不到其他解释可以反驳钟黎的言论,只好听他继续说下去。 钟黎继续道:“我们听尹老头讲过壁画,漫天火雨,天柱之下,羽族分作两方势力相互争斗。脚下人族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纷纷跪地求饶。” 众人点头。 “如果结合方才我们都看到的那一幕,那很显然,我们先前因为信息不全,所总结的结果也是错误的。” 尹长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钟黎笑道;“你也想到了?” 阿酥皱起眉头:“你们就别打哑谜了,快说来听听。” 钟黎道:“我们原本以为羽族分作两派,一派想要搭建天柱,去寻找神,解决长生不死的问题。另一派则认为应该从自身求索,想办法解透长生的秘密。” “从【宇】的话语中,我们也可以得到这个结论。” “但是,一方面【宇】把我们弄到这里,还将我们分散,却不告诉我们荒原的真实面貌,肯定是不安好心。所以他的话完全不能作为参考。” “另一方面,漫天火雨,天崩地裂。正是验证了从羽族分裂开始,此方天地间的天道就已经支持不了这个世界继续演化,已经走向末日边缘。” “所以,搭建天柱的羽族,想做的只有一件事。” 元柔脸色一变:“他们要弑神!” 钟黎点头。 “在羽族和人族都弱小的时候,他们对天道运行并无了解,也并不知道神对这世界做了什么,只是一味地盲目崇拜。” “在天水算命摊前,尹老头跟我讲的故事里,他说上苍赐予了羽族智慧与创造。” “那么很显然,这个上苍就是指那些天神。” “他们统治世界,自然也需要给土着一些苦头和甜头,作为他们的代理人,代替他们统治。” “羽族一开始就有翅膀,能够更大范围地了解这个世界,生存能力也远胜人类,所以开化地一定比人族早。” “神就把他们选为了目标。” “我们也抬头看过,这个世界的天,太矮。” “羽族天生能够飞翔,如果再获得神族赐予的神通,只怕,他们很快就会得知这片天地的秘密,并且产生强烈的反抗情绪。” 阿酥脸色一白:“所以,是天神折断了羽族的翅膀!” 钟黎看着她:“正是如此。” “之前我和尹老头认为,羽族的翅膀是随着他们获得神通开始,慢慢觉得无用,所以将其炼去。” “但这种让一个肢体消失的演化,一定是需要漫长的岁月,区区千万年根本不足以完成。” “更何况我们已经接触过两尊神的神通,【裂】可以利用恶魂细线于空中游走,【宇】也能搭建空间,但显然这些与飞翔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羽族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将翅膀化去,将自己飞翔的能力白白抛弃。” “由此可以断定,羽族翅膀的消失,一定是被神族改变了血脉。多出一块蝴蝶骨就如同一道枷锁,羽族再也不能背生双翅。” 钟黎顿了顿:“甚至,极有可能,神族在羽族身上做的手脚,也包括生育繁衍。” “所以他们诞下子嗣的能力远低于人类。” “因为看门狗,一定不能比主人更多更强。” “否则,这些看门狗,未必就会听从主人的差遣。” 尹长卿长叹一口气:“有时候我真是有点不敢相信,你只是一个半大的毛孩子,为何脑中的东西比我老头的还要多。” 大家心中也是这样想,同样是人,与钟黎的差距也太过明显。 钟黎微微一笑:“我们说回羽族分裂。” “正如神族所料。” “掌握了神通的羽族,因为能力不同,其中有一部分接触到了天道,感受到了此地天道正在加速崩坏。” “结合自身翅膀的消失,和生育能力的衰退,他们终于明白,神对于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 “是彻彻底底的敌人。” “可他们已经丧失了飞行的能力,就算神通奇异,却再也跨不出此方世界。” “于是他们使用了最笨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搭建天柱。” “借助人力,硬爬也要爬到天外。” “对神报这血海深仇。” 阿酥惊道:“之前听你们分析,我本来还一直以为,留守神庙的那些人才是神,那些搭建天柱的人才是魔。最终神战胜了魔,所以天柱才会被折断。没想到,那些搭建天柱的羽族,才是真正有血性的羽族。” 钟黎点头:“莫说你,在到达这里之前,我和尹老头也是这么想的。” “那一定是一段可歌可泣的历史,只不过最终一定是以失败告终。” “正如你所说,这些搭建天柱的羽族的想法太过逆天,显然引起羽族另一派的强烈不满。” “或许是因为千百年的记忆还停留在脑海,那些披着金甲的天神,威风凛凛的模样,留下的震撼太过强烈。所以他们心中认定,羽族根本不可能是天神的对手,此去只是白白送死。” “又或者,保守派本来就是天神利益的代理人,他们自然不允许反抗势力的存在。” “于是,羽族内乱爆发了。” “或许真神也参与其中,或许没有。” “总之神通者之间的大战,声势浩大,也终于成为压垮此方天地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世界终于死了,一起死的,还有那些英勇无畏地反抗者。” 不知为何。 众人感觉一股悲凉的气息漫上心头。 反抗者的热血总是那么可歌可泣。 但是往往结果偏偏是那么不尽人意。 钟黎叹了一口气:“所以这也引出了最后的一个结论。” 众人立刻正色。 “遗留下的羽族,才是真正的恶神。” “他们接受【旸】带来的铸神之法,一方面可能真的是出于羽族需要。” “另一方面……” 元柔脸色大变:“是神!” “真神们要羽族借由铸神之法,掌控神州世界。” “进而降临神州,收割神州天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五百尊神 元柔的话产生了连锁反应。 众人都纷纷色变,脑袋里想的无非就是这个世界可怖的模样。 一联想到自己生存的世界也将和这里变得一样,众人就感觉身上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炸起。 钟黎道:“但事情肯定是没有那么顺利,就如我们所见。” “神族有代言人,那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未知势力也有代言人。” “这个代言人就是【旸】和【武帝】,甚至可以说就是我们人族本身。” “千年时间,两个人,将我等人族拯救,给了人族得以喘息发展的时间。” “唯一让人疑惑的是,天神一降临就有成千上万。甚至那些都可能只是他们其中极小的部分。” “神州就这么大,哪里还能藏得住足以抵抗这么多天神的势力?” 尹长卿道:“这种事情你最了解,有时候打架未必就需要人多。” “不见光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天神都可居于域外,那么那股势力极有可能也存于某个如同荒原的小天地之中。” 钟黎想了想:“威慑一定是建立在具有强大实力的基础之上。空城计的前提也得是有充足的实力让对方起疑,单单靠一些阴谋手段,显然不足以威慑众神。”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时间的流速是不同的。” 这个钟黎就深有体会。 从下山起他就已经发觉了,神州浩土一天比起昆仑山上的一天要快上许多。 早在穿越前的地球,就流传过古老的传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千年时间对于神来说未必就真的有千年。 “所以他们极有可能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进攻神州。” 张大彪缩了缩脖子:“再叫你们说下去吓都要吓死了。” 钟黎突然对尹长卿问道:“尹老头,你对圣地了解多少?” 尹长卿愣了一下开口道:“我游历过神州大部分地方,除了【哧厄鬼门】这四个字还隐隐在世间有所流传,另一个压根就闻所未闻。” “世间有二圣三山八大派,这个传言似乎从大昭建立起就有过。但是圣究竟在哪里,根本就没人见过。” 百晓生也道:“我也曾问过师父这方面的事情,但是他活了大半辈子,也不知道这个二圣究竟从何而来。” 这就奇了。 既然有名号,那自然是在世间行走过。 那为何偏偏一点他们的消息没有? 钟黎又想起了连江寨韦平。 下山至今,他确实是为数不多对自己也能造成伤害的人之一。 但他功力低微,招式烂的不行,唯一的依仗就是那个半吊子【哧厄鬼门】功法。 而且此事牵扯甚广,如果二圣真的存在,真的不需要出面? 阿酥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只说了羽族。” “那荒原里的人族去了哪里?” 钟黎想了想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已经看到了。” 秦桃儿疑惑:“看到了?哪有人?只有一些……” 说到此处她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元铮也插嘴道:“就是,只有一些怪物哪有什么人的存在?” 钟黎道:“【宇】至少有一件事没骗我们。” “那就是羽族确实被长生所扰,千万年来,他们一直也在研究此事。” “激进派选择反抗,保守派选择苟活。” “你们认为他们苟活的情况下,会做些什么?” 元柔脸色难看:“他们用荒原的人族研究长生!” 所以那些怪物其实就是人?! 众人只感觉头皮发麻。 阿酥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 钟黎摇头:“知道世界已经崩坏,种族传承也被锁死,空有一身毫无意义的神通,在这种情况下的羽族保守派,心智已经受创。” “所以不单单是人族,他们利用这里的万千种族做实验,想要研究出长生秘法。”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向内求索’。” “终于,荒原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就连羽族也再也不愿意归来。” “这也是为什么【旸】与神族缔结条约的地方不在玄天神刹,而是在北罔山。” “作为天生就‘高’人一等的羽族,他们自然不想把荒原的丑恶模样,以及种种真相暴露在他们认为‘低贱’的人族眼中。” “他们要神圣,要高高在上,这样才会成为人族信仰。” “太可怕了……”众人心中无不做此想法。 秦桃儿想了想:“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裂】为何还要撒下诱饵,诱惑夜飞声前来此处?” 张大彪也道:“还有咱三弟,他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与那些天神长得一模一样?” 钟黎深吸一口气,看着四周如墨般的黑暗:“【裂】一定有私心,是什么我们还不得而知。” “至于钟蒙,他神智只如孩童,还浑浑噩噩连话都不会说,我们问他也问不出什么。” “想知道这一切是什么原因……” “那就要看着神刹之内,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了。” 钟黎目光如炬仿佛能穿过层层黑暗。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人们惊异的眼神中,指尖出现了一团小火苗。 张大彪指着大叫道:“看到没,都看到没!这小子现在一点都不装了!” 钟黎笑道:“就像你踢小六子屁股的时候,你会使出全力吗?” “这里又没有敌人,咱们都是一伙的自家人,在自家人面前怎么还用得着遮遮掩掩。” 说着,他一甩手,火苗一变二,二变四,刹那间点亮了面前长长一排神灯。 “卧槽!”张大彪猛地往旁边一跳。 定下心神才发现,他的两侧,立着两尊巨大的石像。 他们手持巨斧,做势欲劈,都做牛头人模样,面部狰狞。 钟蒙心里倍感亲切,顺着石头的纹理摸摸这摸摸那。 钟黎走在前面:“来吧,如果不出意外,自从这神回到天上以来,这是这个神殿第一次被打开,让我们仔细看看,用来镇守一界的玄天神刹里边究竟藏了什么宝贝。” “为什么这么说?”元柔有些疑惑:“哦对了,那鸟头人身的神说过,非神族人不得入内。这神族可不是羽族!” 大殿之内还分区域,钟黎眼前就是一道由浓雾凝结成的一个门帘。 钟黎观察半天,反复确认面前的“雾帘”没有任何危险,一穿而过,声音从其中传来。 “呃,诸位,我可能要收回我刚刚说的话了……” 众人一听,连忙跟了上去。 穿过雾帘,放眼望去,只见神殿之中密密麻麻立着无数三人高的神像,其中大部分都是兽首人身,只有极小一部分是人相,立于最末端。 钟黎靠近仔细一看,神色凝重:“没错,材质相同。都是铸神之法。” 如果神像苏醒,那简直不堪设想。 一个【裂】,一个【宇】,先不说多强大,至少手段都是那么匪夷所思。 如果这么多神同时出手,谁能活着逃出神殿? 张大彪顿时魂飞魄散:“这里少说也有五百,我们被包围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三大神物 钟黎面对此景也是头皮发麻,也没东张西望的功夫,连忙催促着众人又穿回雾门。 “你们不觉得事情有点不大对头?” “哪儿不对了?神殿里有神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尹长卿道:“神殿里有神,确实没错。但是神殿里有羽族,就不那么对头了。我们看到的那个画面里,可是清楚地说着,非神族血脉不得入内。” 钟黎接话道:“而且我们要从根上想,按照我们已知信息,铸神之法是【旸】给羽族下的陷阱。” “但是如方才我们看到的,那些石像分明是兽首人身的模样。” “那是真正的神。” “他们何须铸神法?” 张大彪灵机一动:“羽族又不是傻子,从他们看不起的人族手里获得的铸神之法,肯定第一时间是持怀疑态度。既然是铸神之法,铸的一定就是真神,【旸】很有可能就是以真神的形态做饵,才能暗算到羽族。” 元柔也道:“而且这里既然叫天道神冢,有可能也是神的墓地,有没有可能神死后,和我们并不是一个模样,而是变作了这雕像一样的东西?毕竟我们谁也没有真正见过神和羽族的尸体。” 钟黎沉吟道:“确有道理。” 元铮突然道:“你们方才注意到没有,那些神佣头顶吊着一具枯骨。” 枯骨? 众人一愣。 这可是玄天神刹。 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扔具骨头在此处? 众人心中其实都有犹豫。 羽族神通匪夷所思,与武道虽说不上孰强孰弱,但是胜在手段诡异,防不胜防。 而且方才画面中,金甲神只的压迫感还留在心底,根本挥之不去。 真要与他们作战,只怕一百条命都不够用。 钟黎自是读懂众人表情:“一路走来历经艰险,我既然到了这里,万万就没有退缩的道理。大家一路相伴,已胜似亲友,我也不愿逼迫大家。当然,若我能活着出来,其中所得当然也会与大家共享。” 说着他头也不回,再次踏入雾门之中。 阿酥毫不犹豫紧随其后。 张大彪连忙招手:“你倒是等等我啊!” 拽着钟蒙就跟了上去。 尹长卿捋了捋胡须:“我已是将死之身,能以此神刹为棺,也不算埋没了我。” 也大跨步踏入其中。 元铮啥也没说跟在后面:“小妹,你还愣着干什么?” “我这兄长脑子里根本就不知道恐惧是何物。”元柔暗叹一句,跟在身后。 百晓生呵呵一笑:“如此大事,能叫我云深处之名更上一层楼,何乐而不为,桃儿姑娘,请。” 秦桃儿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身后脚步声接连不断,钟黎一回头,居然一个人也不少。 “如此便算有了一群生死之交。” 钟黎嘴上不说,心里却很开心。 尹长卿道:“其实根据已有信息,只要我等不呼唤神名,这些神大概也是醒不过来的。只是,看着此处除了神佣并无他物,想来也不是主殿。” 钟黎道:“还是要小心一些。” 众人在神佣之间穿梭,尽量侧身不与之相触。 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到达了第二座门处。 钟黎这才抬头看去。 只见头顶吊着的枯骨上脖子上挂着一个纯金吊牌,其上书着三个大字【人族,旸】。 “这是旸的枯骨!”张大彪失声叫道。 钟黎沉声道:“千年前神刹便开启过,旸已被清算。” 元柔道:“此法对羽族的影响是立竿见影的。必是瞒不过他们。羽族便将他抓来,处死在此处。从破碎的骨头也可以看出,他死前必定遭受了巨大痛苦。” 众人心中都有默哀。 虽非同代,亦非同朝。 但旸此举所在俱是为人族谋求福祉。 值得尊敬。 张大彪叹道:“无论【旸】也好,武帝也罢,都是我人族楷模。若有机会,也当将他的枯骨带出,好生安葬。” 钟黎点头,长刀冲天而起,斩断金链,又大手一捞,将其稳稳放在地面。 “等大事忙完出来的时候再带上吧。” 张大彪点头。 众人一路向前,大殿房间众多。 有兵器室、丹药室、书房等存在。 每路过一座偏殿,众人都如获至宝,前去查看。 只可惜此处兵器均是通体黄金掺杂奇异金属所铸,在钟黎看来俱是凡兵。 “真是可惜,拿又拿不动,就只能干看着。”张大彪摇头道。 丹药室里除了丹炉也无其他,架子上空无一物。 藏书室内的古籍字体太老,都难以辨认。而且一看就知道都是一些上苍的道德经典,与功法什么的毫无干系。 “怕不是要白来一趟,这些东西不是没用就是带不走。”张大彪表情有些苦涩。 尹长卿道:“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若有些重要物件,自然是要放在主殿。” 张大彪不服:“我是看你们沉默,说话改善改善氛围,你真当我不懂?” 神刹占地广阔,其内金石为墙,白玉为地。四方雕梁画柱,栩栩如生。 众人边看边感叹,纷纷道就算此次空手而归,也不枉这一趟见识。 穿过长廊,终于来到神刹正殿。 大殿正前方,摆着一张巨大的天神宝座。四周云雾缭绕,将宝座大部分都遮挡起来,似乎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无人可以亵渎。 面前的案台之上,灵光闪烁,一看就知道摆放着非凡之物。 四周围神像身穿金甲,手持金刃,威风赫赫有势不可挡的模样。 众人难耐欣喜,连忙快步跑到案桌面前。 只见其上摆放着三个物件。 其一:一块圆润宝石,其下以金箔相衬,上书【天道神石】。 其二:一本精装典籍,封皮两个大字龙飞凤舞【铸神】。 其三:一金箔,其中装有大半猩红鲜血,表层隐隐有金色流光,盘旋其上。 只不过却没有任何解释,不知道是何物。 真有铸神之法! 而且就在面前! 天道神石和鲜血不知道是何物,众人暂时没有理会。 钟黎正欲打开铸神之法一观,忽地背后嗖——地一声破空之声传来。 钟黎连忙翻身躲避。 只见一道细丝,绑住【铸神】书简,秘籍迅速向后飞去。 众人忙回头一看。 只见宿摩立于大殿中央,浑身上下已被鲜血浸透。 但他目光炽热,浑然不觉。 他的肉体已经破败不堪,想要举起手臂翻开秘籍都废了百般力气。 但他不管不顾口中喃喃道:“小棠……小棠……别急,别急,我这就接你回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复活花小棠 “你……” 张大彪忙伸手想抢,却没抓住,正欲出口谩骂。 钟黎忙朝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张大彪没必要与他冲突。 张大彪忙把话吞进肚中,与众人一道静看事态发展。 宿摩将棺材平放在地,小心翼翼地将花小棠的尸体抱了出来,生怕沾上一丝污秽。 随后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正是玲珑宝盒。 盒内有一颗小圆球,浑身透明,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这颗神魄显然之前并不是这个模样,宿摩见它产生了奇异的变化,心中欣喜不已。 正欲将它放入花小棠口中,钟黎忽然冷不丁地开口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铸神之法本就有猫腻,【裂】又借你执念,诱你前来此处。只怕会有别的图谋。我敬你十四年来为亡妻的所作所为,我亦是感同身受。只是人死魂归,还是应该……” “住口!” 宿摩一声喝断钟黎话语:“感同身受……你不过一少年,何来感同身受?神之心,其恶无比,我自是知晓,但我有选择吗?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宿摩低下头,看着花小棠栩栩如生的面容,神色渐缓:“没有更坏的结果了,已经没有更坏的结果了……就算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机会,我要也一试!” 阿酥不忍,开口道:“爹……” “别叫我爹!”宿摩又变得狠厉异常:“小棠若不是为了保护你,何至重伤身死!我就不该怜你是小棠骨肉,如果能回到你出生那一天,我定然毫不犹豫,将你这白家血脉毙于掌下!” 阿酥一听,心口一阵悸痛,眼前一黑,便有些站不稳。 还好钟黎在身边一把扶住她,这才摇摇晃晃没有倒地。 这句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 阿酥是白念周的孩子。 在兖州外大战那天,花小棠就是为了保护尚在襁褓中的阿酥,才身受重伤,不治而亡。 身世之谜终于解开,可阿酥根本高兴不起来。 白念周虽然与花小棠有过一段深刻的爱情,但最终却因身份问题,被花小棠抛弃,白念周心中不忿,强行与花小棠发生了关系。 花小棠也因此怀上阿酥。 随后过去不久夜飞声便与花小棠结为夫妻,得知花小棠怀有身孕,夜飞声自是高兴不已。 虽然九个月便诞下阿酥,但是早产一事本不稀奇,花小棠也有苦难言,还是没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两人便决定带着孩子回万花谷省亲。 结果路上屡遭袭击,最后更是白念周亲自出面,将此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大战之际,花小棠为保护婴儿,身受重伤,当场死去。 夜飞声仗着功力高绝,带着妻儿杀出重围,消失不见踪影。 知道了阿酥的身份后,夜飞声本欲除之而后快。 却终究念及阿酥是花小棠亲生,最终还是没下此辣手。 因与天欢阁阁主有旧,他便随意将她寄养在他手下,本欲此生不再相见。 “原来我一出生,就克死母亲……” 阿酥心痛难忍,喃喃道。 尹长卿叹了一口气:“莫要信那些俗世乱语,明明是你父辈恩怨难消,遗祸于你,又不愿接受现实,反过来反而把一切罪责推卸在你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身上。你又何错之有?” 秦桃儿也心生不忿,开口道:“宿摩,你怎的能这么说她!如果花小棠见你这样,她会开心吗?” 宿摩根本不与理会,径自翻开铸神之法,上下观看。 张大彪小声道:“他要是真要按照说的那个步骤去救活花小棠,会发生什么?” 钟黎撇撇嘴:“反正没好事就对了。” 宿摩看过一遍,皱起眉头,口中喃喃自语:“须以真神之血凝聚果报之身……哪里还有真神?真神是谁?” 众人一听,不约而同地看向案桌。 那碗有金色流光的血液,难道就是天神的血? 怎么会有天神血,有天神死了?! 宿摩显然注意到了众人的目光,他连忙放下铸神书简,快步走去。 看见一钵奇异血液,他心中顿时一喜! 钟黎也趁此机会,将铸神书简拿了过来,观看起来。 “原来如此。” 粗略浏览一遍之后,钟黎心中终于明白。 张大彪问道:“写了什么?” 钟黎合上书简道:“真神与人不同,死后身体不腐,反而会逐渐变硬,进而化作石像。” 张大彪惊道:“我们看到的那些都是……” 钟黎点头:“大部分都是神的尸体。” “【旸】的铸神法,就是借助了神的这个特点,在羽族服用神族血来将自己体内改天换地之后,便可行铸神之法,将肉身与神魂剥离开来。” “肉身就变成了真神尸体的模样,用以接受香火信仰,神魂剥离肉体,自可永存,没了肉体,自然就没法生育。”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钟黎继续道:“铸造的身体可以回归本源,但是回归本源需要比较漫长的时间。” “就像我杀【宇】的时候,它的神像已经渐渐长出血肉,但是过程极为缓慢。” “所以我轻而易举就将他斩杀在天漏山谷,几乎没有受到反抗。” “如此一来,就算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冷不丁,也能弄死一尊神。” “神像与灵魂虽然分开,但是冥冥之中还有诸多联系。神像一灭,灵魂便会不稳,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趋于消亡。” “大抵天下术法都是如此,有得就有失。但是羽族之人显然无法做出什么选择。” 说着,钟黎又看向宿摩,宿摩本就得神道传承,对于铸神之法已有根基,施展起来并不困难。 “人死魂灭,小棠的三魂七魄应该已经消散无迹。” “但是【裂】的好友【轮】极为特殊,死后魂魄不散,反而是凝做了那颗珠子。” “宿摩现在把珠子放进了花小棠口中,又要以铸神之法将花小棠复活。” “那复活的……” 阿酥表情不是很好:“复活的就不是我母亲,是那个叫【轮】的羽族之人!” 羽族的名字和神通都有着一定的联系。 这个【轮】肯定不是车轮子的轮,她掌握的是何种神通? 看着宿摩铸神之法一点点施展,钟黎心中暗道: 绝对不会有好事。 第一百四十章 恩恩怨怨何时了 尹长卿似是不忍直视,径自走开,循着四周墙壁,查看着雕刻在上面的壁画。 阿酥不忍自己母亲的身体被一具陌生的灵魂占据,便想去阻止。 但宿摩早就察觉了她的意图,一道细线斜斜划来,连白玉地板都划开一道巨大的缝隙。 冷冷的目光射来,却并没有任何言语。 钟黎叹道:“事已至此,已经没任何人能阻止他了,就让他去吧。” “放开小棠!” 白念周的声音突然从走廊传来,虚弱,却又坚定。 接着一阵破空声传来,一柄飞刀破空而至,深深地扎进宿摩后背。 宿摩闷哼一声,却不回头,依旧施展着铸神之术。 钟黎定睛一看,是白念周折扇上那一排刀刃之一。 声音一落,白念周拖着残躯闯入大殿,只见他浑身都是刀伤剑伤,已经虚弱不堪,仿佛随时都能倒下。 但既然能够到达此处,那结果显而易见。 殿外大阵已经不死不休,想不到朝天门区区七人之众,竟真能力抗整个大昭江湖。 八荒神劫实属不凡。 看见那具棺材,白念周也不知从哪又得了些力气,破烂的折扇一振又是几柄飞刀破空而出。 宿摩铸神之法已经运到紧要关头,只能尽力躲避着周身要害,可最终还是被飞刀扎进身体。 白念周听见后面渐渐传来嘈杂声,也不敢等待,挪动着身体朝着宿摩走去。 几缕丝线破空而至,穿过白念周的膝盖,穿过他的手臂,将白念周扎得伤上加伤。 白念周本来身体就遭受重创,如此一来更是惨重。 但是他依旧死死盯着宿摩,一副不杀他誓不甘休的模样,在地上拖出一道道血痕。 宿摩获得【裂】之传承,肉体已如死物,但已到此处,就连恶魂的耐受力也快达到极限。 也是强弩之末,不可久矣。 终于最后一个音节吐出完毕,宿摩触了触花小棠身体,似乎已经有了石质的感觉。 宿摩心中大喜。 心知铸神之法已到最后关头,已经无需自己出手干预,能做的只是耐心等待即可。 随即他转过身,冷冷地注视白念周。 “今日叫你死在我面前,可见是上天自有定数,叫不得恶人苟活。” 说着手一抬,一缕丝线直射而出,目标便是白念周眉心一点。 白念周自知已经没有余力躲开,暗叹一口气,闭目等死。 不料关键时刻,钟黎眼前阿酥人影一闪,拉都拉不住。 噗嗤一声。 鲜血溅出。 阿酥出现在二人之间,捂着肩头血洞,跪倒在地。 白念周显然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当即用尽力气冲宿摩吼道:“夜飞声!有什么冲我来,莫要对孩子下手!” 钟黎瞳孔一震,心中后怕。 倘若再动那么几寸…… 钟黎连忙过去一指帮阿酥止住血,同时一颗丹药打进阿酥口中。 正欲开口,却听身后阿酥戚戚说道:“你们二人都是娘亲生前所爱之人,何必要在她面前厮杀不已……她若醒来,一定也不想看到你们相互杀戮……” 宿摩大怒:“住口!你这野种,若再护他,我连你一起杀!” 一个是正道领袖,一个是朝天门复国巨孽。 这两个身份,生来就注定要你死我活。 更何况其中还隔了一个死去的花小棠。 十四年封尘掩埋,一朝真相大白。 阿酥就算说上千句万句,又如何能阻拦宿摩杀意。 “都是孽……”钟黎叹道:“宿摩,你我本不相识,却也有几面之缘。我敬佩你为爱妻所做一切,如若换做是我,我或许都比不上你。” “但事已至此,多杀无义,我也答应白念周要保他一次,不能食言,你们都是阿酥之父,还请看在小女孩十四年颠沛流离,无父无母的份上,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宿摩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饶他一命?他当年率众围杀我夫妻二人之时,可曾想过饶我们一命,你若想死,大可与我为敌,我已至此,无需回头,不介意多杀一个!” 白念周虚弱地说道:“夜飞声,花小棠总归是死于你手,你如何能骗自己十几年?” “死于我手……”宿摩眼中疑惑一闪,进而又目光凝实:“你这恶贼,事到如今你还搅弄是非!” 白念周道:“我与众大昭高手大战,早已被秦少陵震断心脉,活是活不得了。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我何故骗你。” “我……”宿摩脑中又有疑惑。 阿酥一听,连忙翻身蹲下,眼中俱是担忧。 钟黎不忍,递给阿酥一个小小的玉瓶,阿酥忙倒出一颗丹药,塞进白念周嘴里。 白念周吞下后,脸色依旧苍白。 “怎么会不管用……”阿酥心急,又接连倒出好几颗塞到白念周嘴里。 钟黎长叹一口气,没做言语。 若真是心脉已断,神仙难救。 白念周一把抓住阿酥的手:“此药是好药,只可惜爹不是好人,上天终究还是不让爹活了。” 阿酥胸口一沉,只感觉被万均巨石压在心头,说不出话来。 白念周再也不复先前那副桀骜狂妄的样子,眼神温柔地看着阿酥的眉眼:“像,真像……没想到一晃十六年过去,你已经这般大了。你看看你娘亲,你与她只差了不过几岁而已。” 阿酥回过头,花小棠的模样栩栩如生,确实只是二十岁的模样。 “这些年你定是吃了许多苦,爹也曾派人四处寻过你,但终究没有任何线索。你脚边可是有一个紫罗花的胎记?” 钟黎蓦然想起在停尸房那夜给阿酥揉脚之时,确实看到过那个胎记。 阿酥点了点头。 白念周长叹:“以为你死了,却没想到他把你藏了起来。这些年你在何处?” 阿酥道:“我自小在天欢阁暗堂长大……” “原来如此,暗堂培养杀手不问姓名不问出身,夜飞声不忍杀你,却终究要让你与过往的一切断绝干净,好绝的心思……怪不得我寻你不着,咳咳……” 白念周吐出一口血。 阿酥忙道:“我这些年过的很好,有桃儿姐姐照顾,如今还遇见了……钟黎,他们都待我极好。” 白念周瞅了钟黎一眼:“我却是瞧得分明,咳咳……” 走廊那头声音渐起,众多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不出片刻,又有十几人进得正殿。 各个身受重伤,浑身挂彩。 却是双方拼到最后,仅剩的几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死而复生 朝天门中只剩下柳清禾、叶流之、雷万泽三人。 雷万泽更是左臂齐根而断, 楚阳,周不平,封峦都已不在,想来已是身死。 他们看见白念周浑身浴血,瘫倒在地,不免出声叫道:“少主……” “我已是将死之人,留给我些与女儿独处的时间可好?” 白念周没了嚣张跋扈,仅剩下作为父亲的留恋。 三人停住脚步,尊重白念周的选择,同时暗暗拉开与众大昭人之间的距离。 而大昭朝廷一众死伤更是惨重。 只剩下秦少陵、沈清秋、厉川寒、灵玉、萧子舒、花弄影以及各派几个长老。 练红裳也还活着,只是目光有些呆滞。 就连灵霄也已经躺在灵玉怀中,再也睁不开眼睛。 朝天门所余三人见白念周入了神刹,也无再战之力,只好紧随其后。 众大昭高手如何能放过几人,当即紧追不舍。 只是双方已经交战许久,靠着一股狠劲儿尚能坚持。 一旦松懈下来,加上各自都有不同程度的重伤,再想提起力气却是难上加难。 元柔急忙跑到灵玉身边:“大师伯他……” 灵玉仿佛失了魂般喃喃道:“师兄总告诉我‘修道之人不羁外物……’可他为何要替我挡住封峦那一掌……” 话一出口,泪流不止。 元柔不知如何安慰,她心亦痛。 百晓生看来看去不见老父踪迹,连忙抓住厉川寒衣襟:“父亲呢,父亲在哪?!” 厉川寒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不远处雷万泽开口道:“你父死于我手,你大可前来。” 百晓生猛地回头,大怒。 噌。 匕首出鞘。 秦少陵一把拉住他:“厉少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等已然脱力,单靠你,只能白白送命。” 百晓生头脑一醒,也知只凭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哪怕雷万泽身受重伤,也远远不是对手。 当即冲雷万泽咬牙说道:“今日我在此立下重誓,除非你此刻杀了我,否则将来我功力大成,必当亲自报仇雪恨!” 雷万泽虽脸色苍白,却还是开口说道:“好志气,我等着!” 突然,门口白影一闪。 顾寒城纵身而入。 入了荒原便不见他的踪影,他也没参与双方大战。 只是如今看上来,他白衣染血,情况也不大好。 当是在那天漏山上被宿摩所伤。 如今看见宿摩愣在不远处,他神色一冷,正欲动手。 忽然,宿摩仰天大笑:“白念周!你一将死之人,还想出言框我,我如何能上你当!” 白念周抬了抬眼皮:“那你可记得花小棠是如何身死?” “那自然是被你……不对……” 宿摩记忆又有错乱。 白念周叹了口气:“是你自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你多年以来一直对自己洗脑,以至于你自己都忘记了真相到底是什么。” “那日兖州外,战斗已接近尾声,你我都已达极限。” “花小棠出言求你饶我一命,但你如何肯听?” “最终还是你功力高我一筹,多聚起了一份气力,仗剑刺我心口。” “我本以为我命当绝,不料临死之际,花小棠飞身前来,你剑势难收……” 说到此处,似是白念周都不堪回首,闭起双眼。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宿摩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着他。 终于脑海中混沌的记忆彻底炸开,宿摩终于记起那一天发生的那件事。 两张错愕的脸,还有花小棠含着鲜血开口说的:“你们……别再打了……” “是我……” “是我亲手杀了小棠……” 宿摩的信仰仿佛彻底崩塌,整个人瞬间瘫倒在地。 “嗯……” 身后棺材内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然而宿摩已然沉入痛苦,浑然不觉。 “真的活了!” 钟黎听得清清楚楚,猛地朝棺材看去。 却见花小棠已经坐起,神色还有些茫然。 众人都看在眼里。 花弄影:“师妹……” 如何教人相信,死去十六年如何得活? 白念周惊讶万分:“小棠……” “母亲……” 阿酥心中五味杂陈,万千情绪都凝为这两个字。 正欲上前,钟黎忙一把把她挡在身后。 “她不是。” 阿酥蓦地记起钟黎先前所言,难道这个身体里存在的真的是那个叫做【轮】的羽族? 余下众人也都没了言语,死死盯着花小棠一举一动。 宿摩显然也注意到了周围的异样,他强按下内心的痛楚,顺着众人目光向身后望去。 花小棠虽然死去已久,但是宿摩多年以来一直只当她陷入沉睡。 多年以来,也都尽心为其清洁身体,更换衣物。 所以当她踏入棺材的那一刻,所有人仿佛经历了时光倒流一般。 十六年的时光,未在她身上留下一丝一毫岁月的痕迹。 花小棠身着碎花小裙,那是她生前最爱的装束。 宿摩大喜过望,连忙起身一把搂住花小棠,泪如雨下: “十六年,整整十六年……你终于……” 噗! 一只青葱玉手蓦地穿透宿摩身体。 宿摩表情错愕:“小棠……” 花小棠诡异一笑,声音陌生而又怪悚:“【裂】,做得好!我这就带你转生!” 一股莫名的气息瞬间侵入宿摩身体。 裂魂之痛在此席卷全身。 与此不同的是,宿摩深深感觉灵魂深处【裂】所留存的印记正在逐渐吞噬自己的意识。 而恶魂也猛地壮大,竟然逐渐开始吞噬善魂。 “你……你不是小棠!” “呵呵呵呵,我当然不是,不过倒是要感谢你为我带来这么鲜活的肉身,虽然有些许创伤,但也无伤大雅。” 【轮】的说话方式,显然是男子。 但是利用了女子之身显得莫名诡异。 “你给我从小棠身体里滚出来!” 宿摩依然操控不了自己的身体,可是他还是竭尽全力地咆哮道。 “能为我等神族供奉身体,已是你等卑贱人族最大的荣幸。” 花小棠毫不在意,仰天笑道。 “我就在这里,不然你杀了我,如何?” 莫说宿摩已经控制不了身体,就算能够控制,又怎么对花小棠下手。 他终于陷入深深地绝望之中。 辛苦十六年,却只是为羽族做了嫁衣。 悔。 恨。 却终究什么都做不了。 他终于聚起最后一分力气,伸手向花小棠抓去。 嘭! 嘭! 嘭! 宿摩身体无数细线四射而出。 整个身体炸裂开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死了都死了 宿摩死了。 夜飞声也死了。 一个死在十六年前,一个死在当下。 都是声名赫赫。 阿酥捂住嘴巴。 白止观脸色剧变。 就连顾寒城也不免摇头叹息。 花小棠手上连连掐动法诀,身后一道光轮显现,其中符号玄妙无比,盘旋不止。 【轮回转生】! 花小棠伸手在宿摩身上虚虚一抓,身后光轮一道光芒直射两侧神像。 蓦地,神像表层缓缓脱落,露出一个狼头人身的壮硕身体。 “这就是神体吗,果真充满力量!” 【裂】的声音充满兴奋。 “果然与我猜想一致!【轮】,以你的能力若晚死千年,结合铸神之法,我羽族岂不早就成了神?还如何能受那神只钳制!” 显然【裂】在传授宿摩裂神之法时,就没安过好心,不但藏了私,甚至还潜藏在宿摩身体之中。 不知【轮】用什么方法,壮大了【裂】的这一股神魂,【裂】一苏醒,瞬间抢占恶魂,将宿摩的善魂彻底吞噬干净。 如此得以复生。 白念周本来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见到此等剧变,再也支撑不住。 他想要伸手揉揉阿酥脑袋,用尽全力,够停在半空。 转过目光,看向还在看壁画的尹长卿。 他长叹一声,手垂落下来。 就此气绝。 阿酥见状也不知该如何,千言万语汇聚成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一声“爹”。 两行清泪自眼角缓缓滑落。 【裂】顶着一个狼头,面向众人:“神殿之中怎有如此之多的人族在此?速速下跪奉上本源,以我二人为信,否则,定叫汝等尽数死在此处!” 众人闻言脸色大变。 战至如今已经没有反抗手段。 难不成还真要重归那大周之时的光景,让神道重临世间?! 柳清禾单膝跪下开口说道:“我等乃是大周遗民,愿尊神携神通重临世间,助我大周重复昔日荣光!” “大周遗民?很好,很好。” 元柔怒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柳清禾,你虚活三十余年,怎么连这种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 “大昭与大周之间本就是人族内部矛盾,如今羽族已经惶惶不可终日,你如何敢信羽族会真心帮你?” “我……” 柳清禾一时语塞,看向雷万泽与叶流之。 雷万泽是豪爽之人,却不是能拿捏主心骨的人,看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 叶流之更是,向来如风般飘忽不定,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白念周已死。 最能搅风搅雨的二人,一个冥川不知下落一个周不平死于大阵之中。 楚阳甚有大局观,封峦最为忠心,但都已经身死。 他们三人还真是拿不出个像样的主意。 【裂】诡笑道:“【轮】的神通便是逆转肉身灵魂,加上铸神之法我等羽族可完全解脱于神像,还得多亏你人族之人寻回玲珑宝盒内的【轮】之神魄,叫我等神祗又可重临世间。” “邪魔歪道,妄称神只岂不可笑!” 秦少陵盛怒! 武帝待他如子,大昭更是他护了一辈子的国。 元诩帝更是信他,哪怕已经年近古稀,依然让他作为此行首脑。 神道本就是大昭心腹大患,羽族死灰复燃,这叫他如何不怒! 深吸一口气。 气沉丹田。 秦少陵全力调动早已空空如也的内力。 元铮见状,忙喊道:“秦太师,你身体已至极限,莫要动手!” “怎能叫贼子奸计得逞!我今天就是赔上这条老命,也要将【轮】葬身在此!” 元铮一跺脚。 他虽然修炼一塌糊涂,可自从观摩武帝神像一朝顿悟,身体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隐约之间,他可以感受到秦少陵身体已经不堪重负。 年近古稀的老人,长途跋涉至此,又经过一场恶战,再打下去只会油尽灯枯。 元铮怎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面前,当即不管不顾,浑身燃起金光。 金光一起,元铮气质陡变,眼神冷漠无比,牢牢锁定【轮】。 一阵风卷起。 元铮已不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经身在【轮】面前。 他高举拳头,神色淡漠,一拳打出! “武帝!” 【裂】一眼便认出这道金光,震惊之下竟然愣在原处。 【轮】眼中绿芒一闪:“摄!” 元铮眸子瞬间变得灰白一片,连瞳孔都消失不见,愣在原地。 “裂,你在做什么!我救了你你就看着他杀我?!” 【裂】迅速回过神来:“却是想起一位老对头!” 说罢,他十指一抓,如拍击浪头。 无数细丝陡然射出,要把元铮切做数百条! 元铮魂体被摄,短时间恢复不过来,根本无处躲避! 元柔大喊:“元铮你快躲!” 元铮哪里听得见? 忽然。 一股狂风卷起。 秦少陵身体再次拔高,飞身扑上。 噗! 噗! 噗! 数百道血花溅起。 秦少陵以血肉之躯,为元铮挡住了【裂】的攻击。 元铮终于从麻木中苏醒。 秦少陵坦克般的身躯轰然倒下,整个身体一片血肉模糊,连面貌都难以看清。 “殿……下……” 他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啊!!!!!!” “我要你偿命!!!” 元铮疯了。 金光冲天而起,身上衣物尽数爆裂,一拳便将花小棠的尸体打成了碎片。 然而身侧一个神像蓦地一动。 此刻的元铮五感比钟黎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身子一闪一拳把那尊神像打成了土渣。 “你逃,你逃!!!” “你往哪里逃!!!” 轰! 轰! 轰! 元铮仿佛化为了一个人型毁灭机器,所过之处白玉地板尽被踏成齑粉,拳风所过之处,无物不成渣子。 【轮】只得不停调用神通,转换着身体。 可每每一动,元铮便有察觉,不等他下一步动作,拳头就已经跟了上来! 整座神殿有数不清的雕像,但元铮也似有用不完的力气。 他怒吼着,咆哮着。 誓要将【轮】杀死! 【裂】何不心惊! 这与当年的武帝又有何区别? 区别大概就是武帝一拳能轰塌一座山? 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你莫要东张西望。” 正是钟黎。 【裂】蓦地回头。 钟黎正要动手,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钟黎回头一看,是顾寒城。 “原来如此,到如今我方才看清,这才是宿摩身体里的秘密。” “我与他还有一战未完,他的性命,当由我来了结。” 说着,他手一伸,一尊神像上的巨大金剑便被他托在手中。 第一百四十三章 环水上游连着荒原? 钟黎点了点头:“莫要死在他手上,你我之间还有偌大仇怨。” “仇?你我?” 顾寒城想过钟黎一万种回答,却不料等来的是这么一句。 他眼神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 “我顾寒城十二岁中举,未满十八便名满京城,靠的就是我这双过目不忘的眼睛。” “你,我没见过。” 顾寒城只当钟黎是在说笑,巨剑一挥,一缕剑气直冲【裂】而去。 虽是信手拈来,但在众人看来无不惊叹。 剑气凝而有实,早已经脱出武道范畴。 有如此通神剑法,当真不愧天下第一。 大殿一分为二,一面是“人形推土机”元铮追着【轮】猛砸,所过之处乱世纷飞尘土飞扬。 一面是纵横交错的剑气与丝线,叮叮当当,火花四溅,却是难解难分。 一个是武道绝顶,一个是剑道魁首。 与这世间已知唯二的两尊神,以命相搏。 能不动手还不是好事? 钟黎连忙拉起阿酥,退到张大彪身边。 张大彪四处瞅了半天:“钟黎,这趟可是来亏了!” “啊?大哥何出此言?遍地黄金,带出去不就富可敌国了吗?” 张大彪道:“金银钱财这玩意儿,够花就行。连江寨的遗物就足够让你我兄弟二人这辈子吃穿不愁。” “而且,先不说这些黄金我们能搬走多少,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从哪出去啊?” 呃,这倒是个问题。 钟黎挠挠鼻子:“这么看来,我杀了【宇】好像是有点草率。” “何止是草率!” 张大彪道:“而且现在看来,铸神之法非羽族神通者学不得,这里又没什么正儿八经的神能给我神道传承。” “我张大彪这辈子,就特么注定就要做个普通人了!” 钟黎道:“刚还说我草率,你这不也挺武断的?” “啊?” 钟黎凑近张大彪指了指案台:“诺,三件东西,还有两个……” 元铮和顾寒城两人已经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在他们看来这一战几乎就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就连朝天门所余三人也毫不怀疑,倘若【裂】与【魂】活了下来,一定不会有好事发生。 柳清禾道:“如今我朝天门七门,现今仅余五门,好在天门与火门还在东天门镇守,就算我等死在此处也不算断了根。” 雷万泽道:“如何能不算断根?门主他老人家已经几十年不见踪影。门主不死八荒神劫还有可能继续传承,他若死了,朝天门才是真的永无翻身之日。” 叶流之皱眉:“难道门主真的已经故去?” “荒原千年一开,门主如果还活着的话,岂能不来?” 雷万泽大着嗓门:“要我说,若我等得活,出去以后把天门解散算了。没有门主,我等就算再强,能强得过大昭整个江湖?” “到时候,也算还这神州一个太平盛世,我等浪迹天涯,醉生梦死,也不枉来人世走这一遭。” 柳清禾和叶流之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以对。 叶流之趁着四人打斗的空隙,御风将白念周的尸体抓了过来。 “再不济也是门主血脉,须得好好安葬。” 二人点头。 张大彪看到了叶流之的动作,指着他对阿酥说道:“你爹的尸体……你不要了吗?” 阿酥摇摇头:“在我娘身体炸开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想通了。” “就像尹前辈说的,终究不过上一辈的恩怨,他们生我,如若他们活在世上,我自当尽孝。” “可如今他们已经死去。今天的阿酥,靠的是阁主和桃儿姐的帮扶,靠的是大家患难与共。” “如果沉沦逝去之人,岂不平白寒了生者之心。” 说着,阿酥又笑了笑:“钟黎哥哥说的对,人还是应该活在当下,活在未来。” 钟黎揉了揉阿酥脑袋,虽没说什么话,但阿苏心里知晓,钟黎这是告诉她,“有我,不必介怀。” 这时,尹长卿走了过来:“老夫看了一下四周壁画,发现些猫腻。事情可能不如我们所料。” 钟黎疑惑:“你是指……” 尹长卿道:“荒原千年一开,但承接荒原与外界的通道,是一条河流。” “名叫环水。” 张大彪道:“这咋还跟环水扯上关系了?你是说外边那条河能流进荒原?” 尹长卿摇头:“并非如此。” “而是荒原的水,流进了神州。” 尹长卿看向钟黎: “之前我们说过,环水的上游是昆仑山。” “如果这个结论也是正确的,那只能说明,昆仑山也不在神州,而是在隐世。” “这也能变相地解释,为何从古至今,没人去过昆仑山。” 话到此处,众人都把脑袋转向钟黎。 “你到底想说明什么?”钟黎苦笑:“我发誓,我就是从昆仑山上走下来的,没有什么小天地,没有什么隐世,就那么走下来的,都这会儿了我没必要骗你们。” 尹长卿满脸狐疑的样子显然不信。 张大彪道:“钟黎的事儿先不谈,老登,你先说你的发现。” 尹长卿语不惊人死不休:“我的意思是,环水的上游就是这荒原。” 张大彪一挥手:“切,我还当你要说啥,这荒原哪有一滴水,你是真能胡扯。” 尹长卿指这一张壁画:“荒原千年一开。” “每当荒原所处世界与我方世界接壤,就会截断环水原本的上游。” “这时候,荒原的天上会开一个口子,环水倒灌而下,连通两世。” “这就是我说昆仑山极有可能也是独处一个空间的原因。” 张大彪眯眼看了看那幅画,确实有天河之水倒灌,其上标注了一个【环】字。 “你是说,原本环水是与昆仑山水相连。千年一到,荒原便把昆仑山挤走,所以上游就变成了荒原?” 尹长卿道:“正是如此,也理应如此。” “试想一下,如果进出口,只凭借【宇】的空间神通,那么未免也太扯淡了。” “且不说他有没有身死的可能,有一点他就做不到。” 钟黎灵光一闪:“对!荒原千年一开,这个消息不可能是【宇】成天四处钻来钻去得来的。” “只靠【宇】不可能得知我们两个世界,会在这一天接壤。” “很显然是每千年,荒原就会发生一次异变,这个异变让羽族知道,每到这样一个节点,我们的世界就会出现在荒原一侧。” “在这种情况下,【宇】的能力才接通两世。” 尹长卿点头。 众人恍然大悟。 第一百四十四章 石头要杀人! 尹长卿继续道:“老夫的推断就是,【宇】在天漏山开的天空之门,是他自己的能力。” “两界相错,并不是一个时间点,而是一个时间段。” “在这段时间中的某一个时间点,天河之水会倾盆而下,顺着河流就可冲出荒原,重回神州。” “而这个时间点,显然还没有到。” 张大彪听得云里雾里:“问题是,这条河在哪?” 尹长卿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了一指:“在我们头顶,天柱的上方。” “我们之前猜测,天柱是羽族的【主战派】搭建,目的是为了上天寻找真神,与其决一生死。” “当然不排除这个可能。” “但壁画显示,天柱显然还有另一个作用。” 说着,他又向另一幅壁画指了一指。 众人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天柱之顶,一艘黄金大船坐落在云霄深处。 天河之水倾盆而下,一直流到壁画的尽头。 钟黎失声叫道:“头顶有船!!!” 张大彪也道:“还是黄金做的!!!” 阿酥喜道:“那我们就不用担心出不去了!” 尹长卿笑道:“正是如此,所以当务之急,我们应当避免争斗,养精蓄锐,将这里搜刮一净,然后攀爬天柱,坐上大船,静候天河之水降临。” “此行便算圆满!” 从进入荒原以后,能不能出去这件事其实一直萦绕在众人心头。 但是这种问题到底是有些消极,谁也不愿意开口去问这个事情。 现在得知出口的位置,众人终于一扫阴霾,开心了起来。 张大彪竖起大拇指:“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此言当真不许,没你尹老前辈,我等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尹长卿斜他一眼:“用着就是老前辈,用不着就是老登,可叫你活明白了。” “哈哈哈。好朋友才起外号,这是我张大彪从心底里认可你的表现。” 尹长卿显然不吃这一套,转头对钟黎说道:“你把那册子给我瞅一眼,让我看看这【铸神】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说的也是。 钟黎对功法一类可是一窍不通。 尹长卿见多识广,没准还真能总结总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也好为我所用。 张大彪站在案台前,看着面前的金钵道:“钟黎,你说这个金钵里的玩意儿到底是啥?难道是羽族的血?” 钟黎摇头:“未必有那么简单,什么羽族的血能这么珍贵,还需要摆放在这里,更何况历经千年仍不干涸、不腐坏,羽族的血显然没有这么厉害。” “非神族不可入内。” “这极有可能就是神族之血。” “甚至还不是一般神族之血。” 钟黎伸出手,阿酥猛地叫道:“不要!” 钟黎笑笑:“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事,安心安心。” 金钵内血液鲜红,犹如新生。 金色的光芒在血液中游走,如同一条条细小的金龙。 神秘。 钟黎看是看不出什么,终于把手伸了进去。 刚一触碰,那血仿佛活了一般,顺着钟黎手指就往里猛钻。 “活的!” “这血是活的!” 钟黎神色一变,连忙用力一甩手,将手上鲜血甩了出去。 进入身体的那几滴,仿佛与钟黎的身体天然就有排斥,还不等钟黎有何动作,就被彻底磨灭干净。 那种感觉就像…… 天敌。 张大彪看见钟黎大惊失色,连忙抓着钟黎双臂:“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大哥,本来没事,你再摇一会儿,可就有事了。” 张大彪连忙松手:“咋样,这血什么情况?” 钟黎想了想:“没感受出来……呃,要不尝尝味道?” “哎,你可别!”张大彪忙拦在钟黎跟前:“这东西未必干净,你若死了,阿酥可咋办,元柔咋办,你师姐咋办?” “张大彪!”阿酥气鼓鼓地喊道。 张大彪道:“怎么了弟妹,我把你排在最前头你都不乐意?” “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钟黎放出真气,仔细感受着面前这钵鲜血:“尝也没啥好尝的,这东西很干净,很纯粹。肯定没有毒,但是有什么功效我就不知道了。尹老头,你认识不?” 尹长卿好像没听见似的,专心看着铸神书简。 “老头子还挺爱读书。”张大彪抽抽鼻子:“怎么感觉雾蒙蒙的。” 钟黎道:“那宝座上可能也有什么东西,我们先把此处的看完。” “天道神石……”阿酥念道:“这是什么意思?” 钟黎也不知道,只能摇摇头。 张大彪问道:“有毒不?” 钟黎回答道:“应该没人闲着没事儿在石头上下毒吧?” 张大彪这下没了忌讳,将石头拿起,看个不停。 “拢共不过手心大小,也不规则,也不透明,感觉都没鹅卵石好看。这玩意儿也当成宝物摆这里?” “给我瞧瞧。” “你先等会儿。” 张大彪用手抠了抠,又敲了敲,感觉除了坚硬一点好像也与正常石头没啥区别。 放到鼻子下闻了闻,也没特殊气味儿。 “难道是里边有什么东西?” 张大彪将其举到右眼前,仔细一瞅,突然手一垂,没了动静。 “你干啥呢?顶石子儿?” 张大彪没有回应。 钟黎感觉事情不大对劲,连忙伸手一揪,张大彪转过身,吓众人一个大跳! 那块石头紧紧地吸附在张大彪的眉心,发出淡淡的幽光。 张大彪两眼已经翻白,张大嘴巴,好像一具丧尸。 “大哥!!!” 钟黎连忙上手,猛抠那块石头。 可那石头仿佛已经和张大彪合二为一。 无论钟黎怎么用力,都没有任何反应。 秦桃儿和阿酥都赶紧靠过来:“这是怎么了?” 钟黎双目神光一凝,同时真气如蚯蚓一般钻入张大彪体内。 双管齐下,监视张大彪体内情况。 “这是什么情况!” 钟黎一探,只感觉张大彪体内阴阳颠倒,五行紊乱,经脉气脉都拧成了麻花,分明是比走火入魔更可怕的走火入魔。 钟黎尝试着打入真气,却完全被排斥在外。 动用了各种办法,都无法阻止张大彪体内的异变。 阿酥还是头一次看见钟黎如此凝重的表情:“到底发生什么了?张大哥还好吗?” 钟黎面色一沉:“这石头要杀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破而后立,神体初成 张大彪六识皆闭,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反应。 他的体内虽然大乱,但是因为丹田内空空如也,根本无功力可运。 所以哪怕陷入了类似于走火入魔的境地,也并无性命之忧。 会受些内伤罢了。 “他没事,他经脉逆行,五气乱窜,好在本身并无内力,无伤大雅。”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石头是想干什么呢? 钟黎不敢松懈,反复监视着张大彪体内的异常,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变化也不肯放过。 张大彪体内好似天翻地覆,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终于沉寂下来。 “经脉……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了,严格来说,是被一种奇怪的气息所覆盖。 那种感觉,与【宇】好生类似! 天道神石…… 钟黎好像猜到了什么。 突然。 张大彪的身体突然有如长鲸吸水,莫名的道蕴从他身体散发开来。 神道! 钟黎终于明白了,这天道神石就是要行那破而后立之事,彻底改造张大彪体内一切,将他改造成一尊神! 怪不得羽族诸人的神通都那么匪夷所思,而且每一个羽族都掌握着一门不同的神通。 他们的神通根本就不是靠后天修得,都是靠这“天道神石”一一灌体灌出来的! “张大彪要成神了。” 钟黎沉声说道。 “啊?”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感觉猝不及防。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天道神石】就是此方世界天道所凝之物。它会将使用者的身体,改造成能够容纳天道规则的容器。” “在身体内部形成一个小天地,用以容纳神通。” 阿酥一听连忙开口道:“尹老前辈之前不是说过,天道传承者百不存一,只有真正的大毅力,大智慧者才能成功吗?!” 钟黎想了想,摇头道:“首先,我认为【八荒神劫】本身在诸多天道神通排行中,也是佼佼者,这种神通想要掌握,必然是需要非凡的运气和能力。” “其次,我们先前考虑的都是神道传承。” “【天道神石】对于身体的改造能力,一定是远高于神通者灌顶传授。” “也就是说,天道直接转化为神通,并没有那么艰难。而神通者向信仰者传授,就会有极大凶险。” “获得神通的人,未必了解自己获得神通时,体内变化的全部过程。” “他在传授神通的时候,只能依照自己身体内的情况,去改造被传授者的身体。” “越复杂的神通,需要改造的地方就越多。” “神通者不是天道,根本就无法把握得那么精准。” “所以这才是造成了神通传授极为艰难的原因。” “甚至,极有可能,同一种天道神通,本就不允许被多人掌控。” 钟黎说得极为浅显易懂,阿酥一听就明白。 但秦桃儿还是面有忧虑:“就我们目前所知,所有的羽族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张大彪他不会也变成……” 钟黎想了想:“大抵神通本身并无善恶,善恶只存乎人心之中。” “万年间荒原经历多次天地变故,羽族寿命悠长,又常年生活在此,心性上难免会出现问题。” “这和人世间的道理其实都是相通的。” “就好比生活在自古战乱多发之地的百姓,天然就比其他各州府的人多了一丝奸诈狡猾。” “因为要在战火中生存,需要的就是这些在和平年代不需要的品质。” “长此以往,就融入了他们的骨子里。” “天水镇人们多朴实憨厚,也是因为他们一直远离中原,所以保持了最初的那份纯真。” “大哥虽然看似粗野,但实则内心细腻,善良正直。”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变成恶人。” 阿酥点头:“看来羽族除了双翅,也并非天生就高人族一等。只不过是真神选择他们作为了荒原的代理人,赐下神石助他们获得神通。” 钟黎点头:“正是如此。” “那我们也可以用天道神石获得神通吗?” 钟黎道:“可以是可以,但是必须先捣毁丹田气海。” “天道改造人体的过程我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几乎就是把人身变成了另外一个物种。” “如果经脉气海中有内力,绝对会爆体而亡,比走火入魔还要恐怖一万倍。” “这大概也是为何白止观收徒,会收叶流之那样的多病之人。” “因为他们本身内力极弱,身体反抗能力微乎其微。” “想必这也是从死去的人身上逐渐摸索出来的道理。” 阿酥眨眨眼:“听起来就是九死一生,我不是眼馋,我只是问问哦。” 钟黎自然知晓,微微一笑。 秦桃儿惊异:“张大彪居然一点内力都没有?” 钟黎点头:“没错,我父不允许他习武,天水偏远又寻不得名师,只得作罢。” 秦桃儿心里暗笑:“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出身,还能开口称‘我父’,面不改色心不跳,忒得厚脸皮。” 本来以为张大彪已经无事,钟黎几人一边看着殿内四人激烈的拼斗,一面说笑。 只待张大彪功成,便可抽身而退,直上天柱,搭上那艘黄金大船。 本以为一切顺利,张大彪突然口中发出痛苦的呼叫。 钟黎连忙看去,只见他身体在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 仿佛眨眼间就要被抽干,整个人瞬间变得苍白,皮肤也开始变得皱皱巴巴,没有一丝光泽。 秦桃儿忙叫道:“这是气血亏空之相!怎会如此?” 钟黎不敢怠慢,连忙自怀中掏出药瓶,向张大彪口中打入两颗金黄药丸。 随后真元如开闸洪水,拼命朝张大彪体内灌去。 “怎会毫无用处?!” 张大彪体内经脉不显,气脉更是不存。 整个身体如同自成一个小天地,外界的一切都不能侵入。 就连丹药都仿佛石沉大海,起不到半点作用。 情况如此,钟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整个人瞬间慌了手脚。 阿酥什么都不懂,只听得个气血亏空。 眼看钟黎所做一切都是徒劳,当即心一横,端起鲜血金钵就往张大彪口中灌去! “别!” “且慢!!!” 阿酥手脚太快,二人慌乱之际根本来不及阻止。 第一百四十六张张大彪到底什么神通?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钟黎哥哥如此慌乱的模样。” “可见张大彪已经到了生死关头。” “你也说了,这钵鲜血没有什么问题。” “那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也好过看着张大彪去死。” 秦桃儿还是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话虽如此,你也太过急躁了。凡事商量着来啊。” 钟黎汗颜:“就算要喂,也犯不着这么灌啊……” 阿酥终究是好心,钟黎也不去责怪,连忙查看张大彪的情况。 鲜血入喉,张大彪总算没有再继续干瘪下去。 体内气息逐渐攀升起来,皮肤也慢慢有了光泽,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流光。 阿酥皱眉道:“怎么还不醒?难道是喝得不够?要不……”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钟黎连忙制止她的动作。 这小妮子…… 身边都是些奇人,各个说的话做的事总是能让钟黎大吃一惊。 终于,【天道神石】的光芒逐渐暗淡。 啪嗒。 掉在案桌之上。 “呃……啊啊啊。。” 张大彪伸了个懒腰,仿佛刚刚睡醒。 “不是,你们看我干啥?” 几人对望一眼。 钟黎试探性问道:“你就没觉得你有什么变化?” 张大彪一脸茫然:“什么变化?”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大彪却一脸兴奋:“诶,话说,钟黎。” “我方才梦见了你说的那个圣人!” 圣人? 我何时说过圣人? 张大彪道:“就是在聚欢楼,你对我说过的,那个圣人语录!(忘了的同学可以参考第三章)” 啊,孔子语录呗。 “他跟你说啥了?” 张大彪兴奋地说道:“他身高八尺,纵身飞跃化作一轮金色太阳,照耀在头顶。” “然后那些圣人之言,就如同大道玄音,靡靡入耳,好不舒畅!” 阿酥心急:“我们在问你有什么变化,你跟我们扯梦干嘛。” 张大彪挠挠头:“没啥变化啊,咋了?” 钟黎双指一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戳了他【神关】大穴一指。 “你干啥?” 张大彪疑惑。 果然。 没了穴道。 钟黎运指如飞,展开身法,刹那间如有千百个影子围绕张大彪旋转不停。 眨眼间,钟黎已经点了百十来指,基本囊括了张大彪周身所有大穴。 但是很显然,他没有一丝一毫反应。 钟黎哈哈一笑。 张大彪总算得偿所愿,成为了神通者。 圆了他武道之梦。 虽然这不是武道? 归根结底也是变强。 无伤大雅。 “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那还用问,当然先听坏消息,这样听好消息的时候才会有惊喜。” 阿酥接话道:“坏消息就是,你已经不是人了。” “什么意思?” “钟黎刚才点你周身所有大穴,但是你毫无反应。” 张大彪大惊:“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体已经死了?!” 说罢,张大彪上下摸索,确实感觉有些不同,但是很显然还有触感。 钟黎笑道:“别听阿酥胡说,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讲,你确实已经不是人了。” “你被这块天道神石彻底改造了身体。” “坏消息就是,你再也修不了经脉,也修不了气脉,与武道、仙道都没了缘分。” 啊!!! 张大彪瞬间耷拉个驴脸。 “难不成我这辈子就注定要读书考功名?” 秦桃儿笑道:“二十来岁也不算太晚。年过半百才考中秀才的比比皆是,毕竟大昭科举盛行至今也不过几十年。” 张大彪不高兴:“这消息确实坏到了极点,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你身体已成混元,自蕴天地。” “换句话说,你和那些兽首人身的真神一样,已经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神体。” “有一门你自己独有的神通。” “等等……” 阿酥皱眉:“就算天道神石赋予他神通,他也应该成为羽族那样的人啊……” 钟黎道:“这还得亏你给他灌了半钵神血。” “就如同我们一开始猜测的,这个血绝对不普通。” “羽族化神可能都需要此血帮助。” “我试过,这血液特殊,一滴即可同化周身血气,传染性极强。” “但凑巧的是张大彪身体里的血液已经彻底干涸。” “在这种情况下又喝下去半钵,等于彻底将他体内鲜血换了个遍。” “所以才能变成如今的模样。” 张大彪愣住:“我,我成了神?” 钟黎点头:“你和钟蒙一样,都是神体。” 张大彪不敢相信。 “那我的神通是啥?” 阿酥道:“这要问你自己呀,你问我们我们怎么知道?” 张大彪立刻摆开架势,“嘿”,“哈”地打起了拳。 “好像还是那些力气……” “盖周天之极,摄吾神通!” “裂魂!” 无论张大彪怎么尝试,都没有丝毫变化。 钟黎笑道:“都说过了,天道赋予的神通都是独一无二的。” “你去试人家的神通,怎么可能会有效果。” 罢了罢了,叫他慢慢钻研吧。 张大彪试了半天,也没见到什么效果。 “奇了怪了。” 见到一旁尹长卿还在端着【铸神】皱眉观看,张大彪靠了过去。 “嘿,老登,我成神了。” 尹长卿瞥了他一眼:“恭喜啊?” “不知你掌握的是何种神通,比我剑仙之法又谁高谁低?” “切,没劲,你就是眼红。” 张大彪也使不出神通,自是斗嘴斗不过尹长卿。 只能转头看向殿内四人拼斗。 “钟黎,你说这四人谁能赢?” 钟黎道:“元铮武道通神,【轮】显然是转换血肉,凝练身体之类的辅助型神通,没有什么战斗力。落败只是迟早的事。” “那我若是这种神通岂不是亏大了?!” “辅助未必就不好,你见过哪个将军亲自上场打架的?” “终究是不爽。” 张大彪向往以命相拼的热血江湖。 一路上,他总是暗恨自己没办法帮到钟黎。 若能与钟黎并肩作战,想想就觉得快意。 “那顾寒城和【裂】孰强孰弱?” 殿内剑气四溢,丝线纵横。 大昭诸人担心波及己身,早就撤入了走廊之内。 二人相斗,都是锋利无比的杀招,惊险万分。 一旦失误,最低也是个断手断脚的下场。 “【裂】杀伤力极强,又有类似于定魂之类的术法作为干扰。” “若论战力只怕在羽族之内,只怕都是数一数二。” “但顾寒城的剑,暗含师姐道蕴,除了我,天下无人可敌。” 张大彪一听见师姐就来了兴致:“你是说,你能打过你师姐?” 钟黎哑然失笑:“你开什么玩笑?” “世上真有那么强的女人?” 阿酥若有所思。 张大彪看到兴头上,不由得跟着顾寒城的动作手舞足蹈。 “诶,这一剑漂亮。” “啊,好险,险些被【裂】断了首级。” “诶,这道剑光应该能飞回来才是,这样就能打【裂】个措手不及。” 秦桃儿笑道:“张大捕头可说笑了,斩出之剑就如泼出之水,哪有收回的道理。” 不料,异变陡生。 那道剑光即将触碰到墙壁的那一刹那,忽然回转。 一剑砍在【裂】的身上! “什么?!!!!” 第一百四十七章 【裂】死【御】生 秦桃儿惊道:“这就是天下第一的剑术?” 吞吐剑光,已经不被世人所见,现在剑光还会回返,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钟黎眼中一道光芒闪过。 方才张大彪开口那一瞬间,一股莫名的道蕴便弥漫开来。 中正,平和,还有一丝正气凛然? 好熟悉的感觉。 张大彪无意中操控了剑光的走向,并且他还不知情。 显然他还没能弄懂自己的神通。 剑光在【裂】后背造成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然而这具逆转过肉体的身体,好像并未收到什么影响。 顾寒城也没料到对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受了伤,眉头一皱,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裂】回头大喊:“何人偷袭!” 张大彪并不知道这是自己所为,高呼道:“你技不如人,莫要找些借口。” “不如你们这等卑劣的人族?那为何你我二族同为神庭所生,我等神族有无边神通,你等人族却只能在别人帮助下寻得另一界苟活?!” 这话信息量极大。 钟黎一听,就将许多不合理之处都串联起来。 原来人族真的也是从荒原诞生的! 帮助人族脱离羽族掌控的,一定就是那个连真神都不得不小心的势力。 顾寒城笑道:“方才拼斗,不过是我在试你手段。原来所谓神族神通,也不过如此。” “斩你当不费吹灰之力。” “大言不惭!” 【裂】冷哼道。 顾寒城道:“那便教你知道,你这天生的神通,与我这二十余年苦修剑道、苦练剑心,究竟有何差距。” “【游苍穹以摘星斗,穿九霄以起风云。跨千峰以伏四方,破日月以镇寰宇!】” “【封天剑狱】” 话音一落,亿万道剑光浮现虚空! 【裂】大惊! 周身上下亿万细丝破空而出! 叮叮叮叮—— 剑光之锐,细丝竟完全不能抵挡! “啊————” 所有的反抗都是无用功。 眨眼间,亿万道剑光透过【裂】的身体。 将他斩成了碎渣。 顾寒城跪倒,大口吐着鲜血。 他身体本就受创严重,又用出此等绝世剑法。 再也不堪重负。 顾寒城喜欢装B。 但很显然这一剑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巧。 连钟黎都忍不住赞叹他的手段。 “这一剑已经能与我不相上下。” 张大彪瞥他一眼:“我还是喜欢你以前谦虚的样子。” 顾寒城跌倒在地。 忽地。 一阵风吹来。 一道阴风灌入耳朵,顾寒城感受到莫名的杀气! “就凭你,也能斩我?!” 诡异的声音忽然响起,就在周围,却找不到源头! “裂魂术!他脱了肉体还能活!” 钟黎连忙提醒道。 顾寒城心中一惊,随即释然。 “我的剑,世间一切,只要有实体者,无物不斩。” “魂魄无形无质,我无能为力。” “只好闭目等死。” 这人好生奇怪,说话都跟旁白似得。 “你还不能死,我的仇还没报。” 钟黎真元脱体而出,与天地脉络相互勾连。 伸手一抓,一只透明大手将游荡在顾寒城身边的【裂】一把抓住! 【裂】顿时发出惊悚的吼叫。 钟黎充耳不闻,张嘴一吸,整座神殿的空气都向钟黎口中涌去。 呲溜—— 【裂】的魂魄被钟黎吸入腹中。 体内心火一转,就将裂烧了个一干二净。 羽族之神,纵横千年。 终于还是彻底死了。 钟黎打了个饱嗝,一股热气冒出。 给张大彪吓得不轻:“你给人吃了?” “没办法,不用心火怎么烧魂。” “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咯。” 大殿另一边,元铮已跪在秦少陵的尸体边上,泣不成声。 张大彪唏嘘不已:“想不到北罔山竟聚集了这么多高手,元铮这个傻子都猛地匪夷所思,当真离谱。” 钟黎道:“就算逃得此地,八大派也将一蹶不振。死了这么多中坚力量,大昭的武道江湖,还真如雷万泽所讲,要青黄不接了。” “想不到,想不到。” “不过才千年时间,人族就已经有如此手段。” “真是大开眼界。” 张大彪回头道:“尹老头,你干嘛掐着嗓子说话?” 尹长卿也满脸疑惑:“谁在说话,声音与我有些相似。” “退!” 钟黎突然暴喝一声。 几人习惯了听钟黎指挥,立刻转身就跑,没有丝毫犹豫。 案桌上的天道神石腾空而起,朝着神座缓缓飞去。 “想不到想不到,原来人族才是最契合天道的物种。” “获得天道塑体的过程,就连羽族都不需要那么多神族之血。” “而你,竟然一下就用掉了我半钵神血。” “确实令我吃惊。” 环绕神座的迷雾逐渐散开。 一鸟首人身之人,用手撑着脑袋,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看着钟黎等人。 “神!!!” 张大彪大骇! “你是那个,从神辇上下来宣读诏书的神!” 神座之人似乎很意外: “看来你在神殿的天道投影中看见过我的面目。” “但是很遗憾,我并非神。” “我乃羽族之王【御】。” 【御】…… 好熟悉的名字。 钟黎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阿酥却突然道:“你是掌握【八荒神劫】给白止观传承的那个神!” 对了! 在天漏山谷的时候,柳清禾说过此话! 在走廊甬道中躲避战斗的柳清禾显然也听到了这边的交谈。 她急忙冲出大喊道:“【御】神!你可知我门主白止观现在何处?” 【御】眯起眼睛:“你也修我【八荒神劫】,却如何只有一劫入体?” 柳清禾汗颜道:“世间能掌八劫者只有门主一人。我等但凡有二劫入体,便会彼此相噬,爆体而亡。” “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门主还活着吗?你受其供奉信仰,定然能得知他的生死。” 【御】道:“我沉睡了多久……” 【御】伸手在空气中捞了捞。 “信仰已断,我寿命也尽,只以铸神之法,将神魂封在在躯体之内。” “大概二三十年吧。我沉睡了二三十年,他便是死了二三十年。” 门主死了?! 虽然早有猜测,但真正得知真相的时候,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钟黎皱眉:“那你都死了,又是怎么突然活过来的?” “还有你这副身体是怎么回事?” 【御】笑道:“既然这副身体是我的,自然是我杀了这尊神。” “这有什么好问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师姐 “我不但杀了他,还将他的血封存起来,为我羽族之人塑造神通。” “千万年来只剩下最后这些,却被这个叫张大彪的用掉了一半,你们拿什么赔我?” 张大彪道:“你是羽族之王,怎么还小心眼儿?” “哈哈哈哈。” 【御】笑出了声,却好像并未生气。 钟黎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敌是友也不敢松懈:“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怎么复活的?” “自然是因为你将神血滴到了我的身体里。” 钟黎一想,确实有这么回事儿。 一开始自己手上沾上血的时候,他曾用力地将血甩了出去。 应该就是那时候沾上了【御】的身体。 “你这话骗不了我,若能以此得生,你们又何须铸神之法?” 【御】道:“神血珍贵,谁会像你一样将它乱甩乱用?” “而且此血是与铸神法相合才令我再生,先后关系莫要搞混。” 【御】向前欠了欠身子:“既然我回答了你,那么你也要回答我。” “你们要如何赔我?” 钟黎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御】环视神殿所有人一圈:“不如就这样。” “我看你们虽然伤的伤,残的残,但好像还有些本事。” “随我一起,回到神州。” “奉我为王,我便不与你等计较。” “如何?” 雷万泽懒洋洋地说道:“我等也只认门主。就算你是【八荒神劫】的根源,与我等又有何干?大昭也好、大周也罢,都是我们人族内部之事。” “本就不是一类,你顶个鸟头,还想当王,赶紧熄了这没来由的念头,安心在此待着得了。” “嗯?” 【御】淡淡看他一眼。 明明没有任何动作,雷万泽胸前突然一塌,整个人倒飞而去,撞在墙上。 落在地上,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柳清禾连忙上前将雷万泽扶起,恨恨地望着神座。 “你也是得我神通之人,如何见我却不跪?留你一命,好好反省。” 钟黎脸色阴冷:“八荒神劫,合则御万物。当真名不虚传。” “哈哈哈哈!” 【御】笑得很猖狂。 “纵观神虚六合,俯视天地八荒。” “得此天道,我即为神。” “天上地下无一可统,统御者唯我。” “六合八荒无道可往,往来者吾身!” “连神都逃不得我手,你区区人族再强又与土鸡瓦狗有何异处?” 说罢,他御起金钵,将鲜血分化为数百滴,朝着走廊飞去。 偌大神殿,但凡没被元铮摧毁的神像也都沾上鲜血。 石质的表皮缓缓脱落,露出皮肤纹理。 众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态势复活! 走廊那头传来浩浩荡荡的声响。 脚步声渐进近,众江湖人与朝天门三人顿感不妙,都朝钟黎这边跑来。 过了没多久,神殿中就密密麻麻站满了神像化作的生灵。 只不过神魂俱是羽族之人。 轰—— 众人齐齐跪地,口中高呼:“吾王万年!” 【御】哈哈一笑:“万年不够!我等此次入主神州,当与天地山川齐寿!” 众人齐呼:“吾王不朽!” “吾王不朽!” 放眼望去,五百多尊神,整整齐齐。 张大彪吞了一口口水:“怎……怎么办。” 元柔叹道:“终究是路到了尽头,我等残存,终要死在这里。” 顾寒城挣扎着起身:“不过区区五百之数……在下翻手之间……”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顾寒城脸色苍白,萎靡不振,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区区五百之数…… 钟黎脸色铁青。 五百个习武之人,自然不怕。 五百尊神通者。 一点情报都没有,对对方的神通能力一无所知。 这五百羽族,打上天,只怕神族都不能阻挡。 阿酥悄悄看着钟黎。 他的表情凝重,显然这种场面,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知。 阿酥握住钟黎的手:“钟黎,死在一起,你不会孤单的。” 钟黎惨然道:“我将你拉下水,却终究没办法保护你,阿酥,我欠你良多。” 阿酥笑了,眼睛像个月牙。 仿佛在说,我不会怪你,能与你在一起,我很欢喜。 钟黎深吸一口气,用力握住了阿酥的手。 【御】转向众人开口道:“当年神族入侵,天道破碎。” “然死中有生,天道凝下神石,碰巧掉落在神刹之顶。” “我寻得此物,无意间获得了天道最初的传承。” “【八荒神劫】,取得就是天地历经劫数,死中求生之意,乃是天道神通中最为强大的法门之一。” “天道破碎必生天道神石。” “锋火神君,哦,也就是我这副身躯的原主,便是负责找寻此物之神。” “但他没想到,我已经借由神石获得神通。” “趁其不备,我将其杀死,并命令先锋军原路返回。” “从此,我羽族便有了神通。” 如此说来才合理。 神族又有什么义务要教羽族神通呢? 既然收取了荒原天道,那荒原就是一片废土。 神族完全没有重来的必要。 所以自始至终的一切,都是由【御】导演的。 “天道破碎,此方天地已经不适合生灵居住。” “我便命令全族搭建天柱,寻天外世界。” “不料天顶忽有天河之水降下,不久之后就凝成一条通天大河。” “此河乃界域所凝,为界域间沟通的通道。” “【宇】先一步探得神州全貌,我等不出一夜,就制定了统治神州的计划。” “然而第二天,待我等兴致勃勃地建造大船之时,天河之水忽然消失。” “如此一来,上天伐神,成了我们唯一的出路。” “我族内部也因此事,一分为二,彼此争斗千年之久。” “你叫钟黎是吧。” “没有你,我羽族终究是要断根。” “你只需说服身后众人,随我君临神州。” “便都可活。” “否则,大概一个也留不得。” 元柔当即怒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等搏杀至今,谁还怕死?!要做那人族走狗,却是万万没有可能!” “这样啊……” 【御】向众神招了招手。 众神目光俱都汇聚到此。 “哎哎,钟黎。” 张大彪的声音忽从耳边传来。 “你说我听着。” 钟黎以气凝声,送入张大彪耳朵。 “我刚刚明明看到一滴血也进了钟蒙身体。” “为何钟蒙没去跟他们站在一起?” “钟蒙这模样,和下边那些有啥区别?” 区别? 钟黎看了看钟蒙。 却见钟蒙罕见地皱起了眉头。 “他一向痴傻,只会傻笑。现在的模样,分明是在思索!” “是啊,都是兽首人身,他很明显不是羽族神魂。” 突然,灵光乍现。 钟蒙…… 只怕是真神。 失了忆的真神! 他能记起以前的事吗? 若记起了以前的事,会对我们如何? 【御】似是没了耐心:“动手吧。” 众神听得命令,一步一步靠近。 钟黎知道,这是最后一战。 万万没有活路。 只可惜,最后也没能见到师姐一面。 师姐。 若有来世,我不下山了。 陪在你身边。 永远。 钟黎高喊道:“死则死矣!拼一个不亏,拼两个大赚!” “我们是神州最后一道防线!” “各位跟我杀!” “杀!!!” 话音一落,钟黎正要动手。 不料胸口忽然蓝光大作! 神秘,幽静,深远…… 莫名的道蕴流转其中。 所有人都好奇地停住脚步,静看钟黎身上的奇异变化。 嗖—— 阿丘猛地从钟黎胸前跳出。 身形在半空中一旋。 哗—— 好似在虚空中撕开一幅画卷。 漫天蓝光中,惊现一个白衣女子。 她的容颜,似天地至精雕琢,完美无瑕。 素白长裙,垂至脚边。 黑丝如夜幕,垂过长颈,搭在肩头。 集天地之精华,汇万物之灵气,海纳众生之灵。 日月与之相比,都黯淡无光。 钟黎万分激动,拉着阿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师姐!!!!!” 第一百四十九章 无敌。 蓝雾蒸蒸,如梦似幻 玉趾如莲子,白臂似藕荷。 女子伸手一招,星辰流光,九天云雾,簌簌落下。 纵横交错,凝聚交织,一息之间,凝聚成一件【星辰纱衣】覆在身上。 轻盈若纱,薄如蝉翼,宝石般的繁星点缀其上。 神秘,梦幻。 这…… 便是钟黎师姐?! 众人看呆了。 世人皆传,昆仑有女仙,遗世而独立。 却终究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没人会真的放在心上。 钟黎无数次提起“师姐”二字,众人也曾在心中遐想过师姐的模样。 可真当师姐出现在面前,众人方才知晓。 所有极尽溢美的幻想竟然都比不上眼前女子半分。 只“女仙”二字,根本无法形容她的美。 尹长卿喃喃:“世间果真有仙……” “不及师姐半分……” 这个形容,曾经让诸女心中暗暗赌气。 众女各有千秋,若论容貌气质,都算得上当世翘楚。 如今虽只瞧得师姐背影,可心中除了自惭形秽,已无他念。 顾寒城内伤极重,此刻却又不知从哪来了力气,连滚带爬地从人群中挤出: “是你!是你!” 钟黎一听,皱起眉头。 师姐稍稍回头,欣长的玉颈如白雪般耀眼。 顾寒城重重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惊! 天下第一竟然师承女仙?! 怪不得,那一剑惊天地泣鬼神,原来根本就不是人间之法。 “哼。” 一声冷哼,众人如坠寒窖。 “师尊?你屡次三番出言亵我,好生大胆!” 原来只是一厢情愿…… 众人心中了然。 “阿黎。” 钟黎忙嬉皮笑脸地抬起头:“嘿嘿,师姐,师姐,我想死你了!” “哦?师弟手握软香,还有这份闲心?” 钟黎一惊,忙松开阿酥小手,懦懦道:“好朋友之间,互帮互助……” 众人心中暗骂:“当真轻浮,有女仙相伴,竟还朝思暮想,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师姐心中明了,不与钟黎计较: “顾寒城既得我半分剑意,便不能堕了我昆仑威名。” “阿黎,你就辛苦些,代替师姐收了这个徒弟吧。” 竟还真叫他舔上了关系? 天下第一剑顾寒城,纵横江湖十余年,如何能拜得钟黎这个少年为师? 不料想,顾寒城听闻此语,脸上大喜! 竟无半分犹豫,当即转向钟黎,又是重重一磕:“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顾寒城,你真不知面皮为何物吗?! 钟黎惊呆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师姐,这仇……”钟黎指着风波恶三字。 “自是要报,你自己把握。” 钟黎也不含糊,笑呵呵道:“徒儿请起请起,莫要见外。” 顾寒城嚯得站起,却牵动伤势,神色一萎,又瘫倒在地。 众人面色怪异。 “白帝城主本就和各大派掌门平起平坐。” “更是有天下第一的威名。” “这一声师父,平白拉低了全江湖的辈分,却叫我等如何自处……” 再看顾寒城,虽瘫倒在地,却一脸傻笑。 仿佛美梦成真一般,发自肺腑地高兴。 “师姐!” 张大彪早就从钟黎的话语中对师姐仰慕有加,如今终于见到真人如何能不兴奋! “嗯?” 师姐一回头,众人感觉心跳都漏了半拍。 “张大彪?” 张大彪激动万分:“哈哈,师姐认得我?!” 师姐语气顿缓,柔声说道:“阿黎初初下山,百般受苦,你虽是得了恩惠,但对他真心实意的帮扶,我都看在眼里。” “师姐在此,多谢你替我照顾阿黎。” 说罢师姐微微欠身颔首。 众人瞧在眼里,只觉如春风拂面,万物复苏。 心中都暗暗妒忌:钟黎这小子也不知几世修得的福分,竟值得女仙这般区别对待。 钟黎嘟囔:“说得我跟个小孩似得……” 张大彪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哈哈,都是一家人,怎恁得见外……” “说得也是。” 师姐虚空一划,一直泛着蓝光的笔,缓缓飘至张大彪面前。 张大彪一把抓住,疑惑道:“这是……” 钟黎斜眼一瞅:“这是师姐随身之物,不需油墨便可书写,我要了好几次都不给我……” 张大彪心道:“难道师姐的意思是叫我弃武从文?” 师姐仿佛看透了张大彪心思:“大彪你莫要多想。既为阿黎兄长,我这做师姐的初初见面,怎能不表示表示,你且收好,此物神异,你用过便知。” 张大彪心喜,连忙贴身收好。 “待看遍了世间,若觉无味,可随阿黎一同回山,也免得阿黎只守着我,心觉烦闷。” 张大彪连忙点头点头再点头。 钟黎听闻此语,连忙辩解道:“师姐,我怎会烦闷……” “那你现在就同我回山?” “这……” 师姐噗嗤一笑:“小鬼头,师姐知你心意,自不会阻你高飞。” “只不过……” “师姐明明教你谦逊守礼,低调行事,方能平安。” “你怎得就被些牛鬼蛇神堵在此处?” “我……” 钟黎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不知该如何解释。 师姐转过身,淡淡看了一眼五百尊神。 “天道破碎,便会妖魔横生。” “自以为神,终究不过一群丧家之犬。” “惶惶不可终日,挣扎求生罢了。” 师姐冷眼看向【御】: “尔等伪神,自散神通,还有百年之日。” “否则……” 钟黎心中顿时感叹。 不愧是师姐。 自己一路走来,结合诸多线索,方才推测出荒原的大概。 师姐只一眼,就把此界之事说得分毫不差。 哎。 差一点差一点。 自己与师姐差的这一点,究竟是多大一点。 看不清啊。 真的看不清。 【御】听闻此语,放肆大笑起来。 “不过一届女流,受得卑劣人族膜拜,便自觉高贵。 “任你在此显眼,已是本王仁慈。” “既然如此不识好歹,就莫要怪我不讲情分。” 【御】话音一落,抬手一挥。 五百尊神再无顾忌,震天怒吼之下,携着诡异神通,铺天盖地向众人攻来。 突然! 天地一变。 偌大的神刹消失不见。 所有人思维一顿,只感觉腾身而起,置身于万丈星空。 银河奔涌,群星闪烁。 天道变换,周而复始。 仿佛是一眨眼,又仿佛是亿万年。 无数星辰黯淡无光,又自火光中重生。 混沌往复,阴阳交替。 犹如天地初开,又如万物死寂。 唰—— 一阵蓝光闪过,众人重回神刹。 再抬眼看去,漫天神通都湮灭无迹。 五百尊神队列整齐,齐刷刷地站在原处。 仿佛从来未动过。 他们身前三寸处。 分毫不差,摆放着自己的头颅。 第一百五十章 尘埃落定 好似从来没活过。 变成了一块块僵硬的石头。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发生了什么? 好像经历了一场开天辟地。 玄之又玄。 众人眼中看到了一切,唯独没有看到师姐是如何出得手。 “阿黎,莫要嫌师姐抢你风头,留下一个给你,多加小心哦。” 声音回荡在钟黎心头,语气亲昵,与同众人说话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蓝光已经消失。 师姐也好像从未来过。 阿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窜回自己怀里。 安静地趴在心口处,胸膛轻微起伏。 好像睡着了一样。 钟黎大脑转动起来。 “阿丘……应该不是师姐。” “毕竟在山上的时候,阿丘和师姐是一直同时存在的。” “那阿丘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这么小一只,怎么把师姐给弄来的?” “想不通啊。” “难不成这玩意儿是神兽?” “好像没这个可能。” “哼哼,还是师姐手段多,略一出手就让我看不懂。” “到底是修行不够啊,来的是本体还是别的,都没看出来。” 张大彪回过身:“咱师姐呢?!” “师姐,应该是回山了吧……” 钟黎也不确定。 张大彪还欲张口询问,钟黎止住他的话头: “有什么过后再问,八荒神劫神异,八劫合一已不局限于神通,近乎于道,不好对付。” “你把这瓶丹药,给大家分一分。” 大昭与朝天门敌对。 这与钟黎无关。 说到底钟黎还是利用了他们,一点点获得线索,走到这里。 人毕竟还是要活在世上的。 能略施小惠换得众人青睐,未必不是个好事。 张大彪点头,转过头去,挨个分发。 丹药神异,一经入口立时化为真气四溢。 真气对于修炼内功的人来说,不亚于先天灵宝。 是更为上层次的东西。 好处立竿见影。 大家都对张大彪报以感激的表情。 【御】脸色很难看。 他同众人一样,自玄境中回过神,就见羽族五百神尽数被斩。 几千年来,头次见到此事。 再也没有了方才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看着钟黎的眼神,也渐渐变为恐惧。 “你说你,都这个岁数了,还折腾个啥劲儿。” 钟黎本来只是想嘲讽一下,没想到【御】真的被吓破了胆。 连嘴都不还。 “不与你多费口舌,来,动手。” 【御】脸色迟疑。 他举起手,大殿内的一切似乎都在蠢蠢欲动。 钟黎严阵以待。 八劫合一究竟有何威力? 不料【御】突然手一松。 “罢了罢了……” 啊? “你师姐说的没错。” “我不能敌,我不能敌……” 年岁越大,越惜命。 明知不敌,还要硬拼,那和送命无异。 但作为羽族之王,有他王的高傲。 他无法对钟黎膜拜投降。 只好死死盯着钟黎,一言不发。 本以为还有一场恶战。 没想到【御】已经毫无战意。 杀还是不杀? 钟黎陷入了犹豫。 这货虽然看起来嚣张,但细想起来好像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儿。 最重要的是,他活得年岁比较久,知道的秘辛应该很多。 很显然,往往越老的东西,就越有用。 就好比如果没有尹长卿,一路过来,不可能如此顺利。 钟黎想了想开口道:“师姐总是教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莫要自恃神通,傲视天下英雄。” “如今你大势已去,可熄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御】虽迟疑,却还点了点头。 “你手段高绝,若饶你不死,终究怕你反噬。” “我有一法,可封你神魂。” “便封你神通,留你性命,你觉如何?” 【御】很识时务,开口道:“就如你所言。” 钟黎点头,一掌印在【御】眉心神庭。 【御】只感觉神魂一紧,如同被上了一道枷锁。 尝试运转八荒神劫,却如镜花水月,没有丝毫反馈。 当下心中了然。 “既知你手段,我不敢作祟,你且安心。” “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身为王自不可同那些无脑之辈一样。” 钟黎满意地点了点头:“神殿只是如此?就只有三件神物?” 【御】道:“我羽族之人依靠神通,自然无所不能。” “所以在其他方面,比起人族确实略有不足。” “但此世珍玩,都藏在神座之后的宝殿之中,你等自可前去收取。” 还有宝物? 钟黎回过头说道:“各位,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仇怨大都理顺。” “大家可否给我一个薄面,在荒原之内就不要动手了。” “待到回归神州,再议如何?” “谨遵师尊教诲!” 嘿,这顾寒城怎得如此上道? 天下第一都发了话,众人自是不会反对。 虽与朝天门人仍有芥蒂。 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就暂时按下。 “既然来了荒原,自然不能空手而归。” “此方已经没了危险,后殿还有宝物,我等当取上一两件,也不枉此番荒原之行。” 诸事落定。 朝天门人此行八人折了五人,更是得知门主已死,朝天门,只怕不久就要在神州销了名号。 复国二字已是妄想。 大昭众高手更是恍如隔世。 出行时意气风发,武林高手齐聚一堂,近四十之众。 如今死的死伤的伤,只余下十余人,更是惨烈。 所谓玄天秘藏,就好像一个笑话。 比起丢失的人命。 空得了些远古秘闻,身外之物。 终究无法消解心中之痛。 师姐救了大家性命,师姐一走,这份功劳自然就落到了钟黎头上。 大家都没有异议。 也好奇神殿之中究竟还有何物。 一个个朝着后殿走去。 尹长卿自从得了铸神,一直闷头思索,难得的寡言少语。 钟黎拍了拍他肩膀:“尹老头,你这么贪财,就不跟我们去后边看看?” 尹长卿长叹一声: “一路走来,颇为劳累,有些懒得动弹。” 钟黎一愣。 尹长卿合上铸神书简,抬头看了看高高的穹顶,落寞地开口: “八十多年来从未有过此种感觉。” “或是大限已至,命不久矣。” “你等自去就是,容我休息休息。” “对了,记得给我带上几件。” 钟黎看着尹长卿苍老的脸,知他所言不虚。 心中有些沉痛。 自打见面起,这老东西就一副尖酸刻薄,牙尖嘴利的模样。 可拖着一具残躯,一路走来,尹长卿愣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钟黎重情,虽嘴上不饶,但是和张大彪一样,都把他看做了值得敬佩的长辈。 英雄迟暮,总是让人难以接受。 钟黎自怀中一摸,拿出三四个玉瓶,一股脑塞到尹长卿手中: “一样吃一点,聊胜于无。” 尹长卿点点头:“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你也莫做此态,快滚快滚。” 钟黎还是不放心:“你可千万撑住,师姐之道你也见了。” “此间事了,我便带你回昆仑。” “以师姐之能,或可续你生机。” 尹长卿摆摆手,也不知他答应还是没答应。 钟黎心中决定。 等得回了神州,就算尹长卿只剩一口气,也要给他扛到昆仑。 第一百五十一章 如意随心,言出法随 打群架就是那么回事儿。 往往最先倒下的不是最弱的。 反而是最能出头的那一个。 朝天门与大昭两方,因果仇怨较深的,基本都已经死去。 剩下的原本并没有多大仇恨。 可恩怨情仇,本就是循环往复。 一旦开了头,唯有以杀止杀一条路。 试问自己,若有人杀了大彪、阿酥他们,岂能因为别人一句话就止戈不战? 所以钟黎也没办法陪着尹长卿,关照一番过后,紧随众人而去。 免得场面混乱,又死了自己的熟识。 对,熟识。 不认识的钟黎自然没有必须要护着的理由。 然而大多数人根本没这个心思。 死了至亲,哪还有心思搜寻宝物。 都朝钟黎一拱手,各自去找亲友尸体。 带回神州终究不是易事,但至少要将他们入土为安。 钟黎也不阻止,任他们去,只是交代彼此之间莫要再动手。 神刹确实大得出奇。 而且其中大多空旷。 “真不知道建这玩意儿干什么。难不成是给那些神族之人做宿舍?” 【御】说后殿有许多宝物。 但钟黎等人翻遍后殿,最终也只找到一个所谓的藏宝室。 其内倒是有些荒原原生的珠宝玉石,其形其质与神州大不相同。 并没有像【御】说的,有成山的宝物。 张大彪抱怨:“终究白跑一趟,这么大一个黄金神刹,里边竟然只有些烂石头,真是叫人扫兴。” 话虽这么说,但总不能空手而归,看见稀奇之物就往兜里猛塞。 钟黎也有些失望。 秘藏对吧,秘籍,宝物,神兵。 要的就是这些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有天道神石和神族之血,还有那个诡异的铸神之术,其他宝藏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相当初刚入天水,为一两银子愁的在街上晃悠一天。” “现在这些稀奇物件不说价值连城,至少也是稀罕之物。” “却看都看不上了。” 张大彪笑道: “银子够用即可,再多只不过是为了填满永无止境的贪欲,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钟黎笑道:“你倒是透彻。” 张大彪提起一根足足有三丈长的黄金长杆: “这东西非金非铜,通体冰凉,倒是稀奇得很。” 钟黎也不认识:“喜欢就带着吧,你不是一直想要纵横沙场?出去找个打铁匠铸造一下,打造一柄长枪,你挥舞起来也威武。” “哈?威武吗?” 张大彪舞动起来,呼呼生风,配着他高大的身材,倒真有一副所向披靡的样子。 “真趁手!”张大彪赞道:“若是战场厮杀,长枪未免有些局限。” “当有一个锋利的枪头,枪头两侧各有一尺弯刀,这样可劈砍,可刺杀,又不担心卡刃。” 钟黎笑道:“那就需要向上拼接其他金属,就未必会那么结实了。” 阿酥是女子,天生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但就像【御】说的,因为神通唾手可得,所以整个荒原的科技树与大昭有明显的区别。 冶炼,生产,锻造这些技术方面,千万年来几乎没什么进步。 毕竟依靠神通即可,兵器什么的都是多余的。 阿酥拿到的宝石大多都是天然形状,出去以后还需要细细打磨。 “如此一来,此行便算圆满,我等一人未死未伤,大哥获得了神通,阿酥知道了身世,我也算闯了江湖。都各有收获。” 秦桃儿道:“一路凶险,我别无所求,只想快快回到江南。” 众人往大殿返回。 突然。 阿酥指着张大彪叫道:“张大哥,你的棍子……” “啊?” 张大彪疑惑:“棍子怎么了?” “你自己看!” 张大彪和钟黎连忙抬头。 原本平整圆滑的前段,赫然变成了一个“长戟”的模样。 唯一的区别是,长戟的两刃应该是个如同残月的弧形。 而这柄长戟前段却如同斧钺。 不过没有那么大的弧度,反而像两道一尺长的刀刃。 “这这这这……” “这玩意儿有鬼!” 张大彪连忙撒手,心中惊惧不已。 “自己会变化?” 尼玛如意金箍棒? 钟黎也摸不着头脑,蹲下身子对着戟身戳来戳去。 “死物啊……” 死物是怎么变化的? 秦桃儿笑道:“张捕头,你可真成神了,想什么就来什么。” 钟黎忽然想起顾寒城劈出又返回的那抹刀光。 难道说…… 钟黎转转眼珠,对张大彪说到:“看来是被你捡到了了不得的东西,这东西变化自如,可能是天上来的。” “你的意思是,它能听见我说话?” “呃,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钟黎为了加深可信度,还不忘点点头。 “神器啊!!!” 张大彪连忙将他捡起,不停地摩挲,心中欢喜。 钟黎又道:“如此好的武器,当有一个名字。” 张大彪呵呵一笑:“起名字可是我的强项。” “就叫它……【玄天如意随心变化金杆神戟】,怎么样?” 几人脸一黑。 秦桃儿道:“你开心就好。” 钟黎连忙探头。 果真如他所想。 枪身之上,这十几个大字渐渐浮现。 分明就是张大彪的字迹。 阿酥顺着钟黎的目光,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异常。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张大彪也愣住。 “这玩意儿的字迹怎得和我的一模一样?” “那就没错了。” 钟黎终于确定,欣喜地拍着张大彪的后背:“并不是这棍子的问题,这是你的问题。” “我?” “没错,你的神通。” “言出法随。” 钟黎点了点头。 “你对神通掌握不通透,所以不经你施展,身体自动运转天道,影响了这根长兵。” 秦桃儿吃惊道:“言出法随,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我……” 张大彪显然还没有弄懂情况。 钟黎道:“我也不知道天道神通具体的运转方式,你试着沟通你体内天地,应该会有感觉吧?” 张大彪闻言,眼睛一闭,沉着思考。 过了大概半盏茶时间,他猛地一睁眼:“有了!” 他对着长戟说道:“我手中拿着一根光滑的棍子。” 一股玄妙道蕴传出,长戟刹那变回原来的模样! 卧槽! 真特娘的是言出法随? 几人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张大彪嘴都咧到了耳根,又道:“张大彪铜皮铁骨!” “来,钟黎,拿刀砍我!” 钟黎一点头,正要抽出长刀,阿酥忙一把拉住他。 “钟黎!你的刀铜皮铁骨也挡不住吧!你想砍死他吗!” 两人回过神,有理啊! 钟黎道:“你说些自己就能做的,不要扯我。” 张大彪点头,想了想:“我健步如飞,瞬息百尺!” 说罢,他做势迈出左脚。 突然! 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嗖”地消失不见。 轰—— 一声巨响。 张大彪整个人嵌入金墙。 “嘶……” 钟黎倒吸一口凉气。 “亏得先念了个铜皮铁骨,不然这一脚奔着阎王就去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此事,古难全。 天道授予神通的凭据究竟是什么? 难道是根据个人特质? 张大彪一张大嘴能BB,就给了言出法随? 有点猛过头了啊! 就比如。 张大彪与一人在众人围观下比武。 张大彪上来先说一句:“你的裤子掉到了脚后跟。” 还需要打吗? 打个屁。 赶紧提上裤子认输。 别说,以他的性格,干出这事儿来根本不算什么奇事。 言出法随的极限是什么? 若他说:“我要荒原天崩地裂。” 荒原难道真的能消失? 显然不行。 但是可操作性还是很大的。 就是不知道他说:“我会【八荒神劫】。” 会不会也能统御八极之力? “应该不允许他卡这种bug吧。” 钟黎还是对八荒神劫念念不忘。 毕竟这是他下山以来,见过最为神异的神通。 总感觉八劫合一便能与自己一拼。 可【御】不给自己这个机会。 在这个武道江湖。 以张大彪的脑子,配上这个言出法随的手段。 钟黎十分相信。 只要封不住他的嘴,那他定然就是无敌的。 谁来都不好使。 换句话来讲,这就是最契合他的神通。 “钟黎哥哥,快来帮忙,我们抠不出来!” 阿酥的声音传来,钟黎回过神一溜小跑。 金质墙壁上有一个人形痕迹。 张大彪镶嵌在里边呲牙咧嘴。 “怎么样?疼吗?” “疼倒是不疼……” “那你还在里面干嘛……” “我在享受高手的孤独。” 擦。 这就装上了。 “张大彪身长五尺。” 张大彪身体骤然一缩,轻松地从墙里跳了出来。 “也太厉害了吧!” 秦桃儿眼睛都冒出了星星:“要不你们帮我把内功废掉,我也要天道神石传我神通!” 钟黎盯着她。 天道授法,因人而异。 如果是秦桃儿的话…… 难道是【大蜜桃之术】? 钟黎笑了笑:“行啊,就是过程有些痛苦,你不怕疼吧?” 秦桃儿打了个寒颤:“公子,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真啦!” 张大彪道:“真特娘的扬眉吐气!” “从此我兄弟双剑合璧,必将纵横天下,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好熟悉的台词。 钟黎心里也替张大彪开心。 没什么不劳而获。 这都是他九死一生换来的,他值得。 阿酥眼睛亮亮的:“那我呢那我呢?” 张大彪改口道:“我的我的,那我们就是三剑合璧,天下无敌,名传千古,功盖春秋!” 钟黎笑道:“你不是不学文吗,哪来那么多词儿?” “我不是言出法随吗,那我说的自然就会实现!对不对阿酥!” “对对对!” 阿酥眉毛一紧,举起拳头,与张大彪碰在一起。 钟黎当然知道言出法随没有这么大的威力,不能影响到那么长远的时间。 但他们开心,钟黎也很开心。 既然都开心何必出言扫兴呢? 秦桃儿突然道:“我们好像忘了两个人,钟蒙和尹长卿呢?” “对啊,尹老头最爱凑热闹了,怎么他不跟着我们来寻宝?” 张大彪疑惑道: “还有钟蒙,我还是感觉他有些不对劲。” 钟黎道:“要相信他。哪怕他是真神,也是我们三弟。” 张大彪点点头:“理应如此。” 钟黎想起尹长卿,叹了一口气: “尹老头……他情况很不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赶紧回去,抓紧爬上天柱。” “我真担心他撑不住。” 三人点头。 她们心里也清楚,凡事都要插一嘴的老登,突然变得沉默,不爱说话。 只怕真的是心神俱疲,不堪重负。 想到此处,几人也没了调笑的心思。 加快脚步朝正殿赶去。 “也不知我的言出法随能不能延长尹老头的寿命。如果可以的话,定然先送他一千岁玩玩。” 钟黎摇摇头:“神通所能承受的极限,大概受体内天地束缚。” “生老病死乃是造化所规,当不以人移。”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师姐。” “我们一离开荒原,即刻启程,前往昆仑。” 阿酥眨了眨眼:“我也可以去吗?师姐不会怪你?” 钟黎奇怪:“你是我好朋友,怪我作甚?” “我到底是在期待什么啊?”阿酥嘴巴一瘪,心中不爽。 回到正殿。 还没见人,先闻其声。 张大彪哈哈笑道: “尹老头,我已经知道自己的神通是什么了,今天就让你这个老登好好开开眼!” 没有回应。 “你就困成这样?” 张大彪一探头,正瞧见尹长卿倚靠着案桌一动不动,似是已经睡着。 “快起来快起来,哈哈,我得了言出法随,以后再也不用你耗费本源救我性命了。” “我张大彪最讲义气,从现在开始,就由我护着你,给你养老!哈哈哈哈。” 还是没有回应。 “尹老头?” “尹长卿?” “歪,老登!老登!!!” 张大彪终于感觉到不对劲,忙一步蹲下,颤抖着手,触了触尹长卿鼻息。 噗通。 张大彪跌坐在地。 阿酥和秦桃儿见张大彪模样,也赶忙上前,对着尹长卿按颈,把脉,听心跳。 空空如也。 “钟黎,钟黎!尹老前辈他……” 阿酥一边说着,一边慌乱地叫着钟黎。 一回头,却发现钟黎已经泪流满面。 “不对,不对,这老登最是奸诈狡猾,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张大彪连忙爬起: “尹长卿睁眼!” “尹长卿醒来!” “尹长卿死而复活,死而复活啊!!” 秦桃儿拉住张大彪:“张捕头,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 “什么死了?!他最喜欢骗人你不知道吗?” 张大彪用力摇着尹长卿的身体。 八十多岁的老人,油尽灯枯。 此刻体重竟似一个孩童一般。 轻若飘絮。 阿酥开口道:“你们看!” 几人顺着阿酥的手指看去。 只见【御】歪头坐于神座之上,心口插着尹长卿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 鲜血顺着他的身体,顺着剑柄,流淌下来,染红了跌落在一旁的铸神书简。 【御】也死了。 铸神之术为他陪葬。 “你疯了啊,你疯了啊!!!钟黎不是说过你不能出剑吗,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啊!” “你救我性命,我还没有报答你,你要让我后悔一辈子吗!” “你快醒来啊!” 张大彪尝试无果,终于松开手,垂下头颅。 眼泪啪嗒啪嗒。 掉在地上。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尹长卿之死 男儿眼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 几天的相处,相互扶持。 彼此之间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尹长卿表面上老气横秋,却从未给众人端过架子。 不但有问必答,甚至不惜消耗生命,来拯救张大彪。 感激二字根本不足以形容张大彪对他的感情。 他对于钟黎来说,更是下山以后第一个熟识。 眼界开阔,知识渊博。 亦师亦友。 二女自然也是难过,一路上死了太多人,甚至连尹长卿都不在了。 得不偿失。 “我已借天地脉络封了【御】体内周天运转,你何必自己那点为数不多的本源。” “我说了我要带你找师姐,你为什么就不能等我?” 阿酥眼尖,刚才张大彪摇尹长卿的时候,她就看到尹长卿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 现在定睛一看,连忙道:“尹老前辈身后压着一些小字!” 张大彪忙放下他的身体,让他平坦地躺在地上。 钟黎也赶紧靠了上来,只见案桌侧面以剑尖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呵呵呵呵。” “此乃遗言。” “八荒神劫神异,你们只知八荒神劫合则统御万物,却不知合则上通天道。” “我不知你等何时归来,眼看【御】即将冲破封印,是以不得不出剑相阻。” “好在老夫剑势凌厉,出剑精准,这才终了【御】之性命。” “只不过此剑过后,我已油尽灯枯,怕是等不到你们啦。” “所以便刻下这些小字。” “老夫自大周末年出生,一朝悟道,纵横江湖几十载,平生仅有一位敌手。” “身受重伤,风烛残年,本欲就此沉寂,于天水小镇了却残生。” “但钟黎小友年少无畏,气度卓然,见之如见当年之我。” “死寂之心就此重燃。” “其实老夫就是想看看,你在江湖中究竟能闹出个什么名堂。” “你果然没令老夫失望。” “一路走来,与众小友忘年相交,虽然辛苦却也有趣。”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但见你等风华正茂,正值当年,老夫也遥想少年之时,也曾与尔等一般,意气风发,仗剑江湖。” “本想与你等再多看看这繁华世界,却终究力不能及。” “是老夫食言啦!” “不过,老夫别的本事没有,唯独看人极准。” “钟黎机智勇敢,手段非凡。张大彪正直无畏,正气凛然。阿酥情坚,桃儿细腻,元柔心系天下。” “你等定会成为世间翘楚。” “虽不能见证你等崛起,却会在天上看着你们。” “莫要让老夫失望。” “哦对了,还有一事。” “老夫身轻,如若不弃,还请将我的尸骸带回神州。” “随处乱葬亦无所谓。” “尹长卿绝笔。” 尹长卿静静地躺在地上,苍老的脸上苍白一片,却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 似乎在说:“老夫死了就死,关你们屁事?” “给我好好活着!” 钟黎闭上眼睛,手一挥,将【御】的尸体甩得远远的。 顺道抽出了那柄长剑。 “大哥,将此剑绑于尹老前辈身上。” “剑仙之剑,当与他同归。” “我等不配据为己有。” 张大彪点点头。 “一路神经紧绷,如今尘埃落定,你们也该好好休息。” “天柱高远,想要爬至绝顶也非易事。” 阿酥道:“那你呢?” “我……想出去走走。” 穿过走廊。 穿过前殿。 穿过舞墙。 来到门外。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哭泣声。 众人抱着亲友的尸体,悲伤之气上达九天,下至九幽。 总是在劝导别人看开生离死别。 可真当发生在自己头上的时候,钟黎才知道。 原来所谓的道理,所谓的理性,都只如“何不食肉糜”这五个大字。 根本做不到感同身受。 痛的感觉竟然是那么清晰。 他顺着阶梯,缓缓向上爬去。 终于来到神刹之顶,通天神柱立于眼前。 钟黎一躺,看向漆黑的天空。 火云翻卷,众星不显。 一个娇小的身影一闪而过,在身边躺下。 钟黎知道是阿酥。 不久过后张大彪背着尹长卿的尸体,秦桃儿手持天道神石和金钵,也来到身前。 “钟黎哥哥,出了荒原,你想要去哪里?” “应该是与大哥前往汴州,看江南美景,看京城繁华。” 钟黎转过脑袋,看着阿酥明亮眸子:“你呢?” “方才遇见柳清禾,她与我讲了白念周许多往事。我心中有些乱,不知道该不该去他待过的地方看上几眼。” “去去也好,不去的话心中总会有个念想,去过了,看过了,才能将过往放下,走得更远。” “可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钟黎一笑,露出明亮皓齿: “笨蛋阿酥,我又不会躲着不见,你去过之后再来京城找我便是。” 张大彪也道:“大丈夫立于天地间,总该放开手脚,施展抱负。” “有元柔相助,想来我与钟黎也可以求得一个官职。” “到时候你从朝天门忙完你的事,来京城,没准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宅子。” “到时候聚在一起,依旧如此般要好,想想就是美事一件!” 钟黎忙摆手:“我要追寻师姐足迹,可没空做官。” “但是阿酥,保管能叫你找到我就是,你莫要担心。” 阿酥甜甜一笑,乐在心怀。 钟黎转头:“桃儿,你呢?” 秦桃儿苦道:“我可没你那么清闲,八大派乱成一团,天欢阁又自乱局中崛起。” “只怕我会有数不清的事物压在身上。” 钟黎道:“是啊,元诩陛下设计一举削弱朝天门与八大派两股势力,究竟下一步棋会如何走,还真是让人预料不透。” 秦桃儿想了想:“话说襄王与陛下一向要好,但此次陛下行事却似并未与元柔通气。” “襄王一向热心江湖,与八大派许多高手都是朋友,如今崩塌至此,也不知道姐妹二人会不会产生嫌隙。” 钟黎想了想:“应该不会吧,剿灭朝天门无可厚非,又不是元诩有意坑杀,有的是办法将自己撇清。” “再说,姐妹之间就算有矛盾,大不了互相扯扯头发,我们就莫要操心。” “对了还有一事。” 钟黎看向尹长卿尸首。 “他说随意埋了,我却不能如此随意。” “你们可知尹长卿的故乡在何处?” 第一百五十四章 嚣宙神君 尹长卿的故乡…… 张大彪印象里,从他光着屁股在街上跑,尹老头就一直是这么一副模样。 二十年了,没什么变化。 “我还以为他就是天水本地人,早些年向我爹询问,我爹也没否定。” 秦桃儿道:“长风剑仙在江湖上虽然有名头,但是真见过他的人却没几个。” 钟黎想了想:“对了,御剑山庄与他还有些交集,若出得荒原,一路向东,总有机会路过,没准他们还知道些线索。” 说着,钟黎抛向张大彪一颗珠子。 张大彪一看,只见珠子晶莹剔透,里面不是实心也不是中空,好像有水波隐隐流转。 “这是啥?” 张大彪好奇,拿着它摇来摇去。 “东海鲛王珠。” 钟黎道:“花小棠尸身破碎,夜飞声也死的一干二净。我趁众人不备,将这东西收了起来。” “阿酥你不会怪我吧?” 阿酥摇头。 钟黎继续说道:“先保尹长卿身体不腐吧。” “死而复生终究是虚妄,我们不能学宿摩那样,误入歧途。” “但是好歹也要让一代剑仙荣归故里。” 张大彪点头,伸手掰尹长卿的嘴。 “唉,尹老头生前就牙尖嘴利,死后下巴也是梆硬。” 张大彪心中难过,但鲛王珠也是为了他好,索性一用力,把尹长卿下巴掰脱臼,随后将鲛王珠放入他口中。 完事儿后,他也没忘帮他把下巴扶正。 众人身心疲惫,就着晚风渐渐睡去。 钟黎瞅了瞅鼻子,起身看向背后。 钟蒙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钟黎。 “三弟。” 钟黎轻声说道。 钟蒙眼神复杂:“你知道,我不是。” 声音厚重,却并未有上位者的威严。 钟黎笑了笑:“我自然知道。可那又何妨?” 钟蒙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钟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三人,起身来到钟蒙身边。 一挥手,空气中一阵涟漪,二人凭空消失不见。 叫天地脉络绕道而行,自然五感不加。 其实二人仍在原地。 钟黎重叹一声:“唉。” “能走在一起不容易,你于荒原一路保护他们,这我也都看在眼里。” “你其实可以一如既往地装下去,只要不心怀不轨,我也不会戳穿你。” 钟蒙道:“那不过是失了忆,浑浑噩噩罢了。” “你明明可以杀我,为何与我说这些?” 钟黎笑道:“于破庙处我便知道你绝非神州生灵。” “直到看见了宇,我才知道,你与他近乎同类。” “我虽手辣,但也只杀该死之人。你早已苏醒,却不与那五百尊神一同动手,那么你就还是我三弟。” “呵呵,神。”钟蒙有些不屑:“伪神罢了。至于三弟这个称呼,或许你该把它忘了。” 钟黎毫不在意:“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我乃上苍嚣宙神君。” 说不上有多骄傲,但显然钟蒙在报出名号的时候,腰杆更直了一些。 “上苍?!” “便是上苍。” 钟蒙知道,以钟黎的智慧,一眼就能看出自己与那金甲天神出身相同。 但钟黎显然也不是问这个。 “上苍在何处?” “在天外。” “所有世界的天外都是上苍?” 钟蒙点头:“上苍是俯瞰者,是统领者,是收割者。” 这句话就相当于默认。 这么厉害? 那鸟头人身的烽火神君怎么被【御】杀了? 说到底,在钟黎看来,不过也是手段特异罢了。 “上苍所谋不纯,你若不与之同流,那就仍是我钟黎的好兄弟。” 钟蒙摇头:“若我还懵懂,那自无不可,只可惜,你我并非同族,不可再混为一谈。” “既然如此,那便留下吧。” 钟黎目光一凝,长刀瞬间入手,一道白光斩出,向着钟蒙脖颈劈去。 钟蒙身子一虚,一瞬间钟黎甚至感觉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果然,刀光虽然透体而过,却并未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你我孰强孰弱,未见分明。但若要斩我,我自有手段。” “而且你这一刀不含杀气,我心中明了。” 钟蒙并未动怒,说话仍不紧不慢。 “自破庙初见,你便待我如兄。”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永生永世都没有找回自己的可能。” “我嚣宙虽为上苍中人,但是我很感激你。” “可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此番来找你,只为道别。” “他日不见,还可怀念。” “若得见,必以刀兵相对。” 钟黎笑道:“那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现在不杀你,难道等你将来带人来杀我?” 钟蒙道:“你若想要动手,我自接下。” “可多日相处下来,我心知,你最为重情。” “好歹也是兄弟,你下不了手。” “至于我,你大可放心。” “哪怕将来非要杀场对立,我也答应你,饶你一命。” 钟蒙看了看熟睡的张大彪。 “上苍绝非有情之地,对诸界生灵向来杀伐果断。” “但凡神君之位,在上苍都有命牌相佑。” “身体一毁上苍便能得知。” “【御】抢占烽火神君神躯,而不是将其斩杀,想来就是不知从何处得来了这个消息。” “如今尹长卿将烽火神君一剑杀死,神躯崩溃。” “上苍定然得知消息。” “你当与大哥迅速离开此地,返回神州,或可苟活。” “还望永世不见,嚣宙拜别。” 说罢,他拱手道别。 也不等钟黎回应。 拖出一道道残影,入了天柱,消失不见。 竟还有这些猫腻? 钟黎皱了皱眉。 “还说什么上苍无情。你最后还不是叫了一声大哥。” “到底是作神容易,做人难。” “你有了七情六欲,想要再做那无情的众神,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钟黎望着嚣宙离去的方向,心中感慨。 本以为钟蒙是最能跟着自己闯遍天下的那一个。 却没料到,变故一个接一个,他反而是最早离开的那一个。 想起在破庙前吃得嚣宙那一拳,还有方才那斩空的刀光。 “秩宇嚣宙……烽火神君……” “这些神起名字和人也没什么区别。” “很显然嚣宙是掌握时间法则的神君。” “他的拳路或快或慢,身形或虚或实,分明都有一种与现实的错位感。” “也就是说,我看到的嚣宙,未必就是当下的嚣宙。” “他的真身,是隐藏在过去,或者是未来的。” “所以我看不透他的拳路,我也斩不到他的身体。” “当真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