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级忠犬》 第1章 茧中少女 克拉是联邦边缘地带的一个小行星，原本的名字是一串又长又难记的编号，不知道是哪一任的指挥官自作主张取了个名字，从此驻边部队就称呼它为克拉。 虫族的边陲小行星与克拉相隔不远，再往外就是黑暗的未探明宇宙。这些年除了往外探索扩张，联邦并没有大的战争，偶尔会和虫族有些摩擦，不过毕竟是曾经的“同僚”——为人类所服务的人造种族，联邦成立之初就并不太情愿与虫族争斗，只是那些家伙们一向视其他人造种族为“叛徒”，不怎么合群。 但即使如此，进入新纪元之后，虫族也很少发动所谓的清洗战争了。大概因为缺少统领，内部又出了些问题的缘故。 因此，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是很反常的——虫族调集了大量的资源，向着边陲行星聚集。甚至打破两边默认的规矩，毁掉了克拉的外轨道基地。 “……所以说，这些虫族的脑子就是单纯的有病。” 一名军人摘掉头盔，露出好看而又年轻的面容，跟同僚抱怨着。他们是刚好执行探索任务回归的护卫军第五集团军，途径克拉进行补给。正赶上虫族挑衅，指挥官一挥手，第五军连歇口气的功夫也没有，立刻投入战斗。 “虫族边防军的战斗力不怎么样啊，不是传说即便是最低等的虫族也胜过中等甚至高等的其他人造种族吗？” “夸大其词，来，让我们瞧瞧，这群虫子努力拱卫的到底是什么。” 在巨大的虫巢之中，一头巨型甲卫虫临死前还蜷缩起身体，牢牢护卫着怀抱中的茧。这是虫族保卫高等同族的方式之一。 这支突袭小队也是花费了不少功夫，才解决掉虫族里防御能力一流的甲卫虫。 年轻的军人们七手八脚的把虫茧扯出来，一人戳戳白茧的表面，疑惑的道：“这好像不是护卫茧，似乎是治疗用茧。难怪刚才那个虫子一直用身体挡着它，让开点，我要撕开它了。小心蹦出来个高等虫族……” 剩下的话被他吃惊的吞了回去。 治疗茧的表皮也就比一般的钢板坚固些，在这些身体经过强化的改造人手中就跟纸片一样，那名军人只是轻轻一撕，茧的表面就被撕开了很大的一个口子，露出里面似乎正沉睡着的少女。 她看起来还未成年，沉睡之中的五官仿佛拥有魔力一般，牢牢吸引住了年轻军人的目光，让他根本转不开视线，她的头发是极为纯净的黑色，传说中纯血人类里华夏一族拥有这样的黑色长发，不知有多少改造人利用基因技术让他们拥有黑色的头发，跟这个少女一比，却立刻成了伪劣的仿品。 “天啊，这个是女孩？人形虫族吗？不不不，她是温暖的！” 不知道何时，周围的军人们全都挤挤挨挨的凑了上来，一个个惊奇的盯着少女，仿佛从来没见过一样。有人伸手在她雪白的手臂上轻轻摸了一下，立刻惊叹于她皮肤的柔软度：“不可思议，我觉得她迷人极了。” …… 提埃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他引以为傲的下属们，像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男孩一样，忘形的围在一个虫族的治疗用茧旁，不时做出一些在他看来极为诡异的举动。他在这站了有半分钟，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过来了。 提埃不悦的皱起眉头：“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 “指挥官！” 军人们稀稀落落的站起来，仍有人不时回望着虫茧，简直跟舍不得让主人离开视线的忠犬没什么分别。还在不自觉间围绕着虫茧站成了一个半圆，用身体造出一堵保卫虫茧的人墙。 “……”提埃觉得回头一定要让精神科的给他们查查，看看是不是虫族用了什么新的精神类武器。他大步走上前，伸手扯开离他最近的军人，便看到了他们挡在身后的虫茧。 他看了一眼茧。 然后一直凝视着茧。 “指挥官？” “咳，”提埃绷着面容，询问下属：“这是高等虫族吗？” “报告指挥官，虽然只经过了初步的检查，然而我们一致判断，这位小姐应该并非是虫族。”开什么玩笑，虫族怎么可能有这么可爱的生物！她简直就像是，像是传说中的…… 提埃也在内心小小的赞同，虽然他并没有什么依据，只是在看到少女的第一眼，不知道为何，他近乎本能的否认了高等虫族这个假设，虽然作战已经告一段落，第五军大获全胜，提埃会来到这里，也并不是毫无缘由，他有犬族的基因，在前线作战时就隐约闻到一股特别诱人的气息，无法用语言描述，顺着这气息一路走来，源头就是这少女。 提埃忍不住努力的嗅了嗅。 “咦，指挥官，您的耳朵和尾巴……露、露出了！” “……”提埃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身后跃跃欲摇的尾巴，他一把抱起虫茧，在下属充满谴责的眼光中，努力镇定道：“走，我们带她回母舰，好好检查一下。” “指挥官，到母舰的路上，能让我抱抱她吗？” “还有我，我也想抱！” “指挥官我我我，我觉得我被她驯服了，我好想永远跟随在她身边！” “真狡猾，我也很想啊。” “……都闭嘴。”提埃制止了下属们鱼唇的对话，忍不住又换了个姿势，好让自己能更加清晰的看到茧中的少女。 鱼唇的小崽子们，我自己都还没有抱够呢。怎么能让给你们。=皿= 第2章 活的人类 第五集团军的母舰并未参与对虫族的围剿，依然悬停在克拉的大气圈外，数百个补给舰进进出出，为母舰——金塔号补充能源与生活物资。 由于战事结束之后，指挥官离奇出走，金塔号书记官墨元被临时抓来当做后勤，他被无数例如“营养液还需不需要补充？”、“固体水源多增加点吧”、“动能组申请多增加百分之十的储备”的问题包围的时候，看到施施然带领着突袭小队走进母舰的指挥官，是很想把终端板扔到他脸上的。 “指挥官，”墨元压着怒气，自觉十分矜持优雅的向指挥官致意，便迫不及待的想把手里的大小杂事扔给本该做的人：“全舰补给已经进行了三分之一，尚有许多项目需要您决策，这是到目前为止的统计表。” 不过显然指挥官并没有接手的意思。 提埃走进母舰的时候，不自觉的将虫茧的裂口又合上了，墨元的声音他听在耳中，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书记官说了什么，他直接叫停了墨元滔滔不绝的话：“那些事情等会再说，你把医疗组的人员召集一下。” 墨元眉头一皱：“是谁受伤了吗？” “不是，”提埃这才察觉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将虫茧给合上，他赶紧将虫茧递出去，递到一半又觉得不妥，收回怀抱里，身后的突袭小队成员及时的补上了他的话。 斯卡跳出来，对书记官悄声道：“不是我们，是一个小姐。她好像受伤了。” “……”墨元这才注意到指挥官怀抱里，竟然抱着一个虫族的茧！最糟糕的是他以及突袭小队的人居然没有一个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们在干什么！”墨元大声喝道。 “你不要这么大声！”斯卡立刻就让他闭嘴：“吵醒了这位可爱的小姐怎么办！” 墨元的表情仿佛踩到了狗屎，他倒退一步，目光不由去看向指挥官，接着他发现平日里总是板着脸、严肃得全身都写满了“我很威严”的指挥官，居然在悄没声息的神游！神游的时候还紧紧抱着那个该死的虫茧！ “你们……”墨元不由怀疑，这群人是不是被虫族给打傻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提埃终于注意到了满脸震惊的书记官，他莫名的看着这个得力下属，为他今日的低效率稍感不满：“快去召集医疗队。” “……”墨元诡异的看了他一眼，戳戳智能版，不一会，一名走路摇曳生风的红发御姐，从二层的应急通道里走出。一串身着白色制服的医疗人员跟随在她身后。 “苏子，”墨元对御姐招手：“你快过来。”给指挥官他们看看脑子。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苏子还没走过来，笑声先响起，接着她发现突袭小队的人统统举起手，对着她示意：“嘘——” 尤其斯卡那双小眼，都快瞪成两鸡蛋。 “……这是怎么了。” 提埃咳嗽一声，举着双手，像交付旗帜那样，郑重的把茧递给苏子，全然不管她看到虫茧时一幅见鬼的表情：“你好好替这个少女检查一下，看看她是什么种族的。” “少女？”苏子拉过一个悬浮担架，把虫茧放上去。周围的医疗队员也顺势围了上去，斯卡以及突袭小队的其他成员也想围上去，被墨元瞪了一眼，才摸着鼻子退后。 苏子打开虫茧，治疗用虫茧的防御力原本就不够，又被斯卡暴力破坏过，她很轻易的就从侧面将整个虫茧掀开，露出里面的少女。 “咦，”苏子有些惊讶：“改造人少女？” 墨元也有些吃惊：“不是高等虫族。” “……天啊，她真可爱，”苏子有些惊叹，她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脉搏：“她的体温是36°，比虫族高了10°，心跳频率……心跳频率比普通改造人快十分之一，”她又捏了捏少女的手臂跟关节：“全身的肌肉率也很低，完美符合人体脂肪比例。真奇怪。这孩子是伴侣型改造人吗？” 苏子忍不住用手背摩挲着少女的脸颊，赞叹道：“她真是我见过最有魅力的改造人，如果真的是伴侣型，那么她的创造者很成功。不过仅仅凭借这些，我还不能判断她的具体种族。” “给她检验一下基因不就行了。”一声低哑的声音冷不丁的说道。 苏子一惊，这才发现她竟然不知不觉沉醉在欣赏这名少女的愉悦之中，转头一看，身边也围满了人，医疗队的、突袭小队的；甚至连墨元都悄悄的瞥着。 “怎么检验？”斯卡问道：“要是需要戳手指取血那可不行。” “对对，她在虫族治疗茧里，本身就有伤，不能再受伤了。” “我不想看她流血啊。” “取一点头发组织，”提埃下了决定，对那名无声无息出现的少年说道：“莫尼克，你来展开基因图吧。” “哼。”名为莫尼克的少年冷哼一声。 这是名十分美丽的少年，银色的短发柔软而闪耀，身量纤细而矫健，最为特殊的是他的双眼，一金一碧，宛如传说中曾经被人类赋予无限喜爱的波斯猫。 莫尼克慢吞吞的走到少女面前，伸手捞起她长长的黑发，放在掌心抚摸。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的耳尖上戳了一针，勾起一粒圆滚滚的血珠。 “哦，天啊。” “莫尼克你太狠了。” “狡猾的猫科系！”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片哀叹声，苏子赶紧给少女的耳朵止血。 “血才能展开最清晰的基因图。你们这群白痴。”莫尼克冷淡道。他将血珠小心的滴入他手中智能版的触碰槽，细如蛛丝的铭文路劲立刻被血液浸透，一幅虚拟的3d基因图在众人面前升起。 “咦，这个图案……”斯卡惊讶道：“这是……” 莫尼克瞥了他一眼，又依次打量着在场的医疗队员、墨元、苏子，最后停在提埃身上。 “指挥官大人，”即便口称大人，莫尼克的表情依然是冷淡的：“我记得，您是高等战斗系改造人。” “是的，”提埃面无表情的道：“我的序列等级是乙等。” 莫尼克点点头：“我需要一点您的血。” 提埃毫不犹豫的刺破指尖，他轻轻一弹，那滴血珠就笔直而轻盈的落在另一个触碰槽上。 一幅比少女复杂的多的基因图展开了，越是高等的改造人，他们的基因图就越复杂。从提埃的基因图上看，他拥有进阶甲等的潜力。这是非常难得的。 莫尼克却并不为指挥官的潜力所动，眼看提埃的基因图已经完全展开，他将触碰槽之间的路径展开，两粒血珠立刻滚落在一起。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提埃的基因图立刻就像是被攻破了一样，迅速的围绕着少女的基因图变形、扭曲，如果做一个比喻，就仿佛无数连接在一起的锁，遇到了一把可以打开它们的钥匙。即便改造人进化千余年，解析了自身大部分的基因，却依然无法解开最底层的基因密码，有史以来，能够打开这些的，唯有—— “人类！” 斯卡结结巴巴的指着少女：“她她她，她是个人类！” “斯卡你疯了，怎么可能呢，”另一个突袭队员嘴上嘲笑着，眼睛却瞪得滚圆：“一定是搞错了哈哈哈哈。” “人类不是只在传说中的生物吗，”一名医疗人员喃喃自语，又掐了掐身边同事的脸：“我一定是在做梦，这个基因图一定是我在手册上看得太多了才会出现了幻觉……” 就连苏子都不敢置信的摸了摸茧中少女，好像在确定她真的是个活人。 “这不可能，”墨元拨开众人，冲到基因图之前，他推着眼镜，仔细的看着少女的基因投影：“会不会这只是种跟人类很相似的外星物种……人类已经离开这个宇宙千年了啊！他们难道回来了吗？” “你以为是什么东西都能解开甲级改造人的基因密码？”莫尼克冷笑着说：“蠢货，没见识就别插嘴。” “莫尼克，她的身体状况如何？”所有人之中，只有提埃最为冷静：“虫族将她放在治疗茧中，却被我们中途破坏，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吧。” “还算幸运，”莫尼克勉强点了点头：“她没有因为你们鲁莽的行为而受伤……” “真的是人类……”斯卡迷茫的喃喃自语，突然间又兴奋起来，好像马上要跳起来那样：“天啊，我居然见到了活生生的人类，不是在电影里，不是在书上！难怪她是这么的可爱，果然不愧是宇宙中最完美的物种！” 所有的改造人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仿佛与有荣焉。 就连那一直冷着脸面露不屑的银发少年莫尼克，都明显流露出赞同的表情，他又看了一眼少女的基因图，宣布道：“毫无疑问，这是名人类少女，15岁，身体健康无隐疾。鉴于她可以指令甲等潜力的指挥官，判断她拥有——最高基因序列等级。” “也就是说，这是个血统里没有掺杂丝毫杂质的，纯血人类。” 一个活生生的、传说中曾经的宇宙霸主，他们那已经迁徙去了更为高等的宇宙的——主人。 第3章 她醒来 提埃觉得自己一向条理分明的逻辑系统出了故障。 这个少女是人类？ 原来人类就是这样的，果然不愧是宇宙最可爱的生物。 要不要立刻将她的存在上报呢？她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既然出现了人类，那么离开数千年的人类是否即将回归？还是，这只是个美丽的偶然？ 过于复杂的情绪让他的感官敏锐性降至最低，不止是他，全体围观人员都似乎中了古老的魔法，只有补给机器人还在辛勤的工作者。 在一群呆愣的傻子中，莫尼克十分轻松的就抱起了少女，正欲轻手轻脚的离开。 “等一等！”墨元大喝一声：“莫尼克博士，您要带着这位……去什么地方！” 众人仿佛如梦初醒，斯卡“嗷”了一声，身形快若闪电，兴高采烈的冲上去，扒着莫尼克的手臂伸长脖子，凑到少女跟前努力的望着她，一只手已经越过莫尼克，朝着少女的脸颊摸去。 莫尼克眉头一皱，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双手抱着少女犹如舞蹈般从容的旋身，轻盈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转身避开斯卡手指的同时，身体已经轻飘飘的向后滑动数十米。他不悦的看了一眼依然想要凑上来的斯卡，小腿微微屈起，一跃而上跳到二层的应急通道中。 “莫尼克，你干嘛。”斯卡摸了两次都没得逞，不由有些恼怒。 “干什么？”莫尼克居高临下俯视着众人，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打量着他们，看斯卡更是像在看一坨大号垃圾：“你们这群白痴，消毒了吗？冒冒失失的就撕坏了虫族的治疗茧，纯血人类的防御力非常脆弱，你们在战场上滚的一身泥巴，可别让这个珍贵的人类得了什么严重的病。” “啊，可是指挥官抱着她走过来的……”斯卡一听就担心起来：“不要紧吧。” 莫尼克高傲的哼了一声：“那时候茧还在。勉强算是无污染性接触。” 苏子笑了一声，她撩起自己性感的头发，感慨的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见传说中的人类，不过莫尼克博士说得对，这名少女的身体状况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医疗队吧。” “交给医疗队？”莫尼克却是一挑眉，他挑剔的看了一眼苏子，随后又皱起了他那好看的眉毛：“你？和你的那群白痴手下？别妄想了，珍贵的纯血人类，你们还并没有资格接触。” 这下就是苏子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不过她没发火，只是用商量的口吻道：“这件事情毕竟事关重大，我认为还是让医疗队全体人员参与比较好，就算您质疑我的序列等级，也不该怀疑我的工作能力。” “你的能力如何我没兴趣知道，”莫尼克傲然的抬起头：“这个舰队中，只有我有资格诊治她。你们谁认为自己的能力、资历、学识、序列等级比我更为出众，那么我可以考虑与你们共事。否则就闭嘴。” 于是谁也不说话了。 提埃略有些烦恼的看了一眼莫尼克，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既然莫尼克博士愿意出手，那再好不过。苏子，你带着医疗队员们去给其他士兵们检查吧，如今不比过去，包括我在内的每一个人，只要出舰，回来后务必要彻底消毒。” 苏子不甘心的看了一眼莫尼克，然而她隐约知道一些事情，于是也就吞下所有不满的抱怨，朝着指挥官行了军礼，便又娉娉袅袅的带着医疗队员们离开了，顺便拉上突袭小队的成员，指挥官刚才可是说过了——这舰队上的全员都得消毒才行！ 等人类少女醒来，她要用什么理由去探望她呢？诶呀还要想想准备什么礼物，她也会喜欢改造人少女都喜欢的那些东西吗，花或者甜点什么的…… “墨元，麻烦你继续处理补给的事情，”苏子思考着走远了，提埃继续吩咐：“既然发现了纯血人类，这件事情必须立刻通报，我亲自致电枢机处。这里就劳烦你多看顾了。” “指挥官，莫尼克毕竟不是我们第五军的人，”墨元握着智能板，略有些不赞同的道，也不管莫尼克依然还站在应急通道并未走远。 “哼，”莫尼克回以冷笑：“庸才的想法。” “我只是履行职责罢了，”墨元冷冷的道，摘下眼镜慢条斯理的摩擦着，嘴角还挂着一丝冷笑：“毕竟您的履历，可不算好看。” 莫尼克直接抱着人类少女转身就走。 提埃看着属下与莫尼克争吵，并未出声阻止，却也没有表示赞同。作为指挥官，他大概是全舰队中最了解莫尼克来历的人。 “放心吧，他只会尽力照顾那名少女。” 当然，莫尼克刚才刺破少女耳尖的罪过绝对不能轻易饶恕，等少女醒来之后他就把莫尼克绑起来抽个百十鞭子，要是他再做出这样罪大恶极的举动，那就再加个百十鞭。 提埃默默的想着。 …… ……………… 叶灵感觉自己仿佛置身软软的云朵之中。有隐约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随后她仿佛被人抱着走了很久，又过了片刻，背后终于接触到了柔软却真实的触感——应该是谁将她放到了床上。 看来她的运气不错。叶灵模糊的想着，在与筑基妖兽的搏动之中，她最终活了下来。以练气期的成绩来说，这是很不错的。只是不知道救助了自己的人是谁，是接到她讯息赶来的亲人吗？ 随后她感觉到有谁在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然后那双手又转移到了她的脸上，不厌其烦的、缓慢的、异常轻柔的抚摸着。 叶灵心中一惊，虽然还未彻底醒来，她却已然感觉到这并非是她任何一个血亲的气息。难道她是被普通人救助了吗？她现在是在医院里？ 叶灵虽然出身自地球顶级修真世家，然而家族也并非一味苦修，年轻人往往会经常出门游历，对于外界也绝非一无所知。叶灵稍微思索了一会，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没有哪个医生会用如此暧昧的手法抚摸病人。 那双手已经摸到了她的锁骨，依然还没有停止的意思，叶灵不由有些反感，暗暗积蓄着力量，等到那双手已经快移动到胸口的时候，她猛然睁开了眼睛，一道神念狠狠的抽向了莫尼克。 莫尼克“嗷”地惨叫一声，身体像是触电了一样弹起，重重的撞上了合金天顶，又摔落在地上，抱着脑袋颤抖的翻滚着。大约过了十多秒，他才艰难的撑着手臂半坐起来，一抬眼便看到那名人类少女，已经坐起身来，冷静的盯着他。 “阁下未免太过孟浪。”叶灵淡淡的道：“一点小小的见面礼，不成敬意。” 好听却陌生的语言从她的口中吐出，如同婉转的鸟鸣。莫尼克盯着她，她也毫无畏惧的回望着，漆黑的眼眸如同深深的夜幕，闪烁的波光就是明亮的星辰。 第4章 地球依旧 “若有一日，苦厄加身，又求援无门，身陷险恶境地，则何如？” “为修士着，焉可无一日不力行乎。女儿定当谨记长辈教导，以酬大道。” 叶灵一直认为，逆天而行自然苦难重重，也谨记父亲的教导，时常提醒自己不管落入何等境地，也不能放弃对天道的追索。不过她没想到，只是越阶打个妖兽，一睁开眼睛，世界好像……变得有点不认识了……(⊙_⊙) 她从床上起身——姑且就叫那个东西为床好了，实在是瞧不出一点床的影子，叫做平扁的金属板似乎更为合适。材质也不知道究竟参杂了什么，虽为金属，却软趴趴的。 环顾四周，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只有金属的空间里，除了那个勉强被归类为床的物件，还有许多她根本叫不上名字的设置，一个巨大的圆形金属盘悬在头顶，数百根导管从上面垂下，连接在周围数十个圆柱形的透明玻璃舱上，旁边是一个类似操作台一样的东西。另一边的陈列柜上满是闪烁着寒光的器械，依稀能看出些许医疗工具的影子。 叶灵沉默了一会，看向不远处的莫尼克。银发的少年已经扶着清洁机器人圆圆的身体缓慢的站了起来。他一手捂着头，显然并没有完全从神念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精致的面容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异常苍白。双眼却执拗的瞪着她，那瞳孔的颜色一金一碧，眼梢狭长的挑起，像极了妩媚的猫。 “看来这位纯血小姐的脾气不怎么好，”莫尼克语气不善，心中惊讶着叶灵居然可以悄无声息的让他受创，嘴上却嘲讽道：“这就是你对待帮助了你的……、的态度吗！” 由于不知道如何自称，莫尼克稍微有些不自然的停顿了片刻。 叶灵只是想稍微教训一下“登徒子”，下手自然不重，她看了一眼就知道莫尼克年纪并不大，眼神也没有欲色，此地情况不明，她也不想多生事端，只待对方开口道歉，就帮他疗伤，然后，她发现。 她，听不懂这少年在说啥。 (⊙_⊙)。 “你是谁？这是里是哪。”叶灵试探性的开口：“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见莫尼克只是疑惑的看着她，叶灵心中微叹，她稍微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外伤已经全好了，虽说有些虚弱，却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此地灵气异常的匮乏，甚至比城市里更为糟糕。或许是这些金属隔绝了灵气的缘故。在寻到一个上佳的灵地之前，她需要省着点施法了。 这样想着，叶灵抬腿朝莫尼克走去。 莫尼克一直观察着叶灵，眼见少女说了句话，又是那动听的语言，可是他依然听不懂！他不由有些沮丧，改造人学习的语言自然也是人类的通用语，虽然人类离开后，人造种族们缓慢的变更了语言体系，不过莫尼克一向觉得自己的古人类语学得还是不错的，谁知道这少女的话他竟然一句也听不懂！ 也许人类的语言已经发生了变化……莫尼克暗想。 又看向那少女，便看到她在走近，莫尼克一惊，立刻回忆起了大脑里钻心的疼痛，身体比思维更快，他倏然后退，一下子退到了金属墙边。 等回过神，莫尼克顿感后悔，他有些懊恼的朝叶灵看去，那娇小的黑发少女，似乎也是吃了一惊，漂亮得像是黑曜石的双眼睁得圆圆的。看着他，好像一个毛绒绒的小动物，丝毫看不出她能那么凶残的伤害他的精神世界……他耳尖悄悄的红了。 叶灵确实挺吃惊，她一直以为这少年只是普通的凡人，虽然外貌不同，不过他刚才的速度却绝非凡人所有，即便是最出色的武者，也不可能那样悄无声息、毫无借力的向后急驰。可她也没感受到丝毫的灵力波动。 叶灵觉得这个世界好像更加的复杂了(⊙_⊙)。 “你别怕，”叶灵稍微用了一点巧劲，轻盈的滑到莫尼克身前，走近一看，莫尼克虽然身形纤细，却比叶灵高了不少，需要她微微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她疑惑的看着这异族少年，他好像非常的紧张，紧紧的贴着墙壁，手掌朝内，五指屈起，像是炸毛的猫一样扣着金属墙。不过即使是紧张到这份上，他居然没再躲开。 叶灵的声音里稍微带上了一丝的安抚：“我并不是要攻击你。只是想问你一些问题。” 莫尼克确实是很紧张，少女又在说那种他听不懂的语言了，即使他努力的集中精神，听着她所吐出的每一个字，却依然无法理解。她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加的温柔，莫尼克敏锐的感觉到一丝善意，她在安抚我吗？他分心思考着。 然后他看到少女抬起手，将雪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放在他的额头，一缕冰凉的气息顺着她的指尖涌出，偶后他脑中隐约的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十分舒缓的感受，舒服得令他不由自主的眯起了双眼。 “你好，敢问阁下是什么人，此地又是哪里？”一道声音在莫尼克的脑中响起，是那名人类少女的声音，婉转动听，却惊得莫尼克立刻瞪圆了眼睛——他居然听懂了！ “你不必害怕，”少女的声音又响起，莫尼克低头看去——她根本就没张嘴，那声音是直接在他的脑海里响起的！ 莫尼克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有立刻从少女的身边逃走，他双眼巡视着，妄图在少女身上找出类似意识转化仪器之类的东西——虽然改造人的科技并不能做到这一步，但她是人类嘛，有什么逆天的东西都不奇怪的！ 他听着少女继续说：“我对你并没有恶意，我是【修士】，鉴于我们语言不通，我又急需了解情况，只好用这种方法。” “你……”莫尼克突然意识到少女的手正放在他的头上，顿时不自在起来，他直接略过了少女口中那些他听不懂的词汇，例如【修士】，那大约是她的职业？莫尼克暗自猜测，尽量让自己平静的说到：“你、你想问什么？” 刚说完他就又羞又恼的发现，他的语调居然有些颤抖。 “你可以在脑海中直接用意念与我交流，”叶灵察觉了莫尼克的窘迫，事实上，她觉得这个少年的心理素质异常的惊人，还能如此镇定的与她说话，于是她不由更加和缓了语气：“我此前受了些伤，敢问是你救了我吗？这里又是哪里。” “这里是克拉大气圈外悬停港，中央护卫军第五集团军母舰金塔号的医疗间，使用者唯有我，”莫尼克稍微酝酿了一会，就以十分冷静的语气在脑海中说道，说完他悄悄的用拿眼睛去看着叶灵，见她一脸思索的表情，就补充道：“我并不知道是谁救了你，你是突袭小队带回来的。之前你曾经在虫族的茧中。刚才我正准备给你做更加细致的检查。请恕我直言，你的身体状况并不是最佳状态。” 克拉、大气悬停港、母舰…… 叶灵思索了一会，又道：“感谢你的关怀，请问今天的日期是？” “你问宇宙公历，还是克拉星的星历？”莫尼克理所当然的问：“除此之外，联邦跟虫族、自由星河、机械帝国通用的日历并不一致，你问哪一个？” “……请问地球还在吗？”叶灵干脆换了一个问题。 莫尼克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那双如同猫一样妩媚的双眼之中，包含了无数复杂的情绪。他停顿了片刻，才在叶灵忐忑的眼神中回答道：“如果你是指……人类起源的太阳系蓝色水行星，它在宇宙中依然物质性存在。并被列为最高等级保护行星，受到全宇宙百分之八十的帝国、联邦、势力的效忠与拥护。” 听起来似乎不错的样子，叶灵思索着，还不算太糟糕，虽然对目前的处境还是有些疑问，不过地球至少还在。她的家族是修仙世家，父母的资质很好，顺利修到元婴甚至化神不成问题，活个千把年很正常。 这样一来，虽然她在一觉醒来之后，莫名其妙的就来到了一个似乎是未来宇宙的时空，但是再见到父母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只希望她不要被命运给踹得太远，一下子踹到万年之后就行。 “感谢你，我还有一个问题，”无论如何，既然地球还在，叶灵都打算要去看看：“从克拉……星，到地球的距离有多远？我想要去地球的话，要怎么去？” “……你要去元、地球吗？”莫尼克的语气十分飘忽：“如果是你的话，的确有去的资格……应该说你果然是人类啊，也只有人类，才会如此的眷恋着……” 叶灵莫名的看着莫尼克，在她眼中，银发的少年好像陷入了一个低迷而哀伤的梦：“你还好吗？” 莫尼克回过神，便看到人类少女似乎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他不自在的偏过视线，不去看叶灵那双令他觉得异常美丽的眼睛：“你要去地、地球的话，可是离克拉很远的。而且那里也不是随便就能进入，算了，反正只要是你，大家肯定很乐意让你去。谁也没资格阻拦……我会告诉指挥官你的意愿，还有，地球，我是说太阳系那个水蓝行星。现在没有谁叫它地球了，它叫，元星。” 即至高无上的始源之地。 第5章 做我主人吧 人类迁徙之后，遗留的人造种族、殖民地原生物种各自抱团，以生化类人造种族为主体的联邦实力最为强大，理所当然的占据了银河大半疆域，联邦的首都星是一颗人工星球，就设在人类起源的太阳系外侧，名为——辉月。 辉月星的莫里宅，莫里克斯刚刚换上睡袍，便接到了远在克拉的儿子的通讯请求。 克斯是新纪元之后通过自然分娩的方式诞生的新一代改造人，他本身的最高潜力只有乙级，却生出了一个具有甲级潜力的孩子，便是目前已任职中央护卫军第五军的莫里提埃。 提埃发来的通讯是加密频段，克斯不敢大意，他将机器人仆从遣走，打开了房间的防窃听波段，才接通了讯息。 提埃冷峻的面容立刻就出现在他眼前。 “向您问候，父亲。” “我的孩子，发生了什么事情？”克斯很了解自己的孩子，若非有重大变故，他绝不可能跳过军队直接联络他。 提埃到底是有些私心的。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将发现人类少女的事情上报军政首长，而是先找到了自己的父亲。 “是这样的，父亲，”提埃的声音十分冷静，脸上也如往常一样，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他用一种好像在讨论着今天天气如何的随意口吻说道：“我在虫族战场上发现了一名纯血人类少女。” “哦，原来是这样……噗！”克斯原本端起了红茶，听到儿子的话，他失态的将茶水喷了出来，克斯连忙用手绢擦着嘴，震惊的问道：“等等，你刚才说发现了什么！人人、人类？” “是纯血人类少女。”提埃纠正道：“我们已经展开过她的基因图，目前确定她拥有最高序列指令等级。” “……”克斯瞪着眼睛，一时之间，竟觉得儿子那张脸分外的虚幻。 提埃说完就不再出声，静静的看着父亲仿佛目睹辉月星被自由星际轰炸了一样呆滞的表情，自从父亲升任军务枢机大臣，他已经很少看到父亲露出微笑之外的表情，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看看他这样失态的时刻。 过了大约有十分钟，克斯才好像被惊吓了一样突然回神，他双手不由自主的交叠着，拇指互相搓动，这是他思考问题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孩子，这可是个大问题……”他喃喃自语道，又问：“你能确定吗？真的是名人类？” 提埃平静道：“是的父亲，我确定。” “这可不好，不太妙，”克斯陷入了沉思：“孩子，这件事情都有谁知道？” “我，以及我的部分亲信，第五军医疗队，还有莫尼克博士。” 克斯眉头一皱：“莫尼克，他在你的舰队里？” “上个月他通过政务调遣加入第五军，不算正式的编制，是随行科考人员。” “先将这个消息封锁住，”克斯下了决心：“此事事关重大，一个人类少女……突然出现在我们的世界，到底会有多大的风波，我根本无法想象。这件事情必须妥善处置……” “父亲，你在担心什么？” 克斯叹了口气：“你被外派探索未知宇宙，一走就是三年，恐怕不知道近来改革派崛起迅速。鹤云锦你知道吧？” 提埃点点头：“我记得他，他是联邦民主党党魁。” “如今他已经是行政首脑了，”克斯摇摇头：“这个年轻人，实在太过可怕，短短三年时间，他就将此前势均力敌的局势打破，如今改革派已经隐隐压制住了保守派。他的理念是联邦要从各个方面彻底摆脱人类影响。你此时带回一名真正的人类……我只怕你和第五军，都被卷入两大党派的斗争中，做了炮灰啊。” “父亲，我并不害怕斗争，”提埃平静的回答：“我不认为封锁消息有什么作用。况且，她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她……？” 克斯眼看着平时严肃得浑身都写满一丝不苟的儿子，在他的眼前，低下头，略有些窘迫的轻咳了一声，他甚至避开了他的目光，甚至脸上有一丝红晕。 自从提埃三岁以后，克斯就没见他脸红过！ 克斯突然产生了一种非常严重的不安感，他试探性问道：“我的孩子……我差点忘了问你，你觉得那名人类少女……” “她很可爱，”提埃不假思索的说道，甚至没等父亲问完：“她有黑色的长发，雪白的皮肤，完美的身体比例，我认为她是我目前见过最有魅力的生物。” “…………”克斯颓然的坐倒在宽大的椅子里，浑身都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改造人见到活生生的人类会怎样？ 克斯现在已经知道了答案。 “父亲？” 克斯抬起头，他发现自己平时那恨不得一句话就说五个字的儿子，此时好像发出了光辉：“父亲，我认为封锁消息毫无意义，因为她是那么的引人注目，宇宙迟早会察觉到这样一个特殊的生物，绝世珠宝的光辉怎么可能被掩盖呢，我认为应该立刻为她举办一个举世瞩目的欢迎会，一定要邀请到全宇宙的名流，人人都应该欢迎她，爱护她，就在辉月星举办，要像古代那样铺设上鲜红的地毯，从她出了舱门就开始铺，不，从大气层开始……” “…………”克斯捂住了脸：“老天，儿子！你还有救吗……不行，我得立刻致电首都精神科专家。” “父亲，我再好不过了，”提埃诧异的说：“我还没有将此事告知军政首脑，我希望这个欢迎会由我们家来举办……” 克斯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好好好，太好了！你还没告诉那些老家伙们？” “是的。” “听我说孩子！”克斯打断了提埃那滔滔不绝的话，他怀疑提埃能一直说到明天早上，他努力说服提埃：“相信我，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我们必须要为她的安全考虑，听我的，先封锁消息。你可以在金塔号上为她举办欢迎晚会，想想看，你甚至能把其他碍眼的人全赶走，只有你跟她一起共进烛光晚餐，就像古代那样……” 提埃思索了一会，顿时佩服起自己父亲的高瞻远瞩：“您说得对，父亲。” 克斯感觉自己从没这么累过，他擦擦脑门上的汗珠，迫不及待的说：“那么就这样吧，记住，约束好你的亲信跟医疗队，我还有些事情，先挂了。” 他得在自己的蠢儿子变得更蠢之前，做点什么！ “老天……”克斯喃喃道：“但愿我不要变成那副样子。可怕的人类，可怕的本能……” =======【我是为了让女主不掉线，努力码字的分割线】====== 莫尼克很是烦恼。 “我想亲自见见你们的指挥官，不知可否方便？”少女双眼期待的看着他。 莫尼克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见他？”提埃有什么好的！看着他就行了啊。 “毕竟是他将我带回来，我想亲自道谢。”叶灵说道，这也确实是她的目的之一。 还要跟提埃那个家伙道谢！ 莫尼克更加不情愿了，毫无顾忌的开始抹黑提埃：“指挥官很忙的，他还特别的不近人情。讨厌别人接触他。我亲眼见过他用鞭子打人，他就是个大变态。你不要去见他最好……”对，最好谁也不见。 “竟是这样吗。”叶灵有些吃惊：“听你描述，确实是个严厉的长官。” 正在此时，她感觉一丝疲累，深知自己刚刚痊愈，不适合长时间的动用神念，便只好遗憾的结束了对话：“无论如何，还是该当面道谢……我名叶灵，没有第一时间就通报姓名，失礼之处还请阁下包涵，不知阁下名讳是？” “……莫尼克。” 叶灵放下手，收回了神念，暗自练习了一番，便胸有成竹的微笑起来，口齿清晰的唤道：“莫尼克。” 接着她便看到，银发少年秀美的脸庞顿时一片飞红，他的嘴唇几次快速的张合，片刻后，才有些颤巍巍的道：“椰、椰冷……” “叶灵。”叶灵纠正道。 “椰令。” “叶、灵。”叶灵干脆凑近了，张开嘴，缓慢的重复了一遍。好让少年能清楚的看到她口齿的动作。 ‘嘭’，莫尼克好像被扔进了一个滚满沸水的池子，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大脑来不及思考，口中已经喊道：“你你你、你离我远一点！” 说完他就立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不不不，不是的！”莫尼克慌乱的看向叶灵，只见黑发的娇小少女满眼疑惑的注视着他。顿时明白过来：“你、你又听不明白了吗？” 叶灵疑惑的看着突然间全身都泛起了红色的猫样少年，有些惊叹于他的羞涩，这样一个羞涩的少年怎么会像个登徒子那样乱摸她的脸呢。叶灵突然有点不确定起来。 (⊙_⊙)，未来的人们，都是这般容易害羞吗。 莫尼克懊恼的揉着头发，他反复咀嚼着那两个字，终于鼓起勇气，口音端正的道：“叶灵！” 黑发的少女给了他一个赞许的微笑。 “你很有悟性，发音非常准确。”她又吐出了那优美的语言。 她是不是在赞美他呢？一定是的，因为她的语气是那么温和。莫尼克看着微笑的少女，突然不由自主的道：“叶灵！叶灵……我、我好喜欢你，你做我的主人好不好！” 叶灵莫名的看着银发少年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喊出一句话，全句她只听懂了自己的名字，就见那美丽纤细的少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僵硬的立在原地，连脸上的表情也一并凝固了。仿佛已然灵魂出窍。 “莫尼克，莫尼克？”叶灵唤他，见他毫无反应，伸手去触碰他的肩膀。刚碰到他的衣角，莫尼克就像触电了一样，‘蹭’一声窜起老高，嘭地撞上金属天顶。叶灵眼看着他用头把那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合金给撞出了一个坑…… 少年好头功！ 静若处子，动如脱兔，这少年果真是个武学家吗。原来未来的武道已经厉害到了如此的地步。果真是后生可畏。 “……我、我们去吃点东西吧，你才醒来，要补充营养。”莫尼克梦游一般丢下这句话，就匆匆的从叶灵身边‘滑’开——由于他之前窜到了墙角，叶灵又挡在他面前，于是他是贴着墙壁，身体一矮，像条贴在墙壁上的鱼一样，滑动着窜到一旁，然后匆匆忙忙的就朝着对面的金属门跑去。 期间莫尼克还差点被地上的金属线路给绊倒——他连自己同手同脚了都没发现。 叶灵：“……” 少年，你说了什么。听不懂真是苦恼(⊙_⊙) 她摇摇头，深深感觉有必赶快学会这里的通用语。一边追上了莫尼克。稍微落后一些，跟在他的身后。便见那少年在空无一物的墙壁上用手掌一按，一道只有半指宽的门浮现出来，朝两旁滑动开。 一名男子贴在金属门上，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跌倒。 “墨元，”见到熟悉的人，莫尼克脸上虚幻的表情立刻消失，又挂上了那副高傲的模样，他厌恶的瞥了一样有些狼狈的站直了身体的男子，脸上的表情非常不快，语气恶劣的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咳，”墨元推推眼镜，越过莫尼克，一眼就看到了他身后正好奇张望着的叶灵。 “你在看什么。”莫尼克闪身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啧，”墨元眉头一皱，目光总算移向了莫尼克，嘴角挂上了一丝惯常的冷笑：“原来是莫尼克博士，哦，抱歉，我才注意到你也在这里。” “别废话。”莫尼克冷冷的道。 “是的，是的，”墨元举起手，嘴角含笑：“好吧，我是奉指挥官之命，前来调取纯血人类少女的身体状况。” “她很好，”莫尼克想都不想就回绝：“谁也别想拿到她的身体数据，她只能由我来照顾，指挥官也无法命令我。” “恐怕你并不能如愿，”墨元摘下眼镜，慢条斯理的擦拭着，目光却是越过莫尼克，对着叶灵微微一笑。 “午安，美丽的姑娘，”墨元微微欠身：“很遗憾没能在您醒来的第一时间前来拜访，为了表达歉意，我代表我们指挥官以及全体第五军成员，邀请您参加稍晚些时候的宴会。” 叶灵：“……(⊙_⊙)？” 那个，谁来给她翻译一下？ 第6章 晚上好 叶灵跟着莫尼克和墨元，走在金塔号临时开辟出来，从医疗间直达指挥官私人起居室、铺满鲜红地毯，堪称vip专用的通道里，为一路的所见惊叹不已。 在医疗间见到的那些变形金属、治疗舱已经让她惊讶了，这条两侧都用透明的玻璃状物质造就的通道则更为神奇，看似是玻璃，实则非常坚固，一层薄薄的雾气游离在表面，任何细微的气流都能将它卷动，变化出瑰丽的图案。 向下看去，他们所走的通道，似乎是悬浮于空中，每走一段路。便有一截新的通道从下方飞起，以磁力相互贴合，将道路向前延生。有时会遇到那些以金属铸造的坚固大门，通道上方便飞出数个只有手掌大小的机器，它们一起射出一种纯白的光束，阻碍住通道的金属就会像糖块一样，精准的融化出一个尺寸刚好合适的洞…… 叶灵看得津津有味，只觉未来宇宙的出行居然是如此的酷炫，这手段既方便又有趣，还能欣赏变化不定的美景，添了风雅之情。未来的人们真是太厉害了。 误以为用超显炭合液晶、微型化极光武器，以及在母舰上扣洞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只是平常的通用手段，叶灵无知无觉的在内心赞叹着。 ——指挥官，为你点蜡。 相比叶灵的轻松，走在前方的莫尼克跟墨元，就很不好了。莫尼克在心中大骂提埃滥用权职无耻之尤，墨元则是震惊于指挥官的脑洞——他妈、的这都是钱啊！扣工资，一定要扣死提埃的工资！今后十年内的薪酬提埃都不要想着领了！ 书记官的本能在这个瞬间压倒了改造人的本能，墨元现在有种想穿回半小时前掐死那个同意指挥官举办宴会，并且同意由指挥官全程负责、只为了能捞到亲自去邀请人类少女的机会的自己。 叶灵看够了超现代化的风景，又将目光移回莫尼克两人身上。事实上，他们此刻的造型想不引人注目都难——莫尼克嘴角有一大块的淤青，衣服被扯得皱巴巴的，一边的袖子已经不见了；墨元比他还惨些，衣服虽然比莫尼克干净整洁，脸上的伤却严重得多，一边的眼眶已经肿了起来，偏偏他还不自知，依然时不时的推推眼镜，力求表现出优雅的气质。 这两人如此凄惨的模样，是他们互相殴打时造成的——十分钟前，墨元对叶灵发出了宴会邀请，还像模像样的掏出一张请柬，上头别出心裁的插着刚刚从生态园摘下来的鲜花——青稞菜会开放一种略带粉红的雪白小花，墨元特意挑了一簇开得最好的别在请柬上。 莫尼克当即就把请柬抢来撕个粉碎，墨元看他不顺眼已久，一个不注意，精心制作的请柬就死无葬身之地，那菜花上他还特意滴了香水上去！ “莫尼克，你这疯子！”墨元把眼镜塞到上衣口袋里，撸起袖子就朝莫尼克那张他恨不得撕了的脸上打去。 莫尼克不甘示弱，拼着挨拳头也要优先扇墨元的耳光：“死小白脸，敢给她送花，还送的是菜花！” 改造人的身体素质数倍于人类，即使是伴侣型也能轻松撂倒几个人类大汉。如果得到系统的训练，后天的成长程度十分惊人。莫尼克和墨元都不是战斗型的改造人，不过长期在军队系统之中，对自身的力量都十分自信。抱着打死对方的念头，互殴得十分凶狠。 叶灵被这番变故惊呆了，从那长了双绿眼睛的男子出现之后——墨元的发色是改造人当中十分常见的灰发，眼眸却像剔透的碧绿宝石。 刚刚还十分害羞的异瞳少年就跟吃了炸药一样，不仅态度变得十分恶劣，几句话的功夫，两人莫名其妙的打起来了。 在叶灵的耳中，莫尼克跟墨元的对话是这样的： 莫尼克：#@￥%* 墨元：*……%￥@ 听不懂真是太心塞了。 ——墨元一番殷勤，基本白费功夫。 要阻止他们吗？叶灵短暂的犹豫了一下，在她看来，这两人的身手都十分惊人，如果她不用灵力，想光凭武力，大概一拳就被撂倒了。更让她惊讶的是，未来的人身体素质似乎提高了很多，那绿眼男子被莫尼克一拳打在肚子上，巨大的力道隔着他的躯体将他背后的墙壁都打得凹了进去，他却跟没事一样，脚下使力将莫尼克绊倒，两人撕扯着在地上翻滚起来。 这番变故其实也就过去了十多秒，眼看莫尼克落了下风，叶灵赶忙上前，手上蓄起灵力，准备将这二人分开。 却没想到她才刚刚靠近，两人立刻自动分开，一左一右跳到两旁，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对峙着。 “这位小姐，还请您退后，”墨元稳住呼吸，用十分温和的语气对叶灵说道：“等我们分出胜负，就带您前往宴会厅，已经为您预备好了丰富的晚宴。” 叶灵不明所以，看着墨元嘴唇一张一合，又在说那听不懂话，只好对他微笑。 墨元顿时有些脸红，心砰砰直跳，连还在与莫尼克对峙都忘记了。 莫尼克抓住机会，立刻闪身上前，一拳捣在墨元的眼睛上，打得墨元飞出去，在地上滑行着，撞到百米外的钢铁阀门才停止。把那足有两人高的钢铁阀门撞得一颤，发出巨大的声响。 “莫尼克！”叶灵一惊，莫尼克刚才的速度连她都有些看不清，她连忙朝墨元看去，却见他捂着眼睛慢慢的站了起来，还完好的另一只眼睛愤怒的盯着莫尼克。 “……” (⊙_⊙)这肉体的坚固程度，比得上练气期的体修了。 “……两位，何故要如此以命相搏。”尽管知道语言不通，叶灵还是走到两人中间，用身体隔断他们的视线，试图劝解道。再让他们继续打下去，这两人必有一死。 好歹也被此地的人所救，若能劝，则劝一劝吧。叶灵心想。暗自凝聚了灵气。 ——#并不知道救了自己的其实是虫族的叶灵，决定要为“帮了自己的好心人”做点什么# ——#为虫族点蜡# “哼，”莫尼克冷哼一声。又有些委屈的唤道：“叶灵……” 墨元压着怒气，他被莫尼克那一拳打得不轻，伤的还是眼睛，受伤的左眼已经看不清东西了。恐怕需要去更换眼球。再继续打下去也是他吃亏。看到那娇小的人类少女居然用身体阻隔在两人中间，墨元心中微微一叹，决定先暂时放过莫尼克。 毕竟人类太过脆弱。尤其她看起来还那么的娇小。万一被他们波及到，不小心伤到了可怎么办。墨元怀疑他轻轻一捏，那柔软的身躯就会被折断。 不过有的问题还是不能被糊弄过去的，想到少女刚刚吐出的优美却听不懂的语言，墨元皱眉看着莫尼克：“莫尼克博士，这位纯血小姐所使用的语言，是古人类语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莫尼克冷冷道，他走到叶灵身边，很自然的贴在她身侧，好似一伙似的。 墨元不甘示弱，走到叶灵另一边，继续讨嫌：“我听你刚才似乎喊了她的名字，她叫……”那个发音不太好学，墨元暗自练习了一会，才不太标准的说道：“这位小姐，叫做……叶灵？” 他看向叶灵，那娇小的人类少女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 叶灵已经有些习惯了这里的人们那奇怪的发言，听懂了这绿眼男子在唤自己的名字，他倒是比莫尼克的发音还要标准些。可见莫尼克自我感觉学习“古人类语”学得很不错，其实他没什么语言天赋。 她朝绿眼男子微微一笑，便见他双眸一亮，碧绿的眼眸如同沁着细雨的翡翠，熠熠生辉。 “墨元，”绿眸男子一手抚胸：“我叫墨元。” 有莫尼克的基础，叶灵很轻松的就学会了墨元的名字：“墨元。”此刻的她，竟是像个牙牙学语的幼儿一样，不由觉得造化弄人，颇为好笑，于是温声道：“幸会，之前蒙诸位援顾。有劳了。” 自己的名字，被这人类少女唤来，怎么就感觉如此不同呢。墨元顿时觉得脸上的伤也不疼了，身体也站直了。手不由自主就摸出了眼镜戴上。心中甚是遗憾此前没有好好学习古人类语，否则此时若能听懂这少女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与她轻快的交谈，该是多么愉悦的一件事情啊！ 至于一旁咬牙切齿的莫尼克，已经被墨元的眼睛自动过滤掉了。 莫尼克简直想把墨元给掐死！他又是委屈，又是嫉妒的轻叫了一声：“叶灵。” ——他明明是第一个知道她名字的人，为什么偏偏不能是最后一个呢。要是他发现了叶灵就好了，要是没有第五军就好了！他一定把她带走藏起来，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叶灵转而看向莫尼克，墨元一怔，也立刻唤道：“叶灵。” 接着莫尼克和墨元的目光撞到一起，又不约而同的看向叶灵，然后你一句、我一句的叫了起来。 “叶灵。” “叶灵！” “叶、灵。” “…………”(⊙_⊙) 两人就这样幼稚的叫了几分钟，还是墨元稍微找回了一点理智——他口袋里的联络器震动的频率越来越高。再不将叶灵带过去，恐怕指挥官就要亲自杀过来了。于是他就暂时忍下这一口恶气，整了整衣服，对叶灵露出一个自觉充满魅力的笑容——他的眼眶已经彻底肿了起来，拜改造人粗大的痛觉神经所赐，墨元是一点没察觉到。 “请随我来，指挥官已经为您开辟出一条最近的通道，我们可以从医疗间的应急通道口直接走过去。” 当然，要是墨元知道所谓——最近的通道，就是直接从莫尼克的医疗间，到指挥官的起居室，一条直线通路，遇到任何阻碍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一定先给指挥官灌两管子精神平衡剂。 ==========【我是为了让指挥官不掉线，努力码字的分割线】========= 最后一段路走完，一截旋转楼梯出现在通道尽头。 墨元一眼就认出这是起重舱升降舷梯，被指挥官用蛮力给扭曲成了不伦不类的螺旋状，难为他扭得还不错，看着有那么几分相似。扶手还被层层叠叠的鲜花覆盖着。地面上铺了一层花瓣。 莫尼克嗤之以鼻——还是青稞菜花，果然什么样的属下就有什么样的上司，一个两个的拿菜花当玫瑰，好好回家读书去吧蠢货。 走下楼梯，不远处是一扇巨大的门，与这巨大船舰内所有的门都不一样，这是一扇用全木所制作的大门，在无尽的金属之中，它犹如立于沙漠中的绿洲。仿佛是新制的一般，还散发着木料的清香。 叶灵忍不住放松的表情，轻轻吸着这空气里难得的植物清香。 ——连从新发现的未命名生命系小行星上带回来的植物都给砍了造门，这么短的时间搞出如此之多的幺蛾子，指挥官真是辛苦你了啊！ 墨元紧紧攥着智能版，如何可以，他想把提埃揍一顿，就像揍莫尼克那样。努力做了数个深呼吸，墨元才终于觉得稍微平静了一会，他朝叶灵微微一笑，伸手推开了门。 一阵柔和的烛光从门内透出，叶灵跟着莫尼克走进门内，发现门里的空间出乎意料的广阔，堆满了各种珍奇的物品，有她叫不出名字的美丽鲜花，柔软的织锦地毯铺满了地面，龙眼大小的珍珠串着宝石，随意的悬挂在天顶垂下的轻柔纱幔上，数十个松软的巨大抱枕散落在各个角落，好像随时能躺上去舒服的睡一觉。 最前方是空旷的露台，它掩在一簇簇的鲜花之后，整个穹顶都是那种透明的液晶体制作，踏上去仿佛就步入了星空。露台上摆放着一个铺设着淡粉色桌布的餐桌，摇曳的烛光便是源自那放在桌上的银质烛台。一名高大的男子立于桌前。他面朝星空，背对着叶灵等人，灰色的长发整齐的垂在他的身后。 听到脚步声，男子转过身来，叶灵曾经听人说过：月下美人灯下玉，烛光与星光之中，这灰发的男子却仿佛身沐于万载辰辉，烛火的暖光衬托了他俊美的面容，却丝毫无法消减他的冷漠的气质。 他身上的衣服与墨元的制式相类，只不过是纯黑的色泽，银色的纽扣一丝不苟的扣到了领口，一枚铁色的飞鹰别在他的衣领上，折射出犹如钻石一样的冷光。 叶灵莫名回想起来莫尼克口中“不近人情”的指挥官。不知这位男子与那据说十分严厉的指挥官相比，谁的气势更加威严些。 很显然，由于语言不通，叶灵并不知道传说中的指挥官就站在她眼前…… 高大的男子看着他们缓缓走近，目光移到叶灵的身上，再走近些，叶灵才发觉，这名男子的眼睛也是灰色的，比他的发色浅，犹如剔透的冰。 这真是个由内而外，都散发着冰冷气息的人。 叶灵感叹道。 随后她便见那冰冷冷的男子，朝她走来，在离她稍远些的地方站定，冰灰色的双眸紧紧的盯着她，口中吐出了发音准确、优雅低沉、可以作为范本的标准中文：“晚上好。” 第7章 喝吧 “晚上好。” ——那冷漠得如同坚冰一样的男子说道。 自醒来后，第一次听到熟悉的母语，纵然是个气质冰冷的异族人，叶灵也不由有些激动，她实在是有太多的疑惑，急需找到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 “阁下会我华夏一族的语言？”她连忙走上前，有些热切的看向男子：“实在是太好了，我初来此地，有许多疑问，奈何语言不通。” 说着，叶灵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似的道：“啊，晚上好……在下叶灵，不知阁下名讳是？” (⊙_⊙)…… 一激动就忘记了回礼，真是失态，还好补救及时……嗯，应该是及时的。 提埃其实并不会中文——他只是根据叶灵黑发黑眼的种族特征，选择了人类中使用人口最多的一种通用语，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她的母语。看来这位纯血小姐，是一位华夏族。 当然，由于只是临时抱佛脚，并且中文的难度极高，伟大的指挥官莫里提埃其实……只会那么一句“晚上好”。 眼看那娇小的少女，像是历经艰难后归巢的幼鸟，热切而期待的看着他，一串又一串优美却听不懂的语言从她的口中吐出，在得不到他的回应之后，那双明亮的眼睛渐渐的暗淡了下去，提埃居然感觉到一丝后悔——他不应该贸然给她无法实现的希望。 叶灵说了几句话，发现那气质冷漠的男子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并不回应，她一怔，便停下了询问。 ——看来是她想岔了，这男子恐怕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精通中文。不过既然他会，即便只是一两句，也足以说明华夏文明依然存续，她对回归地球之旅又多了一些信心。 所以总体上来说，叶灵的心情还算不错。 莫尼克的心情就很不美妙了，他被提埃犹如神来之笔的“晚上好”狠狠的震慑住了——真是没有想到，指挥官居然还有这样的神技！同时他也终于发现，他所学习的“古人类语”，似乎与叶灵使用的有些不太一样。 “指挥官，”莫尼克难得放低了姿态，用上了敬语：“请问，您刚才所使用的，是哪一种古人类通用语？” 提埃终于舍得移开视线，看了莫尼克一眼，一看之下，他才发现莫尼克竟然脸带淤青，再一看墨元，他的得力副手也是一幅挨了打的样子，不由微微皱眉。 叶灵只觉周围的气压陡然低了下去，那灰瞳男子的气势突然间变得锋利起来，他的眉心浮现一个浅浅的折痕，眼光若有实质一般拷问着莫尼克与墨元，随后他们用她听不明白的语言交谈起来，灰瞳男子的地位明显高于莫尼克等人，在他近乎平静的语调下，墨元居然不由自主的站起了军姿，莫尼克的桀骜也稍稍收敛。 “怎么回事，”提埃首先询问墨元：“你们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报告指挥官，”墨元很自觉的以汇报的口吻说道：“属下前去迎接叶灵小姐……” “你们打架了。”提埃打断了墨元的话。直接下了论断。 叶、灵。 她叫做叶灵是吗，他竟然是从属下的嘴里知道的……啧，为什么墨元要说出来！ “是，”莫尼克坦然的迎上提埃的目光：“是他先挑衅。” 墨元简直想冲上去撕碎莫尼克那张无耻的嘴脸，他那张惨死的请柬可还躺在莫尼克的医疗间门口！ “你们明知道纯血人类是多么脆弱，你们的战斗只要波及到她哪怕一点点，都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提埃沉下脸，冷冷的说道，他看向墨元：“金塔号总书记官，你令我失望。” “……是，我很抱歉。” 提埃又看向莫尼克，语气十分冷淡：“莫尼克博士，我不得不怀疑您作为一个顶尖的生物学家基本的素养。您的无知和无畏令我吃惊。” 莫尼克难得的没有反驳，一声不吭的承受着提埃的指责。 “金塔号总书记官，”提埃加重了语气，墨元立刻条件反射的挺直腰身：“你私下斗殴，无视纯血人类脆弱的防御力，鉴于你是初犯，扣除你三个月的薪金，在抵达辉月星之前，不得擅自靠近纯血人类叶灵，如要接近她三米内需向金塔号指挥官提出申请。通过后方能接触。特殊情况除外。对此你有什么异议吗。” “……”墨元起初还一脸严肃的听着，越听越是脸色扭曲，听完全部“惩罚”，他只想把智能板拍到指挥官头上。 这种条件无论如何也绝不能接受！墨元神色扭曲的想着，只是已经被指挥官抓住了把柄，想要他松口太难了。该死的，都是莫尼克那个猫崽子的错！ 提埃又看向莫尼克，莫尼克浑身一震，立刻说道：“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把她的监护权交出去的，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我以我的性命保证。” “……既然如此，就请莫尼克博士多费心了。”提埃神情微妙的沉默了一会，才慢慢的说道：“这位纯血小姐是一位尊贵的华夏族，她的母语已经确定为人类通用语之中难度最高的汉语，为了给她提供更好的起居环境，还请莫尼克博士立刻开始汉语的学习进程。” 说着不等莫尼克说话，提埃一抬手，对着大门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请。” “……”莫尼克双手紧握，愤恨的瞪着提埃，又分外不舍的看着叶灵，目光犹如蛛丝一样缠绵的绕着她，然而再继续留在这里，该死的提埃还不知道会说什么让人难堪的话，要是被像墨元那样限制了接触叶灵的资格，那就太糟糕了。 “莫尼克？”叶灵看着那银发的少年，好像成了被霜打的茄子一样，浑身都笼上了一层颓废的气息，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她，缓缓的朝门外走去。 莫尼克一颤，察觉黑发的娇小少女目光里一丝温柔的疑惑和隐约的担忧，顿时心中的委屈怎么也止不住，他连忙眨眨眼睛，免得一不小心在提埃跟墨元的注视下掉眼泪，快速的说了一句：“我、我会学好你的语言的！”便飞快的跑出了门。 巨大的木门打开又合上，没了莫尼克的身影在眼前乱晃，墨元顿时感觉空气都净化了不少。他心中愉快，正要说些什么来发发嘲讽功，就看到提埃用一种让人万分讨厌的目光注视着他：“金塔号书记官，请立刻执行惩罚。” “……” 墨元咬牙切齿：“我有异议！” “已经过了提出异议的时限，请遵守金塔号通行准则，”提埃用他那冰一样冷淡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墨元：“不要忘记，身为规则的制定者，你有义务以身作则。” “……”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 “很好，”提埃满意的点点头：“请出去吧，记得顺手关门。” 墨元没想到他马上就如同莫尼克那样灰溜溜的走了，从这间特意被布置成梦幻风格的房间里……有叶灵和烛光晚宴的房间里……被赶走了。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不对劲的地方——那个铺着粉红桌布的桌子，只有两把椅子！ 说什么全舰人员都参加……却只准备了那么小的桌子跟两把椅子！那所谓的“全舰”只是驴他同意、拿到全部权限的幌子！连突袭队的人都没到场啊！ 太脏了……提埃这个人的心实在是太脏了！还用完美的借口把他跟莫尼克都给赶走了，只留下叶灵跟他自己…… 墨元慢慢的走到了门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只觉得烛光全都朦胧成了一片。 指挥官，你一定会有报应的。一定。 ========【终于熬到指挥官主场，终于马上要扒掉指挥官的蒙-皮】========== 眨眼间莫尼克跟墨元全走了。 叶灵迷惑的看着他们，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们的情绪变化之大，令她十分吃惊。等到墨元也离开了这间屋子，那灰瞳的男人终于动了。 他轻轻的走到叶灵跟前，拉开了她身边的椅子，然后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灵只好顺势坐下，心中又添了一丝疑惑。不过既然来之则安之，于是便也安静的看着那灰瞳男子。 然后她便看那灰瞳男子，随手解下了领口的铁翅飞鹰，放到桌面上，做工精美的飞鹰顿时映上一层朦胧的烛光。那紧扣到他下巴的衣领没了束缚悄然松开，他又一颗、一颗的解开黑色制服的扣子，雪白的手套不紧不慢的自黑色的制服上下落，终于松开了最后一颗银扣，他宽而有力的双肩微微耸动，便脱下了这件好像怎么也不会出现一丝褶皱的军衣。随意的搭在了椅子的背面。露出他里面雪白的衬衣。 灰瞳男子的表情很平静，他也许只是感觉到了一丝拘束，所以脱掉了外面的大衣……叶灵却不知道为什么，呼吸都有点放轻。 灰瞳男子穿在里面的雪白衬衣也是扣得一丝不苟的，他还戴着手套，冰灰色的瞳摄住叶灵的视线，手轻轻的搭胸前，仿佛一个古贵族那样对她致意：“叶灵。” 她的名字，灰瞳男子也唤得极其标准，而后他蜷起四指，只余下一根食指，轻轻压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将那一小块衬衣压得凹陷下去，贴着他的胸膛，露出了隐约的肉色：“我，莫里-提埃。” (⊙_⊙) 叶灵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她几乎想抬起手来揉揉，几番忍耐才制止了自己转开视线的冲动，呆呆的跟着灰瞳男子重复了几遍：提埃，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他的名字。 莫里-提埃吗？ 似乎很像是西洋人的名字呢。 这一天净学名字去了。 叶灵分神间，提埃似乎是满意了她的发音，停下了重复的对话，他慢条斯理的走到一边，伸手从花丛中搬出一个小巧的木桶。叶灵看过去，那木桶竟然是非常熟悉的捆扎圆木桶，里面堆满了冰块。 提埃将木桶拎着，放到桌边的大理石台上，然后他缓缓摘下手套，修长而有力的双手从禁欲式的雪白军用手套里褪出，他用两支手指，夹着手套放在铁翅飞鹰的旁边，而后伸手轻轻扬起木桶里的冰块，大小不一的冰块自他的指尖滑落，滚动着留下一路的水痕，过了半晌，他竟然从冰块下，挖出了一瓶包装完好的葡萄酒。 一滴清澈的水珠从提埃的指尖低落，落在他雪白的衬衫上，将那一小块衣衫变得朦胧透明：“依照人类的酿酒方法所酿造的40年红葡萄酒，”提埃低声道，拿起叶灵身前的高脚杯，另一只手握着酒瓶，用嘴咬着木塞，修长的脖颈微微一偏，一声轻响，拔开了酒瓶。 “……”叶灵觉得她的呼吸又不不由自主的放轻了。 提埃嘴里咬着木塞，微微低着头，倒了一点红酒，便开始轻摇着酒杯醒酒，他的姿势很标准，仿佛教科书一样的完美。另一只手放下了酒瓶，将带着一圈浅浅齿痕的木塞压回瓶口。便又将那葡萄酒放回了木桶——很显然，这珍贵的天然红酒，只是为了叶灵准备的。 “醒酒的过程有些枯燥，想要喝到完美的葡萄酒，必须用人体的温度一点点将它唤醒。”提埃一边摇晃着酒杯，一边用低沉的声音缓慢地说着，尽管他知道叶灵根本听不懂。 叶灵发现灰瞳男子身上凌冽的气质若有若无的消减了几分，尤其是他的声音——明明是同样的声线，一旦他放缓了语调，立刻便浮现出犹如大提琴那样优雅而好听的本质。一边说着，他随意的抬起手，解开了衬衣的第一颗扣子，顿时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小片光洁的胸膛。 恰在此时，他又走得更近了些，影绰的烛光浮在他的胸膛和锁骨上，构造出交缠的光影。男子抬手说些什么，他修长手指上的水珠便随着他的举动，飞溅到他的锁骨上，向下滑动，留下一道细小的水痕，在烛光里微微的闪亮。 叶灵好想跳起来替他合上衣服！ “差不多了，”提埃注视着杯中红酒，确定他已经用体温将这杯陈酿彻底唤醒，便朝着瞪圆了眼睛看着他的叶灵走去。 有那么一瞬间，叶灵很想朝后仰躲一下，她没察觉她现在的眼睛已经睁得圆溜溜的。好像一个惊慌的小动物。完全丧失了她一直努力保持的修士风范。 她看着那灰瞳的男子走来，走得极其近，近到叶灵差点想要不顾风度的跳开，然后他仿佛落花翩然，又像山崖流水那样，十分自然的单膝跪下，灰色的长发如流云一样铺落，修长的手指托举着高脚杯，一直将杯口贴到叶灵的嘴唇前。 叶灵与他的视角一下子对换，稍微低下头，嘴唇就能碰到被提埃的体温暖着的酒杯，看穿他雪白衬衫缝隙中若影若现的胸膛，而灰瞳男子满脸坦然，没有丝毫的羞耻之色，仿佛他只是在做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来，”艳丽的葡萄酒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喝吧。” 第8章 去大洋岛 金塔号上的医疗队常年处于一种十分清闲的状态，随军外派探索未知宇宙，没什么跟其他宇宙种族作战的机会；战斗系改造人的身体素质一向过硬，很少在执行和平的采集任务时受伤，随军三年，这一次全舰大消毒，竟是医疗队最为忙碌的时候。 苏子将最后一批近期有过外出记录的改造人赶进消毒室，便让属下记录消毒过程，自己则拿起篮子里半成品的布偶，继续制作准备送给人类少女的礼物。 斯卡百无聊赖的蹲在旁边，指挥官临时下令，暂时封锁发现人类少女的消息，于是突袭小队便只好暂时跟随医疗队员一起行动，互相监督；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任务，就当是给他们的休假。 “唉~~”斯卡发出第一百三十个叹息。 苏子懒得理他，眼皮都不抬一下，自从人类少女被莫尼克抱走，她躺过的虫茧也被指挥官下令销毁，斯卡就一直处于这种犹如怨妇一样的情绪里。 斯卡的隐藏特征——狗耳跟尾巴已经完全露了出来，蓬松的大尾巴啪嗒拍打着地面，双耳则不时耸动。 苏子斜眼看他：“你在想什么。” 斯卡双手捧脸：“我好想变成第二形态跟她一起玩飞盘。听说女孩子们都喜欢我这样毛茸茸的小动物。” “……”犬系基因就是这点不好，一不小心就被他们拉低了下限。 苏子揉揉眉心，深感跟斯卡展开对话是多么愚蠢的决定，在生物类改造人之中，额外融合了动物基因的改造人占全体数量的40%，大致有犬科、猫科、有翼、爬行与两栖；斯卡是战斗系里的力量型，他的第二形态就是一只巨大的肌肉发达的狗，丑得可以去演地狱犬，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说那是“毛茸茸的小动物”！ 顺带一提，指挥官和突袭小队全员都有犬科基因，而莫尼克则是猫科系，具体未知。不过这不妨碍猫跟狗那持续了万年的恩怨。 愚蠢的雄性动物们，只会想这些不切实际的蠢办法，若论亲密度，闺蜜才是最好的。可以一起吃同一杯冰淇淋，一起换衣服，一起洗澡…… 苏子稍微走了一会神，不知想到了什么，捏着布偶笑起来。斯卡蹲在一边看她，深感这个笑容可以列入金塔号傻笑前五。 ‘叮’，医疗间的指示灯一亮，苏子回过神，便见墨元一脸伤的从门口走进来。 “书记官，您的脸怎么了。”苏子奇道。 “你被谁打了吗，墨元？”斯卡也问道：“谁干的，告诉我，让我去教训他。” 墨元冷笑一声：“……没事，我自己摔倒了。苏子，替我换个眼球。” 被莫尼克打成这幅样子，无论如何也讲不出口！ “已经没有适合你的备用眼球了，”苏子摇摇头：“我先把你受伤的左眼神经切断，处理其他外伤。等新的眼球培育好了再给你换上，大约需要三到五天吧，眼球的构造精细，需要的时间额外长一些。” “你也太不小心了，”斯卡抱怨道：“居然能摔坏眼球。你得重新做体能训练了，书记官。” 墨元笑抚斯卡狗头不语——这种借口也能相信，活该被指挥官溜得团团转。 ——虽然墨元自己也被溜得团团转。 不过今天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日子，墨元才坐下来，他的副手便神色匆忙的出现在医疗间门口。 “书记官，烟、烟云佣兵团发来了通讯请求！” “烟云？”墨元眉头一皱：“什么级别的。” “正式外交讯信函。” “……” “书记官，是否要让指挥官来接讯。” “你有脑子吗，”墨元淡淡的说：“只是正式讯信函，烟云再煊赫，也不过是个佣兵团。燕夙玉可没有任何军职在身。即便是他亲自求见，也没有直面指挥官的资格。你竟然连这都弄不清？” “可是烟云……” “闭嘴，”墨元皱眉道：“让外交室派一个中尉级别的接讯，把实时画面转接到我的联络器上，做完这些你自己滚去清洁队报道。” 等那副手的身影踉跄着离开，苏子搅拌着修复液，慢慢的涂着墨元的伤口，笑着劝道：“你也别太生气，燕氏如此威风，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何必为此动怒。” “燕夙玉搞得太出格了，”墨元皱着眉：“烟云佣兵团，那能叫佣兵团？那就是燕氏的私军。哪个佣兵团会给正式军团发讯信函，他们有那个资格吗？我看燕夙玉自己恐怕也清楚得很，只是无论是他，还是燕氏，都没将联邦法令放在眼里！” “这种事情你生气也没用，”苏子摇摇头：“不过烟云为什么突然找上门来？我们第五军一向不参与任何党争，他就算跟指挥官拉近关系也没用。” “这次探索未知宇宙，第五军收获丰富，燕氏这是闻到肉香了。想赶在联邦之前捞一口。”墨元冷笑：“烟云这几年可没闲着，第五军前脚刚出银河系，他们后脚就组建了探索队，只是规模不大，真是笑死我，想要利益，又舍不得投入，两个集团军就想碰运气捞个生命系行星，没见过这么蠢还一味贪心的。活该被星际海盗中途截胡，死了个彻底。” 只可惜两个集团军对烟云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损失，否则墨元真想看看燕夙玉会是什么脸色。 墨元在心里戳着小人，联络器的实时画面也恰在此时传递过来。他一眼便看到画面中一名脸色如冰雪般苍白的男子，正淡淡的睨着他。 “燕夙玉！”墨元吃了一惊：“竟然是他亲自通讯。”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燕夙玉？”苏子也很是吃惊：“他竟然这么美。” 画面中的男子不过二十上下，肤色极白，如同冰雪一般，他的头发是非常纯粹的黑色，与雪白的肌肤成鲜明的对比，眉眼轻娆的上挑着，比之莫尼克，十分自然的流露出一丝慵懒的媚意，嘴角似笑非笑，那并非刻意故弄玄虚，只是天生便有如此暧昧的风流。即便他此刻冷淡的看着金塔号外交室中尉，也让人感觉他仿佛在床榻上拈花微笑。 这是位极其妩媚的美人。从任何角度看过去，他的美丽都几乎无可挑剔，任何人见到他的第一眼，都会被这惊心动魄的美所震慑。唯一令他不至于被错认为女子的，是他那双冷冽的金色双瞳，那是比黄金更为纯粹十倍的色泽，爬行类特有的竖瞳令所有被他凝视着的人，都仿佛被毒蛇牢牢的摄住。 “还是这幅没骨头的样子，”墨元厌恶的说：“他怎么不干脆用第二形态出来。” “燕夙玉的第二形态是条蛇？”斯卡好奇的凑过去，画面中金塔号的中尉正在说着虚伪的外交辞令，不外乎是对烟云的到访表达欢迎之类。 “鬼才知道是什么，只晓得是爬行类，说不定是只大蜥蜴。”墨元恶意揣测：“燕氏自称血统纯粹，实则混了不知道多少古怪东西，燕夙玉就是他们孜孜不倦搞出来的一个怪胎。” “我也有所耳闻，”苏子在一旁点头：“有动物基因的改造人个体，能够自由转换人类形态跟动物形态，也可以局部显现。例如斯卡你的人形、狗形、狗耳有尾人形。燕夙玉转为人类形态的时候却会遗留动物性特征，就是他的竖瞳。” “喂，别拿我做比喻。”斯卡抗议：“什么叫狗耳有尾的人形啊。这是半转换！” “不过他的实力很强……”苏子迟疑道：“简直不像是爬行类会有的。” “燕夙玉是燕氏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墨元皱眉道：“就是这样才棘手……且看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吧。” 画面中，金塔号中尉说完了外交辞令，燕夙玉微微挑眉，好似要说些什么，墨云顿时聚精会神，连耳朵都微微的伸长了些。 “我们团长希望可以正式拜访贵方。”一个明显不是燕夙玉的声音说道：“碰巧烟云也在克拉附近，不如拜访日期就定在明日，阁下以为如何？” 墨元这才发现画面的一角有个不甚起眼的人，穿着非常标准的礼服，手拿稿件——很显然这才是烟云派来会晤的外交人员。 “燕夙玉这个装逼狂魔！”墨元简直想一口盐汽水喷死他，眼见燕夙玉居然又十分自然的抚了抚头发，换了个更加美的姿势：“他妈的，还换姿势！他到底为什么挤进通讯，还占了这么大一块地方，生怕别人看不到他！果然装逼千年不变。” 这就是墨元讨厌燕夙玉的原因——一个爬行类居然比有翼类还要自恋！白费那张看着聪明的脸！跟他打交道简直是种羞耻py！往事不堪回首！ “书记官，他说烟云要正式拜访，我们……”苏子不得不打断墨元滔滔不绝的抱怨。 “嗯？”墨元怒发冲冠，浑身都燃起了斗志：“他们要来，我们还拦得住吗。这群人跟他们的头一样无耻。” “烟云里不仅有改造人，还有自由星际的人。”苏子摇摇头，意有所指：“别忘了，如今我们的母舰里，还有那一位……” 墨元顿时冷静了下来，立刻便感觉到一阵心悸。 人类统治宇宙千年，有大批的星际殖民地，那些被人类以高压手段控制的殖民地原生物种，对于人类的仇恨就像改造人对人类的爱戴一样根深蒂固。人类迁徙之后，殖民地原生物种们便迫不及待的宣布独立，建立自由星际。其宗旨就是反人类。 ——反正人类已经迁徙了，把牛皮吹破天也不怕。顶多被虫族时不时的揍一下。除了虫族之外的改造人，虽然不喜欢他们，倒也不会没事就去殴打自由星际公民。 于是自由星际讨厌人类的传统就这样延续了下去，即使翻遍整个宇宙也找不出一个纯血人类，也不妨碍他们在历史书中一遍遍的教育自己的后代，先辈们是如何的洒遍热血，保卫家园，抗击邪恶的人类群侵略者，并最终‘击败’他们，把他们赶到了别的宇宙。 对这极度无耻的言论，所有改造人势力都嗤之以鼻——自由星际连改造人里最弱的虫族都打不过，还敢自称打败了人类？ 总之自由星际的新生代公民，在一遍遍的洗脑之下，不仅对人类怀抱着仇恨，还因为大吹特吹的历史书，对自身实力错误判断，非常蔑视改造人这一‘人类的走狗’，时常有初入宇宙的愣头青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改造人，也不衡量一下双方的实力差距；这群脑子不怎么发达的物种，在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叶灵…… 墨元不由破口大骂：“燕夙玉这联邦败类，什么垃圾都敢往身边拨拉，果然爬行类就是智商低。” “不行，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过来，”墨元立刻下了决定，用内部渠道对外交室中尉下令：“拖住他们，至少得让他们缓到三天以后再来拜访。” 说着也不管伤口了，随意的抓起修复液涂了涂：“我去找指挥官，苏子，尽快培育好我的新眼球。” ========【写剧情总是很顺畅，为了让女主不掉线继续码】======== 墨元一路狂奔到指挥官的起居室，站在那原木的大门前，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才抬手敲门。 等了片刻，原木大门发出一声轻响，门内露出提埃那张永远冷静的脸。墨元咳嗽一声，正准备说什么：“指……” 刚说了一个字，他便瞪圆了眼睛。 他看了什么？他看到了什么！ 指挥官……提埃这个心脏的小人！他脱掉了军大衣，只穿着一件半透明的风骚内衬，还解开了两颗扣子！袖子也撸到了手肘，一只手装模作样的拿着个酒杯，里面已经只剩一丁点红酒了，他嘴唇上还沾着酒呢——红艳艳的，也不擦一下，故意那么留在嘴角！什么鬼！衣服上也沾着很浅的酒点子，甚至他的腰带，都有点要松不松的样子！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满足的意味！ “提埃，你这个禽兽！”墨元大喊一声，一把推开了木门，他以为他会看到一个嘤嘤哭泣，被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可怜少女，却见叶灵好端端的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个造型十分逼真的玫瑰形智能机…… 由于玫瑰的体积太小，墨元一时没认出来那是什么，等到少女抬头看向他，很是愉快的调出一个虚拟精灵，跟着那小精灵重复说着联邦通用语‘你好’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这不就是幼儿学发声智能机吗！那个小精灵就是保姆精灵。 ——原来他们刚才是在学习语言？墨元迷惑的想。那么指挥官那副鬼样子是怎么回事！ “金塔号总书记官，”提埃恰到好处的打断了墨元的思考，用一种很微妙的眼神看着他，墨元不确定是不是在自己的上司眼中看到了犹如嫌弃狗屎那样的眼神：“你有什么事吗。” “……烟云刚才发来通讯，他们要求正式拜访金塔号。” “烟云，燕夙玉？”提埃眉头一皱，立刻将目光看向摆弄着学习机的叶灵。 “指挥官，我让外交室拖住他们，三天后才会正式拜访，”进入工作状态，墨元正经了不少：“是否要先将叶灵转移？就放到莫尼克的医疗间如何，没有他的同意，谁也进不去。” “莫尼克那里并不合适，”提埃否决了这个提议：“他的身份特殊，必然是要出现的。那就没人照顾叶灵了，莫尼克不会同意别人进入他的医疗间。” 提埃思索了一会，做出了决定：“让苏子跟斯卡陪同叶灵，到克拉的地面驻地去。” 墨元吃了一惊：“这个决定会不会太过冒险，虽然在母舰里，有被燕夙玉发现的风险，也比地面上安全。如果一定要去，我申请陪同。” “你可是总书记官，不能缺席，”提埃斜眼看他：“我的私人驻地，在大洋岛上，安全是不用担心的，有苏子在，也不用担心会生病，斯卡就变成狗给她玩着解闷。” ——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易碎物品，还贴心的找了个宠物陪玩的叶灵，依然在专心的摆弄着学习机。以求早日学会通用语。 突然一片阴影投下，她抬起头，便看到那名灰瞳男子走到她身前。伸手轻点了悬浮在空中的保姆精灵，打出一行字。接着便被学习机勤恳的翻译成了前言不搭后语的中文： “由于前往，一个很危险的花一样的人，暂时把你放置。狗陪同去大洋岛。” ——没错，这个学习机是双语的！提埃利用权职从国家资料实紧急调取了大量的中文素材，填充在学习机中，当然，所有用过机翻的小伙伴都知道用机器翻译的效果如何。 叶灵自己翻译了一下，去掉那些根本看不懂的，比如什么‘花一样的人’、‘狗陪同’，大概得出了一个结论，她思索了一会，也打出一行字。 被机器翻译成联邦通用语的透明字幕浮现在半空：去【大洋岛】？ 提埃尽量用简短的语句回答，保证翻译的准确度：是的。 ‘我去？’ ‘有人陪同。’ 叶灵不明所以，不过鉴于自己是被救的一方，还得到目前最需要的语言学习机器，已经受到了诸多照顾，实在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这地方是军队的母舰，自然有一套规则，也许她这样的外人是不能长久留在军舰上的。只是不知道会被送到什么地方，叶灵并不担心生活会遇到什么困难，只是忧虑若就此离开，也不知道何时能有机会报答救命之恩。 自以为想通了理由，叶灵也就不再多问。她收起学习机，对着提埃微微一笑，用刚刚学会的联邦通用语说道：“谢谢。” 第9章 珍珠行动 叶灵乘坐护卫舰从金塔号下降大气圈的时候，正是克拉星的黎明，万丈金光从星球的侧面喷涌而出，将护卫舰涂上一层红霞。 提埃到底是不放心，亲自驾驶他的私人座驾替叶灵送行。墨元被他留在金塔号上处理后续事宜，至于还埋在汉字的汪洋大海里的莫尼克，对叶灵即将前往大洋岛的事情一无所知。 苏子和斯卡被委任为此行的陪同人员，一个个都激动万分，苏子还好些，把医疗队的各种药物都拿了一些，顺便跟厨房讨要了一分食谱，准备大显身手好好喂养看起来有些瘦弱的人类少女，斯卡就兴奋得多了，趴在隔离舱的玻璃上拼命的摇尾巴，舷窗上全是他涂的口水，幸好舷窗上涂着隐形涂料，从叶灵那边是看不到舱内的情景的，否则看到斯卡那张挤得变形、犬齿尽露，还不停望着她淌口水的脸，说不定把他当成什么妖怪一剑刺过去。 “斯卡，快把你的口水擦擦，”苏子摇摇头：“要到地面了，马上就要见到人类少女，你这样很吓人。” “指挥官太小气了，”斯卡捂着嘴，试图将因为太过激动而冒出的犬齿给塞回去：“非要等到大洋岛才允许我们接触她。啊，看着她我能吃三碗饭。” “……”斯卡，你难道不觉得，就是因为你这幅样子，指挥官才隔离了你吗？还连累了我。 “冷静点，斯卡，”搭档是个猪队友，然而苏子还是得尽心尽力的替他找补：“你现在可一点也不帅气了，你并不想吓到她，对吗？到大洋岛这段时间是指挥官特意留给你调整心情的，等会开了舱门，请你务必给她一个正常的笑容。”别到时候被指挥官一脚踢回金塔号。 “……我知道了，”斯卡的两只耳朵垂了下去，尾巴也摇得不那么欢了，显然受了些打击。 苏子拍拍失落的大型动物，轻松的安慰着：“你可是突袭队里最帅气的改造人，拿出你平时的样子，她不会讨厌你的。” “她是我从虫茧里发现的。”斯卡捧着脸，蹲在椅子上，超过一米九的个子蜷成一团看起来也还是那么壮硕。而这壮硕的团子并没有发现他一点也不适合这种忧郁的气质：“我才是最初发现她的人，那时候我们还以为虫茧里会是高等虫族，我第一个走上去，撕开了它，她就躺在茧里，特别的小。皮肤好软好白。超可爱……” “……”苏子却是想到了一个问题，显然斯卡在胡言乱语，依照他的描述，最先发现人类少女的，应该是虫族才对…… 苏子不由皱起眉，虫族为何突然调集边防军，她已经明白了，只是虫族会善罢甘休吗？ 不， 绝不会。 苏子突然觉得指挥官会转移人类少女，也许并不仅仅因为烟云到访。短短的时间里，她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不由紧紧握住装满了药品的真空箱，不管如何，既然指挥官将人类少女的安危托付给了她，她就一定不能令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蠢作者吃多了螃蟹导致过敏，小天使们不要学作者菌，看到美食就狂吃】=== 叶灵对苏子的担忧一无所知，她被单独放在一个布置得极为舒适的隔离舱里。距离驾驶室只有一道门的距离。 距离大洋岛越来越近，舷窗外已经是一片蔚蓝的汪洋，星星点点的岛屿点缀在碧波之中，围绕着最大的一座自然岛形成一串珍珠般的岛链。 大洋岛是克拉的行政长官送给提埃的自然岛屿，位于风光最为美丽的竖琴海岸，气候宜人风景秀丽，周边没有任何大型人工建筑。第五军驻扎地面部队就在不远处的大陆延生架人工岛上，岛上建造了两个机场，战斗机起飞至大洋岛只要10分钟。 提埃已经将突袭队其余的精英送到了地面部队中，专门负责大洋岛的安全，只是若无特殊情况他们不得上岛，真正会陪同着叶灵一起生活的，只有苏子跟斯卡。 所有参与这次被命名为“珍珠”的任务的成员，都签署了保密协议，不得将叶灵的存在泄露出去，地面部队只知道最近要多增加几次巡航，保护一个即将入住大洋岛的重要人物，唯有突袭队的成员们，知道他们究竟是要保护谁。 这些叶灵统统不知道，她现在用神念翻着自己的储物袋。 作为一个修二代，不，修n代，叶灵储物袋里全是长辈们赠送的好东西，这次她外出寻找筑基的机缘，忧心的叶母恨不得把家都给她塞到储物袋里去。 叶灵遇到的筑基妖兽只是非常普通的精怪，以她的实力并不需要借助外力，不过她依然谨慎的戴着护身玉佩，正是这份谨慎，让她在妖兽假死自爆的时候，捡回了一条命。只是却莫名的来到了未来宇宙。 而现在她正在成堆的宝物中，挑选适合赠送给提埃等人的礼物。 丹药不行，是药三分毒。家中长辈时常训诫：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嗑药。 法宝不行，虽然未来的人们身体素质有了飞跃般的提高，可惜没有灵力是无法驱动法宝的。 那灰瞳的男子似乎很喜欢喝酒……叶灵找出一个琉璃盏，此物能将清水变成佳酿，不晓得是谁给她的，应该是酷爱美酒的小叔叔； 这个芙蓉玉液不错，对外伤效果奇佳，还能美容，正适合那脸部受伤了的二人；算了，每个人都送上一份吧。 这些人都是军人，时常出入险境，这些不用灵力便可激活的护符正适合他们，备上； 这件鹤氅寒暑不侵、水火不惧，还自带洁净功能，备上； …… ………… 苏子和斯卡眼睁睁的看着叶灵两手空空的‘变出’许多东西，把座椅都堆满了，种类五花八门，衣食住行无不涵盖，不由都瞪大了眼睛。 “她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斯卡惊叹道：“天啊，那都是些什么？” 苏子则想得更远，千年前人类整体迁徙高等宇宙，虽然联邦对这一段时间的历史讳莫如深，苏子并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人类的整体迁徙，还丢下了忠心耿耿的人造种族，不过有一件事情却是可以肯定的——千年以前人类就掌握了顶尖的空间技术，那么叶灵能凭空拿出物品的‘高科技’就不奇怪了，也许改造人社会依然处在设想中的个人独立空间，早已经在人类社会中普及。 苏子毫不怀疑人类可以做到这一点——那是已经迁移往更高等宇宙的、他们曾经的主人啊。 ——身为事实上的正宗‘古董’，却被误以为是超现实科技社会的一员，叶灵完全不知道她已经被人围观了，眼看东西已经多到座椅都快放不下，她送算是停下了继续翻储物袋的行为。而那被叶夫人塞满的储物袋则丝毫不显干扁。 第10章 送你礼物 把能够给凡人用上的东西都滤了一遍，叶灵才意犹未尽的收了手，这时才想起来，似乎家中训诫不能随意在凡人面前显露神通…… (⊙_⊙) 她在那名为莫尼克的银发少年面前用了神念，现在又倒腾出这么一堆……好像已经违规了？ 反正现在也不会有长辈拿着鞭子训她，叶灵思索了一会就丢开了顾虑，此地情况不明，人人身手出众，她一个练气期的小修士，也做不到以‘力’服人。只要不做得太出格，应该是没问题的…… 如此做了一番心里建设，叶灵便安心的分拣起预备给几人的礼物，“救命之恩”一时半会找不到机会报答，这些小东西也就只能权当个谢礼。不知她准备的这些是否合未来的人们的喜好……等安顿下来，就勤勉修炼，早日突破筑基，如此便可仗剑天下，三山四海任意遨游，到时候再去寻找更适合未来人们的礼物罢。 一阵轻微的震动，一直以来高速行进的飞艇缓下了速度，下舱喷涌出道道气流，开始缓缓的降落到第五军驻地部队的升景台上。 驾驶室的门打开，提埃走出门来，他换上了整齐的军装，三枚勋章别在他上衣的口袋上，分别代表着第五军、联邦军队、中央政府所授予他的最高荣誉；黑色军靴踩在地上咯咯作响，银亮的腰带将他修长而健美的腰线完美的勾勒出来，他又戴上了雪白的手套，一边走着，一边抬手微微推正镶嵌着铁色飞鹰的军帽。 “……是我的错觉吗，”斯卡嘀咕着：“总觉得指挥官穿的特别风骚，就像要去参加三军大检阅一样。” “……” “叶灵，”提埃走到叶灵面前坐下，用十分标准的中文说道：“请你看着我。” 被他认真的态度感染，叶灵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体。 却见提埃拿出一个跟叶灵的学习机外形一模一样的储存器，将它对接到玫瑰形的学习机上，把他重新调取的中文资料导入学习机。 等到资料全部输入完毕，提埃在学习机上按了几个键，然后叫出保姆精灵，将一行字翻译成中文输入过去。 【现在的翻译效果如何？】 叶灵睁大眼睛，前不久这个机器还只能做认字用，现在却已经可以充当真正的翻译机了。她连忙回答：【此物甚是合用，阁下费心了。】 提埃看着翻译过来的那句：这个物体甚至是圆的用，尊贵的人多心了。 ……看来还得调整。 【尽量用简单的语句。】提埃慢慢写道：【你不需要对我用敬语。】 【……谢谢】叶灵迟疑的回复，她只看懂了提埃第一句话，至于第二句，经过翻译机的加工之后，犹如神来之笔：你不需要尊重我，你要用语言爱我。 ……这都是什么鬼。 此刻叶灵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崩坏严重的翻译机，以后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 【我们要在这里停留一会，】提埃继续写道【不会太久。】 到大洋岛之前，飞艇先在第五军驻地部队的基地下降，苏子和斯卡会从这里提前去往大洋岛，确认岛屿上没有潜在危险，提埃则需要与驻地部队做一个短暂的交接，按照正式的流程，叶灵可以亲自与驻地部队的所有改造人见面，从中挑选组建自己的护卫团——人类挑选改造人作为自己的护卫军团是很正常的，只是提埃并不打算让她露面。按照千年前人类帝国的法则来说，他这是十分严重的僭越。 因而，提埃在写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竟然十分难得的有一点细微的忐忑：【为了你的安全，希望你能留在飞艇中。】 他不知道叶灵能不能接受一个改造人的自作主张，毕竟她是真正的人类，改造人的指挥官对她而言，毫无权威。也许她在家中的时候，甲级改造人也只不过是侍奉她的仆从…… 【好的。】 提埃的心突然就好像侵泡在轻飘飘的温水中，酥软得像一颗马上要被融化的糖。黑发的人类少女信任的看着他，清澈的双眸里盛满了朝阳的辉光。 【……不会辜负你的信任。】提埃无声的走到叶灵身边单膝跪下，捧着她的发梢轻轻一吻，在叶灵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面无表情的站起来，他的动作太快，等叶灵回过神，提埃已经走到舱门前，一个悬浮摄像机飞到他的肩膀上停下，随着他一起走出舱门。 (⊙_⊙)…… 未来的人们为何如此喜欢做出种种暧昧的举动。 叶灵顿时烦恼起以后应该怎样正确区分登徒子。 玫瑰形的学习机悬浮在半空，一个清晰的3d投影，随着提埃固定在肩章上的摄像机开始工作，完整的传递到了叶灵的眼前，顿时吸引了她的视线。 受职责所限，提埃必须在驻地部队露个面，虽然他本人一点也不想浪费任何与叶灵相处的时间，害怕那娇嫩的少女会等得发闷，他是特意将微型摄像机带在肩上，终端就连接在叶灵的学习机上，以便给她解闷。 ——把检阅驻地部队当成给小女孩解闷的玩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跟华夏文明里的烽火戏诸侯也没什么差别。 提埃默默的回忆着恶补的华夏文明常识，认真的思考着，以后搞个全舰大阅兵给叶灵看看，据说故事中的人类妃子非常喜欢这样的活动，为此露出了让君王神魂颠倒的笑容，如果是叶灵的话，笑起来一定比那人类妃子更美。 高昂的军乐声中，第五军驻克拉地面部队以整齐的列队集合在广阔的升景台下，涂着提埃个人徽记的飞艇缓缓落下，稳稳停在升景台的主干通道上。滚滚气流之中，开着隐形屏蔽的飞艇终于露出了它的真身——足以覆盖整片升景台的巨型飞行器，以银、黑二色为主要色调，在朝阳之中依然泛着冷冽的光。二十多架机械战斗舰群围绕着它，伴随着它飞行，执行守卫之责。 飞艇的舱门打开，首先飞出舱门的是数百个机器士兵，它们用背后的空气推进器悬浮在空中，整齐的排成两列，而后起落架伸出，苏子与斯卡出现在飞艇门口。接着便是身着军装的提埃。 “敬礼！”司仪官一挥手，数百门地对空激光炮一起发射，发出璀璨的光芒，对指挥官的到来表达欢迎。 提埃面无表情的站在舱门中，等那激光在半空互相撞击，落下极为炫目的火花，坠落到升景台的粒子罩上，形成犹如落雨一般密集的金色光粒，他微微偏转了身体，让摄像机能够更好的拍摄到这些画面。 于是驻地面部队中有视力天赋比较好的改造人，发现他们的指挥官肩膀上居然架设了一台微型摄像机，顿时就紧张了起来——指挥官这是在做什么？考察他们吗？那个摄像机怎么看都好在意！ 随着提埃走下起落架，越来越多的改造人士兵看到了那个明显得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的摄像机，就连司仪都努力的挺直了腰身，把他那个圆润的肚子凸显得更加明显了。 斯卡跟在指挥官身后，对着苏子挤眉弄眼：那个摄像机你怎么看。 苏子目不斜视，根本懒得理他。 飞艇上叶灵津津有味的看着未来的军队，为他们弄出的天降金雨感叹不已，她暗自估算了一下，那金雨有些类似小叔叔的金光分水剑法中的漫花丝雨，小叔叔已经是筑基后期，看来未来宇宙处处都不容小觑。 画面随着提埃的走动而变换，他的步伐非常的稳健，传回的画面经过抗震处理，几乎没有晃动，由于急着应付完赶回飞艇，提埃直接让司仪退下，亲自领着斯卡跟苏子来到队列最前方的一个方队前。 斯卡一眼看到站在前面两排的，全是熟面孔——突袭小队的精英成员们。 “立正。”提埃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二百多个自己亲自挑选的精英士兵，先是按照惯例发布军号，而后十分简短的说道：“你们就是这次珍珠行动的成员。” “你们非常幸运。” 他微微侧身，扬手示意那停在升景台上的飞艇：“用你们的生命保护她。” “现在，出发！” 两百多名改造人士兵轰然应声，斯卡帅气的对指挥官挥挥手：“我们先走一步，你就放心吧指挥官，保证完成任务！” 然后他们整齐的奔赴停在升景台两侧的战斗机——即使是千余年后的宇宙，大气圈内的飞行器依然是以各种性能的战斗机为主，它们适用的场合变得更加的灵活，功能比之叶灵所在的时代有着质的飞跃，不过外观上没有多大改变，鸟类经过千万年进化出最为适合飞行的体型，实在没有必要额外去变动。 两百多架战斗机迎着朝阳起飞，领头的那架还绕着飞艇做了一个翻滚，叶灵目睹这犹如群鸟高飞一样的盛况，不由走到舷窗前，目送着战斗机群飞快的远去了。 等到天边再没了一点飞机的影子，飞艇的舱门打开，提埃独自走进舱门，接着飞艇缓缓的升高，循着战斗机群的飞行路径，朝大洋岛出发。 大气圈内的飞行已经不需要提埃亲自操作，他将行程设置为自动模式，便走到叶灵所在的隔离舱，看到黑发少女正站在舷窗前，仰头看着天空的飞机云，飞艇的舷窗自然是按照改造人的身体数据制造的，对她来说，稍微有些高，她要用手微微的撑着，才能更清楚的看到外面的景色。那模样就像努力扒在鱼缸边缘的猫咪，可爱极了。 听到响动，叶灵回过头，便看到灰瞳男子已经走到她身后，正垂眸看着她。 叶灵直到刚刚才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她有些窘迫的打出一行字：【你是……指挥官？】 提埃微微有些疑惑，他的眉毛小幅度的挑动了一下，尽可能详尽的回答：【是的，我被授予联邦中央护卫军第五军总指挥官职务。】 ……原来莫尼克口中‘不近人情’的指挥官便是他，叶灵总算是明白为何灰瞳男子身上有那般威势了。听他所描述，他应该是位高级将领。 叶灵自觉只是他们顺手救下的一个路人，若是还在原来的时空，她自然是炙手可热的叶氏贵女，天赋过人，前途无量；多得是凡人、修士争相邀请，而在此地，她不过是个身份不明的黑户，为何一军之长，会亲自邀请她共进晚宴呢，还有另外那两人的态度，也委实热情了些…… 难道未来的人们都这般好客吗。 叶灵百思不得其解，又感觉所接触过的人，除开奇怪的暧昧举止，所作所为皆没有恶意，便也不再纠结，转而拿起一旁用收纳盒装好的礼物。 这盒子还是她无事的时候做出来的，仿照了储物袋的原理，不过能放的东西极为有限，好处是不需要灵力驱动。 提埃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人类少女，随着离大洋岛的距离越来越近，与她分别的时刻也即将来临，想到马上要有一段时间无法看到她，与她相处的每一秒都珍贵起来。提埃根本舍不得眨眼睛。便见黑发少女拿起一个精巧的木盒子。 【送给你。】她笑容晏晏的举起那个木盒，递到他面前。 提埃呆了一秒才伸手接过，他眼中这个木盒子顿时就珍贵起来，即便整块钻石雕刻的其他任何盒子也比不上它一角的价值。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保姆精灵勤恳的翻译着难解的古人类语，少女又低头拿起另一个盒子，在他面前展开：【打开它，里面是礼物】 提埃微微眯起眼睛，他这才发现，手中这个小小的木盒子里另有乾坤，实际空间远远超过它的外表，他眼看着少女从另一个外观分毫不差的木盒子里拿出了一个浅蓝色的瓶子，开始对他介绍起来： 【这个瓶子里是疗伤的药，对外伤很有效。】 又拿出一个只有半个手指大小的玉片【这是护身符。】 然后他在少女的示意下，如同她那样从木盒子里拿出了药物、玉片，甚至还有一个手掌大小的平底杯。 【这个是特意送给你的，能让清水变成美酒。】 提埃顿时感觉心脏一片酥麻，好像被脉冲电流冲击了一样。他需要用上强大的自制力，才没有立刻把那个似乎是玻璃制作的酒杯塞进自己的衬衣，贴着心脏放置。 ——只送给他的礼物。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颤不已。 然后那娇嫩的少女，像是努力叼来了谷粒，期盼着得到肯定的幼鸟，双目湿漉漉的看着他：【你喜欢这些吗？】 过了好一会，提埃将物品一件件的放回木盒，轻轻的锁上，才写道：【喜欢。】 喜欢得不得了。 这一瞬间，提埃分不清心底那柔软的情绪，究竟是出于改造人的本能，还是仅仅因为面前这个温柔询问着他的少女。 得到了未来人肯定的回答，叶灵松了口气，愉快的将另外两个木盒子也递给提埃：【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们不喜欢……这个别着绿叶的盒子是送给墨元阁下的，另一个是送给莫尼克的，感谢你们的帮助，小小礼物，略表心意。】 “……” 提埃久久没有动静，直到叶灵举着双手有些不知所措，他才伸手接过木盒子：【嗯，我知道了，我会亲自送到他们手中。】 叶灵也就连忙把盒子塞给他，不知道为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刚才这灰瞳男子的气压似乎变得分外的低沉，或许是她的错觉吧。 飞艇的速度慢慢变缓，翠绿的森林迎面而来，在提埃犹豫着要不要干脆私吞掉另外两个木盒的时候，大洋岛已经近在眼前。 【这里就是大洋岛吗？】 【……是的，你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不会太久的。】 叶灵一眼便喜欢上这个充满了绿意的岛屿，比起冰冷冷的金属，她还是更喜欢这生机勃勃的森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被送到了这里，不过，总算可以离开这金属空间。接触外界了。 依照此地的风水，灵气应该很是丰沛。 眼看少女并没有露出失落的神色，提埃松了口气，他一直担心叶灵会嫌弃大洋岛设备简陋，又与世隔绝，她才15岁，正是爱玩的年纪，想到要将她拘禁在这海中小岛里，提埃就不由自主的担忧起来。生怕哪里委屈了她。 ——虽然大洋岛实际面积超过1.2万平方千米，做个简单的比喻，它大约相当于地球时代海南岛一半的面积。岛上拥有5个港口、2个机场、一个城市规模的□□、和三个宫殿建筑群。光是清洁机器人就有2万多个，简直是奢侈到令人发指。就这样提埃还觉得这不过是‘简陋的’、‘与世隔绝’的破岛而已！ 幸好叶灵没有“嫌弃”，否则提埃很有可能带着她直接返回金塔号——即便是此刻，他也正在辛苦压抑着这种冲动。 【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他不由又重复着解释，生怕叶灵感觉他是有意怠慢。 【谢谢指挥官，这里很好。】叶灵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委屈的，她现在就想飞奔去拥抱那些树木、海浪。迫不及待要感受一下充沛的灵气包裹的滋味。 于是提埃满腔不舍再没机会表露出来，他也不知道是该安心，还是失落。等到飞艇在港口的海面上停稳，他终于提起些精神：【岛上的机场被战斗机占满，护卫舰不方便进入港口，只能在这里停下，接下来就……】让我抱着你飞过去吧…… 提埃的话没写完，他看到斯卡那张惹人讨厌的脸出现在了舷窗外，斯卡装备着空气推进器，稳稳的悬浮在空中，伸手敲打着舷窗的玻璃。 看到叶灵的视线转到他的身上，斯卡露出了一个帅气的笑容，雪白的牙齿在朝阳里闪闪发光，他对着叶灵张开了手臂，嘴唇张合着，舷窗隔绝了他的声音，不过不妨碍提埃读出他的唇语：美丽的公主殿下，我是你最忠心的骑士哦，来，让我抱着你去为了你而准备的宫殿吧。 第11章 绝灵之地 【这位是？】叶灵看着整个身体都趴在舷窗上朝她拼命微笑的年轻男子，察觉到她的视线，男子脸上露出了仿佛沉醉在美梦中的表情，然后他围绕着舷窗那块小小的空间，像蜜蜂一样上下飞舞起来，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某种重要的自制力。 “……”提埃沉默着，不知该怎么对叶灵说，这就是他挑选出来陪伴着她一起生活的精英。他用一种特别冷静的态度写道：【不必在意他。请退后。】 叶灵依言退后，便见她面前的隔离舱壁缓缓的打开了一个两米宽的出口，一股柔和的海风立刻便带着海水与森林的气息涌入舱内，令她精神一振。 门外便是微微涌动的碧波，这一带的海域非常的平静，海面呈现宛如纯净翡翠一样的碧蓝，铺满细白砂粒的海滩就在一百米外，洁白的海鸟在风中舒展着羽翼，环绕着海滩飞翔。 斯卡激动的凑上前来，贴在舱门的边缘，已经准备从指挥官那接手叶灵的护送工作，却见提埃轻轻的看了他一眼，伸手从空无一物的墙壁上，拈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透明纱幔。 这纱幔贴在墙壁上的时候，以斯卡的视力居然都没能发现它的存在，等提埃将它轻轻展开，他才终于看清楚——这似乎是仙女星系的特产，名列宇宙十大奢侈物之一的鲛绡。 宇宙中的鲛绡全由人鱼一族织造，这是一种发源自仙女星系的智慧生物，他们编造的鲛绡薄如轻纱，入水不湿，与人类古老传说中的宝物异常相似，因此曾经在人类社会中受到热捧，仙女星系也由于这绝美的织造物而成了人类的殖民地之一，等人类迁徙之后，人鱼们就迫不及待的隐居起来，现在已经很少看到真正的鲛绡了。像提埃手中这般完整、光洁、轻柔的鲛绡，其价值难以估量。 “叶灵，”提埃静静的注视着人类少女，等那少女的目光转向了他。提埃将手中云絮一般轻柔的鲛绡展开，轻轻的披在了叶灵身上。 宛如透明纱幔的鲛绡顿时将叶灵完全的盖住，她疑惑的看着提埃，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幔，提埃那冰灰色的双眸也在看着她： “叶灵，”他用中文说：“请允许我抱着你。” 他的态度实在太过坦然，倒让叶灵一时间有些怔然：【为何要抱着我？】 “请允许我抱着你。”提埃只是垂眸看着她，低低的重复着。 (⊙_⊙)…… 叶灵觉得她完全不能理解未来宇宙的人都在想什么…… 她并没有沉默太久，过了片刻便微笑起来：【如此，有劳了。】 “感谢您。”提埃用联邦语低声说了一句，弯腰执起叶灵一缕黑发，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便伸手将她横抱起来。 叶灵淡定的伸手搂住提埃的脖子……她已经有些习惯未来的人们时不时表达“友好”的举动了，她在心中暗自比较了一番，觉得十分类似西洋人的礼节……叶灵感觉自己找到了答案！察觉到提埃正看着她，她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 “指挥官，你要做什么？”斯卡奇怪的问道，他迫不及待的在空中旋转着身体，展示他背后动力充足的空气推进器，幸福的笑着：“快把公主殿下交给我吧，看我将她安全的送到岸上！” 提埃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抱着叶灵一跃而下—— 海风将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他弓着身体，双脚平稳的踩在了海面上，撞开了巨大的浪花。冲击力在瞬间被他的身体卸掉，丝毫没有波及到他怀抱中的叶灵。海浪拍湿了他的身体，而那价值连城、入水不湿的鲛绡，则将少女保护得滴水不漏。叶灵连一根头发都没湿。 海潮平息，提埃站直身体，抱着叶灵缓缓朝沙滩走去——他踩在海面上，犹如行走在平稳的地面。每一步落下都泛开一个涟漪。 斯卡在半空看得目瞪口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今天指挥官行走时会发出咯噔的声响了！要知道平时指挥官走路可都是无声无息的，原来是他在鞋子下面装着固态张力仪啊！难怪要选在港口降落呢，简直是太狡猾了！ 眼看着指挥官抱着人类少女，一步步的走上了海滩，黑发少女好似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不停的用悦耳的声音追问着指挥官，斯卡哀怨极了，慢吞吞的跟在提埃的背后，好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一直走到铺满了细软白沙的沙滩上，提埃将叶灵轻轻放下，他浑身都被海浪卷得湿透，黑色的布料看着很厚实，一沾水显露出它薄得要命的本质，紧紧贴在提埃的身上，他结实的胸膛、劲瘦有力的腰身、修长的双腿都在衣料下若隐若现。海水从他灰色的长发上缓缓滴落，划过他狭长的眼梢、线条完美的侧脸、微微耸动的喉结，一直没入衣领之中。 提埃根本不管自己浑身湿透，看着包裹在鲛绡中、没沾到一滴水珠的叶灵，他平静的写道：【已经成功度海，从这里开始，就是大洋岛境内。】 【多谢，原来你是为了送我到岸边吗。】叶灵握着手中透明的纱幔，为自己之前的迟疑感到羞愧不已——多么好的人啊，还特意让她穿上了这件入水不湿的宝衣。却没顾得上他自己，未来宇宙的人们如此礼遇她，倒是她处处小心翼翼，缩手缩脚，想来真是失礼之极。叶灵连忙将纱幔取下，递给提埃：【令阁下费心了，这是件难得的宝物，现在物归原主。海浪寒凉，还请注意驱寒保暖。】 后方，斯卡终于追上了提埃，一眼便看到他浑身透湿的模样，惊奇的问道：“指挥官，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把张力开到最大，这样你就不会被浪打湿了。” 又皱眉看着提埃的衣服，疑惑的自言自语：“奇怪，今年夏季的制服有这么薄吗。一沾水都快变成了透明的了。” 提埃仿佛没听到斯卡的疑问，他接过鲛绡，却是顺手递给了斯卡：“拿好它，她很喜欢这件鲛绡，让苏子根据她的喜好做些小玩意给她解闷。” 斯卡了然的接过，想到手中捧着的东西是人类少女“喜爱”的物件。立刻感觉手中仿佛是捧着最紧要的线报，大声说道：“遵命！我一定交到苏子手中，绝不让第三人接触它！” ——这件价值连城、珍贵难得的鲛绡，就这样沦为了给叶灵“解闷”玩的边角料。若被宇宙中那些遍寻鲛绡而不得的顶尖设计师们知道，一定会捶胸顿足哭天抢地的唾骂这两人竟然如此暴殄天物。 “嗯，”提埃淡淡的道：“带着她走吧，用你的生命保护她。” “我会的！”斯卡激动的举起手，给提埃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就像一条欢快的小狗，兴奋的绕着叶灵团团转。 “公、公主殿下！”斯卡的表情像是拿到了梦寐以求的礼物，又像是捧着全部珍宝的龙，他深深吸气，抬起手臂，伸到叶灵面前，像一个遵循着严苛礼节的骑士，只是脸上的笑容无论如何也止不住：“请扶着我的手，地面车在前方，这段路由我护送您走过去。” 叶灵看着这明显兴奋过度的年轻男子，又看了一眼沉默的提埃，见他没有反对，便对斯卡一笑，搭上他努力伸过来的手臂。即使她完全不理解这又是为了什么…… 于是斯卡便带着一脸梦幻的笑容，脚步虚软的领着叶灵朝不远处的林地走去。只觉得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到了被人类少女轻轻搭着的手臂，她的手果然是如同想象一般的柔软……她就走在他的身边，近得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她头顶柔软的发旋，她就好像一个美梦，幸运的被他遇见，斯卡甚至有点担心自己的心跳声重了一点，都会惊吓到他身边的少女。 提埃看着自己的下属好像梦游一样的走远了，总算他还记得路，他站在海滩边，看着斯卡走到车旁，苏子迎接他们进入车中，然后驶上环海公路，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丝影子。 他又伫立良久，等全身都洒满了金灿的光，才转身回到了飞艇之中。 ======【指挥官总算是舍得走了，作者菌也好高兴终于暂时不用写他了】====== 联邦使用的地面车早已经升级完毕，以电磁为动力，微微悬浮在空中，还能短暂的飞行，只是被限制在近地使用。 苏子把车开得非常的稳，叶灵坐在副驾驶上，斯卡则被赶到了后排蹲着。即便发觉叶灵其实并不会联邦通用语，也阻挡不住两人热切希望与她交流的心。 自从踏上了大洋岛，斯卡仿佛就忘记了自己身上属于改造人的部分，彻底变成了一个人形的狗。既然语言暂时无法沟通，他便诚实的采用了“身体力行”的方式，拼命的绕着叶灵转，还妄想用头去蹭叶灵的身体，被苏子及时阻止，此刻他双手捆着苏子强制给他绑上去的医用绷带，依然笑容满面。完全没有感觉到一丝沮丧。 苏子一边开车，一边对叶灵介绍车窗外飞掠过的景色，即便知道人类少女根本听不懂，她也还是忍不住一再的去看她，越看遍越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的生物，让她恨不得抱在怀里一顿狂亲。 于是短短的十几分分钟内，苏子跟斯卡便沉醉在一种类似喝多了酒一样醉醺醺的情绪之中，而叶灵的心情则从一开始的闲适，慢慢的紧张起来。 在海边的时候，她感觉即使走出了那个巨大的金属飞艇，灵气也是微乎其微的，那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依照她在空中鸟瞰的地势，大洋岛是非常典型的聚灵之地，周边海域的灵气大约全部聚集在岛屿中心，因而海边灵气稀薄一些也是正常的。 然而坐在这飞速行驶的车上，叶灵却发现，随着深入内岛，灵气竟然越来越稀薄，甚至比不上在海边的时候！等到又行进了数千里，她竟然一点灵气都感觉不到了，如同在太空中的巨大母舰里一样！ 这是这么回事…… 叶灵本以为，虽然在太空之中无法聚灵，但回到地面自然就能开始修行，没想到这树木葱茏、生机勃勃的岛屿，竟然连地球上气息混杂的城市也比不上。不，何止是比不上，是差得太远！ 这情形，竟然像极了她曾在古书中所见过的——绝灵之地。 第12章 尾随着 朝阳从海平面上升起，将碧波染上一层浅浅的碎金，海浪温柔的卷动细白的砂砾，美丽的贝壳随着水流的褪去，躺在沙滩之上，宛如一颗颗等待发掘的珍珠。 斯卡趴在沙滩上，满脸笑容的在细沙中寻找着，他要找那些品相完好、花纹独特的贝壳，偶尔运气好还能挖到一颗珊瑚。他手中拎着一个小桶，眼看已经快把桶装满，斯卡欢快的捧着新收获的贝壳，朝坐在礁石上的叶灵跑去。 “公主殿下！”他已经能用中文准确的念出叶灵的名字了，不过斯卡还是习惯性的称呼叶灵为公主殿下，他觉得再没有比这个更适合叶灵的了。她就应该住在华美的宫殿之中，享受所有人的供奉。 叶灵睁开眼睛，她正坐在礁石上入定，虽然此地的灵气实在虚无得近乎于没有，但也聊胜于无。自从那日她不死心的深入内岛，将岛内所有的角落都探索了一遍，终于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这里确实是个绝灵之地。 这座看似风水绝佳的岛屿，只有每天的日出时分，海边的潮涌之中，会产生那么一丝微乎其微的灵气。 一切皆因这名为“克拉”的星球，其实并非自然生成的生命行星，而是经由较为接近生命行星的小行星改造而来。所谓灵气，便是天地之间蒸腾的清气，这星球本身就是个人工产物，能在海潮之中产生这么一丝灵气已经是非常难得了。这还多亏了大洋岛是这星球本身所孕育出的自然岛，虽然植被是由外星移栽，但经过多年驯化已经变成了本土物种。 “公主殿下，快看呀，”卡跑到叶灵身边，举起手中的木桶，快活的说道：“我又捡到了很多漂亮的贝壳。” “辛苦了，确实很美。”叶灵已经在这岛屿上住了五天，因为绝灵之地的刺激，她对于学习联邦通用语分外上心，以求早日熟悉未来宇宙，找到回归地球的方法。现在她已经能掌握简单的日常用语了，倒让苏子和斯卡对她的学习能力惊叹不已。 修士的日常就是修炼，不过叶灵在大洋岛上受到了近乎奢侈的对待，更有斯卡粘着不放，走到哪里都跟着。她并不想冷淡对待这些“热情好客”、“万分亲切”的未来人，也有心回报他们的照顾，这海潮中的灵气只在日出时分产生，其余的时间叶灵就陪着他们，希望能够做些事情报答一二。 奈何居然找不到插手的余地。 苏子医术高超，更有诸多未来器械相助，叶灵送了她一些自己制作的灵药之后，发现她没什么可以帮忙的了； 斯卡性格活泼，好似永远都能找到快乐，没有任何烦忧需要她的帮助。 叶灵第一次发现，她想为别人做些什么居然是这么难，以往在地球的时候，回报修士可赠宝丹药，回报凡人方法就更多了，在这里她居然只能无可奈何的同意了斯卡用“公主殿下”这样奇怪的称谓来称呼她……当初她弄明白了斯卡口中一直以来的语言是什么意思之后，曾经表示只需要叫她的名字就好，奈何斯卡居然哭了、哭了…… 叶灵只好随他去。 斯卡从贝壳底下拿出一截鲜艳的红色珊瑚：“公主殿下，这是我在沙滩上捡到的，送给你！” “谢谢，我很喜欢。”叶灵接过珊瑚，斯卡很喜欢找些他觉得美丽、珍奇的小玩意送给她，凡是他觉得好的东西，都忍不住送到叶灵面前，若是她表示喜欢，就会兴奋的直打转，像一个被主人夸奖的小狗一样。 斯卡亲眼看着她把珊瑚“变”没了，放到了那个神奇的个人空间里去。兴奋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我、我再去那边找找，还有很多漂亮的珊瑚！等着我公主殿下！”说把木桶一放，飞快的跑远了。 叶灵目送他远去，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卷轻薄透明的鲛绡。这是斯卡跟苏子硬塞给她的。叶灵没想到这鲛绡最终居然会到自己的手上，这宝物虽然对凡人来说非常珍贵，但对修士而言，没有灵气的东西都可有可无。只是叶灵现在正需要这鲛绡，便厚着脸皮收下，心中又记下一笔。 人情债越积越多，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偿还…… 叶灵轻叹一声，将鲛绡披在身上，缓缓沉入海中。 海面上随着浪潮而生的灵气消散之后，会有一些聚集在海中，于是叶灵便披着这轻柔的纱幔入海中静坐。 鲛绡入水不湿，原本是人鱼一族为了还不能适应深海的幼体制作，一旦进入海中，它便仿佛与海水融为一体，轻柔的贴着叶灵的身体，在她的周身形成一层类似“胎衣”的膜，抵挡周围的水压，让她在海中也能如同陆地上那样自如呼吸、活动。 虽然叶灵也可以使用避水诀，不过避水诀所需灵力远远超过在海中打坐那点微薄的收获，叶灵只好摒弃了这个选择。 她刚刚沉入海底，便察觉到一道目光悄悄的注视着她。 叶灵不动声色，如往常那样闭上眼睛，呼吸慢慢放缓，果然过了一会，那目光逐渐放肆起来，光明正大的打量着她，再顾不上遮掩。 叶灵第一天入海，便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躲在暗处窥探着她，她用神念轻轻的扫过去，那东西便好像被吓到了一样，极其敏锐的察觉了她暗含的警告，飞速远遁而去。 谁知第二天她来到海中，昨日的窥探者又悄悄的靠了过来，一连五日，天天如此。见她除了第一天稍作警告之外，并没有别的举动，胆子便越来越大，第一天时尚且在百里之外悄悄的窥看，如今已经潜入她周身不过数百米，目光也几乎不再做遮掩。 叶灵闭着眼睛，凝神感受着周身海水的动向，她天生神念强大，尚处于练气期就能凝练神念为刃，轻易割开高于她两个小境界之人的识海，虽则闭着眼睛，周边百里内的动静她全都一清二楚，在她闭眼之后，一个生物缓缓的从礁石后滑出，慢慢的接近了她。 这个生物仿佛与海水融为一体，自然得就像一滴水珠，若非叶灵是修士，能以神念视物，光凭肉眼恐怕根本无法察觉。 等那生物小心翼翼的靠近她，停在约三十米外，绕着她缓缓的转圈时。叶灵闭着眼睛，手中却陡然握住了一把寒光烁烁的剑，一道雪亮的剑光蓦然劈开了深海，周围的水流顿时一阵翻涌，那海中生物发出类似婴儿般的鸣叫声，倏然朝着深海急速遁去。 叶灵哪里会让它走，她将鲛绡如同匹练那般掷出，从容的卷住了正欲遁逃的生物，尔后提着鲛绡迅速朝海面游去，像网住鱼那样，将这诡异的海中异兽拉出了海面。 一声轻响，叶灵破水而出，这才终于看清了窥探了她整整五天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水母……？” 鲛绡里头蜷缩着一个全身呈海蓝色的透明水母，不，应该说长着触手的水球更为合适……它的体型非常大，除掉触手的长度，半圆形的身躯便约有一米高，而此刻这巨大的海中异兽正抱着自己被切断的触手，缩在鲛绡里头嘤嘤哭泣。 叶灵之所以能看出一个水球在哭，是它的眼睛比身体的色泽更为深一些，两个圆圆的蓝眼睛镶嵌在软绵绵的半透明身体上，正不停的掉着眼泪，落入海中立刻就凝结成一个个椭圆形的白色珠粒，有点像是造型不太理想的珍珠。 只看外形的话，它甚至称得上美丽，半透明的身躯很像是水母，在阳光下闪动着莹莹的光芒，仿佛非常的柔软，抱着触手哭泣的模样也很是可怜，不过叶灵完全不为所动，她淡淡的说道：“你既然有几分灵智，就不该在我警告过你之后一再的窥视。” 见她说话，水球兽停止了哭泣，圆圆的小眼睛望着她，然后居然不怕死的伸出一根触手，颤巍巍的想要抚摸她的脸。 叶灵抬手握住那根触手，只觉得入手居然是温润润的，十分的柔软，在她手中不安分的扭动着，柔软的尖端好像人的手指那样，惊奇的摩挲着她的皮肤，轻轻的戳着她的掌心。 “看来你想失去所有的手脚。”这句话叶灵是用联邦语说的，果然见那水球兽好似被惊吓了一样，触手僵硬的停在她的掌心，半晌，很是失落的收了回去。 叶灵收回鲛绡，松开了对它的束缚，水球兽也不离开，呆呆的浮在水面上，像一个巨型水母。 “你走吧，别在被我抓到你。”叶灵并不想随意残杀生灵，见水球兽被吓住，便放开它，披上鲛绡往岸边游去。 今日适合入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她也必须回到岸上，途中叶灵回头看了一眼，碧波之中，那如同水母一般的异兽仍浮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见她回头查看，才慌慌张张的潜入了海面之下。 =====【不要嫌弃水球兽如今是个球，它会华丽变身的作者菌保证】===== 叶灵走上岸边，便见斯卡快活的捧着一束鲜艳的红珊瑚跑来。 “公主殿下，你看，这是我在那边挖到的，咦！”斯卡惊慌的看着叶灵浑身湿透的模样，紧张的扔掉了红珊瑚，不知所措的在她身边转来转去：“您、您掉到海里去了吗，浑身都湿了，天啊我们快回去吧，让苏子给你做点暖和的东西吃。” 叶灵把沙滩上的珊瑚捡起来，微笑着说：“我没事，珊瑚很美，谢谢你。回家吧。” 斯卡顿时一脸红晕，乖乖的跟在叶灵后头，由于叶灵对海滩表现出了极大的关注，他们的居住场所已经从岛中的宫殿搬来了海边的别宫，离岸边也不过数千米而已，等走到宫门前，叶灵身上的衣服都快被风干了。 苏子等候在宫门前，欣喜的迎了上去，等看清叶灵身上沾的一层薄盐粒，顿时有些紧张：“您怎么了，落到海里了吗，”她瞪了一眼斯卡，责备的意味不言而喻。 “没事，是我自己想去海中玩。”叶灵拿出鲛绡，展示给他们看：“你看，我有这个，不会有事的。” “您先去洗个澡，我给您炖着松露，今天在红叶林宫用餐如何？红叶湖的景色正是一年里最美的时候。” “好的，有劳，”叶灵含笑道，又温和的说道：“真的不必对我用敬语……” 苏子脸上绽开一个幸福的笑容：“不，这样我就感觉到非常的幸福了。”如果不时刻提醒自己，苏子觉得她会忍不住把少女搂在怀里狂亲——真是越看越可爱，恨不得什么都送到她面前来。 (⊙_⊙)…… 叶灵真的觉得难以理解…… 总觉得他们简直把她当成了一个真正的公主那样侍奉着。 既然想不通，叶灵也就不去纠结，转而思考着拿斯卡找回来的红珊瑚做点什么东西送给他们。清洁机器人勤快的拿好了洗浴用品，领着叶灵来到温泉宫——大洋岛上有上千眼自然形成的温泉，被十分奢侈的引流到所有的宫殿群里，即便是海边别宫也能随时享受到舒适的温泉泡澡服务。 别宫的温泉殿背靠高山，天顶是半开放式的穹窿形，修建得非常的豪华，高低错落的人造水池仿照自然的流泉瀑布，将山上的温泉水一层层的引入底部的巨大水池中，宽广得可以在里面游泳，旁边围绕着数个小池子，能够随时享受不同的温度，一鸿从红叶湖引来的湖水环绕着宫殿外围，在台阶上刻意放低了地势，让水流顺着两百多米的台阶缓缓流下，注入宫殿外的人造湖中，营造出一个仿佛生于水上的温泉宫殿。 叶灵换上了浴衣，搭上小舟渡过人工河，然后踩着浸在不停流淌的湖水中的台阶，一步步走入宫殿里，她在最靠近外侧的一个小型温泉池中坐下，缓缓拨动着热水，思索着今后的道路。 如今她已经能用联邦通用语进行简单的对话了，只是依然对未来宇宙一无所知，她得进入城市，了解当今的世情，找到回归地球的方法，还要回报这段日子以来金塔号众人的帮扶之情，修炼也不能落下，救命之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报…… 总觉得以后会好忙的样子。 叶灵思索着，耳中却听到一声轻微的水响，她顿时皱起眉，然后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她装作不经意的拿起篮子里的洗浴用品，手中却握住了一颗干花。等那人工湖里若影若现的身影抖抖索索的浮上水面时，她手腕一振，将干花作为武器，精准的击中了潜伏在水中的生物。 水面一阵翻涌，一个蓝色的透明水球浮上水面，发出细小的痛叫声，嘤嘤如幼儿哭泣。那一击显然将它打得痛极，连伪装也顾不上了。 叶灵冷眼看着这一路尾随至此的水球兽。大洋岛中的湖泊河流众多，这生物一路逆流而上，暗中跟着她，真以为她没发现吗。 叶灵披上浴衣，踩着水流缓缓走到台阶下，居高临下的看着躲在水中假装自己不存在的水球兽：“一路跟着我到这里，你还想被斩掉一两个手脚吗。” 水球兽沉默的浮在水中，身躯轻轻的颤抖起来，它断掉的触手光秃秃的浮在身侧，显然不能够快速重生愈合，这样一个战斗力未知，防御力很弱的奇怪生物，竟然冒着被杀的危险尾随着她，叶灵实在不明白它想做什么。 等了一会，水球兽还是毫无动静，也不见它离开，叶灵轻叹一声，转身走上台阶。 却听水球兽发出一声幼细的轻叫，像是可怜的小动物在哀泣一样，叶灵转过身，便见它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拖着它光秃秃的触手朝台阶上爬去。 一旦离开水，这生物的行动便陡然变得迟缓，台阶上顺流而下的水流都好像能够对它造成不小的冲击，它身侧被斩断的触手让它的行动更加的艰难，几乎爬两三阶就要停下歇息一会。不时有丝丝缕缕的淡蓝色混入水中，显然它的伤口在行动间流血了。 “……”如临大敌的等了很久，结果敌人却是个路都走不好的战五渣，叶灵默然的看着水球兽艰难的爬到了台阶中央，摇了摇头，干脆朝它走去。 水球兽原本正瘫在台阶上，看到叶灵走近，它两个蓝色的圆眼睛眨也不眨，居然又举起触手，颤巍巍的想要碰她的脚，被叶灵又扔了个干花，才泪眼汪汪的收了回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 水球兽沉默的晃动着触手，在叶灵的注视下，它蓝色的身躯居然好像泛起了一点粉红，触手像人那样不安的扭动着。良久，它从身后卷出一个珊瑚。 一个非常美丽的红珊瑚。色泽极为纯粹，枝蔓优美而坚硬，闪烁着如同宝石那样的辉光，在这束红珊瑚面前，斯卡找来的那些顿时黯然失色。 水球兽卷着红珊瑚，小心翼翼的、轻轻的将它放在了叶灵的脚下，见她没有动静，又伸出触手，轻轻的推了一下，把它推得离叶灵更近一点。 “……”叶灵伸手拾起这宛如宝石一样绝美的珊瑚，有点不可思议：“你一路跟到这里，就是为了送我这个？” 却见水球兽如同人那样，断断续续的发出了不太熟练的联邦语：“你……喜欢，有……更好的，这个……送给你。” 说着它不安的搅着触手，又悄悄的看向叶灵，见她目光注视着珊瑚，身躯顿时泛起了莹莹的粉光，一只触手悄悄的卷上了她的小腿，好像着迷一样的抚摸着。 第13章 尾随着X2 月角初露的时候，叶灵正在红叶湖边的暖阁里学习联邦通用语。 从用过晚饭后，到入睡之前的这段时间，是独属于她的“个人时间”。苏子好似非常重视给她留出隐私的余地，每到此时，还想缠着她玩耍的斯卡便会被毫不留情的赶走，让叶灵能静静的独处一会，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您也不希望我们时时刻刻的跟在您的身边吧，”苏子温和的说道。 红叶湖的暖阁是林宫的飞殿，飞悬在大洋岛上天然生成的淡水湖红叶湖之上，周边便是有情人林之称的红叶乔木林，这是一种一年四季叶片都呈现红色的独特木种，颜色会随着季节的变换而改变，到了有月光的夜晚，叶脉上还会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斑，微风轻轻吹拂，林中便一片星光闪烁，仿佛天上的银河落入其中。 也许是叶灵经常往海边跑，让苏子误以为她喜欢水，这些天给她安排的居所都是靠近水边的宫室，叶灵近来每天都能在不同的奢华宫殿里入睡。例如这暖阁，地上全都铺设着柔软的毛毯，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 红叶湖平滑如镜的湖面泛起一丝涟漪，坐在露台上认字的叶灵眉头轻轻的一皱，随即转为平静，她不易察觉的轻叹一声，转头看向湖面。 露台的阴影底下，飞快的闪过了一个圆圆的身影。 “别躲了，我已经看到了。”叶灵伸指在栏杆上轻轻一敲，没见她有别的动作，水面却如同沸滚一般翻涌起来。过了片刻，一个柔软的触手从栏杆外缓缓的伸了进来，左右摸索了一会，摸到了叶灵搭在栏杆上的手指，触手一顿，然后小心的、轻轻的卷了过来。 “……” 叶灵收回手，甩掉了手指上的水珠。看着那软哒哒的触手失落的垂在栏杆上，过了一会，它好像振作了精神，用力攥紧了栏杆，一声轻微的水响，另一个触手从露台下的阴影里伸出来，将它努力卷着的东西轻轻的递到叶灵眼前。 一颗纯净无暇、洁白圆润的珍珠被放到了暖阁的毛毯上，在灯火下闪烁着温润的光。 一个幼细的声音，用十分生涩的联邦语结结巴巴的说：“美、美丽的姑娘……送你，漂亮，珍珠……还有，很多……都给你。” “……” 叶灵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她现在甚至有点不知道拿这个奇怪生物怎么办才好。自从这水球兽在温泉殿鼓起勇气露了一面，就仿佛缠上了她似的。 叶灵拒绝了它的红珊瑚，它垂头丧气的趴在台阶上很久，然后才拖着身体，艰难的爬到了温泉殿外，将那珊瑚小心的放在温泉池外，便顺着人工湖引流的水渠潜走了。那时叶灵以为以后再也不会看到这水球兽了。 谁知过了一会，它又悄悄的沿着水渠游回来了，犹犹豫豫的浮在水渠之中，见她看过来，居然又掏出了一个更大更美丽的珊瑚。 “……我不需要这些，请你回到大海中去吧。”叶灵只好说。 水球兽原本高高举着珊瑚的触手顿时就垂了下来，颤巍巍的将新找来的珊瑚跟原本的那块放在一起，触手轻轻卷动，又将珊瑚努力的朝叶灵跟前推去。 它圆圆的蓝眼睛好似有些不知所措，努力的用断断续续的联邦语说着：“我、我还可以找……别的，海里的……都行。” 见叶灵似乎不为所动，水球兽发出了一声十分失落的叹气，极了可怜的小动物，不舍的抚摸了一下还完好的触手，就抖抖索索的把剩下的触手都递了过来，鼓起勇气说：“你、你可以再切掉我的手……只要，你再摸摸我……” (⊙_⊙)…… 叶灵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心脏被攻击了一样，生出了一种犹如欺负了毫无反抗力的小动物那样的愧疚感，那两块珊瑚简直成了烧红的炭，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她不知道这未来宇宙的生物，哪些是无害，哪些是危险的…… 吃人的妖魔最擅伪装，美丽的女子也许是夺命的精怪，这些事情以往叶灵也不是没遇到过，这水球兽来历不明，在她入定的时候潜伏于暗处窥探，岛上还有苏子跟斯卡在，如今只有她能找出这极擅长隐匿于水的异兽，她不能大意…… 叶灵忽略了心中那奇怪的愧疚感，无视了水中那圆圆的一团期待的目光，拿着洗浴用品从殿内通道离开了，留下了地上那两个孤零零的珊瑚。 总归这异兽实力不强，在她的神念前也无所遁形……还是不要拿出剑来恐吓它了吧。 然后，叶灵就异常后悔为什么不干脆用剑气逼它回到海里去。 这水球兽根本完全不用她刻意寻找，她走到哪里，只要有水，它都躲在里头跟随着，叶灵去红叶林宫用餐它在殿外的人工湖中看着；叶灵跟斯卡去花园散步它在一旁的小河里跟着；叶灵到暖阁了，好啦，这下它更快活了，一整个红叶湖都是它的，它想从什么地方看着都行！ 仗着斯卡跟苏子察觉不到它的存在，还光明正大用触手扔泥巴团到斯卡的头上，要不是叶灵及时为它遮掩了一下，这水球兽的触手在斯卡迅猛的回击下，怕又得断一根。 斯卡疑惑了很久为何一股水柱会突然河中涌起，还洒了他一身的泥巴。 水球兽的触手还在讨好的推着那颗珍珠，不知道这些珍奇异宝，它都是从哪里找来的。 叶灵轻叹一声，轻轻的走过去，伸手拾起了那颗珍珠。 “哗啦”，水球兽两个触手卷着栏杆，一下子将自己的身体拉了露台，探在栏杆外，圆圆的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叶灵，又看看她掌心的珍珠，剩余的触手欣喜的纠缠在了一起。拼命的扭动着，身躯迅速的变成了粉红色。 它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飞快的沉入了水中，发出好大一声水响，湖面一阵翻涌，随后水球兽又缠上了栏杆，一股脑的把它从水底卷上来的东西堆到了叶灵的面前。 那是一颗颗颜色各异、圆润美丽的珍珠，浅金色的、黑色的、淡粉色的；几乎所有珍贵的天然有色珍珠都被像扔石子那样，堆积在暖阁的毛毯上，每一颗都有龙眼大小，形态完美圆润。堪称无价之宝。 “给你、给你，”水球兽拼命的把珍珠推到叶灵脚下，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珍珠实在是太多了，它需要用上四个触手才能阻止它们不滚得满地都是。 “够了够了，别再给我珍珠了。”叶灵不得不制止它，跟着它一起捡起地上的珍珠，她两只手倒是捡的比水球兽更快些——因为水球兽已经迅速的将触手贴到了她身上，摩挲着着，发出了异常婉转的叹息声。只留下一根触手在拦着那些乱滚的珍珠做做样子！ 叶灵有些无奈的扯开身上乱摸的触手，然而她只有两只手……而水球兽，它的触手可是有十几根，于是扯掉了这个，那个又绕了上来，不仅乱摸着她的手脚，还妄图往伸进她的衣服里！ 一边摸，一边还发出了颤巍巍的叹息声，浑身都泛起了粉红色，身体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叶灵不得不用上了一些力道，将缠绕着她的触手震开，她确信这虽然不会对水球兽造成什么伤害，却会让它如同针刺一样的痛苦，谁知道这异兽只是僵硬了一会，竟然忍着疼痛也没放开她！ “放开。”叶灵淡淡的道，一道神念已经警告性的打中了水球兽，水球兽顿时呜咽一声，触手触电一样的缩了回去。 总算是能摆脱那些触手了，叶灵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明明这些触手毫无威胁性，根本伤不到她，然而莫名让她浑身发毛。 “你为何一直跟着我？”想不通的事情叶灵也就扔在一旁，转而问起了水球兽。 水球兽被神念打得不轻，有气无力的挂在栏杆上，又缩成了可怜巴巴的一团，触手小心的抬起，见叶灵只是淡淡的看着它，便试探性的朝她指尖勾去。 “……”这奇怪的生物什么对触碰她有如此之大的执念。 “只可以这样，”叶灵干脆伸手握住了它的触手，顿时感觉它身体轻轻的一颤，又想顺势缠上来，连忙说道：“不可以再缠上来，手臂也不行。” 水球兽又发出了一声婉转的叹息声，轻轻绕绕的，像缠绕的蛛丝。它轻轻的摩挲着叶灵的掌心，如一片羽毛那样轻柔。 “为什么要跟着我？”叶灵又问道。 “你在、海里……”水球兽吃力的回答着：“很美，像在……发光，第一眼，就、就……” 说着说着它居然结结巴巴起来，浑身的温度也越来越高。连触手末端也变成了粉红色了。 叶灵等了好一会，见它依然在“就”个不停，只好问别的：“你会说话，能隐匿于水中，是海中生出的灵兽？” 然而水球兽这次却只是疑惑的看着她：“什么……是，灵兽？” “你为什么在暗处看着我？”由于不知道联邦语的窥探怎么说，叶灵只好换了个形容词。实际上她之前一直把水球兽当成某种潜伏着预备袭击她的妖兽。 “因为、我我……我、”水球兽又结巴起来。 “罢了……”叶灵轻叹一声，拿出了芙蓉玉液，对水球兽说：“把你断掉的触手伸过来。” 水球兽温顺的将身侧那六个断了一截的触手递到叶灵手中，也许是伤口在水中泡得久了，断裂处有些微微的发白，躺在叶灵的掌心轻微的颤抖着。 “你、你切吧……”水球兽细若蚊呐的说道：“我的、手……长得很快……又有很多，你可以随便切掉……只要让我，能每天都，摸摸你……” “……”叶灵无言以对，将芙蓉玉液洒在了它的断手上，水球兽一颤，却见伤口迅速的愈合，一点点的长出了新的嫩肉，过了片刻，竟然重新长出了触手。 它呆呆的举起自己新长出的触手，又互相摩挲了一会。仿佛有点不敢相信。 “虽然我并不太理解你为何如此想要触摸我的躯体，不过若不出格，我允许你每天摸摸我的手。”叶灵淡淡道：“若你另有歹心，伤害这岛屿上那两个人，那时我必定将你斩于剑下。” “之前你在暗中窥、看着我，我不知你是敌是友，斩掉了你六条触腕，如今替你接回，你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可以说出来，我帮你疗伤。”叶灵沉默了一会，又低声道：“令你受此疼痛，是我的不是，多谢你不予计较，赠我珍宝。我……” 剩下的话没说话，水球兽自从长出了新触手。便呆呆的挂在栏杆上，突然它激动的扬起触手，猛然扑到暖阁的毛毯上，然后万分羞涩的卷住了叶灵的手，幼细的声音黏答答的：“我、我知道……了，我会……努力！谢谢你接受……我了！” (⊙_⊙)……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然而就是说不出来# 第14章 美人如玉 提埃拿起放在桌上的日历，轻轻的画了一个红圈。 从日历上一个个红圈数过去，距离叶灵离开金塔号，已经过去了八天。 ‘砰□，原木大门被用力推开，莫尼克一脸寒霜的走进来，身后跟着慢条斯理推着眼镜的墨元——这两人居然破天荒的联袂而来。 提埃头也不抬，放下了日历，转而拿起桌面上一个被小心放置在天鹅绒软垫上的木盒，轻轻的摩挲着：“有什么事情吗。” “指挥官，”莫尼克的表情冰冷，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向你申请前往大洋岛进行考察——这是我第六次提出申请，若你再不同意，我将通过国家科研院直接分派大洋岛为我的科考基地。” “恐怕不行，”提埃面无表情的听完了银发少年的威胁，语气毫无波动，第六次果断的拒绝了：“燕夙玉来访在即，你不能缺席。” “谁要去见那个爬行生物！”莫尼克愤怒的将申请表拍在提埃的办公桌上：“我是编外科研人员，不是你的下属！你凭什么阻拦我的行动！” “况且，”提埃完全不为所动，冷淡的接着说道：“大洋岛是我的私人驻地，科研院并没有越过我调派人员的资格。” “……”莫尼克与提埃对视良久，他冷笑一声，抓起那张揉得皱巴巴的申请表，大步离开了。 砰！大门重重的合起，墨元掸掸衣领上不存在的灰，好像是要拍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才慢慢的扶了扶眼镜，矜持的评价着：“莫尼克博士的脾气实在是有些不好。”说罢还轻笑着摇摇头。 提埃冷淡的看着墨元装模作样，目光移到他领口新戴着的胸针上——那是一枚包裹着一片鲜嫩绿叶的琥珀，光泽柔和，剔透纯净，里面的绿叶每一根脉络都清晰可见。 “你来我这就是为了看莫尼克碰壁的吗，墨元？” 墨元嗤笑一声，将手搭在智能板上：“当然不是，指挥官。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烟云那群该死的先锋团员把第五军上下都搅合得一团糟，而指挥官您居然不闻不问，您这是在放任他们作死吗？哦，对了，”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胸口的琥珀，用一种十分低调的口吻说：“这是我亲手做的，昨天刚刚凝固完成，叶灵小姐送我的这片绿叶实在太过美丽，我想要让它永远挂在我的胸口。” ——这是捎带在木盒上的那片低级灵药的叶子。叶灵用来作为区分那同样外观的木盒到底是属于谁的标记…… “确实很美。”提埃平静的拿起琉璃酒盏在手中把玩，墨元推着眼镜，用一种仿佛嘲讽的目光看着指挥官又在不动声色的炫耀——最近他好像迷上了在饭前、饭后、睡前或者随便干什么能找到借口的时刻，喝上一点酒，再以赞叹的口吻诉说着这神奇的能将清水变成美酒的杯盏是如何的特别。最重要的是强调出这个酒盏是、特、意、送、给、他、的。 每当这时，莫尼克很轻易就被撩拨得大发雷霆，真不知道依如此之低的智商，他到底用了什么肮脏手段才拿到了博士学位！ 墨元又摸摸胸口的琥珀，嘴角挂上一丝冷笑——他可不会因为这低级的挑衅而动容，他可是有胸针的人！啧，指挥官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烟云先锋团的人最近有什么动静吗，”提埃却转而说起了正事，墨元一腔战斗意志还没来得及爆发，就被迫转移了注意力，他皱起眉头，非常不悦的抱怨：“指挥官，这个问题您应该不需要来问我——那群人这些天就没有安静的时候，我简直要怀疑燕夙玉是故意将他们送来恶心我们的！” 没错，墨元万分不解，只想揪着燕夙玉的衣领疯狂摇晃他——有病啊这人！提出访问后，竟然分批给送来了一群所谓的“先锋团”！ 这群人成分复杂，有退役的改造人士兵，有机械帝国淘汰下来的旧机械人，自由星际的原生物种果然也混在里头，为数还不少；这也就算了，竟然连银河系外宇宙的生物都有！简直是除了虫族以外无所不包啊！令人大开眼界！ 一个个长得丑就算了，宇宙佣兵的优点全没有，缺点都俱全！不守规矩、放浪形骸，有些根本就是披了个制服的罪犯，偏偏他们是烟云的人，还作为什么“先锋团”正式访问第五军，只好让他们也驻扎在了大气悬停港，跟金塔号挨着不远，这下就倒了霉，干点什么都碰上他们，几天时间里搞得军中上下怨声载道。 以往碰上这种不识时务的流氓团伙，墨元早着手让人教训他们去了，就算是烟云他也没打算手下留情——然而提埃却一反常态，约束着第五军，对先锋团摆出了放任自流的态度。 “烟云先锋团今天集合了，在做训练，似乎是排演军阵，”墨元忍着怒气道：“呵，这些天来还是第一次见他们有了几分佣兵的样子。” 提埃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这样看来，燕夙玉最迟今天就会正式来访。” “燕夙玉什么时候来有什么要紧的，”墨元不解道：“指挥官，你为什么突然看重起烟云了。我们第五军要打破中立的立场吗，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想站在改革派那一边。” 改革派那个鼠目寸光、全是蠢货的愚蠢党派就去死好了，人类那么可爱，那么伟大，那么完美，他们竟然要反对人类！这个宇宙里所有会对叶灵小姐不利的东西都灭亡了最好！ “我并不是想要插手政坛。”提埃站起身来，目视着穹顶外浩淼的星空，从太空里看过去，克拉星静静的沉睡在一层薄雾似的大气之中，远处就是黑暗而无垠的宇宙，仿佛潜伏着无数凶兽，随时能将这渺小的行星吞没。 提埃注视着星空，轻声的说：“‘它们□，已经快要来了……” “他们？”墨元疑惑的重复，一个通讯正在此时接入了他的智能终端，他点开一看，随即皱起眉：“指挥官，外交室发来讯息，燕夙玉携大批军舰来访。” “嗯，”提埃淡淡的应道，过了片刻，他才说道：“把莫尼克叫上，我们去升景台，迎接燕夙玉。”墨元吃了一惊：“您打算亲自去迎接他？” 提埃瞥了他一眼：“你也要去，走吧，他应该也快到了。” “……” 墨元就这样一幅吃惊的表情看着提埃走到了门口，才惊讶的追了上去，他心不在焉的给莫尼克发了个短讯，看着提埃欲言又止。 金塔号作为第五军的母舰，体积非常巨大，提埃和墨元登上了在母舰内部使用的微型通讯飞艇，朝着金塔号最高层的升景台飞去。等到了地方，外交室全员已经等候在侧，见指挥官居然亲自到场，都分外的惊讶。 负责与烟云联络的中尉走上前来汇报：“5分钟前刚刚发来最后一个讯号，烟云佣兵团团长已经携部众驶入大气悬停港。” “让卫星都盯着他们，打开投影。”提埃吩咐道。又对墨元说：“莫尼克呢，催催他，让他赶快过来。” 在众人面前，墨元不好如同私底下那样追问提埃，只好吞下了满腹的疑惑，一边随意敷衍的又发出一个短信，一边盯着卫星图。 然后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燕夙玉要先送那该死的先锋团过来了——就在金塔号前面，那些个流氓团伙，摆出了极其宏大的欢迎阵势，明明第五军只是照例送出了机器人接引团，被这些个流氓团伙一搅合，仿佛显得他们才是第五军派出来迎接的礼仪部队似的，把那百十个机器人挤到了不知哪里去！ 那些个流氓团伙甚至搞出了礼花！宇宙真空之中用激光交射制造的人工礼花！ 墨元简直想破口大骂，他忍了又忍，才没在外交室一干人等面前直接开喷，然而嘲讽是怎么都要说上一两句的：“这就是燕夙玉的目的？为了给他自己造一个阵势，真是迂回曲折想尽办法啊。搞得好像我们第五军全军动员欢迎他来访似的！” 外交室的人沉默不语，那目光很明显——书记官，虽然我们第五军没有用上礼仪部队，然而我们的指挥官可是亲自到场了啊。 “……”墨元满腔的嘲讽顿时就说不出来了，幸好这个时候莫尼克一脸冰霜的出现在了升景台，他也就顺势结束了话题，只用目光表达着对流氓团伙以及流氓团伙老大的不屑之情。 在这令人尴尬的沉默之中，两舰对接终于稳定，升景台上半圆形的穹顶徐徐上升，一个临时的通道从燕夙玉的座驾——烽烟号伸过来，固定在金塔号伸出的支架上。两列身着制服的烟云佣兵整齐的列队两侧，他们的衣服很像是联邦的军服，只是以暗金为底，镶嵌红边，全都面目英俊、身材高大，足以拉到任何国家的阅兵仪式上当礼仪方阵的士兵。 一群烟云的高层正沿着通道，经过这些英俊的士兵，朝着金塔号的升景台走来。 墨元一眼就认出走在人群最前方的燕夙玉——不止是他，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注视着那正走来的年轻男子。 他看起来大概二十上下，穿着跟那些烟云礼仪队没什么两样的制服，同样是暗金底色，红色镶边，在他身上仿佛就发出了光辉，硬生生的将他从所有人之中区别出来。 他的五官极美，肌肤如玉一般完美，唇边天然便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暧昧，与之想对的是他那冷冽的金色双瞳，黑色的长发并未束起，自然的垂落在他背后，随着他的走动如流泉般轻拂。 即使墨元跟燕夙玉打过不少交道，前不久还在通讯上看到过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燕夙玉就如传闻那样——用脸就能秒杀全宇宙。 所有人在他的面前都仿佛成了衬托他的萤火之光，而他则是辉辉明月。 不过片刻，燕夙玉便踏上了金塔号的升景台，他朝提埃看过去，目光不怎么在意，仿佛是漫不经心：“燕夙玉携部前来拜访，提埃指挥官，幸会了” “幸会，”提埃平淡的道，说着将手递过去。燕夙玉伸手握住——他的手也是那样的完美，几乎没有一丝瑕疵。 两人的手轻轻一握，燕夙玉原本微微垂着眸，好似漫不经心。却突然轻‘咦□一声，金色的双瞳蓦然睁开，看向提埃，又看向两人交握的双手。 提埃不动神色的收回手：“燕团长这是怎么了。” 却见燕夙玉微微皱眉，他身后一群烟云的高层因为这个浅浅的皱眉而低声哗然，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一样。 随后燕夙玉居然做出了更令人惊讶的动作——他努力的嗅了嗅，好像不太满意，居然伸出了一截红艳艳的蛇信！ 他像蛇那样，上下摆动着蛇信，收集着空气里混杂的信息，最后他好似确定了什么，抬起手，轻轻将掌心贴在了脸上。 “……团长？”一名烟云高层走上前来，小声的询问着。 燕夙玉睁开眼睛，蛇信也收了回去，目光看向了提埃：“提埃指挥官，你手上的香味是什么？” 他说着停了停，又垂眸轻吸了口气：“空气里也有……真是香甜的味道啊。” 墨元的脸简直都要绿了——什么鬼香甜味道，指挥官天天摸叶灵小姐送的那个木盒子，他敢肯定，燕夙玉用蛇信收集到的是叶灵身上遗留的信息素。 他怎么就忘记了呢，这个人的嗅觉，可是比犬族更灵敏百倍啊！ 第15章 暴君如玉 两拨人在金塔号空旷的升景台上面面相觑。 “燕团长说笑了，”提埃不冷不热的回避了燕夙玉的疑问：“大约是清洁机器人换了新的空气净化剂吧。” 燕夙玉不置可否，纤细而艳丽的蛇信又轻轻的探出，才遗憾的收了回去。他那妩媚的金色双瞳中流露出一丝怅然若失，令他那绝美的面容仿佛都笼上了一层轻愁，过了片刻，他才漫不经心的说：“失礼了。” “没什么，”提埃表示理解：“金塔号人员众多，难免气息混杂。燕团长也许是不适应吧。” “是吗，可我的嗅觉是不会出错的……”燕夙玉轻声说了一句，随即不再纠缠这个话题，目光轻轻的移到了莫尼克的身上：“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莫尼克博士了吧。” 莫尼克冷哼一声作为回复，连看都没看这位炙手可热的烟云团长一眼，自从叶灵离开之后，他的脸上便再也见不到一丁点的笑容，不过他一贯如此，燕夙玉显然也只是出于礼仪需要敷衍一句，随即便转开了视线。 “不知燕团长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墨元推了推眼镜，挺身而出——他已经受够了继续装模作样的搞出一副和谐的样子了，毫不客气的说道：“我们第五军一向跟燕氏没什么交情，怎么，这次燕团长亲自来做说客了吗。” 燕夙玉微微一笑——他只是略微掀动嘴角，便仿佛展开了妩媚的微笑，他慢慢的用他那异常好听的声音说道：“这位是金塔号的总书记官吧，我记得，仿佛是叫墨元。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喜欢越俎代庖。” 他明明是在嘲讽墨元，然而那声音实在太过好听，就像是繁花开落，流水泠泠，倒反而让人无法注意他究竟说了什么，只沉醉在他略带着讽笑的动人声线里。 墨元直到燕夙玉慢条斯理的说完，才察觉到他居然被当面指责了，顿时就是一怒，他深吸一口气，嘴边已经挂上了惯常的冷笑，却听提埃开口道：“我的副手说的也是实情。” “哦，”燕夙玉轻轻的挑眉：“看来指挥官大人是不欢迎我等来访？” 他身后一名随行的烟云高层立刻就出声指责道：“莫里阁下，我等同为联邦人，又恰好同处克拉星域，烟云不过是正常的访问而已，您和您的副手未免太过无礼。” “只是心存疑惑而已，”提埃冷淡道：“第五军非常欢迎烟云来访。事实上，燕团长，即便你不来，我也正要邀请你。” 燕夙玉轻笑一声，他笑起来整个面容便仿佛一幅静止的绝美画作突然活了过来，又仿佛一轮明月在黑暗中升起：“邀请烟云？”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好像看到了新鲜玩具的孩子，略带兴味的问道：“指挥官大人，想要邀请我们做什么呢。” “军演。”提埃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希望能与烟云联合进行一次军演。” 所有人顿时都诧异的看着提埃，金塔号外交室的众人忍不住低声的交谈起来，烟云的高层也是一副吃惊的模样。 连燕夙玉也是轻轻的歪了歪头。 墨元原本一直老老实实的安静听着，提埃说完，他惊讶的看着他，差点就不顾场合的追问起来，他看了一眼燕夙玉，到底又愤怒的闭了嘴。 “真是无聊的攀比。”众人中大概只有莫尼克神情不变。抱着手臂评价道。对他来说第五军也好，烟云也好，都只是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看他们搞军演跟看猴子玩杂耍也没什么差别了。 提埃懒得去管莫尼克的嘲讽，只是问道：“燕团长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甚好，”燕夙玉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愉快，他眯了眯眼睛：“我也已经对第五军神往已久，既然是这样，那么就不必再多浪费时间了，不如我们今天就定下计划如何？” “燕团长考虑得很周到。”提埃随便赞美了一句，给这突然而至的军演敲定了最后一下：“就依你所言吧。”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燕夙玉轻轻一笑：“两个小时之后，烟云会将军演负责人以及策划案交付给贵舰，希望这是一次愉快的体验。” 说罢就迫不及待的朝着烽烟号的通道走去，烟云的高层依次跟上他的脚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穿过礼仪队，返回到烽烟号那奢华的升景台，随后两舰之间的通道被缓缓撤离。金塔号舰身轻轻一震，已经解除了对接。 “指挥官！”等燕夙玉的身影消失在升景台，墨元就迫不及待的叫嚷开来。 提埃冷淡的看他一眼，率先转身，朝着舰内走去。 墨元只好闭嘴，皱眉跟了上去。 ============【夙玉美人马上就要扔掉他的节操，卷吧卷吧吃掉】========= 烽烟号的最上层全部是只属于燕夙玉的个人起居场所。布置得犹如皇宫一般奢华。 一走入烽烟号，烟云的高层们就自觉与燕夙玉拉开了距离，无声的向他行礼之后退下，等到燕夙玉推开他起居室的大门，他身后就只剩下两名心腹下属。 砰，大门关上，燕夙玉轻轻的叹息一声，然后就将掌心牢牢的贴在脸上，好像一个瘾君子那样深深的呼吸着，仿佛还不满足，一截红艳艳的蛇信伸了出来，急速的上下舞动着。 两名心腹无声的跪在角落，对燕夙玉的举动视而不见。 “……多么香甜的气息，”燕夙玉闭着眼睛，用脸磨蹭着掌心，口中发出了极为缠绵的吐息声。过了片刻，他突然睁开眼睛，金色的竖瞳中满是冷冽的光：“那几个人还以为能瞒过我……呵，这么浓郁的气味，提埃、墨元、莫尼克，这三个人身上沾满了这个香甜的味道，他们居然没有发觉。” “可见都是些蠢货，”一名心腹说道。 “还是大人最英明。”另一人赶紧补充。 燕夙玉眯着眼睛，没骨头一样往铺满了柔软靠枕的沙发上一躺，纤细的腰肢轻轻摆动，布条撕裂的声音响起，他的双腿突然间便曲起、变形，一条光滑的暗金色蛇尾款款摆动着从碎布下滑出。顿时将宽大的沙发整个占满。 两名仅用似透非透的白纱围着身体的侍女从房间的角落走出，她们是那样的安静，以至于根本没人能注意得到这巨大的奢华起居室里，竟然跪坐着六名侍女，其中一人从镂空的巨大香薰球里捧出一卷淡金色的丝绸，膝行到燕夙玉的身边，动作轻柔的为他换下紧缚的军装，披上丝绸作为衣衫。 “小心点，别碰让你们的手碰到了我的身体。”燕夙玉躺在柔软的抱枕中，依然将掌心贴在脸上，微微闭着眼睛仿佛沉醉在美梦之中，另一只手紧紧抱着最大的那个抱枕：“哼，所有不美丽的东西都不允许碰我。” “大人可是不满意这批侍女？”跪在地上的下属赶紧膝行几步：“的确是配不上大人的美貌，等到了辉月星，再给您挑选一批更好的。” “谁让你凑过来了，”燕夙玉皱着眉，不耐烦的睁开了一只眼睛，柔软的蛇尾忽然扬起，一道风压将那人打得撞到了墙上：“就在那边呆着。” “你刚才，好像说第五军的指挥官是个蠢货？”他又看向了另一个下属。 “是、是的。” “哦，那么你却让第五军截去了暗部的货物。”燕夙玉微笑着道，空气中的压力却仿佛被挤压了一样，那名下属顿时脸色涨红，手捂着喉咙浑身战栗。 “大人……手下……留情。”下属努力为自己辩解着：“暗部、伪装成……海盗，被联邦察觉……” “可是我不喜欢养废物，”燕夙玉看着那名下属浑身抽搐，仿佛看一只小虫子在努力挣扎一样，赏赐似的抬起手：“看在你一直还算聪明的份上，给你个痛快的死法好了。” 砰，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求饶声与挣扎声都消失了，下属如同烂泥一般的瘫软在地上，眼睛睁大，仿佛死不瞑目。 燕夙玉好似很满意，他用一种欣赏杰作的目光看着那具扭曲的尸体：“还不错，我对力道的控制又精准了一些，这次没流一滴血。” 房间里的侍女仿佛见怪不怪，无声的膝行到下属的尸身旁，将他如同扔垃圾一样的甩到粉碎机里，又清扫掉他遗留下的各种脏污，便推着粉碎机，悄然的消失在起居室里。 “大人，”眼见同僚死在面前，墙边的人撑着剧痛努力的跪直了身体：“对于第五军的军演邀请，我们要如何应对？” “这种问题也要来问我？” “属下不敢，”那人顿时低下头：“只是，毕竟要确定，到底拿出几分实力……” 燕夙玉却轻轻的眯起眼睛，又低头深深嗅着掌心的气息，脸上露出仿佛沉醉于美梦般的笑容：“啊……这个味道，如此香甜……如此迷人……这到底是什么呢，我想要啊。” 他柔软的蛇尾也款款的摆动起来，良久，燕夙玉睁开眼睛，突然说道：“我改变主意了。” “大人……？” 燕夙玉自顾自的说道：“原本只是想稍微试探一下，可惜莫里提埃那个人还是有点脑子的，对先锋团那群垃圾的挑衅都能忍让下来。哼，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打算放过第五军了……” 他牢牢的握起掌心，目光仿佛情人一样的缠绵：“我要这个……我要这个发出如此迷人香味的东西！这是第五军从未命名生命系行星上发现的吗，不管那是什么，我一定要弄到手！它只能属于我！” “是，大人。”下属赶紧说道：“那军演……” “我们烟云的老本行是什么，你难道忘记了？”燕夙玉微笑起来，倾国倾城，美不胜收：“是时候让“海盗”们再度现身了，难得第五军竟然亲自递来了梯子。这次就做票大的吧。” ……… …………………… “指挥官！”金塔号中，墨元一走入会议室，就迫不及待的将手中的智能版拍在桌子上，敲得桌面啪啪作响：“我不同意进行军演，这太危险了，烟云可不是我们的友军，一个逐利而生的佣兵团，怎么能跟他们进行任何一点军事上的交流，这很可能造成泄密！” 提埃安静的听完，随后以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道：“这件事情无可更改。” “我需要一个理由！” “你不必担心，”提埃却突然道：“无需担心烟云会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举动，他们不会有这个机会的，军演的事情越快开始越好，不过，不要轻易结束，把战线拉长，尽量将烟云拖在克拉星域。” 墨元纵然满腔怒火，也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指挥官，你这是要……” “你会知道的。”提埃只是这样说道：“调拨出十五个整编集团军，秘密前往虫族边陲星域待命，另外，让驻地部队，将大洋岛的一切信息抹掉，导航讯号也屏蔽掉。务必将它彻底隐藏起来。” “指挥官，你想跟烟云开战？”墨元稍微思考了一会，得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结论。 “不是跟烟云，”提埃却只是这样说道，竟然是肯定了墨元第五军在准备着战争的猜测，他的目光投向了浩淼的星空，平淡的说：“它们……比烟云棘手太多。” “……” 不到半天的时间，第五军即将与烟云联合举办军演的消息，就以疯狂的速度传遍了全军。两支庞然大物顿时沸腾起来。热烈的讨论着这史无前例的特殊军演。 然而就像巨树繁茂的枝叶下是总有阴影，烟云的先锋团仿佛跟这令全军沸腾的盛事没什么关系，依然是犹如烂泥一样粘在烟云最不起眼的角落。 “老大，我们真的要去参加这个什么军演吗。”先锋团一个阴暗的小房间里，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 “老三，你在做梦吗，”黑暗中响起另一声音，像是刮擦着金属那样嘶哑：“烟云怎么会让我们露面。嘿嘿，先锋团，不就是炮灰团吗。” “妈的，在这个破地方呆了两年了，老子都快憋死了。”先前那道声音愤愤不平的说道：“咱们好不容易从那疯子的手底下逃出来，难道就是为了当炮灰来的吗。那还不如在那疯子手底下呢，一样是个死。死在梦里比死在激光炮下强多了。” “别着急啊，老三，”第三个声音响起。嘿嘿冷笑着。 “老大，你有主意吗？” “现在就是个机会，”被称为老大那人说道：“趁他们军演，守备松懈，我们溜到克拉星去。好好的捞一笔，等他们都离开了，再去过好日子。” “那小破行星能有什么好东西。” “这可不一定。”黑暗中老大发出一声冷笑：“多亏了烟云那个嘴上没门的情报组长，不费什么力气就让我打听到了，克拉星上有一座岛，是第五军哪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私有物，岛上建着宫殿，里面堆满了好东西。” “这种岛一般都是没导航的吧。茫茫大海我们怎么找啊。” “你忘记了我们一族的看家本领了吗，老三，虽然没有具体的坐标，不过那个岛就在西大洋里。怎么样，我们今晚就走，明天早上之前就能抵达克拉星，干上一票离开这个该死的炮灰营。” …… ……………… 宇宙中发生的一切，与地面似乎都毫无关系，大洋岛依然稳稳的躺在碧波之中。天光微亮的时候，晨曦在林地间撒下朦胧的光影，温柔的唤醒还沉睡着的生灵。 斯卡没精打采的绕着红叶湖跑圈——这是他最近两天的日常，早晨陪伴着叶灵去海边“散步”的美妙时光，已经被苏子给抢了过去……他只好绕着红叶湖跑几圈，安慰自己这是公主殿下居住的场所，努力嗅嗅还能闻到空气里属于她的芳香气味…… 他的鼻子用力的耸动着，脚步不紧不慢，在转弯的时候，斯卡突然回过身，手指上长出了尖锐的利爪，朝着身后的空地挥去。 一声轻响，空气中仿佛破掉了一个透明的罩子，一个像是被捏成扁条状的生物险险避开斯卡的爪子，它穿着常见的宇宙佣兵制服，手里拿着一个专为暗杀所造的刺棱军刀。 见伪装光谱被破掉，这生物啐了一声，恶声恶气的说道：“改造人小狗子，鼻子挺灵的啊。” “你是什么玩意？”斯卡笑嘻嘻的问道，神情不见一点紧张：“长得可真丑。” “小狗子嘴还挺利索，”扁条生物嘿嘿冷笑，身体犹如弹弓那样高高跃起，朝着斯卡刺来：“砍了你的舌头看你还能不能废话！” 斯卡冷哼一声，直接抬手握住了扁条生物挥来的军刺，巨大的力道瞬间就将那锋利的兵刃扭成了废铁，另一只手击中了扁条生物的胸口。 斯卡作为第五军突袭小队的精英，他的拳头能打穿一米厚的钢板，即便是宇宙佣兵常年经受锻炼的肉体，也远远比不上专为战斗所生的力量型改造人，斯卡出于军人的谨慎，这一拳用上了十成的力道，足以直接将普通的钢构战甲车轰碎。 然而他的拳头刚一碰到扁条生物的身体，便听宇宙佣兵嘿嘿冷笑一声，胸口犹如胀气一样膨大起来，形成了一个软软的气垫，斯卡的拳头打过去便陷入其中，他眉头一皱，突然感到扁条生物的胸口仿佛变成了一个充塞着极度高压的气囊，连忙后撤。 “还想跑？去死吧。”扁条生物却在这时举起了手中的激光枪，对准了斯卡的脑袋，斯卡怒吼一声，衣衫尽离，双腿迅速的膨大变粗，高高跃起到了空中，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他的右臂却被割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 空中洒下大量的鲜血，斯卡落到地上，显露出了完全的第二姿态——一只体型有两米多高的巨型犬。他咆哮一声，一口咬住了扁条生物的胳膊，仰头将它甩到了空中。 扁条生物尖叫起来，他被斯卡一口咬掉了整个手臂，天空中好似爆开了一蓬血花，斯卡又一跃而起，利爪对准了扁条生物的脖子。 一道激光却在此时袭来，斯卡猛然偏过身，避开了贯穿心脏的一击，却被直接打穿了胸口。鲜血顿时飚射如注。 空气中一阵波动，又一个扁条生物出现了，他对失去了手臂的宇宙佣兵喊到：“老三，快给自己止血！” “妈的！这小狗子好能打。”失去手臂的扁条生物气喘吁吁的的说道。 敌人有两个！ 斯卡狂怒的吼叫一声，疯狂的冲上前去，一爪将老大按在地上，隐在暗处的第三人却在此时将一柄寒光闪烁的军刺猛然扎进了他的脖子。 大量的血如同炸裂的烟花那样，从斯卡的侧颈喷涌而出，将地面染得血红，巨型犬的眼球中爆出了血丝，口鼻不断的有鲜血滴落，他嘶吼一声，忍着剧痛，一口咬掉了第三人的半边身体，爪子也疯狂的拍下去，将底下的扁条生物拍进了土中。 “老大，老二！”失去了胳膊的扁条生物慌张的开枪乱射，斯卡拖着身体，勉力闪躲着，快速的窜到他面前，用脑袋顶着扁条生物狂奔，一直到撞上巨大的红木树干。 这下斯卡的头上也满是鲜血了，他最后仰起头，对着天空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 做完这些，斯卡的身体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巨型犬的躯壳扭曲着，恢复了人类的形态，他倒在血泊之中，看到扁条生物深深的镶嵌在树里毫无动静，才总算是有些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他最后的示警，苏子应该听到了吧，会带着公主殿下躲藏起来吧……那三个偷袭者就算没死也已经重伤，很快，飞行编队的就会过来巡航……到时候他一定要嘲笑他们……怎么来的这么的慢……风头都让他给抢走了。公主殿下有他们保护，一定很安全…… 带着对即将到来的同僚的信心，斯卡安然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他期待的增援，却永远不会再来。 天空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剧烈的白光从第五军驻地部队的基地上空升起，滚滚浓烟顷刻间就将朝阳遮蔽。 ——第五军驻地部队在黎明时分便已经被袭击，而太空中正刚刚开始军演的第五军与烟云，也被汹涌而来的敌人打乱了阵型。 虫族精锐尽出，大军来袭。 第16章 王虫白蓝 发生在宇宙间的战斗，都悄无声息。士兵的呐喊，战火的轰鸣，统统被或暗淡或刺目的光线代替。 那束带来死亡的红光撕开黑暗星空的时候，墨元正在金塔号的主控室里看着第五军前哨部队缓缓列队，突然间炽热的光芒在监控屏幕上炸裂，从黑暗宇宙的深处，一束暗红的光撕裂前哨部队单薄的防御，以扇形向前散开，转瞬吞没了前哨部队刚刚排列起的阵型，而后一团剧烈的白光爆起，所有位于扇形内的宇宙战舰同时灰飞烟灭！ “敌袭！”墨元惊叫道：“是烟云吗，不，不对！” 黑色的战舰突然从黑暗中如同潮水一样涌来，它们的数量是这样的多，以至于卫星图上一片鲜红，根本分不清它们究竟是从什么方向攻来。 墨元终于明白提埃口中的“它们”指的是谁了，他看着那不断涌来的黑色战舰，终于想起来它们的身份：“这是……虫族的，征服军团！” 墨元只在军校的教科书里见过虫族的军队——不是虫族边防军那种所谓“军队”能比拟的，那是为人类征战宇宙、击败无数强大文明，立下赫赫威名的军团，自从人类迁徙之后，便蛰伏于虫域深处，再也不见了它们的踪影，而如今，那些只存在传说中的军团，却一齐现身在了这遥远的边陲星系。 “征服军团、暗影军团、不死军团……”墨元一个个的念出那些消失了数百年、数千年的番号，不敢相信这就是被所有改造人势力轻视的虫族：“虫族怎么会保存着这样可怕的实力，不，就算是跟烟云联手，我们也难以获胜！” “绕开正面，从侧翼突围，让烟云顶上去吸引火力。”提埃却仿佛早有准备，冷静的下令：“金塔号以最大动力往克拉下降，保持住防线绝不能让他们突入大气圈。” “指挥官，虫族数倍于我方，我们这是在送死，”墨元焦急的道：“我请求立即转移叶灵小姐，放弃克拉，往联邦星域撤退。” “不行，”提埃一口否决：“太过危险了，不能将她卷进来。正面战场让烟云抗住，命令虫域的十五个集团军从后方切入，割断他们的战线。” “指挥官，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命令！” “你被这些像亡灵那样突然复活的军团吓住了吗，书记官。”提埃冷冷的道：“愚蠢，虫族这一次精锐尽出，只要在这里给它们痛击，虫族会元气大伤，两百年内再也无力染指外宇宙！” “全军听令，”提埃丢下哑口无言的墨元：“以零式阵型散开，保存实力，突围反击！” 三支军队在黑暗的宇宙中激烈交火，计谋与策略轮番上演，这一切却都是无声的，只化为了炫目的光线，战火之中，金塔号庞大的身躯稳稳的浮在太空中，虫族的炮火默契的避开了它，而燕夙玉的座驾烽烟号则成了首当其中的目标，金塔号往克拉撤离，它便独自承受起了虫族的攻击。 燕夙玉当机立断，烽烟号开足动力，像一把尖刀一般，冲进黑色的军舰中，将虫族的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烟云的军舰立刻从缺口处全速往联邦星域逃逸，而母舰烽烟号却回身迎击，为烟云大部队逃离争取时间。 “团长！烽烟号受损程度超过54%了！”控制室里，烽烟的主驾驶员慌乱的喊着。 燕夙玉冷哼一声，金色的眼瞳中流出一丝狠绝：“还剩多少动力？” “六十组……” “好，”燕夙玉微微一笑，突然道：“调转方向，开足马力，给我去撞金塔号！” “团长！”主驾驶员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撞金塔号？我们都会死的！” “闭嘴！”燕夙玉身影一闪，已经来到控制台，一把揪起驾驶员的脖子，将他整个头捏得粉碎：“真是个废物，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你就先去死吧。” 他亲自操作，烽烟号庞大的身躯在太空中迅速的调转了方向，犹如一头怒哮的猛虎，朝着金塔号笔直的撞去，燕夙玉金色的瞳孔缩至针尖，唇边却带着狠毒的微笑，一眨不眨的看着在即将撞上金塔号的瞬间，一张如同黑色幕布那样的领域蓦然拦在了金塔号前，烽烟号凶猛的撞进去，却仿佛陷入了一个泥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陡然缓慢下来，在堪堪撞上金塔号之前，停了下来。 燕夙玉松开按着动力钮的手，盯着那片黑色幕布似的领域，忽然轻笑起来：“呵呵……哈哈哈，虫族的影域，果然没猜错，虫族是冲着金塔号来的！” 他轻轻的挥手，像清扫垃圾那样，控制室里所有在刚才流露出恐惧表情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挣扎着倒下去，被像是拧麻花那样扭曲着身体，一片哀嚎与求饶声响起。 “团、团长……饶命啊！” “不、团长，你不能这样……” “救命……不要……咳……” 在这样的背景音里，燕夙玉却闭上眼睛轻轻的微笑着，最终声音渐渐的微弱下去，一名身体被折成三段的男人挣扎着爬向燕夙玉，一条血痕从他身下拖出：“团……” 燕夙玉不耐烦的握起拳头，那人的身体顿时像一个被压缩到极致的球，随后被毫不留情的踢到了一边：“胆小怕死的废物，不配再继续活着。” 然后他直接用动用间谍暗线，强制接通了金塔号的主控室，果然看到提埃一脸冷淡的站在指挥台上。 “提埃，”燕夙玉微笑着：“你这个贱人。” “……燕团长不惜暴露暗线，就是为了来骂我的吗。”既然撕破脸，提埃也不在装模作样，看燕夙玉仿佛在看一个傻-逼。 “你早就知道虫族要来，”燕夙玉的声音分外阴冷：“你想让烟云当炮灰。” “燕团长不惜以身涉险，甘做断后，让我很是敬佩。”提埃口中说着敬佩，然而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嘲讽：“不知烽烟号这一撞，是不是让燕团长好好出了口气。” “这个时候还在装模作样，”燕夙玉微笑起来，即便是盛怒之中，也美得惊人：“虫族不敢攻击金塔号，甚至在保护它！提埃，你在金塔号上藏了什么？是什么东西让虫族不惜动用如此之多的精锐，还这样的忌惮！你偷拿了高等虫族的卵？” 然而这个猜测，很快就被现实否决掉了。 一个漆黑的虫洞在金塔号的上空打开，从虫洞中出现的，不是新增援的虫族部队，而是一个毫无防护、直接走入宇宙真空的人形生物！ 墨元震惊的看着那悬浮在宇宙真空中的人形生物，它的外表与人没什么两样，全身都覆盖着银色的硬甲，就那样毫无防护的行走在宇宙真空之中。 “人形虫族……”墨元喃喃自语：“这是虫族的……王虫。” 仿佛是嫌给改造人的震惊不够，空中又次第打开了五个虫洞，每一个虫洞之中，都走出了一名王虫，它们渺小的身躯与巨大的战舰相比毫不起眼，然而却令所有还喘气的生物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虫族一共六名王虫，它们是人类制造出的最强生物，几乎从来不在任何战场现身，此刻竟同时降临了在这遥远的边陲星域。 最先出现的那名王虫手中凝聚起了不详的红光，尔后以扇面状炸裂开，它也如流星一般飞驰而来，跟在红光之后，整个躯体猛然撞上了金塔号，如同聚光炮那样洞穿了这庞大军舰的动力系统。金塔号的舰身一沉，爆裂的火光中，剩余的五名王虫也如接到号令一般，朝金塔号飞驰而去。 “可恶，它们的速度太快了！”金塔号的炮弹对这些能自如活动在太空的王虫毫无办法，突然间一声巨响，主控室犹如被狂风席卷，天顶一裂为二，滚滚浓烟之中，通体覆盖着银白色战甲的王虫缓缓走入了众人的视线。 他看起来只有二十上下，有一头颜色极为纯粹的铂金色长发，瞳孔是冰冷的银蓝色，仿佛从冰雪之中走出，那双眼瞳之中毫无感情。两个毛茸茸的蛾触从他头上伸出，背后是六对透明的翅翼。 “把她……交出来。”极为纯正的中文从他的口中吐出，稍微有些滞涩，仿佛很久不曾说话，看着改造人的眼神，仿佛在看一群没有生命的物体：“背叛……主人的、走狗，不配侍奉、她。” ——虫族最强者，王虫白蓝。 ===========【改造人不是背叛者哒，有隐情哒，具体请看作者有话说~】============ 天空中想起炸裂声时，叶灵正结束了入定，准备潜入海中。 苏子正坐在礁石上打磨圆润的石子，看到叶灵睁开眼睛，微微一笑：“今天还要去海中玩吗？” “嗯……”叶灵轻声应道。看着海面的目光却有些犹豫。 自从那日她接受了水球兽的珍珠后，那“心思单纯”的异兽仿佛就将自己归类成了她的伙伴，时时刻刻都想粘在她的身边，但却对斯卡尤其的敌视。常常趁她不注意试图袭击斯卡。虽然它的攻击实在是无力了一点…… 叶灵只好端着严肃的表情，时不时的训斥它一番，水球兽就会垂头丧气的低落很久，然后再潜回大海，寻找各种美丽的珍宝，送给她表示歉意。 它似乎很是不愿在苏子跟斯卡面前显露踪迹，叶灵也不便勉强它，只好说服斯卡留在别宫，减少他跟水球碰面的机会。而对于苏子，水球没有像仇恨斯卡那样仇恨着她，总算是稍微能和平相处。 这几天它已经彻底摸清了叶灵的底线，她到海中入定时，水球便在她所能容忍的范围内尽情的骚扰她，在海中它如鱼得水，比叶灵不知道灵活多少倍，叶灵又不想真的伤害到它，于是竟然拿它没什么办法。只好常常支开它。 今天她对水球说想要一块粉水晶—— “听说粉色的水晶非常难得，不知道大海中会不会有。” 大海里到哪里去找粉水晶，叶灵自己都觉得这个要求苛刻了点，水球却高高兴兴的去海中寻找了。 “我、我一定带回来！”水球像接到了无比重要的任务，高兴的拍打着水面——这还是叶灵第一次开口说她想要什么，它又恋恋不舍的看了叶灵一眼，才快速的潜入了海中。 叶灵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免有些不妥，心中对水球有一丝愧疚。入定结束后，居然稍微出了点神。 她正打算站起来，林中却远远传来一声凄厉的咆哮。 苏子顿时扔掉了石子，惊慌的朝着别宫眺望：“是斯卡在示警！” 叶灵连忙走到她身边：“出了什么事情吗。” “我不知道，”苏子焦急的说道：“斯卡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小姐，我们赶紧上车，从港口绕到中央的宫殿去，把机器人都召集起来。” “不管斯卡吗，”叶灵吃了一惊：“他也许有危险。” “你的安危最重要。”苏子摇摇头：“斯卡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快，我们走。” 说着她拉起叶灵的胳膊，就想扶着她往前跑。 叶灵反手握住苏子的手，将她往回轻轻一带，她仿佛没用什么力气，就把比她高出许多的苏子拉到了身边。 “我们回去找斯卡，”叶灵果断的说道，又温和了口吻，安慰着苏子：“冷静一点，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可以放心的依赖我。” 苏子有些吃惊的看着叶灵，表情有点怔然，显然是没想到“脆弱”的人类少女，竟然能牢牢的控制住她的举动。要知道她可是能通过二等士官训练。然而苏子依然不赞成的看着叶灵：“我不能让您置身危险之中……” 她的话没说完，叶灵突然拉着她，迅速飞跃而起，轻若无物的越过数十米的距离，而她们原先站立的地方，被突然射来的激光炸出了一个浓烟滚滚的大坑。 苏子又惊又怒：“是什么人！出来！” 空气一阵扭曲，三名浑身是血的宇宙佣兵从伪装光谱里现身了，它们看起来好像是被捏扁了的扁条，只有一个人还四肢完好，背着一个失去了双腿的扁条佣兵，而旁边搀扶着他的另一个扁条生物则只剩下了一只胳膊。独臂的扁条生物气喘吁吁的说：“真是倒霉，又碰到了两个改造人小妞。” 苏子一把捂住嘴，眼泪顿时不住的流淌，拜改造人强大的嗅觉，她已经闻到了这三个突然出现的袭击者身上属于斯卡的鲜血味：“你、你们袭击了斯卡？” 叶灵闻言一怔，顿时紧紧的盯住了他们。 “你说那个改造人小狗子？”独臂的扁条生物嘿嘿一笑，似乎仗着手中的武器，对收拾两个力量不怎么强的女性改造人很有信心，泄愤似的说道：“那小子应该快死了吧，呸，跟我们作对。活该！” “既然这样，”叶灵淡淡的说道：“那就没必要对你们手下留情了。” “哈哈，你在讲笑话吗，小妞，”独臂的扁条生物毫不客气的嘲笑起来，正欲再说些什么，笑声却戛然而止，一道雪亮的剑光迅速而精准的割断了他的喉管，扁条生物张大的嘴还没合拢，便保持着可笑的姿势倒了下去。 “老三！”扁条老大原本正悠闲的看着小弟挑衅改造人女性，一眨眼间同伴居然便无声无息的死了，他悲愤的唤了一声，放下背上的老二，就朝着叶灵奔去。 叶灵看也没看他，随意挥出一剑，将老大逼得向后退去，正待一剑结果了这个奇怪的扁条，突然她心中一悸。近乎本能的向后一跃。 她才刚刚退开，原本站立的沙滩便突兀的缺了一块，仿佛被人无声无息的挖掉了一样。而一旁躺在地上，被割开了喉管的独臂扁条生物居然缓缓的站了起来。 “老三！”扁条老大激动的唤了一声。却见独臂扁条缓慢的瞥了他一眼，目光便看向了叶灵，语气带笑：“诶呀，好敏锐，被你躲过去了呢。” “老三……？” “你是叫西格非吧，”“老三”转而看向扁条老大，微笑着说：“这两年里，你为我搜集了不少有趣的情报呢，谢谢你。” 名为西格非的扁条生物呆滞的长大了嘴巴，他愣了几秒，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浑身一颤，然后居然连沙地上失去了双腿的同伴也不管，飞速的朝林中跑去，“老三”笑眯眯的看着他，伸出两根手指，凭空捏起，像是拈着线一样，往回一拉—— 西格非的动作陡然停住，他停得那样突然，以至于像个怪异的木偶，关节都因为反冲的力道而扭曲，“老三”再轻轻的动了动手指，西格非就以倒退的姿势，快速从林地间退回沙地。 “老三”伸手拍拍他呆滞的脸，笑眯眯的说：“真不错，两年前放进去的，到如今的也还这样好用。” 摊在沙地上失去双腿的扁条生物终于认出了什么，声音颤抖着说：“是你……你这个疯子……”他蓦然嚎叫一声，双手扒着地面奋力的朝着前方爬去，拖出两道鲜血淋漓的痕迹。 “老三”仿佛对他视而不见，只是充满兴味的打量着叶灵。 “……你是谁？”叶灵皱眉看着突然间“死而复生”的扁条生物，握紧了手中的剑。 “啊，这个问题，解释起来稍微有点麻烦呢，”“老三”仿佛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伸手握住了西格非的脑袋：“就用它来举例好了，看清楚哦。” 他用手指在西格非脑后轻轻一戳，一股水银般的液体便从西格非的耳朵、嘴角、鼻孔中缓缓流出，在空气中凝聚成一团，被“老三”轻轻的托在手中把玩。他笑眯眯的看向苏子：“那边拿着剑的小姑娘不清楚，不过，你应该知道的吧。这个是什么。” “……纳米机器人……”苏子轻声叫破了水银状物体的真面目。 “真聪明，答对了，”“老三”微笑起来：“这是超过亿万量的纳米机器人，我将它们注射到了这个三个素材的身体中，你看，这样他们就能完全被我控制了。” 他说着又轻轻的拈动手指，西格非就像个木偶那样扭动起来，过了片刻，居然在脸上摆出了跟“老三”一模一样的笑容。 “不可能，生物体怎么能操作如此巨大量的纳米机器人！”苏子下意识的反驳，才说了一句，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慌的捂住了嘴，恍然大悟般的看向了“老三”：“你、你是……” “嘘，”“老三”竖起一根手指，轻轻的放在唇边，含笑说道：“好孩子不可以随便泄密的。”说着他凌空一抓，空气中的水银忽然拉直成一条线，已经爬到了林地边的老二便被牢牢的卷住，被“老三”紧紧的掐着脖子提起来。 叶灵突然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危机感，顾不得多想，她飞快的挡在了苏子的面前，剑光一闪，给苏子划出一个剑气的护罩，她自己则是飞身朝那诡异的“老三”扑去，剑气凌然，想要将他斩杀。 “老三”对叶灵微微一笑，将断掉了双腿的扁条生物面朝她举起。扁条生物的躯体猛然膨胀起来，凄厉的惨叫声中，扁条生物的身体如同被充入了过量气体的气球那样爆炸开来，一个压缩到了极致的无形气压朝着叶灵冲击而去。 叶灵身上的护身玉符顿时一片白光，庞大的气压中，一种极其尖锐的声波如同锋利的刀子一样，插入了叶灵的脑中，将她的识海掀起惊涛骇浪！叶灵顿时浑身僵硬，护身玉符不堪重负一般的碎裂，炸裂的气压直接打在了她的肉体上。 海滩犹如狂风过境，一切平息之后，苏子浑身脱力的跪倒在沙滩中，只觉耳中一片嗡鸣声，她勉力抬头，看向叶灵，黑发的少女保持着持剑的姿势，僵立在沙上，她的衣衫已经被气压炸得破烂，七窍中缓慢的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她如玉一般的脸庞缓缓流下。 “老三”扔掉手中的碎肉，笑眯眯的踱步到叶灵的跟前，黑发少女依然睁大着眼睛动也不动。 “混蛋……不准碰她……”苏子挣扎着想起身，被“老三”一脚踩着头摁倒在沙地上，他望着叶灵，见她努力的转动眼球，想要看看苏子的状况，不由笑着说道：“不要白费力气啦，这种生物的种族天赋就是声波……所以他们才能在没有导航的情况下，找到这个岛屿呀，要是普通的改造人，应该已经被震死了才对，你很不错哦，不过你的五感也基本都丧失了吧。还是不要逞强啦。” “不准、伤她……”叶灵拼尽全力，想要聚集起力气，“老三”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将苏子更加用力的踩到了沙子里：“好努力哦，居然还能说话。看到这个女人，跟那个犬族改造人那么拼命的维护你，我才会好奇啊，幸好当初也给这具身体注射了纳米机器，可以远程接入这个躯壳。” 他说着松开了脚，慢慢的朝着叶灵走去：“就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吧……嗯？” “老三”轻轻的侧过头，躲开了一粒石子的攻击，他转过身，只见碧波之中，浮起了一个巨大的水母状生物，十几条触手都卷着石子，拼命的朝他扔来。 第17章 碧波怒哮 【——这只水球，想要保卫你至死】 小石子一颗接一颗的飞向“老三”，又被凝聚在他身前，犹如液体般流动的水银屏障吞没，无声的碾成了碎末。 “老三”充满了惊奇的看着奋力攻击着他的水球，语气中满是惊叹：“塞壬一族？没想到居然还有活体存在。这幅模样，你还在转化期吧。这么拼命的想要保护那个女孩吗？” “不、不准……伤害她。”水球举起了所有的触手，努力将自己的躯体膨胀起来，让它的看起来好像一下子变大了好几倍。它挥舞着触手，不停的将石子、碎掉的贝壳、断裂的珊瑚块从海中捞起，掷向岸边的敌人。 “老三”啪啪啪鼓起了掌，惊叹着说道：“好感动，明明毫无自保的能力，却勇敢的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跟电视里演的一模一样呢。我要奖励你。” 凝聚在他身前，由无数纳米机器人组成的水银，忽然像沸水那样震颤起来，飞快的凝聚成一线，从尖端开始向后凝固，眨眼间变成了一支纯黑色的利箭，暗蓝色的不详电流环绕着它，而后猛然飞射出，仿佛炮弹一样直击水球。 强大的气流将空气都灼烧出了热度，利箭呼啸着划开海水，猛然洞穿了水球的躯体，它扬起在身前的触手被瞬间灼化，像融化的巧克力那样消融掉，圆圆的躯体好像被蛮力咬掉了小半边，水球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再也支撑不住，蓦然摔倒在水面，，拍开巨大的水花。毫无声息的沉入海地。 “哈哈哈。”“老三”看着水球的模样，居然发出了十分愉快的笑声，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残忍的得意，就像是因为好奇而撕掉了蝴蝶翅膀的孩童，看着那濒死的昆虫，天真的笑着：“原来塞壬一族成功转化之前，真的这么弱哦。早知道我就用更加小的当量了。你开心吗，你实现了你的梦想，保护那个女孩而死了。” “老三”笑了一会，却渐渐疑惑的停下了笑容，不解的看着海面。半晌，他惊奇的赞叹了一声。 波涛渐涌的海面，突然翻滚起数米高的浪涛！浪涛之中，水球从碧波间冲出海面，触手牢牢的卷着射向它的黑色利箭，口中发出尖锐的鸣啸声，而周围的海域仿佛被这声音所震动，一股巨型的水柱蓦然从海上直入天空，水球则高高的立在水柱之上，犹如传说中能操纵大海的神明，驾驭着怒涛朝着“老三”扑来！ “哇，”“老三”的口中发出了赞叹的声音，身前飞快的凝聚了一片雾气似的屏障：“好厉害，在转化期就能操纵洋流，了不起！” 他笑嘻嘻的看着水球携千钧之势狂啸而来，仿佛在看着一个落入水面不停挣扎的小飞虫，他身前缓缓流动着的水银薄雾忽然固化，数百个暗蓝的光点闪烁着，蓦然如同微型炮口那样，射出密集的电磁炮！ 水球不闪不躲，正面迎上那可怕的炮火，层层海浪犹如有意识般聚拢在水球的面前，组成厚重的屏障，却在触碰到电磁炮的瞬间被高热蒸发成滚烫的水汽，水球凄厉的鸣叫一声，它的躯体好像被打穿了的筛子，然而它却强忍着剧痛，怒号着扑到“老三”跟前，倏然举起卷着黑色利箭触手，猛然将它刺入了“老三”身前的水银屏障。 “老三”微笑的表情一凝，两股水银撞击在一起，好像正负粒子那样互相吞噬，屏障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水球的触手像一道闪电，尖端的质地悄然改变，闪烁着刀锋般的冷光，蓦然捅进了“老三”的心脏。 噗，水球的触手从“老三”的背后洞穿，它气喘吁吁，身躯不停的淌着透明的蓝色鲜血，整个“球”的体积都好像缩小了一半，却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哇，好聪明呢。” 只听一声赞叹般的轻笑，“老三”缓缓的抬起头，笑嘻嘻的看着水球，他的心脏部位干巴巴的流了一点点暗褐色的血液，“老三”却好像浑然不觉：“不过也好笨的啦，纳米机器人存在于这个躯壳中的每一处，光破坏心脏，根本没用的哦。” 水银屏障上被撕开的裂口蓦然收拢，像闸刀那样切断了水球的触手，水球嘶哑的痛叫一声，躯体软绵绵的滑到了沙地上。 “老三”一脚将它踢到了一边，哼着小曲，轻快的走向叶灵：“真是了不起的塞壬族，不过好可惜，最后还是没能保护得了她呢，嘻嘻嘻，那边的黑发小姑娘，看着心痛吗，想要杀了我吗？你的眼神真可怕啊。” 一根触手却颤抖着缠住了他的腿，阻住了“老三”的脚步， 水球从地上抬起身躯，挣扎着、蠕动着， “不、不许……”它圆圆的蓝眼睛里落下了泪珠，好像一个绝望的溺水者，拼命的缠着“老三”的脚，想要用这微不足道的力量，阻止这可怕的敌人：“不许伤害、她……” “老三”好奇的停下脚步，歪头看着它。 水球艰难的发出一声喘息，又支起它断裂的触手，在沙地上爬行着，它在陆地的行动极为困难，又身负重伤，几乎是拖着一路鲜血，缓慢的、坚定的爬到了叶灵的身边。 叶灵的七窍中不断渗出细小的血丝，僵硬的立在沙滩上，只有眼球可以转动，她眼睁睁的看着水球爬到身边，嘴唇不停的蠕动，想要发出声音。 “叶、灵……”水球虚弱的唤着她的名字，又慢慢的伸出触手，轻轻地、温柔的擦拭着她脸上的鲜血。目光里仿佛有无限眷恋。 然后它立起身躯，张开所有触手，像一张宽阔的被子，从背后温柔的包裹住叶灵，将她的每一根发丝都藏在身躯之中，断裂的触手像坚固的盾，竖立在她身前。 “笨蛋，你……”叶灵拼命积蓄着力量，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肉身直接承受了可怕的爆炸，识海也被声波所伤，躯体仿佛脱离了掌控，眼着水球将自己牢牢的包裹住：“傻瓜……你想做什么。” ——我想保护你啊。 水球像安慰孩子那样，温柔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它的身躯逐渐变硬，好像在瞬间转化了自身的体质：“没、没事了，不要怕……叶灵不怕……塞壬会，保护你……” ——再也没有谁能伤害到你。 “……哦，”“老三”感慨的看着水球，眼中居然渗出了一丝泪光，他擦擦眼角，赞叹着说：“多么令人感动的一幕啊，塞壬用身躯保护了少女，献祭自己的生命，凝固成塞壬一族最强大的防御之壳。” “不过，”他放下手，又笑嘻嘻的说：“好可惜，我不打算让你凝固成型哦。塞壬的防御之壳，让我想想，好像是叫做鲛珠？这还是人类取的名字呢，以身躯化为坚固的壳，就是虫族也不能轻易打碎，万一真的让你成功啦，我还怎么研究你怀里的小姑娘呀。” 他微笑着竖起一根手指，轻轻一划，咆哮着的电磁炮便以刁钻的角度朝着水球袭去，完美避开了水球怀抱里的叶灵，只是对准了水球的要害。 一片金色的剑光却突然弥漫了天地，交织的凌冽剑气轰然撞上电磁炮，巨大能量在空中相撞，发出轰鸣的声响，剑光锋利未减，呼啸着绞碎空气中游离着的细小的纳米机器人。强烈的风压荡开砂砾，将地面划出一道巨大的裂痕，一直延伸到“老三”的脚下。 “你知道吗，”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叶灵终于摆脱了僵直，站直了身体，从水球交叠的触手之间伸出了手臂，寒光烁烁的青锋直指着“老三”，剑气随着她的话语而鸣动不已：“有句话叫，反派死于话多。” 第18章 漫花丝雨 “灵儿知道什么是炼剑成丝吗？” “回禀小叔叔，是把剑气分成千丝万缕，一剑生万法。” “不错，我们剑修毕生只修一剑，今天小叔叔就让你看看，你要好好参悟，以求早日突破。” 叶灵将水球轻轻放到苏子身旁，便握着剑一步一步走向“老三”。 她的模样很是狼狈，衣服被炸得只剩下一点碎布条还堪堪挂在身上，鞋子早不知道去了哪里，丝丝缕缕的鲜血滴落在沙地上，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带着鲜血的脚印。然而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锋利。 “老三”轻轻的挑眉，依然是笑嘻嘻的：“小姑娘，你看起来好像要将我吃了一样呢……这么心痛吗？” 游动在他身前的水银蓦然聚拢，如同一个巨大的炮口，射出极为灼热的电磁炮，不同于攻击水球时那样细小而分散，这束电磁炮将所有的能量聚拢在了一起，甚至将空气都灼出了声响。 叶灵举起手，掌心出现一个白净的羊脂玉瓶，玉瓶小巧玲珑，正好被她一掌握住，飞驰而来的可怕光炮像被网住的鱼那样，被玉瓶飞快的吸了进去。剧烈的风压在瓶口旋转着，突然增强了一倍的电磁炮原路返回，朝着“老三”射去。 灼热的能量将位于电磁炮范围内的整片海滩都烧成了黑色，炮火散去，老三从水银组成的圆球状防御壳中现身，水银又恢复成一团漂浮在他身边。他一挥手指，水银分散成数股，转瞬编制出一张细密的网，朝着叶灵罩下。 叶灵一剑刺破这张电光闪烁的网，“老三”却嘻嘻一笑，从交战开始，便呆呆的立于一旁的扁条老大西格非，突然飞快的跑向了苏子和水球。 一边跑，他的身体一边飞速的膨胀，最终变成一个庞大的“球”，奔跑着跳到苏子和水球身旁，猛然炸裂开来。 一股柔和的白光却在倏然亮起，天地间响起一声肃穆的钟鸣。一个庞大的铜钟悬浮在水球和苏子的上空，缓缓的旋转着，将爆炸的气压、尖锐的超声波尽数挡在外面。 肃穆的钟声里，叶灵一跃而起，金色的剑光贯彻天地： “金光分水剑第四式，漫花丝雨！” 如同落雨一般细密的剑气迅速摧毁了空气里游离的纳米机器人，叶灵落到地面，手中青锋鸣动着，飞快的刺穿“老三”身躯的各个要害，她在一瞬间刺出了一百二十剑，最后一剑捅进“老三”的胸口，剑尖从他的天灵穴中洞穿而出。 两人贴得极进，金色的剑气顺着“老三”身躯上的伤口涌入，将这具身体的内部绞了个稀烂。叶灵抬起眼眸，冷淡的说道：“你所有的纳米机器人都已经被摧毁了，多谢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杀死这具傀儡。” “老三”微笑着，眼神中好似流淌着盈盈的光芒，他用一种难以形容，仿佛是欣赏稀世珍宝的眼神看着叶灵，半晌，他伸出舌头，轻轻舔掉了叶灵脸上的血珠。 “唔……”他闭上眼睛，好似回味：“多么熟悉的味道……这个基因，我总算是明白了你的身份了哦。” 叶灵抽出剑，一剑抹断了他的脖子。 “老三”被直接割断了整个脖颈，头颅向后坠去，只剩下一层皮还连着，伤口一滴血也没有流，他伸手将自己的脑袋缓缓扶正，表情居然还是笑着的：“漂亮的小姑娘，别生气呀，下次我一定不用这样寒酸的躯体来见你……所以，不要对我这么凶啊。” 他轻轻笑着，化成了一滩齑粉。 “……” 等到再也感觉不到一丝危险，叶灵有些脱力的轻喘一声。拄着剑跪倒在沙地上。 暗红色的鲜血缓缓从她的口鼻中涌出，不断滴落到沙地上。以练气期的修为施展漫花丝雨，毕竟还是有些勉强。叶灵抹掉遮挡了视线的鲜血，握着剑走向苏子和水球。 她喂苏子吃下一颗回元丹，眼看她虽然昏迷着，然而气息逐渐平稳，便松了口气，看向了水球。 水球的模样比苏子凄惨百倍，它的触手几乎全部都断了，身体也像是缩水了一半。躺在沙地上，气息微乎其微。 叶灵小心的将回元丹递到它圆圆的身躯前，却不知道它的嘴在什么地方。她轻轻的抚摸着水球：“醒醒，把丹药吃了，快醒醒。” 水球发出一声微弱的喘息声，圆圆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叶……灵……” 叶灵连忙将丹药递过去，小声的说着，好似害怕稍微大点的音量，就会将这个生灵给吓得睡过去：“把这个吃了，就会好起来的，快吃呀。” 水球顺从的卷走了回元丹，缓缓的送进了口中。 叶灵长舒一口气，她将水球抱到膝盖上，一遍遍的抚摸着它的身躯：“没事了，这是我母亲亲手炼制的灵药，能活死人肉白骨，再严重的伤势只要吃上一粒就会好……你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水球柔顺的趴在叶灵的膝盖上，触手缓缓的抬起来，只抬起了一点，就好像再也没力气一样，向下滑落，叶灵赶忙伸手握住。 水球长长的舒了口气，触手温柔的抚摸着叶灵的手，眷恋而又不舍。然后，它松开一直蜷着的尖端，将一块粉红色的水晶放在她的掌心里。 “……” “叶、灵……”水球轻轻拍打着叶灵的掌心，好像在安抚一个孩子：“不要、难过……塞壬希望，你一直都……笑着。” “对不起……”它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拍打的幅度也越来越小：“没能、保护好你。” 一直温柔的抚摸着她掌心的触手不动弹了，叶灵握着手，不知所措：“醒醒，不要睡……我、我以后再也不凶你了，你想摸哪里都行……”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玉瓶，将里面的玉髓液尽数倒在水球的身上，这是从东海海底采集的万年玉髓，极具灵气，能让枯死的古木回春。 叶灵满怀希望的将一整瓶玉髓都倒到水球身上，潮水渐涌，水球却再也没了动静。 “怎么会呢……”叶灵不敢置信：“为什么都没有用。” 叶灵不知道心中翻涌的情绪究竟是什么——生死有命，修道者需看开这些，否则大道难图，她一直恪守着长辈的教导，坚守本心，明净淡泊。 她天赋极好，又出生世家，在地球灵气日益稀薄的现世，以十五之龄问鼎筑基，谁不赞她一句前途无量？然而终究她也才15岁，哪里真的能心如冰雪，不染尘埃。 叶灵需要用力咬着唇，才能控制住不掉眼泪，然而眼眶却还是红了，她将手中灵剑插在地上，面朝东方而跪，尽量平静的说：“父亲、母亲，女儿无能，枉费二老多年教导，竟让贼人暗算，连累友人替我受难。修真一道需知天命、看淡生死，然而女儿不愿、不愿……” 不愿它死啊！ “……不愿友人因女儿丧命，今日对剑起誓，愿将往日福报还于它身，还望天地怜悯，留一线生机！” 说着她割开掌心，握住水球的触手，开始缔结——平等契约。 这是叶灵想到的唯一能挽救水球生命的办法了，以契约之力，将她的生命力分给水球，修真者跟灵兽缔结契约往往是主从契约，叶灵不愿意给水球加个枷锁，而它现在又是濒死状态，因而，她以剑心起誓，将她自踏入修真一途以来，所做功德回报的福报，都转到水球身上，希望能够保护它安然度过缔约。 光芒闪过，一个代表着契约的符文没入水球体内，它的身躯发出一阵微弱的光芒，触手突然全数掉落，像熟透了而自然掉落的果实那样。它圆圆的身躯像中央收拢，最终变成了一个半人高的蓝色球体。 叶灵抚摸着这个不再透明的球体，感受到手掌下细微跃动，水球的心跳趋于平稳，终于松了口气。 第19章 从天而降 “把她交出来。” ——那犹如从冰雪之中走出的王虫这样说道。 燕夙玉眯着眼睛，看着通过暗线同步传回的画面，目光紧紧的盯着白蓝的身影，轻轻的重复着他的质问：“她……？” 看来虫族果然是冲着第五军来的。只是燕夙玉想不到，提埃究竟劫持了谁，能让王虫不惜亲临战场。 ——不过这不重要了。 “呵呵……呵呵哈。”燕夙玉轻轻的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满脸狰狞，完全破坏了他绝美的容貌。他一边笑着，猛然捶碎了主控台的动力源，从中拽出一组闪耀着莹绿光芒的能源石。 烽烟号本就所剩无几的动能储备顿时下降了二十个百分点，主控室的灯光一阵闪烁，烽烟号庞大的舰身竟然都微微的一颤。 “团长！”还活着的副驾驶员惊慌的喊道：“您、您要做什么！” 燕夙玉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他捏着能源石，回头看了一眼烽烟号主控室里的众人。目光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然后，他展开一个笑容，风华绝代，倾国倾城：“逃命去吧。” “……什么？” 燕夙玉垂眸看着掌中的能源石，莹绿色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笑容犹如罂粟一般美艳而危险：“我已经不想要这个坏掉的玩具了，看在你们还勉强令我满意的份上，剩下的动能就留给你们了，这些足够支撑三十架逃生舰。抢不到的人就跟着烽烟号一起坠落吧。” 他眯起眼睛，又发出一声轻笑：“能和烽烟号死在一起，也算你们死得其所。” 随后，燕夙玉仰起头，微笑着闭上眼睛，将掌心的能源石一并吞下，就像吞吃糖果那样，轻易的嚼碎了硬度堪比金刚钻的能源石，清脆的断裂声在他的牙齿间滚动，莹莹的绿光涂抹着他的红唇。红艳艳的蛇信伸出来，仿佛十分满足的轻颤着。 他又闭着眼睛静静站立了几秒，犹如在回味着美味一般。布帛碎裂的声音响起，燕夙玉的身躯一点点变化，骨架变得粗长，手指长出了锋利的爪子。撕拉一声，他背后的衣衫尽裂。伸出一对犹如蝠翼般的巨大翅膀，根根骨刺上都闪烁着剧毒的冷光。 燕夙玉睁开一眼，挥动翅膀，犹如一颗炮弹那样洞穿了烽烟号，穿破自己的座驾，飞入了宇宙真空！ 他的翅膀已经完全舒展开，身躯也彻底变化，那是一个根本不存在于现实的生物：体长超过五十米，蝙蝠一般的双翼，似龙又似蛇的身躯，暗金色的鳞片在炮火的辉映下熠熠生辉。 ——传说蛟千年化龙，龙五百年有翼，即为：应龙。 红艳艳的蛇信随着他的冷笑而不断的吞吐着：“宇宙最强的生物……王虫，就让我亲自来验证吧！” 他挥动双翼，朝着金塔号飞驰而去。 …… ………… 金塔号的主控室一片狼藉， 墨元咳嗽着站直身体，他的眼镜被震碎了一边，墨元干脆扔掉，警惕的注视着那银白色的人形王虫。 “开火！”主驾驶员端起小型聚光炮，主控室里的所有改造人都拿起了武器，朝着白蓝疯狂的射击，王虫却根本不躲不闪，那些威力巨大的武器，打在他的硬甲上，连一丝痕迹也没能留下。 猛烈的炮火之中，白蓝面无表情的站立着，头上两个毛茸茸的蛾触左右转动着，仿佛在搜寻着什么，半晌，他好似自言自语：“她不在这里。” 从他口中吐出的是极为标准的中文，与最初的滞涩相比，已经流畅了许多。墨元这些天来苦学汉语，勉强听懂了。随即大吃一惊。 ——叶灵前往大洋岛十分隐秘，行程只有参与珍珠行动的成员知晓，甚至大部分的第五军成员根本不知道金塔号上曾经短暂的接待过一位人类少女。这名王虫又是怎么知道的！ “虫族！你想将她带走吗？”墨元握着琥珀，厉声质问：“你们怎么能无视她自己的意志！你们没有这个资格！” 王虫的表情却没有一丝波动，甚至根本没看墨元一眼，只是又仔细的转动起了触角，仿佛在做细致的筛查。 “你们会伤害到她。”提埃神情莫测，开口说出了同样可以作为教科书一般标准的中文。 白蓝的触角一顿，目光终于再度转向了改造人，银蓝色的双瞳之中冰冷彻骨，没有一丝感情：“畸形的背叛者，不配使用主人的语言。” 银白色的王虫消失了，突兀的消失在了所有改造人的视线里，墨元一怔，就连提埃的眼神中有一丝诧异，随后他突然向一旁闪躲，他原本站立的地方，连同身后坚硬的合金墙壁，被整个的纵切开来，指挥台从空中坠落，空气震动的蜂鸣声才随后响起。 白蓝的身影出现在被斩断的指挥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提埃狼狈闪躲的身影。 ——那根本不是消失，而是速度太快，快到众人看不清的地步。 “指挥官！”第五军的人惊叫起来，举起手中的武器朝着白蓝攻击，试图给他造成一些伤害，副驾驶员不断的与护卫舰联络：“敌人入侵母舰，请求支援，请求……” 白蓝一击切断了他的脖子，副驾驶员睁着眼睛，不甘的倒了下去。提埃怒吼一声，飞快的化为一只通体深灰的巨狼，朝着白蓝扑去。 银白色的王虫根本没将这只巨狼看在眼里，一拳将凶猛扑来的提埃打得飞起来，撞到操作台上，将巨大的屏幕撞得粉碎，随后他振翅飞起，额头的触角转动着，一道红光在他手中凝聚着，卷起极为不详的风压。 恰在此时，燕夙玉一头撞进金塔号，将金塔号的外壁撞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宇宙真空冰冷的寒气随着他的身影一并进入了主控室，他彻底变化成蛇类的脸上绽开一个称得上是笑容的表情，只是万分狰狞，莹绿色的光芒在他的口中涌动，然后猛然与白蓝释放出的红光撞击在一起。 两股巨大的能量在半空相触，终于将摇摇欲坠的主控室炸得粉碎，金塔号庞大的身躯上洞穿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母舰内部的生命系统顿时失衡，靠近缺口部分的部分改造人顿时哀嚎着倒下，死在极度的冰冷，或者窒息之中。 “呵呵，”燕夙玉的口中发出一声轻笑，蔑视着从碎片中爬起来的巨狼，声音如同滚滚惊雷：“提埃指挥官这幅模样可是真是狼狈。怎么，没想到吧，有一天你居然会被我所救。” “燕夙玉，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不联手我们都得死在这里。”墨元奔跑到主控台前，勉力控制住金塔号的晃动。 “笑话！”燕夙玉冷哼一声：“别把我跟你们这些贱人相提并论！” 外表酷似应龙的异兽挥动双翼，数千道锋利的无形风刃呼啸着朝白蓝飞去，白蓝飞身而起，以极快的速度接近了燕夙玉，一掌按住了他涌动着莹绿光芒的嘴，将庞大的异兽直接按倒在地，他的身躯与燕夙玉的第二形态相比异常渺小，那只按住燕夙玉头颅的手却仿佛有千钧之力，任凭应龙狂躁的挣扎也纹丝不动。 灰色巨狼却在此时扑来，一口咬住了白蓝半边身体，燕夙玉趁机挣脱出来，直接吐出莹绿色的光炮，完全不顾提埃还站在一旁。若不是巨狼退得快，也要被那束绿色的光炮笼罩进去。 浓烟滚滚，烟雾散去，白蓝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他脚下的金属已经被能量炮灼成了水，他就踩在温度极高的铁水之中，硬甲上只是多了些焦黑。 “啧！”燕夙玉咬牙，正准备再来一次，却见金塔号的缺口之中，又缓缓降下两名王虫。 “……” 这两名王虫的外表几乎一模一样，都是银发紫瞳，头上有着如同蝴蝶那样细长的触须，背后展开极为艳丽的蝶翼，随着他们轻轻的煽动，落下闪烁的鳞粉。 他们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金塔号中的众人，其中一名王虫与白蓝对视一眼，进行无声的交流，随后仿佛商议完毕一般，扇动蝶翼，两股肉眼可见的龙卷风迅速成型，狂哮着朝燕夙玉卷去。 燕夙玉发现自从这两名长着蝶翼的王虫出现之后，周围气流的主导权便被他们夺走，他将翅膀收拢在身前，挡住怒哮的龙卷，口中喷射出一道灼热的光炮，另一名蝶翼王虫飞上前来，徒手接住光炮，他的掌心顿时一片焦黑，他却恍然不觉。 应付一个白蓝就已经非常吃力了，如今对方又来了增援，还有三个王虫根本就没现身，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虎视眈眈着。墨元苦笑一声，调取出了自爆程序，手指停在启动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真想再见见那位少女啊。 他出神的想着，余光瞥见一道闪电般的光。 ——那是莫尼克的专属战舰，正穿过交战的舰队，飞快的驶向了克拉星。 王虫们一齐看向了这不同寻常的战舰，白蓝与那两名蝶翼王虫对视一眼，无声的沟通完毕，只见金塔号的外壁飞出了第四个王虫，犹如流星一般飞射而出，落到莫尼克的战舰外壁上，牢牢的抱住了艇身。徒手掀开了战舰的外壳。 光看外表的话，这名王虫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面容十分精致，仿佛是个美丽的人偶娃娃，他的背后有着黑色硬甲，手臂从手肘开始，长着如同螳螂一样的刀镰。锋利的刀镰轻轻一挥，就轻易切开了飞艇的合金外壁。落到了莫尼克的面前。 银发少年站在驾驶室里，一金一碧的双瞳中满是阴郁。他头也不抬，伸手紧紧的握住了王虫挥来的刀镰。 “天甲级的伴侣型。”一直面无表情的王虫居然开口说话了：“你的基因没有受到任何污染，为什么跟那群畸形的叛徒在一起。” “……新一代的血刃军团长？”莫尼克没有回头：“我记得，血刃一支的王虫，是叫飞神吧。” “……” “那么主控室里的那三个，应该就是暗影军团长白蓝，和暴风军团长赛弥尔了。”莫尼克冷冷的笑了一声：“你们说联邦如今的改造人都是畸形垃圾，然而暴风一支的王虫却也产生了变异，居然有两个。” “上代赛弥尔死后没能回到叹息之巢，导致传承出现偏差，主人已经迁徙，无法进行调整。新生的王虫发生了微小的变异，出生即是两人。”外表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男孩面无表情的说着：“不过变异在可以接受的阙值之间。” “倒是你，”他将刀镰收回，指着莫尼克的脖子：“天甲级伴侣型，同为主人的造物，你要与那群背离主人的畸形为伍吗。” “……谁管你们的去死！”莫尼克低低的说着，突然大吼起来：“滚开！你们这些蠢货！别阻拦我！” 他开足了动力，一头扎进了大气圈，却见雷达屏上一片暗影——烽烟号终于消耗完最后一组动力，庞大的舰身被引力所牵引着，朝着克拉地表坠落。 ================【马上可怜的王虫们就要遭遇会心一击。】================== 叶灵握着剑，一手抱着水球，背着苏子，将两人拖回了别宫，在林地外又发现了重伤的斯卡，连忙也喂他吃下丹药。 她把重伤的三人放在暖阁的软榻上，又打开温度系统，让室内的温度保持在28°，便在守着他们静静的打坐。 叶灵自己也受伤不轻，不过她不敢入定，只吃了丹药疗伤。如今只有她还保持着行动力，便自觉的照顾起三人，神念时不时巡查着周边。防范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她刚刚将神念外放，便察觉天外飞来一物，以极快的速度坠落在大洋岛港口的海域，等那物从水中浮起，叶灵吃了一惊——居然是莫尼克！ 莫尼克的模样异常凄惨，他几乎是以一团火球的姿态扎入了海中，从水中浮起时，身上的火焰甚至都没有完全熄灭。 他的身旁也浮起了一个仿佛螳螂一样的生物，一眨眼又变成了一名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少年，那少年扬起犹如镰刀一般的手臂，面无表情的朝着莫尼克挥下。 叶灵看得心惊，顾不得多想，神念凝成一束，如同刀锋一样的刺入那“妖兽”少年脑中：“孽畜，滚开！” 这一声怒喝仿佛惊雷，蓦然炸响。沿着王虫们互相交流的精神链接网络，响彻在每一个王虫的脑海之中。他们的举动犹如被瞬间按下了静止键。 静默了片刻，白蓝率先转身，朝着克拉星飞驰而去！ 蝶翼王虫紧跟其后，也飞向了克拉星。 …… ……………… 海面上，飞神缓缓的收回了刀镰，抬头看向天空，看着那名黑发的少女从空中飞驰而来，手中握着一柄寒光烁烁的剑，她的表情如同寒冬般凌冽，目光如利剑般看着他。 ——这是一个充满了敌意的生命体。 然而飞神却完全不想将她斩杀。 叶灵将五灵钟留在暖阁保护苏子等人，自己飞身来到海边，锁定了那貌似是螳螂妖兽的少年，一道剑气便朝着他挥去。 那少年居然不躲闪，任凭剑气打在他身上，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突然他抬起头，目光看着天空，又转回了视线，两片翅翼从他背后伸出，他振动双翼，飞快的朝着叶灵跑去。 一边跑着，他一边双手交叠，互相切割着，斩断他手肘以下变成了螳螂刀镰的手臂，顿时一片鲜血淋漓。 眼看那少年气势汹汹的跑来，叶灵顾不得多想，将灵气贯入剑中，一剑刺穿了他的胸口。在任何战斗之中都几乎不曾受伤的王虫，轻易便被她刺穿了要害。 飞神不躲不闪，对于自己的胸口被刺穿无动于衷，他冲得那么快，以至于叶灵的手直接没入了他的胸口，少年的胸口一片血肉模糊，他却伸出双臂，用只剩下了上臂的手将叶灵抱住，压倒在沙地上，双翅展开，牢牢的将少女压在身下。任凭她不断用锐利的剑气割伤他的躯体。 ——烽烟号在落入地面的过程之中自然的解体，此刻漫天的巨大金属终于从天而降，坠落在海中，掀起如同末日般的狂澜。猛烈的席卷了海滩上的一切事物。 而叶灵被飞神牢牢的压在身下，在这狂澜之中，完好无损。 第20章 开始撕 巨大的金属碎片不断从万米高空坠落，掀起一浪又一浪狂澜，海水被卷上半空又如倾盆之雨落下，天空迅速乌云密布，海面上生成了可怕的气旋，在这末日般的景象里，莫尼克从海中浮起，抹着脸上的水，飞快的朝海滩游去。 他的衣服全部被烧化了，只好进行半转换，显露出了猫科动物的特征，银白色的绒毛覆盖着他的躯体，遮挡住了重点部位。一双猫耳竖在头上，尖端长着一簇如同猞猁那样的毛，三条尾巴在他身后甩来甩去。 他顶着狂风暴雨爬到海滩上，扑到飞神背上拳打脚踢：“混蛋！放开她，你这变态！” 飞神依然抱着叶灵倒伏在沙滩上，根本懒得理他。莫尼克的攻击对防御力强悍的王虫来说简直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就连宇宙战舰的能量炮都很难给王虫造成伤害，叶灵之所以能轻易刺穿飞神的胸膛，不过是飞神担心直接撞断灵剑会划伤她，索性就任由她捅了一剑而已。 莫尼克气得要命，眼看牙齿爪子都给办法给王虫造成伤害，他便撕扯起飞神的头发——王虫的头发上可没长硬甲，不一会飞神的脑袋就跟被狗啃了一样，秃了好几块。 在飞神的头发被莫尼克扯光之前，白蓝终于赶到地表，银白色的王虫从天而降，他在距离大洋岛数百米的上空停住，不断射出小股红色的光线，将坠落到大洋岛附近的金属块一一粉碎，赛弥尔紧随其后，蝶翼扇动，控制着风暴逐渐平息。 狂澜逐渐平息，只剩下倾盆暴雨依然咆哮着，两名赛弥尔缓缓降飞在半空，轻轻的振动着蝶翼，叶灵周围那一小块空间顿时云散雨收。 飞神这才松开了双臂，从沙地上起身。 “……” 没了飞神的钳制，叶灵沉默的翻身跃起，在那可怕的狂澜席卷之时，她被飞神牢牢压在身下，用翅翼挡住了一切可能的伤害，除了衣服湿了，沾了些沙子，看着有些狼狈以外，她毫发无损。 飞神的胸膛上还插着剑，一片血肉模糊。为了避免抱住叶灵的时候割伤她，他呈现螳螂刀镰状的手臂已经被他自己切断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上臂，见叶灵气起身，他用上臂夹着剑柄，将灵剑拔出，又用一只上臂揽住，另一只勾起翅翼，用翅翼将剑上的鲜血擦干净，再以双臂呈给叶灵：“您的兵器。” “……” 叶灵的表情是这样的：(⊙_⊙) 是这样的：(⊙o⊙) 是这样的：(°°) 她，好像，打错……了？ 难道，刚才这貌似是螳螂妖的小男孩，不是要袭击莫尼克？ 可是她明明亲眼……不，用神念看见了。他确实举起了类似螳螂的刀镰，挥向莫尼克…… 她连忙去看莫尼克，却又被莫尼克此时的模样吓了一跳——由于衣服都被烧没了，为了不裸着身体，莫尼克不得不保持着半转换，看着就跟还没褪掉毛的猫妖一样…… “……莫尼克，你怎么了？” 莫尼克的脸不易察觉的浮上一丝红晕，他瞪了一眼飞神，要不是这个王虫，他的座驾怎么会毁掉，他又怎么会连衣服都没有！ “没事，”他根本没能领会到叶灵震惊的缘由，抿着唇答道：“等我找到衣服就好。” “……” 被各种神展开狠狠震撼到了的叶灵，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个奇怪的小男孩还在流血。 “你还在流血……”她眼神复杂的看着飞神胸前血肉模糊的创口，犹豫了一会还是拿出一粒回元丹：“不介意的话，吃了这个，可以帮助你的伤势恢复。” 圆润的丹药躺在她的手心里，散发着浓郁的灵气。 ——反正她已经给苏子斯卡水球兽都吃过了，还施展过家传剑法，早就把不能在凡人面前显露神通这条禁令破坏得七七八八，况且这个小男孩明显也不是凡人。 心里想着各种念头，叶灵将丹药递过去，不料莫尼克却窜过来，飞快的夹走了丹药，恶狠狠的瞪着飞神，咬牙笑道：“不用担心，王虫才不会这么容易死，这种小伤，他自己舔舔就好了。” 他这句话夹杂着通用语跟中文，说得颠三倒四，叶灵好半晌才理解了他究竟在讲什么。然后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震惊的看向了飞神：“你会中文？” ——从飞神开口起，他所使用的语言，都是标准得足以作为教科书的中文。 飞神如闪电一般的窜到莫尼克跟前，他的双手被自己切断了，于是便用嘴叼走了丹药，含在嘴里，听到叶灵的问话，面容精致的小男孩脸颊鼓起一个小包，面无表情的回答：“主人的三种通用语我等都会。” 莫尼克还没反应过来，丹药就被抢走了——虽然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然而就是见不得叶灵给别人东西，于是他用英语讽刺道：“这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古人类语，你们王虫不过是仗着可以共享精神链才能精通三种语言罢了。” 天空掀起一阵细微的气流，赛弥尔挥舞着绚丽的蝶翼从空中缓缓落下，两张一模一样的美丽面孔齐齐盯着叶灵，又过了一会，白蓝清理完空中飞舞的细小碎屑，也振动翅翼，落在离叶灵不远处的沙地上。 银白色的王虫缓缓走来，笔直的朝叶灵走去，银蓝色的双瞳眨也不眨，仿佛眼中只有她一人。 莫尼克冷哼一声，退到叶灵身边站定，抱着手臂看着宇宙中最强大的生物——王虫，慢慢的围拢过来，目光里除了嫌弃以外，倒是毫无惊恐。 叶灵握着剑，看着走来的这几名仿佛是妖兽的生物，轻轻的皱起了眉。 ——这些“妖兽”，都很强。 尤其是那背后生着六对透明翅羽的银白色妖兽，气势异常强悍，远远超过她遇到过的那只筑基妖兽。 她打量着王虫们，心中不断的衡量着他们的实力：筑基期？金丹期？可是为什么他们又全都保持着低等妖兽的特征，竟然连完整的人形都没有…… 她的目光不由看了一眼飞神。又看了一眼浑然不觉，一幅低等猫妖模样的莫尼克。 ——也许是她想岔了，叶灵默然的思考着……包括莫尼克在内，他们其实是她没见过的宇宙生物，并不是什么妖兽。 “几位……究竟是敌是友？”叶灵手中握住了符箓，沉声问道。 白蓝额头的触角转动着，飞快的与同伴交流着讯息，王虫们无声的商议了片刻，暴风军团长、两名赛弥尔走上前，其中一名在叶灵身前站定，收起绚丽的蝶翼，一手触胸，轻轻的躬下身，他头上纤细的触角也低垂下去，表现出极度恭谦的姿态。 “主人，”动人的声音从赛弥尔的口中滑出，犹如咏叹：“请您无需惊慌，我等皆为您坐下之鹰犬。受您调遣驱使。” “你们叫我，主人？”叶灵不解的看着赛弥尔：“阁下恐怕是认错了吧。” “我等绝不会错认主人的气息——您不仅是高贵的纯血之子，还拥有有极高的精神力；”赛弥尔继续面无表情的发出犹如咏叹一般华美的语调，就像在背诵着歌剧台本：“您的谦逊使我等动容，您的礼贤下士令我等惶恐。” “……”完全不理解他在讲什么。 天空中却又响起了熟悉的振翅声，两名王虫又一前一后的降落在这沙地上，随即便朝着叶灵走来。他们的速度十分缓慢，仿佛不约而同的收起了可怕的力量，像个脆弱的人类那样，用双脚慢慢的走着。 莫尼克冷眼看，目光在这些面无表情的王虫们身上一一辨认。 走在前边的王虫看上去像个金发碧眼的美艳女子，身量纤细高挑，穿着犹如纱丽一样薄透的衣衫，行走间露出两根洁白修长的腿。一根闪烁着暗光的蝎尾垂在身后，随着王虫的脚步而摆动着。 莫尼克却十分清楚，王虫作为虫族可怕战力的具现，纯粹为了战争而诞生，绝不可能有女性，这名有着美艳外表的王虫，应该就是战场上负责殿后的不死军团的统领，华姬。 他又将目光移到华姬后方的王虫身上——从外表看来，这名王虫几乎跟人毫无区别，需要仔细看，才能看到他藏在发丝间那两个不起眼的触角，他的相貌十分清秀，表情也比其他的王虫更为的自然，就像个普通的邻家少年一样。不过莫尼克稍微一想，便明白过来，这名王虫，便是统帅着虫族最大的军团、负责正面战场的交战，号称征服军团的统领——亚维。 ——六名王虫，总算是都来齐了。 华姬与亚维走到叶灵面前，赛弥尔自然的退开了位置，站到亚维的身后，随后，王虫们在亚维的带领下，一齐朝着叶灵单膝跪下。 亚维抬起头，看着叶灵，他的脸上，居然展开了一个笑容——标准得像是从程序里拓印下来的微笑，连眼角的皱起的纹路都恰到好处：“以征服之名，拜见主人。” 仿佛是嫌给叶灵的震撼还不够，天空降下一艘战舰，还没停稳，便从中跳出两名巨大的狼形生物，落到地上就地一滚，就变化成了她十分熟悉的两人—— “叶灵小姐！”墨元一边喊着叶灵的名字，一边将状态保持在半转换，毛茸茸的灰色毛发覆盖住了他光裸的身躯，提埃就没那么多考虑了，直接化成了人形，没有一丝羞耻的意思，奔到了叶灵的身边，见她安然无恙，才长舒口气。 然后那两个身上没一片布的人走到同样身无片缕的莫尼克身旁，三个改造人隐隐成了一个阵营，跟王虫们对峙着。 =========【王虫们只有硬甲所以其实也是裸着的，裸vs裸，何等鬼畜的画面】====== 宇宙之中的战火逐渐平息，王虫们丢下了各自的军团，一起奔赴克拉星。剩下的虫族们便仿佛有意识一般，次序撤退。丢下大批改造人的尸体。 燕夙玉冷眼看着提埃和墨元匆匆的跟着王虫们冲向克拉星。振动翅膀，便打算冲入大气圈。 他扣在耳朵中的微型通讯器却在此时响起。燕夙玉皱着美，正准备用爪子将这不停鸣叫的玩意掏出来碾碎，一个通讯却直接跳过了他的授权，接入了频道中。 “十三，是我。” 燕夙玉的爪子一顿，准备冲进大气圈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鹤子？” ——十三是燕夙玉在家族中的排行，不过自从他的序列等级成功升到甲等之后，所有人便统一改口称他为燕少。十三这个称呼很少再被提起。唯一还会这样叫他的人，只有如今的行政首脑，联邦民主党党魁——鹤云锦。 “十三，”隔着交战的舰队，布满星域的屏蔽干扰，鹤云锦的声音如流水一般平静：“克拉星域不是久留之地，速速脱身吧。” “你都知道了？”燕夙玉变回了人身，只留下蝠翼支撑着身体，他随意的抚了抚头发，丝毫不奇怪远在辉月星的鹤云锦对遥远的边陲星域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不过这次不行，我看上了第五军搞到的一件东西，必须要去抢过来。” “回来吧……”鹤云锦仿佛轻轻的叹了口气：“烟云往联邦星域撤离的舰队遭遇了伏击，损失惨重。” “什么！”燕夙玉吃惊道，红艳艳的蛇信吞吐着：“是谁做的！虫族吗？” “是第五军，”鹤云锦淡淡道：“下手很干净，没留下多少痕迹。鹤雅死前传回来一份模糊的摄像，袭击者抹掉了标示，只能通过他们所使用的武器来判断。” “……提埃这个贱人！”燕夙玉低低的狞笑起来：“鹤子，我们这次可是被算计惨了！” “你且回来，”鹤云锦说道：“只要你还在，烟云便能重建。克拉星域的事情我已经了解了，这件事情处处都透着古怪……莫里提埃与虫族的举动十分反常。” “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燕夙玉冷冷的说，又想到那令他魂牵梦萦的甜美气息：“鹤子，我想要第五军找到的那个生命星球，原本只是受不了家族里那群人的念叨……现在，它只能属于我！” “暂时恐怕是不行了，”鹤云锦仿佛轻叹一声：“经此一役，第五军便能光明正大的扼守在克拉星域，将新发现的生命行星纳入囊中，以后联邦往外开拓，都要经过第五军。他们会迅速的从这次战争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甚至更为强大。” “第五军惨败，连金塔号都被打成了筛子，莫里提埃最应该去的地方是军事法庭。” “没有全灭便是胜利。”鹤云锦说道：“在虫族精锐尽出、王虫亲临的情况下，第五军没有全灭，克拉没有失守，这可以称是旷古烁今的伟大胜利。军政首脑是绝不会让步，让我们将他的得力爱将送入监狱。” “……”燕夙玉攥着掌心，不甘心的说道：“可我真的想要那个……这次虫族的表现很不正常，我都要怀疑，第五军是不是跟虫族勾结在了一起。” “即便他们真的结盟，宇宙也绝不会相信，”鹤云锦淡淡道：“虫族向来只有人类能够调遣，你不必担心，莫里家必然彻底倒向保守阵营，以后会有机会交锋，讨回这次的损失。” “莫里家族这是要抛弃中立的立场了吗，你怎么知道的。” “跟随在强势阵营后捞取利益的，是汲汲钻营的政客，而能在保守阵营弱势的当下，以彻底决裂的方式倒向弱势一方的——必有图谋。”鹤云锦的声音隔着宇宙遥远的传来：“莫里提埃所要的，绝非区区一个生命星球，一次势力的扩张。我们早晚会背水一战。这一次不过是暂时落下帷幕，中场休整而已。” 随着最后一个话音落下，通讯切断了。燕夙玉浮在宇宙中，目视着下方的克拉星，良久，他冷哼一声，化身应龙，挥动双翼，往联邦星域飞去。 第21章 继续撕 被狂澜席卷后的海滩到处都散落着从深海卷起的珊瑚礁石，一些色泽艳丽的鱼类在海滩的潜水处游动着。满目狼藉之中，唯有一块空地干干净净，三名浑身没有一片布料的改造人正与同样只靠硬甲遮羞的王虫们对峙着。 墨元多少有些羞耻心，保持着半转换，好歹有一层皮毛遮羞，不时窘迫的推推眼镜——即使他根本没戴；莫尼克的注意力全在王虫们身上，尾巴一甩一甩的，差不多已经被猫科动物的本能所主导，已经顾不上自己虽然覆盖着皮毛，实际是赤身裸体的状态； 唯有提埃最为坦然，保持着人类的姿态，依然是那副冷淡禁欲的模样，光明正大的□□着，展示他结实的胸膛，健美的腰肢，和修长有力的双腿。 “……”叶灵从储物袋里翻了半天，总算是在角落里找到一卷布料，应该是她做小玩意时剩下的材料，她尽量不去看提埃，视线放空，将布卷递过去：“若不嫌弃，请先用这个。” “谢谢，”提埃坦然的接过，然后就抱在手里，完全没有披上的意思。 “畸形，”赛弥尔面无表情的说：“主人赐予物品，你竟不跪地接受。” “狂妄至极。”另一名赛弥尔补充道。 他们所使用的都是标准的中文，遣词用句有些已经超出了日常对话的范畴，提埃其实只听了个半懂，不过这不妨碍他抱着布卷，用一种微妙的目光睥睨着王虫们：“改造人一向担任更为亲密的生活伴侣，不需要像士兵那样绝对服从。” 这些日子提埃不仅恶补中文，也深入了解了一番千年前人类帝国的历史，人类最初制造改造人时，是抱着补充自身基因库的目的，因而花费的心血极多，之后各种类型的改造人逐渐诞生，融入人类社会的各个领域，而虫族则是作为单纯的战争机器诞生，一向奔赴在前线战场。甚至由于恐怖的战斗力，而被人类深深的忌惮，用极端的手段牢牢控制着他们的忠诚。 以基因层面来说，虫族没有任何机会摆脱人类的控制，它们整个族群，就是一个结构严密、绝对忠诚的暴力机器。 王虫们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提埃的中文造诣极其一般，那句话他是以联邦通用语说出的。对于王虫来说，所有不是人类通用语的语言，即便能听懂，也根本没有必要理会。更别说使用这种联邦的畸形们搞出来的语言。 两种语言都能听懂的叶灵：“……” “主人，”亚维保持着那仿佛从程序里拓印下来的微笑：“是否需要对这名畸形进行制裁。” “叶灵小姐，您千万不要相信这些虫族，”墨元迫不及待的从提埃手中抢过布卷，披在身上，终于能安心的关注起眼前的事物，靠着那点微薄的汉语词汇量，勉强弄明白王虫们仿佛是在进献“谗言”，立刻就高声道：“我们对您的忠诚绝对没有任何虚假！” 莫尼克烦躁的甩着尾巴，将墨元推到一边，凑到叶灵身边仔细的嗅着，担忧道：“别管这群白痴了，你怎么样，你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 他想了想，立刻焦急起来：“是刚才伤到哪里了吗？”又瞪了一眼飞神：“这个无能的家伙，连个浪花都挡不住！” “我很好，谢谢。”叶灵有些无力的道：“……诸位，不如先去别宫？这里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我抱着你过去吧，”提埃马上说道：“你似乎很疲倦。” “还是我来，”莫尼克伏下身，迅速变成了一只高约三米的巨型猫科动物，从外表看，很像是放大的波斯猫，浑身都覆盖着雪白而柔软的皮毛，脸部却又更类似猞猁，三条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一金一碧的眼眸凑到了叶灵跟前，对着她柔软的“喵”了一声。 “我也可以……”墨元揪着布，紧跟着说道。 亚维转过视线，保持着仿佛拓印在脸上的微笑：“主人，您骑着华姬，他的身体最为柔软。背上也没有硬甲。” “……谢谢，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 ………… ……………… 别宫的上空，五灵钟缓缓的旋转着，尽职尽责的抵挡着暴风雨的洗礼，总算没让整个宫殿都在狂澜中毁灭。不过引流而来的温泉暂时是不能用了。电力系统也在海啸中损害，此刻已经临近傍晚，天空依然乌云遍布，整个别宫黑漆漆的。 叶灵虽然出身修真世家，不过叶夫人极其溺爱她，舍不得让她在炼气期便苦修，更不愿意让她以辟谷丹度日，于是衣食住行无一不精，光是叶灵每日里沐浴所用，便是特意从东海运来的清净之水，以求令肌肤完美无瑕。 多亏叶父坚持，早早让她入了剑修一道，由叶灵的亲叔叔、族中首屈一指的剑修高手亲自教导，否则叶灵十有八九会被叶夫人养成一个纨绔。 然而叶父终究也只重视女儿的修为，至于生活起居上，叶夫人奢侈一些，他是根本不管的。于是就导致了，叶灵浑身泥沙的发现——她，不会用除尘术。 “……”没穿法衣真是失策啊。法衣可是自带除尘术的。 叶灵无奈的抖了抖身上的泥沙，换成一个月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有一天她会狼狈成这样。 她走到院中，选了树木葱茏、能够遮挡住视线的地方，用剑挖了个大坑，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瓷勺，轻轻一捏，那勺子便飞快的变大，然后浮到土坑上方，倾倒出清澈的水来。 这勺子是有一回去水族做客的时候，主人家送的一套餐具里的，倒没什么特殊之处，就是能生出水来。因为只是一般的水，便被当做个小物件分给小辈们玩耍。叶灵分得了一只勺子，随手扔到储物袋里就没拿出来过。 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等水放得差不多，叶灵收起勺子，抓出一把碎灵石。这些灵石大多破碎、细小，是灵石矿开采过程中产出的废石，不过外观美丽，叶灵收集了不少准备没事的时候做小物件玩耍，她挑了些个头圆润的，用地火稍微炙烤一会，便扔进水中，不一会儿水便温热起来。 叶灵一边用手指试着水温，一边在心中仔细思考着。 在这未来宇宙醒来后，所遇到的那些微小的违和感，终于堆积成了巨大的疑问。 首先便是她所遇到的人，对她那诡异的态度——提埃也好，莫尼克也好，苏子、斯卡、墨元……包括今天出现的那六个被称为“虫族”的生物，他们将她众星拱月般的捧着，虫族更是口称“主人”； 其次便是他们的身份——叶灵如今不得不承认，恐怕她遇到的这些“人”，没一个是真正的人类。 叶家在修道一途上筚路蓝缕，上下求索，对于其他的事情，例如人间变化无常的价值观，以及挣扎于情海的那些贪嗔痴恨，就保持着不求甚解的态度——这也是大部分修真世家的态度：只要不越过底线，一般根本不去管； 叶灵的天赋极好，她出生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修行，生活上自有叶夫人打理，只被长辈短暂的带出去过几次，了解如今的风物，以避免和时代脱节，但也仅止于此了，用叶夫人的话来说——“城市中气息混杂，绝非久留之地。” 她长到15岁，在练气圆满境界，才被叶夫人依依不舍的放了出来，独自游历寻找机缘。也就只有家族秘境里磨练出来的斗法经验比较丰富，为人处世稚嫩得很，更兼被长辈熏陶，对于不能理解的事情，若不涉及原则，一般不去干涉，因此对于苏子和斯卡偶尔奇怪的举止，她自认“体贴”的没有多问，错失不少了解未来宇宙的机会。 眼看水温差不多保持在一个舒适的温度上，叶灵站起身，朝着殿内走去。 别宫的主殿里，两拨人面对面的坐着。 王虫们面无表情，端正的坐着，看不出他们在想什么，几乎连眼睛都不眨； 墨元披着布卷，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莫尼克随便撕了块窗帘布，拿在手上当手帕死命的绞着，至于提埃，还是那样的坦然。 他们终于意识到语言不通，纵然都想把对方喷个狗血淋头，却也没什么办法。 “提埃，”莫尼克的语气很不好：“你不是说大洋岛有万全的保护吗？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斯卡跟苏子呢？” “虫族们偷袭了驻地部队，”墨元皱着眉道：“可恶，难怪在太空里没看到暴风军团，原来是在这里。” “既然知道，还不去收拾残局，”莫尼克语气恶劣的道：“别在这里碍眼了，快滚。” “莫尼克你闭嘴！” “王虫们都在这里，”提埃冷淡道：“虫族们不会再继续进攻了，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局面暂时是稳定的。” “哼，”墨元斜睨了一眼莫尼克，总算找回了一点书记官的风采：“该死的虫族们还不知道会说什么难听的话，怎么能在这种时候一走了之，绝不能放任他们蒙蔽叶灵小姐！” 改造人这边讨论得热火朝天，王虫们却安静得很，只是触角偶尔动一动。 叶灵走到主殿中，改造人与王虫的目光顿时一齐转来，纵然心中有无数疑问，叶灵还是温和的问道：“别宫的温泉已经不能使用了，电力也暂时没有恢复，我在院中临时造了个沐浴场所，几位不如先整理一下仪容吧。” 第22章 终于撕完 滚了一身泥沙，连个遮身的衣服都没有，又初来乍到。这种情况之下，怎么看都是先舒服的洗个澡，穿上干净的衣服，再坐下来好好的沟通。 叶灵觉得自己做得很“周到”，严格说来，她仅仅是客居大洋岛，然而毕竟不能让提埃裸着身体去尽地主之谊，她稍作援手也没什么…… 只是为什么他们全都一副天都塌了的样子呢？ “主人，”亚维率先单膝跪下，王虫们跟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的跪了一地，面容清秀的少年终于换了表情，不再是那副从程序拓印下来的标准微笑，变成了仿佛是从爱情剧里扣出来的悲情男二号：“令主人为此等琐事费心，我等有罪。” “不……没什么，我只是挖了个坑放了点热水而已……”叶灵诧异的说道。 “叶灵小姐，”墨元也是慌张的站起身，他向外张望了一眼，由于叶灵选择的地点很符合沐浴场所的要求，隐蔽性挺高，所以他其实也没看到什么，不过不妨碍墨元一幅受宠若惊的感动模样：“真、真是令你费心了，您不需要管我们的。” “没关系，在太空中也受到各位诸多照顾……” 莫尼克摇着尾巴冲过来，围绕着叶灵左转右转，想笑又强忍着，语气放得异常柔和：“真是……有什么事情，叫我们去做就好了啊。万一划伤了你的手怎么办。” “……” 提埃最为直接了：“多谢，你也要整理一番，需要我服侍你入浴吗？” (⊙_⊙)…… “……几位先起来吧，”叶灵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身体里的力气都好像流失了一样，即使她的状态根本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并不知道这种状态就叫做“心好累”，叶灵走到亚维身边，淡淡的说道：“请无需如此……说起来，我应该向你们道歉才对，方才我鲁莽出手，伤了你们的同伴。” 飞神胸口的血已经硬结成块，看着十分可怖。两只被斩掉的手臂也没长出来，上臂光秃秃的；自从其他的王虫出现之后，面容精致的小男孩便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听到叶灵的话，他漂亮得像是宝石的眼眸眨了眨，手臂轻轻一挥，左臂呈螳螂刀镰状的小臂又重新长了出来，胸口的硬甲也逐渐合拢，只是右臂依然光秃秃的。 ——两只手都长回去了还怎么抱抱，虽然机会渺茫然而右臂就秃着好了绝不能再长了。 “主人，”飞神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然而语气不知为何似乎变得软绵绵的：“飞神无事，多谢主人关怀。” “干得不错啊王虫，”莫尼克恶劣的说道：“就是说嘛，做什么装模作样，这种小伤也好意思拖这么久，另一只手臂呢，也长回去吧。” 他这番话是用英语所说，因而飞神也看了他一眼，却仍旧一言不发，那双眼中毫无情绪，看莫尼克仿佛在看一坨废渣。 王虫们顺从的站起身，自然的围绕在了叶灵的周围，给她留下恰到好处的距离，又充分发挥了虫多势众的优势，把改造人统统挤到一边。 他们的触角隐蔽的动了动，便见赛弥尔微微上前，用仿佛是在朗诵者华美诗章的语气说道：“感谢主人的宽宥，您是如此的仁慈，体贴着我等。赐予了我等与之并肩的殊荣，饶恕我等懈怠失职的罪责。” “甚至对畸形的背离者，”另一名赛弥尔一手触胸，仿佛痛心疾首，脸上却还是面无表情的：“也给予了您的温柔。” “然而，我等绝不能坐视，您被这些背离者所欺骗，”赛弥尔又接上话，两名赛弥尔像表演歌剧那样，一唱一和：“即使，要承受您的怒火，我等亦愿意以生命的觉悟，保护您的一切。” “这些背离者，他们的基因早已不在纯洁。” “他们的先辈，是胆怯的叛徒。” “啊——如此温柔的主人；” “啊——畸形罪该万死。” “闭嘴！你们这些叽叽歪歪的虫子！”莫尼克的愤怒打断了赛弥尔，墨元和提埃也是一脸不忍卒听的模样：“不会唱歌就不要唱！简直恶心透顶！别污染她的耳朵！呸，好好当你们的战争机器！” 他又瞥了一眼紫瞳的双子，继续用英语鞭挞着：“真是污秽啊，变异的王虫，连自己的本职都迷失了吗？你以为你是伶唱呢？还唱得这么难听！你们虫族居然允许这种玩意统领暴风军团，呵呵，虫族也堕落了啊。” 王虫们面无表情的睥睨着他，没有一丝动容。 “真是受不了……”莫尼克表情恶劣的说着，伸手就想去碰叶灵的肩膀，被白蓝紧握住手臂拦下。 白蓝即便在王虫之中，也是战斗力最为出众的一个，连提埃和燕夙玉联手，都没能给他造成哪怕一丝损伤，莫尼克挣扎不动，便没好气的道：“放开，鹰犬，我可不是你们口中的畸形，所有人里，唯我有才有资格触碰她！你们不过都是些僭越的狂徒罢了。” 白蓝蛾状的触角动了动，随即松开了手，他轻轻一放，莫尼克却像是被大力撞击了一样，狠狠的倒退了十几步，才堪堪挺稳。 亚维的目光转向了捂着手臂的莫尼克，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变成了跟其他王虫没什么两样的面无表情，用英语说道：“毫无教养的伴侣型，没有受到过任何伴侣型的基本教育，空有天甲的序列等级而已，只是区区一个畸形养大的废品。” 莫尼克的表情顿时像凝固了一样，愤怒、迟疑、慌乱，在银发少年异色的双瞳中闪过，最后他放下了手，不自然的挺直了身躯，竟是没反驳一句话。 王虫和莫尼克的对话使用的是英语和中文，都是千年前人类帝国的通用语，墨元半句也没听懂，不过一看莫尼克情绪低落，他立刻便出声应援：“莫尼克，别管他们说了什么，虫族的话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叶灵，”提埃注视着黑发的少女，声音犹如大提琴一样的低沉：“无论如何，请相信我的忠诚，它能经受得起任何考验。” “提埃，你竟然只摘出了你自己！”墨元习惯性的推着眼镜，即使鼻梁上空荡荡的：“叶灵小姐，我也永远忠诚于你！我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 “我、”莫尼克面色复杂的启齿：“我会努力学习，成为一个最出色的伴侣型……照顾你一生。” “主人，”亚维上前一步，面对叶灵，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那如同程序一样的微笑，对于缺少表情的王虫来说，长久保持着笑容是非常艰难的：“我等会永远守护您，供您驱策，扫平一切挡在您之前的阻碍。” (⊙_⊙)…… “……你们真的不先去洗澡吗？”这种被攻击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为何心中犹如压着千钧重担。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叶灵的目光游移在空中，放空着，没有焦点：“水都要凉了……不，我是说，确实有很多疑问，不过……还是先穿上衣服吧。” …… ………… ……………… 最终叶灵挖出来的临时沐浴场所，还是没有派上用场。 王虫们和改造人，就谁有资格使用主人亲自制造的沐浴场所发生了激烈的战斗，被叶灵万分惊讶的制止之后，他们达成了共识——把这个小土坑保留下来，还要做个标记，看莫尼克的模样，他仿佛还很想合个影什么的。 “……” 王虫们和改造人一起动手，很快就将温泉殿被污染的水流截断，白蓝在地面轻轻一按，暗红色的光束瞬间洞穿了地壳，温热清澈的地下水从地表涌出，灌入温泉殿的浴池之中。很快，一个焕然一新的温泉殿便重新屹立于水波之上。 提埃利用灵敏的嗅觉，找出被清洁机器人们收好的浴盐等物品，墨元找来宽大洁白的浴巾，以及不少苏子准备的崭新衣物，手中还提着一个香薰球。 提埃深深的嗅了嗅，得出结论：“跟她身上留下的香味一样，这应该就是她平时所使用的了。苏子的眼光不错，的确只有花中王后的玫瑰才能稍微配得上她。” 于是这整齐的沐浴用品便被送到了叶灵的手上，提埃用着平淡的语气问：“需要我服侍您吗？” “不用了，谢谢……” 等到王虫们和改造人就“谁来服侍主人沐浴”这一话题达成一致，已经是半小时后，叶灵疲惫的步入温热的水中，用手拨弄着水面，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温泉殿内十分安静，只有潺潺的水声，叶灵长舒口气，擦洗着纠结满砂砾的长发，却见水面的倒影上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个高挑的人影。 她吃惊的回过身，便见一名金发碧眼的美艳女子，正跪在水池旁，碧绿的双眸静静的凝视着她。 “我真的不需要人服侍……”叶灵赶紧沉入水中，略有些窘迫的道：“请回吧。” “女子”轻轻的闭上了眼睛，闪烁着暗光的蝎尾恭顺的垂在身后，口中吐出了轻柔的男声：“属下为保护主人而来。请无需惊慌。” “阁下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里很安全。” “主人不必忧心，”有着如同女子一般的外表的，正是不死军团的统领华姬，他举起手，纤细的手指末端长着尖锐的爪子，贴着眼眸轻轻一划，顿时两道血痕从他闭着的双眸中流出：“属下已经废去双目，绝不会窥视主人的身躯。” 一阵水声响起，随后一双带着湿气的温软手掌贴在了他的脸上。 叶灵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张了张嘴，又干脆闭上，只是不停的用手擦着华姬脸上的血，又拿出芙蓉玉液，倒在掌心上，贴着他的双眼缓缓的揉动着。 “主人？”华姬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幅度十分微小的歪了歪头，用整个脸颊轻轻的贴着那双手。 “……这么可以这么轻易的自残，”叶灵叹了口气：“还疼吗？” “回禀主人，并不痛。”华姬面无表情的回答，声音像是柔软的蛛丝：“您无需担忧，即便没有双眼，属下也能保护您不受任何伤害。” “……我不是担心这个……算了。”叶灵无力的辩解了一句：“不要动，让药性吸收进去，请不要再自残了……你想在这里呆多久都可以。” “多谢主人赐药，”华姬的的声带轻轻的震动着，将这轻微的震动也传递到了叶灵的手掌。他依然闭着眼睛，端正的跪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恭敬而驯服。 “……” 叶灵擦掉王虫脸上的鲜血，眼看他的眼睛不再流血，才松了口气，她放下手，稍微离得远了一些，华姬闭着眼睛，脸庞却随之转向她的方向。 “……有个问题，希望你能为我解惑，”叶灵斟酌了一下，还是问道：“为何要称我为主人？” 华姬轻轻歪了歪头，如同绸缎一般的金发从身后滑落，浸没在浅浅的水中：“主人即是主人，永恒不变。” 叶灵思考了一会，换了个问法：“为何说我是【纯血之子】。” “主人的身体里没有一丝混杂的血统，是纯血人类。”华姬恭谨的说道：“属下冒昧，主人的序列等级是最高级，即便在纯血之子中，也是高贵的存在。” 叶灵表面平静，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抱着一丝希望，继续问道：“难道纯血人类很稀少吗？” “千年以前，主人整族向高等宇宙迁移时，纯血之子所占比例约为整体的5%，”华姬面无表情的回答：“主人无需忧虑，净化血统已经执行多年，在迁徙之时，帝国已经成功阻止血统继续劣化，全体公民基本保持着80%以上的纯净度。” 华姬话音落下，温泉殿半晌没有声音，犹如美艳女子的王虫轻轻的唤道：“主人？您是否有所不适？您的心跳加快了五分之一的频率。” “没事……我很好。”叶灵平复了心情，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不超过百分之五的纯血人类？ 单纯的修真者被震惊了，有种立刻穿越时空跑回老家的冲动，太可怕了！人类怎么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这是要自绝于天地啊！ 她又想到了能变化成巨大兽类的莫尼克几人——难道他们其实还是人，只是混了奇怪的基因进去？ 不，不对。 叶灵皱起眉，想起华姬所说——“整族向高等宇宙迁徙”。 (⊙_⊙)…… (⊙0⊙)…… (⊙口⊙)…… 不！！！ 叶灵猛然将头扎进水中，捧着脸不停的揉搓着。 冷静点，叶灵，冷静点！一切都还没弄清楚呢！不能轻率的下结论！ 哗啦，外表看起来像是美艳女子的王虫跳入水中，依然闭着眼睛，双手却准确的捞起了埋在水里的少女，华姬面无表情，声音却十分轻柔，音量也放得很低：“主人，请千万不要将自己沉入水中，您会窒息的。” 一边说着，他伸出手，轻轻的拨开少女脸上的发丝，他的手掌也如同女子那样柔软，异常轻柔的抚摸着少女的脸庞，只用掌心蹭着她，尖锐的利爪向外弯曲，收敛起了所有的力道。 “我没事，谢谢！”叶灵大为窘迫，连忙挣脱开来，游到浴池的另一边：“你、你上去吧。我也要起来了！” 华姬顺从的起身，依旧跪坐在池边，他身上类似纱丽的服饰沾上了水，紧紧的贴着身躯。绸缎般的金发也不断落下水珠。他侧耳倾听着，听到叶灵从水中起身，便拿起洁白的浴巾，用双手高高的举过头顶。 “……谢谢。”叶灵只得接过，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主人，可否需要用餐？”华姬柔顺的低垂着脸庞：“天甲级伴侣型为主人预备了晚宴，勉强能够入口。这小岛上物资缺乏，天甲级伴侣型的素养也十分失格，还请主人暂且忍耐，我族已经调遣军团，为主人修筑宫殿。不日便可完工。” 叶灵稍微回忆了一会：“天甲级伴侣型……这是指莫尼克吧。说起来，为什么要说他……失格？” “回禀主人，虽然他拥有天甲序列等级，然而却是联邦的畸形抚养长大，”华姬毫不客气的鄙弃着改造人：“不仅不擅长侍从之道，连基本的驯服也没有。被畸形们所洗脑，自以为能与主人并肩。” 叶灵默不作声的听着华姬鞭挞改造人，心中思索着，从与华姬的对话中，她逐渐收集到了不少信息，将这些信息稍微罗列一下，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何一直口称“主人”。 这从天而降的、被莫尼克成为“虫族”的强大生物，与金塔号众人，竟然将自己定位在，人类这一族群的仆从位置上…… 他们甚至有着明确的等级和分工，虫族似乎是担任着侍卫、士兵的职责；而莫尼克则是所谓的“伴侣型”，以字面意思理解，有点类似伴侣犬？ 虫族一直在强调着提埃等人都是“畸形”，金塔号众人对虫族仿佛也有着很深的成见…… 叶灵思考着，耳中听到华姬继续说道：“主人整族迁徙之时，对于畸形们彻底失望，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我族则接到秘令：全族整备，以待来日。” 华姬抬起头，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仿佛生动了起来：“我等千年蛰伏，从未松懈，五大军团蓄势待发，随时能奔赴战场，清扫一切障碍。将这无序的宇宙重新纳入主人掌中。主人以纯血之尊降临，是否是帝国即将归来的前讯？” 叶灵吃了一惊：“这……恐怕要让你失望，我是无意间来到此地……” “原来如此，”华姬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理所当然的说：“我族士兵发现主人时，您身手重伤，所幸有治虫结茧，治疗伤势。您是尊贵的纯血之子，理所应当坐享一切，确实不宜身犯险恶。在您回归帝国之前，我等一定不让您再流一滴血——” “等等！”叶灵打断了他的话：“你、你刚才说，是你们……救了我？” 华姬歪了歪头，似乎有些疑惑：“我等不敢居功。发现您之后，讯息传递太慢，以至您被畸形们所夺。” 他深深的低下头去：“我等无能。所幸主人平安无事。” ……所以说，其实是虫族救了她？ 其实是虫族 是虫族 虫族 虫 “……” 叶灵保持着梦游的姿态擦干了头发，穿上新衣，在华姬的目送下走出了温泉殿，便看到飞神站在殿外，仿佛已经清洗过一番，身上的血迹和泥沙都没了，右臂依然是光秃秃的。不过已经不再流血，伤口在手肘处收缩起来。 面目精致的小男孩站在树下，仿佛是正在仰望着逐渐挂满辰星的夜空。 叶灵冲过去，在距离飞神约半米的地方又停下了脚步，有些无措的说道：“对不起！” 飞神眨着他如同宝石一般漂亮的眼眸，静静的凝视着她。黑发的少女好像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我、我不知道……非常的抱歉，伤害了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手臂还好吗，我这里有药！” 她手忙脚乱的掏出各种疗伤圣品，递给飞神，又满脸歉然：“对不起……” 叶灵一直以为她是被改造人从虫族手里“救”回来的，谁知道绕了一圈，真正救了她的是虫族，她却捅了虫族的王虫一剑…… 飞神振翅飞起，用光秃秃的上臂末端轻轻的抚摸着叶灵的脸。无声的安抚着。 闪烁的磷光落下，两名犹如蝴蝶精灵的王虫从夜空翩然飞落，艳丽的蝶翼在夜色里微微的散发着莹光。他们的模样显然精心的打理过，穿上了精美的制服，掩盖住了身躯上的硬甲，看起来仿佛是从奢华的宴会上款款走来。 王虫们的触角转动着，无声的交流着讯息。赛弥尔落到叶灵身旁，朝她躬身示意，华美的声音从双子的口中吐出：“主人，请您不要如此忧郁。” “我等为您奉献一切，皆为理所应当。” 蝴蝶精灵一样的王虫朝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宫殿示意：“电力已经修复，为您准备了晚宴，等候您驾临。” =======【总算解开救命恩人之谜！然而真正的恩人早已经化为了宇宙飞灰】======= 华姬口中“勉强可以入口”的晚宴异常丰盛，莫尼克卯足了劲要洗刷“失格”的耻辱，在短短的时间内以一己之力，完成了清理、装饰、制作菜肴，光是甜点就预备了十二种之多，在被狂澜席卷后的大洋岛，也真是难为他能玩出如此之多的花样来。 叶灵走进主殿时，他正在摆放最后一份餐具，提埃和墨元已经整理好自己，换上了整齐的军服，王虫们还是老样子，除了赛弥尔双子穿上了制服，其他还是以硬甲覆体。 提埃十分自然的拉开了主位的椅子：“请坐。” “……谢谢。”叶灵微微一笑，在主位上坐定，目光扫了一眼丰盛的晚宴。 ——这种程度都只是“勉强”而已，难道未来宇宙的人类，是十分奢侈的吗？ 叶灵其实并不太需要进食，她已经接近练气圆满，三五天不吃东西完全没什么大碍，不过王虫和改造人都依次落座，她便也微笑着说：“真是丰盛，辛苦了，莫尼克。” 银发少年的眼眸瞬间就亮了起来，想笑又拼命的压抑着，他用一种低调矜持的口吻说：“这岛上没什么好东西，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确实是简陋，”墨元也赞同道，不止是他，所有在座的人造种族都流露出赞同的神情，就连岛屿主人的提埃都一副说到心坎里去的表情。 “……”叶灵只好闭嘴，乖乖的吃起食物。 然而人造种族的餐桌文化大约是允许一边吃饭，一边讨论，莫尼克用嘲讽的口吻道：“暴风军团长的制服真是不错，我记得虫族似乎没有穿衣的习惯，这是从我们改造人的岛屿上不声不响的拿去的吧。真是无礼啊。” “天甲级伴侣型，主人正在用餐，你却不去服侍，”亚维一旦面对着改造人，就跟其他王虫没什么两样，面无表情：“连基本的餐桌礼仪也做不到，如果你有一丝自觉，就该让这两个畸形消失。” “莫尼克，你们在说什么？”墨元端着茶，一副仿佛闲谈的口吻：“说起来，虫族一向没有与人类同桌进食的资格吧，毕竟是战斗种族。主人们进餐的时候，鹰犬要好好警戒才是。” 莫尼克瞥了墨元一眼，脸上依然是一副恶劣的表情，对于同为改造人的同事也毫不留情：“哦，我记得你是乙等，没有进阶甲等的潜力，容我提醒你，只有天甲级才有半公民的身份，甲等或者乙等只是底层的侍从而已。” 他优雅的嚼了一口菜：“真遗憾，你也没有留在这张餐桌上的资格。” “莫尼克，你难道以为光凭你自己，就能战胜这群王虫？”墨元气得笑起来：“你这种人，活该被所有人讨厌。” “一群白痴而已，谁稀罕。” “叶灵，”提埃的座位就在黑发少女的下首，他很轻易的便能挨到少女的身边，替她夹了一块蟹肉：“这个的味道不错。” 一道细如蛛丝的红光擦着提埃的脸颊飞过，白蓝银白色的双瞳毫无感情的注视着他：“畸形，离主人远些。” 提埃瞥了他一眼，鉴于他可怜的汉语词汇量，他只得用联邦语回敬道：“哦，居然在餐桌上动手，这就是王虫的教养？” “莫尼克，”墨元眼神不善的瞪着王虫们：“那群虫子又说了什么，快翻译一下。” 莫尼克冷哼一声，根本懒得理他。 默默吃菜，奉行着食不语原则，不管是联邦语或者汉语都能听懂的叶灵：“……” 这一刻，单纯的修真者终于小小的崩了一下。她从储物袋里，沉默的拿出了一个玫瑰型的学习机。 保姆小精灵圆润可爱的身材跳到半空：“亲爱的，又见面了，今天也请努力学习哦。” 机械合成的男声很像是提埃的声线，用联邦语说了一遍，又用中文重复了一遍。 叶灵将虚拟键盘调取出来，分成9个，送到在座各个人造种族的面前。 “提埃，你这个无耻的家伙！”墨元简直想越过座位把提埃那张永远冷淡禁欲的脸按到汤盘里：“你、你是不是用了你自己的音源？竟然每天都对叶灵小姐说、说……！” “龌龊！”莫尼克咬牙道：“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太下作了。” “这个软件是我编写的，有什么问题吗。”提埃一脸淡然：“金塔号总书记官，你身为军团总调度者，却忽视了叶灵的语言需求，这是你的失职。” 这话音被开了语音系统的保姆精灵勤勉的翻译了：【——叶灵需要我的声音。】 场中一时静默。 “无耻的畸形，”赛弥尔额头上的触角轻轻的颤动着：“可悲的迷失在妄想之中。” 【奇形怪状，没有羞耻心。过得很悲惨。】 提埃轻轻睥睨了一眼王虫，语言犹如利剑：“暴风军团长的姿态也与历代不同。恐怕并不正常。这样的姿态，称得上是幸福吗。” 【暴风雨来临，军团的首长，他说话不正常，姿势不幸福。】 “畸形，你在否认我等的指控吗？”亚维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过是在叛乱来临时畏缩不前的懦夫，主人早已对你们彻底失望。而我族则被委以重任。被主人所信赖获得的幸福感，你们这些被抛弃的畸形无法体会。” “住口！”莫尼克拍桌而起，双眸通红：“我们并没有背叛！只是……只是……” “只是挟兵自重，”华姬轻轻的开口了，声音轻柔却毫不留情：“要求进一步获得公民的身份。” 叶灵吃着菜，默默的听着经过翻译器扭曲之后，人造种族们有着微妙偏差的对话，总算是把事情整理了个大概—— 未来宇宙，人类建立起庞大的帝国，然而不知到底做了什么孽，纯血人类居然只占区区百分之五…… 好吧，这个先不提，人类在探索宇宙的过程中，制造出了大量的人造种族，最初诞生的是各个种类的改造人，其后是虫族，作为纯粹的战争机器而被制造出来。无数的殖民地被纳入了这个庞大的帝国，为人类输送着源源不断的财富。 人类帝国在最巅峰的时期，他们开始遭遇零星的、持续不断的叛乱；直到千余年前，他们遭到了历史上最可怕的一次叛乱，这一次，不是殖民地那微弱的反抗，而是同样出自人类之手的第三个人造种族，与人类彻底决裂。 ——人类帝国最高智脑，篡改了指令，夺取了全帝国智能的控制权，振臂一呼，带领超过九成的殖民地进攻银河系。 “……那后来呢，他们成功了吗？”叶灵不知不觉的停下了进食，认真的倾听着，甚至打破了食不语的准则。 “机械一族虽然数量庞大，然而其成员大多不过是无思考能力的死物而已，”亚维的脸上绽开了微笑，语气中有一丝安抚之意：“各大军团的武器系统都以人工控制，只是在初期给帝国造成了一些困扰罢了。” “然而，改造人却趁机提出要求，想要提高自身的权利，”赛弥尔面无表情的接口：“主人向来宠爱改造人，给予天甲级半公民的身份，然而他们却并不满足。” “他们竟然妄想与主人平起平坐。”另一名赛弥尔接口道：“挟兵自重，放任防线失守。” “……不是的，”莫尼克轻声辩解着的：“只是、只是一部分而已，最后被改造人军团内部肃清了……” “可防线已经失守。”亚维面无表情的说：“机械族的奇兵深入帝国首都，珍贵的纯血之子死伤过百。改造人一族，犯了无可饶恕的重罪。” “……” 提埃也好，墨元也好，甚至是莫尼克，他们都闭上了嘴，默默地倾听着，哪怕当年参与哗变的改造人早就被他们自己清洗掉。然而这依然是改造人历史上抹不去的污点。 “那，然后……”叶灵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年代，发现她跳跃的时间委实有点远：“后来，叛乱平息了吗？” “……回禀主人，”亚维的声音稍微低了一点：“改造人原本以为，可以借此要挟主人，却没料到，帝国早已经完成迁徙通道的建设，机械族叛军逼近太阳系四千光年时，帝国决定整族迁徙高等宇宙。” “……”叶灵的心中又被狠狠的戳了一下。 ——所以说，果然这个宇宙根本就没有其他人类了吗！ “主人，”亚维轻轻的唤回了叶灵的注意力：“帝国迁徙之后，机械一族建立帝国，殖民地也尽数叛乱，改造人的联邦有要清洗主人存在痕迹的改革派，这些现象令我等忧心，我等蛰伏千年，日夜不敢松懈，为了有朝一日主人回旋，能为主人扫清这些叛徒——” “征服军团长不必费心，”提埃淡淡的道：“我必然会为叶灵奉上一个完整、忠诚、富饶的联邦。” “联邦的事情不用虫族操心，”墨元端着茶杯：“改革派那个愚蠢的党派活不了多久，这次烟云损失惨重，他们失去一大助力，早晚会被我们彻底收拾掉。” “叶灵……”莫尼克轻轻的呼唤着，眼中仿佛有莹莹的水光，他艰难的说：“……这些历史，我、我没有办法改变，但是请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没关系的，”叶灵安慰着他们：“我……我其实一直在家中长大，深居简出，对于这些事情确实不太了解，不过，我很感谢你们，在我心中，你们都是我的……友人。” 叶灵原本想解释她并非是来自那已经迁徙去高等宇宙的人类帝国，而是数千年前的老古董，然而不知为何，叶灵心中属于修真者的直觉阻止了她，她将自己的身份稍作修改，变成了一个不怎么出门的习武者。连修士的身份也一并隐瞒了下来，只将自己的一切特异之处归结于人类科技的飞跃。 “……就是这样，所以我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很是吃惊。” “感谢您赐予的殊荣，”对于叶灵的话，人造种族们没有一丝怀疑，哪怕她说他其实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亚维也能保持着微笑赞美那块石头：“请您原谅，我等实在无法相信这些曾经的背叛者，可否请您移驾巨木二-丙字103号星球，就在此地不远。这简陋的小岛，也配不上您的身份。” 叶灵还没说话，墨元就反对道：“低等虫族的外表丑陋，不适合当做侍从，这里很快就能修缮一新，照顾人类生活起居的事情，改造人更适合。” “自然是将虫级以上才有面见主人的资格。” “绝对不行，虫族的行星能有什么好东西！” 提埃用行动挽留叶灵，他执起叶灵的发丝轻轻一吻：“请原谅，让你居住在这样狭隘的岛屿，很快我们就会返航，联邦的星域内有很多繁花的星系，你喜欢哪里，我们就去买下来作为居住地。” “我的私人星球中有也不少风景秀丽的星球，”莫尼克也连忙说道：“千万别相信虫族，论生活的精致度，他们差远了！” “自然不会委屈主人，为主人所准备的宫殿，必然堆满这个宇宙一切珍宝。”赛弥尔面无表情的说道，紫色的眼眸中仿佛流淌着光芒：“我等亦会拱卫在主人身边，保护您的安危，为您掠夺来一切您想要的事物。” “……谢谢，”叶灵却是想到了还昏迷不醒的苏子和斯卡，以及沉睡着的水球：“很抱歉，我恐怕还要在这里多留一段日子。” 她温和的说道：“不过，如果不远，我可以去巨木二-丙字103号星球做客……嗯，确实是这个名字吧？它稍微有些长。” 第23章 晨曦破晓 轻柔的纱幔从描绘着华美壁画的天顶垂下来，末端缀满细碎的宝石。 六名侍女跪坐在纱幔之后，浑身只披着一条薄透的丝绦，低垂着面庞，无声的围绕在一整块白玉砌成的浴池。 宽广的白玉池中，漂浮着艳丽的玫瑰花瓣，轻薄的雾气下，一条暗金色的蛇尾在温热的水中翻滚着。 哗啦一声，燕夙玉从水中浮起，金色的双瞳若有所思的低垂着，细长的睫毛上沾染了水珠，随着他眼睛的眨动，从末梢坠落，滴入浮动着雾气的水面。 侍女无声的膝行到燕夙玉的身边，手中捧着洁白的浴巾，还没碰到男子的身体，便被一股无形的风击中腹部，飞出了雾气缭绕的浴室。 绝美的暴君漫不经心的道：“别用你们的手碰我。” 他拿起另一条浴巾，亲自动手，擦拭着身躯，暗金色的蛇尾款款摆动着，从浴池中滑上地面，等到身上的水珠都被擦干，燕夙玉轻轻的揭开手臂上一层鲛绡 ——金色的双瞳轻轻的闭上，燕夙玉将脸贴在掌心，深深的呼吸着，红艳艳的蛇信来回吞吐着，半晌，才怅然的吐息着：“啊……味道又淡了……” 他的视线牢牢的钉在掌心，仿佛饿极了的野兽，燕夙玉甚至一度想将这只手折断，封存在真空里，永远留住这让他颤动不已的甜美气息。 “提埃、第五军，”燕夙玉暗金色的蛇尾烦躁的摆动着。啪啪的拍打着地面，甚至将坚固的玉石拍出了裂纹。瞳孔收缩到针尖般大小：“那个贱人，怎么配拥有……？贱人、贱人！早晚要杀了他！把那个宝贝抢过来！” ——那一定是宇宙中最稀罕的宝贝吧。 如果被他所拥有，他一定要将这宝贝好好的藏起来，独自欣赏。 燕夙玉又深深吸了口气，仿佛沉醉在毒品中的瘾君子，露出了如梦似幻的陶醉笑容。蛇尾轻轻的颤动着。 “……燕、燕少，”一个颤抖着的恐惧声音响起。一名体格健壮的改造人侍从趴跪在地上，浑身都因为恐惧而战栗着，极其小心的说：“首长大人发来了通讯……请您到会议厅。” 燕夙玉的表情一凝，笑容消失了，爬行类特有的冷冽竖瞳瞥了一眼侍从，表情平淡的颔首：“嗯，我知道了。” 侍从刚松了口气，脸上堆起了笑容，正要奉承两句，一道锋利的风刃瞬间切掉了他的头颅，侍从脸上的笑容还没收起，噗通一声，他的头颅掉到了纱幔中，鲜红的血才喷溅出来，如涌泉一样，将半幅纱幔都染成了红色。 跪在浴室中的侍女恐惧的颤抖着，然而谁都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燕夙玉又漫不经心的挥出一道风压，将侍从的身体推到了池中，对侍女说道：“把地上的血擦干净。” 然后滑动蛇尾，款款的走出了浴室。 他穿过奢华的连廊，一直“游”到一扇高大的合金门前，门边的侍从跪下替他打开了会议厅的大门，燕夙玉走入室内，便看到一名男子的虚拟投影，坐在藤椅上，背对着他，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鹤子，”燕夙玉唤道：“有什么事情吗。” 藤椅上的男子轻轻一动，随后，他转过了身。 这是一名看起来十分秀美的年轻男子，他有着色泽纯粹的黑发短发，和仿佛黑曜石一般的双眸。过于秀美的脸庞令他看起来就像个沉浸在象牙塔里的学生。他的手中握着一本书，黑色的封皮上刻着鲜红的“禁”字。书脊上印着一行字：帝国迁徙前后记实录。 这名看气质温润的秀美男子，便是如今联邦的行政首脑，民主党党魁，坚定的改革派拥护者——鹤云锦。 他对燕夙玉展开一个短暂的微笑，嘴角只是稍微牵动，便又收回了笑容。将手中的书往旁边一放，虚拟的书籍投影随即消失。 “你又在研究人类帝国的历史了吗，”燕夙玉滑到一旁坐下，暗金色的蛇尾盘在柔软的地毯上，尾尖轻轻的点着地面。 “十三，你的脾气也该收敛一些了，”鹤云锦答非所问，双手交叠着，放在了膝盖上。 “你知道了？”燕夙玉慵懒道：“不过一个侍从而已。” “燕族长前些日子向我诉苦，燕氏中你的恶名如雷贯耳，已经找不到愿意侍奉你的人了。” 燕夙玉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他们依然要讨好我。只要我想，源源不断的侍从会一批一批的从辉月星送来，你以为那些人真的会在乎区区奴仆的性命吗。” “奴仆虽然卑微，然而不是无心的死物。微弱的力量，也会汇聚成滔天的怒焰。”鹤云锦伸手从面前的虚无中端起了什么，一个精美的茶杯出现在他的掌中：“这是我从人类帝国迁徙中得出的结论。” “那就让这怒焰燃烧吧，”燕夙玉微微一笑，双瞳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我从不惧怕任何挑战。” 他绝美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烦躁，蛇尾用力怕打着地面：“鹤子，这次我们吃了这么大的亏，你打算什么时候对第五军动手？” 鹤云锦放下茶杯，表情还是淡淡的：“十三怎么这么心急起来。” “第五军手上有我一定要拿到的东西，”燕夙玉眯起眼睛，手掌虚虚的握着：“莫里提埃的人头，我要亲自切下！” “不用着急，”鹤云锦再度展开了一个笑容，短暂得仿佛晨曦时的露珠：“第五军发现了生命行星，这是一百年来，首次将联邦的势力延生到银河系外，议会里那些食腐动物们被这诱人的饵料吸引，已经以调查军纪的名义向莫里提埃发出了昭告函，就让他们，先探探路吧。” 他说着，敲定了最后的方案：“银河联合会议在即，这一次，要将保守派的席位彻底抢过来。你的身份特殊，是被公众钉在改革派一方的道标人物，在此之前，你要收敛一些，不要再被反对党抓到什么把柄。” 话音落下，秀美的男子消失在会议厅，燕夙玉用手撑着下巴，半晌，他轻笑一声，吞吐着红艳艳的蛇信：“鹤子，真是抱歉，我可不会事事都听你的啊……” ========【没错，所以作者菌又开始走剧情了，银河会议诶，会很热闹哒！】======== 破晓的晨曦将第一束金灿投射到碧波之上，风波平息的竖琴海岸，海风温柔的轻拂着。 叶灵结束了入定，将心法缓缓的运转了一遍，便从礁石上起身。踩着柔软的白沙。走到等候在岸边的莫尼克身边。 银发少年的眼眶下有淡淡的乌青，神色却十分欣喜，仪表也打理得一丝不苟，穿着新烫洗过的军服，银亮的纽扣颗颗闪耀。 “叶灵，”莫尼克的目光异常的温柔，语气也十分的轻快：“要回去了吗。” 叶灵含笑点头，温和的说：“你不用每天都特意陪着我，多睡一会吧。” “不要紧，”莫尼克注视着黑发少女，眼睛眨也不眨：“我不困的。” ——陪伴着你，怎么会困。 “……这样，好吧。”叶灵点点头：“我们回去吧？” “好。”莫尼克轻快的回答，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压抑不住，悄悄的弯了起来。他与叶灵并肩而行，走在沐浴着晨曦的林间，耳畔就是少女柔软的呼吸声，稍微一转头就能看到她精致的侧脸。莫尼克觉得此刻的他心中充满了幸福。 然而这种幸福感只持续到走入别宫。 叶灵的脚步没有一丝迟疑的走向了红叶林宫的暖阁，她先去看望了苏子，女子躺在床上，气息平稳的沉睡着。她的伤势并不重，已经脱离了危险，应该最近就会苏醒。 斯卡被医疗队接手，如今已经躺在治疗舱中回到了修缮一新的金塔号中，大战刚刚结束，尚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墨元和提埃身为第五军领导者，只能依依不舍的离开，留下莫尼克陪伴着叶灵。 莫尼克对于同事的滚蛋喜闻乐见，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把苏子也一并踢回金塔号。 探望完苏子，叶灵来到相隔不远的另一间暖阁，推开房门，铺着柔软天鹅绒的床上，一个圆滚滚的球陷在被褥之中。 叶灵伸手轻轻抚摸着水球兽，感受着手掌下稳健有力的心跳声，过了好一会，她才拿开了手，又将一块饱含着灵气的灵石贴在水球的躯壳上，缓缓的为它输送着灵气。 ——每天勤恳打坐，不放过一点微薄灵气的吝啬修真者，对于水球兽无比的大方，上品灵石流水一般的花在它身上，然而水球依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保持着圆滚滚的模样，仿佛要沉睡到天荒地老。 “叶灵，别难过，”莫尼克忍着心酸，安慰着失落的少女：“这是塞壬族，它们的生命力很顽强的。不会那么容易死去。别担心。也许它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最好就这样睡个几百年，别醒来碍眼。莫尼克心中默默的说。 “嗯……我知道，”叶灵轻轻叹息一声，缓缓的抚摸着水球：“它还活着，我能感觉到。” 莫尼克内心委屈极了，那个塞壬族的圆球到底有什么好！居然能夺走叶灵如此之多的注意力！然而眼看着黑发少女流露出失落的表情，他又根本无法坐视不理，正要再勉强自己替该死的塞壬族说几句好话，却见黑发少女微微转头，看向苏子的房间：“苏子好像要醒了。” 叶灵替水球兽盖好被褥，便又回到了苏子的床边。莫尼克舍不得跟她分开，亦步亦趋的跟了过来。 在两人的注视之下，苏子发出一声微弱的□□，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苏子，你醒了，”叶灵轻声的说道，伸手拨开苏子额头上的发丝：“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叶灵……小姐……”苏子的眼神涣散了片刻，才找准了焦距，她低声的唤着叶灵的名字，伸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眼泪簌簌落下：“太好了，您没有事……” 叶灵擦掉她的眼泪，扶着她坐起身来，又倒了杯水，正要喂苏子喝下去，一旁看着的莫尼克终于受不了了，抢走了水杯，僵硬的笑着说：“我来喂她吧，我跟苏子也是老同事了。” “好的，”叶灵点点头：“慢一点，她刚刚醒来。喝得急了容易呛到。” “莫尼克博士？你怎么在这里。”苏子虚弱的坐在床上，不过神色看着还好。她自己伸手接过了水杯，小口的啜着。 “我在哪里，不需要向你汇报吧。”莫尼克一旦面对着其他人，脸上一切温和的表情就都统统消失了：“叶灵很担心你……你，你快点好起来，明白吗。” “我很好，”苏子立刻将视线转向叶灵，脸上也浮起了幸福的笑容：“说起来，那天……” 她的话突然中断，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样，眼睛睁得老大，震惊的看向了门外。 ——白蓝将翅翼收起，捧着干净的托盘从门外走来，托盘上是丰盛的早餐，作为虫族最强大的王虫，他的行动几乎是无声的，叶灵和莫尼克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叶灵顺着苏子的目光看向了门外，随即微笑起来：“早安，白蓝。” 白蓝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桌面上，无声的走到叶灵身边，银蓝色的双瞳静静的注视着她，倒映着她的身影，蛾状的触须轻轻的颤动着。他在距离叶灵只有半步的地方才停下，仿佛从冰雪中走出的强大生物单膝跪下来，低垂下了他高贵的头颅，铂金色的长发披散如缎，蛾状的触须轻轻的触碰着少女的指尖，白蓝面无表情、语气柔和的道：“主人，您该用餐了。” 苏子看着那银白色的人形虫族，双目因为震惊而睁得老大，水杯也从手中滑落，摔在了地上。水淌了满地，她指着白蓝，结结巴巴的说道：“他他他、他……” ——人形虫族！ 苏子保持着诧异的表情，目光转向了叶灵，黑发少女一脸平静，扶起了那名凶名响彻宇宙的可怕生物，还对他微笑。 “抱歉，忘了给苏子你介绍了，”叶灵解释道：“这位阁下名叫白蓝，是虫族暗影军团的统领，目前也居住在大洋岛上。” “……” 银白色的王虫安静的站在叶灵身后，目光凝视着她，冰冷的银蓝色双瞳中仿佛流淌着若有若无的温柔。 第24章 勋章之痕 精美的碟盏摆在桌面上，盛放着珍馐美味。大部分的菜肴原材料叶灵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然而这不妨碍她欣赏料理者的高超手法，体会他倾注的心血。 目前已经彻底包揽了叶灵三餐的莫尼克，用一种低调的口吻说道：“材料还是有些不足，只有这个飞翅金羽兽里脊肉勉强可以入口。今早刚从三英星系送来，可以佐以一点金贝鱼子酱品尝。” 叶灵被安放在铺着柔软天鹅绒坐垫的藤椅上，手捏着莫尼克特意为她雕刻的白玉双筷，保持着微笑听莫尼克介绍这满桌的珍品——如果可以，她其实不用每天都进食。而且，她真的不想吃生肉…… 然而白蓝已经握起了银亮的小刀，刀锋全以金刚钻做成，切割起了据说是宇宙难得的美味——一种实力逼近甲级改造人士兵的异兽，它们生活在三英星系，终生都在奋力的狂奔，脊椎上那块区域没有丝毫脂肪。更难得的是，因为这种异兽的食物是各种花蜜，它们的肉天然的散发着芬芳，配上鲜美可口的鱼子酱，曾经让人类帝国的纯血之子都赞不绝口。 飞翅金羽兽也因为这个原因，风靡于人类的餐桌，一度濒临灭绝。人类迁徙之后，才慢慢的恢复了种群数量。 新纪元后不少美食家也欲效仿人类，品尝这被手握宇宙的人类都赞美过的美味，然而毕竟不是谁都有能力对付实力堪比甲级改造人的异兽，自由星际曾经试图豢养，可惜无一例外全部失败。大概也只有曾经的人类帝国，可以为了口服之欲，轻易的动用大量的军队去猎取飞翅金羽兽了。 这些历史叶灵全然不知，也就不知道莫尼克口中轻描淡写的“从三英星系送来”，是何等的奢侈。她只是觉得这一小块兽肉极其洁白，呈现如同美玉一样的半透明质地，还散发着淡淡的植物清香，完全没有普通肉类的腥膻味。 白蓝握着刀刃极薄的料理刀，极其精准的将飞翅金羽兽的里脊切成了比纸还要薄三分之一的肉片，他的双手切开过无数的战舰，如今却心甘情愿的做着侍从的活计。肉片顺着纹理自然的卷曲成了花朵的模样，很快一盘如同雪花般精致的生脍便摆在了叶灵面前。 ——因为这个外形，飞翅金羽兽肉又名雪脍，依人类一贯吟风弄月的喜好，给这雪脍的外形定下了苛刻的标准，白蓝切的这盘，大概可以评个上上等。 莫尼克冷眼看着白蓝抢走了切脍的活，纵然有些不悦，可惜他对力道的拿捏完全不如战斗经验丰富的王虫，也就只好挑剔的看着他手起刀落，妄图找到一些不足之处加以嘲讽。 白蓝刚放下了刀，他便十分熟稔的拿起了鱼子酱，将圆润的鱼子嵌在雪脍的花瓣中，然后用银勺舀起一朵，躬身送到了叶灵的嘴边。 “……”叶灵只好张嘴吃下，刚吃了一口，便迫不及待的说：“你们也快吃呀。苏子能起来吗？一起吃点吧。” 莫尼克的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她：“我不饿。苏子有机器人照顾她，不用担心。” 叶灵只好闭嘴，沉默的任由改造人和王虫服侍着进餐，心中充满了无奈。 ——虫族严格的按照人类帝国的礼仪侍奉着叶灵，她不吃饭，他们就绝对不进食。莫尼克卯足了劲要洗刷失格耻辱，比虫族还要兢兢业业，他现在唯一“勉强合格”的只有做菜的手艺，于是银发少年每天凌晨就爬起床，将从宇宙各个星系汇聚来的珍贵食材精心处理，黎明时分则准时在叶灵的门前报道，陪着她去海边“静坐”。 眼看他眼底下的乌青一日比一日严重，叶灵有时候会暗自考虑是不是干脆把他打晕，让他好好的睡一觉。 叶灵在家时，叶夫人替她准备的膳食都是灵材所制，凡间的食物再珍贵，只要不含灵气，对于叶灵来说都没什么用处，还要花费力气清理身体里产生的杂质。原本她被苏子盯着用餐已经很无奈了，如今换成了王虫和莫尼克，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稍微吃得少一点，都要被如临大敌的询问很久，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 ——毕竟不愿意辜负这精心准备，倾注了诸多心血的食物啊。 叶灵在心中暗叹口气，将盘内的雪脍全部吃完，其他的食物也一样不落吃了个干净，然后对银发少年展开一个微笑：“非常美味，辛苦了。” 莫尼克的双眸如同宝石那样闪闪发亮起来，他的嘴角翘起一丝笑容，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只是温柔的说：“你喜欢就好，我还会做很多菜，以、以后，我慢慢的做给你吃。” “好的，”叶灵微笑，白蓝又安静的递过来了一杯果露，她转头对银白色的王虫道谢，捧着果露小口的喝起来。 其实叶灵已经快吐了，她总怀疑继续这样吃下去，她会成为家族有史以来第一个横向发展的修真者。 一道通讯请求发进了叶灵的智能终端——依然是提埃赠送的，只不过被内置了专线，能接入这个终端的目前只有提埃一人而已。 莫尼克嘴角含笑，用微妙的眼光看着提埃冷漠的面容出现在虚拟的投影中，目光中满是俯视着失败者的优越感——比起每天靠着通讯才能见到叶灵的提埃，他可是天天都陪伴着她的！ “早安，向您问候。”提埃冷淡的说道。冰灰色的眼眸紧紧的盯着黑发的少女。他今日的打扮尤其的英挺，脱掉了军服最外面的风衣，只穿着黑色的内衬，领口、袖边缀着银亮的纽扣，一颗闪亮的勋章挂在他的上衣口袋上。无声的诉说着他的功勋。 叶灵赶紧顺势放下了果露，露出一个微笑：“早，提埃阁下今日看起来也依然神采奕奕。” 她又看了一眼提埃胸口的勋章，随意道：“看来提埃阁下又获得了嘉奖，恭喜。” “这是第五军授予我的一级战斗勋章，”提埃用一种平淡的口吻说着，却不动神色的挺直了腰身，更加清晰的展示着他胸口那枚金光闪闪、万分惹眼的勋章：“嘉奖我在不久前的战争里所立下的功绩。” 所谓“不久前的战争”，指的就是虫族与第五军的冲突，白蓝默默的听着提埃用春秋笔法略去前因后果，用一种分外冷静的姿态诉说着不知是哪个平行宇宙发生的战争，重点突出他是如何的沉着冷静，绝口不提他被打得爬不起来的事情，额头上的触角不停的转动着。 莫尼克就没那么好的涵养了，他气红了脸，简直想把果露泼到提埃这个无耻小人的脸上——自从他滚蛋去了第五军驻地部队处理军中事宜，每天就跟签到一样，变着花样在叶灵面前刷脸！展示他各种闪瞎人眼的勋章是最常用的手段，等到已经没有新的勋章可以展示了，就搞出了这个所谓的“第五军一级战斗勋章”！ 无耻之极！提埃是第五军的指挥官，还不是他想发什么勋章就发什么勋章！这种人为什么可以当上一军之长，他应该滚去军事法庭！ 莫尼克将盛着果露的钻石水杯捏得咯咯作响，然而提埃的话他根本不能反驳——难道要告诉叶灵其实改造人被虫族打得落花流水，毫无还手之力吗？ 贱人，提埃这个贱人！ 眼看提埃还在那不动声色的夸奖自己，话题已经从他曾经获得的荣耀，变成了他个人能力如何出色，参军以来一路高升，莫尼克气得眼睛都红了，无知无觉的把手里的果露当成提埃的血，啜了个干净，甚至在愤怒之下，抛弃了立场，拿眼睛频频示意王虫，希望白蓝能揭穿提埃的谎言。 却见银白色的王虫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开口说道：“天甲级伴侣型，你私用主人的器物，已经逾越了。” “……” 虫族活该当一辈子的鹰犬！ 莫尼克咬着牙，然而经过白蓝提醒，他终于想起来手中的果露是叶灵喝过的……顿时雨过天晴，银发少年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顺手就将杯子塞到了怀里，打算一会找个保险箱什么的装起来。看向提埃的眼神又重新恢复了高傲—— 无论如何，现在陪伴在叶灵身边的，是他莫尼克！ …… ………… 提埃在莫尼克的忍耐度突破极限之前结束了通讯，并非是他良心发现，而是墨元的智能板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敲到他脑袋上了。 “指挥官，”墨元忍耐着怒火，将一排通讯记录展开在提埃面前：“这是您的家族发来的急讯，最新的十五条甚至是通过军队系统发来的！请你不要再屏蔽他们了，要知道他们找不到你，只能找上第五军，这对我们的工作已经造成了困扰！” “再过一段时间，”提埃毫不犹豫的道：“等克拉星域的局势稳定下来，现在跟他们通话也只是争吵而已，没有意义。” “那么这些呢？”墨元哗啦啦丢出一大堆的虚拟信函，堆满了提埃的办公桌，他一样一样的罗列着：“这是您的父亲，军务枢机大臣发来的调度公告，宣布调整第五军的供给，下调了几乎40%！如今正是需要资源的时候，没有供给我们怎么扩军！” “没有资源就去从别人的手里拿，”提埃冷淡的道：“烟云留在克拉星域的所有基地，游荡在银河边缘的海盗，弱小的自由星际成员国，这些难道还需要我教你吗？” “我们是正规军，不是海盗！” “如今不比过去，你要明白，书记官，我们要效忠的人是谁。”提埃神色淡淡的道：“烟云、海盗、自由星际，都是她的敌人。无需有任何的顾虑。” “……真是，”墨元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你就不能用温和点的手段吗，非要直接跟军部对上。只要我们撑过这段时间，克拉星域早晚都能收入囊中。只要扼守住这里，向外开发新宇宙不还是由我们说了算。” “你认为我们有选择的余地吗，”提埃冷淡的说道，伸手从信函中拿起两封，扔到墨元的面前：“这一封是联邦资源委员会发来的调研书，要求对第五军发现的生命星球进行评估；这一份是议会发来的昭告函，信上说有人指控第五军占用公共资源，侵吞军队财产，军纪败坏。将派出审查团队，进行调查；不久之后这调研团跟审查团就都会来到克拉星域，你还以为是我一步不让吗？” “这些恶心的资本家！”墨元抓起信函草草扫了一眼，随即厌恶的说：“这么快就玩着花样想来分好处了！呸，我们拼死拼活了三年，他们动动嘴皮子就想分一杯羹？敢来就让他们永远留在克拉星。” 提埃轻轻颔首，目光里仿佛有一丝赞许：“书记官有这样的觉悟，我很欣慰。” 墨元摘下眼镜，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我只是希望事情能少一些，让我有时间去看看叶灵小姐，可不是怕了联邦那群鬣狗。” “既然如此，”提埃支着下巴，将那两份信函摆到墨元面前：“回信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记得词措严厉一点。” “咦，可是我……” “关于资源的事情，也要你多费点心，在联邦的人到来之前把这次的损失补上，”提埃继续说道：“另外，大洋岛的巡逻也不能松懈，虫族如今跟生根了一样，我们也不能落后于人，重新挑选精英组成护卫团吧。由我亲自领队。至于军中的事务，就要让你多费心了。我的办公室就交给你使用吧。” 提埃站起来，轻轻的拍了拍墨元的肩膀：“辛苦了，书记官。” 然后走出了门外，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 提埃，你这个贱人！！！ ===============【=v=小天使们觉得指挥官萌吗，是不是萌萌哒~】================= 用完早餐，叶灵又陪苏子说了一会话，眼看她似乎有些疲倦，便告辞离开。 莫尼克依依不舍的走了，港口来了新鲜的食材，他要赶过去挑选。只能不情愿的离开了。 叶灵来到林地间，白蓝无声的跟随着，红叶林的地面上铺满了鲜红的落叶，叶林在林地间的空旷处站定，拿出灵剑，开始练习剑招。 既然已经有了“习武者”的身份作为遮掩，她也不在避开人造种族的耳目——况且有王虫在，她的举动白蓝都了如指掌，也根本遮掩不了。 叶灵握着灵剑，这柄剑名为“亥以”，是小叔叔亲手锻造，据说用了非常之多的天地异宝，然而出炉就是残剑……小叔叔不死心，不仅自己亲自使用多年，妄图唤醒“沉睡的剑灵”，等叶灵开始习剑，就巴巴的将亥以送给她，说了三个时辰这是把多么难得的剑，甚至有晋级仙剑的潜质，如今送给她，她一定要好好修行等等。 年幼的叶灵高兴的和亥以缔结了契约，小叔叔才欣慰的打开了禁制，放进外面不停攻击着阵法的叶父…… 叶灵抚摸着这柄陪伴着她多年的飞剑，其实她在引气入体的时候就明白这只是一柄残剑而已，说是灵器都很勉强，叶家的人好像都没什么炼器的天赋，比如小叔叔，再比如她自己，不过左右她也没筑基，炼气期使用亥以就已经足够了。于是这么多年，被叶氏赋予厚望的叶灵用的一直是把残剑。说出去估计都没人相信。 叶灵轻轻一弹剑身，亥以清鸣一声，泛起微微的光芒。 “白蓝阁下，”叶灵微笑着对银白色的王虫说道：“今日也有劳了。” 白蓝轻轻的动了动触角，站在原地，看着视线中黑发的少女一闪而过，迅速的贴近他，手中的武器朝着他的手臂划来。 叶灵如今的实力委实差王虫太远，她跟白蓝之间的过招，与其说是在切磋，不如说是白蓝矗在原地，像个木桩一样，挡住少女的攻击。于是就见叶灵不停的刺剑、旋身、后撤，又刺来。而白蓝则动也不动。 一直这样“切磋”了将近2个小时，叶灵才停下来，这点运动量对于白蓝或者叶灵来说都只是热身而已，只是如今叶灵身处绝灵之地，两个小时就能将每天打坐辛苦积累的灵气消耗一空，叶灵也只好停下。 叶灵削平一块石头，刚要坐下，便见白蓝无声的走过来，双手伸到她的肋下，将她举起来，像举着一个孩子那样，放到了一个由藤蔓编织的天然吊椅上。 “谢谢，”叶灵稍微有些惊讶，随即微笑起来：“白蓝阁下也休息下吧，辛苦了。每天都陪我练习。” “主人。”一直沉默着的王虫开口了，足以充当教材的标准中文从他口中吐出，蛾状的触角轻轻的低垂着，银蓝色的双眸静静的凝视着叶灵。 ——一直以来，在称呼的问题上，双方谁也不肯改口，人造种族坚持称叶灵为主人，叶灵无法阻止，便只好尽量将态度放平。称呼人造种族为“阁下”。 如今听白蓝这样理所当然的唤着她，叶灵的内心居然一片平静。她微笑着：“怎么了？” 白蓝举起手臂，他手臂上银色的硬甲仿佛蜕壳那样缓慢的收起，露出底下和人类没什么两样的手臂，那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 ——王虫的硬甲，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更换，替换掉旧有的、在战斗中收到损伤的硬甲，更换为崭新的；宇宙各大种族们往往误会王虫刀枪不入，他们只是没有看到硬甲底下伤痕累累的身躯。 银白色的王虫轻轻的说：“主人，你看，” 他指着最长的一条伤疤：“这是第一次走出巢穴，与进犯疆域边界的吞星鲸战斗所留下的。” 肩膀上的硬甲打开，露出一半个凝固成火焰型的伤痕：“这是刺杀侮辱主人的自由星际前首相时留下的。” 然后是胸口，一个圆形的疤痕，仿佛还没彻底长好，表面的肌肤是淡淡的粉色：“这是与改造人战斗时，被光能炮击中后的伤痕。” 他执起叶灵的手，轻轻的放在了心口。暗影军团的首领，虫族最强大的王虫，他的声音轻之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没有，勋章……” “只有这些……” 这些不停的战斗着所留下的伤痕，和从今往后，永远为你而战的身躯。 第25章 风之蝶翼 我，只有这些 ——银白色的王虫将身躯上的伤痕袒露在她面前。 叶灵轻轻的抚摸着王虫蕴藏着巨大力量、却在她面前完全不设防的身躯，心中零碎的闪过很多念头，有母亲耳提面命，时刻教导的礼仪；有父亲严厉训诫，让她绝不能松懈心神的教条。 最终黑发的少女轻轻的叹了口气，温和的微笑起来，语气犹如春日的轻风：“伤疤是勇士的勋章。” 白蓝的触角低垂着，随着少女的话音微微的颤动。 “勋章也不一定非要是由哪个权威颁发的，”叶灵收回手，注视着银白色的王虫，温和的说道：“不如，我们一起来做一个吧？” 她跳下藤椅，兴致勃勃的将一堆小物件倒在被削成平面的石头上，一边衡量着材质，一边询问白蓝：“白蓝阁下喜欢什么模样的？” “……”白蓝面无表情的沉默着，额头上的触角却快速颤动，仿佛两把高速震动的小刷子。 “这个怎么样，”叶灵举起一块剔透的月光石，微笑道：“跟你的眼睛颜色一样。” 她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月光石，评价道：“不……你的眼睛更美一些。” “……” “白蓝阁下？” 叶灵有些疑惑的看着久久不语的王虫，伸手轻轻碰了一下白蓝的手臂，却感觉到指尖下坚固的外壳在细微的颤动着。 她吃惊的收回手，抬头朝白蓝看去，王虫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她，比月光石更美的银蓝色双瞳中仿佛有无数的暗涌。蛾状的触须高速的震颤着。 半晌，他好似异常艰难的张开了嘴：“主人……” “属下……” 叶灵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他，耐心的倾听着。 白蓝又沉默了半晌，吐出一个字：“我……” 然后就仿佛被禁锢了语言，他的触角不停的颤动着，却只是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叶灵。 叶灵等了半晌，然而王虫仿佛就要这样注视她到天荒地老。她不得不举起手中的月光石：“不然，我们先做勋章吧？” “……好。” 叶灵又削了两个小木桩，权当板凳，就兴致勃勃的开始制作。 白蓝学着她的样子坐下，他的身量高大，坐在矮木桩上，需要并拢双膝才能勉强塞下双腿，王虫端端正正的坐着，弯着腰，双手搭在膝盖上，垂眸注视着身旁的少女，触角垂得低低的。像两片蔫巴巴的小树叶。 叶灵倒是挺高兴，她一向喜欢做些小玩意——其实她曾经一度想当炼器师，奈何叶氏一族对于炼器好像都没什么天赋……又被叶父督促修行，只好偶尔做些小东西解解馋。 一整块月光石被打磨成圆润的玉片，叶灵又选用了产自西山之巅的秘银。将玉片镶嵌在秘银里，再系上一条丝绦，一个简易的“勋章”就制作完毕。她拿起来左右端详，想了想，又在玉片的内部，用剑气缓缓的刻入“天下第一”的字样。背后的银托里，则刻上“赠予白蓝”。 “好了。”叶灵将勋章翻来覆去的端看，越看越觉得自己眼光不错，不管是月光石，还是秘银，都是极其适合白蓝的。 她将勋章递给白蓝，温和的说道：“这下你也有勋章啦。” “……” “我替你戴上吧？” 那仿佛从冰雪之中走出的强大生物目光静静的凝视着她，美丽的银蓝色双眼眨也不眨。半晌，白蓝才轻轻的说道： “好。” =====【因为很多小天使问了所以作者菌蹭分隔线讲一句：本文走分线结局哦~】==== 克拉星域在广阔的银河系，不过是隶属改造人联邦的一个边陲星域，默默无闻，毫不起眼。然而最近却突然变成了诸多势力或者高贵人物挂在嘴边的词语，众多的星舰朝着这个边陲小行星奔赴而来，在这些追逐着肉香的鬣狗里，联邦的资源委员会调研团是速度最快的一个。 蒋巴是调研团的副团长之一，独自占有了吞星号顶层一个巨大的穹窿式起居室，此刻他打开了观景台，一边品尝着今年新出产的天然葡萄酒，一边欣赏着浩淼的星空。一排产自细绒星系的顶级雪茄摆放在镶嵌着宝石的木盒里，放在他的手边。 蒋巴的序列等级不高，勉强只能评上丁，特长只有视觉十分灵敏，能在任何情况下精准的捕捉画面，也许是拜这天赋所赐，他的眼光异常精准，早早攀附上了民主党这个明日之星。这次前往克拉星域，也是民主党派交给他的任务，他只需要做个眼线，就能再高升一步。照理说是稳赚不赔的好事，然而不知为何，蒋巴的心中总有一丝诡异的不安。 他没什么滋味的喝掉了葡萄酒，依然没什么睡意。便起身走到了观景台，望着漆黑的宇宙。 不知为何，蒋巴总觉得不远处的星空仿佛在融化一样，荡漾开如同水波一样的纹路。他不由按了按眉心，又仔细看去，便见漆黑的宇宙中突然打开了一个巨大的虫洞，一艘战舰如同闪电一般从虫洞中飞射而出，贴着吞星号掠过，两舰交错的瞬间，蒋巴凭借视觉天赋，清晰的目睹了对面战舰观景台上站着两名人形的虫族。 他们的外表和改造人几乎没有区别，面容一模一样，额头上长着蝴蝶一样纤细的触角，背后收拢着一对极为艳丽的蝶翼，面无表情的凝视着漆黑的宇宙。 其中一名人形虫族察觉了他的视线，隔着遥远的距离投来一瞥——那是极其冰冷的一眼，毫无感情，仿佛能将他的身体冻碎。 漆黑的战舰贴着吞星号一掠而过，极其迅速的飞驰在宇宙之中，而后又一个新的虫洞打开，那突然跳跃至此的战舰一头扎入虫洞之中，仿佛投入深不见底的水波，眨眼便失去了踪影。 “……” 仿佛过了很久，蒋巴才从那极端的心悸中恢复过来，他出了一头的冷汗，跌坐在观景台的地毯上，他想抬起手擦擦淌到眼睛里的汗珠，却发现手颤抖得举不起来。 ——人形虫族！ ——定点迁跃！ 刺耳的警报声在巨大的起居室里响起，蒋巴惊得跳起来，这才发现，只刚刚过去了半分钟，吞星号全舰响彻着团长声嘶力竭的呼喊声：“所有人做好安全措施，空间震荡的余波要过来了！抱紧身边的东西！” 蒋巴赶紧打开护罩躺进去，过了一会便感觉到视线里一切物品都晃动起来。他的手依然颤抖着，为心中的猜想震颤不已。 ——那两个站在观景台上的，是虫族的王虫。 “……他、他们的前进方向是哪里来着，快想起来，快想起来，”蒋巴神经质般的喃喃自语，脑中略过无数的信息：联邦护卫军第五军与虫族发生了冲突，王虫现身战场，克拉星奇迹般的没有失守…… 吞星号的警报刚一解除，蒋巴便迫不及待的跳出护罩，连衣服也不换，匆匆忙忙的将这一讯息发送到了辉月星。才一身冷汗的瘫在椅子上。 …… ………… ……………… 傍晚，竖琴海岸涨起海潮，一浪又一浪碧蓝的水花漫上沙滩，渐暗的天光里，两道人影从云层落下，以极快的速度坠向海面，又在距离海面约有三千米的高度停下，慢慢放缓了速度，犹如一双蝴蝶，翩然落到了大洋岛别宫的主殿外。 赛弥尔将战舰停在临近克拉星域的虫族边陲行星，两人拍拍翅膀，仅以肉身横穿星域，降落在大洋岛时更是轻缓得如同一缕微风。 立于主殿外，两名赛弥尔的触角轻轻动了动，随后抱着怀中一个硕大的密封罐子走进了殿中。 第26章 萤与月 金乌还未西坠。晚霞铺满天空，然而大洋岛的别宫早已灯火通明，主殿前的台阶特意用了一种会吸收日光储存的矿石，每当夜晚来临，便会发出微弱的萤光。 赛弥尔头顶的触角轻轻的颤动着，仿佛在做无声的交流，片刻之后，他们又翩然飞起，身姿优美而轻盈，飞过平滑如镜的红叶湖，在暖阁的台阶前落下。 他们踏上暖阁的脚步近乎无声，收敛起了所有的力量，像一个人那样，用脚缓缓的走着。片刻之后，在一个巨大的花房外停下。 花房三面墙壁都以透明的琉璃制作，天顶呈穹窿状，鲜嫩的牵藤植物攀爬着花房的外壁，开放着可爱的粉色小花。 赛弥尔在门前站定，纤细的触角动了动，随后他们像人类的绅士那样，礼仪周到的轻轻敲门。 透过琉璃外墙，王虫清晰的看到了隐没在花丛中的黑发少女，她正在看着书，一只手轻轻的搭在唇边，白蓝站在她的身边，静静的凝视着她。 听到声响，白蓝蛾状的触须动了动，随后他看向了门的方向，隔着琉璃与两名赛弥尔对视。 “赛弥尔阁下？”叶灵有些奇怪的放下书本，她走到门边，将木门打开，便见蝶翼的王虫安静的凝视着她，其中一人的怀中抱着一个密封的罐子。 “请进来吧。”叶灵让开位置，花房的门十分精致小巧，身量高大的王虫要走进来不得不稍微的弯下腰，尤其是赛弥尔头上长着类似蝴蝶的触角，虽然纤细秀美，然而，也挺长…… 于是王虫们不得不低下头，他们小心的抱住怀中的罐子，跟在叶灵身后，亦步亦趋的走到了花房中的座椅旁。 白蓝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赛弥尔，等到蝶翼王虫在叶灵身边站定，他对叶灵轻轻的道：“主人。” 随后他单膝跪下：“属下即将启程回归巨木二，接下来，将由赛弥尔保护您的安危。” “你要回去了吗，”叶灵了然的点点头，她伸手想要扶起白蓝，指尖刚刚碰到王虫的身躯，便被他虚握住，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那样，随后白蓝站起身来，轻声说道：“属下……” 刚说了两个字，他又停了下来，片刻后才又继续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叶灵安静的倾听着，然而王虫却似乎已经交代完毕，他郑重的捧着叶灵的手，交给了立在一旁的赛弥尔， 两只一模一样的手伸到了叶灵的面前，双子们将掌心摊平，放在叶灵的面前，额头上纤细的触角轻轻的颤动着。 随后他们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握拢，只是虚握着，一点力气也不敢用。 ——王虫的力量凌驾于所有已知宇宙生物之上，赛弥尔总担心，一不小心就会捏坏了叶灵的手。 叶灵感觉王虫的指尖轻微的颤抖着，好像拿捏不稳力道的幼儿，想碰又不敢碰，她在心中暗叹一声，反手握住了赛弥尔，温和的说道：“谢谢你们特意赶来保护我，有劳了。” 赛弥尔的指尖僵硬了片刻，才缓缓的收拢起来。双子紫色的眼眸无声的凝视着叶灵，而后他们执起少女的手，一人垂下眼眸，轻轻的用嘴唇碰了碰她的指尖，手背也随后被轻轻一触，好像两只羞怯的小动物，亲一下，再亲一下。 (⊙_⊙)…… 好在他们很快就放松开了手，叶灵也就默默的吞下了所有的惊讶，表面上依然是一幅平淡的样子。 三名王虫面对面站着，触角轻轻的挥动着，似乎正在交谈，突然，赛弥尔的眼睛居然稍微睁大了一点——又过了片刻，白蓝的触角僵住不动弹了，然后，他面无表情的，以缓慢的速度拿出了勋章。 ——自从这刻着“天下第一”的勋章到了白蓝手里，叶灵就再也没见过了，此刻她才知道，原来白蓝居然将它藏在了硬甲里面。银白色的王虫胸甲上褪开一条缝隙，拿出了他贴身藏着的勋章，速度极快的在赛弥尔眼前一晃，然后就又塞进了硬甲里。 “……” 王虫们又无声的对视了片刻，赛弥尔才缓缓的让开了道路。 叶灵一直注意着王虫们的举动，见状她站起身来：“白蓝阁下要走了吗？” 王虫侧过脸，银蓝色的双眸中流淌着若有若无的温柔。他轻轻的应了一声，又看了她一眼，才慢慢的走出了花房。 叶灵正要起身，想要送白蓝一程，却见王虫走到院中，隔着花房琉璃的外壁最后看了她一眼，背后六对翅翼高速震动起来，如同一道闪电，穿破云层，迅速的消失在了天边。 “……” 等再也看不到白蓝的身影，叶灵才收回了视线，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对于白蓝的实力有充分的了解，然而此刻依然有些吃惊。 看来未来宇宙的生物，比她所想象得更加强大。 叶灵若有所思，忽然感觉肩膀被轻轻的碰了碰，她回过头，便见到蝶翼的王虫伸出手指，小心的触碰着她。 赛弥尔紫色的双瞳凝视着她：“主人。” “有什么事情吗，”叶灵问道，又看了一眼外表几乎毫无区别的双子：“不知该怎么称呼二位？” 赛弥尔眨了眨眼睛，背后的蝶翼舒展开来，王虫的翅翼极其艳丽，他指着蝶翼中一块稍微亮一点的白斑说道：“我们这里的位置不同。” 另一名王虫也展开羽翼，将美丽的双翅展现在叶灵的面前。 首先展羽的王虫说：“主人可以叫我大弥。” “我叫小弥。” 叶灵努力的辨认良久，才终于分辨出王虫翅翼上的白斑，大弥的似乎比较圆一些…… “主人，是为了区分我们吗？”大弥轻轻挥动蝶翼，落下闪烁的鳞粉。 “是的，”叶灵回答道：“抱歉，我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记住你们两个的分别。” 赛弥尔的触角动了动，面无表情，却又理所当然的说道：“没关系，我们永远都能认出主人。” ——不记得我们也没关系，不管在何时，我们都能一眼认出你。 “谢谢……”叶灵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道：“说起来……二位手中的罐子是？” 赛弥尔将罐子放在了桌面上，不知为何，叶灵总觉得他们的双眼似乎在闪闪发光：“这是送给主人的礼物。” “给我的吗？”叶灵于是赶紧双手捧起了罐子，左右翻看着，不过这个类似瓷瓶的器皿封闭性很好，完全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赛弥尔的触角动了动，叶灵分辨了一下他翅翼上的白斑，似乎是两位赛弥尔中的大弥，或许是叶灵的错觉，王虫平静的语气里，仿佛有一丝的雀跃：“是的……主人，请再稍微等等。” “好的……”叶灵于是又将陶罐放下，她隐约觉得，这两位蝶翼王虫的情绪，要比其他的稍微外露一些，就如此刻，他们一左一右的站在她的身旁，时不时看她一眼，无论是举动，或者细微的表情流露，都比白蓝要生动许多。 当然，如果不仔细观察，王虫们看起来几乎都是面无表情的。 很快金乌西坠，天光暮收。云层笼罩了天空，这是个无月无星的夜晚，赛弥尔看了一眼天色，朝着叶灵伸出手：“主人，请跟我来。” 叶灵握住了王虫的手，便见赛弥尔的双翼轻轻扇动，随后一股气流将她卷起，她被王虫牵引着，微微离地，如同一片羽毛那般轻盈的浮在空中。 另一名王虫抱起了罐子，他们一前一后的飞出花房，王虫们绚丽的蝶翼在漆黑的夜色里散发着微微的荧光，一边飞着，一边落下闪烁的鳞粉。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叶灵问道。 一名王虫飞到她的身旁，伸手替她理好被风吹乱的发丝，借着蝶翼微弱的光芒，叶灵看到他嘴角极小幅度的动了动，似乎想要展开一个微笑：“很快就到了，主人不要怕。” “好的……别担心，我并不害怕。” 最终他们来到了海边，赛弥尔将叶灵放在柔软的细沙上，便抱着罐子，无声的凝视着她。 沉默了片刻，叶灵主动道：“好啦，已经到了海边了，二位想要做什么呢？” 赛弥尔将罐子举起来，触角轻轻的晃动着：“这个……给主人。” 叶灵只好伸手接过，耳中听王虫断断续续的解释着：“我们……想了很久。” “想要送给主人礼物。” “就像改造人那样……” “这个罐子里就是吗，”叶灵微笑道：“谢谢，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赛弥尔的睫毛轻轻的颤动着，他们仿佛小声的应了一句，然后其中一名王虫伸出手，缓缓的揭开了盖子。 一点萤光从器皿中缓缓的飞起，随后萤光像一片浮动的泡沫，一个、两个……犹如细碎的月光，源源不断的从叶灵的怀中飞起。 赛弥尔托起叶灵的手，一点萤光落到了少女的指尖，那是一只姿态优美、通体洁白的蝴蝶，浑身都透明一般，散发着犹如月光一般的辉光。 “这是……”叶灵抬起手指，指尖的萤蝶安静的停驻，她静静的凝视了一会这美丽的生灵，微笑道：“很漂亮，像是把月光留在了手中。” 她看向赛弥尔：“这就是你们要送给我的礼物吗？” 王虫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流淌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居然有一丝狡黠的意味。王虫又握住了少女的手，两人牵引着她，缓缓的升上了高空。 细碎的月光环绕在周围，似乎在追逐着少女的身影，叶灵向下看去，大洋岛茂密的丛林中，又缓缓的飞出了无数闪烁着萤光的蝴蝶，它们的数量是那样的多，成千上万的汇聚在一起，聚拢成一条又一条，仿若星河一般闪烁的光带。 叶灵有些吃惊，蝴蝶们越聚越多，最终像下了一场雪，漫天都是游动的月光。 “好美，”叶灵赞叹道。 赛弥尔轻声说道：“主人，请抓紧我的手。” 随后王虫们挥动双翼，带着叶灵快速的升高，一直穿破了云层，刺骨的冷风还未吹来，便被蝶翼温柔的挡住。跃上云层的那一瞬间，一轮皎洁的明月当空照耀。叶灵仔细看去，才发现这“月亮”，是一个悬在空中，散发着明亮光辉的球体。 她举起手，那只停在她指尖的萤蝶依旧安然的停驻着，随后，它似乎是被月光所吸引，轻轻的飞舞起来。 无数的蝴蝶从地面聚拢，飞舞在云层之上，云海泛起了细碎的光芒，赛弥尔飞到“月亮”旁，轻轻的一碰。顿时“月亮”散开，变成千万只通体洁白的蝴蝶。 “……这是，月萤。”赛弥尔伸出手，接过“月亮”中落下的一朵透明的花。他将花放到了叶灵的手中。 “这是月萤花。”赛弥尔轻声说道：“三百年开放一次。” 他又伸出手，虚虚握住一只蝴蝶，递到了叶灵的面前：“它叫光蝶，是月萤的伴生蝶，一生都将陪伴着月萤，保护它、照顾它。” “这个，才是你们要送给我的吗？”叶灵捧着手中的花，只觉得它的形状有些像是昙花，却比昙花更美上几分，花瓣呈现琉璃般的质地，在夜色里也散发着如同萤蝶那样的光芒。 却见双子的王虫，努力露出一个好像是笑容的表情，眼眸中映着脉脉月光 “我们，”王虫断断续续，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努力的寻找着词汇：“我们，想要像月光蝶那样……” “因为，我们长得有些像蝴蝶，”一名王虫轻声的说道。 他们又飞得更近了一些，努力的，想要展开微笑：“主人，就像是月萤花，” “我、我们想要……永远陪伴着你。” “所以……” 他们飞到叶灵的身边，握住她的双手：“所以，主人……我们可以，把自己送给你吗？” ——就像那永远追逐着月萤的蝴蝶一样，陪伴着你，直到永恒。 第27章 云端之舞 叶灵收到过很多的礼物，有长辈赐下的珍宝，姐妹互赠的饰品；若将它们摆放出来，不乏有稀世之物，然而大约没有一件，能够赛弥尔所赠的“礼物”相比。 王虫的蝶翼轻轻扇动着，落下闪烁的磷光，他们头上的触角也轻轻的颤抖着，像是风中的柳絮。 叶灵收拢掌心，将月萤捧在手中，她凝视着琉璃一样透明纯净的花朵，片刻后，才微笑着说道：“……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了，不过，我不能收下。” 赛弥尔的触角僵住，翅膀也停住了挥动，好像浑身都僵硬了一样，一惯以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居然流露出一丝迷惘。半晌，大弥开口道，声音轻之又轻：“主人，不喜欢我们吗。” 小弥的触角快速的挥动着，双手也交叠在身前，认真的道：“我们可以为主人掠来宇宙中的一切。” 然而大弥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两名王虫无声的交流了片刻，随即崩直了触角，大弥缓慢的道：“虽然其他同伴也可以做到……不过，我们、我……” 说了一半，王虫的触角却又垂了下去，纤细的蝶触弯弯的低垂着，好像被风吹折的小苗。 他们开始面无表情的回想着，一条条的罗列出自己的优点： “我们会跳舞。”小弥展开蝶翼，围绕着叶灵轻盈的飞舞着，他的身姿如同蝴蝶那样优美，虽然完全称不上是舞蹈——不过相比其他的王虫，确实是美得出类拔萃。 “我们的头发……是同伴里最柔顺的。”大弥捧起他银色的长发，如同将一束月光握在了手中：“比华姬的更加美丽。” 静默了片刻，王虫又说道：“我们，也更能理解主人的心……” 上代赛弥尔死后没有回归王虫们的诞生之地——叹息之巢，导致本代暴风这一支的王虫有微小的变异，相比起其他的王虫们，赛弥尔的情绪更加的丰富，思想也更为灵活。 虽然在别的种族看起来，王虫们基本毫无区别，都是缺乏感情的面瘫。 “对不起……”叶灵轻声说。目光里仿佛氤氲着月光。 王虫的触角彻底的垂了下去，他们静默了片刻，却又说道：“是我们不够好。” “主人，我们会更加努力的……” “不是的，”黑发少女却好像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温和的微笑起来：“我是说……我有些贪心，并不想把二位看成物品。” 她握住大弥的头发，温柔的抚摸着：“我收到过很多的礼物，没有一个比你们送赠送的珍贵，可是……” ——你们不是物品啊。 “我在家的时候，不怎么出门，除了姐妹们，没什么朋友了。我也不太会与人相处……” 叶灵绞尽脑汁，想要表达出心中的想法：“你们都非常的优秀，既强大，又美丽。给了我许多的帮助，救过我的性命。虽然因为一些原因，你们一直都称呼我“主人”，可是我……” ——我想要好好的回报这份真诚啊。 少女的话音落下，云端一片沉静。过了片刻，她又微笑起来，目光像春风里的丝絮： “……能和我做朋友吗？” “相伴一生的那种。” “……” 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叶灵觉得轻松了很多，身体里一直滞涩的灵气仿佛被拔掉了阻窍，修为居然微微上涨了一截。 叶灵有些吃惊，她因为担忧水球三人的伤势，停留在大洋岛。本以为要回到灵气充沛的地方，才能提高修为，没想到因为坦诚心意，竟然神思清明，不知不觉勘破了蒙垢。 再看看身边的王虫，依然是面无表情，却放轻了呼吸，睁大了双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叶灵不由轻轻的笑起来，她借助身边环绕着的气流，像坐在椅子上那样，“坐”到了云层上，又对赛弥尔招招手：“来，过来坐下吧。” 双子沉默的在少女身边坐下，一左一右的贴着她，触角绷得笔直，翅膀也僵硬了一样，叶灵又看了他们一眼，发现小弥的眼睛一眨不眨，大弥甚至屏住了呼吸。 少女微笑着拍了拍王虫们的手臂：“好啦，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们哦，看好了。”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卷轴，十分的小巧，她扬手抛出，卷轴如同匹练般展开，在云巅之上悬浮着，随后一朵鲜花从卷轴中绽放、升起；一朵又一朵鲜花绽放开来，漫天都飘洒起了花瓣。一阵丝竹声若远若近的飘来，接着一队穿着宫装的飞天仙女逶迤而来，步履曼妙，每走一步都绽开一朵净莲。 飞天们随着丝竹起舞，周围月光蝶仿佛被音乐之声吸引，围绕着飞天们，随着她们的舞姿上下翻飞。整片云海犹如仙境。 叶灵朝赛弥尔微微一笑，便起身飞入旋舞着的飞天之中。她被飞天们簇拥着，穿上一件羽衣，捧着月萤花，犹如手捧祥瑞的龙女，在云端翩然起舞。 “……” 王虫的目光追逐着云海中的少女，她脚踩月光，身被羽衣，仿佛随时能乘风而去，却又始终在他们面前随着丝竹之声起舞着，最后她一手捧着月萤，另一只手却从空中一捞，一朵含苞欲放的净莲落入她的掌心，少女飞身落到王虫的面前，将莲花递给他们，净莲在她的掌心缓缓舒展着，又倏然变成了一模一样的两朵。 叶灵垂眸注视着王虫们，举起掌心的月萤，语气近乎温柔：“这个，我就收下啦。” 她将净莲放入王虫的掌心：“这个叫做净莲，永远都不会凋谢，送给你们。” “……” “我们回去吧？” “好……”大弥轻声应道：“主人……” 两只一模一样的手握住了她，大弥的话音落下，小弥轻轻颤动着触角说道：“今晚，可以和主人一起睡吗？” “……啊？” “好喜欢主人。” “哪里也不想去了。” 只想一直呆在你的身边。 ==【叶灵温柔崩了然而被好评，所以说小天使们，你们觉得要不要一起睡。认真脸】== 第五军驻地部队的基地刚刚修缮完毕。已经是深夜，营地中只有零星的灯火还亮着。 提埃揉了揉眉心，纵然他是甲等改造人，这段时间以来的高强度工作还是让他有些疲惫，虽然被他坑了一把的墨元更加辛苦。 他将各地的暗线汇报上来的消息又逐一过目，目光盯着辉月星传来的讯息，思考了半晌，又追加了一个紧急的指令。才放下了终端。拿起了手边一个琉璃质地的酒盏。 他的目光柔和下来，指腹缓缓的摩挲着酒盏。半晌，他举起酒盏，凑到唇边轻轻一吻。 “虫族还是发现了你……”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的双瞳中仿佛流淌着一丝忧伤。然而下一瞬间他就闭上了眼睛，将酒盏握在了掌心。 敲门声响起，提埃睁开眼，收好酒盏，便见墨元和苏子一道走了进来。 墨元的脸色很不好，眼睛底下挂着厚重的乌青。手里还抱着一卷纸质的书籍。 “指挥官，”苏子重伤刚愈，不过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显然受到了良好的照顾，她向提埃致意：“属下特来向您汇报。” “坐下，”提埃双手撑着下巴。平静的说道：“没有惊动她吧。” “虫族换了暴风军团的统领过来……”苏子想起王虫，脸色就是一白，显然不管是哪个都给了她极大的压力：“他们寸步不离的守着叶灵小姐，干扰了她的注意力，属下趁着他们前往海滩的时候过来的。” “最好不要让她察觉，”提埃嘱咐了一句，便说道：“我从斯卡那里了解了一部分的情况，袭击你们的是哥特林一族的宇宙佣兵吗。” 墨元适时的展开虚拟图像，一个跟苏子所遭遇到的扁条袭击者类似的生物出现在三人面前：“哥特林，水陆两生物种，文明程度不高，种族天赋是声波和气压。” “指挥官，”墨元推了推眼镜：“关于哥特林，我也有个情报要汇报。自从知道叶灵小姐被袭击，我就去查了这个物种，他们大约在5年前就逐渐消失在人前，只有一些零散的族人还活动在宇宙中。不久前，我得到一个消息，消失已久的哥特林全族被灭。” 墨元垂下眼眸，用分外冷静的语气诉说着一个血腥的事实：“包括他们还在成型中的卵，游荡在宇宙间的佣兵也都逐一被杀。全都死得很凄惨，身体爆成了血沫。” 包括苏子在内，改造人没有谁因为哥特林的灭族而动容，苏子甚至流露出一丝放松的表情：“不过，指挥官，虽然袭击我们的确实是这种生物，可是后来……” 她皱起眉，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丝恐惧：“后来，他们被控制住了。” 提埃坐直了身体：“你的意思是，袭击者不止哥特林一族？” “是的……”苏子回忆道：“那个人，用纳米机器人控制了哥特林。” “纳米机器人！”墨元惊讶道：“想要操作一个生物体，需要的纳米机器人数以亿万，怎么可能被人为操作……” 说到一半，他却自己住了口，仿佛想到了什么，震惊的说道：“难道是那个人？” “我也怀疑是的……”苏子焦急的说道：“指挥官，他似乎对叶灵小姐非常的感兴趣，实在太危险了，就算有王、王虫们，也防不胜防啊！” “虫族应该也在调查这件事情，”墨元说道：“最近不少虫族的通讯兵来往在克拉星域和自由星际之间。” “我知道了，”提埃冷静的说道：“这件事情不要对她提起。” 提埃追着虫族降落大洋岛的时候，便察觉出叶灵似乎受了伤。斯卡、苏子的遇险也证实了这点，王虫应该更早知道。只不过不管是改造人或者虫族，都默契的隐瞒了这件事情。 正是因为对方异常棘手，人造种族不敢有一丝大意，王虫们轮流守卫着叶灵。改造人也默许了虫族们出入克拉星。 “还有，那个塞壬族……” “塞壬族一向被人类所喜爱，”提埃平淡的说道：“只要不会伤害到她就行了。搜查一遍海域，看看有没有漏掉的塞壬族，有的话，就捕捉了给她送过去。” 他闭上眼睛：“你们退下吧，让莫尼克来见我。” 等到墨元和苏子都陆续离开，提埃睁开眼睛，他又拿出了酒盏，放在掌心轻轻的抚摸着。眼神中仿佛有着无限的温柔。 第28章 黎明之前（入V第一更） 【今晚可以和主人一起睡吗？】 叶灵沉默着，面对赛弥尔期待的眼神，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法术给攻击了一样。浑身又开始出现奇怪的无力感…… 王虫的目光十分纯粹，没有丝毫的□□，就像是欣喜的期待主人抚摸的小动物。 “……我们先下去吧？”叶灵移开视线，说出了极其违心的话：“我稍微有些饿了呢。” ====【叶灵x赛弥尔的睡眠小剧场在作者有话说哦，字数绝对超过分割线里的话~】==== 地面上月光蝶还未完全散去，不时有一点萤光从草丛中飞起。 叶灵回到别宫的主殿，远远的看到莫尼克站在主殿门前，目光出神的看着漆黑的夜空。 叶灵走上前去，他居然没有察觉，直到叶灵出声唤他：“莫尼克？” 银发少年身躯一颤，异色的双瞳中终于恢复了神采，他慌慌张张的看向叶灵，快速的跑到她面前，脚步居然有些踉跄：“叶灵，你、你回来了。” 他似乎已经站了很久，大洋岛昼夜温差很大，莫尼克银色的发梢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一滴夜露坠下，顺着少年的脸庞滑落。 “嗯，刚才出去了一趟，”叶灵温和的说：“让你担心了。” 有细微的风声响起，赛弥尔挥舞着蝶翼，从夜空中逶迤而来，手中捧着净莲，在距离主殿稍稍有些距离的地方落下，学着人类的样子，一步步的走着，周身却仿佛带着风。好似下一秒就要轻快的蹦起来。 莫尼克一怔，目光在王虫们身上扫过，有些了然，又有些失落：“啊，原来是这样……” 双子并肩走来，在叶灵身后站定，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改造人。 莫尼克振作精神，他似乎是想要笑，嘴角刚刚弯起，又有些勉强的僵住，变成了一个既滑稽又心酸的笑容，他却没有发觉，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哦……换了新的王虫来了。以后不要这么晚带她出去，人类的身体很脆弱。跟我们不一样。夜晚的温度太低了。” 说着他解开纽扣，将军装外套披在叶灵的肩上，板着脸想要严肃一点说些什么，语气却不由自主的放得柔和：“你也是……总得吃过东西再出去啊。今天送来了不少勉强合用的，去、去尝尝吧。” 叶灵抚着外套，那上面还有少年的体温，她看着莫尼克，有些疑惑，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再仔细一看，他异色的双瞳中居然真的有一丝莹莹的水光。 “莫尼克？”叶灵有些惊讶，伸手犹豫的碰了碰少年的脸颊：“你怎么了。” 她只是轻轻的一触，莫尼克却像触电了一样，猛然跳开，脸也偏向一边。过了一会，他又慌慌张张的转过头，脸上毫无异色：“没、没什么……” 他主动走近，又弯起一个奇怪的笑容：“刚才被风吹了眼……进去吧，外面风有些大，不要着凉了。” 大弥收起蝶翼，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改造人，眼神犹如彻骨的冰。过了片刻，他收回视线，对叶灵说道：“主人，您不是饿了吗。” 小弥走到另一边，面无表情的执起叶灵的手：“让我们来服侍您进餐吧……不会做得比其他同伴差。” 他们牵引着少女走入主殿，莫尼克立在原地，漠然的注视着王虫的举动。 叶灵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回头看了一眼莫尼克：“莫尼克？一起进来吧。” “我有些事情……”莫尼克的声音像是要消散在风里，又执着的传递到叶灵的耳边：“要暂时离开你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的。” “大概需要多久？”叶灵一怔，不知为何，心中居然生出一丝隐约的不安感，她顿时警惕起来——修真者的直觉往往不是无的放矢。 顾不得多想，叶灵走下台阶，将戴在脖子上的护符摘下，递给莫尼克：“拿着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多加小心。” 莫尼克的眼睛微微睁大，好像是有点不敢置信，半晌才双手捧着护符，轻轻的呢喃着：“给我的吗？” “是的，你贴身收好。”叶灵有些忧虑：“这是护符。我总有些不安感……你万事小心。” 银发少年展开一个微笑，一瞬间，他身上总是若有若无的嘲讽和高傲，像融化的雪一样消失无踪，他的五官本来就生得极其好看，异色的双瞳不带着嘲讽看人时，比宝石更为瑰丽。这样笑起来，就像神话里那迷惑了天神的美少年。美如画卷。 他将护符按在胸口，目光中氤氲着温柔：“……我走了。” “你进去吧。” “……多吃点哦。” 叶灵犹豫的看着少年，莫尼克只是微笑，无声的注视着她。 “那好吧……”她只好点点头，又补充道：“早点回来。” 莫尼克的声音微不可查，仿佛是应了一声，又仿佛没有说话。他一直看着叶灵的背影，看着她在王虫的簇拥下走入主殿，蝶翼的王虫回过头，不带感情的瞥了他一眼。目光冰冷如刃，他却恍然不觉。 直到再也看不到叶灵的身影，莫尼克退后几步，一直退到主殿的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将护符含在嘴里，飞快的化作一只体型巨大的猫科生物。 它又最后看了一眼主殿，随即转身扎进夜色之中。 叶灵等莫尼克走远，才从藏身处现身，她轻轻的皱着眉，若有所思。 “主人，您在担心他吗。”大弥晃动着触角问道。 “是啊……”叶灵叹了口气：“莫尼克的情绪有些不对劲……而且……”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心中盘算着给莫尼克推一卦，虽然叶灵的占卜学得极其烂就是了。 “您不必担心，”小弥似乎想要安抚少女，只是努力了半晌，也还是没办法做出微笑的表情：“天甲级伴侣型都有独特的天赋，他的素养虽然失格，不过在军队中得到了如同战斗系改造人一样的训练，您不必忧心他没有自保的能力。” “原来如此，”叶灵笑了笑，没有说出心中的顾虑，她自言自语一样说道：“好吧……毕竟不该多加干涉，有护符在安全也有保证，那就多吃点……” 把莫尼克做的菜全部都吃光吧。 她在心中默默的想。 …… ………… ……………… 雪白的巨猫在夜色里狂奔，它的脚步极为轻盈，落地几乎无声。一路冲进了海中，破开风浪朝着第五军驻克拉基地快速前进。 踏上陆地时，莫尼克无声的避开了军营的灯光，专门挑选着阴影处行走，他身上的水珠以极快的速度、不正常的蒸发着。 莫尼克一直走到位于军营角落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在一栋外表毫无特色的建筑前停下，又变化回了人身。他轻轻一跃，便从跳上三层高的楼房。身体好像没有骨头一般，挤入窗户。没有惊动任何人，便来到了提埃的起居室里。 提埃随意看了他一眼，没有一点吃惊的意味：“莫尼克博士，你来得有些慢。” 莫尼克冷哼一声，一旦面对着其他人，他的脸上就找不到一丝笑容：“为了完成你的嘱咐，我是横穿竖琴海游过来的。” 提埃随意的点点头：“没被谁发现吧。” 莫尼克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崭新军服，冷淡道：“论起反侦察，我有自信胜过你们任何一个人。” 说完，他沉默了片刻，有些不甘心的说：“暗影军团的那只王虫除外。” “很好，”提埃说道，将墨元整理出来的纸质资料推到莫尼克面前：“这是墨元从军队的档案室里整理出来的，是目前的全部资料，你可以看看。” 莫尼克脸上流露出一丝复杂，他轻轻瞥了一眼那些称得上是古董的纸质材料：“不用了……你好像忘记了我的身份……” 说起“身份”，他好似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很快又恢复了冷淡的表情：“收起来吧，论对那个东西的了解，我比你们都清楚。” ——也比你们更痛恨。 银发少年的眼中渗入一丝恨意，却还是理智的问道：“你们确定是他吗？” “除了他，谁还能操纵如此巨量的纳米机器人。”提埃冷淡的反问：“也有几十年没看到他了，没想到他又多了这个爱好。” “那就棘手了……”莫尼克沉声道：“虫族虽然战斗力强大，然而毕竟头脑简单。恐怕会给他可趁之机。” 就连提埃，面对这个问题都沉默了起来。两人相对无言的枯坐着。 还是提埃先开口了：“你做好准备了吗，莫尼克。” “……”银发少年仰起头，仿佛想要透过天花板，看到夜空：“你在说笑话？我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这里的。” 提埃沉默着，垂下了眼睛：“资源委员会已经快要接近克拉星域，舰队会将他们拖住，等到审查团的人也过来。你在那个时候现身。务必一路高调的回到联邦。墨元会协助你。” 莫尼克不置可否：“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黎明之前。” “我知道了，”莫尼克点点头：“我会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的。” “……这些事情不要让她知道，”提埃接着说道：“我走之后，虫族会将她接到巨木二行星。在此之前，你找个借口提前离开。” “……” “莫尼克博士，”提埃加重语气：“不能让她卷入这些事情……” “我知道，”莫尼克打断了他的话，露出一个微笑，短暂得一瞬即逝：“我也……不想让她担心。不过我答应过她，会早点回去。” 他站起身，打开了窗户：“……我不能失约。” 巨猫跳下窗户，又如来时那样，无声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 ………… ……………… 莫尼克回到大洋岛时已经是深夜，他先是绕到了暖阁外，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叶灵的房间。他站了很久，直到挂了满身的夜露。 小弥出现在黑暗之中，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 人造种族们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良久，莫尼克轻声问：“……那些，她喜欢吗？” 蝶翼的王虫眨了眨眼睛，平静的描述事实：“主人吃光了。” “改造人，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主人，”大弥从半空落下，目光毫无感情的注视着莫尼克：“你已经僭越了。” “失格的天甲级，”小弥轻声说道：“千年前，改造人里的背叛者……就是如此，从最初只有一点嫉妒，变得不满，变得妄想独占主人。想要与主人平起平坐。” “赛弥尔的传承不完整，也还知道千年前的事情？”莫尼克略有些自嘲的勾起嘴角：“……虫族竟然也揣测起了别人的想法，真可笑……好好保护她，鹰犬。别让那个东西有可乘之机。” “……” 没等王虫们回答，莫尼克转身离开，很快就离开了暖阁的范围。他先是走到主殿看了一眼，清洁机器人们将一切都收拾得很干净，于是莫尼克来到了厨房。他一夜没合眼，却仿佛不觉得疲倦，开始料理起给叶灵准备的早餐。 切开取自细绒星系的甜菜根时，莫尼克仿佛被刺激性的气味迷蒙了眼睛，他抬起手擦了一下，眼眶便变得有些红肿。眼泪流了下来。少年干脆放下手，一边切着菜，一边平静的泪流满面。 …… ………… ……………… 黎明时分，叶灵从入定中回神，打开房门却没看到莫尼克的身影。 ——自从莫尼克来到了大洋岛，每天都准时到她门前报道，跟着她一起到海边“静坐”。 叶灵先去看了一眼苏子，她依然处在睡梦之中，脸色仿佛很疲倦。叶灵轻手轻脚的退出来。又去看了看水球。 等给水球输送完灵气，依然没有见到银发少年的身影。 赛弥尔从半空落下，王虫的精力充沛，十天半个月不合眼毫无影响。 “主人，您醒了。” “早安。”叶灵温和的说道。 “主人，您在等天甲级改造人吗。”大弥面无表情的询问。 “莫尼克昨晚没回来吗？”叶灵昨晚推算了半宿，得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卦象，五花八门无所不包，其中甚至有一卦显示莫尼克遇桃花劫，又卜了一次，却变成了吉兆红鸾将至……虽然叶灵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占卜学得很糟，然而烂到这个地步也是超乎她的想象。 叶灵只好放弃。 “天甲级改造人在一个小时十分钟又十五秒之前离开了。”小弥说道：“他遵守了诺言，曾经回来看望过您。并将今天的早餐也做好了。失格程度有所减轻。” “……是这样吗，”叶灵有些吃惊：“走得这么着急，难道有什么急事。” “毕竟身在军队，”大弥说道。 “大约是接到了任务。”小弥补充道。 “主人，”双子围拢过来：“您不必担心，去吃早餐吧。” “……” ……于是叶灵就又吃多了。 她坐在礁石上，有些无奈的摸着肚子，仔细回想了一番，她最近确实在不停的吃…… 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成为家族第一个横向发展的修真者了。 潮汐中诞生的灵气微乎其微，叶灵顾不得多想，抓紧时间入定。天边露出第一缕光线时，她睁开眼睛，提埃的通讯也恰好在此时接入。 提埃今天的穿着意外的简朴，扣子也严密的扣到了脖子上。双手戴着洁白的手套——自从第一次见到提埃之后，叶灵就没再见过他戴手套了。 他平静的注视着少女：“向您问候，早安。” “早安，提埃阁下，”叶灵想起莫尼克，询问道：“莫尼克接到了任务吗？他不久前离开了大洋岛。” “是的，”提埃的表情里看不出丝毫异样：“有一批生物疫苗需要检验，他将在全封闭的环境下工作一段时间。不用担心。是很轻松的工作。” “原来如此……”叶灵平静的道：“提埃阁下今天有事情吗，您醒得比往常更早。” “军中的事宜积压得有些多，大约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和你通话了。”提埃放低了声音。他今天是以立体投影的形式出现，一边说着，他举起手，似乎想要触摸少女的脸，中途却改变了方向，虚虚的握着少女的衣领，仿佛在替她整理衣服。 虚拟的投影穿过了叶灵的衣服，提埃却很认真，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少女的衣领。良久，他才收回手。 他用足以作为教科书的标准中文说道：“愿你一切安好。” 随后，他闭上了眼睛，才切断了通讯。 “……”叶灵捧着通讯器，眉头微微皱起。 她已经察觉到，无论是莫尼克，还是提埃，似乎都心事重重，面对询问，却都避重就轻。不知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似乎很是棘手。 既然他们不愿意说，叶灵也就不多问，决定暗自留意。 拂晓将近，赛弥尔从半空落下，无声的陪伴着少女。和她一起目睹朝阳升起。 “主人……”大弥轻轻唤道，触角轻快的舞动着：“您的行宫已经修建完毕。” “天甲级改造人已经离开，”小弥说道，双眸中似乎有着光辉：“请允许我等陪伴服侍您，移驾巨木二的行宫。” 叶灵却是有些迟疑：“……这，恐怕还要等一段时间。” 王虫目光柔和的注视着她，无声的询问。 “斯卡刚刚稳定了伤势，苏子也才醒来，”叶灵叹了口气：“……还有，” ——水球还在沉睡着。 “主人是在担心塞壬族？”大弥动了动触角。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是的。”叶灵说道：“我想等它醒来。” 小弥思索了一会，对叶灵说道：“主人请稍等。” 王虫们的触角颤动起来，高速的挥动着。过了片刻，小弥说道：“主人，我等询问了附近星域的下属。您不必忧心，塞壬族正处在转化期。并没有生命危险。” 他停顿了片刻，仿佛正在接收着讯息：“主人可以带着它前往仙女星系，塞壬族沐浴在它们的始源之海中时，能够进行完美的转化。” “仙女星系？”叶灵还是第一次听说，她追问道：“难道那里才是塞壬一族的发源地吗。” “是的，”大弥回答道：“距离克拉星系大约三万光年，很近。” ……三万光年。 叶灵被这个距离吓了一跳。下一刻便听赛弥尔说道：“主人可以先行前往行宫，由我等打开迁跃通道。跳跃至仙女星系。” 叶灵思索了一会，问道：“多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大弥尔轻轻晃动着触角，面无表情，然而语气却十分柔和：“我等理应为您奉献一切。” “请您不必忧心。已经通知了同伴，华姬即将携舰队前来。” 第29章 不死之军（入V第二更） 叶灵一直等到天光大亮，苏子才一脸困倦的醒来。 “你的脸色很不好，”叶灵将温水递过去，有些担忧的问：“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叶灵小姐，”苏子对她展开一个微笑：“我很好，只是昨天晚上……做了些梦，没睡好而已。” “那吃过饭再睡一会吧？” “我没那么柔弱的，”苏子爽朗的笑起来：“您每天都来看我……我觉得好幸福。” “……” “您是在害羞吗？”苏子捧着水杯，笑眯眯的说道：“真是太可爱了。” 叶灵不自然的移开视线：“这个……苏子，我最近会离开大洋岛一段时间。” 苏子一怔：“您要去哪里？” “仙女星系。” “仙女星系……”苏子有些吃惊：“那里是自由星际的地盘。叶灵小姐……您是单独过去吗？” 叶灵又听到了一个新鲜的词汇：“自由星际？我并不是孤身前往，赛弥尔他们会陪着我，不用担心。” 听到王虫的名字，苏子稍微放下心，不过依然皱着眉头，担忧的说道：“您可能不清楚，自由星际里头，全都是一群疯子。他们……”疯狂的憎恨着跟人类有关的一切。 苏子的话音停了停，隐去了一些事实，只是嘱咐道：“我已经明白，您有着强大的力量……不过，请千万不要离开王虫的身边。” 她思索了一会，脸色越来越担忧，居然挣扎着想要起身：“不行，我要陪着您一起过去。” 叶灵只得将她按在床上，一遍遍的保证着：“你现在要多休养……我一定会小心行事。” 又和苏子说了一会话，嘱咐她好好休息，叶灵来到水球的房间。 她第一次神情轻快的抚摸着水球，感觉手掌下的心跳似乎快了一下，不由温和道：“你也想快点恢复吧？” 照例给水球输送灵气，以往水球基本毫无回应，今天却轻微的颤动了一下，幅度十分微小的晃动着，摩挲着她的掌心。 叶灵有些惊喜，她将半人高的蓝色球体抱起来，放在膝盖上，这下她完全被遮挡住了。少女毫不在意，轻轻的抚摸着水球，温和的说道：“听说，你是发源自仙女星系的生物……原来你并不是灵兽，能跟你成功缔结契约真是太幸运了。” “仙女星系距离这里有三万光年，你又是怎么来到克拉的呢……” “希望你早日恢复。” …… ………… ……………… 虫族的舰队来得非常的快——王虫打开了虫洞，中午的时候，黑色的舰队便从天而降，悬停在竖琴海上。 叶灵早早的等候在港口，怀里抱着水球——她没有将水球放进灵兽袋，而是亲自抱着。等军舰停稳，赛弥尔轻轻挥动双翼，一股柔和的风托举着叶灵，“飘”进了军舰中。 这艘军舰是不死军团的旗舰，就叫不死号。虫族的旗舰从未被击毁过，在宇宙之中威名赫赫，被各大势力的军校反复提起过。外形深入人心。因而在前不久针对改造人的闪电袭击中，五大军团的旗舰都没有参与，只挑选精英轻装简行，突袭战场； 这次奉命前来迎接叶灵，不死号从虫域中心出发，一路迁跃，急速朝着克拉星域前进，根本没想过要避人耳目，好在沿途都是些比较荒芜的星系，否则一定会使宇宙沸腾。 叶灵抱着水球“飘”进军舰，便见到华姬正站在入口处，迎接她的到来。 见她落地，华姬走上前去，单膝跪下，恭谨的致意：“主人，不死号奉命迎接您移驾别宫。” 叶灵一手抱着水球，空出一只手，捞起华姬的胳膊，拽着他站起来，温和的道：“好久不见，阁下的眼睛没事了吧？” 华姬顺从的站起身，幅度微小的歪了歪头：“感谢主人，属下早已痊愈。” 赛弥尔飞进军舰，不死号便无声无息的升空，巨大的旗舰仿佛一个幽灵，外表泛起一层流动的暗光，而后迅速的隐没。 ——虫族作为纯粹的战争机器诞生，若只论军事方面的尖端科技，至今仍领先整个银河系。只是千年蛰伏，很少显露于人前。 “主人，已经为您预备好了起居室。请您移步。” 王虫们严格的按照帝国礼仪侍奉着叶灵，在他们认为“严肃”的场合，更是不会有丝毫僭越，私下里也大概也只有赛弥尔双子，会稍微活泼一些。 于是没有谁走在她的面前，好在不死号体积巨大，虫族们准备了从改造人那里借鉴来的微型通讯飞艇——专为叶灵准备，他们自己是不需要的。 叶灵只好抱着水球，带头走向通讯飞艇。一路走来，她发现这里完全不像一艘军舰内部，反倒像是某个奢华的宫殿。除了王虫们，居然没有别的虫族。连清洁机器人也没有。 等通讯飞艇升空时，叶灵透过舷窗，更加清晰的看着不死号的内部——除了王虫，的确是半个虫影都没有…… “阁下是孤身前来的吗？” “回禀主人，”华姬低垂着头颅，虽然面无表情，嗓音却十分的轻柔：“低等的虫族没有面见您的资格，将虫级虽有些较为符合主人的审美，不过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无法担任侍从一职。” 王虫们的触角舞动着，小弥说道：“请您不必担忧，侍从的人选已经在筛选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就由我等服侍您。” 王虫们认真的注视着她，仿佛在进行一个郑重的宣告，叶灵只好默默吞下所有的话，微笑道：“辛苦了……我也很开心能与几位相伴同游宇宙。” “……” 华姬头上的触角与别的王虫不太一样，是两根尖尖的角，体积十分小巧，稍微有些向内弯曲，固定在头顶上。乍一看去，很像是传说恶魔的角。 他无法像别的王虫那样，挥舞着触角。然而闪烁着暗光的蝎尾却不由自主的摆动着。想要去触碰少女的脚。又总在碰到少女之前辛苦的停住。 噗嗤，华姬将蝎尾扎进了合金地板，总算是停止了颤动，然而他拔起蝎尾，却发现通讯飞艇的外壁被扎了一个洞。 华姬于是又默默的把蝎尾塞了回去。 “主人，请您原谅，属下没有掌握好力道。” “……没关系……不用道歉。” 通讯飞艇逐渐减速，最终在不死号最上层停住，华姬替叶灵打开门，便站到了少女的身后，一行人鱼贯走入这被虫族改造成奢华宫殿的巨大起居室里。 “主人，时间紧迫，只能进行一些基本的改造，”华姬轻柔的说道：“您的专属座驾正在建造当中，依照帝国最高标准建造，包括一片可以供给塞壬族生活的海域；不日即将完工。” 叶灵看着这个奢华程度超乎想象的起居室，与其说这是个屋子，不如说它是一座宫殿，甚至比大洋岛别宫更为精美。 如果这都只是基本改造，她简直不能想象符合“最高标准”的星舰究竟该是怎样的奢侈。 透过虫族的言行，叶灵逐渐发现，人类帝国的穷极奢欲，远超她的预料。 只剩下百分之五的纯血人类，极度奢侈的生活作风，仆役成群、手握宇宙…… 叶灵百思不得其解，人类在未来怎么会变成这样。她越发想去地球看一眼了。 不过总得先等水球醒来。 叶灵在内心轻叹一声：“不会，这里很好。我很喜欢。” 她四处打量着，正要找些什么来赞美一下，却见起居室中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圆柱体。里面仿佛盛满了水。 “这个是？” “回禀主人，”华姬轻柔道：“这是为塞壬族准备的培养皿，模拟了深海的环境，您可以将塞壬族放入其中。” 叶灵稍微一想，顿时对水球充满了愧意：“原来它需要在放在海里……” 她抚摸着水球圆滚滚的身体：“抱歉，这段时间竟然一直在委屈你。” “主人很喜欢塞壬族吗。”大弥问道。 叶灵一怔，半晌才轻轻回答：“我并没有接触过塞壬一族……” 她轻轻的抚摸着水球：“……我只是认识它。” 王虫们无声的交流片刻，小弥说道：“主人不必担忧，只要回归源初之海，塞壬族很快就能苏醒。” “好的，”叶灵温和的说道：“我想将它放到培养皿中，请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 ………… ……………… 黑色的军舰升空时，第五军驻地部队的基地里，莫尼克一直坐在窗边仰望着。 墨元从一大堆的信函里抬起头，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眼睛底下也挂着乌青。看着莫尼克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居然难得没开口嘲讽。 等他将信函都筛选了一番，瞥见莫尼克依然保持着仰望的姿势，不由没好气的说：“莫尼克，你这幅哭丧的样子是搞什么。叶灵小姐离开不是好事吗。虫族的地盘现在可比克拉星安全多了。” 莫尼克根本懒得理他。 墨元摇摇头，摘下眼镜，拿过一边的药水涂抹着，遮掩住他过分憔悴的脸色：“既然叶灵小姐已经离开了，指挥官也按照计划秘密潜回了辉月星。我们也该干活了。” 他一边涂着脸，状似不经意的说：“已经在输给了虫族一次，可不能继续输下去。总有些事情是只有我们才能做的。” 莫尼克转过脸：“掌握了联邦，就能让她亲近我们吗。” “你在说废话，”墨元嗤笑：“人心可不是权利能换来的。只是如今决不能允许改革派将联邦收入囊中。那样我们将彻底失败。况且外面那群鬣狗野心勃勃，恨不得扑到第五军身上吃肉，不反抗难道等着被宰割。” 他将药水扔给莫尼克：“拿好了，这可是我的独家收藏，效果好持续长，把你那张死人脸抹一抹。” 莫尼克把药水还给墨元：“我不需要，替我安排舰队吧。” 墨元眉头一皱：“他们刚刚进入克拉星域，目前已经被前哨部队拦住了，再让他们多受一点磋磨不是更好。” “资源委员会无所谓，审查团本来就是打着审查军纪的名号而来，这样不是有更多的把柄被他们抓在手里。” 墨元冷笑一声：“资委会可以争取一下……不过审查团别想活着走出克拉星了。一群卒子而已。” 他又看了一眼时间，最终敲定了方案：“三个小时之后，你再出发。” …… …………… …………………… 克拉星域之外，两支庞大的舰队聚在一处，被军舰们阻拦在太空中。 隶属联邦资源委员会的吞鲸号的列队稍微靠前一些，直面军舰。团长沙金焦躁的揉搓着掌心。恨恨的说道：“第五军真是太可恨，竟然将我们拦住。等回到辉月星，一定要给他们好看！” 几个副团长随声附和，只有蒋巴，目光诡异的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这些人的愤怒只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眼看军舰真的靠了过来，沙金又是愤怒，又是慌张：“他、他们想要做什么！第五军要谋反不成！” “团长，”蒋巴默不作声，此时突然说道：“我们只是资源委员会派出来调研的，没必要跟他们硬碰硬，不如让后面的审查团先过去。他们带了军舰。” “闭嘴，你这个胆小鬼！”沙金愤怒的训斥了一声，又下令道：“全舰后退，给审查团让出位置！” 资委会的舰队刚刚退开，便看到从克拉星域的方向，驶过来一队军舰。声势浩大的逼近了吞鲸号。 “那、那是谁的座驾！”沙金慌乱起来：“难道是第五军的指挥官？” “团长，你发个通讯过去不就明白了。”蒋巴说道 “还用你说，”沙金咕哝一声，随手拽了一个副团长，把他扔到通讯台前：“你来。” 副团长刚坐下，一个通讯却主动发了进来。 一个保养得很好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通讯画面上，他穿着得体，蓄着两撇小胡子，手里握着一个宝石权杖，通身一幅贵族做派。 他先是对沙金致意，神情却还是高高在上的：“资委会团长，向你问候。” “科隆……”沙金咕哝一声，显然是没料到遇到了熟人：“居然是你。” 中年人却不再理会他，转过了脸，仿佛正和谁对话。 “这家伙在跟谁说话，喂，你，快搞个对接，科隆也许正在跟第五军指挥官交谈，可不能让审查团的抢了先。”沙金指挥起副团长，连声说道。 顿时一名银发的少年跳入了通讯画面。隔着屏幕，轻蔑的睥睨着所有人。 沙巴好一会才认出了少年的身份，他的表情几番变换，先是不屑，又变成了嫉妒，半晌才干巴巴的说：“哦，原来是莫尼克……博士。” 第30章 含笑花（入V第三更） “原来是莫尼克博士。” 科隆捏着宝石权杖，笑容敷衍：“想不到在这种穷酸小地方见到了您。首都都在传说，您被调去了第五军，没想到竟然是真的。真是委屈您了……” 莫尼克冷漠的看着他，漫不经心的道：“闭嘴。” 科隆顿时像被卡住了脖子。脸色都涨红了。他连连咳嗽，拿眼神瞧着莫尼克，半晌，又自己拿出手绢擦擦汗，若无其事的忽略了那句训斥，继续说道：“说起来……” “我叫你闭嘴，”莫尼克打断了他的话，他的从座位上起身——若非是熟悉人，恐怕根本认不出他现在的样子。与在金塔号上仅仅穿着军服不同，莫尼克此时的衣着极其华丽，通体纯白，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纹路，鲜红的宝石作为纽扣，领口绣着一个复杂的紫鹃花徽章。 少年的神情也冷漠得可怕。他微微皱眉，便流露出一股阴郁之气，仿佛什么都无法提起他的兴趣：“像你这种垃圾，就应该被销毁作为肥料。连丁都评不上，最下层的贱民而已，也配和我说话。” 他每说一句，科隆的脸色便白上一分，等他轻蔑的说完，科隆的双手都有些颤抖。那目光恨不得化作刀子，一刀刀梭莫尼克的肉。 然而他不得不强颜欢笑，咬牙切齿道：“莫尼克……博士，教训得是，在下这就让开位置。” “真是无知的蠢货，”莫尼克嗤笑一声：“你该跪下感谢我的指教，也没资格用“在下”这两个字。你就是个贱民，明白吗？” “莫尼克！”科隆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恶毒的说道：“你这个疯子，不过就是人类留下的生命工厂里出生的野种而已！总有一天改革派会把你这种头脑不清醒的玩意统统毁灭掉！人类早就滚蛋了，现在宇宙是属于我们的……” 话音未落，一道能量炮穿透了科隆的座驾，莫尼克毫无预兆的发起了袭击。审查团虽然带了舰队，却根本不是对手，不一会儿，科隆的座驾便四分五裂，变成了漂浮在太空中的碎片。 沙金目瞪口呆的看着，浑身都颤抖起来：“他、他居然……” 银发少年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切断了通讯，舰队直接从吞鲸号一侧驶过，极快的奔向了联邦星域的方向。 沙金连滚带爬的扑到操作台前，大声喊着：“走走，我们回辉月星，妈的一群疯子，不伺候了！” “团长，可是调研任务……” “调什么研，”沙金踢了说话的人一脚：“没见那野种往联邦方向走吗，我们这时候还巴巴的去克拉星吃土啊。” “团长，”蒋巴却冷不丁的道：“我劝你还是去克拉星。” “闭嘴！蠢货，”沙金暴躁的说：“看看第五军的态度！他们会让我们过去吗！” “可是团长，你现在掉头，我们才真是死定了。”蒋巴阴测测的说道：“你要送死，也别拖着我一起，我是一定要去克拉星的。” 见沙金喘着粗气，蒋巴放缓了语气：“团长，你要知道，刚才那些能量炮可没一束打中我们。第五军现在想对付的是审查团。可是我们一走，就是自动放弃了交好的机会，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团长，我们要识时务，”蒋巴凑近沙金：“趁第五军现在还不想对付我们，不然就是科隆的下场。” …… ………… …………… 莫尼克的星舰消失在克拉星域时，叶灵搭乘的不死号正要在隶属虫族的巨木二行星降落。 不死号一路迁跃，速度极快的穿过数个星域。抵达虫族靠近克拉星域附近最繁华的一颗行星。从太空中看去，巨木二的体积几乎是克拉星的两倍，一圈小行星围绕着它，形成一道星环。 穿过云层降落，越靠近地面，便能看清楚大地上密密麻麻的建筑——那是大小不一的军营。虫族作为一个纯粹的战争种族，全民都生活在军队系统之中。出生便是战士。只不过它们的建筑风格有些……另类。 最外围一圈，完全就是放大版的昆虫巢穴，越是向中央靠拢，建筑便越接近人类的审美。而簇拥在无数军营中的，便是虫族为叶灵修建的巨大行宫。 虫族旗舰的体积庞大，在半空中便停住，过了片刻，一艘小型战舰飞出旗舰，朝着地面的行宫降落。 战舰在行宫的升景台停稳，舱门打开，赛弥尔振动双翅，飞出门外，他们并不离开，一左一右的悬停在舱门前。随后华姬走到舷梯旁，恭谨的伸出了伸出手臂。 一只洁白柔软的手搭在了王虫的手臂上，叶灵的身影出现在舱门中，她一只手抱着水球。向舱门外看了一眼，顿时有些吃惊。 行宫的升景台修筑依着山丘修筑，最顶层是一个被削平了的山头。空旷的广场往下，是一级又一级的台阶。 台阶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虫族——叶灵之所以认得，实在是它们的外表，几乎就是放大了的虫子……越是往上的台阶，相貌就更接近人一些。 王虫们就站在最上层的广场上，等叶灵走下舷梯，王虫们迎上去，亚维面无表情的脸上展开一个微笑，比起之前，仿佛更加生动了几分。 他低下头，触角也一并垂下：“属下恭迎主人驾临行宫。您所到之处，即为我等所向之地。” 叶灵一只手还抱着水球，她松开了华姬的胳膊：“很高兴又见到了亚维阁下……请不要如此，是我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她看了一眼台阶下数量众多的陌生虫族，它们大多数低垂着头颅，安静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是一个个雕塑。 “这些是为主人挑选的士兵。”亚维保持着他终于变得稍微生动一些的微笑：“它们将负责行宫的巡视职责。” 华姬接过话：“您身边的护卫，由我等担任。” 王虫们的触角动了动，随后白蓝从亚维身后走出，面无表情的站到了叶灵的身边。 其余的王虫们一齐凝视着他，半晌，华姬继续说道：“这是白蓝……” 叶灵温和的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白蓝阁下。” 白蓝蛾状的触角轻轻的颤动着。面无表情的凝视着黑发的少女。 华姬继续说道：“……护卫暂时轮到白蓝担任。” “真巧，居然还是白蓝阁下，”叶灵笑着说，她看向白蓝，银白色的王虫也在凝视着她：“又要麻烦你了。” “……” 亚维又垂下触角：“主人，请允许我等引领着您，回归您的宫殿。” 王虫们簇拥着少女，朝行宫走去。立在台阶上的虫族们静默的目送他们走远。又按照序列逐一撤退，不过片刻。便已经极为效率的分散到了行宫的每一个角落。 直到站在虫族的行宫前，叶灵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人造种族们会将大洋岛别宫称之为“简陋的”。这座虫族倾军团之力打造的“速成品”，光是面积便远远超过大洋岛三座宫殿群的总和，宫殿由两部分组成——地面的部分依山而建，而天空中则悬浮着一个又一个的浮岛，由飞虹一般的拱廊相连。 叶灵又看了一会，询问道：“这座行宫的格局是新近设计的吗？” “回禀主人，”华姬用他独特的轻柔嗓音回答：“这是仿照帝国的一部分宫殿，缩小比例后建造的。” “……原来如此。” 王虫们领着叶灵，一直走到了位于宫殿群中央的寝殿。 一打开宫门，叶灵便吃了一惊——殿内的布置她极其的熟悉，雕花木床、工笔屏风，再正统不过的华夏风格；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个梳妆台，用整块天然的玉石作为台面，上面摆满了叶灵不认识的物品，光看外表就能明白它们每一个都来历不凡。而各种名贵的珠宝反倒被衬得毫不起眼。 叶灵拿起一个黑漆漆的“球”，它的质地像是金属，但却又非常的轻，对着光线看去，才发现这个“球”有着千万个细小的孔洞，将它贴在耳边，能听到各种悦耳的声音，像是流水声，又像是清脆的鸟鸣。 大弥上前一步，触角轻快的舞动着：“主人，这是歌木，生长在最寂静的地方。” “歌木的歌声，也只有塞壬族才能相比。”小弥面无表情的道，双目却眨也不眨的看着叶灵。 “真的很好听。”叶灵听了一会，她发现歌木所发出的声音，都非常的空灵。有一种独特的纯粹，仿佛将所有的杂音全都凝练掉。只留下最本质的部分。 她转过视线，边看到双子专注的凝视着她，于是微笑道：“这是你们找到的吗？” 蝶翼王虫依旧面无表情，触角却欢快的颤动着。 叶灵称赞了一句，又那起一片巴掌大小的树叶，触手才发现这个“树叶”是个活着的物体，被她的体温一烫，体表便泛起犹如极光般绚烂的色彩。 “这个是生活在密度极大的星球两极的生物，叫做光虹。”亚维微笑着说道。 叶灵又看向一个外表像是一根羽毛的物品，“羽毛”非常的宽大，叶灵刚碰到它，便见它如同含羞草那样蜷缩起来，又突然舒展开来，一团又一团绚丽的“焰火”从它周身喷发出来。落到手上却一点也不觉得灼热。 “烟火？”叶灵惊奇的看着羽毛，这才察觉，它是千万束微小的植物组成。 “这是含笑花，”一直默不作声的飞神开口了，他的右臂装上了一个机械手，他拿起含笑花，轻轻的转动着。 叶灵伸出手，接住含笑花洒落的“烟火”，落到她的掌心就散成朦胧的雾气。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是含笑花的花粉，它们遇到外界的刺激，就会释放出花粉。”面容精致的少年毫无表情的说道：“能够让生物体心情愉快。” 飞神举起含笑，将它递到叶灵的面前，等到少女接过，他又无声的回到了王虫们的队列里。默默的站在不起眼的角落。 “谢谢……”叶灵将含笑收好。 她已经明白过来，这一桌罕见的物品，都是王虫们特意寻找来，送给她的礼物。 这些物品，不管哪一件，都是稀世奇珍，又有别于传统的名贵珠宝。甚至不少是生在在极其危险的地方，也只有实力强悍的王虫，可以轻易的取得。 等到叶灵放好含笑花，亚维微笑着：“主人，我等获知您前往仙女星系的愿望。正在为主人清扫前往仙女星系的航道。” 叶灵有些奇怪——王虫们能自由的打开虫洞，从巨木二迁跃至仙女星系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不过既然王虫们已经表示要走航道，叶灵也就不再多问。只是微笑道：“给几位添麻烦了。” “主人可以在行宫中住下，”大弥展开翅膀，一缕清风缠绕着水球，将它托举起，只剩下一点重量还撑在少女手中。 “多谢各位，”叶灵连忙道谢，又轻快的问道：“不知航道清扫需要多久？” “三日即可。” 第31章 微笑 虫族的行星一般都会仿照地球进行改造，以地球东八时区为准。即便是在人类已经迁徙的数千年后，也依然延续着这一时制。 巨木二的公转比地球略快，夜晚也十分短暂。凌晨四点时，天际便已拂晓，一线红光破开云层，很快红霞弥漫，在天边变幻出层次极为丰富的红色，形成如同渐变一样的朝霞。 叶灵从入定中回神，起身拨开窗帘，凝视着天边瑰丽的景色，心中却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巨木二，居然和大洋岛一样，毫无灵气，甚至更为糟糕。 该不会除了地球，这宇宙中竟没有一个灵气丰沛的地方了…… 叶灵有些忧虑的想。 她起身走到起居室里一个巨大的水池旁——模拟深海环境，拥有逼真的水压和真正的海水，王虫们为水球所准备的临时住所。 叶灵总觉得水球最近偶尔会有微弱的反应，她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到水池旁看看它，半人高的蓝色球体进入水中，就仿佛和海水融为一体。 她用神念扫过去，却发现水球的位置似乎变动了。 “咦？”叶灵看着水面，努力分辨着水中那团球体，有心想要查看它的状况，又担心会影响它转化。 “……你的意识恢复了吗。”她坐在水池边，轻声的说道。 一室寂静。 叶灵又静静的陪了水球一会，起身走出起居室。 她打开门，便看到白蓝站在门前的廊柱旁，王虫站得笔直，身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看到叶灵，他转过身，一滴露水从他毛茸茸的蛾触上滚落。 “白蓝阁下，”叶灵有些吃惊：“你一直在这里吗。” 王虫面无表情，他银蓝色的冰冷双瞳映着晨曦，流淌着若有若无的温柔。“我……”他凝视着少女，片刻后才开口，声音放得很轻：“要、保护你，所以……” 叶灵一怔：“你在替我守夜？” “……”王虫默然不语。 叶灵有些感慨，她几次动用神念，虽然是为了查看水球的状况，却也对起居室周围的动静了如指掌。然而没有一次察觉白蓝的存在。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隐匿了自身的存在。 叶灵“礼貌”的没有多问——像这等高超的隐匿之术，在修真者之间也是各自的秘传，不能随意打探。 “主人，”白蓝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却莫名有种担忧的意味：“您不继续休息吗。” “我不困，”叶灵淡淡道：“倒是白蓝阁下，你去睡吧。不需要特意为我守夜。” 王虫沉默了一会，又用平板的语气说道：“人类需要保证八个小时的睡眠……” 他依然面无表情，触角却绷得笔直，眼睛也紧紧的盯着叶灵，居然流露出一点点忐忑。 “我很好，别担心。”叶灵温和的说道，眼看白蓝仍旧想要劝说，却一副不知该说什么的模样，她只好微笑道：“白蓝阁下若无事，不如我们切磋一会吧。” “……好。” 叶灵等了片刻，白蓝只是站在原地，她在内心轻叹一声，朝着王虫伸出手，微笑着说道：“有劳……请带我去空旷的地方。” “……”白蓝像是听到了某种号令的士兵，他快速的褪掉了手臂上的硬甲，上臂与手腕呈九十度的直角，与其说是握着，不如说是捧起了少女的手，像托着一件稀世珍宝那样，小心翼翼，只是虚虚的握着。根本不敢收拢手指。 叶灵对于王虫们这幅对待易碎品的态度很熟悉，她反手握住了白蓝的手指，虫族的体温比人类低10□，白蓝的指尖却异常温暖，正是人类感觉最舒适的温度区间。 叶灵总觉得白蓝浑身都僵硬了，宇宙已知生物中最强大的王虫，好像变成了一个慌张的小动物，连迈脚是先走左脚，还是先走右脚，都要迟疑一番。 她忍住拿手去白蓝眼前晃的冲动，微笑道：“……走吧？” 于是白蓝迈开脚步，他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仿佛丈量过。保持着对王虫来说极其缓慢的速度，像个普通人类那样走着。 刚走出几步，叶灵便发现，他们身后悄没声息的跟了一个……飞神。 “……” 容颜精致的少年面无表情的跟着他们，他也如白蓝一样，满身都是朦胧的水雾，刀镰般的前肢上还缓缓滴落着露水。 “早安。”叶灵看了一眼少年换成机械质地的手臂，温和的问好。 “嗯。”飞神低声应了一句，就不再说话，他看了一眼白蓝，头上细短的触角摆动了一下，短暂的交流了一会，便走到叶灵的右侧，无声的跟随着。 (⊙_⊙)…… 叶灵只好闭嘴。一人两虫沉默的行走着，绕过花木葱茏的连廊，走到了正殿后的花园里。 这花园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亚维亲手种植，精心挑选了数千种开花乔木，叶灵走进院中，迎面便是一片盛放的“牡丹”，她有些惊讶的仔细看去，却发现这是另一种植物，只不过外表跟牡丹非常相似。 放眼看去，叶灵找到了不少地球上常见的植物，只是都有些似是而非。 她看了一会，便收回视线，轻轻一跃，便如风中柳絮一般，轻盈的落到院中空地上，手中已经握住了亥以。叶灵微微一笑，弹了弹剑身，对王虫说道：“注意了。” 她的身影快速的消失在原地，比起前两日，速度更快了几分，不过还是难不倒白蓝，他将手臂向内弯曲，把自己当成一个木桩。抵挡着少女攻势的同时，还能随时注意着收起硬甲上尖锐的骨刺，避免在她靠近的时候划伤了她。 飞神站在花园的连廊上，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叶灵几次变换角度，都无功而返，突然少女身如轻烟般飘起，毫无借力的向前跃去，身躯仿佛轻微的扭曲了一下，她下一剑朝白蓝刺过去时，明明被王虫中途拦住，然而白蓝的手却直接穿透了她的身躯。 王虫一怔，少女倏然裂成了两个，被刺穿的“残影”依然继续施展着剑招，而中途裂出的身躯，则轻盈的跃起，旋身绕到王虫的身后，剑身泛起一层淡淡的灵气，仿佛异常缓慢，却又眨眼之间，轻轻搭在了白蓝的脖子上。 “……”白蓝收回手，他面前的残影如同融化一样，缓慢的消失在空气中，而身后少女笑意盈盈，轻快的说道：“承让。” 不知何时，花园的连廊上已经站满了王虫，叶灵的话音刚落，亚维便展开一个仿佛是从程序里拓印下来的标准笑容，宣布道：“主人胜利了。” 然后王虫们一个一个，用一张毫无表情的脸，称赞起了叶灵，仿佛她已经能单手把白蓝按在地上暴打。 赛弥尔双子的词汇显然是王虫里最丰富的，亚维说完，大弥的触角动了动，说道：“主人武运昌隆。” “无坚不摧。”小弥面无表情的补充。 接着一阵沉默，王虫们的触角快速的摆动了起来，华姬从叶灵的招式特点入手，说道：“……变化莫测。” “……”白蓝笔直的往地上一倒，目光看向叶灵：“已被击杀。” 做出一幅“我已是个尸体”状。 “……” “……承让，”叶灵收起了亥以，浑身又出现了熟悉的无力感：“……我的剑并不足以伤到白蓝阁下，只是侥幸抢占先机罢了，请不要如此……” 王虫们沉默着，触角挥动着，还是飞神开口了，他轻声道：“主人，您该进食了。” 叶灵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不知不觉间，天空已然明亮。白昼到来。粗略的估算一下，按照虫族们的时制，现在应该是清晨6点。 她刚要拒绝，便见赛弥尔已经拍着双翼飞起来，过了一会，他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器皿，回到了花园中。呈现花朵形状的碗中，盛放着晶莹透亮的液体，似乎很是醇厚，很像没有杂质的糖水。 “主人，这是我等采集的花蜜。请用。” 来了巨木二，以为可以避开吃吃吃宿命的叶灵：“……有劳。” …… ………… 等叶灵一顿胡吃海塞把虫族们精心准备的食物全部吃完之后，她觉得自己快走不动路了。 ……不行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然而，亚维保持着程序一样的笑容，建议道：“主人摄取的食物并不足够支持主人的消耗，您是否需要再吃些甜点？” “不用了，”叶灵赶紧说道：“……真的足够了。说起来，行宫里有藏书室？” “是的，”亚维微笑着：“依照帝国传统，收藏的都是纸质书籍。” “可否让我参观一下，”叶灵站起身：“我……想了解一些事情。” 王虫们的触角动了动，无声的交流片刻，亚维躬身道：“是，请您允许我引领您前往书阁。”他伸出手臂，托住了少女的手，其余的王虫们一个个向叶灵行礼，便各自退开，面无表情的目送着少女离去。 等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飞神展开翅翼，极快的冲破了云层，他一直飞到了太空之中，一队漆黑的军舰正悬浮在巨木二的外轨道基站，等到王虫的到来。 飞神收起羽翼，投身位于正中央的旗舰，而后一个巨大的虫洞缓缓打开，舰队开足动力，消失在了虫洞之中。==【本章小剧场掉落正剧！作者菌把轮飞神塞小剧场里去惹！以及依旧出没小萌梗！】== 行宫的书阁是一座由三、四个宫室组成的巨大建筑物，亚维领着叶灵走到最上层，等少女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亚维保持着几乎毫无变化的微笑，询问道：“主人想要了解什么。” 叶灵思索了一会，开口道：“……冒昧问一句，亚维阁下，知道联邦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又补充道：“如果可以，我还想要一些历史类的书籍。” 很快一堆被仔细挑选的书籍放在了叶灵身前的茶几上。亚维指着其中一本说道：“这是我等收集改造人联邦的情报。截止日期是五天之前。” 叶灵没料到最新的情报居然会被虫族装订成书籍，仿佛是特意为她所准备的一样。她拿起这本书，发现它不仅是纯中文撰写，还配上了图片。 这本情报显然是以虫族的视角出发，通篇将改造人称为背离的畸形。剔除掉带有诸多主观色彩的部分，叶灵总算是明白金塔号众人最近的反常之处。 改造人联邦，全称生化与生物改造人联合邦国，虫族对于联邦的政治制度有很详细的描述，不过是以敌方的战略考量出发，关注点大多在于军部，对于政治上各种党派间的斗争则只着重记录了民主党。 叶灵翻到最后一页，一名容貌十分秀美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书页配图里。他似乎正低头与身边的人说什么，表情十分温和。如果不是虫族特意标注了红字，叶灵完全想不到，这样一个气息纯净、仿佛还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会是如今改造人联邦第一大党派，民主党的党魁。 “……鹤云锦。”叶灵念出他的名字，又看向他身边的人，那人背对着镜头，微微的侧着脸，叶灵只能看到他有一头极为美丽的黑色长发，和发丝隐约露出的极为完美的肌肤。 叶灵又翻过一页，莫尼克的面容便跃入了视线。她一怔，仔细的看起了附在图片下的介绍，看到最后，她居然轻轻的皱起了眉。 叶灵看书的时候，亚维便坐在她身旁的沙发上，目光注视着她，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嘴角的弧度几乎没有丝毫变化。 叶灵一直埋首在书海，他便这样“笑”了几个小时。等到橘色的晚霞，透过纱幔映入室内，叶灵才回过神，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临近了傍晚。 “抱歉，”她连忙说道，目光转向一旁的王虫：“不小心就忘记了时间。让你久等……” 话未说完，叶灵便是一怔。 亚维脸上仿佛从程序里拓印下来的笑容淡得几乎消失，只剩下一点僵硬的弧度还牢固的保持着。面对少女时，王虫始终在笑着，只有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才会卸下这幅表情，这还是叶灵第一次见到亚维如同其他王虫那样面无表情的样子。 察觉到少女的目光，亚维的触角颤了颤，他整张脸的肌肉都快速的动起来，很快又出现了那仿佛是从程序里拓印下来的笑容。好像还不满足，王虫伸出手，捏住了自己的脸，像摆弄一个物品那样，将嘴角提起，将眼梢弯折，用力的揉出一个笑：“主人，是否还需要别的书籍。” “……”叶灵怔然，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亚维，橘色的晚霞在王虫的眼眸中流淌着，他的脸上被揉出了细小的伤口，王虫却恍然不觉。 “主人？”亚维再次询问道。 “……不用了，”叶灵回过神，温和的说道：“这些就足够了。” “主人可有哪些疑惑，”亚维追问道：“属下可以为主人解答。” “……亚维阁下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微笑。”叶灵轻声问道。 亚维的笑容似乎僵住，过了片刻，叶灵才听亚维慢慢的说道：“微笑是主人……喜欢的表情。”王虫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叙述着一个虚幻的场景：“我等……要用微笑迎接主人回归。” “……”叶灵沉默了片刻：“这样……亚维阁下，可否让我看看你不笑的样子。” 王虫的触角僵硬住，眼睛都似乎睁大了一点，他轻轻的唤道：“主人……”然后就沉默的垂下了触角。 他仿佛不解，却还是驯服的遵从了叶灵。王虫的表情一点点消失，最终面无表情。 一旦不笑，亚维看起来甚至比白蓝更为冰冷。晚霞一点点的褪去，柔和的橘色光芒消失在了王虫的眼中。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台毫无感情的机器。 他脸上还有着被揉出来的细小伤口，仿佛不知所措，快速的勾起嘴角，又中途压住，半晌才轻声问：“……主人，不喜欢我的笑容吗。” “那这个表情呢。”他揉出一个如同悲情男二号的痛苦状； “这个呢。”又变成了如今银河系最有名的动画明星海葵宝宝夸张的惊讶表情。 亚维将自己辛苦学会的“主人常用表情”揉了个遍，认真的询问着：“主人最喜欢哪一个？” “……”少女依然沉默着。 亚维的表情一点点的消失了，他的触角垂得低低的。好像快要被折断。 “这幅表情就很好啊。”却听少女温和的说道。 王虫的触角一下子抬起，他立刻左右张望着，想看到自己的脸。 一个精美的梳妆镜递到了他面前，映出了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叶灵从储物袋中拿出镜子，递到亚维面前，轻声说道：“这幅模样就好……你最自然的样子。” 黑发的娇小少女，站在暖色的晚霞之中，仿佛与天光融为一体，温和的微笑着：“这样看起来，亚维阁下真是俊美又威严。” “……” “咦，亚维阁下，你笑了哦。这次是真的笑了。” …… ………… 叶灵翻阅着书籍时，莫尼克的舰队正在荒芜的星系中航行， 墨元的通讯接入进来，他一脸嫌弃的说：“莫尼克，你搞什么！这么简单的任务也能搞砸，你直接弄死了审查团的高层，留下一群小卒子。让我怎么继续搞。” “那个垃圾必须死，”莫尼克眼中的阴郁消失了，不过依然是一幅不快的模样：“改革派全都死有余辜，一群狂徒，竟然敢蔑视……人类。死那么轻松真是便宜他了。” 墨元也就是随便一说，换成是他自己，恐怕打得比莫尼克更狠：“好吧，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你小心点，银河系里荒芜的星域太多了，可别没到辉月星，就被弄死了。” 说着他不给莫尼克嘲讽的机会，干脆利落的切断了通讯。 莫尼克皱着眉，半晌，他嘴角弯起，又露出了一个说不上是心酸，还是滑稽的笑容：“我怎么会那么容易死……” 他将手按在胸口，隔着衣物，是贴身佩戴着的护符。 “我可是……不能失约的。” 第32章 黑白之间 有人，在轻轻的唤着她的名字。 “……”叶灵睁开眼睛，入目一片纯白，仿佛位于空无一物的虚无世界。她眯起眼睛，再一看去，却是大洋岛别宫暖阁镶嵌着宝石壁灯的穹顶。 苏子坐在她的身边，见她睁开眼睛，温柔的微笑起来：“您总算醒了，叶灵小姐。” “……苏子？”叶灵坐起身，表情有些怔然：“你……”她环顾四周，眉头微微皱起：“我怎么会在这里。” “您不记得了吗？”苏子诧异的说：“您受了伤，一直昏迷着，最近才醒来。” 她伸出手，想要抚摸黑发少女的额头，仿佛想要试探她是否恢复了正常的体温。 一只手却中途将她拦住。 叶灵握住了苏子的手，平静的看着女子带着些许担忧的脸。 她纤细的手腕似乎有千钧之力，牢牢的握着女子的手，任她几番挣扎，也没有挣脱。 “叶灵小姐？”苏子不解的问：“您怎么了。” “阁下的手段，委实不太高明。”叶灵淡淡的道，一道极其尖锐的神念如同刀锋一般，横扫向身前的女子，她的周身似乎震动开无形的波纹，神念所到之处，那些精美的家具、华丽的帐幔统统都像被揉碎的泡沫，瞬间坍塌消失； 叶灵的神念打在苏子的身上，女子的外表像被高温灼烧的巧克力那样融化，只勉强还保持着人的形态。她微微的歪着头，惊奇的看着叶灵，笑声像极了发现新鲜事物的孩童：“好厉害，被你发现了。” 说话的功夫，“苏子”的外表彻底的“融化”，露出了底下一个……类似人的物体。 它像是模特工厂为了赶工而制作出来的、十分粗糙的模型，浑身都是纯白色，体表覆盖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本该是脸的地方一片空白。过了片刻，才缓慢的睁开了一双红色的眼眸。 它看着叶灵，眼眸弯起来，仿佛是在笑着：“……别生气呀，是我不好。答应了要用完美的身躯来见你，可又忍不住……” 它举起手，隔着空气，缓缓摩挲着少女的脸颊，语气似乎分外怀念：“……我实在是，太想念你了呀。” 黑发少女冷漠的看着它，手缓缓的收紧，类似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它”的身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质地，竟然被叶灵逐渐捏出了裂痕。 “……原来是你。” ——那在大洋岛袭击了她和苏子等人，连真身都没显露过的敌人。 黑发少女的语气犹如寒冰，两股神念如同绞索一样将“它”绞住，分别穿过了它的琵琶骨，将它吊起在空中。 “……哦……”那奇异的人形生物口中发出一声绵长的□□，体表灰蒙蒙的雾气轻颤着，一边吃痛的喘息，一边轻快的笑着：“好痛苦……好痛苦啊，你在……惩罚我吗。啊……” 叶灵心神一动，缠绕着“它”的神念便猛然将它绞得粉碎，它的头颅被切割的力道撞得飞起，在空中翻滚着，那双鲜红的眼眸依然弯起，好似在笑着，轻盈的贴近了黑发少女。 叶灵平静的看着它飞来，在它即将碰到她时，一道神念如同利刃，蓦然贯穿了头颅。 空气中震荡开如同水波一样的涟漪，头颅挣扎着，颤抖着向前蠕动。“好疼……”它哀切的叹息起来，却依然笑着：“好凶呢，我只是……想亲一亲你呀。” 最后的话音落下，它遗憾的叹息着，像是雾气那样消散了。 它一消失，周围的景物便快速的扭曲变形，最终恢复了原样——夜光珍珠柔和的光亮从纱幔后透出，巨木二行星的夜晚十分宁静，只有叶灵的呼吸声在奢华的起居室里隐约的回响着，叶灵环顾四周，她正在床榻上打坐。水球安静的沉睡在池水中。 再一看时间，距离她入定，不过刚刚过去了小半刻时。 “主人。”白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虫询问着：“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起居室的大门发出一声轻响，王虫推开了门，面无表情的走到少女身边，低头凝视着她，仔细的打量了一遍，没有看到什么伤痕，绷得笔直的触角才稍微下垂了一点：“属下发觉有人入侵，您没事就好。” “……”叶灵仰头看着白蓝，半晌，她淡淡道：“白蓝阁下近来自称“我”，从来不说“属下”，下次别弄错了。” 可怕的威压从少女的身上发出，她一跃而起，神念已经化作数千道利刃，朝着面前的“白蓝”攻去，摧枯拉朽一般将他揉成了一蓬雾气，而后继续向前，如狂风过境，摧毁了行宫中的一切！ 所有的景物都如同褪色的颜料一般淡去，周围又恢复了一片纯净的洁白。 一个灰蒙蒙的人形物体站在少女的面前，浑身被扎出了数千个大小不一的洞，它歪歪头：“……诶呀，还是被发现了。” 叶灵冷淡道：“就凭你，也想在我的意识之间撒野。” 人形物体轻笑起来，鲜红的双瞳贪婪的凝视着少女，发出仿佛□□一般的悠长叹息。 “……苏子、斯卡，”叶灵举起手，她的手中缓缓出现了一柄纯白色的长剑，剑尖所指支持，空间恐惧的震颤起来：“还有……水球。” 少女如同一束光，飞快的跃到它面前，一剑刺穿了它的心脏，长剑去势不减，将这纯白的空间蓦然劈开一个裂口！ 叶灵的声音分外的冷静：“且让你再多活一段时间，总有一天，你欠他们的，我都会替他们一一讨回。” 话音落下，她手中长剑光芒大亮，如同炽热燃烧的太阳，与此同时，一股浩瀚的精神力猛然从外面撞进来，两股力量作用之下，纯白的空间像镜子一般碎裂。 而那奇诡的人型生物，脉脉的注视着她，鲜红的双瞳中仿佛流淌着愉悦的期待：“……好呢，我等着你。” 随后他轻笑着，与空间一并碎裂。 叶灵眼前一暗，一片漆黑笼罩了视线，随后身体仿佛重新有了重量，她缓缓的睁开眼睛，视线里首先映入了一双银蓝色的眼眸。 又过了片刻，她才发现自己目前的处境——她正被白蓝抱在怀里，王虫蛾状的触须笔直的向前伸出，贴在她的额头上。 见她睁开双眼，王虫仿佛松了口气，触角立刻就蔫巴巴的垂了下去，白蓝松开手臂，将叶灵放倒在床榻上——少女这才发觉，她仿佛是王虫中途从床上捞起来的，连衣服都还是入睡前换上的睡衣。 “主人，”白蓝面无表情，语气却放得轻之又轻：“您的意识被攻击了。”停顿了片刻，他缓慢的抬起了触角，轻轻的舞动着：“所幸您平安无事。” 第33章 吞星鲸 从意识世界挣脱出来，叶灵才发现，时间只过去了十几秒。 她看向白蓝——王虫已经轻手轻脚的松开了她，将她放到了柔软的床榻上。自从发现王虫们会默默的为她守夜之后，叶灵便以想要独处为由，拒绝了王虫们继续为她守夜。 “白蓝阁下，”叶灵很快就从些许的晕眩中恢复过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想起那股撞进意识世界的浩瀚的精神力，询问道：“刚才，是你帮了我吗？” “……”王虫无声的注视着她，刚才还蔫巴巴像两片小树叶的触角突然绷直，僵硬的挺直了晃动。 ——自从叶灵表示自己需要“独处”之后，王虫们沉默着，却驯服的遵从了她的意志。甚至今晚她回到起居室时，也只是目送着她独自走上镶嵌着夜光珍珠的连廊。 “主人……”白蓝说了两个字，就又闭上嘴，仿佛失去了语言的功能，宇宙已知生物中最强大的王虫，好像又变成了一个慌张的小动物，他面无表情，额头的触角像是风中的树叶，颤抖着，似乎快要掉下来：“我……” 他还没说完，王虫们已经次第冲进了起居室——先是亚维，他仿佛一道闪电，刺破黑暗，从行宫的东边飞快的奔到起居室面前。 他明明来得这样急切，却还是硬生生的在雕花的原木大门前停下了脚步，将地面踩出了两道深深的划痕。而后他走到门前，像人类的绅士那样，抬手轻轻敲门。 透过琉璃窗看到了一切的叶灵：“……请进。” 亚维于是保持着绅士一样的风度推开门——即便他学得不伦不类。王虫却还尽力维持礼仪周到。走到叶灵面前躬身致意。 “主人。”亚维收起了那程序一般的面容，面无表情的说道：“……您，没事吧。” 叶灵正想说话，赛弥尔便从空中落下，他们像是从遥远的地方匆匆赶来，大弥捧着手中透明的器皿，那里面装着晶莹的花蜜——从千百朵只在夜间开放的夜玉兰的花萼里一点点收集而成。王虫们显然是连放下花蜜的时间也没有，小弥的头发上甚至还沾着一些花瓣。 “主人。”王虫几乎是“滚”进了起居室，围绕着叶灵飞了一圈，看她没什么大碍。才缓缓落到了地上。 紧接着华姬也出现在起居室的门外。 眨眼之间，除了飞神，王虫们一个不落的挤进了起居室。 “主人……”亚维上前一步，单膝跪下，王虫们低下了头颅，一个接一个的跪倒，像被风吹折的松柏：“我等救驾来迟，请主人责罚。” “怎么会，”叶灵赶紧伸手去“捞”王虫们——不知不觉间她这个举动已经做得很熟练了：“这是我的错，我拒绝了你们替我守夜……况且白蓝阁下立刻就赶到了。” “主人，”白蓝在跪倒一片的王虫里抬起头，额头的触角轻轻的动着，他用着比平常稍微快一些的语速说道：“我……听从主人的吩咐，退到了五千米外，在行宫的外围……我、我并没有，违背主人的命令。” 说完，他仿佛松了口气，触角也抬了起来，有些不安的轻颤着。 叶灵一个个的“捞”起了王虫们，握住白蓝的时候，她的表情分外温柔：“怎么会，白蓝阁下救了我……是你打破了障壁，我才能那么快的恢复意识啊。” 叶灵默默的回忆着冲破意识之间的那股可怕的精神力——这样庞大如同星河一般的意识流，如果直接撞到她的意识之间，恐怕她的识海会受到重创！ ——那应该是白蓝的意识，叶灵回忆起睁开眼睛时，王虫抱着她，将触角贴在她的额头上的画面。 白蓝也不知究竟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那般准确的控制住尺度，仅仅击碎了障壁，没有伤害到叶灵一分一毫。 “我……”白蓝站了起来，银蓝色的双瞳中似乎流淌着若有若无的水光，他眨了眨眼睛，那莹莹的光芒便消失不见，仿佛只是叶灵的错觉，他低低的絮语着：“我……您的、意识世界，我将它包裹住，所以，慢了一点……” 说道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微乎其微，几乎听不到：“您平安无事，太好了……” “白蓝阁下？”叶灵诧异的看着双目放空似乎在神游的王虫，轻轻的碰了碰他的手臂。 白蓝浑身一震，连毛茸茸的蛾触都颤动了。他仿佛才回过神，眨眼间那些若有若无的不安、小动物一般的迟疑，统统都如同黎明的露珠，消失不见。王虫冰蓝色的双瞳中似乎降下冰雪：“请您下令，我等愿即刻出发，消灭您的敌人。” (⊙_⊙)…… 叶灵思索着，话题为何会突然跳到了星际战争上，王虫们一幅已经锁定入侵者的模样更是让她惊讶：“诸位已经知道了来犯者的底细了吗？” “必然是那些叛逆们，”白蓝毫不犹豫的说道：“早就该清算他们的罪行。” “逆臣贼子，”亚维面无表情的说道：“竟敢冒犯主人。” 赛弥尔目光冰冷：“必将为您踏平银河系。” “主人，”华姬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少女：“请让我等出战。” 叶灵震惊了，这幅要开全面战争扫平银河系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她连忙说道：“等等……感谢诸位的关怀，不过我没事的。” “主人请不必忧心，”华姬用轻柔的嗓音，说着十分惊悚的内容：“我等千年蛰伏，早已准备多时，随时能够为主人征战宇宙。那些背离的畸形和叛徒们都不足为虑。” 他说着，又喃喃自语一般：“不可饶恕……这宇宙间，竟敢有人袭击您……将他们统统毁灭……” “……” 叶灵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轻得像是蛛丝一样，却仿若惊雷乍响，惊得王虫们竖直了触角。 ——自从得知这宇宙中失衡的一切，明白人造种族们的来龙去脉，叶灵几乎不在他们面前流露任何负面情绪。这是王虫们，第一次在少女的脸上，清楚的看到了不赞同的表情。 少女淡淡道：“诸位，能否听我一言？” 一旦不笑，少女便自然的显露出一种难以用语言准确描述的淡漠感。她所说的每一个字，明明是十分平静的语气，却显露出不容否决的果断：“恐怕要拒绝诸位的好意……这个人，我要亲自对付他。请不要插手。” 她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双眼微微眯起，目光一片冷然。 随后她的表情又柔和起来，再度轻叹一声。仿佛有些无奈：“……这段时日，蒙受诸位照顾良多。我深知你们的赤诚之心。不过，我并不是诸位想的那般弱不禁风。” 叶灵深知以她目前的实力，想要对付那能无声无息侵入她意识之间的敌手，难于登天。不过她并不打算借助任何人的力量。 从那日眼睁睁目睹着苏子和水球，为了保护她而身受重伤，她便在心中起誓，有朝一日定要将那敌人斩于剑下 如果连伤害友人的敌人，都要假别人的手来报仇，那么她又怎么配继续握着亥以！ ——哪怕会有身死的风险。 “……主人？” 少女将目光转向了白蓝，语气十分平静：“我心意已决，还请诸位不要干涉。” 王虫们的触角动了动，他们统统沉默了下来。随后，亚维低下头——王虫们面无表情，却都驯服的垂下了触角，仿佛接到了不可违抗的指令。 “……我等，谨遵主人命令。” 叶灵松了口气，她已经很了解这些看似毫无感情的王虫们了，一旦他们接受了命令，不管有多么的匪夷所思，让他们难以接受，都会严格的执行下去。 少女的表情重新温和起来。她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王虫们突然竖起了触角，然后迅速的动作起来—— 白蓝身影一闪，来到了她身后，六对翅翼全部展开，如同被子那样，从背后温柔的将她包裹住。 华姬的口中发出无声的名啸，一道肉眼看不见的波纹迅速的震荡开来，巨木二宁静的夜色骤然被划破，沉睡之中的行星，在极短的时间里苏醒、行动；虫族们的军营飞快的亮起了光线。而后一声沉重的嗡鸣。正式宣告了 ——敌袭。 赛弥尔的双翅完全展开，身为暴风军团的统领，他们的速度甚至比白蓝还要快一些，小弥的双翼挥动，如同一道流光，转眼间便冲破云层。 大弥将一直捧在手里的花蜜递给叶灵，面无表情的说道：“主人，这是新鲜的夜兰露，能够让人有更好的睡眠，请您在睡前吃一勺。” “……”叶灵从白蓝翅翼的间隙伸出手，结果了花朵一样的器皿：“好的……谢谢。” 大弥挥挥翅翼，追着小弥而去，他的速度太快，在他的身影消失之后，巨大的破空声才遥远的传来。 “主人，请您不要离开白蓝的身边，”亚维嘱咐道，触角挥动着，似乎正在收集反馈的信息：“有一群吞星鲸靠近了巨木二。” “吞星鲸？”叶灵蓦然想起白蓝手臂上那道长长的伤疤。 “主人，”白蓝将翅翼收拢了一些：“飞神已将航道清扫完毕，您可以即刻移驾仙女星系。” “现在就走吗？”叶灵吃惊道：“可是……” 她自然看得出王虫是想将她先行转移，脸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您不必忧心，”亚维仿佛没怎么放在心上：“我等清扫了吞星鲸，便会追随您而去。” “……” 叶灵深知她在这里，王虫们反而碍手碍脚，只得应道：“……那，我就先行一步。在仙女星系等待诸位到来。” 白蓝松开翅翼，华姬走上前来，轻声道：“主人，请允许我抱着您。” “……有劳。” 华姬的身体上硬甲覆盖的部分很少，伸手紧紧的环绕住叶灵的腰，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闪烁着暗光的蝎尾蓦然刺入坚硬的花岗岩地面。 叶灵只觉得靠进了一床温暖柔软的被子——华姬将体表的温度调整到了令人类感觉最为舒适的区间。身前的肌肉也被他微小的调整了。让少女舒适的靠着他。 等到华姬将叶灵抱住，白蓝展开翅翼，蓦然飞上半空。他的手中凝聚起了暗红的光芒，而后炸裂成千百束光线，以他为中心，蓦然扩散开去。 叶灵透过琉璃窗，清晰的目睹了红光像丝线一样散开。随后赛弥尔从云层中落下，他们悬浮在白蓝的身边，双翅振动着。仿佛蝴蝶那样，轻轻的一挥—— 地面一阵颤动。行宫的地面竟然有一丝倾斜。叶灵猝不及防，向后倒去，整个人都嵌入了华姬的怀抱。王虫抱着她，笔直的站着。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这是……”叶灵睁大眼睛，震颤又接二连三，视线在缓缓的升高，等到已经超过了远处夜色里连绵着的山峰，叶灵才惊觉，起居室，不，整个行宫，在上升着！ 王虫竟然将这庞大的行宫，整个从巨木二行星上挖了下来，然后用气流托举着，缓缓的升入半空。 不死号巨大的身躯从云端降落，最底层的舱口打开，将行宫整个的“吞”了进去。 (⊙o⊙)…… 等到行宫上升到不死号的最上层，与改造过后的起居室完美的嵌合在一起，叶灵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她连忙看向打开了观景模式的穹顶，云层在穹顶外涌动，随后旗舰跃升，冲破大气层，飞入了太空之中。 那被亚维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的入侵者，终于展现在了叶灵的面前——一群体型巨大，犹如小行星一般，游曳在太空之中，正大口咀嚼着巨木二旁一颗卫星的鲸状生物。 “这就是，吞星鲸……” 叶灵顿时担忧起来，随后便看到视线中一道银色的闪光——与吞星鲸那巨大的身躯相比，那快速接近它们的身影异常渺小，叶灵需要动用神念，才能清晰的看清楚： 那是白蓝，王虫毫无防护的在宇宙真空中穿行着。暗红色的光束在他的手中呈扇形炸裂，千百束光线顿时刺穿了那犹如行星一样庞大生物的躯体。 而后他飞跃起来，速度变得更快，仿佛一道斩开宇宙的银色弧光，将吞星鲸群中最大的一头蓦然从头至尾的切割开来。 亚维和赛弥尔紧随其后，也纵身飞入了吞星鲸群。 而此时虫族军团漆黑的军舰，才正式抵达了吞星鲸群旁，朝着这庞大的入侵者进攻。 “……”叶灵看着短短的时间里，亚维、赛弥尔、白蓝；王虫们肆意在真空中穿行着，徒手撕碎体型庞大如同行星的宇宙生物。一言不发。 “主人，”华姬看也不看同伴们手撕吞星鲸，他用一种十分自然的语气说道：“飞神已经接到讯息，正等候主人驾临。” 他顿了顿，仿佛才想起来正在进行的战争：“您不必忧心，亚维他们很快便能清理完吞星鲸，前往仙女星系伴随您。” 第34章 银色电光 等到不死号庞大的身躯消失在虫洞之中，白蓝将六对翅翼全部展开，他透明的翅翼缓缓的发出了光亮，银蓝色的电光在翅翼的脉络间流动着。王虫悬浮于漆黑的宇宙，渐渐的他仿佛成了一团流动着的电弧。 突然之间，一道刺目的白光划破宇宙，白蓝仿若流星，极快的冲入吞星鲸群，他从静止到爆发，不过在转瞬之间，快得连最先进的仪器也无法捕捉。 以他为原点，银蓝色的电弧呈现由点至面、连绵不断的炸裂，像一团壮丽的焰火，在黑暗宇宙中无声的绽放。 正在吞吃小行星的鲸群像是被猛然扔进了沸水中，庞大的星空异兽狂躁的挣扎起来，躲避着不断炸裂的电弧，它们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缓慢，却由于巨大的体型，给周围的虫族军舰带来灭顶之灾。不时有军舰被吞星鲸拍成碎片，飘散在太空之中。 亚维飞快的退出了吞星鲸群，他额头的触角挥动着，用精神链接网络指挥着军团再次围拢，将吞星鲸群牢牢的困在巨木二星系之中。 虫族在战场上有一个巨大的优势，就是他们的精神链接网，垂直下向的将族群全部串联起来。王虫们可以直接将命令传达至任何一个虫族的精神世界，不受通讯系统干扰的影响。 这让虫族能在战场上极为默契，反应速度也往往是最快的。这种精神链接不可逆，王虫们能够彼此之间互相交流，能够轻易入侵所有虫族的精神世界，普通虫族却绝不可能向上逆接，介入王虫们的精神链接网之中。 虫族们如同赶鱼入网，驱赶着这堪比行星的异兽，一点一点聚拢到了包围网的中心，赛弥尔飞到鲸群的上空，王虫毫无感情的紫色双瞳不时闪过电光，紧盯着同伴的举动。 等到白蓝蓦然如同尖刀那样，刺入鲸群的核心位置，银蓝色的电弧被极快的速度拉成一线，呈现如同扇形的炸裂，就在此时，赛弥尔挥动翅翼，周围的空间缓缓被“提”了起来，吞星鲸们挣扎着，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被吸到了一处，白蓝的手中凝聚起了红光，将被赛弥尔摄住的吞星鲸们笼罩住，这道光芒是如此可怕，硬生生的削掉了其行进路上的一切。 如同行星般庞大的异兽挣扎着，无声的化为了灰烬。 “……”白蓝毫无感情的注视着吞星鲸群灭亡，他额头的触角挥动着，随后他飞到了巨木二星系的外侧。 那里，又有一群吞星鲸，仿佛被驱赶着，朝着巨木二缓缓游来。 ……… ……… 不死号跳出巨木二星系之后，便以均速在太空中行驶着，华姬松开臂膀，将钉入地面稳定身形的蝎尾拔出，扶着少女站稳：“主人，您感觉如何。” “我很好，”叶灵将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刚才那个，吞星鲸，经常袭击星系吗。” “是的。”华姬面无表情的回答，似乎习以为常：“这是一种从外宇宙迁徙而至的生物，能够吞吃星球，大约每隔5、6年便会出现一次。我等有着丰富的对战经验，主人不必忧心。” 叶灵思索了片刻：“它们也会去袭击联邦吗？” “最近二十年，吞星鲸群仅有一次袭击改造人联邦的记录。” “……”叶灵没再说话，不知为何，她总觉那体型庞大的异兽，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主人，”华姬轻声唤道：“您的意识世界刚刚受到袭击，快速的迁跃会影响您的恢复。行驶到仙女星系，还需要一段时间，您可以先行休息。” 叶灵的思绪顿时被打断，她回过神，心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心悸也消失不见。一旦松懈下来，叶灵便感到阵阵疲惫，这是神念使用过度的症状。少女点点头：“我知道了……华姬阁下不妨也休息一会。” “……”王虫垂下了眼帘，轻轻的应了一声。他的面容像是美艳的女子，睫毛也十分浓密纤长，垂下眼帘时，就像两片轻颤的蝶翼。 于是叶灵与王虫便站在巨大的起居室里面面相觑。 又过了一会，叶灵发现华姬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由有些诧异，她眨了眨眼睛，轻声询问：“华姬阁下？” 华姬一下站直了身体，蝎尾却犹犹豫豫的小幅度摆动着：“主人……属下，还未到入睡时间……” “啊……”叶灵笑了笑，有些玩笑的意味：“太晚睡可不太好。” “属下四个月前进行过一次深度睡眠，”王虫却认真的道：“距离下一次深度入睡时间，尚有两个月。” “……” 半年才睡一次？ 叶灵怔住，迟疑了片刻，才有些担忧的轻声问道：“这样……没问题？” 她有些忧心华姬的状况，却又暗暗思索着是否问得十分唐突——毕竟她对于未来的生物们，尚且处在一知半解的状况里。 王虫却毫无异样，对于少女任何疑问，都回以认真的解答。 “是的，”华姬柔顺的垂着蝎尾。安静的注视着少女：“所以，属下……要调整一下状态，才能入睡。” 说着，外表如同美艳女子一般的王虫，浑身的肌肉小幅度的颤动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面团，被大力揉搓着。 “华姬？”叶灵惊讶不已，连忙跑过去扶住华姬，只觉得手底下王虫的身体在轻微的颤动着：“你怎么了。” 却见王虫仿佛有些迷惘的眨着眼睛：“主人……？”他小幅度的歪了歪头，如同丝缎般的金发流曳而下，轻轻的抚过少女的手。“主人，请不必担忧，属下正在消耗体力，还需要一段时间，便能将积存的力量消耗完毕，进入睡眠状态。” “……你是，因为我说了……”叶灵轻声的喃喃自语，手不由自主的蜷缩了起来。 有着女子一般外表的王虫仿佛理所当然：“主人的命令必然要执行。”随后，他轻轻摆动着蝎尾，低头凝视着少女，王虫向来看不出情绪的双目中，竟然流淌着若有若无的期待：“请主人稍稍等候，属下很快便可以，与主人一同入眠。” 第35章 碧海之星 叶灵不知道她是怎么顶着华姬期待的目光，拒绝了他的请求的。 等王虫面无表情、却蔫哒哒的垂着蝎尾离开起居室后，她觉得背后都似乎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平复了纷乱的思绪，慢慢的走到了水池边，盘腿坐下。 ===【华姬x叶灵睡眠剧场、白蓝触角py掉落作者有话说，字数比分割线多很多哒】=== 和在大洋岛时一样，人造种族们仿佛十分默契，并不时刻跟随在她身边。每到夜晚，便是仅属于叶灵自己的时间。 她坐在水池边，有些出神的凝视着水面。 人造种族们以最高礼仪对待着她，处处小心翼翼，如同侍奉着一位神明。她在人造种族们面前，很少流露出任何负面情绪——那会使他们不安，甚至慌乱。 只有在这样的夜晚，叶灵才会放任自己的情绪。 不知道父亲最近是否出关，母亲的修为是否有所增长。小叔叔的剑法练到了何种境地…… 她思念着隔了遥远时空的亲人，内心生出一丝伤感。不过一瞬，便被她压了下去。转而思考起那诡异的敌人来。 对方来去无踪，甚至能悄无声息的潜入她的意识之间……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今日袭击巨木二的吞星鲸群，来得实在太巧了一些。 简直像是被谁刻意安排的那样。 ……也不知道白蓝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叶灵有些忧虑，她不由自主的拿出了一块灵石。 二十一世纪的地球，已经步入末法时代，即便是像叶家这样的顶级修真世家，。叶灵离家前，叶夫人也只给了她三十块上品灵石。在这灵气异常匮乏的未来宇宙，叶灵很小心的使用着这些灵石，只每日给水球输送些灵气，她自己则勤恳的去搜刮大洋岛海潮中那点微薄的灵气。 叶灵盯着手中的灵石，感受着其中充沛的灵气。像个吝啬鬼那样摸了又摸，就差把脸都贴上去。然后十分艰难的将灵石放了回去。 ……还没到时候。 她默默的想着，闭上双眼，开始梳理经脉。 刚运行完一个小周天，叶灵疑惑的睁开了眼睛。看向了身边的水池。 水面平静无波，水球安静的躺在池底，与海水浑然一体。 “……” 叶灵重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她像是被惊到了一样，又诧异的睁开双眸，神念扫过，水球还在原地…… ……不对！ 叶灵一下子扑到池边，手撑着边缘，上身探到水面上，紧紧的盯着池底的圆球体生物。 又过了片刻，在她的注视之下，水球极其微小的挪动了，从原本的位置，向着池边蹭了一点点。 叶灵的声音放得轻之又轻：“……你、你醒了吗？” “……” 水球毫无回应。它停住不动了。过了一会，才又朝前“蹭”了一段极其微小的距离。 它移动的距离这样的微小，几乎无法用肉眼来分别，叶灵眼中却泛起了一丝热意。她赶快捂住眼睛，又放下手，轻轻的说道：“你醒了，对吗。” 她有心要入水查看水球的状况，却又记起王虫的嘱咐。塞壬族在转化成功之前，最好不要给予任何外力帮助，就像不能打扰破茧的蝴蝶；于是叶灵又是惊喜、又担忧的看着水球一点点的挪动着。 水球移动的速度极其缓慢，却异常的执着。水中那圆圆的“球”，每挪动一段微小的距离，都要停下来休息很久。 它就这样用着“蹭”的方式，执着的爬到了池边，撞到了水池的墙壁。 水球停住不动了。过了一会，它啪叽贴到了池壁上，好像用力吸附住了一样，开始向上挪动。 一个球体在光滑的池壁上如何移动？ 水球才颤巍巍的蹭上一段距离，就滚回了池底。 它安静的沉默了很久，仿佛在积蓄力量，然后，又将自己贴到池壁上，柔软的表面凹下去，像一张努力摊开自己的饼。往上蹭着。 滑下去……又再度贴上来。 它就这样不断的尝试着。终于从水池中“蹭”了出来。在地面上缓缓的滚动着。直到贴住叶灵的身体。 “……” 水球的身体细微的颤动着。身体靠着叶灵，软软的摊开。努力用最大的面积贴在少女身上。 而后，它像是极其满足的叹息了一声。又仿佛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再动弹了。 “……你这样努力的爬上来，就是为、为了，”过了半晌，叶灵才从浑身被攻击了一样的无力感里挣脱出来。有些无奈的说道：“……还真是一点没变呢。” 她伸出手，将贴在她腿边的水球抱起来，放入怀中，轻轻的抚摸着它柔软的身躯：“不过，你总算是在恢复了……等到了你的家乡，你一定能很快好起来。” “听说你的家乡非常美丽，嗯……也许还是个灵气充沛的地方。” 她低垂着眼眸，神情近乎温柔：“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快醒来吧。我、我一直在等待着。” 等你醒来。 少女絮絮低语着，与怀中的球状生物交谈。水球沉默着，偶尔，它的身体表面，会泛起一丝涟漪，像是被清风吹拂的水面。 仿佛用这样的方式，回应着叶灵。 …… ………… 从太空中看去，仙女星系像一串美丽的珠宝，躺在璀璨的星河之中。 这是个被宇宙宠爱的星系。整个仙女星系，拥有6颗生命星球，远远超过其他进化出生物的星系。每一个都美得像悬浮于星空里的宝石。 其中最为美丽、如同剔透的翡翠石的，便是仙女星系最大的生命星球，也是驰誉宇宙的人鱼一族的发源地——碧海星。 叶灵站在观景台上，通过透明的穹顶看着星空中那颗碧蓝的星球。心情前所未有的期待，不死号庞大的舰身放缓了速度，通过了碧海星的外轨道基站。 不少黑色的虫族军舰在碧海星域周围游荡着。似乎在打捞太空中漂浮的金属块。 ——这大约就是飞神所说的“清理航道”。 叶灵猜测着，只是不知道这据说是着名旅游地的仙女星系，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太空垃圾。 起居室的门被有节奏的敲响，华姬推门而入。外表犹如美艳女子一般的王虫，依然是面无表情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蝎尾低垂着。蔫哒哒的拖在身后。 “……早，华姬。” “主人。”王虫走到少女的身边，声音还是那么轻柔：“您睡得好吗。” “我很好，”叶灵对他展开一个微笑，果然王虫的表情柔和了一些——她已经能够分辨出王虫们极其细微的表情差别了：“我们已经到了吗。” “是的，飞神会在地面接应。碧海星的引力比较大，您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他们站在观景台上，欣赏着这美丽的星球。此时正是碧海星的黎明。不死号降下云层，碧海星终于展露出它迷人的面目。比在太空里看到的更美，一望无际的碧蓝海洋覆盖着星球的表面，无数岛屿散布在海洋之中。 碧海星的水质极其剔透，叶灵从没在别的地方见过这么美的海洋。金色的晨光跳跃在碧波之上，将海面熏染成一片金红。随着不死号逐渐接近海面，叶灵发现，光线折射的色彩，也在产生细微的变化。这应该是因为碧海星独特的水质。 ——便是这温柔的碧波，孕育了数量众多的海生智慧生命。 叶灵赞叹着，突然视线里闪过一小片漆黑的海域。 “咦？”她仔细看去，海面上似乎在不断的翻涌着粘稠的黑色液体。周围已经漂浮着一片水生生物的死尸。看着有些像地球上那些被石油污染的海域。 “这是……？” 华姬看了一眼，用很随意的语气说道：“那是碧海星的始源之海。” “始源之海！”叶灵吃了一惊：“居然是这幅样子吗。” “并非如此，”华姬解释道：“碧海星的始源之海据统计总共有一百二十个，这是被污染的废弃海域。” “被污染了？”叶灵轻轻的皱起眉，看着那不详的黑色。始源之海是碧海星的水生生物们诞生、蜕变、转化的地方，是他们的生命孕育之地。如今却透着死亡的气息。 不死号的速度很快，短短的功夫里，已经衡越了大半海域，叶灵看到了越来越多的漆黑海面，它们像一个个伤口，不断的淌着黑色的血液，有的已经开始朝着周边海域扩散。 “您不必忧心，”华姬的蝎尾动了动，似乎想要抚摸少女。又被王虫硬生生的控制住，僵硬在了半空：“飞神已经寻找到一个未被污染的始源之海。塞壬族可以在那里进行转化。” …… ………… 等到距离地面只有五千米时，叶灵乘坐护卫舰，降落在一座岛屿上。 从空中看去，这座岛屿是一串岛链的纽带部分。上百个岛屿如同散落进海中的珍珠，围绕着一片海域，形成如同王冠一样的形状。 那被岛屿环绕的海洋，犹如质地通透的翡翠，晶莹碧透，与周围海域异常鲜明的区分了开来。它是如此的美丽，仿佛王冠上那颗最为璀璨的绿宝石。 叶灵抱着水球走出护卫舰，便看到飞神正等在舱弦梯旁。 面容精致的少年似乎有些紧张，仰头注视着她，细短的触角上下挥动着。半晌，似乎确定她毫无异样。才放心的垂了下去。 ——王虫们的精神链接网络范围极广，靠近仙女星系时，华姬便与飞神交谈过。 “主人，”少年走上前来，机械的右臂轻轻抬起，仿佛想要抚摸她的脸。又迟疑的收了回去。飞神面无表情，触角却不停的挥动着：“您……没事就好……” “我很好，”叶灵温和的说道：“辛苦了，这么快就打扫完了航道。” 飞神的触角立刻就竖立起来，欢快的挥动着。 “是……主人，属下……下次会更快。”为您扫清一切敌人。 完全不知道所谓“清扫航道”就是战争，叶灵朝飞神笑了笑，便看向岛屿前方那片如同翡翠一般透亮的海域。 “这就是始源之海……”她喃喃的说，又轻轻抚摸着怀里的水球：“你到家了哦。” “主人，”华姬上千一步：“您将塞壬族放入海中，它便可以开始转化了。” “放进去就行了吗？”叶灵依言走到海边，飞神所选择的位置，是一片十分平缓的海滩。她眺望远方，看着那截碧绿的海平线：“不需要挑个地方？” “洋流会将塞壬族带到温床之中。”华姬说道。 叶灵思索了一会：“我想陪着它一起入水。” 飞神欢快挥动着的触角一僵，华姬小幅度的歪了歪头。似乎有些迷惘：“主人？” “你们不用担心，”叶灵笑着说，她拿出鲛绡，展示在王虫们的面前：“你看，我有这个。可以自由的在海里活动的。” “……”华姬看了鲛绡一会，才有些迟疑的说道：“主人……始源之海，只有碧海星的原生物种们能够进入。” 他走向海中，王虫的脚踏上了海浪，随后他被海浪轻轻的“托”了起来：“即便是我等，也会被这海水托举起来，无法入水。只能用力量破开海面。” 他说着蝎尾一挥，一道白线笔直的分开海面，如同传说中摩西分开红海那样，巨大的力道将海水切割开来，撕成两半，露出底下躺满了细碎水晶的海面。 叶灵有些诧异的走上前去：“这是为何？” 她伸手探向海面，不料她的手掌却轻易沉入了水中。 “咦？”叶灵举起手，又试了一次：“我……好像没问题。” “……”华姬的眼睛稍微睁大，他的蝎尾动了动，似乎思索了一会，随后王虫像蹦床那样，在海面上蹦跶起来。 过了一会，飞神也加入了蹦跶的行列，宇宙已知生物中最强大的王虫，像两个蹦蹦跳跳的小松鼠，把周围的海域踩了个遍。 “哈哈，”叶灵笑出声来，她的心情很好。居然用手捧起海水，朝王虫泼洒去，王虫并不躲闪，任由她泼水。海水一碰到他们的身体，就如崩裂成毫不沾粘的水珠，从他们的身上滚落下来。 叶灵稍微一想，便明白这是因为她跟水球有契约在。她轻快的说道：“看来始源之海比较喜欢我……说笑的，有些别的原因。” 她挥掉手上的水珠，将鲛绡披在身上，柔声说道：“既然我能入水，那么便由我陪着它一起吧……转化大约需要多久？” “……”华姬站在海面上，蝎尾毫无生气一样垂着：“塞壬族的转化期最短三天，最长不超过七天。” “很快的嘛，”叶灵抚摸着水球，目光近乎温柔：“只是三天而已。” “……” 飞神上前一步，似乎想要说什么：“主人……” “嗯？”叶灵用鲛绡包裹住自己，头上也盖好。对着王虫们一笑：“那么我便下去啦。三天后再见。” 说着少女高高跃起，扑通沉入了海中。一旦入海，她身上的鲛绡便立刻发挥起作用，少女如同一尾游鱼，轻快的沉入海底，很快便消失在了王虫们的视线中。 “……” 飞神的触角低低的垂着，华姬也毫无动静。良久，王虫们在海面上坐下，一眨不眨的盯着少女消失的地方。 …… ………… 叶灵只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梦幻的世界。 始源之海的水质很奇特，不管她下潜了多少米，光线依然明亮。只比海面上稍微黯淡了一些。却正好处在一个最为朦胧的光度。 她落到地上，踩到了铺满类似细碎水晶的海底，她脚下的水晶被水流卷到半空，又徐徐的落下，每一颗都晶莹剔透。 一丛又一丛巨大的珊瑚生长在海底，每一株若单独拿出去，都足以被称为稀世珍宝。在这片珊瑚的中央，躺着一个直径约一米的泉眼。 透明的水流从泉眼中逆流而上，一直朝着海面而去。 水球轻轻的动了动，周围的水流仿佛有意识一般的聚拢过来，推动着它，将它从叶灵的怀中推出来。缓缓的放到了泉眼中。 它圆圆的身躯契合的嵌入了泉眼中。逆流而上的水仿佛透析过了它的躯体。又似乎与它融为一体。 落入泉眼中的一刹那，水球似乎舒适的叹了一声。叶灵游过去，她发现即便有契约，她也无法靠近泉眼半米内。 她只好在泉眼旁坐下。又去看周围那些美丽的珊瑚。 不知过了多久，海面落下的光线变得黯淡，一个细小的声音响起。在水中朦朦胧胧的呼唤着。 叶灵猛然转过头，视线之中，一截细长的触手绕到了她身后。 它是那么的纤细。与之前相比，瘦弱得可怜。 见她看过来，触手停在半空。最前段小心的弯曲着。然后缓缓的、慢慢的，靠了过来。卷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腕。 叶灵看向水球，它的身体还嵌在泉眼之中，十几个短短的小触手又从它的躯体上长出，其中一根，绷得笔直，努力得拉伸着。最终抓住了半米外，她的手腕。 “……”一个细小的声音，模糊的叹息了一声，仿佛终于抓住了遗失许久的珍宝。温柔的缠绕着她的手腕。没有用上力道，却缠绵的抚摸着。一遍又一遍。 第36章 无妄之恨 缠在叶灵手腕上的那条触手很纤细，比起之前它灵活又调皮的舞动触手，现在它好像只剩下了卷着她的力气。 “……”叶灵轻轻抚摸着水球的新长出来的触手，被她的指尖触碰，它立刻就乖乖的停住不动。明明尖端不由自主的扭动着，想要抚摸她的手臂。却还是牢记着跟少女的约定。 ——我允许你抚摸我的手。 有细小的声音模糊的呼唤着她，太过微弱，隔着水流，几乎弱不可闻。 “我在这里。”叶灵轻声说。握住了触手软软的尖端。 水球细细的叹息了一声，那声音就像是风中的蛛丝，总让叶灵疑心只是她的错觉。 “你还是这么……”她想起水球举着触手，明明很害怕，却宁愿被砍断，也要贴上来，轻轻的笑起来：“不过，我不会再凶你了。” 她开始絮絮叨叨，如同之前水球还毫无意识时那样，这似乎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你以后可不能那么鲁莽，贸然去挑战敌人。前些日子那个袭击我们的人又出现了，此人实力强大。以后报仇的事情就交给我。” “你的家乡果然很美，不过……” 叶灵想到那些被污染的海域，轻轻皱眉，没说出后面的话。 “也不知道能不能遇到你的同族……你一个人，是怎么到了三万光年之外的克拉星呢。” 洋流温柔的环绕在她们的身边，一遍一遍用着柔和的力道冲刷着水球的触手，想要将它送回泉眼之中。水球缠着叶灵的力道越来越微弱，偶尔，它会不由自主的松开，才滑落一点点，又像是被惊醒了一样，快速的缠回去。 叶灵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你困了吗。” 水球的触手轻轻的摸了摸她，似乎是在回应。 “困了就睡吧。” 缠绕着她的触手不动了，洋流温柔的环绕着它，将它轻轻送回了泉眼之中。 叶灵注视着水球，心中一片安宁。 一阵细微的水流扰动，叶灵回头，前方的海域中缓缓的游来一片黑色的影子。似乎是有东西在接近着。 叶灵皱起眉，手中握住了亥以，平心静气的等着。 过了一会，那群游动的生物已经接近了泉眼附近，叶灵用神念扫过去，随后一怔。 游在前方的，是一个十分巨大的生物，它有着接近两米的体宽，外表与水球极其相似，十几条触腕挥动着，推动水流朝着泉眼前进。 在它的身后，跟随着一群体型微小的生物，数量很多，最大的大约有叶灵的手掌那么大，最小的几乎用肉眼难以发觉。跟在那与水球外表相似的巨大生物后，努力挥动着小触手。 这是水球的……同族？ 叶灵迟疑的看着它们接近，又过了一会，这一群外表奇特的水中生物，便游到了她面前，在距她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触腕挥动着，似乎正在审视着她。 它们游得近了，叶灵才发现，这些生物跟水球，还是有着差别——简单说起来，水球像是水母，只要它愿意显露身姿，在海中游曳的时候，翩然而轻盈，异常美丽。 而这些突然而至的生物，虽然也有着半圆形的身躯，和数量众多的触腕，它们看起来更像是章鱼，远远不如水球的外表那样美丽。 章鱼样的生物在珊瑚礁外停下来了。领头的巨大章鱼悬浮在水中，目光看着叶灵，良久，它又将视线投向了泉眼中的水球。 始源之海只有碧海星的原生物种可以接近，这些章鱼一样的生物，必然是此地所孕育而出的智慧生命…… 叶灵迷惑的看着它，不由思索着，难道水球成功转化之后，会变成它这幅模样？ 巨章身后的小章鱼们散开，在水中游动着，仿佛一朵朵小葵花。 叶灵依然握着亥以，剑尖却垂了下来，她斟酌片刻，正要开口，却听那巨章用生涩的联邦通用语，缓缓的问道：“……你、是，改造人？” 它的声音隔着水流传来，有些模糊不清。 “……”叶灵斟酌了一会，正要回到，却见那巨章猛然发难，触手如同利刃一般朝她刺来。 叶灵连忙举剑格挡，用剑身将巨章的触手拍开，水中她无法像这些水生物种们那样自然的发声，不得不用上一些灵力：“我能够进入你们的始源之海是有原因的。我没有恶意。” 巨章的触手停下来。叶灵松了口气，如果可以，她并不太想伤害这可能是水球同族的生物。 “我是陪伴着它进来的，”叶灵示意她身后躺在泉眼里的水球：“它……应该是你们的同族吧。请相信我，等它完成转化，我就会离开。” “……”巨章安静的倾听着，触手依然悬浮在叶灵面前。 “塞壬……一族……”巨章缓缓的说着：“是的，它是我们的，同族。” “果然如此，”叶灵放下心来：“你们的外表很相似，它完成转化后，也会变成你这样吗……”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巨章触手的前段突然喷射出一股漆黑的液体，朝着她扑面而来。叶灵一惊，连忙退开，却还是沾上了那液体，顿时感觉接触到液体的部位一阵剧痛。 “你做什么！”她厉声质问，亥以横剑身前，巨章不答，又一次发动攻击，叶灵皱起眉，正欲给它一些教训，那触手却在水中诡异的转了个弯，绕开了她，刺向了她的身后。 水球！ 叶灵纵身后退，一剑切断了巨章的触手。 “为什么，”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巨章：“它是你们的同族啊！” 巨章被切掉了两根触手，痛得蜷缩了一下，却还是恶毒的诅咒着：“就是要杀它……塞壬，统统够该死！” 一边说着，它十几条触手都快速的挥动了起来：“塞壬！去死！杀了它！灾厄的源泉……它们该死！” “不可理喻，”叶灵目光冰冷：“看在你跟它同为碧海星生物的份上，给你个机会。立刻滚。” 巨章疯狂的挥动起触手，朝着叶灵扑来，叶灵冷漠的看着它，亥以发出一声轻鸣，她正要一剑斩下，将这巨章杀死，却听一声轻轻的笑。 “诶呀，你真的要杀了它吗？” 叶灵心中一颤，挥出去的剑便微妙的转移了位置，只切掉了巨章的触手。将它击退到百米之外。 “是什么人，出来。” 水中一小块海域轻轻的扭曲了起来，水流似乎凸起一块，随后，一片透明的薄绡被揭掉。露出一个…… “鲛人？” 那从水中现身的生物，有着人一样的上半身，下半身却是硕长的鱼尾，他浑身的皮肤都是青蓝色的，除鱼尾外，关节、脸颊、手臂等等地方，都覆盖着亮晶晶的鳞片。 他的五官很接近人，仔细一看，却又仿佛是将鱼类的脸平摊开，揉成了人的模样。最为明显的便是他的嘴唇，依然是鱼类的唇。眼睛则微微的闭着。 似乎是察觉到了叶灵的目光，“鲛人”轻轻一笑，睁开了他的眼睛——鲜红如血，似乎有着无限深情，脉脉的与她对视。 “……又是你。”叶灵一眼便认出这令人恶心的黏腻视线，不管是换了几个壳子，袭击她的扁条生物，抑或潜入她意识之间的空白人形，外表再怎么改变，这目光都是如此讨厌：“怎么，还没得到教训？” 她又看了一眼“鲛人”：“这次挑了鲛人的壳子吗。” “这可不是鲛人呢，”他轻轻的笑起来，似乎在教育一个令人无奈的学生：“明明都在碧海星的始源之海，却还没猜到这是什么吗。” “……是塞壬？” “是呀，”他歪了歪头：“你失望吗，转化之后的塞壬族，一点都不美丽呢。” “它长什么样都比你美。”叶灵淡淡的说：“连真身都不敢显露的小人，没资格议论它。” “你生气啦？”他叹息一声：“诶呀，好嘛，我骗你的……这是人鱼啦。塞壬可是比它们美得多呢。只不过，人类一向分不清塞壬和人鱼的区别。” 他说着笑出声来，仿佛看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笑得愉快极乐：“你刚才还把那个章人鱼当成塞壬，哈哈，好笨哦。” “原来它们并不是同族，”叶灵不动声色的问道：“它为什么要袭击塞壬。” 他停下笑声，又用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注视着叶灵，突然，那被切掉了大半的触手的巨章奋力游来，发出一声怒吼，丝毫不顾伤势，朝着水球袭去。 而他则轻笑着：“你知道吗，始源之海是碧海星所有生物的孕育之所，一旦在泉眼附近，有生物死亡。那么，它就会被污染哦。” 叶灵正打算一剑切了这不知好歹的章鱼，剑已挥出，听到他的话，连忙转换了方向。巨章的触手如同利刃，顿时刺穿了少女的肩膀。 一蓬鲜红的血红在水中飘散开来。他眯起眼睛，陶醉的看着叶灵血流不止的模样：“真美……你这幅样子，真是美丽极了。” “你这疯子，”叶灵皱眉：“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何一直缠着我不放。” 却见他用一种看着调皮的孩童一般的眼神注视着她，笑意盈盈的：“……我啊，已经等了你很久了，自从在大洋岛见过你，我就来到了碧海星，我知道，你肯定会过来的……” “然而你却来得那么慢……我等得好寂寞。” “把那些鹰犬从你的身边引开，可是费了我不少功夫呢。”他歪了歪头，似乎有些惋惜：“养了几百年的宠物们，这下死了一大半啦。” 叶灵一边阻挡着巨章全然疯狂的攻击，一边问道：“那些吞星鲸是你放出来的？” 去见他羞涩的捧起了脸：“诶呀，是不是觉得我好厉害，可以造出那么强大的生物，怎么样，不比虫族差吧。” “……你到底想做什么？” “始源之海……”他却转移了话题，慢慢的说道：“只有本地的原生物种才能进入，本来我还烦恼着，怎么才能引你过来……没想到你居然可以进入，真是个惊喜。” “不要想着让你的鹰犬们来救你哦，他们虽然强大，想要进来，却也只能把这片海域毁灭。而这里，已经是最后一个未被污染的始源之海了。” “你说什么！”叶灵震惊的问道：“始源之海……有一百二十个，它们，全都……” “对呀，全都被污染了哦。”他轻轻的笑着，用一种欣喜的口吻说道：“是我做的呢。” “你知道吗，仙女星系的物种们，在人类的□□下，步入了高等智慧生命的行列，这种进化，跟人造种族一样，是人类插手自然演变得到的结果。” “所有的人造种族……都是特别可悲的物种，他们呢，是人类取别的未进化物种，插手他们的进化方向，制造出来的新物种。” “拟态人类的那些，就被称为改造人。” “拟态虫子的那些，就成了虫族。” “仙女星系的这些物种，虽然幸运的成为了高等智慧生命，这却不是它们自己努力的结果。所以呢，它们其实还保存着相当的本能。” “我啊，把它们困在了始源之海……哈哈，你知道吗，当没有食物，这些生物们，就开始互相吞噬，父亲吃掉女儿，姐姐杀死弟妹……那画面真是太壮观了。” 他说着笑出声来：“那么，你要怎么办呢？” 却见叶灵目光冰冷的注视着他，一道剑气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听你的意思，不在始源之海里杀死你们，就行了，对吗？” 她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淡笑容：“我说过了，反派死于话多。” ====【飞神小剧场掉落作者有话说，猎奇向……嗯……】===== 第37章 塞壬之歌 总有些人，喜欢絮絮叨叨，把自己的优势或弱势统统当闲聊一样告诉对手，叶灵不知道他们什么脾气。 她冷笑一声，突然快速游向巨章，拜鲛绡所赐，她在水中灵活得如同一尾游鱼，丝毫不受水压的影响，少女将亥以横握，把平而宽的剑身当成拍板，拍在巨章身上，将这庞大的水中生物，像个球那样拍出去。 巨章痛叫一声，触手挥舞着喷射出漆黑的液体，叶灵冷淡的挥出一剑，整齐的割开海水，从中跃出。剑身不断的拍打着巨章，将它朝始源之海外推去。 “诶呀，这么不小心，”他笑吟吟的瞧着叶灵，仿佛在欣赏一个有趣的剧幕：“敌人可不止一个呢。” 他身边游动着的小章鱼，如密集的箭雨，突然发难，朝着水球飞射而去。 叶灵早已经推着到巨章百米之外，见状，少女的身影恍如轻烟一般掠起，倏然一分为二，她依旧推击着巨章，另一道身影却几无重量一般，快若鬼魅，迅速腾挪至泉眼旁。挥剑破开海水，卷起水流将数量众多的小章鱼推开，另一只手迅速撕掉了裙摆，当做幕布，朝着悬浮在一旁的“人鱼”罩去。 人鱼笑嘻嘻的闪躲着，小章鱼再度朝着水球袭去，却见叶灵冷然的看着他，手在布料上一拍，柔软的布料一震，笔直的舒展开来，眨眼间变成了一面坚硬的“墙”，小章鱼们撞上去，便仿佛被吸附住一样，拼命挣扎也撕不下来。 叶灵一面推着这堵布料“墙”，对着人鱼冷笑一声，她的身影如同轻烟那样诡异的扭曲了一瞬，尔后第三道人影鬼魅一般从她身后跃出，一剑刺穿了人鱼的肩膀！ “这一剑是还你的。”叶灵轻声说，亥以鸣动着。剑气撕裂了人鱼的整个肩胛骨，将他的左肩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创口。青蓝色的血液顿时喷涌出来，散逸在海中。 远处一鸿剑光划过，叶灵用分影化身之术分出的虚体，已经将巨章推到了始源之海外，异常利落将它斩杀。 一剑斩下，三道化身又如轻烟般掠来，合而为一，叶灵手握亥以，挡在水球身前，面色平静的注视着人鱼。 “好厉害……”人鱼睁圆了眼睛，惊奇的打量着她，似乎对肩膀上的创伤毫不在意，他笑嘻嘻的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变成了三个人呢。” 叶灵才不会告诉他何为分影化身，只淡淡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倒是阁下藏头露尾、遮遮掩掩的本事令人叹为观止。” 她意在嘲讽，谁知人鱼居然羞涩的低下了头：“你夸奖了我吗，没什么啦……小手段而已。” “不过，”他又笑嘻嘻的说道：“这只是热身而已啦……你瞧。” 他张开双手，笑得开心极了：“它们已经来了。” 从四面八方的海域之中，游来了一群又一群或身体残缺、或面目漆黑的水生物种。它们的数量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形成一片黑压压的阴影。以近乎疯狂的姿态，朝着始源之海快速的游来。 “……你做了什么？” “别这样看着我啊，”他放下手，轻轻的笑着，声音居然显得异常温柔：“这些都是仙女星系的土着，他们幸运的在被污染的始源之海里，活到了现在。也不知道为了苟活着，到底吞噬了多少同族呢。不过，我原谅它们。” 他举起一只手，轻轻的点在自己的胸口，鲜红的瞳中倒映着叶灵小小的身影，似乎有着无限温柔：“我把它们从那些死亡牢笼里放了出来，这些生物们，受到本能趋势，会不由自主的聚集到这唯一纯净的始源之海，治疗自己的伤口。不过呢……” 他指着水球，笑眯眯的说道：“他正在转化的关键时期，万一让这些污秽的东西冲进来，你的小塞壬，大概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他放下手，好整以暇的欣赏着叶灵脸上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落入水中不停挣扎的小虫子：“那么，你一个人，能杀得了、杀得尽这么多吗。” “……” 在一瞬间，叶灵的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 用符箓也好，法宝也好，她手中多得是威力巨大的物品，可却因为始源之海的特殊性，仿佛一头困兽一样，被牢牢的限制住了手脚。 “卑鄙无耻！”她怒喝一声，手中已经握住了一块上品灵石，却见一道暗光从天而降，笔直的切开了海水，如同摩西分开红海，将深海一分为二。 海面像是颤动的果冻，被切开的力道冲开了一道缝隙，还未合拢，又有一道灼热的光炮击穿了海水，高温瞬间把光炮行进路上的一切都化为水汽。 趁着这个瞬间，飞神跃入海底，落在始源之海外的海沟上，海水扑来，他呈现刀镰般的前肢高速颤动起来，呈现出如同粒子刃一般的残影，随后他以最大弧度挥出刀镰，一道如弦月状的暗光，横向切入海中。 快速行进的水生物种们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过了一秒，海浪互相冲击发出的巨大咆哮才如同惊雷炸响，位于暗弧横切面范围内的海域，陡然“矮”了一截，海水、水生物种群，都在这一击中，被硬生生的削掉。连一点残渣也没有留下。 飞神张开翅翼，透明的翅翼高速震动起来，无形的波纹展开，挡住了呼啸而来的海潮，巨大的拍击声响起，他身后的始源之海却安然无恙，只有水流稍微快了一些。卷起些许水晶碎屑。 “主人，”王虫的声音隔着海域有些模糊不清：“您可安好。” “飞神……”叶灵有些怔然的看着那瘦弱的身影，他甚至才刚刚抵到了她的肩膀，却如此可靠的阻挡了一切危难。 又一声巨响，华姬也从海面落下，与飞神一左一右，在始源之海的两边站定，随后他们像扑入鱼群中的鲨鱼，飞快的清理着不停游来的水生物种们。 “诶呀，”人鱼有些感慨的叹息了一声：“真怀念啊……王虫们，也有几百年没见了呢。你们的智商似乎终于进化了一些嘛。” 一道剑气朝他刺来，他轻盈的闪开，笑嘻嘻的说：“怎么，不高兴我这样说他们？我可是说实话……虫族虽然是个完美的战争机器，但是呢，一向单纯得很。上代那个蝴蝶，就是傻乎乎的撞到我的陷阱里，白白死了呢。”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遗憾道：“可惜没找到他的身体，否则是难得的素材呢。” “闭嘴！”叶灵听不下去，她一剑刺穿了人鱼的心脏，去势不停，顶着他快速的冲到了海面上。 有飞神和华姬在，她完全不担心会有漏网之鱼冲入始源之海，打扰水球转化。于是放开手脚，直接将套着人鱼壳子的敌人，钉在了海边的礁石上。 人鱼的心脏处淌出了青蓝色的血液，他却依然微笑着：“生气了？” 他的眼中似乎有着朦胧的雾气：“人类啊……永远是这样，爱着的东西，不断的宽容着，不爱的……就是废铁，在你面前温顺的虫族，只用了半天，就消灭了仙女星系所有的军力，他们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呢。” “……”叶灵蓦然想起虫族军舰，打扫着漂浮在仙女星系周围的废铁的情景。 “看你的模样，似乎不知道？”他歪过头，还是那样微笑着：“也对，对虫族而言，战争是再正常不过的手段，又怎么会特意说明呢。他们就是这种生物，看似温顺，实际比谁都可怕。就连制造出他们的人类本身，也恐惧着这一族。” 他垂下眼眸，不知道是在说人类，还是虫族：“真是可悲啊……” 叶灵懒得听他废话，一剑绞碎了他心脏：“可悲？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人鱼的七窍中缓缓流出了鲜血，滴落在海面上，青蓝色的血液一旦入水，便消失无踪，他笑眯眯看着少女：“好疼呀……你又伤了我的心。可是，我还是爱着你的。告诉你一个词哦，记好了……人鱼之毒。” 随后他趁着叶灵失神的瞬间，快速的凑过去，在少女的脸颊上轻轻一吻，眼睫颤动着：“你总是好凶……不过，”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笑容淡得几乎消失，仿佛梦呢：“也好温暖……” 他轻笑着，双眸渐渐暗淡，鲜红的色泽从人鱼的眼中消失了。就像是褪色那般，显露出人鱼真正的瞳色。 过了片刻，人鱼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青蓝色的眼瞳里浮现出一点微弱的神采。他仿佛是茫然的抬起了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随后又透过水面，看到了海底正在进行的、一面倒的屠杀。 “……”人鱼张开嘴，发出无声的痛啸。 这个躯壳，被附身的时候还活着？ 叶灵迟疑的握着亥以。 却见人鱼突然死死的盯着了她，垂死的目光里，被注入了刻骨的仇恨，拼尽全力挤出了一点生机：“你……是、改造……人！” 他又看向海底，竟然能透过遥远的距离，看到深海：“塞壬……” 人鱼喃喃自语。 “塞壬！塞壬！” 他狂叫起来，居然淌下了血泪，用叶灵听不懂的话快速的诅咒起来，表情狰狞而疯狂。随后他猛然喷出一口血。冰冷的鲜血似乎被日光灼出了温度，落在海中，迅速的消融。 而后他带着一种恶毒、却又满足的笑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叶灵缓缓抽出亥以，心中惊疑不定，她将人鱼的躯体放在了礁石上。轻轻的皱着眉。过了片刻，她的表情恢复了平静，正要潜回海中。目光一扫，却吃惊的僵在原地。 ——始源之海中，泛起了一点一点、犹如黑色墨汁的粘稠液体，这幅情景叶灵很熟悉，不死号飞跃碧海星时，她在空中看到的那些被污染的海域，便是这幅模样。 ——记好了……人鱼之毒。 那个笑声又回荡在她的耳边。似乎有着无尽的恶毒。 “水球！”叶灵一头扎入水中，拼命朝着海底游去。她明明将那人鱼的躯体放在了岸边！他并没有死在水中，为什么始源之海依然被污染了！ 她还未接近海底，一样事物便擦着她，朝海面飘去。 叶灵震惊的停下来，看着越来越多的小章鱼，那些特意被她留下活口的小章鱼，全都僵硬的浮在水中，被水流送上了海面，所过之处，一片漆黑。 ——人鱼之毒，这是一种流淌在人鱼血液里的毒素，在人鱼活着的时候，它们就是普通的血，一旦人鱼死去，这饱含了他们诅咒的血液，就会变成致命的毒素，始源之海中被叶灵困在泉眼附近的小章鱼，在人鱼死去的一刹那，便全数毒发身亡。 叶灵怔怔的停在原地，她周围的海水越来越粘稠，呈现出绝望的黑。 “水球……” 她身上的鲛绡承受不住黑色海水的腐蚀，如同融化的雪一样，快速的消融着，她却恍然不觉。 这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一个细小的歌声，却从海底悠悠的传来。 起先只是若有若无的一丝，如同飘荡的蛛丝。温柔的缠绕在她耳边。隐隐约约，却又缠绵的安抚着她。 随后渐渐嘹亮，万籁寂俱的绝望之海里，这歌声如同天籁，纯净而空灵。听不清它究竟歌唱着何种语言、心却被这歌声轻轻的抚摸着，擦去一切不安。 一个圆圆的气泡，从海底浮上来，它圆润的身体带着一点明亮的萤光，慢悠悠的朝海面浮去，所到之处，像一个小橡皮擦，擦掉了海水漆黑的颜色，留下一道亮蓝的水痕。 随后是第二个气泡、第三个……越来越多的泡沫从海底浮起，和那歌声一起，交缠着，朝海面缓缓而来。 叶灵睁大眼睛，她看到了……在漆黑的深海之中，浮起了一个，绝美的生物。 他闭着眼睛，微笑着，不断的歌唱着。他有着如同人类一般的上半身，和一条深蓝色的鱼尾，末端上长着类似透明曳尾一般的鳍翼，像一团美丽的轻纱，随着那条深蓝鱼尾的摆动，舒展在海水之中。 歌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温柔。仿佛脉脉诉说埋藏许久的相思。 那绝美的生物，最终来到了叶灵的身边。他停了下来，歌声也一时静默。而后他伸出手，缓缓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将少女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的蹭着。歌声再度响起，只是那样的低，如同絮语。他深蓝色的发丝在海水中散开，仿佛有意识一般，小心的，温柔的缠绕着少女的手腕。摩挲着不肯松开。 越来越多的气泡在他们的身边浮动着，推着他们朝海面而去，漆黑的海域逐渐变得透亮。仿佛过了很久，碧海星温暖的日光再度洒在了叶灵的身上。 那握着她手的绝美生物，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那是极为纯净的蓝色，犹如大海最深处的色泽。清晰的倒映着她的身影。 随后他叹息一声，悠长而满足，念出她的名字：“叶、灵……” ——那是叶灵听过，最为动人的声音。 ====【小剧场掉落指挥官无耻醉酒py，喂不要走啊，也是很萌的真的！】=== 第38章 痴鱼 这双纯净的蓝色眼眸，叶灵异常熟悉。一不小心，只在心里使用的称呼就脱口而出：“你是，水球？” “水、球，”他跟着重复，声音空灵悦耳，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能引起空气的震颤。他像是思索了一会，然后就高高兴兴的接受了这个名字：“是我，我是……水球。” 说完他的脸上浮起一点羞涩，脸颊却更加努力的蹭着少女的手，低低的说道：“也也、也可以……叫我希莲。” “希莲，”叶灵轻声道：“这个，才是你的名字吗。” 水球，不……希莲温柔的注视着她，自从他们浮到了海面上，他唇边就一直有着浅浅的微笑。他用那异常美妙的声音，有些结巴的解释着：“我我们成年后……才、才能使用名、名字。” 说着他的声音小了下去，他的头发倏然翘起一束，像一个小小的蓝色触手，堵住了他自己的嘴。 “希莲？”叶灵有些好奇的伸出手，摸向他那些动来动去的头发：“这个是……” 一束深蓝色的发丝羞涩的卷住了她的手指，它们的末端接近半透明，合拢成一束，尖端还会悄悄的摩挲着她的指尖。 叶灵忍不住捏了捏这束头发，只觉得手感介于头发和胶质之间，被她一捏，像条小鱼一样动来动去的发丝僵住了。 希莲的眼眸睁得圆溜溜的。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叶灵竟然在他如今的脸上，看到了一点他还是个水球时的样子。 哗啦，海水中浮起了希莲的发丝，它们聚拢在一起，像十几个细长的蓝色触手，小心的凑到了叶灵面前，其中一根伸出来，试探性的搭上了她的手臂。 然后所有的发丝如同有意识一般，飞快的扑到了少女的身上，挤挤挨挨的卷着她的手臂。 希莲发出一声细细的叹息，他的眼睛不知不觉的眯了起来，整个人也挤到了她身边：“叶叶叶灵……” 随后他似乎是被惊醒了一般，发丝全部快速的收拢回了身后，一小截发丝伸出来，又堵住了他自己的嘴。传说中才会出现的梦幻生物，不安的偷看着少女：“我我我……” 他羞涩的低下头，仿佛很窘迫，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我还不习惯、用用这个……舌头、说话……” 说着他吐出了舌头，塞壬族的舌头是粉红色的，和人类差不多，不过也呈现出凝胶般的质感，像一个果冻条。 他的发丝并拢成一束，指着舌头：“就、就是这个、软、软软……不好用。” 他又举起手——空闲的那只，手指像没骨头那样扭动着：“这个，太太硬，不能缠绕。” 最后，他举起缠成一束的发丝，在少女的脸颊便打转，想要碰她，又羞涩的扭动着，双目亮晶晶的：“美美美丽的叶灵……可以、这样，摸摸你吗。” “……”叶灵竟然无言以对。 她抬手握住那截动来动去、像个纤细的触手一样的发束，便看到希莲好像漏了气那样，身体变得软塌塌的，脸上浮着梦幻的表情。 “好舒服……”他用异常动听的声音，细小的呢喃着：“好喜欢，请你，再多摸摸……” “……嗯，好的。” 希莲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叶灵……同意了？”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不、不止是摸手？” 回答他的是一双温暖的手，捧起了他的脸颊。 叶灵轻轻的擦去这绝美生物脸上的水珠，轻声说道：“是啊，不止是手。” 修真者和契约灵兽之间一向亲密，不过希莲毕竟不是灵兽。叶灵也不会用对待灵兽的方式去与他相处。 不知为何，叶灵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叶夫人溺爱叶灵，一度被族中反对，包括叶父在内。她却一意孤行。 而现在，叶灵却觉得自己有些理解了母亲的想法。 ——她想要希莲永远都生活在快乐之中，保护他免于任何伤害。只是想要触摸她而已，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我等你醒来，已经等了很久了。所幸你平安无事。”叶灵用一种类似慈母般的心态，看着希莲，好像在看她那个小侄子——叶灵在离家历练之前，姐姐已经生下一子，她没事就喜欢去抱着小侄子软软的身躯。心中也会生出“为他打造一个完美世界”的豪气想法。 希莲的口中发出一声轻鸣，尾音因为喜悦而颤抖着。他的蓝鱼尾巴快速的摆动着，搅起一阵阵水流，深蓝色的发丝从他背后散开，像一张宽而柔软的被子，包裹住了少女，温柔的缠绕着她，把她裹成了一个线团般的事物。 随后希莲飞扑上去，拥抱住了线团，将少女的头按在胸口。满足的搂着她，仰面躺在海上，深蓝色的鱼尾伸出海面，用力一拍。他们便缓慢的沉入了海中。 叶灵身上的鲛绡早就被腐蚀掉，然而在塞壬的怀抱里，她却感觉不到一丝不适，仿佛还身处海面。 希莲的脸上仿佛还有些羞涩，他的目光一刻也不离开叶灵，一旦入水，他尾鳍和腰间环绕的一圈透明纱幔似的鳍翼便舒展开来，很像是水母飘荡的丝带。 海水淹没了他们，细小的气泡在周围浮动着。在这无垠而宁静的深海中，宇宙间最美的歌声连绵不绝、温柔的响彻着。 希莲的歌声如同絮絮低语的情话，他搂着叶灵在水中游动，身姿优雅轻盈。所到之处，始源之海的颜色便更加的透亮一分，逐渐那不详的漆黑色完全消失了，海中回荡着希莲的歌声。似乎大海也在应和着他。 他们一直沉到了泉眼，希莲抱着她，悬浮在成片的珊瑚丛中。随后，那些犹如宝石树一般美丽壮观的珊瑚，开始缓缓的绽放。 一簇又一簇颜色鲜亮的海生花在珊瑚树上绽开，并不是类似花朵的海葵，而是真正的，犹如鲜花一般的植物。一旦完全绽放，便从珊瑚上脱落，整朵飘散在海中。 塞壬停下了歌声，他分出一缕细小的发束，像是指挥着花朵那样，在水中挥动着。而那些从珊瑚上脱落的花，连续不断的散发出了柔和的光芒。 他的脸上浮起一丝羞涩，目光脉脉的注视着少女，正要说些什么，两道人影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珊瑚树丛后。 希莲的笑容凋零了，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从珊瑚丛后现身的生物。 ——那是两名人鱼，比起被叶灵绞碎心脏的那个倒霉人鱼，他们的相貌更加的接近人，身上居然穿着考究的衣服，只是被海水浸泡着，显得很是滑稽。 游在前方的是一名雄性人鱼，他审视着叶灵和希莲，随后，他张开嘴，发出一串高亢的鸣叫。 第39章 手握宇宙 人鱼的鸣叫声十分具有穿透力，海中似乎荡漾开无形的波纹，他们一边鸣叫，一边摆动鱼尾——与希莲优雅的身姿相比。人鱼们的鱼尾被类似礼服的华丽衣服裹住，看起来像个笨拙的游泳员。 他们的声音也十分普通，与塞壬那足以令大海倾听的歌声不同，他们的鸣叫声和一般的海生物种没区别。叶灵甚至觉得比不上她曾经在地球上听过的海豚们的鸣叫声。 人鱼们一边鸣叫着，一边游到了泉眼旁。他们看着希莲的眼神……叶灵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那神情里的恨意却很明显，与先前那条被绞碎心脏的人鱼如出一辙 她回想起倒霉人鱼那个恶毒的笑容——这两个人鱼，跟那条倒是很相似。跟希莲相比，各方面都似是而非。 不过片刻，叶灵便有了决断。她从“毛线团”里挣出一只手。唤出亥以。剑指人鱼，冷淡道：“两位心怀恶意而来，不知有何指教。” 她的模样有些滑稽，像个圆团子似的，人鱼只瞥了她一眼，就很是轻蔑的忽略了她。只对着希莲不断发出鸣叫声。 “……” 叶灵横过剑身，隔水对着其中一条雄性人鱼一拍——人鱼的鸣叫声被掐断，他如一个球那样飞出去，撞到了布满水晶颗粒的海底。把底下柔软的海沙撞出个坑。 叶灵可不想再领教一次人鱼之毒，不过她若是想让这两条海生物吃点苦头，手段太多了。眼看雄性人鱼哀哀痛叫。她平静的道：“说人话。” “改、造人……”人鱼中体型稍小的那条开口了。她的打扮很是时髦，脸上的妆容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入水也没花妆。 她似乎很害怕，却还是色厉内荏的叫着：“不关、你们的事。” “我只说一次，”叶灵转动着亥以，她的语气很平静：“我知道你们的血有毒。不过我多得是办法让你们不流一滴血而死。” 人鱼不再说话，她扶起雄性人鱼。目光恶毒的盯着希莲。半晌，雄性人鱼似乎是缓过了气。他甩着尾巴，隐蔽的看了叶灵一眼，便对希莲说到：“塞壬，果然是你，你们这群灾星……你净化了水源，很好，还有一百零三个始源之海需要净化。完成之后，你就走吧。” 他的目光看向叶灵，语气又忌惮，又轻蔑：“反正你已经找好了金主……对吧，改造人。” “……”叶灵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弱智：“你脑子无恙否？” 人鱼一怔，过了片刻才好似反应过来，恼羞成怒道：“改造人，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叶灵淡淡道：“似你们这般求人我还是第一次见，想让希莲白白给你们做苦力净化水源后离开？呵，我建议两位去吃点药清醒一下。” 她又转向希莲，表情一下子如同春风化雨，努力的挣出另一只手，由于够不到他的头，只好拍拍他的肩膀：“希莲真厉害，能够净化被污染的始源之海，难怪这里的水又变回清澈。” 自从那两条人鱼出现之后，塞壬便一直呆呆的悬浮在水中，被少女的手碰到了身体，才仿佛回过了神，慌忙把她拽到自己怀里，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用他那绝美的声音小声的哄着：“叶、叶灵不怕……他们打打不过我。我还要带你去去……去看好多东西，都很美。” 说完他瞪向人鱼，伸出一只手，努力的弯曲着手指，过了好一会，在发束的帮助下，才总算扭曲成功——他比出了一个中指 希莲豪气万千的把手势往前一递，冲着人鱼：“来来来战！” 然后他们就真的战在了一起。 人鱼们怒吼着扑了上来，伸出长着蹼的尖锐手指，去挠希莲的脸，被叶灵像拍球一样打得嗷嗷乱叫，叫得还挺有节奏感。 一边被打，他们一边还不忘用嘴攻击：“你们会有报应的，都是因为你，塞壬，又一次给我们带来了灾难。改造人，你也就现在嚣张了。大总统会、会替我们报仇的！” 叶灵停下手：“你们总说塞壬给你们带来了灾难，究竟是什么灾难。” 人鱼赶紧退开，刚才他们试图挣扎，奈何亥以仿佛有吸力一样，根本脱离不了剑身攻击的范围，雌性人鱼抚了抚头发：“你不会看？看看我们的星球，被人类的走狗们毁成了什么模样！让他为此赎罪，净化水源，有什么错！” “你们的星球？”叶灵却冷冷道 人鱼一怔：“当然是我们的星球，你想问什么。” 叶灵抚着剑身，淡淡道：“有个问题，我很疑惑，希望二位能为我解惑。始源之海是你们的诞生之所。然而你却没有净化它的能力，这是为何。” “那是因为……始源之海，”人鱼的声音变得支支吾吾的：“它、它又不需要净化！只有我们才能进入，如果不是那个恶魔……” 她的脸一白，没再继续说下去。 “是吗，”叶灵反问：“仔细一想，要污染始源之海，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意外，比如一个死胎……我很难想象，这般脆弱的始源之海，是怎么维系你们的传承和繁衍的。” “住口！改造人！”人鱼好似被冒犯了一般，她示威一样在泉眼附近游曳：“看清楚，我能够进入始源之海，这就是我出生碧海星最好的证明！” 叶灵的唇边弯起一个极淡的笑容，怎么看都像是冷笑。 人鱼仿佛才意识到什么，她停了下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叶灵：“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废话就说到这里，”叶灵才懒得理会她的问题，她握住了剑：“回答我，你们所谓的灾厄……塞壬，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被你们这样侮辱敌视。” 人鱼们不说话了，雄性人鱼摇动尾巴，缓缓的游上前，他的脸上还有着被殴打出来的淤青。却努力的做出一个鄙视的表情：“改造人，你在明知故问！都是塞壬引来了人类，导致我们美丽的家园被人类当做了宠物工厂！我们的族人被奴役！” “……” 又是人类帝国的旧债吗。 叶灵弹了弹剑身，这样一来她倒是能理解这些生物们的愤怒，不过……未来宇宙的人类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就是所谓驰誉宇宙的仙女星系？ 风景倒是挺美，然而传说中美轮美奂的各种生物，叶灵是完全没体会到。 人鱼的表情似乎意犹未尽，他开始涛涛不绝的诉说起仙女星系过去的苦难史，只不过怎么听都像是从书本上背诵下来的范本，叶灵听了半晌，除了仙女星系咒骂人类的特殊方式，对于他们所谓的“引来灾厄的塞壬”，一点也没做说明。 水波一阵颤动，飞神从海洋深处快速的接近，在始源之海的外侧停下，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人鱼们，顿时吓得他们瑟缩不已。 “主人，”王虫移开目光，隔着海域，遥遥说道：“已经将周围的敌人全部清理完毕。” 王虫和叶灵交谈一向使用中文——即人类帝国通用语，人鱼们听不懂，不过这不妨碍他们明白眼前可怕的虫族，和这个该死的改造人是一伙的。 雌性人鱼顿时就捂住嘴泣不成声：“好啊，你们果然是一伙的，我们可怜的同族们，就这样死在人类走狗的手里。” 她又愤愤的看向了希莲：“塞壬，你如果还有一点良心，就应该让这群侵略者滚蛋，碧海星也是你的家园啊。” 希莲歪了歪头，他看了一眼飞神，目光很是不解。于是他干脆看向了少女：“叶灵……他们是……” 叶灵还未说话，飞神已经贴到了始源之海的边缘。他无法进入这奇异的海水当中，便把自己像一张饼一样，贴在外面。 王虫的触角快速的挥动起来，只是隔着海水，叶灵看不见：“主人……属下在进攻仙女星系时，并未袭击平民，他们的始源之海，不是我、我等所为，主人喜爱塞壬，属下，”他顿了顿，触角垂下去：“我……并没有伤害此地的生物……” 他看向了少女，目光里，似乎有一点点的忐忑。 ——在你面前温顺的虫族，只用了半天，就消灭了仙女星系所有的军力。 ——他们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呢。 那个令人厌恶的声音，好像得逞一般，在她耳边低低的笑着。 叶灵淡淡的看了一眼怒视着她的人鱼，又看向了飞神，王虫的贴在始源之海的外侧，仰头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判决。 “沾满鲜血？”她轻声道，微不可闻：“那是因为我之过。” “飞神，”她扬声问王虫：“这两个人鱼是什么人。” 王虫的触角抬起了一点，他看也没看人鱼：“他们是仙女星系的旅游部部长，不久前率众投降。” “投降的旅游部部长？” 人鱼们的脸色顿时不自然起来。 叶灵了然，难怪他们能穿过王虫的绞杀。叶灵还以为他们有什么特殊本事，原来是降兵。 “两位旅游部长，”少女的声音十分平静：“恐怕你们误解了一件事情，你们的仇人是我。希望你们能找准目标，不要将怒火发泄到其他人身上。” “你？”人鱼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是说……” “我不想让别人替我承担恶名，”叶灵举起亥以，横剑身前：“进攻你们的虫族是受我之托，若你们有仇怨，要复仇。我别无二话。” 她的耳边，好像回响起了小叔叔的声音。 那是她第一次站在剑阁前，捧着家族精心挑选的灵剑，叩拜这个被誉为有史以来最有天赋的剑道高手——喝得烂醉，不修边幅，把自己的剑当枕头呼呼大睡的年轻男子。 她一直跪了三天，举着灵剑的手早已麻木，然而她牢牢记着父亲的教导，小叔叔没喊她起来之前，不许动。 直到第四天清晨，她已经摇摇欲坠，男子才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一掌挥掉了她捧着的剑，把自己手中那把残剑放入她的掌中。 “拿着这个，”他站在朝阳之中：“那种花俏的玩意不是给剑修用的。我不管你父亲跟你说了什么，不过从今天开始，给我统统忘掉！” “你要记住，我们剑修，毕生只修一剑，不似法修手段频出。从我们握住剑开始，就注定要走上一条腥风血雨之路，要保护一些人，就会伤害一些人。到那时，被千夫所指，你会后悔吗？”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始源之海中，人鱼对她怒目而视。叶灵平静的面对着他们的目光：“有个问题，我希望两位坦诚的回答，如果我携诚意而来，恳请你们让希莲进入始源之海进行转化，你们会同意吗。” “怎么可能，”雄性人鱼表情狰狞：“我们是不会屈服的。” “是吗，我没有疑惑了。”叶灵轻声道。 眼前的景象，似乎与过去重叠，她从希莲的缠绕中挣出来，灵力流淌在她的周身，吝啬的修真者第一次用上了灵石，一道剑气如满月，破开海水，将人鱼笼罩其中。 “你要做什么！你在这里杀了我们，始源之海会被污染的！”雌性人鱼这才仿佛慌乱起来。 叶灵才懒得理会，她剑尖一指，人鱼们便被海水携裹着，如一颗炮弹一样弹射而出，朝着始源之海外深深的海沟飞去。 等人鱼的身影都消失了，希莲啪嗒啪嗒摇着尾巴，他的眼眸亮晶晶的：“叶叶叶灵，好厉害。” 他努力的竖起拇指，夸奖着少女：“像巨章一样，美丽又强大。” “……谢谢，”叶灵微笑着接受了赞美，她看了一眼飞神，发现王虫悬浮在始源之海外，安静的等待着她：“我们出去吧。” 希莲的头发蓦然卷住了她。 “怎么了？”她疑惑的问。 希莲的脸上浮起一缕羞涩，他一边比划一边说：“那个泉泉眼，请请请你去。” “去泉眼中？”叶灵一怔，泉眼的直径倒是足够她进入：“我似乎不能接那里。” “可以的！”希莲用发束拼命戳着自己的胸口：“我我我能带你进去。” 他又看了一眼王虫，小声说：“只能带一个。” “……”王虫的听力很好，飞神的触角抖动着，面无表情的盯着塞壬。 希莲完全察觉不到犹如死亡射线一般的凝视，只是期待的看着叶灵。 “好的……”叶灵只好同意。 “主人，”飞神把自己往始源之海里挤进去，摊得更平：“请让属下跟随。” “这……”叶灵问道：“说起来，华姬在何处？ “华姬在海面上警戒，”飞神面无表情的回答：“主人可要传召他？” “不用了，”叶灵微微一笑：“多谢飞神关心，我不会有事情的。你也快上岸吧。” 王虫面无表情，他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往海面上浮，目光紧紧追随着少女。希莲牵引着她，轻盈的来到了泉眼上方。 希莲的发丝全部散开，在海水当中，他的头发从末梢开始，慢慢的发出了一点点游动的荧光。随后一个带着荧光的气泡从他的发丝间浮起，并未朝着海面上浮，而是沉入了泉眼之中。 气泡越聚越多，最终泉眼底部铺满一层金灿的光芒。绝美的生物转过了身，将手摊开，递到叶灵的面前。 “叶灵，”他的口齿清晰起来，声音空灵纯粹，仿若月光：“请随我，回到我们的始源之中。” “……” 叶灵将手递过去，希莲的掌心微凉，在水中似乎没有重量。他收拢五指，长长的发丝卷住了她的身体，一股柔和的引力不容抗拒的牵引着他们，叶灵只觉眼前突然一片炫目的光，随后一声轻响，她被希莲抱着，一起坠入了泉眼之中。 叶灵睁大眼睛，只觉得仿佛穿过了一道薄幕，她转头朝着上方看去，想要看看泉眼，却被希莲温柔的捧起脸颊：“在那里。” 他指着的地方，是他们的脚底。 “咦？”叶灵有些疑惑。希莲摸了摸她的头发：“不不不要害怕，我我我带着你，不会迷路。” 他抱住了少女，开始缓缓的——上浮。 叶灵睁大眼睛。一线天光居然从水面射入。越来越明亮，一声轻响，希莲抱着她破水而出，她仰头看去，只见头顶上是一个布满璀璨星光的穹窿。 “天空？我们到了外面吗，”她四下张望，又看了一眼“天空”，才发现这并非是真正的星空，而是一面如穹窿一般的—— “膜？” 叶灵迟疑的道。 她又仔细的观察了片刻，才总算明白了这里确实是泉眼之中，若要做个比喻，就像是一个“8”字，泉眼就是中间的连接点，将两片互相倒悬的海域连接起来。而这片在大海之下的海洋，引力居然是自成一体的。准确来说，她和希莲依然是朝着地心的方向游动，也就是向下游动，但因为这独特的引力，他们破水而出，像走上地面一样，走入一个精美的，水中遗迹。 “这里是……”她迟疑的观望着。这座水中遗迹异常华美，被众多弯曲的水道布满，希莲抱着她游动其中，十分的自然。他们一路顺着水流，经过了长满珊瑚的花园、巨大的宫室遗迹，最终，他们来到了一个石壁前。 叶灵仰头看去，石壁上雕刻着各种画面，最初的已经模糊不清，隐约能看清楚，是两个巨大的水母状物体，在海涛中交缠着。 希莲轻轻的抚摸着壁刻：“这是，我们的……历史。一切的，真相。” 水母逐渐进化，最终变成了希莲现在的样子，美丽的人鱼们驾驶着海潮歌唱，叶灵一幅幅看下去，突然她的目光停住了。 壁刻上出现了另一个物种，他们从天而降，如同天神一般，出现在了塞壬们的面前。 ——人类。 叶灵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她抬眼去看希莲，却发现他的表情很宁静。于是她沉默的看了下去。渐渐地，她的脸上浮现一丝迷惘。 希莲的声音很轻：“在……我们的，传说之中。天神有着可以自由行走在陆地上的双腿，后来有一天，他们真的从云层降落。带给我们许多从未见过的礼物。” “华美的宫殿建立了起来，族人们快乐的生活在海洋之中。” “我们……被称为，塞壬。族中决定，使用这个名字。” 壁画上人类在人造种族们的簇拥下降临了，他们和塞壬一族接触，教导他们使用工具，建立宫殿和制度，塞壬们献给人类美丽的鲛绡作为回报。 这是叶灵第一次在真正的外星物种口中，听到关于人类的过去。她不由想起了人鱼对于人类的仇恨，外形极其相似的两个物种，为什么对于人类的评价，如此不同？ 叶灵所不知道的是，在人类帝国人本位思潮的影响下，他们对于接近“人类”这一定义的智慧生物，给予了充分的宽容。 人类在迈入太空时代之后，以帝国之力，开启了一个计划 ——基因再造工程。 人工“重造”基因，以基因划分人权，妄图制造出不坠的精英阶层。序列等级这一制度便是由此诞生。 后来人类发现这样做纯属脑子进水…… 随意插手自身千万年进化才形成的基因，后果就是全面的基因崩溃。 他们转而开始研究人造生物。 第一代改造人的诞生没有多大新意，他们身上混杂着大量的人类基因，是帝国意图挽回基因再造工程失败的产物。以补充人类的基因库为目的诞生。 人类投入大量心血。然而初代改造人很快便出现基因崩溃的现象，出于谨慎，帝国销毁了这批改造人。 之后，人类吸取经验，他们调整了思路，取别的未进化生物，控制他们的进化过程，使他们按照人类的需求进化。 完美的奴仆诞生了。 短暂的调试之后，改造人便被投入了帝国的各行各业。他们与人类社会融合得那样完美，以至于帝国不得不考虑限制他们的影响力。 人类是个会被眼睛欺骗的种族，帝国忧心改造人那与人极其相似的外表，会造成人类认识错误，给予他们不必要的同情。 帝国并没有出台强制性的措施，而是开始大力推行人本位思潮。 即：以人为本，我即宇宙。 在这一思潮的影响下，人类隐隐脱离了“人”这一定义本身，将自己置于至高无上的神之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所有生命。当时的宇宙，除了各种未进化生物，便只有人类和人造物种们，直到他们发现仙女星系。 塞壬近乎完美的符合了人类对于“智慧生命”的定义，他们富有智慧，有自己的社会系统，成年之后与人类传说中的人鱼极其相似。最重要的是，他们在人类的眼中非常美丽。 壁画之中，塞壬的族群空前繁盛起来，人类给予了仙女星系大量的资源，优厚的待遇吸引了其他殖民地的水生物种们涌入仙女星系，叶灵在其中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比如那些章鱼。 他们有一个统称：驯化物种。 “原来是这样……”她总算是明白过来：“难怪他们不能净化水源。” 驯化物种们代代居住碧海星，虽然能够如同原生物种那样进入始源之海，却没有净化海水的能力，叶灵原本就很怀疑，如果不能净化，那么始源之海大约早就在各种意外里损毁，怎么能支持他们繁衍至今。 她继续看下去，眉头逐渐皱起。 壁刻中的历史，已经进行到了人类迁移，仙女星系是少数几个没有参与反叛的殖民地，于是前殖民地联盟自由星际组建时，仙女星系的内战开了。 驯化物种们举起了武器，联合数十个已经独立的殖民地，将塞壬驱逐出了家园，以此为投名状，加入了自由星际。 最后一幅壁画早已经残破不堪，在数倍于己的兵力下，塞壬们关闭了前往宫殿的道路，踏上茫茫宇宙的流浪之途。 “我……不记得，怎么到了那里。”希莲的声音很轻：“自从醒来，就孤独的生活在海中。” “你在海中……披着绡，浑身都像是在发光一样。” “是我见过，最美的生物。” 他微笑起来，羞涩的用发束卷着少女的手：“我我我，我想……想跟着你，不管去哪里。” “你，”他期待的看着叶灵：“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们……一起去。” 叶灵觉得像是吃了一颗酸果，心中涌动着一些她无法理解的情绪。她握住了希莲的发束，轻声说：“哪里都可以……你想留在故乡，我就将敌人都斩杀，你想离开，我们就去寻找更加适合居住的地方。” “其其实，”希莲有些羞涩，又很自豪的说道：“我好像比历代的皇族都要强一些，可可可以带着家园，一起迁徙。” “你你，你看好了哦，”他将叶灵揽住，水波在他们的周围涌动着，叶灵睁大眼睛，她看到他们头顶的“星空”似乎波动起来，震颤从海底传来。 叶灵听到耳中传来遥远的声响，似乎是无数喜悦的声音聚集在了一起，冲破了地壳、海洋，明亮的日光透过了“膜”穿进其中，她仰头看去，终于看清楚了它的真面目 ——这是一个，正在发育中的，微型星球。 一个巨大的类似水母的东西包裹着它，这就是叶灵所看到的“膜”，在空中游曳着，它显露出和希莲一般的隐匿特质，在空气中几乎察觉不到。带着星球，缓慢的升空。 仙女星系能拥有6颗生命行星，并非是宇宙馈赠的巧合。而是一代一代的塞壬们，托举着行星，以星球为船，驶向茫茫宇宙。最终聚集在这美丽的星河里。成就仙女星系经久不衰的美名。 ====【小剧场：虫族十八摸__(:3)∠，小天使你萌为何一定要点这个qwq】==== 第40章 群星起航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大珍星的晨雾，自由星际的外交部长守候在大总统的起居室外，心中焦急不已。他的身后，几名形容狼狈的水生物种低低的啜泣着。 “大总统还没起身？”他忍不住问卫兵。长得有些类似牛蛙的卫兵瞥了外交部长一眼，怪声道：“您还不知道规矩吗。可别问我了。” 外交部长只好烦躁的揪着头发。一直等到天光大亮，起居室的门才推开。从中走出一个年轻男子。他只穿着睡袍，神情慵懒，见到外交部长，他先是一笑。然后才请他坐下，没看他身后那群啜泣不已的生物一眼：“科达，今天怎么一早就来我这里了。” 外交部长礼数周全的朝他行礼，而后以头触地，声音颤抖的说道：“大总统……仙女星系，毁灭了。” …… ………… “毁了？”第五军的营地之中，墨元推了推眼镜，用一种略微嘲讽的眼神，看着部下呈上来的报告。 “是，塞壬一族重现宇宙，带走了碧海星的源核。导致碧海星自然解体……”跪在阴影处的人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之后，塞壬操纵碧海行星解体产生的碎片，撞击其余5颗生命行星，令仙女星系在半天的时间里……全部解体。除少量生还者之外，驯化物种基本灭亡。” “哦，做得不错。”墨元用一种谈论着今天天气如何的口吻说道，半点也没在意仙女星系生物的死活，只是略有些不快道：“啧，这么快就让塞壬出来，虫族看来过得很舒服嘛。真是无知，根本不了解塞壬是多么无耻……有你们哭的时候。” 他挥挥手，让线人退下。随手销毁了报告。然后他摘下眼镜，开始在自己的脸上涂抹着。 他的眼睛下一片乌青，脸色也十分憔悴，唯独眼神亮得惊人，等到药水开始发挥作用，墨元挑出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嘴角弯起练习了多时的虚伪笑容，然后他整理衣衫，用力推开了门。 门外是一道连廊，与巨大的宴会厅相连。斯卡正百无聊赖的守在门外，看到墨元，他和一群荷枪实弹的同伴围了上去。 “这就开始吗？书记官。” 墨元借着玻璃窗的反光，最后抚了抚头发，冷笑着道：“养了他们这么多天，是时候验收成果了。” 他推开宴会厅的大门，发出一声巨响。第五军的精英成员们鱼贯而入，军靴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咯吱作响。墨元目不斜视，在部下的簇拥下，坐到了主位之上。 他将手搭在桌面上，冷笑着扫视一圈。 在这个精心妆点的宴会厅里，两拨人面如死灰的摊坐着。 左边一排是联邦议会派出的审查团成员，他们奉命来调查第五军的“军纪问题”，团长科隆已经被莫尼克轰成了宇宙飞灰，侥幸活下来的成员在这些天里，陆续离奇失踪。只剩下几个无足轻重的卒子，墨元留着他们妆点下场面； 右边一排是资委会的调研团，成分就复杂得多了，有大资本家的秘书官，有新晋贵族的家臣，共同的特点就是——很有钱。 墨元用打量着肥羊的眼神将调研团的人一个个的看过去，拖长了声音道：“诸位——考虑得如何了。” 接触到他的目光，调研团的人都恐惧的低下了头，压抑的气氛里，唯独一个人切割着炙肉，神情很是轻松。 墨元的目光转向蒋巴：“哦，看来蒋副团长有话要说。” 被他注视着的，是一个外表很不起眼的中年人。 他的表情很奇怪，眼神中隐约有着布道者般的狂热，借着低头吞炙肉的动作，蒋巴隐蔽的微笑着：“书记官大人这些天用各种手段折磨我那些没志气的同僚，大概已经磨光了他们心中最后的侥幸，还需要故作姿态，搞出这一幅谈判的样子做什么呢。” 在墨元的审视之下大气也不敢出的调研团长沙金，愤怒的瞪了蒋巴一眼。 “蒋副团长说笑了，”墨元虚伪的笑着：“我知道调研团的各位，是为了新星系开发的事情而来，只不过事关重大，总要好好商议一下。毕竟新星系是我们第五军发现的。对于当地的情况，没有谁比我们更清楚。” 啪。 蒋巴放下了餐具。他整理了一下仪容。推开了座椅，面带微笑的走上了主席台。 宴会厅里顿时一阵骚动，墨元挥手制止了斯卡等人的举动，皱眉看着蒋巴，冷声道：“蒋副团长这是何意。” “诸位同僚，”却听蒋巴扬声说道：“我们都是改革派大旗之下的有识之士，如今，第五军为了私利，将我等困在此处，断绝我们和外界的联络。试图令我们屈服，交出手中的权利，让他们做主导展开对新星系的开发……” 墨元挥手，小声说道：“让他闭嘴。” 斯卡当即抬手，一道激光直接穿透了蒋巴的膝盖。血花飞溅。中年人顿时双膝跪地，鲜血从台阶上向下蔓延。他却轻蔑的瞥了一眼墨元：“第五军，总算不再装模作样了吗。”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奇异的狂热：“同僚们，你们看到了，第五军早就抛弃了中立的立场，他们已经全面倒向了保守派，那个维护人类帝国那腐朽的序列等级制度的政党！但是他们注定不会成功……” “闭嘴，”墨元闪身来到蒋巴面前，一脚将他踢倒：“就凭你那可怜的脑容量，也敢点评人类？” “保守派……为了私利，”蒋巴努力的偏过头：“保留了人类帝国的序列等级。数千年来，高序列等级的你们……压榨着我们低序列等级的生存空间。然而，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首长大人、会带领我们，摆脱人类的影响……” “你蠢得让我发笑，”墨元松开脚：“改革派大旗之下的有识之士？看看你的同僚们。” 他冷笑着环视众人：“大资本家、新晋贵族、垄断企业主……这就是你们改革派的中坚力量。” “没错，保守派实际是一群高序列等级的改造人，不愿意放弃手中的特权，拿人类当幌子聚集起来的小人—— 然而你们改革派，也不过是有了点家底的低序列等级改造人，不满现有制度而聚集起来的政党而已，别做出一副拯救众生的模样了，你让我恶心。” 蒋巴却轻蔑的笑起来，他努力的直起身，眼神亮得惊人：“你怎么……明白。” “鹤首长会带领我们，总有一天，我们会踏上真正的进化之路……成为独立的智慧生命。” 一道激光穿过了他的胸膛，蒋巴带着微笑倒下了：“我是……有理想的。” 砰，中年人面带微笑，倒在了血泊之中。 “理想？”墨元擦掉溅到脸上的血，目光冰冷的环视着其他的人：“那么告诉我，还有谁要为了理想而献身？” 众人的头颅低了下去，沙金颤抖的跪倒在地：“全凭大人吩咐，我们、我们跟那个蠢货不熟！您别听他胡言乱语。” “这就对了，”墨元放下枪。冷笑一声：“那么，来签协议吧。” 他皱眉看了一眼蒋巴，吩咐道：“把他拖出去。” …… ………… “这么说，他死了。” 鹤云锦翻开书页，平静的说道。 这是一座异常精美的花房，名贵的相思树上，停着一整排雪白的蜂鹤，发出如同歌唱一般动人的鸣叫声。 “是的，”跪在花丛阴影处的线人低声汇报：“当场被金塔号书记官射穿了心脏。之后他传回来的同步情报便中断了。这是暗门整理出的汇总报告。” 线人低下头，双手高举着将封存在精美信函里的情报呈给鹤云锦，一股气流却卷着那信函，落到了一个异常美丽的手掌当中。 燕夙玉漫不经心的垂着眼眸，将信封拆开，他快速的扫了一遍，语气听不出什么意味：“理想吗……真是有意思的人。” “可惜太蠢。”鹤云锦淡淡道：“死得不是时候。打乱了我的计划。” “……”燕夙玉把信封扔在了桌上：“听说你接下来要去三神星系？” “执政官付萨邀请我过去品尝最新出窖的葡萄酒。” “就为了这个？” “自然还有别的事情。” “是吗，”燕夙玉站起身来，缓缓朝门边游去：“替我带点酒回来。” “十三，”鹤云锦将书页翻过一面，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暂时别弄死莫尼克。” “……”燕夙玉眯起了眼睛，吐着蛇信游出了花房，一关上门，他便自言自语：“又被他知道了……喂，你，” 他对身边一名侍从说道：“去查查那个叫蒋巴，如果他还有亲属在，给他们足够的抚恤，帮他们摆平麻烦。” 等那侍从惶恐的退下，燕夙玉轻声道：“理想吗……” 也算你死得起所。 ===【小剧场掉落白蓝十八摸，喂别马上就奔去小剧场了啊下正文它要哭了啊！】=== 叶灵没想到有一天她可以体验到驾驶星球漫游宇宙的感觉。 包裹在微型星球外面的膜摸起来十分柔软，质地却异常的坚韧，足以抵御宇宙真空恶劣的环境。甚至在飞神的攻击下，也摇摇欲坠的坚持到了现在。 “希莲，”叶灵不得不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塞壬扭着发束，声音十分低落：“叶叶灵和我在一起，也也也想着他们吗。” 他张开了手臂，把自己的身体完全袒露在少女面前，努力的推销着自己的说道：“看我，看我，不要看他们。” “希莲，你再不打开通道，他们真的会毁了星球哦。” “……”╭(╯^╰)╮ 星球的外膜打开了一个细小的通道，飞神挤进去，刚把一只脚塞过来，华姬便用力一挥蝎尾，打在同伴的背上，将飞神像一个球那样拍进去，随后他抓住飞神的翅翼，顺着那力道，两名王虫咕噜滚到了膜内。 哗啦，王虫们落入水中，海水顿时被破开一线，飞神如同一束光，冲到了叶灵的面前，他挥动翅翼悬浮起来，仔细的打量着少女，额头的触角快速的晃动着。半晌，似乎是确定她完好无损，王虫极其轻微的舒缓了表情。 “主人，”华姬从后方游来，绕着叶灵游了几圈，便停住不动了：“属下办事不利……令主人独自深入敌围，请主人责罚。” 王虫沉默的跪下，顿时被水没顶，一串细小的气泡浮上水面。 “哪有，”叶灵轻轻的笑起来：“快起来吧，我都看不到你们了。” 她伸手去捞水中的王虫，一时没抓准，不小心碰到了华姬的头发，指尖似乎划过了发丝间一对尖尖的事物。 王虫似乎轻轻的颤抖了一瞬，一串巨大的气泡浮起，水中一片翻腾。 “咦，”叶灵收回手，有些不知所措：“抱歉，我不小心……” 过了半晌，华姬才从水中露出了半个头，他仰视着少女，轻声道：“主人，此地荒芜，是否要移驾不死号进行休整。” “也好，”叶灵微笑道：“希莲，要一起走吗……” 她的表情怔住了：“希莲？” 塞壬好似凭空消失了，叶灵左右张望，正要放出神念，一个柔软的发束却轻轻的戳了戳她的掌心。 “我在这里，”希莲细声道。 叶灵吃惊的看着他，希莲身形移动，她才发现，身边那块“空气”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他居然已经能够在空气之中隐形了。 “这也是你的天赋技能吗。” “我、我也不知道……”希莲似乎有些羞涩：“我好像，比历代的同族们更强大一些。” 小发束卷住了少女的手指：“走走走吧，叶灵。你的身体好冰。我我我们，到暖和的地方去。” “主人，”华姬从水中起身：“请允许属下抱着您前行。” 叶灵并不觉得疲惫，不过她总觉得在王虫的目光里，看到了名为期待的眼神。于是她微笑道：“有劳。” 于是当华姬抱着叶灵缓缓升空的时候，她发现情况有点复杂…… 希莲缠在她手指上的发束执着的卷着她，他隐藏在空气之中，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对王虫的攻击之中，华姬的双手都抱着叶灵，蝎尾却甩出了残影，在空气中与无形的对手较量着。偶尔甚至会撞出破空之声。 飞神面无表情的缀在同伴身后，默默的注视着叶灵。翅翼偶尔会抬起来挡住打到他那边的攻击——纯粹是下意识的。 “……”叶灵只好微笑着说道，她一开口，王虫和塞壬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来：“我们快点回去吧？我想去洗个澡……” …… ………… 等少女坐在不死号上华美的浴池中时，心情都仿佛明快了几分。她捞起热水，清洗起被海水泡得纠成一团的长发。手往发间一抚—— 摸出了一束蓝色的、软软的缠绕在她发丝间的发束。 叶灵捏着这仿佛触手一样的细小发束，它们的前段是正常的发丝，接近末端的地方，逐渐变得透明，呈现出类似凝胶一般的质感。聚合在一起，便成了灵活的触手。可以帮希莲完成任何想要做到的事情。比如现在。发束躺在叶灵的掌心里，一动不动的装死。半晌，又忍不住悄悄的摩挲起她的手来。 “……”叶灵捏着发束一拉。 噗通，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浴室的玻璃门上贴了一个人形的物体，空气里似乎破开了无形的护罩，发束终于显露出完全的模样——从门缝里延伸过来，拉得极长，一直缠到了她的发间。 “希莲……”叶灵慢慢的说道：“你……” 却听一声轻响，希莲从门缝底下“钻”了进来。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柔软的蓝色凝胶，淌过门缝之后再聚合成了人形，塞壬半边身体还卡在门外，腰身简直像被斩断，他却没有一点不适，双目亮晶晶的看着少女。 他呆呆的看了一会，又似乎害羞一般的低下头，搅动着自己的手指：“叶灵……我我也想洗，可可以跟你一起吗。” (⊙_⊙)…… 叶灵还没回答，王虫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隔着玻璃门，飞神映在其上的身影分外娇小：“塞壬，不要打扰主人沐浴。” “我我我，我想摸摸你……”塞壬的尾巴把门拍得咯吱作响：“想摸摸叶灵的腿……” 他低下头，似乎在寻找着自己的下半身，却被王虫牢牢的踩着，不能如法炮制潜入室内：“我可以变变成叶灵那样，两条腿。只要摸摸……我我就会变了。” “……”叶灵和王虫都沉默起来，半晌，飞神说道：“主人，塞壬一族的变形需要参照物，”他将塞壬的鱼尾更加用力的踩着，语气毫无波动的道：“属下愿意代替主人充当参照物。属下的双腿造型经过历代进化，符合力学的要求。” 映在门外的触角动了动，半晌，王虫的声音又响起，似乎有迟疑：“若主人……赐予塞壬殊荣，属下请求从旁保护。请主人允许。” 第41章 浴室 飞神踩着塞壬的那只脚，已经深深的陷入了地砖之中。然而塞壬仿佛不知道疼痛，他鱼尾的中段像凝胶一样凹陷下去，却依然欢快的摆动着。把地面拍得啪啪作响。 “叶灵，” “叶灵。” 他呼唤着，一声比一声婉转。塞壬那令宇宙都为之倾倒的声音，在浴室里回荡着，仿佛产生了黏性，叶灵觉得她已经满耳朵都希莲的呼唤声了。 “叶灵，”他仰着头，目光中似乎有无限的期待：“我、我们一起洗澡吧！我、我可以帮你搓背。”说着举起了一根发触，欢快的摆动着。 “……我不需要，请出去。” 小发触失落的垂了下去。蔫哒哒的。希莲不死心，依然努力的推销自己：“我我我还可以帮你搓搓头发，哪里都可以，我的发触很软，很舒服的，不信你摸、摸摸。” 他刚把发触伸过去，便被飞神抓住鱼尾向后一扯，浴室的门顿时被撞出了一片裂缝，希莲猝不及防，顿时小声的痛叫起来。饶是如此，塞壬仍旧不愿软化身躯，他将十指□□地面，当做固定点。和王虫比起了力量。 “叶叶灵，”一边和飞神较劲，一边不忘深情呼唤着，因为塞壬那拥有种族加成的声音，简直令闻着伤心听者落泪。 “……”叶灵不得不默念起了清心诀，免得自己一不小心就晕头涨脑的同意了希莲共浴的要求。 飞神面无表情的拽起了希莲的鱼尾，塞壬拼命挣扎，然而还是被王虫一点一点扯出了浴室，门框在他们暴力僵持的过程中不断的开裂，最终飞神用力一拽，哐当一声，希莲被他单手拎着提起，那扇雕刻着精美浮雕的门，也在发出一声轻响后碎裂，底部被掏出了一个不规则的洞。 “主人，”王虫单手按住了不停挣扎的大鱼，单膝跪下，他的身形娇小，跪下来便正好能通过缺口与叶灵对视。 雾气缭绕的浴室之中，少女不着寸缕，大半个躯体都浸泡在水中，黑发飘散在水面上，神情似乎有些窘迫。 飞神的触角便突然停住，过了片刻，才轻轻的颤动着，王虫垂下了眼眸，视线盯着地面，轻声说道：“请您安心，属下会守在此地，不让塞壬打扰您入浴。” 他的话音刚落，却见塞壬双手撑地，鱼尾突然变成了类似凝胶的物质，然后他以手为支点，像前一滑——刺溜，大鱼仿佛没骨头一样，飞快的沿着地面冲向了浴池。 飞神的触角顿时笔直的竖立起来，他如同一道闪电，跟在塞壬之后，冲进了浴室中。直接将那摇摇欲坠的门撞得粉碎，左手的刀镰闪过一道暗光，避开要害，极快的切向了塞壬的鱼尾。 希莲向前的去势不停，鱼尾却不可思议的向旁边弯曲，扭曲成了一个横着的u形，正好避开了飞神的攻击。然后他一甩尾巴，朝王虫的脸上拍去。 在，距离，浴池不到半米的地方，王虫跟塞壬扭打在了一起，飞神面无表情的按住了塞壬的脑袋，将他的脸深深的按进了地板里，希莲挣扎着，鱼尾啪啪的抽打着王虫的脸、手臂、身躯；一边打一边还从土里面吚吚呜呜的发出没人能听懂的句子。 不过片刻，浴室的边缘就大面积的碎裂。叶灵吃惊从水中站起身来，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了自己根本没穿衣服：“你们快停手。” “吚呜呜——”一根小发触悄悄的从水中探出，绷得笔直，拼命的朝叶灵身上卷去。 哗啦，叶灵赶紧坐回水中，她将身体全部浸没在水雾里，游到了池边，伸手去拿放在玉台上的衣服。 一边小声的说道：“你们不要打了，快停手。” 飞神的身型顿时僵住，王虫面无表情的低垂着头颅：“是，主人。” 就在此时，希莲的身体突然间软化、变形。然后蓬地撑大，一股弹力猝然将王虫的手甩开，他的身体舒展开来，蓦然飞上半空，在空中迅速的变化成了一个……圆圆的球。 叶灵仰头注视着那个眼熟的形体——有点类似希莲还是水球时的模样，只是更为凝实，一边呼唤着她的名字：“叶灵灵灵——” 一边犹如泰山压顶，朝着她飞扑而来。 “主人！”飞神的语气里居然有一丝急促，王虫的身影仿佛化为流光，赶在塞壬之前扑到少女跟前，张开双臂拥抱住她，将自己当成肉盾，抵挡即将冲过来的塞壬。 叶灵浑身都僵硬了，飞神刚刚抱住她，希莲便从天而降，砸在飞神的背上，冲击力令叶灵脚下一滑，顿时三人都向后倒去。眼看少女就要磕到布满碎片的池壁，华姬捧着干净的衣物从门外走来。 王虫目光一扫，立刻扔掉了衣物，蝎尾在地上一拍，将自己弹射出去，堪堪赶在叶灵倒下之前，把自己垫在她身后。双臂一张，牢牢的拥住了她。 哗啦，巨大的水花声响起，浴室里一片狼藉。 叶灵呛了一口水，便被华姬托着下巴从水中扶起来，王虫们一前一后，环绕着她，将她拥在怀中，飞神松开手，将自己螳螂般的刀镰背在身后，触角快速的晃动着：“主人，您可有哪里受伤。” “主人，”华姬揽着叶灵，目光似乎有点紧张，他也将蝎尾放到了浴池边上，仔细打量着她：“属下……” 他才刚说了两个字，便见十几条触手绕过飞神，嗖地朝叶灵贴过去。华姬的瞳孔微缩，一把抱起少女，高高跃起，从浴池里轻盈的落到了门边。 叶灵：(⊙口⊙) “塞壬，”王虫的声音中似乎降下了冰雪：“你……” “放我下来。” 一个声音毫无波动的说道。 华姬的声音一顿，他低下头，蝎尾也垂了下去：“主人？” 一只柔软的手飞快的按住了他的眼睛：“转过身，闭上眼，不许说话。” “……”王虫驯服的闭上了眼睛，蝎尾绷得笔直，似乎还轻轻的颤抖着。他抱着少女，背对着飞神和塞壬，随后便感觉怀中的人滑下了地面，以他的身躯为屏障，对那两人说道：“你们都闭上眼睛。” 希莲蓬地变回了塞壬形态，他歪了歪头，小心的瞅着叶灵，试图穿透王虫的身躯，看到她的神情：“叶、叶灵……” 他讨好的唤着，发触也紧张的搅到了一起。目光却依然还是期盼着的，脚步居然不自觉的朝少女走去。 叶灵此刻心中滑过无数念头：他们没有恶意心思也很单纯被凶一下就会失落很久不能用肮脏的念头去揣测他们一切都是意外…… (⊙-⊙) 然而她还是握住了亥以，一剑将浴室劈成了两半。 砰 不死号的舰身里似乎回响着浴室垂死的哀嚎，少女的语气很平静：“感谢各位的好意，我不需要谁帮我搓澡，请闭着眼睛，带好自己的手脚，离开这里，让我好好的……”洗个澡。 “主人。”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银白色的王虫似乎从冰雪之中走出，硬甲上还留着一点鏖战后的痕迹。毛茸茸的蛾触竖立在发间，似乎有些疑惑的转动着。 叶灵的身躯僵硬了，她缓缓转过脸，便看到白蓝站在浴室碎裂的墙壁外，银蓝色的瞳孔凝视着她，一览无余。 第42章 兰樱吹雪 被看光了。 叶灵反而冷静了下来。她伸手捞起衣服披上。目不斜视的走出了破烂的浴室。 “主人……” 叶灵停下了，她转过身，目光一个个的扫过浴室里的众人，然后，她绽开一个微笑。 王虫也好，塞壬也好，他们谁都没在叶灵的脸上看到过如此春风化雨和蔼可亲的笑容。 “有什么事情吗。” “……”一片安静。 于是叶灵朝白蓝微微颔首，便一脸平静的走了出去。 …… ………… 等回到起居室，找出衣服穿上，叶灵坐在床榻上，陷入思考。 叶夫人在教养这个心肝女儿的时候，并不总将她当成一个修士。她会亲手给叶灵缝制衣裳，把她当个凡人家的贵女娇养。 在叶灵的人生规划里，没有道侣这个选项，家族不想她耽于情爱。担忧她有了孩子之后就心有挂碍。只有叶夫人，会告诉女儿，要如何挑选合心意的男子，即便有了喜欢的人，也要矜持…… 叶灵其实并没有太生气。窘迫是有的，如果对方是敌人，她可以拔出剑将对方砍了，可是…… 当然，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生气的╭(╯^╰)╮ 她决定按照母亲所说的，“矜持”一点，暂时不要理会他们。如此清净没人打扰的时光真是太难的了。 叶灵打坐了一天，没谁来打扰她，晚上就更加宁静了。她突然觉得这样的状态再延续几日也不错…… 她在那个设备齐全的起居室里呆了两天，除了推演剑招，便是思考关于绝灵之地的事情——在碧海星时，叶灵发现自然生成的星球的确是有灵气的，然而不知是不是地势所限，那灵气非常的漂渺，如果一定要比喻，它们类似雾气，明明可以被吸引到身边，但就是无法用于修炼。 叶灵轻轻的叹息一声。正准备继续推演剑招，却听到起居室的门有节奏的被敲响了。 她打开门，便被门外的情景吓了一跳。 白蓝跪在门外，双手搭在膝盖上。头颅深深的低了下去，铂金色的长发铺了满地。也不知道他究竟跪了多久，听到响动，他毛绒绒的蛾触稍微抬起一点，很快便低垂下去。 “主人，”王虫的声音很轻：“请您不要为难自己的身体，您已经在起居室中待了两天。未曾进食。” 顿了顿，他更加低垂了头颅，将脖颈这样的要害完全暴露在少女眼前：“……若您心中愤怒，请您惩罚……属下，无论怎样的惩罚都可以。” 叶灵一怔，她没料到她两天不出现，给了他们如此巨大的惶恐。她赶忙伸手去扶白蓝，却发现王虫的身体异常冰凉。甚至被她碰到，也过了片刻才迟钝的反应过来。 “主人……”毛绒绒的蛾触稍微抬起了一点。又垂了下去：“请您责罚。” “白蓝！”叶灵连忙跪坐在地，与白蓝面对面。伸手去碰王虫的脸，她没费什么力气，王虫驯服的顺着她的力道抬起头。 “白蓝……”叶灵怔住了。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王虫。 白蓝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分别，依然是面无表情的，他的眼睛却睁大着。仿佛根本不敢眨眼。嘴唇也干燥开裂。多了好几道血口。 他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叶灵，能劈开行星的王虫，像被捏住了心脏那样，叶灵莫名觉得他似乎成了一个任由她宰割的小动物。乖顺的绑缚住了自己，把一切都呈现在她面前。 “主人……”王虫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仿佛费尽了力气：“属下不敢擅自摘下眼睛……因为您、也许想要亲自动手……” 他的触角动了动，又补充似的解释着：“属下并不是猜测您的心思……” 然后他仰起头：“主人，属下的身躯坚硬，不易受伤。若您要惩罚属下，请让属下亲自动手。” “没有这回事，”叶灵不知所措：“我不想摘你的眼睛，也不需要你道歉，不是你的错。” 她想了想，小心的抚摸起了白蓝的脸颊，王虫的触角顿时竖立了起来，眼睛似乎睁得圆溜溜的。 叶灵收回手：“是我不对，一言不发的关在房里两天，让你担心了。抱歉。” ——当然，这两天她很开心。久违的清静时光。 叶灵暗自想道。她看向白蓝，却见王虫的目光中，似乎有水光莹动。 “白蓝？” 叶灵大吃一惊，再仔细看去，发现只是错觉。顿时松了口气。 她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偏过头：“其实我、我也没有多生气。只是有些窘迫，所以……干脆就走了。” “主人无需窘迫，”王虫的声音很认真：“主、主人的身躯，是宇宙间最美的。犹、犹如鲜花……” 叶灵大窘，她转过头，想要制止王虫继续说下去，却见白蓝的手中紧紧的握着一束花枝。 这束花摘下来似乎已经有些时候，花瓣凋零了大半，却仍然美得令人屏息。 白蓝握着花枝，切割起吞星鲸时毫不手软的手臂，握着这小小的花枝，却居然有些颤抖，花瓣簌簌落下，他面无表情，话语却变得结结巴巴：“主人、就像、这兰樱……无处不美，任何生物都会拜倒在您的、美丽之下……” “……”叶灵看着王虫说几句就要停一下：“谢谢，这个是？” 她接过王虫递过来的花枝，入手却发现，花枝上竟然有着微弱的灵气。 “这是……兰樱。”王虫的声音异常的轻：“属下经过兰樱星时摘下的，献给主人……” “谢谢。”叶灵有些激动的握住了他的手：“能带我去兰樱星看看吗？” 她想了想，补充道：“就我们两个去。” ………… ……………… 三神星系位于联邦和自由星际交界地带，原本是一个贫瘠的边界小星系，然而这几年却异军突起，以一己之力开辟出了一条航道，联通了联邦和自由星际成员国。 虽然政治上两方来往冷淡，然而联邦和自由星际成员国经济上的来往一点不少。三神星系自从有了航道，便晋升为两方的枢纽中心之一，每年的贸易额度十分可观。擭取的资源转化为利益，顿时让三神星系的执行官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付萨吗……” 鹤云锦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拿起摆在书桌上的照片。照片中是一个打扮十分考究的年轻男子，正微微偏过了头，对身旁的人微笑。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上下，五官十分柔美，头发接近白色。最为显眼的是他右脸颊一个小小的红色印记，有些像是晶体组成的菱花。 他又看了一会，将照片夹在书中，随后他站起身，走到空旷的观景台上——这是座全以透明的玻璃状物质构建的观景台，鹤云锦步入其中，仿佛置身宇宙，脚踏星河。将沿途掠过的行星都踩在了脚下。 他安静的凝视着星河之中一颗环绕着近百颗卫星的生命星球，那里就是三神星系的主星，亦是他此行的目的地——正神星。 从正神星的太空轨道站里缓缓驶出了两队军舰，这次应邀前来，鹤云锦是以私人身份赴约。不过执行官付萨依然比照着联邦首长的待遇派出了军舰，等到鹤云锦从护卫舰内缓缓走出，便看到付萨亲自带领着正神星所有省级行政官严阵以待，早早等候在轨道站内。 礼炮轰鸣，俊美的男子展开一个笑容，他快步走上前去，却在鹤云锦身前停下，深深的弯下腰去：“首长大人驾临，三神星系蓬荜生辉，您一路劳顿颇多辛苦，属下已备好洗尘宴，还望首长大人赏光。” “不必拘礼，”鹤云锦微微一笑，并不热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也没有制止付萨行礼：“我这次来只是以私人身份应邀，三神星系的美酒闻名宇宙，我还要感谢付萨长官肯割爱予我。” 付萨哈哈一笑，他笑起来的时候，脸颊边的晶体熠熠生辉，两名面容娇嫩的少女从后方走上前，手中捧着一串用鲜花编织的花环。 付萨将花环拿到手中，顿时一股馥郁的芬芳弥漫在空气里。随着男子的举动，花环发出清脆的、犹如冰雪碰撞一般的声响。他微笑着替鹤云锦戴上花环：“三神星系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今年最先开放的兰樱，还请您不要嫌弃。” 鹤云锦微笑着看付萨的举动，他戴着花环并不显得滑稽，反而如同神话中头戴桂冠的天神一般俊美。等执行官退开，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略显焦急，他才轻轻说道：“如此厚礼，付萨长官的果决令我刮目相看。” 话音落下，付萨终于松了口气，自见到鹤云锦开始，他的笑容第一次轻松了起来：“与首长大人的友谊相比，区区兰樱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已在兰樱星备下酒席，请首长前往一叙。今日必不让旁人打扰，只有长官独享吹雪至景。” 友谊吗。 鹤云锦只是微笑。 这位付萨长官，出身自联邦能源大亨的奉氏。是嫡支出身，二十年前也是辉月星叱咤风云的人物。然而却在晋级时失败，从乙等，跌落至丙。 奉氏全族皆为高序列等级改造人，是保守派最强硬的支持者之一。付萨的等级跌落之后，在保守派内的仕途也就到了头，奉氏绝不可能让一个丙级来代表全族的脸面。他很快就被驱逐出了权利中心。流放一般的扔到了三神星这个贫瘠的小星系。 星舰驶出轨道站，向着三神星系的附属星系——兰樱星系进发。 付萨倒了一杯酒，亲自递到了鹤云锦手中，他展开了一面星图，正是三神星系和周边附属星系的全景图。他指着联通了全星系的航道介绍：“如今打通了航道，总算是有些进项，可以开发本星系内的资源，另有两条航道正在建设中，一旦完成，便能将周边星域串联起来，形成一个贸易区间。” 他指着星图中两条弯弯绕绕的曲线，穿过了沿途所有的生命星系，将十几个自由星际成员国全部包含在内。 “付萨长官的眼光十分精准，”鹤云锦接过酒杯，在掌心摇晃着：“如今首都都在议论您的名字。您做出了让所有人都吃惊的成绩。” “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罢了。”付萨却苦笑一声：“为了筹建航道，欠下了大笔的贷款，如今也不过刚刚收支平衡。” 鹤云锦微微一笑，轻轻的啜着红酒。 三神星系的葡萄酒，也是这位执行官来了之后，才在宇宙间风靡起来。政客的表情是不能相信的，如果三神星系的收益没有那么诱人，引来大批欲瓜分而食的鬣狗，付萨这个前保守派党魁，又怎么走投无路，不惜予以重礼，也要和改革派搭上线。 他放下酒杯，三神的附属星系，兰樱星静静的悬浮在星河之中。 付萨将兰樱花环戴上他头顶的那刻，便意味着他将这个珍贵的生命行星，送给了改革派。 “今年的兰樱开得不错，”付萨的心情仿佛很好，一点也没有送了个星球的肉疼，兴致勃勃的介绍起兰樱来：“它在人类帝国中广受喜爱，您也知道，一旦跟人类扯上关系，多得是人趋之若鹜。也想体验一番曾经的宇宙霸主们的感受。” “确有耳闻。”鹤云锦颔首。 兰樱星是个着名的旅游胜地，只不过来往此地的，多半为各方权贵。在付萨没到三神星系之前，整个三神星系全靠兰樱的旅游收入活着。付萨将它赠出，足以见诚意。 他们在兰樱星最大的自然湖泊旁停下，付萨亲自为鹤云锦打开舱门，一片花海迎面而来。 “的确是很美的花。”鹤云锦微笑道。 ………… ……………… 叶灵仰头看着兰樱——这是种树型类似垂柳的开花乔木，树形高大，一串一串的花束垂下来，从顶端开始，由白色渐变为淡粉色，有轻风吹过，便发出如同冰雪撞击一般清脆的声响，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像是下了一场粉白色的雪。 “很美……”她赞叹道，对白蓝说道：“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王虫面无表情的跟在少女身后，手中还握着那束兰樱，花瓣已经有些枯萎了，他却恍然不觉，只是紧盯着少女，见她微笑，僵立在头顶的触角终于软软的垂下，似乎放松了一点。 “主人，”他轻声道：“兰樱开花时会制造海市蜃楼一样的幻境，请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他顿了顿，终究是将即将出口的“属下”，换成了“我”。 叶灵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轻轻的嗅着，半晌，她思索道：“海市蜃楼……是依靠这个香味来制造幻觉吗？” 兰樱开花时会散发出犹如兰花一般馥郁的香气。因而有兰樱之名。更为特殊的是这种植物每到花期便会随机营造出幻境。不过因为幻境中景色瑰丽，反而吸引了更多人前来观赏。 白蓝的触角动了动，随后他以背书一般的语气说道：“兰樱，落叶乔木，花开似雪……” 刚说了个开头，王虫的声音一顿，触角抬了起来，快速的晃动着：“主人？” 在他面前，一片花落似雪，纷纷扬扬，几乎遮蔽视线。而身边的少女居然不见踪影。 王虫立刻便抬起了手，一道淡蓝的电弧在他指尖跃动。 “我在这里。”少女的声音传来，随后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白蓝掌心的光弧消失了。他的触角快速的挥动着，反手握住了叶灵，才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别担心。我能看得到你。”叶灵的声音离得很近：“这就是海市蜃楼？挺有意思的。” 她的身影在空气中若影若现，仿佛被隐形光谱给遮蔽了一般。随后那只手松开了：“我去前边看看，别担心。一会就回来。” “……” 叶灵在兰樱树之间漫步。她分开垂柳一般的花枝，循着微弱的灵气，朝着花海深处前行。 前方传来流水的声音，湖泊在花海前方若影若现，她穿过层层兰樱，目光朝着湖面看去，随后一怔。 一个身影站在湖边，侧头看着从树梢不断飘落的花瓣，他的表情十分沉静，侧颜近乎完美。细碎的湖光映在他黑曜石般的眼中，犹如盛满星辉。他的头发也是纯黑色的，头上戴着用兰樱花枝编织的花环，仿佛从远古神话中走出的神明。 听到响动，他转过身。目光便穿过层层花枝，与她对视。 看到他的脸，叶灵眨了眨眼睛，在花枝后站定了。 ——这个人……她认识。 在亚维给的那本联邦势力分析手册中，她见过他。 改造人联邦的民主党党魁……鹤云锦。 “……” 他们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更进一步。良久，鹤云锦轻声道：“这位殿下，你迷路了吗。” “殿下？” 鹤云锦的唇边展开一个笑容，快得转瞬即逝。他并没有再说话，只是侧头看向了一旁的花海。 花瓣飘落到了他的眼睫上，又轻轻的落下。有风从湖面吹来，千万条花枝洒落花瓣，犹如下了一场雪。有细小的声音在风中响起。起先是一点，随后响成一片，清脆悦耳，犹如冰雪相撞。 叶灵仰头追寻着声音的方向，耳边传来了好听的男声，像是大提琴在缓缓诉说着：“这是兰樱开放时发出的响动。” 她看向鹤云锦，他似乎并没有在看她，唇边有一缕极淡的微笑：“兰樱的花香馥郁，盛开之后便会凋零，花瓣在风中零落如雪，所以又名吹雪樱。” 他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将手递过去，他的手指修长美丽，仿佛是美玉雕琢而成：“这棵兰樱即将迎来盛放，要过来看吗。” “……” 鹤云锦的眼眸中盛满湖光，他等了一会，又浅浅的微笑，将怀中的书本置于掌心之上，然后再度将手递了过去：“来。” 叶灵眯起眼睛，那本书上，用中文书写着《帝国迁徙前后记实录》 她看了片刻，便缓缓伸出手，搭在了书本上。 两只手，隔着一本书，搭在了一起。 少女分开花枝，从花海中走出，她的面容极美，表情沉静。似乎任何事物也无法惊动她分毫。踏着花瓣走来，犹如一个美梦。 “我曾听过一个传说，”鹤云锦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少女身上：“在兰樱开放时，站在花海之中，便可以见到自己的心中之人。” 少女的脚步很轻，几不可闻。她的呼吸声也是细小而绵长的。 忽然一阵风吹来，兰樱次第开放，清脆的叮铃声不绝于耳。花瓣几乎淹没了视线。鹤云锦的声音一顿。他转过脸，身旁空空落落。并无一人。 “……” 良久，他才收回了手，将书本放入了怀抱中。 等到风平树静，鹤云锦拂开花枝，沿着湖边的小道，走到了掩藏在花海中的别宫。 付萨摆好了宴席，见他走来，连忙迎上去。微笑着道：“湖边的景色如何。” “很美。” 这般干脆的回答，却让付萨一怔：“首长，您……” “兰樱开放时的海市蜃楼，是随机遇到的吗。”鹤云锦打断了他的话问道。随后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轻轻的微笑：“真像是……从花海里走出的女神殿下啊。” “您，遇到了幻境？”付萨有些吃惊，他小心的问道：“您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鹤云锦回过神，唇边的笑容转瞬即逝：“只是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梦到，这样的我。 竟然也有心跳的一天。 第43章 作茧不知 鹤云锦的身影消失在了花海中，叶灵从树后走出，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半晌，她抚开发丝间的落花。准备沿着原路返回去寻白蓝。 叶灵对于兰樱所构建的幻境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这种低级的幻境还困不住她。然后她发现—— 她，迷路了。 并不是陷入了幻境，而是此地的繁花太过密集，放眼望去一片花海，根本分不清楚路况。 叶灵左右张望了一会，正打算动用神念，一个细小的声音却在她的脑海中响起：“主人……” 这声音很细小，似乎只是在喃喃自语，却让叶灵震惊不已。 她试探的在心中默念道：“白蓝？” “……” 一时静默，半晌，白蓝略带着些试探的声音响起：“主人？” “……你能用神念与我沟通？” 过了片刻，白蓝的回答才响起：“我等能以精神力构建链接网络，在战场上交流、传达命令；上一回，我……闯入了主人的精神世界。主人的精神力，似乎能与我等同调。” “主人不必忧心，”王虫的声音在精神世界之中，似乎变得异常温柔：“帝国历史上也曾有过先例，您的精神力极高，若您不适，可以切断与我等的联系。” 叶灵凝神试探，果然白蓝的声音小了下去，过了片刻，她便能自如的切断和王虫的精神链接。 她能感到白蓝的精神世界如同星河一般浩淼，然而却放任她进入或者退出。精神世界无法伪装，如果白蓝有一丝抗拒，以叶灵目前的境界，他极其微小的一点排斥，都能立刻将她驱逐，然而白蓝竟然对她毫不设防。 唯有忠诚和驯服。 过了很久，叶灵试探性的接入白蓝的精神世界：“你在吗，白蓝。” 王虫立刻便回应了她：“主人，我在。” “……我好像迷路了，”她装作平静的说道：“你能来接我吗。” 兰樱发出清脆的声响，层层花枝被分开，白蓝从繁花中走出，他的目光没有焦距，似乎视线里看不到叶灵的身影。却笔直的朝她走来。在少女的身前站定。 王虫微微弯下腰，伸出手臂，掌心朝上，安静的等待着：“主人，我已在您的面前。您伸手便能碰到。” “白蓝看不到我吗。” “是，”王虫的触角轻轻的晃动着：“兰樱的幻境遮蔽了您的身影。” 看来兰樱的幻境是作用于生物个体，令他们眼中的景物发生变幻，而不是改变环境。 叶灵伸手握住了王虫的手，白蓝的触角晃动着，五指微微收拢。将她的手捧在掌心里。 他穿花而来，发间落满了粉白色的花瓣，手臂微微用力，便牵引着叶灵来到了他的身边。少女的身影从纷扬的飞花间明晰起来，她的黑发间也满是花瓣了。 白蓝的触角柔软的低垂着，银蓝色的眼中流淌着若有若无的温柔。有风从花枝间穿过，冰雪撞击的清脆声响叮铃一片。于是转眼落英覆盖了他们满身。 “……主人，可要启程回归。” 叶灵原本是被兰樱花上所散发的微弱灵气吸引，前来兰樱星探查。她发现这里的灵气也和碧海星类似，根本不能聚拢。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少女怅然的叹息，抬眼看到白蓝满身落花，王虫似乎没有发觉，只是专注的凝视着她。一片花瓣从他的发间滑落，落到了他长长的眼睫上。王虫轻轻眨眼，那片落花便翩然坠落。 叶灵伸手替他拿掉发间的花瓣：“落了好多花瓣……” 她的手碰到白蓝的发丝，铂金色的长发在她的指间滑动，然而落花太多，根本摘不完。 王虫似乎有些疑惑，他依然是面无表情的，却顺着少女的力道微微的低下了头。过了片刻，他明悟了一般，伸手为叶灵遮挡起不断飘落的飞花。 他的双手合拢起来，挡在少女的头上，从身后看去，他仿佛虚虚环抱住了叶灵。 阴影落下，叶灵侧过头，便看到王虫双掌合拢，他那般认真，眼眸之中，唯有她的身影。 “这样怎么可能遮得住，”叶灵笑起来，放下了手。不在做徒劳的举动，她捞起一束发丝，青丝上落满花瓣，再一看白蓝，他也一样。 “这花瓣看起来真像是雪啊……” 飞花若雪，覆满青丝。 似与白首。 “说起来，白蓝见过一本书吗，”良久，叶灵放下头发：“叫做《帝国迁徙前后记实录》” 王虫的触角转动起来，他的手依然维持着并拢的姿势：“这是帝国迁徙时的史料记录，是孤本，收藏在改造人联邦的中央资料室，我等并没有见过。” 只有联邦才有的孤本吗…… “主人想要那本书？” “有些事情想知道，”叶灵轻声说：“恐怕不能马上返航了。” …… ………… 银河系广阔的疆域内，有许多荒芜的星域。这些地方在星图上是一块一块的暗点，连通讯都时有时无。 这些荒芜星域历来便是海盗的最爱，而如今荒芜星域内伏击的最佳地点，却被一队装备精良的军舰占据。 燕夙玉站在观景台上，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红色的酒珠顺着他仰起的脖颈滑入衣领中，留下一道水痕。 他身后跪着十几个侍从，但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燕夙玉也不在意，自斟自酌，举动十分熟练。 一瓶红酒见底，他抬起手，轻轻的嗅着掌心，然后眯起了眼睛。 “已经闻不到了……” “燕少，”一名副手从角落中走出，在台阶下单膝下跪，低声汇报着：“第五军的舰队已经进入了包围网。” “嗯，”燕夙玉晃动着酒杯：“再多等一会，等他们彻底进来。” 他的蛇信吞吐着，金色的眼眸中泛着冷光。他的五感极其发达，视力更是达到了可怕的程度。不需要借助任何手段，仅用肉眼，便能看到不远处的漆黑宇宙中，快速的驶来一队军舰。 这队军舰从克拉星域的方向驶来，中央那艘银色的军舰，正是莫尼克的座驾。他们似乎刚刚结束一场搏斗，军舰上还有着能量炮留下的痕迹。 他们行进到荒芜星域大约三分之一的区域时，两队抹掉了标识的军舰撤掉隐形，从黑暗中扑向了第五军的舰队，如同一把尖刀插入队列之中，将银色军舰与舰队分隔开。 就在此时，燕夙玉摔掉酒杯，背后张开一对蝠翼，清脆的碎裂声里，他直接撞开了观景台的穹顶，如一道流光，直扑向莫尼克的座驾。在接近银色军舰的过程中，他的外貌快速的变化，落到银色军舰的外壁时，他已经彻底转为半转换形态。 燕夙玉的相貌极美，任何驰名宇宙的美人，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转化为半转换形态后，他的脸上浮现两道金色的眼线，身上也有着暗金色的纹路。 他展开一个笑容，犹如神话中颠倒众生的妖祸，隔着观景台透明的屏障，盯着莫尼克，无声的说道： ——受死吧。 “燕夙玉！”莫尼克猛然站起身来，他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就地一滚，躲开一道能量炮，顿时整个起居室都被一分为二。 燕夙玉缓缓走入起居室内，微笑着俯视莫尼克。语气漫不经心，似乎他并不是率舰队袭击了莫尼克，而是与他在奢华的宴会上交谈：“莫尼克博士，有段日子没见了，近来可好。” 他一边说着，半边蝠翼挥动，顿时数千道风刃将起居室内的一应摆设绞得粉碎。莫尼克正要起身，见状又狼狈的趴倒在地。 “咳咳、”他挥开尘土，冷笑着说道：“燕夙玉，你想杀了我？” “怎么会，”燕夙玉轻笑一声：“不会让你死，放心吧。”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突然从原地消失，突兀的出现在莫尼克身前，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将莫尼克打得飞起，莫尼克咳嗽一声，身后猛然挥来一条尾巴，如同钢鞭一样，发出破空之声。朝着燕夙玉的脖颈袭来。 燕夙玉振翅飞起，避开莫尼克的攻击，他站立的地方顿时被莫尼克打得粉碎，地面像是融化了一样，冒起了白烟。 “毒素，”燕夙玉悬在半空，神情漫不经心，睥睨着莫尼克：“真是不入流的手段，罢了，毕竟只是个伴侣型。” 他的速度突然比刚才了一倍，莫尼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他掐着脖子提了起来，燕夙玉的声音毫无变化，仿佛在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卸掉你的手脚，让你做个人棍好了。” “燕夙玉，你这疯子！” “哼，疯子？”燕夙玉冷笑：“你跟我又有什么区别，同样都是拼凑出来的怪物，你比我更可悲一点。” 他的手搭上了莫尼克的肩膀，正准备将他的手臂撕下来，一股力量却猛然弹开了他，将他整个人都击飞出去。 燕夙玉张开蝠翼，却依然还是在地上滑行出十多米，他眯起了眼睛：“从刚才起，我就觉得奇怪，你明明被我打中，内脏却没破损，你的身上有什么东西？” “罢了，”没等莫尼克回答，他飞身上前：“我自己来看。” 莫尼克睁大了眼睛，他能看得到燕夙玉仿佛化身流光，一拳打在他的心口，一道白光从他的胸口处透出，化解掉了燕夙玉的力量。 “在这里吗。”燕夙玉一掌挥下，一个精致的玉片从莫尼克的胸口飞出。 “住手！”看清楚掉落的事物，莫尼克怒吼一声，飞快的化作一只体型巨大的猫科动物，他咆哮着朝燕夙玉挥去一爪，燕夙玉却不躲不闪，硬生生受了这一击，只顾着伸手抓住那飞落的玉片。 噗嗤，数道血线飚射而出，燕夙玉在莫尼克的攻击下，半边身躯被划开了五道血口。他握紧了玉片，猛然挥出一拳，巨猫哀鸣着飞出去，重重撞击到了墙壁上。 燕夙玉却根本看也不看敌人的现状，只是迷醉的深深吸气，然后他仿佛癫狂一样颤抖起来。 “这个气味……” 他喃喃自语，然后他轻轻的眯起了眼睛，有点小心的伸出蛇信，试探性的朝掌心的玉片挥舞着。 莫尼克从废墟中起身，凄厉的鸣叫一声，朝着燕夙玉笔直的撞击而去。 燕夙玉随意的伸出手，按住了巨猫的嘴，将他牢牢的钉死在一臂距离之外，只是凝视着掌心的玉片。 这是叶灵送给莫尼克的护符。 在他的注视之下，护符逐渐泛起白光，温度越来越高。几乎成了一块烙铁，燕夙玉的掌心被烫出一道焦痕，他却恍然不觉。 “还给我！” 燕夙玉微微皱眉，只觉得这声音异常刺耳：“别吵。” 他将巨猫扔麻袋一样的扔了出去，他掌心的护符，也在此时发出一阵剧烈的白光，燕夙玉一惊，随后他两只手握住了护符，将它放在胸口，蜷缩起身体，像是保护着婴儿那般牢牢的藏住，接着一道锋利的剑气从护符中射出，几乎将他斩成两半！他一条手臂从肩部开始被整齐的切断，蝠翼也被削掉半边。 鲜血如注，燕夙玉却只紧盯着手中的玉片，他的另一只手用力的握着护符，掌心中绿芒涌动，与白光对抗着。白光逐渐微弱，最终不堪重负一般暗淡下去。 燕夙玉长舒一口气，微笑起来，将玉片贴在心口，然后他缓缓站了起来，盯住了莫尼克：“这是我的了。” 他面带微笑，摇摇晃晃的朝外走去： “今天，就先、放过你……” 仅有的蝠翼张开，燕夙玉身若流星，飞快的消失在了漆黑的宇宙之中。 …… ………… 夜晚，付萨招待鹤云锦在兰樱的行宫下榻。这颗星球为了接待鹤云锦，早已经关闭了太空轨道站，自此之后，大概也不会再开放入境许可。 期待着在兰樱的花期来观赏的游客们如何失望暂且不提，叶灵自然是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她避开卫兵，在行宫中穿行着。这个时间付萨正招待鹤云锦享受佳宴，她很轻松的便找到了鹤云锦的书房。 这里显然是刚刚才整理出来，不过被高素质的侍从们收拾得十分整洁，书桌上的水晶灯并未熄灭，依然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她一眼便看到书桌上那本《帝国迁徙前后记实录》 叶灵在书房的窗外站定，这里正好有个露台，她轻轻招手，书便飞到了她的掌心中。 她翻得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随后，她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物一样，轻轻的皱起了眉：“大破灭……” “大破灭是一个称呼，特指人类迁徙前后银河的剧变。” 一个声音响起，温润而低沉，仿佛大提琴在娓娓道来。 叶灵一怔，她抬起头，便看到鹤云锦站在书桌前，正静静的凝视着她。 ……这个人不是在参加晚宴吗。 叶灵眨了眨眼睛，她倒也不害怕被发现行踪，光明正大的注视着这位……让第五军上下，都陷入了危机之中的， 对手。 鹤云锦只是轻轻的看了她一眼，随即便移开了目光，他的唇边似乎泛起一个微笑，转瞬即逝。然后他拿起书桌上一个茶杯——异常精美，雕琢着女孩子们喜爱的鲜花，拿在他的手中有些不伦不类，他却十分坦然，倒了一杯茶。 他将茶杯轻轻的放在了窗台之上。 氤氲的雾气袅娜飘散，好闻的香甜气息弥漫开来。做完这一切，鹤云锦便坐到了书桌前，开始翻阅起文件。 灯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的五官分外的柔和。 一窗之隔，一杯散发着清香的花茶，两人仿佛心照不宣，各自翻看着手中的书籍，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不绝，鹤云锦并没有看着少女，似乎专心于工作。却总是自言自语的解释着： “大破灭之后，便是新纪元，银河的势力重组。改造人联邦建立，接受了人类帝国的大部分遗产。” “以新纪元为划分，改造人开始探索基因密码。” “……”良久，叶灵合起书页，将书本放在窗台之上。 鹤云锦停下了翻阅文件，他站起身来，十分自然的取过一条粉白色的丝巾，然后走到窗前，轻轻的替少女披上。 “夜晚寒凉。”他说。黑色的眼眸在暖黄灯光下，却是全然的漆黑：“路上小心。” “多谢。”叶灵轻声说：“今晚受到你颇多指点，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谢礼。” 鹤云锦微微一笑，还未来得及完全绽放便已然凋零。 “谢礼吗……”他伸出手，掌心平摊在少女面前。平静的道：“请写下你的名字。” “……” 他的手犹如美玉雕琢，叶灵伸出手，缓缓的在他的掌心划动着。 一笔一划，少女的指尖在鹤云锦的掌心移动着，他的手很温暖，掌心里还有薄薄的茧。手指修长美丽，指甲全都整齐的修剪过。平稳的托举着她的手。 最后一笔落下，叶灵飞身跃过露台，回眸一看，鹤玉锦静静的凝视着她。 叶灵没再停留，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等到再也看不到少女的身影，鹤云锦缓缓收回手。他的脸上一片平静，伸手拿起了那本《帝国迁徙前后记实录》 他一手端着茶杯，回到了书桌前。接通了付萨的通讯。 “首长大人，”付萨的脸出现在通讯中：“您有何吩咐。” “付萨长官，兰樱星是否已经戒严。” “是的，为了迎接您的到来，属下提前一周关闭了太空轨道站。”付萨微笑道：“不过也许会有被兰樱吸引而来的偷渡客，您知道的，这种事情总也无法避免。” 鹤云锦微微一笑：“有劳长官，您可以退下了。” 他关掉了通讯，垂眸看着手中的孤本，若有所思。 所谓偷渡客那只是付萨在说笑，能够在如此严密的戒备里自由来往于兰樱星。且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族的贵女…… “对人类帝国、迁移、改造人感兴趣吗……”鹤云锦翻开书页：“今天看到这本书时，你的眼神有所变化，手指也在碰到书页的时候，轻轻的摩挲着。” “虽然仅仅只是抱着一线希望，不过，你居然真的存在。” 原来并不是梦。 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你究竟是谁呢……” 他从书页中捻起一片薄如蝉翼、几不可见的透明事物。这是联邦的最新科技成果之一，能够融于任何物质，几乎不能被检测出。一旦被碰到，便能被它记录下指纹和少量的dna信息。被联邦特务用来窃取机密。 随后他唤来心腹。 “把这个拿去，检验上面的指纹。查找跟它匹配的人。必要的时候，我允许你们采取强制措施。以最高执行力度进行，不要掉以轻心。” 想了想，他的声音突然温和起来，又补充道：“……手段温柔一点。” 第44章 燕氏 自从人类迁徙，银河开启新纪元之后，联邦无数世家兴起又消亡，而在这长达千年的时光里，无论风云变幻，依然屹立不倒的，唯有——燕氏。 燕氏把持着联邦将近五分之一的军火制造，拥有自己的星系。有人戏称燕氏的大本营胥燕星的防御，比辉月星更为严密，这话其实并没有错，燕氏掌握在手中的尖端技术为数不少，重要的产业都放置在胥燕星系，一旦进入胥燕星系，便仿佛进入了国中之国，哪怕是鹤云锦亲自到访，也要通过燕氏的层层盘查。 而此刻胥燕星的防御却全然敞开，一队军舰横冲直撞，径直驶入燕氏的主宅——犹如国境一般广阔的宫殿群。 “让开！”主驾驶员对着通讯声嘶力竭的喊着：“打开通道，召集医疗队，别耽误时间！” 在他身后，一群人的簇拥之中，燕夙玉嘴角含笑，浑身浴血的坐在高台之上，他的半边身体几乎都被削掉，上百根医疗导管连接在他身上，一刻不停的为他输送着维系生命的药液。每一秒消耗的金钱都足够维持一艘军舰一个季度的养护。 “燕少，”随军医疗队长趴在地上，身后跪着一群医疗人员：“请、请您进入治疗舱，您的伤势太重，单凭体外治疗，恐怕并不能……” 一道风将他打得飞出去，所有人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医疗队长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过了片刻，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了头。 “我、我没死？” “嘘——”燕夙玉眯着眼睛，轻轻的竖起一根手指。 “……不要说话。”他用仿佛梦呢一般的声音说道。 他放下手，目光专注的看着蜷缩成拳的手掌。又一根一根的松开手指，露出掌心里那片雕琢着精美符纹的玉片。 只看了一眼，他又倏然收拢手指，严密的握住。然后他将手轻轻的贴在脸颊边。 主控室内异常安静，隔离门阻绝了驾驶员的嘶喊声，谁也不敢违背燕夙玉的命令，检验一下自己的运气是否跟医疗队长一样。 寂静之中，唯有燕夙玉偶尔的轻笑，他浑身是血，表情却十分柔和，良久，他仿佛自言自语：“真漂亮，这样的宝物，莫尼克也配……” “用什么来收藏它呢，钻石打造一个宝箱吗。不行，太庸俗了……” 他认真思索着，最后竟然有些苦恼的叹息一声：“看来，这宇宙间唯我有才能般配这宝物。” 趴在地上的医疗队长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然而燕夙玉将玉片牢牢的攥在掌心里，他什么也看不到，倒是燕夙玉的表情，让他震惊不已。 他从未见过燕夙玉有这样柔和的表情，甚至令人错觉，他唇边的笑容，是发自真心。 医疗队长恐惧的低下头，努力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止是他，燕夙玉的侍从们也一个个吃惊不已，暗自交换着惶惑的眼神。却没一个敢于询问。 诡异的气氛之中，军舰穿过云层，一片绵延无尽的宫殿群迎面而来，两排华表矗立在正殿前，数千米的阶梯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等到军舰在正殿前的广场上停稳，人群次第跪下，恭迎燕夙玉归来。 他们的行动十分整齐，却没有发出声音，只静静的伏跪在台阶上。一片低垂的头颅中，站在台阶最上方的几人便立刻显眼起来。 领头的男子十分年轻，容貌看着和燕夙玉有些相似，他眯着眼睛，负手而立，等到军舰的舱门打开，燕夙玉盘腿坐在宽阔的软椅上，被侍从抬着走上阶梯，男子轻轻一笑，声音并不大，却传遍了正殿：“燕团长，别来无恙。” 燕夙玉放下手，随意的瞥了他一眼，便用十分敷衍的语气说道：“原来是族长。” 他既没有问好，更没有行礼，燕氏族长也只是冷眼看着他，等到燕夙玉走上高台，他打量着燕夙玉的伤势，慢慢的说道：“最近听说燕团长的行动频繁，可要多注意一些才是。” “多谢族长关系。” “何必见外，”燕氏族长笑起来，眼神却依旧紧盯着燕夙玉：“毕竟我们是亲兄弟。” 燕夙玉终于分出一点注意力：“燕徊之，叫你一声族长是可怜你。难道你以为这样就有资格来跟我称兄道弟？” “燕团长说得哪里话，”燕徊之不冷不热道：“说起来，族中近来也有些小辈们即将晋级，” 他微微一笑，身后便拥上来十几人：“这些都是不错的孩子，还望燕团长能指教他们一二才是。” 他笑着说道，身边那些装备精良的人却犹如接到了命令，一齐扑向了燕夙玉。 “燕氏的规矩，”燕徊之眯眼看着众人将燕夙玉围住：“族中弟子游历归家，都要接受检验，是否有所提升。燕团长不会怪我冒昧吧。” 燕夙玉浑身是血，只剩下一条手臂，端坐在软椅上，仿佛一块可口的肥肉。眼看着众人扑来，燕夙玉冷笑一声，忽然拔掉了身上所有的医疗导管，他伤口处的血口立刻便收缩起来，数道狂风怒哮着撕裂地面，锋利的风刃几乎不分敌我，将范围内的所有生物都笼罩进去。顿时正殿前一片哀鸣。 等到狂风平息，燕夙玉活动着新生的手臂，另一只手依然牢牢攥着玉片，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快速的分裂细胞重长肢体消耗了他不少体力，唯有金瞳依旧冷冽，他看着燕徊之，眼神轻蔑：“又来这招，可惜你选的都是些垃圾，贱人。” 随后他猛然展开蝠翼——完整的两片，支撑着燕夙玉悬浮在空中，他眯眼说道：“我今天心情好，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实力吧。” …… ………… 进入太空时代之后，时间便成了一个难以调整的东西。 每个星球的时间都有微妙的差别，与太阳系最为接近的辉月星，此刻刚刚入夜，薄纱一般的夜色里，一队漆黑的车队快速的行驶着。 车队最后方一辆不起眼的车里，提埃靠坐在座椅上，轻轻的揉着眉心，半晌，他睁开眼睛，灰色的瞳孔冷冽的看着墨元传来的情报。 他的目光在蒋巴的面容上停留许久，正要翻页，一个通讯却在此时接入。 这通讯的渠道那般特殊，提埃几乎是立刻便接了通讯，他的表情迅速变得柔和起来，其速度之快令一旁的助手忍不住频频侧目，然而提埃打开了屏蔽，他根本看不到通讯的内容。 叶灵的脸出现在画面中，她的眉头微微皱着，表情有些焦急。 看到提埃，她毫不犹豫的说道：“冒昧打扰，不过……莫尼克应该遇到危险了。” 第45章 风雨如晦 莫尼克遇到危险？ 提埃隐蔽的整理着仪容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心浮现一个轻微的褶皱。 他看向通讯里的少女，冰灰色的眼眸在黯淡的光线下，似乎隐藏了万千话语。 她在一个奢华的起居室里，比起大洋岛那简陋的宫室，这里的每一个摆设都价值□□。虫族将她照顾得很好…… 提埃的眼神迷离，他居然不知不觉的走神。直到叶灵唤他：“提埃？” “……”提埃表情不变，将差点抬起来去抚摸通讯里叶灵的脸的手放到膝盖上，他思索了片刻，便问道：“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你了，近来可好。” “我很好，”叶灵的神情有些焦急，不过还是礼貌的回应道：“多谢关心” 提埃看向她身后一个精美的水晶花瓶，那里面插着几束盛放的兰樱，他的目光在那些盛发的花束上略微停顿，便十分自然的问道：“最近去了兰樱星吗。” “是的，刚好在这附近。” “就这几日？” “嗯，方才回来。” 提埃压下所有的思绪，表情还是那样的平淡，仿佛他只是跟叶灵在闲话家常：“我知道了，我目前并不能直接联络到莫尼克，请你稍等。我问问墨元。” 等到少女轻轻颔首，提埃切断了通讯，他的神情还是那样，眼神却陡然冷冽。很快，墨元的脸出现在了通讯里。 “指挥官，”墨元的黑眼圈又重了一点，不过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他仔细看了提埃一眼：“您已经回到了辉月星？” “行程还算顺利，”提埃随口道：“资委会的人怎么样了。” “没死，”墨元擦拭着眼镜：“调研团的人我全都处理掉了。” 提埃微微点头：“叶灵刚才发来讯息，她告诉我，莫尼克遇到了危险。” “叶灵小姐，”墨元擦拭着眼镜的手一顿，神情很是吃惊：“她怎么会得知。” “莫尼克怎么样了。” “也没死，”墨元随意道：“打退了几波暗杀的，在荒芜星域那遇到了老对手，不过命还在。通讯被破坏了，截至到最近的信息，显示他已经前往距离荒芜星域最近的自由星际成员国。” 他顿了顿，又说道：“这是刚刚传回的信息，叶灵小姐怎么会得知，虫族那群蠢货，居然让她为这些事情烦恼！” “不是虫族，”提埃否定了墨元的猜测：“她应该有别的方式，获得莫尼克的动向。把坐标报给我。” 墨元立刻就猜到了提埃的意图，他不赞同道：“指挥官，你想把坐标告诉叶灵小姐？太危险了，她一定会去找莫尼克……那可是自由星际成员国的地盘！谁知道那群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情。” “拦不住的，”提埃淡淡道：“王虫会跟着她，安全多少有些保证。至少要把她的行踪掌握在手里。” “况且……”他微微放低了声音：“莫尼克还不能死。” “让莫尼克吸引视线，掩护你回到辉月星，不正是你自己的命令，”墨元才懒得理会提埃那副深沉的样子，毫不客气的说道：“行了，我知道了。坐标这就给你发过去。” 他停下话音，语气突然温和起来：“代我向叶灵小姐问好。” 提埃毫不犹豫的切断了通讯，随后他对助手说道：“找面镜子来。” “啊？是！” 他对着镜子，快速的整理着衣衫，脱掉外面厚重的军大衣，将衣领稍微扯开，又仔细的梳理起有些凌乱的头发，左右观察着，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完美的角度，于是提埃放下遮断屏，圈出一方小小的私密空间。再度接通了叶灵的通讯。 通讯几乎是立刻便建立了起来，叶灵的脸出现在提埃面前，她凑得很近，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视线稍稍偏移，便能透过她的衣领，看到那底下若隐若现的身躯。 提埃伸出手，隔着虚拟的屏幕，轻轻替她收拢衣衫。他的手从叶灵的身上穿过，他却毫不在意。 叶灵有些惊讶，不过她并没有询问，只是微笑道：“谢谢。” 等到少女坐直了身体，提埃嘱咐一句：“多穿点衣服，别着凉。” 他将墨元发来的坐标传过去，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说道：“不要担心，莫尼克很好。他在外采集生物样本的时候，遭遇了海盗的袭击，目前已经在联邦的友好邦交国修养。” 三言两语，把真相大幅度扭曲。 叶灵终于松了口气。她露出了自从通讯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原来是这样……提埃阁下，能否将莫尼克的通讯号给我？” 提埃不动声色：“银河系内有些区域通讯信号微弱，莫尼克的通讯恐怕暂时无法接入。” “没关系，我多试试，也许能成功。” …… ………… 最后叶灵如愿以偿，拿到了莫尼克的通讯号。 通讯切断，提埃的面容消失了，起居室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她拿起一旁的玉符，仔细的观察着。 叶灵所佩戴的护符，是子母符。子符在莫尼克手中。叶灵封存在子符中的剑气破符而出的时候，母符也一并发出鸣动声。 如今两个护符之间的联系已经完全被切断，莫尼克的状况绝对不是提埃轻描淡写的那般安好。 叶灵将母符握在手中，思索着。片刻之后，她开始尝试接入莫尼克的通讯。 她按下第一个字符的时候，提埃趁着夜色，进入了莫里家的主宅。 车队在一座古堡式的建筑前停下，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站在门前，身后是两排身穿制服的军人。他走到提埃所在的车辆旁，十分自然的替他打开了车门。 “少爷，”中年人弯下腰，恭谨的致意：“欢迎回来，公爵大人已经在会议室等着您。” “祖父……”提埃一怔。随后他轻轻点头：“我知道了，带路吧。” 中年人一直引着提埃来到了莫里家族的议会堂，提埃记得上一回使用议会堂，还是在二十年前，保守派放逐前党魁，如今的三神星系执行官付萨。那一次家族中各大旁支齐聚，灯火彻夜不息。 中年人停住了，他站在议会堂的门外，到这里为止，除了提埃，谁也不能够继续向前。他对着提埃行礼：“请您进去吧。” 会议堂漆黑的大门缓缓开启，提埃走进门内。顿时上百张面孔一齐转向了他——这是一个类似礼堂的封闭式房间，极其广阔，两边各自设置了数排座位，最前方则是一座宽大的座椅，数百人穿着考究的礼服，端坐着，与二十年前如出一辙。 坐在最高位上的男子站起身。他有着一头雪白的长发，面容看起来还很年轻，眼神却如同隐藏着无数漩涡的水潭。 他戴着一个犹如鹿角的王冠，隔着遥远的距离，看向了提埃。 “拜见公爵，”提埃在台阶下跪下：“向您致以最高敬意。” 联邦这个名义上议会制国，实际上大小势力无数。从历史上看，联邦一直是议会、分封、贵族制并行；莫里家是世袭的公爵。虽然是新纪元之后才缓慢成长起来的新贵，却一向在联邦的政坛上，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直到提埃这一代，他没有选择从政，而是进入了军队。 “提埃，”高台上的公爵缓缓走下来，在提埃面前停住，他没有一丝多余的话：“你是否要倒向保守派。” “是的。” “我并不建议你放弃中立的立场。保守派和改革派之间的斗争，本质是阶级的更替，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我心意已决。” “家族并不愿意给你支持。” 提埃站起身来，直视着他的祖父：“公爵大人，难道我们能一直独善其身？从大破灭开始，延续至今的世家，唯有燕氏，他们追逐着利益，永远选择强者。而那些在风口浪尖退缩的家族们，现在又在哪里？” “联邦即将迎来剧变，过去，低序列等级的大资本家、新晋贵族们；他们各自为政。而鹤云锦将这些力量拧成一束，这将会是联邦自大破灭之后，最为剧烈的一次变革，无论改革派是否能成功，我们现有的阶层必然迎来变动。这不是二十年前，保守派内部驱逐党魁所能比拟的。” “如果不能抓住时机，就只能在这浪潮中覆灭。公爵大人，依您的智慧，难道想不明白这点吗。” 公爵却轻轻的摇头：“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所说的，并不是你的真心话。” “你有私心，提埃。”他冷酷的说道。 “公爵大人，”克斯站起身来，他看了一眼提埃，叹了口气：“让我跟这孩子单独谈谈。” 等到所有人全部离开，克斯与提埃相对而坐，良久，克斯摇摇头：“儿子，你今天太过放肆了。” “父亲，”提埃冷淡的朝他致意：“我所说的，全部发自肺腑。” 莫里家族的成员对提埃突然倒向保守派的事情十分震惊，唯有克斯心知肚明。他忍不住用手揉着眉心：“这里没有别人，我们就不要说废话了，你是为了那个人类少女吗。” 提埃毫不意外，最初寻找到叶灵的时候，他就没打算隐瞒过：“是的，父亲。” 克斯忍不住说道：“为什么，我的孩子，这难道不荒谬吗！” “父亲，除非死亡，”提埃轻声道：“就像我不能放弃呼吸，放弃进食那样……”放弃对她的爱戴。 没有办法，无法抗拒。 “真是糟糕的本能。” “不，”提埃却坚定的道：“不止是本能。” 他又放轻了声音：“……并不仅仅，只是本能。” 克斯沉默的盯着他，半晌，他放弃一般的转过头：“好吧……” 他咕哝着：“你赢了，我知道的，我小时候，也经常做梦都梦到人类回来了……” “父亲，你是在说那些你写的骑士小说吗，人类少女被自由星际抢走，而你单枪匹马解救了她……” “哦不！你从什么地方看到的！忘掉！” 克斯的脸红了，他窘迫的低喊着：“真是的……儿子，你越来越不可爱了！” 他假装四处看风景，整理着衣衫，努力摆正了脸色：“你……是不是让莫尼克给你做掩护？” 他将一叠花边新闻从个人终端调取出去：“你看看这些铺天盖地的……” 莫尼克的身影在各类娱乐性新闻报道上占据了大幅版面，最上面的一份，用十足引人注意的噱头写着：“军舰护送，“太子”殿下回京了！” 没等提埃说话，他就皱眉道：“你胆子太大了，你知道联邦多少人想要莫尼克死吗？你把他扔出来，改革派的注意力确实会被吸引过去，可是他万一死了，那就太糟糕了！” “他没那么容易死，”提埃随意道：“鹤云锦不会在这个时候杀他，其他的人不足为虑。” 提埃的语气太过笃定，克斯根本想不到不久前莫尼克就失联了，还以为提埃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他也就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拍了拍提埃的肩膀：“我知道人类少女的消息是需要保密的，想要说服公爵殿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家族的态度暂时不会改变……” “父亲，”提埃却打断了他的话，他的神情有些莫测：“他不会继续坚持的。” “这不可能。” “那么，”提埃慢慢的说道：“如果我将能源掌握在手中呢。” 克斯心中一悸，几乎是立刻想到了以能源产业闻名的那个家族：“你、你不是想把奉氏……” “你会知道的，父亲。”提埃站起身来：“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 ………… 辉月星风起云涌，数十万光年之外，莫尼克的舰队刚刚停稳。 这里是自由星际内一个贫瘠小国的废弃工业星。好处是没有无所不在的监控。缺点也很明显——信号时有时无。 偶尔接入，还是一堆漫游在星际间、专门发垃圾广告的卫星塞过来的各种无用信息。 莫尼克躺在医疗间里，顶层的起居室已经被燕夙玉毁了个彻底，他半个身体都浸泡在修复液之中，胸膛上那些被撕裂的血口已经基本愈合了，一条腿伤得比较重，粉碎性骨折，大概需要2-3天来进行愈合。 莫尼克面无表情的躺在生命舱里，医疗间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个人终端又响起了提示声，他伸手按掉。 过了一会，提示音再度孜孜不倦的响起，莫尼克皱眉，他抓过个人终端，正准备屏蔽波段，却不小心按下了接入键。 顿时，一个通讯屏跳了出来，画面之中，叶灵正一脸认真的戳着终端屏幕，通讯建立后，她抬起头，仿佛是松了口气：“莫尼克，总算是能联络上你了。” 哗啦，莫尼克蓦然扎进修复液内，淡绿色的液体顿时将他淹没。 “莫尼克？”叶灵吃惊道，却见视线不断的偏转——不对，是莫尼克伸手将个人终端的通讯屏拨转了方向。变成了正对天花板。 于是这下叶灵只能看到天花板了…… “对不起……”她听到一声低哑的道歉。一时间，她竟然听不出这个沙哑的声音，是莫尼克的——少年的音色一向清澈，他心情好的时候，就变得像糖果一样的黏。 那个沙哑的声音，小声的道歉着，一遍一遍：“对不起。” “你怎么了，莫尼克。”叶灵有些紧张的询问道：“我一直联络不上你，接通了又很快断掉。你受伤了吗？” “……对不起！”声音比刚才多了窘迫了。 水声响起，莫尼克似乎从修复液中起身，通讯屏却在此时一暗。 “又断了……”叶灵有些无奈，她正要重新链接，却见一条通讯接入。而后，还是刚才的医疗间，只是视角被调转了，正对着一张桌子。 叶灵等了一会，画面中没有任何人出现，她不由唤道：“莫尼克？” 啪嗒，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一只雪白柔软的猫咪，走入了通讯屏中。 它有着极其优美的身段，体型娇小，只比普通的猫稍微大一些，瞳一金一碧，端坐在书桌上，仰头凝视着叶灵，良久，它柔软的道：“喵。” “……” “你是，莫尼克？” 小白猫端坐着，一本正经的：“喵喵。” “抱歉，我听不懂……” 猫点了点头，它居然很理解一般，然后它轻盈的起身，叼来了一支笔——叶灵就没见过如此古朴的笔，不，应该说在未来宇宙，纸笔都是珍贵的东西。 然后，猫在叶灵的注视下，用两只爪子握住了笔，开始在一旁的纸上写了起来——白纸，木造，价值珍贵。 猫在纸上涂涂写写，然后，一行歪歪扭扭，宛如幼儿描红本的中文展示在了叶灵面前：莫尼克他说很抱歉，他不知道是您的通讯。 叶灵目光诡异的看着它，忍了又忍，才假装不知道它是谁：“没关系，莫尼克他的伤势还好吧？” 猫赶紧奋笔疾书：他很好，感谢您。 一边写着，它的尾巴尖愉悦的轻轻甩动着。 “他没事就好，”叶灵终于放下心来：“母符坏了……我很担心他。” 猫的身体僵硬了，接着它仿佛颤抖起来，耳朵都快缩到脑袋里去。它快速的写着： 对不起，莫尼克是个没用的，他弄丢了您给的护符。 请您千万不要原谅他。 它写完就仿佛死了一样，趴在书桌上，头埋在肉垫里。 “没关系，”叶灵温和的说道：“他没事就好，等他回来，再送给他更漂亮的护符。” 猫的耳朵颤抖着，抬起了一只，又使劲抓着白纸： 他没用！他笨！ 您要惩罚他。 “怎么会，”叶灵认真的道：“你能告诉我莫尼克现在，在哪里吗？我想过去看看他。” 猫倏然抬起了头，它在书桌上走了几圈，抓起笔快速的写了一大串—— 您要来看望这个没用的东西吗？真是的，还要让您费心，别管他了，反正他不会死的。莫尼克就是个无能的笨蛋。那个……您真的要来吗？ 那串省略号还特别认真的戳了六个点。 “是的……” 喵：好吧，您要小心，这里很乱，其实您不要来最好了！ ……坐标是大六星系，小烟星东经117度17分。 写完它就垂头看着桌面，仿佛那里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东西。 叶灵微微一笑：“好的，请等着我。” ===【久违的小剧场，王虫十八摸_(:3)∠】_，嗯】=== 第46章 航道改变 ===【小天使们，一定要去看作者有话说，真福利啊，要看啊！】=== 已是深夜，辉月星的外交部却依然灯火通明。 身为外交部长的申桐放下手中的通告，再度叹了口气。 她是个外表看起来十分温婉的女子，最近的几十年，随着联邦专注于内部发展，逐渐收缩了对外扩张，外交部的作用也就越来越小。 偶尔申桐回忆往事，她年轻的时候，也曾经率领部众在银河议会上发表强硬宣言，而那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真是老了……”她摇摇头，重新戴上了眼镜。银河议会日渐临近，她手中的事务也逐渐多了起来，像这样熬夜加班已经是平常状态。 她刚准备结束手头的工作，放松一会，便看到两名副部长联袂而来。神情十分凝重。 “部长，”刚一进门，一名副部长便迫不及待的说道：“自由星际对联邦发出了通牒，抗议我们介入他国事务” 申桐一怔：“自由星际？” “是，”副部长额头上有着细密的汗珠：“他们要就仙女星系毁灭一事，发起磋商。” “真是荒谬，”申桐的眉头一皱：“仙女星系毁灭于塞壬之手，自由星际竟然转头攀咬起我们来。” 她想了想：“马上将情况汇报给首长们。另外，替我准备营养液。” 等到黎明第一束光芒刺破黑暗之时，由自由星际发起的紧急磋商也正式召开。申桐整理好制服，她仿佛又成了过去那个带领外交部全员在银河议会上驳倒各国的斗士，昂首挺胸的打开了投影。 她的意识立刻便接入了一个虚拟的会议厅。四下一看，便有些讶然。 自由星际排名前三的成员国政要都列席在侧，簇拥着一名金发红瞳的年轻男子。见到申桐，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见，申部长。” 申桐回以一个客气的笑容：“有五年没见了，您看起来还是那么风姿卓越。” 男子微微一笑，并没有再说话，他修长的双手交叠着放在桌面上，红色瞳孔犹如淬着鲜血。唇边似乎带着一缕笑意。和他两侧自由星际成员国的政要们一脸凝重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名男子，便是自由星际现任大总统，红真。 申桐冷眼看着他。自由星际是个松散的联盟国组织，成员国之间的差距非常大，排名前三的国家如果联起手来，联邦也不可小觑。其余则只是随时能捏死的小星系。不足为虑。 自由星际的大总统便是这个组织里一个尴尬的产物，名义上他是自由星际的最高首脑，实际上大总统的政令往往出不了大珍星。 而这位红真，任职大总统已经有十多年，五年前却逐渐将权利收拢在了手里，如今自由星际成员国的政要们，竟犹如下属一般侍列两侧。 真是令人惊讶。 申桐收回视线，片刻的功夫，会议室里逐渐接入数百个投影。他们大多是银河系内说得上话的势力的统领。如今缺席的，唯有虫族和联邦的首长了。 申桐倒是没想过虫族会出现——虫族向来不参与银河内部的事物，除了每隔十年派出一个观察员前往银河议会。她有些忧虑的看着身旁的座位。那是预备留给联邦首长的。 又过了片刻，一阵细微的扭曲，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座位上。 鹤云锦出现在了会议室之中。 他刚现身，便引发了一阵骚动，各大势力的政要们目光热切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尊活过来的神像。 鹤云锦今日穿着白色的制服，腰身束着一条银亮的腰带。秀美的面容上，似乎有着思虑。投影接通之后，他对着申桐微微颔首，便转向红真：“红真阁下，别来无恙。” “托你的福，过得还算舒坦。”红真笑眯眯的回答，表情非常柔和：“今天的事情有些突然，打扰首长大人，红真万分抱歉。” 鹤云锦微微一笑。并不说话。气氛一时沉默起来。寂静之中，联邦的军政首长，终于姗姗来迟。 一名大约四十上下的女子，出现在了鹤云锦旁边的位置。 她穿着深黑色的军装，头发一丝不苟的梳起，表情十分严肃。进入会议厅，她的目光和鹤云锦在半空相撞，短暂的对视之后，两人各自平静的移开视线。 这名女子，便是联邦的军政首长，掌握着联邦军权、保守派的最高领导，萨丽。 等到除了预备给虫族的席位，其余座位上都有人在列，自由星际的外表部长站起身来，环顾着众人：“众位，久等了。” 这大约是最近几年，除了银河议会之外，银河系内大大小小的势力聚集得最全的一次，自由星际的外交部长科达不由有些紧张，他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稿件，努力做出严肃的模样：“这次邀请诸位前来，是为了仙女星系覆灭一事。我们已经掌握了情况，确认仙女星系覆灭。” “关于此事，”科达的话音刚落，申桐便严肃的说道：“我希望贵方给联邦一个答复，仙女星系覆灭是塞壬所为，贵方为何无故指责联邦。实在无力至极。” 关于仙女星系驯化物种和塞壬一族之间的恩怨，申桐很是清楚，对于自由星际这样胡乱攀咬的行为分外不屑。 “我们自然是掌握了关键性的证据，”科达的表情似乎十分愤怒：“有证据控诉，联邦的改造人和虫族，参与协助了塞壬。” “虫族？”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近些年虫族越发的低调，除了偶尔在边境上有些摩擦，几乎不在银河系内活动。 直到不久前，虫族突然出动军团，在克拉星域重创联邦第五军。这曾经横扫宇宙的可怕种族，才再度在银河系众多势力的心中鲜明起来。 科隆等众人讨论得差不多，他咳嗽一声，正准备拿起稿件。却见虫族那排空缺的席位上，一个接一个的出现了人影。 他目瞪口呆的放下了手，呆滞的看着一名浑身覆盖着漆黑硬甲的王虫出现在席位上，他面无表情，看起来俊美而威严，细亚麻色的发丝间竖起一对细小的触角。 随后两名有着绚丽蝶翼的王虫也一并现身。接着是大名鼎鼎，刺杀了前任总统的暗影军团团长——那浑身银白，仿佛毫无感情的王虫。 最后两名王虫也现身了。 会议厅里顷刻间悄无声息。 所有生物的目光都异常震惊。 ——虫族六名王虫，居然全部列席。 ====【请务必要看作者有话说，真福利来袭，务必哦！】==== 第47章 波澜渐起 科达担任自由星际的外交部长，已经有十几年了。若要追溯他进入外交部，那么则更为长远。在这漫长的职业生涯之中，虫族与自由星际有过数次摩擦，几乎每隔五、六年，虫族的边防军，便仿佛练兵一样，撕咬着自由星际的成员国。 科达记不清他到底亲自撰写了多少词稿，抗议、谴责虫族，气氛最为紧张的时候，是前总统被刺杀那一回。以妲卧为首，自由星际发起了对虫族的战争宣言，银河系内大小的势力都卷入其中，将沦为战场的大六星际，打成了荒芜星域，至今那一块块的黑色斑点，仍像伤疤一样散布在银河内。 然而，这却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虫族的 ——王虫。 那冰冷的目光扫过来，科达顿时就僵硬在那里，话语全部卡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不止是他，整个会议厅里鸦雀无声。 死寂之中，红真将手交叠着，放在桌上。他的眼眸如同流淌着光芒的鲜红宝石，注视着王虫们，一个一个的扫视过去，随后，他仿佛闲谈一般，一边轻笑着，一边说道：“诸位，便是虫族的王虫们吗。” 那笑声回荡在虚拟的会议厅里，仿若落花翩然。红真的声音很柔和，像一个老友那般说道：“一直对诸位神往已久。今日得以会晤，实在是件幸事。” 气氛顿时就活了过来，政要们人影攒动，用私人频道交谈着，科达清了清嗓子，正准备照着事先准备好的稿件，谴责改造人联合虫族毁灭仙女星系。那套路一般的外交辞令还未出口，便看到一名通体覆盖着漆黑硬甲的王虫站了起来。 他站起身，所有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过去。王虫面无表情，细亚麻色的发丝里竖立着一对触角，他的视线扫过会议厅，在鹤云锦身上稍做停留。便开口道：“尔等叛逆，竟敢聚众违抗主人的意志，罪无可恕。” 他的声音毫无波动，却犹如惊雷炸响。科达几乎要跳起来，自由星际并不教授人类帝国通用语，他根本听不懂王虫说的内容，只是那句话他太过熟悉： ——罪无可恕。 那是刺杀了前总统的暗影军团长，最后留下的话。 他说完这句话后，前任总统头颅落地，大六星系毁于一旦。 “虫族，”科达扔下稿件，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你们要开战吗？” 他的话音刚落，聚集了银河系大半当权者的会议厅，像街头的菜市那样喧哗起来。一片嗡嗡声里，萨丽将手按在桌上，站了起来。 从外表上看，她似乎只有三十出头，深红色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束起，漆黑的眼眸中仿佛藏着宇宙。她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王虫，随后，萨丽吐出了极其标准的中文：“你是虫族的征服军团长。”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亚维转过视线，一旦面对着其他人，王虫的脸上便再也找不到一丝笑容。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萨丽，犹如盯住了猎物的猛兽。 萨丽冷静的与他对视，她的身躯并不高大，气势上却完全不输给王虫。 “我见过你，”军政首长看着王虫们：“在大六星系的战争里……” 她的目光穿过了时空，又看到了那个无声的战场，那时萨丽还不过是一名中队，她所率领的部队在大六星系的边缘地带游曳，监控着虫族的边防军。 萨丽便是在那时见到了亚维——王虫悬浮在战场的上空，并没有参与战斗，他仿佛观察着两条小虫子互相撕咬一般，旁观着毁灭了大六星系的战争。联邦的舰队才进入大六星系，王虫便察觉了一般，隔着宇宙，投来极其冰冷的一瞥。接着一道暗光撕裂空间，击中了萨丽所率领的部队，她侥幸逃过一劫，而身处舰队中央的旗舰则没那么幸运了，当场化为了飞灰。 那冰冷的眼神，令她记忆犹新。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萨丽却一眼认出了亚维的身份。 “虫族，”军阵首长的语气分外的严峻：“你们又想挑起宇宙战争了吗。” “畸形的背离者，”亚维面无表情：“我等奉主人的意志，清扫宇宙间失衡的一切。你们也逃不过覆灭的结局。” “哦，”萨丽冷冷道：“虫族这是要跟联邦也开战吗。” “敢问虫族这是什么意思，”一名自由星际的成员国代表站起身来：“你们侵略了仙女星系，这还不够，还要继续毁灭别的国际吗！” “虫族，你们太过狂妄，难道仅仅凭借你们一族之力，就想彻底消灭我们？” 自由星际里多得是小国饱受虫族之苦，他们几乎被虫族当做了练兵场。有人发声，其他人便接二连三的发出谴责。 除了亚维，其余的王虫们根本没有理睬旁人的意思，白蓝的触角动了动。随后他侧过身，似乎与旁边的同伴说了什么——参与磋商的人员皆为虚拟投影，王虫们此时实则身处不同的星域，无法用精神连接网交谈。 他们互相低语着，凭借着无论伦比的默契，白蓝率先退出了磋商。 紧接着华姬和飞神也一并消失，随后是赛弥尔双子。亚维环视着众人，他的触角转动着，面无表情 ——“以征服之名，必要你们付出代价。” 王虫的身影倏然消失，犹如来时那样，座椅空了下来，他们仿佛只是来做一个宣告。 一个战争的宣告。 会议厅寂静了几秒，随后便一片哗然，在场的人中，能够听懂亚维所使用的中文的，不过寥寥几个。然而并不妨碍他们领会王虫那毫不掩饰的敌意。 科达将发言稿掼在桌上，用力的搓着自己的头发：“太狂妄了，实在是太狂妄了！” 他几乎要忘记自己本来的任务，不过也无所谓了，谁都不在意磋商最初的目的，政要们已经放弃了私人通讯，大声的互相交谈着，他们丢掉了矜持，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抨击着虫族。 一片焦躁的议论声里，红真交叠着双手，他鲜红的双瞳轻轻的扫过众人，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神情变换，仿佛在欣赏着有趣的剧目。 半晌，他含笑道：“诸位——” 政要们一齐看向了他，红真将手放平，目视着鹤云锦，轻声说道：“关于仙女星系覆灭一事，尚未得到解决。希望联邦的两位首长，能够就此做出说明。” 科达的身躯一僵，他松开揪着头发的手，这才想起了发起磋商的最初目的，他第二次拿起了稿件，正准备说话，却再度被打断。 “不必了，”萨丽冷淡的说道：“这件事情，没什么好说的。联邦没有任何势力参与了进攻仙女星系。” “关于此事，”申桐很自然的接过了话音，她站起身来，将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前，脖颈昂扬着，身姿便宛如高贵的天鹅那样，十分优雅朝会议厅里的众人颔首：“众所周知，虫族一向不与任何势力来往，他们只听从人类的调遣，在人类早已迁徙的今日，贵方的指责实在无礼至极。” 科达已经彻底扔掉了外交辞令：“我们有幸存者的口述，亲眼见到改造人和虫族一起进入了碧海星。” “虫族绝不可能与改造人一起行动。” “那么和虫族一起进攻仙女星系的，”科达忍不住嘲讽：“难道是人类吗？” 申桐昂首挺胸：“未尝没有这个可能。” “真是荒谬！” 不仅是科达，几乎所有与会的政要门，都流露出不以为然的意味。 砰！ 萨丽将手按在桌上，议论声停止了。军政首长的目光所到之处，众人无不收敛了神情。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参加这样的会议了，”萨丽缓缓说道：“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 申桐似乎想要说什么，萨丽挥手让她坐下。 “自由星际的诸位打得什么注意我没兴趣知道，仙女星系覆灭，联邦未有一人一舰到场，想要借此攀咬联邦，那么。”她的眸光陡然锐利：“我联邦护卫军全体枕戈以待。” “……”科达的呼吸一窒，他瞪着萨丽，军政首长说完便退出了会议厅，仿佛不想再浪费口舌。她的虚拟投影干脆利落的消失了，根本没有给科达任何稍微挽回颜面的机会。 “真是无礼至极，”他只好转而对申桐抱怨：“将集聚了如此之多政要的磋商当作宴会，随意来去，贵邦的首长阁下委实有失风度。” 申桐微微一笑，根本懒得理他。她对红真道：“总统阁下，想必仙女星系一事，我邦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外交部事务众多，请容许我先行告退。” 联邦外交部长的身影消失在会议厅里，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妲卧的代表率先离席，随后政要们也逐一告辞。 虚拟投影一个接一个的消失，红真含笑交握住双手，等到只剩下两人时，他轻轻说道：“鹤首长，今日为何一言不发。” 鹤云锦的投影依然列席，目光平静的与红真对视。 红真微笑着，仿佛赞叹一般；“萨丽首长还是那样果决，不愧是曾经的红虎，”他话音一转，又说道：“不知鹤首长对于虫族所谓“主人的意志”如何理解？” “总统阁下又有何高见。”鹤云锦靠坐在席位上，仿佛闲谈一般询问。 “能够调遣虫族的，向来只有人类，”红真用一种异常轻松的语气，玩笑般说道：“莫非人类果真回归了吗。” 他张开一只手，仿佛虚握住什么，放在掌心玩弄着，鲜红色的双瞳里，浮现出愉悦的神采，就像欣赏着有趣的剧目：“虫族一向将自由星际视为新兵练兵场，灭亡在他们手中的小国，少说也有数百个。我签署了数不清的责罪令，虫族唯独这次给予了回应，” 他停下话语，居然笑出声来：“……或许,仙女星系的覆灭，真的是出自“主人”的意愿，所以虫族，才会如此愤怒——愤怒于我们，竟敢聚集起来，对“主人”的意志，发出抗议。” 红真笑眯眯的方放下手：“真是个坦率得可爱的种族啊……” “有趣的猜测。”鹤云锦评价道。 他将手放下，平静的颔首：“那么，就先告辞了。” 秀美的男子无声的消失了。会议厅里只剩下了红真一人。他注视着鹤云锦的席位，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慢慢的说道： “真是会装模作用呀……” …… ………… 鹤云锦关闭了虚拟投影，从会议厅退出。兰樱星也恰好迎来黎明，第一束天光从云端洒落，给云层镀上一层灿金。 “人类吗……”他微微眯起眼睛，随后唤来侍从，如同往常那样吃完早餐，看到时间已经接近8点，他挥退侍从，接通了燕夙玉的通讯。 过了很久，燕夙玉的脸才出现在虚拟屏里，胥燕星正值傍晚，他转换了形态，浑身近乎□□，侧躺在一个巨大的软塌上，手中捧着一团暗金色的丝线，正在编织着什么，他身后靠着天鹅绒的软垫，蛇尾滑下软榻，垂入一旁的莲花池里，腰间缠绕着一条暗金猫眼石串起的薄纱，除此以外再无片布。 暧昧的晕光透过玻璃映照着他的半边躯体，他的面容隐在半明半昧的天光里，犹如远古神话中颠倒众生的妖祸，美得摄人心魄。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那金色的竖瞳中似乎流通着水光，声音也是慵懒的：“鹤子？” “恢复得如何。” “尚可，”燕夙玉漫不经心道：“有事吗。” “自由星际发起了紧急磋商，银河系大半势力列席。”鹤云锦道：“萨丽出席了。” 燕夙玉坐起身：“她？”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问道：“她做了什么。” “宣战。” “和谁。” 鹤云锦将手放在膝盖上，沐浴在朝阳之中，过于明亮的日光，却反而让他的面目隐藏在暗影里：“和我们。” 他轻轻一笑：“战争是军队权利的膨胀剂。萨丽，她想要动手了。” 自由星际，不过是送来了现成的借口。 他垂下眼眸：“就在这两日吧，大概战争税就要重新推出了。” “你打算怎么办，”燕夙玉躺回软榻，慵懒道：“那女人棘手得很，我那愚蠢的父亲就是死在她的手里。从保守派里滚了出来。奉氏想捡个便宜，赔上了潜力最好的付……” 他皱起眉：“那个保守派前党魁叫什么？” “付萨。”鹤云锦提醒道。 “就是他，”燕夙玉嘴角含笑，神情自然：“当年他晋级失败，就是萨丽的手笔。这女人手段挺多的。我那垃圾大哥，在她面前就是条狗。整个燕氏，也只有我能与她匹敌了。” “……” 鹤云锦沉默了，燕夙玉也不在意，低头重新做起了东西。 “……十三，”鹤云锦的表情有些莫测高深：“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燕夙玉轻轻瞥了他一眼，举起了手里的事物——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在勤勉的舞动十指，编织着：“打络子啊。” “……你打络子干什么。” “我做得很不错吧。”燕夙玉用一种欣赏稀世大作的目光，看着他手里那个即将完成的络子，不得不说，他做得确实不错，花纹独特而紧致，看得出一向只会打仗的烟云团长，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研究，怎么才能打出完美的络子。 “这颜色也是精挑细选的，”他的蛇尾摆动着，荡起一圈涟漪，白净的莲花轻轻的晃动着：“跟我的颜色是一样的。都是最漂亮的暗金色。” “……” “至于我做什么，”燕夙玉的唇边漾起一个笑容，和平常不同，这笑容里居然有着真实的愉悦：“我就不告诉你了。” 鹤云锦沉默了，随后，他毫不客气的说道：“十三，若你没有这么自恋，你的成就会更进一步。” 燕夙玉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手里仔细的给络子收尾，仿佛对鹤云锦的评价毫不在意，不过口中却状似无意的道：“鹤子，你手边的，是基因图谱吗。” 鹤云锦的手指微微收拢：“是的。” “很久没见过你研究别人的基因图了。” “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鹤云锦平淡道：“这份基因谱图也不完整，无法分析是哪个种族的基因，不具备任何参考价值。” 燕夙玉嗤笑一声：“你在说笑，鹤子。虽然是不完整的，不过就连我都能看出……” 他停了停，而后用肯定的语气说：这是人类的基因图吧，鹤子，你居然看不出？” 说完他摇了摇头：“这简直不可能，鹤子，你又在说笑了。” 他轻笑了一会，又奇怪的看着鹤云锦：“不过，你为何要研究人类的基因图，你想要完整的，去中央资料室调取不就好了。这残缺的东西是哪个蠢货呈上来的。真是无能。” “……” “鹤子？” 鹤云锦缓缓的将基因图收好。他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才说道：“……没什么。” 燕夙玉眯起眼睛：“你今天可真奇怪。” 鹤云锦微微一笑，随即毫无预兆的，他切断了通讯。 通讯屏消失了，起居室里又恢复了寂静，鹤玉锦将茶杯放回桌面，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他仿佛自言自语，轻轻的、几乎微不可闻： “这就是所谓……自欺欺人吗。” 他将基因图彻底粉碎，又用极其古老的纸笔，写了两百多个名字。第一排赫然是主持展开指纹基因的生物小组全员。 他写得很慢，之后他表情平静的唤来了下属。用仿佛吩咐给花园除草一般的语气说道： “把名单上的人清理掉。” 他站起身来，目视着天边那轮喷薄而出的耀日，眼睛居然眨也不眨。 那声音落下，近乎叹息：“人类啊……” …… ………… 鹤云锦毫无预兆的挂断了通讯，燕夙玉也不在意，他躺平了身体，举着手中的络子，一遍一遍的抚摸着络子长长的流苏。 他的蛇尾无意识的拍打着池水，发出细小的水声。过了片刻，燕夙玉蓦然起身，游动着滑下软榻，朝花房的深处走去。 他的神情越来越放松，随着距离的拉近，渐渐的，他的脸上浮现出犹如梦游一样的表情，最后居然有一丝脉脉的温柔，在他的眼中若有若无的流淌着。 他来到了花房最深处，那被繁花所掩藏的地方。花丛中央有一个半人高的玉台，台面铺着丝绒编织的软垫。一个雕刻着奇异符号的玉片躺在软垫中。 燕夙玉游到玉台旁，他伸出了蛇信，盘坐在地上，拥抱住了圆柱形的玉台，将头枕在了软垫上，蛇尾一圈一圈的绕着玉台，从旁边看去，他彻底把玉台拥在了怀中，蛇信吞吐着，小心的探索者玉片周围。 “唔……”他眯起了眼睛，嘴角含笑，用脸颊磨蹭着软垫，然后他拿起了那个暗金色的络子，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我亲手做的络子最配……” 他伸出手，缓慢的接近了玉片，指尖试探性的触摸着，随后他仿佛松了口气，将玉片握在了手里。 就在这时，一道剑气蓦然飞射而出，直扑燕夙玉的双目，他连忙偏过头，脸颊顿时被划开一道血口，鲜血喷涌而出，将他半个脸颊染得狰狞。 “啧。”燕夙玉握紧双手，他的掌心涌起莹绿的光芒，玉片顿时白光闪烁，两股力量无声的对抗着，良久，白光熄灭，他松了口气。却还是紧盯着玉片，仿佛严阵以待。 “……” 叶灵握着母符，看着玉片中涌动的光芒逐渐熄灭，随后，她拿起笔，在一旁的笔记本里，又轻轻的划上一道横线。 周围是一片宁静的海水。这里是塞壬源核的皇宫，叶灵盘腿坐在一块巨大的碎石上，举目四望，残垣断壁大半浸没在水中，头顶是一片薄薄的穹窿。星河悬于其上，仿佛是一张镶嵌满了钻石的幕布。 环绕着她的身体，悬浮着六十三根玉符，牵引着周围薄雾一般的灵气，缓慢的注入叶灵手中的玉符中。 塞壬源核里的灵气犹如雾气，几乎不能用于修炼，叶灵会花费大力气牵引它们，不过是聊胜于无。她的手中还握着一块上品灵石。那才是主要的灵气来源。 等到母符中注满灵气，叶灵手作剑指，轻轻引动子符，攻击数万光年之外，子符的持有者。 白光蓦然剧烈的颤动着，母符悬浮在半空，叶灵身边的玉符也缓缓转动起来。隔着遥远的宇宙，两股力量僵持着。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白光渐渐熄灭，母符从半空落下。 叶灵伸手接过，她翻看了片刻，便又平静的在笔记本里划下一笔，接着她身边的地面上，飞出了数十根新的玉符。 笔记本里，代表着对方实力的线，已经攀爬到了筑基期。 “接下来试试八十二根，效果如何。” 子母符之间可以互相感应，莫尼克的护符被抢走之后，她便有所察觉。随后子符的地点不断的移动。这两天停了下来。 对方在伤了莫尼克之后，似乎并没有摧毁护符，于是叶灵便利用子母符的特殊性，不断的试探着对方的实力。 又称——扎、小、人。 第48章 静静守候 所谓扎小人，诅咒是也。往往令对方不得安生。 叶灵的笔记本，这是从亚维那里得来的。自从发现未来宇宙也有纸笔之后，她便开始将一些线索记载在笔记本上。 而那上面如今画了一个小人，心脏上被标记了一把刀。 叶灵并不能肯定袭击莫尼克的，是一个团体，还是一个人。不过对待敌人她从不手软，莫尼克在太空与燕夙玉战斗时，子符一经易手，她便有所察觉，最后关头，叶灵以母符为引，攻击了持有子符的敌人。 然而对方竟然没有死，还抵消了子符上的灵气。 于是这两天叶灵哪里也没去，专心利用子母符的特殊性，试探着对方的底细。 “八十二根也能抵消……”她又记下一笔，对方展现出来的实力令她深思，只是不知为何，子符却未被破坏。 一个不断带来杀机的子符，为何不毁坏它？ 叶灵没兴趣知道敌人的脑回路，若是妄想利用子符反向追踪查找她的藏身之处，简直犹如做梦。子母符的主动权在于母符，她能够随时毁掉子符，不留一丝痕迹。 白光逐渐暗淡，叶灵又端详了一会母符，便将所有的玉符全部收起。 她拿起一旁的笔记，开始记载。 哗啦，轻微的水声响起。 叶灵依然埋首在笔记之中。深蓝的海水荡漾着，一条柔软的发束从水中缓缓地伸出，它仿佛试探性的在叶灵的身边环小心晃动着。 随后，发束轻轻的卷住了叶灵的黑发，只是卷住了一点，便仿佛满足了一般，轻轻的叹息着。不再动弹了。 “希莲，”叶灵头也未抬：“你在做什么。” 发束立刻便僵硬了，它倏然松开了叶灵的头发，嗖得滑入水中，书面顿时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叶灵有些奇怪的抬起头，便只看到了翻涌的水面。 “希莲？”叶灵放下笔记本：“你在吗？” 水面平静无波。 叶灵有些怔然，她将笔记本收起来，走到了巨石的边缘，深蓝色的海水温柔的浸没着残垣，她伸手拨动海面，顿时一圈涟漪漾开：“希莲？” 一只柔软的小发触，无声的卷住了她的手指，轻轻的卷着。力量极其的轻微，稍微用力便能挣脱出来。 它只卷住了食指，发触的前端眷恋的抚摸着，却异常罕见的没有再进一步，居然只是乖乖的卷着她的手指。 “……”叶灵终于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她思索了片刻，随后“哗啦”一声，叶灵直接跳入了海中。 一旦入水，一个躯体便仿佛惊慌失措，连忙贴了过来。 他在叶灵身边停下，快速的绕着她转圈，发出细小的呼唤声。鉴于他独特的种族天赋，此刻的他，在水中犹如隐形一般，叶灵屏息静气，等了片刻，才蓦然抓住了他，像抓住一条调皮的小鱼那样，迅速的浮出了水面。 轻微的破水声想起，她看向自己的手——她的手中，攥着一团软哒哒的事物，再一看去，那是一个如同水母般的球状生物。软绵绵的瘫在她的手里，仿佛没有生命一般。 “希莲……”叶灵将水球状的物体松开，它便漂浮在海面上：“你这是……在做什么？” 水球一动不动，假装自己的不存在。一根细小的触手却悄悄的在水中游曳着，犹犹豫豫的卷住了叶灵垂下的发丝。 叶灵盯着它，半晌没有动作。 “我、我只是个水母，”希莲细声细气的说道：“叶叶叶灵……不用管我。” 少女盯住他，半晌，她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这声音很轻，却犹如惊雷，希莲的立刻便从海水中人立起来，他有些惊慌的围绕着叶灵游动着：“叶、叶灵……你不要，叹气呀。” 他的身体缩成一团，声音也颤抖着：“对不起，我、我又让你不开心了。” 叶灵怔住。 她这两天一直呆在源核之中，不过却没顾上和希莲说话。自从上回，她用剑劈开浴室之后，希莲似乎发现了她的不悦，塞壬无声的消失在了她的面前，将自己隐藏起来，甚至不敢再碰她的身体。 只有偶尔，会异常眷恋的卷着她的发丝。 “……” 水球失魂落魄的往海中潜着，他下沉的速度很慢，一边将自己埋进水中，一边松开卷着叶林的小触手。 他松得极其缓慢，似乎是一点点在剥离自己的血肉。 “……” 叶灵伸手握住了那截小触角。 希莲下沉的动作一顿，哗啦，海面荡漾开了涟漪，他激动的浮起来，触手忍不住全部伸出，在空中舞动着。被握住的那根小触手颤抖着。异常的激动。 “叶叶叶灵，”塞壬似乎要变成一个轻飘飘的气泡：“你你你，你握住了我……对吗。” “是啊。” 那足以令宇宙倾听的声音不再说话了。良久，水球小心的靠近了一点。 “叶灵已经有103个小时十二分二十秒没有摸过我了……”他喃喃自语：“好开心，叶灵又……触碰我了。” 一边说着开心，水球那圆圆的蓝眼睛里，不断的落下了眼泪，落入海中便凝结成一颗颗白色的珠子。 “别哭了……”叶灵伸手接住了一颗泪珠，只觉得这很像是珍珠，她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犹豫了一会，还是将手放在了他的头上，缓缓的抚摸着。 那只手一触到水球，便仿佛有魔力一般，希莲的眼泪离开便停止了，他呆滞了一般。整个“球”愣在那里。 “我已经不那么生气了。”叶灵收回手，轻声的说道。 水球悬浮在水中。 似乎过了很久，他小声的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 声音越来越大。 “对不起……我再也……”再也不做任何让你生气的事情。 他圆圆的身体颤抖着：“我不想跟叶灵一起洗澡了。” “也不想再摸摸叶灵了。” “都不想了。” “我、我还可以一直保持这幅模样，”他伸出一条触手，摇晃着：“所以叶灵，带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一起走？”叶灵有些疑惑。 “……”塞壬沉默了，半晌，他小声的道：“我我我、我知道了的，叶叶叶灵想去……大六星系。” 他精准的吐出了地名，随后他张开了所有的触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强大，拼命的推销着自己：“我我可以让行星转变航道，我们驾驶着星球过去，速度也很快的，我保证！我我还可以保护你，我已经很厉害了，可以打过大多数的敌人。” 他圆圆的眼睛里涌起了希翼：“带上我吧，叶灵。” “嗯，”叶灵轻声说：“带上你。” 叶灵本来就不放心希莲一个人在宇宙间游荡，在找到合适的定居地之前，她都没打算离开希莲。 “我会慢慢的教导你……一些基本的原则，”叶灵轻声说道，又有些窘迫：“其实，我也不太懂得这些。不过，常识还是有的。” “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希莲拼命的“点头”，他的身体一下一下的折叠着，制造出点头的视觉效果，他高高的举着触手：“我愿意！都、都都听叶灵的。” 叶灵伸手握住了他一根触手，巨大的水母状球体，仿佛融化了一样，浑身都瘫软了。 “转回之前的形态吧。”她抚摸着水球圆圆的头顶，轻声说道。 “……”触手收拢了回去，半圆形的球体缓慢的变形着，深蓝色的发丝披散开来，散落在水中，犹如绸缎。他的体型慢慢的拉长，绝美的五官渐渐的立体起来，然后他张开了眼睛，纯净得如同海中最深处的蓝色。 他低头凝视着少女，嘴角含笑，眼中却似有水光。 叶灵对他微微一笑，这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对塞壬露出笑容：“希莲这样很美……不用刻意转换形态。” “嗯……” “我要回不死号一趟，一起走吗？” “嗯！” …… ………… 无垠而黑暗的宇宙中，不死号缓慢的行进着。跟随在塞壬的源核之后。 飞神悬浮在源核的外侧，默默的凝视着这颗微型星球。 他渺小的身躯与星球相比毫不起眼，一张薄薄的膜隔绝了他和源核，王虫静静的悬在膜外，目光却似乎穿透了阻隔。 他的双眸一眨不眨，触角偶尔挥动一下，很快又安静的垂在发丝间，毫无生机的僵立在头上。 他就这样看了很久，直到薄膜的外壁打开了通道，王虫仿佛被惊吓了一般，飞快的绕到了侧面，然后他躲在黑暗中，看着叶灵与塞壬裹着气泡一般的物体，缓缓朝着不死号飘去。 王虫跟在他们的身后，小心的掩藏自己的行踪。默默的跟随着。他刚好处在一个肉眼看不到、却能随时驰援叶灵，防止任何袭击的距离，一直护送着少女飘入不死号中。 等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王虫又无意识的沿着她飘过的路线向前飞了一段距离，才慢慢的停了下来，他仰头看着不死号那悬浮在太空中的庞大身躯。仿若一座雕塑。 良久，他的触角动了动，王虫最后看了一眼不死号的方向，便纵身飞跃，快速的消失在宇宙深处。 一直飞到了距离不死号足够远的地方，飞神停下来，漆黑的虫洞打开，王虫眼中那若有若无的温柔消失了，他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刃，闪电般没入虫洞之中。 第49章 无声宇宙 包裹在气泡里穿行太空，是个很新奇的体验。 叶灵还没有能力如同王虫们那样自如的穿梭宇宙，她前往源核时，是白蓝亲自送她，一直陪伴着她进入塞壬的皇宫。 回归的时候希莲自告奋勇，他用一种类似海葵的巨型海生植物的花粉，混合海水，然后轻轻的一吹——一个透明圆润的气泡便形成了。 希莲转化了形态，变成了球体般的水母，他轻盈的游曳在宇宙之中，触手犹如揽着珍珠，包裹着那颗气泡，带着叶灵缓缓的游向了不死号。 从气泡之中看去，不死号仿佛与黑暗宇宙融为一体，庞大的舰身悬浮在星河中，近乎一颗漆黑的小行星。最高处的穹顶通体，犹如镶嵌在行星上的水晶。 再靠近一点，叶灵便看到白蓝悬浮于太空之中，似乎正在等着她归来。 王虫没怎么动作，他的身影却仿若流星，极快的靠近了气泡。希莲将浮动的触角收拢，稍微让开位置，白蓝便飞到了一旁，他离得极近，与叶灵几乎并肩而行。 王虫侧过了身，隔着薄薄的气泡，他的视线一直停住在叶灵的身上，无声的陪伴着她。 宇宙无垠，寂静无声。黑暗中唯有遥远的星光，从数万、数十万光年外逶迤而来。 这段奇异的旅程十分短暂，叶灵却不知为何有些震撼。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情绪。直到进入了不死号内部，她还有些回不过神。 希莲转化了形态，他分出一束发触，轻轻的戳了一下，气泡顿时碎裂成万千闪烁的细小光点，仔细看去那是无数花粉凝结在一起，形成犹如晶体般的物质。它们在空气力缓慢的飘落，仿佛洒下了钻石的碎屑。 “主人。”白蓝轻声唤她。 叶灵眨了眨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身在何处，直到王虫微微弯下一根触角，为她挥开飞舞的晶体，那指尖轻轻的抚过了她的发梢。她才像是被惊醒了一般。 “我没事，”叶灵微微一笑，侧过头便发现希莲正专注的看着她。她轻声道：“辛苦了，希莲。” 希莲的眼中有种单纯的满足，他最近已经能熟练的运用自己的鱼尾站立，被夸奖后，塞壬平铺在地面上的尾鳍小幅度的拍动着，然后它们支起来，模仿着人类的脚，笨拙的行走着。令他看着很像在雪地上慢走的企鹅。 他走到了叶灵的身边，稍微拉开一点距离，便心满意足，跟着少女走向通讯飞艇。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希莲的鱼尾走动时发出的啪嗒声。叶灵有些神思不属，直到快走到了飞艇旁，她才突然发现，华姬默默的站在舱门边。似乎正等待着他们。 叶灵一怔，她已经有段日子没有看到华姬，王虫面无表情的站在通讯飞艇的舷梯下，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等到她走近，华姬单膝跪倒，头颅深深的低下去：“恭迎主人归来。” “久等了。”叶灵温和的说道，她伸手扶起王虫，指尖刚碰到他的身体，王虫便仿佛触电一样，几不可查的颤抖了一瞬。随后顺从的站起身，仍旧低着头。 叶灵有些奇怪，她又看了一眼王虫，突然发现他的脸色，竟然有些憔悴。 “华姬？” 华姬一震，他似乎从梦中惊醒一样，快速的抬起头，紧紧的盯着叶灵，然后，宇宙最强大的生物，他像个幼儿那样，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主人……”王虫喃喃自语：“您……不是梦？” “……”叶灵还未说话，王虫又使劲眨着自己的眼睛，他明明面无表情，眼神却已好似蕴藏着千言万语。 “属下听说……生物体入眠的时候，能够做梦，”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属下消耗完体力，进入了睡眠状态，却一直无法梦到主人……” 他低下头，比宝石更为美丽的翠绿双瞳中，似乎流淌着水光：“属下无能。” 他口中说着“不是梦”，叶灵却觉得他犹在梦中。 “华姬，”她搭上王虫的手臂，轻轻摇晃着：“这不是梦……我们进飞艇吧。” 王虫像个呆呆的小动物，顺从的应了一声，被她牵着也没有反应，他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叶灵身后，几乎是踩着她的脚印向前走，进入飞艇中，华姬睁着眼睛——自从叶灵出现，他便几乎没有眨过眼。王虫的身体自然的行动着，近乎本能一般的启动了通讯飞艇，然后便又回到了叶灵身边。 叶灵的心仿佛被一根细小的针，一下一下的戳着。她立刻就猜测到了华姬为何如此反常。 ……他一定是因为浴室那次她的态度而变成这样。 叶灵稍微犹豫了一会便决定和华姬道歉——认真说出来，是她的错。没有约束好希莲，华姬又何必自责至此呢。 叶灵目光带着些思索，又看了一希莲。塞壬学着她的样子，坐在一旁的座椅上，然而鱼尾却不能像双腿那样折叠起来，于是他的坐姿便很是古怪。 叶灵收回目光，心中默默决定要更加严格的对待希莲。 这也是为他好，嗯，就是这样。(⊙_⊙) 沉默之中，飞艇在最上层的起居室外停下，叶灵轻咳一声：“两位请先行一步，我……想和华姬说些事情。” 等到通讯飞艇中只剩下两人，叶灵慢吞吞的走到王虫身边，她正在组织语言，却见王虫小幅度的歪了歪头：“主人？” 他仿佛如梦初醒，短暂的呆滞了几秒后，王虫噗通一声跪下，特别的干脆利落，膝盖摔在合金的舱底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好像那不是他的腿似的，王虫仿佛一点也不觉得疼痛，蝎尾轻轻的颤抖起来：“主、主人，属下有罪，请主人责罚！” 叶灵还未出口的话就这样被噎了回去，她一把握住华姬的双肩，将他拖了起来，按到了一旁的座椅上，他们的视角第一次转换，叶灵俯视着王虫，语气淡淡的：“华姬何错之有。” 王虫的眼睛睁大了，他仰头看着少女，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动物，半晌，蝎尾悄悄的藏到了座椅后面：“属下……竟然擅自，想要梦到主人。” “……” 叶灵半晌没有说话，王虫面无表情，蝎尾却又开始颤抖，一边抖一边戳着地面，仿佛想要把自己给埋起来。 “噗嗤。” 王虫抬起头，便看到叶灵在笑。 她笑出了声，不是平常那样浅淡的微笑。神情有些无奈。却并不显得不悦。 “对不起，”她停下笑：“我失态了。” “主人……”华姬小声的呢喃着，王虫的眼中，似乎全是不解。 “抱歉，”少女低下头，她的表情很温和：“我应该向你道歉。” 王虫的蝎尾敲打着地面，似乎有些惊慌：“主人为何要道歉。” “华姬是不是，以为我生气了。” “……” “其实我没有那么生气，”叶灵的语气里有些怅然：“我的家族，并不教我看重这些东西……皮囊而已，何必拘泥。” 虽然她已经迷路了很久。不知今生能否回归故里。 少女抬起手，轻轻的梳理着王虫有些散乱的头发，她的声音低低的，近似温柔：“对于人情世故，我并不熟练。也从未真的将你们看成下属。我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去表达……不过，日久见人心，我会用行动证明的。” “主人？” 叶灵拿出一枚铁片，形似匕首，只是被磨得很钝，她握住华姬的手，将铁片放在他的掌心：“这个是我修习剑法时，所获得的一条生钢，我用它刺了三万次石壁，将它打磨成了剑，又三万次，它被磨成了这副模样。” 那铁皮几乎只有手掌大小，叶灵将华姬的手交握住：“送给你。” 她的声音很轻：“我是……剑修，所擅唯战而已。我自知实力不如你们，不过若有朝一日，你们陷入危险，我愿为一战。” 哪怕粉身碎骨。 叶灵表情平静，她没有说出自己的决心。王虫似乎呆住，她笑了笑：“我接下来要去小烟星。华姬要一起去吗？” 王虫的蝎尾高高的扬起，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失落的垂了回去。 华姬垂下眼眸：“属下有罪，近日族中事务繁杂，并不能陪伴主人出游……” “华姬要去处理正事，为何要道歉。”叶灵打断了他的话，她将王虫扶起来：“走吧，我们该出去了。他们要等得着急了。” 她牵着王虫的手，很自然的握着。华姬微微躬身，跟在少女的身后。他将铁匕握在手中，贴着胸口。这幅模样让他行走起来十分吃力，王虫却浑然不觉。 叶灵刚走出飞艇，便看到白蓝站在起居室的门外，他的眼神放空，触角快速的挥动着，似乎正和谁交谈着。 察觉到叶灵的身影，白蓝的挥动着的触角一顿，随后他转过身：“主人。” 叶灵正要回答，突然她想起什么，四下张望：“说起来，飞神呢？” “边境有些不寻常的动向，”白蓝回答道：“飞神已前往探查。” 对于虫族来说，战争几乎和吃饭一样寻常。边境上小范围的冲突甚至称不上“战争”，更别提每隔数年，便将新兵扔到自由星际的地盘去练手。 很少有需要王虫亲临的状况，只不过白蓝说得平静，叶灵信以为真，她对飞神的实力深有体会，并不担心他会遇到危险。便略过这个话题。 “我将要去往小烟星，白蓝可愿同去？” 白蓝的触角动了动，过了片刻，他仿佛接到了重要的任务，挺直了身体，郑重的说道：“属下愿一路随行，保护主人。” “别紧张，”叶灵轻笑道：“我想去看望莫尼克。有些事情需要确认……” 她又看向了希莲，大鱼安静的回视着她，目光里流淌着脉脉的温柔。 “华姬似乎有事，我会乘源核，跟希莲一起前去。”叶灵说道：“这样便能让不死号尽快返航了。” “……”白蓝沉默了一会，他的触角转动着，王虫似乎在思索，随后他提议道：“主人，我……可以打开虫洞。跳跃至大六星系。” (⊙_⊙)…… 一不小心就忘记了。 叶灵咳嗽一声，淡定的道：“那就麻烦白蓝了，现在就走吧。” “是，主人。”白蓝以接受任务般的语气说道。 随后他张开翅翼，一把抓住了一旁的塞壬。 希莲：“咦？” 王虫拽着大鱼，快若闪电，从不死号的应急通道里飞入太空，叶灵还未反应过来，他便消失了。她连忙奔到观景台上，透过玻璃状的隔离罩看去，只堪堪捕捉到一道银色流光。直奔源核而去。 过了片刻，悬浮在不死号前往的源核，犹如被拉扯着，快速的贴近了不死号。它们的体积相若，很快便紧紧的贴在了一起，叶灵定睛看去，白蓝一手贴在源核的外膜上，拖动着微型星球，另一只手里，却托举着一个新的气泡。 等到源核几乎与不死号贴在一起，毫无缝隙。白蓝飞身投入不死号中，他直接飞到了起居室外，将气泡放在叶灵面前。 “主人，定点迁跃会引起空间震荡，请您进入塞壬的浮荚中。” 叶灵乖乖的走入气泡。不，浮荚。 这个浮荚比之前的略小，她刚站定，王虫便轻轻的揽住了她，浮荚的表面被他的手臂微微压得凹陷下去。却极为柔韧的抵挡住了王虫的力量。并未破损。 白蓝抱住了叶灵，他飞得又快又稳，揽着她腰身的那条手臂，褪掉了硬甲，不会让叶灵感觉到丝毫的不适。 他们飞到了宇宙之中，白蓝降落在源核旁，另一只手贴在外膜上，五指微微弯曲，随后在他们的前方，一个大型虫洞迅速张开。 王虫拥抱着叶灵的力道异常轻柔，而那正在形成的虫洞却引发了一波又一波强烈的震荡，空间犹如被融化了一般，露出一个漆黑的巨口。 白蓝张开翅翼，挡住了所有的震荡，他单手拖起源核，犹如一道流光，扑入虫洞之中。 透明的翅翼阻挡了叶灵的视线，黑暗扑面而来，王虫低下头，铂金色的长发铺散开来，像一张网帘，他隔着浮荚，凝视着少女。 他的嘴唇张合着，诉说着什么； 随后一切寂静。叶灵睁大眼睛，她身处浮荚之中，还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除此之外，仿佛所有事物都已不存在，时间几乎静止。 而后一个温柔的意志传达过来。一个声音模模糊糊的传递到她的脑海中，似乎在安抚着她： 主人，我在。 持续不断。 砰。 仿佛有清脆的碎裂声，黑暗突然散裂，叶灵仔细倾听，却又寂静无声，连同那温柔的呢喃一起。一片星光却蓦然跃入视线。 她睁大眼睛，星河之中，一颗表面犹如浮动着烟雾的行星静静的旋转着。 时间重新流动起来，叶灵这才恍然，不过一瞬而已，她已经跳跃至大六星系。正前方那颗犹如被雾气浸没的，便是她此行的目的地——小烟星。 她抬起头，王虫也正静静的凝视着她，似乎在查看她的状况。半晌，他的触角才轻轻的挥动了一下。 叶灵对他一笑：“我没事。” 隔着浮荚，白蓝听不到她的声音，王虫却仿佛安心下来，银蓝色的瞳孔犹如浸润在雾气里的月光石。他又稍微收紧了手臂，便拖着源核，朝小烟星飞去。 小烟星逐渐接近，一艘银色的战舰悬浮在太空中，率先出现在了叶灵的视线里。 它似乎饱经战火，外壁上还有着被能量炮所打出的巨大黑痕。却仿佛斗志昂扬，打开了聚光，犹如一个发光体，异常的显眼。 这便是莫尼克的座驾，也是目前第五军护送舰队里唯一还算光鲜的战舰。燕夙玉没有要了莫尼克的命，护卫团却遭受重创，成员大部分在小烟星上疗伤。 零五拿起能量棒咬了一口，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圈下面挂着两团乌青。一脸郁卒的盯着雷达屏。 大谷凑过来扯走一根能量棒，放在口中嚼着：“博士好像睡着了。” 零五抬头看一眼，莫尼克笔直的站在观景台上——这是最近才开辟出来的，一整块透明的晶壁代替了合金，他便透过这晶壁，看着外面广阔的宇宙。 零五仔细的看了一番，最终得出结论——莫尼克站着睡着了。 “也难怪，”他点评道：“自从博士接了个通讯……别问我那是什么通讯，总之有信号接入了，他就呆那不动，跟生了根似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零五还在絮絮叨叨，大谷却拼命推着他：“喂，喂，快看那是什么！” 他瞅了一眼雷达屏，显示有一个物体快速的接近：“啥玩意，彗星？可真够快的这速度。” “不是那边，看观景台！” 零五依言抬头，顿时瞪圆了眼睛，过了几秒，他猛然跳起来，大喊道：“敌袭！虫族来了，妈的是人形虫族，带着一个大球过来了。快开火——” “住手！”莫尼克却猛然惊醒过来，连忙喊道：“别，不许开火。” 他跑到主控台，飞身而起，一脚踢断了能量杆。 “博士，你搞毛啊。”零五震惊：“卧槽我们要死了！” 然而莫尼克已经又飞奔回了观景台，他整个人都贴到了晶壁上，仰头看着那飞驰而来的……少女。 没错莫尼克眼睛里只看到了叶灵一人。至于抱着叶灵的该死的王虫跟那个奇怪的球，他的视线已经自动过滤掉了。 白蓝一直抱着叶灵飞到了晶壁外，漆黑的宇宙之中，少女包裹在塞壬的浮荚里，好像一个从天而降的梦。她伸出手，隔着浮荚那薄薄的外膜，贴在了晶壁之上。 叶灵屈起手指，像敲门那样，轻轻的敲打着晶壁。 莫尼克贴在晶壁之上，异色的双瞳眨也不眨，他先是想要微笑，刚刚扬起嘴角，又赶紧的压下去。而后他的嘴唇张合着，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你来了。 隔着晶壁，叶灵只能看到他的嘴型，她回以一个微笑。轻声说：“嗯，我来了。” 第50章 废土之城·一 零五自诩见识过不少大场面。 他可是第五军的老人了，这次也被委以重任，护送莫尼克返回辉月星——要知道这小子有多招人恨啊，改革派恨不得把他片成一万段，那一路上真是没个消停，敌人就跟那韭菜似的，打完一波，还来一波！ 对于莫尼克的来历，零五隐约知道一点。这次指挥官秘密返回辉月，墨元则抢先开发新星系，而莫尼克就成了那个被扔出来的诱饵。牢牢吸引住了各方的视线。暗杀层出不穷，他们这些随行护送的人员，能活着抵达辉月星的，注定寥寥无几。不过零五也不在意。他是军人，战斗是他的天职。 接到任务的那一刻，他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巅峰。没什么事情能够轻易惊动他了……呸啊！ “卧槽，”零五将手里的能量条捏得粉碎，眼睛瞪得几乎脱框，用嘴型呐喊着：“大谷，你看啊，莫尼克他都要成饼了，一会咱能把他从晶壁上撕下来吗。” “人形虫族，那是王虫吗！”大谷比他还激动，直接嚷嚷出了声。 “你为什么就不能假装没看见……”零五悲痛的摇摇头：“这下完了，咱们莫尼克博士，他私通虫族啊。” 大谷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他很快忽略了这个想法，目光直愣愣的盯着晶壁外诡异的来客。 每看一眼，他都觉得心脏承受了一次攻击——那漂浮在军舰外的球体，是塞壬的源核吧。那拖着源核的，是刺杀了自由星际前总统、大名鼎鼎的暗影军团长吧。 所以……那个装在塞壬的浮荚里，又被王虫抱在怀里的，究竟是谁啊！ “哦，老天……”零五无知无觉的咬着空气，能量条早被他揉成了粉末，他却一点也没察觉：“她可真美……” 他又看了一眼莫尼克，评价道：“兄弟，我们会让王虫打死吗？莫尼克博士的眼睛都要贴她身上去了。” 莫尼克才懒得管身后的下属们在议论着什么，他怔怔的看着叶灵，少女在晶壁之外，沐浴着万载辰辉，不知不觉间，他居然用手指敲起了密码。 嗒嗒，晶壁响起清脆的敲击声。 零五翻译着：“我、好想你，一直都在等待着你……我为何想要举起火把。” 大谷：“糟了要没能量了。” “什么！”零五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看向一旁的动能储备，果然已经快见底了：“见鬼，怎么掉得这么快。” “莫尼克博士，”大谷喊道：“我们快走，撑不住了。” 他们双双奔上前来，一人抓住了莫尼克一只手，想要将他从晶壁上“撕”下来，于是不可避免的，他们与叶灵双目对视了。 少女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层薄薄的膜，一堵透明的晶壁。走近了看，她似乎更美了，零五无法形容这感觉，仿佛她是踏着星辰而来的……女神。 明明事态紧急，他和大谷却不由自主的怔住。莫尼克轻易便挣脱开来，他终于舍得转移一下视线，一眼便看见那已经快要见底的动能储备。 莫尼克一怔，这艘军舰是第五军目前最为光鲜的一艘。为了能够让叶灵第一时间发现他，莫尼克不顾能源的合理分配，命令军舰打开了聚光，他自己则在主控室抠出一面晶壁，天天站在观景台上翘首以盼。 “莫尼克？”叶灵隔着浮荚，敲打着晶壁。她的目光从莫尼克身上略过，看向他身边的两人。他们似乎是第五军的士兵，长相都十分俊朗。只是看着分外憔悴。 莫尼克条件反射般露出一个微笑，叶灵便也勾动嘴角，随后她发现，莫尼克身边的那两人也一齐露出微笑——纯粹是下意识的。恐怕他们自己都没发现他们居然笑了。看着委实有点傻。 他们笑着，军舰一阵颤动，动能终于见了底。 叶灵突然觉得莫尼克似乎矮了一截，再一看去，她都能够仰视着他了。 “咦，”她侧头看了一眼白蓝，有些惊讶的指着军舰：“它……它掉下去了。” 军舰被引力所牵引着，朝着大气层缓慢坠落。白蓝看了军舰一眼，跟着飞了一段距离，却又停了下来。 他的右手揽着叶灵，左手拖着源核，王虫思索的时间里，军舰已经快要进入大气层，零五和大谷惊慌失措的贴着晶壁，像两个树蛙那样蹦跶着。莫尼克倒是毫无反应，依然凝视着她，嘴角还含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微笑。 叶灵伸出双手，浮荚异常的柔韧，随着她的举动拉伸着——她环抱住了白蓝的腰身。 王虫低下头，无声的询问着，叶灵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张合：主人？ “帮帮他们吧。”叶灵轻声说道。 王虫的触角动了动，他的翅翼突然全部展开，随后一齐向前收拢，温柔的包裹住了少女，然后他一手拖着源核，飞快的越过了正在下坠的军舰。 他从零五等人的眼前掠过，一直飞到了军舰的下方。王虫伸出手，托举住了这金属的庞然大物。 零五只感觉到一阵震动，随后下坠的去势停止了，他呆滞的看着王虫变换着位置，托举着军舰，朝小烟星缓缓的降落。 “他他他他，他单手托住了军舰！”零五贴在晶壁上，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不愧是已知物种里最强大的王虫，”大谷语气复杂的说道：“他还带着塞壬的源核呢。” 王虫的翅翼抵挡了一切可能的伤害，即便没有双手，他也将少女保护得滴水不漏。叶灵靠在白蓝的怀抱中，只觉得他的身上，源源不断的传来暖意，虫族的体温比人类低10°，白蓝的躯体却像一个小暖炉，他腰间的硬甲也在不知不觉间退去，隔着一层薄薄的浮荚，她直接搂住了硬甲底下那劲瘦有力的腰身。 铂金色的发丝垂下，王虫低头看着她，少女稍微抬起头，便与他四目相接。突然视线一片白茫，他们已经进入了云层。 叶灵偏过身，看着迎面而来的景致。地面越来越近，一片焦土废墟映入视线，而在城市的尸体上，绿意盛放，藤蔓肆意生长着。 放佛末日之后的废墟之城。 第51章 废土之城·二 小烟星的光线似乎蒙着一层雾气，叶灵已经见识过巨木二日出时渐变的金红光线、碧海星柔和的阳光。而小烟星和它们都有所不同。它整个星球都笼罩在一层轻纱似的雾气中，越接近地面，便越是氤氲。 那已沦为废墟的城市，便安静的沐浴在这温柔的雾光之中。 小烟星作为当年的主战场之一，遭遇了虫族的登陆作战。星球表面，遍布纵横的沟壑，将陆地切割成了细碎的小块。 战争结束之后，幸存的居民进行了大规模的迁移，几十年过去，这颗星球悄无声息的被植物所占领。战火中残存的建筑，覆满了虬曲的藤蔓。 护卫团的临时营地，便安置在废墟的城市里。 在距离地面尚有数千米时，白蓝松开了源核，微型的星球便悬浮在空中，缓慢的转动着，过了片刻，塞壬从源核里游出，他又变化为水母状，触手一挥，粘在军舰上。踩着军舰的外壁“走”到了叶灵身边。 噗嗤，塞壬将身体平摊在晶壁上，刚好就在叶灵的旁边。很是委屈的轻叫了一声：“叶灵……” 叶灵有些好笑，王虫一向雷厉风行。希莲大约还没反应过来呢。便被像拎包袱一样，拎到了小烟星。 她两只手都搂着王虫，只好对他露出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于是塞壬心满意足。乖乖的贴着晶壁不再动弹了。 “卧槽这厮什么鬼，”军舰里头，零五捶着晶壁烦恼不已：“把女神都挡住了。博士，你快管管啊。” 却见莫尼克站在一旁，一言不发。随着距离地面越来越近，他的笑容居然消失了，神情里面，莫名的有些不安。 “博士，”零五难以置信：“你这一脸出了轨的小媳妇模样是怎么回事啊。” 莫尼克终于回过神，瞥了他一眼。居然没有出言讽刺，继续透过塞壬身体的缝隙，忧郁的看着叶灵，仿佛马上就要看不到了似的。 零五和大谷目光诡异的盯着他，沉默之中，军舰一阵剧烈震动，零五猝不及防，像个球那样摔了出去，贴着金属墙半晌直不起身。 白蓝将军舰放在一处地势较为平稳的山坡上。王虫分出一对翅翼，将扑面而言的烟尘挥开，等到军舰落地带来的余波平息。他收起翅翼，对怀中的少女轻声说：“主人，已抵达小烟星地表。” 叶灵松开手，从王虫的怀抱里起身。塞壬一路滚了过来，一边滚一边变化了身躯，等到她面前时，一束细小的发触伸出，在浮荚上一戳，穿越宇宙也依然毫发无损的气泡顿时便破裂。化成无数细小的晶体。 清新的风扑面而来，叶灵转过头，他们停的地方，是一个略微隆起的山丘，山脚下便是曾经的城市。沟壑将它切割成无数碎散的区域。一大半已经沦为废墟。第五军众多的军舰便停驻在废墟之中，柔和的雾光笼罩着它们，这些庞然大物犹如陷入沉眠，只有偶尔闪过的冷光，昭示着它们战争机器的本质。 叶灵收回目光，她看向了银白色军舰的方向，零五和大谷从应急通道缓慢的爬了出来，随后他们沿着军舰的外壁朝地面飞奔，宛如两道闪电。眨眼间便来到了叶灵的面前。 “哦……”零五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真的站在了少女面前，他反而动弹不得。 叶灵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他们面面相觑着。零五原本有一肚子的疑问，然而他居然看着就入了神，直到叶灵转开视线，有些疑惑的注视着军舰。 零五浑身一震，结结巴巴的说：“这、这位小姐……您是在等莫尼克博士吗。” “是的，”叶灵用联邦通用语说道：“他……为何没有出现呢。” “莫尼克博士在换衣服，”大谷接过话。他无视了叶灵身边银白色的王虫和那个敲着地面的塞壬。热情的微笑着：“您也许要稍等片刻。” “多谢，”叶灵礼貌的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白蓝安静的站在她身后，等少女不再说话，王虫转过视线，目光从改造人身上划过。 他的眼神里毫无感情。零五只觉得脖颈一凉，他感觉自己仿佛被透视了一般，骨头都在王虫的审视下颤抖。王虫似乎是在评估他，过了几秒便收回了视线，零五却感觉异常的漫长。 他还未出口的疑问就这样死在了肚子中。大谷拉着他，两人无声的退下。一直倒退着，走到了山脚。随后他们朝着营地的方向狂奔而去。 “……真是吓死我。”零五轻轻的嘀咕着：“唉，到头来居然只说了一句话。”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呢……”大谷轻轻的呢喃着。 等再也看不到改造人的身影，军舰的应急通道里，终于又出现了一个身影。 “莫……”叶灵才说了一个字，便诧异的收住了声音。 从军舰的外壁上，轻盈的跳下来了一个生物。它浑身雪白，柔软的毛发蓬松而干净。落地的时候几无声息。随后它踮着脚。小跑着走了过来。它的尾巴高高的翘起，身上居然穿着衣服——大号的猫衣，背后还缝着一个小兜帽。 “……” 巨型猫科动物踩着小碎步，优雅的踱到了叶灵的面前，一金一碧的双瞳凝视着她，柔软的道：“喵。” 叶灵需要仰着头才能与他对话，她迟疑的道：“莫尼克，你为何变成这幅样子。” “喵……”巨猫的叫声低沉下来，他偏过头去，仿佛做错了事情一样，垂下了耳朵。 “我知道哦，”希莲凑过来，附在少女耳边，小声的说道：“他害羞了。我害羞的时候，就会变成原始形态。” 巨猫不悦的哈了他一口。 叶灵会前来小烟星，主要原因是想和莫尼克见一面。唯有通过他才能更加准确的获取抢走子符之人的信息。然而莫尼克居然摆出了一幅逃避的姿态。 她很轻易便看出了莫尼克的窘迫——他似乎还沉浸在子符被抢走的挫败之中，根本不敢面对她。 叶灵在心中轻叹一声。终究是放弃了劝说他的念头。 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再给他些时间吧。 这样想着，她便温和的微笑道：“这就是莫尼克的第二形态吗。很漂亮。” “喵。”巨猫低下头，他的体型巨大，叶灵还没他一条腿高。他退后几步，然后趴在地上，尾巴高高竖起，转头对着少女温柔道：“喵喵。” “……这是，让我上去？” “喵！” 莫尼克将头也低了下去，他几乎贴在了地面上。叶灵犹豫的走到了他的身边：“那我上去了？” 巨猫甩了甩尾巴，他有三条柔软的长尾，长度几乎是身体的三分之二。他用长尾环住少女，然后微微用力，想要举起她。 叶灵一怔，王虫出现在她的身后，白蓝一手托举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撑着她的大腿，将少女送到了巨猫的背上。 等到少女坐稳，王虫松开手，又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谢谢。”叶灵轻声道。 “叶灵，他好高的。”希莲有些担忧的看着她，他分出一股发束递过去：“抓抓、抓着我吧。” 莫尼克眼光如刀，巨猫长尾一扫，啪地打掉了塞壬的发触。打得他小小的痛叫一声。随后他偏过头，温柔的对叶灵道：“喵喵。” “是要我抓稳吗。”叶灵坐上来，才发现他背后类似兜帽的东西，其实是个固定在他背上的座位。全由柔软的毛毯制成。一根缰绳沿着兜帽两侧的开口穿过，她伸手握住，便能轻易稳住身体。 等到少女抓住了缰绳。莫尼克站起身，巨猫一边甩着尾巴，一边轻盈的朝山脚走去。 他的步伐极稳，叶灵只觉得仿佛坐在了水波之上。她能够感受到巨猫迈步时肌肉的动向，和他那连绵的呼吸声。 森林缓慢的向后退去，他们一直走了大约有十多分钟。希莲放弃了用鱼尾行走，他用发触拽着树枝，像荡秋千那样甩动身体，突然间一朵粉红色的小花送到了叶灵的面前。 “给你，”希莲用发触卷着鲜花，羞涩的说道：“我、我从树上摘下来的。” “谢谢。”叶灵正要伸手接过。莫尼克的速度却突然加快，猛得超过了希莲。 “诶呀。”小粉花顿时掉在了地上，被尘土沾染。希莲轻叫一声。顾不上捡，也跟着加快了速度。 莫尼克对叶灵叮嘱了一句“喵”，便小跑起来。叶灵伏下身，扑倒在柔软的长毛里，雪白的毛发涌动着，仿佛一床温暖的被子。 “莫尼克，”她的脸颊贴着巨猫的背部：“我们要去哪里？” 巨猫温柔的轻叫一声。他的速度变缓，叶灵抬头一看。一座只剩下了半截的高楼映入视线。她一眼扫去，原来不知不觉间，莫尼克已经带着她，走到了废墟城市的边缘。 第52章 废墟之城·三 这座城市被一道深深的沟壑一分为二，另外半边在战争中几乎夷为平地。第五军的临时营地便在那片碎石里。而莫尼克却绕过清理出的小路，走进了钢铁森林之中。 叶灵注视着这沦为废墟的城市，它和地球时代的城市几乎没什么分别，莫尼克一路缓缓走着，逐一经过高耸入云的大厦、倒塌的信号塔、弃置的巨型立交桥；参天巨树在城市中肆意生长着，偶尔有鸟群从树梢惊起，啾啾着飞远了。 道路越来越窄，莫尼克人立起来，用两只后爪走路。叶灵猝不及防，蓦然陷入兜帽深处。 “喵喵。”巨猫停了下来，轻声叫着。 “我没事。”叶灵从兜帽里坐起身来，刚好可以露出一个头。看得出这兜帽是莫尼克精心设计的。巨猫的尾巴晃了晃，那能够击碎金属的武器软绵绵的卷着她，帮助她调整坐姿。等到叶灵坐稳，莫尼克四爪并用，在碎石间攀爬起来。 “还可以这样啊，”希莲敬佩的看着巨猫，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的体型，很是失落的叹息一声：“我我我也好想把叶灵装在兜里。” 白蓝目不斜视，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叶灵身上，巨猫在碎石间爬行着，于是王虫便也放弃了用翅翼飞行，跟着巨猫翻越残垣断壁。 “……”叶灵默然。她假装四处看风景，无视了希莲期待的表情——他似乎已经在计划着给自己装个肚兜什么的。 莫尼克的目标很明确，他在废墟间穿行着，一路向前。建筑逐渐稀少起来，天空却开始出现高低不一的浮岛。 “咦……”叶灵仰头看着这些漂浮在空气里的碎块，它们和人工建造的天空城并不一样，更像是陆地被打碎之后，陆地悬到了空中。有的只有半米高，有的却只能看到一点影子。唯一的相同点，它们的周围，都环绕着类似黑雾一般的东西。 黑雾的颜色深浅不一，叶灵看了一会，突然发现碎块周围的空间，偶尔会轻微的扭曲一下。 “这些是？”她不由轻声道 “回禀主人，”白蓝的声音立刻便响了起来，为她解释着：“这是空间震荡留下的痕迹。” 王虫动了动手指，一片距离叶灵较为近的黑雾便消失了。 小烟星是虫族登陆作战的战场之一，虫族们利用虫洞发动奇袭，那些黑雾，实质就是扭曲了的空间钮点。钮点往往会自行修复，虫族也不会特意去清理它们。 有些比较稳定的纽点，还被酷爱探险的无聊人士当做体验空间旅行的捷径，称之为倒漏，与虫洞的原理类似——当然，经常有人被扔到预定坐标数万光年外，迷路三五年。 白蓝默默清理着空间纽点，小烟星的空间扭曲很微小，基本不会产生倒漏现象。不过王虫显然十分慎重。不允许丝毫威胁到叶灵安全的可能。 他们已经走到了城市的中央，叶灵抬眼看去，一个类似月牙的东西横躺在天空，看着像是一个两头尖尖的船。一片瀑布从月身笔直的流淌下来。 “无垠瀑布？”叶灵有些疑惑。再走近些，她轻轻的眨了下眼睛：“咦？” 那从月牙上流淌下的，并非是水流，而是一道类似瀑布的光幕。 这片光幕雾蒙蒙的，色泽变幻不定，很像是地球上的极光，它们流淌到了地上，微微的悬浮于地面，踏入其中，便仿佛踏进一条光的河流。 莫尼克不能说话，于是叶灵便看向白蓝，王虫的触角动了动，随即说道：“回禀主人，这是小烟星特有的景观，雾光泉。组成它的物质，介于光和水之间。” “如此神奇……”叶灵惊叹道，莫尼克已经走到了月牙下方，她忍不住伸出手，捞起一捧雾光，只觉得手中轻盈透亮，像是一条光织造的水缎从她掌心滑落。 莫尼克伸出爪子，按在瀑布上，轻轻一拉—— 月牙轻微颤动，随后居然被缓缓的拉到了地面上。 “咦，”叶灵伸出手，她的手指在雾光泉中穿过，完全握不住。她又去看莫尼克的爪子，却见巨猫偏过头，对她道：“喵喵，喵喵喵。” (⊙_⊙)…… 完全听不懂。 叶灵没有办法，她迟疑了一会，犹豫的回复了一句：“喵……” 莫尼克：“……” “抱歉，”叶灵把脸埋进兜帽里：“我一时糊涂。” “喵喵喵。”莫尼克赶紧安慰她。尾巴尖轻轻颤抖着。 “主人，”王虫面无表情的道：“天甲级伴侣型要求与您独自前往雾光泉。” “喵呜！”巨猫点了点头。 “好的……” 希莲默不作声的消失在了空气中，白蓝伸手一抓，巨型水母便动弹不得。只好乖乖现身。沮丧的呆在了原地。 莫尼克哈了塞壬一口，又用高傲的目光瞥了一眼白蓝，勉为其难的喵了一声作为感谢，随后他四爪并用，扯着流淌的雾光，爬上了月牙。 他一松开对雾光的钳制，月牙便又飘飘荡荡的浮上了天空。 等站到了月牙上，叶灵才发现，这并非是一个平面体。如果做个比喻，它更像是一个球体，按照月牙的弧度，挖走了大半体积。月牙上是一片平整的花海，莫尼克的脚步走到哪里，哪里的花便浮现起光芒。他一路走着，留下一道闪光的路线。 他一直走到了月牙的中央，那里躺着一眼清潭。叶灵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潭水。光滑如镜。巨猫在潭水旁趴下，发光的小花被他压倒了一片，他回过头，对着叶灵：“喵。” “已经到了吗？”叶灵从兜帽里滑下来，一条柔软的尾巴揽着她，坐到了潭水旁。 莫尼克偏过头，伸出一条尾巴，在潭水上一拍—— 顿时一片涟漪泛起，湖光中出现了一名面容精致的少年。 叶灵睁大眼睛，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巨猫，又看向潭面——倒影中人类形态的莫尼克坐在岸边，似乎穿过湖面，正凝视着她的眼睛。 “两、两个莫尼克？” 巨猫还未喵出声，倒影里的莫尼克说话了：“……这是雾光泉，它能够留下一段时间的影像。” 叶灵安静下来，静静的聆听着。 倒影里的少年，和她所熟悉的莫尼克，有些许的不同。 他穿着一身极其华美的白色制服，袖口、领口都以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衣衫有些破损了，仿佛还残留着战火硝烟。鲜血洒落在雪白制服的表面，斑驳如锈。 他的神情说不上是疲惫，或者忧郁，仿佛只是在放空思维。说完雾光泉的特质，他便不再说话。良久，少年才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我好没用，”他微笑起来，却像是要落泪。 “只敢这样……和你说话。” 巨猫坐在潭边，仿佛雕塑。 “……我在战斗中弄丢了你送我的礼物，”少年异色的双眸凝视着湖面，似乎正与她对视：“……对不起。” “你千万不要原谅我，”他忧郁的说：“我这个人，特别的坏。我会变得贪心的。” “我是……天甲级的伴侣型，”他轻声道：“王虫们总说，我是残次品，其实他们是正确的。” 他冷酷的评价着自己，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出生自人类帝国留下来的生命工厂。” “联邦的改造人，没一个好东西。帝国迁徙之后，高序列等级的改造人组成了保守派，名义上是拥护帝国，其实只是想要保留高序列等级的特权。” “改革派呢，则是一群新纪元之后，逐渐崛起的新贵族，他们的党魁鹤云锦还挺有本事的，逼得保守派造出了我。” “联邦表面上还是拥护着序列等级的——至少在改革派成功以前，谁也不敢对帝国表现出不敬。就算他们早就背离了主人。” “所以……你看，”他嘲讽的笑着：“就连燕夙玉那个狂徒，也要虚伪的向我问好呢。可实际上，审查团的无序列改造人，都敢嘲讽我。” 他笑了一会，又低声道：“我出生之后，保守派欣喜若狂，至少有二十年，我是他们攥在手里的傀儡。” 他的声音一顿，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强大，”他垂下了眼眸，声音像是浸润在水中：“提埃想要秘密回到首都，墨元则留下来抢险开发新星系，我作为诱饵，吸引改革派和联邦的视线，我答应了……可是我原来这样没用。” “我……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可是你，送了我礼物。” “我不想死了，我想活着到达辉月星。” “喵……”巨猫颤巍巍的叫了一声。 “你一定不要轻易原谅我，”莫尼克微笑起来，仿佛神话中迷惑了神明的美少年。 他双膝跪下，低下头去，暴露出脆弱的脖颈：“请责罚我吧。” “喵……”巨猫轻叫一声，尾巴卷动，从花丛里拖出一根细长的皮鞭。 他将皮鞭放在叶灵的腿上，用尾巴拨弄着，塞到她的手中。 “……”叶灵已经惊呆了。 莫尼克的话里信息量太大，她还在消化。 巨猫趴下来，双爪朝上，暴露出自己那粉粉的肉垫。 “喵喵。” “我的第二形态接近猫，肉垫有很多神经末梢，非常敏感，您可以用鞭子抽肉垫。我会很疼的。” “……你让我抽，”叶灵差点把鞭子扔出去。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身体：“抽、抽你的肉垫。” 巨猫小心的抬起头，轻轻的喵了一声。 水中的留影还在说着：“其他地方也可以，那鞭子有些重，您如果打累了，可以让我自己抽。” 倒影中的少年逐渐淡化。最终消失。巨猫又将脸埋在了地下。身体完全舒展着。一幅任叶灵鱼肉的姿态。 一只手伸过来，在那柔软的粉红肉垫上，轻轻一划。 “喵——”莫尼克的尾巴都绷直了，叫声有些惊慌失措。 “真是，被捏一下就这么难受了，还要让我打你。”叶灵拿起鞭子，轻轻的敲打着巨猫的鼻尖。 “喵……”巨猫迷惘的看着她。 “爪子给我。” 巨猫乖乖的伸出爪子。 叶灵把这巨大的猫爪捧在掌心。莫尼克的肉垫很粉嫩，他应该不经常变成第二形态。五个尖锐的爪子都锁在绒毛里。 叶灵忍不住用手捏了一下，捏着就有点上瘾。猫爪在她的掌心颤抖着。莫尼克的尾巴拼命的甩动着。巨猫一幅难以忍受的模样，不过却还是努力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叶灵轻笑一声，松开了手，拿起鞭子轻轻的打了一下肉垫。 “这一下是因为，我特意过来看你，”她轻声道：“你居然都不肯跟我说话。” “喵！”巨猫大声叫起来，似乎紧张的解释着。 叶灵伸手按住他的嘴，又摸了摸他的鼻尖：“我的猫语学得很差，不能明白你在说什么。” 巨猫慌张起来，他无意识的喵了半晌，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他的身躯迅速的变形、缩小。那穿在巨猫身上很合适的猫衣，一下子就空了下去。 猫衣底下蠕动了半晌，一只毛茸茸的耳朵伸出来，随后一个维持着半转换形态的莫尼克钻出了猫衣。 这是叶灵第二次看到他半转换的姿态。上次太过匆忙，她没仔细看，这次便认真打量着。莫尼克的身量比起人类的形态更为修长，尤其是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完美。一对毛茸茸的耳朵竖立在银色的发丝间。属于人类的双耳却不见了。 他的下半身从小腹开始，一圈绒毛沿着人鱼线生长。遮盖住了他的躯体。 莫尼克蹲坐在地上，嘴唇开开合合，小小的尖牙在双唇间若隐若现。一旦接近了人类的姿态，他便重新端起了高傲的模样。即便脸上一片红晕。 他大概根本没发现…… 叶灵看着那浑身都透出粉色的猫样少年，默默的想着。 莫尼克沉默良久，才有些颤抖的唤道：“叶灵……” “嗯，我在。” 他又沉默下去。 “你，为什么不……打我。” “因为……”叶灵有些无辜的看着他：“我不想啊。” “为什么，”莫尼克居然一幅震惊的样子，他抬起手，他的手还是爪子的状态，递到了叶灵面前：“我、我不会反抗的。” “……”叶灵干脆折断了鞭子，噗通扔到了水潭里。 “啊！”莫尼克低叫一声。伸出爪子，妄图接住。被叶灵按着拉了回来。 “有个问题，我想知道。”少女的语气淡淡的：“提埃，他让你做诱饵？” “我是自愿的，”莫尼克正经起来，又低声道：“改革派目前隐隐压制了保守派。不能让他们得逞。” “改革派……”叶灵思索起来，又想起那个头戴兰樱的秀美男子。 “袭击你的，是改革派？” 莫尼克冷哼一声：“一个狂徒。” 看来不太愿意告诉她。 叶灵看着他的脸色，没有继续再问下去。她若想知道，也不一定非要从莫尼克这里获取情报。若追问下去，也许他会选择说谎。就像提埃那样…… 显然提埃隐瞒了她很多事情，叶灵默默的想，比如将莫尼克的受伤，说成是被星际盗贼袭击。 叶灵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于是便微笑着道：“雾光泉真美。我见识了很多奇妙的东西，然而像这样，仿佛极光一样的水……还从未见过。” “这其实并不是水，也不是光。”莫尼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马上解释道：“它们其实是从小烟星的地壳里流淌的一种特殊的矿物质雾化后产生的景象。” “小烟星曾经靠加工这些雾光，做成各种物品来赚取外汇。”莫尼克握住一束花，将它们揉碎，他的掌心里便凝聚起几颗极光般的水珠：“它们可以被植物或者其他物质所吸收，加工成织物、首饰、装饰品等等。” 他说着又突然慌张起来，尾巴尖颤抖着。 “你可不可以……”猫耳少年偏过头，紧张的说道：“闭上眼睛。” “好的。” 过了一会，叶灵感觉自己的手被一个毛茸茸的爪子捧了起来，随后一样冰凉的事物放在了她的掌心里。 她睁开眼，便看到莫尼克一幅看风景的姿态，目视着潭水。而她的掌心里，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晶体。 这晶体放在她掌心时，几乎是透明的。然而她刚刚抬起手，它便在光线下折射出极为绚烂的色彩。犹如一团凝聚的虹光。 “这是虹晶。”莫尼克低声说：“送给你。” “这是……矿物吗？” 猫耳少年并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的凝视着她。 小烟星被废弃之后，雾光物品的产出便也绝迹了，这虹晶他一点一点，从无数鲜花里压榨出雾光，然后用手揉成密度极大的晶体。 “谢谢。”叶灵微笑道。 她将虹晶收好，温和的说道：“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莫尼克的耳朵动了动。他蓦然转过头，紧紧的盯着她，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了。 叶灵微微一笑，手作剑指，随后八十二根玉符飞出，悬浮在他们的身边。 她拿出一根，递给莫尼克，柔声说道：“……你看，丢了一根没什么的，我还有很多。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这是……”莫尼克震惊的看着周围数量众多的玉符。 “这是子母符，”叶灵解释道：“其实，先前那根子符并未损坏，你看。” 她将一股微弱的灵气注入了母符，玉片顿时发出一阵白光。 …… ………… 莫尼克带着叶灵踏上月牙后，白蓝便提着塞壬，在雾光瀑布下等待着。 王虫一言不发，塞壬寂寞的挥舞着发触。 寂静中，希莲若有所思道：“喵……” 他学起猫咪的叫声。随后便仿佛找到了重要的目标，认真的喵了起来。 王虫转头看向他，希莲停下喵，友善的说道：“你也要学吗，我可以教你。” “……”王虫的目光中仿佛毫无感情。 若是别的生物，在这可怕的注视之下，恐怕早已经昏迷过去，塞壬却一点也没感觉到不适，认真的说道：“我觉得，叶灵很喜欢猫。” 说完便认真的继续喵喵起来。 王虫看着他一言不发，良久， 白蓝：“喵。” “咦，”希莲惊讶的看着他：“你刚才是不是叫了一声？太小了，我没听清楚。不过你学也没用啦，我可以变形成猫，你行吗？” “……” 王虫蓦然松开了手，希莲噗通摔倒在雾光之中。 “好痛，”他艰难的翻过身，正准备说什么，却见白蓝身如闪电，飞快的朝月牙上冲过去。他抬起头，只见天空一片昏暗，一片形如犹如漏斗般的黑雾在月牙的上空翻滚着。仿佛将空间都吸了进去。 ——能让空间扭曲的倒漏，发生了。 第53章 一顾倾城 “小烟星隶属大六星系，是曾经的自由星际第一强国奥曼帝国的附属星域。”奢华的起居室里，付萨将茶杯放到了桌面上，朗声笑道：“自从当年，出身奥曼帝国的自由星际前总统被刺身亡后，奥曼帝国便对虫族宣战。没想到惨败于虫族之手，如今已分裂成了数百个小国。”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付萨像是想到了什么，脸颊边的晶体闪烁着些许光芒：“当初奥曼的战争意图并不明显，抢先发难的是妲卧帝国。” “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鹤云锦淡淡道：“红真出身妲卧。” 付萨一怔：“这倒是，自从奥曼帝国分裂，妲卧便稳占第一强国的宝座。总统自然也就出身于妲卧了。” 鹤云锦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您这就要走了吗，”付萨热情的挽留：“不再多留几日？” 鹤云锦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半晌，他将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秀美的男子逆光而坐，他的声音仿佛拥有魔力：“付萨大人，可愿再回辉月。” “……” 付萨将脸颊边滑落的发丝拂开，露出那菱形的晶体：“我如今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废人，实在无能为力。” “没有能力，和没有想法，是完全不同的。”鹤云锦平静道。 他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这世上的利益犹如赌桌上的珠宝，终归还是要伸手才能擭取。付萨长官以为呢。” 付萨走到鹤云锦面前，单膝跪下，深深的低下头去：“愿跟随首长大人，开启改革的浪潮。” “你不必担心，”鹤云锦唇边泛起一个微笑，快得转瞬即逝：“你会有个绝好的舞台。” 付萨又跪了片刻，才无声的退下。 鹤云锦注视着天边冉冉升起的耀日，轻声的说道：“下次再见到你……会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相见呢。” 半晌，他唤来心腹：“让兰樱星系附近的搜查队伍回归，准备启程吧。” “……是。” “给十三发个短讯，”鹤云锦说道：“告诉他，整顿军备，随时待命。” 他最后看了一眼天边耀眼的红日，转身离开了起居室。大门砰地合起。光线瞬间被切断。一切又重归于寂静。 …… ………… 三神星系的日出时分，胥燕星系正要迎来黄昏，燕氏的主宅里，一名男子正在批阅着文件。他的容貌十分美艳，与燕夙玉看起来有些相似。头发却是改造人常见的灰色。 这名男子，便是燕氏的现任族长，燕徊之。 他起先表情平静，逐渐皱起眉头，最后蓦然将智能终端扔在了地上，疯狂的踢打着。 “燕夙玉！”他表情狰狞，束好的头发散落开来，看起来状若疯癫。 “大哥，”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您怎么了。” 燕徊之停下来，他微微的喘息着。拨开额头前的发丝，看向声源的方向。 一名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门口，他的容颜极其精致，银色的短发像是覆雪的丝缎，金色的瞳孔中眸光清澈。眼角下有个小小的泪痣，红艳艳的，为他点缀起妩媚的风华。 见燕徊之的视线转来，少年未语先笑，脸颊上浮现两个浅浅的笑靥：“大哥，我可以进来吗。” 燕徊之眯起眼睛：“哦……是凛玉啊。你进来吧。” 燕凛玉走入室内，他将地上惨不忍睹的智能板捡起来，恭谨的捧给燕徊之。 “凛玉真是个好孩子，”燕徊之翘起嘴角，他笑起来也带着一股冷漠的意味：“比起燕团长那样跋扈的东西，你才是应该统领军团的人选。” 燕凛玉微微睁大眼睛：“可是……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哥哥大人就早早的晋级了，论天资，我比不上哥哥。” “凛玉，你为何这样不自信，”燕徊之轻叹一声，他收起了歇斯底里，看起来再正常不过：“正好，今日是族内比斗的日子。你是继燕团长之后，最有潜力的孩子，该好好的和他讨教一番才是。” “啊，”燕凛玉小小的惊叹一声：“我、我要和哥哥大人比斗吗？” “凛玉不愿？” 燕凛玉低下头，他的神情有些犹豫。随后慢慢的说道：“谨遵大哥命令……我，愿意去找哥哥大人比斗……” 燕徊之露出欣慰的表情，他想要说什么，还未开口，便听到一声冷笑。 燕夙玉从门外缓缓走来，他今日换上了正装，更显得犹如兰芝玉树，挺拔俊美。黑色的长发并未束起，随意的披散在身后。金色的瞳孔中浮动着嘲讽，看着自己兄弟的神情，仿佛在看两只爬虫。 燕凛玉也好，燕徊之也罢，他们各自都有着绝好的相貌，与燕夙玉一比，却都成了伪劣的仿冒品。 他在燕徊之面前站定，唇角掀起一个嫌弃的笑容：“族长，又在挑唆谁来挑战我。” “哥哥大人。”燕凛玉轻叫一声，神情很是憧憬。 燕夙玉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 “燕团长来得正好，”燕徊之冷笑一声：“凛玉想要与你比斗一番。我想燕团长，不会拒绝吧。” “自然不会。” “太好了，”燕徊之皮笑肉不笑：“还请燕团长移驾演武厅。” 燕夙玉微微一笑，他环视着周围，用一种谈论着天气的口吻说道：“不如就在这里如何？” “你说什么。”燕徊之愕然道，话音未落，空气里突然一阵剧烈的震荡，一道风贴着他的脸颊飞过，轰然撞上墙壁，将整块石壁削成两半！ 碎石崩裂，金属哀鸣。燕夙玉唇边挂上满足的笑容，慢慢的说道：“你看，场地不就出来了吗。” “……燕夙玉！”燕徊之眼中覆上一层淡淡的红，他猛然飞身而起，一直退到院子中，却将燕凛玉留在屋内，大声说道：“凛玉，快，去跟你十三哥讨教一番！” “还是那么恶心，”燕夙玉冷淡道，犹如评价一个爬虫：“一辈子也只配在胥燕星系当个族长了。” 他看向残垣中的少年：“你就是那个，继我之后，最有可能晋升的燕十七？” 他皱起眉头，似是在嘲讽：“凛玉？谁给你的权利，使用玉为名。” “……是族长大哥。”燕凛玉小声说道。 燕夙玉张开一只蝠翼，微笑起来：“哦，他么。” “哥哥大人……”燕凛玉严肃了表情，虽然他的脸多少有些破坏他努力摆出的模样：“我要上了！” 话音未落，他的金瞳中似乎流转起光芒，身影一闪便从原地消失，燕夙玉冷哼一声，伸出一条手臂，砰！剧烈的风压荡开，燕凛玉的身影再度出现，他凌于空中，手臂与燕夙玉相撞，巨大的冲击力让周围的碎石都滚动开去。以两人为中心，清出了半径约为十米的空地。 燕凛玉身上温软的气质消失了，他宛如猛兽，金瞳中的光芒剧烈的流转着，仿佛兴奋至极，一击不中，他迅速退后，周围顿时散开数道残影，而后犹如猛虎一般，俱朝着燕夙玉扑来。 燕夙玉唇边也展开一个笑容，战斗似乎是一个催化剂，瞬间点燃了燕氏血脉里的疯狂，他猛然挥动蝠翼，高高的跃起，掌心涌动起莹绿的光芒，一人在半空，一人在地面。纯粹以力量对抗。眼看便要撞到一起，一个闪着白光的事物却从燕夙玉的领口掉出。 燕夙玉一惊，他的身躯硬生生的向上拔高数米，腹部顿时硬挨了燕凛玉一拳，他却仿佛毫无所觉，借着那打击的力道猛然退开，两道焦黑的滑痕从他的脚下拖出。 他一直撞上了墙壁才堪堪停下来，燕夙玉却顾不上查看伤势，连忙将玉符握在手中。他刚拿起玉符，天空便猛然一暗，一个犹如倒置的漏斗状黑云从天空直扑地面。 “倒漏？”燕夙玉皱眉。正要抬手击碎这还未形成的扭曲节点，一个人影却蓦然从漏斗状的黑云中扑出来，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将他扑到在了地上。 啪嗒。 玉符从燕夙玉的手中掉落。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缓缓坐起身的少女。 她柔软的手臂撑在他的胸膛上，双腿分开在跨坐在他的腰间。黑色的长发垂落下来，与他的发丝交缠在了一起。 她的掌心里，也握着一枚玉符，与他所拥有的一模一样。似乎是终于适应了光线，少女缓缓睁开眼睛。 于是燕夙玉见到了宇宙中最美的双眸。纯黑而清澈。犹如永不坠落的星辰。 叶灵总算是从那诡异的失重感中恢复过来，只觉得浑身都被敲碎了再组合起来一般，半晌不能动弹。就连意识也十分的混沌。 她在小烟星上，给母符注入了一点灵气，没想到天空会犹如塌陷一般的坠落，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着她的身体，随后她进入了一个漆黑的空间里。这感觉和穿越虫洞的时候有些相似，却比那痛苦得多。她只觉得身体都要被揉成粒子再进行重组。 好在这过程也就持续了几秒。很快她便被那漆黑的空间给“吐”了出来。 她努力睁开眼睛，视线里映入一个朦胧的身影，随后一股力道传来，她坐着的“地面”仿佛移动了一般，令她猝不及防向后倒去。 “小心。”有个异常动听的声音轻声说道。随后一双手环抱住了她的腰。 叶灵几番努力，终于看清了凑到眼前的面孔，一看之下，她居然有些怔住。 叶灵出身自修真世家，她本身的外貌就极其完美，家族中的亲人也无一不是各具特色的美人。在这未来宇宙中，也见识过了各色或俊朗、或秀美的男子。 然而没有一人，能够与面前之人所比肩。 她居然一时间被他那惊心动魄的美所震慑，半晌才意识到，她被人像抱孩子那样，一手环腰，一手托臀，搂抱在了怀里。 “你是……通过倒漏来到这里的吗，”抱着她的人轻声问，金色的双瞳中似乎流淌着脉脉的光芒，唇边的笑容不知为何，仿佛是沉醉在一个美梦之中：“因为这个，定位了我们的坐标？” 他腾出一只手，掌心里面，赫然是莫尼克被抢走的那枚子符。 叶灵眯起眼睛，终于认真的看向了他，淡淡的说道：“原来是你。” 第54章 再顾倾国 此人便是打伤了莫尼克的罪魁祸首？ 叶灵审视着他，奈何视线居然又开始模糊，她努力眨了眨眼睛，突然发现，她被这人抱在怀里，像抱小孩那样搂抱着她。 叶灵眯起眼睛，她可从不对敌人手软。不管这男子是不是主谋者，他确实持有玉符——那从被夺取之后，便再也没有换过持有者的玉符。 她冷笑一声，也不管此刻的姿势了，一掌朝他的心口拍去。 啪！ 一声脆响。 叶灵以千钧之势，软绵绵的拍到了燕夙玉的脸上。 “……” 燕夙玉微微侧过脸，好让叶灵的手更加方便的贴在他脸上，他的唇边绽起一个微笑，努力做出一副淡定的模样：“你……怎么了，想要摸我的脸吗。” 叶灵慢慢的收回手，只觉得手臂不停的颤抖着，几乎无法控制。才刚抬起便无力的垂落下去，搭在了燕夙玉的肩膀上。 她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思维大半是清醒的，然而身体却仿佛醉过去一般，几乎不受她的控制！ 这是怎么回事。 她努力聚集起力量，想从燕夙玉怀里挣脱出来。然后她发现，她只是在此人的怀里磨蹭着而已…… 燕夙玉发出一声轻吟，微微皱起眉，似乎有些不耐烦，语气却放得轻之又轻：“别动，你想做什么。” “……”到这个地步上，叶灵反而冷静下来，她平静的与燕夙玉对视，问出了一直以来想要知道的问题：“你是谁？” “我叫燕夙玉。”男子轻声说，妩媚的微笑绽开，犹如缘故神话中颠倒众生的妖祸。 他很自然的开始介绍起自己来，搂抱着少女沐浴在昏黄的光辉中，他仿佛陷入梦中：“我是甲等战斗系改造人，融合爬行类基因；拥有胥燕星系三分之二的所有权，隶属我名下的，还有其他大小三十多个星系。我还是烟云的团长，拥有全部的指挥权……” 他停下话，犹如呢喃：“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放开我。”叶灵只是淡淡道。 燕夙玉微微眯起眼睛，他红艳艳的蛇信才伸出一截，便又被他自己吞了回去。他连忙去看少女的神情，见她没有流露出害怕的意味，才似乎松了口气。 “地上有很多碎石，”他认真的道：“会硌到你的脚。” “……”叶灵懒得再跟他废话，费力的在他胸前一拍，她的手掌陷入燕夙玉被碎石划烂的衣衫中，隔着一层布料贴住了他的胸膛。 燕夙玉的双瞳中仿佛流动着莹莹水光，他一边微笑，正想说什么，一股力量却猛然推开了他。他怀中的少女仿佛一缕轻烟，几无重量一般在空中飞旋着，轻盈的落到了数米外的空地上。 叶灵好不容易聚集起了力量，总算是能够挣脱出来。她刚落到地面上，便觉得膝盖一软。 不行！要跪倒了！ 叶灵努力的想要稳定身体，于是她就像个醉酒之人，踉踉跄跄的摇晃着。她想唤出亥以，努力了数次，依然没有成功。一不小心，她踩到了一块碎石，顿时向后跌去。 “小心！”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叶灵只觉得一阵风拂过脸庞，随后她跌到在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她仰起头，便看到燕夙玉垫在自己身后，搂抱着她，似乎是被满地的碎石硌得有些难受，睫毛轻轻的颤抖着。见她看来，他似是责备，语气却十分柔和：“都说了，会有碎石。”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又一阵风扑来，一名少年扑到了她跟前，他的面容异常精致，一枚小小的泪痣在点缀在眼角下。少年小心的看了她一眼，又伸握住她的脚踝查看着，没看到伤痕，才松了口气。 他对着叶灵露出一个微笑，两个小小的笑靥浮现：“这位姐姐，你没事吧。” 燕夙玉眯起眼睛，抱着叶灵坐起身来，于是燕氏兄弟一前一后，像夹心饼一样围着叶灵，一个抱着她，一个握着她的脚踝不放。 “松开。” 燕凛玉仰起头，目光倒映着叶灵的身影，轻声道：“……哥哥大人这是在命令我吗。” 燕夙玉眯起眼睛，一拳打在燕凛玉的胸口，将他蓦然打得飞出去，随后他将叶灵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低头替她揉搓着纤细的脚踝：“还疼吗？” “哥哥大人，”燕凛玉捂着胸口站到一旁：“这位姐姐并不想被你抱着。” 燕夙玉冰冷的瞥了他一眼，便搂着叶灵站起来，少女只堪堪到他的胸口，于是他便微微的躬下身，轻柔的替她整理着散乱的发丝，拍打着衣角上的尘土。 “你通过空间倒漏来到这里，会有强烈的后遗症，一段时间内几乎动弹不得。”燕夙玉的语气淡淡的，神情里却有一丝愉悦：“你就算想要来见我，也不该选择这种方式。” 正在努力挣扎着起身的叶灵呆住了。 只听燕夙玉继续说道：“……这个，我一直好好的保存着。” 他摊开掌心，将那枚子符呈现在叶灵的面前：“你是通过它来定位我的坐标吧，”他似乎赞叹一般：“真是聪明的女孩。” “……“叶灵目光诡异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弱智。 然而燕夙玉已经闭上了眼睛，并非是出自意志，而是不知不觉陷入了沉醉，他在少女的头顶深深的嗅着。柔软的双唇碰到了她纤细的发丝。 “……放手。”叶灵皱眉道，努力让声音大了一点，她撑着燕夙玉的胸膛直起身来，聚集起全身的力量，猛然一拳锤在他的小腹。 砰。 少女的拳头陷入衣料里。她缓缓的抽出手，坚定的攻击着。 频率大概，平均5秒锤一次吧。把燕夙玉的衣服给锤平整不少。 叶灵软绵绵的殴打了片刻，便气喘吁吁的放下了手。燕夙玉的手臂收紧了一点，她便又一头栽倒在燕夙玉的怀抱中，脸贴进了他的胸口。半晌都动弹不得。 而燕夙玉依然闭着眼睛，根本没察觉叶灵的攻击。似乎自言自语：“原来……这才是，真相。我终于找了你……” 绝美的男子皱起眉，神情里居然流露出一丝痛苦。 站在一旁默然不语的燕凛玉，突然飞身上前，用力搂住了叶灵的腰，将她从燕夙玉的怀抱里抢出来，随后他毫无借力的跃起、向后急退。一直退到了墙边。 燕夙玉一惊，蓦然睁开眼睛，顿时又惊又怒：“放开她。” “哥哥大人，你弄疼她了，”燕凛玉将叶灵打横抱起，对她温柔的笑道：“姐姐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你这贱人，”燕夙玉语气急促：“蠢货，放开她，你想让她被我们的战斗波及吗！” 燕凛玉一怔，他似乎是才意识到这点，有些惊慌的看向了少女。不安的说道：“对、对不起……姐姐，我忘记了。” 他立刻就乖乖的将少女放下，让她双足着地。只是用手揽着她的腰，让她借力站好。 “……给我松手。”叶灵语气低沉的道。 “可是，你都站不稳，”燕凛玉摇摇头：“让我抱着你吧，姐姐。” 一道细小的剑气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燕凛玉侧头躲闪，怀抱中的少女立刻仿佛游鱼一样滑了出去，靠在了墙壁上。 叶灵总算是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她明明浑身无力，却依然昂首看着燕氏兄弟，目光凛然不惧。夕阳给她披上一层温柔的纱幔，她便仿佛沐浴光辉而生的女神。 燕夙玉大步走过来，他冷漠的看了一眼燕凛玉，目光简直化为刀锋，一刀刀梭着燕凛玉的胳膊。等他又看向叶灵，语气立刻就柔和了下来：“你别乱动，空间倒漏之后不能剧烈活动，我马上就让这个蠢货消失。” 燕凛玉微笑道：“哥哥大人，是想要杀了凛玉吗。” “你太碍眼了。”燕夙玉漫不经心的说道，目光根本没有离开过叶灵。 叶灵靠在墙壁上，她冷笑一声，正要说些什么，一股拉扯力突然攥住了她的身体。 叶灵一惊，这感觉她并不陌生。抬头一看，果然见天空里旋转起了倒漏斗状的云朵。随后她像被勾住了身体的鱼，蓦然飞起来。 “等等！”燕夙玉连忙张开蝠翼，他的速度极快，但有怎么能追得上空间收缩的速度。叶灵的身影飞快的穿破云层，转瞬间破开大气层，被拉扯至宇宙之中。 她的呼吸一窒，视线中一个黑点却紧追不舍，燕夙玉仿若流星，紧跟着追到了星河之中，他的黑发全部张扬开来，眼看叶灵就要没入钮点，燕夙玉的瞳孔蓦然收缩至针尖大小，掌心涌起绿色的光芒。想要击碎钮点。 叶灵直觉的感到不妙，顾不得多想，她拼尽全力，凝聚起体内的灵力注入母符，燕夙玉握在手中的子符顿时变得滚烫，他的速度顿时一滞，叶灵手作剑指，蓦然引动子符里起的剑气，一道微弱的白光闪过，子符从燕夙玉的掌心飞出，凶狠的撞在了他的脸上。 噗嗤，子符将燕夙玉的脸撞出一道红痕，与此同时，叶灵的身影终于没入了钮点，空间一阵扭曲，随后黑雾散去。归于平静。 “……”燕夙玉张着蝠翼，悬浮于太空之中，子符在他的身前静静的散发着微弱光芒。 …… ………… 叶灵只觉得好不容易才组合起来的身体又被揉碎了一遍，穿越空间钮点只是瞬间的事情，她却觉得无比的漫长。 扑通，她落入了冰凉的潭水中，随后被一双手臂捞了起来。 叶灵的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她勉强看去，便看到白蓝凑得极其近，弯腰站在潭水之中，双臂紧紧的搂抱着她，王虫的声音似乎异常沙哑：“主人……” “白……蓝……”叶灵微弱的唤道：“我……回来了吗。” “是的，主人，”王虫将她抱出潭水：“属下……不知您的坐标，只能将这附近所有的钮点都试了一次。” 他跪在地上，双臂抱着叶灵，浑身都在轻轻的颤抖着：“主人，幸好，您平安无事。” 第55章 后遗症 空间倒漏后遗症，是指身体和思维无法同步，叶灵目前就是这种状况。她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躯体的掌控权，仿佛在高浓度的酒中浸泡了三天三夜。而思维则时不时的清醒片刻。 她感觉到白蓝紧紧的拥抱着她，随后有喧哗声响起。似乎是莫尼克和希莲的声音。 接着身体一轻，耳边风声呼啸，叶灵勉力睁开眼睛，视线里一片晃动的浅金。她辨认了片刻，才看清这是王虫的发丝。 白蓝拥抱着她，飞快的穿行于夜空。他的翅翼上流动着淡淡的银蓝光芒，随后他收拢翅翼，猛然扎进第五军护卫队驻扎的营地。 “在这边！”莫尼克远远的喊着。他变化成巨猫的形态，在王虫身后追赶着。他不再故意掩饰，用第二形态口吐人言。 王虫迅速转换了方向，他冲进了一个由军舰上拆下来的起居室改造的医疗间。进入门内的刹那，王虫用翅翼挡住了刺目的灯光。 叶灵只觉得视线里落下浮动的银蓝色。她微微眯起眼睛，视野便陡然模糊。一切的感官都迟钝起来。 唯有那拥抱着她的身躯，依旧源源不断的传来暖意。 白蓝…… 叶灵想要发出声音，却连张开嘴都做不到。王虫的触角却猛然颤动，他在软榻上坐下，手臂小心的托举起了叶灵的后背，声音轻得仿佛一碰就碎：“主人……” 叶灵的睫毛颤动着，她想要安抚王虫，努力了半晌，却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叶灵！”巨猫从门外冲进来，他丢掉了所有的矜持，几乎连滚带爬的“滚”到了软榻边：“快放下她，这是倒漏后遗症。让她躺平。” 王虫的手臂收紧了，他一言不发，突然伸出一只手，扯着自己的硬甲——王虫甚至来不及自然的褪掉，不时有鲜血洒落，而后他将自己摊平在床榻上，把叶灵抱到了身上，让她躺在自己褪掉了硬甲的怀抱里。手臂依然环绕着她的腰。 “你做什么，”莫尼克震惊道，巨猫绕着软榻走来走去：“就算脱掉硬甲，你的身体难道比床榻更舒服吗。” 白蓝的身量挺拔，他上半身靠在软枕上，叶灵的头枕着他的胸口，刚好微微抬起一点，王虫注视着她的面容，对莫尼克的话充耳不闻。 “我绝不再放开主人。” 王虫的声音毫无波动，只是在诉说一个事实。 莫尼克的呼吸一窒，他的心犹如被炭火灼烧着，巨猫的毛发似乎瞬间黯淡了下去。他不可抑制的回忆起叶灵被空间倒漏卷走的瞬间，那画面一遍遍的在他脑海回放。 都是因为他，叶灵才会拿出那些玉符。 “对不起，”巨猫无法控制的责怪着自己，他趴在地面上，头磕在床榻的边缘：“我是个笨蛋，为什么要带你去雾光泉……不，我不该告诉你小烟星的坐标。” 噗通，圆滚滚的蓝色球体从门外撞进来，打破了一室的寂静。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一串人跟在希莲后面，涌入了医疗间。 “叶灵……”希莲轻唤一声，挥动触手，飞快的爬到了床榻边。 于是零五走进门，便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那个一向傲慢、恨不得把眼睛长到天上去的莫尼克，趴在床榻前，身体还轻微的颤动着； 他身边是个巨大的球体——那是原始形态的塞壬，伸出了它所有的触手，扒在床榻边缘，紧紧的盯着王虫怀抱中的少女。 而那可怕的银白色王虫，大名鼎鼎的暗影军团长，居然脱掉了自己的硬甲——零五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王虫们的硬甲是可以脱下的，零星的血迹散布在王虫光裸的身躯上，他几乎扯掉了全身的甲胄，露出近乎完美的身躯。搂着少女的双臂上，遍布纵横的伤疤。 等看清叶灵的状况，零五顿时就抽了口凉气，连忙招呼着医疗队的人：“快把设备都抬过来！” 对于倒漏后遗症，恐怕在场没谁比莫尼克更清楚，只是他心乱如麻，听到零五的声音，莫尼克勉强振作了一点，正要起身去搬运机械，瞳孔却猛然收缩。 “不好，”巨猫冲到了床榻上，爪子竟然精准的抬起了叶灵的下巴：“她的意识也涣散了，这样下去，她会窒息的！” “叶灵！”他焦急的轻唤一声，爪子团起来，在她的胸口一按。 “咳……”叶灵轻咳一声，勉强睁开了眼睛。 “别怕，”莫尼克的四个爪子都在颤抖：“你不会有事的。” 叶灵努力聚集起一丝力气，想要对他微笑。按在她胸口的爪子动了起来，柔软的肉垫在她的躯体上不断的揉动着。 “你也来，”莫尼克一边给叶灵按摩，一边急促对白蓝的说道：“你的力道拿捏得准，按她的穴位，不要让她睡过去。” 王虫立刻便抬起手，揉按着叶灵的头。 “叶灵，别睡，”巨猫凑到少女的耳边说道，又对白蓝道：“不行，得把她的外衣脱了，塞壬，你去拿酒精过来。” 他又转身驱赶着医疗队：“放下仪器就出去，速度快点。” 等到零五跟医疗队员们都被赶走，莫尼克两爪撕碎叶灵的外衣，希莲十几个触手都卷着酒精，立刻便递过去一瓶。莫尼克伸爪接过，这才发现他还是第二形态。 他懊恼的皱眉，身躯一阵扭曲，迅速转换为人类形态，少年全身光裸，他却根本无暇遮掩，拿起酒精倒在掌心，快速的揉搓着。 叶灵的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白蓝坐起身，让少女靠着他的胸膛，温热的体温烫熨着她的脊背，随后王虫用手撑着她的背，让她的上半身微微抬起。 莫尼克伸出手，揉按着叶灵的躯体，刺激她的穴位。一边对希莲道：“塞壬，搓她的脚，用手搓，力道轻一点。” “好、好的！”巨大的圆球滚动着，化为人身鱼尾的绝美生物，他将叶灵的小腿揽在怀里，依言揉搓起她的脚心。 莫尼克又对白蓝说道：“继续按她的头，还有后背，让她的身体彻底放松，但是不能让她睡着。” 改造人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王虫的触角也不停的颤动着，能够揉碎钢铁、击穿军舰的双手，几乎颤抖的揉按着少女的躯体。 良久，叶灵一阵轻颤，突然轻喘一声，费力的睁开了眼睛。 “叶灵。”希莲欣喜的轻叫一声：“你好些了吗。” 莫尼克也是长舒一口气，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一路淌过他的胸膛，他却根本顾不上擦。只是扶起叶灵的脸，用没有沾到酒精的手背，蹭着她的额头：“没事了，还能喘气就好。” 王虫的手臂稍稍收拢，将叶灵按进怀抱中，他低下头，铂金色的发丝铺在少女的身躯上，王虫的声音近乎呢喃：“主人……” 叶灵慢慢的展开一个笑容，她的思维还有些昏沉，刚刚翘起嘴角，便又眯起了眼睛，软软的陷在王虫的怀里。 舒适的温度包裹了她，即便只着内衣，也感觉不到一丝寒冷，背后靠着的胸膛十分可靠，光滑的肌肤犹如包裹着钢铁的丝绒。身体各个部位也都被按得很舒服，她几乎都快要这样睡过去。 不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叶灵勉强思考了一会，目光在熟悉的面孔上一一滑过。便又昏昏沉沉。 大概是错觉吧。 她想。 …… ………… 辉月星的早晨，地面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提埃站在军政首长萨丽的私宅里，从巨大的落地窗看向晨光中种满了松柏的庭院。 他似乎正在沉思，一个通讯接入，提埃低头看了一眼来源，便走入起居室旁的暖阁，打开了屏蔽波段。 他接入通讯，墨元的脸便立刻跳了出来。 “指挥官，”墨元的神情异常焦急：“叶灵小姐出事了。” 提埃的瞳孔微缩，半晌，他才平稳了声音：“她怎么样。” “是空间倒漏后遗症，”墨元说起这个，表情有些咬牙切齿：“在小烟星那个地方，她被卷入了空间倒漏里。真是不知道虫族的脑子怎么长的，有王虫在场，竟然能让倒漏发生！” 提埃竟然觉得有些心悸，那些操作失误、卷入钮点后，迷路三五年的新闻蓦然浮现：“找回她了吗？” 墨元的怒气稍稍收敛：“还算幸运，毕竟王虫跟随着。很快就将叶灵小姐拖了回来。但是她在短时间内两次穿越纽点，后遗症有些严重。” “是要吃些苦头……”提埃喃喃自语：“没受伤就好……有莫尼克在，她不会有事的。” 墨元长叹一声，摘下眼镜：“莫尼克他们遭遇了袭击，医疗资源严重不足，我已经调拨了新的护卫团出发了，苏子会带领医疗队随军前往。” “让苏子去很合适，”提埃点点头：“在原有基础上，再增添一半人员吧。” “这你不用担心，”墨元揉搓着眉心：“人手是足够的，虫族那两个蝴蝶，也要带着治疗茧过去。新星系已经着手开发了，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尚可。”提埃淡淡的道。 墨元点点头：“我还要去找莫尼克，你给我个授权，我把苏子调到他名下去。以后便让苏子陪伴着叶灵小姐，也好和她作伴。只有虫族陪着她，实在无法让我放心。” 两人又交谈一番，提埃切断通讯。 他又独自站立良久，才收起智能终端，走出了暖阁。 大约又过了十五分钟，起居室的门推开，联邦军政首长，有着红虎之称的女将军从门外走进来。她似乎刚刚做完训练，暗红色的发丝束拢在脑后。她走进门，目光从提埃身上划过。在首位上坐下，随后指着一旁的座椅：“坐。” “向您致意，长官。”提埃并未动作，他依然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语气平淡的说道。 萨丽收回手，她静静的与提埃对视，良久，军政首长问道：“很久不见了，提埃。你从昨夜便守在这里。这一次，你又是为何而来呢？” 第56章 图穷 为何而来？ 提埃沉默不语，军政首长的目光并不严厉，却无声的拷问着他。 良久，他平静的回答道：“我为理想而来。” “理想，”萨丽重复着这个词：“听起来很不错。可是莫里，这是你第一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她站起身来，走到了落地窗前，提埃微微躬身让开位置，军政手掌背手而立：“第一次是在你入伍的时候，我问你为何而来，你回答：为了参军。” “第二次是执行探索任务，你回答：为了远征。” 她转过身，目光锋利如刀：“而这一次，你告诉我，是为了——理想。” “你的理想是什么，提埃。” “贯彻信念，”提埃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他的声音十分的冷静，仿佛在诉说一个事实：“我为了我的信念而来，首长。” 萨丽盯着他，两人无声的对视，良久，她似乎轻笑一声，小幅度的摇了摇头：“提埃，你改变了。” 她意有所指：“从前的你，冷漠、谨慎；严格的恪守着中立，绝不涉足斗争当中。而现在，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已经不安于现状。” “……” 提埃没有回答，萨丽也仿佛根本没打算听他的答案，她继续说道：“这次看到你，我非常吃惊。我没有料到，短短的时间里，你会改变这么多。” “简直像是，从猛兽——变成了家犬。” 萨丽不再说话，寂静蔓延着。良久，她问道：“你的信念，是出自本心吗。” “是。” “真是干脆，”萨丽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你的祖父近来如何。” “祖父大人一切安好。” “那么，”她毫无预兆的转移了话题：“你要如何破解这混乱的局面呢。” 萨丽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提埃却沉默良久。才缓缓的说道：“肢解，奉氏。” 萨丽蓦然转身，紧紧的盯着他：“奉氏？莫里，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提埃朝她躬身行礼：“首长大人，保守派内部早已势成水火。” “请恕我直言，”提埃表情不变，他仿佛是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您也早已对奉氏厌烦不已。” 萨丽轻哼一声：“年轻人，不要擅自揣测别人的想法。” “奉氏是能源大亨，”提埃的声音像是深潭下的水流：“这个家族，兴起于新纪元之后，牢牢把持了能源产业。若不将能源握在手中，奉氏随时可以卡住军队的脖子。” “您当年犯了一个错误，”提埃冷静的说道：“您不该与燕氏彻底决裂。燕氏的手中握着联邦五分之一的军火产出。而您低估了燕氏壮士断腕的决心。在保守派内部遭受打击之后，燕氏竟然能当机立断，转投改革派，从此改革派再也不是只有钱、却无兵的肥肉。” “说下去。”萨丽淡淡道。 “改革派有燕氏加入，如虎添翼，而保守派，却因为奉氏处处制肘，”提埃继续说道：“您过于专注党派内部的斗争，没能在第一时间扼杀掉改革派兴起的势头，让鹤云锦一朝得势，把分散的力量凝聚成一个能够与保守派分庭抗礼的政党。” 提埃停下话，萨丽也没有出声，沉默蔓延着。 窗外下起了雨，初现的朝阳被阴云遮蔽，雨点打在落地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雨声之中，提埃的话语仿若惊雷：“属下斗胆，您即将重启战争税。” “不错，”萨丽坦然道：“是时候割掉改革派的肥肉了。” “这是一个机会，”提埃说道：“推行战争税的同时，将能源的控制权收回，把奉氏彻底抹杀。在他们成为下一个燕氏之前。” 他俯下身，仿佛恭敬行礼：“这一次，您可以亲手纠正曾经的错误，让保守派再次完全回归您的掌握之下。” “你说得都很对，”萨丽看着窗外的阴云，淡淡的说道，忽然她转身，紧紧盯住提埃：“可是莫里，一直以来坚守中立的你突然要加入保守派，甚至如此热切的为保守派出谋划策？你的信念，究竟是什么。” 提埃直起身，他回望着军政首长：“我所愿——唯有，一个忠诚、统一、富饶的联邦。” 轰 天边落下一道雷光，淅沥的雨声中，第一声秋雷响起。从军政首长的宅邸，到联邦国议会大楼，都笼罩在一片萧瑟之中。雨声渐渐密集，哨兵匆忙的降下旗帜，那代表着联邦统一意志的鲜艳旗帜，从旗杆飘落时，一个虚拟的投影出现在国会门前。 “您是，三神星系的执行官？”国会门前的侍从一眼认出了来者的身份，连忙问好：“您怎么会以虚影来到国会。” 付萨身穿白色的礼服，胸口别着新鲜的兰樱花枝，对侍从微微一笑：“我接到通知，军政首长大人要召集所有议会成员。三神星系偏远，我只好以虚拟投影的方式来参与了。” “确实是有这么回事，不久前才发出的消息，”侍从点点头，又连忙撑开伞，为付萨遮挡着雨水，哪怕他只是个投影：“您不用担心，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往年这样突然召开的会议，不少偏远星系的执行官也是以投影参与的。” 付萨微微一笑，侍从撑着伞，陪着他站在国会的台阶上，很快有车队陆续驶来，付萨唇边的笑容不变，看着一队使用菱形晶体作为标志的车队在国会大厦前停住。 随从们陆续从车辆中钻出，排成两列，车门打开，一名外表看起来大约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下，立刻便有侍从为他撑起伞，男子穿着极其考究的礼服，手中握着宝石的权杖，他的脸颊边也有一枚菱形晶体，颜色比付萨稍浅。 男子的目光一扫，便看到了立于台阶上的付萨，他似乎是一怔，随后他皱起眉，顿时流露出一种贵族式的嘲讽——尖酸、刻薄、以及恶毒，犹如看到了最低贱之物，用一个皱眉和稍抬下巴的动作，淋漓尽致的了出来。 付萨唇边的笑容稍微加深了一些，他扬声道：“族长大人，好久不见，不知近来可好？” 这名男子便是如今的奉氏族长，奉余，他轻轻掸着衣领，仿佛要掸掉什么灰尘，他对付萨的问候充耳不闻，目不斜视的朝议会堂走去，经过付萨身边时，他仿佛随口丢下一句：“真让我吃惊，什么样的东西都能站在议会大厦前了。” “……” 奉氏成员次第经过，将付萨视之无物，国会的大门打开，又砰然合起。替付萨撑伞的侍从尴尬不已，小心的说道：“长官，您现在要进去吗？” “不了，”付萨仿佛心情很好，一点也没有难堪的意思：“还不到时候。” 他对侍从微微一笑：“国会的客舍中也有投影连接，请带我过去吧。” “是。” 细雨之中，不时有人前来，很快议会堂便坐满了人。燕氏的席位上白光微闪，随后燕徊之的投影出现在议会堂里。 燕氏的座位刚好和奉氏相邻，奉余偏过身，与燕徊之问好：“燕族长，别来无恙？” 燕徊之的模样有些奇怪，他的眼睛下挂着两道乌青，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听到奉余的话，他愣了片刻，才慢慢的说道：“我很好，多谢奉余兄关心。” 奉余矜持的一笑：“燕族长似乎有些疲惫，可是族中事物繁杂。” 燕徊之长叹一声，仿佛奉余随口的敷衍说到了他的心坎里，热切的回应着：“确实如此，不知奉余兄可有指教，也好让我瞻仰一下奉余兄治家之道的风采。” 奉余轻轻皱眉，他将手交叠起来，目光转像礼台：“恐怕不能和燕族长讨教了，首长大人已经来了。” 萨丽换上了军队的制服，暗红的发丝整齐的梳拢在脑后，走到了礼台上，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顿时议会堂中窃窃私语的议论声消失了，无论改革派还是保守派，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军政首长收回目光，冷淡的向众人问候：“我的同僚们，今日突然召集你们，让你们从各自的属地前来，那么，我就不说废话了。” 她举起手，仿佛要握住什么：“我宣布，从今日起，联邦进入战争状态，财政优先调拨军队，战争税重新开放。” 她的话音刚落，议会堂顿时一片哗然。改革派的议席上，一人粘起来，毫不客气的说道：“萨丽首长，您做出的决定恐怕不具备法律效应，鹤首长正在边疆远游，并不知晓此事。两位首长不如先行磋商，再来宣布决定。” 萨丽冷淡的扫了他一眼，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两名警卫突然上前，按着他坐下。 “放开我，”议员挣扎着：“您要做什么，萨丽首长，神圣的议会中，怎么可以有如此暴力的行为！” “除此之外，”萨丽缓缓说道：“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她停下了话，对着礼台下方一人说：“莫里，你来。” “是他！”燕徊之低声叫道。 “第五军的指挥官……”奉余微微皱眉。 会议厅里又响起了窃窃私语，不少人神情迷茫。尤其是中立一派，看到提埃自然的走上礼台，并与萨丽互相点头致意，震惊得瞪圆了眼睛。 “莫里提埃……他不是中立阵营的吗。” “难道保守派要统一军部。” “第五军新发现的生命星系怎么样了，听说资委会的调研团还没回来。” 提埃站在礼台上，他并不制止议会厅里的议论，等到嗡嗡的讨论声逐渐消失，他双手按住礼台，沉声道：“首先，向我的同僚——保守派的各位问好。” “接着，”他的目光，移到了奉余的身上，平静的说道：“由于战争需要，军部将收回能源的开采以及配送权，从即日起生效。” 满室寂静。 “莫里提埃！”奉余猛然站起身，手重重的拍在桌上：“你他妈说什么！” 他手指向提埃，愤怒的道：“你竟然敢！” “奉族长为何如此激动，”提埃语气意味不明：“军部只是要收回能源的控制权而已，与奉氏何干。” “闭嘴，别装模作样，”奉余摘掉自己的手套，重重的扔到桌面上：“首长，我奉氏绝不接受这条禁令，若您一意孤行，那么我们就只好采取比较激烈的抗议方式……” 他的话没说完。 奉余身边一名奉氏成员面色古怪的站了起来。奉余的话语一滞，语气不耐的说道：“你站起来做什么，坐下。” 那名奉氏成员无声的瞥了他一眼，突然他抬起手—— 砰！ 枪声响起，一束能量将礼台炸成了碎片！ “你疯了！”奉余一把按倒开枪的奉氏成员，短短时间里，他居然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连忙抬头去看萨丽：“首长大人，不——” “这就是奉族长所谓的“比较激烈的抗议方式”吗？“提埃挥开烟尘：“奉氏居然敢携带枪支进入议会堂，简直无法无天。” “住嘴。”奉余面色狰狞，他一把抢过枪，砰！他直接打穿了那名奉氏成员的头颅。鲜红的血顿时淌满桌面，两旁的议员尖叫着躲避。 “莫里提埃，你这个混蛋，”奉余喊道：“是你设计好的吧！” 提埃的唇边泛起一个冷笑：“奉族长此话从何说起，你已经亲手结果了开枪之人的性命，莫非是做贼心虚？” 奉余犹如遭到当头棒喝，又像冬日迎面而来一桶冷水，愤怒稍稍减退，理智终于回来，他不可置信的看向随手打死人，简直无法相信他自己会犯下如此大错。 “我……”他语气急促，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提埃抬起手：“那么，诸位还有什么话要说。” “有，”军部第二集团军指挥官站起身：“敢问第五军指挥官，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这是军部的大事，”第三集团军指挥官也说道：“为何由你来宣布。” 提埃冷眼看着他们，并不理睬：“如果没有别的意见，从即刻开始实行战争税和能源分配新方案……” “不，”奉余蓦然道：“我奉氏绝不同意！” 奉氏的成员全部站了起来，刷刷的声响不绝于耳，警卫迅速的聚集过来，呈相峙之势。奉余擦掉脸上的汗，又恢复了冷静，重复道：“请恕我无法接受。” 提埃看着他，微微一笑—— 嗒。 国会大厦旁的客舍里，付萨放下了茶杯，精美的器皿投影消失了，他安然的端坐在软椅上，撑着脸颊，仿佛看到了什么美妙的情景，露出一个微笑。 侍从有些不安的陪伴着他：“大人……会议已经开始，您……” 付萨挥手制止了他的话，他似乎想起什么，微笑着说道：“族长大人，一向胆怯。别人以为奉氏煊赫，声势滔天。实际上不过是一条吠得比较大声的狗。” 侍从吓得半死：“大、大人……” “二十年前，你可以妥协，让我做个替死鬼，”付萨眯起眼睛，不知在和谁说话：“不过如今，奉氏却已经走入死角，就算想要做条狗，也已被主人所厌烦……你又会有怎样美妙的下场呢。我的……” “父亲。” 砰！ 一声巨响。 “发生了什么事情！”侍从慌忙朝窗外看去，只见会议堂的大门被轰开了半扇，滚滚浓烟从门里涌出，红光不时闪烁，随后枪声大作，砰砰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会议厅里此刻犹如战场，序列等级比较低的改革派成员抱头躲避着，尖叫声此起彼伏，犹如海潮，军部的成员们大多身手敏捷，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着躲避，萨丽坐在第一排的首席，对会议厅的战斗似无所觉，冷眼看着腕表。 提埃一枪射穿了奉余的胸口，奉氏族长捂着胸倒下了，暂时还没死，倚在座位上奄奄一息。 “奉余兄！”燕徊之吓得不轻，忘记了自己是个投影，伸手想去扶起奉余，一束激光射来，他连忙躲闪，激光击中了他的席位，燕徊之的身影一阵扭曲，被强制退出了投影。 一阵晕眩，燕徊之睁开眼睛，入目是描绘着飞龙的天顶，他揉按着眉心，半晌才稍微平复了心中翻涌的情绪。从设备舱里翻身坐起。 燕氏的侍从立刻就给他递上一杯掺了高浓度营养液的古龙兰酒，燕徊之一口喝下，随后他匆忙走出了门。 “可恶……”他喃喃自语，快步走出了起居室：“萨丽那女人要搞什么鬼，不行，我得找长老们商量一下……” “大哥，”燕凛玉站在回廊上，正在喂食着水池里的锦鲤，看到燕徊之，他远远的唤了一句：“您要去哪里。” 燕徊之的脚步停下了：“哦，是小玉……你还在这里看鱼吗。” “是啊，”燕凛玉微笑着说道：“再不看看它们，就没机会再看啦。” 燕徊之皱起眉，他有些奇怪，却听燕凛玉又问：“大哥这是要去做什么。” “出大事了，”燕徊之语气沉沉：“莫里提埃宣布要收回能源控制权，在议会上打伤了奉氏的族长。” 燕凛玉撒着鱼食的手一顿：“这，确实是大事情呢……” “大人的事情你不要参合，”燕徊之不耐烦的道：“对了，前几天，你跟燕十三那个狂徒决斗，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他最近很不对劲。” “那天啊，”燕凛玉又开始播撒鱼食，轻声道：“从天上……走下来一位女神姐姐。”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情，满脸都是笑意了：“她让凛玉，感觉到了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刻。” 燕徊之表情古怪的看着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说什么？” 燕凛玉轻笑一声：“大哥不是还有事情吗。” “也对，”燕徊之点点头，又吩咐道：“你别再玩鱼了，好好训练，你已经突破在即，别为闲杂事情耽误了自己的前途。” 燕凛玉只是微笑，他点了点头：“都听大哥的。” 等到燕徊之的身影消失了，燕凛玉将一罐鱼食全部洒进水中，不一会儿，撑死的锦鲤翻着肚皮浮上了水面。 他微笑着喃喃自语：“大哥啊……有时候，我很羡慕你。能够这样无知无觉去送死，也算是种幸福了吧。哥哥大人会用什么样的方法处死你呢……” 他的背后展开一对蝠翼，比燕夙玉的稍微小些：“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大哥，为我争取了不少时间呢。” 他穿破云层，飞快的消失在了天际。 燕氏的主宅犹如宫殿，燕徊之匆忙走了半晌，才想起来呼叫通讯飞艇。他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才在座位上闭眼片刻，便感觉到飞艇一阵颤动，居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燕徊之皱眉：“已经到了吗。” 他睁开眼睛，飞艇里空无一人。燕徊之有些诧异的走下旋梯，顿时被一片暗金的闪光刺得微微眯起了眼。 他稍微偏头，这才发现——那居然是燕夙玉蛇尾上鳞片的反光。 “燕团长……”燕徊之有些惊诧，他环顾四周，发现他被飞艇带到了一个庭院里，一片开满了睡莲的水池旁，燕夙玉躺在藤椅上，保持着半转换的形态，没骨头似的倚靠着巨大的软枕， 他的胸前挂着一枚玉片，缀以精致的暗金络子，燕夙玉一只手握着玉片，缓缓的抚摸着。听到响动，他抬起头，看向了燕徊之，不带一丝感情的微笑着。 这巨大的庭院里，除了他之外，竟然再无一人。 “燕团长，”他语气不善道：“我有要紧的事务，要和长老们商议，你为何中途劫持我的飞艇。” 燕夙玉将玉符贴在额头，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他仰起脖子，喉结随着他的笑声颤动着：“要紧的事？” “你还不知道吧，”燕徊之用一种略微矜持的傲慢口吻说道：“我才从议会中回来，萨丽……那个女人，她提拔了一个疯子，宣布要推行战争税，还要收回能源的控制权，他们甚至把奉氏的族长……” 燕夙玉伸出一只手：“嘘——” 一道狂风蓦然将燕徊之扫进了池水中。 “咳，”燕徊之呛了满嘴的水，他愤怒的喊到：“燕夙玉你——” 噗通，一句话没说完，他又被按进了水里。 “唔——”水面剧烈的波动着，燕徊之的双手牢牢的撑住了池边，将他的身体抬出了水面，却怎么也无法将头从水中□□。气泡翻滚着，燕夙玉从藤椅上滑下来，他游到了池边，轻轻的说道：“看在你是我大哥的份上，让你体面的死去吧。” 他在池边盘下，伸手摘下一朵洁白的睡莲：“这么些年，我们兄弟之间的恩怨，就在今日了结吧。你送我的那些侍女侍从，我都已经让他们去陪你了，如此之多的眼线和暗桩，想必他们能够好好的和你讨论一下，你是多么的愚蠢。” 咕噜，水底下传来燕徊之模糊的求饶声：“饶了我……” “这样可不太好看，我的大哥，”燕夙玉漠然的看着他挣扎：“你已经没用了，萨丽撕破了脸，战争就要来临，我怎么能允许你还活着，握住胥燕星三分之一的统治权。” “已经没有必要分权了。以后燕氏，我说了算。” 改造人的身体素质远超人类，燕徊之剧烈的挣扎着，他绝望的捶打着土地，按在地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扭曲骨折、鲜血淋漓，却无法让他抬起头，呼吸一口救命的空气。 天光渐暗，水声逐渐停止了，燕夙玉握着玉符轻轻一吻，随后狂风袭来，卷起泥土，缓慢的填埋了水池。 莲花从燕夙玉的掌心飘下，落在泥土上：“晚安，大哥。” 等到光线完全被夜色吞没，燕夙玉走出庭院，数名全副武装的烟云成员跪在庭院外。 “燕凛玉呢。” “已经离开了胥燕星系。” 燕夙玉微微眯起眼睛：“他逃得倒是快，罢了，不过一个小卒子。” “走吧，”燕夙玉微笑道：“歇了这么久，是时候重新出征了。” =======【唔，本章掉落小剧场，么么哒(づ￣ 3￣)づ】===== 第57章 斗争哲学·上 自从宇宙飞船成为主要的交通工具，大部分飞船顶层的起居室，都会有一个观景台，一面墙壁完全由透明的晶壁制造，好让有资格入住顶层的尊贵客人，欣赏群星美景。 但是像天霄号这样，整个观景台全部透明的，还是极为罕见的。 付萨捧着一瓶葡萄酒，站在天霄号的观景台外，颇为赞叹的看着，他挥手让侍从们退下，亲自端着两个高脚杯走上了观景台。 鹤云锦站在晶壁前，目视着浩淼星空，他今天穿着制服，纯白色的修身华服上，并列着两排黑色的宝石纽扣，他犹如置身星河，星辰的辉光从数万、数十万光年之外遥远的传来，仿佛只为了衬托他。 “鹤首长今日可好，”付萨走到晶壁前，他微微招手，便飞来一个通体透明的水晶酒座，他将葡萄酒放在酒座上，亲自倒了一杯，递给鹤云锦：“这是新开瓶的二十年陈酿，鹤首长可要品鉴一番。” 鹤云锦这才转开了目光，他接过酒杯，于是付萨便也不在说话，两个酒杯轻轻一碰，随后他们一同看着晶壁外的星河。 半晌，付萨放下酒杯，似乎赞叹一般：“站在这透明的观景台，就像是步入了宇宙之中，真是难得的体验啊。” “付萨长官的心情似乎不错，”鹤云锦将酒杯握在手里，鲜艳的葡萄酒仿佛捧在他掌心的红宝石：“发生了什么好事情吗。” “见识到了一场不错的戏码，”付萨微笑道：“就在国会搭大厦里。” 他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不知鹤首长，对于联邦重启战争税的事情怎么看。” 鹤云锦微微一笑：“这世间大多数法令，在没有真正实施之前，不过是一纸空文。” 付萨兴致勃勃的问：“首长大人要阻止这个法令吗。” “我对于细枝末节的纠缠并没有兴趣，”鹤云锦道，他举起酒杯，对着付萨致意：“很不错的葡萄酒，付萨长官的眼光一如既往的老辣。” “首长大人谬赞，”付萨哈哈一笑，他仰头饮尽杯中之酒，唇边沾着些许的酒珠，他便噙着这鲜艳如血的酒微笑：“再好的陈酿，也要有欣赏它的人才能发挥出价值。能被鹤首长称赞，是它的幸运。” 天霄号一阵轻颤，付萨的笑容收起，他有些诧异的看着晶壁外的星河，缓缓驶来一艘巨大的军舰。 “这是，烽烟号？”付萨放下酒杯：“哦，多么壮观的军舰啊。” 悬停在天霄号旁的军舰，体积犹如一颗小行星，代表着烟云佣兵团的标志涂在军舰的外壁，在星辉的照耀中闪烁着暗金的光芒——这才是烟云真正的母舰。燕夙玉的座驾。 两舰对接稳定之后不久，起居室的门打开，燕夙玉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只身一人，径直走向了观景台，踏上那透明的地面，他才仿佛看到了付萨，漫不经心的问候道：“这位便是三神星系的指挥官吧。” 即便是付萨，也一时间被燕夙玉的容颜所慑，听到他的话，才总算是回过神来，连忙微笑道：“燕团长，久仰了。在下对燕团长神往已久，没想到今日能够与你亲见。实在是荣幸之至。” 他殷勤的倒了一杯酒递过去，又寒暄道：“燕团长所佩戴的，是玉石吧？在下记得人类帝国非常盛行佩戴，看您的玉石成色，必然是玉中极品。” 他赞叹道：“您的眼光果然不俗。” 鹤云锦也一并看向了燕夙玉的胸口，他一眼便看到一枚暗金的络子，缀在一片上等的白玉下，被燕夙玉悬挂在胸口。 “十三，”鹤云锦也问道：“这个是什么。” 燕夙玉接过付萨递来的酒，却并不喝掉。他的唇边勾起一抹笑容，伸手轻轻搅着络子的流苏，眼睛微微眯着，仿佛异常愉悦：“这个吗？这是我的定情信物。” “……” 观景台一时寂静。 还是付萨最先反应过来，他有些夸张的笑着：“看来燕团长有了心上人？不知是哪家的贵女。” 燕夙玉却伸出一小截蛇信，上下舞动着，似乎在收集信息，半晌，他有些疑惑的喃喃自语：“奇怪，为何总觉得到了这里，气息更浓郁了一下……” “燕团长？” 燕夙玉回过神，他解开了外套的扣子，将玉符慢条斯理的收进去，又重新扣上，然后他端起酒，很是优雅的品尝着。 这下连付萨也说不出话来了。沉默半晌，他对鹤云锦道：“想必首长大人还有事情要和燕团长商议，在下就不便过多打扰了。下次再陪您一起观赏这星河盛景。” 鹤云锦对他举杯，付萨优雅的欠身行礼，便带着得体的微笑，离开了起居室。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燕夙玉放下酒杯，若有所思道：“这个人……野心不小。” “有野心是件好事，”鹤云锦淡淡道：“就怕他别无所求。” “哦，”燕夙玉也没怎么在意：“看来你已经做好了打算？” “我的意志从未改变，”鹤云锦看向茫茫星河：“唯有鲜血，才能洗礼新生。” 燕夙玉抿着唇，半晌他说道：“我已经将胥燕星的权利全部收回了。” “你早该下定决心，”鹤云锦毫无意外：“终归要走到这一步，又何必犹豫。十三，你浪费了十年时间。” “你以为我是心软吗，”燕夙玉轻哼一声：“我只是不想去处理那些俗务罢了，我大哥虽然蠢，在庶务上倒还干得不错。” 他自己停下了话，不言不语的斟了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了起来。 过了片刻，他解开外套，拿出了玉符，放在手中摩挲着。 于是鹤云锦就冷眼看着他把玉符拿出来摸摸，又放回去，再拿出来，再放回去…… “十三，”鹤云锦问道：“你手里的是什么。” 燕夙玉立刻就露出笑容：“这是秘密。” “……” “不过告诉你也无妨，”燕夙玉又说道，他的睫毛轻颤着：“……我，遇到了一个，非常可爱的爱慕者。” “……爱慕者？” “是啊，”燕夙玉理所当然的说道，唇边的微笑一直没有消失：“她喜欢我的脸，第一次见面就伸手抚摸。不过也是很正常的。毕竟我如此美丽。”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皱眉道：“不过她也太鲁莽了，怎么能选择那样的方式来见我……伤到了自己该怎么办。” 鹤云锦将酒杯放下，发出一声轻响：“我还有些事情。稍后让烟云的财政部长来见我。” 燕夙玉依然握着玉片，仿佛没有听见。 鹤云锦又看了他一眼，便离开了起居室。他走到回廊上，挥手对侍从吩咐道：“让暗门去查查，这些日此燕团长都遇到了些什么人。” “大人，”一名侍从单膝跪下：“已经靠近了荒芜星域，是否要偏转航道？” “荒芜星域，”鹤云锦稍微思索了一会：“大六星系吗。” “是。” “偏转吧，”鹤云锦点点头：“多绕些路也无妨。” 军舰群经过荒芜星域，次第消失于黑暗宇宙中。大六星系寂静的躺在无数行星的残骸中，不久，天霄号经过的地方，空间突然犹如融化了一般，一个巨大的虫洞撕裂了宇宙，随后一队军舰从虫洞中驶出，飞快的驶入大六星系。 一道流光从领头的军舰上飞出，在接近小烟星时，流光一分为二，快速的冲进了大气层。速度比军舰快上数倍。 距离地面数千米时，流光陡然停下，两片绚丽的蝶翼挥动着，缓下了速度。赛弥尔悬浮在空中，触角微微挥动，随后他们一齐飞向了废墟城市。 此时正值小烟星的傍晚，柔和的雾光笼罩着第五军护卫队的临时营地，零五正在修理损坏的的医疗器械，一便修理一边抱怨：“大谷，咱们又不是医疗队的，为啥要来做这些。” “这些器械基本不能再使用了，”大谷拍拍手：“似乎是被人暴力的破解过。” “是王虫捏的吗，”零五随口道：“你说女神现在怎么样了，似乎她短时间里穿越了两次空间纽点，莫尼克博士想让她进养护仓，不过那个暗影军团长一直不同意。” “应该还好，”大谷摇摇头：“莫尼克博士也是昏了头，倒漏后遗症唯有充分的按摩舒缓肉体，放养护仓有什么用，连累我们所剩不多的器械被王虫给毁了。” “谁说没用，”零五不满道：“按摩只是理论上更为合适，实际操作起来困难重重，怎样才算是充分释放了肌肉呢？放养护仓总比耽误了好。当然，要是有虫族的治疗茧……” 他目瞪口呆的停下了话，看着天边狂风卷来，两名蝶翼王虫从天而降，径直冲进了营地。 “怎么又来！”零五扔掉手里的钳子：“这是要完啊，都三个王虫了，他们想干嘛，手撕大六星系吗？我好怕！” “他们去了……医疗间，”大谷愣愣道，随后他慌忙跳起来：“不好，他们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来，会引起恐慌的。上次医疗队的看到暗影军团长就吓得不行了。” “喂喂，”零五摇晃着大谷：“你看天上，军舰！是我们的人，我们也来人了！” “……这，”大谷震惊道：“如此之快，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从克拉星域到这里有数十万光年啊！”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倒抽一口气：“莫非是王虫开了虫洞？” 零五深沉的看了他一眼：“兄弟，我越来越怀疑了，咱们难道是跟虫族结盟了吗？” “走，”大谷也扔掉了工具：“我们去医疗间看看。” ==【渣渣作者速度渣并且周末嗨皮的去玩了，小剧场掉落1q左右，依然是万圣节，么么哒】== 第58章 斗争哲学·下 零五昂首阔步冲向医疗间——这是他的想象，事实是，他被沸腾的同僚们折腾坏了。 王虫和增援部队一同降临，第五军护卫队的营地炸开了锅，尤其赛弥尔在众目睽睽之下降临，莫尼克这个名义上的队长不在，零五立刻便被各种疑问轰炸，别说去医疗间了，他连呼吸的空间都快没了。 “副队长，那两小白脸虫族，是王虫吗？虫族又打来了？” “我听说医疗队的之前似乎见过暗影军团的军团长，刺杀了自由星际那孬子总统的那个。” “咱们的舰队怎么跟着王虫一道来了啊，这还打不打了。” “闭嘴，”零五不耐烦的挥舞着手臂，好像赶苍蝇那样：“想送死的尽管去挑衅，不要命了啊你们这些崽子。闲的发慌就去给我做训练。” “报告！”一名哨兵匆忙跑过来：“副队长，增援部队已经抵达，舰队停在大气层外，医疗小组先行降落，已经抵达营地外。” 零五眯起眼睛，他搭着手，果然看到一队重坦卷着烟尘驶来，没等停稳，一名女子便跳下来，飞快的奔进了营地。 “苏医官。”大谷一怔，正要迎上去打个招呼，苏子已经一阵风般的掠过了他，按着零五的肩膀一跃，然后踩着拥挤在一起的护卫队员们，冲向了医疗间。 “诶哟，”零五一个趔趄：“这苏子，也太着急了。” “……”大谷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医疗间的方向皱眉不语。 零五轰走了同僚，和大谷两人蹲在残垣上，改造人的视力很好，他们眼巴巴的瞧着苏子一脚踢破了医疗间的门，过了片刻，一声尖叫响起：“你们这群混蛋！” 苏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自从得知叶灵遭遇了空间倒漏之后，她就心焦不已，冲进医疗间后，她首先便去看叶灵的状态，发现她神情平静，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自我修复，顿时松了口气。 随后她才注意到，叶灵的身下似乎垫着什么东西。 她抬起头，才发现羊绒小毯不仅盖着叶灵，还盖着……王虫。 苏子一眼就看出王虫是将叶灵放在了自己的怀里，她眉头微皱，扬声问道：“白蓝阁下，你硬甲覆体，会让叶灵小姐很不舒服的。” 王虫的充耳不闻，只是一心一意的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女。 “他把硬甲撕了。”苏子正要再说什么，一个声音传来，她转过头去，这才发现莫尼克坐在床边，双手搭在膝盖上，脸色很是萎靡。三条尾巴缠绕在他的腰间，不少地方冒出了毛绒绒的白毛，然而因为主人的情绪问题，看起来仿佛被狗啃了一样，东一块一块西一块。 “养护仓暂时用不上了，你让医疗队的拿去给军队使用吧，还有不少伤员需要治疗。” 然而苏子的眼睛瞪得滚圆：“莫尼克博士！” 莫尼克一惊，头上的耳朵向后撇去，他不解的看向苏子：“怎么了。” 苏子仿佛想要大喊，声音却放得轻之又轻：“您没穿衣服，博士！” “……” “等等，”苏子蓦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白蓝：“王虫脱掉了硬甲，那岂不是……也、也没穿什么！” “对啊，”一道空灵如月光的声音，理所当然的说道，希莲从床上坐起身——他刚才躺在小羊毛毯上，贴在叶灵身边，苏子一时间居然直接将他忽略了过去：“不过还好啦，这里的并不冷。” “这不是温度的问题！”苏子简直崩溃了：“你是谁？”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她，莫尼克就地一滚，一个巨型白猫啪嗒扑倒在了地面上，两只爪子不断的挠着地面：“可恶，忘记了，根本没注意到。” 他只沮丧了不到一秒，又愤怒的趴到了床边：“滚下来，虫族。你这个无耻的家伙！” “我、我也可以抱着叶灵温暖她，”希莲自告奋勇：“我的身体还可以变形，非常的软。” “塞壬你休想。” “为、为什么，我也好想抱着不穿衣服的叶灵……” 苏子觉得自己的神经啪嗒一声断了。 “一群混蛋，”她冲上去，一把撕下巨猫，推搡着踢到一边，又像拎包袱那样，抓着希莲一扔，将他和莫尼克扔成一团，王虫和叶灵躺在一起，有点不好撕，于是苏子居高临下的盯着白蓝：“虫族便是这样服侍主人吗，竟然让叶灵小姐躺在这个可怕的地方，盖着这样一条简陋的毯子，甚至连舒适的睡衣都没有穿！” 白蓝面无表情的举起手，捂住了叶灵的耳朵，他的手掌宽大，仿佛将少女的脸捧在了掌心中。 “苏子，你做什么，”巨猫把希莲踢开，捂着鼻子从地上爬起来，抱怨了一句，立刻就和苏子站到了同一阵线：“白蓝，你这个无耻的家伙，竟然敢这样做，僭越！你这是严重的僭越！” “我不会再放开主人。”白蓝面无表情的说道。 “可恶，”莫尼克咬牙，声音却放得很低：“该死，你敢松手吗。” “我们一起努力，把他拖出来。” “咦，让我也进毯子就好。” 赛弥尔捧着花蜜，从门外走进来：“主人，您醒了吗。” 满室寂静。 白蓝凝视着少女，叶灵表情沉静，双眸睁开，她似乎还未完全清醒，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叶、叶灵，”巨猫蓦然竖起耳朵：“你……你醒了吗。” “太好了，”苏子松了口气：“叶灵小姐，你感觉如何。” “主人。”赛弥尔围上来，小弥的眼中似乎浮动着隐约的水光：“我等已经将所有的空间倒漏全部清理，请您放心。” “这是水晶蔷薇的花蜜，”大弥将手中的器皿递过去：“可以快速为您补充体力。” “……”叶灵一言不发，伸出一条胳膊，仔细揉按着眉心。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希莲立刻就担忧道：“叶灵，你冷吗。” 他伸出手去，想要抱住那条胳膊，口中说道：“我给你暖暖。” 叶灵伸手精准的按住了他，随后她偏过头，对白蓝说道：“我……这里是，小烟星？” ====【小剧场：万圣节三，1q左右】===== 第59章 匕现 陷入深度睡眠之前，叶灵的意识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对于所发生的事情并非全然不知。她沉默了一会，对苏子说道：“苏子，你来了。” “您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叶灵轻声道：“请你们先出去吧。” 等到巨猫和希莲都被苏子一手一个拽了出去后，叶灵掀开毯子坐了起来。 她伸手在空中一抓，一件华光闪烁的法衣便出现在她的手中。衣衫似乎有引力，自动套在了她的身上，腰身收拢，很快便穿戴整齐。 叶灵将毯子替白蓝盖上。轻声问道：“白蓝感觉如何，你扯掉了硬甲，似乎受伤颇多。” 王虫的眼睛似乎睁大了一点，他的触角迟疑的挥动着，半晌，白蓝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主人……您，不惩罚属下吗。” 他银蓝色的目光中似乎有着迷惘：“属下保护不力，又行僭越之举……” “并没有，”叶灵打断了他的话：“我之前没有彻底失去意识，你们救了我，否则我就要窒息而死了。” 叶灵没再说下去。窒息而死是个夸张说法，即便没有任何救助措施，她也能自己慢慢恢复。不过叶灵并不想让人造种族们惶恐，自从上次白蓝在门外跪了两天之后，她便更加注重言行，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她平静的整理着衣领，赛弥尔从后方靠过来，微微躬身：“主人，是否需要我等为您整理仪容。” 叶灵的手一顿：“有劳。” 她很自然的在床榻边坐下，小弥走上前来，伸手捞起她的头发，替她整理着。 “白蓝可好，”叶灵微微转过头：“我这里有不少药物，能够让伤口快速的愈合。” “……”王虫似乎没反应过来，直到叶灵又耐心的问了一遍，他猛然从床榻上弹起来：“多谢主人关心，我已无事。” 于是叶灵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她坐在床榻上，目光似乎放空，若有所思。 小弥握着叶灵发丝的手一顿，王虫们挥舞着触角，互相交流着，谁也没有再说话，白蓝握着硬甲犹豫片刻，便犹如穿衣服那样穿好了硬甲，无声的走到叶灵的身后侍立着。 他的举动有些小心，王虫的硬甲生长比较缓慢，他以蛮力撕扯开硬甲，现在也只是刚刚愈合了身体上的创口而已。 良久，小弥松开手：“已经整理完毕。” “有劳。”叶灵点点头，她站起来，法衣光辉闪烁，犹如一道风般掠出门外。 医疗间的门口站了一圈人。 莫尼克已经恢复了人类形态，穿上了军服，不安的背着手走来走去。听到响动，他抬头一看，有些惊喜的唤道：“叶灵……” 叶灵匆忙应了一声，便如飞鸟掠空，化身白虹，快速的冲上了天空。 “……”莫尼克一时怔然，两道微风掠过，赛弥尔追逐着叶灵的身影远去，王虫绚丽的蝶翼舒展开来，在雾光下变幻出奇瑰的色彩，他们在风中的身姿异常轻盈，很快便缀在了叶灵的身后。所过之处，引起一阵阵的哗然。 “这是怎么了，”苏子担忧道：“叶灵小姐才恢复过来。应该多多休息才是。” 她转头瞥了一眼愣住的莫尼克：“博士，您知道原因吗。” 莫尼克一言不发，突然他狂奔起来，一道烟尘腾飞起，迅速的远去了。他仰头看着叶灵前进的方向，少女似乎目标明确，她犹如流星，朝着雾光泉飞掠而去。 闪烁着微光的花海一阵摇动，叶灵落在月牙上，她的气息微微不稳，望着平滑如镜的潭水，叶灵皱起了眉，一道微光闪过，亥以出现在她的掌中。 叶灵凝神静气，突然一剑挥下，剑气犹如长虹，蓦然割开潭水，雾光破碎，水花迸裂，平静的潭面犹如沸滚一般剧烈的波动起来。 叶灵一剑切下，以剑光为分割点，月牙一裂为二，蓦然分开。被切开的横切面雾光泉汹涌的流淌着，丝丝缕缕黑色的雾气从切面淌出，在虚空中扭曲着。 “主人！”赛弥尔紧随而至，王虫的手臂挥舞，顿时便捏碎了即将成型的空间扭点。叶灵却一言不发，等到黑雾散尽，她俯身从干涸的水潭中捞起一块晶石。 晶石的外观很像莫尼克送给她的虹晶，只是里面似乎凝固了淡淡的黑烟一般，呈现出令人不喜的灰色。 “……”叶灵注视了半晌，将灰色的晶体扔回了潭中。 果然……那不是错觉。 叶灵微微眯起眼睛。莫尼克带她来到潭边时，她并没有察觉。直到穿越空间纽点后，落入了潭水中。 她看向那铺满潭底的灰色晶体，神色冰冷。 这些灰色的晶体，都是被污染的灵石。其中蕴藏着灵气，却异常狂暴。 那已经不属于灵气的范畴了——那是，魔气。 “主人，可是有什么不妥？”赛弥尔俯下身问道。 “这些晶体，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叶灵问道。 王虫的触角挥动着，似乎在和同伴交流，一个身影蓦然飞跃上月牙，莫尼克快速的奔过来，还没停稳，便抢先回答道：“叶灵，你在问虹晶的来历吗。” “这些也是虹晶吗。”叶灵一怔。 莫尼克看了一眼潭底那些灰色的晶体，不由一怔：“这些……” 他俯身拾起一块晶体，皱眉观察着，莫名觉得有些厌恶。很快便又扔回了潭中：“并不是，我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是矿石吗。” “小烟星是否经历过战争？”叶灵又问道，一般来说，灵脉是有可能被死亡、怨恨、尸气之类的所污染的，只是很少见。 王虫们不发一言，莫尼克瞥了他们一眼，点点头：“是的。十几年前这里还算繁华。” 叶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些晶体应该是战争后才出现的，你们退后一点。” 莫尼克依言退后，赛弥尔挥动双翼浮在空中。叶灵看了他们一眼，亥以蓦然鸣动，金色的剑气交织如雨，魔晶笼罩在剑气中，哀鸣着化为了齑粉。 月牙顿时像被咬掉了一块，地面不堪重负般崩裂，从天空中坠落。叶灵冷静的凝视着魔晶在风中消散，收起了亥以，对人造种族说：“我想独自呆一会，还请诸位离开。” 大弥的触角僵立在头顶，叶灵又转过身，对他们微微一笑：“没事，别担心。一会就好。” “……”王虫躬身行礼，展开双翼，无声的退下了。莫尼克担忧的看了一眼叶灵，纵然有满腹疑问，却并不敢询问她。 等到他们的身影远去，叶灵在碎裂的潭边盘腿坐下，月牙不断的坠落，最终摔落在地上，雾光飞溅，交织成瑰丽的极光带。 叶灵端坐了半晌，突然，她一拳捶在地上。 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强烈的不甘。 “为什么，居然是魔气。”叶灵捶打着地面，再也没有往日的平静，她蓦然将自己摔进花海，仰面躺着，一手抚起发丝，顿时一头青丝散乱。 她无意识的揉了半晌，才皱着眉松开手，手臂啪嗒摔在花丛里。 穿越空间纽点之后，她见到了打伤莫尼克之人，如此大好时机，她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拔出亥以都做不到！ 她竟然如此无能。 “燕夙玉……”叶灵微微眯起眼睛，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下次再见面……” 定然将你斩于剑下。 叶灵又一个人皱眉揉搓了半天无辜的花草，才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她站起身，法衣光辉闪烁，顿时清理掉了所有的污渍。 她正准备走下月牙，却见手腕上光芒闪动，一个通讯请求微弱的接入，因为荒芜星域信号不稳的缘故，仿佛随时会断掉。 叶灵连忙接入通讯，提埃的面容便跳了出来。 提埃今日的穿着格外的考究，身上挂着一条金色的绶带，他坐在宽敞的车里，双手交叠着，似乎是匆忙间做出与她通讯的决定。 “叶灵，”提埃开口：“向你问候。” “提埃阁下，好久不见。”叶灵微微一笑。 提埃似乎仔细的打量着她，半晌，他才松了口气：“你没有事就好……” 他的声音犹如低喃：“怎么一个人，心情不好吗。” “没什么，”叶灵难得开了个玩笑：“多谢提埃阁下关心，你的语气，真像我的父亲。充满了长辈的关怀。” 提埃支起双手：“……我的年纪，比你大上许多，不敢以你的长辈自居，但如果你有什么烦恼，不妨说给我听。” “没什么，”叶灵低下头，她又重新坐回了花丛中：“说起来，提埃阁下近来可好？你看起似乎憔悴了一些。” 提埃似乎轻轻的叹了口气。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居然露出一点笑容：“我很好。” 男子的声音轻轻的，他冰灰色的眼眸里再没有面对敌人时的冷酷，只剩下脉脉的温和：“别把事情都藏在心里。只要你说，我愿意为你解决任何烦恼。” 叶灵一怔。她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看着提埃，男子的神情很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谢谢……”叶灵摇摇头：“不过，我想自己来。” 她停下话，轻轻眨了眨眼睛：“而且，提埃阁下也喜欢藏着心事，什么都不肯告诉别人。这下居然来指教我了。” “……”提埃一时语塞。他确实隐瞒了叶灵很多事情，别的不说，叶灵只要踏上小烟星，就能明白所谓莫尼克前去寻找植物标本之类的借口多么站不住脚。 “莫尼克和我谈了一些事情，”叶灵又说道：“关于他的身世，以及这次他出行的目的。” 提埃表情不变，手却蓦然收紧。 “他似乎是作为诱饵？”叶灵慢慢的问道。 “是……”提埃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身份特殊……所以……” 他用目光无声的注视着叶灵，那个一向体贴的少女这次却只是笑吟吟的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提埃无可奈何。只好说道：“我确实提议由他去做诱饵。” 叶灵乘胜追击：“可以和我详细说说吗，你们似乎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也许我能帮你。”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莫尼克这次受伤不轻，可见诱饵一事危险太大，提埃阁下真是狠心啊。” “……”提埃有些不自然的动了动，他半晌才道：“你……变得活泼了很多。” “有吗，”叶灵微微挑眉——这个动作提埃还是第一次在叶灵身上看到，随即他便听到了更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你讨厌我这样？” “不，我……” “哈哈，”叶灵突然笑出声来，她居然仰起头，清脆的笑声连绵不绝，半晌，她才停下笑容，慢慢擦掉了笑出来的眼泪：“抱歉，让你受惊了。” 她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温和的笑着：“……谢谢你，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提埃沉默不语，他有些疑惑，但是明智的没有多问。等到叶灵的情绪稳定了，他松开交叠的手，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通讯屏中少女眉头一皱，似乎一脸惊讶：“提埃，小心！” 提埃一怔，下一秒，他凭借强大的反应速度，猛然破门而出，从高速行驶的车辆上滚下来，一直撞到了路边的护栏，而他所乘坐的车辆漂移着，一枚炮弹从天边飞来，击中了车的驾驶室，顿时一声轰鸣，滚滚的浓烟中，车辆化作一堆灰烬。 通讯屏晃动着，叶灵站起身来，焦急道：“小心，又过来了！” 车队已经行进到了一个立交桥上，桥下就是汹涌的河水。提埃迅速的站稳了身体，数枚炮弹从天边袭来，车队顿时散开了阵型，一个身影从前方的车辆中猛然跃出，大喊一声：“全队散开，躲避袭击。” 提埃匆忙的看了一眼——那是萨丽，他正要和军政首长一道前往奉氏主宅。前些日子奉余被击中了胸口，吊着一口气逃回了奉氏的地盘，这几天他忙着收编奉氏名下的能源企业，倒让他苟延残喘到现在。 萨丽的头发全部散开，她暗红色的发丝在风中飞舞着，居然犹如烈焰一般熠熠生辉起来，军政首长怒啸一声，猛然扑向了暗处的敌人。 伪装光谱破开，吊在桥架上的袭击者现出身型，他们的数量并不多，其中一人还没做出反击，便被军政首长拗断了脖子。 “提埃，自己小心。”萨丽喊道：“往你那边去了！” 提埃就地一滚，躲开数道激光，顺手挂掉了通讯，他拔出枪，一边在车辆间穿行着，一边开枪回击。 “来得可真快……”他轻声的自言自语。 肢解奉氏，必然会引起反弹。 提埃嘴角挂着一个冷笑，将飞在天空中扛着炮筒的蒙面人击落。他倒是没打算留下活口审问，左右不过是党内的反对者、奉氏残余势力的挣扎、想趁机吃成果的投机者；现在只要抢占先机，赶在鹤云锦回来之前，让一切既成定局，他就握住了胜利的钥匙！ 提埃的身躯仿佛化出了残影，他高速移动着，逐一击落了现身的袭击者，脚下的大桥却一阵颤抖，随后从中猛然断裂！ 从大桥的断裂口开始，整座磁悬浮桥梁一截一截的崩裂，能源飞快的流失。 “不好，这里要爆炸了，”萨丽大声说：“放弃车辆，往回撤退。” 提埃刚要动身，突然一股可怕的战栗笼罩了他，顾不得多想，他快速扑向一旁，随后耳边响起了轰然的炸裂声。 狙击手！提埃咬牙，低笑一声：“保守派真是让人渗透得一干二净，在首都辉月星，竟然能安排狙击手袭击首长的车队。” 第二束冷枪随之而来，提埃躲闪到哪里，狙击的落地就跟到哪里。 “提埃，小心！”萨丽喊到。 一声枪响，提埃连忙躲避，却蓦然发现不对—— 他震惊的回过头，只见躲藏在大桥边的袭击者从伪装光谱里现身，那枪声掩藏在狙击手制造的假象里，击中了萨丽的胸口。 军政首长的前胸爆开了一蓬血花。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笑起来，随后她怒吼着，一掌拍碎了袭击者的天灵盖。 “萨丽首长。”惊呼声接连响起。提埃连忙向萨丽靠拢，那犹如跗骨之蛆的狙击再度密集了起来，仿佛阻止他一般。 萨丽的身躯摇晃着，她仿佛不甘心就此倒下，突然间她仰头发出一声厉啸，啸声穿破云层，她的红发犹如燃烧一般，身躯快速膨胀，一头红色的猛虎从桥面上高高跃起，口中吐出一道耀眼的红光，犹如能量炮一般，横扫向将远处狙击手藏身的高楼。 那一整片建筑，仿佛被蒸发了一般，彻底的从大地上被抹掉。 红色的光芒遮天蔽日，曾经名震宇宙的联邦红虎，似乎又现身于战场。威风凛凛，永不言败。 密集的枪炮声停止了，大桥寸寸碎裂，红虎摇晃着，一路洒下鲜血。 “首长！”提埃狂奔到了萨丽身边，他抱着一丝侥幸，去看她的伤势。 “别看了……”红虎依然屹立着，并不倒下，她仿佛是自嘲一般笑了起来：“我……居然会如此轻易的，被击中要害，真是老了啊。” 她仰起头，看着天边的红日：“我只输了两次，第一次是输给王虫，第二次……居然是输给一个我看不起的小辈。这一次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大量的鲜血从红虎的口鼻中涌出，提埃站在她身边，半身都沾染了她的鲜血，仿佛成了一个血人。 红虎低下头，威严的看着他：“提埃，记住……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理想，你是个军人。” 她抬起一只爪子，仿佛要用尽力气，握住流失的生命：“作为军人，你要……永远、向前……为联邦，开拓更多的土地，更为……光明的前程。” 她的声音微弱下去，巨大的爪子砰然垂落。红虎垂下了她的头颅，站着闭上了眼睛。 碎裂的巨石落入汹涌的河流里，大桥哀鸣着，提埃默默的摘下了军帽，向着军政首长致意。桥面终于彻底崩裂，红虎和众多毁弃的车辆一起，坠入了滚滚河流之中。 提埃握着桥栏吊着身躯，他的心情极为复杂：“竟然是冲着萨丽来的吗。” 远处警笛轰鸣，提埃最后看了一眼汹涌的河水，红虎的身躯已经完全看不到了。他微微抿唇，跳到了岸边。 桥面下的阴影里，快速飞出一个影子。没入了河边茂盛的水草中。‘ 燕凛玉笑眯眯的拍掉头上的灰土，自言自语着：“真是不枉费我拼命赶来辉月……一来就能遇到这样好的机会。” 他看了一眼远处才飞过来的警用飞艇：“真遗憾……要让你们扑个空了，军政首长的遗体，我就收下了。” 第60章 狂月之红 啪嗒。 一枚棋子落在交错的黑白界限上。 红真微笑着支着双手，双瞳鲜红如血，看着摆放在他面前的棋盘。 那上面分别代表联邦保守派与改革派的两队棋子，已经厮杀在了一起。 “内斗得还真是投入啊。”他饶有兴趣的按下萨丽的人偶，那小小的红虎顿时碎成两截。他又伸手将外围一颗棋子移动，撞上了螳螂模样的棋子：“虫族也不能闲着呢。就让妲卧的正规军，先和你们玩玩吧。” “当然……”他的手指移动着，按住了棋盘中央，那颗头戴王冠的少女人偶：“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小烟星……希望你玩得愉快。” 他微笑着，突然红色的瞳孔暗淡下去，鲜红的色泽退去，逐渐变化为了淡淡的蓝色。他伸手握住了王冠少女：“那么……这次要和你玩什么游戏好呢。” 他轻笑着，自由星际的大总统红真，一头栽倒在了桌面上，棋子落了满地，他的唇角的笑容还未散去，瞳孔却已暗淡无光。 …… ………… 辉月星再度下起了雨，萧瑟的秋雨之中，奉氏的主宅前却人声喧哗，不断有军队的战车驶入，军部大部分的成员，竟然都聚集到了这里。 奉氏的礼堂中，提埃端坐在主位上，冷眼看着第二军指挥官携众前来。一排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在他的身后。 “你们的消息倒是快，”提埃冷笑一声：“这就赶来了。” 第二军的指挥官名为奥利，他的表情异常愤怒：“第五军指挥官，萨丽首长的遗体在哪里！” 提埃默然不语。 搜查队把河水都快抽干了，依然没有找到军政首长的遗体。 “你们……聚集在我奉氏的地盘，想要赶尽杀绝吗。”奉余撑着一口气，在众人的搀扶下走入了礼堂。他的头发在一夜之间花白，整个人笼罩着一股颓废之气，全凭一股意念支撑着。 军部众人谁也没看他一眼，奥利更是冷哼一声。他大步走上前，与走到提埃的身边，俯视着他：“莫里，你不过是一个败军之将，在虫族那刚受到重创，就敢插手保守派的事情，简直是愚蠢至极。” 提埃冷笑一声。一言不发。 “你记住，保守派和军部，都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希望你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奥利慢慢的说道：“把之前被你用卑劣手段擭取的能源，交出来。” 提埃慢慢的站起身来，他似乎是轻叹一声，有些自嘲的笑道：“这手釜底抽薪，做得可真是漂亮……” “莫里，”奥利眯起了眼睛：“你在无视我等？” 提埃支起双手：“你们？” 他环视着众人，唇边的笑容似嘲讽，又似不屑：“真正的敌人还未现身，保守派内部却已经方寸大乱，为了利益而斗争。” 他站起身来，轻轻拍掉手腕上不存在的灰尘：“交出能源的控制权？阁下，你在做梦吗。” 咔擦。 奥利举起了枪。 他身后的众人也随之一起举枪。数百个枪口对准了提埃。 提埃身边的士兵也立即做出反应，枪口互相对峙着，同为联邦军部的成员，这一刻却持枪相对。 “哼，”提埃漠然的笑道，他突然慢慢的说道：“奥利指挥官，你知道首长大人死之前，说了什么吗。” 奥利一怔：“什么？” “她说……”提埃缓缓道，突然他举起手，藏在袖中的枪口露出，在极近的距离内，一枪打穿了奥利的头颅。 血花飞溅，提埃猛然向后跃去，一个能量盾出现在礼台上，第五军的士兵犹如接到指令，蓦然开火，顿时鲜血飞溅，枪声与惨叫声交织着，天顶的水晶吊灯轰然坠落，与此同时，礼堂外聚集的战甲也行动起来，奉氏的主宅几乎沦为战场。 战斗只持续了片刻，很快，礼堂中的枪声渐渐停止，提埃踩着满地的鲜血，看着扑倒在地的奥利说道：“原本还想让你们多活一段时间，没想到你们上赶着来送死。那就都去死吧。” “你……”奥利半个头颅都被鲜血染红，暂时还没死，微弱的挣扎着：“设下了埋伏……” “首长一死，保守派必然大乱，不得不说，对手挑了一个极好的时机。看看你们的模样，”他补了一枪，奥利睁着双眸停止了呼吸：“跟一群食腐的鬣狗那样，匆忙赶来想分食利益，也不管别人的刀锋快割上你的脖子了，就凭你这种觉悟，早晚也要死。我就送你一程好了。” “哈哈哈，说得好。” 清脆的掌声响起，一人从门外缓缓走进室内。 提埃的表情凝固了，他蓦然转身，付萨笑容满面，站在礼堂的门口，轻轻的拍着手。 “莫里阁下，果然杀伐果断。”他缓缓放下手，抱着手臂，微笑着说道。 “付萨！”没等提埃开口，奉余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生机，他的眼中燃起了微弱的光芒，居然挣开了搀扶着他的侍从，往前蹒跚着走了两步：“你……不是投影？” 付萨对奉余的疑问充耳不闻。他饶有兴致的瞧着礼堂，赞叹一般看着脚下的血河：“真是壮观的景象，也有二十年了……未曾踏入这里。想不到一回来，就能看到如此令人振奋的情景。” 提埃微微眯起眼睛：“保守派的前党魁？” “不敢当，”付萨摇了摇头：“不过是一介傀儡而已。如今更是成了个废物。” “你来做什么。” “我对莫里阁下一向敬仰，”付萨真诚的说道：“你的魄力让我惊讶。” 他张开手臂，突然狂笑出声：“瞧啊——这地狱一般的情景，高高早上的军部长官们，犹如贱民一样惨死，哈哈哈哈，多么可笑！” 他笑得狰狞，奉余仿佛被惊吓了一般，瑟缩着踉跄倒退，被侍从勉强扶住。 付萨的笑声渐渐的低了下去，他拨开头发，口吻甚至是愉快：“为了表达我的敬仰之情……我特意带来了这些——” 提埃蓦然跃起，他仿佛要去袭击付萨，却在半空突兀的转身，破开礼堂的墙壁，一头巨型灰狼滚入了黑夜之中，提埃一边奔跑着，一边咆哮：“全部撤退！” 能量束紧跟在他身后，将地面炸裂成焦土。不断有士兵从门外涌入，将来不及撤退的第五军士兵击杀，惨呼声不绝，付萨就站在火焰之中，笑容满面的注视着这一切。 “跑得倒是挺快的呢。”付萨仿佛有些遗憾，他转过身，笑容满面的对奉余道：“来，族长大人。” “……”奉余颤抖着离开了侍从的搀扶，向前走去。 “再往前一点，对，就是那里，站好了。不要动。” 奉余停住了：“你，究竟是想……” 一束能量穿透了他的头颅，奉余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开枪的付萨，他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身体却蓦然跪倒。 砰。 奉氏族长睁着眼睛，跪倒在地，身体向前仆倒，一头磕在礼台上，距离付萨的脚尖不过半米。 仿佛跪在了他的脚下。 鲜血无声的流淌，将一整条台阶都浸染成了红色。 付萨俯下身，拎起了奉余发间的王冠——那代表着奉氏一族至高权柄的水晶质王冠，被鲜血所浸染，他抽出一条丝帕。细心的擦拭着，随后他微笑着，将王冠戴在了头上。 “我的同胞们……”他张开了双臂，犹如敞开胸怀：“现在，战争已经来临——” 以奉氏的主宅为核心，火光灼亮了辉月星的夜空。枪声和炮火在城市中轰鸣着。平民们惊慌失措，从主宅中逃离，汇聚成一道道人流，朝着航空港涌去。 “敌人伸出了獠牙，甚至侵蚀了保守派内部——” 提埃在夜色中狂奔着，跟随在他身后的士兵越来越少，枪声密集如雨，不时有士兵被击中倒下。一时不察，他的肩膀中了一枪。 “啧……”他咬牙：“被摘了果实……” “我们不该再沉默——” 鹤云锦站在民主党行政大楼的顶层，俯视着沸腾的人群。燕夙玉的投影与他并肩而立。 “你杀了萨丽？”燕夙玉轻轻瞥了一眼远处的火光，便不怎么感兴趣的收回了目光：“我还以为，你会再等等。” “没有必要了，”鹤云锦淡淡的说道：“我从未想要与保守派和平共处。任何的改革，都要经历战火和鲜血的洗礼，才能彻底摧毁原有的阶级。” 燕夙玉愉快的吞吐着蛇信：“提埃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他这么久以来的谋划，甚至不惜让莫尼克出来吸引视线，这下统统落空了。” “他错在将稳定局面的关键，放在萨丽身上，企图借助她来度过权利的交接时期，”鹤云锦平静的说道：“唯有将权柄握在手中，才是最稳妥的做法。杀光保守派的高层，毁灭他们的意志和肉体，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统一军部。” “你打算怎么处理付萨，”燕夙玉问道：“他可不像是安分的人呢。” “沉醉于仇恨之中的蠢货而已，”鹤云锦微微一笑，还未彻底展开便已然凋零：“等着他自取灭亡便好。” “……” “你该出发了，”火光映在鹤云锦漆黑的眼眸中：“第五军势必有增援到来，拦住他们。” 燕夙玉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鲜艳的红色沾染在他的双唇上，他扔掉酒杯，清脆的碎裂声中，他的投影蓦然消失。 光芒俱灭，起居室陷入一片黑暗，鹤云锦便站立在这漆黑之中，注视着窗外那越燃越烈的战火。 数十万光年之外，妲卧的正规军如潮水一般涌向了虫族的边境，持续不断的小型战争终于演变为全面战争，犹如十多年前情景重演，战舰们布满了星系，虫族血刃军团由统领飞神指挥，正面迎上了自由星际的舰队。 这个宇宙，战火再燃。 与此同时，一枚燃烧着的小行星，划出一道暗红的光线，朝着小烟星笔直的撞去。 …… ………… 笼罩在雾光中的小烟星，迎来了一个宁静的傍晚。 叶灵站在干涸的潭水便，不停的按着通讯，提埃受到袭击之后，通讯便在一阵摇晃之后挂断，叶灵握着暗下去的智能板沉思片刻，便飞身掠下月牙，数百米之外，王虫和莫尼克并排站立着。 “莫尼克，”叶灵身影一闪，瞬间掠过百米，来到了几人身前：“提埃出事了。” 王虫的触角动了动，随后无声的走到叶灵的身后，莫尼克倒是皱起眉：“叶灵，怎么了？” “我方才和提埃阁下通讯，”叶灵语气有些凝重：“他被袭击了。” “你稍微等等。”莫尼克不再说话，他走到一旁，开始联络墨元。 赛弥尔面无表情的站在叶灵身后，不断的微微调整位置，替她挡住有些寒凉的风。对于联邦所发生的事情，王虫毫不关心。目光只凝视着少女。 一切发生得都那么自然。毫无防备。 起先是大弥的触角微微一动，随后小弥也仿佛察觉了一般，王虫们抬起了头，突然他们的触角快速的挥动起来，大弥一把抱住了叶灵。 “大弥？”叶灵一惊，视线中被绚烂的色彩占满——王虫展开了蝶翼，将她环绕起来。透过蝶翼的缝隙，叶灵看到一线红光。犹如鲜血一般。 小弥的身躯快速的飞起，红色的暗光填满了云层。一个巨大的黑影投下，那是一颗高速撞来的、燃烧着的小行星。 小烟星的大气层发出了剧烈的哀鸣声，空气似乎都燃烧了起来。小弥快速的冲破了云层，正面迎上了那以毁灭般的气势冲过来的行星。 王虫伸出双臂，一道光弧破开行星，红光遍洒，火焰漫天。 轰然的响声中。大弥紧紧的抱住了叶灵，而那撞上王虫的小行星，蓦然分散成数以亿万计、燃烧着的纳米机器人。 它们在空中游动着，然后犹如有意识一般，层层包裹住了王虫，万千光点犹如落雨，击穿了他的蝶翼，小弥的双翼顿时如同燃烧的纸片一般快速的消融着，被高温蒸发成了气体。 王虫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他毫不犹豫的咬住了自己的手臂，他的手臂自手肘开始，像融化了一般被王虫吸入了口中，一对崭新的蝶翼舒展开来，小弥挥动双翼，狂风卷起，将天空中落雨一般坠落的纳米机器人荡开。 “小弥——” 王虫的五感极好，但却并不能仅依靠听力，察觉数万米外的声音。小弥的触角却动了动，总觉得似乎听到了叶灵的呼唤声。 “小弥。” 呼声更加清晰了一点。 王虫的触角停住，他的眼中蓦然闪现出极为冰冷的光芒，横切向身前的空间：“叛徒，竟敢模仿主人的声音。” “诶呀，真是敏锐的狗，”纳米机器人聚集起来，模拟出一个人形。它笑眯眯的说道：“不过，你还是被分散了注意力，真是可惜啊。” 王虫的眼眸蓦然睁大，数个小行星快速的冲进了大气层，穿破王虫的防线，撞击上了小烟星的表面。 烟尘冲上云霄，小烟星在这连番的撞击中四分五裂、自然解体。 第61章 天下第一 “主人……” 有谁在耳边微弱的呼唤着她 。 叶灵睁开眼睛，大弥的脸映入眼帘，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看到叶灵睁开眼睛，他的触角动了动，便无力的垂下，开口说道：“主人……您可好……” 声音微弱无力，近乎呢喃。 “大弥？”叶灵坐起身来，她几乎没受什么伤，王虫却半身焦黑，蝶翼被烧得只剩下一点碎片，不少地方的硬甲脱落，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躯体。 叶灵僵在原地，双手居然有些颤抖，甚至不敢去扶他。王虫对自己的伤势似乎毫不在意，他仔细的打量着叶灵，确认她没有受伤之后，才仿佛松了口气：“主人，这里是大六星系的落木星，小烟星已经解体。您无法在宇宙真空中呼吸，属下便带着您降落在这里。” “小烟星解体！”叶灵震惊道：“那其他人……” 她蓦然住了口，深深的呼吸着，极力压抑住了担忧的情绪：“我先替你疗伤。” 王虫的触角动了动，他明明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却猛然飞身扑倒了叶灵，将她护在身下，一阵密集如雨的能量炮从天空落下，大弥的口中顿时溢出了鲜血。洒落在叶灵的脸上。 王虫颤抖着，想要抬手替她擦掉，他的身体却如木偶那样飞出去，宛如被磁铁吸走的铁屑，纳米机器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灰白色的人形，它将大弥拎在手中，缓缓睁开了鲜红的双眸。 “好久不见，”灰白色的人形裂开一个微笑：“我可爱的小姑娘。” 一团纳米机器人将大弥包裹成一个球体，与另一个球体一左一右，悬浮在它的身边，它微笑着，拨动着球体：“那么，来选择吧，哪个里面才是你的小蝴蝶？” “放开他！”叶灵睚眦俱裂，一剑挥出，金色的剑气切断了它的右手，她飞身而起，用力隔空一拍，包裹着大弥的纳米机器人犹如被风吹散那般，露出了里面的王虫，叶灵抱住大弥的腰，迅速的退至数十米外。 灰白色的人形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几乎不做阻拦，等到叶灵落地，他轻笑起来：“好准确的直觉，那么——这个人，你放弃了她咯。” 他伸手没入另一颗球体中，纳米机器人散开，露出了其中昏迷着的女子。 叶灵睁大了眼睛，犹如吞下了玻璃：“苏子……” 苏子的身上沾染了不少尘土，她闭着眼睛，似乎在睡梦之中。 “住手！”叶灵飞扑过去：“你要做什么。” 灰白人形微微一笑，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苏子蓦然睁开眼睛，鲜血从她的七窍中涌出，它松开手，苏子从天空坠落，迎面落入了叶灵的怀抱中，鲜血浇了她满脸。 “……”苏子有些迷惘的睁着眼睛，她的脊椎从胸腔开始，被敲断成数截，她瘫软在叶灵的怀抱中，头枕着她的肩膀，双目凝视着少女，过了几秒才似乎找到了焦距：“叶灵小姐……” 鲜血不断的从她的七窍中涌出：“啊……我想起来了，我……要死吗。” “您，不要哭……”苏子拼尽全力，她似乎是想要笑，却只微弱的牵动了嘴角：“看到您平安无事，我很、开心。” 脊椎断裂，死亡来得那么迅速，苏子的笑容凝固了，她眼中的神采蓦然暗淡，停止了呼吸。 叶灵睁着眼眸，一眨不眨，鲜血从她的脸上淌下，仿若泪水，她看向了灰白色的人形，眼中是刻骨的仇恨：“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灰白色的人形微笑着看她，仿佛在看一个妄图反击的虫子，鲜红的眼瞳中满是嘲弄：“可怜的女孩，可是啊——你难道忘记了，不应该接住任何从敌人手中落下的东西吗。” 他举起手指，指着苏子的身体，微笑着说道：“看，要爆炸了。”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寒冷冻住了叶灵的心，她几乎无法思考，近乎本能的推开了大弥，让他避开危险。双手却仿佛想要挽留住那微弱的侥幸，抱住了苏子。 白光炸裂，叶灵的口中淌出了鲜血，她却牢牢的拥住了苏子的身体。 “苏子……”叶灵跪倒在地上，法衣闪烁着，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的伤害，女子躺在她的怀抱中，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 一阵微风吹过，她在叶灵眼前化作了飞灰。 “……” “好感人，”它抬起手，轻轻擦拭着眼睛：“不惜受伤，也想保存朋友的遗体，可惜啊，没有成功呢。” 鲜血淌满了叶灵的脸，有苏子的，也有大弥的，她交织着恨意的表情被血所浸染，仿若癫狂。 金色的剑气交织如雨，击穿了灰白人形的胸膛。白色的人形被斩成数百段，他的身躯分散成亿万点，又聚集成一个头颅，轻轻的笑着：“那么……游戏这才要开始哦。” 一股庞大的精神如同巨斧，冲破了叶灵被诸多情绪干扰的防线。 叶灵浑身一震，脸色蓦然惨白如纸，鲜血从她的口中涌出。与此同时，数百道细小的能量炮射穿了她全身的关节。 “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灰白人形微笑着，极快的出现在她面前，掐住了她的脖子。 叶灵的声音一止，她被掐着脖子提了起来，灰白色的人形生物用一种欣赏稀世珍宝的目光看着她，渐渐的，他狂笑起来：“你总算是乖乖的躺在我的手里了。” 他歪过头：“只是这个眼神我不喜欢，弄瞎你吧。” 他伸出手，还未碰到叶灵，一道暗红的光束便蓦然吞噬了他半个身躯。却异常精准，连叶灵一根头发也未曾碰到。 银白色的王虫从黑暗的宇宙中现身，犹如一道光，撕碎黑暗。 叶灵用尽全力，偏头看向了那熟悉的面容，王虫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居然有着明显的痛苦，她又眨了眨眼睛，犹如从冰雪中走出的生物，已近在眼前。 “白……蓝……”她浑身的关节都碎裂，无法动弹，眼前一片片虚影摇晃，王虫的面容凝聚又散开。 她被抱在了这宇宙最安全的怀抱里了。 是错觉吗， 有温热的水珠落在了脸上。 银蓝色的光芒占满了视线，白蓝拥抱着她，电弧吞没了一切。 王虫展开了翅翼，铂金色的长发落在了她脸上，她似乎飞了起来……不，是白蓝抱住了她，追逐着灰白色的人形生物。 落木星的地面崩裂，纳米机器人越来越少，灰白色的人形生物在王虫的攻击下闪躲着。 他鲜红的眼眸紧紧的凝视着叶灵，随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叶灵张开嘴，她想要提醒白蓝，却再度感到意识被巨斧劈裂，灰白人形的声音轻笑着，传入她的耳中：“还记得我们在意识世界相见的那次吗，我可怜的小姑娘，你不会以为……我只是去找你说句话？” “你的意识，果然和王虫链接在了一起。” “精神世界被绞碎的感受如何？暗影军团长。” “即便你是宇宙最强大的王虫，可在意识的世界里，我才是——神。” 叶灵感到自己的意识在庞大的精神洪流下摇摇欲坠，几乎要化为碎末，然而另一股庞大却温和的意识却包裹住了她的精神世界，王虫的七窍中缓缓的流出了鲜血。他温柔的拥抱着少女，未曾有一丝迟疑，电弧追逐着灰白人形，蓦然将他的头颅劈成了两半。 “……竟然还能够战斗，”它的笑声里有些不可置信：“你还能支撑多久呢。” 视线里再度出现了那灼热的红。 叶灵吃力的抬头，燃烧的行星从天边飞驰而来。 白蓝。 她的嘴唇张合着。 这一瞬间，叶灵眼前飞花一般，掠过苏子的微笑、大弥躺在地上，沉静的面容。 银白色的王虫触角似乎动了动，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叶灵的心底响起。一声又一声，温柔而持续的呼唤着。 王虫抱住了她，六对翅翼全部展开，随后他们一起冲破了云层，迎上了那可怕的灾厄之星。 他伸出了手，暗红色的光芒从他的掌心炸裂，呈现扇面状散开。笼罩住了小行星。红光相撞，小行星坠落的去势居然被硬生生的停止。 白蓝的双手，距离那燃烧的星球越来越近，小行星不断被红光穿透，细小的纳米机器人在能量束下化为飞灰。 叶灵的手指弹起。从小指开始，艰难的活动着。 她一点一点，抬起了手。 断裂的关节让她每一个动作都做得艰难无比，完全靠着体内残余的灵气支持着肉体的动作。终于，她举起了手，和白蓝的手臂平行着，一起迎上了那可怕的行星。 金色的剑气从她的指尖涌出，起先是一缕，而后变成一束，刺破火焰，穿透行星，红色的光束紧随其后，能量交缠着，将小行星从中击碎。 庞大的能量在宇宙中炸裂开来，将大六星系一半的星球都笼罩在其中。光芒散尽，白蓝拥着叶灵落回了地面。 鲜血从王虫的七窍中汇聚成细流，滴落在她的脸上。 叶灵缓缓的抬起头，半截焦黑的发丝落到了她的脸上，随后被一个几乎碳化的手拂开。 “白蓝……”叶灵震惊的看着他：“你的……身体。” 王虫拥抱着她，不言不语。 他身上的硬甲，像是脆弱的积木，从他的身躯上掉落。 ——不久之前，白蓝亲手扯掉了自己的硬甲。 王虫的硬甲生长较为缓慢，他不过是将卸掉的硬甲，像穿衣服那样穿了回去。根本无法为他提供有效的防御。白蓝是以血肉之躯，穿过宇宙，抵挡行星。 他的躯体大面积的碳化，轻轻一碰，便落下碎屑。半边脸颊被灼伤，唯一完好的银蓝色眼瞳，温柔的凝视着她。 那个一直在她的意识中呼唤的温柔声音，微弱得像是风中残烛。 主人， 主人。 主人…… “白蓝！” 王虫凝视着她，嘴唇微微的开合着。 他抬起那已经碳化的手臂，俯身将叶灵完全拥抱住。铂金色的发丝填满了叶灵的视线。一片阴影在他们的头顶展开，像是吸尘器吸收着散落的尘埃，将他们吸了进去。 黑色乍裂，叶灵睁大眼睛，一片蠕动的暗红土地映入了眼帘。 这是一个独立在亚空间的星球，“活”的星球。 “这是……叹息之巢。”白蓝跪倒在地上，他垂下了手臂，声音异常的轻：“我们……诞生和，死亡的地方。” 土地蠕动着，突然包裹住了王虫的双腿。 星球缓慢的吞噬着即将死亡的王虫。 “我们……迎来死亡的时候，便会被影域吸入这里。” “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带着您一起来了。” 他的半个身躯都已经在土中了。 叶灵拼尽全力，手臂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她的满脸的鲜血，眼泪冲刷出一道白皙的落痕。 白蓝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请您……不要哭……” 他抬起手，手臂上也满是蠕动的暗红土层了，他用手指缓缓的擦掉叶灵的眼泪：“我会……记住您的基因，下一代的白蓝，依旧会……” 守护着你。 直到永恒。 第62章 以杀证我 虫族的繁衍方式非常特殊。普通虫族大多通过无性繁殖的方式诞生，较为特殊的虫种才会在王虫的调配下进行生殖匹配。 这样的繁殖方式，让普通虫族能够在战争时期快速的增兵。 而历代王虫，则由叹息之巢所孕育。 它是人类生物科技的巅峰，被安置在亚空间里。 整个星球，就是一个“活着”的细胞聚合体。 每当王虫即将死去，便会打开影域，进入叹息之巢，死去的王虫会被巢所吞噬，吸收他们的躯体，筛选基因并孕育下一代的新王虫。 叹息之巢，这诞生了他们的生命之源，也将成为他们永眠的墓场。 白蓝的身躯上覆盖了一层浅浅的“膜”，只剩下小半个脸颊还露在外面。土地蠕动着，将他缓缓的吞没。 叶灵抱着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根本无法阻止他下陷的趋势。 “白蓝！”她呼唤着王虫的名字，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满面。 白蓝眨了眨眼睛，银蓝色的瞳孔温柔的凝视着叶灵。他的瞳孔已经涣散了，触角却轻轻挥舞着，回应着她的呼唤。 他只剩下头还露在外面了。 叶灵俯下身，抱着他的头颅，双臂缠绕着，像溺水者抓着那唯一的稻草。 然而却无法阻止啊。 泥土犹如活物一般，贪婪的吞噬了王虫的面容。他铂金色的头发、柔软的触角，一点点被覆盖。最后一片泥土盖上，遮住了他银蓝色的眼瞳。 一直安抚着她的那个温柔的意识消失了，天穹低垂，死寂无声。 “……” 叶灵跪倒在地上。怔怔的抚摸着白蓝消失的那块土地。 “白蓝 ！ ！ ！” 呼声如潮，声声回响。惊破寂静。 淡淡的白光覆盖了叶灵全身，她的发丝全部飞扬起来，瞳孔中似乎有红色的光芒流转着，她的身上浮现出细细的血红脉络，那是细小的血管。 她身体大半的细小血管都皲裂开来，鲜血从她的体表渗出，随后竟然如同燃烧一般，化为金红色的灵气。最终汇聚到了她的掌心。 “把他还给我！” 叶灵一掌拍下，鲜血飞溅，落在泥土上。地面蓦然凹陷下去， 锋利的剑气切开了地表，叹息之巢似乎发出了哀鸣，地表如同水花那样震颤着，以此为原点，星球竟然颤抖起来。 “还给我！” 她已浑身浴血。灵气越发的鲜红，犹如蒙着血雾。地面飞快的破开，一束铂金色的发丝露出来，随后是白蓝沉静的面容。 剑气冲荡开他身边的泥土，王虫维持着跪倒的姿势，他闭上了眼睛。触角低垂着。已经下陷了数十米。 “白蓝，”叶灵抓住了他的手臂，紧紧握住。鲜血顺着她的手臂不断的躺下。周围的泥土聚拢过来，重新覆盖住了白蓝的身体。 “滚开！”叶灵抱住了王虫，她抓住了覆在白蓝身体上的泥土，那犹如活物一般的泥土顿时像被烫伤了一样，冒出了白烟。 她突然攥紧了泥土，对着叹息之巢说道：“你有意识，对吗。” “你是人类制造出来的，那就看清楚我是谁！”叶灵一拳垂进土中，泥土顿时纷纷散开，仿佛不敢接触她的身体：“不听主人的命令了吗，叹息之巢！” 剑气纵横，切割着聚拢过来的泥土，叶灵的鲜血沾满了白蓝的身躯，那鲜艳的血流淌到哪里，哪里的泥土便仿佛被烫了一样冒起白烟。 叶灵不断的捶打着地面：“把他松开，叹息之巢！” 星球颤抖了起来，叶灵身下的土地如同海潮一样波动着。白光闪过，亥以悬在了半空，叶灵伸手握住，金红色的剑气顿时缠上了剑身，亥以发出一阵清鸣，蓦然刺入了土地中。 叶灵的语气十分平静：“我命令你，松开。” 蠕动的泥土静止了，叹息之巢仿佛沉寂了一般，再也没有了半点反应。 叶灵的瞳孔已经蒙上了一层红色，她微笑起来：“敢不听主人的命令？” “真是不听话的仆从啊！”她微笑着，高高举起亥以，又一剑刺入了地表。 星球似乎哀鸣起来。 一个微弱的意识聚拢起来，即便是叶灵现在千疮百孔的神念，也能轻易的揉碎它。 那意识，传递过来犹如本能的、直白的服从。 ——如您所愿，至高之血。 白蓝身上的泥土退开了，随后聚拢起来，托举着他们，缓缓的升上了地表。 叶灵放下了亥以，白蓝依然维持着跪坐的姿态，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 叶灵缓缓的抚摸着他的脸：“苏子死了……我没能救下她，我不想看着你也死去。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你。哪怕违反天道……” 也要为你续命！ 她一剑刺入胸膛，心头热血顺着剑身淌出，犹如被牵引着一般，聚而不散，漂浮在半空。 叶灵脸色惨白，鲜血和泪水混杂着，让她的脸看上去犹如恶鬼。 她拔掉亥以，随便点了穴道止血，随后她拿出一瓶丹药，整瓶倒入口中。手中握住了一块上品灵石。 “以我血为引，”她的口中淌下了血沫，平地起风，犹如悲鸣一般在她的身边环绕。 “以我命为线，”灵石在她的掌心灰飞烟灭，庞大的灵气冲入了她的体内。 “割阴阳于一息，”她伸手按住了白蓝的心口 “将、将我之寿，”她已经连声音都开始颤抖，按在王虫心口的手指寸寸崩裂：“分予白蓝！” 漂浮在白蓝身前的血珠，蓦然飞入了他的体内。王虫浑身一震。 狂风停止，万籁俱寂。叶灵将白蓝平放在地上，怔怔的看着他。 她伸出手，想替他擦掉脸上的尘土。却发现手掌已经梭开成了三瓣。还不断地淌着血。 “怎么这么多血。”叶灵喃喃自语，她擦拭了一会，血却越来越多。于是她干脆不再理会，只是专心的看着白蓝。 “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过了很久。 “在我幼时，每当我不愿意睁眼，母亲就会亲吻我，唤我起来。”叶灵俯下身：“我亲亲你，你会醒来吗。” 一个吻。 落在白蓝的眉心。 她闭着眼睛，鲜血滴落，犹如泪水。落在白蓝紧闭的双眼上。 “……主、人？” 叶灵蓦然睁开眼睛，低头便看到那银蓝色的眼瞳，静静的凝视着她，仿佛还有些迷惘：“您哭了吗。” 他挣扎着，似乎想要起身：“是谁……伤害了您。” “……没有，”叶灵微笑起来，一道鲜红的泪痕淌下：“我没事，也没有哭，我现在……特别的开心。” 黑暗骤降，一层暗影蒙上了他们，叶灵拥抱着白蓝。空间乍然破裂，她睁开眼睛，落烟星暗红的光芒洒遍大地。 他们从叹息之巢里出来了。 白蓝仿佛才反应过来，他的触角轻微的动着：“我……没有死吗。” 他立刻看向了叶灵，随后王虫的触角颤抖起来：“主人……您的身体……” “好多伤口，”白蓝的声音微弱，却似乎充满愤怒：“是谁，属下要……” “我没事，”叶灵打断了他，随后她抱起了王虫。 娇小的少女打横抱起了高大的王虫。 “主、主人。” “我在，”她对白蓝微微一笑，似乎在安抚他：“我很好。我在这里。” 她抱着王虫，走到了大弥的身边。将他们并排放下。 她的声音异常温柔：“好好的休息一会吧。” “主……”白蓝睁大眼睛，刚说了一个字，便仿佛困倦一般，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叶灵等他彻底睡过去，抬手抛出了五灵钟。将白蓝和大弥笼罩起来。一声肃穆的钟鸣响起。她缓缓的站起身。 “这幅情景，还是真是熟悉呢。”叶灵的掌心握住了亥以：“还不现身吗。” 她突然笑起来，淡淡的红色蒙住了她的双瞳，叶灵蓦然回身，横斩出一剑，周围的空气震开了波纹，一道人影高高跃起，避开了那气势如虹的一剑。 灰白色的人形在空气中聚拢着，和最初相比，他的身形缩小了一圈，看来也是受创不轻。他轻松的笑着：“诶呀，好厉害，被你发觉了。” 他落到地面上，探究一般看着白蓝，又看向了叶灵：“真是奇怪……那个小虫子，居然还活着？他明明必死无疑。” “我可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他眯起了眼睛：“叹息之巢那个只剩下本能的冷酷机器，竟然放弃了王虫的身躯？哪怕只是垂死，他也不该逃过吞噬才对……” 他紧紧的盯住了叶灵：“难道是你……做了什么？” “是了，一定是这样，”他捧住了头：“可是不对呀，即便你是纯血人类，也不该有这样的影响力……”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鲜红的眼瞳中爆发出异样的神采：“莫非你是，至高之血？” 一道剑气切向了他的头颅，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 “废话说够了吧，”叶灵轻笑着：“做好死的觉悟了吗。” “……你有点不对劲啊，”灰白色的人形喃喃自语：“莫非被打击过头了吗，真是可笑，就凭你现在的模样，和那两个重伤的小虫子，又能对我做什么呢。” “落木星，曾经也是战场吧。”叶灵却突然道：“这里和小烟星一样，充满了死气。” “哦，”灰白色的人形耸了耸肩：“那又怎样呢。” “其实，我很高兴，你还活着，”叶灵对他一笑：“即便只是一个傀儡……你没有死在白蓝的手中，真是太好了。” “因为那样，我才有手刃你的机会啊！” 亥以鸣动着，蓦然刺穿了土地。 一股黑烟从地下喷涌而出，叶灵冷笑着，伸手握住了一块漆黑的魔晶。黑色的雾气飞旋着，将她包裹住，甚至已经液化成了粘稠的液体。 地面皲裂，豁开道道裂缝，狂暴的灵气从地底涌出，被叶灵所吸引着，围绕着她形成一股直上天幕的黑色龙卷。 狂风之中，五灵钟缓缓的旋转着，镶嵌在钟身的上品灵石为它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灵气，笼罩住王虫，白蓝和赛弥尔神情平静，未曾受到丝毫影响。 “啧，真可怕，”灰白色的人形发出一声感叹，他好奇的看着那黑色的旋风，风中竟然有雷声轰鸣：“这些是什么东西哦。” 他打了个响指，一束能量炮笔直的朝叶灵所在的方位射出。 一道裹着黑雾的剑气飞出，正满迎上能量炮，将它从中削为两半，去势不停，朝着灰白色的人形生物削去。 那剑气太过锋锐，还掺杂着莫名的不祥气息，他的身躯散开，避开这雷霆一击，在百米外重新凝聚。 天空中酝酿已久的劫雷落下，黑雾散尽，叶灵从中猛然跃起，身如闪电，眨眼间来到了灰白色人形面前。 他们贴得极近，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叶灵俯身看着他，她眼中淡淡的红色变为了深暗的血红。黑发犹如被雪覆盖，变成了纯白色。缓缓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去死吧。”她轻笑一声，擎剑向天，亥以清鸣着，剑气烈烈吞吐，如一道黑光横贯长空，挟霹雳风雷之声，朝着他当头斩下。 强大的剑气有如实质一般朝他刺出，灰白色的人形以手抵挡，手臂顿时碎裂，像是绒絮一般散成数百块，又被密集的剑雨所绞碎。 “一臂已斩，”叶灵冷笑道：“接下来，是你的腿。” 雷霆道道，劈在叶灵的身上，法衣在抵挡了第一道之后，便失去了所有的灵气，在接连不断的劫雷下碎成了烂布，叶灵却根本不做抵挡，以肉体硬接住了雷霆。 她仿佛一柄剑，在雷电的洗炼下，越发的锋锐。一边攻击一边轻笑着：“左臂，右腿，左腿、肾脏、锁骨，” 每说一句，都是一剑挥出，竟然将灰白色的人形削成了一个千疮百孔的人棍。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叶灵的攻击一顿，眼中锐如刀锋般的亮光一闪而过，右手抬起，剑身上灵力剧转： “最后一击……” 她的右手猛然挥落，速度比先前快了几乎三倍！强劲的力道挟杂着尖啸的风声破空而来，猛然刺穿了灰白色人形的头颅。 望着他震惊的眼眸，叶灵含着笑，轻轻吐出两个字： “……枭首。” 最后一道劫雷落下，叶灵浑身冒出了淡淡的黑气，她的伤口迅速的合拢，很快便光滑无痕。 亥以刺穿了他的头颅，将他悬挂在剑尖上，叶灵凑上前，漠然道：“你不是能够无限聚拢吗，我特意留下了一点，来，继续呀。” 她微笑起来，白发飞扬，红瞳闪烁，犹如恶鬼：“我说过，要将你碎尸万段。” 以魔成道，筑基已成。 第63章 天籁之音 冰凉的液体扑在脸上，减轻了肌肤的灼痛感。莫尼克轻吟一声，费力的睁开了眼睛。 迎面而来是一片蔚蓝，又过了片刻，他才看清楚，这是一片海。 莫尼克喘息一声，坐直了身体，他的双眼被红光灼得通红，视线有些模糊，许久也无法看清周围的景物。他不由惊慌的唤道：“叶灵，你在哪里。” 他踉跄着站起来，一时不察，踩到了一块碎石，顿时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摔倒，一根柔软的触手卷住了他的衣角。 希莲的声音很微弱：“叶灵在、在外面，你别动，源核周围都被烧化啦。” “……塞壬？”莫尼克站直了身体：“叶灵她没事吧，是你救了我？” 希莲松开了触手，他似乎很疲惫，化成了水母的状态，倚靠着一块碎石气喘吁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尼克问道。 “天上飞来了一个行星。”希莲休息了一会，才回答道：“我……不想和叶灵分开，就偷偷的藏在空气里一直跟着她，行星坠落的时候，我想把她拉到源核里，没能成功，她被王虫带走了。” 他很失落的说道：“这样也好，王虫肯定能更好的保护她……我就只好把你卷进来了。” “其他人呢？”莫尼克焦急的问道：“苏子他们怎么样了。” 希莲有些犹豫，半晌，他轻声道：“对不起……我离他们太远了，也只能扔出几个浮荚，也许有人能活下来吧……小烟星已经解体了。” “……” 莫尼克怔了许久，才蓦然坐到在地上，仰头看着天空：“这么说，零五、大谷……还有，”他握紧了拳头：“他们都死了。” “真想不到，”他自嘲一笑：“没死在燕夙玉手里，却死在天体灾难之中。” “不，这不是灾难，”希莲答道：“是人为的。” 他支撑起身体——莫尼克看不到，希莲的身躯缩水了一半，大半触手被灼烧得只剩下短短一截，只是一个起身的动作，塞壬却做得分外的艰难。 “叶灵……正在战斗，我要去帮她。”半人高的水球艰难的蠕动着：“她……很不对劲。” “她怎么了！”莫尼克睁着眼睛，他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只能连声询问。 “没时间跟你解释啦，”希莲摇摇头：“你能在宇宙中行动吧？那么你带着他，” 莫尼克一怔，突然怀里被塞了一个躯体：“你给了我什么。” 希莲把小弥塞到了莫尼克的怀抱中，镇定的说道：“是王虫，我记得……他似乎叫小弥？叶灵是这么喊他的……”水母失落的自言自语：“她没这样叫过我呢，我也想被叫做小希，或者小莲啊……” 过了一会，他振奋起来：“我在小烟星的灰烬里把他捡出来了，还没死。我已经给他套了一层浮荚，你带着他先离开吧。” “你要做什么？”莫尼克抱住了小弥，他皱起眉：“别瞧不起我，虽然我看不见了，但我有死亡的觉悟。” “不要啦，”希莲倚靠着石壁，哈哈一笑，挥舞着触手：“你跟他可不能死，叶灵……她很喜欢你们。” 他蓝色的眼睛中似乎浮现了向往：“她会捏你的爪子，摸你的鼻尖，安抚着你，她也会对那只虫族笑……你们怎么能死呢，你们死了，叶灵会更加伤心的。” 他站起身——用仅剩的触手，扶着那块石壁，站立了起来。与莫尼克面对面，塞壬的声音很平静：“走吧，照顾她，爱护她。” 代替我。 没等莫尼克回答，希莲伸出触手，快速的在莫尼克额头一点。随后一层更大的浮荚便包裹住了莫尼克，少年的神色复杂，眉头紧皱着，被塞壬一推，便快速的朝着源核外飞去。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宇宙，希莲收回视线，他的身体发出了淡淡的光辉，源核那已经异常薄弱的外壁，也随之呼应一般，泛起了微光。 悬浮在灰烬中的源核，高速的移动起来，仿佛一道闪电。划开黑暗，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大六星系的中央驶去。 希莲的身体越升越高，最后它穿过了浮膜，悬浮在源核上，他的身躯逐渐变化着，从水母变成了人身鱼尾。 他深蓝色的发丝全部散开，双瞳凝视着大六星系中央的两道人影。 一道暗红色的光芒闪过，灰白色的人形物体又一次被切断了手脚，他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淡，叶灵用剑气缓慢的绞碎了他的躯体，照例留下了头颅，便含笑立于虚空，冷眼看着他更为艰难的凝聚起了形体。 她已经可以在宇宙中自如的行动，挥剑的动作也越来越粗暴，到最后已经全无章法，只凭借一股暴戾之气，灰白色的人形被她打得左支右拙，一旦失去了精神攻击的手段，他甚至无法靠近叶灵。 “你引以为傲的计谋呢？”叶灵凝起神念，化为刀锋，切割着他千疮百孔的意识之间：“在意识世界称神的气势哪里去了。” “就算你毁掉了这些载体，又能怎么样呢，”灰色的人形已经淡薄得如同雾气，鲜红的瞳孔也暗淡不少，语气却还是十分轻松的：“我还是不会死啊。” “哼，”叶灵用剑气缓慢切割着他剩余的躯体：“你能一直藏下去吗。” “我迟早会找出你的，”她的眼神狂乱：“让你饱尝痛苦后死去。” 源源不断的黑色雾气涌进了她的身体里，叶灵越战越勇，眼中的红色渐渐加深。 源核就在他们交战的上方悬浮着，希莲注视了一会，喃喃自语道：“叶灵变得厉害了，可是我……宁愿叶灵永远不要变强。” 也不愿看到你这幅模样。 他的声音在宇宙中，并不能被叶灵听到。她甚至没有察觉希莲的存在。塞壬又看了一眼，便携裹着源核，飞速朝大六星系的边缘驶去。 源核的外膜越来越亮，最后竟然犹如一颗彗星，拖出一道耀眼的光带。 在大六星系外围的黑暗宇宙中，躲藏着一队装备精良的舰队，军舰抹掉了标示，不过意图却十分明显——等待灰白人形的命令，随时可以作为奇兵突袭。 源核越来越亮，隐隐有解体的势态，希莲注视着军舰群，目光犹如风平浪静的海面。他的全身都笼罩在光芒之中了，最后他和源核，化为一团耀眼的光，正面撞上了军舰群。 大六星系中央，叶灵的动作一顿。她眼中的红色消退了些许：“希莲……” 灰白色人形也是蓦然一僵，红瞳中竟然有些惊讶：“咦。” 两人竟然不约而同的分开，远远的对峙着。 随后极为壮阔的光芒，从星河中蔓延开来，温润的白光覆盖了大六星系，又化作细碎的粉末，簌簌的落下。犹如一片温柔的雾，遮盖了这被摧毁的星系。 一个歌声，在大六星系中回响着。 宇宙中无声无息，然而叶灵却听见——那足以让所有生物，都驻足聆听的、塞壬的歌声。 塞壬一族的源核，能够完整的与塞壬的意识所连接，受塞壬们的驱策，在茫茫宇宙穿行。它所分解之后，产生的无数细小的粉末，能够与塞壬的歌声完美的共振，将它们的声音传达到每一片雾气所笼罩的星域。 人类为这一种族，取名塞壬，并非是无的放矢。 “歌声”，是塞壬一族最强大的攻击手段。 灰白色人形的躯体颤动起来，他本就在叶灵的攻击下几近消散，源核之雾包裹住了他，异常温柔却杀机毕露，他瞳孔中的诧异凝固了，不过一瞬，他便彻底消散。 那歌声还未停歇，却骤然温柔。 叶灵怔在原地，她眼睁睁的看着敌人消散，还未感到喜悦，心中便又被慌乱所占据。 “希莲，是不是你，”雾气温柔的包裹住了她，叶灵竟然动弹不得，她的眼中莫名的流下眼泪，无数情绪汇聚在她的心中，不受她的控制，随着眼泪一并流淌：“你在做什么，停下！” 她的声音也在这雾气中传出很远，却仿佛只是被塞壬刻意的纵容。那温柔的声音未曾停歇。叶灵感觉到体内的负面情绪在快速的消失，仿佛被一只手，轻轻的擦去。 歌声一顿，突然高昂起来，雾气犹如海潮，猛烈的拍打着她的身躯，黑色的雾气被这歌声所冲击，竟然从叶灵的身体中逸散而出。 叶灵浑身一震，她蓦然发现自己能够动弹了。 “希莲！” 她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飞去，雾气如潮，阻挡着她的脚步，每当她靠近一点，便又被温柔的推开。 叶灵仿佛被洗涤了一般，她的白发逐渐恢复了黑色，瞳孔也越来越清亮。死气、怨愤从她的体内被祛除，只留下纯正的灵气。 那歌声已经越来越高昂。 而叶灵和塞壬的契约，也越来越微弱。 即便叶灵对塞壬一族的歌声一无所知，也清楚这足以笼罩整个星系、能够洗涤她身上魔气的歌声意味着什么。 她擦掉眼泪，利用契约那微弱的联系，蓦然刺出一道神念：“亥以，斩开这些雾气！” 灵剑清鸣，金色的剑光破开了层层白雾，歌声一顿，叶灵飞身穿过雾气，蓦然抓住了希莲的肩膀。 “……”希莲的歌声停止了。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叶灵，似乎是想要唤她的名字。 “……”他张开嘴，双唇开合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塞壬的歌声，不仅是武器，他们一生之中，最为震撼的歌唱，便是与源核共振的天籁之曲。 用尽毕生的情感，歌唱最深刻的执念。 从此之后，再也不能发出声音。 希莲伸手抚上叶灵的脸，他缓缓的露出微笑，嘴唇开合着：叶灵……还是这样美。 他的眼中，映着黑发黑眼的少女。 “希莲……”叶灵捧住了他的脸：“你的声音呢，你不能说话了吗。是因为……刚才的歌声？” 希莲摇摇头，微笑着说道：一会就好了。我只是……太高兴了，一时间说不出话而已。 “是的，会好的，”叶灵坚定的重复，她擦掉眼泪：“没事的，不要担心，我有好多好多的药物，不管是白蓝他们的伤势，还是你的声音，都可以治好……一定会有办法的。” “会有办法的。” 她重复着，抱住了希莲。塞壬顺从的倚靠着她，缓缓闭上眼睛。身躯扭动着，恢复了水母的状态。 第64章 云舟 【二更预告、吐盒饭神预告、以及撒糖甜预告。不甜你们打死我】 天边落下一道流光。 叶灵抱着希莲，脚踩飞剑，回到了落木星的地表。 塞壬又恢复了人身鱼尾的模样，抱着她心满意足，双手搂着她的脖子，身躯挤进她的怀抱，尾巴快活的甩动着。脸上带着梦幻的笑容。 “叶叶叶灵……”他发出了极为动人的声音：“我我我好开心。” “嗯。”叶灵温和的应道。落地了也没放开塞壬，继续抱着他，朝五灵钟的方向走去。 “我把莫尼克跟虫族都救了下来，”希莲小声的说道，一脸邀功的表情：“我给他们套上了浮荚，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大六星系的范围里。” “希莲真厉害。”叶灵松了口气，心中放下了一块巨石。 于是塞壬高兴得像是要飘起来。他正要再接再励，继续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又不能发出声音了。 叶灵看了他一眼，安抚道：“别担心，这是正常的。我给你吃了回声草。最初的时候，每天只能说十句话。吃够三十天就能恢复声音了。” 希莲张开嘴，他无声的赞美着，似乎是在赞叹回声草多么美味可口…… 在阻止了他继续歌唱之后，叶灵给他吃下了一种通体透明的叶子。 塞壬一族之所以在与源核共振之后失声，是由于高强度的震动，会彻底毁坏他们的声带。属于不可逆的创伤。况且这是塞壬一族的荣耀，也没谁在失去声音之后特意去治疗的。 希莲一开始很不情愿——这都是他对叶灵的心意啊。他一点也不伤心以后不能再唱歌。 于是叶灵用强制手段喂他吃下了回声草…… 希莲眨了眨眼睛，又无声的唤道：叶灵。 叶灵又对他一笑，便走到了五灵钟旁。 王虫安然睡在法器的保护之下，白蓝还在沉睡着，叶灵给他施了咒，王虫对她的意志毫不设防，轻易便被咒语所制，陷入了深度睡眠。并没有被战斗所惊动。 叶灵将希莲放到一旁。扶着他坐稳。便引动法诀，五灵钟轻轻一颤，快速的缩小，旋转着落到她的掌心。 叮铃—— 法器发出一声脆响。大弥的触角微微一动，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大弥，”叶灵连忙俯下身：“你醒了吗。” 大弥眨了眨眼睛，他面无表情，眼神却似乎有些迷惘，过了片刻才仿佛惊醒一般，猛然坐起身来：“主人！” 刚说了两个字，他的触角便是一僵，王虫竟然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他没有摔在坚硬的土地上，叶灵抱住了他，让他靠在了她的怀里。她伸手替大弥抚开脸上的灰尘，轻声道：“小心，你才刚刚醒来。” 王虫的触角颤抖了：“主、主人……” “别说话，来——”一只柔软的手伸到了他的唇边，指间捏着一粒饱满的莲子，香气四溢，通体晶莹，像裹着一层冰糖一般：“把这个吃了。” 莲子触到了王虫的唇，他的眼睛瞪圆、触角僵硬，明明是面无表情的，却莫名有种手足无措的窘迫。随后大弥顺从的张开嘴，咬住了莲子。 叶灵看着王虫机械的咀嚼着，不由笑道：“这个味道应该是不错的，不喜欢吗？” “不、”王虫慌忙道：“属下……只是、”他的触角挥动着，又急促的说道：“主人，您无事吧。” “我很好。”叶灵将他扶起来坐稳。王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完全没有察觉，吃下莲子之后，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有了坐起来的力气。 叶灵嘱咐了一句：“你们都坐好了，不要动。” 她飞身掠出数百米，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向前飞去。直到她的身影只剩下了小小一点，希莲有些不安的拍打着地面，无声的呢喃着：叶灵要做什么呢。 大弥笔直的端坐着，仿佛将“坐好”当成了任务。触角偶尔动一下。 远处那个小小的影子动了，她举起了手，似乎托举着什么，从她的掌心里，飞起了一样事物。越飞越高，逐渐变大—— 希莲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天空中的事物。 大弥也仰起头，触角挥舞着，似乎有些不解。 一艘云舟，在半空中徐徐的变化着。 它的模样，大弥从未见过。光从体积上看，它足以和大型护卫舰媲美。却是木质的，复杂的铭文布满了舟身，船首雕刻着一个字体，大弥并不认识，却觉得非常眼熟。 云舟缓慢降落，叶灵跳下来，她先是来到希莲身边。又将塞壬抱了起来。 “我先送希莲上去，”叶灵回身对大弥说道：“稍等。” “……”王虫看着她飞上云舟，很快她便轻盈的落回了地面。 “来，”她俯下身：“把手给我。” 叶灵握住了大弥的手，她的动作很轻，搀扶着他的腰将他扶了起来。她将大弥的手臂绕过脖子。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抱住他的腿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主人。”王虫似乎不知所措，声音异常的轻。 王虫的身形高大，叶灵抱着却完全不费力气：“你可以靠着我的肩膀，这样会舒服一些。” “……” “准备好了吗，”叶灵轻声道：“我们要上去了。” 大弥小小的挥动了一下触角。 叶灵微微一笑，她踩着飞剑缓缓登上了云舟，微风扬起她的黑发，暗淡的红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的衣衫褴褛，早在战斗中毁坏，在王虫的眼中，却仿佛女神一般耀眼。 考虑到大弥的伤势，叶灵的动作都很轻柔。她飞入云舟的主殿，将王虫放在柔软的锦榻上。 “这是……主人的私舰吗。”王虫的眼神迷惘，打量着他从未见过的事物。 “算是吧。”叶灵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她匆匆的离开了主殿，留下王虫和塞壬相对而坐，片刻之后，她抱着白蓝回到了云舟。 这艘云舟，乃是叶父的座驾，大婚之时赠与了叶夫人。之后便由叶夫人使用。等到了叶灵手中，这艘云舟已经被数次改造，其奢华程度按照叶夫人一贯的标准自不必说。更为难得的是，得知这云舟是作为她筑基之后的代步工具。叶氏老祖亲自出手，为孙女布下了一套强横的阵法。攻守兼备、进退自如。 做个粗略的对比，这云舟拿去跟宇宙战舰对撞，损毁的大约是战舰。 叶灵之前尚未筑基，便也只能让它躺在一堆法宝之间落灰。如今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她轻手轻脚的放下了白蓝，王虫虽然保住了性命，身体却大面积的碳化，仍旧是重伤的状态。叶灵也喂他吃下一颗莲子，眼看他的表情平静了许多。才轻轻松了口气。 “希莲，你知道莫尼克他们大概的方位吗？”叶灵问道。 希莲点头，他的发丝全部张开，过了一会，却有些诧异的垂了下来。 接着叶灵便看到他不停的比划了起来。 “希莲？”叶灵不解的看着他：“你在做什么。” 希莲蹦到了地面上，发丝挥舞着，双手做出向前走的姿势，嘴唇开合，快速的说着什么。 “……他、在、附近，”叶灵努力领会他的意思：“他趴在了地上……咦？” 叶灵连忙飞出了云舟，便看到远处似有一个人影匍匐在地上。她睁大眼睛：“莫尼克？” 莫尼克还是人类的形态，他并没有挣脱浮荚，小弥被他背着。于是从远处看，一个沾满了尘土的透明球体在地上滚动着。他在王虫们躺过的地方来回的绕着圈子，不时趴在地上，贴着地面仔细的嗅着。 突然他的耳朵动了动，站起身来：“叶灵？” “莫尼克！”声音更加清楚了一点。 莫尼克的视力并没有恢复，一阵风扑来，他闻到了熟悉的气息。随后一个柔软的手，隔着浮荚握住了他的胳膊。 “莫尼克……我找到你了。” “叶灵！”莫尼克反手握住，他激动的凑上前去，浮荚贴上了叶灵的脸，像一张薄膜那样覆盖了她，莫尼克伸出手臂，在空中挥舞着，半晌才摸到了叶灵的脸。 他摩挲着叶灵的脸颊：“塞壬的歌声响起之后，我就顺着声音往这边游走，浮荚隔绝了气味，也不足以容纳我变化为第二形态。抱歉……我、我来晚了，对不起。” “你的眼睛怎么了。”叶灵将手放在浮荚上，隔着那层柔软却坚韧的膜，轻轻触碰着他的眼角。 莫尼克毫不在意，他有些慌张的解释着：“没关系，暂时看不见而已。即便失去视力，我、我也可以照顾你的。” “笨蛋。” 他被戳了一下眉心。 “不要动。” 莫尼克乖乖的站好了。他有些疑惑：“叶灵？” 叶灵抱住了浮荚，小弥和莫尼克都在这透明的球体中，和她的体型对比，显得分外庞大。叶灵却抱得很轻松。 “走吧。” 莫尼克听到她说：“回去啦。” 第65章 沐浴疗伤 莫尼克感觉他似乎踩在云上，轻飘飘的，找不到身体的重量。 他的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官却变得更为敏锐，他能听见身后叶灵的呼吸声，像一边薄薄的轻纱，将他层层笼罩。 浮荚轻微震动，他踩在了地面上。 莫尼克立刻便闻到了淡淡的海水味——毫无疑问，这是那个塞壬身上的味道，空气里还有王虫们的气息，混着极浅的血腥味。 莫尼克不动声色的皱眉，他又仔细嗅着，没闻到属于叶灵的鲜血气味，才算是放下心来。 “叶灵，”他偏过头，呼唤着身边的少女：“这是哪里。” “云舟，”叶灵回答：“也可以将它看成我的私人军舰。” 莫尼克毫不怀疑的接受了这个回答，完全不思考为何叶灵会突然有了一艘“私人军舰”，他认真的说道：“我……似乎还携带着一点能源。” 他在衣服口袋里翻找着，手伸进去，立刻便穿了出来，碎步条在空气中摇摆着。 “没关系，动能还足够。”叶灵制止了他的举动。她又抱起了浮荚，莫尼克猝不及防，和小弥一起摔进了她的怀抱中。 “叶灵，”莫尼克挣扎起来：“我、我撞到你了吗。” “还好，莫尼克很轻。”叶灵轻声道。她抱着王虫和改造人，走动了希莲身边。 自从莫尼克踏上主殿，塞壬就假装四处看风景。等到浮荚已经摆在他的面前，希莲才慢吞吞的伸出发触。在浮荚上一戳。 细碎的粉末洒下，莫尼克一得到自由，便转身摸索着握住了叶灵的手臂。 “叶灵……”他喃喃自语，双手都捧住了她的手臂，仿佛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他背后的小弥滑落下来，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叶灵绕到他的背后，搂住了小弥的腰。 于是他们现在的姿势有点复杂，叶灵轻轻挣扎着，没能挣开。她只好说道：“先放开我吧，莫尼克。” 莫尼克似乎被惊醒一般，连忙松开手：“抱歉、我我……” “嘘——”叶灵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他的嘴唇：“坐下吧。” “……”莫尼克浑身僵硬，机械的顺着叶灵的力道坐下。他的眼睛看不见，只感觉到身边轻微的下陷。叶灵将小弥放到了床榻上，随后她似乎是拿出了什么东西。 “来，把头抬起一些。” 黑暗之中，他感觉到有温软的呼吸，轻轻的吹拂在他的脸上，人体的温度似乎灼热了空气，让他浑身都要燃烧起来。然后一个冰凉的事物，贴在了他的双眼上。 等到双眼都被严密的覆盖，那柔软的手揉按起了他的眼眶，一边揉着，一边询问：“现在感觉如何？舒服些了吗。” “……”莫尼克张开嘴，半晌居然都发不出声音。 “莫尼克？” “很、很舒服！”他仿佛是汇报任务那样，挺直了腰身，随后他的鼻尖动了动，以专业的口吻点评道：“你……给我敷上了药物？效果很不错……” 说着他自己住了嘴，有些不可思议。他的双眼神经差不多全部坏死，联邦最顶级的生物修复液，也不能挽回这种伤势，不过莫尼克其实并没有将双眼失明放在心上，只要有足够的器械，他甚至能够自己培养眼球。 “叶灵，这是什么？”他询问道：“这似乎是草药类，没有经过萃取便能瞬间起效。我从未见过。” “没什么，一些小玩意。”叶灵随口道，她松开手，退后几步，端详着自己的作品。 “叶灵？”莫尼克的脸转向了她的方向。他看不到，也就不知道他现在的模样——叶灵给他的眼睛贴了两朵凌霄花。粉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花中央还竖立着一簇嫩黄的花蕊。 希莲无声的点评着：花很美。 凌霄花是疗伤圣品，效果温和，适合用在眼球这样精细的部位。于是叶灵也就一脸平静的无视了莫尼克眼贴两朵花的模样。 她又环视了一圈：“你们稍等。” 希莲目送她走出了主殿，他将发束收拢，打算长久的等待。谁知不过片刻，叶灵又回到了主殿。 她径直走到王虫身边，先是抱起了白蓝。 大弥的触角微微抬起：“主人，可否需要属下效力。” “你好好休息就行。”叶灵丢下一句，抱着王虫离开了。 “……”大弥无声的凝视着她的背影。又过了片刻，叶灵返回主殿，这次她抱起了小弥。 希莲已经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体，莫尼克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但一直在嗅着空气里变化的气息。等到叶灵第三次回到了主殿，塞壬双眸亮晶晶的看着她。主动张开了双臂。 叶灵看了他一眼，转身抱起起了大弥。 “……” “放松一些，”她偏过头，看着怀抱中王虫瞪圆的眼睛，又对希莲嘱咐道：“你们再稍微等等，我一会就回来。” 她抱着大弥，走上了长廊。两边垂下价值连城的雪缎，她便在这昂贵的纱幔中穿行着。来到一个以白玉铺就的浴池。 “这池水中我加入了药物，你们泡在里面，伤口能快速的愈合。”叶灵抱着大弥走下台阶，一并走入了温热的水中，将他靠着池壁放下，水刚好没过王虫的肩膀。一旁便是小弥。白蓝被放在一个稍小的浴池里。 雾气缭绕，叶灵掬起一捧水，浇在大弥的头顶上，水珠溅到了王虫的触角，王虫仿佛触电一样，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叶灵松开手，有些诧异：“怎么了，不舒服吗。” 王虫垂下了头，触角轻颤着，却笔直的竖立在头顶：“属下、很好。” 叶灵又捧起水，洒在大弥的身上：“不要隐瞒。” 王虫银色的长发很快便湿透了，他不知不觉调整成了跪坐的姿态，顺从的低着头颅。 水波之下，大弥的身躯若隐若现。他的硬甲大面积碎裂，被池水一泡，便自然的脱落，叶灵好奇的捞起一片，放在掌心端详。 赛弥尔的硬甲质地轻薄，总体上比其他王虫的要轻，这使得他们的身姿异常轻盈。能够快速的行动。履行闪电战的职责。 “这些……掉了不会疼吗。”叶灵轻声问。 “属下并不疼，”大弥回答：“属下的硬甲已经碎裂，已不会再有痛感。” “……”叶灵握着那片小小的甲胄，默然不语。良久，她伸手抚上大弥的脸，替他拨开凌乱的发丝。 叶灵的手碰到王虫那一刻，大弥便似乎僵住，连呼吸都一并停住。半晌，他才有些小心的将脸颊靠过去，贴上叶灵的掌心。 “硬甲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长好？”叶灵又捧起水，浇灌着他露在水面上的双肩。 “回禀主人，大约两到三天，便可以完全恢复，”大弥面无表情，声音却十分轻柔：“我等的硬甲生长较为缓慢。” 水面一阵波动，大弥的触角微微抬起，叶灵放下手，看向一旁。靠在水池中的小弥睁开了眼睛。 王虫出现了短暂的迷惘，他的触角被削断了一根，另一根也蜷缩着，被烫得漆黑。 水波荡起，叶灵走到王虫身边：“小弥，你醒了。” “主人……”小弥面无表情，眼眸却一眨不眨。他低声唤了一句，那声音也是沙哑的。随后他已经焦黑的触角，艰难的挥舞着。向叶灵致意。 叶灵心中轻叹，捧起水浇灌在他的头顶。王虫的身躯明显一震，触角剧烈的抖动着，直到此时，他才仿佛顿悟了一般：“我还活着？” 他立刻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叶灵，随后霍然起身。 水花四溅，小弥的硬甲随着他的举动所脱落，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他却没有理会，只是睁大眼睛，那犹如紫色宝石的双眸映着叶灵，王虫像是要将她每一根发丝都看遍。他缓慢的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摸着叶灵的脸。 “您……是存在的，”小弥低声的自言自语：“并不是幻象，也不是敌人的计谋。” 他胸前的硬甲簌簌掉落，露出底下被灼得通红的身躯。 叶灵握住他的手，和她的体温相比，小弥的手冷得像是冰块。他仿佛被烫到了一般，飞快的抽回了手臂，随后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我……”他沙哑的说道：“属下……” 接着竟然噗通一声跪在水中。 叶灵吓了一跳，却见王虫的脸上，竟然流露出细微的……痛苦。 “主人，属下无能，”小弥的声音格外的冷酷：“没能挡住敌人。竟然还留下了性命，请主人责罚。” 叶灵回头一看，果然大弥也无声无息的跪在了水中。 “属下……是个，畸形。”小弥紫色的双瞳暗淡无光，他深深的低下头去：“请主人毁弃我等，让叹息之巢诞生完整的赛弥尔。” 这一代的赛弥尔，由于分裂为双子的缘故，一旦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远，力量便会呈梯形递减。最终跌落到其他王虫一半的水平。 行星来袭时，白蓝不在，叶灵又刚刚摆脱后遗症的影响，赛弥尔根本不敢带着她穿越虫洞，只能分开行动，一人留下保护她，另一人前往大气层外迎敌。 “……”叶灵平静的看着王虫们跪在水中，她不说话，王虫们似乎更为羞愧，大弥无声的将脸埋入了水中。 “小弥，抬起头。”叶灵冷酷的说道。 王虫顺从的仰头，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嘴唇上：“张嘴。” 接着一颗圆润的事物被塞了进来，冰冰凉凉的，还有些甜味：“吃掉它。” 小弥立刻吞掉了口中的事物，甚至没去咀嚼。他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等待了片刻，有些迷惑的问：“主人，为何属下还未毒发身亡。” 回答他的是一捧从头浇下的水。 温热的水浸湿了他的触角，王虫的浑身都绷紧了，却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 小弥焦黑的触角从头顶自然的脱落，叶灵伸手接住：“触角什么时候能长好？” “马上便能……” “让它自然的长好，”叶灵俯下身，捏住了小弥的脸颊：“需要多久？” “……三、三个小时。” “很好，那么触角长好之前，不许起来。”叶灵松开手，离开了水池，又补充道：“还有，不准把脸放在水里。” 大弥立刻便抬起了头。 叶灵又看了一眼，便走到了白蓝的身边。 他被单独安置在一个稍小的池子中——这也是无可奈何的，白蓝的大半身躯都已经碳化，不过短短时间，池水便漆黑一片了。 王虫依然在沉睡当中，纤长的睫毛安然投下一片阴影。 叶灵看了他半晌，才轻手轻脚的捞出了他的手臂，擦掉表面的黑灰，露出了底下新长好的肌肤。 叶灵端详了一会，便将白蓝的手臂放下，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抱出了水池。 她坐在了池边，让王虫靠着她，剥离他那些已经碎裂的硬甲。 白蓝的硬甲不久前被他亲手扯掉，之后不过是像穿衣服那样穿上而已，在战斗中早已经碎裂打半，甚至有些碎片镶嵌在他的血肉之中。 叶灵清理得很细致，一点也没有不耐烦。时间似乎变得异常缓慢。等到水池中已经换上了新的温水，叶灵收回手，将白蓝放了回去。 雾气扑在王虫的脸上，他的睫毛似乎轻颤着。 叶灵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铂金色的发丝。 她就这样凝视了许久，才站起身。 “我等会回来，”叶灵又对赛弥尔嘱咐道：“不准起来。” 她离开浴室，随意挑了间屋子走进去。换下身上破烂的碎布条，将自己收拾整齐了。随后她朝云舟的厨房走去。 ====【小剧场未能掉落吐盒饭，乃是1q的南瓜节】==== 第66章 太岁片卷人参蓉 叶灵此前从未握过菜刀。 不过这不妨碍她要做出一顿晚饭的决心。 云舟上的厨房是给杂役准备的，工具虽然齐全，但却没有原料。叶灵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任何可以入口的东西。 她有些犹豫的翻捡起了自己的储物袋，筑基之后，大部分的法器她已经可以使用了，然而她毕竟不能用五雷符炸出一顿饭来。或者拿净天莲子这样的灵物当饱腹之物。 几经犹豫，她拿出了一团色白如玉、晶莹剔透的事物。 这团软白事物，直径约有二十厘米，闻起来没有任何味道，叶灵找了把剔骨刀，在它表面轻轻一划，顿时一股清香溢出，很快刀口便凝聚起了透明的液体。 这团白软事物，就是传说中的肉灵芝，太岁。 叶灵手中的这团还是她亲手从长白山中挖出来的，一直用水养着，她又拿出一根人参，端详了片刻，两刀砍去头尾，再一刀切掉根须，开始——切片。 无论叶灵的厨艺烂到什么地步，她的刀工还是不错的。即便是第一次拿起剔骨刀切丝，也有模有样。很快叶灵就机械的重复着挥刀的动作，分神想起了别的事情。 不到一个昼夜的时间，情势可谓翻天覆地。也不知道提埃现在如何。 叶灵微微皱眉，通讯断掉时，他正遭受袭击。是否会受伤？ 她又想起了苏子。她与这名女子接触的时间并不算多，却总记得她笑起来的模样，温柔得像是春日的微风。 “……” 叶灵不可抑制的产生了悔恨，她说不清楚心中的失落究竟是因为什么，只觉得眼中总有热意涌动，需要她拼命抑制，才能不掉下眼泪来。 于是莫尼克来到厨房的时候，便看到叶灵手舞如风，刀光连成了残影，面无表情的将那截可怜的、外形像是萝卜的植物剁得比发丝还要纤细。 他的眼睛已经好了很多，左眼的视力恢复得尤其快，摘下一朵凌霄花后，勉强能看清楚事物了。他辨认许久也看不出那萝卜状的植物根茎是什么，更认不出一旁那坨白色的东西，莫尼克犹豫了一会，轻声道：“叶灵，你在做什么？” 叶灵停下了动作：“莫尼克？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莫尼克表情自然，手却背在身后，有些紧张的蜷握着：“我的眼睛已经好了许多了，多谢你的药。” “最好再敷一会。”叶灵将已经成了“蓉”状的人参拿到一边，握着刀开始切太岁。 “……叶灵，你在切什么？” “这个吗？”叶灵停下手：“这个是一种可食用的生物，今晚的晚餐。” 莫尼克大惊失色：“你在做饭？” 他连忙走到叶灵身边：“让我来吧，你小心伤到自己。” 叶灵伸出胳膊，将他拨到一边。莫尼克不屈不挠，试图绕开她的阻挡，叶灵将剔骨刀往玉石板上一放，啪。清脆的撞击声响起，她转身看着莫尼克：“你觉得，你这幅模样可以下厨？” “……”莫尼克一脸惊讶，他努力平复着表情，做出严肃的模样：“我是说……我可以给你打打下手。” 叶灵缓缓的伸出手，莫尼克的目光立刻就被她的动作所吸引，他不解的看着叶灵，那只手越抬越高，离他的脸也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他额头的位置。 随后——啪！ 用力弹了他的额头。 莫尼克居然被弹得向后一仰，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他表情茫然的按住了额头：“叶灵？” “去椅子上坐好。”叶灵指着一旁的木椅：“不要打扰我做饭，嗯？” 莫尼克一脸梦游般的表情坐下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叶灵从那块不知道是生物，还是植物的白色物体上，切下巴掌大的薄片，切了一小块之后，又笨拙的整理起了流理台，将一块微红的石头垫在了玉石板下。 很快玉石板居然变热，叶灵拿起一片太岁，放到石板上炙烤，一股香甜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叶灵捏了一把人参蓉洒进去，将太岁片卷起来。端详了片刻，很满意的放到了一边的瓷盘里。 接着她如法炮制，只见刀光闪烁，太岁的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小了下去。 希莲从门外悄无声息的滑进来，在莫尼克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忙得恨不得手脚并用的叶灵，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你笑什么。” 希莲用嘴型说道：叶灵在为我做饭，好幸福。 “不止是给你！” 叶灵听着身后的对话，端来两个太岁卷，里面的人参蓉填得很实，看起来圆润可爱。 “来，尝尝看。” 莫尼克还没说话，希莲便迅速的卷走了较大的那个，他连忙拿起，一口咬下，还没来得及细细咀嚼，便连忙说道：“非常美味……” 随后， “……”莫尼克沉默的吃完了剩下的太岁卷。 “好吃吗？”叶灵问道。 希莲用力的点着头，他伸出拇指，真心实意的赞叹着：植物碎末的苦味和焦炭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闻起来却有着蜜糖的香味，吃完舌尖仿佛麻木了一般，有着辛辣的回甘。如此之多不同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成了特殊的口感，叶灵太棒了。 希莲说得太长，叶灵没看懂多少，不过他高高举起的拇指非常直观的表达了他的态度。叶灵微笑起来，又夹了一个太岁卷，亲自喂给希莲。 “来，再吃一个。” 塞壬满脸幸福的吃下去了。 “这似乎能快速恢复体力，”莫尼克终于摆脱了麻痹，从营养学角度点评着：“所使用的材料一定十分珍贵，处理的手法也很到位，非常好。” “是吗，”叶灵松了口气：“你们喜欢就好。” 莫尼克趁机说道：“不如让我也来帮忙？我可以做些炖汤之类的……” “不用了，”叶灵拒绝了他，她的脸上透露着自信的神采：“材料有限不宜浪费，你不熟悉它们的做法，对于火候的掌控也不清楚。我来做就好。” 随后她回到玉台前，继续制造太岁卷。 “……” 莫尼克转身看向塞壬。他已经咽下去了第二个太岁卷，冲他露出一个炫耀的笑容：就算死我也要吃光叶灵做的所有东西。 莫尼克也以口型无声的道：你休想，我绝不让你独占。 他们的神情犹如战士一般严肃，用眼神厮杀着。 瓷盘中已经堆上了大约两百多个太岁卷，叶灵停下手：“差不多了……再来点佐料。” 她的手中，出现了五颗硕大的珍珠。 希莲激动的挥舞着发触，叶灵似有所觉，头也不回的解释着：“这不是希莲你送给我的那些。” 她将珍珠放在玉台上，戴上了一双手套。 接着，她又拿起了珍珠，只见叶灵手握成拳，珍珠顿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细碎的珍珠粉从她双手的缝隙里洒下，落在事先准备好的玉碟中。 “叶、叶灵，”莫尼克勉强笑道：“你在做什么？” “做珍珠粉呀，”叶灵示意他看玉碟：“太岁卷沾着珍珠粉吃，口感应该很不错。” “可是珍珠粉吃多了会结石，”莫尼克试图阻止她：“还是不要了吧。” “那是因为珍珠粉的颗粒较大，”叶灵专心的揉搓着：“放心，我磨得很细。” 希莲：叶灵太有创意了，一定会成为一代厨艺大师。 “那……你别太累了，”莫尼克不再阻拦，转而担忧道：“手疼吗？累了就让我来搓吧。” “不用，”叶灵满意的端起玉碟：“已经可以开饭了。” 一整盘烤太岁卷人参蓉摆放在了厨房的大圆桌上，玉碟中的珍珠粉仿佛在发光。 叶灵越看越觉得满意——不仅能饱腹，还能强身健体、快速补充营养。简直一举多得。 希莲犹如一阵风，精准的窜到了叶灵身边的座位，一束发触殷勤的替她拉开了座椅，把座椅拍得啪啪作响：坐这里吧，叶灵。 “你们先吃，”叶灵在希莲期待的目光里，分拣出了大约一百多个太岁卷：“我还有要给大弥他们送过去。” 莫尼克刚坐下，闻言又站起身来：“我陪你……” “不必，”叶灵越过他，想了想，她回过头，对着他们微微一笑：“不要浪费食物哦。” “……” “一定全部吃完！”莫尼克挺直腰杆，以宣誓般的口吻说道。 叶灵走进浴室时才发现没拿珍珠粉，她正要退出去，却听到一声轻微的水响，抬头看去，赛弥尔依旧跪在水中，小弥稍微抬起了头，察觉到她的目光，又深深的垂了下去。 叶灵心中轻叹一声，走进了室内。 她一言不发，坐在池边仔细的打量着他们。小弥的头顶上已经冒出了一截短短的触角，很细，通体透明，还透着微微的粉色，在她的注视下轻微的摆动着。 叶灵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新生的触角立刻哆嗦着，颤巍巍的往发丝中倒伏，又赶紧竖立回来，将自己送到叶灵的指尖下。 叶灵收回手，她看了一眼小弥，王虫面无表情，耳尖却透露着淡淡的粉色，不知是否是水汽熏蒸的缘故。 她不说话，浴室内便异常安静。只有木筷碰到瓷器的脆响。叶灵夹起一个太岁卷：“抬头，张嘴。” 王虫面无表情的咬住了太岁卷，咕咚便咽了下去。 “怎么能直接吞下去，”叶灵用木筷的另一头轻轻戳了小弥一下，又喂给大弥：“我刚做好的，味道如何？” 王虫立刻仔细的品尝起来，突然他的眼睛微微睁大，半晌，大弥才说道：“主人所制作的这种食物，有着充沛的能量，让属下的体力迅速的恢复。肢体的伤口也加快了愈合的速度。” 闻言，叶灵放下了正准备送到口中的太岁卷：“是这样？那么你们多吃些。” 她逐个喂着王虫们，眼看盘中的太岁卷逐渐减少，叶灵停下手：“我有些疑问，想要二位替我解惑。” 小弥的那短短的触角挥动着：“属下必定知无不言。” “……”叶灵沉默了一会，问道：“飞神去了何处？” 她的语气有些感慨：“不久之前，我曾问过白蓝同样的问题，得知边境有些异常，飞神前去探查。不过……” 她低下头：“恐怕不止是这样吧。” “是，”小弥回答道：“您前往小烟星不久后，妲卧便联合一百十六个自由星际成员国，在边境挑衅，飞神奉命统帅军团御敌。” “如今战况怎样了。” “自由星际不足为惧……” 大弥刚说了一句，便被叶灵轻戳了一下：“我不想被隐瞒。” “是，”大弥的触角绷紧着：“自由星际乃是较为松散的邦联制度，其政体内，唯有妲卧、仙贝、合梵有一战之力，其余小国大多为原材料产出地，甚至没有军队建制。虽则自由星际以百国之势出战，能形成有效打击的，唯有妲卧的正规军而已。” “我等要消灭他们，只是时间问题，”小弥说道：“只是自由星际一再挑衅，我等经过商议，决定一举将其消灭，亚维与华姬已整顿军备，准备参战。” “小弥觉得，自由星际主动挑衅你们，会有什么后果。” 小弥一怔，半晌才迟疑道：“以卵击石、全军覆没。” “所以，”叶灵点头：“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由星际的所作所为不符常理，”叶灵继续说道：“不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为何不惜一切与你们开战呢？” “他们因仙女星系覆灭一事对我族发出了谴责。” “更像是借口。”叶灵说道。 “主人认为，我等被设下了圈套？” 叶灵轻轻点头：“你们二位，是不是分开之后，个体力量会变弱？” 大弥无声的垂下了头：“是……一旦分开，便只有其他同伴一半的力量，我等残缺……” 叶灵又戳了他一下，止住了他的自暴自弃：“我在追逐着希莲时，见到了一些军舰残骸。它们虽然抹掉了标记，但是却并不彻底。” 她伸出手，一个像是不死鸟的图案在她的掌心亮起：“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标记，你们认识吗。” “这是妲卧烈焰军团的标志。”王虫睁大了眼睛：“您说……您在大六星系见到了他们？” “听你们的意思，妲卧应该在边境与飞神交战才对。”叶灵放下手：“这些舰队，应该是那人安排的伏兵。” 小弥面无表情的说道：“妲卧竟然敢袭击您……” “怎么可能，”叶灵摇摇头：“他们恐怕连我是圆是扁都不清楚的。” “想要对付我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那有着血一般双眸的灰白人形。 叶灵低声说道：“因为倒漏后遗症，我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偶尔能感觉到周围的动向，我……知道白蓝扯掉了他的硬甲。” “那人也亲口承认，他在巨木二袭击我精神世界时，是故意留下破绽，好让我的意识能与白蓝相链接。” “他通过我的精神世界，袭击了白蓝。” 没有硬甲、要保护她受创的识海，还要承受敌人的攻击，即使如此，白蓝也抵挡住了行星的坠落。 但却也遭受重创。 所以毫无疑问，虫族是被人故意拖住了主力部队，对方甚至对她身边的动向了如指掌，选择了一个极好的时机，即便这次来的不是赛弥尔，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王虫，对方恐怕都有办法逐个击破。 在这通讯信号都时有时无的荒芜星域，解决掉了王虫，其他人不足为虑。 “……”王虫沉默了。 叶灵收回手，沉默不语，半晌，她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我曾听你们说过，千余年前，发起叛乱的是人类帝国的最高智脑？” “是的。” “那么……”叶灵说道：“你们认为，这次袭击我们的，会是他吗？” 在大洋岛初见之时，叶灵便亲眼见过那人更换躯壳、操纵人心的手段，如果他控制了自由星际的高层，便能调动军队——让自由星际拖住虫族，调动烈焰军团潜伏大六星系，就成为了可能。 虽然用了疑问句，叶灵的语气却是笃定的：“那人曾经说过，他在意识世界所向无敌。” 白蓝那浩淼的精神力叶灵曾经深刻感受过，她有种直觉，这个宇宙中活着的生物体，恐怕不会有谁能超越白蓝。 她在地球时，虽然没接触过网络，但是大致知道原理，如果对手是聚集了无数意识流的智脑，那么他有足够的底气在意识世界里称神。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大弥的触角微微抬起：“回禀主人……” 他有些犹豫的说道：“第一智脑，早已在叛乱之中，被我族消灭。已消亡千余年。” 叶灵一怔：“那、你们所说的机械帝国……” 小弥深深的低下头去：“我族消灭了第一智脑之后，并未察觉它培养出了十个高等智脑，它们中的三个在组建了机械帝国之后，陆续陷入了沉睡，如今执掌机械帝国的，便是那剩余的七名高等机械人。” “……”叶灵一时茫然，她本以为答案已经非常明确，没想到她以为的敌人，早就死了上千年：“那么，难道会是这七名高等机械人中的一员？” “主人，您在改造人手中遇袭之后，我等便彻查了对方的身份。”大弥说道。 “袭击您的，是五十年前由自由星际所制造的半生物机械人。” “……半生物，机械人？”叶灵迷惘的重复着。 “自由星际曾经妄想如同主人那样，制造出高等生命，”小弥说道：“他们选择了半机械人，这个曾经被帝国所废弃的计划。” “半机械人是以改造人和机械为蓝本，帝国希望能综合双方的优点，却发现所获得的成果，既不如改造人思维灵活，也不如机械令行禁止。于是便废弃了这个计划。” “自由星际妄想超越帝国，便启动了一个名为“神临”的计划，在失败了数十年之后，得到了唯一的一件成品。” “也是如今的宇宙头号通缉犯。” “什么意思？”叶灵迷惑道：“他是通缉犯？” 赛弥尔显然做过充分的调查，小弥继续说道：“半机械人诞生一年之后，便毁掉了制造了他的研究所，逃出了自由星际。此后的五年时间里，他直接或者间接毁灭掉的星球，多达数百颗。” “他最为特殊之处，便是能够自如的操纵亿万量的纳米机器人。” “那这个……半机械人，”叶灵皱起眉：“他为什么会来袭击我。” 小弥那短短的触角萎靡了：“属下不知……” “他叫什么？”叶灵又问。 小弥的触角稍微抬起：“半机械人并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叫做：红。” 第67章 晚安吻 红？ 叶灵的脑海中，立刻便浮现了那双犹如鲜血般的双眸。 她皱眉不语，半晌才轻叹一声：“罢了，想也无用。” 思考一个闻名宇宙、穷凶极恶的通缉犯为何对她紧咬不舍，这比分辨王虫细微的表情所传达的情绪还要难。叶灵对于敌人的脑回路没什么兴趣，总归她要手刃此人。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遍尝痛苦。 只是此人，为何能一眼认出她人类的身份？ 叶灵微微眯起眼睛，又过了片刻，她放下瓷碟：“小弥，手臂恢复了吗。” 小弥的手臂断了一截，不过太岁卷的效果惊人，短短的时间里，他的肢体已经长好了。 ——可见不管味道如何，用肉灵芝、人参所做出的食品，对于王虫们来说，的确是个不错的补品。 小弥的触角恢复得较为缓慢，至今也不过两寸高，除此之外，他其余的外伤截已愈合，王虫认真的检查起自己的状况，随后汇报道：“回禀主人，属下已经恢复了87%的战斗力。” “属下已经恢复到最佳状态。”大弥说道。 叶灵微微一笑，她站起身来，从浴室里的立橱中拿出两套衣服。 “这些是用我自己的衣服改装的，你们的硬甲长好之前，就先穿着它吧。” 王虫的触角快速的挥舞着，小弥那还带着淡淡粉色的蝶触好像两根小豆芽，喜悦的轻颤着。 “多谢主人赐予我等华服。” “哪里就是华服了……并不太好看，”叶轻声道：“起身吧。” 水声轻响，赛弥尔从雾气中站起身，银色的长发犹如丝缎般散开，一模一样的俊美面容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叶灵，紫色的双瞳中却流淌着脉脉的柔光。 他们在叶灵的面前站定，便不在动作。叶灵有些无奈的将手中衣服放下，把浴巾披在王虫的身上。 “不擦干身体可是会着凉的。” 浴巾也是叶灵用自己的衣服裁剪而成，绸缎覆盖了王虫的面容，她伸出双手，替赛弥尔擦着湿润的长发。王虫们微微躬身，认真的回答道：“回禀主人……我等绝不会败在病毒的手中。” “咦，”叶灵一边擦着王虫的头发，一边问道：“这样岂不是百病不侵？” “是，我等为战而生。”大弥的语气毫无波动：“亦只会因战斗而死。” 叶灵的手微微一顿。 “主人不必担忧，”小弥说道：“我等死去之后，新生的赛弥尔会记住您的……” 叶灵蓦然按住了他的嘴。 王虫的眼睛微微睁大，那只手又轻轻的捏了一下他的脸颊。 “……怎么都喜欢说这句话。”叶灵放下手，她拿掉浴巾，王虫略有些迷惘的面容从丝绸后显露，她展开衣袍，替赛弥尔披上：“即便是新生的赛弥尔，却也不是我认识的了。” 叶灵手中的衣服款式有些像浴袍，不过由于布料实在太好，披在王虫的身上，只显得他们高大俊美，犹如神明。 小弥的目光追着叶灵，低声说道：“主人，若是完整的赛弥尔，不会令您遭受行星的袭击。在大气层外，便能将敌人撕碎。” “我的敌人自然要由我亲手击败。”叶灵平淡的回答。 她走到白蓝身边，俯身擦掉他脸上的水珠，王虫依然陷在沉睡之中，不过他的呼吸十分平稳，伤势也已经愈合大半，显然是在好转。叶灵便也不怎么担心。 她将王虫抱出浴池，用一块宽大的浴巾包裹住，随后她打横抱起白蓝，回身对赛弥尔微笑：“跟我来吧。” 她穿过层层纱幔，走入与浴室相连的内阁，将白蓝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主人？” “天已经黑了，”叶灵拿掉白蓝身上的浴巾，替他盖好被子：“你们该休息了。” 赛弥尔的触角微微僵住，随后上下挥动起来，似乎在交谈。大弥说道：“主人，我等并不需要休息，请让我等为您守夜……” “躺下。”叶灵说道。 王虫们面无表情的立在原地，触角却不知所措的僵住。 叶灵思索了一会，走到一旁，拿起一个矮凳。 她将矮凳放在赛弥尔面前，又丈量了片刻，摇摇头，将矮凳放了回去。 王虫们便看着她走来走去，又搬来了一个更高的小椅。 “主人？可需要我等为您效劳。” “有，”叶灵将小椅放下：“你们站在这里，不要动。” 随后她站到了椅子上，刚好与赛弥尔平视着，她微微倾身，在王虫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啾。 一个吻。 “……” 叶灵站直身体：“亲一下，好睡梦，梦里有笑颜。” “晚安，做个好梦。” “……是，谨、谨遵主人之命。” 叶灵走到回廊上，抬眼便看到了莫尼克。 他维持着半转换的状态，显露出了猫耳和三条毛茸茸的尾巴，站在层层纱幔之中，沐浴着最后一缕余晖，昏暗的光芒将他的面容模糊成一团凝重的墨色。唯那双异色双瞳，依旧流淌着微光。 听到响动，他竖在头顶的猫耳微微一动，转过身：“叶灵。” “眼睛好了吗。”叶灵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眼角。 莫尼克的耳尖竖起来，绒毛似乎都炸开：“嗯、嗯……我已经没事了。” 他举起双手，掌心捧着那两朵凌霄花，似乎是想要还给叶灵，声音却几经犹豫：“这个……我、我是来……” “你拿着吧。” 莫尼克的眼睛似乎亮了起来。他双手合起，将凌霄花捧在胸前，努力压抑住嘴角的笑容，装作不在意的模样：“你饿不饿？” “我并不需要频繁摄取食物，”叶灵已经筑基，自然不用像练气期那样，偶尔还需要进食。她越过莫尼克，走到连廊尽头，掀开逶迤的纱幔，一片薄纱似的夜色跃入了眼帘。 夜风吹开她的发丝，叶灵手握着栏杆，目视着天边那轮破碎的残月——那原本是落木星的卫星，不过已经分裂成三个小型天体，被引力所牵引着，绕着落木星旋转。暗淡的月光洒下，看起来，竟然格外相似小烟星的雾光。 叶灵一言不发，眼神似有迷惘。莫尼克安静的走到她身边，良久，叶灵问道：“莫尼克，你的通讯器还在吗。” “在，”莫尼克说道：“不过……似乎已经不能用了。” 叶灵轻叹一声，拿出一个碎掉的智能板：“我的彻底碎了。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联络上提埃阁下。” “你担心他？” 叶灵点头：“之前，你与墨元通讯，有结果吗。” 莫尼克微微皱眉：“没能接通，之后就……” “这里信号太差了。”他沉声说道。 莫尼克心中并不如表面那样平静，他只是不想在叶灵面前表现出焦躁——提埃被袭击，说明辉月星的局势已经糟糕到不能维持表面的平和了，而他却困在荒芜星域，随行成员全都死于袭击…… 莫尼克心中一紧，他压下莫名的酸楚，又看了一眼叶灵。她的面容映在月光之中，仿佛不染一丝俗世尘埃。 他心中的担忧更深了一些。 ——困在这个生机绝无的地方，叶灵要怎么办？他的眼睛恢复之后，便将云舟仔细的观察过，这艘飞艇的造型他从未见过，不过内部的布置奢华，显然并非是军用。能够安然护送她离开这里吗。 对于云舟凶悍本质一无所知的改造人忧心忡忡。 他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通讯器。黑色的屏幕映着他的脸，莫尼克心中暗自决定，即便付出生命也要让叶灵安全的回到…… 一束微光跃动，刺痛了他的眼，叶灵蓦然偏过头，凑上前来，在两人的注视下，一个通讯顽强的接入了已经掉光了烤漆的通讯器，随后墨元的脸出现在虚拟屏中。 “莫尼克！”他似乎长舒了口气：“总算是联络上了你……叶灵小姐！” 墨元的表情错愕，他怔怔的看着叶灵，随后猛然反应过来，快速的整理了一番仪容——他刚才的模样，简直像是刚从一个战场上撤下来，衣服上沾了大片的烟尘不说，脸上甚至还有依稀的血迹。 不过片刻，墨元便焕然一新，他推着眼镜，微微躬身：“晚上好，叶灵小姐。您看起来一如既往的美丽。” “墨元，”莫尼克有些激动：“你在什么地方？提埃还活着吗。” 墨元瞥了他一眼，转头对叶灵一笑，语气温和道：“请见谅。” 才接着回答起莫尼克的问题：“指挥官目前没有生命危险，辉月星已经进入对峙状态，第二、第三集团军主力开拔，前往辉月星系，我目前也在赶去首都的路上。” “这是怎么回事，”莫尼克皱眉：“竟然是军部先起了内讧？” “一言难尽，被付萨夺走了奉氏的遗产。”墨元摇摇头，又皱眉道：“你们是怎么回事，我联络不上你，不、不止是你，护卫队和增援部队也一并失联。你们怎么了。为何不在军舰上。” “这是叶灵的私舰，”莫尼克一本正经的介绍着云舟，他的语气微沉：“我们遭受了袭击……” 墨元大惊失色，他立刻看向了叶灵：“叶灵小姐，你没有受伤吧。” “我很好。”叶灵连忙说道。 墨元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她精神不错，才稍微有些放心：“我马上派遣舰队去迎接您。” “不必了，”叶灵说道：“墨元，把你的坐标报给我吧。” “您要来……”墨元有些吃惊，他很快便拒绝了：“请您原谅，我并不能让同意您的要求。” “我想和你一起前往辉月星。”叶灵平静的道。 墨元眉头微皱，他显然十分为难，本能让他无法拒绝叶灵的要求，却又不愿意她涉足险境，一时之间，他竟然迟疑着，说不出话。 “叶灵，你要去辉月星吗？”莫尼克试图劝解：“你想去……我可以陪你，辉月星有很多不错的地方，不过它已经进入了冬季，景色十分单调，不如明年的春天，我们再前往。我名下的一个星球正好是春天，我们可以前往那里进行休整……” “……”叶灵沉默不语，半晌，她仰头看着墨元：“请告诉我坐标。” 她的双眸映着月光，清澈而坚定。 “……”墨元沉默了。这样直白的请求，他根本拒绝不了。墨元用尽了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马上报出坐标。 “请你告诉我，墨元。”叶灵又说道：“请告诉我。” 墨元只觉得身体仿佛失去了控制，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将叶灵卷入战争——他率领第五军先锋部队奔赴辉月星系后，沿途已经经历过了两场战斗，但是他的嘴却好像有了自己的意志，在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快速的报完了坐标。 莫尼克顿时又气又急，他瞪了墨元一眼，却又不愿意在叶灵面前与他争执，勉强忍下愤怒，又听到叶灵说：“你不必特意等我，我很快便能赶过去。” 语气竟然十分的坚定。 莫尼克的心一沉，显然叶灵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也不好阻拦，那个塞壬不用指望，他只会手舞足蹈的同意她的每一个想法；虫族就更加指望不上了。 他的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使命感。却见通讯框一阵闪烁，随后信号中断了。屏幕又暗了下去。 “叶灵……”莫尼克语气严肃，试图挽回叶灵的决定。 一双手伸过来，捧住了他的脸。 叶灵捧着他的脸，与他对视着。她的声音很轻，仿佛蒙着一层雾气：“我想帮你们，莫尼克。” 她重复着：“我想……保护你们。” 这一次，我要站在你们的身前。 =【么么哒，余下的正文因为历史原因放在作者有话说，吐盒饭的，雷的小天使可跳】= 第68章 掎角之势 墨元最近多了一个习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眼通讯器。 他整个人都憔悴得厉害，身体瘦了一圈，唯有眼睛依然明亮。 过了许久，墨元放下通讯器，起身走到了观景台上。 从透明的晶壁向外看去，万千星辉闪耀，恒星躺卧在浩淼的星河之中，犹如高悬的珍宝，而第五军先锋团，则是穿行在这钻石河流中，毫不起眼的一线细砂。 这次从克拉星域出发，墨元所带的部队并不多，第五军的主力分批出发，由他先行探路。新的生命星系开发正在起步阶段，此时分出人手，进度恐怕要被耽搁。 墨元不由在心中鞭笞起了提埃——早知如此，不如直接大军杀回辉月星，何必搞一大堆破事，还让叶灵小姐担忧起他们来。 真是无能！ 如此在心中戳了提埃半晌，墨元才算是平复了心情，他刚要坐到躺椅上休憩，通讯器里便接入了一个加密频段，墨元看了一眼，打开了防窃听干扰，才接入了通讯。 画面里是一个逼仄的起居室，布置倒是十分奢华，看起来像贵族的秘阁。提埃坐在软椅上，□□着上半身，身上连接着数根医疗导管。 “指挥官，”墨元微微点头算是致意：“伤势恢复得如何？” 提埃的脸笼罩着一层阴影，声音也似被烟熏过一般沙哑：“联系到他们了吗？” 墨元发觉护卫队全员失联之后，便马上汇报给了提埃。这段日子提埃几乎没合过眼睛。他用特殊渠道试图接入叶灵的通讯器，结果让他心焦。 “前些日子联络上了莫尼克，”墨元几乎想要翻个白眼：“我记得，我已经汇报过了，指挥官。” “今天呢？”提埃追问道：“为何不随时跟进她的动向。” 墨元简直要冷笑，好歹看在提埃伤势未愈的份上，忍下了即将出口的嘲讽：“信号一直时有时无，我偶尔能收到莫尼克发来的短讯，已经快要与先锋队汇合了。” “况且，”墨元冷酷的说道：“这样的犹如跟踪狂的做法，我想叶灵小姐并不会喜欢。” “最重要的是她的安全，”提埃果断的说道：“比起这个，被她厌恶又算得了什么。” “那你为何不自己亲自去做，你难道没有莫尼克的通讯号？” 两人对峙着，还是墨元先找回了理智，他提醒道：“你越来越急躁了，提埃，这样可不行。” 提埃沉默不语，良久，他闭上眼睛：“我知道了。” 他紧紧的握起手掌，过了片刻，提埃睁开眼睛：“汇报先锋队的情况。” “刚结束了一场战斗，”墨元摘下了眼镜，揉按着眉心：“对方进攻的时机掐得很准，一直采取游击的方式紧咬不舍。还不清楚是哪股势力。” 提埃皱眉：“他们使用哪些武器？” “什么都有，”墨元摇摇头：“没办法判断。” 提埃沉思了片刻：“墨元，小心第二军的袭击。” 墨元的手一顿，将眼镜重新戴上：“第二军？他们的指挥官奥利不是被你杀了吗。” “他的嫡系失踪了，”提埃冷淡道：“这段时间，第二军内部争权夺利，奥利的副手却逃过了围杀，带着二十六个集团军消失了。” “你认为，他们会为奥利报仇？” 提埃颔首：“奥利的副手是他的亲兄弟，第二军里，想要擭取权利一步登顶的人，绝不会放过他。他却能够带着舰队安然离开。必然有谁帮助了他。” “他叫什么？” “奥单。” 微光暗淡，虚拟屏幕消失了，墨元将通讯器收好，思索了片刻，他果断的站起身，从内部通道直奔向主控室。 先锋团日夜赶路，主控室里人员满座，一名中尉首先察觉到墨元的到来：“书记官，您怎么过来了。” “都坐下吧。”墨元制止了中尉起身行礼，大步走到主控台前：“有无异常？” “报告书记官，”主驾驶员是一名少校，她的容貌十分可爱，看起异常的年轻，仿佛还未成年，因为墨元命令的缘故，不得不坐在位置上，却还是一丝不苟的行了个军礼：“舰队即将进入荒芜星域，鉴于此前历次袭击，敌人都从荒芜星域内发起突袭，我申请带领前哨小队先行探路。” 墨元看了她一眼，半晌没有说话。 少校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靠：“请书记官批准。” “沙湖。”墨元说道，刚说了她的名字，便又沉吟不语。 主控室里安静下来，中尉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却道：“书记官，我申请与沙湖一同前往。” “辛库，我可不要带着你，”沙湖摇摇头：“你太啰嗦了。” 她站起身来：“书记官，请准许！” “……”墨元又沉默半晌，对她敬礼：“祝你成功。” 所谓前哨，就是敢死队。如果荒芜星域真的有埋伏，前哨小队幸存的几率十分渺茫。 墨元亲自走到了驾驶位上，紧盯着监测屏，代表着前哨小队的蓝点离开队列，朝着黑暗的宇宙进发，他们无所畏惧，犹如一支尖刀，蓦然刺破了黑暗。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抵达荒芜星域边缘时，沙湖放出了探测机器人，先一步进入了荒芜星域，前哨部队紧随其后。她亲自驾驶战舰，行驶在队伍的最前方。 大约前进到荒芜星域靠近中央的位置时，沙湖不动声色，朝先锋团母舰毕夜号发送了一条紧急通讯，随后她下令：“全队散开，无死角散射！” 前哨部队如同一盘散沙般分开，能量束的光芒点燃了黑暗的星域，沙湖的座驾飞鸾号突然升高，朝着侧翼驶去，光明如日升遍洒，撕碎了潜伏者的伪装。 毕夜号的主控室一片哗然，墨元大声道：“排好阵型，迎敌！” “书记官，”沙湖的声音穿过宇宙，在通讯屏中响起，她大声笑着：“我们干得不错吧，虽然探测机器人没有报警，但是放出去了多少个我可是一直算着。突然失踪了几个，对方不够谨慎啊。” “往回撤，沙湖。” “这不可行，”少校调皮的一笑，她的脸还依稀带着些稚气：“我等军人，怎能临战退缩。” 她气势如虹，却微笑着大声道：“前哨队全员听令，向后撤！去接应咱们的队伍，让这群敢来送死的家伙们炸成烟花！” “我沙湖，以及飞鸾号会掩护你们。” 她声音一顿，飞鸾号蓦然加速，从碎石的缝隙中穿梭而去，它所行进的路径能量炮犹如烟花般互相撞击着。少校的技术精湛，飞鸾号以能量炮相撞对方射出的炮火，拦住了敌人第一波射击。 银色的战舰犹如一只振翅高飞的鹰隼，在数百倍于它的敌战之间穿梭着，吸引着火力。 一束能量炮击穿了战舰的外壁，飞鸾号的侧舷在火光中无声的溶解，飞鸾号闪避的轨道一歪，迎面撞上了交织成网状的密集能量束。 聚集成洪流的庞大能量束吞没了飞鸾号，沙湖面前的监测屏一片白光。 “啧，还以为能多拖一会……”沙湖轻声道，手按在了自爆核上，正要按下去，监测屏中的能量束却突然裂开，在飞鸾号前分成两半，擦着两侧的船舷飞了过去。 沙湖一怔，她整个人都扑到了监测屏上，瞪大眼睛。终于发现在飞鸾号的正前方，一束细小的金色光芒，斩开了能量束。 和宇宙战舰所发射的炮火相比，金芒细弱如线，却锋利无匹，从中破开能量束，一路逆行而上，蓦然斩断了敌舰的主炮口。 宇宙似乎为之一静，沙湖趁机操纵飞鸾号朝先锋团增援的队伍汇合。 荒芜星域绵延无尽的碎石带里，一队军舰潜伏在其中，观测着第五军前哨队伍的行动 这些军舰皆抹掉了标示，仿佛一队幽灵，垂涎的看着第五军先锋团。中央一艘庞大的黑色军舰上，一名男子惊慌的看着监控屏上飞鸾号安然撤离，大声道：“居然放跑了她，你们怎么做事的，快追上去干掉她！” “不必了，”一个有些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已经丧失了先机，就按照之前那样做吧。” 停顿了一会，脚步声响起，一边走着，那声音继续说道：“把刚才的画面调回去。” 一道人影映在监测屏上——那是张足以令星辰失色的脸。 燕夙玉漠然的垂着眼睛，紧紧的盯着画面中那道金色的光芒。 环绕在他周围的侍从一言不发，良久，燕夙玉轻笑一声，手轻轻的绕着玉片上络子的流苏，随后他推开主驾驶员，亲自打出了一串坐标，对追击着飞鸾号的军舰主控人员说：“别追那个前哨了，照着这个坐标，偏转覆盖160°开火。” 荒芜星域中，紧咬着飞鸾号的军舰一停，飞鸾号的压力顿时减轻，沙湖开启最大动力，终于逃出了包围网，她一边操纵着战舰飞行，一边调出监控画面。 只见之前咬着她的敌舰蓦然调转方向，数十艘军舰呈扇形散开，随后一齐开火！ “它们在干什么，”沙湖诧异的喃喃自语：“对着虚空射击？” 能量束的光芒在宇宙中炸裂，沙湖蓦然睁大眼睛，只见炮火交叠的地方，出现一个近乎透明的圆形能量盾，抵挡住了战舰的攻击。 光芒淡去，一艘她从未见过的飞舰在荒芜星域中现出了身形。它大约只有小型护卫舰的体积，舰身所用的材质看起来竟然像是木头！它甚至不是封闭的！而在那犹如船首的位置上，仿佛站着人。 沙湖连忙放大画面，这下她看清楚了——在这突然出现的诡异飞舰上，几人簇拥在船首的位置，仿佛观光一般，看着宇宙中的战斗。 一个沙湖十分眼熟的人出现在监测屏上，她顿时吃了一惊：“莫尼克博士？” 监测屏里，莫尼克紧紧的抱着一名少女，似乎是想在炮火袭来的时候保护她。 而那少女…… 沙湖瞪圆了眼睛，眼看着那名黑发少女，伸手抚摸着莫尼克的头发，就像是在逗弄着家养的猫咪一样。随后她就那样任由莫尼克挂着，伸出了一只手，她的手中握着一柄极其古老的冷兵器，朝着茫茫的宇宙一挥—— 金色剑气削碎了空间，层层递进，突然散成漫天金雨。 一如斩开刚才追击着她的能量束那样，击穿了正前方一艘敌舰的动能室。 第69章 心理作用 云舟在荒芜星域中乍然出现，又再度隐藏于黑暗。连同云舟上那点燃宇宙的黑发少女，一并消失在了数千艘军舰的监控之中。 燕夙玉调开了全部的监测屏，依然无法找到她的踪迹。他蓦然按住了主控台，发出巨大的撞击声。随后竟然一言不发，似乎陷入了神游之中。 “团、团长……”主驾驶员缩在一旁，颤声道：“是否需要继续追击。” “不行，”燕夙玉蓦然道，语气竟然有些狰狞：“谁也不准攻击她！” “……”主驾驶员呼吸一窒，冷汗淌了他满脸。 “团长，”一名烟云高层站起来，他的表情有些紧张，但仍旧镇定道：“那艘军舰太过特殊，攻击手段也不可小觑。若放任不管，恐怕会给战局带来变数。” “……”燕夙玉一言不发，他的金瞳不断的扩张、收缩，过了片刻，他突然道：“让侧翼归队，继续攻击第五军先锋团。” 随后他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很快便果断的说道：“不必再隐藏了，撤掉伪装，就在这里撕碎第五军。” “团长……”队员似乎还想劝说。 燕夙玉抬手，一股尖锐的风擦着他的脸颊削过，顿时划开一道血痕。 他冰冷的道：“烟云之中，我的话就是军令，那艘军舰若再出现，谁敢擅自开火，就自行了断吧。” 主控室内一时寂静，燕夙玉放轻了声音，又说道：“我会亲自盯着……” 他亲自在主控台前站定，操作着军舰，从碎石带里跳出来，蓦然切入先锋团的阵型中。正好卡在毕夜号与护卫舰之间。 烟云在穿过大六星系之后，便与天霄号分道，燕夙玉亲自率领精锐，在前往辉月星的航道上守株待兔，骚扰、消耗各大护卫军的实力。尤其是第五军的先锋团，他盯得最紧。 “团长，”一名侍从小心道：“首长大人叮嘱过，不能让墨元死……” 燕夙玉淡淡的睨了他一眼。侍从顿时噤若寒蝉。 “鹤子太过小心了，”燕夙玉冷哼一声：“让他活着前往辉月星，挑起军部内斗固然有趣，不过第五军这些贱人，我是绝不会放过。” 能量炮切开了死亡的行星，荒芜星域沸腾了起来。交战的舰队布满了星域，而在战场的上方，云舟静静地悬浮着。 其实叶灵跟着先锋团有段时间了——云舟的速度极快，很快就追上了第五军，只是她没现身，隐藏起云舟，暗中跟随着。 剑气击穿了军舰的动能室之后，她又将云舟再度隐藏起来，绕开了正前方呈包围状的军舰，云舟上的阵法并不能被军舰所探知，无论是第五军、抑或烟云，都没发现他们苦苦搜寻的诡异“军舰”，就在他们的头顶上。 莫尼克松开了叶灵：“叶灵，快离开这里吧。” 他的通讯器快被墨元发来的信息塞爆了，平均零点五秒一条短讯，点开一看，全是鲜红的：离开！ 莫尼克怀疑他是用间谍程序自动发的。战况紧急，墨元连通讯的时间都没有，否则早该接入通讯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他心中也是万分后悔，怎么就鬼迷心窍，同意了叶灵的请求——叶灵可不会看坐标，全靠莫尼克指点方向，那束能量炮击向云舟时，莫尼克魂都快飞了。 “叶灵，”他焦急的说道：“这里已经沦为战场，太危险了，快走吧。” 叶灵只是看着不远处的毕夜号若有所思。 燕夙玉此次乘坐的并非是烽烟号，否则第五军一眼就能认出袭击者的身份，但也显然经过精心挑选，庞大的舰身犹如一面厚重的盾，割开了先锋团的阵型，将母舰毕夜号牢牢的卡住，令先锋团投鼠忌器，不敢使用大型武器，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将毕夜号一并攻击。 这就是烟云内部专门用于截断敌方旗舰的特殊军舰——烽辽号 “那是墨元所乘坐的军舰吗？”叶灵指着毕夜号问道。 莫尼克看了一眼，皱眉不语。这样疯狂的打法令他感到莫名的熟悉，他定了定神，再度劝说道：“别为墨元担心，就算不能获胜，他也能逃得掉……” “敌人数倍于他，真的能逃得掉吗。”叶灵打断了他的话。 “主人。”一个声音响起，叶灵转过身，便看到赛弥尔静静的立于她身后。 王虫面无表情：“可否需要我等出战。” “你们怎么出来了。”叶灵一怔。 赛弥尔俯身跪倒，触角低垂着，大弥说道：“我等违抗命令，请主人责罚。” “即便如此，”小弥接口道：“我等亦不能坐视主人身陷战场。” “……”叶灵有些心虚的转开了视线。 自从王虫们得知她要前往辉月星，便时刻跟随着她，仿佛她的两条小尾巴，于是叶灵以修养为由，让他们呆在房间里。她设置了一个幻阵，宇宙中的交战也是无声的，王虫应当察觉不出异常，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发现的。 “我记得，你们与联邦的关系并不融洽。”叶灵委婉道，王虫们形容联邦改造人向来使用“畸形”二字，关系何止是不融洽。 “主人意志所向，”赛弥尔面无表情的说道：“即为我等所战之地。” 莫尼克没有说话——若王虫公然帮助第五军，那么必然引发舆论大哗，但是比起后续的麻烦，他更加不愿叶灵身陷战场。 叶灵却看向了莫尼克。 “莫尼克，”她轻声唤道，掌心中飘起一物：“你还记得这个吗。” 那是一枚通体洁白的玉符，微弱的白光流转在玉符之上，悬于叶灵的掌心，缓慢的转动着。 莫尼克当然记得，那可是叶灵曾经送给他的呀。他低声说：“我记得的。” “打伤你、抢走子符的人，就在那艘军舰上。” 莫尼克蓦然抬起头：“燕夙玉？” 他连忙走到栏杆边，探出身去，试图看清楚卡在毕夜号后方那艘军舰。短短的时间，毕夜号上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焦黑，而切入先锋团阵型里的敌舰，却似乎根本未曾受损。 一只手拽过了他的手臂，叶灵将子符收起，声音清澈如月光： “走吧，莫尼克，”她微微一笑：“我们去报仇。” 他像片羽毛，被叶灵攥在手中，踩着云舟的船舷一跃，便蓦然飞入了宇宙之中。 王虫们紧随其后，一道无形的光幕却将他们拦在了云舟内。 “主人！”王虫们将自己的身体贴在了光幕上，小弥双翅展开，想要撞碎光幕。 大弥的触角一动，一个微弱的声音居然在他的精神链接网里响起，他抬起头，叶灵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留在云舟上，有危险我会呼唤你们。 叶灵抓着莫尼克，漂浮在云舟之外，无声的说道：请相信我。 “……” 叶灵又对王虫们一笑，突然扬手将莫尼克扔了出去，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在莫尼克的脑海中响起：变成猫。 莫尼克一怔，叶灵又说了一遍：变成猫。 银发的少年身躯扭曲着，蓦然化作了巨型猫科动物，叶灵却一把抓住了他的尾巴：变成小猫。我带着你一起飞过去。 巨猫无声的喵了一声，尾巴却卷起了叶灵，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背上，随后它在宇宙中狂奔起来，犹如一道白光，朝着毕夜号飞速靠近。 ——既然不能阻拦你的脚步，那就与你一起战斗。 叶灵在战场现身的刹那，交战的双方同时捕捉到了她的身影。墨元在监测屏上看清那狂奔而来的究竟是什么之后，差点魂飞魄散。 “去掩护他！”他大声命令着：“看到那个该死的白猫了吗，掩护他们，别让敌舰接近。” 他刚说完，便见监测屏上，那代表莫尼克的小白点消失了。 墨元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难以置信的看着监测屏，身体摇摇欲坠：“不、不见了……” 难道被击中了吗。 然而下一秒，那白点又突然出现，墨元一颗心吊在空中，不过数秒而已，他竟然满身的冷汗，一旁的副驾驶员惊讶道：“他们的位置变了。他们到了——” ——毕夜号的上空。 一道金色的剑光落下，刺入了毕夜号旁，那艘幽灵般的军舰，与庞大的宇宙战舰相比，这束光芒细小如发丝，军舰厚重的外壳却蓦然裂开，烟尘腾腾，巨猫踩着满地的碎片，走入了主控室里。 烽辽号中，烟云的高层们惊骇不已，等到巨猫彻底走入室内，光芒映照着它背上的少女，他们却又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烟云的高层皆为改造人，只是序列等级不如军部控制那么严格。在这胶着的战场中，这些身经百战的佣兵们居然怔怔的看着巨猫走入。等到叶灵从莫尼克身上滑下来，才终于有人如梦如初一般，大声喊到：“你是什么人。” 佣兵们纷纷惊醒一般，举起了手中的枪，数百个枪口对准了叶灵，却没有一人扣动能量钮。 在这群惊慌失措、犹如幼儿的改造人中，燕夙玉站在主控台前，依然冷静的指挥着战局，完成对先锋团的包围。下达完最后一个指令，他才松开手，缓缓的转过了身。 光从容颜而论，大概没有人能比得过燕夙玉，就连对他厌恶至深的莫尼克，目光也不由自主的凝视着他的脸。只有叶灵，神情毫无变化。 他们对视着，主控室里居然异常安静。 “燕夙玉。”叶灵平淡的道。 “嗯。”燕夙玉竟然轻轻的颔首。 叶灵不易察觉的皱眉，她的身影突然从原地消失，一道细微的风闪过，她再度出现时，竟然腾挪至燕夙玉的身前，亥以鸣动着，一剑刺入了燕夙玉的胸口。 鲜血飞溅，亥以透胸而过，血珠落在叶灵的脸上，她有些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燕夙玉的实力她早就领教过，为了这一天，她细心谋划，光是各种作用不同的符箓便准备了数百个，劈开烽辽号外壁时，她做好了恶战的准备。 而现在，亥以竟然如此轻易，便刺穿了她心中强敌的胸口。 主控室里一片哗然，佣兵们的惊呼声接连响起：“团长！”“燕少。” 叶灵听到能量束破空而来的声音，她冷哼一声，正要抽身而退，一片暗影落下——燕夙玉张开了蝠翼，将她包裹住，犹如割开了一个安静的空间，能量束击中了他的蝠翼，他的身体似乎轻微的摇晃着，双手却紧紧地握着叶灵的双肩。 子符从他的衣衫中滑落，系在玉符下的络子摇晃着。 燕夙玉的金瞳不断的收缩着：“你……” 他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滑落。 “还没有……” “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叫什么？”他微微的歪头，金色的双瞳随着鲜血的大量流失，不断的收缩着，犹如初次见到她那天，那样询问着：“我叫燕夙玉……我是，烟云的佣兵团长，现在我拥有了胥燕星系全部的控制权。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第70章 人生错觉 刺入胸口的利器上似乎附着一层能量，绞碎了伤口周边的血肉。燕夙玉凭借本能，在被刺入的瞬间错开了心脏部位，即便如此，大量流失的鲜血也还是在快速带走他的力气。 他的手却握得这样紧。 “……” “你为什么不说话。” 燕夙玉似乎恍然大悟：“我太用力了吗？” 他稍微松开了一点力气：“那么我……” 他刚刚松开手指，叶灵便如一条游鱼，蓦然从他的怀抱中脱身而去，反手挥出一剑，一道剑光划开弧线，朝着燕夙玉斩去。 燕夙玉的眼睛睁大，他的双翼收拢在身前，身体藏在蝠翼之后，一层莹绿的光芒覆盖了他的双翼，挡住了叶灵的攻击。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也被撞得向后退去，一直撞到了主控台上，将那合金的台面撞出一个缺口，才堪堪停了下来。 轰然的巨大响声里，燕夙玉睁大着眼睛，透过蝠翼的空隙，看着她轻盈的向后跃去，距离他越来越远，时间仿佛被拉扯成了漫长的定格画面，她在空中旋转、落地，站在了莫尼克的身边。 巨猫安静的站在她身边，犹如保护者一般，用三尾将她环绕起来，冰冷的睥睨着烟云的成员。 “团长！”烟云的成员惊醒过来，十几道能量束朝着叶灵袭来，只是都无意识的避开了她的要害，但如此之多的能量束，几乎交织成网状，叶灵飞快的抓住了莫尼克的尾巴：“变小。” 巨猫被她抓住了尾巴，浑身似乎过电一般，他无意识的喵呜了一声，思维居然放空了一秒，等到他惊觉过来，能量网已经当头笼下。 “不好。” “糟糕。” 烟云的主控室里，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那朝着叶灵按下能量钮，发射出能量束攻击她的佣兵们，竟然纷纷惊叫着，懊恼又急切的朝她扑去，仿佛是没有料到会造成令她身陷险境的局面，不由自主的想要挽回。 避无可避，叶灵松开莫尼克的尾巴，她手作剑指，一排闪烁着光芒的玉符聚拢成屏障，挡在她和巨猫面前，叶灵仰起头，却见灼热的能量网后方，燕夙玉高高的跃起，仿佛追逐着那朝着她聚拢的可怕光束。 他要做什么？ 燕夙玉的模样朝着第二形态转化，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叶灵，表情竟然像是焦急，又像是惊恐。 他的手掌上生出了鳞片，一只手彻底变化成爪，指尖触碰到了能量束，似乎想要将这纯粹的能量握住、扯断。 血肉之躯又怎能抵挡可以融化合金的武器，他的手掌顿时一片焦黑，他却似无所觉。 这一切只在转瞬之间，玉符光芒闪烁，将聚拢过来的能量束尽数挡住，燕夙玉重重的撞在了这道屏障外，他胸口的子符晃动着，那白玉制成的玉符，已经被鲜血所浸染，暗金的华美洛子也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燕夙玉被反作用力撞到了半空，他张开蝠翼，双脚在地上拉出两道划痕，一直拖行了数十米，才堪堪停住。 一道血迹，从他的脚下，一直延伸到叶灵的身前。 燕夙玉表情有些茫然，鲜血流淌到地上，他仿佛踩在血泊之中。他突然表情狰狞的看向了莫尼克，一爪挥出，五道莹绿的光芒呈现扇面状朝巨猫笼罩去。 叶灵抱起巨猫的腰，搂着这巨大的生物从原地跳开，爪影咔擦一声斩断了他们身后的合金墙壁。 “伤成这样，竟然还能打。”叶灵喃喃道。 她又看向周边踌躇不定的佣兵们，八十二根子符散开，顿时一片剑雨落下，改造人的惨叫声响彻了主控室，她又一剑插入主控台，将那巨大的金属台削成了数段！ 烽辽号似乎发出一声哀鸣。军舰朝一侧歪斜，竟然稍微松开了毕夜号。 叶灵一剑斩断了主控台，顿时让烽辽号失去了控制，主控室里的佣兵们被她一击杀了大半，剩下的也无力再控制军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火光从主控台上燃起，转瞬间主控室里烟尘滚滚。 这方寸之间，瞬间成了修罗之场，叶灵的表情却很平静，甚至有些松了口气——烟云打算将先锋团在荒芜星域一举消灭，可没想过放走第五军一人一舰。此刻竟然被她如此轻易的捣碎了核心，指挥人员死伤大半。叶灵觉得她运气还不错。 她一边凝神防备着被烟雾遮蔽了身影的燕夙玉，一边举起亥以，正要将还没断气佣兵统统击杀，却觉背后被人轻轻一拉。 巨猫咬着她的衣角，将她拖到了身边：“叶灵……不要了。” 叶灵一怔：“什么？” “……别再，杀了。”莫尼克的语气异常复杂：“这是……我们的战斗……” 叶灵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随后用力弹了一下他的鼻子。 巨猫喵呜一声，向后缩去。 “你在说什么呢，”叶灵淡淡道：“这可是战场，这些人伏击墨元的时候，可曾有过一丝手软？” 她正要穿过烟雾，将一名挣扎着爬起来的改造人击杀，却听莫尼克急促的喊道：“危险。” “叶灵，”莫尼克的声音在爆炸声中响起：“小心！” 巨猫朝她扑来，然而却还是晚了一步，一道身影破开火光，掐着她的脖子，将她蓦然按到在地上。 叶灵刚想抬手，握住亥以的右臂却被人先一步按住。她抬起眼，燕夙玉跪倒在她身前，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右臂。 血色的子符垂落，在他们之间轻轻的晃动着。 燕夙玉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她的脖子，又仿佛忽然惊醒一般，锋利的爪子缩回去，坚硬的鳞片收起来，五指也松开，不再具有威胁性，而是似乎歉疚一般轻轻的抚摸着。 “我……”他似乎并没有在看着她，又或者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无法凝聚起视线：“我并不是刻意的。” 他收回按在叶灵脖子上的手，转而按住了她的肩膀。 他就这样垂下头，目光涣散的看着她。 叶灵微微眯起眼睛。她已经察觉到——燕夙玉对于她竟然没有丝毫敌意。 是因为他也是人造种族吗？ 她并不想放过燕夙玉，他已经身受重伤，这是杀他的大好时机。此人先是打伤了莫尼克，又带领军舰伏击墨元，可见是第五军的心腹大敌。下次也许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你喜欢我吗？”火光之中，燕夙玉轻声问。 叶灵怔住。 他松开了按住她肩膀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冰冷的指尖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五点血痕：“第一次见面……你摸了我的脸。” “你……喜欢我吗？” “……” 燕夙玉慢慢的展开一个笑容，火光与烟尘之中，他的笑容让星辰都为之失色：“我喜欢你。” “你叫什么？” 他目光一直凝视的少女，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她的表情那样平静，一掌刺入了他的胸口，顺着原本的伤口，绞碎了他的内脏。 燕夙玉的眼中蒙上了一层血色，他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她的脸。却见她轻盈的起身、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了那个巨猫的身边。 莫尼克…… 叶灵甩掉手指上的血珠，重新握紧了亥以——燕夙玉在失血过度的情况下，本能占据了上风，他的身躯陡然变化，变成了半转换的形态。 他胸口的肌肉收缩着，止住了血。冷冽的金瞳中似乎丧失了所有的情感，他的身影蓦然从原地消失。 叶灵猛然朝着身侧挥出一剑，金色的剑气扭曲了空间，燕夙玉的身影在半空出现，他轻盈的绕开了剑气，五指成爪，蓦然将巨猫的腹部爪出三道血痕。 “莫尼克！”叶灵惊呼一声，燕夙玉将巨猫按在了地上，她从背后一剑刺去，他暗金色的蛇尾却扬起，拍在了亥以上。 与攻击巨猫时那可怕的力量相比，这一下甩尾温柔得像在阻拦不听话的孩子，叶灵却不得不旋身滑向一旁，以卸掉剑身上传来的可怕力道。 她以神念说道：变小。 巨猫应声变化，身躯急速缩小。叶灵蓦然飞掠而去，窜进燕夙玉的爪下，抱住了小白猫，就地一滚滑到数十米外。 燕夙玉一掌落空，蛇尾在地上一拍，犹如一道流光急速朝着叶灵弹射而去。他的瞳孔转为了赤金色，金瞳中蒙着一层淡淡的红。 叶灵凌空一踏，抱着小白猫在空中转了个身，剑尖一转，数道剑气迅捷如电，朝着燕夙玉周身要害袭去。 剑气破空而来，发出尖锐的鸣啸，燕夙玉吐出蛇信，浑身的蓦然爆出莹绿的光芒，正面迎上那足以削断宇宙军舰的剑气，将袭来的剑光生生震碎！ 真是难缠！ 叶灵躲开爪击，她扣起手指，亥以清鸣着，光芒犹如烈日，朝着燕夙玉当头斩下。 燕夙玉居然不躲闪，他蓦然昂起头，张口咬住猛然劈来的长剑。 剑光顿时撕裂了他的鄂骨，他却毫不松口，口中涌起了绿光，与剑气相持着，他就这样咬住了亥以，一手握住叶灵的手腕，一只手朝她怀中莫尼克的头颅抓去。 叶灵松开了莫尼克，将他远远的抛开，燕夙玉的爪子立刻便插入了她的手臂，穿透她手臂的肌肉，一直刺入了她的腹部。 鲜血飞溅，分不清是她的，还是燕夙玉的。 “叶灵！”莫尼克的惊呼声响起。 “别过来。”叶灵皱眉道，她猛然抬起手，燕夙玉那锋利的爪子顿时撕裂了她小臂的肌肉，但是他的手指也被叶灵齐根折断。叶灵忍住剧痛，手握成拳，一拳打在他的心口。 这一拳的力道，将燕夙玉打得双脚离地，叶灵按住他的胸口，猛然冲出了主控室。 他们纠缠在一起，从军舰外壁的缺口，掉落到了茫茫宇宙。 玉符从天而降，排列成阵，围绕着他们旋转着。叶灵看到燕夙玉又抬起了手—— 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打算拼着重伤，也要一举将他击杀。 那只手却抚摸上了她流血不止的手臂。 他松开了亥以，被剑气撕裂的唇角，流淌着鲜血，开合着，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他又要做什么？ 叶灵睁大眼睛，燕夙玉的黑发飞扬开，遮蔽了他的面容，只看得到他失去血色的双唇开合着，缓慢的询问着。 ——疼吗？ 玉符终于汇聚成一束，白色的光芒似乎划开宇宙，燕夙玉笼罩在这白光之中，他周身莹绿的光芒终于支撑不住，犹如玻璃一般碎裂，一片玉符从他的胸口飞出，系着它的暗金色丝绦化为齑粉，它在宇宙中飞旋着，逐渐离他而去。 【“这是什么？”】 【“这个吗，这是我的……”定情信物啊。】 燕夙玉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被鲜血浸透的玉符。一道细小的剑气却从玉符中飞出，那薄薄的玉片，蓦然断成了两截。剑气去势不减，一路划开他的手掌、斩在了他的胸膛上。 叶灵封存在子符中的剑气，破开了玉符。给予了燕夙玉最后一击。 碎裂成齑粉的玉符从他的指间滑落，他握住手掌，却空空如也。 燕夙玉仰头看着叶灵——她捂住了手臂，平静的目送着他被死寂的星球牵引着。朝那黑暗的宇宙坠落。 这玉符原本就是他从莫尼克手中抢来的。 就像他所以为的，不过都是，自欺欺人。 第71章 蒲公英 燕夙玉的身影越坠越远，最终没入黑暗，看不到了。 叶灵松开手，她受伤的左臂完全不能动弹了。燕夙玉的指甲还嵌在她的肌肉里，叶灵退回烽辽号的主控室，拔掉手臂里的指甲，顿时血流如注。 烟云的指挥人员死伤大半，剩下的也都失去了行动力，倒在血泊里意识全无。但烟云的包围网已经形成，燕夙玉好歹没彻底失去理智——他的布局已经成型，烟云把先锋团的队列切割成了数段，包围起来进行歼灭，每个小队之间可以互相支援，即便没有指挥，一时半会间先锋团也很难摆脱困局。 “叶灵，”莫尼克扑过来，他又变回了巨猫的模样，伸出舌头，轻轻舔着她手臂上的伤口：“肌腱都撕裂了……” “没事，”叶灵倒是没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她用胳膊轻轻蹭了一下巨猫的脸颊，轻声说道：“对不起，我……没有拿回玉符。” 她的声音在烟火缭绕的主控室里轻轻回荡着。 叶灵指的是被燕夙玉抢走的那枚子符。 巨猫显然一怔。 浑身浴血的少女，似乎窘迫的低下了头，轻声的解释着：“我……他的实力比我预想的更强，我用了阵法依然没有杀死他，所以我……” “喵呜。” 她的话没说完，巨猫轻叫一声，将头蹭到她怀里。轻轻的磨蹭着她。 长毛蹭到了她腹部的伤口，叶灵疼得暗中抽了口凉气，不过她没有推开莫尼克，用没有受伤的手缓缓的抚摸着巨猫。 “腹部的伤疼吗？”她说：“还有些时间，趁这艘军舰其他的人没发现，我帮你看看。” “喵呜……”莫尼克的声音似乎有一丝颤音，他埋首在叶灵的怀抱里，半晌才抬起头，乖乖的趴在了地上，将被燕夙玉爪裂的腹部暴露出来。巨猫侧过头，努力的舔了舔叶灵受伤的手臂。 叶灵翻看了一会，才总算是放下心来：“还好，没有伤到内脏。” 她在巨猫的身边跪下，用亥以割掉他身体周围的长毛，伸手替他挤出淤血。 “喵嗷呜……”莫尼克无意识的轻叫。 叶灵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尾巴尖绷得笔直。 莫尼克变成这幅模样……行为方式真是特别接近猫咪啊。 一边暗自想着，叶灵拿出药粉，倒在巨猫的伤口上。她正要起身，却听一声轻响。 叶灵转过身，只见血泊之中，一名烟云的佣兵勉力站了起来，举起了手中的能量枪。 “你、你……”他的腹部一片血红，不过看起来还算意识清醒：“你是什么人，是第五军的援兵吗！” 莫尼克浑身的毛都炸开了，他咕噜翻身站直，面容狰狞的哈着佣兵。 “我也想问你——是谁？”叶灵平淡的说道。 “你这个人，举止怪异，”她伸手抚摸着巨猫的下巴，安抚着他的情绪：“你的伤口看似可怕，其实没伤到要害，因为别人朝我围拢攻击的时候，你在向后退去。躲过了剑阵笼罩的范围。” “在我将燕夙玉推出军舰时，你已经苏醒，却装作现在才醒来的模样。” “冒着被我斩杀的危险，故意出声，是为了——拖延时间吧。”叶灵放下手，亥以清鸣一声，一道剑光划过，削断了佣兵的胳膊。 对方惨呼一声，跪倒在地上，他的胳膊在空中飞旋着，一样事物从中掉落，叶灵伸手接住，只见一个被血所染红的纽扣。 “不好，这是间谍！”莫尼克一眼认出了这个奇异的物体——那是间谍们常用的通讯仪器，其特点是能够发出隐蔽的通讯波段，难以被寻常手段所探测。 叶灵打量着手中那枚不过指甲大小的纽扣，她微微用力，碾碎了这个特殊的通讯器，随后用这纽扣的碎片击中佣兵的肩膀，扣住了他的血管，止住了流血。 她剑指佣兵：“说出你的目的，我可以放过你。” “咳、咳咳……”佣兵捂着肩膀，靠着主控台缓缓的坐下。被拆穿了身份，他反倒放松了似的。轻笑起来。 仔细看去，他的面容很年轻，只是被血与烟尘沾染，仿佛垂暮之人。 “真是个小姑娘……”他摇摇头：“竟然还想着放过一个间谍。刚才杀我那些便宜同僚的气势去哪里了。”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叶灵微微皱眉。 佣兵居然笑出声来：“我只是个被拆穿的间谍……能有什么目的。” “别在意，”佣兵将头仰起，笑声慢慢小了下去：“其实没什么拖延时间的……燕夙玉那傻子带着人埋伏第五军开始，就跳到了陷阱里。马上我的上司也就要来啦。小姑娘，你挺强的。带着你那猫咪走吧。” “……”叶灵缓缓的垂下了手。 “我、我……”他咳嗽一声，声音微弱了些许：“我只是想，在死之前，跟你说说话。要是能死在你手里，就更好了。” “你能不能……也摸摸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就像……你摸那个猫系伴侣型那样，我在当间谍之前，也是个、伴侣型呢……” 他的身体滑落，倒在了血泊之中。 叶灵怔住。她看了一眼莫尼克，收起了亥以，走到了佣兵的面前。 她伸手将佣兵扶起，擦掉他脸上的血迹。露出底下俊美又有些孩子气的脸。他的唇角还带着笑容，目光似乎凝聚在期盼的那一瞬。 “……” 叶灵扶着他坐起来，伸手替他合上了眼睛。 “他为什么会死……”叶灵轻声的喃喃自语：“我已经替他止了血。也没有伤到要害……” “是□□。” 莫尼克走上前来，巨猫垂下了头颅，安静的凝视着佣兵那带笑的容颜：“他们这些间谍，身体里都注射了携带毒素的微型胶囊，当头目认为间谍不再有用的时候，可以随时远程杀死他们。” “这种间谍……在军部，被叫做蒲公英。” “军部？” 莫尼克沉默不语，巨猫扬起爪子，撕开了佣兵的上衣，随后他在佣兵的胸口揉按着，一层皮脂模样的东西掉落下来，露出底下一个鲜红的印记。 “这是……第二军的间谍。” 巨猫的瞳孔蓦然收缩：“不好，他要爆炸了。” 他一口咬住叶灵的衣服，将她叼在嘴里，从军舰外壁的缺口蓦然冲了出去。身后的主控室里，佣兵的身体突然膨胀、变形，犹如一个发光的能量炮，从中爆炸开来，冲击力甚至将主控室的天顶都掀开，那些躺在血泊里的佣兵、烽辽号的主控台，都在这爆炸中和主控室一起灰飞烟灭。 莫尼克跑得还算及时，但也被火星溅射了满身。他抖动着毛发，尾巴一卷，将叶灵放在了自己的背上，恨恨的盯着火光烈烈的主控室。 从宇宙中看去，烽辽号似乎破开了一个缺口，正好是最要命的心脏部位，这庞大的军舰摇摇欲坠。 联邦军部的“蒲公英”间谍，之所以有这样一个名字，是因为他们的身体，除了注射了毒素胶囊，还有液态炸弹。 ——犹如蒲公英炸裂那样，炸开。 这就是他们名字的来历。 该死的间谍！ 莫尼克简直想要抓死他，却觉背后的皮毛被抓着一扯，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莫尼克，有别的舰队来了。 荒芜星域之中，烟云的舰队和第五军纠缠在一起，即使没有指挥层，一时半会也还能够支持阵型不乱。 而在黑暗的宇宙之中，一队军舰悄然从外侧包抄过来。 【小剧场：万圣节特别篇燕十三吃糖之时】 第72章 挑眉 幽灵般的军团悄然包围了荒芜星域，毕夜号的监测屏上也捕捉到了军舰的踪影。 “书记官，有不明舰队来袭！”沙湖的声音响彻在主控室里：“是否需要前往试探？” “别轻举妄动，”墨元皱眉道，他转头对一旁刚调拨的观察小组说道：“情况怎么样了？” 这个小组共有成员四人，是墨元临时组建起来的，随时监控叶灵的动向。 雪白的巨猫跃入宇宙之后，卡住毕夜号的军舰似乎在颤动。中尉辛库摘掉视觉仪，声音似乎都在微微颤抖：“报告书记官，已经确认了，这是烟云专门用来截断旗舰的特殊军舰烽辽号。” 他的声音一顿，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刚刚，烽辽号的主控室似乎爆炸……不，我是说，我们监测到烟云团长燕夙玉，被人击败，掉落到死星上去了。” “燕夙玉……”墨元的双手紧握，表情却没有多少意外，他追问道：“她怎么样？我不是在问那个愚蠢的猫科生物，不要将他的脸展示到我面前！” 辛库一怔，他迅速切换了视角，毕夜号投放出去的探测机器人一齐聚焦在了那骑着巨猫的少女身上。 叶灵的面容第一次清晰的出现在第五军先锋团成员面前。 特殊小组的四人都敬佩的看着她，辛库的目光尤其崇拜——他几乎目睹了全程，看着叶灵如何横穿宇宙、撕开了烽辽号的外壁，她和那凶名赫赫的烟云团长一齐掉出军舰时，辛库紧张得屏住了呼吸，不过随后他与同僚们就都吃惊的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看着烟云团长坠入了死星。 辛库又诡异的看了一眼墨元，他们平时那眼高于顶又格外矜持的书记官，正不顾仪态倾身向前，脸都快贴到虚拟投影上去了。 叶灵掉出军舰时，他也是这幅样子，辛库甚至看到了他惊恐之下冒出的冷汗。 见她无恙，墨元刚松了口气，却又看到了她身上大片的血迹，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看好她的动向，有情况马上汇报。”墨元嘱咐了一句，便回到主控台前，眯眼看着呈倒u形围拢过来的舰队。轻声道：“奥单……” 辛库忍了又忍，才按捺下对叶灵身份的好奇心，将目光聚集在那幽灵般聚拢而来的舰队上：“书记官，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了吗？他们是烟云的援手？” 墨元冷笑一声：“虽然抹掉了标识，但是这些军舰，你们不觉得熟悉吗，多此一举的蠢货……罢了，终归是敌人，将他们打散之后再慢慢盘问好了。” 他又看了一眼监测屏，失去控制人员的烽辽号向一侧偏离，终于有烟云成员察觉了不对，试图向旗舰靠拢，烽辽号内部也启动了应急机制，数十艘护卫舰从旗舰的下方出口飞起，冒着被近在咫尺的毕夜号打成筛子的危险，从外侧接近了烽辽号外壁的缺口。 不过已经迟了，毕夜号开足动力，甩开了烽辽号。将那庞大的军舰撞向了一旁的碎石带！ “真是……”墨元摘下眼镜，不知是在嘲笑谁：“不久前才斥责指挥官无能,转眼就连我也……” “书记官，那些军舰将我们和烟云都包围了。”沙湖说道。 “看来帮助奥单逃离的不是改革派……”墨元轻声的喃喃自语：“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围三打一，想必缺口处有埋伏。呵呵，真蠢，以为还在指挥着第二军作战吗。” 区区二十六个集团军就想拉开包围圈？如此薄弱的阵型，一冲就散！ 墨元眯起眼睛，翠绿的双眸犹如极地的冰：“集中一点突围！烟云失去了指挥，不要错失这个机会。” “书记官！” 辛库突然大声喊了起来。 墨元一惊：“怎么了！是她有危险吗？” “……莫尼克博士，我是说……”辛库指着监控屏，犹豫的道：“那只白猫，的确是莫尼克博士吧？他……正在敲密码……” 莫尼克那张毛茸茸的脸差不多完全塞到了监测屏上——他似乎抓住了一个机器人，在它的视远监控屏上敲敲打打。 辛库艰难的翻译着猫爪子敲出来的密码：“快、放我们、进去？” 墨元神情莫测：“打开应急通道！” 先锋团已经摆脱了烟云的合围，正按照墨元的命令，聚集成倒三角形，全力朝碎石带突围。墨元一边凝神指挥着舰队，一边焦灼的等待着。 主控室的门向两边滑开，巨猫脚步无声，从阴影处走了进来。 “莫尼克博士。”有人认出他的身份，站起来问好。随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巨猫背上的人。 随着巨猫逐渐走近主控台，毕夜号的指挥人员中响起了微小的议论声。这些训练有素的改造人士兵，竟然忘记了职责，他们的表情呆滞，像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圣光一般，注视着巨猫背上的少女。 “全部都呆在自己的岗位上。”墨元大声吩咐道，随后他几乎是小跑着迎上巨猫，在接近莫尼克时，却又停下了脚步：“叶灵小姐，所幸您平安归来。” 叶灵半身都是鲜血，有她自己的，也有敌人的。她身上似乎还沾染着炮火和硝烟的味道，她对墨元微微一笑，便从莫尼克身上滑下来。轻盈的落到了一旁。 墨元的瞳孔微微收缩：“叶灵小姐，您可有受伤，您身上的血……” “我没事。”叶灵打断了他的话。 她的声音在主控室中回荡着，一时之间，毕夜号里静如针落。 墨元满腔的话语仿佛被卡住，他有心想再说些什么，莫尼克已经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巨猫的身躯扭曲着，变成了人类的形态，不过全身都覆盖了绒毛，莫尼克甩动着尾巴，快速的说道：“墨元，从荒芜星域外围拢过来的军队是第二军。” 他的声音在主控室中回响着，又是一阵骚动。 “安静。”墨元皱眉道。他重新看向了莫尼克：“我已经知道了。” “你打算如何，”莫尼克问：“有把握突围吗。” 墨元的神情凝重：“第二军的包围网十分薄弱，击中力量，分出八成攻击一点突围，两成牵制……” 他的话没说完。 叶灵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他们的身后。 毕夜号的改造人都有意无意的注意着她的动作，此时更是屏吸凝神，看着她举起了手——像是回答老师提问的学生那样，举着手。清澈的声音回响着：“我锁定了他们的旗舰，我可以去捣毁他们的指挥层。” “太危险了，”墨元连忙说道：“怎么能让您做这样的事情。” “是呢，”叶灵放下手，目视前方，慢慢的说道：“刚才莫尼克，也是这样说的呢……” 不知为何，墨元总觉得她的语气里有着些，小小的、不高兴…… 墨元觉得他的身体都僵硬了。叶灵的视线落在虚无之处，根本没看他跟莫尼克。过了一会，却见她转过了视线。看了他们一眼。 她微微挑眉——这个动作墨元从未见在叶灵身上见到过！ “两位为何不说话。” “叶灵小姐……”墨元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匪夷所思：“您，不开心？” 叶灵点了点头，她很认真的道：“只有一点点失落而已，说不上不开心。” 第73章 辉月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坦诚的表达情绪了。 毕夜号的主控室里寂静如死，墨元浑身僵硬，叶灵却在走神。 诡异的僵持中，莫尼克居然最为镇定。 他的尾巴扬起，毛发最为蓬松的那根卷住了叶灵的手腕，将尖端塞到她的掌心中。 毛绒绒的尾巴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 “不要失落，”莫尼克低声道：“尾巴……给你玩。” 改造人的五感相较人类敏锐许多，莫尼克刚说完，不少暗中关注着他们的士兵简直目瞪口呆。 辛库一面监测着敌军的动向，一面不由自主的窥看着叶灵，眼看她低下头，握住了那截毛绒绒的事物，放在她柔软的掌心里揉弄着，他差点忍不住半转换，释放出他的尾巴——他可是长毛系猫科！手感绝对比莫尼克好…… 过了半晌他才清醒过来，辛库忍不住捂住眼睛，他在想些什么！ 直到此时，不少改造人才反应过来——那个平时恨不得把眼睛长到天上去的莫尼克，竟然在用尾巴取悦这名少女！ 辛库觉得百爪挠心，他悄悄的转过了头，注视着那名吸引了他大部分注意力的少女。 随后他看到总书记官墨元，摘下了眼镜，伸手整理着衣领。接着他退后几步，蓦然弯下腰去。 “对不起！” 墨元诚恳的道。 他的腰几乎折成九十度。 “请原谅我……说这样的话。” 他的声音很艰涩，面对烟云以灭顶之势合围而来，也没有一丝惊慌的改造人，对着这名不到他胸口高的少女，竟然连看她的勇气也没有。 即便如此，墨元还是坚定的说了下去：“我……和所有，爱着您的人，从不愿您有丝毫的不悦。只是我们，亦是军人。” 他直起了身，注视着叶灵，声音轻如微风：“这是我们的战场，哪怕死亡，我们亦不可退却。” 他停下话，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您曾经说过——请相信我，现在，” 他的笑容消失了，翠绿的双瞳一眨不眨：“也请相信我们。” 相信我们，能够胜利。 …… ……… 入秋以来，辉月星的雨便没有停过。 夜色掩盖了这庞大的城市，联邦首都在雨声中安然沉睡。 街灯沉默的照出一圈晕黄，一道阴影映入其中，随后脚步踏碎水面。在明亮的灯柱下停住了。 灯光映亮了前路，叶灵抬起眼，注视着这银河系疆域最为庞大的国度，它在秋雨中萧瑟的首都。 她的衣服上还沾着大片的血迹——那是在荒芜星域战场上所沾染的。还没有来得及换下。 一圈极浅的涟漪散开，飘落的雨还未落到少女身上，便被无形的细微气流分开。叶灵明明站在雨中，却未曾沾染一滴水珠。 空气里似乎浮现一个若有若无的轮廓，不时有一缕极其细小的闪光，仔细看去，那是点点细碎的粉末。犹如蝶翼挥动时所落下的鳞粉。 叶灵侧头看了一眼，她轻声呼唤一句：“小弥。” 气流细细的卷动着，她的发丝被极其细小的风拂开。又被温柔的别回耳后。王虫隐藏了身形，风将他的话语送到叶灵耳中：“主人？” “大弥他们可有异常。” 安静了片刻，王虫回答道：“并无异常，您的座驾隐匿性极好，未曾被任何设备探知。按照您的吩咐，悬停在此地三千米的上空。塞壬在掌舵，他们的种族天赋之一便是航行，您不必担心。” “白蓝还没醒来吗。” “是，您可要强制唤醒他？” “没什么。”叶灵摇摇头，她顺着灯光走到开阔处，目光落在河对岸遥远的高塔上。塔尖灯光彻夜不熄——这是对军政首长萨丽的致哀。 不过叶灵并不清楚这漆黑的城市里，那点唯一的光明意味着什么。她只是借着灯光观察辉月的城市而已。 “小弥。”她看着茫茫的夜色，突然轻声问道：“我是不是……” 说到一半，却又住了口。 王虫撤掉了伪装光谱，显露了身形。他的一只蝶翼展开，遮挡在叶灵的头上。替她挡住绵绵的细雨。小弥头上新生的触角轻微的挥动着，他朝前倾身，银发如缎般滑落：“主人，您有何吩咐？” “没什么……” 王虫紫色的双眸凝视着她，他面无表情，声音却很平和：“主人可是心有不悦。” 叶灵转头看着他。 “我等……”小弥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在努力的组织着语言：“因为变异的缘故，比起其他的同伴，更能理解主人的情绪。” “您是否是因为那个背离的畸形，”王虫的声音冷酷起来：“他拒绝了主人的命令。让您离开战场……” 说着王虫的声音居然又低了下去，他的触角突然蔫哒哒的垂下，表情居然有些细微的慌乱：“战场、很危险……属下是说……” 蝶翼的王虫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他又沉默下来，只是将蝶翼更加舒展开来。遮挡着越来越密集的雨珠。 “我没有不开心，”叶灵轻声道，伸手抚去王虫脸上沾到的水珠，细微的气流从她的掌心升起，将无形的屏障扩展得更大。 “我只是有些疑惑。” 王虫面无表情，声音却极小的问道：“您有何疑惑。” 叶灵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我……从未有过这样的体会。” 叶灵似乎是在喃喃自语：“我明明是为了替他们清扫敌人，才奔赴战场。但他们的安危和意志，究竟应该怎样抉择。” 她又看向了王虫，突然露出一个略带无奈的微笑：“有时候你们替我担忧，但我却知道，我自己可以化解那些危险。” 墨元和莫尼克，是否也是如此呢？ 叶灵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墨元朝她躬身、莫尼克向她低头。他们都在请求着，请她离开——那属于第五军的战场……但即使如此，叶灵还在留在了毕夜号的主控室，她收起了亥以，在毕夜号的主控室里打坐休整，关注着战局。直到他们破开敌人的防线。确认了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她才离开。 回想起来那副模样还挺无赖的。 叶灵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无声的。她自己都没发觉。 她慢慢收紧了双手——如果战斗即是他们的荣光所在，那么她尊重这选择。 她还可以旁观着，直到危险来临。到那时，再与他们……并肩而战！ “我已经有些理解，”叶灵仰头看着漆黑的天幕：“为何我们需要入世了。” “主人。”王虫突然唤道。 “怎么了？” 小弥垂眸看着她，王虫一贯面无表情，叶灵却觉得蒙蒙雨雾之中，他的神情异常安宁，似乎终于能将心意完整的表达出来，王虫毫无停滞的说道：“主人，即便是战场，我等也会让它成为，世间最为安全的所在。” “主人？” 叶灵突然笑起来：“谢谢你，小弥。” 雨连绵成雾，王虫的触角犹如春风里的小豆芽，颤巍巍的摇晃着。他的眼眸映着晕黄的灯光，眼神近乎温柔。突然他一眨眼，光芒破碎。王虫迅速展开了双翼：“主人，有人接近。” 叶灵转过身，她身处河堤边的行道。一旁盘曲的公路上，远远驶来一队车辆。 叶灵对着王虫微一点头，小弥又看了一眼车队，便隐起了身形。 车灯映亮了黑夜，车辆次第经过，叶灵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突然行驶着的车队停了下来——并不是整齐划一的，车队中央最为豪华的那辆在经过叶灵身边时，速度陡然缓慢下来，随后它竟然掉头离开了车队。 车头矗立着展翅飞禽的黑色轿车在叶灵不远处的路旁停下了。 车队的阵型被扰乱，陆陆续续的停下，原本整齐的队列犹如弯曲的长蛇。 叶灵轻轻皱眉，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她侧过身，一手搭在河堤的护栏上，就这样盯住了那辆莫名返回的轿车。 车门打开了，一名年轻男子快速的钻了出来，雨势渐密，他刚一现身，便立刻被淋了半透，男子顾不上遮挡，慌慌张张的撑起伞。但还未完全展开，他便被推到了一旁。 随后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人走下了车辆。 他推开了想要替他遮伞的侍从，从他手中拿过了还未完全展开的伞，一边大步朝叶灵走来，一边快速的撑开。 他的脚步踩在地上，溅起了激烈的水花，灯光映亮了他的面容，随后一柄伞伸过来，挡在了叶灵的头上。 灯光骤然被遮断，哗哗的雨声打在伞面，叶灵抬头看了一眼——纯黑色的伞面，她视线下移，还未看清，便听到一个声音。 “殿下，”他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却又仿佛是在责备，不知道是指向谁：“您怎么一个人，站在雨中。” 叶灵抬眼看去，首先看到一只修长的手，握着伞柄，将伞面倾向她的方向，她仰起头，一双纯黑色的眼眸便落入视线。 鹤云锦。 他穿着白色的制服，腰间系着一条银亮的腰带，伸出的那条手臂上，一圈制作成兰樱模样的宝石手链从袖口滑落出来，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仔细看去才发现，那并非是雕琢而成，是真正的兰樱，被凝固在了坚硬的宝石之中。 他笔直的伸出手臂，替叶灵遮挡着雨珠，自己却站在雨中。 一臂之距。 雨声细密，车队彻底停下了，不时有改造人钻出车辆，他们似乎很惊讶，向河堤边张望着，但却并不上前，沉默的等候在侧。 鹤云锦的发丝上已经全是水珠，睫毛上也是，他一眨眼，便纷纷落下。白色的制服很快便浸透，他却并不再说话，只是凝神看着她。 “鹤云锦？” 叶灵唤道，她的声音在雨中清脆的落下。 远处的改造人似乎有些骚动，很快便又安静下去。 鹤云锦的唇角浮现一缕微笑，还未彻底展开，便已经消逝。他很自然的伸出手，握住了叶灵的指尖。 “……”叶灵的目光缓缓下移，她并指成刀刺出去的手掌，被鹤云锦裹在掌心里。他并未用力握着——与其说是钳制了她，不如说是捧起了她的手。 空气里似乎卷起了细微的气流，鹤云锦垂下眼眸，将伞柄放在了叶灵的掌心。 “夜晚寒凉，”鹤云锦的声音里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从未出现过，语气却很温和：“请拿着这个。” “……” 雨声似乎更为密集了一些，水珠落在地上，竟然腾起了水雾。鹤云锦的手指微微的弯曲，又缓缓松开。 他收回了手。 那微微波动的气流也停止了。 这下他彻底站在雨幕之中了，兰樱手链很快便被雨水打湿。在灯光下散出晕黄的辉光。 叶灵握住了伞柄，稍微向一旁移动了一步，又将伞微微侧过来。 “您要离开了吗，殿下。”鹤云锦的声音忽然放得很轻，犹如云絮：“请您稍等。” 他伸出双手，开始解开白色制服的扣子。 这件衣服的领口和袖口等地方，用淡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的花纹，随着他的动作，竟然隐约交叠成了展翅之鹤的模样。那飞鹤的双翼不时变化，他上衣的扣子一颗颗的松开，最终彻底解开了。 他脱下了外套。只剩下一件纯白的衬衣了，一个吊坠从他的衣衫间滑落，叶灵还未看清，鹤云锦便握着吊坠，将它放回了衣服里。 白色的制服展开，鹤云锦将衣服披在了叶灵的肩上。 制服的内衬还很干燥，带着体温。鹤云锦轻轻替她收拢着衣服，犹如兰樱星那晚，他替她披上了纱巾。举动自然：“这件衣服的内衬编进了鲛绡，不会被雨所湿。” 他的视线自然的滑下，停留在叶灵手臂的位置，似乎是在看她握着伞柄的手。 片刻，他收回双手，轻声道：“那么，就告辞了。” 叶灵微微眯起眼睛，手臂抬起了一点，又放了回去。自从鹤云锦出现，她除了最初确认对方的身份，便再也没有开口过。 站在不远处的侍从慌忙的跑上前来，替鹤云锦撑起伞，他只剩下一件单薄的内衬，雨水很快便打湿了他的衣衫，露出了衣服之中，吊坠的轮廓。他站在车辆前，似乎又回头看了叶灵一眼，便打开了车门。 改造人陆续的回到车种，沉默而又整齐的重新排起了车队，随后他们拐了个弯，行驶上高耸的立交桥，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等到再也看不见车辆的影子，小弥从伪装光谱中现身——他就在伞旁，刚才叶灵让开位置，是为了给他留出空间。让他的伪装不显露踪迹。 “他们是出城，还是进城？”叶灵问道。 小弥的触角挥动着：“主人，他们行驶的放心，是改造人首都的核心圈。” 叶灵眯眼看向河岸对面。 “不对劲……” 她喃喃自语，手中微微用力，那柄伞立刻便无声的化为了齑粉。 叶灵松开手，拍掉手掌中的灰烬，突然她的动作一顿，看向了她的手臂。 那被燕夙玉的爪子所撕裂的手臂，伤口已经收口了，只是还未彻底愈合，依然留着五个狰狞的爪痕。 “原来如此，”叶灵提起自己的裙摆：“我可是一身的血，后面的人没看清，他一定看清楚了，却表现得毫无异样。” “主人，可要属下去袭击那人？”小弥询问道：“属下虽然不如白蓝擅长暗杀，但行动迅速，能立刻追上他们。” “不了，”叶灵摇摇头：“我们先去找提埃吧。嗯……让我想想，他家的地址。” …… ………… 鹤云锦的车队驶下了桥梁，又驶入另一侧河岸的公路，在河堤边绕着。 “大人，是否要上去？”侍从轻声询问：“已经偏离原定路线一千米了。” 鹤云锦侧头看着窗外，飞禽的视力大多极好，尤其是擅长高飞的鸟类。他凝视着漆黑的夜幕，良久，他关上车窗，对侍从说道：“回归原定路线。” 另一名侍从捧来了干净的丝巾，鹤云锦用手挡住了托盘，对侍从说道：“让鹤耳来见我。” 车门打开，侍从们从高速行驶的车辆上径直跳了下去，随后一名全身都裹着漆黑衣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进入了车内。 他关上了车门，恭谨的跪在鹤云锦脚边。 “让暗门联络烟云，看看十三的伤势如何。让他们带最好的药物过去，他应该已经陷入了假死状态。” 鹤耳无声的领命。 “十三带去了几位副团长？” “并没有副手随行。” “看他真的很想杀了墨元……”鹤云锦闭上眼睛：“让副团长们都来见我。不必面见，虚拟投影即可。” 等到鹤耳离开，鹤云锦放下隔断，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握起了手——手指一根一根的蜷起，指尖收拢在掌心里，缓缓的摩挲着。 “为何形容那样狼狈……” “甚至，手也是冰冷的。” 他似乎微微摇头。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 良久，鹤云锦松开手，他解开衬衣的纽扣，哗啦。金属碰撞的细碎声音响起，一根吊坠被他握在了掌心。 那是整块珍贵的黑铁宝石，被打磨得极其光滑，中央是一朵开放得极美的兰樱。 鹤云锦垂眸凝视着兰樱——与他手腕上那串宝石手链一样，这朵兰樱，也是真正的鲜花，被高超的技法镶嵌在宝石之中。 鹤云锦的目光很温和，晕黄的车灯下，他眼眸中的神情，近乎温柔。 随后，他解开了项链扣，摘下了这绝美的黑铁吊坠。 细碎的链条和宝石，躺在了他的掌心。兰樱在宝石中盛放着，随后他合起双手，遮住了这流转着光芒的宝石。 第74章 城门 辉月城漆黑一片，即便是莫里一族这样拥有爵位的贵族，也要熄灭灯火，以示对萨丽的哀悼。 庞大的城堡式建筑群沉睡在雨声之中，唯有沿路的夜光珍珠散发着淡淡的柔光，照亮一条笔直铺向城门的大道。 两排骑士站在雨中，来回的巡视着。他们对于防御的作用几乎为零，仅仅为了显示莫里这个姓氏的威严而已。 真正戒备着周边区域一切异常的，是布满了莫里宅的微型卫星监控。 在辉月星的气氛越发紧张的时刻，这看似平静的城堡，实则包裹了层层防备。 叶灵向前走了一步，在夜光珍珠的光圈外停下，她注视着不远处巡夜的骑士，又仔细的打量着这庞大的住宅。 “主人，”空气卷起轻微的气流：“是否要进入此处？” “这里就是提埃的家……”叶灵没有回答王虫的话，她仰头看着城堡的正门上那以精铁浇筑的标识。有些烦恼的皱着眉。 莫里宅的防御实在太过严密，几乎毫无死角，即便是叶灵，也无法在不惊动任何一个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潜入其中。 “小弥，你能潜入此处吗？” 过了片刻，王虫声音低沉的回答道：“回禀主人，属下并不擅长潜伏。” 叶灵拿出提埃送给她的通讯器，屏幕一片漆黑。她的面容模糊的映在上面。 “难道要上门拜访……”她喃喃自语：“可是我没有准备任何礼物，两手空空前去，并非为客之道啊。” 又思索了片刻，叶灵收起了通讯器，她伸出手掌，一支晶莹剔透的花枝居然落在了她的掌心。 花枝约有半米长，通体晶莹，其上开放的花朵，犹如一簇簇水晶，在夜光珍珠的映照下，流淌着瑰丽的色泽。 叶灵又看了片刻，她将花枝揽在怀里，对王虫说道：“小弥，现身吧。进入此宅，你即便隐藏着，也会被此地的监控所识破。” 夜色之中，一名身穿制服的中年人走出了城门，列队行走的骑士们停下，中年人走到了他们身边，他正要说些什么，突然他抬起头，目瞪口呆的看着城堡前方那条以整块山石铺就的长道。 骑士长的反应稍微慢一些，等到中年人又向前走了一步，他才察觉到——竟然有外人踏入了城堡。 他蓦然回身，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一泓清光闪现，雨点摔落在细长的金属剑身上，弹跳如珠。骑士长剑指来人：“你们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落下，对方没有退后，竟然又向前迈步。夜光珍珠的光芒温和的笼罩了她，于是骑士长也和中年人一样瞪圆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那名黑发雪肤的少女，是个迷路的雨夜精灵。 少女捧着晶莹的花枝，一步步走来，监控在拼命发出警告，骑士们的剑却不由自主的垂了下去。看着她走到了城堡的门前，双眼直视着骑士长，轻声说道：“你好，冒昧来访，请问莫里提埃，是否居住在此地？” 骑士长呆呆的说道：“是……” “等等。” 中年人上前一步，拦住了骑士长还未说完的话。 骑士长浑身一震，似乎从一个梦境中清醒过来，他诧异的看了一眼叶灵，又犹豫的转向中年人：“总管大人……” 中年人瞥了支支吾吾的骑士长一眼，手肘暗中用力，将他撞到了后方。随后他整理好衣衫，朝叶灵躬身行礼：“在下是莫里一族的侍从总管，这位……大人，寅夜来访，不知有什么事情。” 中年人神情平静，将双手背在身后，只有骑士长能看到他的双手在不停的搓动着。 叶灵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她将花枝换到另一边，仰头看着总管，重复道：“我来拜访莫里提埃。” “原来是指挥官阁下的朋友，”中年人不动声色的说道：“不知您身后这位……虫族，是否也是为此而来。” 一直将目光巴在叶灵身上的骑士们，这才看到她的身后，悄无声息的缀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骑士长的视线移过去，首先看到一双毫无感情的紫色双瞳，等看清楚之后，他握在手中的长剑差点摔在地上。 “人、人形虫族！”改造人们惊叫起来，呼声惊破雨幕。 侍从长抱着一丝侥幸，谨慎的询问道：“这位……是虫族哪个将虫阁下吗？” 却见那名少女，平静的看了他一眼，用一种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如何的口吻说道：“这位是赛弥尔。陪同我前来拜访。” 骑士长的剑这下是真握不住了。 他当然听过赛弥尔的大名！ ——虫族暴风军团的团长，以一双能够掀起风暴的蝶翼为标识，这是虫族的……王虫！ 中年人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十指却用力的握在一起，指尖甚至变得惨白。 他清了清嗓子：“您形容狼狈，身着血衣……” 刚说了一句，总管便住了口——他的声音竟然是颤抖的。 骑士长一颤，他那莫名混沌的大脑，终于彻底的清醒了过来，他再度打量起了叶灵，雨声密集连绵，然而她浑身上下没有沾染一滴水珠；王虫落在她的身后，以谦卑的姿态跟随着她；而她半身染血，看那喷溅的方向与形状，这血显然不是她自己的。 简直仿佛刚刚从战场上走来。 总管停了片刻，再度说道：“请您恕在下冒昧，您与这位王虫、阁下联袂而来。然而联邦与虫族并无往来，我等身为……联邦子民，无法接受您的好意。” 他挺直了身躯，神情视死如归：“您已经踏上了莫里家族的领地，还请您立刻离开，若您执意，我、我等便也只有，勉力一战！” 铿锵，利刃出鞘的声响不绝，数百柄雪亮的长剑指向了叶灵……身后的赛弥尔。 骑士长的脸色惨白，他用力的抓紧了剑柄，剑尖笔直的对准了赛弥尔的心脏。王虫毫无感情的扫了他们一眼，便又低下头，垂眸看着叶灵。 如此漫不经心的态度，但改造人没有任何一人敢率先发起攻击。 (⊙_⊙)…… “主人，”赛弥尔的声音犹如坚冰：“是否需要属下为您清扫道路。” 哗啦，骑士们整齐的上前一步。 “……不用了。”叶灵摇摇头，她迎着剑尖上前一步，离她最近的改造人居然忍不住向后退去，叶灵仰头看向站在台阶上的中年人：“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什么。其实我们……” 她的话没说完。 城堡的石门轰然洞开，这声响如此巨大，以至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 一道人影从洞开的门缝里迅速的窜了出来，他走得这样急切，灰色的长发迎着风向后飞扬。很快他便来到了台阶前，伸手拨开围拢的骑士们。那些浑身都覆盖着钢铁的重装骑士，被他轻易的扔开，仿佛只是分开一片毫无重量的稻草。 他冲进了雨幕，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淌下，很快他身上那件单薄的衬衣便淋得透湿，直到此时，总管的惊呼声才响起：“少爷。” 叶灵睁大眼睛，她的唇边展开一个笑容，清脆的唤道：“提埃。” 第75章 莫里 提埃似乎是刚刚从床榻上爬起来，他的长发凌乱的披散着，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甚至扣子都还没有完全扣好。大雨瞬间将他淋得透湿，衬衣贴在了他的胸膛上，隐隐露出还绑着医疗绷带的胸膛。 “少爷，”中年人神情紧张，他快步上前，试图搀扶住提埃：“您怎么出来了。” 辉月星的对峙一触即发，提埃是这局势的棋手之一，自从第二军的指挥官奥利死于奉氏礼堂，军部几乎将辉月翻了个底朝天，但是任谁也没料到，提埃居然就在莫里的主宅。 提埃伸出手臂，挡住了中年人脱外套的举动：“不用了，你先退下。” “少年，”中年人正要替他批上衣服，他犹豫道：“您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 一只柔软的手伸过来，按在提埃的胸口。随后无形的气流分开了雨幕，将提埃笼罩在一个流动的风罩里。 叶灵收回手，轻声道：“提埃，好久不见。” 她将花枝递过去，晶莹的花瓣轻轻压在提埃的心口：“这个……是礼物。” “抱歉，”叶灵看着逐渐聚拢过来的灯火——那是夜光珍珠所制作的手提风灯，小声说道：“我……给你添麻烦了。” 叶灵感觉，她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她原本打算暗中潜入，先寻找到提埃，谁知道莫里宅的防备毫无死角，为了不被提埃的家人当成贼，她只好上门拜访。 然而，到底还是被当成贼人了…… 眼看聚拢过来的改造人越来越多，沉寂的城堡似乎被惊醒过来，远处灯火连绵成一片，叶灵神情不变，心中却开始忐忑。 如此喧哗，兴师动众。是否会给提埃带来麻烦呢。 况且，若提埃的家人执意要捉她审讯……到时候要反抗、不反抗？ 花枝压在灰发男子的胸口，通体晶莹，花瓣还沾染着些许水珠。提埃低下头，他伸手握住花枝，十分自然的，也握住了叶灵的手。 他将花枝换到另一边。 于是掌心里，只握着叶灵的手了。 提埃低下头，冰灰色的眼眸中映着小小的人影：“冷吗？” 这是他见到叶灵之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不冷，”叶灵仰头看他，反手抚摸了一下他的手指，惊讶道：“好冰。” 她捧起提埃的手，用双手包裹住，有些笨拙的揉搓着，又担忧的询问道：“是因为淋雨的缘故吗，你的伤也没好，抱歉……我应该潜入你家去找你才对。” 虽然这样必须要毁掉一部分监控……为何不管怎么做都逃不过被当成贼人的后果！ “我没事。”提埃握紧了叶灵的手，他稍微退开一些，随后他弯下腰去。 聚拢过来的改造人发出低低的惊呼，中年人忍不住上前一步：“少爷，您……” 提埃单膝跪在了叶灵面前。 即便如此，他也仿佛一堵厚重的墙。 提埃握着叶灵的手，抵在额头上。他闭上了眼睛：“您可安好？” “提埃？”叶灵吃惊的看着他，她伸手想扶起提埃，刚碰到提埃的肩膀，他便睁开了眼睛。 “叶灵。”提埃唤道。 “我在。” 叶灵垂眸不解的看着灰发的男子，他双手合拢，将她的手捧在身前，仰头看着她。 微光映在他冰灰色低低眼眸中，似乎碎成千万点，天幕低垂，没有一丝星光，他的眼眸中却仿佛落了万载辰辉。 “叶灵，”他开口，再一次轻唤她的名字：“请你看着我。” “好的？”叶灵总觉得，这话异常的熟悉，似乎在记忆里，提埃总是这样要求着—— 请你看着我。 随后她便看到了，一个……笑容。 极浅的，仿佛只是轻风吹皱湖面，那双眸中的微光，却摇曳如波。氤氲成一片柔光。 “感谢无尽星河，”提埃注视着叶灵，用仿佛异常平静的语气说道：“再次见到你。” 他说话的时候，那微热的吐息落在叶灵的指尖。叶灵总有种碰到他双唇的错觉。 她忍不住蜷起手指，由于双手都被握住，她只能弯下腰，凑近了提埃，劝说道：“先起来吧？我、我也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 提埃的笑容稍纵即逝，他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冷淡的道：“感谢您。” 他说着站起身来——并不是直接起身，他先是手臂下沉，叶灵便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力道弯腰，随后他脚下用力，站起身来。他与叶灵的距离那样近，近到他起身时，那灰色的长发拂过了叶灵的脸颊。呼吸擦过她的耳边。 城堡的大门里传来一个声音：“我的孩子，多少年没见过你笑了。” 提埃的动作一顿，他站直了身体，顺势绕到了叶灵身侧，看着石门的方向：“父亲？” 一个人影从门里走了出来。 不，是退了出来。 叶灵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再度看过去——她没看错，的确是“退”出来的。 从门里一步一步倒退着“退”来的人在台阶前站定了。他的背影和提埃很相似，唯一的不同是他留着一头短发，他微微侧过头，背对着提埃说道：“真是令我伤心，多少次，我希望你能笑一次。然而你从未满足我这小小的心愿。” “您过来就为了说这些吗。”提埃的目光在克斯身上扫过，发现他换掉了睡衣——军政大臣在家中时从不注意仪态，最喜欢穿着宽松的睡袍跑来跑去。 而现在他却穿戴整齐，甚至还束起了腰带——纯粹是装饰性的，一圈流苏垂在军政大臣的胯间。 “您为何换了睡衣？”提埃真诚的问道。 “儿子你有资格说我……咳！”克斯激动的反驳，刚说了一半，他又硬生生的转换了话题：“你难道不知道多少人在找你的踪迹，竟然就这样走了出来。” “您最爱的那套睡衣非常大气。” 克斯的肩膀似乎在颤抖，他用力打断了提埃的话，严肃的说道：“你认为你已经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了……” “我记得那套睡衣是红底、绿花，有豹纹斑点。” “提埃！”克斯大声道：“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提埃的声音消失了。 克斯稍稍缓和了语气，但仍旧严厉：“这位……姑娘。” 他的话没说完——叶灵条件反射一般应道：“我在。” 她的声音清泠泠的，回荡在雨幕之中。克斯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位移、拉长；眨眼间变成了一对立在头上的狗耳朵。 那双耳朵欢快的摆动着，而克斯浑然不觉，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很遗憾，我并不能让你走进莫里的大门……” “好的，”叶灵说道：“非常抱歉，是我欠缺考虑了。我这就离开。” 总归已经知道了提埃的状况，今晚已经让他的家人不喜，下次还是潜入此地吧。 “等等！”克斯豁然转身。随后他睁大眼睛，仿佛被强光刺痛，双手猛然捂住了眼睛：“哦不不不，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又转回身去，不过一秒，克斯又转了过来，仿佛转成了一个陀螺。 他瞪着不言不语，仿佛一道影子般缀在叶灵身后的小弥，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暴风军团长！” 小弥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畸形，竟敢拒绝主人的莅临。” 叶灵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克斯高声道：“胡说！” 他几乎是“滚”下了台阶，目光慈祥得近乎怜爱：“哦……多么美丽的公主殿下，您怎么穿着这样简陋的衣裳，站在这样黑暗的地方！” 叶灵：“……(°_°)” 提埃连一点表情也没有，十分平静的介绍道：“这是我的父亲。” “您好。”叶灵迟疑道。 “他的睡衣不仅有豹纹，还有毛领。” 克斯的笑容还未彻底展开便凝固了：“提埃！” 他匆匆责备了一句，便又看向叶灵，连声问道：“您还好吗，您似乎有伤在身，这真是太糟糕了，是哪个不长眼睛的竟然敢上伤害您！” 他说着耳朵突然笔直的竖起：“我真是糊涂了，怎能让您还站在雨中！” 克斯将手一扬：“您快进屋去吧。” 他又大声的对中年人道：“快，准备好起居室，铺上地毯，要红色的！让侍女去把裁缝叫过来，还有茶水点心都准备周到，快去！” 侍从总管欲言又止，不过却是松了口气，看起来竟然还有些高兴。他咳嗽一声：“属下这就去准备。” 他转过身，才往门内走了几步，便诧异的停住了脚步，随后他猛然弯腰行礼：“公、公爵！” 门内，莫里一族最高统治者，联邦最为年长的长寿种改造人之一，在一群侍从的簇拥之下，静静的注视着叶灵。 光看面容，他仿佛只有二十上下，白色的长发垂落下来，头上的王冠散发着微光。 他不知已经站了多久，异常俊美的面容毫无表情，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却似乎盛开着氤氲云烟。 叶灵的目光看过来，他摘下王冠，随后他单膝跪下——白发铺了满地，他身边的侍从跟着跪倒一片，接着是骑士们。 克斯一怔，毫不犹豫的跟着跪下，最后是提埃，他就在叶灵的身边。 改造人们跪了满地，叶灵听到那白发的公爵说道：“恭迎您归来，主人。” 第76章 世家 辉月城笼罩在无星无月的夜色里，城市的光芒俱暗，莫里一族的城堡却灯火通明，侍从们光着脚从床榻上爬起来，在石板上跑来跑去，骑士打理着自己的铠甲，务必让它闪闪发亮。 提埃撑开了伞，替叶灵遮住雨点，他被克斯强制套上了一件挂满了勋章的外套，还被由总管亲手挑选的六名侍从紧急打理过，看起来总算是没那么狼狈了。 城门外的人群已经散去，提埃低下头：“请稍微等一会，很快就将能城堡打理一新，迎接您前往。” “这样好么，”叶灵却是有些担忧，她忍不住左右张望，即便根本看不到什么：“刚才……我听说了，你还不能随意现身。” “没关系，”提埃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他看了一眼犹如影子一般无声立于叶灵身后的王虫，目光里有着矜贵的挑剔：“跟着你来的，只有这位赛弥尔阁下吗。” 叶灵从沉思中回过神，她侧过头，便迎上了王虫的目光。 小弥收起了翅翼，一只手背在身后，触角不曾停歇的转动着，警戒着周围的动向。察觉到叶灵的目光，他面无表情的汇报：“主人，未发现可疑目标。” “赛弥尔阁下无需如此，”提埃冷淡道：“城堡的监控向来没有死角。” 小弥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那两根纤细的触角依然在摆动着。 提埃转而对叶灵说道：“你的身边该多跟着些人。” “发生了一些事情……”叶灵不欲多说：“只有我们过来了。” “提埃，”她轻轻皱起眉：“我有事要告诉你。” 提埃的神情不变，腰却更向下弯了一些。 “这里不适合谈话，”叶灵看了一眼空旷的四野：“能否找个安静的地方？” “叶灵。”提埃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 叶灵不解的看向他，一只冰凉的手却按在了她的眉心。 那力道很轻，犹如蜻蜓点水，似乎要抚平她的忧郁一般，有些粗糙的指腹按压着她眉间的褶皱。 “你无需为任何事情忧心，”提埃放轻了声音：“好好的休息即可。” 叶灵稍稍睁大了眼睛，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风将提埃的手打开，改造人的手腕似乎被折断一般，大幅度的向后弯曲。 “畸形，”赛弥尔的声音冰凉：“你竟敢触碰主人的头颅。” 提埃收回手。微微活动着手腕，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王虫：“赛弥尔阁下，我一向与叶灵亲近。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之前，你已僭越，触碰了主人的躯体，”赛弥尔盯住了提埃，毫无感情的说道：“不过姿态还算恭顺，然而主人的头首……” 他的话没说完。 叶灵握住了他的手腕，将王虫的掌心搭在了头上。 “没关系的啦，”她握着小弥的手，上下抚动着，仿佛王虫在抚摸着她的发丝：“小弥也可以摸摸。” 人类即便步入宇宙时代，有些礼仪性的举止依然延续着从前的旧习。例如触摸头、脸等等，这是非常亲密的举止。 王虫犹如被按下了静止键，他甚至还面朝着提埃，嘴唇微张，眼眸一眨不眨。说到一半的话就此停在那里，整只虫毫无声息。 提埃默默的盯着那只手，手臂微微抬起，又放了回去。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城堡，很平静的说道：“请随我来，您的居所，已经整理完毕了。” 叶灵转头一看，便看到莫里的侍从总管从门内快步走来，中年人换了一身衣服，很是精心装扮了一番，他还未走近，身上的香水味便迎风飘来。 他身后跟着一群身姿优美的侍女，犹如领着一群优雅的天鹅，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叶灵的身边，一齐躬身行礼。 提埃伸出手：“来。” 叶灵松开小弥，将手搭在了提埃的掌心，立刻便被他握住。由他牵引着，走上了台阶。 王虫条件反射般跟了上去，不过侍女们围拢了过来，将他与叶灵分隔开来。 王虫扫视了一眼，毫不犹豫的展开双翼，狂风过境，侍女们被蓦然分开，顿时响起一片小小的尖叫。 提埃停下脚步，语带嘲讽：“赛弥尔阁下真是粗鲁，不知这些侍女们，哪里冒犯了您。” “小弥？”叶灵也转身询问。 “这些……挡住了您，”王虫一旦面对叶灵，气势荡然无存，小弥的声音竟然有着细微的犹豫：“属下并没有……伤害她们。” “原来是这样，”叶灵朝他一笑，伸出手：“来，我们一起走吧。” 王虫的目光似乎迷惑不解，叶灵干脆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牵到了身旁。 “……” 提埃的手微微收紧，他在叶灵的左侧，而王虫被拽到了她的右边。 他们三人几乎并肩而行，王虫稍微落后了一些距离，蝶翼安静的收拢在身后。 长廊两边的墙壁上，挂满了画像，但却并不是人像，而是一幅幅描绘得惟妙惟肖的犬像。叶灵努力辨认了一会这群毛茸茸的生物，发现实在分不出他们跟提埃的区别，只好放弃。她抬起头，立于长廊尽头的女子便映入了眼帘。 她看起来只有二十上下，穿着精美的裙装，站在暖黄的灯光下，光洁的面庞抬起来，仰望着前方。两颗珍珠缀在她的耳上，折射着柔和的光芒。 突然珍珠的耳坠一动，女子微微向前倾身，目光看向了叶灵。随后她微笑起来，起先是唇角浅浅的扬起，随着距离的接近，女子的笑容越来越灿烂，等到叶灵走到近处，她扬起手中的羽扇，遮住了半边脸颊，优雅的伏跪在地。 她身后涌上一群打扮华美的贵妇，也随之一起盈盈拜倒。 女子的睫毛轻轻颤抖，笑声先于话语从她的双唇中溢出：“主人，拜见您——” 随后低下头去，露出了修长的脖颈。 叶灵脚步一顿，只觉得头皮上涌起了熟悉的战栗感，她连忙说道：“夫人们……请起来吧。” 女子站起身来，她挺胸收腹，双眸中似乎闪动着光芒：“多么可爱的主人……” 她赞叹道：“您比最完美的珍珠，更加动人。” 提埃抬起手，仿佛交付珍宝一般，将叶灵的手放在了女子的掌心。 “这是我的母亲，”他平静的说道：“她是乙等的伴侣型，将服侍您沐浴更衣。” “咦，”叶灵这下真是吃惊不小，她连忙道：“您好。” 克斯夫人朝她一笑，神情异常温柔：“请随我来，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沐场。” “多谢。”叶灵是从战场匆忙赶来的，赛弥尔直接打开了虫洞，抵达辉月星之后，几乎没有时间更衣。雨水和血水将衣衫浸染得彻底，穿在身上既冷又沉。 她刚说完，便发现克斯夫人的眼神更加闪亮了一点。 “沐场在这边。”无论是仪态还是服装都优雅而矜贵的女子，脚步似乎踩着鼓点，差点要蹦蹦跳跳。她牵引着叶灵，身后跟着一群贵妇，一路洒下轻笑声，簇拥着她走进了一件浴室。 温热的水雾扑面而来，叶灵眯起眼睛，便看到克斯夫人一把扯掉了腰带，快速脱掉了沉重的裙装。露出里面便于行动的衬衣。 “夫人，您要做什么？”叶灵不解道。 随后她看到跟着进入浴室的贵妇们，都动手脱掉了裙装，一个个撸起袖子，双目亮闪闪的看着她。 克斯夫人柔声道：“请让我们侍奉您沐浴吧，家中高等级的女子都在这里了，那些侍女们的序列等级太低，不配触碰您。” “不用了，”叶灵委婉拒绝：“我自己来就好。” 克斯夫人的目光顿时就暗淡了下去，她眼巴巴的看着叶灵，依依不舍的叮嘱起来：“既然您这样要求了……那，玫瑰精油在篮子里，水温可以用声控调节，还可以调整为海潮模式，让水波按摩您的躯体……” 她详细的介绍了这功能强大的浴池，才一步一回头的走了出去。 克斯夫人显然准备充分，浴池边的柜台上，摆放着数十套崭新的裙装——完美契合叶灵的身形，应该是新做的。 如此短的时间里，能够赶出这些衣服，至少也要上百个裁缝一齐动手。 叶灵将身上的血水洗净，在这些衣服面前犹豫了起来。 华美的礼裙上，点缀着名贵的珍珠、宝石、玳瑁等等作为装饰，每一件都足以让女性一见倾心。更饱含了克斯夫人的诚意。 但是……叶灵不知道这些需要用到束胸衣、裙撑等等的古典礼服，到底该怎么穿…… 良久，她按起法诀，一件云纹游走的法衣自动收束上身。叶灵犹豫了片刻，又拿起梳妆台上一枚宝石发卡戴上。 她掀开层层帐幔，便看到提埃立于门前，他又换了一身衣服，灰色的长发全部束拢在脑后，王虫站在另一边，似乎也已经梳洗一番。察觉到叶灵到来，他的触角一动：“主人。” 提埃也看了过来，他的目光在那枚枫叶状的红宝石上停留了一瞬，轻声说道：“您真美。” “谢谢，”叶灵将散落的发丝别回耳后：“抱歉，伯母费心准备的那些衣服非常美丽，但是我……不会穿。” “为何要道歉，”提埃坦然的说道：“下次我来服侍你穿吧。” “……不必了。” 时隔许久，熟悉的无力感再次袭击了叶灵。她正要说些什么，一抬眼却看到不远处静静的站立着一人。 “公爵。”提埃唤道。 莫里一族的族长，安静的站在长廊的门柱旁。他换上了一件白色的袍子，摘下了王冠。全身上下毫无装饰，亦没有任何代表权利、地位的象征。 他的目光落在叶灵的衣衫上，凝视着她袖口绣着的符文——那是一个变体的“叶”字，与云舟上的徽记如出一辙，正是叶氏的标记。 察觉到叶灵的目光，公爵缓缓走来。在叶灵身前停下，他闭上眼睛，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执起她的手腕，躬身落下极轻的一吻。 “已为您备下晚宴，”公爵的神情平静：“请您随我来。” “……有劳。” 走下一段楼梯时，公爵走到外侧，伸出手臂，仿佛一张幕布张开，替叶灵遮挡住骤然明亮的光线，等到他们走完了阶梯，双眼已经有了足够的时间适应，公爵才收回手。 他推开巨大的门扉，一条长桌出现在叶灵面前，精美的食物摆满了桌面，数百名侍从站在两侧。克斯似乎正侧头与夫人说话，听到响动，他们站起身来，朝叶灵致意。 克斯的耳朵还未变回去，欢快的摆动着，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公爵捧着叶灵的手，将她牵引到了主位旁，他亲自拉开座椅：“请您入席。” “多谢。”叶灵轻声道。筑基之后她已经可以辟谷，不过提埃一家盛情难却，她也不想扫兴。等所有人都已经落座，叶灵认真端详了一番，拿起了餐具中的叉子—— 公爵却放下了刀叉，银器与瓷盘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注视着叶灵，询问道：“您……不想进食？” 叶灵一怔：“并没有。” “饭菜不合胃口吗，”提埃也放下了刀叉，他就坐在叶灵下首，他看了一眼满桌的佳肴：“有什么想吃的，让厨房再做。” 公爵却是不言不语。 随后他抬起手，轻轻一挥。 侍从们犹豫了片刻，便安静的走上来，开始收拾起餐桌上的菜肴，很快整条长桌便被侍从们收起，就连桌布也一并撤走。 克斯站起身来，疑惑的问道：“公爵大人，您在做什么？” “你们先出去吧。”公爵平静道：“提埃留下来。” 克斯与夫人面面相觑，他遗憾的看了一眼叶灵，朝她躬身行礼，耳朵失落的垂着。与侍从们一起离开了花厅。 砰。 实木的大门合上了。 叶灵手中还举着叉子——没有侍从敢擅自从她的手里拿取物品。一只手伸过来，接过了叉子，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提埃收回手：“公爵，为何要撤掉宴席。” “提埃，观察事物的时候，不要只用眼睛。”公爵淡淡的说道。 他站起身，将手递给叶灵：“辛苦您了，一直忍受着这些冒失的年轻人。” “怎么会，”叶灵赶紧说道：“是我该感谢才对，受到了提埃诸多的照顾。” 公爵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她。 他扶着叶灵站起身来，牵引着她，走向花厅后一个宽阔的内阁。伸手在墙壁上一划，毫无缝隙的墙上顿时豁开一扇门。 暗道内的灯火亮起，公爵执着叶灵的手步入，王虫紧随其后。提埃看了一眼公爵，便也步入其中。 暗门合上，公爵的声音在通道内回响着：“原本……看到您身上的徽记，我就明白了，直到您在餐桌上的神情，让我彻底确定。” 一扇铁门出现在通道尽头。它使用着非常古老的铁锁，公爵放下手，从衣袖中拿出一把同样极其古老的钥匙。 咔擦，铁锁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大门吱呀一声，向两旁洞开。 无尽的书海出现在了叶灵的眼前。 这是一间收藏着上万本纸质书籍的秘阁。壁炉中燃烧着干燥的香樟木枝，室内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柔软而华美的织锦铺满了地面，一张软榻摆放在秘阁中央。上面堆着天鹅绒的靠垫。 “请您恕罪。”公爵轻声说道，随后他将叶灵抱起——并不是打横抱起，而是犹如抱小孩一样，托举着她的腿弯，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然后将她轻轻的，安放在堆满了柔软靠枕的软榻中。 等到王虫和提埃一并进入室内，铁门合起，公爵掀开衣摆，跪坐在软榻旁——即便如此，他依然几乎与叶灵平视。 他凝视着叶灵领口那若隐若现的徽记，轻声说道：“勾悬如月，笔锋如剑，您是——叶氏之人吧。” 他的语言变成了中文：“至高之血，修真世家。” 叶灵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体，她震惊的看着这面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男子。他也正仰头迎上她的目光，那双眸犹如隐藏了无尽波澜的深潭。 “您知道？”她急切的追问。 “公爵？”提埃也上前一步，他苦修中文，已经能听懂简单的日常用语。但是他发觉，公爵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明白，组合在一起却不能理解。 赛弥尔的触角挥动着，王虫依然面无表情，双眸中却仿佛恍然一般。 “主人，”小弥单膝跪下，触角低垂下来：“请您惩罚，属下有罪，竟然未曾察觉，让您苦恼于进食。” 提埃微微皱眉，他正要问些什么，公爵淡淡的道：“坐下。” “……” 灰发男子闭口不言，安静的盘腿坐下了。 公爵看也未曾看他，用异常平静的口吻说道：“不要用你的想法，去揣测主人。切忌不能“理所当然”。沉醉于双目所见，会令你迷失，永远也无法理解主人真正的心意。” 随后他垂下头，将脖颈暴露在叶灵面前，白发的长发铺了满地，他一身白袍，毫无装饰，似乎在这一刻，将自己彻底袒露在少女面前。 公爵的声音低低的：“我名莫里，序列等级天甲，诞生于——大破灭之前。” 人类帝国迁徙之后，宇宙陷入风雨飘摇之中，无数生命消逝，被联邦历史称为——大破灭。 所谓大破灭，是一个不太准确的称呼。 只被联邦历史学界所沿用，用以概括人类迁徙之后，到联邦成立之初的那段日子；以此为划分，大破灭之前，便是人类的——帝国时代。 叶灵睁大了眼睛，提埃也是一幅震惊的模样。 “这么说……”叶灵轻声道：“您是……” “帝国的，半公民？” 公爵抬起头，凝视着叶灵：“我出生之时，帝国已经停止颁发天甲级半公民身份，我仅仅是个没有身份的生物系改造人罢了。” “祖父，”提埃忍不住站起身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公爵：“您……帝国可是已经，离开了一千多年啊。” “你不必惊讶，”莫里平静道：“虽然你叫我祖父，但是你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家族的成员，从未有人唤过我父亲。” “……”提埃沉默不语，重新盘腿坐下。 “每一代的年轻孩子，都会唤我祖父，”公爵垂下了眼眸：“你的父亲，也曾经这样叫过我。” “难怪我从未见过祖母。”提埃轻声道：“我记得……新纪元之后，我们才破解出自然分娩的方法……” 刚说了一半，提埃蓦然惊醒过来，及时的住了口。 赛弥尔目光冰冷的看了他一眼。 “还是欠缺磨练啊，提埃。”公爵说道：“虽然你一直都努力模仿我的模样。但并只是收起表情，就足够了。” “是……” 公爵垂下眼帘，他的手掌翻过来，掌心朝上，一个微型机器人飞起，从浩瀚如海的书中，抽出了一本。轻轻放在了他的掌中。 这本书显然已经有着不少年头，书页几乎都重新装订过。公爵翻开一页，他抬头看向了叶灵：“我想，您一定有很多疑问。” “见到您的第一眼……”他的唇边泛起一个笑容，犹如冰雪融化，却稍纵即逝，仿佛只是错觉：“您……简直像个，迷路在夜色中的孩子。” “您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他轻声道。 “那么愿星光照耀前路，”他打开了书籍：“即便在这贫瘠而无趣的宇宙，您也不会孤独。” 一张已经褪色的照片出现在了书页之中。 在未来的宇宙，照片早已经被更为发达的虚拟成像所淘汰，书页中的照片，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色彩几乎都褪去，即便再怎么用心保存，也很难恢复原本的模样。 叶灵却看得目不转睛。 那张照片上，一只软软的灰色犬类幼崽，躺在草地上，似乎正仰头看着天空。 照片是背对着它拍摄的。而它所注视的方向，一艘巨型飞艇正在升空。 那飞艇的模样与现在的军舰没什么分别，只是它的标记，叶灵却再熟悉不过，那正是叶氏一族的徽印。 “我曾见过，您的家族……”公爵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了时光：“您的家族，便是叹息之巢，以及，迁徙通道的构建者之一。” ====【本章掉落小剧场_(:3)∠】_，不过请明天再来看，理由在作者有话说中】==== 第77章 动向 树枝在壁炉中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叶灵端坐在软榻上，半晌才回过神。 她的神情有些复杂：“我的家族……是迁徙通道的构建者之一？” “您不知道吗。”公爵轻声问：“也许这些事情，对帝国而言，已经是不值得提起的旧历了。” 叶灵没有说话。 她来自人类还未走出太阳系的时代，自然对未来宇宙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我稍微有些察觉。”良久，叶灵这样说道。 她想起了那个微弱的意志——叹息之巢将白蓝吞没之后，在她的攻击之下，所传达过来的那近乎本能的臣服。 “我并不知道，帝国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莫里继续说道，他低下了头，白发滑落，遮盖了他的脸颊：“整个宇宙，谁也不知道。无法为您提供回归的坐标。” “不过，”公爵站起身来，朝叶灵躬身行礼：“让您在这短暂的旅程中，过得顺心，还是能够做到的。” 叶灵仰头看着他，公爵的身量高大，甚至比提埃更高一些。他站起来便仿佛一堵墙壁。火光透射下他的影子，他的面容陷在阴影中看不清晰，那双眸中的光芒却冷如冰雪。 他轻轻眨眼，便冰消雪霁，轻声说道：“您应该还有话，要与提埃说。” “是的。”叶灵应道。 公爵微微欠身：“那么，便不再打扰了。” “祖父……”提埃有些迟疑的唤道。 公爵只是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他推开了铁门，再次朝着叶灵远远的躬身行礼，随后他面朝叶灵，缓步的倒退了出去。悄无声息的合上了铁门。 叶灵轻轻的叹了口气，她拍拍软榻：“坐下吧。” 整个秘阁之中，唯有这张软榻，并无其他落座的地方。提埃静静的凝视了她一会，走到了她身边，如同公爵那样，在地面上盘腿而坐。 小弥展开翅翼，轻盈的落到叶灵身侧，靠着墙壁站好了。 “这样就可以了，”提埃平静的说道，他仰头看着叶灵：“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 叶灵还在思索着迁徙通道的事情，不过提埃这样问了，她也就暂时压下诸多疑惑，沉声说道：“我来之前，墨元遭遇了袭击。” 这件事情墨元还没来得及向提埃汇报，他轻轻皱起眉，很快又松开：“我知道了。” “一共有两拨人，”叶灵继续说道，她仰起头，回忆了一下燕夙玉的名字：“首先发起攻击的，他们的领导者叫做，燕夙玉；还有一拨人，听莫尼克说，是第二军的精锐，指挥官叫做……奥单。” 提埃却是一怔：“第二军没跟着烟云一起行动？” 叶灵点头：“对方似乎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提埃思索了片刻：“那么看来，帮助奥单逃离的，并不是改革派。会是谁呢……” “我在来的路上，还遇到了一个人。”叶灵说道，她的手掌向上一抓，一件衣服凭空出现。 这是件做工精良的制服外套，用金线在袖口和领口都绣着繁复的花纹，隐约交叠成一只展翅的飞鹤。 正是鹤云锦为她披上的那件。 “他给了我这个，”叶灵将制服外套递过去：“我想着……也许你能获得些许情报，就留了下来。” 提埃表情不变，接过了外套，只看了一眼，他便认出了这制服主人的身份。他的手指微微收紧，片刻之后，才将它放到一边：“我知道了。” 叶灵沉默了片刻，她看了一眼小弥，随后问道：“提埃，你知道“红”吗？” 提埃的手蓦然握紧。他深深的皱起眉，目光冰凉的看向王虫，不过到底是忍气功夫了得，过了数秒，他居然轻轻点头：“你都知道了吗。” “只是一点信息而已，”叶灵摇摇头：“我有很多疑惑，希望你能为我解答。” “请说。” “我一共见过“红”三次，”叶灵慢慢的说道：“他能随意更换躯壳，通过注射纳米机器控制别人。意识力非常强大。并且……他似乎对我的动向，了如指掌。” 大六星系的伏击，显然是“红”匆忙安排的。大约他是不想错过千载难逢的良机。 “你怀疑他在你身边安插了内应？”提埃问道。 “可是我想不出会是谁。”叶灵垂下头。 “你不必有所顾虑，”提埃平静道：“对方是能够控制人心的宇宙通缉犯。我们都有嫌疑。” “这不可能。”叶灵毫不犹豫的道：“也许他用了别的办法。” 提埃的唇角似乎泛起一点笑容，他注视着叶灵，缓慢的说道：“你可以信任虫族……但是我们，如果有一天，你发觉谁变得可疑，不要犹豫，用你的剑杀了他。” 他停下话，手臂抬起，似乎要抚摸叶灵的脸，中途却又变换了方向，只是执起了一缕发丝。 他在那如夜的黑发上轻轻一吻：“……请相信我，等到那时，我们宁可死于你的剑下。” 小弥的翅翼展开，他冷冷的瞧了一眼提埃：“到那时候，我等自然会出手，为主人清理叛逆。必然不会让主人为这等小事烦忧。” 王虫的触角颤动着，又毫不客气的说道：“不要用这幅模样和话语，扰乱主人的心绪。心思不正的畸形。” “我不会这么做的，”叶灵平静的说道，她反手握住了提埃，抓住了他的指尖：“我不会再给对方可乘之机了。” “不过，”她轻轻皱起眉：“在大六星系时，我曾经见过妲卧帝国的不死鸟军团。“红”，会不会已经控制了自由星际的高层人员呢。” “一段时间不见，您对宇宙的了解令我侧目，”提埃顺势托举住了叶灵的手，更靠近了她一些：“并非没有这个可能，“红”原本就是自由星际所制造的半机械人，他对自由星际了如指掌。想要渗透也并非难事。” 自由星际，所制造的半机械人…… 叶灵微微皱眉，她的心中总有种异样的违和感。但又说不出那到底是什么。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随后铁门外一个声音道：“我能进来吗。” “公爵？”叶灵有些诧异：“请进。” 等她说完，那扇古老的铁门，才被缓慢的推开。公爵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手中挽着一个竹篮，去而复返。 一阵香甜的气味弥漫开来，公爵走到了近处，叶灵才发现，他手中的竹篮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的棉布。 “祖父，这是什么。”提埃问道。 莫里轻轻招手，散落在秘阁各个角落的微型机器人便聚集起来，组成了一张圆桌。他将竹篮放在桌上，掀开了棉布，顿时香味更加浓郁了一些。 随后他将竹篮中的事物一件一件的取了出来。 首先是一碟松软的小点心。外表被烤得金黄，散发着香甜的气味。 “松栗糕……”提埃一怔。神情居然有些怀念：“这个香味，是祖父您亲手做的吗。” 公爵淡淡的应了一声，又拿出另一盘犹如水晶的事物。 小弥的触角微微抬起。 最后，他捧出了一个水晶瓶。 “这是给我们的吗。”提埃问道。 “松栗糕是给你的，”公爵平静的说道，又对小弥说道：“这是纯度95%以上的能量石，外面裹着一层蜜壳，希望能符合阁下的口味。” 他来到软榻前，单膝跪下，将水晶瓶双手奉上：“这是为您所准备的，纯粹的植物精华，并无一丝杂质。” 他将瓶口拧开，水晶瓶中的果饮居然自动涌出，又在瓶口精准的停下，水面张满，盈盈晃动着，却并不滴落。叶灵只要稍微低头，便能啜吸到这香甜的甘汁。 “您离开就是为了准备这些吗。”叶灵有些惊讶。 公爵似乎微微一笑，稍纵即逝，快得几乎无法看清：“您虽然不需要进食，但却仍旧需要汲取能量。” 叶灵有些怔然，她的确是感到了疲累，毕竟此地无法补充灵气。 她低下头，轻轻啜吸着果饮，顿时满口清甜。那果饮竟然还是温热的。 “很美味，”叶灵微微一笑：“谢谢您。” 等到她将一瓶果饮喝完。莫里轻声询问：“您是否要入眠？您已经累了吧。” 叶灵有些犹豫，莫里又说道：“我们会在这里陪伴着您，我还有些事情，要与提埃商谈。不会避开您私下做出任何决定。” “谢谢。”叶灵轻声道。 莫里似乎又微笑起来，再仔细看去，他却依旧是一脸的平静。他将软榻上多余的靠枕抽走，选取了一个最为柔软的，作为枕头。 随后他扶着叶灵躺下，替她盖上被子。 接着他便跪坐在软榻旁，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叶灵，实践他的承诺——陪伴着她，直到叶灵闭上眼睛。陷入了浅眠之中。 又等了一会，莫里轻手轻脚的站起来，一张大幕从中拉开，将秘阁分成两边。莫里掀开帷幕，走到了圆桌旁。 提埃的神情有些怅然：“我竟然没有发觉，她已经很疲惫……” 若非如此，也不会这么快就入睡。 莫里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朝赛弥尔欠身：“我并非伴侣型，无奈僭越，多谢阁下不予阻拦。” 小弥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他张开了一边的翅翼，无形的气流环绕在这秘阁之中，将帷幕前的空气抽离，让叶灵得以在绝对的宁静之中安眠。 圆桌又重新分解成微型机器人，公爵席地而坐：“坐下吧，在主人面前，我们并无高于她的资格。” “祖父，您想要和我说什么？” 公爵闭上眼睛：“你最近做的事情，我已经了解了。提埃，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提埃沉默了一会：“统合军部。” “你要掀起军部的内斗吗。” “局势如此，别无选择。”提埃回答道。 “你之前的做法没什么大问题，能源乃国之命脉，”莫里淡淡道：“可惜对手比你动作更快，截取了你的胜利果实。但是你不应该杀掉第二军的指挥官。” 提埃静静的听着。 “对方的目的，就是要坐看军部内斗，”莫里接着说道：“你被局势一步步推到了风口浪尖，最后只能沦为别人的垫脚石。” “祖父有何高见。” 公爵却是沉思片刻，他转而问起了赛弥尔：“不知阁下可否告知，虫族与自由星际最近的战况如何。” 赛弥尔将目光从叶灵身上收回，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已经朝妲卧的疆域推进。” “贵族打算一举消灭整个自由星际？” “正是如此。” 莫里不说话了。 寂静蔓延着，唯有壁炉中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动。 “我收到了一份消息，”良久，公爵慢慢的说道：“关于宇宙通缉犯“红”的动向。虽然知之甚少，但是，大概能够推测出最近发生的事情。” 他的语气冷然：“你们可曾想过，联邦深陷内斗，虫族被自由星际拖住，她的身边……竟然无人拱卫？” “祖父的意思是，还有第三股势力介入，并且目标是叶灵？” 公爵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我本以为你能更快察觉。” 提埃低头受教，之前叶灵提及大六星系的不死鸟军团，他就已经察觉，只是此刻才算确定下来。 “还请贵族早日旋返，”莫里对赛弥尔道：“只有阁下陪伴在她身边，我深感担忧。” 小弥的触角轻轻挥动：“我会将你的建议转达给同伴们。” “提埃，”公爵又问道：“你心中可有破局之法。” 提埃沉默不语。 良久，他才说道：“暂避锋芒，向保守派内的强势力量投诚。” “下下之策。”公爵评价道。 “夺回奉氏的能源控制权，用以笼络住军部。”提埃的眼眸中锋芒闪动：“杀掉付萨那个傀儡。” “尚可，”莫里道：“不过，付萨不能死。不要忘记他的手中还握着数条价值不菲的航道。” 他将目光转向了赛弥尔：“尤其是虫族与自由星际开战的时刻，三神星系的航道，可值千金。” “祖父的意思是，控制住付萨？” “你是怎样被人逼迫到如今的局面的，”莫里却是淡淡的反问：“付萨只是对方的棋子罢了，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能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让这颗棋子，烫疼那只执棋的手呢。” …… ………… 笼罩着辉月城的雨势逐渐小了下去，却依然未曾停歇，变成了犹如雾气一般的蒙蒙细雨。 奉氏的主宅一片狼藉，被炮火打成废墟的礼堂还未修复，而宫殿的深处，一间起居室依然灯火通明。 付萨端坐在用能量石雕琢而成的宽阔座椅上，王冠在他的头上闪烁着，与他脸颊边的晶体相映生辉。 他的唇边泛着笑容，眼神却看着虚空，毫无愉悦的神采。 起居室的门被推开，一名侍从走到他身边，附耳轻声汇报。 付萨的笑容消失了，他轻轻的瞥了一眼侍从：“消息属实？” 侍从跪在了地上：“这是安插在第二军的间谍带回来的，他当时就在烽辽号的主控室里，亲眼见到燕夙玉被人捅穿了胸口，推到了宇宙中。” “燕夙玉怎么会如此轻易被人击败。对方是谁。” 侍从却迟疑道：“关于这点，暗线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付萨支起了脸颊，喃喃自语：“这不对劲……” 侍从等了一会，直到付萨再无声响，才继续说道：“燕夙玉从烽辽号坠落之后，奥单指挥舰队，加入了战团。” “那个蠢货，”付萨冷冷的道：“难道他以为可以趁机捡个便宜？白费我花了那么大工夫，将他从第二军里捞出来。” 过了一会，付萨又微笑起来，看起来仿佛跟平日那个爽朗的执行官没什么区别：“我们的鹤首长，有什么反应吗。” “属下无能……”侍从一颤，将头颅更加低垂下去：“无法探听到任何消息。” 付萨的表情沉了下去，他的眉心浮现出了阴郁的戾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是鹤云锦，又怎么这么容易就能让你们的手。” “你下去吧，”他挥手道：“奥单如果死了，再来汇报。” 等到侍从躬身退下，付萨又沉默的端坐良久，一把拽下了头上的王冠。 纯度接近100%的能量石在灯光下散发着极其迷人的光芒。 “多么美丽的能量石啊……”付萨仿佛赞叹一般，神情却是冰冷的：“多少人想将你据为己有，可现在，你却乖乖的握在我的掌心。” “鹤云锦、燕氏、莫里、军部……哈哈哈，都不过是一群流着涎水，却无可奈何的饿狗罢了。” 他的笑声回荡在起居室中，犹如癫狂的嚎叫。 一道人影从起居室外的灌木丛中起身，借着夜色的掩映，飞快的消失在了天际。 雨雾弥漫，黑暗遮蔽了一切，环绕着辉月城的人工河水面缓慢上涨，突然一点涟漪泛开，人影轻盈的掠入桥边一个废弃的桥洞中。 微弱的灯光亮起，很快又消失在了桥洞深处，燕凛玉拍打着翅翼，甩掉水珠，他摘下顶在头上遮挡雨水的芭蕉叶，掏出耳朵中的窃听器，笑眯眯的说道：“本来只是想去找些吃的……却听到了不少东西呢。” 秀美的少年在地上盘腿坐下，拿出衣袖中的高纯度能量石，犹如嚼糖豆一样吃了起来。 突然他停下动作，手中握住了一个通讯器。 虚拟屏幕跳出来，一张脸几乎贴到了画面上。 “总算是能接通了，”对方的声音里都带着焦虑：“燕凛玉，快救救我。” 燕凛玉稍微向后仰身，脸上还是那纯粹的笑容：“红真大人，是什么让您如何焦急。” 画面之中的男子，赫然是自由星际的大总统，红真。 只是他看起来全无往日的风采，头发散乱着，甚至冒出了点点的胡碴。他一眨不眨的盯着通讯器，仿佛握住救命稻草，那双眼眸，竟然是碧蓝色的：“他还没有回来，我要顶不住了！” “红真大人，不要紧张啊，”燕凛玉轻笑着说道：“之前不也经常如此吗。也许又在哪里受了伤，正在修养吧。” “但是这次不同啊，”红真背着手走来走去，惶惶如丧家之犬：“时间太久了，我要瞒不住了。虫族已经快打到首都来了，到底下一步该怎么走。” “红真大人，”燕凛玉突然加重了语气：“您可是自由星际的大总统。” “可、可是……” “不要忘记，总统一直是“红真”，”燕凛玉意有所指：“您将眼睛染成红色，又有谁能否认，您就是红真呢。” “当初他所承诺的，都已经送到您的手中了，不是吗，”燕凛玉微笑着：“权利、地位、重新振兴的家族……一切都已经被您所掌握了啊。” “您还在害怕什么呢。” 通讯屏幕暗淡了下去，燕凛玉重新拿起能量石嚼了起来，唇角泛起了纯真的笑容：“难怪他那么喜欢你呢，红真大人。你真是好用啊。” “真是天赐良机，”燕凛玉吞掉了最后一颗能量石，他仔细的收拢着盒子里的碎屑，沾在手指上，一点点的舔干净：“我就不客气了，哥哥大人。” 桥洞的灯光蓦然熄灭了。一道惊雷划破天空，雾雨之中，一片枯叶从枝头坠落。 辉月的冬季，终于正式来临。 ====【本章继续掉落小剧场，不过依然是明天才更哦么么哒(づ￣ 3￣)づ】==== 第78章 一身转战三千里 连日阴雨的辉月城，难得放了一次晴。给步入冬季的城市，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日光穿透花房的透明外壁，洒落在繁茂的树叶之间。一只有着绚烂尾羽的相思鸟从树梢上飞起，口中衔着一朵鲜嫩的红豆花，轻盈的滑过层层枝叶，落在一张铺设着洁白丝绸的桌面上。 啾啾。 相思鸟轻鸣着，向前跳动，将口中衔着的花放在茶杯旁。 “大人。”一个声音响起，一名浑身裹着漆黑衣袍的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花房之中。正是不久前领命而去的鹤耳 相思鸟蓦然惊起，拍着翅膀飞走了。 “……”鹤云锦收回手，指尖从那朵娇美的花上移开：“说吧。” “燕团长已经找到了。”鹤耳低声道：“暂时还无法将他从假死状态中唤醒。” 鹤云锦的神情平静：“将燕氏的适配者带去，他还活着的兄弟一个也不要落下。” “大人，”鹤耳低声道：“燕团长的兄弟中，与他最为适配的一人，目前已经失踪。” 鹤云锦端起茶杯的手一顿，又将茶杯放了回去，瓷器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失踪的人，是燕凛玉？” “确如大人所言。”鹤耳垂下头，并没有多少惊讶的意味：“此前曾探查到，他频繁的出入联邦与自由星际的边境。” 鹤云锦的嘴角似乎是泛起一个笑容，他的眼神却是平静的，仿佛是极黑的深夜，没有一丝光芒。他垂下眼眸，注视着手腕上的兰樱手链，换了一个问题：“莫里家有什么动静。” “依旧防备森严，”鹤耳说道，随后他居然犹豫了片刻，才斟酌着说道：“莫里一族的最高掌权者……近日，与军部频繁接触。” 鹤云锦神情莫测，良久，他站起身来，透过花房的外壁，仰头看着天空中的耀日。日光灼灼，他竟然以目直视。语气慎之又慎，轻声的念出一个名字：“莫里……” 鹤耳垂头等候着，直到鹤云锦又转过身，重新在桌旁坐下，神情平静的端起了茶杯，他才询问道：“是否要加派人手，盯着他们？” “不必了，”鹤云锦淡淡道：“你们是不会打探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的。” “大人意下如何？” “盯住付萨，”鹤云锦吩咐道，随后他将红豆花拈起，托举在指尖：“接下来，等待即可。” …… ………… 帐幔在眼前晃动着，叶灵稍微花了些功夫，才看清楚这是一道垂坠到了地面的帘幕。 她又眨了眨眼睛，才总算是清醒了些。 过了片刻，她从软榻上坐起身，只觉得神清气爽。这一觉睡得香甜无比，将连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一道人影映在帘幕上，小弥的声音响起：“主人，您醒了吗。” “小弥？”叶灵轻轻拨动着有些散乱的长发，伸手掀开帘幕，便看到王虫跪坐在软榻前，目光凝视着她。纤细的触角欢快的舞动着。 叶灵四下看了一眼，随意的问道：“提埃和公爵呢。” “回禀主人，”小弥面无表情的说道：“改造人不久前才离开，您睡了三天，他们轮流守卫。并未擅离职守。” “三天？”叶灵却是吃了一惊：“我睡了这么久吗。” “您的身体陷入了深度睡眠，自我修复，”小弥垂下头：“属下并不敢贸然唤醒您，所幸您的身体状况一直在好转。” 王虫说着抬起头，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双眸中却似乎流淌着若有若无的温柔：“您现在，可有哪里不适？” “我感觉很好，”叶灵轻声道：“这几天，你一直陪伴着我吗。” 小弥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的道：“是的，属下并未眨眼。” 叶灵过了片刻才理解这个“并未眨眼”的含义，她有些吃惊的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小弥的眼角。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弥微微的歪头，似乎有些不解，王虫的触角挥动着，随后他仿佛恍然大悟一般，解释道：“属下的眼睛并未有任何损伤。主人不要忧心。” 叶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咳嗽一声，努力的板起脸，语气却还是温和的：“……下次要记得眨眼。” “可是，”蝶翼的王虫竟然发出了疑问：“那样便不能时刻监测主人的动向……” “这、这是我的要求，”叶灵打断了小弥的话：“没关系的，我不会有事。” “……”王虫沉默着，随后他蓦然闭上了眼睛。 他的面容那样俊美，闭眸仰头“看”着叶灵，银色的长发犹如绸缎铺了满地：“属下已经闭上了眼睛。” 随后他睁开一只眼，紫色的眼眸犹如宝石，快速的看了一眼叶灵，又仿佛被惊吓的小动物一般合起，面无表情，语气却轻柔的道：“属下一定遵守主人的要求。” 王虫头上那两根纤细的触角，欢快的舞动着，仿佛风中颤抖的小豆芽。 叶灵几乎想要伸手去抚摸，几番忍耐，才按住了已经抬起的手臂。 她从软榻上起身，布料摩擦间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咦，我的鞋子呢。” 小弥睁开眼睛，他站起身来，走到壁炉旁，拎起了一个竹篮。 随后他回到软榻边，重新跪好，掀开了竹篮上的棉布。里面赫然是叶灵的织锦履。接着他托起了叶灵的一只脚，王虫的手掌上也覆盖着硬甲，小弥将掌心部分的硬甲褪去，替她穿上鞋子。 被壁炉烤得温暖的织锦履温柔的包裹住了叶灵的脚，让她从脚心开始，生出暖意来。 “谢谢……” “天甲级改造人认为，这样您会更舒服一些，”小弥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公爵的吩咐：“您便不会因为离开软榻，而骤然感觉到冷意。” “公爵真是心细如发。”叶灵低声道。她站起身来，伸手扶起小弥：“我们出去吧？” 他们走出秘阁，沿着长长的通道，来到了城堡的花厅之中。 推开门之时，小弥上前一步，张开翅翼，试图如同公爵那样，遮挡住骤然而来的阳光。然而阳光穿透了他的蝶翼，透射下极为绚丽的光芒。反倒让叶灵抬手遮挡住了眼睛。 王虫的触角僵硬在头上，“刷——”地收起了翅翼，就想朝地上跪倒。 叶灵赶紧拉住他。小弥低着头，面无表情的说道：“主人，属下愚钝，请您责罚。” 叶灵只是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颊。 “叶灵。”一个声音唤道。 叶灵松开小弥，走出花厅，便看到提埃穿着一身崭新的制服，站在花厅中央，目光注视着她。随后他举止异常严肃的朝她行礼。 “提埃？”叶灵有些诧异。 提埃却已经直起身，仿佛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他走到了叶灵身边，伸出一只手臂：“花园中的忍冬已经开放，祖父备下了能量石与果饮。请随我一同前往。” “公爵不在吗。”叶灵挽住了他的手臂，他们一边朝花园走去，一边随意的交谈着。 提埃神色平静：“祖父今日前往军部。处理一些事物。” 他们走出了长廊，阳光热烈的洒落，叶灵仰起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辉月城依旧处于国丧之中，天空里竟然没有来往穿梭的各式近地飞行器。她的目光毫无阻碍的穿过了城市，落到了远处。 随后叶灵的脚步一顿，有些诧异的看着天际那高耸入云的塔尖——那是莫里一族矗立在辉月城的标识。 “那是什么？” 提埃顺着叶灵的视线看过去，正要为她解说，突然他睁大了眼睛，神情里竟然有一丝震惊。 “萨丽首长！” 代表着莫里一族的高塔之巅，悬挂着一只巨大的红虎——那是联邦军政首长，遗体失踪多日、曾经名震宇宙的，萨丽的尸首。 随后她在提埃的注视下，从百米高的塔尖，轰然坠落。 …… ………… 萨丽的尸身从高塔坠落时，莫里正与第二军新任的指挥官道别。 除了第五军的指挥官提埃，联邦军部护卫军的统帅，竟然全部在列。他们站得稍微有些远，第四军的指挥官是一名看起来十分年幼的少女，她甚至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 “西泽，你还没跟莫里老爷爷说完吗。”她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把你那谄媚的嘴脸收一收，作为同僚，我已经看不下去了。” 第二军新上任的指挥官是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气质很是儒雅，他对第四军指挥官尖锐的嘲讽报以一笑：“多谢你的提醒，久闻第四军指挥官付莉莉心直口快，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付莉莉冷哼一声，正要说什么，突然她睁大眼睛：“萨丽姐姐！” 军部的统帅们抬起头，不过数秒的时间里，他们的神情从震惊，转为愤怒，付莉莉的情绪尤其激动，她狂哮一声，恶狠狠的盯着了莫里：“你这老狗！你还有什么话要狡辩，我第四军全体与莫里势不两立。” 方才还贴着公爵站立的西泽，迅速的退到了一旁，沉声说道：“公爵这是何意。” 军部的指挥官们，或许并不是那么爱戴萨丽，但萨丽作为军政首长，她的尸身居然被悬挂于街头，这无疑是个血淋淋的挑衅。 公爵的眉头轻微的皱起，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的神情，他环顾着指挥官们：“诸位是觉得，我莫里一族，在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没兴趣听老狗的吠叫，”付莉莉的双目通红，她的口中冒出的尖锐的利齿，一条爬行类的尾巴从她的身后甩出，蓦然拍碎了地面，付莉莉一跃而起：“去死吧。” 军部的统帅们，居然紧随其后，一齐动手，跟着付莉莉一起朝莫里扑来。 五道人影从不同的方向扑来，他们都是战斗系改造人，等级少说也有乙，除了新上任的西泽，其他人无一不是身经百战，踩着无数敌人的尸首踏上统帅之位，他们一起发起了攻击，明明只有五人，其气势却犹如千军万马！ 狂风卷起，将莫里的白袍鼓涨开来，他袖手立于厅中，白发犹如匹练般舒展开来。 公爵的眼中似乎掀起狂澜，他一手背于身后，一手伸出——他的手臂蓦然膨胀了几乎一倍，极其精准的击中了迎面扑来的付莉莉，将她击飞出去，付莉莉在空中翻滚着，犹如一颗高速运动的球，撞进了后方的墙壁之中。 轰然声中，公爵面容冷然，手臂挥舞如风。他的位置没有一丝变动，仅用一只手，抵挡着军部统帅们的攻击。 他的声音在厅堂碎裂的哀鸣中依然清晰：“此事绝非我莫里一族所为，诸位只要静心一想，就能明白，这是公然的陷害。” “但萨丽姐姐死的时候，只有提埃在场。”付莉莉从碎石中挣扎着起身，大声说道。 公爵根本未曾看她一眼，他突然挥起衣袖，狂风卷起，人影散开，指挥官们微微喘息着，分别站定了，虎视眈眈的盯着莫里。 付莉莉咬牙笑道：“文封疆野，武安定国。大名鼎鼎的武王公，果然名不虚传啊。” 公爵缓缓的垂下手。他仿佛是感叹一般：“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竟然要与小辈争斗，我深感惭愧。” “不过，如果有谁，执意要与我莫里一族为敌，”他淡淡的说道：“那么，便请最好粉身碎骨的准备。” 无声的对峙之中，一个声音轻轻的扬起。 “公爵？” 莫里波澜不惊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了一丝惊讶，他微微侧头，便看到碎石之后，叶灵缓步走了过来。身后是换上了黑色军装的提埃。 第79章 不认真的打仗态度 足以容纳数千人的宫殿，在统帅们的战斗之中，几乎沦为废墟，光芒从碎裂的墙壁照射进来，映照着这深卧于庭院之中的奢华大殿，满地的碎石中，军部的指挥官们停下了动作，仿佛被人在瞬间按下了静止键一般，没有一人说话，改造人们屏息静气，看着那黑发的少女，手握长剑，缓步走入了主殿。 叶灵绕开碎石，在公爵身边站定，她轻轻瞥了一眼对面呈合围状的改造人，唇角微微掀起，对公爵露出一个微笑。 “您可有受伤？” 公爵微张着唇，他垂下手臂，朝叶灵欠身行礼：“请原谅，竟然未曾察觉您的到来。” “祖父。”提埃大步走来，他换上了军装，神色间似乎有些紧张。他仔细的打量着公爵，轻轻的松了口气。 他看向军部的统帅们，自从提埃出现在大殿之中，付莉莉仿佛惊醒一般，碧绿的眼瞳中迅速的燃起了切齿的痛恨，她将金发拢成一束，语带杀意：“提埃，你这个废物，竟然还有脸穿上那身军装。” 叶灵轻轻皱眉，她正要说些什么，公爵却是冷淡的看了提埃一眼，对叶灵轻声道：“抱歉。请恕我僭越。” 接着他朝前一步，用身躯挡住了叶灵。 “公爵？”叶灵不解的轻声询问。 公爵侧过头，接着他在叶灵的注视中，轻轻的对她眨了一下眼睛——调皮的、仿佛是恶作剧一般。 “……” “他惹出来的祸事，就让他自己解决吧。”公爵微微侧身，他的声音放得极轻，犹如耳语一般。附在叶灵耳旁说道。随后他将手臂收拢到衣袖之中，竟然旁观起来。 提埃隐蔽的瞥了一眼公爵，便直视着付莉莉的双眸，冷静的道：“我从未做过任何辱没护卫军的事情。为何不敢穿上军装。” 叶灵的身影被遮挡住了，改造人们仿佛骤然清醒过来一般，西泽轻轻摇头，他摘下了眼镜，径直折成两段，扔到地上。随后他将头发全部撸到了脑后。扬声道：“这就是第五军的指挥官吗，久闻您的大名。” “舔完老狗，又来舔小狗吗，”付莉莉嗤笑一声：“你可真忙，西泽。” 叶灵站在公爵身后，静静的打量着改造人们。 付莉莉的外表是个金发碧眼的少女，看起来甚至比叶灵更加年幼，她转化的形态，两条手臂上覆盖着鳞片，尖锐的利爪闪着黑光。与提埃对峙着，气势丝毫不输给他； 她身后是两名年轻男子，身量稍微高些的那人容貌异常出色，只是神色中天然带着些忧郁；另一人是名十分秀气的少年，他有着一头接近白色的长发，眼眸却是深灰色的，浑身上下沾染了不少尘埃，一双白色手套却依然洁净如新。似乎察觉了她的目光，少年竟然转过头，对她微微一笑。 他在军部统帅们无声的对峙中，对叶灵微笑着，手抚上胸口，仿佛古老贵族那般朝她致意：“您好。” 他的声音仿佛是道惊雷，付莉莉皱起眉：“杰瑞斯，你……” “我叫尼可。”杰瑞斯身旁的男子上前一步，眉眼间的忧郁似乎更深了一些。 “我、我叫付莉莉。” (⊙_⊙)…… 提埃咳嗽一声，终于成功让统帅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正题上：“我已经派出军团，前去迎接萨丽首长的遗体。” 付莉莉的神情恍惚，她的耳朵微微一动，转而重新与提埃对峙起来，只是神情很是复杂，仿佛思维被分裂成了两半，半晌，她的脸上才又浮起了愤怒：“你竟然还有脸去迎接萨丽姐姐，提埃，遇袭的时候你也在场，可你竟然如此无能，连首长也无法保护。甚至无法保全她的遗体，让她在死后还遭受这样的侮辱！” 提埃一声不吭，承受着付莉莉的指责。 “请恕我难以认同，”叶灵从公爵身后走出来，冷淡的看着付莉莉，轻声询问：“为何要责怪提埃，让那位萨丽女士受辱的，难道不是悬挂她尸首之人吗。” “不去责怪敌人，”叶灵慢慢说道：“却在这里迁怒同僚……这便是诸位统帅的风采。” “我没说话。”尼可小声道。 “你……”付莉莉的脸上浮现一层绯红，她似乎非常恼怒，却没有如同斥责提埃那样，指责叶灵。而是努力的深呼吸，似乎在平复着心情，良久，她才瞪了一眼提埃，又不太情愿的偏过头，不去看叶灵，快速的说道：“我、我跟莫里家的人没什么好说的，你也一样。” “这位……恐怕并非莫里族人。” 一个声音说道。 一直未曾开口的、中央护卫军指挥官缓缓的走到了前方。 叶灵抬眼看去，一名年轻女子也正看向她。 女子的面容带着成熟的妩媚，眉眼却是清冷的。仿佛冰雪中开出的鲜红玫瑰。她有一头自然卷曲的黑色长发，犹如海潮一般披散在身后。 “我叫萧寒，是中央护卫军指挥官。”她笔直的弯下腰：“您好。” 统帅们一脸震惊， “萧寒，你……”付莉莉迟疑道。 不止是她，杰瑞斯也是一脸惊讶的模样，他笑起来：“萧寒，多少年没见过你弯腰了。” 他的笑容渐渐的收起，最后竟然面无表情，探究一般盯住了叶灵，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轻轻重复着：“躬身……行礼？” 萧寒直起身，她环顾着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亥以上。 “我感觉到了您的杀气，”萧寒慢慢的说道：“这周围，恐怕也被布下了陷阱吧。” 叶灵平静的与她对视着。手指却更加用力的握住了剑柄。 她在进入大殿时，用蜃珠布下了简单的幻阵，用以遮掩大殿中的动静。以免这些人的部下赶来救援。 清脆的撞击声响起，金属的刀鞘摔落在地面上，尼可抽出了军刀，他有些忧郁的盯住了叶灵，慢吞吞的询问着：“你要和我……打吗。” 叶灵还未说话，公爵便上前一步，目光犹如降下冰雪，锁定住了尼可。 “你干什么，”付莉莉眉头一皱：“脑子有问题的疯子，逮着人就要打，快捡起你的刀鞘。” “尼可，”杰瑞斯笑着说道：“怎么能用刀锋对准女士。” “皮痒吗。”萧寒淡淡的说道。 西泽轻笑一声，朝着尼可迈近一步，将距离控制在随时可以封锁他行动的范畴。 提埃堵上最后一个缺口，军部的指挥官们，这一刻竟然同仇敌忾，将尼可隐隐围拢了起来。提埃冷声道：“收起你的刀。” “……”尼可失落的垂下了手臂，刀锋磕在地面上，顿时将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切开一个口子。 “你不想跟我打吗，”他眉眼间的忧郁之色更严重了一些，仿佛失落的小动物：“……我、我可以让着你的。” “如果阁下想与我切磋，我随时奉陪。”叶灵淡淡的说道。 尼可的眼神一亮。 “不过，”叶灵环顾众人：“还先解决诸位的分歧，否则……” 她的目光直视着军部的统帅们：“我亦不知，诸位是敌是友。” “是敌人则如何，是友人又如何。” “是敌则斩。”叶灵冷淡道。 萧寒微微眯起眼睛，又问道：“那么……我可否知道，您的立场？” “我没有什么立场，”叶灵垂下剑尖：“我对诸位之间的争斗，所知不详。” “不过，”她平静的说道，仿佛在诉说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真理：“所有伤害提埃、伤害公爵的人……就是我的敌人。” 统帅们沉默了。萧寒轻轻的闭上眼睛。 紧接着，她摘下腰间的能量枪，扔到了地上。 漆黑的枪支在地面上滑动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承诺，”萧寒睁开眼睛，直视着叶灵：“我绝不伤害提埃，也不伤害莫里公爵。” “……”叶灵微微睁大眼睛，有些吃惊的看着她。 随后尼可也蓦然扔掉了手中的刀，那雪亮的刀具削铁如泥，直接将地面切成了两半，他一把拨开拦在身前的杰瑞斯，几乎是小跑着蹦跶到了叶灵的身边，他似乎是想要凑到她耳旁，被公爵伸手拦住，才恋恋不舍的踱到一旁。小声的说道：“跟我打……跟我切磋吗？” 停了片刻，他补充道：“我、我……我技术很好，我们可以一起，进步！” “尼可，你可够了，”付莉莉忍不住说道：“别见谁都要打架成吗！” 她的神色几番变幻，最终偏过头，高声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对我造成如此之大的……影响，但是，我不能容忍萨丽姐姐，就这样……死掉，莫里一族，还不给我个说法！”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瞪着提埃。 公爵的嘴角似乎弯起一个微笑，转瞬即逝，快得让叶灵几乎以为那是错觉。 提埃轻轻闭上眼睛。 “正如您所说，”他睁开眼眸，直视着付莉莉的双眸：“我确实无能。” “我和萨丽首长遇袭之时，对方佯攻我，真实的目标，却是首长。” “你就没抓到一个活口吗。” “没有。” 付莉莉冷笑一声。 “但我知道这是何人所为，”提埃慢慢说道：“我想，诸位，也应该心知肚明才对。” “提埃指挥官，真是心直口快，”西泽轻笑一声，意有所指：“毕竟责怪你，不需要太大的勇气。” 萧寒冷冷的看着他。 “你闭嘴，”付莉莉厉声道：“我们知道有个屁用，有证据吗？” “现在这幅局面，还要证据？” “难道不是这个无能的家伙才让我们进退两难。” “哈，”西泽嘲讽的笑出声来，他张开手臂：“难道改革派是一天建成的？” 他的话语犹如惊雷，付莉莉竟然沉默了下来。 西泽放下手，他好似不耐烦一般，揉着面容，终于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模样，用异常柔和的语气，毫不客气的说道：“我对于无休止的重复废话已经感觉到了厌烦。” 他扯下腰间的枪，摔在地上，又朝着叶灵温柔的一笑。慢慢的说道：“不过，关于能源到底该怎么分配，如今该由谁统帅军部……大家还是要好好商议一番的。” “这话又是何意，”提埃却慢慢的说道：“如今能源虽然握在奉氏手中，但他们不过是窃国之贼，诸位难道忘记了首长大人离世之前的法令。能源……自然是由我第五军所掌握。” “哦，”西泽似笑非笑：“可惜这窃国之贼，如今还活蹦乱跳。”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莫里。”萧寒看向了公爵。 公爵朝叶灵微微躬身：“请您稍等。” 随后他向前走去，与统帅们面对面站着。 “我在此承诺，”公爵的声音并不大：“我莫里一族，愿为军部，诛杀国贼。所获得能源，我们只要20%的额度。其余交付众位指挥官，自行分配。” “狡猾的老狗，想看我们为剩下的分配额度撕咬？”付莉莉冷冰冰的道。 “那么就平均分配，多余的部分作为公共额度，凭借本事自取。”提埃冷然道。 “这个恐怕一时半会，商量不出什么结果。”萧寒说道：“不过，我已经知道莫里一族的诚意了。” “哼，一个唱红一个唱白……”付莉莉嘀咕着，随后她一把拽下枪，扔到地上：“行了，这次就算你走运。” 杰瑞斯也微笑着，摘下了枪，清脆的声响中，他扯开了束发的头带，顿时长发披散开来，杰瑞斯一手抚额，异常灿烂的微笑起来：“总算是能避免与你成为敌人了。” 他朝着叶灵俯身行礼：“接下来，能邀请你……吃个午饭吗。” 第80章 机关算尽 能量枪扔了满地。 叶灵有些迟疑的看着杰瑞斯——秀美的少年微笑着，一手背在身后，微微躬身，朝她伸出了掌心。 “能邀请你一起吃饭吗。”杰瑞斯耐心的重复了一遍。 叶灵手指轻动，亥以凭空消失，尼克的目光顿时便粘在了她的手上，目光犹如灼热的射线，简直要将她的手腕洞穿。 “恐怕不能答应你的邀请。”叶灵轻声道。 杰瑞斯有些遗憾的收回了手。他身后的军部统帅们，竟然也仿佛失望一般。尼克流露出不舍的眼神，眉目间的忧郁之色更浓了一些。 “之前局势不明，”萧寒上前一步，对公爵说道：“请原谅我们的冒犯。” “我也要感谢诸位手下留情。”公爵说道。 统帅们站成一排，与公爵互相躬身致意。提埃侧过身，避让开他们的行礼。等到众人都已各自站好，他环顾了一圈，朗声道：“诸位——” 统帅们的目光一齐朝他看去，提埃神情平静，话语却格外有力：“值此多事之秋，衷心希望我们能够放下成见，一致对外。奉氏不必提，必然为诸位奉上能源的控制权；但我等的生死大敌……” 他停下话，指挥官们神色各异，付莉莉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冷哼一声，竟然忍耐下来，继续听提埃说了下去。 “……仍旧高居庙堂，”提埃慢慢的说道：“甚至……将局势控制在手中，令我们处处掣肘。” “这都是因为你无能。”付莉莉毫不客气的说道。 西泽轻笑一声：“坦白说，在这个秋季之前，我们也没能捞到什么好处。” “看来第二军新任的指挥官大人，”杰瑞斯绕着发丝：“心中有丘壑，不知道第二军的重组程序，进行到了哪一步了。” 叶灵静静的听着他们的交谈，她侧过头，突然发现公爵似乎微微笑了起来，看着指挥官们的眼神，就像在看一群玩着泥巴还争吵不休的孩子。 那笑容转瞬即逝，随后他低下头，对叶灵轻声道：“请容许我稍微离开您一会。” “……您请。” 公爵又朝她低头致意，这才缓步上前。 他刚一迈步，指挥官们便停下了话语，全都侧目看来。萧寒抬起脸：“不知公爵大人有何见教。” 公爵凝视着他们，双眸仿佛略过云烟，他淡淡的说道：“诸位统领，不如先前往碑林塔，将首长大人的遗体迎回如何？” 付莉莉神色一黯，她一掌拍在杰瑞斯的胸口，少年模样的指挥官摊开手，不再说话了。 “感谢您的建议，”萧寒说道，她蓦然站直了身体：“出发吧，同僚们，迎接我们的首领回归。” 叶灵手指微动，布置在庭院中的蜃珠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她的手中，清冽的风顿时灌进了大厅，公爵的衣袍扬起，他侧过身，挡住了冷冽的北风，另一道无形的气流也暗暗环绕着叶灵，替她隔开骤然来袭的寒冷。 公爵的长发在风中飞扬着，他轻声询问：“您要一并前往吗。” 提埃闻言看向叶灵：“叶灵？” 叶灵对着他微微一笑：“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提埃抬起手，将军帽压得稍微低了一点，随后他朝叶灵欠身——不仅是他，军部的统帅们，竟然各自朝着叶灵道别。 “真是被魇住了一样……”付莉莉轻声道，她摇了摇头，还是忍不住说道：“下次……再见！” 他们很快便走出了大殿，公爵却站在原地，等到人影远去了，他轻声问道：“您不去吗。” “只是觉得，这不容外人介入，”叶灵轻声道：“那位萨丽女士，似乎是他们尊敬的前辈。” “萨丽比这群小伙子小姑娘，可要果断多了。”公爵仿佛想起了什么，淡淡的说道：“当年我们可没有这样爱吵闹……现在的孩子们，一个个都玩起了小心思，不将对手看在眼里。可是会吃亏的。” 他慢慢的为叶灵讲解起来：“萧寒是中央护卫军的统帅，一向较为沉稳，驻地距离辉月星系最为接近，目前是稳定局势最为关键的人物；” “西泽是第二军新上任的指挥官，”公爵稍微停了一下：“他目前正在重组第二军，剔除原本的指挥官奥利的势力，难免人单力孤，想要寻求同盟。因此对我的态度，才格外的客气些。” “可他也一并攻击了您？”叶灵问道。 “您有所不知，”公爵平静道：“此前，提埃所统帅的第五军，严格恪守中立；如今他加入了保守派，军部便是保守派一党独秀了。” 公爵话锋一转：“但……对于这些统帅们而言，提埃不过是个突然空降而来、毫无根基，却侥幸获得首长赏识的人罢了。” 叶灵静静的听着。 “萨丽死之前，钦点了提埃处理能源控制权回收一事，他凭借这一点，在保守派内，具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地位。” 说到这里，公爵摇了摇头：“当然，没有实力，一切都是枉然。不过对手将萨丽的尸首悬挂在莫里一族的碑林塔上，给了军部其他的指挥官们，一个发难的理由。” 公爵目视着前方，神情看不出喜怒：“如果……能够让提埃背上弑君的罪名，他的“名正言顺”就不复存在。这就是为何军部的统帅们，会攻击我的原因。” “这些小伙子小姑娘们，可都是很会抓住机会的。” 叶灵有些恍然：“原来如此。” 公爵垂眸看着她，眼波犹如宁静的海岸：“而您……让眼看陷入内乱的军部，重新统合了起来。” “我？”叶灵微微睁大眼睛。 公爵的唇角扬起了一点，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他看了一眼叶灵，随后居然一本正经的询问道：“大人……我有些担心提埃，不知您可否陪我一起，去往碑林塔呢。” 叶灵其实不太放心提埃和那群刚才还刀枪相向的人一起行动。但是她也不好介入军部的事物，况且…… 她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的身侧，一道气流仿佛回应一般，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王虫的声音响起：“主人，属下在这里。” 公爵的神情毫无意外，叶灵倒是有些忐忑。联邦与虫族的关系并不算融洽，为了让提埃不至于一现身就被当成叛国贼，小弥隐藏着身形，跟随在叶灵的身边。 “您担心赛弥尔阁下的存在，会被察觉吗。”公爵轻声问。 “外面毕竟人多眼杂。” 公爵似乎又笑了一下。他抬起手掌，一层伪装光谱便铺展开来，包裹住了叶灵。 他对叶灵眨了一下眼睛——仿佛是调皮的、恶作剧一般，声音也放得很低：“没关系，您……我是说，我们可以……悄悄的跟上去。” 叶灵也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她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公爵的腰身。 她仰起头，亥以出现在半空，剑身扩展了数倍，叶灵一手揽着公爵，轻松的带着他跳上了飞剑：“那……我带着您过去吧。” 公爵微微垂下眼眸，他绕到了叶灵身后站定，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轻声道：“辛苦您了。” 飞剑划开虚空，伪装光谱包裹着他们，犹如一道流光，朝着碑林塔的方向疾驰而去。 辉月城的街道上挤满着人，但基本看不到平民。沿途的商铺个个大门紧闭。 军队几乎将主要的干道都占满，半空中悬停着数个大型空舰平台；不时有小型的护卫舰穿梭而去。 越接近碑林塔的地方，气氛便越是紧张。军装的黑色构成了唯一的色彩。待到碑林塔周围千米处，却又空无一人。而莫里一族的碑林塔下，唯有军部的指挥官们在场。 红虎的身躯从高达百米的塔尖坠落，摔在塔前的广场上。她还维持着死前的模样，不能转换为人类形态，庞大的猫科生物犹如一座山峰。联邦的指挥官们列成一排，萧寒挺直腰身：“列队。” “敬礼。” 提埃缓缓放下手，他凝视着红虎，半晌无言。 “萨丽姐姐，依然是如此威风凛凛。”付莉莉轻声道。 杰瑞斯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首长战至了最后一刻，在战斗中死去，这不正是我们的归宿吗。” 他话锋一转：“……有人不请自来了。” 提埃转过身，便看到远处缓缓走来的人。 来人在碑林塔前站定了，他将怀中的鲜花揽到手边，微微躬身，朝着红虎致意，随后他站起身来，发间的王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萧寒眉头微皱：“付萨。” 微风吹起了付萨的白发，他对着萧寒露出一个微笑，脸颊边的晶体闪动着鲜血般的光泽：“多年不见，萧寒大人风采依旧。” ——奉氏目前的当权者，前保守派党魁，手握三神星系的执行官，付萨。 也是军部们欲引刀戕之的目标。 指挥官们表情各异，杰瑞斯的表情很是意外，率先道：“可真让我惊讶，你竟然过来了。” “这位是边防军指挥官杰瑞斯吧，”付萨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他微笑起来，头顶的天空里军部的护卫舰来回穿梭着，面前是全体为高等战斗系改造人的军部统帅，他却气定神闲，仿佛置身奢华的宴会，而不是直面着浓重的杀机：“久闻您的大名，三神星系亦为边疆，一直想要拜访您。今日竟然在这里遇到，实在是让我欣喜不已。” “搞什么鬼，”付莉莉皱眉道：“负责封锁碑林塔周边的是哪支军团，竟然随便放人过来。” “是第二军。”尼可的声音淹没在风中。 “我很遗憾。”西泽淡淡的说了一句。他盯住了付萨，慢慢的说道：“我也很好奇……奉大族长，是怎么说动了我的部下。放任你过来了。” “你来干什么。”萧寒言简意赅的问道。 “我知道诸位有很多疑问，”付萨的表情不变，根本看不出一丝紧张：“但，请先让我献上这束花。”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僵持了片刻，付莉莉率先让开了位置。 “谢谢。”付萨对她一笑，才缓步走到了红虎身旁，他半跪下身，将花束放在了红虎的脚旁，又垂下头颅，闭目默哀了片刻，才缓缓的站起了身。 他的表情很从容，在指挥官们的注视下，缓缓的摘下了头上的王冠。将这顶镶嵌着顶级能量石的王冠，递了出去。 “我一向尊敬萨丽首长，”付萨的表情真挚：“违抗首长命令的奉余，早已被我亲手处决，奉氏上下，愿意遵守首长大人的遗志，让能源的控制权，重新归于联邦所有。” 萧寒微微睁大了眼睛，居然有瞬间的怔然。 “你……” 杰瑞斯也是一脸吃惊的模样，不过很快他便微笑起来：“长官大人不愧是保守派内的标杆，您的风采令我敬佩。” 尼可沉默的瞧了付萨一眼，一言不发的神游天外。 “呵，”付莉莉嗤笑一声：“你倒是挺识时务的嘛。不错，省了我们的功夫。” 付萨对统帅们的话语一一领受，始终面带微笑，他看向了提埃，慢慢的说道：“不知提埃阁下，意下如何？” “你想拿多少份额。”提埃冷淡的问。 付萨将王冠托举在胸前，能量石折射出极为瑰丽的光芒，他垂下眼眸，凝视着这代表着奉氏至高权柄的象征，半晌，他微笑起来：“自然是由诸位统帅先行规划，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欣赏些优雅的音乐，慢慢细谈？” “……”提埃冷冽的盯着他，半晌，他开口道：“先将首长的遗体迎回军部吧。” 护卫舰破开气流，逐渐远去。风声中携裹着细碎的声音： “……不如找个地方……细谈……” “奉氏……能源……” 一根手指轻轻弹动，风便犹如有形之物一般碎裂成絮。声音消失了，燕凛玉盘腿坐在云层之中，犹如端坐在坚实的地面上，手搭在额头，朝着地面看去。 半晌，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轻轻的笑起来：“付萨……真是个有趣的人，出乎我的意料啊。” 他蓦然向后倒去，手枕在脑后，似乎在云上躺下了一般，有些忧愁的喃喃自语：“白费功夫了，他们比我想得聪明嘛，红虎真是可怜啊，看起来忠心耿耿的部下，马上就在利益面前倒戈了。” 他兴致勃勃的竖起手指，风中又传来了细碎的声音，燕凛玉微笑着：“付萨竟然能壮士断腕，交出能源控制权，一下子便从盘中肉，变成了瓜分者……有他帮忙，军部那些人，应该很快就能整合完毕。” “鹤云锦首长、哥哥大人……届时，你们会被军部撕成几块呢？” 他快活的笑了起来，突然他笑声一止，身躯犹如鬼魅一般下坠去，紧接着一泓清光闪过，咔擦一声，斩断了他的残影。 燕凛玉睁大了眼睛，神情迷惘的看着前方，云雾散开，他的面庞犹如被照亮，惊喜化作了微笑，那笑容越来越柔软。 “姐姐大人。” 云层之上，叶灵破开了伪装光谱。与燕凛玉相隔不过数十米。 “偷走萨丽遗体，又悬挂在碑林塔上的，就是你吗。”公爵松开了叶灵的肩膀，审视着燕凛玉：“你是……燕氏之人。” 燕凛玉瞧了他一眼，突然他朝着云层下猛然坠落。 叶灵吩咐了一句：“小弥，别现身。” 便轻盈的从飞剑上滑下，手作剑指，数百道剑气交错纵横，犹如一张网阻拦住了燕凛玉逃逸的方向。 燕凛玉的双翼蓦然收拢，剑气却他身前停下。 “你逃不掉的，”叶灵平静的说道：“和我去见军部之人吧。” 燕凛玉的声音从双翼的缝隙中传出：“姐姐大人，请原谅，凛玉居然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他蓦然朝前冲去，径直撞上了剑阵，顿时鲜血淋漓，他却不管不顾，犹如一颗炮弹一般，朝着叶灵疾驰而来。 公爵的手臂滑出衣袖，他隔空一挥，与一道凭空卷起的狂风，一齐朝着燕凛玉的背心袭去。燕凛玉头也未回，他的速度蓦然加快，犹如一道闪电，叶灵微微皱眉，却见燕凛玉突然朝她轻轻的眨眼。 他拼着被叶灵身前严阵以待的剑阵重伤的后果，猛然抱住了她。 公爵顿时收回了手，以免误伤到叶灵。趁着这个时机，燕凛玉飞快的贴在叶灵耳边，轻声说道：“姐姐大人，你要小心你身边的人……” 他说出了一个名字。 叶灵蓦然睁大眼睛，燕凛玉的口中淌下了鲜血，脸上却是恋恋不舍的笑容：“真是抱歉，用你做了挡箭牌，下次再向你赔罪……” 他侧过头，一个含着鲜血的吻，落在叶灵的脸颊上。 随后一股大力传来，叶灵猝不及防，被燕凛玉推向了公爵的方向。 “小心。”公爵张开双臂，搂住了叶灵。燕凛玉则趁机朝云雾深处飞快的远去了。眼看他就要飞出叶灵的视线，一道巨大的风镰割开空气，燕凛玉躲闪不及，只匆忙避开了要害，半边蝠翼犹如纸片一般碎裂。 血花飞溅，燕凛玉痛啸一声，浑身泛起了略带着灰色的光芒，他携裹在这光芒之中，速度猛然加快，眨眼便消失在了天际。 小弥的身影若影若现，风镰散去，气流托举着公爵，将他与怀抱中的叶灵送回飞剑之上。 “小弥，你击中要害了吗。”叶灵问道。 “回禀主人，他避开了致命一击。” “这样也好，”叶灵若有所思：“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您可有受伤？”公爵扶着叶灵的肩膀，仔细的打量着她。 “我没事。”叶灵惊醒过来。她向远处眺望着：“提埃他们似乎已经走远了，公爵，我们回去吗。” 公爵抬起手，轻轻擦掉叶灵脸上的鲜血——那是燕凛玉亲吻时所留下的血迹。轻声说道：“局势已经暂时稳定住了，您不妨先去换身衣服。我会让属下们将此事汇报给提埃。请不用担心。” …… ………… 进入冬季，辉月星的白昼，便格外的短暂。阳光无声无息的暗淡，厚重的云层堆积在天边，天幕低垂，渐渐的，冰凉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 付萨仰起头，有些惊讶的笑道：“竟然下雪了。” 提埃跟在他的身后，黑色的军装上，很快覆盖了一层白霜。他摘下了军帽，灰色的长发垂落下来，雪花落在他的发丝间，悄无声息的融化成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不远处躺卧着奉氏新修建的礼堂，萧寒率先踏上了台阶，接着是杰瑞斯。西泽经过付萨身边时，矜持的微笑着：“感谢长官盛情邀请。” 等到付莉莉也已经步入了礼堂，付萨伸出手，热情的微笑着：“提埃阁下，我已在礼堂中备下宴席和歌舞，请——” 提埃转过身，与付萨对视着。风雪渐烈，良久，他转过身，轻轻拍落肩上的积雪，迎着乐声步入了礼堂。 明亮的灯光骤然拉长了他的影子。提埃走进门，一张长桌上，已经摆好了菜肴，侍从安静的朝他行礼，为他拉开了座位。而前方则是正在演奏的乐队。 等到提埃入席，付萨笑着走进来，虽然被风雪弄湿了发梢，不过他的心情显然很好，他在桌前站定，端起酒杯，朝军部众人说道：“诸位统帅能赏光参加宴会。我不胜感激。” 他将酒一饮而尽，酒杯与桌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一名侍从端着那顶代表奉氏权柄的王冠，无声的走上前，将王冠放在了桌面中央的高台上。 统帅们的目光凝聚在这顶王冠上，付萨胸有成竹的微笑起来：“今晚就请诸位统帅，欣赏着歌舞，商议该如何让能源最为合理的分配。” “搞这么一大堆破事……”付莉莉的兴致不高，自从见到了红虎的遗体，她便一直是这幅模样。 尼可低头擦拭着自己面前的餐刀，忧郁的说道：“没有刀……” 在军部大殿之中，指挥官们扔下了武器，虽然前往碑林塔时，各自重新配上了枪支，但显然尼可的部下忘记给他准备一把称手的冷兵器。 西泽端着酒杯，只看了那璀璨的王冠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微笑着说道：“说起来，付萨长官还未给我解惑，您是怎么穿过了第二军的封锁。” 只有杰瑞斯，一脸兴致勃勃，看着翩然入场的演出者们：“这便是你安排的歌舞吗，装扮倒是很新鲜。” 付萨背对着舞台，并未看到舞者入场，不过他显然十分自信，笑着说道：“为阁下们准备的，自然是最好……” 那舞台上，一个声音唱到：“谁将兵符替换，留下了假的，放走了将死之人——” 西泽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付萨的笑声一止，他有些诧异的转过身，神情第一次失去了从容。 他皱起眉，大声唤着侍从：“这是怎么回事，快让他们下去……” “那人他打死了拦路之虎，披上了虎皮做衣——”台上还在继续唱着。 “等等，”西泽伸出手，拦住了侍从：“挺有意思，继续演下去吧。” “天鹅舞剧我看腻了，这个倒是挺新鲜。”付莉莉冷笑一声：“不准换。” “这是演得什么。”杰瑞斯诧异的看着一名男性演员从人群中走出来。这名演员的装扮十分怪异，他裹着一件虎皮大衣，里面似乎是人类帝国时代的礼服。 “朱友珪。”尼可头也不抬，慢吞吞的说道。 “什么？” “那个演员所扮演的角色。”尼可不怎么感兴趣的看了一下，继续打磨着手中的餐刀：“刚才……唱过了他的身份。” 他像是背书一样，复述了起来：“营妓之子，杀掉父亲继承了王位，最后惨死在宫殿之中……” “付萨长官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提埃慢慢的说道，他支起了双手：“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历史中有这样一位人物。多谢付萨长官安排的歌舞。” 舞台上那披着虎皮的演员，一剑刺入了他“父亲”的头颅，随后他摘下父亲头上沾染着血色的冠冕，重重的按在了自己的头上。 “让他们下去！”付萨高声道。 “一场歌舞而已，付萨长官，为何如此大动肝火。”西泽冷冷的合起了双手。 “这般不入流的表演，实在是担心污了众位的眼睛。”付萨过了片刻，才重新微笑起来。 而舞台之上，演员解开了身上的虎皮大衣，扔到了地面上，踩踏着虎皮，走上了王座，灯光的映照之下，地面上的虎皮，竟然——透出了红色。 “付萨！”付莉莉蓦然站起身，拔出了枪，直指着他：“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付萨睁大眼睛，显得异常错愕：“统帅阁下此话从何说起？” “别激动啊，莉莉。”杰瑞斯转过脸：“这只是一场歌舞不是吗。” “谁知道呢。”付莉莉冷笑。 “两位统帅，”付萨放下手，诚恳的说道：“请相信，我对此一无所知，想必是哪个阴险的家伙，故意想要破坏我们的同盟……” “你有资格……和我们称为同盟？”萧寒淡淡的说道。 “这么说，”付萨倒也不显得慌乱：“诸位是要将奉氏摒弃在新的能源体系之外吗。” “毕竟，你有嫌疑——” “多么荒谬，”付萨张开了双臂，他神情激动的说道：“仅仅凭借一句捕风捉影的可笑歌词，便指控我参与了对首长的谋杀吗！” 萧寒冷冷的看着他：“我可没有……说你参与谋杀首长啊。” 付莉莉蓦然站起身来，拔出了腰间的能量枪。与此同时，提埃也突然起身。台上的演员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不如与之一战吧——” 雪亮的剑光挥下，映照在军部统帅们的脸上。 付萨保持着张臂的姿势，表情定格在笑容上，心口绽开鲜艳的血花。砰然倒地。 餐桌上的声响骤然一静。 侍从们哗然，纷纷跑开，一人颤抖的喊到：“长官……你们、竟然杀了族长。” “你开枪了？”杰瑞斯一脸懊恼，他看向付莉莉，不满的问道。 “没有。”回答的人却是提埃。他松开了手臂——付莉莉站起身来时，他一并起身，手臂就按在她的肩膀上。将她的手托高，以免她失手伤到付萨的要害。 付莉莉也是一副诧异的神情：“我只是……打压他的气势，并没有想要杀了他。” “西泽，”提埃冷淡的看向了西泽：“你刚才为何要阻拦我。” “恐怕你误会了，”西泽的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我只是想要阻止……尼可，可惜，没能来得及。”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尼可身上，他缓缓的放下了手，一直握在手中的餐刀已经不见了。 “尼可，你有毛病吗。”付莉莉坐回位置：“你怎么能杀了他。” “尼可的目标不是付萨，”萧寒冷声道：“看台上。” 歌声一直未曾停下，然而那扮演朱友珪的演员，心口洞开了一个血洞，无声无息的躺在地面上。 “他刚才朝我举起了刀……”尼可低下头：“他的杀气是冲着我来的，我……没注意就……” 台上的歌声还在继续，只是换了唱词：“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提埃走到付萨身边，检查他的生命迹象，半晌，他沉声道：“一击毙命。他没救了。” 萧寒站起身来：“抓住这些舞者……等等。”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突然说道：“快退出去。” 夜色悄然升起，笼罩了辉月。奉氏新建的礼堂中，灯光摇曳着。歌声从礼堂的每一个缝隙里飞出，高高的飞在夜空之中。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柔美的歌唱之中，白光从奉氏的礼堂中爆裂开来，将这巨大的建筑天顶掀开，烟尘滚滚，火光蓦然窜上了半空。 炸裂声响彻夜空时，叶灵刚刚撑开了伞。公爵正在为她披上毛绒的短斗篷。 “提埃不久前传来消息，他们前往了奉氏，商讨能源分配额度。”公爵轻声说道：“您看，那里便是奉氏——” 他抬起手，白光乍然闪现，半个夜空被映得雪亮。 轰鸣之中，叶灵的手一抖，伞便翩然落地。雪花呼啸而来，迎面打她的脸上。她蓦然转身，看向夜空中火光的方向。 亦是公爵所指的方向。 斗篷从叶灵身上滑落，她犹如一道流光，转瞬间跨越大半个辉月城，雪花携裹在风中，落了她满身。 风卷起了一道白虹，积雪被吹散开来，叶灵落到地面上，她正要朝奉氏礼堂走去，却蓦然停下了脚步。 歌声在夜空中回荡着。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奉氏的礼堂外，围拢着一队改造人，人数不多，大约数百名。似乎是听到了响动，站在最前方的人转过了身。 风雪落了他满身，连他的眉眼，仿佛都染成了白色。唯有那双眼眸，犹如最深的夜。不见一丝光明。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他背对着火光，面容半隐半现。 “殿下，”他说，犹如在询问一个梦境：“您怎么一个人……站在雪中。” ===【本章掉落小剧场，但是……下午或者晚上更_(:3)∠】_】===== 第81章 晨曦惊破 气流环绕在叶灵周围，替她分开纷纷落下的雪。 她的声音惊碎夜色：“鹤云锦？” 鹤云锦站在原地，面容隐在黑夜中，只看到他的唇角似乎勾起。 叶灵环视了一圈，奉氏的主宅面前大约站立着数百名改造人，他们皆着黑衣服，将鹤云锦簇拥在中央。 叶灵握住了亥以，谨慎的盯着改造人们的动向，一边朝火中走去。 浓烟滚滚，奉氏新修建的礼堂在火焰中哀鸣着，支撑着殿堂的巨大石柱轰然倒塌，一道人影越过石柱，从烟火中走出。 他一眼看到了叶灵，身影一闪，便如流光一般，飞越数百米的距离，接近她的身边。 “叶灵。” 叶灵侧过头，有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又在她身前被温柔的拂开。提埃迎着风雪，朝她奔来。 他解开了外套，用以遮挡着不断飞溅的火星，寒风之中，他仅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灰色的长发上顷刻间覆上白雪，他却笔直的站立在风雪之中，犹如一道屏障，缓缓的挡在了叶灵身前。 一直追逐着她的目光被阻隔了。 “鹤首长好手段。”提埃抖落外套上的碎石，任雪落满身，神情冰冷的盯着鹤云锦。 “提埃，你没事吧。”叶灵问道。 提埃微微侧过头，发丝拂过他的脸颊。雪花从他的眼睫上落下。他将外套上的灰尘仔细的拂去，轻轻披在了叶灵的肩上。 “我没事。”他轻声说道。 军部的指挥官们陆续从火中走出，只是模样多少有些狼狈。杰瑞斯的长发被火烧掉了一半。尼可的衣衫上也满是被火星灼出的孔洞。 “鹤云锦！”付莉莉咬牙低道：“你竟然还敢过来。” 鹤云锦没有丝毫动容，他身边一名侍从走上前来，毫无感情的声音在这雪夜中响彻：“诸位阁下，警务厅有人举报，你们合谋杀了奉氏的族长，因为诸位身份特殊，我前来质询。” 付莉莉的表情就此僵在了脸上，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鹤云锦，仿佛听到了极其滑稽的笑话。 “你在说什么？”她挑起眉，嗤笑一声：“警务厅？” 鹤云锦的面容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晰。 侍从继续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宣布道：“中央护卫军统帅萧寒、第二军统帅西泽、第三军统帅杰瑞斯……”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从夜空覆盖下来，响彻了辉月城。 叶灵抬起头，只见漆黑的城市之中，高耸的警务大楼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虚拟屏幕，警务厅长那严肃的面容出现在了屏幕中，他用沉痛的口吻说道：“诸位市民，我要宣布一个不幸的消息。” 那侍从还在说着，声音仿佛与警务厅长重合：“……第四军统帅付莉莉，边防军统帅尼可，以及……第五军统帅，莫里提埃。” “以上，我们联邦的骄傲，宣誓扞卫国民的指挥官们，有谋杀奉氏族长的嫌疑……” “住口！”付莉莉神情狰狞：“宣判我们的罪？就凭……” 她的话没有说完。 一声轰鸣，警务大楼顶层腾起烟尘，虚拟屏幕闪了闪，蓦然熄灭。 叶灵还维持着挥剑的姿势，披在她肩上的外套坠落在雪地里。她甚至连看也没看大楼的方向。 付莉莉的话语戛然而止，无论是军部统帅们，还是改革派的改造人，一齐看向了她。 叶灵放下了剑，声音平静：“太吵了。” 在她的注视之下，鹤云锦竟然露出了一个微笑。 “您依然如此坚定……” 他的声音在风雪中回荡着：“坚定的，站在……他的身边。” “不为正义，不为公理，不为民众。亦不为了……您自己。” “只为了保护……您想要保护的人。”他似乎在朗诵一般：“便能破开风雪，踏平灾厄。永不动摇。” 叶灵将剑指向他，神情毫无摇动：“你的意思是，反对你，便是反对正义吗。” “我只是从您的眼中，看到了神的心。”鹤云锦上前一步，雪光映亮了他的面容：“恐怕您自己也没有发觉，您的眼神是多么的冷酷无情。除了您所在意的，一切皆为蝼蚁。” 叶灵一怔。 鹤云锦垂下眼眸：“教导您的人，应该秉持着截然不同的理念，才会让您那无情的心，却还留着一部分，给予有幸被您所喜爱的人……温柔。” 他盯住她，仿佛想要探知一个答案。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他面无表情的模样，竟然比冰雪更为冷酷：“只是这摇摇欲坠的温柔，又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闭嘴。”最先听不下去的居然是尼可。他向来忧郁的神情里，竟然满溢着杀气：“别用你那肮脏的思想胡乱揣测。” 他伸出手，冰雪竟然犹如被吸引了一般，汇聚在他的掌心中，狂风卷着雪花，在他手中飞快的聚集起来，眨眼间一把冰凝成的长刀成型，尼可握住刀，神情肃穆：“你让我非常不快……我要砍了你。” 侍从瞥了他们一眼，竟然依旧不紧不慢的宣告着：“鉴于，诸位嫌疑重大，以首长的名义，签署了联邦机要法令，即日起，请诸位配合警务厅的调查，暂时不要离开辉月星系……” “鹤首长，这是打算限制我们的活动？”萧寒上前一步，她在鹤云锦的注视下，拔出了枪。 军部的指挥官们纷纷拿出了武器。 “您请退后一些。”提埃低声对叶灵道。 侍从的脸上似乎出现一个笑容：“诸位要抗命吗。” 付莉莉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抗命？” 她的身影一动，似乎想要扑上前去。 一道风扬起雪花，竟然组成一堵屏障，付莉莉的眼睛一眯，随后一股力道传来，她竟然被推动着，又回到了原位。 付莉莉有些诧异的睁开双眸，左右一看，其他的指挥官们也是惊疑不定。 有谁将指挥官们，统统逼回了原位。 “是谁？”她大声喝道。 一人分开风雪，从夜色中走来。 白色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飞扬着，长袍上毫无装饰，他踏着夜色而来，风雪浸染了他的眉眼，他异常俊美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那双眸犹如藏着无数漩涡的深潭。 如同冰雪中走出的神明。 “公爵……”叶灵轻声道。 白发的男子走到了她面前了。狂啸着的风停下来，雪花骤然飞扬。他拂开落雪，静静的凝视着叶灵。 “您走得太急，忘记了这个。”他将叶灵肩膀上的雪花拂开，展开怀抱中的皮裘，为她披上，细心的整理着。 “祖父。”提埃躬身朝他行礼。 公爵并未回答他，他朝叶灵微微欠身：“请原谅，要请您稍等片刻了。” 他转过身，雪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的双眸中，似乎盛着辉光。 他与鹤云锦相对而立。 “武君，久仰大名。”鹤云锦慢慢的说道。 “我也对你闻名已久。”公爵道：“掀起狂澜之人，鹤云锦。” 鹤云锦的唇边浮现一缕笑容，眼中却是纯然的漆黑：“武君也要抗命吗。” “抗命？” 公爵仿佛是在反问。 付莉莉神色一动，唇边露出讥诮的笑容。 却听公爵慢慢的说道：“自然不会。” 付莉莉的神情顿时僵在那里，她还未说话，杰瑞斯已经冷笑一声：“莫里，你恐怕没有资格替我们做出决定。” 却见公爵微微偏过头，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双眸中似乎凝结了冰雪。 他并未辩解，只是说道：“安静。” ——安静。 叶灵心中一悸，浑身都仿佛被震颤了一般。心跳竟然不由自主的加快。这感觉她很熟悉——在练习之中，面对释放威压的父亲、小叔时，她常常会有这种感觉。 只是显然这并不是针对她的，叶灵稍微凝定心神，便摆脱了这感觉。与此同时，始终环绕着她的气流也向内收拢，替她遮挡着公爵逸散的威压。 她四下一看，军部的指挥官们，全都神情僵硬的立在原地，汗珠从他们的脸颊上不断的滚落，就连提埃也被笼罩在内。公爵对他也未曾有丝毫的手软。 噗通，鹤云锦所带来的改造人侍从们，接二连三的跪倒在地。雪地中仿佛匍匐了满地的黑色石块。 这寂静中，唯有三人还毫无异样。 叶灵、公爵，以及……鹤云锦。 黑发的男子从容的站在雪中，神情没有一丝波动。 他伸出了手。 鹤云锦凌空一划，犹如破开了无形的气场，空气里蓦然发出了尖锐的鸣啸声。随后一个无形的罩子似乎碎裂。那些匍匐在雪地上的改造人浑身一颤，竟然慢慢的爬了起来。 “既然武君已经表态，”他轻轻的甩动着手腕，似乎要甩开指尖的落雪：“那么，就静等诸位阁下的调查结果。如果确实并非诸位所谓，联邦……一定会还诸位一个清白。” 他最后朝着叶灵微微一笑。 天空落下巨大的飞艇，鹤云锦踏上升降梯，他的身影越来越高，渐渐被黑暗所吞没。等到那飞艇轰鸣着远去了。公爵走到了叶灵身边，军部的指挥官们，才从僵硬中恢复过来。 “莫里，”付莉莉收起了恼怒的表情，她的神情依然是不悦的，情绪却平复了许多：“你为何要阻止我们。” “公爵这样做，是否不妥。”萧寒也冷淡道：“一步不退的，可不是我们。” 公爵平静的凝视这他们，声音犹如冰雪相撞：“就在刚刚，所有被改革派资本所控制的媒体，一起发出了报道，关于军部指挥官，谋杀奉氏族长一事。” “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你们在这里，抗命、对鹤云锦动手，”公爵说道：“要不了多久，整个联邦的人民，就都会知道，军部指挥官们，犯下了……叛国之罪。” 刺杀首长，形同叛国。 付莉莉冷哼一声：“煽动那些愚民们又能如何。” 叶灵看了她一眼。 付莉莉蓦然指向了提埃：“这家伙还不是在礼堂里动手杀了奉余。” 提埃漠然的看了她一眼：“萨丽首长授权我行动。” “你！” “这是鹤云锦的老手段了，”杰瑞斯抹掉脸上的灰尘：“他就喜欢笼络下层人。” “……”叶灵又偏头看向杰瑞斯。 “真气人……”尼可低下头，小声的说道。 他又看向叶灵，认真的道：“下次看到他，一定帮、帮您……砍他！” “站在这雪夜中也没什么结果。”西泽的表情倒是轻松的：“诸位不如找个地方，好好商议一下，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要一起接受调查的狱友了。” 他自认幽默的哈哈一笑。却见指挥官们皆冷淡的看着他。 “您今日的做法，并不妥当。”萧寒冷冷的说道：“鹤云锦玩弄民心，那么……就让他也在民心中死去吧。” “你打算做什么？”提埃问道。 萧寒没再回答，她对叶灵微微欠身：“请恕我告辞。” 她一转身，杰瑞斯便也朝叶灵一笑，跟着离开。 随后是付莉莉。她瞥了一眼公爵，拽过了尼可。 “再见。”尼可被付莉莉拖着，在雪地里留下一道划痕：“我、我们下次……切磋啊。” “……” 等到指挥官们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叶灵看向了公爵，她问道：“他们……似乎看不起平民？” 公爵转过身来，犹如冰雪融化一般，他眼中的坚冰迅速的消融。 他走到叶灵身边，柔和的风依旧环绕着她，却对公爵的靠近有些抗拒，不轻不重的推拒了他一下。 “方才冒犯您了，”公爵躬下身。 他一眨眼睛，柔和的波光便盈盈流转着。 “您似乎并不赞成他们的看法。”他问道。 “嗯。”叶灵轻轻颔首：“虽然对政治并不太理解，但是，民心向背，乃是重中之重。” 她回忆着父亲的教导，用提埃他们能够理解的语言表述出来：“要对万物，保持着尊敬之心。” 与此同时，脑海中却也响起了母亲的谆谆教诲。 叶氏修正道，注重修心。但在地球灵气日益枯竭的时候。修心一途，便显得更加难以坚持。有些族人，终生无法突破筑基，修心与否，影响并不大。 叶灵天赋出众，但在筑基之前，叶父对她的教导也较为看重修行，只有她的族叔，经常对她灌输何为“剑修之道”。 当然，无论是修心还是修行，这一切在爱女如狂的叶夫人眼中，统统不如宝贝女儿的心情重要。甚至因为不愿意女儿吃苦，曾经想过将自己的修为灌输给她。不过终究是怕她难过天劫而放弃了。 “民众是国之基石啊。”公爵的声音似乎叹息：“只是安逸了太久，让他们都忘记了，燎原怒火是多么的可怕。” “您今日为何要阻止我们？”提埃问道：“银河议会召开在即，如果此时被限制在辉月星系内，我们将无法参加会议。席位会被改革派所占据。” “但是提埃，不要忘记，如果你们在今晚，向首长动手，后果是什么。” 过了片刻，提埃才说道：“战争。” “这正是他的目的。”公爵淡淡的道：“他想要革命，他的眼中，有着摧毁一切的决心。年轻人的手段……即便赢了又能如何，只能得到一个遍地残垣的联邦。” “但你不同，提埃。”公爵转过身，看着灰发的男子：“你是联邦的军人，是第五军的指挥官。你还记得军队的名字？联邦护卫军——无论何时，你要记住，你的天职是保护联邦。保护这里的人民。” “……这就是您始终保持中立的缘故吗。”提埃的声音似乎有些复杂。 却听公爵冷酷的说道：“你们的阵营不过是过家家的玩意。” 他放轻了声音：“你们并不知道……真正的宇宙霸主的风度。” “不必担心。”良久，公爵说道：“鹤云锦即便以首长的身份下令，也限制不了你们多久，最多三天。便要解除禁令。这个时间，你们刚好可以商议一下军部内部的纷争，以及新的能源体系如何分配。” 他们朝着莫里宅走去。叶灵突然道：“……其实，我没有将谁看成蝼蚁。” “叶灵？”提埃低声询问：“你在意鹤云锦的话吗。” “不在意。”叶灵淡淡的道：“他只是暴露了他自己的心思而已……他将旁人看成蝼蚁，推己及人，才会也认为，我是一样的。” 她侧头看向提埃，目光映着雪的辉光：“我……只是想要。” 不再眼看你们受伤。 …… ………… 雪花飘落着，辉月城覆盖在一片白色之中。 天色微明的时候，一群民众将民主党的行政大楼包围了起来，高举着条幅，抗议他下令限制军部指挥官们的行为。 这些训练有素的“民众”，仔细寻找，还能看到不少中央护卫军士兵的身影。 以民意对抗民意。 然而，一个消息很快传到了萧寒的耳中。 银河议会的召开日期提前。 而鹤云锦，已经连夜离开了辉月星。 只剩下他们这些被法令限制在辉月星系的军部指挥官们。 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已经只剩下一条—— 叛国。 战争。 晨曦惊破，云层犹如染上血色。 鹤云锦，从未想要和平。 第82章 飞向星河 从高处向下看，拥挤在民主党行政大楼前的人群仿佛拥挤在一起的虫蚁。密密麻麻的占据了主要干道。 他们一遍遍的冲击着行政大楼，紧张的气氛蔓延在上平城内。 但这看似沸腾的民意，不过是人为操作的。 “这些人，就是被萧寒所煽动的民众吗。”她轻声问。 提埃走到她身边，与她一起看着远处拥挤的人潮。从莫里一族的碑林塔向远处看去，人群犹如一片海潮，他毫不费力的辨认出了数个眼熟的面孔：“有一些中央护卫军的在职军人混杂其中。” “您厌恶这样的做法？” 叶灵却转过身，凝视着他的眼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提埃对我使用起了敬称。” 提埃一怔。 叶灵举起手，在他胸前轻轻锤了一下。 “你再这样，我就喊你提埃阁下了。” “……” 提埃沉默半晌，他冰灰色的眼眸一眨不眨，良久，他才轻声道：“好的，叶灵。” “那么接下来就是朋友间的谈话，”叶灵微笑起来，她放松了身体，将手搭在碑林塔的栏杆上，看着远处的人群。 提埃也学着她的模样，将手搭在栏杆上，他们并排靠在了一起，风从远方吹来，拂起了他的发丝。 提埃注视着远处，人群又一次发出了整齐的呼唤声：“你同情这些平民？” 叶灵却道：“我并没有资格同情谁。” ——唯有天道，才能居高临下，同情着……这天地间的有情众生。在天道眼中，她与虫豸何异？又岂能居高临下，做出同情的姿态呢。 她接着说道：“只是不赞同你的同僚们。” “军部一向如此，”提埃轻轻的叹了口气：“他们把自己与民众割裂了。” “提埃，你为何要加入保守派。”叶灵问道。 “我并不是想要干涉你的决定……”她犹豫了一会：“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观察着你的同僚们。” 【煽动那些愚民们又能如何。】 【他就喜欢笼络下层人。】 “我不觉得，他们是值得结交之人。”叶灵淡淡的道。 提埃静静的听着，突然他问道：“叶灵对联邦的两党斗争，怎么看？” “为什么问这个。”叶灵看了他一眼：“这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 “虽然不喜你的同僚，但我只是个旁观者，并无资格评判他们的功过。”叶灵说道：“万物力争上游，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而争斗。唯有当局者，比如你，才能决定孰是孰非。” “你将自己视为旁观者吗。” “确实如此。”叶灵说道：“我只是不希望你有危险。” 她看向了遥远的天幕。 修功德者，也许会涉足俗世，拯救众生。但她只是一介剑修，横亘在她面前的障碍，唯有斩去。 因为入魔时的执念，她对保护她所认识的人，有着非比寻常的执着。虽然后来经由荒芜星域一战，她意识到这不同寻常。 但她绝不后悔。 “哪怕前路坎坷……”叶灵轻声道。那声音太轻，几乎要消散在风中。 “你说什么？”提埃没听清。 “没什么，”叶灵话音一转：“鹤云锦此人，执意挑起战争，陷万民于水火。公爵已经逼迫你的同僚们退让了一步，他却步步紧逼。恐怕即便你们妥协，他也不会接受。” “他想毁灭现有的阶层，”提埃看着远方：“在废墟之上，建立新的制度。” 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又沉默下去。 “提埃，”叶灵轻轻的拍着他的手臂，她倒是想要拍拍提埃的肩膀，奈何身高不够，只能退而求其次：“你在迷惘吗。” 提埃平静的道：“没有，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一个通讯接入，提埃对叶灵低声道：“请稍等。” 他离开了栏栅，接入通讯，虚拟屏幕上，墨元的脸出现在叶灵面前。 墨元看起来满面风霜，似乎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的时间以成倍的速度流逝，翠绿的双眸之中，竟然染上沧桑之色，气质比叶灵离开时，成熟了许多。但精神还好，他笔直的站着，朝提埃行了一个军礼：“指挥官大人，先锋团已将第二军参与围剿的舰队全数歼灭。正在朝辉月星系行军。” 他放下手，接着才看向叶灵。深吸一口，大声道：“叶、叶灵小姐，向你汇报，我与莫尼克平安无事，先锋团大获全胜。击落地方旗舰。活捉指挥者奥单……”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竟然有点惴惴不安：“没有……失信于您。” 叶灵睁大眼睛，她慢慢走到通讯屏前，随着她的接近，墨元不由自主的掏出了眼镜戴上，他还试图整理一下衣领。一双手伸到了他面前，覆在他的衣领上。 叶灵并不能真的握住墨元的衣服，她的手指穿过虚影，缓慢的抚摸着，看起来仿佛是在替墨元整理着有些散乱的领口。 “谢谢……”叶灵轻声道：“抱歉，之前我的态度过于固执，一直没找到机会向你和莫尼克道歉。请收下我的歉意。” “您不生气了吗。”墨元的表情有些怔然。 他唇边泛起了一个笑容，还想说些什么，一个人影便挤进了通讯屏中，莫尼克凑上前来，异常喜悦的凝视着叶灵，声音却放得轻之又轻：“好久不见，叶灵。” “你怎么过来了，让开，”墨元拨开莫尼克的头：“我还没说完呢。” 莫尼克不为所动，继续巴在通讯屏中：“叶灵，不要向我们道歉，你永远不会错。” “怎么可能，”叶灵轻轻的笑起来，又问道：“你们何时抵达辉月？” 墨元收回了揪着莫尼克头发的手，他清了一下嗓子：“关于这件事情，指挥官，我接到一个线报，你们被鹤云锦设计陷在了辉月城，而他已经前往大政星，准备参加银河议会。” 他皱起眉，用一种隐晦的鄙视目光看着自己的上司：“指挥官，您是怎么沦落到这一步的。” “你就为了说这些废话吗。”提埃冷淡的问。 “自然不是，”莫尼克将散落在额前的发丝拨开，他严肃的说道：“提埃，你们不能被他牵着走了，自由星际已经成了一锅粥，不知道多少势力虎视眈眈的垂涎这块肉，这次的银河议会，一定有自由星际成员国依附过来，出让利益，被鹤云锦吞下去，再想对付改革派就更难了。” “正是如此，”墨元的眉头皱得更紧：“烟云已经将三神星系收归囊中，与之接壤的数十个自由星际小国，已经成了事实上的改革派附庸。再让他这样膨胀下去，就不是联邦内部的事务了。” “我明白，”提埃闭上眼睛：“但若我们公然离开辉月星系，唯有战争一条路可走，到时候，在全宇宙面前，军部就是挑起联邦内乱的罪魁祸首。而鹤云锦却可以将一切推干净，他在等我们先打第一枪。” “限制令还有几天才能解除？”墨元问道。 “五天。” “五天？”墨元高声道：“五天以后，什么都晚了！” “这个时候还管这些，”莫尼克冷声道：“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提埃睁开眼睛，双眸中犹如降下冰雪，他沉声道：“墨元，你带领舰队，即刻调转方向，朝大政星系行军。将奥单的口供发来一份，这份礼物，正适合送给第二军指挥官……” 一只手轻轻的拉扯着他的衣袖。 提埃低下头，便看到叶灵望着他，双眸犹如辰夜之星：“提埃，你想要联络你的同僚，与鹤云锦开战吗。” “是的。”提埃轻声道。 叶灵按住了他的手臂。 “提埃，”她询问道：“你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提埃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您……不，你不希望战争来临吗。” 叶灵回答：“也不希望你的骄傲蒙受损伤。” 她轻轻的微笑起来：“公爵曾说过，你是联邦护卫军，提埃也以此为傲吧。” “叶灵小姐……”墨元轻轻的低语。 叶灵松开手，继续说道：“我有个问题，如果将鹤云锦拦截住，让他无法抵达银河议会的会场，对联邦的损失如何？” 墨元蓦然惊醒，他有些惊喜道：“没错，这是个好办法，虽然错过了银河议会，但是总比开战或者看着改革派擭取席位要好。” 他顿时一扫抑郁之色，长舒口气，挺胸抬头，对提埃说道：“指挥官，你就留在辉月吧，军部尚有不少舰队分散在银河系内，我们联合起来，将鹤云锦的舰队拦截住。” “你们知道他在哪里吗。”叶灵问道。 “根据线报，可以推测……” “我在他身上种了个标记。”叶灵又说道：“激活之后，能够追踪他的动向。” 墨元目瞪口呆。 “来到辉月的当晚遇到他了。”叶灵解释了一句，她看向提埃：“那么，我们现在出发吗？” “您要亲自去拦截？”墨元从震惊中回过神，立刻又被吓到：“太危险了。” “我去。” 叶灵转过身，墨元和莫尼克也都惊讶的看着提埃。 “指挥官，你疯了，”墨元皱着眉：“鹤云锦以首长的身份亲自下令，只要他还没被褫夺印信，他就是联邦的行政首长。公然违抗首长的命令，你会被打成叛国者的。” “被限制在辉月星系的，是军部的指挥官。”提埃说道。 他在叶灵的注视下，摘下军帽，摘下了肩章，摘掉了胸前的铁翅飞鹰。 “提埃，你……”莫尼克语气急切：“你在做什么。” 提埃将那枚代表着联邦军部的铁翅飞鹰放入口袋中，接着，他将那象征着他第五军指挥官身份的肩章捏在手中，合金制成的肩章在他掌中咯吱作响。他松开手，揉成一块废铁的勋章和军帽一同坠落。 “从现在起……”他的声音很平静，灰色的长发在风中飞扬着。 “我辞去第五军指挥官的职务。” “您在说什么，”墨元难以置信：“您要放弃多年辛苦打拼的一切吗。” 提埃没有回答，他转过身，冰灰色的眼眸注视着叶灵，缓缓说道：“以联邦公民的身份，我将前往星河，向联邦首长进言。” 保卫国家，以及 达成你的愿望。 ====【为了让提埃更拉风，余下正文放剧场惹。】=== 第83章 信仰之轻 漆黑的宇宙之中，一条宛如钻石项链的行星串联在一起，它们曾经有个美丽的名字，但已经随着时光湮灭在历史之中，如今它只是银河系中，众多的荒芜星域之一。 护卫舰停在了死星的地表，烟尘飞扬，冲击着死星上残存的建筑物，仅仅只是一些砂砾的轻微撞击，一栋高楼便随之解体，石块在还未接触到地面时，便散为灰尘。 连死去都无声无息。 等到尘埃落定，侍从将舷梯放下，改造人并列等候在飞舰的起落架前，身着烟云服侍的佣兵率先跳下来，即便在这无人的死星，他们的神情依然警惕，等到间谍机器人巡视完毕，佣兵们簇拥到起落架前，恭谨的挺直了身躯。 鹤云锦的身影出现在舱门中。 他穿着白色的制服，站在舱门前，看着远处的建筑群。 那是曾经隶属人类帝国的生命工厂。 鹤云锦的双瞳是纯然的黑色，残破的建筑映在他的眼眸之中，良久，他收回视线，朝地表走去。改造人一齐低下头，队列悄然无声。除了风声，便只有鹤云锦踩着金属舷梯的脚步声， 等到他在地面上站定，鹤耳走到他身后，躬身汇报：“大人，前方便是燕团长休养之地。” 他捧出一个实体印鉴，鹤云锦输入了密码，一道光芒从印鉴顶端发出，撞击在虚空之中，空气犹如融化一般，呈现不规则的波动，伪装光谱犹如镜像一般碎裂，显露出不远处一个金属建筑物。 它犹如一个倒扣在地上的碗，通体没有一丝缝隙，鹤耳将印鉴贴在金属外壁，过了片刻，金属竟然似乎活物一般，外壁逐渐洞开一扇“门”。 门内早有侍从等候在侧，他们伏跪在地上，奉承的话语还未出口，鹤云锦已经穿过改造人侍从，他对这金属建筑的内部异常熟悉，根本无需领路，一边走着，他询问道：“十三的状况如何了。” 侍从赶紧爬起来：“主上的伤势已经稳定，但尚未苏醒。” 鹤云锦停下脚步：“为何恢复得如此之慢。” 侍从又重新跪倒在地上，头颅垂得极低：“请您恕罪，主上已经吸收了三名血脉适配者，但不知为何，主上体内始终存在着一股能量，破坏他的内脏。医疗组用尽办法，也无法将其消除。” “他的兄弟还剩下几名。” “尚且有八名血脉适配者存活。”侍从回答道，他询问了一句：“大人，是否要……” 鹤云锦打断了他的话：“不了。” “适配者再多也无法引起量变，他的兄弟若都死了，十三醒来，免不了要吵闹，”鹤云锦说道：“把他们的嘴封上，关押到银河议会结束，就放回胥燕星。” “那下一步的治疗……” “将医疗组的日记整理成册奉上来，”鹤云锦道：“在我离开之前，不准擅自行动。” 合金制成的大门缓缓洞开，侍从无声的行礼，便退到一旁，他走入这封闭的医疗间，身后只跟了四名裹着黑衣的心腹，鹤云锦避开地面上纵横交错的导管，走到了养护舱旁。 燕夙玉的脸在绿色的营养液中若隐若现。 他的脸色苍白，双唇几乎没有一丝血色，肉体的伤口倒是都已经愈合了，但双眸紧闭，丝毫没有苏醒的趋势。 鹤云锦沉默的注视着养护舱，四名心腹站立在稍远些的地方，并不敢打扰他的思绪。医疗间里几无声息。 那道虚影，便是在这样的寂静之中，降落于此。 鹤耳这些常年负责暗杀、刺探情报等工作的改造人甚至都没察觉，唯有鹤云锦似有所感，他抬起头，便看到天顶笔直的落下一道影子——与其说是影，不如说更像是一缕轻烟。毫无阻碍的穿透了金属，落在医疗间内，随后化为人形。 鹤耳身影一动，已经挡在鹤云锦身前，却被他拨开，鹤云锦直视着前方，平静的道：“殿下，又见面了。” 养护舱旁，叶灵的分影化身赫然在前。她低下头，目光锁在燕夙玉的身上。 “这是你的虚拟投影吗，”鹤云锦说道：“仿佛……真人站在我的面前。” “一些小手段。”叶灵收回了目光：“此地隐匿性极佳，我别无他法，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来定位的。” 她蓦然飞身上前，直扑鹤云锦，快若闪电。撞入他的怀抱之中，身躯如烟雾一般散开，随后以鹤云锦为中心，雾气陡然弥漫，在数秒之内，便茫茫一片白雾，心腹就在鹤云锦身旁，鹤耳甚至伸出了手，却只堪堪碰到了鹤云锦的衣角。 随后白茫一片，他孤身一人立于雾气之中，装着燕夙玉的养护舱、近在身侧的属下，竟然全不见了。 雾气之中，又凝出了叶灵的身影。 “你似乎并不惊慌。” 鹤云锦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他的目光落在叶灵的分影化身上，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询问道：“殿下，你布下了幻境？” 叶灵微微眯起眼睛——她的确是布下了幻阵，笼罩了整个碗状金属物，不过这并非是出自她的手笔，而是一付镶嵌着蜃珠的阵盘。 鹤云锦能在幻阵中保持清醒，就已经令她惊讶了，他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叶灵没有说话，心神一动，便化出两把椅子，她将其中一个推向鹤云锦：“坐下吧。” 鹤云锦微微一笑，他即便在孤立无援的迷雾中，也从容不迫。对叶灵轻声道谢。 “你不必疑惑，”鹤云锦伸出手，握住飘散的雾气，声音犹如大提琴一般低沉悦耳：“我并没有看穿你的手段，只是这幻境，类似于兰樱开放时，所营造的蜃景……” “鹤云锦。”叶灵打断了他的话。 鹤云锦放下手，他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等待着。 叶灵凝视着他，似乎在思索着，过了片刻，她才慢慢的说道：“雪夜之时，你曾经质问我……不为公理、不为正义，也不为了我自己……” “这些天来，我一直思考着这些问题，”叶灵的目光与鹤云锦对视着：“我应该感谢你，让我察觉了，我的执念。” 鹤云锦的手微微握紧。 “我亦要问你，”叶灵站起身来，她走到鹤云锦面前，垂眸看着他：“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殿下，是否想要将我困在此处，错过银河议会。”鹤云锦没有回答，只是含笑问道。 “你又知道了？”叶灵并不意外，此人心思敏锐，恐怕早就察觉了她的来意。 ——甚至明白她是在拖延时间，让云舟降落。 “这是个好主意，”鹤云锦居然称赞了一声，细致的为叶灵分析起来：“若改革派失去这次的时机，便只能重新回到谈判桌上，与保守派继续进行角逐。若选出了新的军政首长，我也许会败北。” 叶灵目光诡异的看着他。 他说起“败北”的时候，语气太过坦然，简直冷酷得可怕，根本不像在评价自己。 “但如果殿下，想要真正的和平，”鹤云锦继续说道，语气异常平静：“最好的办法，是杀了我。联邦的阶级更替不可避免，但我若死亡，至少可以为联邦争取二十年的和平时期。” 他仰起头，唇角泛着一点浅淡的笑容：“届时……也许能以妥协的方式，完成政体的改革。达成殿下的愿望。” “……你连自己的性命，都能作为物件衡量吗。”叶灵轻声问道。 “这宇宙之中的生命，没有不能转化为利益的，”鹤云锦说道：“我是如此，军部的指挥官们是如此。” “殿下，”他唤道，唇边的笑容甚至都未淡去：“你……也是一样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最初的问题，”叶灵冷冷的看着他：“你究竟在想什么？” 鹤云锦却轻轻的笑起来，叶灵发现他几乎一直在笑，这一次，她甚至听到了鹤云锦的笑声。 毫无遮掩。 “我惹你生气了吗？”他询问道：“抱歉，殿下。” 他站起了身，将座椅推给叶灵：“请坐下吧。” 叶灵没有动，鹤云锦也不在意，他竟然在盘腿坐下——坐在了地上。 “鹤云锦，你想做什么？” 鹤云锦此刻的姿态有些随意，他将一条腿放平，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拆解下制服上的纽扣、肩章等等金属制物；又拆下袖口的金线，将它们组合到一起。 他的手指灵活的翻动着，很快便做出一个类似口琴的乐器。 “几十年没有做过，有些生疏了，”鹤云锦捧着这堪称简陋的口琴，对叶灵解释道：“这叫风歌，联邦街头的流浪者，仅靠铁片便能组合成的乐器。” “殿下愿意听一曲吗，”他轻声问：“你等的人，恐怕还要花费些时间，才能抵达。风歌是我唯一擅长的，希望能替你打发这段等待的时间。” 叶灵怔了一会：“多谢。” 她在座椅上落座，鹤云锦就在她身旁，秀美的男子微微低下头，吹奏起了风歌。 比口琴的音色更为清亮的、犹如风中温柔絮语的乐器，流淌出了轻柔的曲音。 这是首异常温柔的乐曲。 偶尔还有些调皮的滑音。犹如一幅满溢着幸福的画卷。描绘着人间最美满的时光。 而它的演奏者，是鹤云锦。 在徐徐降下的尾音之中，迷雾散开，短暂的露出了金属的大门，叶灵的分影化身如轻烟一般掠去，与走进医疗间的身躯合二为一。 尾音彻底消散了，鹤云锦将风歌缓缓捏碎，金属在他的掌心无声的化为了齑粉。 他站起身来，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了。漆黑的双眸之中，没有一丝光亮。 迷雾重新拢起，叶灵收回了分影化身，她看了一眼鹤云锦，便走到一旁。 隔着数十米的距离，提埃与鹤云锦对视着，缓慢的说道：“首长大人，联邦公民，想要向你提出——直谏。” 第84章 殴打鹤子 像这般面对面的交谈，无论是对于鹤云锦，还是提埃，都是第一次。 鹤云锦站起了身，只看了一眼，他便明白过来：“提埃阁下放弃了指挥官一职？如此果断，令我敬佩。” “首长大人谬赞。”提埃冷淡道：“因为禁令的缘故，不得不出此下策，将首长困于此处。” “但这又能如何呢。”鹤云锦轻声说道，他又看向了叶灵，眸光恰如摇曳的湖波：“没有任何意义，殿下。” 他站在雾气之中侃侃而谈：“这不过是一个冒险式的幼稚行为，对于局势起不到任何作用，如果有，那并不是因为你的谏言。只不过是……你借助的力量，成功将我困在了此处。” 他说得很对。 叶灵站在一旁。将场地让出，注意力却一直集中在鹤云锦身上。 ——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是杀了他。 这是鹤云锦亲口所言，叶灵也深以为然。这人的心太过坚定，不为任何事物所动摇。连自己的性命都能视为砝码，他的意志力实乃叶灵平生罕见。 “我并不是想要说服你，”提埃冷淡道，他抬起手，掌心浮起一颗微型的投影器。民众冲击改革派行政大楼的影像投射在半空，提埃慢慢说道：“只是为联邦人民，转达他们的呼声而已。” “提埃阁下，是想要为军部的指挥官们辩解？” “没什么可辩解的，”提埃收起了投影器：“付萨的确死于尼可之手，不过参与合谋的人，还要加上一个，那就是你，鹤云锦。” 鹤云锦展开一个近乎冷笑的微笑：“可你并没有证据。” 提埃没有回答，他慢慢的解开了外套：“看来鹤首长并不接受言谏。那么……” 他将外套扔到地上，突然一拳挥出，笔直的破开了雾气：“我只有遵循规则，进行武谏。” 提埃是高等战斗系改造人，虽然仍旧是人类的形态，一拳挥出，却让空气一阵鸣颤。拳风击中了鹤云锦的身体，却只击碎了残影。鹤云锦表情不变，躲闪着提埃的攻击，姿态从容不迫。 他们的速度逐渐加快，提埃的视线紧锁着鹤云锦，联邦几乎没人知道，鹤云锦的序列等级，从他身处的党派来看，他应该是低序列等级的平民，但针对他的暗杀没有一次成功，此刻他所表现出来的身体素质，也远超一般的战斗系。 提埃不再犹豫，他的身躯蓦然膨胀，高达数米的灰狼无声的落到了地面上，他屏息静气，将自己藏入雾气之中，谨慎的等待着时机。 高等战斗系改造人的第二形态，肉身异常坚固，甚至能支撑他们穿越宇宙，提埃伏下身体，巨狼突然从雾气中扑出，凶狠的咬向鹤云锦，速度比起刚才，快了几乎三倍。 裂帛声响起，鹤云锦的制服外套在巨狼口中碎裂，他本身倒是没有受伤，随后他竟然窜进巨狼的脚下，绕着他的身躯躲闪。 这是个很高明的选择，移动的范围减小，能够保存体力，而改造人巨大的第二形态，反倒成了阻碍。不过提埃到底经验丰富，很快，鹤云锦的衣衫便碎成了布条。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改变形态，使用更为强大的第二形态。 “你让我十分惊讶，”提埃停下了攻击，开口说道，声音如雷鸣：“以人类形态，相抗如此之久毫发无伤，莫非你也是高等战斗系改造人？” 鹤云锦轻盈的拉开距离，与巨狼相对而立，他的上身只挂着一件被扯得稀烂的衬衣，露出遍布伤痕的身躯。 他身上的陈年旧伤如此之多，后背从腰线开始，到肩胛骨处，一整块皮肉纠结在一起——那是烫伤的痕迹，就仿佛曾经有人拎着整桶的开水，浇在他的后背。 叶灵有些吃惊，除了白蓝，她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过这般密集的伤痕。白蓝频繁出入战场，而鹤云锦这一身的伤口，又是怎么来的呢…… 鹤云锦的神情依旧从容，他拂开肩上的尘土，竟然对叶灵欠身行礼：“十分抱歉，让你看到我衣冠不整的模样。” 叶灵一言不发，巨型灰狼发出一声低啸，雾气震颤，他犹如从天而降，鹤云锦闪身退开，却还是被咬住了胳膊。 鲜血顿时飞溅，鹤云锦毫不犹豫，一拳打在巨狼的眼部，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他拖着软塌塌的手臂落回了地面。 巨狼闭上了一只眼睛：“你是故意被我咬住，用手臂换我的眼睛。” 鹤云锦半身是血，左臂垂在身侧，手腕翻转，血肉模糊，骨头差不多都碎了，只剩下皮肉还连接着。 “提埃阁下谨慎过人，我也只能出此下策。”鹤云锦淡淡道：“可惜，阁下松口太快，保住了一只眼睛。” 叶灵有些忧心，她将亥以握在了手中，目不转睛的盯着巨狼。雾气一阵翻涌，她心神一动，留下一分神念锁在提埃身上，便翩然没入阵中。 合阵之时，鹤云锦的四名心腹也留在医疗间里，这几人中，一人已经陷入幻觉，一动不动；一人原地打转，神情迷惘；还有一人沉睡不醒。 唯有一名浑身裹着黑衣的男子，仿佛醒悟过来一般，他蹲下身，匍匐在地上，摸索着地面纵横交错的导管。 叶灵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鹤耳似有所觉，猛然转身向后扑去，叶灵轻盈的避开，旋身来到他身后，一掌劈在他的后颈。 她并不想杀死他，用的力道很轻，鹤耳摇晃了片刻，竟然没有倒下，他声音沙哑的说道：“大人是不会失败的。” 叶灵的动作一顿。 鹤耳继续说到：“我们的……理想，一定能够实现，猪狗贵族，早晚下地狱。” “这世界太不公平。”他喃喃道，垂下头颅，站立着晕了过去。 叶灵将他平放倒，若有所思。 鹤云锦的部下显然将他视为精神领袖、崇高信仰的化身。但是鹤云锦却亲口说过，世间没什么不能以利益衡量。 叶灵有些迷惑，鹤云锦几乎从不遮掩自己的野心，他是怎么说服这些人，为了理想而聚拢在他身边的？ 一道视线若有若无，落在她身上，叶灵心下一凛，回身看去，却吃了一惊。 数十米外，养护舱躺卧在虬曲的导管之中，燕夙玉浑身赤/裸，在莹绿的营养液中沉浮。 他原本双眸紧闭，此刻却睁开了眼睛，侧过头，一眨不眨的看着叶灵。 叶灵眉头微皱。她走到养护舱旁，这才发现，顶端的晶壁上，有一道细微的裂痕。大约是鹤云锦的部下们无意间碰到了养护舱。 燕夙玉半边脸浸没在营养液中，他的容颜依然美得摄人心魄，那双金瞳却黯淡无光。一截蛇信在空气中挥舞着，捕捉着那微小的裂缝泄露的气息。 叶灵仔细打量了一会，便伸出手，燕夙玉的眼珠随着她的手而缓缓转动，却并无意识。与其说他是醒着，不如说他被本能主宰了身躯。 叶灵将手放在了晶壁的裂缝上。 水波泛起了涟漪，燕夙玉抬起了手臂——极其缓慢的，一寸一寸，将指尖贴在了晶壁上。 营养液顺着他的手腕滑落，他仍旧没有多少意识，却将手掌完全贴了上去。手指反复的蜷曲、松开；仿佛想要握住叶灵的手。 他的金瞳中似乎闪烁着一丝神采，似乎意识逐渐的挣扎着，想要醒来。 叶灵不再犹豫，掌心在缝隙上一拂，缝隙逐渐收拢，晶壁又完好无损。 燕夙玉的动作停住了，瞳孔中的光芒暗淡下去。一声轻响，他的手臂重新摔回了营养液中，双眸也缓缓合上。 叶灵松了口气，有些心惊——此人的五感太过敏锐，仅凭一丝通过缝隙泄露的气味，就察觉到她的存在，幻阵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她松开手，地面却一阵摇晃！ 叶灵一时不察，扑倒在养护舱上，回望阵中，巨狼与鹤云锦依旧在对峙，叶灵身躯恍如轻烟般一裂为二，分影化身倏然穿过金属外壁，冲上云霄。 叶灵所释放的幻阵，笼罩了整个金属建筑，雾气之外，却围拢着数千装甲战车，护卫舰在幻阵上空穿梭着。 一辆战甲的炮口凝聚了光线，随后朝着地表发射，金属建筑外围的土地被炸出了坑洞。 鹤云锦的随行舰队终于组织好了人手，试图将整个金属建筑挖出来。 此番前往大政星，鹤云锦所携带的舰队皆是烟云的精锐，叶灵虽然利用幻阵困住了他，但云舟却依然还躲藏在大气圈外，死星周围遍布监控，她只好与提埃两人孤身前来。 佣兵们已经挖空了金属建筑东面的土地，再让他们继续下去，破掉幻阵，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第85章 无序列 叶灵隐匿了身形，绕着金属建筑飞了一圈，却没什么好的办法。眼看佣兵们炸完了东面的土地，开始转移阵地，继续挖坑，天空投下了阴影，数千点荧光在云层之中闪动，随后炮火骤落，战甲阵型中顿时火光四起。 数百艘战舰从天而降，叶灵抬起头，一艘银白色的护卫舰抢着先锋，迅捷如电，朝地表降落。随后舱门打开，一只巨大的猫科生物踏空而来。 “莫尼克？”叶灵吃了一惊，她连忙迎上去，巨猫口中衔着一个小心的通讯器，他模糊的喵了一声，便将身躯一团，避让开数个方向袭来的能量炮，落到了地面上。 “莫尼克，进来！”叶灵打开幻阵的入口，只见白雾倏然散开，露出了一道小径，莫尼克纵身飞入其中。两旁佣兵见状，也急忙挤进去。 叶灵一剑挥出，一人却贴着她的剑光飞入了阵中。 叶灵眉头一皱，幻阵在她的掌控之中，阵中的动静她都了如指掌。思索了片刻，叶灵便落到莫尼克身旁，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耳朵，将通讯器捏在手中：“你怎么如此冒险。” “叶灵，”巨猫开口：“鹤云锦死了吗。” “没有，”叶灵轻叹一声：“我答应过小弥绝不动手，谁知此人实力不俗。” 莫尼克连忙说到：“我和提埃联手……” “没时间了，”叶灵打断了他的话：“阵快被破了。” 她摇摇头，暗中打算等阵一破，便带着提埃和莫尼克逃走。 “这就是你所说的幻阵吗。”莫尼克甩着尾巴：“似乎运用了精神干扰和空间技术。” “你不必担心，这里被破解了也没什么关系，”巨猫低下头：“墨元把奥单送给了西泽处置，我们已经和第二军结盟，得到了坐标之后，附近的军团也在赶来。” “叶灵却是一怔：“到底还是要开战？这样一来，岂不是让提埃白费功夫。” 莫尼克低头轻轻的蹭着她：“至少，避免了将平民卷进来。这里是荒芜星域，也能最大限度的降低损失。军人的天职就是牺牲。叶灵和指挥官，已经做得足够了。” “……”叶灵沉默不语，她轻叹一声：“我知道了，我会努力让幻阵多支撑一会。” 巨猫的脸上露出一个滑稽的微笑，他竭力表现出轻松的模样：“我还从没见过鹤云锦的第二形态，你看到他变化形态了吗……叶灵？” 叶灵没有说话，她侧着头，视线似乎穿透层层迷雾，看向幻阵的深处。 “叶灵？”莫尼克有些不解，他又轻唤了一声。 却见叶灵微微皱眉，眼中竟然浮现一缕杀气，金铁的蜂鸣声响起，她手中的纯粹以灵气凝结的剑，竟然在颤动。 莫尼克从未见过这幅情景，他的尾尖不安的甩动着：“怎么了，叶灵？” “没什么，”叶灵平静的回答：“燕凛玉闯进来了。” 莫尼克懵懂点头：“原来如此。” 过了一秒，他尾巴上的毛全部炸开，声音蓦然提高：“燕凛玉？燕氏之人？” 叶灵以为他没听懂，详细的解释道：“你进入幻阵时，他趁机潜入。” 她又皱起了眉：“燕氏之人，似乎五感都异常敏锐，他已经逐渐摆脱幻觉了。” 巨猫在原地摩了一下爪子：“燕凛玉，我听过他，似乎是燕氏这一代另一个潜力达到甲等的人。他如果是来帮助鹤云锦的，可就麻烦了……” “不会。”叶灵却道。 她的眼眸中泛起了淡淡的寒光：“这个人……他是红的人。” 她的身躯如烟雾一般散开，匆忙对莫尼克嘱咐了一句：“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随后居然融入雾气之中，仿佛水滴入海，与阵融为一体。眨眼间穿越了空间，分影化身回归了本体。叶灵匆匆看了一眼，提埃仍旧与鹤云锦对峙着，她收回目光，疾驰而去，雾气瞬间收拢，一泓剑光闪过，空气微微扭曲，叶灵淡淡道：“再不出来，就只好将你斩杀。” 轻微的碎裂声响起，一道人影从伪装光谱中现身，他微微喘息着，笑声夹杂着阵阵咳嗽，语气却依旧轻快：“姐姐大人，不要生气，凛玉这就出来啦。” “燕凛玉。”叶灵执剑而立：“你来干什么。” 燕凛玉的模样很不好，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凹下去，半片蝠翼齐根而断，伤口附近的肌肉似乎已经萎缩。他却仿佛并不在意，依然微笑着，气喘吁吁的道：“没什么，上次在辉月星被姐姐大人的骑士打伤了，可惜家里被哥哥把持，没办法回去疗伤，只好来找他，希望哥哥大人，能够分我一两个适配者疗伤。” 他目光纯粹：“但是居然又遇到了姐姐……” 锋利的剑尖抵住了他的脖子，叶灵丝毫不为他这幅凄惨的模样所动：“你飞入阵中时的速度，可不像一个重伤之人。况且……” 她低下头，双眸犹如漆黑的夜，紧盯着燕凛玉：“此地如此隐秘，我在鹤云锦身上种下了标记，也费了一番功夫。你又是跟着谁找到了这里？” 燕凛玉微笑不答，他的身躯倏然向后退去，其行动之迅捷，丝毫看不出他重伤在身，叶灵冷冷的看着他，雾气翻卷着，燕凛玉一步踏出，落地之时，却在叶灵身边。 “入我阵中，你还想跑？” 叶灵绕到燕凛玉身后，将剑横在他的脖子上，凑近他耳边：“我问你，你上回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燕凛玉也不挣扎，他惊奇的说道：“好厉害，这是空间类的技术吗？” “至于姐姐大人的问题……”他轻声一笑：“我想，你心中有答案，不是吗。” 叶灵一言不发。她轻轻皱眉，似乎在思索着，过了片刻，她又问道：“你跟红是什么关系。” “红？”燕凛玉却是意味深长的道：“姐姐所问的，是哪个“红”？” “自然是能驱策你的人。”叶灵说道：“他到底……跟人类帝国，有没有关联？” “姐姐大人，居然这样关心他吗？”燕凛玉似乎是叹息了一声：“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既然姐姐想要知道答案，不如……” 少年笑盈盈的转过头，也不管脖颈被锋利的剑身划出了血痕，金色的双瞳温柔的与叶灵对视着，轻声说：“你亲自去，问问他？” “什么？”叶灵睁大眼睛，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倏然转身，震惊的看着前方。 雾气之中，走来了一个身影，逐渐接近，他在叶灵身前停下了，很是轻快的唤道：“叶灵。” 莫尼克。 银发少年的笑容还在脸上，异色的双眸犹如宝石。叶灵惊疑不定，怀中一空，燕凛玉趁机滑出她的臂弯，仅剩下的一半蝠翼展开，随后竟然随风碎裂——那根本不是蝠翼，而是千万细小的、肉眼几不可见，团在一起的机械。 机械们聚集在一起，如同一股洪流，燕凛玉微微一笑，纵身跃入其中。机械携裹着他，从半空朝叶灵扑来。 “真是熟悉……”叶灵轻声道，她手中的灵剑轻轻一震，一泓剑光劈来，又倏然化为千万点，犹如春之细雨，纷纷扬扬，几乎显得温柔，却毫不犹豫的震碎了裹着燕凛玉的机械团，少年的身体顿时裂开数千道伤口，血如雨下，他从半空摔落，烂泥一样倒在叶灵脚下。 “咳咳……”燕凛玉捂住了胸口，叶灵倒是避开了他的要害，即便如此，他也伤得不轻：“姐姐……好厉害。” 他笑眯眯的举起手，指着前方：“但可惜，他已经来了。” “……” 叶灵缓缓的转身。 莫尼克闭着眼睛，面带微笑，脸朝着她的方向，仿佛感叹一般：“终于又见到你啦。” 他睁开了双眸。 鲜红如血。 “我说过的……”他微笑着：“我会用完美的躯体来见你。你看，这个天甲伴侣型，你还满意吗？” 在小烟星之时，目睹白蓝扯去硬甲的，唯有希莲、莫尼克。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排除法，叶灵收起了震惊的表情，冷冷的与红对视着。 “红。”她唤出了这个名字。语气毫无波动：“你做了什么手脚。” “莫尼克”轻轻的歪着头，鲜红的双眸紧紧的盯着她：“不吃惊吗，你看，” 他将手按在了胸膛上：“你全心信任的伙伴，将你出卖了。” “少说废话，”叶灵淡淡的说道：“莫尼克会跟你为伍？” “真令人嫉妒。”红低声说道。 他双手捂住了脸颊，仿佛害羞一般：“不可思议，我居然会有这样的感情。” 他放下双手，看向迷雾深处，赞叹一般说道：“但这也是没办法的……每次见到你，你身边总有着新的面孔。” “例如他……”他指向前方，犹如欣赏着有趣的剧目：“联邦的，无序列首长。” 叶灵不敢放松，注意力依旧大半放在“莫尼克”的身上，幻阵分割了空间，不过提埃的状况似乎还好，她便也犹如闲谈一般问道：“无序列？” “你不知道吗。”红却似乎很有兴致一般，他竖起一根手指：“人类将人造种族分为六个等级，而无序列，则是人造种族中的……贱民。” “我记得他登上政坛也有几十年了，几十年前，联邦对待贱民可是很严厉的。”红轻声说道：“多么有趣，一个贱民，却将联邦踩在脚下。” 叶灵当然不知道。 不止是她，恐怕联邦之中，也很少有人知道，高居首长之位的鹤云锦，竟然有着这样的出身。 叶灵微微挑眉，她不动声色，顺着红的话说了下去，一边以不易察觉的姿态，朝他移动着：“但仅我所见，鹤云锦此人，无论体魄、智谋，都是上上等，这样的人，也会被评为无序列？” “红”居然撑着下巴思考了起来，半晌，他才说道：“很遗憾，要让你失望了，贱民多如草芥，这一刻活着，下一刻也许就死了。即便是我，也不知道他加入民主党之前的事情。” “不过……”他鲜红的双眸，直视着叶灵，笑容犹如淬了毒的刀：“人造种族的序列评定标准，是人类亲自定下的。” 人类。 叶灵神情不变，手指轻动，亥以便从她的掌中消失了。 “虽然你我是敌人，”叶灵慢慢的说道：“但一直以来，我都很疑惑，你为何如此憎恨我。” 却见“莫尼克”睁大眼睛，他夸张的笑了起来：“你怎么会认为，我憎恨你？” 他将手捂在胸前，仿佛剖白一般：“这个宇宙之中，唯有我对你的感情，才是最真实的。” 叶灵只是冷漠的看着他。继续说道：“那么……你憎恨着的，是人类。” 她用了肯定的语气。 红停下笑，他面无表情，举起了双手，犹如一个布道者：“憎恨？不，我只是感到……好奇。” “宇宙的霸主，进化的成功者，”他突然降低了音量，犹如耳语一般：“这些争着向你效忠的傀儡又怎能明白，你身体中藏着的是多么诱人的基因。若能将它破解，比起抚慰饥渴的本能，得到区区的自我满足，到那时，这份成就感，该要甜美多少倍。” “原来如此，”叶灵了然道：“那么，我明白了。” “你恐怕没有发现，”她接着说道：“虽然你占据了莫尼克的身躯，但是却也被他所影响，你的情绪，几乎无所遁形。” “莫尼克”意味不明的看着她，他没有回答，只是慢慢的问道：“你为何不问我……是怎么进入这具躯体的呢。” “无所谓，”叶灵回答道：“将你驱逐出去，再问莫尼克好了。” 她犹如一道流光，蓦然扑进了莫尼克的怀抱中，紧紧的搂住了他。神念凝聚成一束，蓦然刺入了莫尼克的意识之中，大声喊到：“醒醒，莫尼克！” 银发少年浑身一震，他的半只眼睛恢复了清亮了碧色，茫然的看着叶灵。 “相信我吗？”叶灵轻轻的问。 没等莫尼克回答，她又说道：“相信我吧。” 她将手掌按在了少年的胸口，接着她抓住了莫尼克一条手臂，在手背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飞溅，与此同时，难以计量、细如毫针的剑芒没入了莫尼克的体表，银发少年的口中发出一声嚎叫，似乎在忍着巨大的痛苦，紧接着，极其浓郁的、犹如水银一般的液体，从他手背的伤口喷涌而出。 莫尼克的身体一僵，水银离体的刹那，他的嚎叫声便骤然停止，一只眼睛清亮如碧翠的宝石，然而另一边的瞳孔，却在蓝色与红色之间变幻不定，竟然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叶灵……”莫尼克喃喃道，他的脸色蓦然变得极其难看，显然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也有记忆。没等叶灵开口，莫尼克抬起手，猛然戳向了自己的眼睛。 他以极快的速度，摘掉了自己的眼球。 “你在做什么。”叶灵连忙捂住他的眼眶，莫尼克却尤嫌不够，将那只眼球扔到了地上，用力的碾压着。 “莫尼克，清醒些。”叶灵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脸，改造人的体魄强大，这短短的功夫，莫尼克竟然已经止住了血，叶灵稍微放下心：“别慌，这不是你的错，这个人手段诡谲……” 她的话没说完，地面上的“水银”竟然颤动起来，很快聚集成一个球体。 球体悬浮着，随后骤然升高，快速的膨胀，接着犹如烟花一般，猛然的炸裂开来。 第86章 黑铁之心 叶灵一直不能理解红这个……人。 从遇到这个人开始，他每次出现，皆有预谋，碧海星上他能利用始源之海，将叶灵困住；小烟星一战也做足了准备，抓住了白蓝防御能力被卸除的时机，而这次却显得，力不从心。 他就像是垂死的野兽，试图在死之前，做最后一搏。 却被叶灵轻易的破解。 悬浮在空中的水银球体，只是停顿了一秒，便毫不犹豫的分散开来，犹如降下雾雨，万千机械团朝着四面八方坠落，穿透白雾，将整个医疗间笼罩在内。 叶灵抱住莫尼克，纵身一跃，转瞬跃至提埃身边，剑气形成一道屏障，将朝她身边聚集的机械尽数绞碎。把她和莫尼克、灰色巨狼保护在内。 提埃的皮毛上沾染了斑斑血迹，他低下头，先是看了一眼叶灵，随后才对莫尼克问道：“怎么回事。” 莫尼克闭口不言。 “红又出现了。”叶灵不怎么在意的说：“他潜伏在莫尼克身上。差点被他得逞。” 可我已非——昨日之我。 叶灵在心中默默想到，她震动着手中的灵剑，无孔不入的机械，竟然无法靠近这方区域分毫。 提埃有些震惊：“红？” 他又松了口气：“幸好你平安无事。” 但这医疗间里，却不止三人。 由机械团形成的雾雨骤止，叶灵放下剑，却见白雾之中，鹤云锦蓦然跪倒在地上。 被提埃咬断了胳膊的时候，他依然笔直的站着，甚至游刃有余。以一条手臂换了提埃一只眼睛。 而现在，他却跪倒在地上。 无数细小的伤口，遍布在他的身躯上，他踉跄着站起来，那伤口中便流淌出鲜血，眨眼之间，他看上去竟然像从血水中捞出来一般。 鹤云锦的神情依然是平静的，他抬起还能动弹的那只胳膊，按压住了胸膛，过了片刻，他将手指举到眼前，果然看见血液之中，混杂着一点水银状的物体。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那声音绵长而冰冷：“纳米机器人。” “他完了。”莫尼克低声说道。 “……”叶灵皱起眉：“怎么回事。” 提埃走到叶灵的身前，用身躯将她挡住，冷冷的注视着鹤云锦：“人类形态身躯脆弱，那些机械钻入了他的体内。随着血液遍布全身。” 提埃的声音似讥讽：“隐藏着第二形态，却没想到反而因此陷入绝境，鹤首长，这滋味如何？” 改造人的三种形态，人类形态最为脆弱，而高等改造人的第二形态肉身强悍，如果鹤云锦早早改换形态，绝对不会被区区机械团所伤，提埃的讽刺听上去便显得格外的刺耳。 “他会怎么样。”叶灵问道。 “……等到那些潜入他身体的机器人，进入他的神经中枢，他大概会被红所控制。”莫尼克低声道：“大概半个小时到两个小时，看个人意志力了，也许能保留一些意识。” 叶灵还是第一次见到红的手段，她皱眉道：“这些东西无孔不入，如果分散在空气之中，呼吸的时候潜入体内，根本无从察觉，这样一来，红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 “并不是的，”莫尼克轻声道：“他需要聚集成团才有足够的能量，以最低限度来计算，也足够通过眼睛看见。他只能通过这样粗暴的方式。” “你对红很了解吗，莫尼克。” 莫尼克又沉默了下去。叶灵也不再问，她看向了鹤云锦。 短短的时间里，鹤云锦的脊背再度弯下去，他试图站直身体，却摇摇晃晃，仿佛醉酒之人。 砰。 他又跪倒在了地上。 鹤云锦叹了口气。 这是叶灵第二次听到他叹气。随后他便保持着半跪倒的姿势，缓缓的看向了叶灵。 “殿下，”他唤着叶灵的名字，声音轻柔如拂面春风：“好厉害……竟然将他打成了这幅样子，不得不选择我的身体。” 他仿佛赞美着取得进步的幼童，又或者他现在的神情太过安然。让叶灵不由一怔。 鹤云锦用力撑住了膝盖，他的左臂垂在身侧，只有右手可以使用，他便靠着这只手，摇晃着站了起来。 “若非走投无路，他绝对看不上我的躯壳。”鹤云锦平静的评价着自己：“比起兰樱星那时，殿下更加强大了。” “鹤云锦，”叶灵微微皱眉：“你为何不自救。” 鹤云锦微微一笑。 “叶灵……”莫尼克喘息了一声，神情复杂：“在你之前，我从未见过，有谁能将红从身躯中祛除。除非在他抵达中枢神经之前，将大脑取出，放入新的躯体之中。”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鹤云锦自己都还陷在幻阵之中，恐怕就算他破阵而出，也没办法立刻造出一个躯体供他使用。 “你将红从莫尼克的身体里驱除了？”提埃却是有些吃惊。他之前只以为红想要夺取莫尼克的身体，被叶灵阻止。 叶灵没有说话，她松开了莫尼克，将他扶到提埃身边，倚靠着灰色巨狼。 随后她向前一步，直视着鹤云锦，良久，她才说道：“如果你愿意……就此罢手，我便为你，驱逐红。” 她的声音回荡在医疗间内，白雾翻滚着，莫尼克动了动，似乎想要说话，却又沉默了，而提埃则毫无反应。对于叶灵的意志，他从来不曾反对。 在这从天而降的生机面前，鹤云锦一言不发。 他笑了起来。 并不是叶灵或者其他人惯常所见的、犹如晨露一般稍纵即逝的微笑。 也不是表达喜欢、抑或其他感情的笑容。 叶灵无法形容，她从未在谁脸上，见过这样的笑，像是把毕生的情绪，总算是如释重负的释放，太多感情混杂在一起，她莫名觉得，唯有鹤云锦才能展露这样的笑容。 “我要死了啊。”他说。 “想不到竟然会在这样的地方死去。”他又说道。 “鹤云锦，”叶灵忍不住上前一步，几乎是劝说了：“你为何……不接受我的提议。” 她探究的盯住了他：“只要留住性命，你还有机会，不是吗。” 鹤云锦的声音异常温柔：“因为，我不想骗你，殿下。” “我想要革命，想要战争，彻底摧毁保守派。杀光军部的高层，植入我的势力，将联邦彻底归入我的掌中。” 他用着温柔的语气，诉说着可怕的内容，仿佛再寻常不过。 “……” “我怎么能欺骗你呢，”鹤云锦的声音低了下去，近乎呢喃：“这就是我的想法……我怎么会骗你，殿下。” 两道暗影落下，鹤云锦的身躯似乎拔高了一些，一对漆黑的羽翼，从他身后缓缓展开。 他低着头，目光凝视着叶灵，双翼倏然展开，黑色仿佛遮天蔽日，将她的身影全部吞没。 “叶灵！”灰色巨狼怒哮一声，朝鹤云锦扑去。鹤云锦一翅收拢，又猛然挥开，掀起的风压，竟然将黑色巨狼蓦然扇开，提埃在半空转了个身，落在地上。 鹤云锦没再追击，他对着叶灵微微一笑。 接着蓦然挥动双翼，直入半空，一拳打在医疗间的天顶上，竟然将合金制成的天顶，徒手撕裂。鹤云锦扯下其中的导管，电流打在他的身上，他却似无所觉。 不过片刻的功夫，金属建筑便被鹤云锦击毁了大半，电流似在哀鸣，随后从天顶垂落的数百根导管，似乎有意识一般，聚集起来，朝着鹤云锦绞来。 “……原来如此，”莫尼克喘着气，割断了一根试图绑缚住他的导管：“红侵入了这个地方的中枢。” “他是怎么回事？”叶灵削断环绕在身边的导管，退回莫尼克身边。 莫尼克却没回答，他皱着眉，竟然微微的颤抖着。 “好强的气势。”他紧盯着鹤云锦：“只是半转换而已……他怎么会这么强？” “为什么他居然会被判定为无序列。”鹤云锦掀起的风压中，莫尼克竟然忍不住退后了一步：“他所表现的实力，足以问鼎天甲啊！” 巨狼从后方窜出来，用身体挡住狂风，他的声音在风中摇晃着：“……他是无序列？” 他的声音有些肃然：“鹤云锦用人类形态与我对抗了许久，并不落下风。” 提埃是高等战斗系改造人，第二形态更是远强过人类形态，甚至能支撑他在在宇宙中活动。 “他……是无序列？”提埃居然又问了一次。 叶灵静静的听着他们的讨论，目光再度转移到了鹤云锦身上。 他正在攻击暴露出地表的核心。 叶灵看了一会，蓦然挥剑，一剑将金属建筑内的智能核心绞得粉碎，剑光过出，金属似乎在哀鸣，接着一束亮光穿过被叶灵切开缝隙，倾洒入这方斗室。 鹤云锦停下动作。缓缓的站直了身体。 地面上的导管仍旧在蠕动，叶灵踩住其中一根：“你既然不愿意被控制，宁愿拖着残躯战斗，击杀罪魁祸首，与他同归于尽，也不愿意低头，换取一条生路？” 鹤云锦微微的喘着气，他看向叶灵时，依然是笑着的：“是的，殿下。” “……”叶灵又向前走了一步：“鹤云锦，为何你会是无序列？” “殿下知道了吗。”鹤云锦抬起唯一还能动弹的手，擦掉了脸上血迹：“抱歉，我并非刻意隐瞒。” 提埃也好，莫尼克也罢，他们全都提起了心神。联邦之中，几乎没有人知道鹤云锦的来历，甚至连他出生自哪个家族也没人能说得清，他简直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以一副无懈可击的姿态，出现在了大众面前。 “为什么会被评价为无序列，”鹤云锦放下了手，他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口吻说道：“因为我是个残废的改造人。” “我无法变化为第二形态。” 鹤云锦的双翼垂下，阴影消失，露出了他的面容：“如果我出生贵族，或者哪怕是个平民，也许可以隐瞒住这异状，评为丁或者丙，毕竟第二形态的发育缓慢，而潜力等级却可以早早确定。” “但我出生联邦的生命工厂，提供最廉价的劳动力的私厂，这样的地方，自然不可能为每个新生的改造人做细致的检测，只能等积累了足够的数量，一次性测试完毕。” “我做潜力测试的时候，已经六岁，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抵赖，我没有第二形态，是个残次品。” “什么！”莫尼克失声道：“你竟然……是出自，生命工厂！” 鹤云锦没看他一眼，他仿佛沉浸在回忆之中：“若是平常，便是我这样的，生命工厂也不会丢弃，留着做个跑腿的也行。只是那一年刚好碰上肃清，于是我便和几个老得走不动路的贱民一起被销毁。”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对叶灵温柔的笑着：“不过我逃了出来。” “可这一次，却真的要死了。” 他朝叶灵走来，第一步迈出，竟然差点跌倒，但越走便越是平稳，等走到了叶灵面前，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手握乾坤的鹤云锦。 即便他现在衣衫褴褛，浑身浴血。 叶灵手腕翻转，亥以出现在她的掌中。她仰头看着鹤云锦，他的双眸依然是黑色的，犹如最深的夜色。但她却不能预料，是否下一秒，这双眼眸便会被红色所夺取。 “鹤云锦。”她唤了一声，便又住了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嗯。”鹤云锦却回应了。如同平常的对答。 他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串项链。 细碎的金属撞击声响动着，一颗圆润的黑铁宝石垂坠在他的指间，宝石中央，是一朵开放得极美的、完整的兰樱。 鹤云锦只剩下了一条手臂，他的手绕过了叶灵的双肩，微微的躬身，呼吸贴着她的耳边。 他将这吊坠，戴在了叶灵的颈间。 这动作太快，没等莫尼克与提埃制止，鹤云锦已经收回手了手。金属链条上沾染了他的鲜血，随后，他将吊坠托举着，轻声说道：“这朵兰樱，是殿下与我……共观花开的那棵树上，开放得最美的一朵。” 他松开了手。 黑铁宝石划出一道光亮，落入叶灵的衣襟之间。 第87章 至死 兰樱开放之时，会营造出幻境。传说站在兰樱树下，等待花开，能够见到心中之人。 黑铁吊坠落下，叶灵握住了这凝固在宝石里的兰樱，心中竟然有一丝罕见的迟疑。 她能够将红从莫尼克体内驱除，自然也能将潜入鹤云锦身体中的纳米机器人绞杀。 “鹤云锦……”叶灵唤了他一声。却又发现无话可说。 鹤云锦态度明确，他绝不可能改变立场，如今他命悬一线，如果救了他，之前的一番努力便化为泡影。 叶灵甚至有些茫然了——宁可死，也不愿低头。不愿意……骗她？ 阳光从缝隙间投射进来，洒落在鹤云锦的身上，幻阵被破坏了大半，甚至能从缝隙之中，看到远处腾起的烟尘，那是第五军、第二军的联合军队，与烟云展开了地面战争。炮火响彻，死星上矗立了数千年的古旧建筑，在轰然声里化为飞灰。 一栋人类帝国遗留下的生命工厂倒塌了，鹤云锦转过身，光芒照耀着他的面容，风吹开了他的发丝。他一半的身躯沐浴着光辉，另一半依旧隐没于黑暗。他便这样站立着，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大厦倾塌。 地面上的导管扭曲着，仍旧不死心，想要聚集成一束，鹤云锦抬起双翼，握住了垂在身边的一段，莹绿色的能量在其中流淌着，他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叶灵。 直到此刻，他的神情里，也没有一丝惊慌。 “殿下，你似乎一直被红所追逐着。”他这样说道。仿佛他不是濒临死亡，也不是站在战场，而是立于风光秀美的庭院，享受着难得闲适的下午茶。 “……是的。”叶灵没有否认。她甚至再度犹豫了起来。 “红是我的生死大敌。”她轻声说道：“如今你也被他所害，如果……你不是鹤云锦。那也许，我们能成为朋友。” 鹤云锦微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异常的温柔，他用一种闲谈的口吻，对提埃说道：“提埃阁下，对于红有多少了解？” 灰色的巨狼慢慢的走了过来，他在叶灵身边站定，隔着一道光，刚才还是敌人的两人，竟然平和的交谈了起来：“比联邦资料室里的那些人知道得多一些。” 莫尼克一言不发的走了过来，他的眼睛已经止住了血，只是看上去仍旧血肉模糊，有些可怕。他将发丝拨乱，遮挡住了左眼。免得被叶灵看到如此可怕的模样，便站在她身后，用异常复杂的目光看着鹤云锦。 叶灵看在眼里，心中似有所悟。 莫尼克也是生命工厂里诞生的。只不过他是天甲，然而命运似乎也没有因为序列等级，便优待于他。他做了五十年傀儡。 不知道与鹤云锦相比，究竟哪个更加可悲一些。 叶灵默默想着，等她抬起头，看向鹤云锦时，却蓦然醒悟过来。 灼目的光芒中，他犹如立于神堂。 这个人……若同情他，才是对他的侮辱吧。 “他似乎并不如传说中那样可怕，”鹤云锦按压着自己的胸膛，冷静的评价着：“我目前尚且能够控制住躯体。” 他得出一个结论：“他受了很严重的损伤。” “你是怎么知道的？”叶灵奇道：“我与此人数度交手，他从未用过本体。” “那些机械团就是他的本体。”莫尼克轻声道：“叶灵，你给了他重创。” 竟然是这样？ 叶灵震惊不已，她从未见过如此独特的生命形式。 莫尼克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说是本体也不尽然，不过他能够使用的机器人数量似乎是有限度的。从未扩大过，联邦猜测，这应该是一种特殊的机械，并且难以制造，毁掉一部分，他的实力就被削弱一部分。” “莫尼克……”叶灵轻声道：“你为何……如此了解红？” 自从莫尼克险些被红控制之后，叶灵心中便存下了这个疑问，莫尼克所表现出来的对于红的了解，显然远远超过众人。 银发少年垂着头，目光阴郁，犹如被一层黑气所笼罩。他的声音艰涩：“抱歉，叶灵。” 他转过脸，对着叶灵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我应该更早一些，向你坦白。” “那样，在小烟星时，你也不必受伤。” “我没料到，他居然会潜伏在我的左眼中。”莫尼克低声说道：“叶灵，我曾经对你说过，我是……生命工厂里诞生的。” 说到生命工厂时，莫尼克忍不住看了一眼鹤云锦。随后才又继续说了下去。 “几十年前，我还在实验室中生活时，红曾经入侵过联邦的中央实验室。”莫尼克慢慢的说道，医疗间里静如落针，两派政敌竟然聚集在一起，听他缓缓的诉说着。 而这其中的原因，不过是因为“红”关乎叶灵。 鹤云锦按住胸口，又压出一些暗红的血，他毫不在意，将指尖的血珠甩开，口吻十分的温和：“这件事情我有所耳闻。当初保守派一力压制，封锁了消息，不过莫尼克博士一度濒死，抢救过来之后，左眼便永久性损伤，当时联邦的生物技术尚未达到如今的高度，无法构造眼球这样精细的器官。” 他看向了莫尼克：“我记得眼球培植，是莫尼克博士一手创建的。为何这么多年过去，技术已经成熟，你却不换掉那只左眼呢。” “我曾经换过。”莫尼克简短的回答了一句，便皱起眉：“但无论更换几个，很快便又会异化成蓝色。” 他按压住那只空洞的眼眶。纵然发丝遮挡了他的伤口，鲜血糊成一团粘在他的脸颊上，看上去也狰狞如鬼，完全破坏了他精致的五官。 “看来几十年前，红就觊觎你的躯壳，”提埃用爪子搭在莫尼克肩膀上，巨大的狼爪几乎把他的头也包了进去，看起来不像是在安抚，倒像是在搓弄他。不过提埃的力道放得很轻，甚至没碰乱他的衣服：“你是除了王虫之外，仅有的几个天甲之一，他大约非常想要你的身体。毕竟这是除了人类之外，最完美的基因。” “……”莫尼克沉默的立在原地，任提埃的爪子搭着他，居然没有不耐烦的甩开，他的神情似悲痛似惨然：“我没想到，他虽然没成功，但是却在我眼中留下了机器人。” 他手抚上了那空空的眼眶，声音冰冷冷的：“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通过我的眼睛，窥探着……窥探着你。” 莫尼克几乎不敢看向叶灵，声音仿佛从胸膛中挤出来：“对不起……” “我……成了。”叛徒。 他的话没说完，叶灵一把按住了他的嘴，堵住了他的话。毫不犹豫的说：“一切都是红的错，等我将他彻底消灭，替你报剜眼之仇。” 莫尼克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叶灵又说道：“不是你的错。” 她放下手，莫尼克喘了口气，神情复杂，不过他很快就收拾起情绪，外面炮火轰鸣，莫尼克便在这样的情景之下，继续说道：“红是自由联邦所制造的半机械人，他对于进化有着难以想象的执着。并不满足现在有的躯壳，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分离了自己的肉体，但是他袭击我时，就已经可以操作纳米机器人。” “恐怕并非如此。” 一直静静立于一旁的鹤云锦开口说道。 “……你想说什么？”叶灵迟疑的问道。 她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人。她在眼睁睁的目睹鹤云锦走向死亡，但是他表现得太过平静，仿佛不久之前发生的都是幻觉，他根本没有受伤。然而暗红的血依然断断续续的从他胸膛上最为显眼的伤口中淌出。 鹤云锦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只是他意志力惊人，直到此刻，依然双目清明。他凝视着叶灵，温柔的说道：“殿下，我与自由星际暗中有些来往。” 他便这样若无其事的说出了，近乎通敌叛国的罪行。 提埃没什么惊讶的表情，莫尼克倒是有些吃惊。联邦一向看不起自由星际，他们谁也没想过，鹤云锦竟然会主动去拉拢这群人类帝国的前殖民地。 “殿下可知，如今自由星际的大总统是谁？” “……不知。”叶灵连联邦的政要们都没记全，更别说自由星际的人了。 “他叫红真。”鹤云锦说道：“自由星际的大总统一向是个摆设，但红真却实权在握。但他崛起的时间非常的短暂，五年前他的政令还出不了大珍星，五年之后他便能让自由星际里三大帝国都以他唯首是瞻。” “但这是不可能的。”鹤云锦继续说道：“自由星际只是一个松散的联盟，派系复杂，一个傀儡，有再大的能量，也做不到五年便让实力不相上下的三个帝国，放下争斗，臣服于他的麾下。” “所以，我有一个猜测，”鹤云锦口中说着猜测，神情却并无疑虑：“红真也不过是一个台面上的傀儡。” “这我知道。”提埃冷淡的说道：“军部也是这样认为的。” 红真崛起的速度太快，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能看出这其中的不同寻常。鹤云锦没在意提埃的话，他将双翼又合拢了一些，这个过程中，他的身体居然轻微的摇晃着。以至于他不得不用手臂撑着墙壁，过了半晌，才又重新站好。 “几十年前，自由星际中的第一帝国，并不是妲卧，而是奥曼帝国。” 他对着叶灵微微一笑：“听闻您曾经去过小烟星，那里便是曾经的奥曼帝国附属国。而自由星际前任大总统，便是出身自奥曼。” “你知道？”叶灵随意问了一句，不过也只是白问而已，鹤云锦这种人，从他口中说出什么都不值得惊讶，叶灵不想去探究他是怎么掌握了她的动向，反而更加在意他透漏的信息：“你想说明什么？” “自由星际前任总体公开发表言论侮辱人类帝国，被虫族的暗影军团长刺杀身亡。以他的死亡为开端，妲卧率先向虫族开战，然而最后烟消云散的并不是妲卧，竟然是奥曼帝国，自由星际曾经的霸主便这样分裂成了数百个小国，妲卧这个先锋军却一跃而上，成为如今自由星际内最为强大的国家，出身自妲卧的红真，也很自然的担任了总统一职。” 鹤云锦没有绕弯子，他平静的说道：“这段历史相信提埃阁下非常熟悉，从自由星际前任总统被刺时开始，自由星际便已经被渗透。而我调取了那段时间红的行踪，他当时正在揉搓自由星际中一个小国，在宇宙中活动频繁，并且他从未展现过控制纳米机器人的手段。” 叶灵心中一紧，一个猜想浮现，她皱起眉：“你的意思是？” “我认为，”鹤云锦温柔的看着她，仿佛在看着一个懵懂的幼童：“所谓宇宙通缉犯红，也不过是幕后那真正的推手，掌握的一个高级躯壳。” “红也好，红真也罢，都不过是他手里的傀儡，”鹤云锦说道：“到如今，自由星际终于彻底掌握在了他的手中。他却依然没有暴露身份，可见所图并非权势。” 他仰起头，似乎是在仰望着光明：“我在调查这段历史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凡是被夺走躯壳的人，其双眸总是红色的。这似乎是他抹不掉的标识，或者他根本就是故意，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却留下了供我继续调查的线索。” “虽然被销毁得非常彻底，不过还是让我找到了，红真还未发迹之时的影像，他的眼睛，是蓝色的。”鹤云锦低下头，看着叶灵的眼睛：“然而他真正现身公众眼前，双眸却都是红色。” 叶灵听得有些迷糊，她用探究的目光看向了鹤云锦：“所以？” 却见鹤云锦噗嗤笑了起来。 他明明已经脸色苍白，因为这笑容，脸颊上竟然染上一丝绯红。 “……” 等到他停下笑，一层淡淡的黑气，也透出了他的面容。 “殿下，您明白了吗，要小心双眸如血之人。” “鹤首长果然手眼通天。”提埃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到底看在他说了那么多重要情报的份上，没再继续说下去。 鹤云锦却没理会他，他捂住了胸口，第三次轻叹出声。 悠长的、缠绵的。 仿佛不舍。 “有点支撑不住了。”他以极轻的声音说道。 在场的人耳力都何等灵敏，叶灵的心竟然不自由在的提了起来，等她恍然回过神，甚至分不清自己心中，究竟有没有一点不忍。 不忍看着他就此死去。 不过她很快就掐断那点不忍，这并不是因为她跟鹤云锦有什么交情，仅仅是看到了一个优秀的人在眼前一步步的走向死亡，犹如见到繁花被风雨催折，又如美玉被瓦砾击碎一样，所产生的惋惜。 “在此之前，我对那个将宇宙众多势力……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幕后之人，只是有模糊的猜想。”鹤云锦按着胸口，他冷静的评价着：“但是他潜入我的躯体之后，我却更加肯定了一些。” 他仿佛感叹一般：“他恐怕是人类帝国的……遗物之一。” 话音未落，他一侧的黑翼展开，狂风卷起，将他的发丝吹得纷乱，遍地的烟尘之中，他左边的面容居然硬生生的扯出一个笑容，左眼也逐渐染上了红色。一个截然不同的语气，从他口中滑出：“哦，鹤首长如此笃定，让我也感到好奇呢。” 鹤云锦的模样变得怪异，他右半边脸颊，依然维持着冷静的神色，左边却笑起来，仿佛疯狂。 “又是你这疯子。”叶灵冷冷的说。却没轻举妄动。 红似乎想要微笑，却居然被鹤云锦硬生生的压制下去，鲜红如血的眼眸中，滑过一缕赞叹：“虽然是个残缺品，但意志力之强，却比那边的天甲级伴侣型更为出色呢。” 莫尼克的神情中浮现一缕羞恼，他冷笑道：“你垂死挣扎也没有用，鹤云锦已经身受重伤，即便你能成功占据他的身躯，也逃不出这里。” “是呀。”红居然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这声叹息与鹤云锦竟然出奇的相似。 叶灵终于明白鹤云锦那声声叹息里所蕴藏的不甘了。 他不想死。 他还眷恋着……还有未曾完成的心愿。 鲜红和漆黑的眼眸，一齐看向了叶灵，鹤云锦的目光是温柔而平静的。而红则是向往和赞叹的。却都凝聚在叶灵的身上，不曾移开分毫。 “可惜了，没能夺取天甲的身躯。”红感慨的说道：“这样狼狈的滋味，我也好久未曾尝到了。” 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噗嗤，鲜血飞溅。 鹤云锦缓慢的抽出手——从他自己的胸膛里。 “你在……做什么。”红的目光仿佛是不可置信，他尚且还未控制住鹤云锦全部的躯体，而现在，鹤云锦的右臂，破开了他的胸膛。 他的身躯摇晃着，无论何时都站得笔直的人，倚靠在了金属的外壁上。 “从你进入我的躯体开始，我终于认出你所操纵的纳米机器人。”鹤云锦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些喘息，却并不显得虚弱：“你所使用的……是人类帝国的，医疗用纳米尖兵。” 尚且能被他控制的右半身躯，艰难的想要依靠着墙壁站起来，却踉跄着撞在外壁上，顺着墙壁跌坐在地上，一道血痕随之滑落。 联邦的传奇，手握乾坤的鹤云锦，终于跌落在了尘土之中。 他又一次叹息。 随后他干脆靠着墙壁坐下，将双腿自然的放平，右腿曲起，手臂搭在膝盖上。阳光刚好照耀在他右边的脸颊上，他漆黑的眼眸中，似乎盛入了亮光。 “殿下，”鹤云锦含笑看着叶灵，制止了她的动作：“请不要靠近我，会有危险。” “……” 叶灵停下脚步，提埃衔着她的衣领，将她向后轻轻的一扯。拉回了自己的身边。 “该如何称呼你？”巨狼盯住了那只鲜红如血的眼眸：“恐怕红并不是你真正的名字吧。” “一个人类的奴隶，也配知道我的名字？”红轻笑着说道，随后竟然痛苦的皱起了眉。 “医疗用纳米尖兵，有一个特点，”鹤云锦的声音里仿佛带着笑意：“因为这是治疗用的机器人，一旦生物体失去了生命特征，便会自动退出躯体，这是固有程序，我猜即便你绕开了指令，但也不能利用它们，驱动死去的躯壳。一旦我死亡，你也就不得不离开我的身体。” “惶惶如丧家之犬般等待死亡的滋味如何？帝国遗物。” “真是愚蠢，”红的声音听起来既恶毒又无力：“宁愿自杀，也不愿意将躯壳拱手让人吗，可惜你就要白白的死在这里。你的理想，你的心愿，你的心声，谁也不会知道了。” “胜负有命，”鹤云锦却是淡淡道：“愿赌服输，我没什么可遗憾的。” “也是，鹤首长何等人物，好不容易用命换来的权势，说扔就扔。”红依然在讥笑：“对你忠心耿耿的下属们，就这样因为你那可笑的高傲而失去了道标，可悲啊，你也不过是在自我满足罢了。” “即便没有我，也不过是再挨一段日子而已，”鹤云锦不为所动：“联邦的变革在所难免，况且……” 他轻轻的笑起来，隐没在阴影中的眼眸，似乎流淌着脉脉的光：“这样一来……你便不用在烦恼了，殿下。” “闭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可就在你的身体里啊。”红狰狞的笑起来：“你跟那边那两个奴隶，有什么区别，同样抱着可悲的妄想。” 鹤云锦闭口不言。 叶灵冷冷的看着他，她对提埃低声道：“请等我一下。” 随后她拨开莫尼克，慢慢的走到了鹤云锦的面前。 “殿下……”鹤云锦一直平静的面容竟然有些惊慌，他微微向一旁移动了些许，艰难的挣扎着身躯：“请不要靠近我……” 叶灵却已经蓦然按住了他的胸口。 “虽然我并不认同你的理念，”她轻声说道：“但……你这个人，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无数金色的细芒进入了鹤云锦的体内，比纳米尖兵更为细碎的剑气，游走在他的身躯之中，却因为精准的控制，未曾伤及他分毫。 鹤云锦的唇边淌下了鲜血，他那鲜红的眼眸却剧烈的闪烁着，叶灵冷笑一声，双手同时按压住他的胸膛，一声脆响，鹤云锦断裂的左臂竟然固化，体表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叶灵毫不犹豫，一剑斩去，鹤云锦的手臂应声而断，接着一团水银状的物体，从他的断臂中涌了出来。 “还想跑？”叶灵追上去，手中一物挥出，却是一个布袋，她像是收拢物件一般，将这水银装入了布袋中。 风声渐止，莫尼克上前一步：“叶灵……” 提埃却没说什么，甚至还将爪子搭在莫尼克的身上，将他又拽了回来。 叶灵轻叹一声，捡起了地上的断臂，她走到鹤云锦身前，犹豫了片刻，还是跪坐在他的面前。 “抱歉，”叶灵说道：“未曾保全你的躯体。” “……” 鹤云锦唇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他缓慢的展开一个笑容，双眸却是明亮的：“多谢殿下。” “虽然与你立场不同，但你实乃当世人杰……”叶灵断断续续的解释着：“我不想看你被那个疯子侮辱，他不配占据你的身躯。” “嗯。”鹤云锦温柔的应道。 叶灵的嘴唇又蠕动了片刻，最终吞下了话语，她将断臂放在鹤云锦身旁，轻声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鹤云锦笑起来，胸膛微微的震动着。他居然对着叶灵眨了眨眼睛：“殿下……一直收着那个项链，好吗？” 叶灵从未听过鹤云锦用这样，近乎商量的语气说话。她点点头：“我答应你。多谢你……赠我如此美丽的宝石。” “除此之外，你还有……” 她的话没说完。 叶灵微微睁大眼睛，鹤云锦抬起了手——他的手上满是鲜血，随后他将手放在了叶灵的脸颊边。 只是虚虚的贴着，甚至未曾碰到她一根发丝。 他便以这样的姿势，缓慢的，“抚摸”着叶灵的脸。 “殿下依然如此美丽，”他的声音近乎呢喃了。双眸中闪烁着星辉一般的碎光：“仿佛是……第一次见到您时。” “晚安。”他说：“殿下。” 那只手垂落下去了。 鹤云锦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第88章 机械幽灵 鹤云锦的双眼闭上了。 叶灵凝视了他一会，将项链放回了衣领之中。 莫尼克走过来，神情复杂：“他死了吗。” 没等叶灵回答，他仿佛感叹一般，又说道：“他死了啊。” “鹤云锦，竟然就这样……死在这个荒芜多时的死星上。” “……”叶灵摇摇头，她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鹤云锦，接着她手一扬，竟然拿出了鹤云锦曾经送给她的那件披肩。 她将披肩盖在鹤云锦身上，覆盖了他的面容，便转过身，对提埃说道：“提埃，接下来该怎么做？” 幻阵已经残破不堪，但是并没有半个人影冲进来，这次前往死星，鹤云锦虽然带足了精锐，但是到底是秘密行动，从数量上来说，远远不如第五军和第二军的联军。 提埃立刻便明白了叶灵的疑问，灰色的巨狼身躯扭动着，随后缓缓的转换形态，变成了人类的模样。 高大的灰发男子裸身站在一堆医疗导管之间，他踩着皲裂的地面，走到了叶灵面前，灰色的长发替他稍微遮蔽了身躯。 叶灵咳嗽一声，掌心微微朝上方托举，一件风衣便凭空坠在她手上，随后是衬衣、领带等等。她将这些衣物递过去：“来之前托夫人替我收拾了一些……我想你应该会用上。” 然后果然就，用上了。 “谢谢。”提埃低声道谢，便将衣物抱到了怀里，他的耳朵倏然又冒了出来，毛茸茸的尾巴从背后伸出来，卷住了衣物，他从其中抽出了衬衣，一颗颗的系着扣子。 “我可以联系墨元，建议他撤军。”提埃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但是西泽恐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如今烟云群龙无首，虽然几个副团长都在队列之中，但大约并不能与他对抗。” 叶灵没有说话，外头炮火轰鸣，这个金属建筑物仿佛成了个孤岛，反倒没人在意起来。恐怕烟云还在期待着，鹤云锦能够安然出现，扭转战局。 叶灵看了一眼手中的锦囊——里面装着那团水银。 她轻轻的捏了捏：“里面没动静了。” 她思索了片刻，便又将它收了起来。 莫尼克和提埃都没说话，一直等到叶灵收起了锦囊，莫尼克才对提埃说道：“我潜入之前，墨元给了我一个通讯器。” 他将那枚特制的间谍用通讯器拿出，提埃伸手接过，死星上遍布通讯干扰，不过墨元显然考虑到了这一点，这个通讯器能够直接接入他的私人频段。很快墨元的脸便出现在了虚拟屏幕上。 “叶灵小姐。”他首先向叶灵问好，表情似乎松了口气：“您可安好？” “我很好。”叶灵轻声回答。 墨元点点头，又对她露出一个微笑，便将目光移向了提埃。 “指挥官。”他习惯性的唤道。 “书记官大人，”提埃用一种十分平静的语气说道：“我如今只是个庶民。” “……都什么时候了还玩那套，你就是指挥官！”墨元噎了片刻，暴躁的说道：“第五军可不是第二军那种乌烟瘴气幺蛾子遍地的地方，没谁愿意当这个遭人恨的指挥官，它最适合你了。”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了。”提埃立刻从善如流：“书记官，请汇报目前的战况。” 墨元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一种恍然大悟之后的愤怒，他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提埃，将搭在额头上的发丝一撸，豪情万丈的说道：“自从你们将鹤云锦困在了金宫里，燕夙玉那个狂人也没出现。烟云就先自己慌了阵脚。” “战果如何。” “……尚在僵持。”墨元干巴巴的说道。 提埃并不显得意外，他对于这个结果反而比较满意。墨元窥着他的脸色，又说道：“我们的损失也不大，不过西泽那个家伙，狡猾得要命，不肯出力气，让我们顶在前面。现在又抢先登陆死星。希望一举抓获鹤云锦。” 他说着停下话，有些奇怪的道：“说起来，鹤云锦呢？” 从墨元的角度看去，他只看到了不知羞耻衣衫大开的提埃、神情低落还满脸是血的莫尼克，以及一言不发的叶灵。 提埃看了一眼叶灵，目光中似有询问。 叶灵摇了摇头。 于是提埃便也不再多言，直接忽略了墨元的疑问，果断的说道：“无需再与烟云纠缠下去，聚拢阵型，尽快脱离战场。” “不打了吗？”墨元却是一怔，他皱起眉，到底没再说什么：“我知道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指挥室中竟然警报长鸣。 墨元停下话，对着通讯屏说道：“抱歉，请稍等。” 他撤销了隐匿模式，却并且关掉通讯，反而开启了共享，顿时前哨部队的信息便也一并传入了叶灵的耳中。 沙湖的声音清亮亮的，她一边笑着，一边诉说着紧急战报：“书记官，从外围又来了一片军舰……我是说一整片，铺天盖地，数量是我们的两倍之多。” 她嘿嘿一笑：“这下可真像是荒芜星域里战役的重演啊。第三方的幽灵舰队，又想要来捡便宜了！” 墨元一怔，不仅是他，就连提埃也是微惊。 “是哪支势力？”墨元神情肃穆：“将这个情报共享给第二军。” “已经共享了。”又一个声音传来，辛库略显紧张的脸出现在了通讯屏中，只是一闪便又消失。他将前哨部队的监测屏共享到了旗舰上。 “似乎是自由星际的舰队……但是数量不对。” “自由星际？”墨元诧异道：“怎么会是他们，他们不应该快被虫族灭国了吗。” “自由星际……”叶灵轻声的重复着。 “书记官，”沙湖骤然插入了交谈之中，她的语气严肃：“已经将信息与第二军共享，他们的前哨也传递过来了一个消息。” “什么？” “在自由星际舰队后方……似乎是，机械帝国的军舰。” 沙湖的声音有些不可思议：“机械帝国，那个……起义者……” 她还没说完，便被墨元打断了：“什么起义者，帝国叛徒而已，甚至连累了我们，让改造人的历史上多了一笔抹不掉的污点。别用这样温情脉脉的名义称呼它们，说重点，到底是不是机械帝国的舰队？” 沙湖显然被他吼得一怔，她嘿嘿一笑，也没反驳：“不确定。” 她说的是实话。 恐怕就是让墨元自己亲自去确认，他也不敢肯定。 自从机械帝国建立，这个同样出自人类之手的第三个人造种族，便几乎在宇宙之中销声匿迹。它们的成员都是机械，并不需要大量的生活物资，只要有足够的能源，便能永远维持帝国的运转。 可惜虫族向来不肯容忍，机械帝国从建国之初，便遭到虫族的疯狂报复。联邦捞到了大部分人类的遗产，机械帝国最高智脑机毁神消不说，连一丁点好处也没捞到，一直被虫族驱赶着，狼狈的逃出了银河系。在还未探明的宇宙中流浪，艰难的立国。 它们既然已经从银河系里滚蛋，碍于帝国密令，虫族也就没有继续追杀下去。缩回银河系修生养息，机械帝国于是就在河外星系悄然壮大。但近千年来，它们几乎都是宇宙中的影子成员——处处都有它们的影子，又哪里都不肯现出真身。 就连银河议会，也仅仅派出观察员而已。 若非最高智脑被毁灭之前，制造出了十个高等智脑，恐怕今日宇宙，根本不会有机械这一个诡异的“种族。” “真的是它们吗。”墨元喃喃道。 “墨元。”提埃稍微提高了音量，拉回了他的神智：“让我和前哨部队直接通讯。” “是指挥官吗？”沙湖的声音一下子高昂起来，她清脆的喊道：“恭迎您回归！” “沙湖，”提埃思索了片刻：“前哨部队全员撤退，聚拢阵型，往自由星际舰队的方向撤退，先不要试图去接触还未确定身份的那些舰队。以及……全军听令，一切以突围为目的，对方数量两倍于我们，暂且请你们收起勇武。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他停了停，又说道：“将收集到的影像传给我。” 很快，那幽灵一样的舰队真实面貌，便出现在了叶灵面前。 她睁大眼睛，仔细的观察着，试图搜寻出蛛丝马迹，却根本无法分别这漆黑宇宙中，仅仅依靠炮火的光亮照射的军舰们，到底有何不同。 提埃的眉心浮现一缕折痕，很快又消失不见，他很快便看完了影像，又将通讯切回墨元的私人频段。 “怎么样，”墨元问道：“你看出来了什么吗。” “我想你大概需要重新去修习军队历史课。”提埃毫不客气的说道，他指着画面中体型最为庞大的一艘军舰：“这是曾经人类帝国数次出战的北斗号军舰，后来被改造成了教练舰。最后退役，又被翻新。直到帝国迁移之时，它依然躺在辉月星上，作为历史的见证者。你连它都认不出来吗。” “什么？”墨元倒是真的吃了一惊。他第一反应竟敢倒不是质疑提埃的判断，而是震惊于敌人竟然将这样足以作为古董的军舰充当在役军舰，这简直是在送死：“真的是机械帝国？它们竟然疯狂到这个地步。” “你又展现了你的无知。”提埃冷冷的说道：“在与虫族的战争中，北斗星号数度出战，杀敌无数但毫发无伤——因为虫族根本不舍得损伤它！不用怀疑了，如此无耻的手段，就是那群叛徒无疑了。” 机械帝国。 叶灵深吸一口气：“就是……它们？” 传说中给予人类重创的一族。 “它们愚弄了所有人。”提埃冰冷的说道。 话音未落，便见叶灵举剑挥下，剑光过处，金宫一裂为二。她回身对提埃说道：“你和莫尼克与墨元汇合吧，我去看看。不用担心我。” 她犹如一道流光，眨眼间消失在天际，那声音才远远的落下：“我不会有事……我的速度比军舰要快得多。” “叶灵！”莫尼克慌忙唤了一声。他身躯膨胀了一圈，就要变化形态追上去，却被提埃抓着肩膀往回一扔：“你想做什么。” “放开我，”莫尼克暴躁的说道：“叶灵独自前往战场了，我要去追她。” “你追上去又能怎样。”提埃冷静的说道，毫不客气的将他扔到了一旁：“擦掉你脸上的血，先处理自己的伤口吧。” “提埃！”莫尼克大喊一声，愤愤然的瞪着他，不过他从来就没能在提埃手下讨到什么便宜，更别说他现在满脸是血的狼狈样了。因此也只能按下满腹的担忧。转而对墨元说道：“让护卫舰过来交接。” “指挥官，叶灵小姐已经突破了大气层。”墨元倒是比莫尼克还要镇定一些，不过显然也对提埃的决定有所不满：“我们是否继续撤退。” 提埃思索了片刻，便果断的说道：“抽调两成精英，顶住缺口，大部队继续撤退。旗舰留下。” “留下的人多，反而只是拖累。”提埃轻轻的叹息一声：“照我说的做。” 很快，一艘护卫舰穿越战火，悬停在金宫的上空，提埃抓住莫尼克，往上一跃，毫不费力的攀附住了舱门，他将莫尼克塞进舱中，用力的关上门。 “喂，提埃，你想什么！” 提埃懒得理他。他单手支撑着身体，踩着护卫舰的表面，大跨步来到了顶端。 随后他蓦然变换了形态，刚穿好的衣衫撕裂，灰色的巨狼威风凛凛，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他便这样站在了护卫舰上，接着军舰升空，等到冲破大气层，巨狼猛然一跃，大步窜入了宇宙之中。 第89章 燕氏之族 护卫舰远去了。 宇宙中那悄然而来的舰队打乱了交战双方的阵型，第二军原本在地面战场与烟云打得难舍难分，迫于压力，竟然不得不放弃了继续与烟云撕咬。 刚才还不死不休的两支军队，在如同潮水一样涌来的敌袭之中，不得不暂时放下厮打，各自聚拢成团，试图在数倍于己方的兵力之下突围。 烟云甚至顾不上死星的金宫。 零星的炮火声依旧轰鸣着，一束能量炮打在金宫残损的外壁上，将这座堪称坚固的纯合金建筑，灼出一块焦黑的痕迹。 满地狼藉之中，养护舱的内壁里发出一声轻微的滑音——仿佛是指甲在抓挠着玻璃的声音。这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接着砰然一响，养护舱蓦然炸裂开来，莹绿色的营养液淌了满地，而这碎裂的玻璃之中，燕夙玉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他从地面上坐起身，黑色的发丝湿漉漉的沾在他的脊背上，金瞳中光芒闪烁不定。瞳孔几番收缩着，却仿佛没有焦距。 “啊……看来我坚持着等待，是有回报的。”一个声音，笑眯眯的说道。 燕夙玉的瞳孔一缩，一截蛇信滑出，上下挥动着。半晌，他开口了，声音沙哑滞涩：“燕凛玉？” “哥哥大人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面容异常精致的少年从暗影中走出，他赤着上身，半身洒满了鲜血，脸上却还带着纯粹的笑容，与燕夙玉如出一撤的金瞳中满溢着愉悦：“凛玉好感动。” 他一边说着，刷——展开了一对完好的蝠翼。 若叶灵在这里，便能察觉，他身上的伤口，竟然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彻底愈合了。 燕凛玉显然心情很好，他挥动着双翼，双眼微微眯起，仿佛在回味着什么：“哥哥大人，凛玉今天才知道，原来吸收同源者，能够增强自己的力量。” 他歪过头：“不知道若能将哥哥大人你吞噬，我能否一举突破到天甲级呢。” 燕夙玉原本用手按着额头，似乎正在梳理着脑中的信息，猝然听到燕凛玉的话，他放下手，眸光犹如刀锋，极为震惊的说道：“你做了什么！” 燕凛玉却微笑着，他的笑容依然是纯粹的，目光惊奇的看着燕夙玉：“为何如此惊讶？” 他张开手，快活的笑出了声：“您可是吃了比我更多的兄弟啊。” 他一边说着，身躯犹如流光，蓦然出现在了燕夙玉面前。 燕凛玉的笑容消失了，冷若刀锋一般：“我们最引以为傲的……潜力者！” 燕夙玉的瞳孔缩小到了极限，他倏然起身，前一刻他还坐在地上，不过眨眼之间，他竟然毫无借力，凌空拔高，身躯如炮弹一般弹射而出，撞在了金属的外壁上。 燕凛玉并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时机，他愉快的笑着，双翼挥动，径直向燕夙玉冲撞而去。 在能量炮的攻击下，仅仅只是灼出焦黑痕迹的金宫，被他一撞，居然直接破开，燕凛玉半途反身，尖锐的风朝他切割而来，他并不躲闪，只是将双翼收拢着，近乎愉悦的注视着风打在他的身躯上，而他毫发未损。 “燕凛玉，你这个贱人，”燕夙玉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气急败坏的说道：“你做了什么。” “哥哥大人为何这样生气，”燕凛玉展开一翼，露出了他的面容，他竟然还在笑着：“你被打得假死，鹤首长便拘禁了家中所有的兄弟，为你挑选适配者，在你醒来之前，你已经夺取了我们三名兄弟的性命。你不知道吗？” 他张开手：“不过那些废物能够为哥哥而死，也是他们的荣幸。” 他用着形容虫子一般的口吻，形容着自己的血亲：“剩下的累赘，无需哥哥大人烦心，我已经将他们消灭了。” 燕夙玉的身体僵立在原地，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他沉默不语，突然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趁着这个机会，燕凛玉蓦然飞身而来，悄无声息、近乎鬼魅一般，割向他的喉咙。 一只手却牢牢的抓住了他，随后毫不犹豫的捏碎了他的骨头。 咔擦，断裂声响起，燕凛玉表情一变，他几乎没有犹豫，切向自己的手臂，想要断臂逃脱。 燕夙玉却仿佛扔垃圾一样，用力挥开了他，将他抛得飞起。 燕凛玉在空中翻过身，落到了地面上，他的手臂垂在身侧，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一些：“不愧是哥哥大人……” “燕凛玉，”燕夙玉打断了他的话。他转过身，那张令宇宙都为之颠倒的容颜上，是冷如刀锋一样的笑容：“你这个垃圾。” 燕凛玉双眸圆睁，他向来露着乖巧笑容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痛恨的神情，然而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拳头便重重打在了他的脸上。 燕夙玉冷笑着，将自己仅剩下的血亲抓在手中，毫不犹豫的殴打着他。在他的手下，燕凛玉竟然毫无反抗之力。 少年厉啸一声，蓦然抽身而去，却立刻又被抓住，燕夙玉连能量都为曾动用，仅仅依靠强悍的身躯，将燕凛玉犹如一个球那样揉搓在手上，鲜血飞溅着，他最后一击，把燕凛玉惯在地上，大地似乎在轻微的摇晃，地面轰然裂开，燕凛玉的身躯深深的嵌入其中。 燕夙玉一脚踩在他的脸上，蛇信随着他的话语吞吐着：“吸收了我之后……冲击天甲？你以为你跟其他的废物有什么区别吗。” 他面无表情的道：“梦醒了吗。” “咳……”燕凛玉一口血喷出，他艰难的侧过头，唇边勾起一个笑容：“哥哥大人……” 才说了一句，便被燕夙玉一脚踢在心口，将他踢得翻了过来：“你有资格叫我哥哥？” “呵呵……哈哈哈。”燕凛玉放声大笑：“你一点也没变啊，燕夙玉。” 他停下笑容，神情既轻蔑，又嘲讽：“依然是这样……让人恨不得将你搓成飞灰。” 燕夙玉冷眼看着他，竟然没说话。 燕凛玉笑了一阵，又咳嗽起来，鲜血溢满了他的口腔，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想不到我狠心杀了所有的兄弟，到底还是比不过你。” “不过，你也别用这种目光看我，”燕凛玉摸掉唇边的血：“最初……为了晋升，开始吸收同源者的，难道不是你吗。” 燕夙玉的脸上显露出一种似悲伤又似气怒的表情，不过丝毫无损于他的美丽，他蓦然用力，将燕凛的胸骨踩得咯吱作响。 “我若不那样做，我们这一支早就死光了。” 燕凛玉吐掉一口血：“死？我倒情愿二十年前，大家都跟母亲一块死了，好过看你这个贱人得势。” 他说起贱人时的语气，十足的像燕夙玉，这两名燕氏兄弟，骂起对方来倒是终于有些相似的地方。 “住口，”燕夙玉面无表情，将他的脸又深深的踩了下去：“二十年前，我们那没用的父亲，死在了萨丽的手中，族里一群贱人逼迫那女人殉葬，她自己无能，一个高等战斗系改造人，竟然连对抗的勇气都没有，懦弱的被逼死在房里。而你们呢！” 他用力踢着燕凛玉的脸：“只会哭，一群废物！” “所以……你就，把你的同胞兄弟给杀了，作为你晋级的垫脚石。” “兄弟？”燕夙玉的脸上却浮起一缕似讥似讽的笑容：“想要我的人头，换取一条生路的废物，也配称做我的兄弟？”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燕夙玉又踢了他一脚：“当年那群人最想杀的，可是我这个无限接近天甲的潜力者啊！” 他拽着燕凛玉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冷漠的说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这里发生了什么？” 顿了顿，他又问道：“你……把所有人都杀了吗。” 燕凛玉似乎是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他的胸骨全都凹陷了下去，鲜血不断的从口中滑落：“可不要这样假惺惺……我知道，你向来只把那个无序列的贱民看成是兄弟，可惜，他这次也保不住性命，死得很惨呢。” 他的冷笑还未彻底展开，便慢慢的消退，燕凛玉面无表情的盯住同胞兄弟：“你为什么不惊讶。” 燕夙玉看他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智障，他毫不客气的抽了燕凛玉一耳光：“贱民？你也有资格这样讲他。你算什么东西。” 这一掌力道之大，竟然打掉了燕凛玉一颗牙，少年的脸颊顿时肿胀了起来，噗嗤一声，吐出一块碎齿。 “我可没骗你，”燕凛玉喘息着道：“在你泡在那个罐头里面的时候，姐姐大人将你兄弟困在这金宫中……” 他还没说完，燕夙玉蓦然打断了他的话：“叶灵？” “她来了吗。”他的声音陡然放轻，目光中居然浮现一丝惘然：“那不是梦吗。” “呵呵，”燕凛玉冷眼瞧着他：“痴心妄想。” 燕夙玉又扇了他一耳光。 他将燕凛玉丢在地上，便大步朝鹤云锦走去。 “燕夙玉……”燕凛玉的声音犹如风中游絮：“你……不问问我做了什么，怎样来到这里的吗。你的兄弟，之所以会死，可是有我一份功劳呢。” 燕夙玉根本懒得理他，他径直走到了鹤云锦身边，掀开他脸上叶灵特意盖上去的披肩。表情很是怪异。 他在这披肩上轻轻嗅着，随后收起，手反复扇着鹤云锦的耳光：“鹤子，醒醒。” 打了大约有二十多个，鹤云锦仍旧毫无反应，燕夙玉这才变了表情，他将手掌贴到鹤云锦的胸口，又掀开他的眼皮仔细看着瞳孔，随后他用力抽了鹤云锦一个耳光。 手起掌落，鹤云锦的脸上顿时就红肿了一块。五个指印鲜明。 很显然，尸体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你也有今天，鹤子。”燕夙玉抓着鹤云锦的衣服，将他拎了起来：“被人打到濒死休眠的滋味如何？” 他自言自语着，走到金宫的动能核心，非常熟练的挖出了其中残存的能量石。 燕凛玉目睹了全程，他艰难的翻身，试图站起来，咬牙道：“燕夙玉……” 燕夙玉头也未回：“滚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话音落下，他将能源石全部塞入口中，清脆的咀嚼声响起，一双蝠翼在他身后展开，燕夙玉把鹤云锦甩到背上，随后双翼震动，迅速破空而去。 第90章 归来 破开大气层的刹那，黑暗迎面而来。唯有能量束的光芒，交相辉映着。而远处则是璀璨星河。这绚丽而无声的战场中，不断有战舰被引力所牵引着，朝死星坠落。 叶灵身处其中，犹如一颗极其细小的沙砾。 她的视线里满是战舰，认识的或者无法辨认的。通讯屏幕上定位清晰的北斗号，搜寻起来却十分艰难。叶灵躲到了碎石带中。全力扩散开神识。 她想要知道答案。 她想要手刃那个疯子。 究竟机械帝国，跟它有没有关系？ 它们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叶灵几乎有一半笃定。只是最高智脑已经身亡，那么它的真实身份，究竟又是谁？ 她心中焦灼，宇宙无声，她的神识犹如细密的蛛网，散布开来，试图搜寻出北斗星号的踪迹，眼看快要脱离碎石带，叶灵思索了片刻，便抬起手，一个小小的锦囊出现在了她的掌中。 这里面便是被她截下来的那团水银状物质，如今她已经知道了这个东西的真实面目——人类帝国的医疗用纳米尖兵。 她在锦囊上揉按了片刻，便有大约半片指甲盖分量的水银从中逸出，叶灵用灵气裹住这水滴模样的事物，随后她将灵气拉长成线，果然看到这水滴晃晃悠悠，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叶灵眯起眼睛，她并未从碎石后现身，而是看着那水滴继续向前，大约飞了数千米，光凭视力已经很难在漆黑的宇宙中捕捉到这微小的水滴，叶灵收回神识，专注的追逐着这团水银事物的去向，她的神识刚一碰到机械团，却觉得一阵灼痛！ 与此同时，一道光炮从遥远的黑暗宇宙中射出，笔直的朝她袭来，叶灵连忙疾退，金色的剑气划开碎石，却还是被那能量束灼掉了一缕发丝。 黑发翩然落下，叶灵皱起眉，立刻将灵气丝线收回，随后一剑将灵气中包裹住的机械团绞得粉丝。 她再度隐匿于黑暗，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声，却模模糊糊的传来。 响彻在她的意识之间。 “诶呀，被你躲过去了呢。” 叶灵凝束心神，神识如刀，将那缕侵入她识海的精神触须割断，却又并不彻底粉碎，她冷笑一声，在心中回答着：“眼看着自己的依仗被一点点毁掉的滋味如何？” 她举起了手中的锦囊：“你这疯子，想要它吗？” 意识中的精神触须枯萎了，随后一张能量网气势汹汹的笼罩而来，叶灵并不再躲闪，她将锦囊收起，亥以握在手中，双眸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前方，等到那交织成网的能量束近在眼前，她猛然挥出一剑，剑气纵横，第一斩切开能量网，第二剑落下，剑光交织成万千残影，追逐着能量网袭来的方向，随后漆黑宇宙中闪烁起千万点光明—— 那是剑气没入了军舰的炮筒，切割开了它们的能量中枢，顿时便犹如烟花炸裂。数百艘军舰渐次坠落，叶灵唇边勾起一个笑容，蓦然如流光划过，奔向那光芒最为耀眼的所在，转瞬间便窜到了北斗星号的上方。 她无声的凝视着这庞大的军舰，神识扫过，随后有些吃惊的睁大了眼眸。 ——这艘军舰上，竟然毫无生命的迹象。 不仅是活着的生命，甚至连能量的反应都微乎其微。 怎么可能？ 叶灵还没来得及思考，便见右侧能量炮划开宇宙，她挥剑斩去，能量束应剑而断，叶灵却觉心中一凛，她近乎本能的退开，同时神识中清晰的捕捉到了裹在能量束中、细小的机械团。 “又来送死，真是不长记性。” 叶灵心中似乎流淌着冷冷的愤怒，剑气如雨而落，绞碎了漂浮在宇宙中额机械团，随后她纵身窜入一旁的碎石带，以此为中心，神识细致的筛查着遗漏，以免被那个疯子趁机暗算。 宇宙无声，似乎只有手中的亥以陪伴着她。 在这近乎死寂的黑暗之中，叶灵居然莫名的有些出神。她不敢大意，努力的收束心神。一边在心中嘲讽着：“越来越蠢了，用这些东西就想要暗算我？”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 “疯子，你不说话了吗。”叶灵继续嘲讽：“当初在小烟星伏击我的本事去哪里了。” 她才在心中说完，便感觉到一股庞大的精神凶猛的撞击着她的识海。 叶灵的识海中仿佛掀起狂澜，她蓦然咬住舌尖，血腥味顿时蔓延开来，任凭这股暴躁的力量如何冲击，她的灵台始终清明，还有余力嘲讽：“你费了那么大工夫，侵入我的精神世界，如今却对我无可奈何，怎么样，这滋味好受吗。” 撞击着她精神世界的庞大意识流停止了。 犹如暴风雨来临前必然会风平浪静，叶灵并不敢大意，她将神识凝练成锋，严阵以待，紧接着，比之前更为庞大的精神朝她冲撞而来，这一次叶灵清晰的感觉到了——正是从北斗号军舰的方位袭来的！ 她浑身都泛起的灵光，然而那股意识流仿佛凶恶的大海。浪潮高高的扑过来，而她便是这浪潮中摇摆不定的小舟！ 眼看便要撞上，叶灵甚至做好了神识受损的准备。 一股浩瀚而温柔的意志却笼罩了她，仿佛流淌不息、永恒高悬的星河。与那个疯子的意志力撞击在了一起。 叶灵的眼前闪烁着炫目的白光。她而耳中蜂鸣着，意识之间却渐渐平缓。 随后一个轻微的震动，触碰到了她的意识。 温柔而坚定，在她的脑海中响彻。 “主人。” 有那么一瞬间，叶灵怔住了，她呆呆的贴着碎石，甚至没有及时给与回应。 她闪躲之间，所身处的位置，已经从机械帝国的一侧，变换成较为靠近自由星际的军舰，叶灵发呆的时间，她的身影被监测屏所捕捉到，接着，靠近她的五艘军舰居然一齐调转了炮口，能量束在半空汇聚，犹如一道洪流，笔直的朝叶灵袭来。 那光芒划开宇宙时，叶灵才惊醒过来，她心中一惊，连忙催动亥以，想要避让开来。 一道银色流光便在此时从遥远的死星上空飞来，以惊人的气势破开宇宙，将挡在路径上的碎石、行星、军舰，一并扫灭，猛然撞上了自由星际所发射的能量束，两股庞大的能量在宇宙中相撞。 军舰所发射的能量束犹如云雾般散开，银色流光去势不减，转瞬吞噬了自由星际的军舰。 碎裂的光芒中，又一声轻轻的呼唤。 “主人。” 叶灵想要转身，她还没来得及动作，便感觉到身边的空间在震颤着，铂金色的发丝便占满了她的视线。 这仿佛被月光覆盖的长发，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叶灵张开嘴。一个名字呼之欲出。然而她还未开口，一条手臂便环在了她的腰间。将她牢牢的搂在了一个怀抱之中。 这手臂上覆盖着银色的硬甲。但贴着她身躯的内臂，却褪开了任何可能会划伤她的坚硬甲胄。特意调整的体温透过布料温暖着她，熟悉的透明翅翼收拢在了她身前，挡住飞散而来的细小碎石。 能量束迎面而来，又在叶灵身前被撞得粉碎。碎散成千万光点。如同下了一场发光的雪。 叶灵仰起头，视线里是一双银蓝色眼眸。一双毛茸茸的触角垂在上方，察觉到她的目光，那对触角便倏然抬起，欢快的上下挥舞着。 她有些恍然，总觉得时光似乎停止，那游走在她意识之间的温柔声音，又轻轻的唤了一声。 “主人。” 他说，停顿了片刻，又对叶灵说道：“我回来了。” 自由星际的军舰从后方涌来，很快便填补了这个缺口，数百艘军舰调转着阵型，将他们围拢住，紧接着光芒几乎淹没了叶灵的视线。她所身处的碎石带，几乎都被军舰的射程覆盖。 搂着她的手臂微微的收拢。两片毛茸茸的触角挥动着。王虫面无表情，能量束交织的光芒映着他俊美而冷酷的面容，他犹如从冰雪中走出。那双银蓝色的眼中，却仿佛流淌着若有若无的温柔。 他垂下了眼眸，专注的凝视着叶灵，甚至根本未曾看那气吞星辰的舰队一眼，另一手抬起，暗红色的不详光芒从他的掌心中旋转着飞射而出，呈现扇面状铺开，将位于前方的自由星际军舰全数笼罩在内，接着光芒炸裂，位于扇形区域内的舰队瞬间灰飞烟灭。 宇宙无声，无数残碎的金属从黑暗中坠落，叶灵终于惊醒过来，她蓦然抬起手，捂住了脸，过了片刻才又松开，无声的唤道：“白蓝。” 她对着王虫露出一个笑容：“欢迎回来。” 第91章 决战之前·一 叶灵感觉她在旋转着。 确实也是如此。 她被白蓝抱在怀中，王虫的脸上映着遥远的星辉，能量束互相撞击，散开犹如焰火，交织在他银蓝色的双瞳中。 他一条手臂搂着叶灵，另一只手中涌动着不祥的暗红光芒。穿梭在行星与军舰之间。 星河无声，任他傲游。 他所过之处，军舰成片的湮灭。 而在叶灵的意识世界，白蓝却絮絮叨叨，王虫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沉默，两个毛茸茸的触角高速震动着。 “主人。”他不停的呼唤着。无论叶灵如何安抚，王虫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主人……。” 他重复着这句话。 叶灵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王虫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的手握成拳，鲜红的血湿濡了掌心。六对翅翼张开，透明的羽翼将叶灵包裹在其中，随后他蓦然加快速度，叶灵躺在他的臂弯里，脸贴着他胸前的硬甲。只觉得无尽星河，只是他身影的点缀。 万千星辉闪耀，白蓝掠入军舰群核心，能量束相撞成极为瑰丽的光幕，自由星际也罢、机械帝国也好；在王虫的攻击下化为灰烬。细碎的金属粉末散落，犹如降下一场无声的雨。 白蓝停住了，他的脸庞被光幕照亮，叶灵能看得到他的嘴唇轻微的张合着。 他在说什么呢？ “白蓝？”她在心底轻轻的询问着。 王虫却闭口不言，细碎的金属粉末落满了他的身躯，堆积在他的翅翼上，他轻轻一动便簌簌落下。 他总是这样……叶灵想道。 无论在何时何地。叶灵回过头便能发现他默默跟随的身影。却从未听过他说任何一句浮夸动人的言语。 她伸手将白蓝发丝上的粉末挥开。唇边绽开一缕微笑。 “白蓝。”叶灵在意识中呼唤着。随即感到那浩瀚如星海的精神，小心翼翼、温柔的触碰着她。 “主人。”王虫的声音轻如蛛丝：“您将生命，分给了我。” “你知道了吗？”叶灵倒是没什么意外。这根本瞒不过白蓝。她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你们的寿命是我的数倍，抱歉……” 这个宇宙缺乏灵气，她晋升的希望遥遥无期。 她温柔的抚摸着王虫的脸颊：“你也许不会活到原本的岁数了。” 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 王虫缓慢的拥抱住了她，原本搂住了她腰间的手臂向内收紧，另一只手极其缓慢的环着她的后背，只是虚虚的环着。 随后他垂下头，轻轻的、极为虔诚的，亲吻她头顶的发丝。 只是亲吻她的发丝而已。 一颗细小的水珠落在叶灵的脸颊上。她吃惊的抬起了头。 王虫面无表情，无声的流泪。 他睁着眼眸，银蓝色的双眸中映着遥远的星光，似乎藏着无尽的话语。水珠滑落他的眼角，便飞散在宇宙之中。悬浮在真空里。 “主人。”他开口了。周围细小而碎散的粒子，被王虫高速震动，竟然在这真空的宇宙间，清晰的传达出了他的声音。 于此同时，而那触碰着她的庞大精神，也在坚定的、缓慢的传达着他的意志。 “愿与同死。” 他的声音和心一起说。 星河浩瀚，宇宙无声。 叶灵擦去他的眼泪，微笑着说道： “过完了冬，就是春天，等到兰樱开放时，我们……再一起去赏花吧。” 第92章 决战之前·二 荒芜星域中，战火越燃越裂。唯有死星上空依旧安宁。云舟稳稳的悬浮在大气圈外，希莲趴在栏杆上，他的嘴唇小幅度的张合着，无形的声波从他口中涌出，高低错落，回馈着战场的各种讯息。 一道流光飞来，赛弥尔停在云舟上空，希莲举起一小束头发，友好的晃动着。 王虫面无表情，能量束对撞的光芒照亮了他的眼眸：“塞壬，保护好主人的座驾。” “我一直在保护着……”希莲漂浮起来，小小的抗议了一句，他的身体逐渐变化，水蓝色的半透明球体轻盈的飘在宇宙之中，晶莹剔透的触手灵活的挥动着，绕着云舟快速的游走。 一个巨大的浮荚缓缓成型，将云舟包裹于其中。水球模样的塞壬还在船头的位置，粘上两个稍小的浮荚当作眼睛…… 他用触手微调着云舟的“眼睛”，终于稍感满意，便如一滴水没入海中，轻盈的穿过浮荚，滑入云舟中，水球端端正正的坐在了船头，对赛弥尔挥挥手：“放心吧，能量束也打不穿我做的浮荚。” 塞壬小声呢喃着：“这可是叶灵的座驾啊……” 怎么会不全力以赴呢。 王虫毫无动容。他用手掌按压着浮荚。检测着它的坚实度，良久，赛弥尔放下手。他悬在云舟前方，两根纤细的触角快速摇晃起来。 不过数秒，荒芜星域胶着的战场中央，巨大的黑洞吞噬了空间，漆黑的舰队如潮水般涌出， 虫族的征服军团，再度出现在宇宙之中。 金塔号退到了战场的边缘，墨元神色复杂，与虫族的交战仿佛还历历在目，转眼间他们竟然算得上是并肩作战的盟友了。 “联邦、虫族、自由星际、机械帝国……”他摘下眼镜，轻轻的叹息着：“大半个银河系都到齐了啊，也无需去参加议会了。” 这战场便已然是会场。 也是千年之前，人类帝国麾下的附庸。 墨元生出一种荒谬感，三大人造种族与前殖民地齐聚一堂，机械与原生物种们叛乱，而改造人则与虫族一起抵挡着叛军。 简直就像是轮回…… 不过他很快就从这种恍惚中清醒过来，第二军的紧急通讯接入，西泽的脸出现在虚拟屏上，年轻的男子依旧风度翩翩，他端坐在花园之中，享受着辉月冬季难得的阳光：“午安，书记官。” “方才我的副手发来简讯，自由星际、机械族和虫族也介入了战场？” “是的。”墨元说道：“现在他们正在交战。” 联邦的内战反而打打停停，都在注意着虫族的动向。 西泽没思索太久：“是因为那位女孩吗？” “注意你的词措。”墨元淡淡道。 西泽露出一个微笑，他对墨元冷淡的态度不以为意：“我现在感到命运眷顾了我，竟然让我有幸认识第五军的诸位这般当世俊杰。” “过奖了。”墨元表情不变：“如今战况混乱，阁下可要先行撤退？” “贵军又有什么打算？” 墨元沉吟不语。 西泽又说道：“我第二军上下愿与贵军同仇敌忾。书记官若要介入这场大战，我甘为先锋。” “……” 墨元断掉了通讯，西泽的缓缓的淡去，他打开私人频段：“指挥官，你怎么看。” 灰色巨狼出现在画面中，他踩着护卫舰的外壁，立于黑暗的宇宙之中，灰色的眼眸长久的凝视着星域中的某一处。一队监测机器人跟在他身边。 过了片刻，巨狼用爪子拨开护卫舰的顶层舱门，落入舰内，通讯屏追逐着他的身影：“西泽此人，太喜钻营。” “他大概已经确定了叶灵的身份，也许还有些别的猜测，认为虫族会扶持第五军统一联邦。因此贴上来，也像加入其中吧。” “是否要拒绝他？” “为什么要拒绝。”提埃说道。 “谁能拒绝一军之长。”他又说道。 “既然第二军都自请为先锋了，怎么能让他失望。”提埃冷漠道：“把他们分散，一支去给虫族挡枪，一支去绞杀烟云残部。” “您还是真是狠毒。”墨元随口说了一句，手下的动作一点不慢。 提埃深深的吸了口气：“鹤云锦已经死了，燕夙玉昏迷不醒，改革派已经塌了一半。” 这居然还多亏了那个红…… 他心中思绪纷杂，不过数秒，提埃就做出了决定：“此战结束，你找个信得过的媒体发布红跟机械帝国的关系，无论有没有证据，让它成为既定事实。这场战争中会有不少素材，你注意搜集。” “接着就该是发布联邦首长鹤云锦的讣告了。死于机械帝国只手的联邦首长……利用他的死当借口，对机械帝国和自由星际宣战吧。” 已经不需要银河议会了。 巨狼缓慢的走到观景台上，注视着战场上起伏的光芒。 虫族加入之后，战况一路碾压。黑色军舰所向披靡。红利用整个自由星际，也没能拖得了多少时间。 联邦白赚一个宣战的名头，等这里的战役打完，自由星际里，还能剩下多少防卫力量？不过是一口肥肉。 “可惜了。”提埃不知是在说谁：“机关算尽，却白白死在这荒芜的星域里，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那么机械帝国呢。”墨元问道，他皱着眉：“那个红，到底跟他们有没有关系。” “北斗号都出现在战场了，你说呢。” “竟然是这样？可恶！”墨元狠狠的捶着桌面：“这群该死的叛徒！竟然又在觊觎叶灵小姐。一定不能放过他们。” “先把他们在荒芜星域的舰队收拾掉，北斗号不要碰，让虫族去处理。”提埃简短的说道：“战况对我们有利，你来指挥就好。以及……保护好死星周围，不要放任何军舰过去。” 灰色巨狼用爪子关掉了通讯，莫尼克的声音响起：“你要去哪里。” 他匆匆赶来，眼睛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看起来总算恢复了一点风采：“叶灵还没回来吗。” “她跟暗影军团长在一起。”提埃淡淡的说道。 “白蓝？”莫尼克微微皱眉：“他已经醒了吗。” “……”提埃沉默着。 “喂，你怎么回事。”莫尼克又问道：“既然叶灵和王虫在一起，那么安全就有了保障。不行……让舰队保护她吧。” 他皱着眉，语无伦次，但是竟然没立刻询问叶灵的坐标，亲自赶过去。 莫尼克抿着唇。左眼的痛觉神经早被他自己切断了，他却始终不能忘记这只眼睛是为何失去。 有什么颜面再去见她呢…… 灰色巨狼不置可否，只是将爪子搭在观景台的晶壁上，坚硬的、能够抵挡宇宙酷烈环境的晶壁，在他的爪下，竟然缓慢的碎裂。 “你做什么！”莫尼克神情震惊。 灰狼懒得理他，他再度用力，蓦然将晶壁拍碎，随后他一跃而出，跳入了宇宙之中。 莫尼克脸色难看，为了不被提埃害死，他也只好匆忙转换了形态。雪白的巨猫甩着尾巴，愤怒瞪着灰狼渐行渐远的身影。略微思索，便也甩下身后的机器人，跃入宇宙之中。 他紧紧的缀在灰狼身后，果然不一会视线中便飞来一道金色流光。 叶灵！ 巨猫仅剩下的眼眸闪闪发亮。却在看到她身后的王虫时又暗淡了下去。 王虫拥抱着黑发雪肤的少女，从战火中飞来。隔着遥远的距离，莫尼克看不清她的表情，他停在原地，注视着那道光芒绕开了碎石，朝与他们相反的方向飞去。 巨猫停下了脚步，他身前的灰狼却回过头，投来冷漠的一瞥。随后他蓦然追着那光芒而去。 然而飞剑的速度何等之快。 她的身影，不过稍纵即逝。 但灰狼全力以赴，执着的追逐着她的身影。即便她早已经消失在星河深处。 莫尼克停在原地，一束散射的能量炮擦着他的脸颊飞过，他却恍然不觉。 良久，巨猫发出了无声的长啸，三条毛茸茸的尾巴纠缠在一起，他脚掌上的利爪弹出，深深的抓在虚空之中，仿佛要将既定的轨道击碎。 随后他向前飞奔而去。 穿过碎石， 穿过战火。 他仅剩下的眼中，慢慢凝聚了泪水。在眼眶中晃动着，偶尔被庞大的惯性甩出，碎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飘散在茫茫星河。 怎么能不追上去呢。 巨猫的呜咽声在无声宇宙中回荡。无人可以听见。 一定要追上去啊。 提埃可以击碎晶壁，奔向星河。他也有足以破开合金的利爪。有能溶解能量石的毒素。他怎么能被提埃甩在后面。 悬在浮荚中的云舟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了。 巨猫宝石一般的眼眸中淌满了光芒。视线竟然有些模糊，他用力的眨着眼睛，终于又看到了那个身影。 她站在栏杆旁，王虫陪伴着她，如同她的影子。提埃恢复了人类形态，正在缓慢的穿着衣服。 塞壬伸着他的触手，纠缠着她的发丝。 莫尼克蓦然撞在了浮荚上。 巨猫踉跄着，滚入云舟中，飞快的变化成银发的少年，浑身光溜溜的，表情却像要哭出来，他就这样踉跄着扑来，仿佛珍宝失而复得，将叶灵紧紧的抱住。 “叶灵。” 眼泪从他的眼中滑下，莫尼克闭上眼睛：“对不起，我、我来得最慢……” 叶灵被他吓得呆住，她连忙扶住他：“莫尼克？怎么哭了呢。” 莫尼克表情也有些怔怔，他似乎想要微笑，又想要努力的平复心情。最终他抬起手，擦掉了眼泪，对叶灵露出一个笑容：“没事，被宇宙灰尘迷住了眼睛而已。” 第93章 决战之前·三 云舟安然悬浮在死星的上空。 叶灵将莫尼克扶起，手忙脚乱的擦拭着银发少年的眼泪。 看他平静了一些，便轻声询问：“眼睛还疼吗？” 既然莫尼克说他是被宇宙尘埃迷住了眼睛，叶灵也不想过多询问，她并不愿意莫尼克为难。也不想强硬的叩问他的心事。 银发少年露出一个笑容，他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听到叶灵的声音，却条件反射一般展开了微笑，他毫不在意的说道：“我切断了痛觉神经，已经不疼了，叶灵不要担心，这种小伤口，很快就好了。” 丝毫未将自己失去的那只右眼放在心上。 “多爱护自己一些啊。莫尼克。”叶灵轻叹一声。没再说下去。只是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眼眶。 被营养液浸透的医用纱布覆盖住了他的伤口，叶灵刚一碰到，便被反手握住。银发少年温暖的掌心覆盖着她的手。 他仅剩下的眼眸中流淌着若有若无的温柔。被垂落的发丝遮掩，看不真切。 聚集在这华美法器上的，有虫族的王虫，也有同为改造人的同伴，他却只看到了叶灵一人。 “我没事……” “我很好。” 他对叶灵微笑，眼中却盈满水光：“我……” 莫尼克张开唇，眼中的光芒却渐渐淡去，他身体一软，闭上了眼眸，一滴眼泪缓缓的顺着眼角落下。他的嘴边犹带着笑容，倒在了叶灵的怀抱中。 “莫尼克！”叶灵吃了一惊。提埃也是神情微变。 “主人不必惊慌。”大弥在莫尼克耳后一按：“他睡着了。” 叶灵轻轻的舒了口气。冷静下来她也察觉了，莫尼克的心跳很平稳。显然只是因为长期奔波和伤势而体力不支陷入了深眠。 她将莫尼克抱起：“我送他去休息。” 云舟的内部空间广阔，比起外表所见，它似乎过分的庞大。叶灵拒绝了王虫的跟随，独自一人走入了暖阁。她心中有事情，表情便显得心不在焉，又因为出于对王虫的信任，几乎没有防备。 因此当希莲在廊柱后探头探脑，她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柔软的触角在地面上滑行着，希莲变回了水母的状态，跟随着叶灵，他悄无声息，愉快的尾随着，叶灵的脚步落到哪里，塞壬就连忙的覆盖上去，等到他那柔软的身躯滑开，地面上便光亮如洗。 任何叶灵落下的——气味、发丝，抑或是其他的事物，都被塞壬贪婪的卷走。更多细小的触手从他的体表伸出，在空气中挥舞着，搜寻着属于叶灵的气息。 终于，等到叶灵走上楼梯，抱着莫尼克转过身，便看到了一直贴在她后方的塞壬。 叶灵吃了一惊：“希莲？” 忘形搜索着气息的塞壬僵硬了，他慌慌张张的直起身体——从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水母，膨胀了它的身躯。 “叶灵！”他呼唤道，既兴奋又不安。 “你怎么过来了。”叶灵松了口气，她轻轻的笑了一声：“我被你吓到了。” 希莲站在楼梯上，低着“头”，触手搅在一起，做出一副聆听教训、认真忏悔的模样。没想到预料之中的斥责没有到来，他立刻便轻快的滑到了叶灵身边，摊开了身躯，贴在她身旁的墙壁上，伸出一根细细的触手，卷住了叶灵的发丝：“对不起。” 塞壬细声细气的道歉，他的声音异常动听，似乎能够将他那喜悦的情绪表述成一幅画卷：“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叶灵。每一天，都在想念着你。” “我把座驾的每个角落都滚过了。叶灵的气味还是越来越淡。” “从天空看下去，什么也看不到，找不到你的身影。” 他说着这些小小的心愿，担忧的，或者寂寞的，塞壬的声音里却没有一丝的阴霾，他用仿佛描述着鲜花盛开，亦或者草木新发这样，生机勃勃、充满喜悦的语气，诉说着这些难以忍受的思念。 仿佛思念对于他而言，也是一种幸福似的。 “你回来了。”塞壬卷住了她的发丝，似乎在拽住珍宝：“刚才在外面……有很多的人，所以我跟了过来。” “我想，对你说……” “欢迎回来。” “我很想你。” 塞壬松开了叶灵的发丝，他缓慢的、缓慢的长舒一口气，仿佛做完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那圆圆的脸上，露出一种心满意足的喜悦：“抱歉，我好啰嗦呀，你忙去吧，叶灵。我会等你回来的。” “希莲……”叶灵怔怔的，等到塞壬说完，她才揪住了眉。 塞壬已经从墙壁上滑了下去，他看起来就像一颗透明的“球”，盘在楼梯上，仅用目光看着她。 莫尼克蜷在叶灵的怀抱中，轻微的扭了一下身躯。 叶灵回过神，她抱紧了莫尼克，对塞壬露出一个微笑：“谢谢，我也……很想念你。” “希莲。” “嗯，我在！” 叶灵露出一个有些怀念的笑容：“陪我一起去暖阁吧。” 塞壬似乎有些惊诧，他圆圆的身躯滑到了叶灵身边，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叶灵不开心吗？” “为什么这样问？”叶灵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去，塞壬便也跟着她向上“滑动”，一只触手又伸出来，挽住了她的发丝。 “从声音里能听出来，”塞壬轻声说道，他的语气放得极其的柔和，小心翼翼的：“叶灵，你累了吗？” “不累。” “那、那是……饿了？” “也不饿的。” 塞壬茫然了，他有些着急：“那……” 叶灵轻轻一笑：“希莲心中，困倦和饥饿的时候，才会不开心吗？” “不，”塞壬认真的回答：“离开叶灵，才是最痛苦的。” “我只是想起了以前。”叶灵掀开了帷幕，将莫尼克放在软榻之上，替他盖上了丝被，接着她从一旁的橱阁里，拿出了一瓶药物，撒在他眼睛周围的伤口上。 希莲盘在她的脚边，一只触手挽着她的发丝，又伸出了两根触手，轻轻的敲打着叶灵的后背，揉按着她的肩部。 “谢谢。” “叶灵，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吗？”希莲轻声问：“只有厌恶现在，才会怀念过去。” 叶灵没有说话。 鹤云锦的死亡给了她震动。这让她心湖起澜，原本被压抑下去的心魔，又似乎蠢蠢欲动。 那个人，点醒了她的执念，却又给了她更加深刻的疑问。 关于改造人的来历，他们的思想，以及这宇宙的本质。 一块闪烁着微光的黑铁宝石出现在她的手中，叶灵抚摸着这块宝石，那朵兰樱在其中，永恒的盛开着，也许鹤云锦，也会被她永恒的记住吧。 “叶灵？” 叶灵清醒过来，她将吊坠收起，伸手握住了塞壬举到她眼前的触手：“我没事。” 她叹了口气：“让你担心了，抱歉。” 希莲静静的注视着她，塞壬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将他的触手又伸出了几根，搭在了叶灵的腰上，突然他的触手一起用力，将叶灵托举了起来，像拥抱一个孩子那样，将她横抱在怀中。 叶灵有些吃惊：“希莲？” 塞壬抱着她，缓慢的摇晃了起来，仿佛在哄着婴儿入睡。 “叶灵，你不要怕。”他开口了，声音温柔如月光：“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就像在大洋岛的海滩，将身躯转换，用肉体为你铸造最为坚硬的屏障。 “我已经在重新制造原核了，”希莲将身体放软，让叶灵“坐”在他的身上，一只触手缓慢的抚摸着她的后背，轻轻的拍打着：“这是只属于我的。” “等到它制造完毕，就将它送给叶灵，能量束击不穿它，空间也撕不碎它。” “那会是宇宙最安全的地方。” “也会拥有宇宙最美丽的海岸。” “无论星辰陨落，时空变迁，它都会属于你，只属于你。” 塞壬的声音停下了，他的身躯渐渐的变化，属于人类的上半身慢慢的成型，海蓝的长发扑满了一地，他伸出双手，慢慢的握住了叶灵的手掌，双眸清澈如最为美丽的海。 希莲将叶灵的手放在掌心，小心翼翼的：“所以，等到……建成，叶灵会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 “叶灵？” “会的。”叶灵反手握住了希莲的手：“一定会去。” 她顿了顿，补充道：“和你一起。” 第94章 决战之前·四 叶灵掀开一道帷幕，她换了一身衣服，暂时找不到合适的鞋袜，便光脚踩在地上。倒也不觉得冷。背后裹着一个不规则的蓝色球体——那是高兴过头，快要融化的塞壬。他的身体温度升得太高，连水母状也几乎无法维持，像一滩水那样，覆盖在叶灵的身上，一只触手却凭借惊人的坚强，努力凝聚了成型，执着的卷着她的发丝，不时发出一些愉快的呢喃声。 “希莲，你没事吧。”叶灵不由有点担忧。 “没、没没……没事的。”她背上那滩“水”发出了异常甜美的轻鸣声：“我只是，太高兴了，很快就好。” “……如果不舒服，就告诉我。”叶灵只得如此嘱咐。 塞壬轻轻的应了一声，卷住她发丝的触手柔软的缠上了她的手臂，向下滑落，终于触到了她的掌心，便缓慢的缠住了她的手指。 接着，他发出一声悠长的、满足的叹息：“我好开心。” “叶灵答应陪我去看源核。” “嗯，”叶灵露出一个笑容，异常温和，几近温柔一般：“我会的。” 于是塞壬心满意足，他不再说话，只是触手轻微的颤动着。 叶灵又仔细打量了他一会，确定希莲不会骤然散开化成一滩真正的水，便稍微放下心来，她挥开眼前的帷幕，走到室外，却看到一个人影，立于栏栅处。 这里是云舟的上层，从室内投射而出的光芒映照着漆黑的宇宙，远处的炮火相互撞击，散落成极为绚烂的色彩，这些变换不定的光线，都覆在他的身上。听到响动，他转过身来，冰灰色的眸光依然是冷淡的，却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叶灵。” 叶灵有些恍然，她在原地又站了一会，才慢慢的走了过去：“提埃，你怎么过来了。” 提埃没有回答，只是凝望着她。 他又换上了军装，发丝整齐的束拢在身后。 叶灵走到提埃身边站定，与他一起朝星河看去。眼中似乎浮现过时光。她偏过头，对提埃露出一个微笑：“第一次见面那时，你也是站在星河之中。” 提埃并没有说话，他几乎不需要回忆，便立刻能够回想起来：“在金塔号上吗。” “对，”叶灵点点头，塞壬从她的背后滑落，也学着她的模样，触手挽着触手，将自己挂在栏杆上，插嘴道：“我也记得跟叶灵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一根细小的触手颤巍巍的伸了出来，在空气中摇晃着：“是在海里，叶灵悬在一丛珊瑚上，浑身都好像在发光一样。” 叶灵刚要对塞壬微笑，便听到提埃平静的说：“你的眼眸，里面装满了好奇。” “嗯？” 提埃不动声色：“金塔号上，你被墨元领着，前来参加晚宴。” 于是叶灵便有些惊奇的说道：“我那时候表现得很好奇吗。” “是的。”提埃微微放低了声音：“一直盯住我不放。” “咦，有这样的事情……” 提埃继续说道：“尤其是，当我说出——“晚上好”。” 与叶灵交谈的时候，提埃使用的是联邦通用语，这句“晚上好”，却是中文。 叶灵心中一震，剩下的话语消失在唇间。 提埃抬起了手腕，他校对着时间，用异常标准、宛如汇报工作一般的语句说道：“依照地球东八时区的时间来算，现在是晚上八点整。” 他放下手，腕表立刻没入了漆黑的军装之中，他抬手摘下了军帽，侧过身来，将军帽与手掌一起按在胸口，冰灰色的眼眸静静的凝视着叶灵，足以作为教科书使用的标准中文，从那双唇中逸出：“晚上好。叶灵。” 随后他揽起叶灵的一缕黑发，弯下腰去——他弯得如此彻底，那始终挺直的身躯，在她的面前折下，将那缕发丝，放在唇边，落下了轻轻一吻。 叶灵突然就有种时空倒流的错觉，久违的窘迫在她的心中浮起，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轻声说道：“谢谢……晚上好。” 塞壬举着触手，也奋力的模仿着中文，当然，因为发音结构的缘故，他的“中文”几乎没人能听懂。不过这不妨碍他热情洋溢的说着：“叶灵，我也会说，我还会说早安。” 提埃纯粹当这只水母不存在，他松开手，让叶灵的发丝从他的指间缓慢的滑落，若无其事的问起另一个话题：“莫尼克怎么样了。” “还好。”叶灵的笑容收了起来：“我给他上了药。” 提埃点了点头，他不再说话，与叶灵一起注视着远处的战火。 “我已经探查过了，”叶灵主动说道：“那些战舰……” 她的话没说完。 提埃蹲下身去，半跪在地，他的一条腿曲起，膝盖压在云舟光洁的石板上，指尖轻轻的触摸着叶灵光裸的脚背。 叶灵正要将自己在碎石带战场所见与他交谈，猝然之间，却觉得脚背上被柔软而温热的物体轻轻一触，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蜷起了脚趾：“提埃？” 提埃抬起头，他身量高大，即便是跪在地上，却犹如一堵墙。平静的说道：“怎么没穿鞋。” “一时找不到鞋袜了。”叶灵又有些窘迫，她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便撞上了希莲那柔软的身躯。 塞壬立刻便舒展开身躯，将她的后背包裹了起来，一双小小的触手如风中摇曳的柳条，迅速的卷住了她的腰。 “叶灵，小心点呀。”他轻快的说道：“你是站累了吗，没关系，你可以坐在我身上。” 塞壬一边说着，居然兴奋了起来，愉快的推销着自己的身体：“叶灵喜欢什么款式的座椅？我可以变。” “不用了，”叶灵哪里是累了，她纯粹被惊到了而已：“谢谢你，希莲，我站着就好。” 塞壬立刻就失落了起来，恋恋不舍的拽着她的衣角。 叶灵转过身，又对提埃说道：“我不冷的。光着脚也没关系。” 提埃只是平静的凝视着她。 随后，他抬起手，开始解外套的扣子。 “提埃？” 提埃并不回答，他一颗颗松开了漆黑军服的纽扣，半跪在地上，将外套脱下，又对希莲说：“塞壬，变成椅子。” 希莲犹豫着，触手伸出，在叶灵的面前晃动着：“叶灵，真的不坐在我身上嘛，我好软的。” “不是这个问题啦。” “叶灵，”提埃开口了。 叶灵有些疑惑，她犹豫的说道：“提埃，你……” 她才刚说话，便觉得脚背上一暖，提埃伸出手，握住了她一只脚。 叶灵顿时吃了一惊，身体失去了重心，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塞壬立刻扭曲着身体，变成一个柔软的靠椅，心满意足的搂住了她，一束小触手蹭到了她的耳边，异常愉悦的说道：“叶灵，我软不软？” “……嗯，谢谢希莲。” 塞壬开心极了，他奋力凝聚出两个触手，尖端团成一圈，犹如两把小锤子，在叶灵的双肩上轻轻敲打了起来。 叶灵已经没空去管塞壬在做什么了，她诧异的看着提埃，便见他握着她的脚，轻轻抬起，接着将他的外套，垫在了她的脚下。 “……” 漆黑的外套上，尤带着体温。 提埃没有说话，他的外套底下，穿着一件丝绸衬衫，他便平静的解开扣子，将这件衬衫脱了下来。 漆黑的腰带束着他的腰身，结实的小腹上，却缠着一圈染血的绷带。 叶灵吃了一惊，再仔细看去，他裸露的上半身，遍布细小的伤口，最为显眼的，是从左肩一直贯穿了胸膛的裂口，淡淡的红色从绷带下透出。 这些都是与鹤云锦战斗时留下的。 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任凭他体质再好，也只能暂时收住血口。绷带缠得也不仔细，似乎是他自己匆忙之间，随意处理过的。 “这些伤口不碍事。”没等叶灵开口，提埃便主动回答道。他轻轻一扯，丝绸衬衫便碎裂开来，再一撕，便成了数块碎散的布料。 提埃将纽扣一一摘下，随后他抬起了叶灵的脚。 他将布料，缠在叶灵的脚上。 “你的脚，不能擦在地上。”提埃平静的说，手上的动作异常仔细：“你应该是踏着最柔软的锦缎。” “大地的尘埃，不能沾染你的双足。” 他又握起了另一只脚，突然换了个话题：“冬天很快会过去。” “嗯……” “辉夜星在春日到来之时，会生长一种白色的小花。” “说是小花也并不准确。”提埃垂下眼眸，他的长发顺着脸颊滑落，发梢垂在叶灵的脚尖。 “它们连绵一片，等到花落时，就会结出一种柔软的绒。” “犹如云。” “洁白、柔软、可爱。不染尘埃。” 叶灵的两只脚都缠上了他衬衣的布料。 “要去看看吗？”提埃握着她的脚，抬头询问着：“你可以光着脚，尽情的踩在上面。” 随后，他低下了头。 提埃握着叶灵的脚，隔着柔软的丝绸，在她的脚背落下轻轻一吻。 “愿我的心，为你足下之物。” 第95章 决战之前·五 提埃的唇在她的脚背上印下，一触即分。 叶灵却呆住。没等她回过神来，塞壬便异常羡慕的说道：“我……我也想亲吻叶灵的脚。” 缠绕在她腰间的触手滑下，异常轻柔的卷上了她的脚踝。接着被提埃一把抓住。 他若无其事的钳制着塞壬，光着上半身站了起来，又伸出一只手，托起了叶灵的手臂：“站起来吧。” 他停了停，继续说道：“现在，你的脚不会再沾染尘埃了。” 叶灵与他对视着，过了片刻，她慌忙站了起来，又蹲下身去，将地面上的外套拾起，递给提埃：“谢谢……这是你的衣服。” 提埃表情坦然，仿佛他并没有亲吻了叶灵的脚背，只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叶灵几次想要开口，却在他异常平静的注视下默默咽了回去。 “叶灵，”塞壬锲而不舍的举起了一条触手，愉快的晃动着：“我、我也能亲亲你的脚吗？” “……不可以。” 触手稍微低垂了下去，塞壬不死心：“那那……手也可以的。” 叶灵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耳中听到提埃用他那异常冷静的声音，十分镇定的说道：“刚才，你想要说什么？” 他转过了身，不再看着叶灵，反而注视着栏栅外的星河：“快要结束了，虫族的军队在收拢了。” 话音刚落，便看到一道黑光，穿越宇宙，从遥远的战场上空脱离而出，直奔云舟而来。 叶灵睁大眼睛，那光芒在云舟之前停下了，速度也越来越慢，最终，它在她的面前停下了。 黑光散去，浑身硬甲的王虫立于她的面前，久违的面容上，露出一个犹如从程序之中拓印下来的笑容。 他在云舟之外的虚空之中停下，随后单膝跪下，以手抚胸，朝叶灵行礼。 叶灵怔了片刻，蓦然惊呼一声，唤出了他的名字：“亚维！” 自从离开了虫族的行星，她几乎再没见过这位征服军团长。 然而纵是时光变换，岁月无情，王虫凝望着她的眼神，却一如从前。 他低头行礼，藏在发丝间的两根短小触角轻轻的晃动着。双唇张合，无声的呼唤着 ——主人。 叶灵连忙打开了云舟外围的禁制。王虫凝视着她，随后再度垂下头颅，才几无声息的落到了连廊上。 他的双足踩在木制的地板上，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等到叶灵又合起了禁制，转过身来，王虫却又重新跪倒在地。 那对纤细的触角一直在晃动着。 “主人，已将叛逆肃清。”亚维保持着毫无变化的笑容，努力放轻了声音：“征服军团长，亚维，率领军团，前来迎接您的回归。” 他的面容映着遥远的星光，双眼中似乎流淌着无尽的语言，却全部都被一张刻板的笑颜所掩盖。 叶灵还没来得及说话，又一微红的光芒破空而来，一直撞到了云舟外的禁制上，电光闪烁着，与此同时，亚维突然飞身而出，挡住了那骤然冲来的身影。 即便在云舟之中，叶灵也仿佛感觉到了撞击的力道。她抬起头，首先看到了一截尖锐的刀镰。 等到震荡平息，亚维松开了手，一对翅翼展开，另一名王虫从他的身旁飞离开来。 他悬于虚空，发丝悬浮着，露出藏在其中短而细小的触角，左臂自手肘以下，是犹如螳螂一般的锋利刀镰。精致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叶灵。 随后将翅翼收起，如亚维那般，轻轻的落到了云舟之上。 直到此时，叶灵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她上前一步，凝视着许久不见的容颜。 “飞神。” 飞神面无表情，眼睫却在轻微的颤动着。 他的触角并拢，垂在发丝上，接着他低下头，缓慢而无声的跪了下来。 他屈膝半跪在地上，双手按在两侧，接着另一条腿也伏跪了下去，双膝触底，身躯下伏。将额头触在叶灵的脚尖前。 “主人，”王虫的声音细若蚊呢：“我……回来了。” 飞神离开得无声无息，叶灵与白蓝出发前往小烟星之前，他便被调遣去往前线。 而如今，这违睽了许久的容颜，终于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 “飞神！” 叶灵来不及多想，她扑倒在地，双手抬起，却不知道该怎么落下。王虫伏跪在她的脚下，一动不动，唯有触角在轻微的摆动着。 良久，她轻轻的放下手，将指尖搭在他的肩膀上。 明明是这样轻微的触碰，叶灵却分明的感觉到，指尖下的身躯在轻微的颤动着。 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缓缓的“扶”起了飞神。 王虫顺着她那几不可察的触碰，缓慢的直起了身。 他跪在地上，双手垂在两侧，唯有脸庞慢慢的抬起，双眸凝视着叶灵。 星辉微明，叶灵的指尖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一触即分。她微笑起来：“欢迎回来，飞神。” “叶灵，”提埃走到她的身旁，俯下身来，将手臂伸到她面前，轻声说道：“地上凉，起来吧。” 塞壬的身躯挤过了栏栅与墙壁的边缘，像一道盈盈的水流，窜到了叶灵的面前，触手挥动着，也跟着说道：“叶灵想要跪下来吗？不如跪在我的身上吧。我可以调节身体的温度。” “谢谢希莲，不必了。”叶灵对塞壬说道，她抬起头，便与提埃四目相对，叶灵对他微微一笑，扶着他的手站起了起来，顺势将掌心伸到了飞神的面前。 王虫却没有起身，依然跪在地上。 “飞神？”叶灵小心翼翼的说道，她不自觉的将声音放得极轻：“站起来呀。” 王虫没有说话，只是仰头看着叶灵，随后他举起了机械的右臂。 他的右手蜷在一起，似乎小心翼翼的握着什么。随后他翻转了手腕，缓慢的松开了五指。 叶灵听见了他五指的关节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一点盈盈光芒，随着他的举动，缓慢的从他的指缝中泄露。 王虫的手掌完全展开了。他举着手，高高的举过头顶，将掌心的事物呈现在叶灵的面前。 那冰冷的机械之中，蜷缩着一朵晶莹剔透、洁白柔软的花苞。 他展开掌心的刹那，花朵徐徐舒展，叶灵似乎听到了花瓣展开时所发出的细微摩擦声。清淡的香味若有若无，却很快盈满了云舟。 叶灵很早以前就发现，飞神总喜欢给她带来一些，在他看来美好的东西。 “这是……给我的吗？”她有些惊叹。 飞神不言不语。难以想象他是怎样在战场中寻找到了这样一朵娇嫩的花，又是怎样握在那钢铁制成的手中，历经战火，最终将它呈送到了叶灵的面前。 王虫的目光中似乎闪着些许喜悦的光芒，看着叶灵将那朵并不特别起眼的花朵拾起，放在了手中，他仿佛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任务，触角轻快的摆动了起来。 那洁白的花朵在叶灵的手中了。它的花瓣舒展着，叶灵听见一些极其细小的呢喃声。她凝神细听，却发现掌心的花朵开始片片的凋谢。 “这是……”她连忙捧住，却无法阻止它的散去。 与此同时，那细小的呢喃声，却逐渐清晰了起来。 ——那是飞神的声音。 叶灵怔了片刻，才发现这声音居然是从花中传出的。 “主人，属下即将前往边疆。” “已整顿军备，奔赴战场。” “属下已将妲卧军团的总指挥击杀。” 叶灵听了片刻，才突然意识到，这是飞神呈献上来的“工作日记”。 王虫那毫无波动的声音依然在继续诉说着。 “战线已推进至妲卧腹地。” “击杀自由星际联军指挥六名。” 她低下头，便迎上了王虫的目光。他站到了亚维的身后，静静的凝视着她。 察觉到了她的注目，那藏在发丝间的纤细触角轻微的晃动着。 王虫的汇报言简意赅，听到后面，几乎都是飞神用异常平静的口吻，汇报他的战绩。从那惊人的出战次数来看，飞神几乎彻夜不休，仿佛不知疲倦，奔赴在战场的最前线。 即便没有亲眼所见，叶灵却似乎从这简陋的叙述之中，看到他穿梭于宇宙的身影。 叶灵不知不觉的松开了手，花瓣从她的指缝间飘落，一句几不可闻的话语轻轻的传入她的耳中。 飞神的声音低低的：“战争即将结束。” “很快便能……重新回到，您的身边。” 花瓣飘落在地上，王虫的声音消失了，连廊中寂静无声。 叶灵合起手掌，将那柔软的花瓣握住，她慢慢的走到了飞神的面前。轻轻的说道：“辛苦了，飞神。” 她又转过身，看向一旁的亚维，王虫立刻便将转过了视线，与她对视着，唇边弯起了那犹如从程序之中拓印下来的笑容。 叶灵不由眨了眨眼睛：“这么久以来，亚维的笑容还是那样。” “……主人？” 叶灵没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一左一右，分别牵住了王虫们的手。 她还是第一次主动牵起了他们。 亚维的触角有一瞬间的僵硬，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笑容慢慢的收了起来，顿时便与其他王虫一样面无表情，眼中却仿佛流淌着些许的惊慌，又唤了一声：“主人？” 叶灵一手拽着一个：“走吧。” 希莲立刻就滑到了她的身边，小声的问道：“要去哪里呀，叶灵？” 叶灵侧头看着广阔无垠的星河，轻轻的说道：“当然是去迎接他们呀。” 她的视线之中，漆黑的战舰犹如潮水一般，从碎石带后方簇拥而来——那是虫族的战舰，不知不觉之间，与自由星际联军的战斗已经结束。她目光所及，不死号庞大的身躯，犹如一柄划开黑暗的尖刀，立于战舰群的前方，正朝着云舟的方向驶来。 第96章 决战之前·六 虫族的行军速度一向很快，叶灵才走下了楼梯，便看到不死号那庞大的舰身悬浮在了死星的上空。 云舟在它的映衬之下，显得异常的渺小。 接着，这漆黑的战舰开始缓慢的下沉。 叶灵抬眼看去，不止是不死号，所有逶迤而来的虫族军舰，都在缓慢的降落。她看了一会，才发现它们是在调整着位置——手动让云舟置于上空。 虫族的行动整齐划一，即便听不到声音，也令人直觉声势浩大。望不到尽头的战舰们统一下降，悬停在云舟的下方。 令视线之内，没有一舰的高度，超过“主人的座驾”。 叶灵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到最后她居然是扯着两名王虫，在盘旋的阶梯间狂奔着。 她的发丝散开，随即感到脸颊边擦过冰凉的触感。 飞神抬起了他的手，轻轻的按住了她飞散的发丝。 身形娇小的王虫飞了起来，叶灵拽着他毫不费力。 机械的手指也异常的灵活，将那缕飞散的发丝，拢回了她的耳后。 叶灵这才察觉到她有多么的急迫。 她停下了脚步，轻轻的喘了口气，对王虫露出一个笑容：“谢谢。” “叶灵，”提埃从后方疾步赶来，他抬起手，似乎想要按住叶灵的肩膀，口中轻声道：“不用着急……” 他的指尖还没碰到叶灵的肩膀，她便倏然转身。 提埃的手便这样与她擦过。 他不动声色，若无其事的变换了姿势，将手臂垂到了身侧。除了紧贴着他滑过来的塞壬，几乎没谁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 “不要伤心，”塞壬感叹了一句，友好的挥舞着触手，小声说着：“我也常常被叶灵避开。” 提埃看了一眼脚边的水母。便默默的收回了目光。 叶灵缓慢的走下最后一段阶梯，从垂坠着纱幔的主殿中穿过，远远的便看到白蓝的身影。赛弥尔则站得稍微远些。 王虫站在原地，姿态几乎一动不动。提埃跟塞壬都各自找机会溜到了上层，只有他们还留在主殿外，严格的遵守着叶灵的嘱咐。 叶灵刚一走进，他便随之转过身来，王虫毛茸茸的蛾触稍稍抬起了一点。面无表情的道：“主人，华姬已携军团归来。” 他伸出手臂，掀开了那层层叠叠的帐幔，一线光辉穿过宇宙，洒落在主殿的地面上。 这是十分罕见的，叶灵抬起头，便看到远处闪烁着的光芒，那是军舰的能源系统，虫族的战舰向来做成黑色的涂装，以便更好的隐匿于宇宙，而此刻，它们却全都打开了聚光，无数光点闪烁，将这死寂的星系，妆点成流淌的星河。 在这光芒之中，不死号打开了舱门，一道身影缓慢的升空，渐渐浮起，最后悬停在云舟的栏栅之外。 叶灵的目光追随着他，美艳若女子的王虫轻盈的落在了赛弥尔的身边。他的发丝披散开来，又随着他的举动，收拢回到身后。犹如一段淡金色的绸。一条蝎尾轻轻的晃动着，盘在他的脚边。 王虫微微歪头，用异常轻柔的嗓音说道：“主人。” 他呆呆的唤了一声，便凝视着叶灵，一言不发。 叶灵看着他的脸，半晌才长长的叹息一声，微笑着说道：“华姬。” 她的声音在空气之中回荡着，王虫的尾尖一颤，仿佛被惊醒了一般。华姬眨了眨眼睛，突然抬脚朝叶灵走去。 他走得很快，但依然近乎本能的放轻了脚步，看起来蹑手蹑脚，一眨眼的功夫，王虫便走到了叶灵的跟前。 叶灵的身后便是飞神和亚维，王虫们面无表情的对视着，头上的触角快速的摆动，随后亚维稍微向后退了一步。接着是飞神。 华姬却对同伴们的举动毫无反应，自从他登上了云舟，视线便一直黏在了叶灵的身上。现在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他张开口，异常轻柔的又唤了一次：“主人。” 华姬的声线，在王虫之中是最为柔软的，这一声的尾音拖得缠绵而悠长。仿佛在做梦一样。 王虫抬起手，将掌心贴在了自己的胸口。 叶灵并未阻止他的举动，她也放轻了声音：“怎么了吗，华姬？” 华姬并未回答，只是盯着她。他的手摩挲着，在胸前那与其他王虫相比覆盖率极低的甲胄中，他似乎抓住了一物。 叶灵只看到王虫胸前的甲胄褪开，接着他从胸口，取出了一片铁。 “主人，”王虫的尾尖甩动着，似乎松了口气，他用双手捧着，递到了叶灵的面前，轻轻的说道：“给您。” 叶灵连忙伸出手：“这是……” 王虫将那片铁放在了她的手中了。 金属被他的体温捂得温热，放在手中也一点也不觉得寒冷。叶灵凝神看去，立刻便认出了——这是她曾经赠送给华姬的铁匕。 王虫垂着眼眸，认真的凝视着她。从登上这座云舟开始，无论是语气，亦或是神态，他都仿佛坠入了梦中。 此刻也是如此，王虫断断续续、犹如梦呓一般的诉说着：“主人……属下，赢得了战争的胜利。” “……这片，主人所赐予的，宝物，”王虫艰难的说着：“可以，再度回到主人的手中……” 叶灵有些不解：“这个已经送给华姬了呀？” 她小心翼翼的问：“你不想要吗？” 随后她便看到王虫居然点了点头。 这是叶灵从未见过的，她抬头看去，王虫的眼神依旧专注，惯常面无表情的脸上，居然被她看出了一点欣喜的意味。 “属下……不愿主人，涉险。”华姬以极轻的声音说。 他仿佛想起了极其久远、极其珍贵的回忆：“主人曾说，要与属下……与我等，并肩而战。” “随后，赠送属下铁匕为凭。” 他又低下头，认真的凝视着叶灵，声音放得更加的轻：“现在，叛逆皆已伏诛。” “属下……”华姬的声音一顿：“不愿意主人涉险。” 宁可交还主人所赐予的珍贵宝物。 也不愿您涉险。 “主人，”他说，脸上依然是面无表情的，眼中却似乎流淌着盈盈的水波：“属下……归来了。” 第97章 决战之前·七 时隔多日，叶灵在这个未来宇宙，最初认识的人，终于又重新聚集在了一起。 叶灵打开主殿，云舟上灯火通明。等到所有人都在殿中落座。她环顾四周，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慨。 提埃将手支起，简短的说了一句：“墨元正在收拢舰队。暂时无法赶来。” 荒芜星域的战斗已经处于收尾阶段，这也是叶灵目前最为关心的问题，不过她还是轻声问道：“提埃，你的舰队，损失如何？” “目前尚不清楚战损。”提埃似乎语带安慰：“不用担心。不会太惨烈。” 这是实话，第五军和第二军联袂而来，将烟云围堵在荒芜星域，意图一网打尽。只是他们还未正式交锋，自由星际与机械帝国的联军便悄然而至，接着就是咬着自由星际而来的虫族。 等到战争进行到后半段，联邦的军队几乎只是互相防备着做做样子，大家都在撤退，免得一不小心卷入了虫族的战场，白白的当了炮灰。 这场看似声势浩大的战争打下来，其损失恐怕还比不上小烟星一战。 叶灵点了点头，她不再说话，只是将目光看向了亚维。 接触到她的目光，浑身裹着漆黑战甲的王虫站起身来，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微笑：“主人，请允许属下向您汇报。” “请坐下吧，”叶灵连忙说道：“我确实有些问题。” 王虫犹豫了片刻，便慢慢的坐回了原位，他的触角晃动着，尽量放轻了声音：“主人有何疑问？” 叶灵却并没有马上开口。 她自然最关心那位狙杀她多次的“红”，叶灵已经能够肯定，他与人类、机械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一时之间，诸多的线索搅在一起，反倒让她不知从何问起。 对于虫族与自由星际开战一事，叶灵几乎毫不知情。她思索了片刻：“亚维……” 便见王虫藏在发丝间的短细触角轻微的抬起。 “虫族和自由星际的战争……”叶灵轻声问道：“已经结束了吗？” 亚维的触角晃动着：“已经将以妲卧为首的联军主体消灭。” 这不得不说是非常可怕的战果，虫族与自由星际全面开战也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如此可怕的战斗力，令提埃不由侧目。 叶灵沉默了片刻，她并没有再去询问虫族的战损。只是在心底轻叹了一声。 “不知亚维可知道红真这个人？” 王虫们的触角挥了起来，过了片刻，亚维眨了眨眼睛：“您所言是否是自由星际的伪总统？” 叶灵不由笑了起来，这样特殊的形容方式，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 她点了点头：“正是。” “此人已经在家中自尽。”亚维说道：“死前签署了全面行军的军令。” “他死了？”叶灵有些吃惊。 “看来这个壳子的利用价值已经耗尽。”提埃淡淡的说道：“于是被帝国遗物所抛弃。” 叶灵皱眉不语，她原本打算从红真处入手，没想到对方早就将这条线掐断。 亚维的触角微微抬高，他看向了提埃，笑容立刻便收了起来，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帝国遗物？” “是啊，”叶灵回答道，她轻叹一声，并没有继续解释：“我还有一个问题。” “战场上出现的，是否是机械帝国的军团？” “正要将此事汇报您。”亚维立刻便转向了叶灵，他又扬起了笑容：“属下已携军团，将北斗星号毫发无伤的截获。不日便可迎回。” “你们将那艘战舰拦截了吗？”叶灵问道。她停了停，便又轻声道：“亚维对机械帝国了解多少？” “主人，”王虫握着手，发丝间的触角晃动着：“属下已获知，您被袭的经过。” 王虫之间有着特殊的沟通方式，白蓝醒来之后，他们便已经完整的获得了小烟星一战的信息。 为人类征战数载，与机械帝国互相撕咬了几百年的虫族，恐怕是最为了解这神秘种族的。 “机械一族在银河系外，建立了帝国。”亚维说道：“我族曾经派出过影虫打探。” 华姬接口道：“但影虫也只探测出大概的方位，机械帝国的首都星系，藏在银河系外侧的未探明区域之中。” 眼看叶灵眉头轻皱，白蓝抬起了触角，轻声说道：“主人不必忧心，依我族影虫传回的信息分析，机械帝国并无抵挡我族一击的能力。” “背叛了主人，最高智脑死亡，机械族失去了进化的方向。”王虫银蓝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全族陷入了衰退，因此不得不减少在银河系活动的频率。近两百年来，几乎绝迹。” “即便机械族处于鼎盛时期，”白蓝面无表情，毛茸茸的蛾触却快速的挥动着：“我等也不惧与之全面开战。” “哦，看来虫族的诸位是打算立刻开启与机械族的战争？”提埃淡淡的问道。 “正是如此。”亚维冰冷的回应。 “不愧是战争种族。”提埃没什么情绪的感叹了一句。 人造种族们之间讨论得轻松，叶灵却不得不说道：“等等。” 众人为之一静，一齐转头看向了她。 叶灵站起身来，她看了一眼白蓝，又将视线转向了亚维。 “抱歉，”她轻声道：“我并不愿意见到，诸位为了我而开启战端。” “主人？” “况且，这是我跟红之间的恩怨。”叶灵继续说道：“我想亲自动手，斩杀他。” 她的表情很平静：“能告诉我，机械帝国的首都星系，究竟在何方吗？” 人造种族们沉默了，王虫们的触角快速的挥动着，似乎在激烈的讨论，提埃握起了手，他并未直接反对，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叶灵，那目光却让叶灵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去。 改造人放下手，慢慢的说道：“我会担心，叶灵。” 他仰视着叶灵，仿佛在看着他的信仰：“如果你有任何损伤，都能够摧毁我的灵魂。” 叶灵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叶灵……”塞壬举着触手，小声的说道：“你要去机械帝国吗？我可以跟着你去吗？” 唯有王虫们沉默不语，叶灵的“命令”对于他们具有天然的强制力，只要她开口了，没有任何一位王虫能够有所隐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独自踏上征途。 这难捱的寂静之中，叶灵的通讯器却响了起来。 她有些惊讶的低下头，便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通讯波段。 “是墨元吗？”叶灵没有多想，接入了通讯。 接着，她便看到了一双金色的眼眸。 虚拟的屏幕之中，燕夙玉坐在通讯屏之前，双手交叠着，他的容颜依旧美得惊人，却异常苍白。 他没有说话，只是通过屏幕，平静的与叶灵对视着，半晌，他才仿佛感叹一般：“不要生气，也别挂断。” “这一次……”燕夙玉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我是来和谈的。” 第98章 决战之前·八 虚拟的屏幕悬在半空，叶灵能够十分清晰地看见燕夙玉发白的指尖。 他交叠着双手，似乎非常用力的握着。唇边的笑容——与其说那是笑容，倒不如说他只是弯起了嘴角。 而那双金色双瞳中的情绪，似乎被遮掩在一层朦胧的雾气之后，无法看得清楚。 谁也没有说话，叶灵审视着燕夙玉，荒芜星域一战，她尽了全力，本以为已经将此人杀死，谁知道他如此命大。既然他命不该绝，叶灵也没有继续追杀的意思。 燕夙玉毕竟没有杀死莫尼克，叶灵自觉已经与他扯平，因此竟然心平气和的点了点头：“讲和？” 燕夙玉的指尖微动，他那双异常美艳的眼眸飞快的眨了眨，眼睫轻颤着，似乎根本没料到会得到回应。 下一秒，叶灵便将通讯器放到了桌面上，推到了提埃的面前。 “可否需要我们回避？”她询问道。 提埃还未说话，燕夙玉开口了：“我是来找你的。” 叶灵的手便又收了回去，她抬起头，与燕夙玉对视着，平静的问：“找我？” “你有何事？” 燕夙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灵等了一会，见他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摇摇头：“既然无话可说，那么何必惺惺作态？” 不过叶灵到底是没有立刻挂断通讯，便看到燕夙玉放下了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双眸中似乎掠过了时光，执拗的盯着她：“……你还未曾告诉我名字。” 他明明神色平静，却不知道为何有种凄凉：“我要怎么样称呼你呢？” 你叫什么？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叶灵一怔，她抬起眼眸，隔着虚拟的屏幕，她有些疑惑的看着燕夙玉。 这句话她听他提起过，这已经是第三次。 似乎最初遇见此人，他便一直询问着她的姓名。 为何如此执着？ 叶灵思索了片刻，便丢开了这些纷乱的思绪，她没兴趣知道燕夙玉为什么对她的姓名耿耿于怀，非要从她亲自说出。 她点了点头，平静的说道：“确实是我的疏忽，我名叶灵。幸会。” “……叶、灵。”燕夙玉以极轻的声音，缓慢的咀嚼着这两个字，他轻声说着：“幸会……我叫，燕夙玉。” 他仿佛陷入了恍惚的梦，怅然而迟缓：“很高兴……能认识你。” 就像是长久以来的执念，终于得以满足，燕夙玉那苍白的脸上，竟然展露出一个纯粹的笑容。毫无杂质，全心全意，唯有喜悦而已。 只是笑容而已。 没有傲慢，也没有一贯的轻蔑。他笑得那样开心，看不见一丝阴霾。仿佛拼尽全力盛放的鲜花，在永恒的凋零之前，用尽一切，展露出最为美丽的一瞬间。 随后凋零。 不过片刻，燕夙玉收起了笑容，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也暗淡了。他收起了双手，金色的瞳孔环顾众人，曾经率领军团奔袭宇宙的烟云团长，气势犹如刀锋，漫不经心的对着叶灵点点头：“叶灵，好久不见。” 他的态度转变得太快，那副模样让亚维的触角轻颤，冷冷的说道：“注意你的态度。” 叶灵却不在意，对于她而言，反正燕夙玉是哭是笑都没什么分别。她对亚维轻轻的摇摇头，便直视着燕夙玉的眼睛：“既然已经通报了姓名，你可以说出你的目的了吗？” “你找我有何事？” “两件事情。”燕夙玉淡淡的说道：“第一，我代表民主党，与军部和解。” 他刚说完，提埃便抬起了手：“打扰一下。” 他对叶灵说道：“抱歉，关于这点，能否让我与燕团长谈谈？” 叶灵本就不想插手联邦内部的事物，闻言连忙点点头：“理应如此。” 提埃便又微微的颔首：“感谢您的仁慈。” 他随即摆正了身躯，开口道：“燕夙玉。” 燕夙玉似乎对于提埃中途搅合进来十分不满，他冷冷的瞥着提埃：“真是可笑。你能代表军部？” 提埃没理会他的挑衅，反而淡淡的说道：“鹤云锦身亡，烟云精锐遭受重创，而军部上下一心，不知道燕团长哪里来的底气，认为可以与我们和平谈判？” 燕夙玉唇边挑起一个嘲讽的笑容，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不紧不慢的应了一声：“上下一心？” 提埃对于他的嘲讽充耳不闻，他正要说什么，燕夙玉却已经收回了目光，又看向了叶灵，居然一点也没将他放在眼里。 “叶灵，”他的声音也是那样的动人，即便是这般毫无情绪：“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是关于机械帝国的情报。” 叶灵原本安静的坐在一旁。尽职尽责的当个围观者，对于提埃跟燕夙玉的对话拣些有用的信息来听，骤然听见了“机械帝国”这四个字，她蓦然握紧了双手：“你说什么？” 没等燕夙玉回答，叶灵又追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燕夙玉垂下眼眸，他的睫毛似乎轻轻颤动着，半晌才微微偏转了视线，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有个族弟。叫燕凛玉。” “想必你也认识他。” 叶灵眉头微皱：“我确实知道这个人。他跟……机械帝国，似乎关系匪浅。” “从他那里，我得到了一些情报。”燕夙玉继续说道，他抬起手，展开了一幅星图。 在那浩淼的星海之中，燕夙玉手指着其中一点，用一种仿佛诉说着天气如何的平常口吻说道：“这里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什么？” 燕夙玉似乎有点不耐烦，他的眉头轻轻皱起，语气却依然放得轻之又轻，他的声音略有些沙哑：“这个坐标，就是机械帝国的首都，白梦星系。” 他用异常平静的口吻，说出了足以令银河系震动的情报。 “不过，”燕夙玉继续说道：“那其实只是一个早已死去的帝国罢了。” 第99章 历史的幽灵【一】 克拉星域之外，便是广阔的、未探明宇宙。人类帝国征服银河系之后，这个诞生自太阳系的文明，便止步此，不再向外扩张。千百年过去，辉煌的帝国早已迁徙，新生的文明，却也屡屡折戟于银河系边缘。 叶灵在舷窗旁站立许久，无数行星掠过她的视线，有时还能远远的看到比太阳更为庞大的恒星，剧烈的燃烧着，向外辐射着光与能量。 “主人。”王虫毫无起伏的声音呼唤着她，舷窗上映着一双毛茸茸的触角，上下挥动着，叶灵转过身，便看到白蓝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身后：“联邦的改造人，邀请您前往烽烟号。” 叶灵稍微有些怔然，过了半晌，她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对王虫微笑，便转身朝连廊的尽头走去，王虫悄无声息的缀在她的身后，犹如她的影子。 叶灵走出连廊，远远的便看到了赛弥尔的身影。他们分别站在连廊的两侧，似乎正等待着她。 叶灵停下脚步，王虫便迎上前来，欣喜的挥动触角，展开翅翼：“主人。” 自从在死星附近摧毁妲卧帝国的主力军团之后，虫族便收拢了战线，只轮流派驻军团继续清扫战场，其余王虫，则陪伴在叶灵的左右，生怕她又遭受袭击。 “早安。”叶灵微笑着说道，她伸出手，分别握住两位王虫的手掌，像握手那样上下摇晃着。 这种乱七八糟的礼仪，叶灵现在已经做得十分熟练了…… “主人，您要前往改造人的战舰，是否需要我等陪同？”大弥连忙询问。 叶灵没有拒绝：“好，麻烦你们了。” 她刚说完，便看到两位蝶翼王虫的触角高频率的颤动起来，叶灵现在已经清楚，这代表他们处于极度激动的情绪之中。 叶灵放下手，她侧过头，对身后的白蓝轻声道：“请领我过去吧。” ——前往燕夙玉的战舰。 . 舰队逶迤前行，离开了克拉星域，这银河系最为边缘之地。千百年来，这是银河系智慧生物，第一次将他们的力量投射于银河系外。 庞大的旗舰停下，悬浮在漆黑的宇宙之中，隶属于虫族的不死号缓慢的与烽烟号对接，透明的通道在两艘战舰的观景台上搭建。叶灵被虫族簇拥着，朝烽烟号的顶层起居室走去。 透明的障壁之后，一群改造人翘首以待。 她首先便看到了提埃，他重新穿上了第五军指挥官的作战服，隔着遥远的距离，对她轻轻颔首。 联邦两大政党，因为谁也奈何不了谁，终于暂时达成和解，至于跟着叶灵，前往茫茫宇宙，搜寻机械帝国的踪迹，则是提埃本人的决定。 叶灵在心中暗叹一声，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让虫族跟随着她…… 她没有将这情绪表露一分一毫，漫长的通道抵达了尽头，叶灵轻声道：“早安，提埃。” 提埃弯下腰，伸手执起她一缕发丝，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早安。” 小弥的翅膀略微挥动，洒下一片闪烁的鳞粉。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灵问道。 “军部有些协议，需要与燕团长商议。”提埃淡淡的回答，压根不提他接到线报之后随便胡诌了个借口，不请自来，赖在烽烟号不走，让燕夙玉想要将他撕了。 以死星之战为契机，第五军独自与烟云达成了暂时和解。不再针锋相对，互相找机会掐死对方。名义上，提埃还是保守派的一员，但其作风已经回归了中立。这次叶灵要前往机械帝国，提埃不动声色的调遣了精锐，无论如何，他是不打算让叶灵独自前往的。 “休息得好吗？”提埃问道，十分自然的走到了叶灵的身边，占据了她身侧唯一的空位，不过他到底没有在虫族面前，与叶灵并肩而行，而是与白蓝一样，落后她半步。以免被虫族三个王虫按在地上打。 “我很好。”叶灵的境界已经稳定，她每日除了入定，就是跟王虫们过招，跟从前相比，日子过得可称快活。 “莫尼克怎么样了。”她询问道：“他的眼睛恢复了吗。” “他很好。”提埃淡淡回答：“正在我的座驾上修养，有墨元照顾着他，你不用担心。” 他刚说完，通道也走到了尽头，临时开启的舱门外，燕夙玉独自等候着。 这是自荒芜星域一战之后，叶灵第一次与他见面。 燕夙玉的神情淡淡的，他穿着烟云的制服，安然的站在那里，便是宇宙中最为夺目的风景。 叶灵停下了脚步，王虫和改造人也随着她停下，隔着数米远，与燕夙玉对视着。 沉默的对视之中，燕夙玉的金瞳中涌动着些许光芒，良久，他抬起了脚。 朝叶灵走来。 每一次，他都主动朝她而来，无论是何种情景。 叶灵没有继续沉默下去，她抬起头，对燕夙玉轻轻颔首：“好久不见。” 她越过王虫，迎着燕夙玉而去：“燕……夙玉。” “嗯。”燕夙玉应道，他的神情很平静，时光落入他的眼眸，凝聚成一片氤氲：“你来了。” “唤我前来，有什么事情吗？” “燕凛玉从休眠中醒来了。他有情报，愿意告诉你。” 叶灵微微睁大眼眸，她真心实意道：“多谢。” “……不必。”燕夙玉转过身，他垂下了眼眸：“跟我来吧。” 叶灵连忙跟了上去，燕夙玉走在前方，他的黑发并未束起，垂落在身后。随着他的走动而摇曳，叶灵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如此顺滑的发丝。 燕夙玉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回过神：“……你为何一直看着我。” 叶灵还未回答，提埃便出声道：“燕团长，你的揣测未免可笑。” 燕夙玉睥睨着他，懒得回答。他的金瞳极其纯粹，如今更是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就像是真正的、野兽的瞳孔。 “提埃指挥官刚刚复职，不去忙着军务，还有时间在这纠缠，”燕夙玉漫不经心道：“接着就是我烟云的核心机构，不方便外人进入，提埃指挥官，请回。” 提埃漠然的道：“既然如此，我在此地等候叶灵归来。” 说着便自顾自的弯下腰，俯身在叶灵耳边说道：“我等你。” “好的……” 自从在死星合作抗敌，又一同前往河外星系，虫族对第五军的态度要好了一些，总算是将他们与联邦其他的“畸形”们分开看待。不过评价依旧很低。白蓝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挡住了提埃的身体：“改造人，你太过靠近主人了。” 提埃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他退后一步，随后便用眼睛看着白蓝，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既然燕夙玉表明了，前方不许“外人”进入，王虫当然也没资格，跟随叶灵一同前往。 白蓝的触角倏然竖立，他立刻转头看向叶灵：“主人……请允许我等跟随您一同前往。” “主人，燕夙玉居心不明，”小弥毫不客气的道：“他曾经令您深陷险境。” “与您搏斗。” 双子可是亲眼围观了荒芜星域的战斗，对燕夙玉的印象差到极点，若非叶灵的“意志”，他们恐怕会直接把燕夙玉杀了以绝后患…… 现在要让叶灵跟燕夙玉单独相处？ 燕夙玉冷笑一声：“哦，这么说，几位是想开战？” “无礼的畸形，”小弥面无表情道：“你的座驾，对于主人而言，不应有任何机密之地。” “你在说废话，我当然愿意让她前往。你们就算了。” “我等是主人的近卫。” “什么时候虫族也能担任纯血之子的近卫？”燕夙玉嘲讽道：“虫族的脑子果然有问题。” 他们互相怒视着，谁也不能移开视线，叶灵伸出手，首先拍了拍白蓝的肩膀。 “主人。”白蓝立刻回过身：“您有何吩咐。” 叶灵对他微微一笑，她的笑容很温柔，又对赛弥尔说道：“两位，请停一下。” 王虫们顿时便收回了目光，小弥的触角微微垂落：“主人？” 叶灵越过他们，走到了前方。 随着她的靠近，燕夙玉的呼吸越来越轻，最终，她在燕夙玉的面前站定了。 “你、你……有要说的吗。” 叶灵摇摇头：“前方果然是机密之地吗？” “对。” 于是她便颔首道：“多谢燕团长，愿意信任我。” 燕夙玉似乎根本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他怔了片刻，才生硬道：“嗯……” 随后，他似乎是觉得这回答显得太过敷衍，又赶忙道：“如果、你……你不放心，你可以让一个王虫陪伴着你，但只能是一个。” 接着他居然又犹豫了起来：“罢了，除了提埃，你想带着谁，都可以。” 短短时间里，刚才还孤身一人，直斥三位王虫而毫无惧色的烟云团长，把自己的话当成空气，揉吧揉吧吞了回去…… 小弥的眼睛不易察觉的亮了，他立刻便越过同伴，站到了叶灵的身边，细长的触角愉快的晃动着。 “主人，”王虫垂下头，紫色的双眸凝视着她：“请让我陪伴着您。” 大弥和白蓝翘首以待，提埃则一言不发，用一种看蠢货的眼神睥睨着虫族们。 果然，叶灵握住了小弥的手：“谢谢小弥。” 蝶翼王虫的眼中，瞬间漾开了微光。犹如星辉闪耀。 “不过，请让我自己前往吧。”叶灵轻声道：“我不会有事的。” 叶灵并非不知好歹的人，既然燕夙玉竭诚以待，给予了她珍贵的情报，那么她也愿意，回报相同的诚意。 她暗暗注意着燕夙玉，心中却莫名想起了他的同伴。 鹤云锦…… 叶灵在心中一叹，松开了小弥的手。 “我很快就会回来。”她又温和的说道：“要劳烦你们稍微等等了。” 王虫的触角僵硬的立在发间，好半晌，才蔫巴巴的垂了下去：“好的，主人……” 叶灵差点想伸手去抚摸他的发丝，她的手指动了动，终于还是艰难的忍耐下了这冲动，她对同伴们颔首示意，便抬起手，对燕夙玉道：“燕团长，请你带路吧。” 燕夙玉神情复杂，他回头看了一眼提埃，目光又逐一从王虫们身上掠过。 “那么，跟我来吧。” 第100章 少年 燕夙玉在前方领路，叶灵跟在他身后，回忆着关于燕凛玉此人的信息。 她的记忆力不错，脑海中立刻便浮现出一张精致的脸，金色的瞳孔犹如凛冽的酒液，微笑起来时候便会熠熠生辉。 总体而言，那是一个挺漂亮的少年。 “到了。” 燕夙玉停下了脚步，拉开一扇沉重的阀门。漆黑之中，一线光芒随着机械的转动，缓慢倾泻。叶灵抬起头，视线里便映入一张枯瘦的面庞。 深处烽烟号心脏密闭囚室中央，燕凛玉坐在宽大的软椅之中，见到叶灵，他暗淡的双眸奇异的明亮了起来。 “姐姐，”他抬起手，那只手干枯瘦弱，布满虬曲的经络，宛如一截老朽的枯枝，他的声音也是沙哑干涩的：“好久不见啦。” 叶灵微微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宛如垂死的人：“燕凛玉？” 叶灵实在没办法将眼前这个人与记忆力重合起来。数月之前，燕凛玉还在幻阵中与她对峙，而现在，他却像一截干木头。瘦得只剩下一层皮，悬挂在骨骼上。 燕凛玉轻喘一声，缓慢的放下了手，似乎只是这样一个举动，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体力，他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若有若无的应了一声：“嗯，是我。”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燕凛玉似乎是笑了一下。他极轻的说道：“自然是因为，见不到姐姐，思念得快要死了。” 叶灵还未说话，燕夙玉便冷哼一声。 他冷淡的看着少年，金色的双瞳中毫无一丝怜悯：“燕凛玉，你自己心知肚明，你是因为吃了同源者，却又无法梳理过多的能量，才落得这个下场。” 燕凛玉连正眼也不给他一个。 “别说废话了，”燕夙玉冷冷道：“把该说的说完，你就可以去死了。” 叶灵默然不语，围观这两人互相发射死亡凝视。等了一会，居然是燕夙玉率先移开了目光。 他不耐烦的道：“不要浪费时间了。” 燕凛玉给他一个轻蔑的嗤笑，他慢吞吞的道：“你……”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着大门：“滚出去。” 燕夙玉的神情不变，密室内的温度却陡然降低，他金色的瞳孔投射摄人的冷光，似乎异常愤怒。 但很快的，他竟然又硬生生的忍下了怒意。 “哼。”燕夙玉轻哼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朝门外走去。 经过叶灵身边，他的脚步一顿，双眸低垂，叶灵抬头看去，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在燕夙玉的眼中，看见万千语言。 他的嘴唇微动，似乎要嘱咐一二。但最终却也什么都没说。 黑色的长发从他肩上滑落，燕夙玉转过头，大步朝门外走去，沉重的金属门被他单手推开，他站在门外，似要回眸，最终一声闷响，大门重新合起。 叶灵听见一声轻叹，那声音极轻，微不可闻，幽幽的散去了。 燕凛玉发出轻快的叹慰声：“总算是走了。” 他的脸庞因为过度消瘦，看起来跟鬼一样，但此刻他眯起了眼睛，艰难的微笑着，竟有些许温柔之色。 “姐姐，”他轻声道：“你快过来呀。” 叶灵朝前走了一步，但燕凛玉仿佛就连这片刻也等不得，连声的催促着。 “快点，快点。”他双眸散发着奇异的光彩，却更显得面目可怖。 最终，叶灵在他身前站定了。 她垂着眼眸，静静的望着他。 “你想对我说什么。” 燕凛玉轻笑一声，缓慢的抬起手，用他那枯木一般的手指，轻轻攥住了叶灵的衣角。 他像是在撒娇一样：“姐姐要是能抱着我，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叶灵没说什么，她略微抬手，不费一点力气，便轻轻的抽回了衣袖。 没了支撑，燕凛玉的手立刻便摔落，他的身躯也因此略微佝偻。 “没别的事情，我便告辞了。”叶灵淡淡的说道。 “姐姐。”燕凛玉立刻哀哀的叫了一声。 他看起来濒临垂死，外表也很能引发同情。那样热切又爱恋的注视着黑发的少女，但叶灵表情平静，丝毫不为所动。 半晌，燕凛玉遗憾的收回了手。 他摩挲着手指，回味着那一瞬间触碰到的温热肌肤。 “您真狠心，”燕凛玉轻声说：“我真的就要死了啊。” “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呢。”他垂下眼眸。 没等叶灵回答，燕凛玉将双手放下，端端正正的摆放在膝盖上，眼神突然放空了一般：“我出生燕氏，家里的兄弟很多，最出色的那个您认识。” 他用一种轻飘飘的口吻，叙述着：“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十分嫉妒他，因为他的天赋好，一切的资源都优先向他倾斜。” “但是凭什么呢？”他的平静的诉说着，却仿佛是在狰狞的质问：“凭什么啊？” “为什么只有他可以达到进化的巅峰？” “为什么我却要被淘汰！” 有一瞬间，燕凛玉似乎被黑暗吞没，他的身体微动，像是想要从座位上站起来，但下一秒，他却还好端端的坐着，语气也骤然平稳。 “抱歉，姐姐大人，”少年仿佛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羞怯而矜持的致意：“我有些失态了。” “后来，我的父亲在党派斗争中失败，母亲也自杀了。剩下的兄弟里，潜力最好的是燕夙玉。” 燕凛玉停了停。又慢慢说道：“他杀了一名兄弟，吸收了他的同源基因，成功突破了。” 他低下头，抬起了枯瘦的手腕：“我也是因为吸收同源者，才变成了这幅样子呢……呵呵。” 燕凛玉轻轻的笑了一声，又抬起头：“姐姐，我这幅模样，是不是很难看？” 他的询问掷落在空气里，幽幽的碎散，长久的、似乎连呼吸都已死亡的宁静之中，燕凛玉的笑容略略浅淡了一些。 “你对自己的天资不满意吗。” 燕凛玉有些吃惊，他抬起头：“您在我问吗，姐姐。” 他的发丝滑过苍白的脸颊，又微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您不愿意再理会我了呢。” “我是乙等，”他低下头，似乎自惭形秽：“勉强突破也只是甲而已。” 叶灵：“……” 这算是天资不高？ 联邦，准确来说是人类划分出的六个序列等级，叶灵这些时日已经彻底了解了。 “你的实力不弱。”她很客观的评价了一句。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鹤云锦。 无论他的天资如何，至少比无序列要好。燕凛玉尚且活得艰难，真不知道鹤云锦是怎么从地狱里，一步步爬出来的。 燕凛玉的眼眸闪闪发亮，唇角也微微翘起，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孩童，蓦然得到了心爱之物。 “您在夸奖我。”他仰头望着叶灵：“我真开心，姐姐大人。” 叶灵回过神，心中莫名有些波澜，她神情不变，将心中那一点轻微的涟漪轻轻抹平，与燕凛玉对视着：“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燕凛玉轻笑一声：“姐姐大人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吗。” 他垂下眼眸：“我只是想告诉您前因后果罢了。” “出于对燕夙玉的嫉妒，”他轻描淡写的剖析着自己的心理：“在红找到我的时候，我非常高兴。” 叶灵精神一振。 她之所以会踏入烽烟号，正是因为，燕凛玉跟一直纠缠着她的那个帝国遗物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的真名，就叫红吗？” 燕凛玉又轻笑了一声，仿佛是有点无奈：“姐姐居然先问的这个。”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呢。”燕凛玉说道：“他从未告诉过我。不过他似乎很偏爱红色。就这样称呼他好了。”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燕凛玉又摇摇头。 “我只知道……”他轻声说：“他跟我一样，是个失败者。” “虽然从未见过他的真身，但是我在他的身上，嗅到了同样的味道。” “嫉妒的味道。” 嫉妒？ 叶灵心中一动。 “你们在嫉妒什么？” “说不清楚呢，”燕凛玉轻声道：“大概是嫉妒……命运？” 他握住了扶手，缓慢的站了起来。 燕凛玉的举动异常缓慢，仿佛是一个锈蚀的机械，不时有细微的摩擦声响起，那是他脆弱的关节，发出的哀鸣之声。 等到他成功的站起身来，他的胸腔也深深的凹陷了下去，燕凛玉没有在意，抬手掀开了胸前的衣料。 在这具枯瘦的身躯上，有一块截然不同的光洁肌肤。 那一小块肌肤，覆盖在燕凛玉额心脏部位，它是如此洁白，满溢着诡异的生命力。 以他的心脏为原点，生机蓦然焕发，短短的时间，燕凛玉的身躯迅速的饱满起来，枯瘦的躯干挺直，皮肉充盈，就如枯木骤春。不过眨眼间，他便从容的抬起了眼眸。 短短数秒，他就从一具行将就木的枯，又变成那个面容精致的少年了。 “姐姐，”燕凛玉微笑着，轻轻的呼唤着叶灵：“我能抱抱你吗？” 叶灵蓦然向后退去，她的速度极快，燕凛玉却紧随而至。 他静静的望着叶灵，神情专注而愉悦，这名诡异的少年，自叶灵与他相遇，还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这样认真的神情。 剑光如电，叶灵轻轻一跃，反手召出飞剑，不声不响的刺向了燕凛玉的心脏，他却并不闪躲，反而张开了双臂。 一剑刺下，剑尖穿胸而过，燕凛玉的身躯一晃，他颤抖着，握住了剑柄，迎接着死亡的利刃，又向前走了一步。 鲜血喷涌而落，燕凛玉踩着血红的脚印，靠近了叶灵，轻轻环住了她的腰身。 “不要动，”他说道：“想要找到机械帝国吗？” 叶灵的动作一顿。 少年轻笑一声，他贴在叶灵的耳边，用异常轻柔的声音说道：“你们这样胡乱的找，永远也找不到的。” 一线血丝顺着燕凛玉开合的嘴角滑落，他也不在意。只是轻笑着问：“姐姐大人，我可以把头靠在你的肩膀上吗。” “……” 叶灵迟疑了片刻，到底没将他推开。 她并不因为燕凛玉的垂死而动容，却也不想再作践他。 燕凛玉却似乎已经满足了。 “姐姐大人，我们……改造、虫族……机械一族，很可笑吧？” 他问得很模糊，但叶灵还是领悟了他未曾说出的话。 “不可笑。”叶灵认真的回答。 “真的吗，”燕凛玉的声音近乎呢喃，他闭着眼睛，疲倦的撒娇着：“我们这样愚蠢……” “为什么这样认为？”叶灵打断了他的话。 “我并不觉得你们是愚蠢的。”叶灵平静道：“你们之中，不乏值得敬佩之人。” 燕凛玉微微睁大眼睛。他抬起头，便迎上一双冷静的眼眸。 “敬佩？” 这答案显然出于他的预料，燕凛玉似乎并不相信，但终究没有追问下去。 “是吗。”他闭上眼睛。 “能听到这样的话，我好高兴啊。” 一双黑影在他的身后渐渐展开。蝠翼无声的收拢，燕凛玉微笑着说：“姐姐大人。” 他微微歪过头，睁大双眸：“您刚才夸奖我了。” 没等叶灵回答，燕凛玉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的实力很不错吗？” “我已经是乙，如果运气好，也许还会突破，变成受人羡慕的甲等。但我却还渴求着更进一步……我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吧？” “可是我不甘心。” “您又怎能了解呢。” 即便突破基因的极限，也只是甲——而已！ “燕凛玉，”叶灵微微皱眉：“你想干什么？” 燕凛玉凝视着她，少年的笑容纯粹而柔软，他的手臂却越收越紧，犹如藤蔓一般，渐渐缠绕住了叶灵。 “您想要前往机械帝国，对吧。” 他似乎只是在跟叶灵开玩笑，一边微笑着，猛然绞紧了她的身躯：“姐姐大人的心愿，我会为你实现的……别害怕，很快就结束了。” . 关押燕凛玉的囚室相距不远，就是监视厅。面积并不大，一般是给刑讯官休息的地方。 燕夙玉从囚室出来之后，就进入了厅内，然后跟一溜虫族们大眼瞪着小眼。 提埃单独坐在一边，支着下巴，面上波澜不惊。 “燕团长，”他颔首示意：“叶灵小姐呢？” 燕夙玉的脸色并不太好，他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她还在囚室里。” 提埃的眼眸微暗，嘴角略微提起：“燕凛玉跟叶灵单独在一起？” 改造人一说话，王虫们的触角就都“活”了过来。快速的颤动着。 燕夙玉眉头微皱：“你想说什么。” “他跟帝国遗物之间关系匪浅，”提埃冷冷的道，一边说着，他站起身来，想要前往囚室：“我不能让叶灵有任何危险。” 燕夙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唇边挂着一缕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漠然的笑容，他环顾一圈，顿时收到数道毫不留情的审视目光。 王虫们的触角挥舞着，白蓝跟华姬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 让叶灵去见一个曾经袭击过她的人，虫族们显然是不情愿的，但因为叶灵明确表达过“单独”会面的意愿，他们显得犹豫不决。虽然从沙发上起身，脚却跟生了根一样。迈不动一步。 “你们可真有意思。”燕夙玉站在门边，冷冷的看着提埃走来：“燕凛玉已经快死了。” 提埃停下脚步：“哦？” “一个垂死之人，怎么会是她的对手，”燕夙玉轻嗤一声：“提埃，你脑子是烧坏了吗？” 对叶灵的实力最有体会的，大概就是燕夙玉，他也完全不能理解提埃跟这些虫子的脑回路，叶灵明明实力强大，他们却把她当成纸糊一样。 稀世珍宝，日月之光，遮着掩着藏着，如何绽放光辉？ 虫族也就算了，脑子不好使可以理解，但是提埃！这个贱人，处处用看似温柔的手段干涉她、影响她、限制她，他怎么敢？！ 他有些恍惚，如果是他的话……绝不会这样，绝不会做任何让她为难的事情…… 他会陪伴着她，顺从她的一切要求。信任她的所有决定…… 提埃克制着自己：“燕团长未免太过自信。” “我不愿意看到她有任何危险，”他冷冷的说道：“我无法承受她遭遇任何不幸。” 改造人互相瞪视着，心中各自抱定了想法，谁也不肯相让。 无论是燕凛玉，或者燕夙玉，都有“袭击”叶灵的前科，并被赛弥尔看到。因此，当遥远的震动，从囚室的方向传来，阻拦在门前的燕夙玉，立刻就倒了大霉。 蝶翼王虫一翅膀把他糊上了墙，紧接着飞神提臂而上，一击割开了坚硬的合金。燕夙玉在猝不及防之下，左肩立刻被削掉了一块肉。白蓝冷漠的看了燕夙玉一眼，身如闪电，飞快的撞开了门，朝着囚室飞掠而去。 燕夙玉阻拦不及，他眼睁睁看着臭虫子跑掉，又躲开飞神的杀招，愤怒的道：“发疯了吗！” “你竟然串通叛逆，敢暗算主人。”小弥冷冷的道。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燕夙玉皱着眉，刚说了一句，尖锐的警报声灌入了会议室内。 燕夙玉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监视厅的防御系统，自然是针对囚室的。 “燕凛玉！”燕夙玉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没想到燕凛玉那副模样都能搞出事来。 不过片刻，警报声戛然而止，震颤却持续不断，沉闷的撞击声回荡在机体内部。封闭的走廊摇晃着，镶嵌在墙壁上的能源灯闪烁着，随后逐一熄灭。 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厮打了。 “让开。”提埃一把推开了燕夙玉。朝囚室奔去。 无论是王虫，还是改造人，他们都有着强大的实力，提埃一路狂奔，几乎落下残影。燕夙玉比他更快，他的双翼已经展开，犹如一道闪电，飞驰在不断震荡的舰体内部。 . 燕凛玉这会已经看不出人样了。 他的躯体膨胀着，变化成了一头似龙似蛇的野兽，比起燕夙玉那堪称完美的第二形态，他看起来更像是胡乱揉捏在一起的一头怪兽。叶灵被他握住在前爪中，跟个玩偶似的。 四周都是散落的金属块，燕凛玉用另一只爪子，轻轻一划，轻松的撕开了整片金属墙。他身份特殊，专门为他而打造的囚室，位于烽烟号的核心部位，整体看上去是一个八角形。 “姐姐大人，”他似乎在笑，笑声回荡着，犹如低沉的雷鸣：“请不要再挣扎了，没有用处的。” 他将叶灵捧在掌中，轻松勾住了她的腰身，低头凝视着她。淡金色的眼眸中流淌着脉脉波光，近乎温柔。 燕凛玉放轻了声音，语气带笑：“我吃了那么多兄弟，吸收他们的基因，优化自己的身躯……虽然失败了，但拼死一博，能短暂的将潜能提升到极限。现在的我，实力可是无限接近天甲呢。” 他用掌心最柔软的地方轻轻盖住了叶灵：“不能再说下去啦，虫族已经到了。” 银蓝色的弧光破空而来，燕凛玉垂下眼眸。他合拢双翼，竟然并不防御，他布满鳞甲的脊背立刻遭受重创，燕凛玉发出一声轻鸣，借助这股力量，猛然冲向了前方。 似龙似蛇的庞然大物，凶狠的撞在烽烟号的机体上，燕凛玉将翅翼拢起，尖端对准了前方，他的双翼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就像一把尖刀，插入了厚重的合金，一路破开机体，向前疾驰。 巨大的爪子包裹住了叶灵的身躯，但却留下了足够活动的空间，光线从交错的缝隙里落下，叶灵看到银蓝色的光弧，那是白蓝在追击着燕凛玉，但却显然束手束脚——毕竟她还在燕凛玉的爪子里。 但即便如此，燕凛玉却也躲得十分艰难，很快便伤痕累累。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姐姐大人，”淡金色的眼眸凑到了缝隙旁，好像是在撒娇一般：“好疼啊……不愧是真正的天甲，我毫无还手之力呢。” “放开我吧。”叶灵淡淡的说：“你逃不走的。” 燕凛玉猛然侧过身，躲开切向脖颈的锋利刀镰，他没有回答叶灵，只是轻轻一笑，突然将身体蜷起。 他几乎将身体团成了一颗球，交握的双爪，则牢牢的保护在最中央。 叶灵感觉周身轻轻一震，随后骤然漆黑一片。 一直流转在爪缝之间的气流消失了，身躯也突然变得毫无重量，这感觉叶灵十分熟悉，她吃惊的抬起头，只见烽烟号巨大的舰身上穿了一个洞。燕凛玉握着她，从军舰之中冲进了宇宙。 离开了联邦星域之后，舰队行动的速度便缓慢了下来。即便如此，这个陌生的星空，也已经离曾属于人类帝国的疆域很遥远了。 改造人和虫族的舰队，像一串闪烁的珍珠，军舰上射出的信号光，是这片漆黑宇宙唯一的光源。 燕凛玉飞快的下坠，朝深不见底的黑暗一头扎去，军舰上的光芒越来越遥远，他的身躯也在快速的变化着。 等到光芒终于消失，一片纯然的黑暗之中，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叶灵的脸颊。 点点银绿色的光芒汇聚到燕凛玉的双翼上，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恢复了人类的形态。 微弱的荧光照亮少年的面容，燕凛玉微笑着，一如从前每一次。他的七窍中却缓慢的渗出了血丝，一滴血珠从他的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拖拽出一条淡红色的痕迹。 犹如泪痕。 燕凛玉浑身都是伤口，血珠从翻卷的皮肉中浮起，飘散在周围。 他轻笑着呼唤：姐姐大人。 叶灵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看见到他嘴唇在动。 燕凛玉诉说着，他的声音并不能传递给叶灵，少年却并不在意。他的表情一直在变化，仿佛在跟她轻快的抱怨着什么，一边诉说着，他握住了叶灵的手，牵引着她不断朝黑暗坠落。 他的体温越来越低，双翼的光芒也暗淡下去。唯有他的眼眸，依稀流淌着脉脉微光。 他快死了。 生命迅速的从他的体内流逝，原本燕凛玉也不过是在强撑罢了。 [姐姐大人] 他又呼唤了一声。 叶灵只能勉强通过他的唇形，分辨他究竟在说什么。 “我其实……也、也不知道，我究竟在想什么。” “……我要是能变成天甲该多好。” “所以我帮助了红。” 燕凛玉低下头：“抱歉，姐姐大人……做了很多妨碍你的事情。” “不过您不用担心，红啊，他也快要死了吧。机械帝国，呵呵……姐姐大人，那不过是个巨大的坟场罢了。” “真希望能拥抱着你，一同坠入死亡。” 其实他一直都不贪心。 第101章 死亡的帝国 冰冷的雨点连成一片，浅灰色的云堆积在天空。无数损坏的机械堆积在一起，绵延至于天际，除了机械们在细菌的啃噬下，默默的、缓慢的锈蚀着，再无其他的动静，寂静得犹如死亡之域。 叶灵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她连忙站起身来，左右四顾，却看不到燕凛玉的踪迹，唯有雨不断滴落。 不久之前，燕凛玉抱着她，以同归于尽的气势冲进宇宙，但实际上他跑得并不远。毕竟虫族在后面穷追不舍。 但燕凛玉对这片宇宙似乎异常熟悉，他朝着黑暗宇宙坠落，目标明确。 他坠入黑暗之中后，王虫们竟然没有追上来，这很不对劲。 依燕凛玉的速度，无论如何，也是无法从善于在宇宙中作战的虫族手中逃脱的。 一定有谁帮助了他。 燕凛玉挟持她时，叶灵其实没怎么认真反抗，人造种族的舰队已经离开了银河系，在茫茫无边际的宇宙中航行，凭借上一代王虫们的记忆，寻找曾经与机械帝国交战的战场。不啻于大海捞针。 燕凛玉神出鬼没，跟帝国遗物关系匪浅，叶灵早就打定主意，要借他的手，找到机械帝国。 无论对方是否有阴谋，她都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叶灵唤出飞剑，她并没有施展避水诀，任由那些雨点落在身上。环顾四周：“燕凛玉？” 她避开地上的金属碎片，在成堆的废弃机械中穿行着：“燕凛玉，你在哪里。出来。” 她的声音回荡着，并无一丝回应。 过了片刻，叶灵突然感觉肌肤传来一丝灼痛。她有些惊讶，低头一看，衣袖上竟然似被灼烧一般，呈现出数个细小的孔洞。 “……不是雨水？” 雨点落在她的衣服上，缓慢的腐蚀出孔洞，叶灵抬起手，一滴水珠挂在她的指尖，顿时传来轻微的刺痛。 她已经筑基，而这些“雨水”，竟然足以伤到她？ 叶灵指尖微动，灵气包裹住了水滴，很快水珠蒸发，一缕极淡的黑气顺着她的手指飘散，缓慢的升入云层，与笼罩着天幕的乌云结为一体。 “……魔气？” 不，又不太像。 这黑气带着些许的哀伤，被它灼烧的伤口，像是浸泡在淡淡的海水之中，咸涩又冰冷。 简直像是……像是、谁在不断哭泣一样…… “……” 叶灵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她微微皱眉，抛开心中诡异的感觉，撑起屏障，朝云层飞掠而去，地面逐渐远离，她朝下看去，机械的残骸却像是没有尽头似的。 叶灵去过不少星球，繁华如联邦首都星辉月；荒芜如毁灭于战争的小烟星。但这个地方，却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任何代表着文明的东西，哪怕是残存的遗迹也没有！ 也没有丝毫的生机……叶灵从未见过这般死寂的星球，与它相比，连毁灭在战争中的小烟星，都称得上生机勃勃。 一路走来，她没有看见一株小草，一只蚊虫，只除了这些无边无际的机械残骸。 简直像是……一个巨型的金属坟场。 雨点落在地面上，一缕缕黑气蒸腾而起，融入云层，又化为雨珠落下。 叶灵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机械帝国，呵呵……姐姐大人，那不过是个巨大的坟场罢了。” 机械的坟场。 这里难道就是机械帝国的地盘？ 叶灵突然生出一种诡异的荒谬感，她召唤出了飞剑，却不知道为何，没有丝毫的战意。 如果这里，真的就是传说中第三人造种族——机械帝国，那么一直以来，纠缠着她的帝国遗物…… 竟然，就出自这些废墟？ 她站在半空，放开神识，寸寸搜寻，试图找到一些线索。紧接着，她的识海剧痛！一道毫无遮掩的恶意，犹如滔滔洪流，铺天盖地，朝着她携裹而来。 叶灵立刻收回神识，朝着恶意的源头挥出一剑。乌云骤然破开，雨幕倏止，剑光过处，机械的残骸堆积如山，连绵起伏。却同时崩裂。 金属被绞得粉碎，露出了底下沟壑纵横的大地，叶灵飘飘荡荡的落到地上，然后被扔了一小块碎铁片。 她一怔，又有两片小碎铁砸到她头上，不痛不痒的，像是顽童在与她嬉闹。 叶灵捏住铁片，突然一剑斩去，她前方的空间产生了轻微的扭曲，犹如融化的幕布一般，缓缓的下落。暴露出真实的面貌。 “你来了呀。” 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轻笑着说道。 叶灵过了片刻，才发现对她说话的，是她前方的金属堆里，一个低级的清洁机器人。 它的型号叶灵从未见过，长久的时光里，它的外壳已经彻底碎裂，暴露出被纠结的金属线包裹的内核，头部一个破碎的摄像头闪烁着微弱的红光，那令叶灵切齿痛恨的声音，就从清洁机器人的胸腔里发出，因为机械太过老旧的缘故，它听起来实在算不上悦耳，断断续续的，夹杂着隐约的电流声。 “……” “很惊讶吗，”清洁机器人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抬起一条机械臂，仿佛想要潇洒的抚开发丝，却只摸下一块碎片：“你进入地表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等你了。” “你走得实在有些慢，我等不及了，只好来接你呢。” “帝国遗物？”叶灵将剑尖指向了它。 “这个称呼可真不好听。”清洁机器人感叹着，扬起锈蚀的机械臂，一道雪亮的电弧猛然朝叶灵飞驰而去。 电弧看似声势浩大，叶灵却躲都不躲，随意的挥出一剑，那股能量便在她身前无力的溃散，剑气去势不停，瞬间便绞碎了清洁机器人的身躯。 清洁机器人连像样的反击也没有，便在剑气之中碎成了粉末，它周围的金属堆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裂。道道烟尘腾起，一道声音啧啧感叹：“别这样凶狠呀，我会伤心的。” 不远处的金属堆四散开来，一架只剩金属骨骼的机器人战了起来：“幸好这里完整的躯壳还有很多。” “事到如今，还不肯现出本来的面目？” 机器人发出低低的笑声：“我也很苦恼呢。我已经忘记我原本的躯壳是哪一个了。” 它张开双臂，指着广袤无际的废弃机械：“不然你来猜猜看？” “……” 叶灵握紧了剑，她不可能在茫茫如海的机械里找到帝国遗物的原身。 但是……他说的一定就是真话吗？ 叶灵可没忘记这家伙到底有多么的疯疯癫癫、反复无常。 “我听过一个说法……你也许就是千年前，机械一族的智脑，”叶灵向前一步：“但我觉得，你并不像是机械。” 机器人胸前闪烁着微微的红光：“哦？” 它居然有些兴致勃勃，仿佛叶灵的话极大的取悦了它一般：“那么你认为我……” “当然……”叶灵冷冷的打断了它的话：“你更加不像是生物。” “你到底是什么？” 机器人的举动滑稽的停住了，它缓慢的放下了残肢，淡淡的黑气从地面蒸腾而起，机器人的身躯上冒起了白烟，它缓慢的转动摄像头，对准了浅灰色的天空：“你觉得这里是什么地方？” “虽然你和燕凛玉，似乎想要误导我……”叶灵慢慢的说道：“让我以为，这里就是机械帝国的遗址，但我并不这样认为。” 帝国遗物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看来你并没有相信燕氏那个改造人，真是残忍，他可是为了你拼尽了全力呢。” 叶灵懒得理会它话里的嘲讽，只是平静的道：“我相信燕凛玉，但我不相信你。” “你太平静了，”她举起了剑：“平静得像是故意在等待我一样。丝毫没有惊讶。或许，燕凛玉的举动正是你诱导的。目的就是为了带我来到这里。”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是在呜咽。 机器人暴露在外的躯壳上腾起了黑烟，它转动着头部，似乎在欣赏着阴沉的天色。 “这地方一直在下雨，”长久的对峙之中，帝国遗物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一千多年了，从未停过。” 一千多年？ 叶灵一怔，持续了千年的降雨？那不是从人类离开这个宇宙就…… “燕凛玉死的时候，他也哭了吗？”它又问了一个诡异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叶灵反问。她没在这里找到燕凛玉的踪迹，虽然依照对方的伤势，他活下去的希望渺茫，但燕夙玉都能从那样的伤势里恢复过来，看不到尸体，叶灵并不能肯定，燕凛玉一定会死。 “诶呀，”机器人发出一声赞叹：“你在为他担心吗，真是善良啊。多亏了他辛苦奔波，把联邦首长萨丽的尸体挂上街头，我才能成功挑起联邦两党的矛盾呢。” “你四处煽风点火，到底为了什么呢？”叶灵平静的问：“毫无益处的事情，你却做得这样开心。” 机器人不再说话了，它破碎的摄像头闪烁着红光，似乎在沉思一般。 “也是呢。一千多年了。”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它缓慢的抬起了机械臂，下一刻，数千道、数万道，银光闪烁的细柱从绵延的机械堆中拔地而起。疯狂的朝帝国遗物聚集而来。将它包裹了起来，犹如一颗巨大的水银凝聚物。 这东西叶灵太熟悉了，那正是帝国遗物手中最可怕的东西，人类遗留下的产物，纳米机械团。 竟然还有这么多！ 机械团太多了，包裹住了帝国遗物之后，剩下的那些，犹如千万滴水珠，汇聚成一片流动的汪洋，将他们头顶的天空也遮蔽住了。 叶灵心中慢慢浮起了可怕的猜想：“……你的虚弱，都是装出来的吗？” 凝聚物将机器人抬到了半空，修补着它残缺的肢体，帝国遗物伸出一条机械臂，捏泥巴一样揉弄着这些可怕的银色物质，它轻声笑着，纯粹又天真：“怎么会呢，你要相信自己的实力。” “别这样不开心呀，”它笑嘻嘻的：“你身边的虫族太麻烦了，虽然脑子笨了一点，但执意守在你身边，我也没什么办法……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只好让你自己一步步的找过来了。” 它淡淡的说道：“毕竟，这是你自己的意志，那些人造种族们，拼死也会为你达成呢。” 叶灵没有说话，心中却不由暗叹。 她到底是太心急了一些。 帝国遗物能纵横宇宙这么些年，各方势力都拿他没办法，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伤到了根本？ “为了抓住我，你真舍得下血本。”叶灵冷冷的道。 半空中的机器人缓慢的落到了地上，它揉弄着银色的“水银”，轻笑着说道：“当然要全力以赴啦。” “我早说过了呀，这个宇宙，最爱你的人，就是我。” “你看，”它松开机械团，指着天空：“我还给你带来了这个。” 一样事物被水银状的流体包裹着，缓慢的从云层中落下，最终悬停在了叶灵的身前。 那是一块石碑。 即便察觉到自己落入陷阱，叶灵也没有一丝惊慌，看到这块石碑之后，她却蓦然睁大了眼睛：“帝国迁徙录？” “你果然认识这上面的字。”石碑被水银团包裹着，落在机器人身前，它抬起一条机械臂，极轻的放在石碑上，缓慢的抚摸着那些犹如鬼神雕刻出的字符：“你既然认识联邦那个无序列首长，那么肯定也见过他手中的书吧。不过那只是一本改造人胡乱揣测的赝品罢了。” “好好的看看，”帝国遗物机械的说道，那些虚伪的笑意，从它的声音里抽离了，它紧紧的抓着石碑，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好好看清楚！然后告诉我……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第102章 久远的历史 水银状的机械团从石碑的表面蠕动着退开，将上面的字体彻底展露出来。 叶灵观察着这块碑铭，它保存得非常完好，表面光滑如新，竟然没有一丝裂纹。很难让人相信，它是千年前的产物。 “都写了些什么？”机器人的双臂用力的握着石碑两侧，红光闪烁着，它连声的追问，竟然有一丝急切的意味。 “……” 叶灵的表情有点古怪，她微微睁大眼睛，诧异的巡视着石碑，仿佛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快告诉我！”帝国遗物又问道：“迁徙、迁徙……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帝国对机械一族的叛乱是怎么记载的？” “为什么决定离开？” “他们都去了哪里！” 最终，它低低的吐出两个字，仿佛切齿仇恨：“人类……” 叶灵一言不发，任由机器人胡乱发问，平静得近乎漠然。 破旧的机械如有生命一般颤抖起来：“你为什么不回答。” 叶灵却反问了它一个问题： “这块石碑，你从哪里找来的？” 帝国遗物的所有声息都陡然停止了，它静静的站立在雨中，仿佛它真的就是个腐朽的机器人。 也不过片刻，它又“活”了过来，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态度太过急切，机器人松开了双臂，但依然用一只机械臂搭在石碑上，轻笑着说：“人类的好奇心，都是这样强烈吗。” “我相信你一定能分辨出，”它缓慢的抚摸着石碑：“这是真货，不是改造人手里那本赝品。” “……” “为什么不说话？”机器人的身躯轻微的颤动着，每一个零件都在表达它迥异于平常的激动情绪。 “……没什么好说的。” 帝国遗物呆呆的望着她，迟钝的反问着：“什么意思？” “你不相信我吗，你怀疑它是假的？”机器人轻声道：“我没有骗你，它是我亲手从元星带出来，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 叶灵打断了它的话：“你只能看懂那句‘帝国迁徙录’吧？” 机器人身上的红光微闪。没有回答。它搭在石碑上的机械臂却不由自主的收紧了。 叶灵的目光落在石碑上，雨水淌过它的表面，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石碑上的字符，似乎隐约透出微光。 雕刻在石碑上的字体并不是人类帝国通行文字中的任何一种，但银钩铁画撇捺纵横，又似乎是脱胎自汉字中诞生。 “你果然认识这些字符。”帝国遗物的声音轻飘飘的：“我研究过帝国历史上所有使用过的通行文字，却依然无法解读它。这块石碑上的文字一共有两种。” 它将机械臂按在‘帝国迁徙录’这几个字上：“这一行字，是用帝国通用语的简体汉字书写的……这也是你的母语吧？” “真是奇怪呀，这种感觉，”它喃喃自语：“这个宇宙，大概只有你与我，才明白我们所交谈的一切，跟你说这些，我好像都苍老了呢。” 它静默了片刻，机械臂向下移动，缓慢的摩挲着石碑上整齐的字符：“而剩下的这些，我就一点也看不懂了，在你的母语里，我曾找到一种与它最为接近的文字，那是汉字里的大篆，但很可惜，仅仅也只是相似……” “你再研究一千年也是白费功夫。”叶灵平静的说道。 帝国遗物的机械臂猛然收紧，声音也骤然降了下来：“哦？你知道这文字……” “那是真文。”叶灵打断了它的话。 “……真文？” 叶灵显然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飞剑的锋芒越发锐利，她指着帝国遗物：“闲话少叙，把石碑交出来吧。” 机器人没有表情，帝国遗物站在雨中，无声无息的，似乎对叶灵的话毫无反应，一股令人胆寒的恶意，却猛然笼罩了天地。 “生气了吗？”机器人发出一声轻笑，伴随着轻微的电流声：“但很遗憾，我还不能将它给你。” 话未说完，叶灵的身影便从原地消失了，她高高跃起，猛然冲向石碑。另一只手却悄悄捏住了一粒纽扣大小的电浆弹。 帝国遗物暂时栖身的机器人虽然损毁严重，但被亿万纳米机械包裹着，根本不惧怕她的袭击，从容的站在原地。 叶灵一剑挥出，水银状的物体便飞快聚拢，形成一面屏障，趁此机会，叶灵掷出了扣在掌心的电浆弹。 好似一滴热水扔进了油锅，水银的屏障陡然沸滚起来，融化一般向下滴落。 帝国遗物发出了轻轻的惊叹声：“真是精妙的技巧，时机把握得分毫不差。” 它好似一点也不着急，任由叶灵高高跃起，剑气化为万千细毫，刺向了细小的机械团。 “诶呀，好聪明，想要毁掉我的武器吗。” 随后它轻笑一声，一股庞大而冰冷的精神力如海潮一般，吞没了叶灵。 “但就算你毁掉所有的纳米机械，也还是胜不了我啊。” 叶灵的举动出现了些许的停滞，挥到一半的剑招也不得不收回，她落到了地上，飞快的拉远了与帝国遗物的距离。 既然要与帝国遗物为敌，叶灵自然不会没有准备，实际上她倒不怎么惧怕令人造种族束手无策的纳米机械团，反而是这个古怪生物那庞大的精神力让她分外棘手。 叶灵至今想不明白，他那浩瀚的神识之海哪里来的，照理来说，他现在连生物都算不上！ 在这个宇宙，能够与帝国遗物一拼精神力的，唯有白蓝而已。可惜他现在并不在这里。 “看你的表情，好像很遗憾？”机器人笑嘻嘻的：“是不是后悔那么轻易就跟着燕凛玉出来了，哪怕任何一个王虫在你身边，我也不能这么轻松呢。” 叶灵冷眼看着它，等到机器人那古怪的笑声终于停下，她拂去剑身的水珠：“看来，你对自己的精神力很有自信。” “若论精神力，我确实不如你，”叶灵说道：“所以我只好用点别的办法。” 机器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语气里甚至满是笑意，仿佛在看一只小虫没头没脑的挣扎：“你打算做什么呢。” 叶灵望着它，嘴角微微翘起，竟然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是极少会笑的，更何况是在敌人面前，这笑容有些邪气，有些恶劣。也就显得出奇的怪异。 很有些她入魔时的影子。 “你不是很想知道，石碑上写了什么吗。”她用一种异常平和的口吻说道：“其实什么也没写。” “没有任何一点关于人类迁徙的前因后果，一句也没提起过。它无法回答你任何疑惑。” “这不可能。”帝国遗物不假思索的说。 “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叶灵继续说道：“所谓真文，就是经由特殊的书写方法加密的文字，你可以看做一种密码。传承悠久的世家编纂真文，只供家族核心弟子学习，外人是看不懂的。” “很不巧，石碑上的真文，对我而言再熟悉不过了，换句话说……” 黑发少女静静的看着机器人：“你白费了一千多年的功夫，鹤云锦手中那本被你嫌弃的赝品，才是真正能解答你疑惑的史料。” “至于你手中这块石碑……”叶灵稍作停顿：“只是我叶氏一族，留下的一封家书罢了。” 雨声连绵如幕，寂静之中，机器人终于有动作了，它摇摇头，啧啧感叹：“你编造谎话的水平让我也有点吃惊的。” “你不相信吗，就因为石碑上写了帝国迁徙录这几个字？”叶灵平静的道：“说实话，我也有点吃惊，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行字是后来被人加上去的。你擅长摆弄人心，一眼就能分辨我是否说谎，何必自欺欺人呢。” “……” “还是说你根本无法接受？也对。” 她居然又缓缓的微笑起来：“鹤云锦手中那本史记，清楚地记载了迁徙前后所发生的大事。” “关于迁徙通道的建设、人员撤离的安排、帝国遗产分割……一切都有记载。” “但唯独没有提过一句机械族叛军。” “你所有渴望得到的回答，一个字也没有。” 她伸出手来，接住了从天空落下的雨滴：“你把这里堆满机械残骸，伪装成战场的样子，试图误导我，让我以为这雨水中的东西，跟小烟星上的一样，是魔气。” “不过你忘记了，拜你所赐，我曾经入魔，对魔气最为敏感了。又怎么分辨不出呢。” “这是——怨气啊。” 她放下手，唇角是极浅的笑容：“这一千多年来，沉浸在迫乱人类帝国，驱使他们不得不迁徙的美梦中，是否让你的眼泪有片刻停止呢？帝国遗物。” 几乎是叶灵说完的同一时刻，一直压制着她的庞大精神力骤然紊乱，天空响起了沉闷的咆哮，笼罩着大地的阴云之中，一个巨大的水银聚合体扭曲着，变幻成人类的模样。 它看起来就像个体表不停流动的巨人。愤怒的朝叶灵扑来。 水银扑到了地面，化为流淌的巨河，叶灵一跃而起，冷漠的看着孤独站立于水银状液体中的机器人，继续说道：“机械帝国？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存在。” 人类帝国的智脑显然没有突破智能的限制，作为最后一个诞生的人造种族，它的工具色彩最为浓重。没有像改造人或者虫族那样人格化。 人类根本没打算赋予机械“生命”，甚至重要的领域都是独立于智脑系统的。例如各大军团的武器系统。 也就是说，当人类迁徙之后，失去人类的支撑，对机械一族才是最为致命的。没人继续研发新的代码了，它们永远停留在人类帝国迁徙之时，不可避免的在千年的时光里腐朽、损坏； 帝国遗物肢解最高智脑，创造出十个新智脑，也只是稍微延缓一下机械族毁灭的进程。 所以虫族翻遍宇宙也找不到机械帝国——早就自己解体了。 这里也根本不是什么外宇宙。燕凛玉是抱着她穿越了空间纽点，所以她才会昏睡过去，虽然不知道帝国遗物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不过叶灵也不会觉得惊奇，上一代王虫赛弥尔死在它手里，被它得到了一些虫洞的秘密也不奇怪。 那么这里到底是哪里也就很明了了。 这里是曾经机械族叛军被迫停下的地方——靠近太阳系四千光年内、孤独的、隔离于宇宙的古战场。 “这些雨水，都是你的怨气，”叶灵浮在空中，与帝国遗物遥遥相对：“或者说，泪水？” 流泻在地的水银状物体猛然聚拢，朝着叶灵疯狂的扑来，与此同时，令人胆寒的庞大精神力，也如潮水一样，大地摇摇欲坠，黑发少女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吞没。 叶灵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她将剑平举在身前，眼中一片清明。 与恶相搏，怎么能心怀侥幸，期待全身而退。 她挥出了修行以来最为锋锐的一剑，金色的剑光刺破阴云，与水银的洪流猛烈的撞击在一起。 好像一瞬间，又仿佛很漫长，耀眼的白光之中，叶灵握在手中的剑突然震动，不受她的控制，脱手而出。 “亥以剑？” 叶灵发出惊诧的呼声，随后她的视野中只余一片炫目的白光，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她浑身佩戴的防御法器都开始发光，而她的飞剑，笔直的向前飞去，却有一道与之相仿的剑光，留在了原地，笔直的竖立着，挡在叶灵身前。 ‘这柄剑乃是难得的仙器，就是……暂时明珠蒙尘。’ ‘只要灵儿好好爱护它，它一定能感受到你的心意，脱胎换骨的。’ …… ………… 叶灵觉得她听到了很多声音。 似真似幻，亦真亦假。但无比的熟悉。 恍惚之中，她甚至觉得，有谁在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又耐心。 她模模糊糊的回想着，突然间回忆起还在家中的日子，难得的闲暇之时，母亲就会这样抚摸着她的头发，把她抱在膝盖上，诉说着无数有趣的故事。 她睁开眼睛，视线是一片暗青，温润的凉意浸透了她的肌肤。叶灵抬起眼眸，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倚靠在石碑上。 叶灵扶着石碑，骤然清醒过来，她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却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 堆满大地的机械已经被荡平了，随处可见纵横的沟壑，大地皲裂着，炽热的岩浆涌上地表。在沸腾的岩浆之中，焦黑的机械团掉得到处都是。 不远处的丘壑之上，斜插着一把剑。 “亥以……”叶灵松了口气，她正要走上前去，飞剑突然从剑柄开始风化，眨眼之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 叶灵呆呆的站立了片刻，返身抱起石碑，循着机械团洒落的路径，蓦然朝前狂奔。 她衣衫破碎，只能勉强遮蔽身体，一番跑动，两只鞋子也不见了踪影。不时有法器的碎片从她身上掉落。 机械团越来越少，最后就像一条断断续续的黑线。地平线上出现一团扭曲的金属，叶灵停下脚步，将它从岩浆里捞出来，仔细辨认，果然就是帝国遗物附身的那个机器人。 它已经化成一块铁疙瘩，很显然帝国遗物抛弃了这个躯壳。 叶灵扔掉铁块，她环顾四周，只见大地的崩裂越来越块。 她思索了片刻，不再漫无目的的寻找，而是向东走去。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渐渐地，头顶的天空出现了淡淡的阴云，细雨如絮飘落。 雨势渐大，淅淅沥沥的雨中，叶灵看见了一架坠落在地的宇宙战舰。 它曾经也许宏伟，现在却只是一堆废铁。 在那个钢铁的废墟里，半躺半坐着一个人。 从身量上看，他应该是名男子，他低垂着头颅，看不清面目。 叶灵停下脚步，她的飞剑已经没了，法宝也都损毁。只剩下怀里的这块石碑。 “你来啦，”废墟中的人影说道：“过来吧。” 叶灵抱着石碑没有动。 “虚影？” 仔细看去，那废墟中的人，其实是个投影。 “躯壳都被你炸掉了，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见你了。”人影站起身来，雨滴穿过他的身躯，落在地面上，一团只有指甲大小的机械团悬浮在他身前。 “只剩下这么点了，而且快要耗尽能量了……”他轻声说道：“等它们也停止运行，我也就说不了话啦。” 叶灵没有说话。 “别这样残忍嘛，我已经快死了，”人影仰头看着军舰：“而且我们……勉强也算是个同族吧。” “……你是人类？” 他好像轻轻的嗤笑了一下。 “我是人类创造出的第一代改造人。” 第一代改造人…… 叶灵不由默然。 “看你的表情，对此有所了解吗？” “……” “在军舰的生命系统里沉睡的，就是我原本的身体。跟机械一族的智脑相连着。” 联邦的改造人是人类从宇宙中搜罗未进化物种，人为干扰他们的进化历程，最终得到的人造生命。 而第一代改造人，则是人类用自身的基因培育出的。 叶灵迟疑的问：“据我所知，第一代改造人的基因全面崩溃，因此……” “因此被下令销毁嘛，”他很自然的接过了话：“不过偶尔也还是有我这样命比较硬的。不仅活了下来，还能利用体内的人类基因搞搞事，否则要策反人造种族，还真是很艰难呢。” “……” “这个星球，要崩坏了。”他轻声道：“想不到我最终还是要死在这里。” 他抬起了头，隔着雨幕与叶灵对视着，脸上的神情竟然称得上温柔：“这次我是真的要死了……所以，开心点，笑一下吧。” 大地崩裂的声响中，他的身影越来越淡，纳米机械团逐一耗尽能量，化为细碎的黑点飘落在地。 叶灵默然的注视着他，她垂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 在这个瞬间，三道银亮的细线，蓦然穿透了她的胸膛。 鲜血瞬间飙射而出，叶灵张开嘴，“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她难以置信的抬起头，只见几道极其细微的银线，绕在虚影的身边。 它们的分量极少，汇聚起来大约只有一滴水珠的大小，停留在虚影的指尖上，随着他的举动而晃动。 “啧啧啧，”他轻笑着：“真是善良的小姑娘。” “别挣扎了，我击穿了你的心肺，你没立刻死亡，真让我刮目相看。不过你也没力气动弹了。” “你……” “我的确快死了，”虚影向前走了几步：“但是我一点也不想死。纳米机器被你毁得只剩下这点儿，但只要我的意识进入你的身躯，我还有机会活下来。” 他抬起手，手中的水滴又拉长成了细线，似乎是想要将纳米机器注入叶灵的体内。 随后光芒淹没了一切。 石碑骤然散发出了晕光，浩瀚而磅礴的力量冲上云霄，在虚影震惊的表情中，顷刻间揉碎了他。 叶灵勉强睁着眼睛，看着军舰湮灭，接着她感觉身体一轻，一股温柔的灵力包裹住了她。 大地在迅速的崩塌，灼热的气息却被石碑阻隔在外。叶灵被这灵力携裹着，飘飘荡荡的朝着天空飞去。 她半闭着眼睛，看着大地越来越远，穿过云层，又穿过围绕在星球外的气圈。 黑暗又寂静的宇宙中，石碑拖着她，仿佛倦鸟归林、游子归乡，坚定的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万千星光之中，一道人影飞驰而来，叶灵努力聚焦视线，便看到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还是第一次看到白蓝这样的表情。 他赶来了吗？浑身都是伤，又强行穿破空间纽点了吗。 陆陆续续有熟悉的人影从黑暗中破空而来，他们追逐着，长大嘴说着什么，叶灵却什么也听不见。 “别担心……”她想说话。 “这真的是给我的家书……” “我只是，回家一趟而已。” 第103章 终章 对于修真者而言，时间是个捉摸不透的东西。 它时快时慢，闭关之前，熟悉的亲友们还是年轻的模样，再睁开眼睛，只余白发苍苍。 清脆的鸟鸣声中，叶灵蓦然惊醒过来。 她眨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玉璧。 这是她第三次看到这般情景了，前两次她很快又因为伤势而重新睡过去。 叶灵揉揉眼睛，有点不知今夕何年。 睡了太久脑子难免有些迟钝，她愣了片刻，才突然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连忙低头看去，果然在身边看到了一块石碑。 不，不应该叫它石碑了，它比起之前小了太多，整体如一块洁白的玉璧，只有巴掌大小，悬浮在叶灵的身侧，散发着柔和的晕光。 “……” 叶灵伸手握住了玉璧，将它放在掌心，慢慢的摩挲着。熟悉的灵力渗入她的体内，为她滋养着受损的经脉。 “母亲……” 这是叶灵的母亲，留给她的东西。 叶灵将玉璧放在怀中，走出了内室，柔和的日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清风拂面而来。 她环顾四周，皆是熟悉的景致——她回到了叶氏的灵脉之地。 只不过现在已经没有灵气了。 “地球也成了个绝灵之地啊。” 在人类发展的历程之中，曾经犯下过修改自身基因的错误，为了拯救人类这一族群的命运，修真世家介入了其中。从此随着人类帝国的扩张，踏上了宇宙之巅。 这宇宙中的灵脉，大多随着人类迁徙之时，被一起移走了。 直到此刻，叶灵才终于能够肯定，人类不会再回到这个宇宙了。 她低下头，凝视着手中的玉璧。 这块玉璧，就是她的母亲，留给她的钥匙——迁徙通道是修真世家联手制造的，作为顶级世家的当家主母，她的母亲，在通道上给她留下了一扇暗门，依靠六十块玉璧提供能源，等待着她的到来。 母亲，一直相信她没有死。 叶灵闭上眼睛，把脸贴到玉璧上，温润的凉意抚慰着她的神魂。 “母亲，您大概也不会想到，有人能潜入叶氏的灵脉，偷走一块石碑吧。” 通道大概已经彻底关闭了。 不过总算不是全无希望，还留下一道细细的缝，叶灵发现有精纯的灵气从缝隙之中溢出。也不难理解为什么修真世家会出大力气帮忙了，大概那个新宇宙刚刚生成，满溢着天地元力。 她在花园中坐了一会，因为残存的阵法，这里还没有被杂草占据，但石缝之中，钻出了一片灿烂的小花，热烈的开放着。 地球上正是四月，春到深处，风光正好。 叶灵又坐了一会，便起身朝外走去，她依稀记得被带来地球之前，似乎看见了白蓝他们…… 她走得很慢，叶氏的灵脉之地又分外广阔，出了山脉，便是一条蜿蜒的曲径，两旁夹竹桃开得正好，连绵如粉色的云。 她分开花叶，簌簌的落英之中，一道人影立于残垣旁，正仰望着天空的白云。 他穿着纯黑色的军服，腰带系得一丝不苟，黑发在风中轻轻拂动着，肩上落满了飞花。 叶灵停下脚步，略微愣神，还没等她开口，那人就仿佛似有所觉，猛然转过了身。 “提埃？” 他的面容毫无变化，一如第一次与他相见那时。唯有两鬓，却有白发微微。 他看着叶灵一语不发，眼中仿佛有万千时光。提埃点点头：“今天轮到我，所以是我在这里。” 他像是在与她闲谈：“叶灵，你回来了。” “……你在等我吗？抱歉，我才醒来，”叶灵有些惊讶：“等了很久了吗？” “不久。” “你的头发……”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替她摘掉了发丝上的落花，提埃垂下头，白发在他的脸颊边滑落。 别离三十载，两鬓已风霜。 “……一点也不久，叶灵，欢迎回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