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七十一变》 第一章 第一章同窗的你 俗话说得好,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 所以,今晚第三次被人‘不小心’碰到某个部位之后,我顶着一脑门青筋抬手就把对方跟前的桌子给掀了。 飞起来的桌子三百六十度旋转,然后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上边摆放的瓷盆餐碟酒瓶子砸得岁岁平安,几滴热腾腾的食物汤汁顺便溅到脚背。 我偏过脸,目光狰狞的瞪着始作俑者,心里狠狠磨牙。 虽然出门在外讲究个和气生财,我也知道被占便宜什么的在所难免,毕竟我这皮相实在招眼,如今打工这地方又鱼龙混杂得厉害。 可是!这丫屡教不改!算上今晚,我打的一个月不到工里,遇见嬉皮笑脸动手动脚次数,眼前这位高居榜首。 先是话里话外不清不楚,被我狠狠拒绝反而得寸进尺,也不知道是听不懂人话还是不会看人脸色,这丫就没发现我盯他的眼神越来越凶恶。 林林总总下来,导致我肚子里堆积的火气已经快到临界点,要不是手头确实紧,而这地界初来乍到找不着好的来钱点子… 结果到今晚所有忍耐都白费了。 这丫居然借着酒意摸劳资胸!还不止一次! 再忍下去就是忍者神龟,偏生我不是。 ……… 对方端坐在椅子上,表情有些呆滞,可能是还没来得及反应,当然,刚才横生过来表面看似好意想替我接过托盘,实际直逼脖颈以下河蟹高度,并且得逞的手同样停在半空。 现场豁然一静,有无数道注意力猛地集中到附近,而众多炯炯眼神里明显包含了我得罪不起的老板的怒视。 啧了声,我抬手摘掉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僵硬不肯撤离的某只爪子,扯出一抹(阴森森)的笑容,柔声说道,“哎呀客人你喝醉了手劲真大呢~” 斜眼瞥了下满地狼藉,心里初步估算一下损失,眼角隐晦一抽,我提高音量,迅速推卸责任,“随随便便就把桌子给掀飞真是好可怕呀~” 薪水可以不要,这份工也可以辞掉,可如果要我多付钱出去…想到这里,我盯着罪魁祸首看的眼神里掺进几丝不善。 今晚如果不能善了,找天尾随套麻袋什么的毫无压力。 话音落下,对方呆呆的抬高眼睛对上我的视线,两人四目相对,几秒钟后,他嘴唇动了动又不知是想到什么,脸色微变最后什么也没说。 见状我笑得越发柔和,一时没忍住把桌子掀了是我不对,只不过那情有可原对不?所以赔偿什么的呵呵呵~ ……… 隔了一会儿,老板急匆匆赶赴现场,先一手将我扒拉到边上,低头看看地板又猛地扭过脸,两颊横肉直发颤,分明是心疼损失。 “千岁百岁你——”老板的声音简直象是从地狱里爬出来,衬着他黑如锅底的神色,显得越发狰狞。 我心虚的咳嗽几声,抬头望天望地,环顾一番夜黑风高的环境,心里几番挣扎,最后还是在老板如刀似箭的瞪视里败下阵来。 收回四处乱飘的目光,视线对上老板,我努力摆出一副诚恳的神情,“那什么…” 开口之后艰涩的顿了顿,随后我怀着十二万分忧郁继续往下说,“我辞职,这个月薪水您就不必算给我了。” 嘴里话说得漂亮,实际上心里有只小人咬着手绢肉疼得直打滚,我哼唧几声,视线越过胖墩墩的老板,阴沉沉剜了眼导致自己破财的混账。 早知道刚才不应该掀桌应该直接掼到丫脑门上,真是好生浪费! 许是这一刻我眼睛里的凶光过于明显,象尊雕塑呆坐的那丫终于回过神来似的,先火烧着一样从椅子上蹦起来,然后开口,“是我不小心把桌子…” 说到这里他飞速扫了眼脚下,抬高目光,露出满脸被噎住的表情,嘴角抽搐几下才接着说道,“我会负责赔偿,请不必为难千岁小姐。” 闻言,原本面沉如水的老板眼睛一亮,神情光速变化,瞬间从葛朗台转换到亲切和善大叔波段,视线平移几度,“那请稍等我计算下损失——” 边说老板边搓手,咧开的嘴八颗大牙闪闪发光。 ……… 趁着老板蹲下去一样样清捡物件这点空挡,我后退几步让出位置,看了勇于承担没有耐账的那人一眼,见他面色还算好就收起视线,垂下眼帘,心里多少有些惊讶。 怎么说呢?这发展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对方爽快的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反而叫我惊疑不定,主要是他太好说话,画风明显不对,象这种不依不饶纠缠别人将近半个月的家伙,我原以为要当场打起来呢~ 现在看样子他是想息事宁人?是忽然大彻大悟了还是想秋后算账? 把各种可能性飞快盘算过一遍,我偏过头开始打量四周。 从掀桌开始到老板杀过来,附近集结许多看热闹的人,虽然没到里三层外三层的程度,投放到此地的目光,数量也是颇可观。 这家说是饭馆实际上是饭摊的店,大部分客人都是露天用餐,也就导致发生点什么要被街上的人围观。 更主要是现在处于高峰期。 我打工这里分作两段时间营业,中午和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一个午餐,一个宵夜。 大概是这地界比较特殊?全天候的热闹非常,即使深夜凌晨,街头巷角随便转转也都看得到人影,而且还不是夜猫子,是因为职业需要导致的生物钟颠倒。 之前听白天上班那同事说午餐特别忙,宵夜时间倒是清闲些,前者上门的顾客都饥肠辘辘,后者却是工作之余填肚子打发时间的人居多。 所谓温饱思那什么,又所谓吃饱撑的没事干了难免会想些多余的东西,晚上自然就是各种事故的高发期。 我有点个人原因白天没空,只能夜里上工,所以不甚愉快的经历也多了些,原先诸多忍耐是因为初来乍到,而且鱼龙混杂之地有鱼龙混杂的好处… 不过现在算啦~反正没忍住掀桌,等下收尾了我早些回家。 ……… 两眼放空想着有的没有的这点闲工夫,老板已经计算好损失,顺便和需要承担责任的那位达成友好协商。 没过多久,老板接过厚厚一匝票子,和蔼又可亲的送别面色不知算不算心疼的客人,等对方拨开围观群众飞速消失,目送其走人的老板笑得那叫一个欣慰。 热闹结束,周围投掷而来的视线也慢慢减少,原先该吃饭的继续吃饭,路经此地的继续往前闲逛,不多时,附近拥堵的情况也渐渐变得疏通。 紧接着,老板猛一个回头,“千岁百岁——” “啊~那我也告辞了。”把手里一早脱下的围裙塞过去,我调个身往相反方向走。 充耳不闻身后老板的叫声,我埋头疾步前行,很快就告别打了一个月工的地方,悄没声融入夜里依旧人来人往的街道。 我没心思搭理老板究竟意欲何为,掀桌事件一出来,我就没打算继续做下去,顺势辞职走人也省得麻烦。 我是手头不宽裕,可也不是少了这份工作不行,打短工只是权宜之计,毕竟这地界实在不熟,迁居过来两个月不到,夜里出来找事情做,大半原因是想侧面了解这里的情况。 然后,越了解我越是忧郁,原因不外乎养家难啊~来钱快的点子有好些,想落实下去,障碍却是不少。 打短工不稳定,想找一份长期工专业又不对口,再结合这地界特殊人文,旁门左道之类更可以边上歇着去了。 这地界是个岛屿来着,对了,它学名[马林弗德],前缀词似乎不对?呃我书读得少,总之意思差不多。 岛屿鳞次栉比的建筑由军事要塞和城镇构成,海湾停泊众多战舰,岛屿面积不明,常驻人口百分八十以上为职业军人。 另外它还有个别称:海军本部。 ……… 说实话,早在三年前弄清楚自己究竟跑到哪里,我就已经惊悚过,所以,关于学名和别称,自然没必要太过纠结。 到目前为止,我需要忧郁的只有两样,一是赚钱难,二是… 打工地方距离居所十几分钟路程,也就隔了一条街,加上我拿出被狗追的速度一路疾行,没多久,拐过巷角就看见租住的房子院门。 马林弗德绝大多数建筑为军用,分隔出来的少数居民区,扣掉商业用途,留给民众居住的面积少得可怜。 不过好在马林弗德完全和军方搭不上关系的人同样很少,所以两个月前迁居到此地,租赁房子的过程也算顺利。 寸土寸金是没错,只是在开店老板都能够申请到随军家属居所的情况下,民用房屋也就不那么紧张了撒~ 一幢两层楼建筑,三户人家居住,独立的浴室厨房,只有庭院必须合用,租金贵是贵了些,花出去的钱倒也物有所值。 进了庭院,摸出钥匙,还没完全打开门我就听见屋子里传出来的…笑声?是个陌生人,一把粗狂声线,貌似乎乐不可支,听上去还有点二,(⊙_⊙)? 家里来客人了?我满头雾水推开门。 屋内顿时笑声一停,下一刻,我和正朝着门的人四目相对。 客厅里一圈沙发坐了人,和我照面的是个不认识的家伙,性别男,目测四十上下,或许更老些?毕竟有的人年纪不能以样貌来判断。 墨黑发色,鬓边掺着几丝银白,浓眉利眼,气势干练精悍,一双眼睛瞳色也是墨黑,盯着人看的眼神透出几丝审视。 ………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冲着黑发男人点点头,调开的目光掠过边上另外一位稍微年轻些的男人,最后把注意力集中到背朝门口的人身上。 反手阖上门,我踩着脚步,慢吞吞地走上前,随着距离越拉越近,目标人物的背脊也绷得越来越紧。 几步走到边上,我偏过头,目光下落几分,静静盯着看了一会儿,“呵呵~”轻笑两声,随即就见这人僵在半空的手抖了抖。 猛地把手里拿的瓷盏往身前茶几上一搁,他抬起脸,笑容满面,“百,百岁你回来了啊~” 可惜他笑得再热络也掩不住满脸的心虚。 我挑了挑眉梢,很温柔的问道,“喝酒?” “呃呃…呃绝对没有!只是…只是…”沐浴在我瞪视里的人缩了缩肩膀,整张脸皱成一团,支吾好几声,终于挫败的垂下脑袋,“喝了点,不多,真的!” “诶~她就是你说的小丫头吧?”斜地里横插/进来打破僵局的声音,出自对面那黑发男人,嗓门如我刚才听见的大,“喝点酒怎么了?丫头,你管得也太严了。” 等我含怒拿眼角瞥过去,他神情一怔,复又猛一拍大腿,笑得乐不可支,“哈哈哈~倒是气势十足嘛~” ……… 一时间满屋子只剩下黑发男人的狂笑声,象是看到什么笑话一样,嘴角咧到快耳根,皱纹都多出来好几道,也幸亏相貌硬朗,不然衬着眼角那道半圆伤疤,不知要如何狰狞。 过了好一会儿,黑发男人才意犹未尽的歇了笑声,又开口说道,“小丫头,男人喝酒很正常,你父亲和我快十年没见了。” 说到这里顿了顿,男人眼神古怪的打量我几下,随即转开视线,“杜兰德,我记得你没结婚吧?哪里冒出来这么个女儿?不会是抢的吧?” “卡普!”被质疑的人恼羞成怒。 我一掌按在身边坐的人肩上,把他眼见要炸毛的吼声压回去,然后低头,柔声说道,“男人喝酒是很正常,可我记得今天…” 隐去会叫他脸皮一抽的实情,我抿抿嘴角,想了想才接着说道,“我去准备茶水,您和客人继续聊。”说完也不管别的转身就朝厨房走,预备去弄个热茶招待客人。 客厅里安静一会儿又开始说起话来,音量最大的仍是那位被唤作‘卡普’的黑发男人,似乎在嘲笑,间或掺杂一道耳生的声音,是在劝慰卡普不要笑得太过分? 我叹了口气,打开储物柜柜门取出茶具和前些天带回来的茶叶,黑发男人其实说得没错,喝酒没什么,况且是故友重逢。 刚才我就看出来了,今晚的客人和老头子交情不浅,既然是近十年没见的好基友,把酒言欢什么的不要太正常。 可是老头子身体不好,今天我又带他去过医院,一系列诊疗下来,医生严令戒酒,为避免肝脏负担太重。 戒酒令其实每个医生都叮嘱过,老头子却不爱听。 他酗酒如命,有时候我也没办法管他,直到今天,那医生说,再喝下去恐怕恶化速度会比预估的快上许多,我这才严苛起来。 马林弗德海军医院几次诊断的结果,和之前那些医院一样,都是不容乐观,可…没到最后我却怎么也不肯甘心。 ……… 嘶——指尖传来的滚烫刺痛,惊回我跑到九霄云外的意识,低头一看却是没留神茶壶里的水灌多了,此刻沸水沿着壶口溢出,顺便烫了扶着它的爪子。 接着又一番整理,最后我端了茶盘慢腾腾走出厨房,打算拿廉价茶叶替代美酒,让客厅里三位继续愉快聊天。 既然是老朋友老交情,久别重逢难免话多,虽说我不太愿意老头子心情亢奋了等下要跟朋友联床夜话,可是我眼瞅着那位‘卡普’… 似乎有可能帮得上忙? 老头子性情狷介只生怕麻烦别人,回到马林弗德也不肯和故友联络,对我来说,他那些目前仍旧在职的朋友,很是一些资源。 若不是因为一点渺茫希望,我不会闹着老头子离开故乡远赴此地,长途跋涉对老人身体实在有伤害,可我没办法,如果那个猜测属实,走得远远的反而才有生机。 束手无策是极令人消沉的一件事,更可恨的是我必须保持缄默,或许老头子察觉到些什么,毕竟他军队出身,即便是退休警戒性也不见得消失。 我无法据实相告,因为没有真凭实据,我必须冒险。 从三年前醒来开始,我和老头子就相依为命,他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亲人,如果为他,无论什么我都会去做,并且毫不犹豫。 第二章 第二章同窗的你 一早起来先准备好早餐,接着我就跑去庭院里浇花。 庭院是几家共用,我征得其他两户人家同意在一角整出空地,摆满用瓦盆种植的花。 它们都出自老头子的故乡,离开时我带了种子和当地一些土壤,搭乘邮轮长途跋涉期间,种子陆续发芽,旅途颠簸也没有影响它们的生长。 到现在这些生长期短暂的植物似乎适应了马林弗德气候,长势越发旺盛,有几株枝桠间结出小小花苞,眼看着不久就会开花。 提着铁壶一盆盆浇完水,接着,我弯下腰细细的观察这些植株。 清晨的马林弗德空气很好,临近海洋的缘故风里挟着几丝湿润,太阳出来之前柔和天光映衬下一盆盆植株茵绒绒的,叶芽理直气壮地攀附着插/在盆中央的支杆,偶尔几株靠得近了枝蔓缠绕,看上去拥挤热闹。 只是…它们大部分没有颜色,不,或者说它们象水色夜凉的月光,晨风拂过带起枝蔓摇曳,薄软清弱如同绢绸质地。 听到身后由远及近的沉稳脚步声,我收回翻检叶片的手,起身,拍拍尘土,略略侧首,对着走到身边的人微笑,“日安,先生。” 从庭院外边进来,一大早拜访别人家的是昨日另外那位略年轻的男人,比起昨晚的随意,今早他一身西装革履,雪白制式披风,宽檐礼帽,正式又严谨。 另外他身后跟了两个年轻人,衬衣长裤,标准的海军士兵装束。 “日安,千岁小姐。”对方回以温和微笑,说话间四下看了看,随后露出几丝略显局促的神色,顿了顿又说道,“我是阿多斯,卡普中将的副官。”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我想了想就告诉他,“卡普先生昨晚睡在客房,现在差不多…”应该醒了?或者还没有? 昨晚那位卡普先生和老头子果然过于兴奋,大半夜还不肯休息,我犯困了等不及自己去睡,等早上起来发现客房被征用,只是不晓得那两人昨天是不是通宵。 然后说到这个… 我上下打量阿多斯先生一眼,果不出所料的看到他手上拿了一个包。 ……… 察觉我的目光,副官先生笑了笑,语调有些尴尬(==)的说,“是卡普先生的外衣,昨天失礼了。” 说完他回过身,招来等在几米开外的两位年轻海兵其中一位,把手里的物件交给对方,低声嘱咐几句,那士兵领命而去,随后他才又回过脸来。 “今早有个会议,实在是失礼了。”他边说边抬手按了按帽檐。 我大概知道这位先生反反复复的词不达意是个怎么回事,昨儿卡普先生一身小黄鸡衬衣沙滩裤上别人家做客,顺便歇下,今早副官先生就苦命的来叫起,还必须带衣服。 遇到那等热情奔放不拘小节的上司,副官先生各种话都说不利索也是情有可原的嗯~ 心里默默远目几秒钟,我扯了扯嘴角,“阿多斯先生太客气了,卡普先生是家父的朋友。” 说完我就闭起嘴,然后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我这人讨厌麻烦,更讨厌人际关系,很久以前没成为‘光荣穿越人’的时候我就死宅,到现在一穿再穿了我还是忍不住想宅死。 可惜注定不能关在家里长霉,虽说那是我至高理想来着,为了让老头子长命百岁,家里蹲的理想必须再议。 可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人无中生有的热络,自来熟什么的真心困难啊喂! ……… 现场就这样静默下来。 隔了好一会儿,阿多斯副官先生象是找到话题,他朝前走几步,倾身去看那些盆栽,一边说道,“这些是千岁小姐的?” 细细看了许久,副官先生直起身,神色间带出些讶异,“整株植物都是白色的,似乎…” “是的。”见状我跟着站到他边上,蹲下去,拿手抚过就近一盆植株枝叶,低声道,“它们来自家父的故乡。” “我记得,杜兰德.斯科特先生出身北海的弗雷凡斯吧?”尾音虽然用的是疑问音调,他的语气却是恍悟,“人称[白色城镇]的国家。” “您记性真好。”我垂下眼帘,慢吞吞地点点头,“这些植物是白镇特产,想必阿多斯先生也知道,那里的土地植物都洁白无瑕。” 而导致这种叫我叹为观止的奇特景观,原因却是弗雷凡斯地下的珀铅矿产。 收回附着在叶片上的手,我起身,对着后方疾步走来的黑发男人点头,“卡普先生。” 换掉昨晚那身夏威夷沙滩风装束,藏蓝西装,制式披风的卡普先生看起来英武得很,并且人未到声先至,“从楼上看下来,这些玩意也不是全白啊~” 不知为什么能把方才我和副官先生的谈话全部听进去的卡普先生,一手点在庭院一角这些盆栽上,“除了最前边两排,后边的颜色层层加深,是我眼神不好看花了?” 我隐晦的抽了抽嘴角,对黑发男人莫名的发问表示不知作何表示。 考虑几秒钟,我抬高视线对上一脸正色的黑发男人,说道,“因为故乡土壤不够,我带的种子生长期很短,从发芽到开花结籽只需要两个月。” “除了前两排,其它盆栽的泥土我掺进沿途经过的其它岛屿土壤,弗雷凡斯出发抵达马林弗德,路途耗费几个月,到现在它们已经间隔好几代。” “因为土质的缘故,它们恢复原本该有的样子。” ……… 这些类似我原本生活世界牵牛属,别称‘朝颜’的植物,这个世界分布同样广泛,可只有在弗雷凡斯当地,它们才会长成如此,新雪一样的白色。 离开老头子故乡搭船前来马林弗德途中,我在培育种子过程中刻意更换土壤比例,一代代繁衍下来,到如今,比例不同长出的植物果然有变化。 除了完全由白镇土壤养育的那些,其它的植物后代陆续产生叶绿素。 这样的结果… “不知道卡普先生听说过没有…” 等对方的眼神从盆栽那里移过来,我故作无意的笑了笑,接着往下说,“南海有一种极美味的甜橙,果香四溢,汁多味美,可惜的是那种植物只生长在特定岛屿,一旦移植,结出来的果子就酸涩不堪。” 所谓‘淮南橘淮北枳’,弗雷凡斯生长的全白植物,离开白色城镇那片土地会渐渐恢复,而那里的人…想来… “有时候人体健康也会因为环境发生变化。”我意味深长的添了一句。 我不是科学家无法做出权威判断,更无法确切说点什么,只能隐晦提醒,至于…有没有效果,亦或者海军高层会不会对此有所察觉,那就跟我没关系了。 那是一整个国家,凭我一个人能做什么?如果不是老头子的身体突然垮掉,我慌了手脚极力追查,根本想不到原因竟那样可怕。 一年来我看过老头子所有检查报告,包括两个月前抵达马林弗德,借用老头子的名义申请调阅他在职时所有医疗档案,十年前他退休为止身体都还算健康,早年军旅生涯留下的旧伤不算,五脏六腑却绝对不会出现病变。 十年不到时间,体质算很好的人内脏急速衰竭,除了中毒,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在弗雷凡斯生活三年,我和老头子相依为命,既然不可能是饮食出现问题,根源自然就在环境上,更何况白镇地貌那般诡异。 我能做的只是尽力游说老头子离开,至于那片土地的其他人。 毕竟故土难离,而且,到目前为止白镇也没有任何危机。 珀铅矿,带给弗雷凡斯繁华的‘白色黄金’,它埋藏的恶果,不知道再过多少年会爆发? ……… 卡普先生的表情显得很是茫然,瞪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他忽地抬手向后挥了挥,紧接着,收到示意的阿多斯副官静静地走开。 等副官先生和年轻的海兵站到一段距离之外,卡普先生又拿很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嘴里一边说,“你这姑娘说话,十句里边有一半我听不懂。” “昨晚听说你抬手能掀掉一张桌子,我还以为是个直爽的孩子,没想到思路弯弯曲曲象参谋部那些文官。” 眼神打量完,他抬手开始摸下巴,神情有些复杂。 我囧了囧,又囧了囧,嘴角狠狠一抽,一时竟无言以对,‘一半听不懂’和‘参谋部的文官’,这位是在吐槽吧? “算啦~”卡普先生拿开摸下巴胡茬的手,摆了摆,豪爽地龇出一口大白牙,“等下跟我去海军本部。” “哈?”我被这神展开弄得一脑袋雾水,去海军本部,为毛? “杜兰德让你加入海军啊~”卡普先生很好心的阐疑解惑,说着停顿几秒钟,嘴角的笑容加深几分,“不是你说希望钱多事少待遇好吗?” 那和加入海军有关系么?我脸皮一颤,忍不住反驳,“谁都知道,海军是全民保姆吧?”管天管地,从海贼那种刑事犯罪,一路管到夫妻打架的家庭纠纷。 钱多事少待遇好个p! “别以为我书读得少就骗我啊!” 再说,“每年征兵不都是三月么?”现在九月都过一半了亲!等明年吗?我斜眼,鄙视之。 “你很清楚嘛~”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装作没听懂,卡普先生不以为意的笑道,“放心吧~三月征兵结束,不代表你不可以参军啊~” “往这期军校里加一个人,这点关系我还是有的,要知道…”他挤出一个搞怪的表情,“欠着杜兰德人情,我这次不还,万一哪天他就死了哈哈哈~” ……… 我深呼吸好几次才压下暴揍对方一顿的冲动,死死瞪了他好一会儿,抬手揉额角。 昨晚我看着这位就缺心眼,此刻一番交谈下来,更发现他简直不带脑子出门,当着家属的面这样说是多么拉仇恨啊魂淡! 捏了好半晌额角,我放开手,沉沉呼出一口气,直接上手什么的…武力值不够有待商榷,另外,这人笑容里有浅浅的苦涩,似乎也不是… 可能就是不会说话哈~老头子素来也口无遮拦得很,想必他们这些军队出身的,对生死都看得比一般人淡。 良久,面前的卡普先生收起笑容里刻意带出的轻快,眉宇间掠过几丝阴郁,哑声开口,“杜兰德的情况…很糟糕了吧?” “嗯——”我把脸偏向另一侧,眨掉眼角险险溢出的热意,“不中断治疗,最好的情况是还有一年。” 从发现那天开始,我逼着老头子去口碑最好的医院,找过许多医术高超的医生,得出结果却大同小异,后来没办法,才来的马林弗德。 老头子曾经是军人,退休后一样享有军方的医疗保障,老头子本人不愿意,我却不会任凭他固执下去。 “加入海军吧丫头,杜兰德担心你。”卡普先生的话里似乎别有所指。 回过神,我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需要很多很多钱。”犹豫片刻,抬高视线直直看进对方眼睛,让他看清楚此刻我的决心,“还有手术果实的情报。” 赚到很多很多很多钱,我就可以请到全世界最好的医生,如果世界顶尖的医生都束手无策,那么只能寄希望…印象里那颗手术果实。 “恶魔果实,你怎么知道…”怔忡几秒钟,他目光微变,神情徒然凛冽,“你是能力者?” 抿了抿嘴角,我沉声回答,“正因为我不是。” 正因为我不是恶魔果实能力者,才迫切想找到手术果实,即使没有果实,找到如今持有它的能力者下落也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让对方答应救回老头子。 因为如果连他也没了…我就真的是孤儿了啊~ ……… 久久的静默过后,卡普先生终于开口打破沉寂。 “连海军都已经好些年没有手术果实的消息,上一次它出现…”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来,面上掠过一丝复杂神色,复又改口,“普通士兵的薪水确实不高,这倒是问题,不过你还是了解得不够啊丫头~” 什么意思?我抬高一边眉梢,静静等着。 “除了手术果实,能够救命的珍贵药物可不少呢~”卡普先生一脸嘚瑟地啧啧两声,方才继续往下说,“加入海军,才有机会接触那些资源情报啊~” 我确实知道得不多,也没机会知道更多,即使我不是半路跑错频道掉进这个世界,就算土生土长的平民也没机会得知这些秘辛吧? 加入海军能够从内部查找到一些东西,他说得似乎很有道理,只不过… “丫头你的眼神真是古怪啊~”象是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卡普先生抬手摸了摸后脖颈,“在怀疑我?真是个喜欢疑神疑鬼的姑娘。” “只是觉得您过分热切。”我嘴角一撇,决定丑话先说在前头,“对自己的情况,我有自知之明,像我这样的人,实在看不到什么价值令得卡普先生如此厚爱。” 虽说你和我家老头子好基友一辈子,可…关心朋友就好了,你关心别人家女儿做什么?这已经属于没事献殷勤的范畴了好吧?让我如何不多心。 卡普先生神情一顿,“都说了是还杜兰德人情。” “多大的人情?”我追问,多大人情让这位海军将领不依不饶哭着喊着要人参军啊?可别说是一眼就看出我天纵英才啊! 自己多少斤两我自己还不清楚吗?还人情什么的反正我是不信。 似乎被问住,隔了好久卡普先生才牙疼似的抽了抽嘴角,“救命之恩。” 语气依稀有些不甘不愿,顿了顿,他又哼了声,开口说道,“你果然适合去参谋部,都一样喜欢先考虑最坏的结果。” 随后这位卡普先生左右看看,猛一挽袖子,很神奇的变脸,“你到底去不去?” “医疗部已经安排好杜兰德的治疗进程,今天开始入院,剩下你个死丫头他不放心,你是想让老夫把你绑去海军学校吧?” 说话间他捏了个拳头凑到嘴边呵气,一副再啰嗦就直接动手的霸道模样。 ……… “那今后就请卡普先生多多关照了呢~”我温柔微笑。 对方的表情就此顿住,“诶?!” 第三章 第三章同窗的你 九月下午的太阳混着浓烈暑气,毫无遮蔽的地表长时间曝露被晒得热意蒸腾,反扑在人身上犹如烟熏火烤。 高空万里无云,也没有风,除了偶尔不知哪来的蝉鸣,世界安静得象是凝固下来。 好热——我两眼放空直视前方,一边汗如雨下自我催眠自己是一根无知无觉木桩,一边在心里默默忧伤。 会落到此刻这般下场,说起来都是血泪。 两天半前的早晨,庭院里一番谈话的结果皆大欢喜。 卡普先生是个说话算话的大丈夫,我去往海军本部报名,老头子去医疗部,当然,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任何因果关系。 我和老头子谈过,趁着同行的间隙。 老头子原本就是退役海军,一年前开始求医过程中使用的也是海军医疗保障。 它们独立于各国医疗系统之外,只需要确定身份,每一位现役或退休的海兵都能免费使用任一国家医院设施。 而最后我和老头子会来马林弗德,为的却是海军本部的医院,医疗水平高过世界其它国家,即使无法完全治愈,在找到解决方法之前,这里能够最大程度保证老头子的生命。 我的原计划是老头子呆在马林弗德接受医治,我则探访名医,或者手术果实。 磁鼓岛,双子岬,都是目的地。 弗雷凡斯位于北海,离开它我和老头子搭乘的是海军随军家属专用船舶,途中几经辗转,我不巧错过双子岬灯塔那位看守人。 大概是时间久了脑子不好使,等到想起双子岬住着目前世界顶尖的医生,已然为时已晚。 抵达马林弗德,我就盘算回程,只是计划尚未施行,我要赚很多很多钱,为的也是伟大航道比我想象的更加危机四伏。 这里甚至找不到走固定航线的船舶,就算有我也没门路搭乘,所以需要很多金钱,数额至少必须到能够安全抵达双子岬,并且请动医生顺带付足各种医疗药材费用。 或者再去一趟以医术闻名的磁鼓岛。 ……… 对于我坦白的计划,卡普先生的回答是,磁鼓岛双子岬,这两处岛屿几乎每月都有海军军舰途经,只要我从海军学校毕业,他可以徇私帮我分配到往那里去的军舰上服役。 然而那并非最佳方案,卡普先生认为海军本部医疗水平不比磁鼓岛低劣,至于双子岬那位,他或许能想办法。 另外,手术果实…这颗目前下落不明的恶魔果实,世界政府与海军都在极力寻找,单凭我个人力量,自然是比不过。 所以啊~加入海军的好处比不加入多,至少…万一海军找到手术果实,目前已经是中将的卡普先生还是有权力命令那位能力者医治老头子的撒~ 于是,说来说去,大概就是所谓的朝中有人好办事? 话题转回来,老头子对他自己的健康一点也不担忧,对于我信誓旦旦的‘赶紧毕业霸气侧漏找到珍贵药物回来’这件事,他的态度也是可有可无。 老头子让我加入海军的目的,是他不放心。 按照他的话,意思大概就是,‘这世界太危险我家如花似玉的姑娘哪天被人抢走可不得了还是放在军队里以策安全’。 以上槽点太多,我已经不知从哪里吐起。 总之,卡普先生,我,老头子,三个人各有各的目的,于是,加入海军就是唯一的,能够让三个人都满意的答案。 盖棺定论,我就包袱款款跟在卡普先生后边踩进海军门槛啦~ ……… 被卡普先生领着填写几张表格,顺便去见过几位不晓得身份的长官,这当中卡普先生还与我粗粗介绍一番海军本部情况,结合我自己稀薄的印象,得出结论如下: 海军本部统帅位置上坐的是空元帅,那是谁? 现任风头最盛的大将是佛之战国,这位我认识,在曾经的屏幕上。 经久不衰的话题,恶势力闻风丧胆的猛人,中将卡普,如今站在身边这位,我对他的了解其实比他认为的深刻,当然同样是隔着屏幕。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海贼王哥尔.d.罗杰如今还默默无闻,也不知是还没下海,亦或者没干出一番事业(==)。 总之,距离我脑子里残余印象的传奇时间,不晓得需要多久,保守估计绝对超过二十年。 二十年,足够我结婚生孩子然后孩子动作快点顺便抱孙子。 于是,大海贼时代啊~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再于是,既然恨不生同时,那就算了。 反正我原本也没想做什么,顶多就是借着某些预知,来保证老头子长命百岁。 ……… 既然本意上不存在任何冲突,关于海军本部种种就无关紧要,很快,别的烦恼找上门来,我发现自己军旅生涯的开端,其实很骨感。 不走寻常路加入海军的发展是现在这样。 我直挺挺立在位于海军本部几幢办公楼后边,一处宽大平阔的训练场上站军姿。 并且一站就是两天半。 依照这形势发展下去,估计就是三天。 说到这里我必须介绍一下,训练场上的难兄难弟们。 呃~好吧~或许对他们来说,九月中旬还能站在海军本部训练场上是一种荣耀。 老头子临时跟我普及过海军的一些必要常识,比如新兵训练场位于马林弗德附近海域某个岛屿,海军本部这边军校八月下旬开课。 每年三月底征兵结束,新兵菜鸟们完成训练就分赴各处基地驻守。 九月这时候,仍旧留在海军学校的是士兵中的精英,等待他们是更加严酷的训练,体能、搏击、枪/械、文化课程、战略部署,所有海军初级军官必备素质都逐一通晓。 到年底,精英学员毕业,真正融入海军这个巨大的钢铁机器,成为它维持运转的一颗零件。 老头子说,每一个海军将领都是那样成长起来,开始他们只是从世界各地汇集而至人海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日久年深,他们被磨砺成最锋利的刀刃。 每年海军本部训练营,是传说中‘未来英雄的摇篮’。 说话时老头子一脸的怀念,甚至与有荣焉。 对此,我表示泪流满面,至于理由,当然不是感动,而是蛋疼。 人家是大浪淘沙过后的金粒,半路出家的我就特么是个走后门的。 想当然,前途一片坎坷。 ……… 打从听老头子嘴里说出‘未来英雄的摇篮’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在这期的海军训练营里交不到朋友。 两天半下来情况一如我所预料,甚至更…不妙些。 因为连几个教官似乎都不太乐意。 第一次来到训练场,我是被一位蓄着小胡子,目测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领来,卡普先生介绍对方是副手教官之一,总教头(==)到现在我还没见着人影。 副手教官板着张脸将我搁在训练场队伍最末端,然后要求我站军姿。 精英们完成每日必须各种准备训练开始绕场地千米跑道一百圈长跑,我站军姿。 精英们搏击练习,我站军姿。 精英们训练射击,我站军姿。 两天半下来,除了直挺挺站军姿,我没有第二个动作,估计副手将官觉得我长在训练场上比较…符合民意? 来的时候我可是发现啦~刚进来那会投掷到身上的视线基本都是不以为然,余下的不是藐视就是不屑,连副手教官在内,大概都看不起关系户的我。 中场休息更没有人来说话,偶尔会有奇怪目光一扫而过,我琢磨着他们是在各种揣测。 ……… 默默叹了口气,我收回脱缰野马似的心思,眨了眨眼,试图眨掉额角流下来不小心途经眼角的汗滴。 好热—— 中午休息过后,下午是剑术课,执教的教官面生得很,从出现时他肩上披风肩章绣的纹样看,是个准将。 教官神色严厉,寡言少语,只开口要求对战练习,随后他人就立在训练场最前端,静静审视学员们的实况,并且同样忽视我的存在。 不多时学员们各自领回竹剑用具,并且很快找到对手,顷刻间训练场上烽烟四起,刀光剑影杀气腾腾,直接把我淹没在训练场一角。 同期同窗有二十多个,一票大男人,个个拥有山峦一样巍峨雄壮的身高,放平视线根本看不到脸,也不知是天气还是惯例,训练场上他们着装一致,长裤赤膊,我的视野里充斥着结实紧绷肌肉。 此刻遵照教官命令彼此争斗,小麦色/胸大肌,八块腹肌线条坚韧,亮晶晶汗滴随着动作折射日光,九月绚烂太阳下更显英姿勃发。 许是一开始就排斥,我站的位置总被同窗们有意无意拉开距离,现在捉对厮杀,你来我往同样也在附近清出方圆十米空位。 加上我原本就站在队伍末端,属于容易忽略的角落,于是…距离拉开了反而看得更清楚。 宽肩细腰窄臀长腿,晃得我眼晕。 好热——真真是天干物燥。 ……… 左侧方风声袭来的时候,我不巧正分神,人鱼线什么的…汗水打透布料勾勒出腿部力与美的线条…什么的… 毫无预兆间,疾狂危险风压撕破空气,转瞬扑到极近处。 本能对危机的反应越过意识直接下达命令,我一个就地转身一脚飞旋而起,足尖在空中划个半圈,狠狠踢落来袭之物。 那物沿着反击轨道飞出,落在几米外地上,敲击声短促而沉闷。 收势站定的同时我下意识侧身,以防御姿态,视线锁定袭击者。 那是个年轻男人,红棕发色,双手保持着握紧竹剑下劈姿势,而他手中竹剑,一半握在手掌,另一半不知所踪。 被我冷冷盯死的年轻男人满脸错愕,他的对手表情同样颇微妙。 这两人位于我左侧十米之外,从此刻他们凝固的动作看起来,刚刚飞过来落点直逼我脑门的玩意是其中一人手上断剑的前半截。 大概是一个激动没把握好力道?红棕发色的男人一剑劈下去,他的对手举剑反击,两两相撞其中一截反弹飞出。 是个意外来着。 三个人面面相觑片刻,我嘴角一抽,慢吞吞地转回脸,放松警戒,继续挺胸收腹,双肩后张,目视前方。 ……… 我转身打算继续站军姿,却发现训练场内热火朝天的打斗,不知怎么竟就此中断,一票同窗们眼神古怪,视线有志一同的投掷而来。 不多时,远在场地前端的教官缓缓地出现。 走到近前,先是静静瞅了我好一会儿,随即他又踱着步子前后绕着我走过一圈,最后站在我面前,“千岁百岁。” 虽然有点莫名其妙,我还是立刻回答道,“是,长官。” 教官身材魁梧,往跟前一站我只到对方衣襟高度,根本看不到此刻他神色如何,不过…训练规定,学员必须有问必答,没有命令不允许做多余动作,于是… 刚刚站军姿的我似乎违反规定了,不会被惩罚吧? 静默中,教官抬起手直直伸过来,而后… 面无表情直挺挺站立,我表示自己是一根木桩,所以教官压在肩膀上的手掌…沿着肩部线条往下一路揉捏…的举动… 直等到一双手从肩膀被检查到手指,教官才松开仿佛带着点x骚/扰意味的手,语气不轻不重开口道,“你反应不错。” “是,长官。”我只能这样回答。 ……… “学过剑道?” “没有,长官。” 一来一往问答过后,现场重新沉默下来。 我默默盯着一支手臂距离外这片衣襟,先研究了布料,而后研究了扣子材质,至于附近斜睇的审视意味十足的注视…个人表示五感过分敏锐有时候不见得是件好事。 又过了好一会儿,教官用没有太多起伏的冷淡音调说道,“给她一支竹剑。” 说完他又往边上走开一定距离,我把视线跟着偏移,教官随即扬了扬下巴,“和你的对手做一次对战练习。” 诶?!我偏过头,看向右侧靠近的存在感。 对手…我的…教官下达命令,应声而出的是一票同窗当中位于我右侧方位的一人。 这位兄台身材高山仰止,一眼过去我矮了他快一米,o(>﹏<)o。 深色军裤,短靴,黑色卷发,不甚英俊的五官,样貌甚至有些古怪,行进间动作却显出一种异常精悍的感觉。 “波鲁萨利诺,请多指教啊~” 站到近前的人慢悠悠的扯了扯嘴角,微微倾身将手中竹剑递出少许。 我伸出手握住竹剑一端,手下施力收回却受到阻碍,似乎是对方尚未放开? 怔了怔,我抬高视线,却发现他有意无意地拉近彼此距离,炎炎烈日里,阴影不轻不重把我脚下日光全数遮蔽,隐在背光处的一双眼睛眸色晦暗莫测。 咫尺间,这人挡掉大部分目光,开口说话的音量压得极低,带着点诡异腔调,不知出自那片地域,音色里依稀仿佛…别有所指。 “耶~你的腿抬得那么高,韧性真好呢~” 第四章 第四章同窗的你 暗哑慵懒声线,语调不紧不慢,因为两人彼此距离太过接近,我甚至能感觉到一丝热气喷在脸颊上,含意不明的上扬尾音带起酥麻沿着皮肤流窜,细细的刺痛。 视线里居高临下俯视的这男人,眼神是令人万分不悦的别有深意,侵略意味十足同时也藏着很深的蔑视与漫不经心。 我不可控制地收紧指尖,恍惚间,脑海极深处有一幕影像轰然炸裂…水波荡漾般模糊的视线里,漫天旋转的尽是支离破碎幻象。 繁华都市看不到尽头的钢筋水泥森林,影影绰绰间有人回过头。 天穹倾落的光模糊对方的容貌,只看得清微勾嘴角那一抹笑意是不可错辨的傲慢。 以神只自居的目空一切,注视着蝼蚁的眼神,仿佛我们所有痛苦挣扎,都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自取其辱。 ‘那么,开始了哦~新的神话,可爱的战斗,奇迹的爱物语…’ 不知从何而来的话语与吹拂过的风四下飘散。 奇迹的爱物语,说到底不过是以神明自居那些人的一己私欲,而为了那样可笑的,毫无意义的理由,我…和她们受尽苦难。 心底萦绕的憎恶感迅速越过临界点,我挟着无比巨大恨意,掀了掀嘴角。 腿的…韧性很好? 当然很好! 掌心下压,整个人借着握在手中竹剑一端那点支力拔地而起。 身体后翻如弓,高抬的腿在空中划出弧度,由上而下砸落,目标直指那人头部,打算干净利落地让对方再领略一次,我的双腿韧性究竟是怎么个好法。 ……… 攻击重重落在实处,作用力导致的冲击立竿见影传进中枢神经。 抬高砸落的足踝撞在那人横起的前臂上,轻巧化解我突然暴起的袭击,细细小小风压在附近微微旋转。 电光火石间,我只觉得压住的障碍骤然一空,他忽地反手一扭,掌心搭缠在我的小腿顺势一路往后滑,张开的五指扣向我的足踝。 另一只脚瞬间飞弹而去,足尖踢向他的眼部,趁他动作条件反射凝滞,腰肢一拧,急速旋转借力反弹,斜地里掠出几米,才堪堪避过反击。 收势站定,我闭了闭眼睛,沉沉呼出一口气,将淤积在胸口的焦躁忿怒清理一空,随后转过身面朝对方,满脸歉意的微笑。 “对不起~” 我用甜到叫人发腻的音色,得心应手推卸责任,“我爸爸说过,夸赞我长得漂亮身材好的一定是流/氓,必须一脚过去为民除害。” 所以啊~ 双腿并拢,立正,我冲着他一个直挺挺九十度鞠躬下去,拿出灵堂祭奠瞻仰遗容的姿态,诚恳地弯腰,“是我反应过度了实在很抱歉~” 心里默默数到三,我复又直起身,抬手点着一侧嘴角,微微偏了偏头,异常无辜的笑,“同学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 那人站在几米外,一手仍旧握着竹剑,好半天都不说话,间隔良久,他空着的另一手缓缓地垂落到身侧,微微眯起眼睛,收敛一身危险气息,变戏法一样笑容很是不正经。 “耶~身体弹性也很好呢~” 这丫…居然也是个屡教不改的货!脸皮狠狠一颤,我满头黑线的转开视线,目光平移到另一边,忧郁的开口,“长官——” 先是夸赞双腿韧性,接着又赞美身体弹性…这位同窗…刚刚果然不是自我感觉良好,这是被当众调/戏的节奏。 于是,报告长官这里有狼出没赶紧英明神武的过去把人拖走关禁闭啊啊啊—— 我试图用泪眼朦胧来先发制人,可惜,下一秒事态的发展让我深刻领悟到,什么是,‘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收到我求救眼神的教官先生面无表情,“违反教官命令,千岁百岁,绕场跑50圈。” 男人味十足的音域沉稳浑厚,语调是铁面无私的果断决绝。 绕场跑50圈… 跑50圈… 50圈… 圈… 一瞬间,晴空万里的训练场上劈过无形的雷霆万钧。 电闪雷鸣中我摇摇欲坠,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唯有qaq。 为…为什么? ……… 这一刻我强忍着悲伤的泪水(囧)不让它们夺眶而出,拿眼睛静静瞪着教官先生,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 一段时间的静默过后,教官先生浓眉倒竖,粗声粗气喝道,“我是命令你用、竹、剑!和你的对手做一次对战练习!” “现在,去跑步!” 教官先生猛一抬手,指尖直直点向遥遥无边的训练场环形跑道,“50圈!跑不完今晚晚餐就没你的份!立刻!马上!” 被教官先生饱含杀气的眼神死死瞪住,我虎躯一震,“是!长官!” 一个命令一个动作,连思考都来不及,我下意识就转身,起步,忙不迭奔向夕阳—— 嘤~ 嘤嘤~ 嘤嘤嘤~ 泪奔中我听到身后传来的,教官先生的吼声余怒未消,“还有你们!看什么看!我说过对战结束了吗?!” “现在各就各位,重新开始!” 同窗们因为意外事件接连频发而导致中断对战练习,此刻他们被教官先生台风尾波及,等我溜过人高马大杵在训练场上这些人,附近黏附到背上的目光,无一不是透着诡谲含意。 依稀仿佛还有点怨气?这是果断的被迁怒了,我很明白。 ……… 迅速窜过各种眼神斜觑的同窗们,一路飞快跑进挨着训练场的跑道,我垂头丧气开始接受不服从命令的惩罚。 我就知道… 一开始踢飞意外半截竹剑的时候,我就有预感,受罚什么的。 毕竟是军队嚒~服从命令是第一要素,特立独行分外要不得,这是常识来着,所以两天半下来我站军姿站得毫无怨言。 天外飞来断剑什么的,意外或者故意暂且不论,教官先生要求竹剑对战,是测试,我知道,教官先生是觉得惊讶,因为我身上半点肌肉也没有,怎么都像普通女孩纸。 那是个秘密,关于我的身体资质。 呃~至于同窗…好吧~我承认自己没有刻意控制怒气,不过也不能完全怪我的对不对?那位同窗的眼神着实令人焦躁。 虽然我很明白那些困苦不会卷土重来,每每想起当时被逼到绝路,没了希望索性想同归于尽的愤怒,心里还是凄凉得很。 心情不好的时候,迁怒是极好的减压方式。 二来他又从眼神到语言,身体力行的调/戏,我没忍住暴起简直就是理所当然。 踩着沉重步子,我用鞋底一寸寸慢慢地开始丈量训练场外环形跑道,一边运动,一边在心里反省,顺便默默揣度。 违反命令,教官先生的言下之意,是我拿竹剑把同窗砍得再怎么悲剧都没问题,但是我踢他踹他挠他就不行? 好吧~我领悟了,下回一定做得完美无缺,掐拳,向着夕阳奋勇奔跑。 为了今天的晚餐,努力吧~ ……… 半圈…一圈… ………两圈… ………三圈… ……… 我目不斜视一圈一圈绕过训练场,视而不见在烈日下闪瞎狗眼的古铜色/肌肤,也不愿意搭理火辣辣的打斗间隙,之前那位同窗偷觑的视线。 许是故意的,那人在与对手激烈争斗同时尚能分出几丝注意力,每当我跑到接近他所在方位,必定能发现他紧随而至的注视。 两人目光短短碰触,随即他会若有似无的勾起唇稍,眼神总有难以捉摸的含意,眉宇之间似笑非笑。 我总是率先调开视线,故作无意地加快速度,将彼此距离拉得更远。 几番下来我很明白,同窗是个不长记性的,理智的我势必做出些退步,以防止战火再起。 先不论胜负如何,因为私怨打架斗殴,关禁闭是肯定要有我一份。 当然,我也不是怕事。 说实话,我的身手已经荒废了快三年,如果换在当初,之前那一脚落到实处,那位同窗估计要进医疗部。 诚然,以上结论并非我过分自信,也没有看不起这世界住民武力值的意思,而是猝不及防间他根本来不及防御。 更何况,他们其实看不起我,或者说,看不起女人。 看低女性,也并非海军本部的特殊风俗,全世界范围内,性别/歧/视都随处可见。 不过算啦~我没有发起女权运动的激情,加入海军也不是奔着功成名就来的,他们瞧不起就瞧不起吧~ 我只需要达到自己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就好,顺利毕业什么的,到军舰上服役伺机绑回个神医什么的,霸气侧漏找到救命良药什么的… 被男人看不起,会少块肉么? 犹记得多年前曾经读过的古诗有云:且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 九圈半…十圈… ………十五圈… ……二十圈… ……… 长跑是一项极需要耐力和技巧的运动嗯~它还消耗时间。 训练场外环形跑道一圈约等于千米,两天半下来我旁观过好几次同窗们绕场地周长运动,一圈按照五分钟来算,千米乘以五十…差不多可以用掉下午剩下的训练时间了吧? ………二十圈… 九月下午的天气又闷又热,迎面扑到脸上的风热意蒸腾,长时间奔跑让我一头一脸的汗,衬衣长裤布料黏附在身上,动一动就带起古怪触感,湿漉漉,黏哒哒。 连胖次都浸透了吧?我估计。 ………四十圈… 随着时间流逝,空气里热度逐渐降低,西斜的日光掺进几丝黯淡云影。 一阵风迎面扑来,带走暑气的同时扑得我满脸尘土。 看样子夜里似乎会下雨? ………四十…圈…意识到自己绕场地次数接近完成数,我精神一震,浅浅呼出一口气,稍稍提快了些脚下速度。 眼角余光中,训练场内一票同窗们直直站立,他们早已经完成对战练习,也不知是不是教官先生下令,同窗们接下来什么也没做,站成两行,目光炯炯盯着我绕圈。 ………五十…圈… 踩过终点与起/点,我随后脚尖一转,改变前行方向,偏离环形跑道,慢慢跑向等在训练场中央那组人马。 教官先生站在队伍前端,等我跑到他跟前站定,这位面无表情的男人挥了挥手,眼神轻描淡写落在队伍最末端,“归队——” 他看的方向,是我的位置。 “是!长官。”我沉声应答,随即转身,一瞥之间,侧后方忽地掠起一线暗影,气流涌动,充满攻击性。 卧槽!又来! 接收到敌意的中枢神经第一时间给予反应,反手往后一抓,我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把手上这道重量抡了出去。 饥肠辘辘的我表示自己只想做一只安静的美男纸,奈何这奔来的麻烦实在是前仆后继了有没有?就不能等我吃过饭再有所表示么? ……… 脱手而去的教官先生在半空划出一道抛物线,落点…没有落点。 斜地里窜出的黑影拦下被我扔出去的教官先生,紧接着我听见站在一旁的同窗们,人群里传来依稀仿佛幸灾乐祸的叹息,“耶~真是不得了,力气居然这么大呢~” 你闭嘴!我拿目光直杀过去,斜觑的视线随后对上那人戏谑的眼神。 站在一票人高马大男人中依旧鹤立鸡群的家伙,正是一再戏弄我的混蛋,名字…他自我介绍的名字…波鲁萨利诺,对吧? 很好!我记得你了! 凶神恶煞的盯了眼那人,我就飞快转开视线,把注意力放到教官,和后来出现的人身上。 十几米外,教官先生面色发黑,先前拦下他没让他四脚朝天那人正猛力拍着他肩膀,笑声粗狂又爽朗。 “特里顿,你看我没说错吧?那姑娘——”边说边一手直直点过来,那人在略显黯淡的夕色里龇出一口大白牙,“50圈下来还能一手把你扔飞,老夫给她走关系也算值得了喂!” ……… 教官先生被拍得摇摇欲坠,眼瞅着很有些会被熊掌拍倒下去的趋势,站在原地的我看得嘴角默默一抽。 说话乱七八糟的是卡普先生,刚刚也是他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及时对教官先生施以援手,同时拯救了我关禁闭的下场。 当然,卡普先生嘴里‘给她走关系’什么的…呃~事实确实如此我想生气也没立场。 所以啊~怀着某种如鲠在喉的微妙心情,我转开盯着卡普先生和教官先生的视线,目光往另一边移动,落到不远不近距离外,静悄悄出现的另外两个人身上。 那两人几乎与卡普先生同时出现,同样一身西装革履,雪白制式将领披风,隔着些距离,在渐暗的天色下,样貌看得不甚分明。 身量与卡普先生相差无几的那位,黑色西装,古怪的圆滚滚爆炸头发型,远远打量人的眼神若有实质,眼镜微微反射冷光。 而他身侧另一位…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传到耳中的音量开始渐渐变大,是卡普先生和教官先生已经朝着这边走过来。 我不着痕迹收回目光,抬头挺胸,站出两天半下来最标准的军姿。 “千岁百岁。”卡普先生的大嗓门人未到声先至,“干得不错啊丫头!”说话间人站在我面前,一掌拍下来,重重压到肩头,然后…捏了捏… 顿了顿,卡普先生的语调变得有点奇怪,“杜兰德说你力气大,原本我还不信。” 我面无表情直视前方,顺便一言不发,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天生神力什么的…你们不相信的结果,就是个个跑来摸我的肌肉么魂淡! “卡普。”一记陌生的声音蓦地出现,彬彬有礼却异常冷漠,“不要骚扰我的学生。” 话音未落,卡普先生后方转出两道人影,却是先前远在训练场外那两人,一前一后站到教官先生附近。 开口的是黑西装先生边上那位,说话时他不疾不徐迈开步伐。 ……… 与对方目光一碰,不知为何,我只觉得呼吸有瞬间凝滞。 这人… 耳朵里充满意义不明的嗡鸣,仿佛中了不知名的魔咒,我撑着眼皮,目光错也不错盯着渐行渐近的人,直到虹膜被他的脸完全占据。 离得近了我发现他目光平静冷漠,眼睛深处藏着巨大苦难,抿紧的嘴角,眉宇间透出近乎自虐般的抑郁和隐忍。 这人…他是谁…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跳动… 瞳孔放大,肾/上素激增,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细胞发出愉悦鸣叫… 基因本能一瞬间告知我答案。 [苇牙]…我的[苇牙]居然是在这个世界出现! 脑子刹那间被无数震惊和疑问搅得天翻地覆,鹡鸰的本能,与我努力维持了许多年的理智迅速产生剧烈交战。 ……… 不行!我快要控制不住了怎么办?! 卧槽!好想跪舔! 好羞耻! 嘤~ 嘤嘤~ 嘤嘤嘤~ 第五章 第五章同窗的你 终于听到‘不要骚扰我的学生。’这句话的时候,蒙奇.d.卡普总算松了口气,因为他知道那是泽法认同千岁百岁成为本期海军军校学员的一种表示。 结果没等卡普完全放心,说点什么鼓励的话,又听见泽法沉声开口,“千岁百岁,绕场跑50圈。” 囧…愣了下的卡普心念一转,随后抿紧嘴角。 “是!长官!”话音落下,女孩子毫不犹豫地场外环形跑道上奔去。 不多时年轻姑娘身影越过训练场众人视野消失在环形跑道后半部分,蒙奇.d.卡普沉沉呼出一口气,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泽法的命令虽然毫无理由却不容质疑,作为士兵,服从命令是基本素质。 千岁百岁…倒是很适合成为海军,虽然外表实在不合衬,== 。 ……… 暮色将至的训练场光线浅淡,那年轻姑娘轻轻巧巧奔跑,如一匹佻跶小鹿,任谁也看不出,那样纤细肢体蕴藏着令人惊讶的耐力。 现场变得安静,随着千岁百岁一圈复一圈绕场地周长运动,卡普明显感觉到泽法的气势慢慢变得缓和。 拿眼角余光觑了眼泽法,随后偷偷把目光转向另一边的战国,两人眼神一碰,卡普得意又无声的咧出笑容。 千岁百岁一番表现下来,面上不开口,泽法却已经认同那姑娘成为本期军校学员一事。 怎么说都是共事多年的战友,蒙奇.d.卡普很清楚泽法的性情,前任海军大将,黑腕泽法是刚毅正直又古板严谨的男人。 简单点说就是固执得厉害。 这几天,为了他往精英学员当中插/入一个年轻姑娘的事,卡普没少受到战国的念叨,顺便还有泽法的各种冷眼。 要不是那晚卡普亲身体会过,他也不会真的答应杜兰德的请求。 海军本部军校哪里是说进就可以进的?平日里行事虽然不拘小节,该有的准则坚持,他不会比别人少几分。 ……… 虽然杜兰德一直夸赞他家姑娘,听在卡普耳朵里,花朵似的年轻姑娘,怎么也不像能成为优秀海军士兵的样子。 那晚后来的发展,倒也证实杜兰德没有夸张。 千岁百岁确实有点意思,她拧开门锁之前,饶是卡普这样久经沙场的将领也无法察觉,若不是听见门锁发出动静,他竟没发现外边有人靠近。 即使那夜去见老上司的蒙奇.d.卡普没有警戒心,可当时他还带着副官,他的副官阿多斯拥有天生见闻色,能逃过阿多斯的感知,绝对不是普通人。 杜兰德家的姑娘,存在感稀薄到接近于零,没有经过特殊训练,就是身怀异能。 不过卡普也知道,如果来历有任何不确定,老上司不会希望她加入海军,本部退役中将杜兰德.斯科特,性情狷介又耿直,做不出给军队带来危害的事。 果然,夜里留宿的时候,杜兰德向卡普透露了些自家姑娘的情况。 他三年前捡到的千岁百岁原本话都不会说,更不识字,可也不过短短半年,就和普通又健全的人没两样。 她拥有异常优秀的学习能力,甚至不必特别教导,下意识就知晓如何掌握语言文字,适应完全陌生的环境。 唯一异常之处就是,到夜晚气息会诡谲的变得稀薄,并且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仿佛是天生的习性。 关于自家姑娘,杜兰德斯.科特似乎并未完全吐露实情,不过卡普没有刻意追问,只是答应在杜兰德为千岁百岁谋划的前程中帮个忙。 杜兰德.斯科特对蒙奇.d.卡普有一份救命之恩,当年新入伍时也曾多次受到照顾。 近十年没见的老上司,如今身患绝症,步入死亡之前带着养女来到马林弗德,也未必没有托孤的意思。 ……… 不过,报恩是一回事,参军又是另外一回事,要不是德杜兰德一再坚持,蒙奇.d.卡普实际上很想让老上司直接安排个相亲。 年轻姑娘在海军本部可是稀缺资源,尤其是千岁百岁那模样的,过不了两天就会被某个将领追求了娶回家,从此幸福美满过日子。 找男人结婚,不比扔进军队吃苦好? 本部军校是姑娘呆得住的地方吗?训练强度严苛到能让人脱层皮,那些皮粗肉糙的混小子们往死里/操/练几天下来都累得不行,千岁百岁…卡普看着就觉得很悬。 结果,他的建议受到老上司毫不留情的唾弃:结婚能保证一生一世无忧无虑吗?哪天家长没在了姑娘被女婿欺负,谁能为她说话? 被喷一脸口水的卡普表示无言以对,没奈何第二天就乖乖把人带去本部。 紧接着,卡普受到第二波,另一种含意的唾弃。 同样受过杜兰德照顾的战国首先拍案而起,‘本部军校严苛的训练强度下来,普通姑娘还有命在吗你个白痴!’。 等见过千岁百岁,战国回头又劈头盖脸给他一顿臭骂,‘把年轻姑娘放进军营,真要出点什么事卡普你切腹向杜兰德请罪吧!’。 以上责备,卡普表示很无辜。 战国的怒火其实很有道理,千岁百岁那姑娘外表确实极具迷惑性,柔柔弱弱花骨朵似的,看着风一吹就会倒下。 当然,卡普不同意战国的说法。 能逃过天生见闻色感知,单手‘拿起’实木长沙发摆进客房的,在他看来真不能称作‘年轻的普通姑娘’。 ……… 至于‘放进军营会不会出点什么事’,卡普觉得那也是对本期军校学员某种意义上的特训,只要过了这关,那些臭小子们将来被美/色迷惑的概率会缩小很多很多。 因为姑娘长得实在太…漂亮。 那天夜里第一眼看见,连卡普自己都愣住,第二天带她到海军本部,清晨细碎日光下,女孩子雪肤樱唇眉目如画,说是艳若桃李也不为过,一路上不知看呆多少人。 等她往训练场上站一个白天下来,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单身汉遍地都是的海军本部,千岁百岁知名度急速上升。 当然,除了对美人感兴趣的,还有杀上门来要求解释的。 前不久才从大将位置上退下来转任教官的泽法,对卡普这种不按规矩行事的徇私作为,表示非常愤怒。 后来是闻讯赶到的战国出面,一番劝解好不容易让泽法暂时让步:如果三天时间那姑娘得不到认同,即使是曾经的同事杜兰德,他也不顾及旧情,会立刻让她滚蛋。 三个白天下来,卡普工作之余时常隔着窗户观察训练场,他也知道,战国和泽法在做和他一样的举动。 他们都在留意她的表现,看是否具备加入海军的资质。 九月的马林弗德烈日炎炎,千岁百岁直直站在训练场上,无论是教官的忽视,亦或者其他学员的排斥,她没有疑问更没有抗议,乖巧得出奇。 她表现得中规中矩,倒是让泽法脸色不至于越来越难看。 服从命令的新兵,自然比桀骜不驯好,加上她居然撑过两天没昏倒也没退缩,体能和心理素质都算过得去。 ……… 第三天下午,卡普摸进大将办公室拖走忙碌中的战国,两个人去到泽法那里,准备商议关于训练场上那姑娘的去留。 体能心理素质第一关通过,要想泽法同意人留下,单凭这些却不够。 虽然卡普提过千岁百岁古怪的资质,那也只是用语言形容,他总不能领着泽法夜里去学员宿舍体会,传出去影响多不好。 结果,站在窗边的三个人,谈话还没进入主题,训练场那头发生的变故,千岁百岁的表现直接替卡普解决了所有麻烦。 这天下午安排的是剑道课程,执教教官是准将特里顿。 对战中意外折断竹剑的是乔纳森,对手是萨卡斯基,卡普记得,萨卡斯基是本期学员当中顶尖的一位。 交战过程中因撞击折断的竹剑,加上萨卡斯基和乔纳森的腕力,断剑反弹力道值足够令普通成年男人当场昏迷。 千岁百岁就地转身踢飞意外而来的断剑,随后又在与对手应战中占上风。 特里顿命令出列测试她身手水平的学员,波鲁萨利诺的资质甚至比萨卡斯基好些,加入海军不久就有‘怪物’之称。 能短时间压制他,虽然波鲁萨利诺没有特别认真,那姑娘也令人刮目相看。 后来千米环形跑道五十圈,完成后尚有余力把特里顿扔出去…其敏锐反应与体能耐力,实在出乎意料。 到现在,五十圈的基础上再加五十圈,只要她能坚持,卡普很明白,往后泽法就会把千岁百岁当成学生看待。 ………分割线……… 泽法命令的五十圈长跑数量一点一点缓慢减少,随着时间流逝,暮色渐渐降临,混沌天光里,训练场外环形跑道上那道身影,存在感不知不觉变得稀薄。 随后,蒙奇.d.卡普听见战国和泽法同时咦了声,显然是发现异常。 等到千岁百岁第四十次经过他们视线,她的存在感几乎消失,若不是看得见人,根本就象空气一样。 “卡普,你确不确定她的来历?”战国压低声线,语气变得严肃,“千岁百岁,这种古怪名字,她是后半段那边和之国出身吧?” “杜兰德不会大意到把个祸害送进海军。”蒙奇.d.卡普大大咧咧地耸了耸肩,顿了顿复又回答道,“即使别有目的,也比放在外边安全。” 伟大航道后半段存在许多海军势力不曾涉及的区域,和之国是其中之一。 那个国家封闭得厉害,从不接受外人进入,也未曾加盟世界政府,连军舰都无法靠近,只有少许情报流传在外。 比如该国居民与众不同的姓氏名字拼写,如果千岁百岁出自那里… 假设千岁百岁是密探,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只不过…杜兰德快死了,即使养女居心叵测,进入海军本部,也比她呆在外边好,至少不会危及杜兰德。 再者…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蒙奇.d.卡普认为杜兰德家的姑娘不是间谍一类,他直觉一向好,千岁百岁虽然古怪,眼神和气质却干净。 受过特殊训练的女人,再如何伪装,某些行为模式也改不掉,更瞒不过他们这些常年在风口浪尖打滚的老油条。 随后想了想,他又追加了保证,“我会多留意她。” ……… “你还有时间做多余的事?!”听到答案,身为大将的战国表示很愤怒,“想都别想拿这个当借口消极怠工啊!混蛋卡普!” “喂!战国你对我有什么意见?”觉得自己尽职尽责的中将卡普立刻反驳,“每天的文件报告都按时上交,出航任务也完成得很好啊——” “文件报告丢给阿多斯,出航一次回来报废一艘军舰,你说我有什么意见?” 多年来目睹卡普家副官阿多斯各种任劳任怨,自己也因为交情太好常常被各种牵连的大将战国,阴沉沉斜眼。 军舰报废了各种修缮费用,护航任务里能偏离线路丢掉保护船舶,一路追着海贼打得风生水起,最后被任务对象强烈谴责。 蒙奇.d.卡普简直就是超级多动症患者,惹是生非的活动炸/药/库。 不下心就偏题的大将战国,猛一下丢开原本关注焦点,满心怒火瞪向一脸不知悔改的某位同窗同僚好战友。 ……… “你们两个——”最后,介入大将中将火药味十足对视里的,是面无表情的泽法,“都给我安静。”说话时音调不轻不重,语气却不容置疑。 随后,泽法下巴抬了抬,低声说道,“她完成任务了。” 原本打算吵一架休闲娱乐的战国和卡普顿时偃旗息鼓,两人同时把将视线投放到训练场外。 没过多久,环形跑道上的人身形一转,跑向训练场中央。 此时天色早已经完全暗下来,照明设施亮起,随着沐浴在浅黄灯光里的年轻姑娘渐渐靠近,气氛跟着奇怪起来。 蒙奇.d.卡普听见同样等在这里的混小子们呼吸心跳变得凌乱,想了想,他很快就明白其中的关键,跟着忍不住叹气。 海军军校纪律严谨,没有得到命令,学员只能站在这等待,一百圈下来,耽误下午其它训练课程不说,连晚上休息时间都被占用。 不过看现在的情况,蒙奇.d.卡普觉得这帮混小子们也没有太过不乐意。 大概是风景很好…不自觉瞄一眼过去,蒙奇.d.卡普嘘咳一声,飞速转开视线,心跳和身后这帮学员一样,多少有那么点失序。 ……… 经过长时间运动,年轻姑娘的衣裳早已经被汗水浸透,单薄衬衣勾勒曲线,从肩部到细细腰肢,弧度妙不可言。 加上天气炎热,这姑娘短袖衬衣运动短裤…白日里训练场上就不少人时不时偷看她,此刻她一身湿透,倒映灯光的汗滴顺着双腿慢慢地向下蔓延滑动,一点点流到足踝。 还是那句话,美/色误人。 中途插/入军校训练的千岁百岁,实际上也得不到同期学员认同,只不过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看在她长得实在好的份上,才没在课堂上采取什么奇怪行动。 卡普自己也是军校出身,同窗里也有过女生,只是没多久就被同窗吓跑,其中包括有意无意排挤,语言眼神态度各种蔑视刁难。 军队里从来鲜少女性,大部分男人认为女人是需要保护的弱者,那大概是一种可悲的自我优越感,如果不是后来经历多了,卡普其实也不太觉得女人能够在军队里生存。 改变他观念的是同期唯一坚持到毕业,如今同样身为中将的阿鹤。 阿鹤是个彪悍的女人,外表柔柔弱弱,内里却是只怪兽,千岁百岁和阿鹤在某些地方微妙相似,所以蒙奇.d.卡普才没小看杜兰德家的姑娘。 ……… 拉回散乱心思,蒙奇.d.卡普上前几步,抬手拍了拍安安静静站在泽法面前的千岁百岁,“丫头,要叫泽法老师哦~” 这姑娘不知哪里来的认知,总是‘长官长官’的喊,虽说听着很尊敬,实际也生疏得很,既然泽法认同她,叫‘老师’才亲切嘛~ 说话时卡普把目光停在泽法身上,一边拿眼神示意对方不要太过严肃,反正都认同了,就不要板着张脸瞪着人家姑娘。 年轻女孩子漂亮又乖巧,资质也好,在他们海军本部多么难得。 他的提议半天没得到反应,觉得不对于是扭过脸定睛一看,随后微微一愣。 片刻过后,蒙奇.d.卡普隐晦的挑了挑眉梢,只觉得…其实,刚开始他提的相个亲的建议,也不是杜兰德骂的那么不靠谱。 千岁百岁直勾勾盯着泽法看,这模样仿佛很有点一见钟情的味道? 应该…是错觉…吧? 第六章 第六章同窗的你 千岁百岁,这个名字在她第一次被领到训练场之前,波鲁萨利诺就已经知道,他有自己特别的情报来源,能够比同期其他学员更早得知一些消息。 比如说,同窗们风闻本期军校即将出现一位插班生的时候,波鲁萨利诺已经知道,来人并非他们猜测的什么贵族或者天才,而只是个女人。 再比如说,同窗们议论纷纷,跑进军营那年轻姑娘样貌性格的时候,波鲁萨利诺已经知道,他们这期军校训练营,会有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同伴’。 当然,她究竟会不会成为他们真正的同伴,波鲁萨利诺认为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后来她被教官领到训练场,第一眼看见那姑娘,波鲁萨利诺相信,当时在场包括他自己,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 那样的美貌女子,放在军营里简直暴殄天物。 彼时朝阳初生,她轻轻巧巧地往那一站,一瞬间仿佛所有日光都落到她身上,精致如画眉眼,浅浅粉色双唇,实在是撩人的美艳。 更糟糕的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她穿得不多,露在外边的手臂与双腿单薄匀称,雪白肌肤细腻如丝,海兵制式衬衣裹着一段水蛇腰,与呼之欲出的柔软。 教官安排她站在队伍最末端,侧目斜觑,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美妙风景令人心猿意马,波鲁萨利诺敢发誓,那天白日里,和他一样不时走神的大有人在,训练场上二十几号人也不知暗地里偷偷看她多少回。 毕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嚒~不趁着她还站在这里的时候多看看,过些天怕是没机会了。 千岁百岁这样的美貌姑娘,在波鲁萨利诺看来,进入军队也一定在军校呆不了多久,或许没两天她就会被调往文职位置,随即‘邂逅’某位将领… 那天夜里他们就打过赌,而不管赌约内容如何千奇百怪,其中没有任何一人觉得那姑娘会成为他们的同窗。 她太美丽,并且娇弱。 站在太阳下不到半小时衣衫就湿透,双颊生生叫热度逼出红晕,束成马尾的发梢偷偷分几缕被汗水黏附在后脖颈,薄薄一层粉色肌肤在烈日里晕出浅浅的光。 弱不禁风,娇生惯养,目光也太清澈。 白日里偶尔对上她的视线,她那双墨黑瞳子里,波鲁萨利诺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与海军军队相符合的特质。 那姑娘眼神很柔软,明显是平和慈爱家庭里成长的孩子,看不出一星半点铁血刚毅或者果断决绝,先不论千岁百岁心性是否坚定,她…太过幸福。 波鲁萨利诺认为,那姑娘不适合军队。 他们是军人,海军军校里他们是同窗,战场上他们是彼此托付背后的同伴,觉悟不够之人将是拖累。 没有[即使化身为鬼也必须守护]的决心,软弱又善良的家伙还是躲在安全角落比较好。 ……… 不认同归不认同,波鲁萨利诺他们也还是私下里约定,关于千岁百岁,那种需要轻拿轻放玻璃似的漂亮姑娘,只远远看看就好,反正她也呆不了几天,没必要恫吓或刁难,万一把姑娘吓哭,那可怎么办? 男人都是视觉生物,对漂亮姑娘,心里多少都会有点怜惜。 ……… 本期海军军校训练营,学员不到三十,每一位都是大浪淘沙万里挑一的精英,只不过男人同样也是领地意识十足的生物,一旦聚集在一起,势必会分出高下,他们也不例外。 这一期军校训练营将近三十位学员,分别以波鲁萨利诺、萨卡斯基,两人为首,波鲁萨利诺约束和他走得近的一部分人,很快,萨卡斯基那边传出相同的决定。 第二天,难得意见统一的他们,除了偶尔会不自觉被那姑娘的美/色/引/诱,其余时间,基本上都对她视而不见,整天下来倒也平静渡过。 说实话,千岁百岁能在训练场上坚持两个白天,对波鲁萨利诺来说是很意外的一件事,因为那娇怯怯的姑娘,实在看不出…耐力竟是那般…好。 九月的马林弗德,暑气尤其强烈,站在他隔壁又隔壁位置的姑娘,顶着将近三十五度烈日身形居然纹丝不动,倒是令得波鲁萨利诺和其他人颇惊讶。 那样一个娇滴滴姑娘,没有因为体力不支晕倒,更没有抱怨,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而那份讶然在剑道对战课变故徒生之后,终于上升到感兴趣的程度。 波鲁萨利诺相信,一开始真的是意外。 剑道教官特里顿的课程简单又直白,从来都是两人对战。 没有招式没有理念,无论你开始会不会拿剑,特里顿用行动告诉他的学生,只要握着武器站在对手面前,过不了多久,你自然而然就学会用剑。 好比站在战场上,你不前进,结局就是死亡。 ……… 开战没多久,波鲁萨利诺已经把对手全方位压制,期间尚能拨冗留意萨卡斯基的战况,眼角余光里他瞥见乔纳森果然节节败退。 意外发生在乔纳森奋起的最后一次反击上,重重劈下的竹剑蓦然断裂,反弹的一截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 落点是不巧附近被刻意清出一块空位的千岁百岁。 心念飞转间,波鲁萨利诺已然抬起手腕,手中握着的竹剑对准半空,力道蓄势待发,只需发力掷出,竹剑就能击落乔纳森失手折断了,会叫那姑娘受伤的意外。 也正是看到他试图救助的举动,萨卡斯基和乔纳森才会停在原位毫无反应。 然而下一秒,波鲁萨利诺却愣住。 那姑娘一个就地转身一脚飞旋而起,又高又快地在空中划了个半圈,踢落来袭之物,干净利落又迅速凶猛。 于是他收起动作,静静看了背对他面朝萨卡斯基那边,气势徒然凌厉的女孩子几秒钟,又把视线下落,目光停在她一双腿上。 那双腿线条笔直匀称,站立的时候合拢的双腿甚至看不到缝隙,后来特里顿命令上前与她实战练习,波鲁萨利诺的注意力也一直停在她的双腿上。 很漂亮的一双腿,细细足踝恰好能够被他握住,绕环形跑道奔跑,她的腿曲线流畅优美。 可若不是当时他横臂挡了下,根本无法察觉那双看似不小心用力就可以折断的腿,竟藏着不容小觑的爆发力。 反应敏锐,力量惊人… ……… 天色早已经暗下来,波鲁萨利诺和同期同窗们仍旧安静地站在训练场中央。 千岁百岁前后两次被命令完成五十圈绕场跑步,而他们没有得到解散的指令,自然必须站在原地,等候她的任务完成。 至于…波鲁萨利诺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梢,目光寻到又一次经过视野的那道身影,目光微微一跳。 随着天幕渐渐昏暗,她的气息竟也一点点消失…如此古怪的情况…收回视线,目光瞟向站在队伍前方,显然没有分神给他们的几位将领,想了想,波鲁萨利诺勾了勾嘴角。 她的异常相当明显,一定瞒不过在场其他人,他也就没必要多事。 毕竟…轻轻松松摊开在众多视线里的秘密,也就称不上秘密。 傍晚时,教官特里顿对千岁百岁的反应非常满意。 虽然没有明确开口,波鲁萨利诺和其他人却都看得出来,无论是她对战时的敏捷,亦或者轻松完成五十圈长跑的耐力,对军校教官特里顿来说,临时塞进来的年轻女孩子,都不再只是风景画一样的定位。 她…或许是一位值得培养的海军。 等到战国大将和卡普中将,以及他们的总教官,泽法老师出现,对千岁百岁的去留,隐约已经有了答案。 倘若能够完成泽法老师给的最后考验,她将会是他们的同窗,甚至,未来的同伴。 望着不远处夜幕里奔跑的那道隐约身影,波鲁萨利诺压低声线,喃喃自语的音量,口吻带出几分自嘲,“耶~居然看走眼了呢~” 他生平第一次犯了原本不该犯的错误,单凭表面轻率下判断。 错以为枯燥无味的摆设,没想到竟是生机盎然的野蔷薇。 ……… 她走向训练场中央,沐浴在浅金灯光里,年轻女孩子神态不谙世事又天真,令人心跳加速的美艳外表,气息却诡谲的飘忽不定。 视线不着痕迹滑过几乎被泽法老师全部遮挡的那道身影,波鲁萨利诺微微眯起眼睛,无声无息说道: 请多指教呢~ 千岁百岁同学。 ……… 军队鲜少女性,海军本部马林弗德尤甚。 波鲁萨利诺从不带任何偏见看待他人,在他的观念里,每个人的定位取决于自身,若想得到尊重,首先自己必须尊重自己。 年轻漂亮姑娘大部分是消遣品,或许是生活所迫也或许有其它理由,可无论哪一种,依附与寄生是事实。 而既然她们支付代价换取,也怪不得别人漫不经心对待。 目前为止,唯一一次走眼,是错看千岁百岁。 一来她的样貌太过具有迷惑性,二来,她的眼神也藏得很好。 波鲁萨利诺没忘记,与他对战时她反击前一秒,抬高盯着他的视线里浸透了狂乱伤痛,也正是看清楚之后,他猝不及防间呆愣,才叫她占据上风。 那不是寻常平和人家养育得出的孩子,反而更象经历重重困苦,她的眼睛看尽黑暗,最后终于学会伪装。 这样一个人… 是虎是猫,是狼是狗,就让他拭目以待。 第七章 第七章同窗的你 时间象肉包子打狗一样,一去不回。 转眼到了十月下旬,入秋的马林弗德,白日里总算没有热到叫人咬牙切齿,裹着衬衣军裤剧烈运动一天,浑身上下里里外外…至少胖次没有湿透。 然后说起来,除了天气变化,我这个插班生在本部海军学校的日子,也有变化哒~ 虽然和同窗们的关系还是保持着,他们不远不近我不冷不热的态度,但至少我不用日复一日站军姿啦~ 打从两个五十圈跑下来,第二天开始我就过上了和同窗们一样水生火热的日子。 以每天早晨一百圈千米长跑热身开始,近身搏斗、剑道对战、枪械射击、远程炮火…等等等等,训练课程五花八门。 加上各种精奥高深的理论知识,从军舰动力涡轮原理,到洋流风速换算射程,各种闻所未闻,会叫人眼睛转蚊香圈的文字公式,被填鸭子似的塞进脑子。 一个月下来,我只觉得…本来就书读得少的自己,比起一票优秀同窗们,越发显得是个文盲,学霸什么的真是令人羡慕嫉妒恨,(#‵′)凸。 俗话说得好,一分天才九十九分努力,可是很有些时候,基因的差距也还是没办法用努力填补,比如同窗们,和我。 好蛋疼——虽然我没蛋可疼。 嘤~ 嘤嘤~ 嘤嘤嘤~ 尤其是理论课,没事总喜欢把我提溜起来当典型的教官,实在叫人不明所以,他们也不知报着何种想法,难道是每回看我张口结舌无言以对的表现,非常有优越感? 喜欢看学习成绩差的孩子当堂出丑什么的,真是恶趣味。 另外就是…泽法老师… ……… 初次见面那晚,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约束自己,好悬没当场扑上去求跪舔,天性和理智激烈抗争什么的,除了当事人没有谁会明白那种悲伤嘤嘤嘤~ 为了不吓跑泽法老师,我告诫自己不要因为贪图一晌之欢,而导致这辈子打光棍啊~ 只要呆在军校里学习,不正好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么? 所谓来日方长…千钧一发之时,我如此告诉自己,于是,那原本岌岌可危的节操,总算没有一去不返。 结果第二天开始,我又一次深刻体会到,‘丰/满与骨感’之间给人的巨大心理落差。 哦~这负心的宇宙,(/▽\)。 原本听说泽法老师是总教官,我抱着十万分期待,各种欣喜雀跃,等着能够天天在课堂上与泽法老师交流互动,没料想现实它如此的无理取闹。 我一见钟情的泽法老师o(≧v≦)o,为什么只有几堂实战课才会出现啊?说好的‘言传身教指引我们前行方向’的手把手亲身指导呢?o(>﹏<)o。 木有了朝夕相处,备受打击过后,我又迅速振作起来,时时相见虽说大好,可天长地久下来也会容易产生倦怠,偶尔错开点时间,能够更好的保持新鲜度和神秘感撒~ 一段(单方面的)恋情,过程里最叫人呯然心动的,不正是牵肠挂肚和患得患失吗? 所以啊~一个星期几次见面,也是可以接受的嗯~ 自我安慰完毕,那以后,我时时翘首以盼的就是相见时光。 比如…今天下午…哎呀~真是叫人坐立不安呀~ 嘤~ 嘤嘤~ 嘤嘤嘤~ ……… 临近午休前天气开始变坏,原本艳阳高照的晴空,不知不觉铺满厚厚云层,风里渐渐带出雨水的味道。 等到上午训练任务完成,在食堂享用午餐的时候,高空积压的云层终于承受不住水意,大雨倾盆而落。 放眼望去外边白茫茫一片,淅淅沥沥雨珠不断敲打在玻璃上,发出阵阵脆响,一时盖过食堂大厅里细细碎碎的交谈声。 我叼着饭匙愣愣的转头望着窗外,内心对这阵突如其来的豪雨表示相当哀怨。 依照课程安排,下午实战课,它是泽法老师执教的呀嘤嘤嘤~ 已经三十八个小时没看到泽法老师,我异常想念的说,奈何天公不作美,看这样子下午估计是要改成室内? 泽法老师上回说,这次会带着我[们](多余出来的量词真特么碍眼)亲身领略一下远程狙击炮的威力,下雨天,火药会受潮根本上不了课…于是… 室内的话…? 如果能够和上上上次一样,因为天气缘故,临时改成室内游泳课… 浸在水里的泽法老师…唔唔唔—— 半浸没在水里的男人肌肉紧实又壮硕,一点也看不出已经是不惑之年,魁梧的肩,浅灰蓝的眼睛,眉心会不自觉拧起,唇角微微下沉,举手投足间带出冷漠的禁欲气息。 不小心回忆当天那副景象,我迅速扔掉调羹,双手掩面,顿时心如小鹿面红耳赤。 泽法老师…嘤嘤嘤~ 我…现在还是旱、鸭、子、来着!真的!如我这般勤奋好学的孩纸,不会游泳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啊!所以… 教我吧泽法老师~(≧▽≦)/。 一对一手把手的教导… ……… 花了好些时间脑补无数的游泳课风云,接着又花了更长一段时间给烧糊的脑子降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我拿开捂脸的手,恍恍惚惚抬起头。 眼前飞舞的各式各样‘泽法老师’出水图…当中莫名其妙切入一副半点也不搭的背景。 一张未老先衰的脸,眼神似笑非笑。 卧槽!这玩意哪来的?赶紧消失啊魂淡——我晃了晃脑袋,好一会儿才聚焦目光,定睛一看,随即慢慢的翻出死鱼眼。 破坏(妄想)美感的背景,位于长桌一角,好死不死正在我斜对面。 坐姿散漫到随性程度,看样子也是在进食,只是… 他一手撑着下颌,另一手拿捏调羹有一下没一下戳着那盘咖喱饭,眼睛直勾勾盯着人,眉宇间神色古怪,依稀仿佛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两人目光一碰,我分明看到那人嘴角噙着的笑意加深少许,衬着他那种不知怎么非常不讨喜的样貌,乍一眼过去,显得越发邪恶。 面面相觑几秒钟,我面无表情移开视线,垂下眼帘,把目光放到自己面前的餐盘上,避开与之继续大眼瞪小眼的发展。 ……… 波鲁萨利诺,本期同窗之一,据闻是精英的精英,并且根据我这段时间观察下来,这位‘波同学’确实是二十几号男人的隐形统领(之一),他和另外那位萨卡斯基‘萨同学’,在学员当中的地位并驾齐驱。 这票同窗们以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马首是瞻,他们两个的话在某些情况下,比教官们直接命令还管用几分。 只不过…暂时管不到我头上就是,两位领军人物光辉笼罩下的同窗们,和我基本保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状态。 大概是气场不合? 我是个认真学习,(泽法)老师说东绝不往西的好孩纸,(n_n)。 同窗们则…我承认他们每一位都很优秀,即使不是全方位人才,也必定在某项技能上拥有常人难以超越的资质。 可他们优秀归优秀,绝大部分也都有天才必备的桀骜不驯毛病。 其中以波鲁萨利诺尤其突出,各种意义上。 波鲁萨利诺‘波同学’是惊才绝艳的学霸级人物,从体力到脑力,轻松把其他人甩出三条街,除了萨卡斯基,基本无与争锋。 可是!这样一个人,他居然在泽法老师的课上挑刺!简直不能原谅! 当然,泽法老师也看他不顺眼就是。 至于原因是什么,私下里他们是不是有过节导致积怨成仇,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我不感兴趣,我只知道,泽法老师不喜欢的就一定不是好东西! 最近正在努力往泽法老师心中,最乖巧听话好学生好女人方向发展的我,对波鲁萨利诺那样恃才傲物的坏胚子,必须视而不见嗯~ ………分割线……… 秋风扫落叶,扒拉干净餐盘里的食物,我猛地起身,端着空盘迅速离开位置,前往位于食堂外边屋檐下的洗水槽。 海军军校对学员要求有多么严苛,相对的,它提供的条件就有多优渥,单人间宿舍,独立浴室,专门食堂提供三餐,待遇比照将领级别。 比起军营里睡通铺吃大锅菜的士兵,每天训练完毕泡过澡,脏兮兮衣裳往篮子里丢丢,自然有人负责洗涤干净,学员生涯堪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只不过,饭盘调羹什么的,进食完毕还是需要自己动手的嗯~ 站到洗水槽最角落,拧开水龙头,一边冲洗用过的碗筷,我一边在心里默默揣度,海军本部对军校学员如此优待,莫不是担心他们一个不如意跑去做海贼? 不过话说回来,那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性。 现如今大海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大人物…上回时事课上教官提过,颇有几位原本海军出身… 是理念不合,还是因为军队条件艰苦,比不得海贼肆意妄为,就不得而知,不过教官们对‘堕落海军’的态度,无一不是深恶痛绝。 ……… 正当我的思维一路发散,顺便手里只剩下一支调羹在冲水,空气里多出一道存在感。 不久前从食堂里转出来的波鲁萨利诺同学,施施然站在隔壁位置,探出的手,似乎是要去拧龙头开关… 睨了眼角余光中距离太过接近的这人一眼,我准备收回洗刷干净的调羹,却不想手腕猛一下被握住。 毫无预兆间,这人扣住我的手腕,随即身形微转,拐到我身后堵住退路,理所当然地把我堵在水槽和他之间。 囧————手腕用力挣了挣,发现纹丝不动之后,我微微偏过脸,抬高视线,“有事不能好好说吗?波鲁萨利诺同学?” “耶~如果不这样,你根本不会给别人开口的时间吧?”此人以分外流/氓的姿势,一手把人的手按在水龙头上,一手压在我身侧水槽边缘,半低着头,语调居然很正经,“从不主动与人交谈,称谓始终是同学教官,真疏远呢~” 于是…你究竟想说什么?我嘴角一抽,“说重点!”要不是一开始被这人挤进双脚之间,我非得一个后蹬,黯然销魂撩阴腿过去。 “重点啊——”他的脸往下压低几分,诡声诡气的笑道,“重点是亚力士他还躺在医疗部没醒,作为始作俑者,你是不是太冷淡了?” ‘亚力士’哪位?我愣了下,很快又醒悟过来,“哦~发生那种意外很遗憾,当时我手滑了,亚力士同学被波及…” 嘶——我小小声的倒吸一口气,说到中途的话就此截断。 被扣压在水龙头上的手,手指指骨钻心的疼。 是他先慢慢的把手指挤进我的五指间,让两人十指相扣,又强硬地把我的手按在水龙头上,一点一点地收紧力道。 我原本就拿着调羹,加上龙头…指骨硌在金属上…要裂开似的钝痛。 ……… “意外?” 咫尺间的低语,语音是疑问,却也透出几丝讥诮,“实战课上扔开竹剑动手把别人肋骨打断三根,那叫被手滑了波及的意外?” “是意外,毕竟我连剑也拿不好,不是吗?”我索性转回脸,不去看身后这人的表情,冷笑一声,说道,“加上衣襟被挑开…反应过激很正常。” 只是肋骨断掉三根而已,比起当时对方的口不择言,我觉得自己手下留情许多。 “我不擅长任何一种兵器,只是力气比较大而已…” 不巧又回想起整件事的经过,我眯了眯眼睛,心情跟着压抑几分,“可那并不代表,我能够进入军校是用身体换来的。” “所以说那是个意外,因为被亚力士同学质疑,我太过激动。”激动到我丢开怎么拿都不顺的竹剑,上手拳拳到肉。 至于被揍飞现在还昏迷不醒,这表示那同学太菜了,而且我不相信其他人不知道为什么发生那种事,一个月下来,好几次冲突不都是由此而来吗? 理论知识我学得一塌糊涂,这里教的东西实在生涩难懂,在曾经先后生存的那两个世界,我都不曾接触过与重型武器相关的领域。 到这里因为白痴程度被嘲讽我也认了。 至于其它方面,我不觉得自己有被诟病之处。 同窗们不冷不热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一个月下来几次大大小小冲突,却都是冲着一些无中生有的东西,比如说那什么什么交易。 关系户走后门,确有其事,我承认。 可总是有一撮人喜欢拿我的脸和将领们说事,简直不能忍。 男人八卦点没关系,造谣就不对了嘛~ 在军队里女人付出的努力原本就要比男人多,歧视与偏见更是屡见不鲜,可那不代表我必须逆来顺受。 我脾气一向不好。 既然觉得我是用身体换取入学机会,同样的,也请用身体换取真正的答案吧~ ……… “波鲁萨利诺同学现在是要为你的追随者出气吗?”我把目光停在被扣住的那只手上,嘴角翘了翘,“折断我的手指,让我也进医疗部?” 身后那人沉默下来,好半晌没说话也没有别的举动,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收紧的指尖力道缓缓松弛。 又等了一会儿,我只觉得头顶微微一沉,似乎是…这人莫名其妙就把下巴搁到别人脑门心上,这导致了接下来他开口说话,我的头顶跟着被点一下点一下。 “耶~可是我看你一直很冷静啊~” 混杂了奇怪口癖的语调喜怒难辨,说话时整个人故意往前倾,“现在也是,连呼吸频率也没有任何变化呢~” 隔着布料,我察觉到背脊上若有似无的紧密结实线条,依稀有些撩拨意味的磨蹭,如蜻蜓点水,快得彷如错觉。 淅淅沥沥流水声里,他放低了声音,沙哑声线中透出些含意不明的变调音,“漂亮女人进入军校的原因,确实容易叫人胡思乱想。” “可你现在是军人,和我们一样。” “我们是同窗,未来战场上我们是同伴。” 说到此处他停下来,隔了一会儿方才重新开口,而这次,声音变得平静下来,甚至透出几丝肃穆的凌冽。 “同伴间不允许相互伤害,千岁百岁,没有下一次意外,对吗?” ……… 相扣的十指终于完全松脱,顺势扯落有些变形的调羹让它掉进水槽底,只是接着我的手整个被他反握着包裹起来,细细摩挲手背的掌心带着粗粝茧子,动作检视意味十足。 “这么漂亮的手适合戴满珠宝,连水都不必碰。” “可是你选择加入海军,既然是自己选的路,流言或者刁难,蔑视或者偏见,相信你早已经预料到。” “天生神力,令人惊叹的格斗技巧,一个月不到时间适应严苛训练,这样的人,将来会在战场上大放异彩吧?” “如果现在因为肆意伤害同伴而被驱逐,是多么遗憾的事。” 一番长篇大论的波鲁萨利诺同学,一边啰嗦一边拿着我的手,把它重新按在我身侧另一边水槽边缘,最后说道,“千岁百岁,和我做个约定如何?” 我面无表情直视前方,努力忽略头顶死沉死沉的重量,与贴在背后热气蒸腾的碰触,“什么约定?” “我会约束他们,而你也约束自己,最低程度,不要随意叫人见血,怎么样?” 你的要求好低————我翻出白眼,忍无可忍磨牙,“先约束好你自己吧波鲁萨利诺!蹭够没有?滚开!” 话说得正经又好听,实际上贴在别人身后各种磨磨蹭蹭,你丫这是流氓呢?还是流氓呢还是流氓呢?! ……… 其实我知道,波鲁萨利诺同学的提议是一种…呃~彼此相互妥协? 上午把人弄进医疗部,教官先生就脸色发黑,要我明天前上交一份万言检查书,当然,所谓检查书也已经是本月第五回。 期间各种‘意外’,基本上出于类似情况。 只不过上午是最为严重一件,因为我下手比任何时候都重。 当然,这不是怒气层层堆积带来的失误,我对于‘色/欲产生的恶意’和‘偏见导致的歧视’,两者区分得还算清楚。 想必波鲁萨利诺同学是误会了,所以才有警告与约定之举。 海军军校校规手册几万字里边,没有哪一条规定我不能失手把同学打进医疗部,可如果意外发生太频繁… 好吧~ 波鲁萨利诺同学肯开口约束其他人,往后大概不会有意外了吧? 至于他自己… 我朝天翻个白眼,这人总喜欢用看似亲密的动作,来掩盖实际的试探意图,每每调/戏一样各种超过安全距离接触,事实上… 至少我没从他眼睛里看出一星半点肮脏/欲/望,女人都敏感,我的认知更鲜少出错,戏弄和玩/弄,两种含意天差地别得很。 波鲁萨利诺估计就是性格糟糕,本质倒也还好,未老先衰的怪蜀黎长相,嘴巴又坏,一双眼睛眸光却鲜少的清亮透彻,是意志坚韧沉稳之人。 ……… 虽然我对同窗之情没什么要求,却也素来不漠视别人的好意,所以啊~ “约定成立,你可以放开我了,波鲁萨利诺同学。” 顺便——眼角斜了眼远处某个角落,我抿抿嘴角,沉声说道,“你再不放手,估计等下又一次意外发生,萨卡斯基就是目击证人。” 第八章 第八章同窗的你 比起行为不检话唠一样的波鲁萨利诺同学,本期同窗里另外那位中心人物,萨卡斯基同学,是寡言少语到让我以为他声带有毛病的酷哥。 进入军校开始到今天,满打满算也有一个月,扣掉休息日,期间每个白天都混在一起上课,可这位萨卡斯基同学,愣是和我没说过半句话。 不是我自我感觉良好,本期同窗二十几号男人,说起来还真只有萨卡斯基,没有过任何交流接触,各种意义上。 扣掉课内课外搭讪偶遇的同窗或者将官士兵,连波鲁萨利诺同学都会没事找虐,凑上来嬉皮笑脸动手动脚,只有萨卡斯基同学从头到尾保持高冷姿态,连眼神都欠奉。 原本我认为那酷哥是性格使然,不爱说话又冷漠,还瞧不起女人什么的,然而现在,他双手端着空餐盘,站在那一副进退不得的纠结模样…呃~ 想了想,我偏过脸,脑袋抬高几分,细细的磨牙,“同学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我们俩烙饼一样贴在水槽边上,萨卡斯基同学这是围观了伤风败俗行为,一时惊住,不晓得是该掉头走人还是该出言呵斥,于是略心塞了吧? ……… 站在后边这人半晌没动静,因为身高过分悬殊,我根本看不到现在他的表情,只是等到从头顶上方传来的一记轻笑。 “不可以——”说话的语速不疾不徐,尾音有浅浅笑意。 他戏谑中隐约带点恶质味道的口吻,让我有不太好的感觉,没等做出反应,刹那间半扭回去的脑袋就被不轻不重扣住。 这人抽/回按在我手掌背上的手,一把捏紧我的脖颈,然后往自己身上按,“是百岁你不好,谁让你味道太香,叫我欲罢不能呢~” 这角度和姿势————我会落枕啊魂淡! 脸颊蓦地贴到一块滚烫精壮胸肌,呃从两人身高差来算或者不是胸肌,我浑身一颤,终于忍无可忍暴起。 扣在水槽边缘的手猛地收紧,咯一声,我抓着手里两块混凝土,狠狠地握掌成拳… 电光火石间闪身到几米开外的人笑得像个无赖,“耶~百岁你害羞了啊~” 他在我猛地抬手一双拳头亲到他下巴的前一秒,迅速后撤脱离攻击范围,随即上身微微后仰,精准避开直冲他那张脸的飞踢…每一步都游刃有余,计算近乎完美。 虽然波鲁萨利诺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可我也必须承认,他…身手比我好上一截,不愧是‘怪物’一样的天才。 ……… 啧了声,我收势站定,松手丢掉洗水槽上掰下来的碎屑,拍干净掌心,目光抬高,“波鲁萨利诺,你想要同伴还是床/伴?” “耶?”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他破天荒的露出呆愣眼神。 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我挑了挑眉梢,轻声说道,“如果你希望我是同伴,那就拿出同伴间应有的姿态。” “你说的,我们相互信任,彼此托付背后。” “可如果是后者…” “下次再靠近我一米之内,我会从你身上挖几根骨头出来。”慢慢的眯起眼睛,我对着他掀了掀嘴角,“并且,我保证,医疗部的水平根本粘不回去。” 站在安全距离外的这人同样静静盯着我看,许是来不及反应,面上笑意半凝固,隔了一会儿,墨黑眼瞳深处眸光渐渐暗沉。 片刻过后,他终于收起面具似的痞赖表情,眉宇间透出几丝精明,“还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宣言,你忽然这么正经,叫我适应不良。” “你原本不是不在意这些吗?” “因为原本我在等机会干掉你啊~”我耸了耸肩,决定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你不能否认,始终单方面的压制,让你已经不怎么戒备了吧?” 同样是近战系,波鲁萨利诺是彻头彻尾的武斗派拆迁流,这怪物一样的男人每每能够将我压制得毫无反手之力,几次三番之后,他的心态多少会产生漏洞。 比如说,习惯性思维。 我等待一个月时间,想等的,是他固若金汤的防御当中,因轻视而产生的微不可察疏忽。 不过算啦~既然我改主意,不打算把人弄进医疗部,那就实话实说,顺便也叫波鲁萨利诺同学收敛下自己的行径。 他明面上各种耍流氓,实际各种试探的举动,已经闹得我有些烦。 虽然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想什么,黏黏糊糊行为不端,盯着人的目光里却总是带着某种古怪的警戒,与审视。 我这人其实好说话得很,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他率先给予善意告诫,作为回报,我也老实说出一部分想法。 丑话说在前头,免得将来两人因为各种误会,导致…呃~流血收场。 ……… 最后… “还有——”我抬起手,手指直直点向波鲁萨利诺同学那张即使不笑了,也一样令人万分不悦的脸,阴森森磨牙,“我一直都很正经,不正经的是你。” 什么叫我‘忽然正经起来’?不会说话就别开口。 个人表示必须严厉控诉那种会叫人往古怪方面想的形容词,‘不正经’的女人什么的,将来传进泽法老师耳朵…劳资打光棍了谁负责啊魂淡!╭(╯^╰)╮。 ……… 连续翻出几颗白眼球丢过去,我趁着被指控的波鲁萨利诺同学仿佛没想明白,转身折回去从洗水槽里边捞出掉下去的餐盘和…变形的调羹,把它们收拢好,一溜烟跑走。 至于不远处半晌没吱声,也不晓得是看戏看得津津有味,还是不愿意掺合多管闲事的萨卡斯基同学…那位酷哥反正跟我素来没交集,我不理不睬正常得很。 走着走着,脚下开始小跑,我一脸幸福奔向宿舍。 眼瞅着豪雨下个没完啊~ 室内游泳课什么的不是梦!╮(╯▽╰)╭。 于是,我得趁着休息时间回宿舍换身衣衫,比如说…往外衣里边加件泳衣…(≧▽≦)/。 我才不要象同窗那票糙汉子,一身汗衫沙滩裤就往水里下饺子,上回游泳课事发突然,我来不及准备万全,后来痛定思痛,如今可是装备齐全的嗷嗷嗷~ 泽法老师… 嘤~ 嘤嘤~ 嘤嘤嘤~ ……… 嘤嘤嘤~ 嘤嘤~ 嘤~ 倾盆大雨下得没天没地,一直到午休过后,下午训练课开场,外边的天空云层压得很低,呼吸里氤氲着雨水的潮湿和冷冽。 一如我所料,原本定下的‘重型狙击炮实战课’被取消,临时改成室内游泳训练。 海军军校游泳训练场非常大,面积有外边演武场一半多,据说引入海水的池子里,平日养了很多鱼… 大概是想废物利用,毕竟马林弗德是岛屿,游泳训练不愁找不到场地,空荡荡的池子养着大群海鱼,提供给食堂做材料。 深海鱼什么的贝壳海螺什么的…味道也是很好的撒~ 啊偏题了,言归正传。 因为是临时更换课程,游泳场今天只清理出一半供给学员们使用,另一半用渔网拦截,乍一眼过去水里挤得满满当当,各种色彩艳丽活蹦乱跳生猛海鲜。 看起来一点也不高端大气的场地,加上,此刻站在学员队伍正前方的本日课程教官,所有一切导致我无比沮丧。 “泽法老师呢?”我保持着面朝前方的姿态,小小声开口问边上站的人,“为什么不是泽法老师上课?” “耶~不晓得呢~”回答我的是站在左手边,不知为什么今天忽然和人调换位置的波鲁萨利诺同学,顿了顿,他随即又低声笑道,“谁上课不都一样吗?” “哪里一样啊魂淡。”我翻出死气沉沉三白眼,“至少泽法老师不会叫你送命。” “泽法老师那么温柔…”没忍住抬手捧脸,我眯起眼睛傻笑,斩钉截铁扞卫泽法老师的名誉,“当然不一样!” 温柔的泽法老师,怎么也不像会把人往满是鳄鱼的游泳池里丢的变/态啊亲! ……… 所谓的游泳课,不都是裹着泳衣戏戏水,大家肢体接触接触,然后顺便培养点小情趣…的美妙课程吗? 为、什、么?!现在游泳训练场里边会一半填满备用食材,另一边满是凶恶狰狞的短吻鳄鱼来回游曳啊! 话说,短吻鳄鱼那种生物可以丢进海水里还活得越发勇猛吗? 这世界正常吗?! 还有!最不正常的是今天代课那位壮汉吧? 看着队伍前端挨着游泳池那位同窗被凌空飞来一脚,面朝下跌进池子这一幕,我眼角又是狠狠一抽。 卡普中将…话说我怎么就没发现,他除了很二,还很变/态呢? 正常人会逼着自己学生跳进满是短吻鳄鱼的池子吗?学员两股战战死活不下水,居然还从背后一脚过去… 你只是因为泽法老师临时有事来代课啊喂!卡普中将!你这样逼着我们站成一排,目光炯炯围观同学们一个一个下水和短吻鳄鱼共浴,你的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出人命谁负责啊魂淡! ……… 正当我默默吐槽吐得天昏地暗,脑门忽地被轻轻弹了弹,等眼神聚焦就见波鲁萨利诺同学的脸靠在很近的距离。 他侧过身,又弯下腰,满脸的不可思议,“耶~真是奇怪啊~”一边啧啧惊讶,一边拿手掌按在我额头上,“你哪来的认知,觉得泽法老师温柔?” “感冒发烧了?” “滚——”我抬脚就要踹过去。 波鲁萨利诺同学一如既往,身手敏捷地避开会叫人蛋疼的撩阴腿,下一秒,我的右侧边传来一记冷哼。 “你们两个不要在公众场合打情骂俏。”冰冷冷声线,说话时语调严肃得像个风纪委员,“随便和男人拉拉扯扯,千岁百岁你的羞耻心呢?” 你妹的!我身形一晃,猛一回头,阴森森瞪了语出惊人这位同学一眼,“(除了泽法老师)男人不是黄瓜就是菊花,我羞耻个p!” 你们这些没事总喜欢半果,八块腹肌人鱼线晃来晃去的汉子,没资格说‘羞耻心’啊! 尤其是你萨卡斯基。 二十几号男人你是唯一一个带纹身的,纹的还是堕樱图案,分明闷骚。 我用眼神清晰表达出愤怒与不屑,视线里的男人眉心拧得死紧,神色间的冷意加重几分,不过他没有接着说什么,静静错开视线,目光投放到队伍前端。 紧接着,背后有人扯了扯我的马尾辫,“别分心啊百岁,快到我们了。” ……… 前一个下水扑腾的同学九死一生爬回岸上,湿漉漉的脸,神色不知如何形容,估计是敢怒不敢言,想也是,任谁毫无预兆被踢下水,迎面而来一群张着血盆大口凶兽,一番搏斗好不容易逃生,心情都会不愉快。 卡普中将咧出一口大白牙,视而不见那同学一脸晦气,抬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顺便夸赞他身手敏捷,体力过人。 来回游三圈,期间被短吻鳄鱼拖到水面下两次,最后还全须全尾回来…我眨巴眨巴眼睛,颇敬仰的盯着那位勇士回到队伍当中。 他…不正是那天把手里竹剑折断,导致它当头朝我飞来的家伙么? 据(波鲁萨利诺)说,他的名字是乔纳森,ps:和萨卡斯基交情甚惬。 我们排成一行直挺挺站在游泳池岸边,前头的人一个一个依次下水,回来就转到队伍末端去站着;前一位安全归队的乔纳森从我眼前经过,之后,排在前边等着被下饺子的人,剩下两位(不包括波鲁萨利诺,对我来说他是只猴子不是人)。 顺便,我后边等待的人数不到十个,并且都是萨卡斯基的…呃~小弟,斯文点说法是他的追随者,反正意思差不多。 收回目送勇斗鳄鱼归来英雄的目光,我重新转回脑袋,想了想,伸手轻轻地戳了戳,“你是恶魔果实能力者吧?波鲁萨利诺。” 下水没问题吗?不是说能力者都是旱鸭子,为什么我看同期学员个个生龙活虎? “耶~我不是呢~”他回过头,似笑非笑挑了挑眉梢,“百岁你不会游泳吧?上次一直呆在岸上不敢下水,是因为恶魔果实?” “你不是?”我愣了下,强忍住回头的欲/望,心里多少有点错愕,“为什么我记得你是?”还有萨卡斯基,难道我记错了? [八尺琼勾玉]和[流星火山],那么酷炫的招式名称…我印象深刻得很,招式名称不是神器就是自然灾害,一发过去敌人全灭,堪比会走动的人间凶器。 如今他否认,而另一位也站在队伍里没有请假的意思,这么说起来,或者不是我记错,而是时间不对。 “既然你不是,上次为什么也呆在岸上?” 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上次游泳课三个不肯下水接受泽法老师手把手亲自指导的人里边,除了我,就是他们两位。 ……… 对于我的疑问,波鲁萨利诺勾了勾嘴角,笑得别有深意,“因为百岁你在岸上。” 短暂的沉默之后,我撇开看着他的目光,抬手揉额角,“认真点你会死吗?”这一刻居然等你老实回答的我,是个傻x。 “我一直都很认真啊~”他越发笑容可掬,拉长语音,慢慢吞吞的继续说道,“尤其是对着百岁你。” 很认真的找麻烦吗?我眉梢一抖,最后打消赏一脚过去的意图,这段时间下来我的忍耐度有了质一般飞跃,只要不是动了口外加上手,基本上我还是能够无视。 不过,我没动静不代表这人会消停。 也不过眨眼功夫,他又…毛手毛脚,抬起的爪子依稀是冲着我脑门而来————顷刻间,我运气运到一半,眼角余光里,波鲁萨利诺背后静悄悄升起一片阴影。 “有破绽!” 平地一声雷,炸响的同时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视野里的人影不知去向。 呆愣一秒钟,我怔怔的把视线平移几度,追上前的目光里,只见波鲁萨利诺象断线风筝,急速地朝游泳池飞去。 而他落下的位置,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下边显然藏了不少等待猎物落网的捕猎者。 囧囧囧,我瞪大眼睛,浑身一毛,还来得及反应,腰侧忽地有巨力袭来。 呼一声,空气里蓦然刮出一道气流,我只看见静止的景物开始往后掠去,还有岸边并列站着的同窗们有些空白的表情,也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卡普中将站在队伍空出两个人的位置后方,嘴角咧到腮边,笑容又傻又二。 电光火石间我忽的明白过来,卧槽!卡普你特么居然敢从旁边踹劳资的腰! ……… 身体失去凭借,仅仅来得及调整角度,随即直直坠落。 一瞬间,我重重砸进泳池,铺天盖地的水冰寒彻骨,身体扑腾几下却无处着力,仿佛有一股不知名力量缠住双脚把人往下拖。 直接喝了好几口的水之后我努力睁开眼睛,视野模模糊糊,海水下光线是暗暗的蓝,失去声音的水底,依稀恍惚上空划过数道暗色水线。 不多时,水中隐约有什么迅速逼近,无声无息的威胁令得我徒然惊醒。 睁大眼睛,隔着水蓝,我看见不远处朝这边游近的家伙,还有他身后水流划动间箭一般逼近的狞恶生物…们。 波鲁萨利诺,先一步被踢进水池的人飞快往我这里靠近,他身后追着几只短吻鳄鱼,那些水中猎手们张开血盆大口,无声无息地扑向他毫无防备的背后。 对于近在咫尺的危机,那人竟象一无所察,反而死死盯着我,急速逼近过程中,他面上仿佛透出点焦急的神色也越来越清晰。 口鼻又一次灌入苦涩海水,我瞪大眼睛,瞳孔映出一张瞬间出现在他肩部上方的利口,爬行生物的森白獠牙映衬着暗蓝海水,显得格外恐怖。 妈/的!哽在胸腹的最后一口浊气终于被挤出,奔腾的气泡袅袅上升,一如刹那间脑海断裂的理智,血液里有无形无质之物衍生堆积,极短时间内充斥骨骼脉络。 劳资没当着你的面下水,不代表劳资不会游泳,劳资那是想让泽法老师手把手教导,顺便发展点你情我愿的事,你这蠢货顾好自己就行了,奔着我来做什么啊啊啊—— ……… 湍急水流卷起轰鸣,荡开波浪剧烈翻卷。 我冲出漩涡封锁,把手上拎着的人往岸上一抡,随后猛地回头,把另一手握着的沾了水变得格外坚韧的衬衣当成棍子,狠狠往下一击。 借着反作用力,腾身窜高几米,脚尖猛一转,又拿出火场救灾的巨大潜力,一个箭步超常发挥逃回岸边。 把在水里崩裂了顺便拿来当武器的衬衣丢开,我飞速掠到扔回岸上某只身边,抬脚踩上去,“救命之恩哦波鲁萨利诺同学,你现在去死一死报答我,怎么样?” 原本死鱼似的摊在岸边这人反手攥住踩在他胸腹的足踝,眼睛抬高了直勾勾落在某个位置,“它们挡住你的脸了,百岁。” 擦!我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口,连带混合无数想问候他全家的语言。 劳资衬衣下边穿的是泳衣,藏蓝的平角、背心、连体式,是海军军队统一服装,这人口中挡住脸的它们… 劳资胸部太大了还真是对不起啊! 谁都别拦我,今天非给他死不可! 第九章 第九章同窗的你 怒气值爆表的前一秒,我深吸一口气,艰难的放柔音调,好声好气说道,“放开你的手,波鲁萨利诺。” 赶紧拿开握着我足踝的爪子…由上而下俯视因为角度不同而一览无遗的某张脸,我默默的在心里痛下决心: 要忍这一时气,等他一放开,劳资立刻抬脚上去。 先踹断他满嘴牙,再[哔——]了又[哔——],十八般武艺统统用上,务必要让这只没事总喜欢往别人心口捅刀子的死、猴、子!死上好几死。 没错!是‘往别人心口捅刀子’,导致我怒发冲冠的不是别的,而是他戳到心头痛处,直让我恼羞成怒。 胸部太大————难道我愿意么魂淡?!过去许多年,因为脖子以下这超过e直逼f型号的部位,我暗地里伤心多久谁知道啊! 想当初,刚发现自己还有如此破廉耻人设,我心里那叫一个苦哇! 胸部比脑袋大,运动起来晃得厉害,掀桌打架不小心就爆衫… 尺寸太过宏伟,导致我总买不到符合个人审美的小清新风格胸衣,即使买到也怎么都穿不出小清新效果… 最令我忧郁的是,将来年纪大了它们绝壁下垂…(ノへ ̄、)。 原本四体不勤死宅穿越后宫向二次元世界的武斗派波/霸,还坑爹的附带基因决定结婚对象后遗症… 究竟多大仇? ……… 一不留神脑子里的愤怒就衍生到血泪斑斑往事,我瞪向某人的目光跟着越发不善起来。 要不是刚才他自顾不暇了还想赶过来救援,以至于我一个激动小宇宙爆发,让隐性鹡鸰基因猛然转为显性,我又怎么会大庭广众下爆衫?! 然后话说回来,幸亏爆衫功能不会波及内衣胖次(掉节操人设真特么神奇),也幸好我今天穿了泳衣,英明神武不解释,(┳_┳)。 许是这一刻我眼睛里的凶光太过明显,沐浴在三十度角阴影笑里的波鲁萨利诺,难得老实地松开他的毛手。 收回踩在紧实肌肉上的脚,我扭头看看周围,啧一声,暂时按下当众行凶的念头。 打从破水而出,岸上这些人就目光炯炯,此刻更是站到附近,把我和某人包在圈里,进行默不吭声的围观。 虽然没有哪个不识趣开口说话,但是被代入跳楼现场当事者的即视感,也实在叫人蛋疼。 “起来,装什么死。”拿脚尖踢踢赖在地上的人,我后退两步,把目光平移落到某个位置,凉声说道,“长官——其他同学还没下水。” 那一池子的短吻鳄鱼表示饥渴难耐,所以,蒙奇.d.中二.变/态.滚犊子无常识星人.卡普中将你还不把人一个个踢下去,反而跟他们一起盯着看个没完是想怎样啊? 差别对待吗? 不要以为法不责众,我就会无视你直勾勾盯着我胸部看的举动啊! 信不信匿名投诉你啊混蛋,(#‵′)凸。 ……… 现场气氛凝固几秒钟。 片刻过后,其他‘没下水’同学表情微微扭曲的这一瞬间,卡普中将猛一抬手,化掌成拳,右手敲在左掌掌心上,“对哦!老夫忘记了啊——” 一脸毫无压力的茫然过后恍然大悟,随即他咧开嘴角,一边不怀好意环顾站在周围的众人,一边慢慢地把手指骨节扳得咯咯直响。 下一秒,‘其他’同学的脸色彻底变黑。 ……… 安静没多久的现场又一次陷入嘈杂,卡普中将粗豪又二缺的笑声里,混杂了巨大的重物落水声和抛物过程中悲怆的短音。 站在原地观赏全程的我但笑不语。 回过神的卡普中将可能没耐心了,于是他一口气把剩下的同窗们全部踢进泳池,动作干净利落,外加气势十足。 在泳池里沉浮不定的同窗们,以及水面破开的道道暗流,那些见猎心喜的短吻鳄鱼们兴致勃勃合围而去…此情此景是多么美妙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种事除了我,边上的波鲁萨利诺同学大概也心有同感。 躺平在地上的人半坐起来,盘起长腿,双手手肘搁在膝盖上,视线落在泳池方向,从我这个角度斜觑,他眯起眼睛,侧脸神色闲适又随意。 隔了一会儿,余光里的这人眉心颦起,又把脑袋微微歪向一边,可能是耳朵进水了不很舒服,他一边折腾自己一边低声嘟喃,只是音量很小很小,我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游泳池一圈回来,他一脑袋卷发湿漉漉的,藏蓝军裤也紧贴肌肉,肯定报销的一双军靴时不时还能冒出水,看上去颇糟糕的人,却因为沉稳慵懒架势让那外表加了些气质分。 悄悄打量他一会儿,我收回目光,注意力重新投放到正奋发图强的同窗们那里,游泳池象炸了锅,以萨卡斯基为首那几人打鸡血似的,赤手空拳勇斗怪兽。 岸上,先前完成任务的一众人神色微妙的盯着萨卡斯基他们看,卡普中将守在水边,发现有逃出生天的家伙,他会立即上前补一下将对方重新丢回去,不管是人还是鳄鱼。 怪可怜的… 纠结良久,我还是不太知道应该给萨卡斯基他们点蜡,还是替那些短吻鳄鱼悲悯。 ……… 隔着些距离没有被混乱波及的这片区域,静默中,波鲁萨利诺又一次开口,“耶~说起来果然还是因人而异。” 他在我眼角睇过去的时候,抬手凌空描绘几下,轻佻的小声吹了记口哨,接着笑道,“本部老土又保守的女式泳衣,只有百岁你能穿出叫人喷血的效果。” 说话时他偏过脸,一手撑住下巴,视线慢吞吞的上下游移一番,目光灼灼肆无忌惮,“在岸上还好,到了海上,百岁你可不能再这样粗心大意。” 顿了顿,他的声线压低几分,音色若有所指,“要知道,男人都是侵/略成/性的生物。” 我回过头,静静看了他半晌,挑了挑眉梢,“包括你?” “对——”他慢条斯理地点点头,眼神别有深意,“包括我。” 又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我冷哼一声,开口问道,“到了海上?你想告诉我什么?” 按照此人一贯的糟糕性格,绝不会莫名其妙无的放矢,一定还有后话。 只是他素来喜欢拐弯抹角,这种坏毛病,一个月下来我领教过好几次,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最后还是得顺着他的设计走,太讨厌了有没有? “百岁你果然很了解我呢~”这人顿时笑得越发碍眼,“消息确定了,明天开始我们将出航,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实习。” “泽法老师不在,百岁你可以直接向卡普中将申请外出。” 丢下一句令我微微怔忡的话,他随即转开视线,短暂的静默过后复又说道,“每个休息日你都会去海军综合医院探视吧?” “实习航行要一个月时间,我想,你大概会想先去报平安。” ……… “多谢了。”我点头向他致以谢意。 所以说,波鲁萨利诺这人虽然各种五行缺德命里欠揍,某些时候他为人行事,却还是让我觉得可圈可点。 实习航行一个月,如果消息确切,他提前告知,真是帮了我的忙。 马林弗德一直外松内紧,海军本部更是戒备森严,我们这些学员平日里都被约束在固定范围内,休息日外出也必须事先报备。 明天出航之前,我势必去一趟综合医院,若不是他现在告知,再等等时间就会来不及,训练课一般要在六七点结束,算上来回,还有收拾行装,晚上休息时间会减少很多吧? 可就算熬夜通宵,我也得去看看。 老头子在综合医院住着呢~没跟他说声就走怎么行?实习期间,我不认为自己有特/权能和外界保持通讯。 进入军校那天,老头子也被综合医院收治,我没在他身边不能时时关注,他又一直都报喜不报忧… 我没忘记自己加入海军的初衷,为了尽快达成目的,实习航行必须参与。 距离训练结束还有段时间,此时前去申请外出,行程安排就绰绰有余。 波鲁萨利诺这个人情到底是要欠下。 ……… 在心里飞快打好措词腹稿,我随即迈开步伐,朝着蹲守在岸边,火力全开的蒙奇.d.不着调.卡普中将走去。 ………分割线……… 抵达海军本部综合医院,雨势已然转小。 豪雨的痕迹只余下由树梢溅落的水珠打在伞顶发出声响,呼吸间混合着冷冽的潮湿冰凉,除了泥土草木,医院特有的苦涩药味也在鼻端萦绕不去。 沿着记忆一路前行,偶尔迎面碰上身着制服的人神情肃穆且行色匆匆,擦肩而过时,那些辐射而出的气息总令人侧目。 消毒水的味道,若有似无的血腥…即使我知道,这些都是因为特定环境造成的古怪氛围,住院部一路走,也还是一路不舒服。 ……… 老头子的病房在三楼,从楼梯拐角转出来,一眼就能看见。 综合医院住院部三楼,是海军本部供给将领的专用疗养楼层,往日里冷清得很。 大概是海军将领们个个彪悍,战场上基本轻伤不下火线,至于重伤,不是当场阵亡就是养几天立刻活蹦乱跳的猛人,用不到疗养病房。 加上近段时间没听说发生重大战役,于是每回我来,三楼都门可罗雀。 不过今天嚒———— 脚下微微一缓,我挑了挑眉梢。 隔着两个房间距离,老头子病房里也传来笑声,看情形是有人探视? 这倒稀奇,每逢休息日过来,我看老头子都一副寂寞萧瑟命不久矣的模样,虽说我知道他那是试图骗我,好让他出院。 不过真要算起来,也确实没什么人来探视吧? 住在外边老头子还能出门溜个弯偷偷摸摸喝点小酒什么的,综合医院的护士小姐一本正经得很,容不得他耍花样,更鲜少能陪他闲磕牙。 ……… 加快步伐走过去,没到近前就听得室内笑声一停,等我朝敞开的门里微微一探,首先看见的是老头子那满脸的笑意。 他坐在窗户下边的沙发上,侧面对着门口,边上还有几个人,两个陪老头子坐着,一个站在不远不近距离。 这当中有我见过一面的大将战国,另外两个不认识。 听到动静,四双眼睛同时看过来。 “百岁?”老头子愣了下,立刻又笑起来,眼神停在我这里,一边说道,“空元帅,这是我那丫头,百岁。” 空…元帅?我默默黑线一把,目光随之移动,对上投射而来的视线其中一道,颇有些年纪的男人,坐在那即使不说话,也给人一种压抑感。 与他目光一碰,那人眼底经年累月积淀下来的威势,激得我瞳孔不自觉收缩。 山岳一般的男人,冷酷刚毅,杀伐决断。 ……… 许是见我卡在门外进退不得,原本安坐一侧的战国大将缓缓起身,似乎向空元帅以眼神请示过什么,得到对方颔首同意,他随即就朝着门口走。 垂下眼帘,错开室内投过来的视线,我试图放松绷紧的中枢神经。 片刻之后,视野内出现一双黑色皮鞋。 男人的声音显得稳重,“千岁百岁,今天不是军校休息日。” “我向卡普中将申请外出。”我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吞吞吐吐的回答道,“抱歉——因为…因为…” 原本想实话实说,临时又猛地记起,外出申请得到批准,可我也还是没听卡普中将提起实习一事,万一…呃~ 等下被追问如何得知尚未公布的行程,我总不能把波鲁萨利诺给卖了吧? 没等我决定好是不是需要撒谎,战国大将又一次开口,“别紧张,我们是来探望杜兰德,呃~你…” 顿了顿,仿佛是犹豫几秒钟,他才接着说道,“军校学员明天开始会有一个月实习航行,你来见你父亲也好。” “只不过能不能稍微在外边等一等?” ……… 许是习惯命令式口气,鲜少使用类似于商量口吻,战国大将的言语间,音调很生疏,也可能是不擅长安慰别人,甚至刻意收敛周身气势。 “是,长官。”我抬起头,目光放空,军校训练规定,长官命令必须执行,呃——无论何时何地… 回答完毕,迅速转身。 眼角余光里,战国大将神色微微怔忡,依稀还有点不知所措,只是我不太明白,他在不知所措什么。 带着心头浅浅的疑惑,我转过身,正打算走到更远些,视野里…十几米外的走廊上一只活动的东西无声又迅速地奔过来。 小小一团,毛茸茸… 头皮猛地一炸,理智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潜意识发动。 耳蜗后知后觉导入自己变调的尖叫,我一个箭步,腾空窜到外墙与天花板之间的夹角,死死抠在上边,吓得什么也想不起来。 猫…猫…猫啊啊啊———— ……… 刚刚才阖上的房门猛地打开,率先闪身而出的战国大将,飞速环顾周遭一遍随即抬高眼睛,紧接着一脸错愕。 不到两秒钟时间,老头子从他身后转出,抬头对上我的视线,嘴角分明重重一抽。 等到房内余下两人跟着站到外边,一行四个对我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围观。 顺便,还有一只蹲在他们脚边,衬着高大魁梧男人们,显得越发小只的毛团。 喵~ 听到嫩生生的叫唤,我顿时泪流满面,“老头子,快把它拿走啊啊啊——” 话音未落,仰面盯着上空的四双眼睛,眼角同时一颤,又等了等,战国大将弯腰把小毛团抄进手里,语气很是愕然,“杜兰德,她是…害怕猫?” 说着低头看看缩在掌心,险些被完全包拢的小团,战国大将的口气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是花千代,大概小家伙把它一起带来医院。” “雀鸟都怕猫科动物,没事没事~”老头子摆了摆手,一脸的不在意,“她也该试着克服这小毛病了。” ……… 你说得轻松!那是吾辈之天敌! 我僵硬的移开盯着战国大将的视线,只觉得脊背沁满冷汗,猫科动物在食物链当中,位于雀鸟一类上层,你让身为鹡鸰的我怎么克服遗传恐惧? 即使它还只是小小一团,也叫我忍不住毛骨悚然啊魂淡!更不凑巧的是几小时前,鹡鸰的隐性基因才转为显性。 平时只对猫类绕道而行,此刻悲剧的我,看着它们就浑身发抖啊! 嘤嘤嘤~ 巨大打击之下,我连话都不会说,只敢泪眼汪汪投之以求救目光。 谁都好赶紧把那玩意拿走嘤嘤嘤~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嘤嘤嘤~ 又是一阵诡异的静默过后,战国大将率先移开视线,嘘咳一声,沉声说道,“你下来吧~我马上让人把它带走。” 说完顿了顿,他从围观人群里退开些,头转向另一边的走廊,音量加大几分,语调却极是和蔼,“罗西——” ……… 顺着战国大将看着的方向望去,时隔不久,走廊尽头转出一道廋廋的身影。 一个小男孩急匆匆跑向这里,然后…脚下猛一拐,吧唧一声平地摔个马趴,还面朝下。 扑到地上他又立刻起身,毫不停滞的继续迈开步伐,不多时又重复一次… 也不知怎么,从拐角出来到附近距离也没多远,结果那孩子一路摔了三回,两次脸先着地一回四脚朝天,Σ( ° △ °|||)︴。 跌跌撞撞跑到众人面前,那孩子也不吭声,只接走战国大将手里的毛团,把它小心翼翼顶在脑袋上,又飞快躲进战国大将身后。 隔了几秒钟,他重新偷偷探出半颗脑袋,不言不语,怯生生的。 白t恤背带短裤,一脑袋浅金色半卷不直的毛,蓬松刘海半遮盖眼睛,瞳色也是非常浅的蓝色,抿起嘴角,散发出乖巧到古怪的气息。 小鬼安静得很,除了老头子神情有些不解,其他人都没有开口,似乎对他半点声音也不发出的情况习以为常。 愣了愣,我的目光停在那孩子身上,上下打量一遍,不自觉皱了皱眉。 看上去也就十岁出头,乍一眼不出色,细细深究却叫人觉得奇怪,五官轮廓线条组合在一起平平无奇,分开来单独看,每一样竟都接近完美。 还有他的身躯,细弱胳膊,内侧浮现青蓝血管。 如果依照遗传学…这种诡异情况,一般只出现在… 啧了声,我收回盯着小鬼的目光,打消继续深究的念头。 这孩子,腿上和手臂上有好几道几乎看不出来的伤疤,应该是利器或别的什么伤害留下的,而他年纪还小… 谁那么残忍? ……… “下来,百岁。”老头子招了招手,脸色有点发黑,连带口气也恨铁不成钢,“你这么大的人还怕猫,将来怎么办啊?” 我顶着脑后铺天盖地的冷汗,慢吞吞地拔/出/插/进天花板的手指,沉身下堕。 双脚才刚落地,眼前蓦地划过一线黑影。 嗷一声,我抱着脑门被敲出来的包子,眼角斜了一言不发撸袖子的老头子一眼,又被他按低脑袋。 “没什么,女孩子总有不喜欢的东西。”开口说话的是战国大将,顺便打断老头子继续教训我的企图,“只不过很少怕猫就是。” 打圆场似的笑了几声,随即又说道,“这是罗西南迪,我的养子。”反手按了按半藏在身后小男孩的金毛,战国大将的神情很温和,“和他打声招呼吧~” 盯着战国大将充满鼓励的眼神静静看了一会儿,想了想,上下翻一遍口袋,然后我捏着找出来的东西,上前几步。 强忍住背后爬满毛毛虫的可怕感觉,蹲下去,我的眼睛平视着小鬼,“千岁百岁。” 放缓了语调,一边把手小心伸出少许,掌心摊开,“糖果,给你的。” 第十章 第十章同窗的你 举高的手半天没得到回应,不过我也没怎么伤心,因为吾辈之天敌…就在一只手臂距离不到的位置,o(>﹏<)o。 刚刚战国大将给小鬼摸毛的时候,那毛团就跃到小鬼肩膀上,母鸡蹲,然后瞪圆猫眼,兴致勃勃盯着我看。 至于小鬼…呃?他半探出的脑袋,一张小脸绷得死紧,象是被吓住? 我强忍住被天敌用看老鼠的眼神静悄悄盯的恐怖感,力持面不改色,不着痕迹的把小鬼重新打量过一遍。 两人距离近了,让我看得更清楚,这小鬼的双手双脚,甚至脸颊脖颈,都带着几处细小伤疤,颜色很浅很浅,不留意几乎看不出来,可…它们仍旧存在就是。 藏在刘海底下的眼睛,象清晨日出前的天穹,浅淡稀薄的蓝色,晕着一层水光? 稳稳的对上小鬼的目光,我默默黑线一把,被小鬼用那种看巫婆怪兽的眼神小心揣度…还真是生平头一遭哈~ 又等了一会儿,眼见小鬼眼睛里的水雾越发浓厚,我嘴角一抽,怀着无比悲壮的心情,托着水果糖的手往前递了递。 然后小小声的开口商量,“等下它扑过来的时候,你救救姐姐好不好?” 说话的同时拿眼角飞快瞥了眼小鬼肩膀上的毛团,发现它脑门上一双耳朵已经悄悄地支楞起来,我一惊,险些泪流满面,“糖果给你当谢礼。” 收了贿赂等下记得别让毛团迎面扑来啊啊啊—— ……… 在我哀哀切切的注视下,小鬼总算松开攥着战国大将裤管的手,然后小小心地伸过来,轻轻地取走那颗水果糖。 尖尖下巴抬高几分,露出刘海下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水雾淡开,天空一样的蓝色里终于生出一点点喜悦。 总算松了口气,我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抬起来挠挠脸颊,盯着小鬼的眼睛看了看,忍不住又往前凑凑,“要跟我去玩吗?” 开口邀请之后,我畏惧的看了眼他的肩膀,“猫仔不行,我很怕它。” “去吧~罗西。”战国大将替小鬼做出决定,顺便很好心地拎走直叫我发颤的毛团,猫仔叫了声就乖下来,半点挣扎也没有的被揣进…西装口袋。 等我仰高脸,视线对上战国大将朝下俯视的目光,隔着圆框眼镜,男人的眼神有点模糊,口气却和蔼,“百岁,小家伙就拜托你了。” 点点头,我暂时没心思错愕,为毛称呼会从‘千岁百岁’飞跃到‘百岁’,随后转回脑袋,朝着小鬼又一次探出禄山之爪。 来啊~姐姐带你去玩…(╯▽╰)。 笑眯眯笑眯眯,没等多久,悬在半空的手触到一抹弱弱质感,小鬼从战国大将身后转出来,半推半却的给予回应。 我的眼睛立刻完成两道弧线,在他反悔缩回去之前抢先一步起身,上去弯腰把人抱过来,团一团往自己怀里一塞。 裹着附在胸口这团温热,我转身就朝走廊外侧走,心满意足之下连跟留在原地那些人的招呼都忘记打。 “你怕高吗?”一脚踩上半人高扶廊之前,我低头问小鬼。 只留给我一个浅金毛脑门心的小鬼没说话,只轻轻地摇了摇,头顶翘起一根呆毛。 ————于是这就是不怕了。 最后一点犹豫烟消云散,我收紧手臂,一脚蹬在扶廊上借力纵身跃起,目标是位于十几米外,这幢建筑物前种的那排行道树当中最高那棵。 ……… 海军综合医院住院部楼外有大片空地,许是为了病人身心健康得到更好治疗,空地种满鲜花,中央还有个喷泉水池。 住院部大楼前后的树木是常绿乔木,最高一棵恰恰在老头子病房前,打开门一眼能看见部分郁郁葱葱树冠。 我抱着小鬼窜到树上,捡着枝桠间缝隙往上攀援,一直到达它的最顶部,超过四层楼高度,横生出去的一枝树干,差不多撑得住一大一小两只重量。 到了高处,树木枝叶显得不那么拥挤,往枝干朝外延伸的位置坐下,不必特意抬高视线,雨后的天空就一览无遗。 把小鬼挖出来转个方向放在膝盖上,我从后边揽住他,下巴搁到他脑门心上,“你看,高处的天空很漂亮吧?” “和你的眼睛很像呢~” 小鬼的背脊似乎有点僵硬,或者是我太过唐突? 不过…揽在怀里的小身子单薄瘦弱,叫我很…呃~我书读得少又粗鲁,不懂得安慰别人,可我还是很想抱一抱这小鬼,顺便安慰一下他。 女人嚒~到了一定年纪都会有点母爱爆发,我(心理上)也到怪阿姨岁数,没忍住控一控正太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本来就喜欢乖巧安静小鬼,多过喜欢撩猫揭瓦的熊孩子。 更何况这小鬼看起来就有点问题,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他那一身伤疤和不肯发出声音的行为,是某种创伤吧? 想了想,我用下巴蹭蹭小鬼的脑门心,随即就被蓬松柔软毛感折服,╮(╯▽╰)╭。 心情一好就想胡言乱语,于是我收了收手臂,压低声线说道,“和想象的感觉不一样呢~你的头发。” “原本我还以为是热的,因为它很像早上的阳光。”说到这里停了停,我刻意挺直把两人距离拉开一点点,然后歪了歪头,小心观察他的表现。 ……… 半晌,原本僵住一动不动的小鬼悄悄抬起平放在膝盖上的一手,摸摸自己的刘海,停顿一下又摸了摸。 被他指尖撩开的额发下,一双眼睛流露出浅浅的疑惑,或许还有点苦恼。 等他又拿眼睛偷偷斜觑,我故作无意的又一次拿下巴搁到他脑门心,“不过也很可爱呢~感觉象。” “对了?你吃过吗?” 我故意不去留心他的反应,自顾自接着说道,“绵绵软软,甜丝丝的,会让人心情变好。” “游乐场、摩天轮,旋转木马,小丑手里的气球。” “路边的小草,雨后的天空,冬日深雪夜里暖暖的壁炉。” “这世上有很多平平常常的东西,不知为什么,它们却总是会叫人愉悦。” “你看,在高处能看到海洋。”我拿开揽着小鬼的一只手,平伸出去,指尖点着远处扩展而去的整片蔚蓝,柔声说道,“比起它,我们多么渺小。” “天空与大地,海洋与历史,所有一切都在世界里,如果能够走得更远,我们就可以看到更多吧?” “比起守着心里的烦恼,我更愿意快乐的旅行呢~” ……… “看着世界?” 掠过耳畔的风里掺进一记小小的声音,带着一点点迟疑一点点惊怯,软软的音调,不知出于何故,声线还有点嘶哑。 “对~看着世界。”我收回伸出去的手,摸索着找到这孩子放在膝盖上握成拳头的手,小心掰开它,握着腕骨往前探出,“握成拳头的手什么也抓不到,张开它…” “你看——等你再长高些,你能触摸到天空。” 我不知道这孩子发生过什么事,也不想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他,我自己的感想,所谓伤害,假如我们不去在意,终有一天它会烟消云散。 到时候,我们张开的手,握住的一切都可以是幸福。 等了很久很久,我听见若有似无的,小小声的回答,“嗯。” ……… 抱过一眼看见就喜欢的正太,顺便胡说八道一番逗得他终于开口,虽然只说了两句不到,却也没影响我的愉悦指数一路飙高。 金毛什么的最可爱了有没有?我不控毛,但是可以控金色,~(≧▽≦)/~。 接下来我没有再胡说什么,只抱着小鬼静静坐在树干上,两个人默默无语远眺天空。 过了很久很久,天光变得柔和浅淡,风里的暖意渐渐降低,飞鸟歪歪斜斜滑过映出霞色的海面,低处终于传来叫唤声。 “罗西——” 我偏回脸,视线下落,透过枝叶缝隙,下方建筑物三楼走廊外,战国大将立在那,仰高视线,目光精准锁定我的眼睛。 他身后的病房门前,老头子正和空元帅说着什么,另外那陌生人也在。 看上去是探视结束?总算好了呢~我紧了紧手臂,直接把小鬼这样拦腰拎起,另一手撑了下枝干,身体一蹭直直堕落。 下坠过程中小心留意横生的枝节,捡着繁茂树干缝隙腾挪躲避,穿行几次,踩着临近楼层高度那枝借力跃回走廊。 双脚一落地,我就松开手臂,小鬼滑下去立刻朝着战国大将跑,一溜烟躲进对方身后,接着探出脑袋。 浅蓝的眼睛里似乎也没有惊惧,或者别的什么不好的情绪。 见状我蹲下来,抬手摇了摇,“下次我去找你玩啊~” 金毛正太抿了抿嘴角,却没有发出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大人们和老头子道别完毕,空元帅和另外那人先一步离开,战国大将牵着小鬼的手落在后边。 一行人走出几米,小鬼忽的回过头,笑得羞羞涩涩,“再见,姐姐。” ……… 哎呀呀~笑起来的小模样真真可爱,一如我所预料,幼崽什么的果然还是要笑才好看,象朵花儿,b( ̄▽ ̄)d 。 自觉被回应了,于是怪阿姨心态得到满足,我站在原地目送,心里有只小人各种翻滚。 至于前行那一众人察觉了回视的诡异目光,呃~那不重要。 好心情一路延续,甚至在只剩下我和老头子两个叙话,不小心瞥见他藏在某角落的酒瓶子,我也没变脸,还是面带笑容。 老头子冲过去抱起酒瓶,一脸炸毛的瞪着我足足五分钟,最后他败下阵来,磕磕巴巴的表示那是空元帅带来的手信,绝对不能让我给砸碎。 当然,他会遵守医嘱,不会一口气全部喝光。 两人对持许久,我叹了口气,还是给出退让,答应不灭掉酒瓶。 把明日开始的实习航行告诉老头子,顺便和他约法三章,我很快也结束此番探视。 外边暮色将至,我还有行装没收拾,不能逗留太久,今日之行也只得结束,至于…某些人探望病号居然带酒作为手信,这件事,我会牢牢记得,(╰_╯)。 ……… 时间飞速流逝,暂时离别终于到来。 “百岁。” 走到门前,手握在门把上的时候,身后传来老头子的叫唤。 动作微微一顿,我回过脸,静静看着半坐在病床上的人,灯光下,他的脸色看上去比前些日子更不好些,想来是恶化程度无法控制带来的病痛。 此刻他同样看着我,眼底有藏不住的担忧。 岁月侵蚀的眉眼,花白头发,虚弱的气息… 半晌,我勾了勾嘴角,“别担心,一切有我。”我会为你挡风遮雨为你斩妖除魔,为你找到延续生命的机会,为此,我将全力战斗。 丢下一句承诺,我转过身拉开房门,头也不回走出去。 阖上老头子所在病房的门,闭了闭眼睛,吞下险些溢出喉咙口的叹息,转身,朝着走廊尽头迈开步伐。 ……… 临近傍晚的医院显得冷肃又寂静,住院部这幢建筑更是凄清,行进间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和呼吸声。 走廊内墙壁上一间间无人居住的病房,采光玻璃窗窗帘紧闭,略显昏暗天光下,折射有些扭曲的景致。 不经意瞥见时心头会猛地一跳,总觉得倒映其上的树影,摇曳间带出几缕诡谲。 我不喜欢医院,不仅因为它是生死交界之处,更多的是因为这里残余许多悲伤,被永远留下的人悲怆痛苦,无法逗留之人的遗憾与不甘。 种种无形无质情绪,即使看不见,我也能感觉到,甚至…会被挑起久远岁月里沉积下来的怨恨与绝望。 上穷碧落下黄泉,却原来,那样悱恻缠绵的文字,也可以用以形容思乡之苦。 无论是策划一切的御中广人,亦或者出云庄的北之般若,当年那些人又怎么会明白,我之所以拼死反抗,为的也不过是讨厌所谓[注定]。 ……… 所谓鹡鸰计划,所谓命中注定的牵绊,真正细究下去,其实也不过是设计好的轨迹。 左桥皆人,所谓命运之子,看似平凡无奇却每每能够创造‘奇迹’,也‘吸引’许多为爱而生的鹡鸰。 可事实上呢? 左桥皆人是御中广人的儿子,鹡鸰计划一开始就是为他设计,一百零八只鹡鸰为了生存的挣扎战斗,真相不过是一个男人给自己非婚生子的游戏。 笑死了。 在那些人眼里,鹡鸰不过是玩物一样的工具吧? 他们口中的‘爱’,真是恶心又肮脏。 ……… 我不想屈服命运,我不承认那里是真实。 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臣服,那种被设计成为游戏一环的命运。 即便我本质上已经不是人类。 任何一种拥有意识的生物都不会屈服操纵与玩弄。 可是,我拼掉所有,最后还是得到失望。 老头子,杜兰德.斯科特与我父亲很像,性情狷介又耿直,待人却无比真诚,我很明白自己是出于移情,可三年来相依为命,我已经没办法放下。 我回不去,只能死死握着手里的稀薄记忆,借用老头子来缅怀。 父亲长眠在故乡,当年的遗憾我不想重演,我愿意竭尽全力,完成曾经无能为力的自己没办法做到的事。 哪怕…我动用痛恨的基因力量。 哪怕…是苇牙挡在前路。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新月之笛 睁开眼睛,逐渐清晰的视野里,一张脸居高临下俯视。 我一惊,下意识就发起攻击。 直击而去的拳头被眼疾手快挡下,这人擒着我的手腕,顺便把它按回我的身侧,说话的语气显得很轻松,“耶~百岁你醒来了啊~” 呆滞两秒钟,视网膜接收到的图像反馈给大脑记忆层,随即给予正确认知,得出结论后我卸掉腕间蓄势待发的力道,说道,“波鲁萨利诺。” 这张由上而下看着别人的脸,属于同窗波鲁萨利诺,然后,关键是… 为什么他会压在我身上?这文风走向哪里不对? 记得我是军舰上吃饭吧? 一大早集合完毕就登上船坞里的军舰,作为本期军校学员之一,和其他人一起开始实习航行,只是任务内容尚未公布。 傍晚开始进餐,准备到点熄灯入睡,规定的作息时间与往日一般无二。 现在睁开眼睛换个场景不说,还被同窗之一用某种非常不和谐角度由上而下盯着… 另外… 目光越过上方这人宽阔的肩膀,我盯着更高处的晴蓝天空,慢慢的眨了眨眼睛。 居然已经是白昼,就算我忘记自己怎么吃完饭爬回去睡觉的过程,晚上连个梦也没有,睁眼就到天亮? 身下的触感是细细沙砾,不远的距离有海潮翻卷。 “我们被丢到某个岛屿了?” 把脑子里一团混乱清理一遍,我收回视线,低声问道,“这是实习内容?” ……… “谁知道呢~”对方慢条斯理的回答,背对着光的脸,一双眼睛仿佛带着古怪意味,“原以为你的反应会更激烈。” 没头没尾的说什么呢蠢货!我翻出死鱼眼,挣了挣被禁锢在身侧的手腕,发现纹丝不动就索性不去理会,淡声回答道: “如果军舰遇袭,没道理我们半点动静也听不见,倘若是敌人太过强大,那就更没有理由,是我们活下来。” “你看起来精神得很,我也没受伤。” “是昏迷中被丢出来吧?” “昨晚的饭菜——”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是昨晚的饭菜有问题,如若不然,我怎么可能被搬运了还毫无知觉? 傍晚进餐的时候,一群人围坐在大圆桌边上,以我为分界线,左边波鲁萨利诺,右边萨卡斯基,然后他们两人各自的追随者依次往下。 这一票军校精英学员们,在训练期间就喜欢互别苗头,到了军舰上没人管束,行为更是隐约带出点分庭抗礼味道。 我还说奇怪,昨儿饭堂里那些海兵们暗地里打量的眼神古里古怪,原本以为是军校学员之间的气氛叫他们侧目,现在回想,军舰上的海兵们是看热闹吧? 多半是知道有谁给实习生全体下药再丢到荒岛上,所以海兵们幸灾乐祸。 于是… 生存游戏还是大逃杀? 打算转成惊悚黑暗系的节奏? ……… 电光火石间,我满心纠结的脑补各种小剧场,随后就听得这人意味不明的哼笑,“百岁你真敏感,又冷静。” 他话音落下,我迅速收起脑子里跑到九霄云外的思路,阴森森瞪过去,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别告诉我,你没猜到是怎么回事。” 还有————“放开我,波鲁萨利诺。” 无理取闹够了没?起开啊白痴。 一手扣住别人的手,一手撑在别人脑袋边上,顺便横过一腿死沉死沉压住别人膝盖,如此掉节操姿势…以为自己是在上演[霸道总裁]吗? 先不说你那未老先衰的长相,没有半点‘冷酷多金邪魅狂狷’男主气质,我也不是傻白甜抖m女主的料啊喂! 这一刻,许是从我的三白眼里领悟到只可意会的内容,这人忽地俯低几分,悬在十几公分距离的脸,嘴角微不可察掀起,然后———— 开口就没好话,“太聪明的女人将来一定晚婚,我可真替你担心。” 被紧扣在身侧的手,禁锢腕骨的力道缓缓地收紧,转瞬又忽地松开,顷刻间遮盖视野的阴影跟着移到一边。 我眯起眼睛,被当头照下的阳光刺得不舒服,抬起胳膊挡着眼睛,又躺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半坐起来,第一件事是低头审视自己。 ……… 衬衣军裤短靴,还是昨天那副装束,除了还有些满头雾水,精神也算是正常,没发生什么叫人蛋疼的改变。 打量完自己,我一边拆掉脑后因为睡姿问题导致松松垮垮的马尾辫,一边拿手指当头梳重新梳理,间或眼角斜觑走到边上去的波鲁萨利诺。 他…也一样军裤短靴,只是不知为什么此刻正脱掉衬衣把它拿在手里,白日里太阳下,八块腹肌人鱼线… 个死流氓!我暗自呸了声,立刻收回视线,三两下扎好辫子,迅速起身。 拍干净身上带的细沙,耳朵又听见已经走到十几米外去察看的某人往回走的脚步声,我抬起头,随即听得他曼声开口,“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走到身侧站定,他的目光投向前方的海水,“这片海湾只有我们两个。” 我的视线同样落在前方,视野里是一道下弦月海湾,浅金沙滩被海浪轻轻拍打,看不到任何可供扬帆的工具,更没有别的人。 晴朗的天空下,更远处一望无垠洋面被映出深深浅浅蓝。 远处两侧海湾弯角是草木葱荣崖岸,身处的沙滩如同一线纽带,浅金两端连接蔚蓝如宝石的海面与翡翠般苍绿的岛屿植被。 ……… “去砍一棵树点燃求援信号。”抬手比了比后方,想了想,我又提供另外一个选择,“或者进岛,依照‘实习计划’开始探险。” 现在回想,我觉得自己的思维或者存在误区,实习航行,也不一定必须呆在军舰上乘风破浪,这座无名岛如果是尚未公布的任务内容… 大冒险的目的是什么? “耶~百岁你真是聪明。”这人毫无预兆地把脸凑到近前,神色似是惊喜交加,“我…” “闭嘴啊——”我有气无力的抢先打断他的话,“我当然知道自己美貌与智慧并重,温柔娴淑又冰雪聪明。” 咫尺间这张脸蓦地一僵,可能是出乎意料,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半晌,眉梢微微一抖,张了张嘴却又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 啧了声,抬手推开他靠得太近的脸,我转过身就往岛上森林里走。 走出一段距离,脚下微微一顿,回过头,朝着被丢在身后那人伸出手,“一起吗?” 背对海岸线的人停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一手插/进裤子口袋,一手拎着衬衣,目不转睛盯着人看,黑沉沉的眼睛,眼神意味不明。 等了好一会儿,直等到我不耐烦起来,正打算掉头就此分道扬镳,那人总算迈开步伐,不疾不徐靠近。 接下来一路无话。 ……… 进入森林开始视野就变暗,巨大高耸的树冠遮蔽天空,粗壮树干缠满寄生藤木,蕨类与不知名的植被肆无忌弹生长,深绿浅绿密密匝匝。 根本找不到路,地表落叶朽败沉积,踩上去松松软软,或者还带着积水淤泥,我们不得不捡着布满青苔的朽烂枯木作为落脚点,或者从稍微柔软些的植被上掠过。 阳光偶尔从繁茂枝叶缝隙透下来,空气里溢满植被腐败气味与泥土芬芳,间中混淆海洋季风掠过时的海腥味。 生机勃勃的原始生态感,看不到一丝文明痕迹。 抬手隔开横在前方的枝桠,我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背脊有微微湿润感,一路走来无边无际的绿色,叫人精神紧张。 这是片古老森林,奇怪的是它安静得厉害。 泼天盖地的植被茂盛得不像话,却没有动物行迹,连飞鸟震翅的声音也听不见,偶尔有形态各异的虫类爬过枝梢叶底,活动生物数量少得不正常。 ……… 踩着横在一处地裂缝隙上枯木,借力掠过障碍时,一路始终沉默的波鲁萨利诺同学,终于舍得开了尊口。 比起我必须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谨慎,这人姿态悠哉得简直不像流落荒岛,倒像是春日里在公园漫步。 方才落在后方的人疾掠上前,身形落到与我并肩而行的位置,眼角分出一瞥余光,音调低沉,象是和谁赌气一样说道,“你从不对男人设防,或者只是不讨厌我?” 脚下步伐微不可察顿了顿,转瞬间又继续前行,我留心周遭环境,一边分神回答,“只是不讨厌你。” 我大概明白他没头没脑问的是什么意思,不外乎面对总是身体力行调/戏自己的人,我的态度为什么如此平淡。 “和喜不喜欢没关系。”拨冗飞速瞥了他一眼,我掀了掀嘴角,“你的眼睛里没有欲/望,波鲁萨利诺。” 无论是初相见时隐藏着轻蔑冷傲的注视,亦或者不久前的沙滩上,意味难明的俯看,他的眼神不带一丝浑浊。 而令我不对他真正产生敌意的理由,正是那点清明。 “看着我而不联想到床的男人很少,你是其中之一。”所以我不讨厌,理由多简单。 他似乎愣了愣,偏头细细盯了我一眼,随即抬手摸摸鼻子,眼神飘忽的移开,“男人都好/色,百岁你实在天真。” “好/色很正常,那是物种繁衍天性。”我耸耸肩,淡声回道,“对我而言,人类与动物的区别只在于,是否愿意自我控制。” 我也喜欢看八块腹肌人鱼线,可不会想一个一个按倒过去。 即使是对苇牙产生某种…呃欲求不满,但那是基因影响,我也一直努力在遏制。 一个月下来,基本上除了远远对着泽法老师流口水,发一发基因强制命令的痴汉信息,实际根本恨不得离对方十万八千里之远。 天性与理智的争斗,真是令人悲伤。 ……… 行进中的步伐猛地一滞,我莫名其妙看着拦在前方的人。 也不知是我的话里有什么不对,他忽的抢先一步拦在我面前,眉骨挑得老高,静静打量人的眼神显得古怪又深刻。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他抬手拍了拍额头,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你的划分方式简直闻所未闻…一点也不像女人。” 片刻之后,拿开揉搓额角的手,抬高视线,目光里多出几丝暗色,半晌嘴角勾起,他低声说道,“你没把自己当成女人吧?在军队里。” “对你来说,我们这些同期训练的家伙,一部分是不讨厌的人,一部分什么也不是,所以你毫无顾忌打伤每个起心思的家伙。” 许是觉得没必要粉饰什么,他面沉如水,霎时间目光锋利如刀。 “对,我哪里做错了吗?”我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有必须去做的事,没功夫理会莫名其妙的欲/望。” “波鲁萨利诺,你也因为外表被误解过很多次吧?” 倒八字眉,眼角下垂,线条古怪的嘴,怎么看都流氓味十足,更悲剧的是很多人习惯以貌取人,标准怪大叔长相的波鲁萨利诺,我可不信往日里他没有被各种误会。 话音落下,眼见对方脸色一滞,我顿时笑得更加愉快,“明明没有那种意思,总是会被人看做不怀好意,我们的遭遇某些方面很像呢~” 戳人家痛处什么的,最喜欢了。 ……… 我越说他脸越黑,于是我摇了摇手指,决定暂时鸣金收兵,不继续刺激他,“我眼中区分人类的方式,和你判断同伴的标准,其实一样。” “这一个月,我软弱一点,或者回应了某些人,对你来说,我和后街酒寮的女人,就没有区别了吧?” “即使我会进入军队,你眼中看到的也只是一个玩物。” “所以你看,我们是同类。” 我和他都一样有自己的标准,并且,两个人都在以自己的准则衡量判定,对方是否有资格并肩而行。 波鲁萨利诺这人嘴巴坏,行事又叫人琢磨不透,因为自身强大,性情桀骜不羁,说是目无下尘也不为过,他承认别人的方式,是用自己的方法确认。 同伴是能够托付背后的安心存在。 即使热血正义到天真的程度,相信我那些同窗,也没有谁肯随便接受哪个人成为同伴。 中途介入他们这些海军精英训练的我,根本没时间和他们任何一个建立羁绊,或者相互理解。 无论是牵绊或了解,都需要时间,不巧我不具备那种因素,更不巧的是,军队是一个整体,信任与合作是基础。 没有机会彼此磨合,人与人之间的往来就会磕磕碰碰。 这一个月,军校的教官们有意让我融入这些精英,只是效果不甚理想,因为学员的标准和教官不一样。 而我的也和教官相差悬殊。 我和同期同窗们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认同对方。 波鲁萨利诺手段粗暴又直接,当然我也好不到哪去。 他试探,我算计,两个半斤八两。 只不过,到现在也该差不多偃旗息鼓。 这荒岛目前为止只看到我和他,如果不能合作无间,只好彻底分开行动。 ……… 我深深的看进他的眼睛,低声说道,“你给予敬重,我还你信任。”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是我的标准。 用人不疑,是我的规则。 那么你的回答呢?波鲁萨利诺。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收起面上的若有所思,复又笑了笑,曼声道,“耶~看来这次我没走眼,运气真不错。” 说话间他把捞在手里的衬衣系到腰上,下巴抬高少许,敛起面具一样痞赖表情的脸上,神色间透出郑重,口吻彷如许下承诺,“你的背后就交给我,千岁百岁。” “我的荣幸。”我点点头,嘴角下意识弯了弯。 我可以无视言语肢体调戏,也可以对他不抱任何敌意,甚至视而不见,可要说是完全不介意,其实也没有。 无论如何,不带颜色看人的这双眼睛,如果他看到的我是同伴。 那样的话,心情会变好。 ……… 于是,我和他两人总算达成和解(哪里不对?)。 拦在前路这人放松抿紧的嘴角,眉宇间神色犹带浅浅的沉郁,目光却也真真实实透出暖意来,“那么————” 话只说一个开头就徒然断绝,也不知他看到什么,瞬间脸色冷峻,散发出血腥肃杀气息。 下一秒立在原地这人毫无预兆地纵身掠起,快得超出视网膜捕捉速度,只在空气中显现出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残影。 黑线般的残影快速闪动而后消失,也不过眨眼间,又一次出现时已经近在咫尺,扬起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指间居然扣着一柄锋利匕首。 劲风扑面而至,视野徒然映出的这点冷厉锋芒,直直刺向我一侧脖颈。 瞳孔微微收缩,我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耳畔的空气掠过短促尖锐风声。 狭长刀刃割破气流,仿佛细小冰棱紧贴皮肤,激得人寒毛竖起,一记微弱沉闷细响过后,象是装满水的气球炸裂,几滴冰凉温度随即飞溅到耳背。 视野充斥了一堵肌肉墙,我微微转动眼睛,分出一抹余光,极力往后看去。 电光火石间扑到近前这人,一手死死按住我的肩膀,一手持刃刺向后方,他的胸腹几乎撞到我鼻尖,狭小空间里,我只能看清楚横过视野的前臂。 坚韧紧实肌理线条,被力道绷出流畅纹路。 刚才一瞬间,他握着刀柄的手腕甚至擦过我的脸颊,带着能够撕裂空压的强大破坏力,一击不知刺杀了什么。 ……… 片刻之后,扣紧肩膀的手掌松开力道,这人随即往后退开少许,眯起的双眼,眉宇间带着未尽杀意。 我垂下眼帘,目光沿着他的手臂往下落,最后停在他手中握的匕首上。 雪亮锋利刀刃刺穿一截条状的树皮颜色生物,那东西卷在匕首上犹自蜿蜒卷动,暗红血滴淅淅沥沥沿着穿透身体的刃锋渗出。 也是直到此刻,淡淡的,铁锈般的腥气后知后觉蔓延而至。 是蛇?我皱了皱眉,心底微微一惊。 从后方袭来的蛇虫,居然给人毫无生命的感觉,行动间更是诡异的叫我一无所察,如果不是他看见… 静默中,他手腕一翻,甩开匕首上插的蛇虫,刀刃瞬间一转,飞速将其切成数段,灰褐色掉落在脚边,这才开口,“你没有躲开。” 较之平时的轻佻散漫,此刻他的声线低沉沙哑,仿佛藏着混沌又危险的情绪。 慢慢地抬高脸,我看着站在一只手臂不到距离的这人,笑了笑,轻声回答,“因为你说背后交给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新月之笛 波鲁萨利诺有片刻怔忡。 遮天蔽日的树冠阻挡阳光,使得视野越发昏聩,然而眼前这人仰高了脸,混沌光线淡淡地笼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眉眼的轮廓。 即使在这样晦暗环境里,她的美丽也未曾减少半分。 冶艳姝丽容貌,吹弹可破肌肤,几缕发丝沿着修长脖颈盘曲缠绕,墨黑发色与瓷白肌肤,两种极端鲜明的对比,反而散发出诱人气息。 视线不着痕迹游移,他眯起眼睛,试图掩去藏在眸光深处的异色。 波鲁萨利诺敢发誓,他绝对没有欲求不满,这不过正常男人的自然反应,只是…身体升起的热度,在触及她的目光时瞬间冰雪消融。 她一双眼睛氤氲浅浅的光,安静注视他的眼神带着纯粹的坦然,像极了杳无人迹山涧里的淙淙溪水,清澈透明不染尘垢。 静默中,波鲁萨利诺故作无意的把视线从她脸上挪开,啧了声,暗自在心里叹气,这样可真是犯规啊姑娘。 明明长着一张总是叫人往歪处想的勾魂摄魄脸,行事却风光霁月,甚至还有点二,每每懂得在男人浑身燥热的时候给予深刻一击… 尤物一样的女人,偏偏比他们这票汉子还粗糙,武力值又高,想做点什么都没办法绝对压制…长此久往,是个男人都要憋出毛病来。 怪不得看清楚她的本性以后,同期同窗们都对她敬而远之。 ‘因为你说,背后交给你。’————那样全然的信任。 实在是太知道如何打击男人了,千岁百岁你。 ……… 在心里给自己点过一根蜡烛,波鲁萨利诺复又想到,如此烦恼似乎也是他自找并且乐见其成,正如千岁百岁所言,倘若得不到他的认同,他眼中,她就什么也不是。 毕竟他想要的是同伴而不是拖累,因为他们的生活,过去到未来,从来不会平和安定,而在战场上,他们不仅仅要对自己和同伴负责,同样也必须对麾下士兵负责。 力量越大,责任也越大,对波鲁萨利诺来说,守护每一位士兵,是将官的责任,然而这份责任里,不包括毫无自知之明拖累他人的蠢货,即使长得美若天仙。 心念百转千回间,波鲁萨利诺已经很好的收敛杂乱思绪,打起精神,笑着说道,“礼尚往来,接下来,我的背后也拜托了啊~” 死寂森林里,微不可察的沙沙细响正从远处逐渐逼近,仿佛是一阵骤起的暴雨,水滴落在枝叶末梢,铺天盖地,密密匝匝。 与此同时,她目光一沉,微微侧首打量周遭,神色里蓦地带起一丝沉重。 波鲁萨利诺暗自赞赏的挑了挑眉梢,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移开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眼帘低垂,看似不经意地收紧指间所持短刃。 千岁百岁的瞬间警醒,察觉异样速度仅仅比他晚一点点。 果然没看走眼,运气真好。 ……… 也不过转瞬间,细雨滴落的沙沙声变成一种…黏腻的摩挲爬行之音,伴随着四面八方包拢而至的诡谲声动,难以言喻的腥膻气息越来越近。 他和她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同样从对方眼睛里看到自己神色微变的脸庞。 抢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波鲁萨利诺沉声一喝,“走——”同时足下蓦地疾掠而出,往漫无边际包围中较薄弱的方向,带着她夺路而逃。 堪堪往前掠出几十米,浓烈腥气扑面而至,高空郁郁葱葱的树冠深处,前后道路浓密植株缝隙,霎时间有东西箭雨一样迸射而出。 雨线般的灰褐色,扭动曲蜒,体态迅猛又诡谲。 半空中它们张开口,淡白浅粉软膜内腔,尖细森利獠牙。 数也数不清的条状生物,与方才他刺杀那只灰蛇同属于,爬行纲有鳞目蛇亚目。 这片看似寂静的森林,此时此刻下起密密叠叠的蛇雨。 眼瞳微微一缩,波鲁萨利诺猛地发力,身形倏然窜出,抢在它们奔袭而至前一秒,穿过漫天漫地的飞蛇空隙。 ……… 一边玩命狂奔,波鲁萨利诺一边在心里恍然大悟,森林居然是蛇类巢穴,难怪一路上鲜少看到动物,连飞鸟都绝迹。 方才若不是他无意间察觉,那只灰蛇绝对狠狠咬在她后脖颈上。 想起来都令人悚然。 那只东西攀附在他和她经过的一棵树的枝干,以拟态形式隐藏行迹,又在毫无预兆间骤然发起攻击。 更奇怪的是行动间悄无声息,连生命波动都敛压到接近零。 之所以几分钟前他能够事先察觉,是因为数目太多,庞大族群同时行动,无数听不到的震动频率混合,最终构成能被听力接收的声量。 ……… 横劈、斜挑、突刺。 执在指间的短刃以迅猛速度击退又一次密集蛇群飞袭,而此时距离他们开始奔逃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急速运动与精神高度集中,双重作用导致体力流逝速度加快。 波鲁萨利诺听见自己和她的心跳都有细微失序,掌心沁出薄汗,混合她的微微湿润,叫他扣住她腕骨的手险险无处着力。 疾驰中他又分出一丝心神,飞快打量周遭环境,试图从这片无边无际的植物囚笼当中,找出一条让两人安全脱离的出路。 “波鲁萨利诺。”一路上始终保持沉默的人忽的开口,“是血腥,它们在吞噬同类的尸体。” 她话音落下,他转瞬间明白过来,手腕一翻,短刃转动角度,改用兵器侧面击飞激射而来的蛇群,而不是象刚才一样斩落它们。 手中动作毫无停滞,波鲁萨利诺同时低声说道,“用我的衬衣,百岁,你手上的枝条把它们打得太烂了。” 刚开始夺路而逃,他就瞥见她随手从路边灌木丛折下一根枝条,用它作为兵器,一路行来,他的后方她防御得滴水不漏。 那植物外表与荆棘有几分相似,藤蔓布满尖刺,飞舞间扑袭的蛇群无一不是被抽成一团团稀烂肉泥… 如果按照她所说,是血腥导致蛇群铺天盖地涌来…波鲁萨利诺只能建议她,换掉手上的大范围杀伤性武器。 ……… 片刻之后,波鲁萨利诺觉得身后空气卷起一记细微厉响,夺一声,什么东西刺破树木枝干发出短促闷音,随后,他的腰际微微一凉。 柔腻娇嫩掌心蜻蜓点水般由他侧腹轻轻擦过,他的衬衣,亮白颜色在晦暗视野余光里闪电般转瞬即逝。 “能看到森林出口吗?”她的声音混在呼啸风息中。 收起注意力把目光重新投向前方,看着远处隐约变得明亮起来的位置,波鲁萨利诺勾了勾嘴角,哑声笑道,“很快——” 所以,“我们要加速喽百岁~” 摸索着寻到她的手掌,五指挤进她的指间,让两人十指相扣,之后,波鲁萨利诺收紧力道,把有些落后的人又一次攥回咫尺间的距离。 “一口气冲出去。” 执刃的那手收刀横到胸口,深吸一口气,波鲁萨利诺眯起眼睛,森然望着半空无声无息扑落的蛇雨,脉络间积聚良久的战意蓦然迸发。 ……… ………百米… …一百米…… …五十米…… 遮蔽天空的树荫开始变得稀少,更远些,这片会将人吞蚀殆尽阴暗树林外边,重重迷障后方一丝丝一绺绺浅薄的光透过高耸树梢倾落。 穿过一段稀疏树木与矮小灌木交错混生地带,被层层叠叠枝桠遮蔽许久的阳光扑面而来,不知何时,那些如影随形的灰蛇群已然销声匿迹。 ………分割线……… 视野蓦然开阔。 他和她两人毫不停滞往前疾掠,穿过森林边缘大片长着肥肥叶芽的不知名植物,又穿过崎岖不平的石滩,直到毫无遮挡的空旷处,这才停下奔跑的步伐。 一路绷得死紧的神经总算得到少许放松,波鲁萨利诺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环顾周遭。 这是一带狭长河谷,流水蜿蜒曲折,从一侧尽头奔流而出,对岸浅滩连接狭长陡峭布满荆棘的矮崖,更后边同样是绵绵不绝绿意。 他们的落脚点位于溪流这一侧,水位因河床低落而湍急,激流淙淙敲打岩石,溅起朵朵水浪,呼吸间带着氤氲湿意,不时有冰凉凉雾气扑在脸上。 放眼过去,石滩上空旷贫瘠,毫无异样。 “耶~看起来今晚要在这里过夜呢~”收回查探环境的视线,波鲁萨利诺偏过脸,压低声线,笑着说道,“太阳落山前,我们似乎走不出去。” 前方与退路都是一眼看不到的森林,他和她才刚刚从蛇群巢穴逃出来,前方森林却不知道是不是藏匿别的危机,除非沿着溪流行动,否则安全堪忧。 而此刻,从头顶偏西的日光算起来,他们在森林里消耗了半天时间,很快夕阳西沉,夜幕降临之后遇险的机率也可能增加,还是暂时停留在河谷,明日再作打算比较妥当。 波鲁萨利诺倒不介意露宿野外,只是不知道她的看法。 ……… 他看向她的时候,她正回头望着来时的方向,等了好一会儿才转回脸。 手腕微微一挣,她的手指从他指间滑出,视线抬高几分,神色若有所思,“波鲁萨利诺,你觉不觉得,蛇群有些奇怪呢?” 闻言,波鲁萨利诺微微一怔,想了想,回答道,“百岁你说的是,我们在森林里行动那么久却没有遭遇危险,直到杀死那只蛇?” “对。”她点点头,眉心微微皱起,似乎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眼睛里带出些苦恼,“应该不只是血腥,冷血爬行类对生物热能感应敏锐,为什么我们一开始没有受到袭击?” “森林里鸟兽绝迹,是蛇群捕猎造成的吧?” “会吞噬同类,多半是生存竞争太残酷,可为什么它们的行动,只局限在森林之内?”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遏制它们?” 她似乎也没有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微微眯起的眼睛,更像是自言自语,“如果是那样,蛇森林就是人为造成的。” ……… “百岁——”沉声唤了仿佛神游天外这人的名字,波鲁萨利诺慢吞吞地抬手,轻轻点了点她颦紧的眉心,笑着开口,“女人太聪明了,男人压力很大的啊~” 她怔了怔,涣散的视线缓缓聚焦,上下打量他几眼,目光停在某个高度,神色微变,蓦地抬起眼睛,说道,“先处理你的伤。” 波鲁萨利诺一愣,低头,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复又漫不经心的笑笑,“耶~我觉得还是先关心关心我们的食宿问题,这点小伤舔舔就好。” “闭嘴——”她狠狠盯了他一眼,忽地抬手扯过他,脚下一转,疾步朝着溪流走,嘴里恶狠狠的说道,“你想死吗?!” 放松身体,毫无反抗地任凭自己被带到距离溪岸几米处一块半人高岩石边,又被她扯得挨着岩石坐下,波鲁萨利诺不着痕迹挑高嘴角。 她把他丢下,又顺手夺过他手中短刀,随即转身走到溪边,蹲下去开始清洗。 他的短刃,和被她拿去当做武器的,他的衬衣。 隔了一会儿,清洗干净的两样东西又还回他手里,紧接着她变得更加忙碌。 花了点时间到附近收集干枯木材,在岩石背风处她用两块沿岸找来的石块相互敲击,点燃一堆篝火。 完成之后,他被勒令坐在篝火边上。 ……… 见这人又一次转身要离开,波鲁萨利诺抬手拉住她的腕骨,“要去哪里呢百岁?” “毒蛇出没的附近一定长着能够克制它的草药。”她偏过脸,低声说道,“你的伤看上去很严重,我去试试运气。” “恐怕不能让你去呢~”波鲁萨利诺眯起眼睛,声线变得沙哑,“我可是男人,怎么可能让女人去冒险。” 说话时他收紧指间力道,眼底透出一抹怒意,“乖乖的呆在这里,千岁百岁。” 下一秒,她毫无预兆地发力,从他手腕外侧猛地一挣,波鲁萨利诺只觉得扣紧的指间被一股巨力冲开,随即眼前一暗,这人忽的凑到他面前,静静盯着他看。 两人四目相对,波鲁萨利诺看到自己的脸清晰的倒映在她眼瞳里。 “别傻了,我只是去森林边缘。” 咫尺间她的薄唇轻轻张合,吐出的气息逼得他连心跳都失控,“你没发现吗?海岸入口和刚才我们出来那里,长着相同的植物。” “简直象警戒线,如果你运气好,大概那就是草药。” ……… 一直等她穿越崎岖不平的石滩,走到远处森林与河谷交界线,波鲁萨利诺这才记得轻轻的吸了一口气,让胸肺重新灌满空气。 静静看着那人的背影,确定她没有进入森林只是弯腰在草丛里寻找什么,好半天,他收回目光,垂下眼帘,拨冗打量自己。 波鲁萨利诺当然知道自己受伤,左侧肋骨靠近腋下位置,他刺杀蛇群时,其中有一截不巧进入防御空隙,只剩下头部的残躯咬了他一口。 彼时,除了一瞬间皮肤被刺破的麻痛感,他没有其它感觉,加上情势危急,也根本来不及做别的应对。 此刻,他侧目斜觑发现伤口泛出紫黑色,拿手指试探着按过去,面积约有掌心大小,边缘有古怪的麻痹感。 波鲁萨利诺觉得,他或许该庆幸那种灰蛇毒性并不剧烈,否则他怕是撑不到现在。 指尖拂过毫无知觉的伤口,啧了声,又抬眼看看森林边缘,见那人已经折回,他随即收起视线,拿过放在触手可及位置的短刀,试图给自己做初步治疗。 ……… 抬高左边手臂,一边偏过视线看着受伤位置,右手短刀一边比划,良久,波鲁萨利诺叹了口气,有些懊恼的嘟喃,“运气好差啊~” 伤口所在角度,非常不巧的位于视线死角,只看得见部分中毒变色的皮肤,根本找不到灰蛇留在的牙痕。 半天仍是做不到自救,波鲁萨利诺只能没好气的收起那个念头,盘膝坐在地上,耸拉着肩膀,满心忧郁的等待被人拯救。 不多时,那人行色匆匆的赶回来。 扬了扬手中满满一把绿色,她面上表情透出些愉悦,“要试试吗?我在灌木附近还看到几只灰蛇,拿着它们靠过去,蛇群就显得很畏惧。” 盯着她那张笑起来显得过分耀眼的脸,波鲁萨利诺扔开短刃,双手往后撑在地上,歪了歪头,缓声回道,“耶~那就拜托你了呀百岁。” “我去洗干净。”她又越过他的视野匆匆朝溪水跑。 沉默片刻,波鲁萨利诺不自觉把目光投过去,静静看了几秒钟,闭了闭眼,忽的抬起一手,用掌心遮去嘴角下意识翘起的弧度。 不得不说,她…真正敏锐。 原以为她的表现已经叫他刮目相看了,随着两人相处时间越长,她带给他的惊喜似乎也接二连三呢~ 千岁百岁手里拿的植物她不认识,方才靠近了细看,他却认识。 那种,乍一眼与遍布世界各地毫无用途的野蔓藤外表相差无几,只有细微几处区别的植物,是罕见的蛇药。 存在于伟大航道内几处特定岛屿,并且因为用途带来的价值,它们多数属于人工繁育。 会在这里出现,也侧面证明了千岁百岁的分析,和他一开始的猜测,都正确。 蛇森林是人为造成,而这个岛屿,是实习试炼场。 他和千岁百岁会在这里,波鲁萨利诺猜测,本部大概是想让他和她,在这期间培养出默契与彼此的认同感。 ……… 同期同窗当中,大概只有波鲁萨利诺对本部思考方式与行为潜规则,有过彻底调查与了解。 海军本部存在不成文的规则,并非官方强制认定,然而,绝大多数高级将领之间不知怎么,象是自然而然最后都会形成,那样的行为模式。 一个铁三角。 目前仍旧在任的海军高层,空元帅、前任大将黑腕泽法,他们征战沙场戎马半生,最信任的人不是妻儿家人,反而会是身边,或同级或不同级,总之几十年交情的战友。 甚至战国大将也遵循三角行为模式。 佛之战国、铁拳卡普,加上有[海军之脑]称誉的鹤参谋。 那些人从加入海军开始,经年累月并肩而战,他们彼此之间感情深厚,比父子夫妻,都要信任对方。 那不是爱情,也不能用单纯的友情来概括,可它比那两种感情更深刻,同样,也更稳定。 海军本部定下实习计划,波鲁萨利诺原本认为,千岁百岁是被排除在精英学员们的铁三角构成之外,可没想到他遇见的是她。 只不过…他似乎也没有排斥呢~ 拿掉半掩嘴角的手,波鲁萨利诺仰高头怔怔看向天空。 他和千岁百岁,那么…还有一个是谁?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新月之笛 “百岁你冷静一点,乖啊~别冲动。” 波鲁萨利诺很故作镇定的微笑,眼角不时瞥向悬在几公分距离外那柄雪亮短刃,目光里掩不住忧郁和惊悚。 那是他最趁手的一件兵刃,半只前臂长度,棱型刀身,带有血槽,特殊工艺锻铸,杀伤力巨大,并且,它的重量、重心、曲线、锋利程度,无一不是为他量身打造。 波鲁萨利诺很喜欢它,甚至为它命名,将它视为同伴一样的存在。 而此刻,他私下里唤作‘小薙’的军刀被千岁百岁握在手中,刀尖不偏不倚指着他,冰冷又锋利的寒意贴近皮肤,激得人不自觉想打冷颤。 “百岁——”放缓了声线,波鲁萨利诺试图用劝慰口吻,打消千岁百岁的行凶意图,“我自己可以的百岁,你先把刀子移开些,乖啊~” 一边说,波鲁萨利诺一边慢慢地探手过去,小心翼翼的想从她手里接过‘小薙’。 “你确定你看得见?”她避开他的手,斜睇他的眼神充满不信任,“伤口在你腋下,你确定自己可以准确割开它,而不是失手插/进侧胸?” 被毫不留情哽了下的波鲁萨利诺手上动作一僵,沉默片刻,眼角微微抽搐,“可是,我觉得百岁的表情实在不友好呢~” 握着他的兵器,用一边膝盖抵在他胸腹上,波鲁萨利诺表示,此时此刻,居高临下俯视他的千岁百岁,眼神…很像是在打量一块猪肉,o(╯□╰)o。 听得他这般说,她似乎怔了怔,随即放柔面部表情,露出一抹异常温婉的笑意,轻声问道,“我的表现哪里不对么?波鲁萨利诺同学。” “并没有,你很好,是我错了。”斩钉截铁速答,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以十万分的真诚目光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几秒钟后,千岁百岁又一次转开视线,波鲁萨利诺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闭了闭眼睛,黑线与冷汗铺天盖地涌上心头。 刚才要不是他反应机智,她绝对会把刀子往他身上戳,别看她笑得那么漂亮,一双眼睛却映出刀光,看上去格外凶残,╮(╯﹏╰)╭。 ……… 波鲁萨利诺觉得很忧伤。 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被千岁百岁这样国色天姿的美人儿半跨坐在身上,此情此景简直可称飞来艳福…当然,前提条件必须是,这位美人儿手里没有拿着吹毛断发的军刀。 并且,这位美人儿的表情不是,看上去很想‘一、不、小、心!’拿刀子把他捅个对穿。 按照一个月训练课程里,他对她的观察下来,千岁百岁肯定干得出,一脸茫然‘失手’把人打飞那种事。 好忧郁————仰面而躺的波鲁萨利诺很有抬手捂脸的欲/望。 视野上方的天穹清透澄澈,拂过的风氤氲水汽的湿度令人心旷神怡,如此美妙气氛,为、什、么、她要做这般大煞风景的举动呢? 年轻女孩子不都是娇娇怯怯,碰上危险小小声哭叫等男人拯救,或者躲到安全角落,就算身手过人,也不忍心直面血腥,看见尸体伤口一类,要把头撇开,或面色苍白…吗? 为什么!千岁百岁能神色自若一把将伤者掀倒在地,顺便抄刀子打算亲自从伤患身上剜一块肉下来啊?! 顶着山峦一般沉重的压力,波鲁萨利诺飞快扫了自己身上这人一下,发现她没有半点偃旗息鼓的意思,顿时忍不住朝天翻出白眼,在心里又一次为自己森森的伤感一把。 虽然波鲁萨利诺不知道什么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却也不妨碍他满心微妙的不祥预感。 还有————他只着军裤短靴,她居然面不改色… 这样粗鲁没神经,将来嫁不出去怎么办啊百岁! ……… 各种忧郁过后,波鲁萨利诺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到正打算替他疗伤的千岁百岁身上。 她正专注盯着他的伤口,眉心微微颦紧,神色看上去有些犹豫不决,良久,空着的那手又一次抚上他已经失去知觉的患处,低低的说道,“好吧~先扩创清理。” “患处切开十字型伤口,挤出毒液,然后敷药。”象背书一样一边说,她一边撩高眼皮,目光对上他的眼睛,“军刀在火上烤过消毒,草药也准备好。” “现在,我要动手了,波鲁萨利诺。” 抿抿嘴角,波鲁萨利诺没有开口,只是完全放松下来,无声的回以全然信任姿态。 静静盯着他看了半晌,她低下头,手中刀刃轻轻地贴上位于他视线死角的伤口。 等了一会儿,细细的被切割的感觉缓慢导入他的中枢神经。 身体条件反射绷紧,波鲁萨利诺目光错也不错,看着屈身伏在他身上的这人,良久,眼睛微微眯了眯。 蛇毒侵蚀让波鲁萨利诺对自身的感应与控制变得迟钝,相对的,不知为什么,千岁百岁的存在感变得格外清晰。 因为角度的关系,他只看得到她头顶发旋,挽在脑后的马尾辫发梢垂落,轻轻柔柔扫过他的胸口,象是被小动物绒绒肉爪挠过似的。 世界安静得只剩淙淙流水声和她绵密如丝的呼吸。 呆愣半晌才被吹过的凉风激得恍然回神,啧了声,波鲁萨利诺移开视线,抬高目光,一动不动望向高空。 ……… 过了不知多久,麻木渐渐被微微刺痛感取代。 伤口附近失去联系的神经又一次接驳脑中枢,波鲁萨利诺终于感觉到疼痛,被割开的皮肉产生挤压感,血液慢慢溢出。 同时有纤细柔腻的碰触感,小心翼翼贴附在一小块范围皮肤上。 直到位于皮下某个深度有东西被冰冷的刃尖挑出去,波鲁萨利诺才又听见她开口,“你运气真烂,半颗毒牙居然嵌在肉里。” “我差不多看到你的肋骨颜色了哦~”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语言内容,口气却如释重负。 波鲁萨利诺垂下眼帘,随即看见支起身这人笑眯眯的脸,“要留作纪念吗?”扬高的手腕,指间所持军刀刃尖挑着指甲大小肉块。 被污染的青黑肉碎,当中嵌了一颗非常细小的异物。 片刻之后她移开压在他胸腹间的膝盖,将刀子放掉,顺手扯过先前放在一边的,他的半件衬衣,擦干净手,最后拿起草药磨制的绿泥。 顺手一拍。 囧…波鲁萨利诺整张脸都扭曲,“你就不能温柔点吗百岁?” 他刚刚失去很多血外加一块肉,腋下破开的口子能通风到肺部,这位方才扮演救/世/天使的美人一个熊掌呼过来,险些让他多断一根肋骨。 说好的同窗爱呢?! ……… “不能——” 先是被她异常冷酷无情的回答一噎,随后又看她迈开步伐往岩石后边走,波鲁萨利诺的视线随着她慢慢移动,同时右手按在伤口位置,一边缓缓地起身。 “你还是躺着比较好,等下侧漏就糟糕了喂~”听到动静她拿眼角斜觑,嘴里说出来的话带着一种叫人无法理解的诡异感。 “我想办法给你弄绷带。”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消失在岩石后方。 波鲁萨利诺自顾自地半坐起身,侧首看了眼身后半人高的障碍物,之后收回目光,把视线下落几分。 触手可及的地上躺着他的军刀,一团揉得皱巴巴沾了血渍的破布是原本他的衬衣,千岁百岁把它撕成两半,一半给她自己擦手。 另一半刚刚垫在他伤口下边,吸附毒血,如今也是看不出原样,甚至因为沾满黑紫毒血而显得格外污腻。 于是…绷带? 千岁百岁该不是打算用她自己的衬衣…吧? 稍微想象一下那种场景,波鲁萨利诺嘴角猛地一抽,如果真是如他所想,千岁百岁那姑娘就已经不止没神经了吧? 强忍着肌肉拉伸带来的刺痛感,波鲁萨利诺抬起左手,拿手指狠狠揉搓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百岁,把我的衬衣洗洗晾干了也是能用的啊~” 虽然现在天色已经渐渐转为昏暗,但是动作快点,下半夜他也还是能用上绷带的,比起千岁百岁的衬衣… 如果用掉她的衬衣,他和她被丢在岛上时身无长物,于是她就得和他一样… 波鲁萨利诺觉得,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必须果断拒绝她的好意。 ……… “在野外要做好防护措施,这是常识。”波鲁萨利诺总算找出一个正当理由,想了想,又说道,“晚上也会冷。” 苦口婆心的劝说得到她毫不留情的嗤笑,“闭嘴吧~进入森林还敢不穿衣服的你,没资格跟我讨论常识。” “森林潮湿闷热,蛇虫横行,这样的环境你居然秀胸肌?耍帅死得快啊同学。” 仿佛透着些讥诮意味的言语,音调轻松,当中隐约混进很细微的布料摩挲声。 忍不住拿手摸了摸有些发痒的耳朵,波鲁萨利诺苦笑一声,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告诉她,他是不得已为之。 垂下眼帘,看了看自己,波鲁萨利诺抿抿嘴角,把溢到喉咙口的叹息重新压回胸腹,千岁百岁嘲笑他秀胸肌是耍帅,可真是天大冤枉。 他不是没常识进入森林还不知道做防护,他只是讨厌闷热,或者说太敏感,一旦温度湿度超过某个标准,包着衣服身上会起疹子,o(>﹏<)o。 过敏体质什么的,实在令人苦恼。 ……… 因为他的无言以对,气氛似乎就此凝固下来。 古怪的静默中,波鲁萨利诺忽地一顿,随即蓦地扭过脸,他把视线投向一瞬间经由空气传导而至的异样波动源头。 那个方向是河谷对岸。 另一片广袤森林,黑黝黝的植株阴影深处,风掠过时带起摇曳间,混入另一种有别于树影婆娑的动荡。 很快,对岸森林的植物摇曳渐渐变得清晰,枝叶窸窸窣窣,不多时,远远的森林边缘草木深处转出一道人影。 波鲁萨利诺不着痕迹地放开覆着伤口的手,转而拿起方才被千岁百岁放在触手可及位置的军刀,压低声音,提醒道,“有人来了,百岁。” 来人一出现立刻把目光投射而至,随即加快前行速度。 几次飞纵越过狭长陡峭布满荆棘的矮崖,落到浅滩又毫不停歇疾掠,踩过溪流间高出水位的涧石,眨眼间就横越水域抵达岸上。 与对方打过照面,握紧刀柄的手指一松,波鲁萨利诺头也不回的说道,“是萨卡斯基。” 耶~这下人员到齐了。 静静看着从对岸森林出现的家伙直直走来,波鲁萨利诺首先觉得,总算是完成此番实习计划的第一步,人员集合,随后又对海军本部的思考方式,无声表示惊讶。 居然又是个出乎意料的家伙呢~ 他,千岁百岁,萨卡斯基,三个人共同行动…这还真是前途多灾多难的节奏。 ……… 眨眼间,萨卡斯基走进休息地又往前几步站到篝火附近,目光扫过一眼,眉心皱了皱,也不说话,只抬手扯下系在腰际一只小小布袋,扬高手一丢。 波鲁萨利诺眼疾手快接过迎面飞来之物,挑了挑眉,“耶~手信吗?”问完也不管拿到手的是什么东西,目光上下打量同窗一眼,复又笑道,“看上去有些狼狈呢~” 原本应该是和他一样的海军制式装扮,衬衣军裤短靴,此时看起来却颇褴褛,衬衣少了半边袖子,包括军裤,好几处布料被割成布条状,身上带着轻微划伤。 “碰到兽群还是机关?”波鲁萨利诺不认为普通危险会让他这位同窗看上去衣衫不整。 “和我们预测的差不多,那边——”头也不回比了比后方对岸森林,萨卡斯基的脸上露出几丝沉郁,接着又说道,“兽之匣,你这边呢?” “蛇囚笼。”波鲁萨利诺不以为意的耸耸肩,曼声笑答,“看来,本部那帮老家伙对我们期望很大呢~” 森林里下起蛇雨的时候,波鲁萨利诺就大概猜到,所在岛屿究竟是哪处秘境,[兽之匣]与[蛇囚笼],收集到的情报显示,这里是海军实战训练场地最为严苛的一处。 甚至,会出现死伤。 岛屿近海漩涡密布,除非大型军舰,依靠就地取材制成木筏出海过不久就会被吞没,无法逃生也不可能等到救援,因为海军本部不需要怯懦之人。 被扔上岛的家伙只能往深处进发。 通过临近海岸的第一次障碍,后方等着的…还会是什么呢? 可惜,收集到的情报不足以提供完整资料,波鲁萨利诺表示很遗憾。 不过算啦~前方破朔迷离才更具挑战性,不是吗? ……… 很快放下心头那点不愉悦,垂眼看了看指尖勾住的系带,波鲁萨利诺把目光转向已经盘膝坐到篝火前开始打理一身狼狈的萨卡斯基,手腕抬了抬,问道,“是什么?” 萨卡斯基拨冗偏过脸,下巴抬了抬,“你应该用得上。”给出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随即又把头重新转回去,下一刻,目光停在一个方向,神情微怔。 却在此时,岩石后方转出一道轻柔步伐,“叙旧之前先裹好你的伤谢谢~”千岁百岁人未到声先至。 眼角余光划过一抹浅白,怀里瞬间被丢进一团温软触感,波鲁萨利诺下意识低头,定睛一看复又一愣,“这是…” 把手中的布袋暂时搁到地上,转而拿起千岁百岁扔过来的东西,却见它是一团…只稍稍卷了卷的布条,巴掌宽,目测颇有些长度,另外…犹带余温。 “百岁你——”把手里的布团举高少许,波鲁萨利诺惊疑不定的上下打量走到他边上的这人,一边试着开口,“用束带?!” 她的衬衣完好无损,而且怎么看也没有哪个口袋能装进这么一团面积布条,于是… “怪不得…”注意力不自觉逗留在她身上某个高度,波鲁萨利诺一时都忘记要使用含蓄点的语言,“你的胸,大了好多。” 原来是用束带勒住了吗?怪不得她穿衬衣的时候看不出什么,穿泳衣就…要人喷血。 ………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千岁百岁眼神一变,目光顿时阴森可怖。 两人视线一碰,波鲁萨利诺连忙抬手作投降状,“耶耶~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担心你的身体健康。” 努力摆出一副正经脸,他用无比严肃的口气说道,“百岁你不到十八岁吧?会影响发育。”再说,束带什么的勒得不难受么? “我发不发育关你p事。”她翻出有损形象的死鱼眼,阴森森的一边磨牙一边说,“裹好你的伤,再啰嗦就揍你。” 边说颇具威胁性地伸过一只拳头晃了晃,随即又收回去,最后她递过另外一只手来,掌心摊开平举在半空,“给你,可能派得上用场。” “耶?”看清楚她打算给他的东西,波鲁萨利诺不着痕迹的眯起眼睛,顿了顿复又撩高眼皮,深深的看进她的眼睛,“百岁,你哪里弄来的?知道这是什么吗?” “找草药的时候灌木丛底下捡的。”她耸耸肩,又把手往前递近几分。 躺在她掌心之物婴儿拳头大小,蜡黄颜色,看似一颗水果,表皮布满诡异螺旋纹。 波鲁萨利诺不知道,千岁百岁究竟明不明白她正在将什么送给别人,倘若她不知道,那么他有义务告知她真相,而如果她一开始知道… 轻轻吸了一口气,开口之前忽的从眼角余光里瞥见萨卡斯基的表情,波鲁萨利诺一愣,随即探手捡回之前得到的布袋,扯开系带将里边的东西倒出来… 一颗同样大小只是颜色不同的果实掉落在掌心。 ……… 怔忡许久,波鲁萨利诺缓缓的抬高视线,目光对上萨卡斯基的,张了张嘴,最后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千岁百岁或许不知道,萨卡斯基却绝对清楚。 为什么… “我当然知道它是恶魔果实。” “你要是运气好,碰上自然系,身上的伤就完全没问题。” 千岁百岁和萨卡斯基,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开口之后两人同时一怔,顿了顿,千岁百岁复又说道,“对哦~我都忘记了,如果是自然系,元素化你的伤马上可以好呢~” 边说边拿眼睛盯着他,她的神情显得很是欣慰,“我的束带也可以还我了。” “你们两个真是…”左右看看两个一模一样表情的人,波鲁萨利诺拿高空无一物的手,狠狠揉了揉额角,闷声说道,“持有自然系恶魔果实…” 持有自然系恶魔果实,相当于立刻拥有绝对强大力量。 而就算不是自然系,每一颗恶魔果实也有其独特之处,这两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在把什么机会拱手让人? 头疼好一会儿,自觉能够平静下来的波鲁萨利诺,首先是把萨卡斯基丢过来那颗果子装回布袋,重新丢回它原主人手上。 接着他拿过千岁百岁那颗,伸出手,“吃下去百岁,我看过恶魔果实图鉴,它应该是…” 话还没说完,眼前忽的一暗,波鲁萨利诺一个后仰,只觉得胸腹和后脑勺同时传来撞击,紧接着下巴被扣住,掌心一空… ……… 千岁百岁放大的脸充斥视野,与此同时,耳蜗后知后觉导入她…杀气腾腾的怒喝。 “给劳资吃下去!男人这么啰嗦!” 它应该是…自然系…那个答案被塞进嘴里的东西一并噎回去,后脑枕骨突突钝响,混合腋下伤口崩裂带起的剧痛,加上味蕾品尝到的难以言喻的可怕感觉… 我去!这样一个甜心宝贝,究竟是谁暴殄天物把她养成母夜叉的?! 波鲁萨利诺表示很想和千岁百岁的长辈谈一谈人生。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新月之笛 忽略掉波鲁萨利诺同学的挣扎,我下死力捂着他的嘴,不让他把东西吐掉,以实际行动保证自己一番好意不会被浪费。 等了一会儿,等发现手里按住的波同学眼看有进气没出气,确实不会把塞进去的果子呕出来,或者呕出来也无济于事,我这才松手起身,站在边上满脸慈祥的微笑。 瞧瞧瞧瞧,波鲁萨利诺同学的白眼,翻得多么有艺术感啊,╮(╯▽╰)╭。 片刻过后,仰面朝天的波鲁萨利诺同学,彷如翻肚皮青蛙临死前蹬腿抽搐几下,之后猛地翻身起来,捂着嘴剧烈咳嗽。 歪着脑袋打量他几眼,我挪动脚步,往斜地里退出少许距离,接着小小声提醒,“你侧漏了,波鲁萨利诺同学。” 可能是猛一下起身动作弧度太大,也可能是刚刚他不知好歹挣扎得太激烈,先前挤过毒血清理干净又敷好草药的伤口…现在血流如注。 所以说————斜眼上下打量着不知怎么整个人顿住的波同学,我皱了皱眉,满心疑惑,“恶魔果实没用?它不是自然系吗?” “赶紧元素化啊喂!”眼见着这人左边的腰腹都被鲜血晕染,我忍不住开口提醒,“实在不行就用绷带裹上。” 不会是哪根主要血管崩裂了吧?默默揣度的同时,我还有点忧郁。 按照现在这出血量和速度,再不采取措施,就真要变成名副其实的翻肚皮青蛙了喂!他要是不小心英年早逝…上哪找一个‘黄猿大将’赔给海军啊? 虽说不是我弄死的,心理也还是会有负担的诶~ 捂着嘴咳嗽到一半忽然凝固掉的波鲁萨利诺同学肩膀微微一颤,随后慢吞吞地放下手,抬高眼睛,目光显得极度哀怨,只是又没说话,就这样一直看。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我被他像个怨妇的眼神盯得嘴角一抽,想了想,开口试探的问,“要我帮忙裹绷带?” 话音一落,我复又恍然大悟,嘴角撇了撇,抬脚走上前,一边说道,“要帮忙就说话,男人死要面子自己活受罪。” 受伤的位置在腋下,想来波鲁萨利诺同学是没办法自己裹绷带,怪不得眼神这般诡异,是不愿意求人帮忙吗? 虽然不远边上还有个萨卡斯基,可是按照训练期间我的观察下来,这两位同窗明里暗里还是颇相互较劲的,波同学是觉得喊萨同学出手,他很没面子吧? 说起来,男人的自尊心真是叫我无法理解呢~ 当然,男人之间敌意中掺杂的基情,我就更加无法理解,比如刚才萨卡斯基把恶魔果实给波鲁萨利诺的举动,╮(╯﹏╰)╭。 ……… 走过去蹲下,我探出手,目标指向被这人拿在手里的‘绷带’,同时在心里默默叹气,原以为等下可以还我,结果还是得用上。 我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连自然系可以元素化都没想起来,之前捡到那颗恶魔果实的时候就打算给他吃下去,想法是有,可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忽略了。 早知道… 不过算啦~有些事似乎是一环扣一环注定好的,如果他没中毒,我也不会去找草药,不去森林边缘徘徊,也就发现不了灌木丛底下的恶魔果实。 ……… 指尖堪堪触及绵软布料,手腕就被斜地里横过来的手扣住,我一愣,视线抬高几分。 好半天不出声的波鲁萨利诺同学终于又开了口,“你开始就知道它是自然系?” 音色里犹带几丝沙哑,他眼睛瞬也不瞬,盯着人看的目光仿佛别有深意,“百岁你看过恶魔果实图鉴?” 微微一怔,我下意识就反问,“恶魔果实图鉴是什么?” 有那种可以鉴别果实能力的图鉴吗?电光火石间,我忽的明白过来,一时又惊又喜,“你看过?能借我看看吗?” 我想起来了!依稀仿佛是有恶魔果实图鉴存在的,虽然没有很明确,但是某几件事件当中确实有侧面提起过那样的书。 不久前波鲁萨利诺貌似也有说他看过,这是不是证明,他手上有? 我要找手术果实,虽然我拼命回想总算想起它长得什么样子,可惜时间隔得太久记忆已经模糊,无法百分百肯定。 不过现在既然他有,那就借我瞅瞅呗~看在我连束胸带都贡献出来的份上。 在我满怀希望的注视下,扣住手腕的力道微微收紧几分,随即又松开少许,最后这人勾了勾嘴角,语调不急不缓,“百岁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间隔几秒钟,许是见我神色不豫,他嘴角的弧度挑高几分,压低的声线,音色带出些哄骗一样的味道,“乖乖告诉我答案,你想看什么都可以。” “知道啊~”我点点头,顺便故意省略掉另外一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是看过恶魔果实图鉴,也不知道他吃下去的恶魔果实是不是自然系。 但我知道,未来的海军大将,黄猿波鲁萨利诺是自然系。 而命运,一直都有其不可违抗性。 ……… 也不知道我的回答究竟哪里不对,这人竟一下子愣住的样子,眼睛微微睁大,指间还是扣住我的手腕,眸光一时变幻不定。 好半晌,他慢慢松开指间禁锢,眉宇间带着些许严肃和凝重,嘴里说出的话却不着边际,“其实我不介意晚婚呢百岁。” 我嘴角一抽,目瞪口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角又是一抽,沉默良久,还是没忍住心里排山倒海的吐槽感,说道,“放心,就算你介意也一定会晚婚。” 接二连三翻出死鱼眼,我无比沉痛的开口,“波鲁萨利诺同学你这样糟糕的性格,相信没几个女人受得了,将来很长一段时间肯定只能和[哔——]书刊相伴,或者流连夜店。” 一边以十二万分嫌弃眼神鄙视之,一边趁着这人松手的空挡拿过‘绷带’,开始办正事给他裹伤的同时,我分出一点心思继续腹诽。 如波同学这样没事喜欢乱蹭别人,说话真假难辨还总是跑题,又标准怪大叔长相,绝逼是情侣去死去死团骨灰级成员。 当然,也不排除他将来功成名就抢个压寨夫人…不过,那不关我的事。 别人家孩子死不完嚒~ ……… 手下动作不停,无比熟稔地缠缠绕绕,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短时间内我已经脑补到‘多年以后同学会上不小心和波同学太太一见如故各种吐槽’的场景,耳边忽的又听见‘被吐槽当事人’略显疑惑的问句: “哔——书刊?” 把绷带一圈又一圈往某精壮身躯上裹,我怀着南丁格尔精神,力求将波鲁萨利诺同学缠成木乃伊二世,嘴里顺便回答道,“啊~就是通篇脖子以下不允许描写运动场景,每当河蟹来袭就锁文发牌那种。” “比如说…” 算了算手里束带剩余长度,我一边倾身过去,打算给他打个漂亮的蝴蝶结什么的,一边漫无边际提出例证,“自来也先生的亲热天堂啦之类的。” 挨近过去,我低着脑袋,看着绕在指尖的带子犹豫不决,单结好呢还是双结好? 我心里还没决定好,却不想原本老老实实正襟而坐的这人第n次死性不改,撑在两侧的手臂忽地抬高了环过来,脑袋低到我耳边,拉长音调,诡声诡气说道: “自来也先生?” 附在腰上的手掌力道不轻不重,呼出的气喷在耳廓,“耶~不知为什么,从百岁嘴里说出来的男人的名字,总是叫我特别介意。” 顶着额角迅速蔓延并且乱蹦的青筋,我猛地把手里攥的系带狠狠一拉,耳边立竿见影传来这人倒抽一口气的闷哼,于是心情顿时大好。 三两下给他系出完美双结,顺便一掌拍在伤口位置,最后,我扬高脑袋,龇出一口白牙,“别伤心啊同学,将来你英勇就义,我也会把你的名字挂在嘴边哒~” 想来那种机会很可能出现哒~ 海军三大将之一的黄猿波鲁萨利诺,和三忍的豪杰自来也,两个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可比性,比如一个英年早逝,另一个可能也步上后尘什么的… ……… 保持着温柔娴淑微笑,一直笑到这人眼睛里的高深莫测变成无可奈何,之后我挣开腰上的毛手,起身,横起一只手臂,直指前方,翻脸如翻书,“砍柴烧水做饭,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要等到天黑吗?” 既然波同学还有闲心动手动脚,想必是没有大碍。 于是,享受完劳资的伺候,接下来就乖乖干活。 我一脸黄世仁在世的喝道,“去吧!皮卡丘!啊不对,是去吧!波鲁萨利诺!” ………分割线……… 沉默好一会儿,波鲁萨利诺同学抬手捂着额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几番摇头叹气最后还是乖乖的起身。 随便拍拍军裤上可能沾染的灰尘,随后他把目光往某个方向偏了偏,“耶~果然还是想去兽之匣那边看看,萨卡斯基有兴趣一起吗?” 闻言,原本端坐在篝火边上,保持着面无表情姿态,实际目光炯炯围观的萨卡斯基哼笑一声,“原来你还会记得别的事。” 语焉不详,外加目光意味不明,说完之后把手里正拿的一截木材往火里一丢,最后起身,沉厚声线,语气似嘲似讽,“别以为自然系是不死之身啊波鲁萨利诺。” 诶?我一愣,下意识就扯住打算往溪岸方向走的人,视线放低几分,“不是吗?”自然系恶魔果实不是可以元素化? “难道不是你才吃下去还不知道如何使用能力,所以伤口崩裂?”我看着裹在这人左边胸侧的绷带洁白如新,似乎还好啊? 下一秒,脑门心忽的一重,是这人抬手按在我头上,压着我不让抬高脸,间隔几秒钟,复又听见他开口,“耶~恶魔果实能力的使用只能慢慢开发,现在谁知道。” “或许,我可以试试身体内部元素化,一直保持到实习结束啊~” 边说这人边用手指作乱一样把人家头发一阵揉搓,“百岁想吃什么,帮你捉鱼好不好?” “随便,我不挑食。”一瞬间我的注意力就被饥肠辘辘的肚子给转移,想了想,又追加,“还要饭后水果,谢谢~” ……… 又是割肉又是裹绷带,耽搁这些时间下来,抬头,高空天穹颜色已经不知不觉变得混沌。 暮色黄昏里,对岸黑黝黝森林随着夜风摇曳不定,那两个人越过溪流,起纵间敏捷迅速,很快被斑斑驳驳黑影吞没。 眯着眼睛打量许久,最后叹了口气,我收回视线,盘膝坐在篝火前,安静等待。 夜幕将至的森林,对我来说是行动不便所在,之所以态度恶劣指使波鲁萨利诺带伤前往,为的是不叫他们两个发现。 我…有一点点夜盲。 光线降低到某种程度,我的眼睛看见的东西会模糊不清,当然,这和视力本身没有关系,是鹡鸰基因在作祟。 比方说,畏惧猫科动物,再比方说,到了夜里视觉下降得厉害。 也正因为这种非夜行鸟类习性,到得夜间才下意识收敛气息,就象其它雀鸟,晚上睁眼瞎只能缩在巢里躲避天敌。 虽然我还不到什么也看不见的程度,夜里却没办法呆在黑蒙蒙角落,无论如何总是要看到灯光火光,心里才觉得安全。 ……… 又拿起一截木材丢进篝火,让火光更加明亮,我一边等着,一边顺手摸起某人留下来的军刀,掂了掂重量,随后把它拈在指间,缓缓推出。 收敛心神,意识渐渐放空,手腕指间力道尽量平稳均匀,努力适应军刀重量重心,慢慢悠悠象往常独处时,在虚空中画出一个一个圈。 重生之后,为了得到强大力量彻底摆脱玩物命运,我曾经不择手段。 或许欲速则不达,太过急切的下场是几次惨败,后来被逼到绝路,我放弃基因强项,转而使用记忆里的概念,跌跌撞撞训练。 说起来也好笑,根本没学过太极的我,只是凭着一知半解,居然…到最后能反败为胜。 一直到现在,每当想起最终决战,看着那些人的眼神与脸色,我都忍不住想大笑。 ‘命运’脱轨的感觉,被废弃鹡鸰彻底粉碎计划的感觉,没时间看清楚当时那些‘神明’的表情,我可真是遗憾啊~ 铭刻在基因的本能又如何? 无法羽化,又如何? 我的未来只掌握在自己手上,无论谁试图操纵都不允许,随即神明也必定被列入敌人名单,并且,不死不休。 ……… 时间在我的晃神中过去不知多久,终于,微冷缓和的空气中,两道存在感逐渐逼近。 指间画出最后半个圈,随即收起短刀,我偏过脸,就着所剩无几天光,静静看着对岸狭长矮崖上出现的模糊黑影。 远远的,黑色影子动了动,似乎是举起手晃了晃,随即两道黑影一前一后跃上浅滩,朝篝火迅速移动,不多时就掠过水域出现在这边岸上。 等进入篝火亮光照射范围,走在前面的波鲁萨利诺举了举手里…一只明显被扭断脖子的不知名兽类,曼声笑道,“晚上似乎捉不到鱼,烤肉怎么样?” “也有水果哦~” 说话间侧过脸示意我看向他身后,晚了一步走进视野的是萨卡斯基,那位手里拎着一个包袱状物件,从其半果外型看,包袱皮是原本穿在身上的衬衣。 而对上我的目光,萨卡斯基同学立刻冷冷的移开视线,脚下一转,拎着手里东西…重新返回溪岸,呃~可能是去清洗,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特意走过来。 等萨卡斯基同学走远,留在原地这人非常自然的把猎物往地上一丢,背在身后的另一手拿着什么东西朝前凑近,伴随一股浓郁血腥气,笑得颇似小孩子求夸奖,“给你。” 定神一看,我只觉得头皮猛地炸开。 下意识惨叫的同时一个腾身往高处窜,我手脚并用抠在挡风的岩石顶部,拔尖嗓子,“猫!猫啊啊啊——” 这死人掌心里团着一毛团,圆溜溜脑袋,圆溜溜猫眼,盯着我看的时候耳朵都支楞起来! “混账!还不快点拿开啊啊啊——” 我吓得险些话都说不利索。 ……… 许是被我一惊一乍弄得有些愣住,波鲁萨利诺原地僵了几秒钟,随后,慢吞吞地抬高视线,嘴角轻轻一挑,“耶~百岁你怕猫————啊~” 语调当中突兀的拉得老长老长,神色仿佛颇同情,墨黑眼睛映了些许火光,瞳孔深处依稀有浅浅光斑摇曳不定。 废话!快点滚远些啊啊啊——我忙不迭点头,泪眼汪汪,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死活不敢把目光落到他手掌那只毛团上。 两人面面相觑,隔了一会儿,他忽然飞速上前,走到岩石边上,快手快脚把毛团举到我眼皮子底下,“可它不是猫啊百岁。” 猝不及防间,我瞪大的眼睛对上一对圆滚滚猫眼,//(tot)// 。 救…命… 两眼发直,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 离得近了看更可怕,黄白相间衬着黑亮毛纹,看上去花得一塌糊涂,也就巴掌大,可能刚满月不久,眼睛油亮湿润,支楞的耳朵尖端耸着两搓长毛,圆脸颌两侧各印一块深色斑… 似乎确实不是猫…这玩意…是猞猁吧?! 那不是更可怕吗!〒▽〒。 ……… 过了不知多久,毛茸茸团子呼噜一下,然后张开嘴,慢慢悠悠打个哈欠,浅浅粉舌尖,雪白尖利獠牙… 嘴角剧烈抽搐,我抬高目光,求救的看向端着毛团的人,然而不敢说话,只敢拿眼睛盯着脸上表情都变成(≧w≦)的波鲁萨利诺同学。 好半天,这人收了收诡异神色,转而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接着才悠悠然开口,“百岁你真的怕它啊~” 见我捣头如蒜,他耸耸肩,弯腰把毛团脚边一放,之后直起身,摊手作无辜状,“下来吧~不怕的,小家伙很乖哦~” 我小心翼翼低头瞪着,不知为什么得到自由也不逃跑,反而围在这人脚边转圈圈的,疑似猞猁的生物,时隔许久,重新抬高生锈一样的脖子,阴森森盯着他继续看。 让我怎么下地啊?我磨了磨牙,强制压下心头畏惧感,小声反问,“你确定毛团等下不会直接扑上来啃在我大腿上吗?” “耶?”他神情一怔,随即抬手摸了摸下巴,幽幽的开口,“这倒是不确定。”顿了顿,又偏头象是考虑几秒钟,然后张开双手,“你抱着我好了。” “………”我目瞪口呆,看着笑得一脸格外热情的这人,心里忽然想起一句俗语来。 这就是六月债还得快吧?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新月之笛 卧榻之旁,天敌在侧,这是何等卧槽的境界。 当然,如今这天昏地暗荒郊野外的称不上卧榻,但也不妨碍我脑子里无数的神兽与[擦!]刷屏过去。 整个人僵在岩石上动弹不得,而某人‘好心’的建议我又非常不想理会。 别的不说,关键是毛团子正欢脱愉快的在他脚边转圈圈,我挂到某人身上,万一毛团一个心血来潮了模仿,然后挂我身上,怎么办?! 一不小心联想到软乎乎毛团拿捕猎姿态扑上来,四肢连牙齿一起上阵,把我象逮住的雀鸟一样啃上了不撒嘴… 嘤~ 嘤嘤~ 嘤嘤嘤~ ……… 我在一瞬间泪流满面,顺便尼加拉瓜瀑布汗。 又等了一会儿,眼瞅着张开双手等在边上的人半点偃旗息鼓意思也没有,于是嘴角猛烈抽搐的同时,我悄悄的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试图换个方向,从岩石另一面撤退。 等下了地,立刻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夜里看不见也认了,总之找枝树梢蹲上去,不到天亮绝对不下来!我在心里重重掐拳。 尼玛!这世界太危险,劳资回不了火星,躲得远些总可以吧? 慢慢吞吞,小心翼翼,一寸一寸挪动的同时,我几次三番拿眼睛偷觑下方那毛团的动静,提着十万分精神留心它的举动,以备不时之需。 黄白相间黑花纹,圆乎乎脑门顶耳朵尖两搓簇毛,屁屁上竖着一截短短尾巴,这些特征叠加起来看,毛团果然很像猞猁。 就是不知道它在这里学名是什么,而且…它整个比例也小了很多,也就巴掌大,虽说可能动物幼崽满月的时候都小小只,可是… 猞猁幼崽怎么说也有成年家猫大小的吧?毕竟,猞猁属于中型猛兽,长大怎么也要有半个成年男子体积。 毛团子太小,或许它不是猞猁,而是这世界另外一个物种。 可不管怎么样,它明显是猫科动物,o(>﹏<)o。 啊对了,猞猁是夜行生物,猫科还是爬树能手… 波鲁萨利诺同学会看好它的…吧?(╯﹏╰)b。 ……… 一公分,两公分,五公分,十公分…视野慢慢往后退,地上那只叫我毛骨悚然的毛团子一点一点被岩石遮蔽。 直到它完全看不见,没了天敌威胁,我松了口气,飞速生出无穷无尽的勇气来,软绵绵的四肢也重新得到控制。 双手一撑借力,猛一下拔地而起,翻身,转个方向往远处就要逃命泪奔而去。 墨黑夜色下,视野模模糊糊…我只来得及透过空气选定方位,顷刻间眼前光芒陡然大盛,足踝被精准扣住,复又狠狠往下一攥。 半空中的身体猛地下落,随后又有一股力道往上一托,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乌龟翻身一样仰面朝天,又顺势往后摔,背脊撞到一堵障碍物,透过衬衣传来岩石坚硬微凉触感。 只是那股力道拿捏得异常巧妙,摔上去的感觉居然不轻不重,下一秒,亮到极致的明黄光点密不透风涌上来。 象是一瞬间有万千钢针扎进视网膜,比太阳更耀眼的炽烈白光崩裂扩散,我的眼睛…好疼…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身体被架住,背脊贴住一片粗粝岩石,腰和双腿却悬在半空。 ……… 过了多久?几秒钟还是几分钟?或者更久? 我无法计算时间,白茫茫一片的眼前终于渐渐柔和下来,被水墨晕染一样,视野外围一点点浸润暗色。 慢慢的,慢慢的…中枢神经重新接受到整片整片黑暗。 努力的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我茫然的盯着眼前深深浅浅黑色看,一寸一寸的辨别其中隐藏了什么。 影影绰绰间有障碍物遮挡该有的亮度,今日又是朔月,高空幽黑深沉,或许还加上方才被太过明亮的光线伤到,视野所见恍恍惚惚,只能看得出极近位置,这抹轮廓是一个人。 样貌看不分明,姿态却很不对劲。 小部分背脊险险硌着岩石,一双腿架住温度极高的支撑物整个人才没往下滑…这高度角度…总觉得怪怪的。 被按在岩石上导致悬空也就算了,一双腿…该不是… 沉默半晌,一手手肘反撑在岩石上,我慢吞吞支高些,另一手往前探出几公分,指尖立刻触及一处手感很奇怪的地方。 温热绵密皮肤,钝圆凸起随着我的指尖上下滑动…这是…应该是喉结… 电光火石间我忽然明白哪里不对,手腕猛地后撤,心念方动,却被斜地里横过来的力道扣紧了动弹不得,随后又被强制拉高几分。 “耶~晚上的野外很危险,可不能让百岁乱跑呢~”波鲁萨利诺隐在黑暗里神色看不分明,开口说话呼出的热气喷在手指指尖,停顿几秒钟复又低声笑道,“别挣扎哦~” 覆满粗砺茧子的掌心缓缓摩挲,他的声线暗哑又干涩,“发出声音会让球球听见呢~” “对了,球球是我刚才给它起的名字,你喜欢么?” ……… 连名字都取好了!这是考虑要养? 我蓦地瞪大眼睛,依稀仿佛看见混沌黑暗微不可察压近些,手腕被拉高往后按在岩石上,脸颊蹭过一丝温度。 “耶~百岁的反应很可爱。”咫尺间,他低低的哼笑,“真的那么怕?宁可落荒而逃也不愿意求助,真是叫人生气啊~” 随着他含含糊糊的音调,温软湿热啃噬感自耳垂位置传导扩散,惊起我一身鸡皮疙瘩的同时,还引爆了血脉深处蛰伏多年的戾气。 瞳孔微微缩紧,不受限制的那只手五指箕张,指尖前端骨骼猛地扭曲生长,尖利钩爪抠进岩石又瞬间拔/出,狠狠地一爪抓过去。 尖利前端插/入皮肉骨骼,奇怪的是,神经末梢接收到的是一种虚无感。 星星点点萤火般细芒在钩爪下碎散开,晶亮小光点逸散在黑暗里,眨眼间又缓缓凝聚。 这一刻,古怪又微妙亮度带给脑中枢神经接收画面的机会。 视野所及,我看见自己变形的钩爪撕碎男人一侧肩膀,而他原本该血肉模糊的位置幻化成浅浅金芒。 元素化…吗?!动作下意识凝固,我一时愣住。 这才多久?从吃下恶魔果实到现在,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这人掌握元素化的过程,是森林里狩猎那点时间? 不久前,我看到的黝黑森林深处偶尔亮起的辉芒,是他动用恶魔果实能力吧? 不愧为怪物一样的天才。 ……… 心思一时被眼前从未见过的玄妙景象吸引,凶暴戾气竟随之平复,覆盖钩爪的角质层缓慢隐褪,紧接着变形骨骼恢复原状。 想了想,我又不由自主拿指尖插/进去,试着搅了搅,感觉元素化光粒运动的诡谲现象,嘴里小声说道,“波鲁萨利诺,这就是你所说的,保持元素化吧?” 附在耳边这人顿了顿,片刻过后微微支起半身。 借着指尖微弱光芒,我看得模模糊糊,只觉得居高临下俯视的眼睛,那道须臾不离左右的目光里带着浓烈而古怪的含意。 时隔许久,这人幽幽的叹声说道,“不要继续拿你的手指搅来搅去,感觉很奇怪啊~” 闻言我朝天翻出死鱼眼,啧了声,慢腾腾收回手指,然后对着猛一下模糊不清的眼前,森森磨牙,“我觉得自己的姿势更古怪,放开啊混蛋!”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两眼一抹黑,是这人靠的太近又太过魁梧的身躯挡掉所有光! 小半背脊躺在岩石上,一双腿架住对方腰肢两侧,这已经不止是掉节操能形容,这是锁文发牌的节奏! 还有,这人行动真的很快,眨眼间能他跃过岩石,攥着我足踝把我甩回来,顺便帮我翻个身…光的速度,果然无可比拟。 “闪闪果实…”虽然一早知道,切身经历过后,也还是叫我无比惊讶。 ……… “百岁——” “你闭嘴!”恶狠狠打断这人才刚开了个头的话,我被眼前黑乎乎一片弄得开始暴躁,“既然已经决定好彼此定位,就不要随便改主意。” 不是说好了,我们要做彼此能够安心交付背后的小天使,现在这朝令夕改得,波鲁萨利诺同学你大姨夫来了么?! 短暂的静默过后,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接着才开口,“说起来我确实有点饿,而且萨卡斯基大概也等得不耐烦了。” 这人说话的同时,我感觉到咫尺间的黑影稍稍移高一些,双方距离一拉开,视野立刻接收到另外一种微弱光芒。 浅淡稀薄的昏黄,似乎是岩石另一边的篝火。 也没心思理会这人嘴里风马牛不相及的内容,我微微动了动,打算拖着自己往后挪————手肘撑着岩石,借力支得更高些…顷刻间,背脊与岩石之间插/入一道热度。 随后,我就感觉自己腾空而起。 喂!把人象抱小孩子一样整个托高抱在胸前…波鲁萨利诺同学你… “耶~我说了别挣扎百岁。”这人象是掂重量一样微微晃了晃手臂,语气显得兴致勃勃,“你不是害怕吗?我抱你过去就好,不然球球真的会扑上来哟~” 被迫像只树袋熊挂在他身上的我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唯一来得及做的动作,就是飞快抬手捂住了脸。 抱小孩什么的屁屁被托住什么的…好蛋疼! 选择波鲁萨利诺作为同伴,个人表示这是我最惨重的一次失误,八辈子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嘤嘤嘤~ ……… 没多久,我被小心轻放在篝火边上,顺便,脑门心毛被不轻不重揉了揉,揉完了,松垮垮的马尾也被扯了扯。 “百岁你乖乖的啊~”波鲁萨利诺同学笑得像个变/态大叔,“我去处理猎物,等下有烤肉吃哦~百岁你饿了对吧?” 说完,收回毛手的这人露出心满意足表情,一边站起来转身,往不远地上他丢下的那只动物方向走。 几步走过去捡起随便乱丢的食材,他又象是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百岁晚上看不见吧?既然这样更不能乱跑。” “我让球球守着你好了。”嘴里一边说,他的目光一边移向离篝火有些远的毛团。 “快滚!”我杀气腾腾瞪过去,顺便拿脚尖踢起一块石子,精准地砸在他那张笑得越发诡谲的脸上。 额头被砸个正着,这人还是笑容可掬,随后也没继续说什么,耸耸肩,拎着烤肉原材料不疾不徐步入远处那片黑暗。 直等到视觉神经力有不迨,我才收回追杀而去的目光,闭了闭眼,抬手开始揉搓额角。 让我没蛋也疼的波同学暂时消失,让我毛骨悚然的团子蹲在蛮远的距离外,我琢磨着是动物怕火的天性导致它不敢扑过来,于是,虽然还是不能够放松,却总算好些。 松懈下来,眼睛就有点不舒服。 果然是刚刚离得太近,视网膜受到伤害。 闪闪果实…啧。 ……… 又等了好一会儿,感觉没有刚刚那么难受,我睁开眼睛,目光平移到一边,就着篝火光亮,静静看向在场另一个人。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萨卡斯基。 他盘膝坐在篝火另一侧,身前放着摊开的包袱皮,堆着一堆水果,一眼过去五颜六色很丰富的样子,除了包袱皮,还摆放几张大绿叶。 萨卡斯基闷不吭声,正低头给水果们削皮,手上拈着一柄细长小刀,动作又快又灵活,三两下就把果皮削好又分成几瓣,弄好了随意往绿叶上一丢,转手拿起另一个。 半晌,许是我盯着看的时间太久,埋头干活的萨卡斯基手上动作一停,抬高脸,目光瞬间对上我的视线。 那双眼睛沉郁晦暗,金红篝火斑斑驳驳倒影其间,象深渊,也象火山喷发后随着温度降低而半凝结的岩浆流,看似冰凉,深处蕴藏的高热却足以焚毁一切。 这一时间的视线相交,那人微不可察的顿了顿,眼底眸光掠过意味不明神色,随即就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垂下眼帘。 待得对方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手上拿的不知名水果上,我也跟着移开视线,之后小心翼翼的呼出一口气。 怎么说呢? 那人的眼睛…现在想想我也不太想得出该如何形容,在我看来,同期同窗为首的两个人,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可以形容为各自为界的存在。 只是,比起波鲁萨利诺狐狸一样的狡黠,萨卡斯基更接近独狼。 两个人同样桀骜不驯,前者喜欢把孤高不恭藏在精明圆滑的行事作风里,后者的沉默寡言背后怕是带着不容违逆的冷酷。 波鲁萨利诺会虚与委蛇,至少表面上,萨卡斯基…呵呵~ 那男人还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的好。 ……… 打定主意,我的视线更加不愿意往那个方向看,等待时间又极是无聊,为了转移饥肠辘辘感,东看西看之后,目光停在天敌那边。 天敌,毛团蹲在篝火亮度能照射到的最远距离,可能真的怕火,母鸡蹲的团子,映着火光毛尖儿微微炸开。 只是不知为什么,它始终没有逃走的意思,前爪时不时紧张地动动,却死守着方寸之地不肯挪开,乖巧得不像话。 因为骨子里很害怕,我只敢有一下没一下偷觑,看一眼赶紧转开,停顿少许又转回去看一眼,又生怕和毛团四目相对了它见猎心喜,又总是忍不住打量,借以查探敌情。 看一眼…看一眼…又看一眼… 静默中,皮靴靴底碾磨石滩碎石带起轻微动响,随即,一道暗色身影自篝火另一侧转过来,切入我看向毛团的线路间。 萨卡斯基走到毛团那里,一把将它拎起,而后往回走。 眼角剧烈一抽,我整个人徒然绷紧,死死盯着迎面走来这位,后颈皮捏在他指尖,团成一团的天敌… ……… 挟着一种无形无质压力,萨卡斯基站在半米不到距离,手往半空一递,在我尖叫之前,沉声说道,“波鲁萨利诺没告诉你,它是食素的吗?” 诶?!我一愣,不自觉把目光转向团子的四爪…它和猫仔被逮住的姿势一模一样,后肢蜷起团成团,尾巴也往前紧贴,爪子收进绒爪,毛毛团团。 食素?不吃肉的意思吗? 这么说…飞速盯了毛团爪子几眼,我慢吞吞把目光抬高几公分,视线对上一双油润润眼睛。 毛团子的脑袋纹路一样花得一塌糊涂,圆溜溜眼睛,瞳孔缩成两道竖线… 还是很可怕…不管它吃不吃素…o(>﹏<)o。 没等我想好是逃走还是惨叫,斜地里横生出来的手扣在萨卡斯基的腕间,缓缓地将其往后拉开,带着那毛团退到不让我寒毛直竖的位置。 “耶~怎么可以趁着我不在欺负百岁呢?” 某人拉长声线,语调意味难明。 波鲁萨利诺同学,你是个大好人呢~我泪眼汪汪的起身,迅速向后退。 顷刻间,某人眼疾手快地放开扣住萨卡斯基的手,迈出一步,一把将后退中的我拖回原位,“百岁你跑什么?” “跟你说球球很乖的啊~”一边笑,这人一边收力,“它不会咬你,别怕啊~” 这是我能控制的吗?!我低着头,努力遏制自己一口咬到他手臂上的冲动,耳边又听见萨卡斯基的嗤笑,“波鲁萨利诺,你的恶趣味真是够了。” “耶~你不觉得百岁的反应很可爱吗?” “我没那么低级。” 这两人一来一回交谈,言语间依稀产生些火药味,可不管他们嘴上如何,各自的动作却没有任何更改。 一人一手各自拎着我和毛团,然后同时往一个方向拖。 ……… 片刻之后,又一次被轻拿轻放。 正襟而坐,我目不斜视,面前摆着堆满水果的绿叶,左边挨着一只乖巧得连叫都不叫的毛团,波鲁萨利诺那死人和萨卡斯基在篝火边上忙着晚餐主食。 食材已经处理好,整只囫囵呈放在看似芭蕉的大绿叶上,还有一根树枝削成的木棍。 那两人把几颗不知名水果捏碎了均匀涂抹在食材上,之后用木棍串起直接架到篝火上,初步完成之后,波鲁萨利诺返身回来。 挨着浑身僵硬大气不敢喘的我坐下,一边从包袱皮上拿起一个蛮大的果子,掰成两半,递向毛团,嘴里发出逗猫似的无意识短音。 毛团子果然被吸引,滚上前,四肢并用抱着一半果子,然后啃上去。 “果然吃素…”我看得嘴角一抽,表示对猞猁外表猫科动物喜好水果一事,非常惊讶。 “耶~百岁你不知道?”波鲁萨利诺微微偏过脸,神色似乎有些诧异,顿了顿,又象是想起什么来,曼声笑道,“也对,特种生物识别与应对方法,这门课程你来之前就结束了。” 在我怒目而视的眼神里,他拿手指戳了戳毛团的脑门,让它整张脸埋进果子,之后才继续说道,“只生存在春岛雨林,人迹罕至的山脉,是着名动物香料之一。” “年轻女孩子养一只在身边,日子久了,自然而来也会带上香味。” “我以为你会喜欢。” 说着他一脸的遗憾,“百岁你居然怕猫,真可爱呢~” 抿了抿嘴角,我表示视而不见对方眼睛里显而易见的诡异神采,想了想,又追问,“它为什么不逃走?” “因为这种生物只会跟随强者。”回答问题的是萨卡斯基,“自身太过弱小,它们习惯依附丛林之王获得生存空间。” “是狡猾透顶的东西。” ……… 哦~我表示理解,不过也没打算搭理从篝火边走回来这位同窗的意思,或者是…气场不合,萨卡斯基同学总让我不太…呃~自在。 架在火上的烤肉似乎还有点时间才能入口,于是,三个人围坐,不约而同把手伸向一早处理好搁在几片大绿叶上的饭后水果。 我伸出手,犹豫片刻,拈起其中一瓣看不出原型的莹白果肉,又打量几秒钟,才慢吞吞往自己嘴里放。 咬下一块,舌尖随即品尝到清甜柔蜜滋味,芬芳多汁,口感很脆,味道却象蛋糕,真是好生神奇,伟大航道,不,应该说这世界的物种,( ⊙ _ ⊙)。 带着香腺的猞猁,蛋糕味道的水果,这就是传说中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三两下啃完手上的果肉,舔了舔手指,我心满意足的又一次伸出手…挑挑拣拣,最后拿起另外一块颜色稍微深些,接近乳白色的。 举到嘴边正打算咬下去,我浑身一僵忽地顿住,这玩意…垂下眼帘,盯着指尖拈的果肉一眼,眯了眯眼睛,想了想,把脸偏向波鲁萨利诺。 定睛一看,我一愣,这人…刚才拿起的水果还拈在手上,根本没有要吃下去的意思? 对上我的目光,波鲁萨利诺眼神微微一闪,勾了勾嘴角,似乎想说什么,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透过眼角余光,我看到萨卡斯基脸色剧变。 象是不小心哽到,或者嘴里含进剧毒,整张脸一时扭曲。 见状,我丢开手上的水果,低声笑道,“看来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呢~答案出来了。” 三个人,两颗恶魔果实,萨卡斯基手上那颗,即使他将它切碎了混进饭后水果,最后还是他自己不小心吃进去。 想必是这两人在森林里达成某种协议,波鲁萨利诺才会在尘埃落定之前,不肯开动。 ……… 只是,为什么? 心念飞转间,我还没来得及追问,空气中蓦地划过一丝刀锋般尖利的异样感。 猛地转过头,我极目打量篝火亮度之外的漆黑,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新月之笛 大概是迫于生存压力,夜里我的视力下降得厉害,相对的,整个人却比白天显得敏锐,眼睛看不见,身体本能就把对危险的感应交给别的感官。 就和瞎子的听力会比正常人好许多是同一个道理。 篝火笼罩的亮度以内,模模糊糊的视野范围之外,黑黝黝的暮色阴影成为极目眺望的绝大部分景致。 木料烧灼的哔剥作响,火堆上的野物滴落油脂溅起瞬间旺盛火星,烟气随着火焰摇曳崩散,混合几丝不知名香喷喷的肉食味道。 近处,燃烧带起的热度与干燥扑在脸上,更远些,夜晚的空气冰凉潮湿。 山涧溪流潺潺奔涌,砂砾石子被卷着在淙淙流水声里翻滚碰撞,而这些细小的喧嚣里似乎有别的什么声音。 轻轻浅浅,仿佛是草木簌簌摇曳,又仿佛是风吹过树梢。 随着那丝异样微不可察逼近,另一种无法描述的感觉缓慢侵入毛孔,涟漪般荡漾开,象潮音,又象阳光,无形无质却不可阻挡,渗润每一根神经与每一个细胞。 我微微睁大眼睛,浑身不自觉发颤,无论是掺进水果的恶魔果实,亦或者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的隐瞒,满心疑惑瞬间抛诸脑后。 那是一种非常甜蜜的味道,仿佛是说不出的香气,浓郁悠远,却若有似无,拂过鼻端竟叫我心旌摇荡。 基因发布命令,血液开始躁动。 是…泽法老师… 猛地起身,我一言不发朝着空气中散发出微小信息素的方向直扑过去。 嘤~ 嘤嘤~ 嘤嘤嘤~ ……… 昏黄光线随即被大片大片晦暗取代,微弱的视线里,远远的山涧溪流尽头,有一道影影绰绰晃动的黑色。 以最快速度往那里疾掠而去,几息间,那种气息越发清晰。 我依稀嗅到了更浓烈的香味,与任何一种味道都不一样,它是水果鲜花,森林大地,阳光雨露,一切美妙感觉的叠加。 泽法老师~ 脑子一片空白,我只满心雀跃的往前扑。 近了,近了,近了… 探长手臂,我朝着蓦然停滞的那道黑影伸出手,张了张嘴,那个名字的音节尚未溢出舌尖,劲风扑面而至,顷刻间后衣领又猛地一坠。 我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道攥着腾空往后丢出去,模模糊糊的视野,一线尖利明光快如闪电划破黑暗。 刀刃相交的厉响,短促而凄厉,呼吸间一切又蓦然沉淀。 足尖碾上近水浅滩钝圆的石子,借着阻力让沿抛物线飞出去的身体停下来,站稳之后,晃动的视野接收到一幅完整画面。 浓黑的夜色被一柄散发明黄光线的…兵刃?照亮,它看起来更象一支半成品的剑,一端握在波鲁萨利诺手中,前端剑锋被泽法老师的手臂架住。 闪闪果实大好!简直是夜盲症的吾辈之福音。 另外…错觉吗?泽法老师的手臂为什么覆盖着一层黑色? 眯了眯眼睛,我下意识迈出步伐,堪堪往前走两步,不远处以僵持姿态停滞的两人双双把目光投射而来。 “千岁百岁,为什么不躲开?”泽法老师目光显得格外凌厉,原本严谨持重的声线,此刻更是带上明显的怒意,“受到攻击束手待毙,你的反应都死了吗?” “因为…”我眨巴着眼睛,力求表情与音调都无辜又无知,“是泽法老师啊~”想来,比起‘因为刚才的攻击不带任何杀气,是试探。’这种答案,另外这种说法更能叫人愉快吧? 被完完全全信任什么的…不知道泽法老师会不会感动? ……… 一脸傻白甜的回答问题,脚下一边加速,我满心愉悦往前奔。 据说男人都喜欢娇娇怯怯的小白花,我现在这样各种崇拜膜拜的注视,泽法老师你有没有觉得心头一热之类的? 今晚月黑风高景色不错,等下我们去角落谈一谈人生如何? 跑到那两人近前一米左右安全距离,我停下来,眯起眼睛,笑得越发灿烂,“泽法老师~” 许是…呃,果然有点感动?话音未落,泽法老师脸上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些,沉郁的音色里也没了怒气,“千岁百岁,接下来你听清楚,也希望你慎重考虑。” 啥?我还没来得及细想此番言语所含的深意,耳边忽的又听见一记…低低的冷哼。 “耶~无论如何,这里也不是长谈的地方。”诡声诡气拉得老长老长的音调,波鲁萨利诺的语气仿佛带着点讥诮意味,“对吧?泽法老师~” 愣了下,我拨冗拿眼角瞥了眼,因泽法老师的珠玉在前,而被抛到九霄云外的另一道存在感。 不巧对方也正看着我,手上的光剑还保持着劈落姿态,脸微微侧过几度。 对上我的视线,不久前拎着我把我丢出去老远的波同学冷冷勾起嘴角,神色似笑非笑,盯着人看的眼神犀利又冷锐,仿佛看透一切。 下一秒,明亮辉芒徒然泯灭。 视野之内骤然模糊,我顿在原地,茫然的盯着前方。 ……… 片刻之后,空气卷起几道起伏,微凉的风裹着深厚绵长气息,缓缓拂过身侧,我伸出手试图拉住咫尺间一抹微亮白芒,它应该是走过去的泽法老师,身后微扬的披风袍角。 指尖触及的绵软布料一瞬滑落,我的手握住另一种温度,随即,对方的手反握上来,以经历过几次的熟悉动作,五指挤入我的指间,十指相扣。 手指修长坚韧,分明有力骨节,虎口与掌腹覆盖粗粝茧子,收紧的力道大得令人不舒服。 挣了挣反而被扣得更紧,我低低的嘶了一声,皱起眉,正想出言抗议,又被一股力道拉得踉跄地往前走。 波鲁萨利诺没有开口说话,夜里我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一种古怪而凝滞的气压从他身上辐射而出。 直到走回暂时营地,步入篝火亮度范围,他才放开我的手,回过身,挡在我面前,顺势遮去后方其他人的视线。 静静盯了几秒钟,波鲁萨利诺面上带出玩味的神情,随即说道,“原来…” 压得极地的声线语焉不详,并且开口之后就此没有下文,他蓦地转身走到一边,留下我莫名其妙站在亮起的视野里。 ……… 想了想,我随后把波鲁萨利诺那点诡谲表现丢开,环顾周遭一圈,目光微微一停。 波鲁萨利诺正蹲在篝火前,处理从味道闻起来已经有些过头的晚餐主食,萨卡斯基盘膝坐在原位,看起来似乎没有移动过,身上…呃战意起伏不定,明显是与人交过手。 篝火边,多出两个人,除了泽法老师,今晚还有另外一位不速之客。 “特里顿长官。”见对方撩高眼皮望过来,我下意识立正。 剑道课教官特里顿准将挥了挥手,曼声道,“别这么正式,现在我不是你们教官了啊~” “不过看样子,将来或许我要为教过你们而觉得欣慰呢~” “毕竟,能挡住泽法先生步伐的学生很少,一击把我逼出隐蔽处的,也不多。” 说话间他笑了笑,又拿眼睛看看四周,接着说道,“萨卡斯基,波鲁萨利诺,实习结束后你们要不要考虑去我那边?” “散落世界各地的恶魔果实,近些年海军能收集到的很少有自然系。” “你们两个运气真好。” 特里顿准将先生这么一说,两个‘运气好’的同窗不约而同拿眼睛瞪了我一眼,萨卡斯基还好,波鲁萨利诺的眼神凶恶到简直要带出飞刀来。 摸了摸鼻子,我力持镇定自若,视而不见地往前走到饭后水果边上,盘膝一坐,歪了歪头,“泽法老师您找我有事?” 原本我是想转移话题,没想一开口,泽法老师原本缓和的神色重新变得冷峻,灰蓝眼瞳,眸光里透出几丝若有所思。 ……… 良久,待得晚餐主食被波鲁萨利诺泄愤一样剁成无数细小肉块,并且分别装在绿叶上呈到每个人面前,特里顿准将先生才打圆场似的开口,“诶~说起来果然饿了,还是先吃东西,或者边吃边谈吧?” “泽法先生也不必觉得为难,我看这丫头比谁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直接拿起一块肉往嘴里丢,特里顿准将先生动作粗豪,边咀嚼边说话的声音含含糊糊,言语间却异常尖锐。 我干巴巴的扯了扯嘴角,按下开口追问的意图,把手伸向面前热腾腾的晚餐。 拈起一块,丢嘴里————嗯~有点柴,火候过了。 咽下第一块,我就没了继续吃第二块的意思,虽说不是吃货,对于荤食也还是颇挑剔,蛋白质摄入是需要,可比起它,个人表示更喜欢水果和清甜泉水。 只可惜…饭后水果掺进恶魔果实…想到这,我满心忧郁的斜了眼被污染的美味,不想又一眼看见泽法老师正从其中拿起一块。 愣了下,我正要阻止,坐在斜对面的波鲁萨利诺忽的开口说道,“恶魔果实被咬过一口,其它的就没有效用。” “是这样吗?”我呆呆的抬高视线,看到他同样拿着一块果肉,毫不迟疑地放到嘴边,微微眯起的眼睛,目光错也不错。 “相比较之下,还是甜蜜的味道好,奇怪的是,人类无法抵御诱/惑。”目光灼灼投射而至,波鲁萨利诺的眼神晦暗莫名,“即使味道可怕如恶魔果实,也总是有人甘之若贻。” 指尖拈着的果肉一点一点,慢慢吞吞咬碎了咽下,进食中的那人眼神仿佛若有所指,“所以说好奇怪啊~百岁两次都拒绝得那么彻底。” ……… 半晌,眼角一抽,我缓缓地把视线移开几度,目光随即对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静静盯着我看的萨卡斯基,于是,嘴角又是一抽。 “啊~我听说那玩意超————级难吃!”耸耸肩,我两手一摊,给出答案。 虽然答案显得很牵强,不过一时间我也想不出别的回答,而两位同窗又明显摆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我知道他们已经起了疑心,尤其是波鲁萨利诺,当然,我同样不明白为什么萨卡斯基会把恶魔果实混进餐后水果。 加上波鲁萨利诺之前没有吃它们的举动,两个人必定是达成共识,或者他们是觉得,把一切交给命运决定? 我或者萨卡斯基,随便哪个吃下去,也算是一种公平? 不过算了,现在似乎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 听到我的答案,两位同窗有志一同露出古怪又扭曲的表情,想了想,我摸着下巴,饶有兴致追问,“真的很难吃?” 两人身上的气息凝滞几秒钟,波鲁萨利诺眼角剧烈抽搐,咬牙说道,“试过把松节油混合半腐烂生肉加上淤泥,然后吃进嘴里的味道吗?” 许是回想起当时那种无与伦比的糟心感受,波鲁萨利诺整张脸都铁青,“百岁你试一试吧~简直刻骨铭心。” 几秒钟后,萨卡斯基声线沙哑,语调森然,说道,“潮湿环境里生霉的皮革,和太阳曝晒半个月的水沟加上烧红烙铁。” 何等凶残的…口味!干笑两声,我低下脑袋,没勇气直视两位有幸品尝过恶魔果实滋味的同窗,哀怨中夹杂仇恨的表情。 ……… 气氛似乎就被两位同窗的血泪控诉带得凝固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泽法老师的声音打破沉寂,“千岁百岁。” 是!我猛地抬头,光速换上笑容,“泽法老师。” 两人目光相对,一瞬间,我看到泽法老师眼底有复杂神色一闪即隐。 之后,抿紧的嘴角往下沉了几分,他开口说话的语调显得严肃又凝重,“军校学员毕业后将分赴各地驻守,伟大航道之外的四海是首选地。” “而如果放弃实习,你将前往后半段海军基地,从一名普通士兵做起。” “之前,我必须先问你,千岁百岁,你对四海和伟大航道的形势了解多少?” 怔了怔,飞快瞥了眼一旁的特里顿准将,我挑了挑眉梢,回答道,“越过颠倒山,除了东海相对比较和平,其余海域差不多。” “出身南海的海贼,即使在伟大航道内,都以嗜血残暴出名,想来,南海情势异常纷乱。” “西海,那里的岛屿大多数掌控权在国家手中,海军行动左支右绌。” “比起其它三个海域,在我看来,情势最不利的是北海。” 开口说话的同时我在脑子里飞速思考,今晚打断实习,来人究竟意欲何为,特里顿准将早在半个月前就离开马林弗德,据闻是接下某个任务。 而泽法…虽然卸下海军大将职位,听闻海军本部却还是时常有必须他出面解决的任务。 比如说对海贼的震慑,军校学员毕业后,暂时不需要指导学生,原大将,黑腕泽法即将远赴后半段,对那里进行扫/荡与镇压。 那么,特意赶过来,说明情况之前先告知后果,如此没头没尾… ……… 心念飞转间,我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比起海贼横行的南海和国家掌控的西海,北海那里是两种势力相互渗透。” “海贼与政府彼此利用相互合作,从把持工商业,直到军队武装,甚至…”顿了顿,我眯起眼睛,缓缓的勾了勾嘴角,“某些岛屿实际上已经被海贼统治。” “你很清楚嚒,因为北海出身?”开口的是特里顿准将,凌空递来的眼神锋利冷锐,“对四海形势,马林弗德这边可没教得这么详细。” “我有长眼睛耳朵,会看会听。”用眼角挑了对方一眼,收回目光,我加深微笑,“那么泽法老师,您想说什么呢?” 短暂的静默过后,男人沙哑厚沉的音色深处,依稀有些放松与无奈,“似乎没必要为你担心什么。” 停顿片刻他复又说道,“伟大航道后半段,赤土大陆另一边,迄今为止海军都行动艰涩,除了天候与海境诡谲莫测险象环生,勘测到的岛屿,多数被占领。” “能抵达后半段的海贼无一不是强大凶横,他们用庞大势力与武力血洗每一寸土地,岛屿原住民,也更习惯被海贼统治。” “分赴新世界驻守,每一位前往的将官士兵,都有埋骨当地的觉悟。” “我知道啊~”我点点头,表示很清楚,“赤土大陆另一端,其名[新世界],全新的,混乱无序之地。” “正义必胜,然而,胜者为王。” ……… “耶~百岁的理念真有意思。”蓦然插/入交谈的声音,来自一旁安静许久的波鲁萨利诺,“胜者为王,你指的是,历史书写的‘正义’只会出自胜利者之手吧?” “与海军海贼立场,全无关系。”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偏过脸,无辜的笑了笑,“我记得自己的立场就好。” 四目相对间,那人的眼神肆无忌惮又别有深意,良久,啧了声,他调开视线,自言自语一样说道,“狡辩者,真是糟糕的,似是而非的观念。” 那么话题转回来,我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角,收起阴森森盯他的眼神,“泽法老师,今晚您不是来跟我讨论世界形势的吧?” “请有话直说。”我毫不躲避的看进那双灰蓝眼睛,也不在意其间隐约的审视,“导致我中断实习的理由,是什么?” “您一再确认,甚至透出劝阻的意图,究竟是什么让您肯定,我必定会放弃实习?” 片刻之后,特里顿准将先生沉声开口,“还是我来说吧~” 等我的眼神对上去,他复又说道,“半个月前都姆兹王国内/战结束,前统治者战败,阿塔沙塔成为亡国之君,这位皇帝陛下向世界政府请求庇护。” “以献出都姆兹国之重宝新月之笛为条件,换取对其的保护。” “我的任务是一路护航,直至抵达中枢玛丽乔亚。” “而你,如果决定好,就跟我走,接下来的航程,军舰将会转道亚特兰与高加米拉之间海域,以便证实新月之笛的真伪。” ……… 关键是,[新月之笛]是什么?我一头雾水的看着特里顿准将先生轻轻开阖的双唇,好半晌,偏头,求助的看向其他人。 环顾周遭的视线对上波鲁萨利诺墨黑的眼睛,随后,他哑着声音开口道,“新月之笛,是用来召唤海妖王的宝物?” “二十年一现的海妖王,即使新月之笛召唤,还需要女人作为诱饵。” 波鲁萨利诺抬高眼睛,眼神阴郁冷厉,“本部打算牺牲千岁百岁吗?”疑问句一般的音调,轻柔缓慢节奏里有不容错辨的血腥与怒意。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新月之笛 这一刻现场显得格外安静。 篝火溅起火星哔剥,许是无可辩驳,光影明灭不定间,泽法老师与特里顿准将两人面色一时显得沉郁。 波鲁萨利诺冷笑一声,很快调开视线,转而看向千岁百岁。 她直视着他,一双眼睛明亮如水,金红火星点点辉芒倒映,一如夕阳西下前的海面,清澄透澈,广阔无垠。 短暂的静默过后,波鲁萨利诺忍不住想叹气,实在见不得她一副懵懵懂懂傻样子,只能低声开口道,“召唤仪式的诱饵,鲜少能活下来。” “拒绝他们百岁,无论他们给你什么。” 波鲁萨利诺觉得有点头疼,这女人不该聪明的时候古灵精怪,该精明的时候,怎么就傻得无以伦比呢? 见她的眼神还是有些不解,他接着解释给她听,“海妖是一种妖兽,即使凶暴好战的鱼人都不敢与海妖一族争锋。 “并且,它们与海洋任何一种/族群都不同,海妖嗜食人类。” “存活在亚特兰与高加米拉之间,海图显示与都姆兹呈正三角区域,栖身深海珊瑚礁洞穴之内,族群出没之地,白骨铺陈万里。” “每隔二十年是海妖一族的繁衍期,新月之夜它们浮在洋面狂欢直至日出,也只有那夜,使用都姆兹国之重宝新月之笛,能够召唤出海妖王。” 摆了摆手,示意她暂时不必询问什么,波鲁萨利诺才继续说道,“或许是自然法则制约那个可怕物种,海妖一族不存在雌性。” “所谓召唤仪式,除了不知为什么能发出古怪音频的新月之笛,同时都姆兹也一直会准备许多美丽纯洁的处/女。” 说话的同时,波鲁萨利诺始终在观察千岁百岁的反应,此时见她眼神微变,他就知道她听明白召唤仪式中诱饵的意义。 千岁百岁从不是真正单纯如白纸的女人,相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无论是她的样貌会引发欲/望,亦或者世界本身对女人的不公平态度。 也正因为知道她,波鲁萨利诺才实话实说。 明白之后,想必她会拒绝,唇稍勾了勾,他也就索性将那些秘事全部说出来,“诱饵被驱赶到海中,很快被妖兽捕获,日出以后它们将猎物带回海底,幼体出生第一份食物就是孕育它们的血肉。” 把原本不该为人所知的秘密一股脑道出,这之后他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盯着她看,不出所料的看见她眼睛里大片大片阴霾水雾般氤氲蒸腾。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波鲁萨利诺哪里会不清楚,千岁百岁最忌讳的是什么,他说得那么可怕也不是为了吓着她,而是要加深她的厌恶感。 以千岁百岁为饵召唤海妖王?波鲁萨利诺无声冷笑,把视线平移几度,望向泽法与特里顿的目光里,透出浅浅怨怼和敌意。 无论本部出于何种本意,他怎么可能允许? ……… 接下来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最后,是千岁百岁率先开口打破沉寂,她环顾周遭一圈,目光里除了阴郁,还捎带几许尖锐的讥诮之意,“所谓召唤,实际上是一场x派对?” 噗!波鲁萨利诺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然而也不止他一个人被哽到,在场其余三个男人嘴角抽搐的嘴角抽搐,表情尴尬的表情尴尬,一时神色纷纷各异。 随后,此起彼伏的微弱咳嗽声里,千岁百岁又一次冷声说道,“而证实新月之笛的真伪,是其他人围观么?实在要不得的兴趣。” 百岁你这傻姑娘太口没遮拦了啊!波鲁萨利诺浑身颤抖地抬手扶额,一脸不忍崒睹的回答,“不,那是因为海妖王…” 话说到中途忽的被斜地里插/入的声音拦截,沉稳音色出自泽法,“这当中的理由,千岁百岁,或许你更希望从战国那里知道。” 动作微微一顿,波鲁萨利诺放下手,皱起眉心,冷冷的看向他们的泽法老师。 “实际上,我不赞同你放弃实习,只是…”那男人言语间仿佛带着未尽之意,说话的同时探手入怀取出一只小小的电话蜗牛放在地上,“战国会亲自向你解释。” 片刻之后,男人移开手,留在地上的电话蜗牛开始缓缓支起触角。 趁着电话虫连接到彼端信号之前,特里顿准将沉声说道,“新月召唤,那种陋习应该随着都姆兹灭亡而消失才对,真不知道中枢那些家伙想干什么。” 许是同样心怀不满,特里顿准将的气息里透出少许肃杀,“新月夜海妖浮出洋面,动用军舰群重炮扫荡,将食人妖兽全部消灭才好。” “这些年海军本部几次策划围剿都没能实现,中枢…” “耶~是因为在中枢眼中,诱饵那点牺牲比不上得到的价值吧?”波鲁萨利诺悠悠然开口,斜睇而去的眼神别有深意。 下一秒,特里顿与泽法同时偏头看一眼过来,三人目光相碰又飞快错开,波鲁萨利诺不着痕迹的挑了挑嘴角,慢慢垂下眼帘。 ……… 实际上波鲁萨利诺知道,新月仪式肯定不是海军本部的意思,怕是中枢那边… 而本部也不会对政府与中枢言听计从,近几十年来,海军势力日渐强大,已然在逐步摆脱控制,如若不然,将领也不会公然流露不满言论与心态。 只是,为什么牵扯到千岁百岁,波鲁萨利诺认为怕是有别的原因,当然,其中的错综复杂,他此刻不愿意多想,他目前当务之急,是阻止她同意参加新月仪式。 无论如何,他都不要看见傻姑娘冒险。 ……… 心念飞转间,地上那只电话蜗牛慢慢睁开眼睛,小生物的脸部浮现拟人化表情,见状,波鲁萨利诺随即收起旁的心思,和众人一道将注意力投过去。 “百岁。”电话蜗牛口中发出的声音,果然出自远在马林弗德的大将战国,顶着幻化出的圆滚滚发型,蜗牛露出沉定的神色,“你见到泽法了。” “是的,战国大将阁下先生。”以绕口称谓回答之后,满脸好奇盯着电话虫的千岁百岁,声线是与澄澈眼神截然不同的刻意柔软,“我都不知道您有旁观x派对的兴致。” 随后,她收起滴溜溜打量电话蜗牛的目光,眼底眸光微微一暗,勾起唇稍笑得异常娇媚,“过些时候我可以献一曲七重纱舞,保证您满意,所以,能不能别叫我去死啊战国大将。” 比起她撒娇似的示弱,她盯着电话蜗牛的眼睛…简直杀气腾腾。 波鲁萨利诺抬手挠了挠脸颊,不期然想起以往几次,千岁百岁露出这样眼神之后,惹着她那些人的下场。 想了想,嘴角一抽,忍不住就在心里给战国大将预先点上一根蜡烛。 海军军校训练营一个月,波鲁萨利诺已经发现千岁百岁这姑娘,虽然多数时候绵绵软软什么也不计较,可一旦她动怒,那就是不可收拾。 上回剑道课上,亚力士恶意用剑挑开她的衣襟,结果被她一脸无辜地‘失手’把肋骨打断好几根,人到现在还躺在医疗部修养。 再上回是军舰配给重型武器实践课,她神色茫然地拎起狙击炮炮膛,然后‘手滑了’横扫几位出言不逊的同窗,顺便波及在场一半的人鼻青脸肿半个星期。 再上上回,她…‘没注意’连前去劝导的教官一起揍了… 一项项点数过去,波鲁萨利诺后脑勺顿时挂满黑线,忽然觉得自己其实运气真好,或者说,百岁对他可真是另眼相看。 要不然,每回他怎么就安然无恙呢?百岁那样一拳能打穿演武场半米厚岩石地板,天生神力的姑娘…她果然是不讨厌他的,对吧? ……… 暗暗庆幸外加愉悦,波鲁萨利诺一边偷偷的拿眼角斜觑,根本没留意他只把目光放在电话蜗牛上的千岁百岁。 此时,许是被她的惊人之语噎到,电话蜗牛已经保持目瞪口呆表情好一会儿。 又等了半晌,彼端无言以对的战国大将收拾好心情,终于又一次说话,“百岁你啊——” 沉稳厚重音色,语调仿佛很是无奈,顿了顿,重新开口时忽的转移话题,“医疗部为杜兰德制定救治方案,想必你也看过。” “情况比预计的要糟糕。” “医疗部分析认为…”来自电话蜗牛彼端的声线变得暗哑,且带着说不出的犹豫,“杜兰德的身体器官衰败是…” “是中毒引起,对吧?”千岁百岁抢在战国大将之前开口说出答案,“毒素沉积诱发细胞病变,或者直接侵蚀。” 她话音落下,篝火边其他人气息微微一滞,波鲁萨利诺讶然看了她一眼,又听得战国大将说道,“医疗部正在分析病原。” “可是…或许杜兰德等不到分析结果出来,并针对它研究出治疗药物。” 沉默片刻,象是想起什么,战国大将急匆匆问道,“对了,你所处的岛屿放置着恶魔果实,百岁你——” “波鲁萨利诺同学和萨卡斯基同学的运气很好呢~”千岁百岁不以为意地摇了摇手指,微笑着偏过头,环顾周遭一圈,又收起视线,“闪闪果实与岩浆果实。” “想来也是如此。”战国大将的声音恢复了先前的沉稳,“如果不是想要那颗,即使自然系你也不会放在眼里。” ……… 想要那颗…愣了下,波鲁萨利诺不自觉偏过脸,深深看了同样若有所思的萨卡斯基一眼,两人目光一碰,随即飞快错开。 抿了抿嘴角,波鲁萨利诺眼底异色一闪即逝,恍悟与错愕,甚至一丝接近自嘲情绪在心底纠缠盘绕,让他险些无法保持面上完美的平静。 这一刻,许是他外放的波动太明显,泽法与特里顿两人分神盯了他一眼,被他微微恼怒看着的人却一无所察,“卡普中将告诉您了?” 说话间她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点的姿势,又抬起一手摸了摸耳垂,曼声笑道,“偏题了战国大将,也该言归正传,告诉我答案。” “在我看来,战国大将并非漠视人命的狂徒,想必新月召唤有特殊原因,而找上我,是为了杜兰德吧?” “医疗部研究药物的时间不够,我找不到手术果实,那么,也只能用其它办法。” “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我也必须让他活下来。” 她放下手,对着电话蜗牛浅浅一笑,“是新月之笛或者海妖王,哪一样能够救我的养父?” “是海妖王的心脏。”波鲁萨利诺冷冷的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二十年一现的海妖王,它的心脏能够解除世上任何一种恶疾。” “无论是身体病症,亦或者剧毒。” “而正是因此,持有新月之笛的都姆兹皇族,能够得到中枢庇护。” 待得她豁然回头,他半是恼怒半是阴郁的接着说道,“千岁百岁你真是天真,即使拿到海妖王的心脏,以你目前的身份地位,那东西也会轻而易举被夺走。” “中枢会如此急迫,怕是赤土大陆内院,有哪位同样性命堪忧吧?” 闻言她神色一怔,复又微微眯了眯眼睛,眉宇间杀意与希望纠缠盘绕,眸光一时明灭不定,仿佛有什么在其间旺盛燃烧。 ……… 片刻过后,波鲁萨利诺转开目光,把视线投到电话蜗牛上,强制压下心头怒意,飞速斟酌言辞,一边缓声说道,“明知道会徒劳无功,也要牺牲她吗?” “不——实际上,新月之笛有一条伴生诅咒。”彼端的战国大将似乎是叹了口气,方才接着开口,“比起都姆兹皇族,诱饵更有权使用海妖王的心脏。” “只是能活下来的诱饵几乎没有,并且都姆兹刻意保守着秘密。” “这次与…达成协议。”说到中途的几个词语用得含糊不清,接下来才重新变得清晰,“如果千岁百岁参与新月召唤,她能够拿到一半。” “而那样的剂量足够杜兰德恢复。” “我答应了。”千岁百岁的声音,几乎在战国大将话音落下的同时响起,“我退出实习,事后前往新世界驻守。” 这次轮到波鲁萨利诺狠狠瞪她,可惜他目光再如何凶恶,她都丝毫没有留意的样子,只淡淡的回视一眼,随后把脸转向特里顿准将,“现在就出发?” 特里顿准将抬头看看天色,之后沉声说道,“等天亮,夜里近海状况不适合军舰靠近。” 说完,又上下打量她几眼,目光显得有些复杂,“你…”开口之后顿了顿,象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仅仅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就此沉默下来。 不多时,来自马林弗德的讯号也中断,电话蜗牛随即阖上眼睛,头顶两只触角慢慢垂落。 一直保持沉默的泽法上前取回通讯器,皱着眉看了千岁百岁良久同样不说什么,最终静静地折回原位。 ……… 死水一般凝结的气氛中,盘膝而坐的千岁百岁抬起手臂伸了个懒腰,抬手一边垂肩膀,一边低低的自言自语一样说道,“明天早起,我要梳洗休息,各位请自便。” 说完站起身走到篝火旁,从旺盛火堆当中抽/出一支半燃烧木材,拿在手里用它照着路,她慢慢地往溪流方向走去。 目光死死锁紧那道纤细背影,波鲁萨利诺一直看着她头也不回地拉开彼此距离,良久,眯起的眼睛,眼底掩不住怒意升腾。 远处墨黑夜色里,她拐过矗立在溪岸边一块高大岩石,身影消失后,燃烧的那点昏黄钉在地上,照亮一小块范围的光影随着风摇曳不定。 她去往的那个位置是溪流一处浅湾,白日里看最深只有半人高,水势平缓,想来她是到哪里去梳洗。 间隔不久,沉寂的夜里传来轻轻浅浅的划水声,和其他人一样坐在原位不动也不言语的波鲁萨利诺这才缓缓地站起来。 瞥了眼角余光里眉梢一跳的萨卡斯基一眼,笑了笑,随后转身,沿着她所在的方向不疾不徐迈开步伐。 “诶——” 走出一段距离,脑后传来特里顿准将略显诧异的声音,波鲁萨利诺身形微顿,侧首,哑声说道,“耶~既然泽法老师和本部一样,觉得牺牲她无所谓,那之前,我对她做什么,都没有谁有立场阻拦吧?” 视线扫过表情有些错愕的特里顿准将,复又看向泽法老师,两人目光相对,波鲁萨利诺就看见他们的泽法老师眼睛里凝结怒意。 啧了声,波鲁萨利诺讥诮的勾了勾嘴角,重新撇开脸,一言不发疾步前行。 ……… 离开篝火光晕笼罩范围,黑暗扑面而来。 此时夜已深沉,不过以波鲁萨利诺的视力,光线再如何微弱,他都畅行无阻,身后更是安安静静,也没有谁真的拦他。 挟着怒气疾行,没多久就靠近她所在的位置,转过横在视野内高大岩石,后方景象就印入眼帘,随即,他微微一怔。 搁置在近水石滩上的照明火把,焚烧的焰火袅袅,漫得烟气氤氲,摇摇曳曳光影间,星星点点金红光斑洒在平缓水面。 她站在水中,听到动静恰好偏过脸来,长发散落满身,发梢垂落水面,彷如墨汁晕染,丝丝缕缕荡漾。 挽高的衣袖与长裤裤腿,素白肌肤浸没在溪水里,单薄衬衣朦胧,映衬金红暖意一般的辉芒,整个人显得艳若朝霞。 只是…落在他眼里的旖旎风光,美妙景致的中心,她望着他的眼神始终清澄透澈,一双眼瞳纤尘不染。 眸光微微一暗,波鲁萨利诺猛地转身折回背光处,颓然靠上粗粝岩石,心里盘旋的忿怒被她那样一看,竟象是…冰雪消融一般。 ……… 轻轻喘了几口气,抬高眼睛,盯着头顶漫无边际的暗幕努力转开注意力,良久,自觉调整好心态,方才开口,“杜兰德.斯科特是你养父?” “这么说百岁出身白色城镇弗雷凡斯吧?” “怪不得,听说北海的女人皮肤都很好呢~” 嘴里磕磕碰碰说着连自己都不知道含意的琐碎话题,波鲁萨利诺一边满心苦恼的分神,他原想狠狠欺负她来着,现在看来… 不知不觉…他居然拿她没办法了吗? 在波鲁萨利诺看来,千岁百岁应该锁在高墙深院之内,用最昂贵的绫罗丝绢包裹着,最精妙的首饰妆点,华服珠宝,香闺娇养。 如果她想… 可惜她不想… 明知道自己拥有何等惊心动魄的美艳,她也不肯利用那份优势。 真是个傻姑娘,波鲁萨利诺啧了声,复又有些释然,倘若她不是这般表现,他眼里大概也看不到她这个人,顶多就是个玩物。 血液里沸腾的炙热总算恢复平常温度,波鲁萨利诺偏过脸,静静看着正从岩石另一边转出来的这人。 她就着手中照明物光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的笑了笑,曼声说道,“我想要的一直是手术果实,所以不必觉得欠我人情。” “耶~我没觉得欠你人情。”耸了耸肩,复又探过手去,将她手里的火把拿到自己这里,波鲁萨利诺伸出另外一只手,掌心朝上。 “既然是同伴,我也只能放弃实习了。” 看进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波鲁萨利诺沙哑着嗓子说,“因为你的背后交给我了呀~”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新月之笛 波鲁萨利诺是被一记变了调的惨叫惊醒的。 睁开眼睛,自躺卧位置猛地起身,下意识要摆出防御姿态,然而下一秒,视野接收到的画面蓦地刺进脑海,一下子就叫他呆愣住。 天不过蒙蒙亮,距离他才阖眼休息两个小时不到,昨晚几个男人分别负责守夜,此时,波鲁萨利诺感觉自己刚躺下没多久… 瞪大眼睛,呆呆看着迎面扑来的千岁百岁,脑子有点糊的波鲁萨利诺顿时更加眩晕。 她披散着头发,纤长眼睫颤颤巍巍挂着半凝泪珠,樱唇微启,一脸泫然欲泣…顷刻间,软玉温香直扑身上。 “嘤嘤嘤~”她小小声哭泣,音色甜腻柔软。 巨大的幸福从天而降…╮(╯▽╰)╭。 这一番喧闹早就吵得其他人同时醒来,安睡在营地最外侧的泽法与特里顿,率先条件反射地掠向四周查看动静。 片刻过后,并未发现敌情的两人先后折回,目光落在波鲁萨利诺身上,神色一时略显诡异。 沉默两秒钟,波鲁萨利诺力持镇定,拿眼睛瞪向一切的最初始作俑者,之一和之二。 造成千岁百岁一大早惨叫逃亡的始作俑者之一,萨卡斯基面无表情回望,人半蹲在原本千岁百岁安睡的位置边。 想来是负责最后一次守夜的萨卡斯基趁着其他人睡着,悄无声息潜到千岁百岁身边。 然后———— 嘴角微微一抽,波鲁萨利诺调开谴责萨卡斯基的目光,视线移动几度落到他肩膀上。 昨天森林里逮着了取名球球的崽子,蹲在他们这位同窗肩上,一双滚圆滚圆的眼睛,毛茸茸的脑袋,模样异常无辜。 那一人一只…用膝盖想,波鲁萨利诺也能猜到,萨卡斯基静悄悄的摸到千岁百岁那里,然后拿球球… 球球,在珍稀动物名单上有价无市的崽子,年轻女孩儿爱不释手的珍兽…能吓得千岁百岁落荒而逃的毛团,被萨卡斯基故意带到她那边,趁着她睡着。 知道她有惧猫症,所以拿外型长得和猫差不多的球球报复。 一来是不忿她把‘看不上’的自然系恶魔果实给他们吃下去。 二来,是恼怒她决定放弃实习,擅自前去冒险。 好吧~萨卡斯基就是这么个三无腹黑的家伙,同期加入海军,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他们彼此都还算了解对方,╮(╯﹏╰)╭。 对待千岁百岁昨夜的举动,萨卡斯基的心理和决定,都和波鲁萨利诺一样,三个同伴其中的两个男人,怎么说,想得都要比较接近。 想通了之后波鲁萨利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抬起手正要扶额,忽的又想起这举动不合时宜,因为他的脑袋很沉——很沉—— ……… 现场很安静—— 很——安静—— 很——安——静—— 良久,终于回过神的特里顿咳嗽一声,张了张嘴,目光转过几圈又猛地别开脸,肩膀可疑地抖个不停。 随后,嘤嘤嘤哭个没完的千岁百岁停下来,小小声打着嗝动了动。 波鲁萨利诺强制按下满肚子起床气,努力维持理智的缓声说道,“下来,百岁。” “不要!”她斩钉截铁的回答,顺便又挪动几分。 啪一声,脑子里仿佛有什么崩断,深呼吸数次,最后还是忍无可忍,波鲁萨利诺抬起手,看也不看精准攥住她的足踝,手腕发力猛地把她丢出去,方向是她原本睡觉的位置。 虽然碰到危险的时候千岁百岁头一反应是跑到他这里求安全,这点让波鲁萨利诺觉得很高兴,但是…前提条件是她不能四肢并用蹲在他脑袋上! 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扑来蹲在他脑袋上,不用说姿势肯定和蹲在萨卡斯基肩膀上那崽子如出一辙,这画面太清奇,波鲁萨利诺表示消受不起。 睡觉前他身体健康身强体壮,醒过来反而要落枕… 千岁百岁,萨卡斯基,球球,两人一只都是混账东西!(#‵′)凸。 ……… 猝不及防间,千岁百岁沿着抛物线朝萨卡斯基扑过去,下一秒,蓦地反应过来的她发出一记更为凄厉的惨叫。 身体凌空,双手扑棱扑棱,紧接着不知怎么腰肢一拧,徒然改变轨道,转出一个接近九十度的角度整个人朝另一边扑。 “泽法老师嘤嘤嘤~” 原本含笑看着这一幕的波鲁萨利诺眼神一沉,顺手拈起一颗小石子,指尖狠狠弹出,朝哭声里诡异带着愉悦颤音的家伙脑门而去。 霎时间,伴随着短促尖利的破空之音,激射而去的那颗石子堪堪切入千岁百岁往前扑的线路。 如愿以偿前一秒,受到攻击的人凌空后仰如拉满弦的弓,三百六十度翻转,身形猛地下坠,精准地避开。 “滞空能力和激变反射都不错。”目睹千岁百岁这一番举动,特里顿的语气里有浅浅称赞,“看来杜兰德教过你六式基础,你的资质果然也很好。” 顿了顿,不知怎么忽然又抬起手肘往边上捅了捅,特里顿的笑意里裹上几丝诡谲,“对吧?泽~法~老~师~” 短暂的静默过后,被笑着追问的泽法点点头,“嗯。”不咸不淡语调,音色却显得轻缓。 他话音落下,站在两人跟前的千岁百岁面上瞬间浮现一层浅浅红晕,抬了抬眼睛,飞快瞥了泽法一眼,模样娇美无限。 “我…怕猫呢~”她象是含羞带怯的微微偏开脸,又拿眼角有一下没一下偷觑,一边吞吞吐吐的说话,音色发颤,“会咬我的啊~” “看得出来。”特里顿表情变得更加古怪,眼神似笑非笑,“如果不是怕,你怎么会扑到从来不对盘的波鲁萨利诺那边去。” 千岁百岁这混账象相亲一样脸红,一双手背在背后,十指还绞在一起!简直不可原谅!波鲁萨利诺冷哼一声,随即把目光对上眼神投过来的两位教官,曼声道,“耶~百岁怎么可能跟我不对盘?” “我们已经是同伴了呀~” 要不是本部这些老家伙吃撑了朝令夕改,她和他们的感情与羁绊,会在接下来几天里变得更加深刻。 缓缓眯起眼睛,波鲁萨利诺眼底的异样转瞬即逝。 ……… 一大早就是以无限吵闹开始。 睡眠不足的波鲁萨利诺表示,自己精神严重不济,可惜他没办法躺回去继续补眠,近几年刻意养成的生物钟不允许。 没奈何,波鲁萨利诺只好顶着重若千钧的脑袋,摇摇晃晃起身,一把揪住精神焕发的千岁百岁,拖着往溪流那边走。 几个人梳洗完毕,顺便用过昨夜剩下的烤肉与水果作为早餐,这时候,第一抹阳光才刚刚从对岸森林树梢间投射而出。 特里顿用电话蜗牛联系了夜里停泊在附近海域的军舰,确定到岸时间为一个小时后,接着就宣布,前去汇合的路线与昨夜来时一样,沿着溪岸往下游走,直至抵达入海口。 没花多少时间,收拾好野营痕迹,一行人即刻启程。 离开夜宿那块平整石滩,穿过一大片崎岖不平长满深草的乱石堆,进入一段迂回曲折地段,溪水流势逐渐开始下降,高出几米的岸边树木枝桠横生遮盖部分光线。 葱荣草木铺天盖地疯长,浓密植株延伸到近水浅滩,层层叠叠覆盖,有时候甚至看不到能下脚的地方,必须涉水而行,没在水里的颗颗石子日久年深被浸润光滑,部分其上布满水苔,军靴鞋底踩上去,不小心有摇晃感。 沿着溪岸往下游走,一路上显得安静,偶尔疾风掠过树梢,影影绰绰能看到对面有斑斓纹路潜伏在密林间静静尾随。 波鲁萨利诺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手里死死攥着千岁百岁,不让她满脸幸福往前面的泽法和特里顿身边跑。 泽法与特里顿两人速度很快,不过许是考虑到后边的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缓下步伐,偶尔回过头等着他们跟上去。 而千岁百岁每每在那时兴奋异常,简直要迫不及待往前扑。 所以每逢那种时候,波鲁萨利诺就负责以实际行动打击她,拉她的手,或攥着她…呃~千岁百岁脑门心上没有呆毛可攥,不过她有一根马尾辫。 油光水滑,手感非常好,他表示很满意,<( ̄︶ ̄)/。 实在打压不住的情况下,波鲁萨利诺会回过头看向走在队伍最后方,负责警戒的萨卡斯基,后者自然会收拾千岁百岁,比如一声不吭把蹲在肩膀上的球球搁到某个脑袋上。 并且,在千岁百岁惨叫之前,波鲁萨利诺会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 ……… 一路疾行,预定时间之内,远远的,迂曲溪流的尽头是晴蓝天穹下广阔无限海洋,将森林一分为二的淡水水域从海岛深处蜿蜒而出,缓缓注入其中。 而视野更推远些,浅灰白的庞大军舰漂浮在波涛间,尚有约半海里距离外,几艘平底小艇缓缓划过布满珊瑚礁的浅海,朝着岛屿而来。 波鲁萨利诺又一次紧了紧手心攥住的马尾辫,哑声笑道,“耶~有人来了百岁,现在可不能扑泽法老师哦~会有损老师名声的。” 等她拿眼角瞪他,他又俯低几分,把声线压得极低,低到近乎耳语的程度,慢慢吞吞说道,“因为泽法老师是结(过)婚的男人啊~”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她眼神微变,面色顿时有些苍白,见状,波鲁萨利诺勾起嘴角,笑得更加恶劣,他当然不会说,其实原大将,黑腕泽法,如今孑然一身。 结婚与结过婚,本质不一样,可是他会说么?想当然是不会。 “好了,可别哭啊~”松开手里揪住的辫子,抬起手,手指划过她的眼角,波鲁萨利诺微微眯起眼睛,说道,“哭起来眼圈眉毛一起泛红,像个小孩子呢百岁你。” 等她一掌拍开他的手,鼓着脸颊生闷气一样埋头往前走,波鲁萨利诺不以为意的偏过脸,对着静静站在身后的同窗笑道,“真可爱,对不对?萨卡斯基。” 接着,对方回了他一记鄙视意味十足的白眼。 ………分割线……… 停在近海等待的军舰,名为锡兰号,一种红茶的名字,指挥官是特里顿准将。 据闻海军本部将领们总喜欢拿心爱之物为军舰命名,对此波鲁萨利诺表示不予置评。 乘坐平底小艇越过珊瑚礁浅海水域,攀着绳梯登上锡兰号,跟在泽法与特里顿准将后方,没多久进入军舰内部,接着一路往更深处走。 渐渐的,波鲁萨利诺就觉得不太对劲。 该怎么说呢? 盯了眼领先十几米并肩而行的两位将官,特里顿与泽法,波鲁萨利诺微微眯了眯眼睛。 如果此次航行任务依照特里顿准将所言,是保护都姆兹前国王陛下阿塔沙塔,前往中枢玛丽乔亚之前,转道亚特兰与高加米拉之间海域。 而昨天又一次暂停任务,前来寻找千岁百岁,那么… 锡兰号内部的戒备森严程度…似乎有点过了。 冗长甬道铺就猩红地毯,足尖踩上去行进间几乎无声无息,两侧每隔几米就立着一名海军士兵,荷枪实弹,神色肃穆。 这样风声鹤唳气氛,军舰上…还乘坐着什么大人物不成? 特里顿准将的锡兰号是一艘护卫舰,通常情况下,执行护航任务时,锡兰号担任两翼之一的警戒巡逻和支援保护工作,被保护对象应该安置在舰队核心的驱逐舰上才对。 可一路行来所见,锡兰号… ……… 通过这段长廊,尽头处那扇紧闭门扉被两侧守卫的士兵推开,片刻过后,一步迈入其间的波鲁萨利诺,堪堪扫过室内一眼,随即解开心头那点疑惑。 这是一处大堂,明显临时改变过的布置富丽堂皇,焚烧的浓郁香料扑鼻而来。 水晶吊灯璎珞低垂,昏黄灯火下,角落一架半人高留声机传出柔美乐声,当今最红的女星浅浅吟唱,缠绵情歌漂浮不定。 自足下起,繁复花纹描金地毯从一端铺陈到另一端,尽头处,面对厅门放置一把镶金错玉的宝座。 一位呃~把自己挂成个珠宝架子的男性端坐其上,一袭织金锦袍,面色隐约惊惶,一双眼睛视线正落在两位将官那里,无暇关注同样朝着他走去的他们。 然而被深切关注的泽法与特里顿,却都是一副极冷淡气势,特里顿还能勉强维持海军准将该有的礼仪,泽法连敷衍姿态都懒得摆出来。 不着痕迹审视陌生男人几眼,波鲁萨利诺随即偏开视线,目光环顾周遭一圈,很快落在厅内另外两人身上。 一个是站在宝座左侧后方,气度颇是沉稳的男子。 另一位,却是宝座右侧,相同贵重等级椅子上端坐的女性,目测二十岁上下,虽然容貌绝丽,却掩不住眉宇间浅浅的忧郁,以及淡淡病弱。 ……… 心念飞转间,波鲁萨利诺已然猜出三人的身份,宝座上那位,想是都姆兹亡国之君,站在他身侧的,就必定是都姆兹左大臣,阿塔沙塔极信任的宰相巴古阿。 至于那女人…想了一会儿,波鲁萨利诺倒是没能从情报当中分析出她的身份,但也肯定脱不了阿塔沙塔庞大后宫里的宠姬身份。 都姆兹前国王,阿塔沙塔没有王后,因为后宫女人数目过分庞大…呃~大概斗争太惨烈,以至于国王陛下目前也没有孩子。 不过————目光轻轻划过那女人腹部,波鲁萨利诺大概明白,为什么仓惶出逃的阿塔沙塔能够带上她。 ……… “准将大人…” 男人略显惊怯的声线,使得波鲁萨利诺回过神,目光聚集到王座上端坐的那人脸上,两人目光一碰,对方立刻避开,近黑的蓝眼睛,瞳孔微微放大。 胆子真是…太小了啊~怪不得能被叛军吓得弃城逃亡。 唇角微微抿了抿,随即,波鲁萨利诺又听见特里顿准将沉声开口,“还有什么事吗?阿塔沙塔陛下。” 虽然用的称谓算是尊敬,语气却显得不以为然。 特里顿的态度冷漠又随意,明显是看不起对方,并且已经因为方才此人一番絮絮叨叨,关于守卫安全问题而觉得不耐烦。 如果此刻有中枢的人在场,想必会立刻指责海军本部将领对待一国之君的态度过于轻忽,只不过,在波鲁萨利诺看来,特里顿准将此举无可厚非。 因为这位亡国之君没有丝毫值得敬重之处。 半个月前,特里顿准将离开马林弗德,都姆兹王朝灭亡一事随即就登上报纸。 阿塔沙塔,这位前国王在皇廷风雨飘摇之际毫无预兆潜逃,连忠心耿耿的禁卫军都不带,从地道,驱使一群奴隶背负财宝,带着女人,和唯一一名大臣。 也正是他的出走,导致传承数百年的王朝毁于一旦,如此不负责任,简直是给都姆兹皇廷姓氏蒙羞。 ……… 隔了一会儿,阿塔沙塔前国王磕磕碰碰的说道,“呃~不介绍下吗?这三位——”说话时目光闪烁,神色有些扭曲。 “啊——让他们自己说好了。”特里顿挥了挥手,随后偏过头,不无讥讽的勾了勾嘴角,“这位是都姆兹前国王,阿塔沙塔。” “耶~久仰大名。”波鲁萨利诺懒洋洋的撩高眼皮,笑了笑,这之后却也不肯说什么,重新撇开脸,一手揽过身边的千岁百岁,抢先打断她。 “你的辫子散开了,笨蛋。”一边说,一边把人往自己怀里带,顺便拿另一手扯了扯原本就松松垮垮的马尾,“发圈上的花呢?” 他在她抬头瞪他的时候,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收起不着痕迹打量阿塔沙塔许久的视线。 也不知出于何故,千岁百岁从进来开始眼神就一直落在前国王身上,虽然她被他挡去大半身形,站在前方的其他人看不见她的视线,他们的教官们却一定能察觉异样。 虽然不知道千岁百岁打什么主意,在实现之前,波鲁萨利诺觉得,还是不要让她惊动无关紧要的人才好。 “被你扯断了魂淡!”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她立刻很生气的开始磨牙,“那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要赔偿啊!” “耶~不用赔偿啊~” 波鲁萨利诺异常好脾气的冲她笑,随后松开右手,转而插/进裤子口袋,从里边摸出一样小东西,举在她眼前晃了晃,“是我帮你捡回来的啊~” “还我!”她想抢回去又被他飞快举高手错开,踮着脚探长手努力好几次都落空,她就气鼓鼓瞪他,却又不说话。 故意晃了晃指尖拈着的小物件,波鲁萨利诺又一次挑起话题,“这发圈的花是百岁的故乡,北海那边的榭寄生吧?” “北海习俗里,站在榭寄生底下可以亲吻哦~” ……… “北海?”阿塔沙塔的声音斜地里横插/进来,“榭寄生还有这样可爱的意喻吗?” 微微皱了皱眉,波鲁萨利诺拿眼角斜觑那无礼之人,随即发现对方的视线直勾勾落在千岁百岁身上,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令人不悦的意味。 “榭寄生,哦~在别的地方它通常象征着希望与丰饶。” “也有些国家它是噩运的代表。” 结结巴巴说着不知所云的话,前国王陛下一边从宝座上起身,瞪大眼睛,五官扭作一团,像个精神病人,“这位美丽的小姐来自北海?那里冰天雪地…” 不知怎么,前国王越说神色越激动,走下宝座,跌跌撞撞地朝前跑,“常绿的榭寄生,红色浆果…” “阿塔沙塔陛下。” “陛下!” 在阿塔沙塔经过身侧这一刻,特里顿抬起手臂拦下他,与宝座后方的前宰相同时开口,也因为这位亡国之君的惊人之举,导致原本神色冷漠的泽法,眉宇间浮现几丝怒意。 波鲁萨利诺扯起还一脸莫名的千岁百岁,飞快地将人往自己身后一塞,挑高一边眉梢,盯着几米开外显然是想扑过来的男人。 待得发现对方即使被阻拦,眼睛也还是死死看着身后千岁百岁躲藏的方向,波鲁萨利诺的目光里杀气顿时盘绕不息,“耶~国王陛下忘记了吧?这里可不是都姆兹王宫内院。” 恰在此时,站在最后方的萨卡斯基忽地走上前一步,与波鲁萨利诺并肩而立,两人眼角余光微微一碰,不约而同的从彼此视线里,看出类似的意思: 虽说是个又强又二的母夜叉,可也还是他们的同伴。 胆敢当着他们的面,试图扑向他们的人,这位都姆兹前国王活得不耐烦了吧!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新月之笛 初次见面的不欢而散之后,还没等波鲁萨利诺调整好,到了晚餐时分,那位毫无自知之明的阿塔沙塔一番行为,令得他心头原本就尚未平息的戾气越发深厚。 要不是看在他们身处锡兰号,并且身份也还是没从军校毕业的实习生,不好太过分导致海军本部找不到借口推诿,在阿塔沙塔试图又一次靠近千岁百岁那时,波鲁萨利诺险些就拿手里的刀叉把前国王当羊排给四分五裂。 之所以他们三个实习生不在军舰餐厅,而是和都姆兹的几位共进晚餐,原因却是几位客人似乎还没适应自己流亡身份,一举一动都带着原有的琐碎坚持。 那些出自皇廷内院的繁文缛节,锡兰号指挥官特里顿准将不耐烦作陪,泽法更不用说,军人出身哪里会习惯。 可惜,犹如惊弓之鸟的前国王陛下极力要求时时见到保护者…作为锡兰号的指挥官,以及海军本部原大将,特里顿与泽法再如何不悦,他们也必须尽到责任。 许是本着某种迁怒心态,波鲁萨利诺他们三个也只好跟着两位将领一同出席。 一顿晚餐浪费近两个小时时间,当中充斥着阿塔沙塔各种漫无边际的喋喋不休,即使无人搭腔,依旧恍若不觉,从珠宝首饰直到各国风俗,唱独角戏一样,炫耀广博知识。 边说一双眼睛边直勾勾盯着千岁百岁,看样子象是恨不得扑上前跪舔,简直斯文扫地。 因千岁百岁的美/色当前,而心神迷乱的男人,一个月来波鲁萨利诺其实见过很多,只是他倒没料想,都姆兹前国王,竟是这么个货色。 也怪不得都姆兹国王的后宫姬妾,数量庞大到赤土大陆都有所耳闻。 已经不是喜好美/色能够形容,简直是为女人不要命了吧?并且,阿塔沙塔是个连基本的观颜察色都不会的东西,他就没发现,一同用餐数人神情俱是诡异。 海军阵营,除了千岁百岁能够充耳不闻,依旧视而不见的享用美食,其他众人俱是食不下咽,并且隐约怒意升腾。 而都姆兹三位客人,阿塔沙塔兴致勃勃的语无伦次,几次三番转移话题失败的前宰相略显神情尴尬,那位身怀有孕的宠姬直接面色苍白。 八/九点钟,晚餐结束,只有阿塔沙塔意犹未尽,前宰相与宠姬均是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一脸如释重负与含怒起身的波鲁萨利诺几人礼貌道别。 ……… 吃过饭,波鲁萨利诺的心情反而更糟糕,从用餐地点离开,海军阵营几人很快分道扬镳。 作为锡兰号上职务最高的将领,泽法与特里顿本就公务缠身,两人只略略交代三个实习生几项琐碎的注意事项,随即结伴离开,想是去继续埋头工作。 波鲁萨利诺则拉着萨卡斯基前往锡兰号内的训练场消磨时间,决定要把怒火发/泄到汗水中。 至于唯一一个同样无所事事,并且看起来颇愉悦的千岁百岁,波鲁萨利诺表示,为了自己身心健康着想,他还是暂时不要理会那滚犊子二货比较安全。 边吃饭边看戏一样,不知道是粗神经还是性格恶劣,盯着都姆兹那三人的眼神如同看小丑也就算了,偶尔斜觑她自己同伴这边的目光也诡异,混账女人是要闹哪样啊? 他几次插话,为的还不是她? 阿塔沙塔几次三番提及的,精工彩绘套娃,红白浆果榭寄生,千岁百岁究竟知不知道,那到底代表着什么啊魂淡! 无论四海,亦或者伟大航道,这两者有共通意喻,榭寄生的红白浆果象征结合,而那种一个套着一个的空心娃娃,是孩子的意思。 千岁百岁个白痴,被调/戏了也无动于衷,他想替她解围,一番好意居然被丢白眼嘲笑,简直心塞不解释。 ……… 夜里九点开始,直至训练场墙上挂的时钟指向十一点一刻。 以往日里训练内容翻一倍的强度把自己弄得大汗淋漓,最后,波鲁萨利诺赶在萨卡斯基彻底动怒翻脸之前结束‘饭后消遣’。 回到两人暂时共用的房间,萨卡斯基立刻拔腿往浴室走,虽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说话,落后他一步的波鲁萨利诺却很清楚,他这位同窗… 这时候还是不要去招惹为妙。 萨卡斯基的怒气值明显已经飙升到最高点,一个不留神大概…啊对了,萨卡斯基吃下去那颗是岩浆果实吧? 等浴室那扇门砰一声阖上,波鲁萨利诺无辜的看了看天花板,觉得自己目前还没积攒够,观赏人型火山喷发的勇气。 不多时,阖紧的浴室门后传来喷淋浴头开启的流水声,显然是刚刚进去的家伙开始洗澡,而无事可做的波鲁萨利诺就坐到床上,慢慢打量这间暂时居所。 ……… 锡兰号安排给他们俩的是一间双人宿舍,位于长廊中央地段,呈长方形的空间小得很。 固定在一侧墙壁的双层钢质床就占去大半面积,外带几件必需家具,两个大男人往里一塞,基本就没多少剩余。 狭隘逼阙住舱,光源除却仿佛抬手就能摸到的天花板上装置的灯,余下就是住舱靠海外壁上嵌的了望窗。 能容纳一名瘦小身型成年人钻过大小,圆形玻璃自内可旋开通风。 对波鲁萨利诺来说,锡兰号住宿条件真是和马林弗德军校无法相提并论…可他更知道,这已经是一种极特殊的照顾。 至少,他和萨卡斯基没被扔进通铺去睡,不是吗? 而且还有独立浴室,让他们不用一身臭汗去公共澡堂排队。 三个实习生,目前连正式士兵都还不是,军舰上的生活区又一直空间紧缺。 千岁百岁因为是女孩子,理所当然不能和一群大男人混居,所以她被安排在锡兰号提供给都姆兹客人住宿的同一层住舱。 波鲁萨利诺原本以为他和萨卡斯基要被丢进士兵通铺挤一挤,没想到特里顿准将居然好心的把他们俩一起塞到‘宾客’区。 可真是意外之喜。 虽然这层住舱因为有前国王、前宰相、一位深宫宠姬,外加十数名他们自带服侍起居的奴隶,而早已经客满,如今再挤进他们三个实习生,自然更加人满为患。 不过看在特里顿准将把千岁百岁放在住舱走廊尽头,最靠外海那个房间,并且和贵宾居室隔着好几个房间,连遥遥相望都没有的份上,波鲁萨利诺深深觉得,和萨卡斯基共处一室,也没什么。 上下铺的钢质床看着颇结实,应该也至于差到晚上不留神翻身了塌掉,叫上铺直接砸到下铺才对。 ……… 等了好长一段时间,浴室门才又一次开启。 因为一身汗水挥发导致黏糊而满心不悦的波鲁萨利诺立刻起身,拿过一旁已经备好的更换衣物,一心想着赶紧去冲洗干净省得起疹子。 原本参加实习的每个人都带着行李,不过当天夜里各种变故,到现在三个人变成两手空空,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的换洗衣物,还是向锡兰号军需官申请领用的。 前天开始没得换衣裳,波鲁萨利诺早就浑身不自在。 走出几步忽的又想起一件事,于是脚下微顿,偏过头,低声问从浴室里出来手里拿着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走的人,“话说,球球呢?” 说话时扫视周遭一圈,波鲁萨利诺疑惑的挑了挑眉梢,“没看见那只崽子呢~” 萨卡斯基放下手,头顶着毛巾一言不发走到床铺边,抬手揭起叠成方块形的被褥,撩高眼皮,这才回答道,“我把它放在你被子里。” “………”波鲁萨利诺僵在原地瞪目结舌。 “………”萨卡斯基依旧面无表情。 揭起一角的被褥中央,一团花不溜丢的毛团,一对耳朵微微抖了抖,片刻之后,许是察觉气氛不对劲,毛团抬高脑袋,圆溜溜眼睛对上静静看着它的两道视线。 两人一只僵持几秒钟,毛团舒展小身子,四脚朝天,小肚皮翻出来扭了扭,姿态颇讨好。 眼角抽搐几下,波鲁萨利诺调开瞪着毛团的视线,目光重新放到同窗脸上。 ……… 两人继续面面相觑好半天,无言以对的波鲁萨利诺终于只是叹了口气,随后拖着沉重步伐,返身闪进浴室。 阖上门,在萨卡斯基看不到浴室里,波鲁萨利诺一脸悲剧的抬手扶额,他就知道,那三无腹黑怎么可能放过任何一次恶整他的机会。 好心塞,o(╯□╰)o。 千岁百岁有惧猫症,波鲁萨利诺却是有点洁癖…别的也就算了,睡觉的床铺,他实在受不了任何脏乱啊魂淡! 波鲁萨利诺也知道自己的坚持很诡异,在野外露营他倒是什么都不讲究,只不过回到屋子里,有真正的床的时候,他… 好吧~他的标准很双重,可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有点毛病算不上什么的,不是吗? 明知道他容易过敏,于是把球球藏在他被子里,晚上躺进去,不用等明早起来,他绝逼一身红疹子…o(>﹏<)o。 他先前明明已经选定一个储物柜,清理出抽屉,也让球球窝进去适应过,怎么吃个饭回来…呃~不对,是什么时候球球被塞进被子里,他居然没发现? 萨卡斯基这魂淡…他究竟哪里又得罪他了啊? ……… 自觉被千岁百岁的冷酷无情,和萨卡斯基的无理取闹,两种伤害深深打击了,于是,波鲁萨利诺在浴室里消磨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直等到作好‘明天一身红疹丢人现眼’的心理准备,拧上喷淋浴头开关,穿戴好衣衫,波鲁萨利诺一脸低气压地离开浴室。 打开门,一脚迈出去,抬头就看见同室的同窗斜倚在窗边,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烟,听到动静就把视线转过来,隔着袅袅烟雾,目光意味不明。 两人眼神一碰,正在用毛巾擦拭一脑袋湿漉漉头发的波鲁萨利诺动作微微一停,接着曼声说道,“耶~这样看着我,含意真是可怕啊~” 闻言,萨卡斯基吐出一个烟圈,嘴角弧度往上挑了一公分左右,却也不说话,只是把目光焦点偏移几度,复又下落少许。 顺着同窗的视线转过去一看,波鲁萨利诺怔了怔。 球球不知怎么已经跑出来,蹲在他的被褥上,毛茸茸的脑袋仰高了,滚圆滚圆眼睛,炯炯有神看向… 猛一回头,视线抬高,定睛一看,猝不及防之下波鲁萨利诺被吓了一跳。 他后方墙壁与天花板之间夹角,悄无声息盘着一坨… 细细打量几眼,波鲁萨利诺复又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半晌才回过脸,万般无奈的问道,“怎么来的?” “开窗放进来。”萨卡斯基简答。 ……… 废话!被同窗噎了下,波鲁萨利诺只觉得脑袋越发的疼,“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总不是她兴冲冲跑来找他们联床夜话吧?千岁百岁怕猫怕得要死,明知道球球和他们一起住,拿膝盖想也知道,她不会主动上门的好么! 他不过洗个澡出来,为什么回头就看见千岁百岁缩在天花板上啊啊啊! 更不用说现在她这样子,都四肢并用扒在天花板和墙壁夹角之间,一张白得泛青的脸,乍一眼过去状如女鬼了魂淡! 差点吓死有没有! 萨卡斯基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啊?! 一瞬间只觉得心脏受到严重惊吓,波鲁萨利诺对着还一脸无谓的同窗怒目而视。 沉默片刻,萨卡斯基又一次开口,这次的回答详细许多,“她在外面爬的时候尾巴闪过窗户,开窗放球球出去,然后她就在这里。” 虽说交代了前因后果,可是听在波鲁萨利诺耳朵里,内容当中包含的信息量也还是有点多…还有…关键是… “尾巴?”莫名其妙的想了想,之后又扭头看看缩在天花板上吓得哭都不哭的千岁百岁,最后波鲁萨利诺一拍额头,“萨卡斯基,你嘴巴这样毒,将来肯定不讨女人喜欢。” 能把千岁百岁的马尾辫硬拗成‘尾巴’,萨卡斯基这家伙… 三无腹黑也就算了,还外加一条毒舌,将来绝对是海军本部闻名世界的特色人文,鳏夫单身汉阵营的中坚分子吧? 啧了声,满心无奈地扯落盖在头发上的毛巾将它搭在肩上,随后波鲁萨利诺回过身,一双手张开,放缓声线哄道,“下来,百岁,我保证球球不咬你,真的。” ……… 许是被吓得脑子都糊涂了,他话音落下好一会儿,扒在天花板上的人才有动静。 顶着一张惨白惨白的脸,视线偏移几度。 对上他的目光,她一双眼睛里写满嘤嘤嘤… 啊~看着好可怜…想了想,波鲁萨利诺把声线放得更温柔些,接着说道,“乖啊~你这样倒悬着不累吗?等下没了力气掉下来,不是更难逃走。” “还没睁着眼睛昏过去之前,先下来,至少我会帮你挡掉球球啊~” 目光错也不错盯着千岁百岁,等她自投罗网的这点时间,波鲁萨利诺拨冗分出一点心思想别的,比如说: 她看着可怜,姿势却很…可爱啊~ 明明怕猫,自己的样子看上去居然也很像猫。 四肢并用扒在天花板和墙壁夹角之间,整个倒悬着看人,模样除了诡谲,其实也很象卡在树稍的猫咪,因为害怕毛都炸开,却叫也不叫。 看得人很想抱抱安慰啊~ 想到这里,波鲁萨利诺忍不住略略侧首,顶着一脸不自觉露出的(≧w≦)表情,默默的看向萨卡斯基。 ……… 两人四目相对几秒钟,萨卡斯基嘴角重重一颤,眼神里顿时带起深刻的鄙视意味,不过也没说什么只将手中烟蒂按熄,又打个唿哨,随即,原本蹲在被褥上的球球起身,轻轻巧巧地跃到地上。 等球球跑到招呼它过去的萨卡斯基那边,波鲁萨利诺回过头,含笑威胁道,“现在可以下来了百岁,另外,你该告诉我,为什么午夜的时候,你会爬在军舰外边啊~” 顿了顿,又细细想了想,最后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的问道,“百岁你该不是准备从外面爬到泽法老师房间的窗户外,然后夜袭吧?” 按照他发现的,千岁百岁对泽法的诡异痴迷程度,‘夜袭’的可能性似乎很高…想到此处,波鲁萨利诺眸光微微一闪,心头的戾气仿佛卷土重来。 要不是萨卡斯基无意间看见,这家伙多半会得逞吧? 到了晚上气息会稀薄到几乎不存在,一开始他都没发现房间里多出个人来,于是…午夜过后的现在,万一泽法老师疏忽大意,这家伙… 偷窥还是夜袭?亦或者两者兼具? ……… 因为这一天几次三番受到打击,所以,越想越觉得‘夜袭’确有其事的波鲁萨利诺也格外没耐性,站在原地等了几秒钟,随即纵身掠起。 探手,一把将似乎很想直接蹲在天花板上生根发芽的人撕下来,落地之后,团一团,丢在他准备睡觉的下铺。 行云流水完成系列动作,波鲁萨利诺转身走到窗户边,顺手拿过萨卡斯基搁在一旁的烟包,弹出一只叼在嘴角,随后打燃火机火石,就着星火点燃香烟,深深吸一口。 辛辣的烟草吸入肺叶,复又徐徐吐出,袅袅升起的白烟里,波鲁萨利诺胸腔内的怒意随着烟气缓缓逸散,夹着烟支的手抬高几分,揉了揉额角,最后缓声开口,“千岁百岁——” 前一刻被他丢到床上的人迅速抓起枕头抱在胸前,整个背后死死贴到墙上,一双眼睛惊惧交加瞪着…同样靠在窗户边的两人…身侧地上安静乖巧的球球。 又是一阵无言的安静,良久,她僵硬地抬高视线,白着一张脸,磕磕巴巴说道,“不是夜袭,我有事想问泽法老师。” 许是落到身上的目光过于尖刻,她紧了紧双臂,脑袋低垂几分,半张脸藏进抱在身前的枕头后边,音色略显沉闷,“都姆兹…” 话音未落,住舱外门被人重重敲响。 “波鲁萨利诺,萨卡斯基!” 是特里顿准将的声音,隔着铁质舱门,男人的声线显得含糊,音色里却带出几丝凌厉之意。 波鲁萨利诺一愣,支起身,眉心皱了皱,飞快看了眼身侧,与萨卡斯基两人目光一碰,瞬间就做出反应。 一人闪身到门边,一人飞速抢到床边,身形挡在千岁百岁前方。 ……… 探手扶在舱门开关把手上,开启它之前波鲁萨利诺偏头扫了眼身后,萨卡斯基站在双层床床前,魁梧身躯把里边的千岁百岁遮挡得很严实,加上千岁百岁的存在感很古怪,想来仓促间门外的人是发现不了她。 收回视线,波鲁萨利诺手腕微微用力,旋开舱门开关,往后将它拉开一道缝隙。 而随着舱门开启,更多喧闹随之灌入室内。 凄厉的哭叫,断断续续泣音,都是女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的音调拖得很长很长,声色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畏惧与惊恐。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乱感,霎时间蔓延在这片狭隘逼阙的住舱区。 波鲁萨利诺挑了挑眉梢,一言不发看着立在门外的特里顿准将。 短暂的静默过后,特里顿准将沉声开口道,“阿塔沙塔死在千岁百岁的房间里,你们知道她在哪里吗?”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新月之笛 什么?! 波鲁萨利诺一愣,细细盯着门外的特里顿准将看了好几眼,发现对方神色严肃,明显不是什么开玩笑,接着,心头跟着一沉,握住门把的手,指尖不自觉收紧。 “死了?”皱了皱眉,波鲁萨利诺轻声重复刚得到的讯息,身体动了动,下意识地就把舱门空隙堵得更加严实。 好吧~这一刻连波鲁萨利诺也不敢深究自己究竟想的是什么,听特里顿准将那样说,他的第一反应是…藏好千岁百岁,不让她被人发现。 同时或许还有点…恨铁不成钢吧? 在波鲁萨利诺看来,按照都姆兹前国王一番行为,那男人会死掉,是一件不太值得惊讶的事,他只是懊恼。 千岁百岁那母夜叉…真是有点笨,动手了居然不知道善后? 锡兰号航行在海上,现在又是后半夜,干掉一个亡国之君不要紧,随便找个没人的位置往海里一扔,不就万事大吉? 她天生神力…啊~果然是胸大无脑么?那女人,┐(─__─)┌。 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之后又猛地愣住,波鲁萨利诺面上如常的力持镇定,后脑勺隐约挂下一排黑线,为自己的是非不分,他…Σ( ° △ °|||)︴。 这这这…会这么想的他… 正义感呢?三观呢?被千岁百岁的f罩杯屏/蔽了吗吗吗?! 心里唾弃归唾弃,堵着舱门的波鲁萨利诺也还是半点挪开的意思也没有,依旧直挺挺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言语,就这样与门外那人僵持。 ……… 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隔了一会儿,波鲁萨利诺听得身后发出声音。 窸窸窣窣布料摩挲的细响,紧接着一阵手忙脚乱,伴随着仓促轻巧足音,带起的卷动气流飞速掩袭而至。 波鲁萨利诺没有回头,片刻之后他的身体被推开少许。 千岁百岁那笨蛋忽然跑到门边,艰难地从他边上挤出小半边身体,不无惊讶的确认情况,“阿塔沙塔死在我房间?” 停顿稍许,她的声线又拔高几度,说道,“开玩笑呢!我根本不是从门走的好吧?出门的时候也好好的,谁能跑进去死啊!化身苍蝇飞进去么?!” 听这话说得,波鲁萨利诺嘴角一抖,险险吞掉溢到喉咙口的喷笑。 特里顿准将沉默两秒钟,侧过身退开些位置,复又开口,“跟我去现场看看,有些事需要你说明。”男人的语调平静又寻常,措词用的却是命令式。 闻言,波鲁萨利诺立刻转开原本瞪着,从自己腋下挤出小半个身子这人后脑勺的视线,阴森森看向命令千岁百岁的男人。 然而特里顿准将的注意力没有放在他这里,而是目光错也不错看着千岁百岁。 随后,千岁百岁语音色平淡的回答,“是,如果凶案发生在我房间,说明情况是理所当然。”点点头,她拿手推了推整个人把门堵掉的他,“让一让。” 波鲁萨利诺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良久,许是发现他半点退开的意思也没有,她偏过头仰高脸,莫名其妙看向他。 他同样低着脸盯着她瞧,两人目光相对,他发现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水晶般澄澈剔透。 间隔几秒钟,波鲁萨利诺笑了笑,哑声说道,“耶~让什么让,当然是一起啊~百岁你该不会认为我能置身事外吧?” 一边说他一边抬手捉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后推,接着,握住舱门开关的手施力将门完全开启,率先一步迈了出去。 眼角余光中,波鲁萨利诺又看得退后几步的千岁百岁背脊被来自后方的力道扶稳,是悄无声息掩在咫尺间的萨卡斯基。 重新攥住她,反手将她往房间里又推一次,萨卡斯基抢先挡住她的前路,不疾不徐地领先走出住舱。 ……… 顷刻间,萨卡斯基走上前与波鲁萨利诺并肩而立,两人的身躯立刻将原本就狭小的出口堵得水泄不通,所有看向室内的目光顿时被拦截。 两位同期同窗飞快的对视一眼,复又错开目光,不言不语堵在舱门前,静静看着锡兰号指挥官,同时也从身边同窗散发的气息里察觉到…相似的,稀薄愤怒与明显的僵持意味。 半晌,特里顿准将重新开口,“波鲁萨利诺,萨卡斯基。”压低的声线,音色里有一点无奈,“你们是在抗议长官的决定吗?” 波鲁萨利诺挑了挑嘴角,却不说话,之后,来自后方的一记…纤细力道直戳在他腰际,“我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呢~” 是千岁百岁的声音,低沉甜腻,撒娇一样。 嘶——这死女人又发什么疯?被她指尖戳中的精壮肌肉微不可察一紧,波鲁萨利诺猛地回过脸,目光一扫又飞快转回,一瞥之间,他看见千岁百岁眼底的神色极是阴郁。 皱了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波鲁萨利诺递了个眼神给萨卡斯基,给同窗一记静观其变的示意,他缓缓地迈开步伐,身形微转往走廊一侧走去。 他给予退让,不多时,萨卡斯基也做出相同决定,这才让僵持的形势得以化解。 往前走出一段距离,另外两道步伐紧随而来,千岁百岁与等在那的特里顿准将一起,落后他们两个几步,四人静静地前往凶案所在地。 ……… 锡兰号住舱区两侧房间中央是一条三人并行宽通道,千岁百岁住的房间在走廊尽头,与波鲁萨利诺他们的位置呈一个钝角。 走出一段距离,随后拐过转角,不远处,尽头房间门外杵着一些人。 将走廊尽头的场景尽收眼底,波鲁萨利诺缓了缓步伐,等着落在后方十几米外的两人拉近彼此距离,一边在心里飞快分析。 几位海军兵士守在外侧,门内似乎也人影幢幢,现场显得纷乱,最显眼的是门口猩红地毯之间瘫软的美人。 一位是都姆兹国王的爱姬,她侧坐在地上,面朝室内,一手扶着腹部,一手虚掩着嘴,断断续续泣音从她唇角不断溢出。 另一位跪在她身侧,似乎正低声安慰国王爱姬的女性,装束打扮是随身女侍,白日里与晚餐时那位侍女一直在国王宠姬附近。 而那些人的行为叠加在一起,使得走廊尽头显得越发混乱不堪。 眯了眯眼睛,波鲁萨利诺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只是拿余光斜觑,与千岁百岁并肩而行的特里顿准将。 男人一路上始终密切留意着千岁百岁的举动,此时收到波鲁萨利诺的眼神,就不着痕迹的顿了顿,随即微微撇过脸,错开两人彼此对视的目光。 ……… 没等一行人走到近前,察觉动静,那处众人视线顿时投射而至。 波鲁萨利诺与萨卡斯基不约而同缓下身形,下一秒却听得身后有人加快步伐,顷刻间千岁百岁抢上前,捡着他们与走道间的缝隙,飞速与他们擦肩而过。 “别挡道。”她冷冷的斜了,潜意识微微一动的波鲁萨利诺一眼。 啧了声,波鲁萨利诺不着痕迹的握紧拳头,又将它举高到嘴边,抵着唇角,故作无意的咳嗽一声,借以掩饰方才他几乎想拖着她离开的失态行为。 越过众人的千岁百岁快步走到房间舱门外,偏过头,盯着一览无余的室内,片刻之后才阴森森的笑起来,“怪不得——” “特里顿准将的剑术极好呢~”猛地回头,她瞪了停在后方三人当中的特里顿准将一眼,随后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到她此刻毫无隐/私可言的暂居地。 说话时她的语调不咸不淡,斜睇的眼神里却有些不悦。 想了想,波鲁萨利诺随即就明白她不高兴的原因。 她说过是从窗户离开,此时舱门会大开了让人肆意进入,是靠内的墙壁半堵墙,连同舱门被劈成一道出口。 从断口平整尖利痕迹看,是用剑斩断钢质墙壁造成。 而在场也只有特里顿准将腰际挂着长刀。 然后话说回来,千岁百岁这家伙的反应很快嚒~ 不自觉勾了勾嘴角,波鲁萨利诺走过去,在她附近选了个发生意外时,能够第一时间反应的最佳位置,随即停下步伐,往后一靠倚着一侧墙壁,静静等待接下来的发展。 一路上他一直担心,不过现在似乎又不担心了…千岁百岁…这女人从来不是会任凭别人欺辱的软弱之人。 他的失态…好吧~今晚他的行为大失水准了,真是奇怪啊~ ……… 先是无比讶异一会儿,接着又为自己的古怪行径摇了摇头,波鲁萨利诺抬手揉搓额角,闭起眼睛,暂时压下心头所有纷乱,片刻过后又一次睁开,意识已然变得清明。 千岁百岁站在临时出口前,静静看了她几眼,他调开视线,目光随着她,放在他所处位置对面的房间之内。 她暂时居住的房间因为所处地理的缘故,内里格局呈一种古怪形状。 站在外边向内看,里边会有一道小小的视觉死角,当然,也因为面积不大,一眼过去还是可以看到室内大部分情况。 除了安置在角落的双层床有一半被遮挡。 而此时…角落床铺上露出半具身体,静静躺在那,看位置是面朝下,浓郁腥膻的血渍浸透床单,又沿着布料淅淅沥沥滴落在地上。 泽法站在房间里,另外有两名士兵正四下勘察。 花了点时间看完现场,波鲁萨利诺随即收起视线,与此同时又听见千岁百岁沉沉的呼出一口气,冷声说道,“那之前,特里顿准将能否先说明一下——” 她偏过脸,眼睛微微眯起,低柔的声线仿佛意味深长,“无缘无故劈开我房间的外墙,理由是什么?” “我是通过窗户出去的,反锁着门,你们是出于什么原因,不得不毁掉我的房间?” “虽说里边有具尸体,可是舱门紧闭的情况下,谁能知道呢?” 她一连串的尖锐发问,精准扣死所有能够自相矛盾的疑点。 嘴角浅浅挑高,波鲁萨利诺在身边的萨卡斯基白一眼过来,无声示意他别太兴/奋的唾弃目光里,百般郁闷的掐灭,开口替千岁百岁喝彩的冲动。 ……… 千岁百岁话音落下,萦绕现场始终不停的哭声微微停顿,之后,国王的宠姬哀痛欲绝回答道,“国王陛下在里边。” “很好~”她点点头,抬手微微鼓掌,“原来是国王陛下召幸。”一边笑得柔媚温和,环顾四周一圈,接着把目光下落几分,“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我是后宫的姬妾?” 这一刻,许是千岁百岁眼睛里的狞恶意味太过浓烈,瘫软在地上的美丽女人肩膀一颤,泪意朦胧的眼睛里顿时浮现几丝惊惧。 “因为…因为…”断断续续重复几次开头,国王的宠姬又把视线转到另一个方向,求助意味十足的看着特里顿准将,嘴角轻颤,神色娇怯不堪。 停顿片刻,千岁百岁同样把目光投过去,却不想没等特里顿准将回答,泽法的声音从斜地里横插/而入,“千岁百岁,之前你在哪里?” 缓缓地自室内走出,泽法随即停下身形,站在一定距离之外,上下打量的视线,灰蓝眼睛,眸光审视意味十足,“回房间休息后,直到刚才,你在哪里?” “和我在一起。”波鲁萨利诺与萨卡斯基异口同声回答。 停顿几秒钟,两人又不约而同重新开口,“和他在一起。” 两次一模一样又截然相反的答案,脱口而出之后,波鲁萨利诺眼角重重一颤,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是开始苦笑。 还真是…心有灵犀得不合时宜啊喂! ‘和我在一起’,‘和他在一起’,不管怎样…千岁百岁都是和男人在一起了,虽然事实确实如此,可不知怎么,此时此刻,感觉怎么就很奇怪呢? ……… 一瞬间投射而至的目光显得无比诡异。 现场几名海军士兵,泽法,特里顿,甚至都姆兹两位美人,都睁大眼睛,视线反反复复流连,目光里依稀都带出点诡谲深意。 半晌,同样瞪目结舌的千岁百岁脸皮狠狠一抽,抬手扶额,无可奈何的磨牙总结,“我和他们在一起。” 仿佛有点尴尬的僵硬气氛里,波鲁萨利诺扯了扯嘴角,顶着各路各色眼神,涩涩的说道,“耶~事实就是这样啊~” “百岁在我们房间,直到特里顿准将来敲门。”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波鲁萨利诺索性很无赖的笑起来,“男人和女人嚒~” “你闭嘴啊波鲁萨利诺。”千岁百岁放下手,翻出死鱼眼,顶着额角崩起的青筋,语气无比阴森,“所以,现在还有什么需要我解释?泽——法——老——师——” 说话时她看也不看其他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而在她饱含杀气的注视下,波鲁萨利诺抬手挠了挠脸颊,力持无辜的微笑。 ……… 现场沉默片刻,特里顿准将上前一步,低声开口,“半个小时前,诗蔻蒂夫人的女侍急匆匆前来求助。” 等千岁百岁转开脸看向特里顿,波鲁萨利诺才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目光随即调转。 特里顿准将把注意力落在现场那位侍女装束的女子身上,又道,“之后我见到诗蔻蒂夫人。”随着言语间人物转换,眼神移到另一人那里。 与此同时,所谓的诗蔻蒂夫人,也就是国王的宠姬怯生生接下去,“阿塔沙塔陛下倾慕海军的这位小姐,陛下他…” 仿佛是不甚悲伤的抬手掩着脸,女人的语调变得哽咽,“陛下不顾劝阻执意要见这位小姐,后来我…我只能去请准将大人。” 说到这里就停下来,又一次开始低声哭泣。 静静等了好一会儿,许是发现国王的宠姬似乎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千岁百岁的视线平移几度,看向泽法,“发生一件凶案直到破门而入,当中大概是多久?” 似乎也没有耐心等答案,片刻之后又自顾自喃声说道,“按照‘诗蔻蒂’夫人的说法,情况就是国王陛下来敲门,然后死在我房里…” 抬手点了点唇稍,千岁百岁的眉宇间透出几丝若有所思,“很多东西被省略掉啊~” 短暂的静默过后,轻声叹了口气,接着沉声开口,“那么,不巧从窗户离开的我,似乎找不到合理解释。” ……… “不管省略什么,亦或者当中有无法言明的隐情,单靠我的一面之词,撇清自己的说服力不够呢~” “反锁的门,死在床上的男人…好一宗密室谋杀案。” “即使我因为爬窗外出,另外有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作证,当中也还有一段时间说不清去向或者找不到目击证人。” 在波鲁萨利诺想开口的一瞬间,他收到来自千岁百岁的眼神,“在他人看来,与我共处一室的男人,所言真实性不够。” 她勾起唇稍,笑得漫不经心,盯着他看的眼神,显得冷淡疏离,“或者是我用身体交换,让两个男人作证呢?” 波鲁萨利诺眯起眼睛,狠狠的啧了声,心头怒意迸发,却————不得不暂时按捺。 千岁百岁说的是实情,关于他和萨卡斯基的证词,看在旁人眼中,确实力度不够,可那又怎样?千岁百岁这白痴! 无论波鲁萨利诺再如何不悦,此时此刻他也做不得什么,即使…他可以让她全身而退,想来千岁百岁也不愿意背负罪名。 既然如此,他就等一等,等她自己洗清嫌疑。 退一万步来说,纵然她无力为自己辩驳,他最后也还是能够让她安然无恙。 ……… 一瞬间,最好与最坏的结果都在心头盘算过一遍,随后,波鲁萨利诺放松绷紧的身体,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在场众人,最后把目光停在一点。 几秒钟前语出惊人的千岁百岁仍是满脸平静,拿手各自解开长袖袖扣,慢吞吞挽高袖子,“房间内的人离开,给我工具箱。” “或者急救用具。”说话间她走到立在门外的男人身前,抬高视线,静静的看进泽法那双灰蓝眼睛,“给我一点时间,我给老师一个真相,如何?” 停顿几秒钟,压低声线,她又一次开口,“倘若您愿意信任,接下来请把主导权交给我。” 时隔良久,不安的寂静中,男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抬起一手,轻声示意,“去医务室给她找个急救箱。” 下一秒,立在一侧的卫兵当中,一人领命而去。 沉默片刻,千岁百岁不合时宜的,愉快的笑起来,“多谢呢~泽法老师。” “多谢您愿意相信,我知道的哟~包括波鲁萨利诺在内,有那么一瞬间,我在他们心里都是被定位为‘行凶者’。” “虽然没有谁表露,两位同窗与特里顿准将的僵持,站在这里,投到身上的各色眼神,无一不是在说————” 说到这里忽的停顿,缓缓偏过脸,目光逐一滑过在场所有人,最后,轻薄红唇勾出一道讥诮意味十足的弧度,曼声道,“凶手。” 她一番言语,令得波鲁萨利诺眼神微微一变,嘴角不自觉抿紧。 隔了几秒钟,又听得她接着说道: “可即使这样,两位同窗也还是想让我逃走,一开始,他们挡在住舱门前,为的是争取时间,倘若是我行凶,那时候就会破窗而逃。” “真是可爱呢~正义感十足,又因为彼此交情而自相矛盾的同窗。” “可惜,他们的好意,我无法接受,没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更不可能任凭别人把罪名强加到自己头上。” “贵族?国王?呵~” ……… 离开的士兵尚未归来,现场似乎也陷入某种古怪的凝滞。 良久,千岁百岁又笑眯眯的开口,“让孕妇坐在地上,男人果然都没常识。” 盯了特里顿准将看了半晌,直把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摸了摸鼻子,她接着说道,“士兵去拿张椅子过来,或者让诗蔻蒂夫人去休息。” 转开视线,她看向现场两位女士,随后都姆兹两位女性回过神,诗蔻蒂被她的侍女扶持着摇摇晃晃起身。 “不——我还是留下。”国王的宠姬轻轻地摇头,表示拒绝。 见状,特里顿只得示意身侧卫兵与都姆兹侍女一起,按照千岁百岁建议的取张椅子过来,好让坚持留下的孕妇休息。 这片住舱区分配给都姆兹诸位使用,除了国王、宠姬,与宰相,余下都是奴隶,而来自都姆兹的奴隶不能自由行动,几乎都被锁在房内。 诗蔻蒂夫人随身的女侍掌握着钥匙,此时,要取东西,只能由她领着士兵,去开附近一间住舱的门锁。 待得卫兵与女侍的身影离得远些,千岁百岁嘴角翘了翘,放缓声线,“等到了房间里,让卫兵开始审讯侍女。” “离开都姆兹皇宫之后,她看见的东西,请她详细说明。” 千岁百岁含笑睇了特里顿准将一眼,曼声说道,“至于审讯手段,相信不必我教吧?” 闻言,诗蔻蒂睁大眼睛,神色一时错愕,“什么?你…” 盯着国王的宠姬看了好一会儿,千岁百岁耸耸肩,转开脸,“谎言究竟是什么,请容许我暂时保密。” 死寂如水的安静中,波鲁萨利诺迈出一步,哑声发问,“百岁你要急救箱做什么?” “我要验尸。”她笑得格外愉快。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新月之笛 验尸,如此恐怖的内容从千岁百岁口中说出来,语气竟稀疏寻常,一张如花容颜,眼瞳微微眯起,噙在唇角的笑意妩媚却别有深意。 随着千岁百岁漫不经心的话音落下,在场众人当中响起几记微不可察的倒抽气声。 随后,波鲁萨利诺呼吸一滞,眼睛里顿时浮现出少许异样来,“百岁你知不知道…贵族…” “陛下万金之体…”诗蔻蒂夫人蓦地拔高声线,音色惊惧交加,甚至带出些愤怒,“无礼之人!你竟敢…” “闭嘴。”千岁百岁冷声开口,打断国王宠姬的未尽之语,复又调转视线看过去,“要不是看在你怀有身孕,我会打烂你的脸。” 她毫无预兆的发怒,盯着诗蔻蒂的一双眼睛目光森然,“如果不想成为我通缉令的肇因,现在起,就给我乖乖保持安静。” 通缉令?波鲁萨利诺一时间被千岁百岁莫名其妙的用词弄得愣住,顷刻间又听得呆在边上旁观许久的萨卡斯基沉声说道,“因为杀掉她,所以你逃走被追捕吗?” 支起斜倚着墙壁的身体,萨卡斯基往前迈出一步,收起面上的百般无聊表情,抬手,威胁含义十足的扳动手指关节,“竟然想背弃同伴,好大的胆子,看来球球的震撼教育还不够。” “要你管!”千岁百岁立刻炸毛一样怒喝,“想打架吗?” “随时恭候。”扳完手指,萨卡斯基掀了掀嘴角,眼底瞬间流露出深刻战意,“我早就好奇,你的天生神力究竟到什么程度。” “你们两个偏题了。”眼角剧烈抽搐中,波鲁萨利诺忍无可忍的抬手扶额,“百岁,现在不是讨论你那份子虚乌有通缉令的好时机,另外——” 当着海军原大将和现任准将的面,你这样说真的没问题吗?你这二货的神经,究竟粗到何等程度啊喂! ……… 千岁百岁和萨卡斯基,两个人诡异跑题的对瞪,夹在气势徒然提高的两只同窗当中,波鲁萨利诺表示很心塞。 然而下一秒,出自一旁的特里顿与泽法的一番对答,令得波鲁萨利诺心脏堵塞程度更胜一筹,简直快到气血逆行的地步。 “诶~看来我们对实习生了解还是不够。”特里顿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笑意,“一般能够缓和局势的是女生,到他们三个这里,居然不对啊~” “泽法,你看他们三个的互动,是不是有点熟悉?” “战国大将与卡普中将吵架,鹤小姐规劝…和现在很像对不对?” 战国大将,卡普中将…下意识看了看萨卡斯基和千岁百岁,然后两厢一代入,波鲁萨利诺顿时扭过脸,对着特里顿怒目而视。 他哪里像?! 每逢战国先生与卡普先生吵架掀桌,大打出手前一秒,都是鹤中将出面平息纷争。 虽说能够被与有着[海军之脑]美誉的鹤中将相提并论是荣耀,可是…据传闻,鹤中将那满头白发,绝大部分是常年劳心劳力累出来的… 想了想,波鲁萨利诺觉得,为了自己的健康,他必须杜绝那种可怕未来萌芽。 他一时又是恼怒又是阴郁,视野里的泽法与特里顿恍若不觉。 沉默几秒钟,泽法板着脸点点头,哑声开口,“是有点像,只不过…”视线转开几度,盯着波鲁萨利诺看了一眼,随即平淡的移开目光,接下去说道,“波鲁萨利诺也像战国,尤其是他没事就撩拨,战国年轻的时候也那样。” 闻言,特里顿加深眼底的笑意,“所以说——”拉长尾音,意味深长盯着千岁百岁,半晌忽的咧开嘴角,笑得无比畅快,“只有她像卡普这一点,是我们共同的认知啊~” ……… 千岁百岁这母夜叉,其实也不像卡普中将那滚犊子无常识星人真的!腹中的吐槽化作语言溢出喉舌前一秒,博鲁萨利诺无比头疼的嘶了声。 他这是妥妥被带歪注意力了!这些半点紧张感也没有的混蛋! 许是这一刻他散发的忧郁气息太过明显,特里顿准将在笑得越发猖狂之前,微微收敛面上的欢快,漫不经心挥了挥手,“嘛~别紧张,实际上,如果情有可原,即使确实是千岁百岁动手也不怎么样。” “锡兰号上绝不允许欺辱女性,无论是谁。” 说话间眼神微微一沉,特里顿眉宇间浮现出明显的怒意,“如果阿塔沙塔用了卑鄙手段,那么死了就死了。” “即使中枢质问…” “人不是我杀的。”千岁百岁蓦然开口,收回瞪着萨卡斯基的视线,复又说道,“或许这桩凶案,不是一定要把罪名推给我。” “只是想让海军与中枢之间僵持不下。” “所以,我必须拿出证据来,免得海军名誉受损。” ……… 待得其他人把视线投射而去,千岁百岁张了张嘴似乎想继续往下说,只是顷刻间她又抿紧唇稍,偏过脸,目光放到另一侧。 不多时,走廊尽头闪出一道人影,是方才离去那名卫兵,手中拎着一只工具箱,另外一名医务室人员落后他一步。 两人步履匆忙往前赶。 千岁百岁收起视线,这才沉声说道,“侍女和帮手没回来,看来特里顿准将早已经吩咐过,要伺机审讯吧?” “没错,你这姑娘观察得很细致。”特里顿的音色里带着点赞赏味道,“一切发生的时机太过巧合,我们收到求助赶来,劈开门里面有尸体。” “过多的巧合就是阴谋。”千岁百岁扬了扬眉梢,巧妙的给出一句结论,接着沉默几秒钟,又轻声叹息一记,才复又开口,“我的怀疑却更早。” “也正是因为怀疑才离开房间,只可惜没来得及找到泽法老师。”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里,千岁百岁侧身,对着走到近前的卫兵伸出手,“工具箱给我,另外请帮忙把屋子里的尸体抬出来。” “特里顿准将的剑法极好,想必很容易能劈断钢质床架。” 卫兵在特里顿准将示意下交出工具箱,接过之后,千岁百岁半蹲下来,将箱子搁在地毯上随后打开,手下不停翻检器皿,一边头也不抬说道,“第一现场被反复破坏,我原谅你们没常识,现在,照我的话去做。” “不要碰触死者,尽量保持原样的将它带来。” “另外,我和死者都不需要医生,我身体健康情绪良好,死者更不会抗议,所以请去看顾诗蔻蒂夫人,她是孕妇。” 避开医务室人员上前帮忙的行动,她飞快抬起脸,似笑非笑盯了国王宠姬一眼,随后又低下头,暗哑音色,仿佛自言自语,“别晕倒女士,您昏过去了,可就真的任凭我胡说八道不得辩解了呀~” ……… “最后,其他人都安静看着就好。” 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千岁百岁的声线里有一种叫人无法反抗的力量。 特里顿与泽法彼时对视一眼,随后特里顿领着两名卫兵重新进入房间。 抢在萨卡斯基行动之前拉住他的同窗,反手把人推到更后方去继续旁观,之后,波鲁萨利诺自己走到千岁百岁身侧,看着她一双手戴起医用橡胶手套。 静静注视她良久,波鲁萨利诺轻声开口,“百岁你知道吗?无论何种情况下,任何亵/渎贵族的行为都不容许。” “真是腐朽的机制。”她抬起手腕,试着张了张十指,漫不经心回答,“对我而言,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波鲁萨利诺呼吸微微一滞,嘴唇动了动,紧接着又发现自己竟不知该说什么,怔忡半晌,只能叹了口气,打消劝阻她的念头,就这样站在边上,静静等待。 等了好一会儿,特里顿准将从房间内返回,随后,两名卫兵把卸下来的钢质床抬到千岁百岁附近,将它慢慢地放在地上。 一时间,无比腥膻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诗蔻蒂夫人惊叫一声,人往后一仰似乎快晕倒,又被站在她身侧的军医迅速扶住。 波鲁萨利诺抬起头,冷淡的盯了国王宠姬一眼,见她摇摇欲坠,闭着眼睛不敢看,手死死攥住扶住她的人,一时半会却还清醒得很,于是就收起视线,目光重新转回。 从房间里抬出来的是极普通的半架钢质双层床,其上血腥狼藉,似乎经历过什么古怪又剧烈的事,被褥踢到床尾角落,枕头不知去向,另外,许多件精美饰物散落在其间。 珍珠项链,黄金手镯,宝石戒指,贵重珠宝浸染血渍,透着灯光反射出诡丽颜色。 死去的阿塔沙塔伏倒在床单上,侧过头,露出半张脸,眼睛似阖非阖,凝固生命最后一刻的神情… 都姆兹前国王毫无声息,浑身布料加起来也不到一件衬衣所用大小,许是所有血液都通过致命伤流溢而出,整具身体呈现一种死气沉沉的白色,或许还有点青灰。 ……… 在千岁百岁探出手触及死者之前,波鲁萨利诺迅速蹲下,捉住她的手腕,“还是我来吧~碰触尸体这种事怎么能让女孩子做呢?” 无视她的挣脱,强硬地将她的手往回攥,他一边试图笑得轻松些,“需要做什么告诉我就好,呃~解剖吗?等我拿刀子…” “谁告诉你要解剖了?”她冷冷的斜觑,挣了挣手腕,发现挣脱不了他的桎梏,沉默几秒钟,才妥协似的说道,“你可以帮忙,只不过,真的没问题吗?” “我觉得一般人都不愿意接触尸体。” “那么你呢?百岁。”波鲁萨利诺收紧指间力道,低声问道,“你不害怕吗?” 她似乎怔了怔,神色不自觉露出几丝复杂,片刻之后,又笑了笑,翘起的唇稍,柔媚的笑意里藏着微不可察的悲凉,“这世上唯一不会对我撒谎的,就是尸体啊~” “有位很可爱的男孩子说过,真相只有一个。” 她在他呆愣的这一刻施力挣脱禁锢,随后转开视线,一双手轻轻探出————戴着医用橡胶手套的手慢慢覆上阿塔沙塔。 小心翼翼抬高脖颈,细细看了半晌,手指沿着伤口抚过,随后又放开,她冷声开口,“咽喉刀伤,横贯型创口,走向由重而轻。” “面对面,一刀切断气管。” “按照床上的情况,一般是这样的…” 千岁百岁偏过脸,拿手指凌空划过他咽喉处的相同位置,“趁着男人很累的时候,抽出藏着的刀子割断他的脖子。” 波鲁萨利诺眼角一颤,明知道她是在模拟案发,也还是忍不住后脊背沁出少许薄汗,“别这样百岁。” 抬手擒住她的手腕,他柔声哄她,“别这样——” 咫尺间的这人情况变得有点奇怪,明明是看着他,眼神却象是透过他看着不知名的远方,低缓的声线,语调彷如梦呓般: “闯入现场的人,第一时间会认为,是男人骗开房门,拿着珠宝诱惑,又不知透过什么手段得逞。” “等女人清醒,羞愤交加就杀了他。” “或许枕头底下藏着刀,因为军人出身,随身带武器很正常。” “男人被割断脖子还不够,盛怒之下她不管不顾,继续挥刀。” 说到此处,千岁百岁偏了偏头,眼角余光睇向死者,“恨意发/泄在最令人痛恨的位置,所以死者腰部以下被剁烂。” ……… “可惜,真凶想不到,实际上你根本不必拿刀。”波鲁萨利诺抬起空着的手,指尖轻轻划过她的眼角,促使她一惊之下回过神。 待得她的视线聚焦,他勾了勾嘴角,柔声道,“你天生神力,轻而易举就能拧断男人的脖子,身边也根本不带武器。” 无比厌恶的扫了眼死在她房间里的那具尸体,波鲁萨利诺接着开口,“死者咽喉的创口横贯力道方向从左侧起,面对面的情况下,持刀之人用的是右手。” “然而百岁你和我一样,是左撇子。” “单凭这点就足以证实,人不是你杀的。” “所以,够了。” “不够。”她轻轻的打断他,摇了摇头,神色里依稀透出几许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神色,仿佛是愧疚,“不止为我自己。” “死者并不是都姆兹国王。” ……… “什么?!” “你说什么?!” 波鲁萨利诺讶然发问的同时,特里顿与泽法同样脱口而出。 “不是阿塔沙塔,那么死者是谁?”原本静静等在边上特里顿准将上前一步,眉宇间溢满错愕之色,“一路上前国王始终呆在锡兰号,而他也是我从都姆兹港口接走。” “没有谁能够躲过海军视线潜入军舰。” “我只是在说,死者并非国王。”千岁百岁头也不抬,身体往前顷,一双手由上而下,一寸一寸地抚摸尸体,“听闻某些国家会豢养替身。” “找到外貌极相近之人,将其软禁,等到危机关头,用替身取代自己。” “耶~百岁说的是替身王吧?”怔忡过后,波鲁萨利诺随即反应过来,“确实很多国家都会为国王预备影武者,可是为了不混淆血脉,王宫内院的替身王…” 话说到中途忽的停顿下来,波鲁萨利诺下意识盯了眼那具尸体,随后愣愣地收起视线,重新看向千岁百岁,霎时间恍然大悟。 她同样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瞳子,直视他的眼神,眸光里有锐利锋芒一闪即逝,“皇廷后院,除了国王,其他男性会被施以宫/刑。” “所以,他腰部以下被剁烂。” ……… “白日见面的时候,你们都认为他色/欲/熏心,然而实际上,这可怜的人是在求救。” 她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略略偏过脸,沙哑的语调深处,有起伏不定的怒意,“因为听波鲁萨利诺你无意间说我出身北海。” “与这可怜人来自同一海域,所以他不顾一切暗示,向我求救。” “在北海,红浆果榭寄生与套娃,真正的含意,是前方有遇难者。” “北海绝大多数地区终年积雪,冬季进入雪地森林不留神就会陷入死境,雪崩或者积雪下方的深渊,甚至在暴雪里迷失方向。” “北海行人通常随身带着套娃,迷路时会在每个岔道放一个作为标识,然而许多时候,套娃用完了也还是无法走出困境,就用森林随处可见的红浆果榭寄生区别道路。” “所以红色浆果的榭寄生与套娃,也是后来旅行者相互警告的讯号。” “因为它们通常代表着,前方是死亡之路。” “我真正的故乡并非北海,所以第一时间没来得及反应。”到最后,千岁百岁眼中已然掩不住血腥与磅礴怒气,“然而,知道替身王身份的人却立刻察觉。” “所以他死在我觉得不对劲而离开房间,向泽法老师询证的途中。” 千岁百岁蓦地转过脸,语调杀意凛然,“诗蔻蒂夫人,作为都姆兹国王的宠姬,此时,你有何辩解?” “真正的阿塔沙塔早已经死了吧?” “你们带着替身离开都姆兹,试图借用新月之笛得到庇护,却不想遇到我,仓促间只好提前杀死傀儡。” “你们原本是打算在新月召唤之前,找一个更好的时机不着痕迹杀死这可怜人,而不是象今晚这样破绽百出。” ……… “一派胡言。”诗蔻蒂夫人苍白着脸,语气却异常冷静,“谁能证实你的一面之词,死去的是我都姆兹一国之君,你这无礼之人!” “精密解剖我不擅长,但我能看出——”千岁百岁抬手点了点死者,冷冷的掀了掀嘴角,“他的骨骼呈现明显异常,两侧肋骨与肋软骨交界处前突隆起。” “那是常年关在阴暗处引发的畸形,既然是都姆兹国王,怎么可能带着那种病变?” “另外,我近距离接触过一个纯血贵族。” 千岁百岁话音落下,波鲁萨利诺的瞳孔微不可察缩紧,然而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下一秒又听得她说道,“与我所知一样,纯血的体貌带着明显特征。” “除了贵族,普通平民身上不可能存在,数十代近亲结合,血统过于浓稠,而导致隐性遗传的基因缺陷。” “需要我下刀解剖一件件点给你看吗?” “或者,让中枢派遣皇廷专属医生来?” ……… 一瞬间,现场极是安静,千岁百岁的言语仿佛掷地有声,所有目光顿时聚集到国王宠姬身上。 诗蔻蒂的神情一时风云变幻,半晌才又想起什么似的,抬手抚上腹部,下巴抬高几分,不无得意的说道,“那又如何,不过是一个贱民。” “我的先祖是古恩露德,腹中更怀有都姆兹皇廷继承人。” 啧了声,波鲁萨利诺抬手按在千岁百岁的肩膀上,随后低声说道,“古恩露德是都姆兹开/国/之君英雄王的妻子,她…” “现在不能动诗蔻蒂,即使她是凶手。”垂下眼帘,他看着她隐约带着不解神采的眼睛,缓缓的解释,“后宫宠姬也就算了,古恩露德的血脉同样是贵族。” “她能吹响新月之笛。” 静默几秒钟,千岁百岁扬高眉梢,轻声问道,“不是说只有都姆兹国王才能吹响?” “是不知为什么,得到承认的国王就可以吹响。”波鲁萨利诺接下她的疑问,“那个皇朝很有意思,即使血脉稀薄到几乎没有,一旦坐上皇位,新月传承就会继续。” “或许是世界本身在遏制海妖,然而,新月之笛承认都姆兹皇廷血统,同样,伴生诅咒也承认古恩露德。” “英雄王之妻,古恩露德是第一位献祭的诱饵。” 想了想,波鲁萨利诺有些恍悟的挑了挑眉梢,“英雄王之妻后代,腹中怀有都姆兹皇位继承人,倘若中枢加冕…” “不必倘若,中枢一定会承认她。”千岁百岁接走他余下的话,又停顿片刻,忽的笑道,“原来是这样才有恃无恐。” “凭借腹中孩子得到中枢承认,登上皇位,因为身负伴生诅咒血统而能够进行新月仪式,双重保障之下,你才敢利用情人之手杀死替身,转而毒杀对方。” 她的目光偏移少许,上下打量诗蔻蒂,慢吞吞的开口,“开始我很奇怪,为什么能够进入密室,现在想想是我疏忽了,这里还有恶魔果实。” “凭你的力气根本无法一刀毙命,所以动手的一定是男人。” “能够肆意开启空间,超人系。” “海军情报处有关于类似果实的消息吧?” 随后,千岁百岁把目光放向泽法与特里顿,“出身都姆兹,有机会与后宫宠姬相识,进而私/通,答案很明显。” “是巴古阿。”波鲁萨利诺忍不住伸手过去,把她的脸转开不让她看着泽法,“都姆兹左大臣,据资料显示那个男人,是门门果实能力者。” 闻言她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转开目光,望向因特里顿准将示意而打算采取行动的卫兵,语调平静又冷漠,“不必让人去逮捕,因为那人已经毒发。” ……… 随着波鲁萨利诺与千岁百岁的交谈,诗蔻蒂娇美脸庞微微扭曲,虽然不曾开口,神情却已经说明一切。 等了一会儿,千岁百岁又发出一记轻笑,“你察觉替身的不同寻常,夜里伺机让同谋动手,你和他进入我的房间,或者先往里面丢了什么会导致昏迷的药物。” “等到真正进去又发现空无一人,无奈之下只好杀死替身把人丢在那里,布置好现场,你和他回到你自己的房间。” “搬动一位成年男子而有些累的他,必须赶在海军到来前离开,喝过你倒给他的水,他试图与你吻别,你制止他,不让他在你的嘴唇上留下痕迹,他只能忍耐的吻了吻你的手。” “只是没想到回房之后他腹痛如刀绞。” “因为你倒给他的水中,掺着计算好时间发作的剧毒。” ……… “你怎么可能知道?”即使被揭露替身真相也始终神色倨傲的诗蔻蒂,这一刻才终于现出惊惶表情,“你不可能知道,你这妖魔!” “你戴在手背上的银饰有点发黑了啊~” 千岁百岁耸了耸肩,转回脸,嘴角挑高了,笑得极是无辜,“幸亏那种毒素不透过皮肤侵蚀,不然就真是死亡之吻呢~”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新月之笛 一个女人究竟能美丽到何等程度? 看着千岁百岁,波鲁萨利诺才有了真切的认知。 世上漂亮女人有很多,单论样貌,不比千岁百岁逊色的他也见过,却没有哪个女人能够如她一般要命的吸引目光。 外表美艳的女人或妖娆或魅惑,风情万种通常只会勾起官能欲/望,其中或许也不乏聪慧灵秀,到底没有像千岁百岁这样,近乎妖异。 轻描淡写言语,红唇漫不经心开阖,看似谜团重重的困局霎时水落石出,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子,眸光冷锐锋利如刀,顾盼间是令人无法逼视的璀璨生辉。 比起这样的千岁百岁,世间其它万种美丽,千娇百媚,刹那间变得黯然失色。 她接过现场主导权开始,随着她诡变机敏行事,峰回路转破解凶案,即使强大冷漠如原大将黑腕泽法,注视她的目光,一双看透世情的利眼也盈满不容错辨的欣赏与惊叹。 今天晚上,波鲁萨利诺深信,在场所有男人都和他一样,将铭刻于心。 某种微妙的翻沸血气在身体里躁动蔓延,波鲁萨利诺不可控制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触手可及的微启唇角,哑声笑道,“如果是百岁,即使死亡之吻也没所谓呢~” 话音落下,她怔了怔,眼底杀机若惊鸿掠影,也不过转瞬间,仿佛是更深处有危险阴暗之物将凶戾强压下去。 深深盯了他一眼,她忽地偏过脸,嗷呜一口直接啃在他的手指指尖。 “——!”波鲁萨利诺狠狠一窒,呼吸瞬间灼重,却只能浑身僵硬不敢乱动,唯恐一不留神就陷入异常糟糕的境地。 她其实咬得不重,齿间啃噬他的皮肉,慢慢地一点点研磨撕咬,柔腻湿润触感变成悠长细腻的折磨,细细刺痛里派生出会令人发狂的酥/痒。 这样情况下,因为哪怕是最微小的动作,也会叫他理智失衡。 ……… 隔了不知多久,几分钟亦或者几秒钟,总之对波鲁萨利诺来说,糊成一团的脑子里已经不存在时间感,裹着指尖的温软撤离,美妙的煎熬终于结束。 磨完了牙,千岁百岁的神色也变得沉静,眼眸恢复清澈,方才一刹那的暴戾阴霾,如昙花开谢般杳无痕迹。 恨恨白了他一眼,然后她悠悠地起身,把脸转到别的方向。 波鲁萨利诺垂下眼帘,扫了眼湿漉漉的指尖又飞快转开视线,暗自苦笑一声,随后跟着站起来,故作不经意地把手背到身后,握掌成拳。 收紧的力道,握在掌心的指尖,指甲缝隙渗出浅浅血丝。 神色自若的撩高眼皮,目光环顾周遭一圈,波鲁萨利诺发现,其他人眼光极其古怪。 许是还没从目睹他和她的互动里缓过神,众人的视线在他和她之间反复打转,面上神情是掩不住的愕然。 渐渐的,年轻海兵们把注意力停在千岁百岁身上,眼神流露出一种非常细微的异样。 冷哼一声,波鲁萨利诺强迫自己压下心头浮现的不悦,错开那些会让他想发怒的目光,眼睛看向为数不多仍然停在他这里的注意力。 这其中尤为尖锐的一道视线,是泽法。 那男人眯着一双灰蓝眼睛,神色冷峻,眼底深处透出一线揣度思量。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过后,泽法忽然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复又调开视线,却什么也没说。 ……… 又间隔良久,自远处被空气捎带来的诡谲动响,惊破这片古怪又凝滞的气氛。 沉闷又尖利,仿佛是隔着门扉什么东西死命抓挠,又象是厚厚纸张被撕裂,然而,那些声音细碎又短促,不过转眼间就消失。 听得异动,在场所有人神色俱是微变。 特里顿准将蓦地抬手按住腰际长刀,“卫兵!”沉声下令的同时足下纵起,刹那间朝着发出声响的方向疾掠。 鹰隼般身影眨眼间消失在拐角尽头之外,收到命令的卫兵即刻紧随而去。 依旧留在现场的数人彼此对视一眼,泽法往前迈出几步,从原本与外海的一墙之隔站到众人与走廊拐角之间位置,挡掉遭遇突袭的可能性。 波鲁萨利诺伸出手,一把将千岁百岁扯到自己后边,之后才望着异状突发的方向,眉心微不可察颦起。 那个方向是都姆兹一行人的住区,除了国王、宠姬、宰相,房间里还住满奴隶,可是一般情况下,奴隶们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脖子上锁的微型炸/弹,随时可能炸烂脑袋。 那么,很可能就是方才离开的女侍,和正在审讯她的卫兵,那两个人发生了什么意外。 ……… 想了想,波鲁萨利诺拿眼角余光瞥了眼藏在人群最后方的诗蔻蒂,她的那名侍女是唯一一个不戴锁圈的近侍,应该是后宫女官之流,并且得到诗蔻蒂的信任。 也或者,原本侍女就不是奴隶。 如果那意外…是女侍做了什么? 一瞥之间,波鲁萨利发现诗蔻蒂被军医扶着,或者也可以说带着点扣押味道的制止行动,她的神色看起来与其他人一样,迷蒙不解里带着些惊惶未定。 相信那些惊惶,是千岁百岁带给她,而并非其它原因。 细细审视国王宠姬几眼,波鲁萨利诺随后收起视线,目光下调,复又发现千岁百岁看着与他相同的方向。 静静盯着诗蔻蒂,千岁百岁的眼睛里眸光幽暗莫测。 顷刻间,她察觉他的目光,回过头,唇稍浅浅勾起,无声无息露出一个带着些许恍悟的,半嘲半讽的笑意。 眉骨微微一跳,波鲁萨利诺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装作没发现,千岁百岁这一刻流露出的诡异眼神。 ……… 等了一会儿,前去查探的人有了回音。 伴随纷沓而至的步履,一行人自尽头拐角走出,特里顿准将走在最前方,后面跟着卫兵,而那几名卫兵手下抬着一件重物。 不多时,几人已走到近前,特里顿形色匆忙,身形微顿,随即挥了挥手,之后卫兵将挟裹浓郁血腥气的重物搁置到地上。 那是一张织金叠翠的毯子,内里影影绰绰裹着什么,墨汁般的腥膻汁液透过布料纤维,在重重繁花图案间氤氲熏染。 视线飞速环顾周遭一圈,特里顿的声音低沉又阴郁,眉宇间盈满怒气,“要看吗?” “不看,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回答特里顿的是千岁百岁,探出脑袋扫了织毯一眼,语调嫌恶,“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哦?”特里顿神色缓了缓,复又开口道,“那你能猜到是谁吗?” “还能是谁,自然是巴古阿。”千岁百岁极是肯定的回答。 原本想制止她从身边溜走的波鲁萨利诺动作一顿,忍不住回过头看了眼诗蔻蒂,低声问道,“巴古阿?现在才死吗?” “耶~都姆兹后宫的效率可真低啊~”一边说一边不无讥讽的冲着国王宠姬冷笑。 ……… 待得波鲁萨利诺收回盯着诗蔻蒂的视线,目光一转就看到站在织毯边的千岁百岁,翻着死鱼眼瞪他。 嫌弃完他,她重新看向特里顿,“在哪里发现的?应该不是他的住舱吧?” 停顿几秒钟,仿佛思考着什么,随即她又挑了挑眉梢,“如果巴古阿是门门果实能力者,没被毒死自然会逃走,逃走前他是不是正在做什么?” 特里顿的眉宇间飞速掠过些复杂神采,盯着千岁百岁的目光顿时染上深意,“巴古阿在诗蔻蒂的房间。” “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不过没来得及找到就…”说话时抬起下巴点了点那织毯,特里顿以一种依稀同情的神色说道,“恶魔果实能力者死亡会导致能力失效,他…” “不看也好,会吓着年轻姑娘的。”到最后,特里顿的语气变得古怪,皱起的眉心,表情似乎有些反胃。 沉默片刻,千岁百思垂下眼睫又一次开口,声线低沉慵懒,带着一种接近审判的冷漠,“你知道情人心肠冷酷擅于用毒,所以你一直预备了解药。 “毒发时将它很快吃下去。” “这一刻,你无比愤怒,因为情人的背叛,你决定逃离前报复。” “你动用能力进入她的房间寻找,盛怒之下居然忘记,这世上有些毒是能够靠着皮肤接触就侵入身体。” “你又一次毒发,挣扎中试图回去,可惜后一种剧毒让你只来得及撕开空间,仅仅迈出一步你就颓然倒下。” “怀着怨恨,你咽下最后一口气。” ……… 结束一番给予死者的语言,千岁百岁抬起眼睛,嘴角现出一点笑意,“我说得对不对?” 最后这句话问的是特里顿,语调里透出点邀功一样的意味。 良久,特里顿叹了口气,沙哑厚沉的音色深处,有起伏不定的别样情绪,“你这姑娘…真是聪明得叫人害怕。” 啧了声,波鲁萨利诺盯了目光灼灼的特里顿一眼,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随后飞快的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千岁百岁身上。 “其实我一点也不聪明,只是遇见的人太多。”她嘴角的弧度加深少许,漫不经心的耸耸肩,复又偏开脸,目光投向后方,“诗蔻蒂夫人还好吧?” “想晕倒就晕过去,毕竟你是贵族,又能吹响新月之笛,我不能拿你怎样的。” 随着她话音落下,原本惊惧交加的诗蔻蒂神色一松,身形晃了晃,整个人顿时瘫软到扶着她的军医身上。 许是猝不及防,军医诶了声,一时有些手忙脚乱,一边扶住昏迷的人,一边慢慢顺着力道让她平躺下来,最后腾出手按住她侧脖颈,试了一会儿脉搏,之后抬头,“只是昏迷,她需要休息。” “带她下去吧——”特里顿神色冷淡的挥手示意,顿了顿,复又说道,“有胆子站在凶案现场,被揭穿了也有恃无恐,这样的女人不会柔弱到哪去。” “想必她的昏迷,理由不是看到巴古阿。”说话时双手环臂,眼帘低垂,自言自语般,一番言语也不知是对谁。 随即,卫兵当中分出人手慢慢将诗蔻蒂带离此处。 ……… 直等到国王宠姬退场,始终冷眼旁观的千岁百岁才开口,“她有恃无恐,却也担心我会不管不顾杀了她。” 待得众人的视线投射而去,她抿了抿嘴角,接着说道,“毕竟是孕妇,无论如何,未出世的婴孩是无辜者。” “所以你才说那番话,让她放心?”波鲁萨利诺想了想,随即有些恍悟,而了然之后心里却也浮现出少许复杂,“百岁你是为了她的孩子?即使她行事…” “小孩子可不是为了背负才出生。”她看了他一会儿,目光微微渗出些明亮光彩,“每个婴儿都是希望,是上天赐予的无价之宝” “耶~百岁你很喜欢孩子呢~”她眼底纯粹的柔软与喜悦,叫他也跟着快乐起来,“将来一定会是好妈妈。” “或许吧——”她的语调不置可否,眼底的光却逐渐黯淡。 沉默下来,她随后又低下脸,盯着地上用织锦包裹的一团,神色重新变得阴郁,“黑色的是中毒之后的血吧?” “他在找什么…新月之笛吗?” “不。”特里顿回答道,“新月之笛已经由海军暂时保护,毕竟是重要的东西。” 想了想,把目光放低几分,一边看着织毯一边说道,“诗蔻蒂的房间许多地方被翻动,尤其是放置珠宝的角落。” “找到巴古阿的时候他脚边扔着一个空匣。” “要看看吗?”问过之后,特里顿从边上的卫兵那里接过一样用厚厚纱巾包裹的东西,将它解开托呈到半空,“匣子是空的,巴古阿最后碰到的应该是它。” ……… 说到这个…波鲁萨利诺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梢,“百岁你怎么猜到诗蔻蒂擅于用毒,连透过皮肤接触的毒/药也想到?” “因为那女人手上只戴银饰。”听他这样问,原本想上去查看的千岁百岁停下来,“难道你们不奇怪吗?” “白天看到的时候我就奇怪,都姆兹的人身上饰品精致又昂贵,连女侍都像个珠宝架子,可是诗蔻蒂的一双手戴满银饰,而她也只有手上才戴。” “她的耳坠项链,发鬓的珠钗首饰,都是黄金宝石。” “通常与众不同之处,必定有其用意,而纯银是用来检测毒/药。” “之前那女人哭的时候,手背上的银饰有个位置隐约发黑。” “而且她抬手掩着嘴,手指根本没有碰到嘴唇,就着灯光,手的皮肤反射一种奇怪光泽,不注意不会发现,那是覆着很浅很浅的一层蜡。” “所以我推测她擅于用毒,因为只有经常接触剧毒才会那样保护自己。”她摊了摊手,脸上的表情恬静得像个孩子,“蜡是用来封闭皮肤毛孔,反向推断,她手里一定有能够透过皮肤直接作用的剧毒。” 沿着她的言语飞快思考一番,波鲁萨利诺眯起眼睛,“耶~果然,在细节观察方面,没有人比得上百岁呢~” “我知道导致巴古阿死亡的毒是什么。”上前一步挨着她站定,他低头,嘴唇靠近她小小的耳垂,压低声音,情人耳语般喃声问道,“百岁你也告诉我,你故意什么也不说,是为了那个替身吧?” 语毕,波鲁萨利诺微微偏过脸,静静看着咫尺间的这张脸。 片刻之后,她慢慢的往前迈出一步,又略略侧首,站在离他触手可及的位置,挑高了唇稍,缓缓的,柔声回答,“是,那又如何?” ……… 果然如此…波鲁萨利诺在心里无声的叹息。 千岁百岁看似平静,偏偏一双眼睛里又盛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糅杂她嘴角甜美如蜜的笑,纠结成一种妖异之色。 猜到巴古阿有解药,也猜到他会又一次中毒,然而她缄口不言,为的是替身王的死。 她喜欢孩子,认为婴儿不应承担父母过错,所以她奈何不得怀有身孕的诗蔻蒂,然而,她却会任凭另一个凶手自寻死路。 她是在为来自北海那可怜男人报一箭之仇。 真是…令人嫉妒啊~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新月之笛 一夜之间死去两个人,真正的主谋诗蔻蒂,即使真相被揭穿,她仍旧分毫未损,锡兰号的航行也未曾中断。 海军方面暂时奈何不得诗蔻蒂,因为她的身份不仅是都姆兹后宫宠姬,她还是贵族。 自昏迷中苏醒,诗蔻蒂立刻出示代表身份的纹章与玺印,并且向锡兰号指挥官特里顿准将要求更为严密的保护。 那天起,诗蔻蒂一直呆在舱室内,或许确实担心被千岁百岁或者海军报复,她足不出户,饮食起居均是以身边女官与奴隶出面交涉。 ……… 关于诗蔻蒂,事发第四天波鲁萨利诺他们三个实习生被召集到锡兰号会议室里,泽法与特里顿特意将后续详细告知。 包括交给海军本部的事件叙述报告,与中枢方面对替身王一事的反应。 正如千岁百岁所料,中枢决定加冕诗蔻蒂,只不过因为此时都姆兹皇廷已名存实亡,登上王位的诗蔻蒂,必须等到新月仪式结束,方才可以前往赤土大陆,作为流亡君主向中枢申请军/事援助。 海军本部发给锡兰号的命令,表面与中枢相差无几。 再过半个月,锡兰号进入亚特兰与高加米拉之间海域,海军本部派遣的舰队护送中枢某些官员将在同一时间内抵达,届时,新月之夜前,在军舰上为诗蔻蒂举行简单加冕。 按照本部‘某位朋友’发给泽法的私信,诗蔻蒂的加冕,是她与中枢之间,一场彼此心知肚明的交易。 海军对此冷眼以待。 会议结束后,离去之前,始终一言不发的泽法才终于开口,他说,‘重要的是海妖王的心脏,千岁百岁,别忘记自己的目的。’ 泽法与特里顿离开,留下他们三个实习生,待得会议室的门重新阖起,波鲁萨利诺见到千岁百岁眼中神采变幻不定。 仿佛燃烧的火焰映在那双黑白分明眼瞳,然而这一抹异色,最终随着她敛起眼睫,火焰熄灭而隐没在不见底的幽深晦暗。 波鲁萨利诺觉得,千岁百岁或许原本有什么计划,却又因为泽法的一番话而打消,为了取得‘海妖王的心脏’,她放弃实习,甚至接受驻守新世界的决定,两相权衡,她自然要按捺不甘与愤怒。 在波鲁萨利看来,千岁百岁眼里,国王,贵族,中枢,怕是半点威严也没有,凶案现场她的表现已经很明显,甚至敢放言要下刀解剖一国之君。 如今这个时代,贵族仍然拥有绝对特/权,千岁百岁的行事与思想,若是传扬出去,在中枢印象里,她一定罪大恶极。 也幸好特里顿交给海军本部的官方文件里,丝毫未曾提及她。 单凭这一点,波鲁萨利诺也决定无视特里顿准将后来的,一系列在他看来,很有试图诱/拐他和萨卡斯基同伴嫌疑行为的不良举动。 ……… 离开实习那处荒岛,登上锡兰号,军舰一路航行。 亚特兰与高加米拉这两座岛屿均为冬岛气候,锡兰号在海上有惊无险航行,第十天开始,海洋气候从秋高气爽转入冰风霜雨。 天穹与海平面一望无际的阴沉,温度也从宜人的干燥变成湿冷,小小冰粒裹着风摇摇曳曳从天而降,静悄悄的落在灰蒙蒙海水里,或者积聚在军舰甲板角落。 锡兰号上,除了必要的巡逻警戒,海兵们都不愿意去到外边,因为又湿又冷,常常去甲板逛一圈回来,被舱室内暖气一蒸,冰粒融化在布料侵入皮肤,会激得人打寒颤。 没了往外边跑的兴致,波鲁萨利诺很快发现海兵们…把注意力和热情转到他们三个实习生的身上,确切的说是转到千岁百岁身上。 只要她出现的场合,海兵们无论原本在做什么,都能把热情提高数十个百分点。 发现此一情况,特里顿准将就时常逮着千岁百岁,以‘鼓励士气’为由把她拎在身边,尤其是需要海兵们出力干活的时候。 当然,千岁百岁一直兴致缺缺,后来更是学着诗蔻蒂,躲在舱室里闷头睡觉,波鲁萨利诺发现,泽法与特里顿转告海军本部命令那天起,她就变得安静,甚至有些忧郁。 试着逗了她几回,她的反应都是心神不属,那之后波鲁萨利诺也只好偃旗息鼓。 千岁百岁心情不好,波鲁萨利诺知道原因出在哪里,作为同伴,他…呃好吧~他确实没有胆气再撩拨那母夜叉,尤其是她真正不高兴的时候。 这次她要是炸毛,他恐怕就不是断几根肋骨躺医疗室可以解决,面对一个武力值爆表还很二的同伴,波鲁萨利诺自认是很识时务的人。 ……… 依照预定时间,锡兰号与本部军舰汇合。 前往主舰商讨事务回来,特里顿让卫兵前来告知,第二天是加冕仪式。 时间或许有些仓促,不过,在后天即是新月之夜的情况下,诗蔻蒂没办法抗议她成为‘女王陛下’的加冕太过寒酸,海军本部与中枢都不容许她抗议。 加冕仪式当天,波鲁萨利诺被人一大早砸门叫醒,起了身,透过嵌在外侧墙上的玻璃窗,就看见外边下了好几天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止。 和同室同窗轮流使用浴室梳洗完毕,穿戴整齐的两人就出门,预备按照昨日商定的行程,跟随泽法与特里顿前往主舰,作为海军锡兰号成员出席仪式。 走出住舱,行经都姆兹区域时恰好与诗蔻蒂一行人撞个正着,双方一打照面,原本仪态矜持的诗蔻蒂眼神瞬间微变,当她视线扫过之后,又立刻恢复镇定,趾高气昂地率先离去。 波鲁萨利诺冷笑一声,却也没说话,倒是萨卡斯基皱了皱眉,只不过在开口之前又被波鲁萨利诺制止。 静静站在原地目送都姆兹一行人消失,波鲁萨利诺方才曼声说道,“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女人,何必在意呢萨卡斯基。” 诗蔻蒂的惊惶与后来的故作镇定,为的不过是千岁百岁。 昨日千岁百岁就告知,她不去主舰旁观,此时怕是还没起床。 方才没看到她,诗蔻蒂才敢那样表现,毕竟是毫不留情撕掉自己假面具的人,诗蔻蒂再如何故作高贵,面对千岁百岁,也要畏惧。 ……… 又等了一会儿,等确定他们前行路线里不会再次遇见都姆兹一行,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两人方才继续迈开步伐。 并肩走在住舱区狭隘通道上,波鲁萨利诺垂下眼帘,无声无息勾了勾嘴角,眼中一抹异色转瞬即逝。 有些话,他没有当着萨卡斯基说出来。 关于诗蔻蒂的下场。 有点小聪明的女人,即将完成心愿的女王陛下,未来…呵~ 中枢与赤土大陆是怎样一种情景,政府高层老谋深算的政客,世界贵族的倨傲跋扈,波鲁萨利诺再熟悉不过。 凭借新月之笛登上王位,在诗蔻蒂看来或许是一件殚精竭虑的谋算,如今她心想事成,志满意得。 可惜,诗蔻蒂却不知道,对于中枢迫切需要海妖王心脏的人来说,她的行为是一种狂妄自大的冒犯。 居然胆敢挟持造物主后裔需要的东西,借以达成目的?即使是贵族,诗蔻蒂也犯下不可赦免的死罪。 待得新月仪式结束,中枢会对诗蔻蒂做什么不言而喻。 况且,即使中枢没有反应,波鲁萨利诺也不想放过她,因为她动到他的人。 早在凶案当晚,得知千岁百岁被扣以行凶者嫌疑,究竟是哪位干的好事那一刻,波鲁萨利诺就盘算过万种手段,要让诗蔻蒂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千岁百岁想要海妖王的心脏,她也希望那个婴儿平安出世。 她是他的同伴,既然如此,他就暂且忍耐,等千岁百岁的心愿完成,中枢采取行动前,他会先送一份‘礼物’给诗蔻蒂。 作为迟到的加冕贺仪。 ……… 上午十点一刻,加冕仪式开始。 没有他国王公受邀参与,也没有繁琐隆重的仪式,更没有臣民朝贺,甚至连媒体也不在场,有的仅仅是宣读中枢颁布的,赐予诗蔻蒂国王头衔的文件,以及一次简短授冠。 现场气氛表面看似庄严肃穆,私下里却散漫又随性。 混在大批海军士兵当中,波鲁萨利诺压低声线,慢吞吞向边上众人解释,甲板中央正在进行的各种仪式含意。 没办法,绝大多数海军都平民出身,很少会目睹这样的…热闹。 好奇心人皆有之,为避免仪式中途因为太多窃窃私语,而导致某些人恼羞成怒,作为‘有常识’还热心助人的波鲁萨利诺,当仁不让肩负起解说员工作。 把原本国王加冕应有的荣耀光景,与此刻的无比寒酸,逐一比较,不遗余力的向海军士兵们推广,登上王座的现任都姆兹国王究竟如何…受到‘重视’。 这场在波鲁萨利诺看来更象是闹剧的加冕,意外终止于‘女王陛下’名正言顺之前的最后一项特定仪式。 依照都姆兹千百年传统,登基的国王必须在仪式上吹响新月之笛,向世界展示其君权神授的天然合理性。 众目睽睽之下,诗蔻蒂将手中的笛子凑到唇边,然而,传闻中无上美妙的乐声并未出现,相反的,新月之笛发出扑扑杂音。 简直象是被针刺破的气球。 ……… 十分钟后,甲板上陷入细微混乱。 织锦地毯中央的诗蔻蒂惊慌尖叫,两侧跪满都姆兹宫廷奴隶都安安静静俯低,她得不到任何帮助,无措地被中枢官员的随从当场羁押。 珍珠冠冕因挣扎而掉落,一如它的主人,一步之遥就此堕入地狱。 透过人潮缝隙静静看着那一幕,波鲁萨利诺不无讥诮的掀了掀唇角,不动也不言语。 良久,趁着周围海兵们不自觉的往中央簇拥,试图近距离一睹为快,‘国王加冕仪式失败闹剧’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 从主舰甲板回到锡兰号,不过转眼之间,对于波鲁萨利诺来说,自然系闪闪果实,掌握得当在某些时候尤其好用。 然而,找到千岁百岁却花了他好些时间。 那人没在住舱,也没在往常喜欢呆的阅读室或者训练场,他沿着线路绕过几圈,顺手逮着一位今日留守的士兵,问过才知道,她似乎在后甲板。 于是,波鲁萨利诺脚尖一转,直接元素化从舱壁开启的圆型窗户离开,沿着光束直线轨迹,在半空经过折射,最终凝聚在她所在的位置附近。 [八尺镜],是波鲁萨利诺为自己近些天摸索使用恶魔果实能力过程中,初步掌握的招式定下的名称,他…还没在她面前使用过呢~ 足尖踩到沉定甲板,稳住身形,波鲁萨利诺抬眼四下环顾周遭。 今日难得天晴又因公务而放假,锡兰号的后甲板,空位横七竖八绑着绳索,数也数不清的床单和海兵制服迎风招展。 来回看了好几次,才从晃来晃去的布料缝隙里看到隐约一角,波鲁萨利诺又抬手拿指尖掸掸衣袖,之后,悄无声息地…摸上前去。 那是后甲板阳光最盛的一角,四周挂满几乎垂地的被单,走在其间,沿着风吹拂的布料散发出洗涤剂的干净味道。 千岁百岁窝在布料森林与船舷之间的甲板上,抱着枕头,离她蜷卧十几米之外,堆放货物的角落,球球团在木箱顶上,一人一只,用一模一样的姿势睡得很香。 这一幕落在波鲁萨利诺眼里,一瞬间心里突地一撞,仿佛一种魔咒驱离所有纷乱,于是平静的柔软蔓延生长,一直由脉络骨髓纠缠到全身。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靠近,几乎要屏住呼吸,最小幅度迈开步伐,唯恐动作大点就让她惊醒。 ……… 小心谨慎拉近彼此距离,走到近前又慢慢的,慢慢地盘膝坐下,最后,波鲁萨利诺偏过脸,静静打量咫尺间这张睡脸。 沐浴在阳光里的这人睡得毫无所觉,怀里抱着枕头,小猫一样蜷成团,纤长眼睫遮去美眸,睡梦里嘴唇微微嘟起,恬静得仿佛孩子。 视线沿着她身体轮廓一寸寸扫过去,最后波鲁萨利诺把目光停在她的脸上。 许是曝晒的时间太久,她的双颊浮现酡红,也或许是浓密的发丝吸收太多热度,她的额角沁出薄汗。 他不敢抬手帮她擦拭,几经犹豫只得悄悄捡起一旁被她踢开,或许原本是拿来铺垫的床单,拿它为她遮挡高处洒落的日光。 没多久,大概是觉得舒适,她往他的方向又蜷了蜷,眉心舒展。 两手举到半空,波鲁萨利诺一动不动,只觉得恍惚间明白了往日里从书上看到的,他原本嗤之以鼻的‘岁月静好’是怎样一种美妙感觉。 天穹蓝得透明,洋面风平浪静,和煦日光洒满甲板,浅金辉芒从高空落下,直直投在波鲁萨利诺身上,海风拂过,带起后甲板晒满衣物窸窸窣窣。 惬意得令人不忍心打碎的时光。 ………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皮靴碾磨甲板发出闷响,经由空气导入耳蜗。 倏然回过神,波鲁萨利诺偏过脸,就看见萨卡斯基从满目迎风摇曳的床单里转出来,对上他的目光,萨卡斯基一怔,视线在他身上转过一圈,随即露出似笑非笑的眼神。 波鲁萨利诺被看得浑身一毛,顿时有些尴尬的垂下眼帘,却不想躺在身边的千岁百岁也在同一时间动了动。 纤长睫羽细小地颤抖几下,复又缓缓睁开,脑袋仰高几分,她半睡半醒的看向他,眼瞳里眸光天真而迷惘。 两人面面相觑几秒钟,她迷迷糊糊的笑了笑。 “你回来了…”边嘟喃边重新把脸埋回去蹭了蹭枕头,她才不情不愿地翻身起来,“加冕结束了?” 趁着她半点脑袋睡意惺忪,波鲁萨利诺瞪了眼走到木箱前一把抱起球球就走的萨卡斯基,随即飞快收回目光,“耶~我没看到最后结局。” 故作无意地放下实际上有些酸涩的手臂,在她开始扒拉头发的时候,伸手过去,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腕,低声说道,“你是打算扯光自己的头发,变成秃子吗?” 波鲁萨利诺几乎要恨铁不成钢,千岁百岁这母夜叉对别人粗鲁也就算了,对自己也半点不留情,扎头发的力道看得他心惊胆战。 那手势简直是拔了好吧?! ……… 制止她继续摧残满头发丝,放开她的手,掐着她的肩膀把人转向背朝自己的方向,波鲁萨利诺开始慢慢的为她梳发。 她的长发披落在地,浓密墨黑,指尖穿过时如流水一般轻若无物。 手指惬意穿行,顺着发丝缓缓游弋到素白脖颈,指尖摩挲的肌肤柔润温泽,仿佛触摸最精美的丝绢,波鲁萨利诺一时有些怔忡。 直到她回过脸瞪他,对上水光盈盈黑白分明的瞳子,方才惊破他血脉间的隐约躁动。 定了定神,波鲁萨利诺哑声说道,“发圈呢?” 重新转回去,她反手拿出往日扎马尾辫的发圈递给他,头也不回问道,“为什么说,没看到最后结局?” “耶~这个嘛——”波鲁萨利诺皱着眉心,拿过她惯用的橡皮筋,被它的廉价深深打败。 或者是有点强迫症,对波鲁萨利诺来说,千岁百岁的发质手感美妙,每每他攥上去的时候,看她拿象是地上捡的橡皮扎马尾,他就无比唾弃。 当然,他现在也还是唾弃。 一边唾弃一边用橡皮给她扎马尾,口嫌体正直的波鲁萨利诺表示已放弃治疗。 没奈何,只能一边慢慢的叙述之前的加冕仪式,一边小心拿发圈帮她束好马尾,等完成之后,又怎么都觉得不顺眼,想了想忍不住从口袋里取出,昨天随着舰队一起送来的行李当中,他偷偷备下的小发饰稍作修饰。 ……… “完成了。” 大功告成,波鲁萨利诺心满意足地拍掉她抬高想去确认的手,一把将人转回。 这段时间里,千岁百岁把注意力放在他说的加冕仪式上,可能没发现他的小动作,被他拍掉手也就不去管,径直回过身。 “新月之笛没有吹响?”她皱起眉头,神情已然清醒,“那诗蔻蒂呢?” “被中枢扣押了吧?”波鲁萨利诺耸耸肩,不以为意的回答,“中枢官员当众宣布,诗蔻蒂冒充贵族,试图窃取都姆兹王座,其罪行不容赦免。” 闻言,她的眼睛微微睁大,神色有些懵懂,“她不是有纹章和玺印吗?” “耶~百岁你真是个傻姑娘。”波鲁萨利诺顿时笑了起来,抬手掐了掐她的脸颊,无比讥诮的说道,“贵族?连都姆兹国王在中枢眼里都什么也不是,他们要的是海妖王的心脏。” “即使是阿塔沙塔,吹不响新月之笛,一国之君也立刻是阶下囚。” 许是出乎意料,千岁百岁的神色一时呆愣,半晌方才回过神似的疾声确认,“她是孕妇,他们怎么可以…” “他们可以。”波鲁萨利诺深深看进咫尺间这双眼睛,良久,目光下落几分,最后停在她紧抿的唇上。 浅粉的樱唇此刻已然失去原本血色,呈现出一种苍白。 转瞬间,波鲁萨利诺不着痕迹的抬高视线,之后不出所料看见她的眼瞳之内,显而易见的震惊与担忧神采。 ……… 静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波鲁萨利诺压低声线,别有深意说道,“那个婴孩是无辜,或许也有心怀恻隐之人能帮上忙,只不过————” 瞳孔微微缩紧,片刻过后,千岁百岁眼底的迷惑被恍悟取而代之,“交换条件?” 一手撑在她身侧的甲板上,以禁锢般的姿势,他把她圈在狭小空间里,倾身一点点地拉近与她的距离。 几乎碰触幻想过很多次味道的浅粉樱唇,波鲁萨利诺才微微错开少许,低头,嘴唇靠近她小巧的耳垂,笑着开口,“诗蔻蒂腹中果然不是阿塔沙塔的血脉,你还隐瞒了多少?” “什么都知道却缄默不言,为了保护未出世的婴孩。” “你伤了我的心啊百岁,我该怎么向你索取补偿呢?”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新月之笛 波鲁萨利诺同学毫无预兆的忽然王霸之气发作。 面对这种情况,先翻出个死鱼眼,想了想,我阴森森的哼笑,“好啊~你想要什么补偿?” 咫尺间这堵肉墙微不可察动了动,似乎想拉开彼此距离。 抢在人退开前,抬手毫不客气攥住他的肩膀,脑袋仰高几分,压低声线,我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音量,皮笑肉不笑说道,“我们共度良宵?” “那会是极美妙的夜晚呢~” 故意拉长了语调,另外一只手也攀上去,双手环抱他的脖颈,踮起身贴得更近,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我笑得一脸狞恶,“美妙到你再也醒不过来,如何?” ……… 隔了一会儿,波鲁萨利诺闷闷的开口,“百岁,你缠上来的手,快绞断我的脖子了…” 闻言,我手下力道加重几分,狠狠地收了收,顷刻间又松开。 一把将他推远些,我瞪着捂住脖颈一脸惊魂未定这人,凉凉的龇牙,“下次再这样,就不是‘快’,而是已经绞断。” 他眼角一抽,手上动作僵了僵,随即很无奈的唉声叹气,又摸了半天脖子,似乎是确认自己有没有大碍,最后放开手,眼神变得幽怨哀愁,只是没说话。 啧了声,我把脑袋撇到另一边,不想继续目睹,他那张脸上越发叫人不顺眼的表情。 良久,眼角余光里,波鲁萨利诺总算收起那副被抛弃的苦逼模样,神色变得稍微正经一些,象是想了想才说道,“百岁——”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对我来说那不是重点。”回过脸,我摆了摆手,抢先一步开口,“那孩子是谁的有关系吗?” “应该受到指责的是悖德私/通的男女,而非尚未出世的婴孩。” “巴古阿死了,阿塔沙塔恐怕也没有活着,这样的情况下,我何必揭穿?” “更何况,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旁人原本就不好说什么。” 抿了抿嘴角,我冷笑一声,接着说道,“你说过,阿塔沙塔后宫姬妾成群,诗蔻蒂有情人又怎么样?” “她又不是都姆兹王后。” 阿塔沙塔做了初一,诗蔻蒂做十五,正好什么锅配什么盖。 ……… 许是被我一番言论惊得愣住,波鲁萨利诺半晌都眼神呆滞,等了好久才回过神似的,嘴角重重一颤,“百岁你的说法可真是——” “啰嗦!你管得宽,诗蔻蒂是你老婆吗?”我狠狠白一眼过去,“纠结别的女人肚子里怀的谁的孩子,你吃撑了?” “好吧好吧~听百岁的。”他立刻抬手作投降状,脾气好得不得了的样子,“我们不继续这个话题。” 说着说着人又凑近过来,唇边笑意更深,放缓音调,“百岁喜欢那个婴儿,等出生了要不要试着养在身边?” 因为靠得近了,我和他两人面面相觑,紧接着我看到,波鲁萨利诺墨黑的眼睛里,眼神居然很…认真? 这一发现令得我异常无语,险些就想抬手去摸一摸他的脑门,试试温度,看看有没发烧。 半晌,见他依然很期待或许还有点无辜,我只能有气无力地拿原本想试温度的手,扶住自己的额头,“那是个孩子,你以为养猫吗?” “耶~不可以吗?”这人的口气象在便利店买东西发现不能打折于是很错愕。 废话!我放下手,懒得搭理这位没常识到能把脑洞开进外层空间的波同学,想了想,开口言归正传,“加冕仪式失败,后续呢?” “耶~不知道呢~”他用一脸无比惋惜的表情回答,顿了顿,又说道,“萨卡斯基留在那里,百岁想知道就去问他。” 萨卡斯基吗?于是————我刚睡醒那时候,有看见萨卡斯基在附近,似乎是在堆放货物木箱的角落。 我一掌把山岳一样魁梧的波鲁萨利诺同学推开些,目光环顾周遭一圈,嘴里小声嘀咕,“刚刚还看见呢怎么不见了?” “带球球回去了吧?”反手握住我搭上去的手,他流里流气的笑道,“萨卡斯基是个善解人意的家伙呢~知道我想和百岁单独相处。” “球球?!”我倏然一惊,猛地扭回脸,“在哪里?” 几秒钟后,波鲁萨利诺慢慢露出(≧w≦)的表情。 眼角狠狠一颤,忍了好几忍,最后我顶着后脊背骤起的鸡皮疙瘩,忍不住攥紧他的衣领,猛一用力把人抡出去。 ……… 脱手而去的人毫无抵抗的化作一道流星,几秒钟后,碰一声和后甲板晒得满满当当的被单森林滚做一团。 我叹了口气,抓起边上的枕头,站起来,一脸忧伤的往住舱走。 目不斜视经过躺在一堆布料里的波鲁萨利诺同学,继续往前走出一段距离,落在后边的人就追了过来。 “耶~百岁好无情啊~”他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拿手捂着自己的腰,眼角乜斜,语气像个命不久矣的老头子,“我的腰闪到了好疼——” 还没来得及抬脚侧踢,让这人的腰直接断两截,脑后忽的传来一记陌生的大吼。 “谁把这弄得乱七八糟!” “哪个混账!”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奔跑声,方向出自和我们相反的通向后甲板的另一出口。 “喂!那边的站住!” 囧————是锡兰号的士兵来收晾晒的衣物了!我眼疾手快一把拉过身边的波鲁萨利诺,两人猫着腰迅速逃离现场,丢下后边阵阵怒骂,和混乱。 ……… 因为确实很好奇失败的加冕仪式后续,所以啊~即使明知道萨卡斯基喜欢和球球呆在一块,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拜访,当然,是在拖着波鲁萨利诺的情况下。 站在两位同窗住舱的门前,我使劲地揪着波鲁萨利诺,拿他当挡箭牌,在他摸出钥匙开门的时候,一边偷偷探出半个脑袋,一边小小声威胁,“说好了你会看着球球不让它扑过来,等下食言你就死定了!” 刚刚来的路上,波鲁萨利诺拍胸脯保证过,他说会看着球球,也会看着萨卡斯基,不让他室友拿球球放我头上。 虽然…呃这人时常说话不算话,但是我偶尔还是想相信他一次。 这次他要是说谎,就没有下回了,我发誓一定直接把他团一团,塞抽水马桶冲进海里。 “我保证,百岁你别掐我的腰,很疼啊~”波鲁萨利诺嘴里漫不经心回答,背对着我把钥匙插/进舱门锁眼,手腕轻轻转动,门锁发出细微声响。 舱门尚未开启,身后忽的又传来脚步声。 我回过头,没等看清楚来人的身份,眼前猛地划过一道花不溜丢暗影,下一秒,一团毛茸茸触感迎面扑到脸上。 一瞬间呼吸有点困难,我双手扑棱几下,只觉得喉咙有点痒,似乎是猝不及防鼻子吸进毛毛?然而,想要咳嗽的欲/望,又被倏然升起的惊悚压了下去。 盖在脸上的温热,和四只收起爪子的肉垫挠抓,这感觉…是…是… 含在喉咙里的咳嗽顿时变成蓄势待发的惨叫。 猫…猫…猫啊啊啊———— 翻白眼站着晕过去前一秒,捂着脸的毛绒被揭开,波鲁萨利诺略显惊讶的声音忽远忽近,“萨卡斯基…诶!百岁你可别昏过去啊!” 摇摇晃晃,昏昏沉沉,恍恍惚惚的视野里,我依稀仿佛看到波鲁萨利诺一脸担忧,似乎还有萨卡斯基…然后…这两人一个牵着我,一个拎着毛团…往哪里走呢? 我已经没办法思考了…好可怕…嘤嘤嘤~ ……… 飞出去的三魂七魄好不容易归位,等缓过神来,我惊魂未定的眨巴着眼睛,目光环顾周遭一圈,发现自己坐在锡兰号会议室里,手里捂着一杯热水,背脊有人不轻不重拍抚。 吸了吸鼻子,我眼含热泪,“泽法老师嘤嘤嘤~” 上次在这里还是被带来旁听关于诗蔻蒂加冕一事,如今旧地重游,与会者也还是当日几位,连各自坐的位置都差不多。 会议桌上方,为首的是泽法老师与特里顿准将。 萨卡斯基坐在斜对面,波鲁萨利诺…呃~他倒是没象那天一样坐在萨卡斯基边上,而是站在我座位旁,慢吞吞给我挠背。 波鲁萨利诺同学的体贴很令人感动,可我还是惊悚,因为会议桌桌面上,球球那毛团在萨卡斯基手边,母鸡蹲,目光炯炯。 往后缩了缩,又往后缩了缩,然后,在我四肢并用蹲到椅子上的前一秒,动作被制止。 “百岁,跟你说球球不会咬你,你怎么就是不信呢?”波鲁萨利诺的声音很是无奈,挠背的手往上攀到肩膀,加重力道把我按住,“别躲了,还有,也不许蹲我头上。” 说完停顿几秒钟,他又用一种长期忍受痛苦折磨的隐忍口吻,沉声说道,“萨卡斯基,等下需要她保持清醒,所以——” 隔着会议桌,萨卡斯基的目光瞥向我所在位置,之后,慢条斯理勾了勾嘴角,“球球在,她才不会继续隐瞒。” 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摸毛团,目光错也不错对上我的,眼睛里威胁意味十足。 短暂的静默过后,波鲁萨利诺恍然大悟一样说道,“耶~似乎你说的很有道理。” 对你妹夫!我杀气腾腾地扭过脸。 与站在身后这人视线一碰,他随即拿足尖勾起一张椅子,挨着边上坐下,一手搭在我的椅背上,一手横出去搁在会议桌上,笑得更加邪佞。 ……… 片刻过后,我顶着一脑袋黑线转开头。 也是直到此刻,会议桌上首看戏一样的特里顿才探手敲敲桌面,示意众人目光集中过去,沉声说道,“明天是新月之夜——” 说话时特里顿准将的眼睛看向我,神色隐约透出几丝微妙,“诗蔻蒂…” 强行压下对猫科动物与生俱来的畏惧感,我眯起眼睛,静静听着特里顿准将口中,关于加冕与新月召唤的发言。 包括波鲁萨利诺都来不及知道的后续发展,特里顿准将一番言语整理过后,内容如下: 诗蔻蒂被中枢羁押,罪名是冒充贵族试图窃取王位。 之后,中枢官员宣布将另外找一位拥有都姆兹皇廷血统的贵族,由那人继承王位,加冕后主持新月召唤。 后备人选实际上中枢早有安排,据说加冕仪式失败,就已经在赶赴途中,今夜凌晨必定能够抵达,至于…是乘坐军舰还是通过别的途径,海军方面无从得知。 明日太阳落山前,都姆兹新任国王继位,而罪人诗蔻蒂会成为诱饵之一,与中枢带来的女奴一同献祭。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拍案而起,“她是孕妇!” 参加新月召唤?不用闹不好,这肯定是一尸两命,中枢那些人居然想得出来?这是怎样一种神经病?! ……… 看了看在场几个人,最后我把视线落到始终沉默的泽法老师身上,“泽法老师,倘若…” 闭了闭眼睛,飞快的把原本零零碎碎的几处疑点回忆一遍,睁开眼睛,我力求自己表现得胸有成竹,“吹响新月之笛,并不是血脉原因。” 长桌尽头,那双灰蓝眼睛微不可察睁大,嘴角抿了抿,才哑声开口,“倘若?” “大概有七成把握。”我垂下眼帘,放置在桌面上的双手慢慢握紧,随即又抬高目光,“倘若我的猜测正确,本部可以不必理会中枢的命令。” “中枢找来继承王位的都姆兹贵族,相信,也一样无法吹响新月之笛。” “而海军却可以,我们杀死海妖王,将整个族群灭绝。” “千百年来死去那么多无辜女人,是都姆兹故弄玄虚造成,只要没有‘能够召唤海妖王’的特殊之处,从今往后,将不再有任何无谓牺牲。” 只要撕开谜团让藏在背后的事实水落石出,那些神经病故作神秘的血脉传承和处/女献祭,不过是一种恶心的罪恶行径。 这同样是个交易。 与诗蔻蒂向中枢索取王位的行为相同,我此刻一样是在向海军本部索取。 我想要海军与中枢对抗,我想让本部出面保住未出世的婴孩。 随便哪个人都能吹响新月之笛,事件控制权就在海军手上。 当然,我也知道这是一种冒险,海军本部也需要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可我相信,会议室之内的这几人… ……… 静默中,我把视线从泽法老师身上移开,看了他边上若有所思的特里顿准将一眼,目光又一次移动,落到斜对面的萨卡斯基那里。 那位同窗面色平静,一双黑亮的瞳子,眼里却锋芒毕现。 两人目光对视,随后我飞快收起视线,略略偏首,看向最后一个人。 波鲁萨利诺嘴角带着惯常的笑容,歪歪斜斜安坐的姿态也显得怠惰,只是他的眼睛,眸光深处仿佛瞬间沸腾起来,有异样危险的东西鼓噪着翻卷不休。 也不过转瞬间,他眼底诡谲神色流转光芒后淡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嘴角划出一道细微弧度,“百岁你的意思,是贵族血脉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稀疏平淡口吻,简短一句话,配上他毫无波动的神情,反而显出一种奇怪的愤怒感。 “我只听说秃头会遗传。”耸耸肩,我两手一摊,视线抬高了瞥向波同学那一脑袋浓密的卷卷黑发,“贵族的特殊之处,当然也还是有的啊~” 目光下调,我看着波鲁萨利诺的眼睛,慢吞吞勾起嘴角,不无讽刺的笑道,“纯血什么的,最容易出疯子和白痴。” ……… “说到纯血贵族——”特里顿准将的声音从长桌另一端传来,“百岁你到过玛丽乔亚?或者认识的人里边…” 随着特里顿准将依稀别有深意的询问,咫尺间的墨黑眼睛瞳孔微不可察缩紧,可他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我笑着把目光错开几度,慢慢的回答道,“我没到过玛丽乔亚,是认识的一个家伙。” 这一刻,耳畔的呼吸声仿佛沉重几分,我耸耸肩,回味无穷的赞叹,“很棒的一个男人呢~虽然平时看起来不怎么样。” “哦~”尾音撩高少许,特里顿准将的视线诡异落到我隔壁的波鲁萨利诺身上,不知为什么眼神里隐约带出点怀疑的敌意。 “是呀~”我笑得愈发无辜,“要是年纪相仿我一定倒追他,可惜比我小。” 话音落下,特里顿准将神色一呆,锐利目光瞪过来,“孩子?” “嗯哼~是个少年呢~”我抬手凌空比个高度,“没有被恶心的陋习污染的,纯真得像只羔羊的男孩子。” “我们在海上遇见,真是浪漫的邂逅对不对?” 当然,我撒了谎,关于纯血。 我的记忆里,实际上已经零碎忆起关于那孩子的事,为了保护小小一团的孩子,谎言是必须的手段。 相信在场的人暂时没有精力追查,他们也没必要追查。 我眯了眯眼睛,微笑,“纯血贵族暂时不重要,我们先继续谈一谈新月之笛。”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新月之笛 会议室内,几个男人的脸在暗淡光线里显得神色莫测。 身体微微前倾,曲起手指用食指骨节轻轻敲在会议桌桌面上,接着,我在四个男人注意力集中过来的时候,摆出一副装叉表情,“怎么,你们似乎不相信?” “不相信都姆兹血统与新月召唤,没有任何关系吗?” 现场气氛似乎凝固片刻,之后,波鲁萨利诺的笑声在耳边响起,“耶~我相信,替身王与巴古阿之死,百岁你的表现实在叫人刮目相看,所以泽法老师他们也相信。” 偏过头,身侧这位人笑得别有深意的脸落入视野,对上我的目光,他唇边笑意更深,墨黑眼睛闪烁奇特神采,“可是,只有我们相信却不够呀~” “我知道,所以才有接下来的话题。”我眯了眯眼睛,龇出一口大白牙,装作没发现他眼里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毫无掩饰的危险目光。 两人四目相对,这人几不可闻的哼了声,忽然从后边攥了攥我的马尾辫,嘴角勾起一抹玩味,“那就先从诗蔻蒂腹中的孩子说起,如何?” “百岁似乎一早就发现了,诗蔻蒂的孩子不是阿塔沙塔的后代。” 我愣了愣,只觉得很无奈,“你究竟多在意这件事?”想了想,目光环顾周遭一圈,最后不得不妥协的从头开始说起,“巴古阿的眼神。” 会议室里四个男人,对于波鲁萨利诺提起的话题,剩下三位虽然不搭腔,却也均是一副颇感兴趣的表现。 这种情况下,我原本想故意忽略的企图,似乎无法蒙混过关呢~ 既然不能避重就轻,那就只好从头说起。 “初见面那次和晚餐的时候,虽然掩饰得不错,巴古阿偶尔瞥向诗蔻蒂的眼神却还是泄露了秘密。” 一切尚未发生前,都姆兹那位前宰相看着我的目光,可真是熟悉啊~那种隐约透着肉/欲的打量,和看向诗蔻蒂时唾手可得的不经意。 “要知道,男人看别人的女人和看自己的女人,眼神里的含意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我还觉得好笑,因为在场的国王竟然没发现,自己的头顶颜色不对。 勾了勾嘴角,我抬高视线,“国王的宰相用看待床伴的眼神,看着国王的宠姬,还能有别的答案吗?” “耶~当时我只留意替身王。”波鲁萨利诺悠悠然接口说道,“他的表现让我误会,他是在勾引你。” 你这混蛋真是够了!嘴角狠狠一抽,我下死眼瞪了他一下,别人这么正经的时候,你像个妒夫一样是要闹什么啊白痴! 沐浴在我杀气腾腾视线里,波鲁萨利诺唇角翘了翘,压低声线,音色略显沙哑,“那时候我很生气,因为百岁是我的……” 微眯的眼睛,眸光深处泄露出几丝邪佞之色,中间刻意停顿一会儿,然后他才又故作无意的继续说道,“同伴啊~” ……… 短暂的静默过后,啧了声,我转开盯着波鲁萨利诺的目光,视线放平在半空。 “宰相与宠姬存在不可告人的关系,国王要嘛不知情要嘛无能为力。” “开始我是这样认为,回房间以后,我想起红浆果榭寄生与套娃在北海的特殊意义,察觉不对劲离开房间想确认,却来不及救回那可怜男人。” “无能为力的不是国王,那人是替身,所以巴古阿才露出破绽,因为前宰相眼里,替身王是工具,连人都不是。” 把一双手都搁到会议桌上,一边回想一边把那些记忆的片断与细节组织修饰成语言,最后慢慢的告诉在场四个男人。 “实际上,巴古阿的死有一个重要疑点。” “发现情人背叛,换做其他人会怎么做?” “除了逃走,恨意难平之下一定会狠狠报复。” “巴古阿为什么不向海军揭发,反而是潜入诗蔻蒂房间寻找什么?” 巴古阿是门门果实能力者,他能够轻而易举逃离,而即使他想报复,如果第一时间找的是锡兰号指挥官,第二次中毒的事也就不会发生。 这是我最奇怪的地方,为什么巴古阿不找海军。 “特里顿准将是先在巴古阿的住舱发现他…呃…” 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我的目光对上会议桌另一端的特里顿,犹豫几秒钟,接着往下说,“半截身体,然后才又在诗蔻蒂房间找到另外半截,对吧?” 听得我这般询问,长桌彼端的男人眼神古怪而犀利。 半晌,他点点头,缓声说道,“恶魔果实能力者死亡导致能力消失,都姆兹前宰相被闭阖的空间斩断,那时候他已经断气。” ……… “特里顿准将是个温柔的人呢~” 巴古阿死亡现场,情况与我推测大致相同,因为当时特里顿准将说能力者死亡能力消失,又说年轻女孩会吓着,那时候我就想,卫兵们抬来的尸体样子很凄惨。 “所以后来我认为,巴古阿死之前并不是想回去找解药,而是另有原因。” 而那个原因…还是需要从头说起…真麻烦。 我抿抿嘴角,一时觉得要让其他人理解自己的脑洞…语言什么的有时候真是贫乏,这群目光炯炯的鱼唇的男人,自己都不动脑子吗? 一直是我自言自语,简直像个神经病有没有? 朝天翻出白眼,最后我还是得在四个男人一只毛团的围观下,继续发癫似的分饰两角,自问自答。 “先不管巴古阿后来找什么,他不向海军揭发背叛的情人,多半是为了那女人身上有他要保护的东西。” “阿塔沙塔姬妾成群却连个蛋都生不出来,后宫女人们手段如何厉害也办不到,况且有情人的诗蔻蒂怀上孩子,那么唯一的答案就是阿塔沙塔不行。” “反向推论,诗蔻蒂和巴古阿都知道,那孩子是谁的。” “为了自己的孩子,巴古阿想找到能够挟制诗蔻蒂的东西,让孩子母亲继续乖乖听话,只是他高估自己,结果功亏一篑。” “那么,私通的男女是凭什么认为,婴孩出世后就不会被发现,并非阿塔沙塔血脉?” “毕竟有新月召唤的传承在。” “诗蔻蒂或许自信于古恩露德血脉,可是巴古阿难道不担心?倘若将来被揭露,会死去的首当其中是他的孩子。” “都姆兹左宰相,阿塔沙塔极信任的高官,那个男人或许从国王的行事当中发现过,关于新月之笛的秘辛,才会让他有恃无恐。” “也才叫他冒险前往诗蔻蒂房间寻找。” ……… “他在找什么?”发问的是萨卡斯基,同时他探手揉了把怎么看都怎么象猞猁的毛团,投过来的目光里带出点威胁,“诗蔻蒂房间找不到,又回自己房间?” “嗯~这些天我研究了都姆兹许多资料。”我飞速盯了眼在萨卡斯基指尖磨蹭的圆滚滚毛团,把视线错开,尽量面不改色,“包括开/国之君英雄王,古恩露德,以及历代国王的肖像,我发现…” “百岁你等等!”波鲁萨利诺又一次疾声打断我说到中途话,猛地探过身,他大半张脸堵在我的视野当中,“你哪来的那些资料?” “邮购哒~”我眨巴眨巴眼睛,得意洋洋的翘高嘴角,“伟大航道通贩有个高管和我认识,他帮我弄来哒~” 都姆兹政权崩溃,动/乱期间是黑市商人发财的好机会,攻下王宫的军队一般只会对珠宝黄金感兴趣,皇廷之内的图册卷宗很容易到手。 锡兰号航行途中,我把消息发出去,没过几天邮政海鸥就空投了想要的东西来啊~ 许是这一刻我笑得太嘚瑟?波鲁萨利诺的眼神顿时有些阴郁,“为什么百岁能和伟大航道通贩高官相识啊?” “一个国家的机密卷宗,收集它们本身就是冒险,能够为你承担风险,那个男人…”一边说人一边凑得更近些,接着,他的语气变得森然,“是你的追求者还是情人?” “之前寻找手术果实的时候,我给过对方一条保命的生财之道。”我无辜地耸耸肩,“现在他得还我人情啊~” 伟大航道通贩什么都卖,自然也包括情报,而通常贩卖情报,利润有多大风险同样就有多大,我指点对方一条既能保命又发财的路子,不管怎样,人情他总是要还。 都姆兹宫廷档案又不是历史正文,如今那国家混乱不堪,收集它们只是举手之劳。 更何况,我让对方给的东西里,一部分极为珍贵的是复印件啊~ ……… “你打算直接亲上来吗?”近距离白一眼过去,我抬手按在险些要贴到自己脸上的脑袋,手腕用力把他推远些,“别总是把话题扯到奇怪的地方去啊你这家伙。” 按在掌心的脸被挤得有些古怪,他呜呜闷叫却没有任何挣扎,眼珠滴溜乱转,瞬间浮出一丝坏坏的笑意。 鬼使神差似的我松开些力道,顷刻间就感觉…掌心被轻轻舔了舔。 火烧一样迅速收回手,想了想又把掌心往他衣服上使劲蹭了蹭,搽干净刚刚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伸出舌头舔过的掌心那一块湿漉,我皱了皱眉,重新调开目光。 “刚刚说到哪里?”被波鲁萨利诺一打岔,我忘记之前说到哪里。 “历代国王的肖像。”特里顿准将沉声回答,面上看似平静,眼神却别有所指的打量波鲁萨利诺,半嘲半讽的样子,竟象是发现他的小动作。 眼角余光中我看到身侧这人毫不躲避的回视,唇边噙着淡淡微笑,不动声色里更有一股邪魅的意味。 抢在空气中无形的烽火硝烟进一步浓烈起来之前,我闷声开口,“都姆兹历代国王肖像当中有一个共同特征。” “所有国王肖像里,他们的左手都戴有一枚平平无奇的戒指。” “然而,英雄王成为国君之前,那枚戒指却戴在古恩露德手上。” 话音落下,波鲁萨利诺与特里顿准将两人错开视线,与其他人一起把注意力转过来。 “古恩露德唯一传世的画像,她的动作很古怪。”一边说我一边抬起自己的左手,模拟画像上的姿势,手掌举到脸侧,翘起尾指,手指指尖凌空按压着什么。 “或许画像有被细心篡改,然而大体布局无法改变,这样姿势,像不像她在吹奏?” “那枚戒指?”率先反应过来的是萨卡斯基,与他食用的岩浆果实相反,男人的存在感总是带着一丝冰冷,声线里同样带着万年不化的寒意,“关键是戒指?” “或许——”我放下手,嘴角勾了勾,“看不到实物无法确认,所以我说只有七成把握。” 片刻过后,泽法老师面庞上才现出一丝若有所悟,沙哑着嗓子说,“你收集都姆兹的卷宗研究得出答案,却保持缄默。” “如果不是加冕失败,你其实想一直隐瞒吧?” 灰蓝眼瞳目光直直逼视,如同他面无表情的神情,冷静瞳孔彷如能看透一切,“到现在才坦白,你希望海军做什么?” “保护诗蔻蒂。”我冷静的回答,直到现在才道出自己的目的,“如果我的猜测正确,找到那枚戒指,海军就保护诗蔻蒂,直至孩子出世。” 片刻过后,泽法老师眉宇间浮出深切怒意,口气更加冰冷,“千岁百岁,如果加冕成功,新月召唤会使用包括你在内的几十名年轻女人。” ……… 泽法老师带着质问意味的发言,导致余下三人一时都把视线投过来,落在身上的目光锋利如刀,仿佛要将人血肉筋骨层层剖开的尖利寒意。 不自觉收紧手指,我抿了抿嘴角,冷声回答,“我不是救/世/主。” 或许是这一刻我的态度过分强硬,会议室内陷入某种凝滞般的僵持。 时隔许久,边上探过来的手覆到我的手背上,温热的带着厚茧的手,慢慢地掰开握成拳头的手指,“我也不期待百岁是救/世/主。” 波鲁萨利诺含笑的声音传来,内中含着浅浅异样情绪,“只是,你的隐瞒是不信任表现,这叫我很伤心啊~” 我一愣,讪讪的移开视线,垂下眼帘,闷声说道,“很抱歉——”选择隐瞒,确实是我任性妄为,毕竟我曾经信誓旦旦要给予信任,现在这样算是自毁诺言。 “真的,很抱歉。”我只是没办法信任,骗得了谁我也骗不了自己,我信不过任何一个人,所以,“非常抱歉。” 微微转过头随即发现他同样偏头望着我,眼睛折射灯火,墨黑蕴氲几点光斑,褪去往常的怠惰轻佻,神色带了几丝柔软。 没多久他转开视线,曼声笑道,“耶~实际上海军本部也有要护住婴孩的意思吧?所以泽法老师别再装了,会吓着她的。” “百岁只是偶尔转不过弯来而已啊~” ……… “什…什么?” 呆愣几秒钟,完全消化波鲁萨利诺话里的意思,我抬高视线环顾周遭,最后把目光对上会议桌上首的特里顿准将。 他看了我几秒钟,耸耸肩,平静的说道,“本部已经出面干涉,诗蔻蒂暂时扣押在主舰,中枢也同意由司法岛接手,而非赤土大陆直接判决。” 说完之后,又沉默良久,才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似乎很无奈地摇摇头,“百岁你这姑娘的想法真是叫人猜不透啊~” “正义,在你看来如此软弱无力吗?” 犹豫了一下,终是无法忽视投注到身上的隐约无奈与失望眼神,我压低音量,嗫嚅的回答,“我相信正义,可我信不过政治。” 所谓,[两害相较取其轻],无论哪个世界,因为权衡而不得已的‘牺牲’随处可见,为了更大的目标,数也不数不清的冤屈泯灭在黑暗里。 哪里有纯粹的是非分明,我早就体会过了啊~ 闭了闭眼睛,我笑了笑,压下脑海深处瞬间翻腾的破碎画面,重新睁开眼睛,抬高视线,“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交换。” “我们去找那枚戒指的线索。” ……… “线索?” “不是在巴古阿的住舱吗?” 波鲁萨利诺与萨卡斯基两位同窗几乎异口同声发问。 “事实上确实需要去巴古阿的住舱,只不过——”我站起身,慢慢的摇了摇头,“答案应该在替身王那里。”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新月之笛 “为什么说答案在替身王那里?” 等待的间隙,波鲁萨利诺偏过头这般问。 “猜的。”我一边回答,一边把视线越过他望向舱室内,“验证之前,所有答案都只是猜测。” 我们一行人离开会议室就抵达这里,锡兰号划分给都姆兹客人的住区。 巴古阿死亡之后他的住舱被海军封锁,此刻,舱室重新开启,特里顿准将带着两位卫兵先一步入内查看,也就造成余下众人等在外边。 余下众人包括泽法老师和我,以及波鲁萨利诺,萨卡斯基。 三个男人站得比较靠前,也不知是不是故意,魁梧身躯把舱室门挡得严严实实,以至于位置稍微靠后点的我,只能从缝隙看到室内灯光。 当然,这种表面看类似排斥的姿态,实际上,是他们三个挡掉了各种意料外的危险因素。 许是我的答案不太尽人意,泽法老师和萨卡斯基同时盯了一眼过来,波鲁萨利诺却嗤笑一声,曼声说道,“验证之前?百岁你的用词真是谦虚。” “不然该怎么说?”眨巴眨巴眼睛,我莫名其妙的反问,“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万分肯定,那一定是凶手。” 顿了顿,我勾了勾嘴角,压低声线,“或者,是全知全能的神明。” “而我两者都不是。”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是应有的态度。” ……… “百岁你…”波鲁萨利诺的眼神显得越发古怪起来,仿佛欲言又止,沉默片刻,才接着说道,“你的假设是什么?” “假设么?”我想了想,又环顾周遭一圈,慢慢的开口,“离开都姆兹,诗蔻蒂和替身王都在海军视线之内,白天还好,到了夜里…” 虽然我不认为波鲁萨利诺想问的是假设,不过他话到嘴边又临时改口,既然如此,我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就依照表面提问给予回答。 “诗蔻蒂的态度很明显,身为贵族,她不会和替身王共处一室。” 凶案发生之前,我就看得很明白,在那女人眼中,怕是依据血统来划分人群,除了她‘高贵血脉’那一阶级,余下的都是低到尘埃的存在。 “可她如今身在锡兰号,为了不引起怀疑,至少表面上她和国王要形影不离。” “这时候就需要用到巴古阿,身为能力者,双方又是情人关系,恐怕航行途中的每个夜晚,和诗蔻蒂在一起的是他。” “那么替身王就是被扔在前宰相的住舱,而不是和奴隶们呆在一起,毕竟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当中,替身王或许…” “后来巴古阿想回住舱,为的也是他在诗蔻蒂那边找不到东西,临时想起或者是被替身王藏起来了。” 我眯起眼睛,虽然面带微笑,事实上心情却是有些低沉。 替身王,那个可怜的男人,或许会趁着深夜那点短暂的独处做点什么吧?虽然绝大多数时间都处于被监视状态,不过我想,既然有勇气破釜沉舟暗示,私下里也必定… 他想活下去,所以,无论他会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 就在我垂下眼帘,被忽如其来的阴郁情绪浸染得有些感慨的时候,脑门被不轻不重敲了敲。 等我迅速撩高眼皮瞪过去,波鲁萨利诺收回行凶的手,眼里狡黠一闪而逝,“总觉得百岁的推断很出其不意,一般人不会考虑得这样全面。” “你是想说,一般人不会从多重角度看待一件事吧?”抬手摸了摸额头,我翻出死鱼眼。 “不,我是想说——”无视我的怒目而视,刚刚行凶的人微微弯下腰,低缓音色,衬着他眼底仿佛纵容的眸光,神色显得柔软,“百岁你真是个聪明姑娘。” 想了想,我耸耸肩回答道,“我只不过是分别从凶手、受害者、旁观者,三种角度考虑同一件事而已。” “你可以当成是我多疑。” 说完之后又抬手往倾身过来这人的胸口戳上去,我冲着后边抬抬下巴,示意双方交谈暂时告一段落。 不多时,原本安静站着听我们谈话的泽法老师与萨卡斯基身形微动往两侧退开少许,舱门外的障碍物消失,特里顿准将率先走出来。 “从痕迹来推断,这些天浴室有人居住。”背着光堵在舱门前的特里顿准将神色看不分明,低沉声线里却带着些怒意,“他被羁押在浴室里,那些混蛋。” 随着他话音落下,现场气氛变得压抑。 特里顿准将的答案令得大家的脸色都变得不是很好,因为军舰里空间紧张,即使将领单独住舱也狭隘得很,浴室…更是连转身都困难。 住舱格局实际上相差无几,浴室,我那间的浴室就几样东西,一角固定在墙上的立式沐浴喷头,一个漱洗池,一个抽水马桶,剩下空位相当欠缺。 一个成年男子睡在浴室? 安静片刻,我往前迈出一步,“能进去看看吗?” “原本就要交给你啊~”特里顿准将走出住舱,侧身,让出一个空隙,眉宇间的冷峻稍微缓和下来,“要不是你这姑娘出人意料,那人怕是死得不明不白。” 闭了闭眼睛,我朝住舱走几步,经过特里顿准将时,哑声说道,“如果我快一点,他或许能活下来,所以…别夸我。” 我担不起赞誉。 那可怜人死了。 ……… 眼角余光中,特里顿准将神色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瞥过来的目光意味难明。 收回视线,一脚迈进住舱,随后我就被一股…实在不知怎么形容的气味噎得胸口一堵。 象什么生食曝露在常温又不透风的室内,经过一段时间腐败发酵,形成一种叫人不舒服的味道,淡淡的刺鼻与腐臭。 忍不住偏过脸,闷闷咳嗽几声,我皱了皱眉,脚下不停往里走。 都姆兹前宰相住舱格局与两位同窗那间相差无几,只是里边布置奢华许多,虽然只是寥寥几样家具,金丝描画与细致雕工,无一不在彰显它们的价格。 地上还铺着织毯,连环缠枝纹样,绵绵软软踩上去能没过脚背,材质不明的织毯吸收杂音,令人行进间消无声息。 此刻靠海外墙圆型玻璃窗被推开,灌入的海风在室内浅浅盘旋,只不过成效不彰,那股微妙气味如跗骨之蛆,无处不在。 先前进入两名卫兵站在舱室一角,我看了神色平静的两位海兵一眼,随后朝着浴室走,心里多少有些佩服他们的忍耐力。 特里顿准将也是,居然面不改色。 这味道来源我知道,不外乎室内中央部分,织毯上那一大片污黑秽渍造成,那些痕迹恐怕是巴古阿断成两截的躯体流出来的血,呃~或许还有一点残骸? 前宰相死去后,海军就密封这处舱室,并且特里顿准将要求保持原样,也就是说里边连消毒都没有,经过些天酝酿,味道自然不是非常好。 ……… 推开虚掩的浴室门,我站在门外,粗粗扫过一眼,里边情况与外边截然不同,如果说住舱奢靡华丽,浴室就是破旧简陋。 似乎连清扫都懒得,没看到垃圾杂物,就是一眼过去明显象个关押人的地方。 布在天花板的通水管上扣住一根铁链,下端连接一个环形镣铐,按照长度来看,锁着的人够不到浴室门,甚至漱洗池也… 眯了眯眼睛,我大概明白为什么特里顿准将会生气,关押在浴室的人连水都喝不上,铁链长度导致他根本没办法正常喝水,如果口渴只能用喷淋浴头,或者… “那些混蛋把人象牲口一样拴着。”特里顿准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一次音色里透出明显的愠怒,“巴古阿简直死有余辜!” 回过头,我看了神色阴沉的特里顿准将一眼,抿了抿嘴角,“找到的东西呢?” “你怎么知道?”他怔了怔,眉梢挑高少许,似乎是想了想,眼底滑过一丝狡狯,复又痞赖的笑道,“如果能猜出从哪里找到,我许你一件事,怎么样?” 我眼角微微一抽,被这男人忽如其来的…呃~孩子气默默的雷了下,随后伸出手,掌心朝上,“马桶抽水箱里。” 给出答案,摊开在半空的手指勾了勾,我又好心的解释给他听,“按照距离他勉强够得着那里,也只有那里能藏东西。” 浴室这么小,一眼过去一目了然,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么? ……… 隔了一会儿,特里顿准将探手到披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过来,随后他收回手,目光错开些,小小声嘟喃,“女人太聪明了男人压力很大啊~” “这是常识,和智商没关系。”我一边头也不抬回应,一边仔细端详拿到手的东西。 它湿漉漉的,也就拇指指节大小,手感象是木质,上边残余少许斑驳纹路,似乎是一种彩绘描画,只是因为有人长时间摩挲,它变得光滑,原本带着的花纹却因此褪色。 这形状… “是套娃,它是套娃最中心的那只小人。”我收紧掌心,抬高眼睛,“准将大人,请下令医务室解剖,那东西被替身王吞下去了。” 沉默片刻,男人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不着痕迹眯了眯,眸光透出一丝锐利,“所以你极力反对海葬,要求冰冻那个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隐有肃杀之气,“你早就全盘推测出来。” “那种事不重要,对不对?”我挑了挑眉梢,反手把小木人收进口袋,视线直直锁定面前这人的眼睛,身体微微前倾,把音量压低到只得两人听见的程度,“许我一件事?准将先生能给我什么?” 随着两人距离拉近,我嗅到海潮与硝烟的味道,经年累月海上漂泊的气息,取代密封舱室内的污秽味道。 仰高着脸,慢慢逼近这个神色略显错愕的男人,我舔了舔嘴唇,“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犹豫,我还能期待什么?” 一瞬间,一种接近绷紧的气息从这个男人身上辐射而出,浴室内不甚明亮的灯光映照下显得表情变幻不定。 几乎贴上去之前,我停下来,顿了顿往后退开一步,“找到那枚戒指,特里顿准将大人,只有找到它,我们才胜券在握。” “余下的,我会一五一十坦白,如何?” ……… 不多时,回过神的特里顿准将含怒转身离去。 待得他走出住舱,又等了几分钟,我才慢悠悠跟着往外边晃。 经过立在舱室内的两名海兵时,不知怎么,我似乎从两个年轻人无声望过来的目光里,看出少许诡谲含意。 想了想,我目不斜视往外走,嘴角翘高少许。 两个士兵嗯哼~方才许是看到什么了吧?虽然特里顿准将挡去绝大多数投过来的视线…不过算了,我只是迁怒而已。 特里顿准将恰逢其会被台风尾扫到,对此我不是特别内疚。 他心情不好,我心情更不好。 最糟糕的是我这人习惯迁怒,根本不会管对方是不是无辜啊~ 我没能及时发现暗示,离开都姆兹到那天,锡兰号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异常… 好吧好吧~是我迁怒。 ……… 走到住舱外,停下身形,又深吸几口气,让走廊上虽然沉郁当至少正常的空气灌入肺叶,取代嗅觉里叫人想呕吐的异味。 最后,我抬手揉了揉额角,试图减轻不适感。 可能是舱室里味道实在太糟糕,才会叫我忽然不管不顾吧? 半晌,我拿开手,抬起眼睛,印入视网膜的是之前等在外面三人的脸,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还好,倒是泽法老师的神色带着些狐疑。 上下打量几眼,泽法老师眉心微微一皱,“你干了什么,特里顿看上去不太好。” “没什么。”我把脑袋往边上微微一歪,满脸无辜的回答,“可能是空气不好吧?准将大人怎么了?” 说话间视线环顾周遭一圈,随后又看见特里顿准将从走廊另一端疾步往回走。 “空气不好?”泽法老师只淡淡瞥一眼过来,嘴角勾了勾却不再说什么,只是调开视线之前,那轻描淡写的目光分明是肯定我做了什么错事。 我抬手挠了挠脸颊,笑了笑,随后跟着把注意力投到走过来的特里顿准将身上。 站定之后他就瞪着我,半晌也不说话,又等了好一会儿才闷声开口,“我已经下令,那么你的坦白呢?” “下令什么?”率先开口的是泽法老师。 “她说戒指被替身王吞下去,要求解剖。”特里顿准将的神色咬牙切齿一样,“她早就知道,包括抽水箱里能找到线索,所以一开始极力反对海葬。” 话音落下后间隔几秒钟,四双眼睛里的神采顿时各异,而无论是惊诧亦或者审视,当中的锋利却大致相同。 “我能猜到替身王留下东西,也猜到线索在抽水箱。”我眨了眨眼睛,慢慢的说道,“可我猜不到是什么呀~” “如果不是研究过都姆兹的卷宗。” “而反对海葬,只是不想那人就此沉入冰冷海底,事情结束后,我想请求能够让他回到北海安葬。” ……… 短暂的静默过后,波鲁萨利诺勾了勾嘴角,声音里有点诱哄的意味,“趁着等待的时间,百岁还是全部说出来吧~” “别欺负我们啊~” 谁欺负你们啊!我瞪目结舌的把目光投过去,却在此时肩膀被不轻不重拍了拍,于是略略偏过脸…Σ( ° △ °|||)︴ 不知什么时候摸到身后的萨卡斯基,拿开拍过我肩膀的手,举高另一手,被递在离我不到半米距离的是团成一团的毛球。 浑身寒毛一炸,我吓得想原地蹦起,只是没等行动,波鲁萨利诺往前迈出一步,双手狠狠按在我肩上。 猫…猫… 瞬时间吓得脑子都糊涂了,连下巴被某人的手攀高了钳住都顾不得,我瞪大眼睛,僵硬的脖子象生锈的齿轮,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扳回原位。 “百岁你乖啊~把事情全部说出来。”俯低的脸带着某种类似变/态的表情,墨黑眼瞳里清楚写满威胁之意,“你乖乖的,球球也会乖乖的。” 我…我说…把那玩意拿开啊啊啊——o(>﹏<)o。 忙不迭捣头如蒜,片刻之后,又听见某人轻笑一声,松开手之前拇指擦过我的唇角,“能制住你的只有球球吗?真是嫉妒啊~” ……… 良久,我惊魂未定的瞥了几眼重新站到一边的萨卡斯基,见他依约把毛团揣进口袋,才定了定神,飞速收起目光,哽咽的开口,“古恩露德。” 依照这些天研究的都姆兹卷宗,零碎线索串联起来之后…事实上,新月召唤是一个延续数百年的骗局。 都姆兹开/国之君英雄王与古恩露德,他们的故事在都姆兹民间是一件极美妙的传说,堪比神话故事。 数百年前,尚未成为国王的英雄王与古恩露德是一对‘备受推崇’的贵族,那对男女听说海妖王的暴虐事迹后决定为民除害。 英武勇敢的英雄王,美丽尊贵的古恩露德,两人历经险阻终于得到天赐神物新月之笛进而杀死海妖王。 献出海妖王心脏的英雄王因此受封都姆兹国王,而他可怜的妻子却在数月后病故。 然而,真的是病故吗? 心绪随着漫长琐碎的叙述而渐渐沉淀,我抬高眼睛,低声问道,“新月之笛哪里来的?卷宗里关于那样东西的来历模糊不清。” “无人知晓天赐神物,究竟如何天赐法,然而…都姆兹传说里,古恩露德是音乐之神,同时她掌管手工艺。” “为什么?数百年前,手工艺人地位低下,为什么贵族出身的古恩露德会被誉为精工细作手工业的守护神?” “都姆兹的卷宗里,绝大多数细节含糊不清,但是流传在外的传说却很有意思。” ……… “百岁的意思是?”波鲁萨利诺挑了挑眉梢,随即露出恍悟的眼神,“新月之笛是古恩露德制作出来,所以才…” “对,如果是她制出新月之笛,一切谜团就能解开。”我点点头,心里多少有些高兴,因为波鲁萨利诺能跟得上我乱七八糟的思路。 “唯一传世的画像上被修改的布局,和戴在她手上,后来却诡异的成为都姆兹国王必备道具的戒指。” “有那枚戒指配合,才能吹响新月之笛。” “古恩露德的猝死,恐怕不是病亡而是被害。” “为什么只有都姆兹国王,古恩露德血脉,才允许。”我叹了口气,顿了顿,才接着说出自己的猜测,“因为两个家族当时达成协议保守秘密。” “都姆兹首任王后是古恩露德的妹妹,要说女人的嫉妒心,是绝不允许丈夫留着前任的东西吧?更别提新王后的孩子继位时必须戴着亡姐的戒指。” “英雄王窃取妻子的功绩,古恩露德的家族牺牲她,换取与国王共享国土的资格。” “达成协议之后,两个家族共享都姆兹这个国家,经历数百年时间,权力几番更迭,渐渐的都姆兹皇廷将古恩露德家族不着痕迹排除在外。” “皇室卷宗模糊细节掩盖曾经的真相,而漫长时间更是将细微线索也抹消。” “根本不存在什么血脉力量或者诅咒,那不过是两个家族为了权势的阴谋谎言。” “真是令人恶心的真相,所以我不想说。”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新月之笛 从千岁百岁口中说出来的东西看似稀疏寻常,然而细细琢磨下去却是一件极可怕的事。 流传数百年的美妙传说,倘若内里真相如她推测…英雄王与古恩露德,请深爱重的背后竟是谋杀与背叛。 都姆兹开/国之君,历史上果敢无畏的男子,是篡夺妻子功绩的卑劣小人。 更令人觉得齿冷的是,古恩露德的家族,竟堂而皇之地踩着牺牲者尸骨登上权力宝座吗?甚至根本就是合谋。 不过想想…似乎也不足为怪,掌握权力的贵族阶级,原本就是如此啊~表面光鲜亮丽,私下里却丑陋不堪。 伦理道德一纸空文,正义公理沦为笑料。 名为[权力]的果实比世上任何一种东西都美味,再撒上‘欲/望’佐料,它足够诱/惑每个人为之疯狂。 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波鲁萨利诺飞快瞥了眼,说完之后就沉默下来的千岁百岁,却见她虽然神色平淡,眼睛里却带着几丝空茫。 心念微微一转,波鲁萨利诺松开颦紧的眉心,放缓音调,曼声开口,“怪不得百岁之前说信不过政治。” 她象是回过神来,眼底的阴郁散开少许,视线偏转几分,对上他的目光,“之前不过是有感而发,与都姆兹传说没有关系哦~” 唇稍挑高少许,眉宇间笼上一层似笑非笑,沉默片刻复又说道,“更何况,我也只是推测,没有真凭实据,毕竟时间过去太久,也与我无关。” “只是凭着零星资料自己脑补了一些东西。”她上下打量他,眼睛微微亮了亮,象个小孩子似的,神色得意洋洋,喜滋滋的,“我胡说八道,你居然也信了?” “耶~因为我相信百岁。”波鲁萨利诺忍不住探过手,精准地攥住她脑袋后边小心翼翼晃来晃去,仿佛在说‘来抓我啊~’的马尾辫,然后扯住不放。 一边用力把她连人带辫子往自己怀里拖,他一边笑眯了眼睛,“所以啊~百岁你告诉我,刚刚在里边,你对我们的剑道教官做了什么啊?” 别以为说了一大堆能叫人瞪目结舌的秘辛,他就会忘记追问啊~ ……… “讨厌——”她嗷嗷挣扎,一手护着自己的发辫,一手往前伸抵住他,“被你扯松了混蛋!等将来年纪大了我斑秃一定咬死你啊啊啊!” “放心,如果那样我会负责的。”波鲁萨利诺的心情更加愉快,把人拉到近前就松开她的辫子,双手围拢到她背后,稍稍施力将她困在怀里。 “没听说女人会秃头,百岁你多虑了。” 停顿几秒钟,又好声好气的说道,“好啦~快点老实坦白,不然不放开你哦~” 波鲁萨利诺笑得越发愉悦,乘隙抬起眼睛,飞快瞥了在场的‘教官’们一眼,丢过去一个示威的眼神,随后重新垂下眼帘,根本不去管他们反应如何。 毕竟…他对男人不感兴趣,尤其是年纪已经大得能做千岁百岁老爹的那种。 正打算把人继续往怀里按,忽的发现原本象是虾子活蹦乱跳的家伙诡异的安静下来,波鲁萨利诺一个低头,眼睛就对上她的视线。 两人目光一碰,波鲁萨利诺愣了愣,随即俯低几分,缓声问道,“怎么?”几秒钟前满脸怒气的家伙眉眼舒展仰高看他,原本死掐他腰腹的手指也松开,看模样仿佛… 短暂的静默过后,波鲁萨利诺又发现她踮高脚尖,说话声含含糊糊,“波鲁萨利诺你用熏香啊?味道很舒服啊~” 一边说着一边在他身上嗅来嗅去,动作象只小动物似的,鼓鼓脸颊,鼻子微微耸动,闻着闻着她原本的(╰_╯)表情也变成(* ̄︶ ̄*)。 她不自觉流露出沉迷一般神采,波鲁萨利诺怔忡片刻,随即顶着一脸(≧w≦ )半是得意半是疑惑的开口,“是洗涤剂吧?我没换过牌子啊~” 另外,还有—— “百岁今天很奇怪。” 保持双臂虚拢的姿势,波鲁萨利诺定了定神,略显困惑的看着她,“之前你没有对我的味道表现出这样的喜欢啊~” 他和她怎么说都很熟悉,之前的相处里,对于他身上的气息,千岁百岁半点反应也没有,波鲁萨利诺不记得自己今天用过特殊的东西,不都是… ……… 说起来确实不太对劲,波鲁萨利诺缓缓眯起眼睛,不着痕迹把她细细打量一遍: 别的先不论,泽法老师说她干了什么让特里顿看起来不好,他们的教官从不会无的放矢,波鲁萨利诺也不觉得,千岁百岁是莫名其妙就炸毛的家伙。 必定是她心情不好,而会叫千岁百岁‘心情不好’,特里顿准将的风评一贯稳重,想来不太可能做出私下底对她动手动脚这种事。 可是千岁百岁刚刚从住舱里出来,那满脸掩不住的铁青是为什么? 先前也正是看她神色不对,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才会一个故意挑起话题,一个拿球球恐吓,为的是叫她转移注意力。 电光火石间,波鲁萨利诺心念百转千回,只是怀里的人没发现他神色变得古怪,自顾自在他身上闻来闻去,一双手还摸上他的衬衣,看样子很有想剥开了看个究竟的意思。 半晌,在衬衣扣子都被解开几颗的情况下,波鲁萨利诺飞快地把手从她背脊上收回,转而按住在胸腹间作乱的爪子,眼角微微一抽,“百岁你真是热情。” 把脑袋埋近到呼吸都喷在他身上的人顿了顿,然后仰高脸,眼睛里流溢出天真的喜悦,“啊~我知道了,是龙涎香。” “百岁你——”话到嘴边复又哽了下,波鲁萨利诺手忙脚乱开始自救,“百岁你等等!别撕啊——”…我的衬衣… 嘶——布料被扯裂的细响,盖过他尚未完全说完的劝阻。 呆愣片刻,波鲁萨利诺哭笑不得,他的衬衣半截衣袖被撕下夺走,而当众做出惊人之举的家伙立刻拿它掩着自己的口鼻,竟象是他的衬衣是…手帕么? ……… 仿佛她原本的意图就是从他这里抢走一截衣袖,目的达成后人迅速往后退,又拿眼神狠狠制止他继续逼近的企图,最后她闷闷开口,“你们这些男人…” 声音隔着衬衣衣袖略显沉郁,目光里却明显露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放松,“这么重的尸臭居然面不改色,真是叫人佩服。” “尸臭?!” 包括波鲁萨利诺在内,现场余下众人异口同声低呼,随后,四个人彼此对视一眼,神色间同样是不解与迷惑。 环顾周遭一圈,波鲁萨利诺嗅了嗅空气,眉心皱了皱,“虽然有一点,但是很稀薄,绝对没到无法忍受的程度,百岁你…” 千岁百岁说的味道确实有,巴古阿住舱那扇门开启不久,里边的气味就飘出来,但是那味道真的非常稀薄,不注意根本不会察觉,毕竟军舰内舱原本空气就不好。 反应这么大太奇怪了啊~ 而且…她对他的气息感应也比往常敏感许多,是有什么缘故吗? “说起来——”偏过头,波鲁萨利诺慢吞吞的上下打量她,良久,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梢,“是百岁你的身体状况…” 闻言,她的表情有些茫然,想了想,波鲁萨利诺就讪讪的移开目光,原本想问的问题只能随着脸颊灼升的热度而偃旗息鼓。 不好意思的错开盯着她看的视线,环顾周遭一圈,对上他的眼神,余下几人神色一动,眼睛里多少透出些诡异。 千岁百岁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倒是现场余下几个男人不约而同露出几丝恍悟,随即变得有点尴尬。 ……… 面面相觑一会儿,“她身上没有血腥味。”萨卡斯基的声音从斜地里蓦地插/入。 顶着一脸正经又严肃的表情,萨卡斯基语气平淡得如同陈述什么枯燥课题,可疑的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按照时间跨度来看,她很可能尚未成年。” 波鲁萨利诺的眼角顿时剧烈抽搐,一旁的两位教官面色也精彩纷呈。 紧接着又是一阵古怪的沉默。 半晌,千岁百岁猛地拿掉捂着口鼻的布料,整张脸都扭曲,“变/态!” ………分割线……… 和往日里每次被惹毛的情况一样,千岁百岁额角青筋暴起,之后杀气腾腾地撸袖子。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扑上去,萨卡斯基就好整以暇从口袋里摸出团成一团的球球,眼角挑了挑,神色顿时兴味盎然。 没等千岁百岁尖叫逃跑,波鲁萨利诺习惯性抢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手腕一转让她顺势挂到自己背上。 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随后返过身,波鲁萨利诺叹了口气,说道,“耶~都跟你说,别当着我的面欺负她啊——” “那么明显的弱点,只有经常给她震撼教育,才可能慢慢减轻畏惧感。”萨卡斯基晃了晃指尖的球球,勾起的唇稍笑意阴森又腹黑,“你继续宠着吧白痴。” “下次很可能不知道哪里的男人,拿一只猫就把人抢走。” 呃——波鲁萨利诺狠狠一愣,看了看球球又看了看萨卡斯基,想了想,心头忽的升起一股极是严重的危机感。 萨卡斯基说的很有道理啊…要是哪天… 正想反手把人撕下来重新递到球球那边去,心念一转,付诸行动的前一秒,波鲁萨利诺感觉环着脖子的手臂紧了紧,挂在背后的家伙开始嘤嘤嘤的哭。 “不要!波鲁萨利诺你敢丢我过去,我就诅咒你这辈子娶不到老婆嘤嘤嘤~” “泽法老师嘤嘤嘤~” ……… “好啦好啦~不丢。”波鲁萨利诺顶着满脑袋黑线,外加沉甸甸的忧郁,双手反到身后托住哭得眼泪鼻涕糊他一脖子都是的家伙,“别喊其他男人啊不然真的扔出去。” 把人象背孩子一样背着,波鲁萨利诺只觉得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苦闷,这母夜叉…趴在他身上哭着喊着的是泽法老师?简直… 撩高眼皮盯了眼似乎呆愣住的泽法和特里顿,啧了声,波鲁萨利诺脚尖一转,斩钉截铁迈开步伐撤离现场。 再多呆一会儿,他嗯~大概要递挑战书给原大将黑腕泽法了,千岁百岁这混账! 走出一段距离,身后传来特里顿的声音,“诶~不是要等找到那枚戒指吗?” 波鲁萨利诺头也不回的哧哼,也不接口,又继续走出几步,千岁百岁抽抽噎噎的回答,“我肚子饿,先去吃东西,免得等下没胃口。” 她不再嘤嘤嘤,声线里却仍是带着鼻音,“解剖没那么快,又不是切牛排,要解冻…嗯…”说着说着呼吸靠得近些,“波鲁萨利诺你喜欢牛排吧?” “耶~被你一说,我觉得近段时间,自己可能只对蔬菜产生兴趣。”手往上托了托,波鲁萨利诺了无生趣的叹气,“你是故意的吧百岁,明知道我和萨卡斯基都喜欢肉食。” 可疑的沉默几秒钟,她咬牙切齿一样开口,“没有,是你的错觉。” “这样啊~”波鲁萨利诺笑了笑,斜了不声不响缀在后方半米开外的萨卡斯基一眼,收起目光,随后慢慢的说道,“为什么百岁知道戒指被吞下去?找到的线索是什么?” ……… 他的疑问她没有立刻回答,直等到背着她走过这段走廊,波鲁萨利诺才听见她轻声开口,“抽水箱里找到套娃最里边的小人。” “那个人,我想…” “当天晚餐之后,都姆兹三个人回到住舱,和平时一样,或许更迫不及待,诗蔻蒂让巴古阿将他带到浴室关押。” “他觉得自己的暗示被诗蔻蒂怀疑,仓促间就把一直藏在身边的东西放进抽水箱,接着吞下那枚戒指。” “我不知道他究竟从何得知戒指是关键,或许是关在都姆兹王宫,那段时间让他无意中发现秘密,就象巴古阿。” “也或者他根本不明白戒指很重要,只是不愿意杀人凶手好过。” “既然长时间关在都姆兹,他一定也知道历任国王都戴着戒指。” “他发现自己可能活不了,所以孤注一掷。” “套娃最里边那个小人,他一直藏在身边吧?离开故乡一直带着它。” “我对特里顿准将先生失礼,原因是他们始终没发现异常,离开都姆兹直到他死去,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只要稍微细心一点。” “为什么没人发现?”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里染上几丝浅浅的怒气,“他肯定想暗示的吧?明明附近都是海军啊明明得救的希望近在咫尺,为什么无视他?” “巴古阿死去那晚也是,为什么特里顿准将没有发现浴室里的异常?直到今天重新搜查才知道,一墙之隔,航行期间有个男人象牲口一样被锁着?” “我为什么要全盘告知?” “我的隐瞒和其他人的无视,一样冷血不是吗?” “既然都一样,就没有权利指责我。” ……… 衬衣领口被力道攥得有些紧,波鲁萨利诺垂下眼帘,扫了眼千岁百岁从后边环上来的手,攥着他的衬衣领子,她的手指骨节泛起青白。 犹豫片刻,波鲁萨利诺微微偏过脸,拿脸颊蹭了蹭靠在耳边的人,哑声说道,“特里顿准将使用了见闻色,我想。” “那晚只发现巴古阿的尸体,是因为他没有探知到舱室内还有其他人。” “百岁,别再继续责怪自己。” “你也说自己不是救/世主,我们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明,所以——” “别哭了啊~” 你没有眼泪的恸哭,叫我心都疼了啊~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新月之笛 隔了一会儿,波鲁萨利诺才听见背上的人小小声嘟囔,“才没有哭。” 声音细细的,听上去有点儿不高兴,又因为整个人扒在他背上,她一开口绵绵软软的呼吸就喷在他耳朵上。 这一刻两人靠得太近,托着她的手,掌心偎贴温软,热度顺着碰触的位置钻进皮肤,往血脉深处舒展蔓延。 更奇怪的是她的气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香味,若有似无,拂过鼻端竟叫人心旌摇荡。 刹那间,波鲁萨利诺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沸腾起来似的,似乎有什么要发生,心脏跳动频率乱得不像话,甚至连呼吸都变调。 脚下不自觉停顿,他微微收紧双手,又在转瞬间松开,强自干笑两声,哑着嗓子哄她,“好啦是我弄错了,诶~百岁你乖乖的别动啊~” “嗯——” 她含含糊糊应了声,随后覆在背脊的温热变得更加松软,似乎是松懈下来,也不再紧攥住他的衬衣领子,脑袋轻轻搁在他的颈窝,蹭了蹭,最后安静蜷伏。 也不过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波鲁萨利诺却觉得象是打了一场极艰苦的战斗,他险些无力控制自己,只是闻着她的味道而已,真是糟糕呀~ 先是自嘲的笑了笑,之后忽的警醒。 波鲁萨利诺皱了皱眉,脚下不疾不徐前行,一边略略侧首,拿眼角余光悄悄打量背在身上的千岁百岁。 这一看又是一愣,贴附在颈窝的人舒眉展眼,看样子居然已经睡着了? 半分钟前她还跟他说话,一眨眼就呼噜噜,入睡速度比小孩子还快啊! 想了想,他打消弄醒她的意图,双手往上托了托,免得她滑落,随后又听见萨卡斯基低声开口,“波鲁萨利诺,她的味道不对。” ……… 说话的同时,落在后边的萨卡斯基几步赶上前,走到与波鲁萨利诺并肩的位置,视线停在千岁百岁身上,打量一会儿,眼神露出几丝诡异。 “你闻不出来吗?她——” “耶~已经发现了。”波鲁萨利诺压低声线,轻轻的回答道,“很奇怪的香味。” 他们三个人此时走在军舰内部长廊上,空间半封闭状态下,异样更是明显,原本枯燥沉郁的空气,不知不觉流淌着罂/粟般的禁忌味道。 与任何一种香料都不一样,更不是花朵,而是一种甜蜜的芬芳,浓烈肆意,深厚绵长。 这种会叫人血脉贲张的气息,不必细细深究也能找到来源。 出自千岁百岁。 并且是随着他们三个离开巴古阿住舱,前往食堂这一路上才渐渐产生,象是因为情绪起伏不定而衍生,直到她入睡,香味氤氲漂浮。 之前波鲁萨利诺就觉得她不太对劲,到现在担忧更是加深许多。 千岁百岁的情况真的很古怪。 如果一开始她只是变得敏感,嗅觉比往常好,情绪起伏也格外明显,那么到现在…她整个人都不对了啊! 比起她说他身上带了龙涎香的味道,她自己反倒更诡异。 整个人象一颗熟透的果子是怎么回事? 饱含蜜汁,香甜得很,简直要引人扑上去咬一口。 这种情况之前没出现过,至少她和他们相处这段期间,波鲁萨利诺没发现千岁百岁能自带招蜂引蝶功效。 看萨卡斯基满脸诧异,想来这位同窗也是第一次发现异常。 ……… “耶~真是奇怪啊~”波鲁萨利诺好笑的瞥了下,枕在他颈窝里睡得天昏地暗的这张脸,随后又转开视线,“看来没办法带她去食堂。” 说完摇了摇头,重新返过身迈开步伐,这一次的目的地却是他们的住舱,“这种情况,连放她自己一个人都不安全。” 波鲁萨利诺只觉得头疼,跟着前行速度也加快许多。 放她独自睡在舱室,一个弄不好她就真的要出事,海军内部女人数量本来就少得可怜,军舰上更是凤毛麟角,如今又航行在海上… 虽然特里顿准将治军素来严谨,可千岁百岁如今情况这般诡异,谁也不能保证,哪个自制力不够的家伙,会抵不住诱惑干出什么不好的事。 ……… 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两人并肩而行,继续朝前走出一会儿,走廊里飘浮的味道变得越发明显起来,仿佛暮春初夏漫山遍野繁花绽放,甜腻柔软香味氤氲蒸腾,熏人欲醉。 “球球有点躁动。”萨卡斯基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团成一团的毛球,拎着它后颈皮提高了抖一抖,“这样下去不行,想办法弄醒她。” 瞥一眼过去,波鲁萨利诺随后发现萨卡斯基没有危言耸听,悬在半空的毛团耳朵支楞着。眼睛瞪得圆滚滚,瞳孔缩得堪比针尖。 啧了声,波鲁萨利诺把目光错开少许,飞速环顾附近一圈,脚下速度又一次加快,“先回住舱,免得等下迎面撞上什么人。” 他们现在身处方位是锡兰号专门划给都姆兹一行人的住区,虽然不比别的区域人来人往,可也是有定时巡逻的人员,万一等下双方狭路相逢… 还是先回住舱再做打算。 闻言,萨卡斯基沉默几秒钟随即点点头,也不答话,只拎着球球又一次加快步伐,很快超过波鲁萨利诺,抢先走到前边。 ……… 一前一后行色匆匆,又花了点时间抵达两人住舱。 萨卡斯基拿钥匙开了门,人就站在舱门外等着,波鲁萨利诺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闪身入内,等在外边的萨卡斯基紧随其后,接着阖上门。 直到安全抵达,波鲁萨利诺才猛地呼出一口气,顿了顿,一边暗暗侥幸一边拖着沉重步伐走到床边,反手把背上的家伙当行李一样卸下来。 抬手扯过被褥把千岁百岁包进去只剩个脑袋在外边,又给她压好被子,之后,波鲁萨利诺直起身开始摇头叹气,“简直是要命。” “这家伙究竟怎么回事?” 一路过来,别说球球躁动,连他们两个都气血翻涌。 千岁百岁倒好,一路上睡得无知无觉,此刻在被子里还无意识蜷缩,蹭着枕头,配上她略有些酡红的脸色,模样真真是危险。 又盯着这只睡着了反而更诱人的家伙好一会儿,波鲁萨利诺抬手重重地揉搓额角,一边拿眼角余光斜觑往这边走过来的萨卡斯基。 刚刚进入住舱,萨卡斯基就一声不吭直直奔向窗户,以最快速度旋开圆型玻璃窗,让室内空气流通。 此时外边的海风吹入,冷冽风息盘旋,这才微微减轻满室浓郁香味,也让被随手搁在窗户边柜子上的球球稍稍平静下来,不再浑身炸毛,又是警戒又是亢奋。 ……… 他们两个一并站在床边,目光不约而同落在被窝里的人脸上,良久,萨卡斯基倾身,探出手,悄悄地捏上去… 十秒钟,三十秒钟,一分钟… 鼻子被捏住了没办法呼吸的千岁百岁睡梦里皱起眉头,小小声嘟囔一会儿,又伸出手开始扒拉,结果萨卡斯基不为所动,继续掐着她的鼻子。 片刻过后,结果被骚/扰得不行的家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目光毫无焦距,黑白分明的瞳子泛起浅浅水汽,可她不说话,只扁着嘴要哭不哭的哼哼。 奇怪的是,当她睁开眼睛,那种香味就淡去许多,等她眼底雾气渐渐散开,满室会得令人鼓噪的软香就悄无痕迹的泯然无踪。 果然是睡着的缘故。 波鲁萨利诺与萨卡斯基两人飞快的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答案。 想了想,在萨卡斯基松手直起身退开之后,波鲁萨利诺接着补上空位,俯低些,靠近明显还处于混沌状态的人,放缓声线,诱哄一样询问,“百岁,你知道自己怎么了吗?” 她眨了眨眼睛,眼底神采仍有些迟钝,仿佛是想了半天才闷闷的开口,“我不知道…” 说完之后,也不知怎么,整张脸忽然皱成一团,裹在被子里的身体开始慢慢地挪动,象是硌到什么一样,“好疼…” “诶?”波鲁萨利诺愣了下,“哪里疼?” “背后——好疼…很烫…”她一边说一边毛毛虫似的一蠕一蠕地,很艰难地翻个身,面朝下把脸埋进枕头,“好疼嘤嘤嘤~” 哭了一会儿,她又侧过头,挣扎着反手去够自己的衬衣衣领,半边脸脸颊已然失去原本的血色,呈现出一种苍白。 ……… 背后…疼? 呆愣几秒钟,波鲁萨利诺才醒过神,赶忙伸手把她的衣领拉低几公分,定睛一看,又微微倒吸一口气。 她的背后,脖颈下方与肩胛骨之间浮出一片绯红痕迹,象是被烫伤,刺目嫣红衬着周围雪白无暇肌肤,反而显出一种狰狞。 而这片突如其来的痕迹实在无迹可寻,她既没有受过伤,之前他也见过她的背脊,根本没有任何陈年旧伤。 并且…指尖轻轻抚上去,随后,波鲁萨利诺被高温烫得一颤,她背后这片位置已经接近沸点,怪不得她难受。 “好疼啊~”她在他不留神碰到的时候哭叫起来,“骨头好疼啊~” “好疼啊~” 诶诶诶!波鲁萨利诺赶忙收回手,想了想又重新探过去攥住她的手,不让她死命抓挠,“百岁百岁你乖,我们马上去喊医生啊~” “别哭别哭啊!” 许是因为疼痛无法忍耐,千岁百岁一边哭一边开始挣扎,波鲁萨利诺一时手忙脚乱,按着她不让她抓挠,她就开始蹬被子,哭得凄凄惨惨,嘤嘤嘤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 “去找船医——”波鲁萨利诺百忙中拨冗递了个眼神给一旁的萨卡斯基,视线转向同窗却发现对方的注意力放在千岁百岁身上,根本没听见的样子。 下一秒,象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萨卡斯基的眼睛微微睁大,“她背后…” 闻言波鲁萨利诺立刻转回目光,紧接着同样愣住。 千岁百岁的背脊,那片绯红正在淡去…不,或者该说,膨胀到极限反而收缩,氤氲开的绯色收敛成一道细线,如同活物一般蜿蜒勾缠,渐渐的刻出一种图案。 片刻之后,绯色红线的纠缠盘绕静止下来,原本模模糊糊的图案最终定型;与此同时千岁百岁耗尽力气似的,整个人徒然松弛,闭上眼睛,就这样不知是睡着亦或者昏迷。 萦绕在耳边的嘤嘤嘤哭声消失,室内重新陷入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瞪目结舌的波鲁萨利诺才回过神,眉心攒得死紧,定定看着千岁百岁的背脊,脑海里飞速开始搜索。 她背上的图案象是一种纹章,分作上下两部分,上部是一只振翼飞翔的雀鸟,下端却缀着一颗圆形。 古里古怪的圆印,波鲁萨利诺曾经在某篇古籍上看过类似图像,早已经失传的文明称它为[阴阳鱼图],当今没有任何一个族群使用。 千岁百岁…背后的印记是族徽?或者纹章?又是为了什么才出现?她和他们近段时间几乎形影不离,当中并没有任何特殊情况,为什么会无缘无故产生徽印? ……… 波鲁萨利诺想了半天仍是不得其解,没奈何只好暂时按下疑惑,把她的衬衣拉回原位,随后起身,递了个眼神给萨卡斯基。 两人复又离开双层床走到窗户边。 站定之后,波鲁萨利诺从口袋里摸出烟包,想给自己点燃一颗,又把手往边上平伸出去,等萨卡斯基同样拿出一支夹在指间点燃,两个人就站在通风口静静吸烟。 接着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彼此相顾无言,烟包里的烟支也被他们一支接一支很快消灭干净。 直到把指间夹的烟支吸得只剩一颗烟蒂,波鲁萨利诺随手把它掐灭了从窗户弹出去,然后又把烟包壳子揉成团往外一丢,最后仰高了脸,对着天花板苦笑。 半晌,萨卡斯基哑着声线开口道,“她的状况…是一种标志吧?” “耶~我想你猜对了,萨卡斯基。”声线放得很低很低,波鲁萨利诺几乎算是自言自语一样说道,“睡在床上那丫头今天才成年。” 变得敏感,情绪波动明显,突然散发出魅香,背脊浮现纹印…这些种种迹象,恐怕是征兆,即使哭笑不得,波鲁萨利诺也只能承认,千岁百岁那母夜叉,之前一直是个孩子。 真是奇怪啊~ 究竟哪个族群会是她这样,丰腴又明艳的外貌,内里却生涩幼稚?又是为了什么令得她忽然步入成年期? ……… “幸好没有草率的对她出手啊~”波鲁萨利诺耸了耸肩,半是自嘲半是庆幸,“我的预感果然比较正确,果子还是熟了才可口。” 笑完了垂下眼帘,目光与静静盯着他看的萨卡斯基碰个正着,而后,就见边上始终沉稳严肃的同窗露出难得一见的表情,诡异中带着些如鲠在喉。 又等了等,面无表情的萨卡斯基眼角微微抽搐,噎住似的闷声说道,“我是想说,她不是人类吧?或者不全是?” “谁知道呢~”波鲁萨利诺摊了摊手,漫不经心的勾起嘴角,“她是不是纯粹的人类,那种事重要吗?你会在乎这个?” 短暂的静默过后,萨卡斯基偏过脸看向舱室彼端睡着的人,眼底眸光放缓下来,嘴角扬起的笑容真真实实。 “等她醒了再问问,找出关键以后看紧她,免得气息给她带来麻烦。”说话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冷硬,眉宇间却不再是疏离又冷淡,反而隐约透出些无奈的宠溺。 “耶~还是找机会让她检查身体比较快。”波鲁萨利诺笑吟吟接口,“等我安排个口风紧的医生,那家伙没自觉得很,问她一定也不知道。” 千岁百岁的异常,萨卡斯基能从中猜出什么,波鲁萨利诺一点也不奇怪,更不担心。 他这个同窗虽然相识不久,波鲁萨利诺却很清楚,萨卡斯基不是会在意血统出身的家伙,他和他两个人看中的是品性。 别看萨卡斯基总是面无表情欺负千岁百岁,实际上那是一种承认的态度。 就好比波鲁萨利诺自己,要是看不上的家伙,他可是连眼角都懒得施舍,更别提没脸没皮凑近了撩拨。 千岁百岁是他们的同伴,三个人从今往后会得共处漫长岁月,将来能够背后相托的交情,彼此又哪里会在意对方是什么出身。 她是人类也好,不是人类也好,只要她是千岁百岁,就没什么好介意。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新月之笛 新月之夜前的这个白天,是极为混乱的一天。 意料外的状况接踵而至,从加冕仪式失败引出传承骗局,紧接着揭露数百年前的政治阴谋。 其错综复杂程度,波鲁萨利诺觉得,若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据少得可怜且零星的线索将全部事件串联起来,大概也只有千岁百岁能够办到。 毕竟事发那日到今天,也就半个月左右,并且他们对都姆兹的了解都流于表面。 千岁百岁透过结局反向推断过程,甚至衍生到最初开端,她的种种推测,即便可能存在某些细节偏差,绝大多数却肯定正确。 说实话,波鲁萨利诺真的未曾遇见过她这样的人,简直聪明到妖异。 他夸赞她在细节观察方面无人能敌,然而仅凭细节也还是不够,千岁百岁的反向推论法究竟从哪里学来的,真真令人好奇。 ……… 不过再如何好奇,波鲁萨利诺也只能暂时按捺,因为目前不是深究的好时机,比起千岁百岁的老师,亦或者她背后徽印的来历,当务之急是明晚的新月仪式。 按照千岁百岁的推论,找到那枚戒指,掌握主控权,那样一来,无论中枢接着可能采取什么行动,海军都可以置之不理。 关键的那枚戒指还在寻找当中,也可以说是‘包装物’还未完全拆解。 因为那尸体‘不是牛排’,需要先解冻才能下刀子,于是,一直到临近傍晚,他们还是没能收得到结果。 当然,对波鲁萨利诺来说,比起担忧锡兰号随船军医的效率,他更关心千岁百岁的情况。 脊背生出徽印,之后她睡了一个下午。 睡着了还不许别人吵她。 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两个用了好些方法,比如捏鼻子啦掐脸颊啦攥马尾啦,她中途几次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不高兴哼哼,转眼又睡死过去。 波鲁萨利诺给她算过时间,上午加冕仪式失败后他找过去,那时候她已经在后甲板睡得天昏地暗,加上下午,整个白天睡掉三分二时间。 她这样无缘无故睡着就醒不来,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可是又为着她背脊上的徽印不好让太多人发现,他们也不敢通知船医来给她检查。 下午四五点钟,就在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两人犹豫,如果情况继续不对,是不是要冒险叫医生的时候,睡得天昏地暗的家伙总算苏醒。 虽然…猛一下直挺挺坐起来的样子有点吓人。 ……… 听到动静的时候,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正在窗户边吸烟,整个下午他们两人吸掉了行李里携带的所有存货,就算开着窗户通风,舱室里也还是烟气缭绕。 不过没办法,他们两个只能用烟草的辛辣味道,来抵御睡死那家伙散发的芳香。 虽然当她脊背上纹印成型后味道就淡去许多,可是她睡死了无意识还是会散发出那种叫人浑身发热的气息。 要不然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也不会一下午总想把她弄醒,实在太糟糕了,简直象咫尺间摆着一份诱人食物,偏偏他们还‘饥肠辘辘’。 首先察觉千岁百岁醒来的是球球,那毛团可能是被香烟熏得不行,早早就逃窜到萨卡斯基的床位去蹲着,也就是千岁百岁的上铺。 千岁百岁还没醒来的前一刻,原本安安静静缩在床铺内侧的毛团忽然蹭到钢架床边缘,探出个脑袋,用很可能大头朝下栽倒的姿势观察下边。 波鲁萨利诺叼着烟注视这一幕,眼看球球似乎想往下边扑,就拿手肘捅了捅边上的萨卡斯基,示意他制止球球的举动。 结果没等做什么,球球又缩回脑袋,乖乖地蹲着不动。 下一秒,睡死在被窝里的人猛地半坐起来,顶着一脑袋松散凌乱头发,无意识的环顾周遭一圈,眼皮都黏着睁不开的样子。 片刻过后,一脸汹涌睡意的家伙紧了紧抱在手上的被子,目光迟钝的转向窗户,视线涣散神色恍惚盯着立在窗户边的两人。 波鲁萨利诺拿掉嘴角的烟支,把指间的烟支掐灭在边上的烟灰缸里,哑着声线笑道,“耶~睡美人醒了呢~” 她呆呆的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我梦见了银色的海。”音量轻飘飘的,梦呓一般,“它们在月亮的光辉里狂欢…” “…它尝到她的味道…她取走它的血和心脏…” 舱室里萦绕的浅浅烟气笼着她的脸庞,眼神迷蒙绮丽,随着樱唇轻启,低喃的言语,内容却光怪陆离,绵软音调挟带着绝望的黑暗情绪。 “美妙的吟唱…她们的恸哭…” “…爱与死的生命之歌…” ……… 微微怔忡之后,波鲁萨利诺飞快的与萨卡斯基交换一个眼神,转瞬间又错开视线,波鲁萨利诺支起倚着舱壁的身体,慢慢地迈开步伐。 站到床边,他朝前倾了倾身,静静看着她的眼睛,缓声询问,“它们和她们?” “嗯…”她呆呆的看着他,澄澈眸子里有他的倒影她的茫然,“她们死了,它们带走孕育后代的巢穴…” 带走…?波鲁萨利诺皱了皱眉,在心里细细咀嚼一遍她方才断断续续的叙说,忽的又醒悟过来,“百岁你…”梦见了新月召唤吗? 千岁百岁所说的,是新月之夜的情景…大概是她近些天研究太多都姆兹卷宗,才导致睡梦里编织了幻境吧?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探出手,试探地拂过她鬓边,随即收回手,波鲁萨利诺故作无意的笑得很轻松,“我们不会让你有事。” 她的脸颊边冰冷湿漉,想是噩梦侵蚀导致她出了一身冷汗…新月召唤,数百年来没有诱饵存活,那样可怕的遭遇,也难怪她会露出无助眼神呢~ “不——原来是梦见。”她回了一句在他听来有些莫名的话,停顿几秒钟,眼睛里眸光渐渐凝聚,“有人来了。” “耶~百岁去洗个澡怎么样?”波鲁萨利诺无视了她那些叫人无法理解含意的言语,又一次伸手戳了戳她的脸,笑吟吟的建议,“你出了一身汗。” “快吃晚饭了啊~百岁你总不能这样出门吧?” ……… 等了一会儿,她乖乖的起身,又抱着他给她找来的衬衣,默不吭声进入浴室。 浴室门阖上之后,趁着她神智尚未完全清醒把人骗去梳洗的波鲁萨利诺返身折回窗户边,嘴角噙着的笑意加深少许。 全程围观的萨卡斯基先丢了个百分百鄙视的眼神,随即轻声打个唿哨,招呼蹲守在上铺的球球过来。 毛团跃到地上,悄无声息窜到他们跟前,蹲下,仰高脑袋。 波鲁萨利诺垂下眼帘,看了地上的球球一眼,嘴角的笑意蓦地凝结。 “看来你没发现。”萨卡斯基凉声说道,“球球承认她是主人了,在她背后产生徽纹的时候。” “耶~这还真是…”波鲁萨利诺挑了挑眉梢,又细细看了看毛团,接着才把刚刚被哽住的后半句话说出口,“出乎意料呢~” 球球这毛团身上的绒毛纹路加深许多,并且它的眼睛也变成纯然银色,这是进化标记。 正如萨卡斯基之前说过,球球的族群是一种极狡诈的生物。 只依附强者生存,在丛林里它们跟随森林之王,如果被人类逮住,强行驯化之后,豢养它们的女孩子会逐渐产生香味。 然而,那些拥有它们的女孩子却一定不是它们的主人,它们的驯服是因为那些女人,通常自己也是被豢养。 只不过另外有一种很有意思并且鲜为人知的情况,倘若逮着它们之后放养在身边不对它们强制做什么,最终它们会从附近的人当中选定一位强者。 叫它们自然而然选定的人,条件是能够令它们进化的强大存在,即使目前尚且平平,未来也必定能站到巅峰。 球球是王者之兽。 它的族群,古早之前被用来选定继承者,甚至到现在,偶尔也有组织势力通过它们选拔资质优秀的人才。 黑市对它们趋之若鹜的理由也因此而来。 也正是因此,才造成它们数量逐年减少,几近灭绝。 ……… “哎呀~那丫头,真是看不出来呢~”惊讶过后,波鲁萨利诺一边拿手指搓下巴,一边饶有兴致的笑,“要是她知道自己被球球选中,表情一定很可爱。” 患有严重惧猫症的千岁百岁,和外表跟猫差不多的球球…以后的日常相处,真是…稍微想象一下就叫人忍不住期待啊~ 收回盯着球球的视线,目光偏移几度,波鲁萨利诺一脸(≧w≦ )求认同,“呐~你说对吧?萨卡斯基。” 萨卡斯基(▼▼)o,“………”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会儿,萨卡斯基抬手撑着额头,一副头疼不已的样子,见状波鲁萨利诺笑得更无辜,“别这样,球球选了她也好,反正一开始就决定要送她的啊~” 在兽之匣逮着球球的时候,波鲁萨利诺当即决定要把毛团送给千岁百岁,那也是萨卡斯基默认的,只不过谁都没想到,她怕猫怕得要死。 后来,被拒绝了送不出去的球球就被他们两个放养在身边,这当中也有两人相互较劲的意思,当然,他们也想过球球会选择别人。 特里顿或者泽法,或者军舰上其他什么人,只是…绕过一圈,最后还是千岁百岁。 怪不得毛团总喜欢往她身边凑,被嫌弃了也不屈不饶,波鲁萨利诺想了想随即恍悟,早上在后甲板看到一人一只用一模一样的姿势盘着睡觉,原来不是巧合。 那时候已经是球球在调整,偷偷的和她同步吧? ……… “这么看来,对球球来说,我们两个都不如百岁。”笑过之后,波鲁萨利诺又有点忧郁,“真是叫人担心啊~” “担心什么?”萨卡斯基低声反问,顿了顿,放下手,眼角又是一抽,“你不会是在担心将来压不住她?波鲁萨利诺你的脑子…” 真想撬开了看看里边装的都是什么鬼————虽然没有明确说出口,萨卡斯基的眼神却清清楚楚这般表露。 “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选择我们两个作为同伴。”波鲁萨利诺阴森森的睐一眼过去,恶意满满微笑,“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啊~” 沉默几秒钟,萨卡斯基的唇稍往上掀了半公分左右,“我是在同情我们未来的上司,遇到你们这样两位。” “只痴汉泽法老师的千岁百岁,加上只针对她的长腿大胸控波鲁萨利诺。” “哪天你们因为审美差异打起来,我一定不会劝架,让军部那些把我们捆在一起的老头子吐血去吧——” 三无腹黑的毒舌一如既往犀利,一时间被吐槽的人,不管在不在场都膝盖中箭无数。 波鲁萨利诺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哽了半天才干巴巴的笑道,“耶~萨卡斯基你好冷淡。” “百岁那么可爱…” “她哪里可爱?你是m吗?”萨卡斯基速问。 “她哪里都…” 波鲁萨利诺口中的话说到中途忽的停顿,斗嘴斗到一半的两人不约而同神色一凛,复又双双转过头,目光同时落到舱室门的方向。 ……… 没过一会儿,细不可闻的步伐停在舱门外,间隔几秒钟,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待得他们两个人去应门,听完站在门外的锡兰号传令兵的消息,最后阖上门,双双返身回来开始着手准备。 当天轮到扫除的萨卡斯基拎着垃圾桶去收拾满坑满谷烟蒂,波鲁萨利诺则走到浴室边,低声招呼里边的人,“百岁,过半个小时要开会哦~你宿舍的钥匙在哪?我给你拿外衣。” 方才是特里顿准将身边的勤务兵,来的目的是传达命令,过半个小时,有一场会议即将召开,他们三个实习生必须出席。 千岁百岁洗澡前拿的是他的衬衣,等下出门似乎不成体统,为了赶时间,波鲁萨利诺决定先跑一趟帮她拿干净的衣服来。 话音落下,浴室里淅淅沥沥水声消失,里边那家伙闷闷的回答,“在门前的地毯下边,我没随身带着。” “耶~真是糟糕的习惯。”波鲁萨利诺摇了摇头,随后把音量提高几分,“拿回来以后我帮你收着,免得哪天你又发现多了什么在房间里。” 自顾自说完掉头就走,顺便无视后边不知什么砸在浴室门上的闷响。 出了他们的住舱,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锡兰号安排给千岁百岁的新宿舍,最短时间里拿到衣衫然后回来。 ps:口袋里还装回她的钥匙。 ……… 拎着装衣服的袋子,波鲁萨利诺心情很好,连看到萨卡斯基和球球,一左一右守在门外边这种诡异情况都来不及先惊讶。 重新敲开他们住舱的门,把衣服递给里边的千岁百岁,最后又一次阖起舱门。 等到闲下来,波鲁萨利诺才有心思表示一下,“怎么跑到外边来了?” 萨卡斯基顶着额角若隐若现的青筋,面无表情回答道,“球球扑她,我拦住不让她往天花板窜,然后就这样。” “哦~~~”波鲁萨利诺眯着眼睛,点头表示明白,于是一人一只外加垃圾桶一起扫地出门,怪不得舱室外满地烟头,千岁百岁果然炸毛了,╮(╯﹏╰)╭。 可能是心情极度不好,萨卡斯基沉默片刻,忍无可忍似的咬牙,“真想知道那混账的家长究竟怎么教育她的,一抬脚就踹男人下/半/身,简直不可理喻!” 之前好几次险些遇害的波鲁萨利诺,“………” ……… 接下来是很长一段时间的相顾无言,一直到千岁百岁穿好衣衫顶着一脑袋湿漉漉头发出门,他们三个人一并去往会议室,路上萨卡斯基始终板着脸,脸色黑得能拧出墨汁。 千岁百岁倒是神色平静,半点没有差点废了同伴的心虚感,也因为临行前球球被丢回住舱不让跟,她偶尔还能用挑衅的眼神,回应恶狠狠盯她的萨卡斯基。 夹在两只气势汹汹的家伙当中,波鲁萨利诺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更不会好奇萨卡斯基究竟有没有被踹个正着。 一只母夜叉和一只腹黑的对决,如此爱好和平的波鲁萨利诺表示他才不会插手呢~ (╯﹏╰)b。 ……… 抵达的时候会议室内已经坐着许多人,因为是卡着开会时间到场,三个人进门就收到许多道意味不明视线的洗礼。 捡着会议桌最下方的三个席位落座,和萨卡斯基两人一左一右把千岁百岁护在中间位置,之后,波鲁萨利诺才抬高眼睛环顾周遭一圈。 到场的人员除了泽法和特里顿,余下几位样貌陌生,将领披风肩章最低军衔也是上校,并且都一副气势粗豪凶悍精干的样子。 准将军衔能指挥一艘护航舰,此时在场这些海军将领,麾下兵力加起来,足够轻而易举击溃一个中型国家。 波鲁萨利诺特别留意了下这几位将领,随后发现几人都未曾在加冕仪式上见过,再联系特里顿与泽法对新月召唤的态度,心头微微一动。 他们三人到场没多久,会议室的门就被外边的士兵阖上。 随着门扉闭阖,室内原本隐约的交谈声蓦然消失,气氛变得安静,且肃穆。 短暂的静默过后,坐在最上首的泽法沉声开口,“赶赴这片海域之前,你们就已经知道明晚的战斗,现在,先看完资料。” 会议长桌每个座位前都摆着一份卷宗,听得这样的开端,波鲁萨利诺也和其他人一样,探手拿过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扯开卷封,拿出来研究。 ……… 室内很安静,只有呼吸声与纸张翻动的簌簌细响。 慢慢地翻动手里的文件,盯着微微泛黄的卷宗上铅黑字迹,波鲁萨利诺越看越是诧异,同时也了然。 这些文件零零散散,时间跨度长达数十年,除了文字记载,也有素描图案,和一些模糊照片,它们全部都是海妖的线索。 其中有都姆兹国内情报,也有遭遇海妖袭击船舶幸存者的记录,更有一些遇害者留下的残骸照片。 而这些叠加在一起,可以从中找出海妖的习性与攻击模式。 看到这里,即使再笨也该明白,海军本部对消灭海妖已经势在必行,如若不然,花费这么多精力收集情报是为什么? 为的不就是知己知彼。 怪不得今晚参加会议的将领,没有主舰将官,海军本部派遣保护中枢官员的主舰,看来是被排除在明晚战斗之外。 一艘主舰,一艘右翼护卫舰,足够压制拖延中枢官员,而会议室内的这些人,想必是本部另外派遣日夜兼程赶赴,彻底消灭海妖的主力。 ……… “看完资料,另外的是作战计划,你们各自预定的位置,以及任务。” 闻言,波鲁萨利诺微微一怔,他手中翻开的已经是最后一页…作战计划?哦~对了,他们三个菜鸟实习生看来是没有任务,也不对,明晚千岁百岁要作为诱饵。 慢慢地阖起指尖夹的纸页,波鲁萨利诺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身边的人,一看又是一愣。 千岁百岁面前的桌子上摆满纸张,她把它们一张一张单独摊开了放在桌子上,此刻正聚精会神拿着两张对比。 从他这边扫一眼过去,她手里拿的是两张照片,并且都是遇害者残骸的记录。 “在看什么?”波鲁萨利诺略略侧身靠近,压低声线询问,“百岁你从上边看出什么?” “嗯——”她头也不抬,随即把手里的照片放到桌面上,和其它内容相仿的资料并排摆放,最后漫不经心回道,“它们或许长着口器。” “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孔式创伤,分别在足底、腋下,或者闭合前的囟门位置。” 她的指尖分别点了点几张照片上的残骸,语气平淡又冷静,“肢体也有其它啃噬痕迹,残骸变得枯槁,很可能除了獠牙,海妖长着隐蔽的口器。” “介于咀嚼式和虹吸式之间,先撕开皮肤汲取汁液…” “喂!”波鲁萨利诺被她直白又可怕的形容说得毛骨悚然,忙不迭开口打断,“百岁啊~我们还没吃晚餐,别这样。” 她莫名其妙斜觑过来,他抬手摸了摸鼻子,连连苦笑,“快中午的时候我被你说得没胃口吃牛排,现在…呆会连水果都吃不下去了,很可怜啊~” 努力摆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波鲁萨利诺试图从千岁百岁那里得到点同情心,“百岁你乖乖的啊~别再欺负我。” “大不了下次,我帮你揍萨卡斯基啊~”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新月之笛 千岁百岁的表情呆愣两秒钟,随即翻出死鱼眼,结果没等她说点什么,再过去一个座位的萨卡斯基往前倾身,露出半张脸,飞快的拿眼角斜觑,然后探出手… 虽然萨卡斯基也没说话,但是透过他有一下没一下戳着桌面的动作,也叫波鲁萨利诺生生从里头嗅出威胁含意十足的味道来。 三无腹黑同窗正在戳会议桌的手指,指尖呈现出古怪的黑红色,按到实木桌面上一按一个洞,顺便还冒出烟气。 一个小坑,两个小坑,三个小坑…随着会议桌桌面上黑黝黝的破洞一个一个形成,波鲁萨利诺后脑勺上挂的黑线也随之变得密集。 萨卡斯基实际上想戳的不是会议桌吧? 只在指尖自然化了变成岩浆,几千度高温,要是往别人身上戳,也同样是一戳一个洞。 眼角不自觉轻轻一抖,波鲁萨利诺力持面不改色的把视线调开少许,继续往千岁百岁这边求同情和安慰。 “你看萨卡斯基欺负我了啊~你千万不要被他带坏了知道么~” ……… 话音落下,会议桌桌面猛地陷进去一个不大不小的手掌型焦洞。 短暂的静默过后,失手破坏公物的萨卡斯基慢动作收回手,缓缓、缓缓地扭过脸,加入原本只有四目相对的同窗间的深情互望。 萨卡斯基,(▼▼)o。 千岁百岁,(﹁﹁)。 波鲁萨利诺,(= ̄w ̄=)。 ……… 半晌,千岁百岁和萨卡斯基两人有志一同地抬手扶额,间隔几秒钟,又非常诡异的在同一时间内放下手。 “波鲁萨利诺你终于被千岁百岁这混账成功传染变成蠢货了吗?” “波鲁萨利诺同学你终于忍受不了我边上这男人于是变傻了吗?” 面无表情的萨卡斯基和整张脸扭曲的千岁百岁,两人同时开口,除了表情,语气连同说话的速度也一模一样。 波鲁萨利诺笑得越发无辜,“耶~你们两个都有份,说起来我们真是天生一对啊~” 要不是这母夜叉和这三无腹黑,两人日以继夜,一个从身体上摧残一个从精神上摧残,波鲁萨利诺相信,他这样有胸襟有气度成熟又稳重的人,才不会堕落到今天这样子。 所以,休想推卸责任啊二位。 “不会说话不要开口啊!”千岁百岁的表情顿时更加狰狞,目光杀气腾腾,“你们两只加我一个怎么天生一对啊?3p么?你的节操呢?” “男人的算法是按只来的吗?千岁百岁你没读过书是吧?”萨卡斯基的脸色黑得如同墨汁,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应该是你一只加我们两个。” 下一秒,关注焦点莫名其妙就拐到奇怪地方去的这两个人不约而同顿了顿,随即双双撇开视线,转而相互瞪着对方。 于是,来的路上暂时熄灭的战火,眼瞅着就要重启。 于是,(点亮腹黑技能的)波鲁萨利诺置身事外的‘慈祥’微笑,果然是越吵越亲热,两只同窗感情越发的好,以后会更加好吧~ 身为铁三角一角的他,真是幸运啊~ ……… 又过了一会儿,目光厮杀的两人气势越发狞恶,似乎都很想把事态升级发展成大打出手,此时,终于有人开口,切入他们三个实习生私底下的小会议。 “好了,都安静点。” 远远的会议桌上首,泽法投过来一个意味难明的眼神,着重盯了波鲁萨利诺一下,复又沉声说道,“你们的感情问题另外找时间讨论,现在有其它重要事件待解决。” 波鲁萨利诺分神瞥了身边立刻正襟而坐,外带脸颊飞红的千岁百岁一眼,之后勾了勾嘴角,不怀好意的眯起眼睛,“对啊百岁,你的感情问题不是重点哦~” 一边说一边手贱地摸过去,攥了攥她披散下来的头发,“听泽法老师的话,知道么~”紧接着他眼疾手快缩回,避过某只暴起揍人的意图,╮(╯▽╰)╭。 心满意足了,于是,波鲁萨利诺好整以暇把视线还给正在召开会议的泽法,不动声色看着他们的老师,却没有开口。 会议桌的彼端,那男人鹰集般锐利的眼瞳恰好锁定他,目光是毫无掩饰的审视,不过转瞬间,又垂下眼脸掩盖所有情绪,眉宇间一片冷漠。 等泽法的尖锐视线消失,波鲁萨利诺就环顾周遭一圈,不出所料发现会议桌上众人俱是神色古怪,目光落在他和被他挡住大半身形的千岁百岁之间,来来回回打量,顺便露出暧昧不明的眼光。 哎呀~果然被误会了,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有什么莫名其妙的男人企图拐走他的同伴了吧?比如说用各种借口把千岁百岁拎走的特里顿,这次该死心了吧? 波鲁萨利诺面上作镇定自若状,内心却笑得很是得意。 当然,对于混坐在将领当中,比起泽法隐约审视的眼神,特里顿显得如刀似箭的目光,波鲁萨利诺表示可以无视。 ……… 片刻过后,诡异的寂静里,泽法轻轻的咳嗽一声,示意众人注意力集中,随后拿起搁在手边的托盘盖布,指尖拈着一物将它举高些,“下午医务室解剖找到的戒指。” “根据千岁百岁的推断,它应该是吹响新月之笛的关键。” “此刻,都姆兹国王继任者已经在中途,在他抵达之前先确认猜测是否属实。” 说完,将指尖的戒指重新放回原位,又将托盘整个往会议桌当中推了推,接着沉声问道,“谁有兴趣试一试?” 被推到与会众人视线之内的托盘,里边搁置着一支通体莹白的横笛,边上躺着一枚暗银色普普通通,看似毫无特殊之处的戒指。 良久,坐在泽法下首的将领率先探出手,拈起那支笛子细细端详,又举到唇边试了试,复又将它拿开少许,笑着开口,“都姆兹数百年的不传之秘,国之重宝新月之笛,普通人真的可以吹响?” 说话间,那人把视线落到会议桌下端,“该怎么弄啊小姑娘?” “戴上戒指。”千岁百岁淡声回答,“戴在左手尾指,然后试一试。”探出手凌空点了点托盘,接着继续说道,“包括古恩露德,都姆兹历任国王,都是把它戴在左手。” 等对方将信将疑拿起戒指戴上,重新把笛子凑近嘴唇,千岁百岁又一次开口,“试试反正没损失,万一没效果,还有未来的国王呢~” 她话音未落,就听得一记 [呜——],和某种鸣笛声音类似,单调尖锐,却明显是一个高调音符。 许是猝不及防,那人猛一下收气,挑了挑眉梢,随后放开笛子,连同那枚戒指也取下,搁到托盘上,最后仿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吹奏这种高雅技术我却不会,哪个家伙吹一曲试试。” ……… 现场沉默两秒钟,托盘被推往底下一个座位面前。 那一位同样好奇满满的如法炮制……同样也仅仅吹出一个单调长音。 或许会议室内众位海军将领都对‘只有国王才允许吹响’的新月之笛好奇许久,也或者只是想亲身体验一把传说,笛子和戒指被轮番演示。 接下来一段时间,会议室里充斥着或婉转清脆或浑厚悠长的音符,只是没有哪个人能够完整吹奏一曲。 最高水准也就是某位将领吹出的,他说的家乡的小调,短短几分钟,欢快又明亮的野曲。 好不容易一众海军将领们满足完好奇心,托盘被放到波鲁萨利诺他们面前。 “这玩意我肯定不会。”千岁百岁首先自曝其短,“我五音不全,还容易岔气。” 闻言,波鲁萨利诺的动作顿了顿,视线越过千岁百岁落到她隔壁的萨卡斯基身上,却见他这位同窗神色肃穆,如临大敌,“横着拿还是竖着拿?” “你在逗我?”波鲁萨利诺嘴角一颤,足足瞪了边上这两只半分钟左右,才满脸黑线的认命,“好吧好吧~” 吹笛子这种事交给我,看也知道你们都不会这‘高雅’玩意,连同满屋子将领在内,居然没一个能吹出一首能听的曲子,波鲁萨利诺表示很忧郁。 方才一屋子高高低低节奏听得耳朵疼,摧残完耳朵,发现大家五十步笑不了百步,于是会议桌上开始讨论是不是出去征集会吹笛子的士兵,以确保明晚新月仪式上,海妖因为笛声太难听不肯出现,( ̄△ ̄;)。 不小心有知识有常识顺便还叠加几项艺术修养的波鲁萨利诺表示,人懂得东西太多了也是负担,尤其是当你身边聚集的都是二货的时候。 波鲁萨利诺深信,在场这些人除了打架,平日里鲜少有别的爱好。 将领们也就算了,千岁百岁也算了,只是萨卡斯基…波鲁萨利诺才不相信,这只往常喜欢拿树叶吹小曲的三无,会连笛子‘横着拿竖着拿’都不知道,分明是装傻! ……… 阴森森斜了眼边上的边上,持续散发黑气的萨卡斯基一下,波鲁萨利诺收回视线,探出手取过托盘上的戒指,诡异的顿了顿,之后把脸偏移三十度。 “百岁帮我戴上。”一边故作无意地把手递出去几分,默默的(╯▽╰),一边用空着的手去拿笛子,“明晚我为你吹奏,百岁你会跳舞么?” 间隔几秒钟,波鲁萨利诺抛了抛拿到手的笛子,力持眼神表情都很无辜的混淆注意力,“上次你说的七重纱舞,我没听说过呢~” 她果然上当,眼神飘移几下,顿时笑得心虚,“别在意那种事,呃~这里没有七重纱舞么?” 说话时伸手拿走他递到她跟前的戒指,恍恍惚惚拈着它往他手上戴,“战国大将也很茫然的样子,果然是没听说过?” 波鲁萨利诺一脸(= ̄w ̄=)。 ……… 她温软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皮肤,另一道冰凉触感覆到尾指,慢慢地往里推,最终卡着骨节末端停滞。 完成动作的千岁百岁松开手,脸庞抬高几分,眼底眸光… 抢在她回过神之前,波鲁萨利诺把另一手拿的笛子凑过去,笑眯眯的说道,“百岁你觉得它是什么材质?要看看吗?” 她愣了愣,复又垂下眼睫,尚未收回的手接住笛子一端,握在掌心摩挲片刻,眉心微微一攒,“象牙?或者…” 停顿几秒钟,重新抬高眼睛,随后松开笛子,手腕一翻扣住他戴着尾戒的手,指尖在戒指边缘轻轻滑动,半晌,眉心皱得更紧,“花纹…” “百岁你发现了呢~真是聪明姑娘。”波鲁萨利挑了挑眉梢,看着她的目光里,带出又是宠溺又是惊讶的意味,“它们重量不对。” 新月之笛和戒指的材质,不论是玉石或贵重金属,两者重量都不对。 “戒指是空心的。”波鲁萨利诺半是讨好半是得意的对着她笑,“应该是共振,百岁你看我猜得对不对?” 说话时他把新月之笛换到戴着戒指那手,又抬高凑近唇边,依照吹奏方法,开始向她展示他的猜测。 手中的新月之笛,吹出的曲调与普通笛子演奏乐声毫无区别,或许是他的技术不过关,到不了无上美妙的程度。 只是,同样的,出自他的略显低沉的笛声当中,不知不觉混杂一阵浅浅的,几乎无法辨别的细音。 或者该说,新月之笛演奏的曲调,音波传至尾指这枚戒指,中空的戒指震荡之后,产生出一种声波。 听在波鲁萨利诺的耳中,那音波如风拂过水面,又仿佛春天里第一朵新芽在枝头绽放,细细润润,叫人心生喜悦。 可不知怎么,原本神色平静的千岁百岁,表情却渐渐变得古怪。 ……… 象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声音,先是眼睛微微睁大,慢慢的,她的脸上泛起薄薄一层嫣粉,眼波水雾朦胧,呼吸频率也开始紊乱。 顷刻间,又忽的醒悟过来一般,她脸色顿时剧变,蓦然起身,无比戒备地后退一步,眼底杀气萦绕。 还没等波鲁萨利诺反应过来,他眼前毫无预兆的划过一道黑影,惊诧之下呼吸微微跑岔,笛声顿时消失。 惊愕过后,波鲁萨利诺就看见桌面上多出一颗毛团,花不溜丢,前肢略略压低,脑门皮到尾巴尖毛全部炸开,标准的,随时准备扑击而出的姿势。 是球球,可是它究竟怎么来的? 一声低沉的咆哮,之后,原本安静又乖巧的球球,瞪着一双呈现纯然银色的眼睛,凶狠地朝他龇牙,明显处于敌对状态。 扫了会议桌上诡异出现的球球一眼,波鲁萨利诺随后把视线转向千岁百岁,“百岁——” 他们出门前它被锁在舱室,此刻莫名出现,以波鲁萨利诺的感应都事先无法察觉,简直象凭空生出来一样,更奇怪的是,球球不该对他产生攻击意识。 如果球球是因为认主之后,进化过程中能够与主人同调,那么它的敌意就来自千岁百岁。 或者该说,是因为听了他吹奏新月之笛,千岁百岁忽然动了杀意。 为什么? ……… “百岁!”波鲁萨利诺抬高双手,摆出一副无害的样子,“百岁你听到什么?” 她不易察觉的顿了顿,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片刻,之后敛起危险气息,抬手揉了揉额角,哑声说道,“召唤,我听见召唤。” 短暂的沉默过后,放下手,她露出半是头疼半是嘲讽的眼神,轻轻的笑道,“繁殖的召唤,笛声在诱/惑我扑过去撕烂你的衣服。” 波鲁萨利诺,“………”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新月之笛 要不是现在时机场合都不对,波鲁萨利诺绝对会给千岁百岁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好叫她记得,永远不要撩拨男人,这种事。 什么‘繁殖召唤’,什么‘撕烂衣服’,千岁百岁这混账是大大咧咧粗神经惯了,还是根本没把他当成男人看待啊? 而无论是以上两个其中哪一个,对波鲁萨利诺来说都是能够让心头怒火燎原的答案。 静默中,可能是被瞪得有些莫名其妙,千岁百岁眨了眨眼睛,目光里掺进几丝困惑,“你这是什么表情?” 危险的眯起眼睛,波鲁萨利诺故作无意的反问,“耶~我能有什么表情啊?” “你看起来————”她慢慢的上下打量他几眼,嘴角微微一抽,而后才接下去,“象是我欠你很多钱然后不肯还啊~” “………”波鲁萨利诺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哽了半天才放下手,强制按捺心头的百味掺杂,平静的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 说到这里故意停顿几秒钟,目光偏移几度,波鲁萨利诺阴森森的咧开嘴角,“球球在半米不到范围内,而你居然很冷静,惧猫症治好了?” 眼角余光斜觑她,他别有深意的微笑,“百岁你反应变迟钝了啊~” 球球那毛团在她回过神的同时跟着恢复平静,炸开的毛尖顺服下来,小身子悄没声息蹭到桌子边缘,眼睛瞪得滚圆滚圆,看样子象是很想亲近。 刚才略显混乱,千岁百岁一时半会没注意到,所以,波鲁萨利诺果断的‘好心’提醒。 他话音落下,她神色空白两秒钟,整个人卡壳一样,呆滞片刻才缓缓、缓缓地慢动作转过头,顺着他视线所向看过去———— 抢在她惨叫腾空窜起前一秒,眼疾手快把人拦截。 拦腰抱起来顺便往会议桌上一搁,特别放到离毛团不足十厘米距离,双手撑在她两侧,波鲁萨利诺又俯低过去,细细看着咫尺间这张因为过度恐惧而呈现某种恍惚的脸。 她整个人都石化掉一样,面色惨白惨白,目光错也不错盯着他,根本连看一眼边上正愉快拿脑袋蹭她的球球的勇气也没有。 隔了一会儿,她眼睛里的雾气很有变成磅礴大雨的趋势,见状波鲁萨利诺就摊开双臂,任凭她朝前扑进来求安全。 很快得偿所愿的波鲁萨利诺,拿下巴磨蹭缩在怀里这一坨的脑门心,心情大好的低声笑道,“果然只有这样才会乖,百岁你真是个顽皮的姑娘。” 她闷在他怀里,一双手揪着他衬衣衣襟,含含糊糊的哭叫,“猫!猫…快拿走嘤嘤嘤——救命嘤嘤嘤——” 许是终于看不下去,边上冷眼旁观好一会儿的萨卡斯基斜地里探出手,一个巴掌招呼在波鲁萨利诺后脑勺上,接着平静的开口,“别太欺负她了,波鲁萨利诺。” 猝不及防间,波鲁萨利诺被拍得险些朝前趴倒,顺便当众表演把人按在会议桌上。 踉跄一下迅速稳住身形,不得已松手,直起身和怀里的人拉开少许距离,一边摸突突钝痛的后脑勺,波鲁萨利诺一边哀怨的瞪了萨卡斯基一眼。 对上他的眼神,素来寡言少语的同窗翻出白眼,随后调开视线,目光往下落几分,难得一见的用和蔼声调开口,“没有其他人能帮忙,只有你能命令它,千岁百岁。” 闻言,千岁百岁哭声一停,萨卡斯基接着说道,“因为球球是你自己召唤过来的。” ……… 可能是觉得萨卡斯基爆出的答案太过惊悚,千岁百岁猛地抬高脸,顶着眼圈眉毛一并红通通的可怜样子,“你说什么?” “耶~萨卡斯基没骗你哦~”波鲁萨利诺抬手刮了刮她眼角的水渍,笑眯眯的接着解释,“球球承认你是它的主人了啊~并且是唯一的。” “我很羡慕啊百岁,球球的族群只承认最强,这样算起来————” 百岁,在球球眼中,你的未来或许会比泽法老师走得更远啊~ 最后这些话波鲁萨利诺只放在心里没说出来,只是看着千岁百岁的眼神里,多少透露出意味深长来。 傻傻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波鲁萨利诺亲眼目睹千岁百岁面色风云变化,生动演绎了从呆若木鸡到乌云罩顶的过程。 半晌,神色几乎惨不忍睹的千岁百岁一把攥住他的衬衣,磕磕巴巴语不成声,“什么叫唯一的主人?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给我解释清楚啊啊啊——” 说着说着就双眉倒竖,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接着口不择言起来。 “天天和毛团呆在一起的不是你们吗?!为什么两个自然系没搞定反倒让它出墙跑我这边来?你们男人这么没用!” “千岁百岁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啊?”顶着额角飞速扩散的青筋,波鲁萨利诺蓦地抬手,狠狠捏住她嘟嘟的脸颊,往两边轻轻一扯。 制止她继续那些会叫他失态的言论,随即微微眯起眼睛,不无恼怒的威胁道,“不可以说男人‘没用’,不然就把你变成女人哦~” “你们两个偏题了。”萨卡斯基又一次斜地里横插/进来,“实在热情如火晚上我可以让出寝室,现在麻烦克制一点。” “另外——”顿了顿,萨卡斯基用忍无可忍的语气,咬牙切齿说道,“认主和是不是能力者没有关系,千岁百岁你再继续诽谤明天就训练场见。” ……… “你们三个都偏题了————” 泽法的声音伴随着庞大压力,浩浩荡荡碾压而至。 空气遂然变得沉重,波鲁萨利诺面色微变,原本彼此怒视对方的萨卡斯基和千岁百岁两人神色同时一顿,三个人不约而同偏过头。 会议桌彼端,泽法挟着一身山雨欲来般的混沌气势,锐利眼神直瞪着三个实习生所在位置,灰蓝眼瞳里,眸光是完全没有掩饰的愤怒,“看你们三个简直象看到战国卡普他们最闹腾的时候,都是一群混蛋。” 而与会的其他人,均是一副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表情。 半晌,死水一般的寂静中,特里顿悠悠的开口打圆场,“那只毛团认千岁百岁作主人了?这么说起来,它忽然出现…” 说话间特里顿的神色变得若有所思,“我记得这种生物得到进化之后,能够发展出一种特殊能力,和恶魔果实类似,因主人自身特质或需求而定型。” “刚才百岁你情绪忽变,导致它接受召唤赶到。” “看来它的能力是空间一类。” 突破空间么?说起来确实是这样————波鲁萨利诺眉梢微挑,不自觉拿眼角余光偷觑了边上某人一下,之前确实是她产生杀意球球才毫无预兆出现。 “我可不可以退货?”千岁百岁一脸崩溃,“随时随地出现更可怕啊啊啊——” “这种问题你自己和毛团去商量。”回答她的是泽法,答案异常不负责任。 说完抬手扶住额头,低沉的语调显得无奈,“比起不重要的事,千岁百岁你解释一下,之前为什么忽然对波鲁萨利诺爆发出杀意。” “说起来我们都很好奇。”接话的是第一位吹响新月之笛的将领,微挑的眉梢,眼神里带出些别有深意,“似乎是笛声的缘故,可是在场其他人都没反应。” “因为会议室里只有她一个是女人。”波鲁萨利诺神色自若的开口回答,“新月召唤之所以没有诱饵反抗,是因为笛声当中混进会迷惑人心的音波。” 这一刻会议室内所有注意力都聚集过来。 “而音波部分作用在人类女性/身上。”波鲁萨利诺垂下眼帘,遮去眼底转瞬即逝的异色,“具有极强的催/情/效果。” “另外一部分是诱/惑海妖王。” ……… 隔了半晌,泽法轻轻的冷哼一声,音色喜怒难辨,之后却没有再继续追究,开口时换了一个话题,“明日之战,千岁百岁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毕竟————” 隔着会议桌,泽法的眼神微不可察变了变,与平常冷峻锐利截然不同,甚至隐约带着些不忍,不忍之中又糅杂少许温柔,“明晚你将作为诱饵之一接触海妖。” “之前你说对了,海妖这种生物长着口器,捕捉到人类之后它们首先会将毒汁注入,近身作战对海军不利。” “也正因此,届时无论发生什么,以战舰的炮击/射程,或者没有哪个能够及时赶到。” 千岁百岁沉默片刻,而后抬起脸,嘴角浅浅勾起,“行军布阵我不擅长,自然不允许对作战计划指手画脚。” “一切就拜托了呢~泽法老师。” 她话音落下,泽法仿佛是欲言又止,又等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最后才说道,“保护好自己,千岁百岁。” ……… 端坐在会议桌最上首的男人,与千岁百岁两人四目相望,一时间气氛依稀仿佛变得温软。 静静注视这一幕的波鲁萨利诺无声的磨了磨牙,千岁百岁这母夜叉又脸红了魂淡…泽法那种古板严谨不懂得变通的老男人究竟哪里有魅力实在叫人百思不解。 还有————千岁百岁的审美观也是未解之谜。 不过算啦~森森的盯了边上明显又陷入妄想境界偏题偏到不知哪去的某只一眼,波鲁萨利诺果断扭开脸,决定无视。 反正将来有的是时间给她掰回歪到新世界去的扭曲审美。 波鲁萨利诺深信在自己谆谆教诲之下,千岁百岁总有一天会迷途知返,所以算了,现在就让她高兴高兴,反正也不会有结果。 ……… 时隔许久,打破古怪气氛的是特里顿,确切的说是他身上不知放在哪里的电话蜗牛,发出的噗噜噗噜声。 等特里顿拿出电话蜗牛接通之后,话筒另一端传出来自主舰的通告,却是都姆兹新一任国王候选再过不久即将抵达。 此时不过夜间十点不到,都姆兹来人比预计时间早了许多。 而既然新任候选即将抵达,锡兰号上的会议也就不得不结束,理由无它,却是海军方面暂时不想惊动中枢,导致原订计划产生不必要变动。 不多时,来自主舰的通讯中断,之后泽法宣布会议结束,示意此番前来的几位将领即刻动身返回各自的军舰上。 待得那些人陆续离开,特里顿才象是解释一样对留下来的波鲁萨利诺他们说,那几位将领的军舰实际上停泊在附近,他们秘密前来,返回后就出航,将先一步抵达海妖出没之地。 作战计划中,有一部分是清扫工作。 为确保新月夜消灭海妖的行动顺利完成,海军军舰会先行将那片海域打扫一遍,驱逐那一带的船舶,无论对方是误闯亦或者刻意。 毕竟海妖王的心脏能够治愈一切恶疾,当今世界知晓秘辛的势力不是没有,为防止明天出现什么不速之客,海军舰队将未雨绸缪一番。 而锡兰号明日会暂时紧随主舰行动,待得新月召唤开始,锡兰号接手主导权,主舰与右舰退到安全海域,战斗打响之后,中枢官员察觉不对也无可奈何。 最后是新月仪式,按照都姆兹传统,国王会在前线,也就是锡兰号上,原本是这样,只不过如今这项可以剔除。 既然不存在血统力量与诅咒,就不必交还新月之笛。 海军不会干涉任何一个国家内/政,但是如都姆兹新月召唤那样可怕又野蛮的陋习,站在军人立场,却怎么也不能让它延续下去。 只可惜明晚之前,暂时不能翻脸,为了不被察觉… ……… “加冕仪式上新月之笛必须出现,海军会阻止国王吹奏它。” “为确保中枢不怀疑,之前商议的海军方面的诱饵,也就是百岁你会和其他诱饵们一起,参加新月召唤的准备仪式。” 特里顿笑得很是无奈,“百岁你要忍耐啊~” “耶~请稍等。”波鲁萨利诺快一步开口,“百岁和中枢带来的女奴们一起…做什么?” 盯了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微妙的特里顿一会儿,波鲁萨利诺嘴角微微一抽,没等他继续说什么,就见特里顿摸了摸鼻子,眼睛微妙的偏移几度,依稀仿佛有些尴尬,“就是检查身体,沐浴妆扮,临时学一下舞蹈什么的。” “中枢那边似乎对新月仪式很了解。” “检查身体?”波鲁萨利诺整张脸都黑下来,“是中枢针对海军人员特别安排的?” 也不知想到什么,特里顿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却在此时,原本安安静静的千岁百岁轻声笑了笑,之后悠悠然开口,“特里顿准将在担心什么?” “放心吧~” 听出她言语间半嘲半讽的意味,波鲁萨利诺收起怒视锡兰号指挥官的视线,目光转向一侧。 千岁百岁的目光投向会议桌彼端,翘起的唇稍,笑意妩媚又意味深长,“虽然心灵既不美丽也不纯洁,我也还是处/女哟~”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新月之笛 亚特兰与高加米拉之间有一片特定海域,在海图上和都姆兹呈现正三角区域,那里生存着连好战的鱼人都退避三舍的海妖一族。 捕食人类嗜血好杀,其族群出没之地白骨铺陈万里,甚至连海王类落单了误闯海妖栖息地,若是不巧惊动它们都鲜少幸免于难,千百年来葬身三角海域的船舶更是数不胜数。 人类有历史记载开始,那里就被称为无归之海。 ……… 以上简短记述出自流通在外,能够公诸于众的资料。 然而实际上,关于海妖,还有一部分普通民众不得而知的秘辛。 ……… 或许是世界本身在遏制海妖,它们一旦离开三角海域就无法生存,二十年才能够进入繁衍期,并且族群之内不存在雌性,只能借用人类女性延续后代。 海妖一族之所以没有灭亡,是每逢二十年,新月夜总有人类船舶进入三角海域,原因是海妖王的心脏有极为奇特的医疗效用。 简而言之,为了得到海妖王的心脏,每每在它们族群繁衍期,进入的船舶向这种可怕生物提供保证它们延续的女性。 同时猎杀海妖王。 赤土大陆皇城内院当中有份卷宗描述过百年前某一次新月召唤,当仪式结束太阳初生,船队仅余一艘返航。 除却耗费数不清的财物,更有女奴五百名,勇士一千名… 这些无法曝露的秘密资料,大半被收录在赤土大陆皇城内院与世界政府资料库,另一部分却在海军军方档案馆之内。 前者记录新月仪式与海妖王的心脏治愈病者相关事迹,后者却偏重收集海妖整个族群习性与攻击模式,及其弱点的情报。 自从数百年前都姆兹开/国之君以海妖王的心脏换取王位之后,每二十年都姆兹国君惯例献上那样珍贵药物,换得赤土大陆对其的好感。 赤土大陆皇城内院因此记录下那种神奇又珍贵的药物,将其称之为‘能够治愈世上一切恶疾的良药’。 ……… 海军方面从上一个二十年开始关注三角海域,为的是能够彻底消灭以人为食的妖兽。 造成海军如此行事的起因,出自二十年前海军舰队护卫民船进入伟大航道,航行途中遭遇飓风无意闯入三角海域却惊动海妖,最终船队全灭的惨事。 那件导致海军全军震动的惨案发生,马林弗德第一时间内集结重兵,可惜都姆兹当时掌权者封锁三角海域,拦截舰队,随之而来的是赤土大陆向世界政府施压。 数千条性命葬身海妖之口,当中有海兵将官,更有平民百姓,军队核心决策层却什么也做不到,二十年,马林弗德始终记得那笔账。 也正因此,都姆兹是伟大航道前半段,唯一一个没有海军驻守的国家。 只在临近海域几处岛屿建立要塞,保护那里不被海贼侵扰,至于都姆兹国内风起云涌,阿塔沙塔几次三番透过赤土大陆试图向海军求援一事,马林弗德都按兵不动。 当年要不是都姆兹掌权者百般阻扰,收到求救信号兼程赶赴的舰队,或许能够救下或者搜寻到幸存者,而不是最后只能看着血腥染红海面的惨景。 新月召唤,只要阿塔沙塔家族姓氏还坐在王座上就不会结束。 而都姆兹历任皇帝不可避免要面临国内动荡不安局势,来自民间的反抗,数百年来从未停止过,那个姓氏能够坐稳宝座,唯一的依仗,说到底也不过是赤土大陆皇廷内院对海妖王心脏的需求。 ……… 三角海域惨案是一个导/火/索。 都姆兹王庭的阻扰,赤土大陆漠视的态度,世界政府的施压,令得海军阵营内部原本就积淀多年的愤怒终于越过临界点。 从那一年开始,海军阵营高层们潜移默化新生代观念,一点一点积攒力量。 花费近二十年时间,海军声势日渐壮大,已经能够一定程度摆脱控制,也正因此,才有今日无视中枢命令,执意全灭海妖的计划。 看完最后一行字,波鲁萨利诺把捏在手里的几张纸页扔到桌面上,微不可察冷哼一声。 花了大半个晚上研究所有相关资料,即使是他也认为,都姆兹掌权者,阿塔沙塔的家族被推下王座是必然,没有任何值得惋惜之处。 为了区区一颗药物,置数不尽的人命于不顾。 如此愚蠢又残忍,哪里怪得了民众奋起反抗? 揉了揉干涩眼角,放下手,波鲁萨利诺睁开眼睛,盯了几秒钟前被扔开的文件一眼,随即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点燃一只叼在嘴边,转而把几张纸页揉成团塞在烟灰缸里,接着用尚未熄灭的火机凑近。 小小火焰悄无声息烧着脆弱纸张,跳跃光点映在墨黑眼瞳,隔着烟支袅袅上升的雾气,波鲁萨利诺眼底森然冷意转瞬即逝。 ……… 此时已是长夜将尽,锡兰号上除了值夜的海兵,大概也只有他还清醒。 包括萨卡斯基,他那位同窗都陷入睡眠,波鲁萨利诺却睡不着,即使明知道熬夜过后会精神不济也顾不得。 上半夜会议结束,回寝室之前他向特里顿申请借阅没有被分到实习生手上那部分资料,得到允许后带回来,和萨卡斯基一同研究。 等夜深人静,波鲁萨利诺又悄悄取出他自己手上的资料,把它们和海军本部的情报结合,重新看过一遍。 波鲁萨利诺有自己特殊的情报网,能够知道的东西有些甚至比海军机密文件更为详细,也就是烧毁那几页。 数日前它们被悄悄送至锡兰号,只是没来得及细细研究,一来他和萨卡斯基同进同出不方便,二来…近些时日他的心神大部分在千岁百岁身上。 直至今晚,新月召唤迫在眉睫,为了给千岁百岁那只母夜叉多几分全身而退的把握,波鲁萨利诺不得不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腾出时间研究。 只是可惜… 无论是海军情报亦或者他自己渠道得来的资料,海妖的弱点都未曾确切记录。 ……… 都姆兹王庭对新月召唤记述,通篇歌功颂德,文里行间尽是花里胡哨的仪式细节,历任皇帝英勇无畏,天赐神物美妙无上。 甚至连诱饵与随行勇士都鲜少提及,顶多是最后的死亡数字以作为‘王家损失’。 关于海妖本身更是一星半点未见,看得波鲁萨利诺心头火起,跟着忍不住要怀疑,数百年不中断的新月召唤,所谓‘历任都姆兹皇帝亲临险境’,究竟怎么亲临法? 都姆兹皇帝连海妖具体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显然是躲在安全距离外,新月仪式记载透露的比海军收集的情报还少。 马林弗德近二十年来始终关注海妖动向,虽然几次三番试图行动都被驳回,但至少海军方面从搜救到的幸存者与残骸中,推测出海妖的部分习性与特征。 数百年来亲临险境,原本该了解得一清二楚的都姆兹历代国君,是站在靠着女奴与勇士满足海妖的xing欲食欲,营造出来的防御线后面吧?! 按照特里顿准将的说法,简直死有余辜。 即便阿塔沙塔没有死在都姆兹,倘若他活下来主持新月仪式,那个国王陛下也死有余辜。 ……… 实在没能忍住心头怒意,恨恨然一掌拍到桌面上,波鲁萨利诺越发烦躁且阴郁,甚至忘记所处场合怒斥出声,“混账东西!” 夜深人静的时候,无论是桌面被拍响亦或者他的猝然出声,都显得格外刺耳,下一秒,双层高架床上铺的萨卡斯基已然惊醒。 听到动静波鲁萨利诺撩高眼皮,望着萨卡斯基沉默了一会儿,眼中神采千变万化,终于还是悠悠的说道,“手滑了抱歉啊~” 军舰上作息时间统一,此时住舱早已熄灯,只亮着一盏灯罩压得很低的台灯,晦暗夜里,两个同期同窗彼此都看不透对方半隐没在昏蒙蒙光线下的神色。 隔了一会儿,萨卡斯基轻轻哼了声,淡淡的开口,“就算千岁百岁那混账不肯听你的话反倒被特里顿骗走,也不至于叫你整晚睡不着啊?” 闻言,波鲁萨利诺愣了愣,反应过来的心情顿时更加忧郁,“那个白痴真的傻到跟特里顿去主舰,明天还要检查身体,也不怕被别人占便宜!” “中枢带来的医官是男的吧!可能连个护士也没有吧!” “军舰上的男人都很饥/渴吧?那白痴又一贯粗神经,万一被上下其手,万一安排给她的住舱有什么古怪东西…”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打开话匣子波鲁萨利诺就没办法停下来,他是真的担心啊啊啊—— “再饥/渴也不会有哪个傻瓜打她的主意吧?”萨卡斯基象是忍无可忍的出言打断,“除了脸和胸,哪里像个女人?” “我们同期训练营的家伙,哪个靠得太近不是被打飞出去?” 犹带几丝睡意的声线,说到后来染上少许咬牙切齿味道,“也只有波鲁萨利诺你,会围着她团团转动手动脚,我一直怀疑你的审美有问题。” “千岁百岁那种又强又二的生物…” “耶~我觉得百岁很可爱啊~”波鲁萨利诺眼神放空了,不自觉一脸(≧w≦ ),“干净利落打飞别人的时候尤其帅气。” “……………………”漫长的沉默过后,萨卡斯基用一种看待无药可救的病人的口气,缓声说道,“明天记得提醒我离你远一点,波鲁萨利诺。” “免得你拉低我的智商。” ……… 片刻过后,话不投机的萨卡斯基扭头重新躺下,拉高被子继续睡眠。 波鲁萨利诺淡去嘴角笑意,垂下眼帘,静静看着烟灰缸内的黑灰,方才同窗的视线扫过它,或许看出什么,也或许没有看出什么。 只是,他已经无法顾忌任何事,即便明日之后将面临怀疑。 海军将领们久经沙场,哪有谁是真正粗心大意,笨蛋活不了太久,能走到今天,无一不是骁勇强悍心思慎密,泽法是,特里顿也是… 甚至萨卡斯基也不会是无脑的莽夫。 可… 被怀疑也只能认了,谁让他没办法看那母夜叉身临险境呢? 枯坐不知多久,波鲁萨利诺微微叹了口气,慢慢地偏过脸,圆型玻璃窗外夜色正在渐渐褪去,灰蒙蒙天光取而代之。 长夜将近,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分割线……… 新月夜当天。 整个白昼始终没能看见太阳,小雨夹着雪点漫无边际落下,海面下洋流暗潮汹涌。 伟大航道内的海境从来都无法预测,前一秒风平浪静,下一秒或许就被漩涡产生的海流转得头晕眼花,以中枢官员乘坐的主舰为首,左右两翼护卫舰,三艘舰队在变化万端的海上艰难跋涉。 接连躲过几次危机,终于从无边无际海流漩涡与冰霜中挣扎出来,驶入一片平静海域后不久,锡兰号指挥官以通讯器向全舰发出‘全员戒备’的命令。 因为军舰抵达的这片看似水波平缓毫无危险的海域,正是海妖巢穴所在。 ……… 夕阳是暗红色,除了海浪冲刷船身带起轻缓节奏,洋面竟安静得诡异,无边无限的海天一色里,连飞鸟掠过天穹也没有,空旷到萧瑟。 锡兰号停泊在预定坐标,全员集合开始战前准备。 或许是大战将起的心理作用,裹杂在海风里拂过鼻端的空气,依稀仿佛带着浓烈血腥味,波鲁萨利诺和所有在甲板上集合的士兵们一样,倏然一凛。 月夜降临之前,一切安静有序完成,枪/炮上膛,作战任务,士兵各就各位。 ……… 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留在甲板上,他们与数十名领到同样任务的士兵一起,站在锡兰号指挥官特里顿准将身后,静静等候主舰来人。 因为白日里海境万分险恶,都姆兹王位加冕仪式终究未能举行,中枢官员或许也是不想看见任何预料外状况,仅仅签署任命文书,外加替新国王授冠,之后便再无其它。 而那一切也是在室内进行,波鲁萨利诺之所以得知,是后来独自返回的特里顿告诉他们。 千岁百岁留在主舰,当然,泽法也曾回到锡兰号。 他们的教官,黑腕泽法是个非常爱护学生的人,虽说平常严厉又古板,对待每个学员,泽法却一直尽心尽力。 也正因此,千岁百岁前往主舰一事,才没有被波鲁萨利诺他们极力反对,因为泽法会护着她,即便主舰的海军偶尔疏忽,呆在原大将身边,中枢的人私下里也做不出什么小动作。 ……… 不知不觉间,遥远海平线上苟延残喘的火球终于堕入黑暗,暗蓝天穹出现第一颗星子,等在锡兰号甲板上的众人,终于看到来自主舰的都姆兹新国王。 一行百余人,算得上浩浩荡荡。 除了前后戒备的海军,整支队伍几乎都是女性,主持新月召唤的都姆兹国王与两名侍从走在最当中,前呼后拥,看似气派十足。 女人们都是中枢带来的诱饵,一色儿轻纱裹身,珠光宝气香气袭人,打扮得美丽非凡,每一位手中各自捧着托盘,其上放置仪式所需物什。 香炉飞烟袅袅,金玉顽器光华耀目。 待得队伍行动迟缓地登上锡兰号,主舰随着收起栈桥。 不多时传来大型机械涡轮运转的特有嗡鸣,海浪拍打船身,主舰与右翼开始启航,按照预定计划两艘军舰将退到安全距离海面上静候佳音。 随意扫了立在甲板上的都姆兹新国王一眼,波鲁萨利诺移开视线,把目光直直钉在紧跟在黑腕泽法身边的那道身影上。 泽法是最后离开主舰的人,身边跟着一团黑乎乎,方才波鲁萨利诺怎么也没能从百余名诱饵当中找到千岁百岁,等看到那一坨,才发现… 那混账女人原来跟在泽法身边。 是整个白天都跟着对吧?泽法一直呆在主舰,这样说起来…单独相处…呵呵呵~ 眯了眯眼睛,没等波鲁萨利诺磨完牙,就听得边上萨卡斯基干巴巴的说道,“晚餐倒给你的那碗醋看起来效果不错,波鲁萨利诺。” “………”波鲁萨利诺,(==)。 萨卡斯基这腹黑不说还好,一说他的胃立竿见影绞痛,说什么安慰他,居然趁他出神倒了一整碗醋骗他喝下去,牙险些掉了…混蛋! 不就是昨晚开着灯惊扰睡眠了吗?球球都没抗议,萨卡斯基居然以‘神经衰弱’为由拖他去训练场练手练了一天,然后还送他一碗醋。 ……… 许是半天没等到该有的招待,新任国王的骄矜姿态稍有收敛,环顾甲板一圈,视线投向指挥官特里顿所在位置。 又过了一会儿,仍是没能等到有谁上前迎接,男人神色终于微变。 随后,特里顿默不吭声挥了挥手,守在附近的海军士兵训练有素包围上前,安静又无声的将都姆兹国王和他身边带着的两名随从领到一侧。 余下的是百余名诱饵,都是女人,士兵们没有对她们做什么,只安排她们放下手中物品另外走到甲板后方,稍微安全些的位置。 或许是察觉海军的态度诡异,原本安静的诱饵们开始发出声响,几个胆子大些的拉住海军士兵小小声询问,更多的却是掩面哭泣。 那些诱饵当中,波鲁萨利诺看到诗蔻蒂身边的女侍,也看到原本在锡兰号上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的都姆兹奴隶。 见海军如此行事,新国王神色更加难看几分,只不过他做不出什么,因为守在附近的海军士兵们荷枪实弹,并且枪/口同时对准他和他的两名侍从。 ……… 静默中,波鲁萨利诺等到叫他一个白天都心神不属的某只母夜叉。 她跟在泽法身后走向他们,而后,在泽法与特里顿两人开始低声交谈时,她悄没声挨到已经有点不耐烦的他边上。 待得一团黑乎乎进入眼角余光,波鲁萨利诺故意保持目不斜视的姿态,曼声笑道,“你看上去象只乌鸦。” “怎么?是害怕着凉么?” 诱饵们仿照沙漠之国的舞娘妆扮,薄纱长裙,胴/体若隐若现,朱钗璎珞一步一颤,夜光下宝石折射泠泠冷光,香艳又美妙。 千岁百岁却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同样轻纱与面罩,密密叠叠不知多少层,只余得一双眼睛在外边,就算此刻站在咫尺间,他也还是没能看到她藏在黑纱下方的脸。 许是他言语间调侃意味太过明显,千岁百岁摘掉面纱,嘴角剧烈抽搐,“那些混蛋把我从头到脚涂过好几层香料,我觉得自己可以装盘上桌。” 说着说着她开始磨牙,面色一阵扭曲,“一遍又一遍刷,刷好了洗洗再刷,那不是先腌制后烧烤么魂淡!” 忍不住探手过去,曲起食指敲了敲她的额头,波鲁萨利诺哼笑一声,半是好奇半是戏谑的问道,“什么味道?” “蜜汁猪扒!”(#‵′)凸。 “女孩子别做这么粗鲁的动作。”波鲁萨利诺百般无奈地抬手制止她毫无形象的动作,想了想又有些了悟的挑高眉梢,“你肚子饿了对吧?” 他刚想起来,先前看过的文件里边,新月召唤准备仪式当中,诱饵必须沐浴更衣焚香静坐,于是,千岁百岁是被饿了一天心情很糟糕吧? “要不要我去厨房给你弄点东西来?” ……… 千岁百岁一脸犹豫的沉默几秒钟,最后垂头丧气地拒绝,“算了,万一吃太饱等下吐出来怎么办啊~” 顿了顿,又略略偏首看了眼诱饵们所在的方向,皱了皱眉,自言自语一般低声说道,“为什么不反抗,我真不明白她们的想法。” 听她这般说,波鲁萨利诺微微一怔,飞速扫了那些女奴一眼,随即收起视线,淡声回答道,“她们跟你说什么了?” “啊~有些觉得反抗无用,有些根本不知道该逃走。”她神色渐渐变得古怪起来,依稀有些怜悯,又仿佛带出点怒意,“甚至有人告诉我,在新月仪式上牺牲是荣耀。” “最后的说法,出自都姆兹的奴隶吧?”波鲁萨利诺一边抬手帮她整理头纱,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别在意女奴的说法,百岁,她们被豢养太久,已经不懂得思考。” 也不知是不是他说错什么,她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偏过脸,目光抬高几分,静静对上他的视线,眼底仿佛藏着什么幽暗而危险的东西。 看了他好一会儿,她垂下眼帘,遮去所有眸光,片刻过后,轻声问道,“波鲁萨利诺,你觉得正义是什么?” 也不等他回答,她自顾自接着说道,“对我而言,正义是守护自由。” “所谓自由是每个人都可以畅所欲言,恰如伏尔泰思想。” 鸦羽般纤长眼睫颤了颤,她慢慢抬高眼睫,黑白分明的瞳子,眼神透出一种庄严静美意味,“我不认同你的观点,但我必须誓死扞卫你说话的权力。” “参加新月仪式,被逼迫也好自愿也好,她们说的都言不由衷吧?而造成她们无法自己思考的根源,是我们守护不及的结果。” “没有谁不懂得思考,她们不被允许是正义的错。” “即使必须扞卫你的权力,我也要反驳你的观点。”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新月之笛 波鲁萨利诺原本只是随意安慰她,千岁百岁的反应却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正义是守护自由,自由是畅所欲言。 关于自由的概念,千岁百岁的说法别具一格,波鲁萨利诺看过无数书籍,却没有任何一本有类似观点。 按照她的说法,她是反驳他的‘女奴不会独立思考’观点吧? 自由是畅所欲言,自由是独立思考,倘若任何一个人都被允许自由发言,那时候…这个世界现存制度必然已经天翻地覆改变。 也只有人人平等,不存在贵族奴隶,才是她口中的‘自由’。 如果那是她的守护… 她的正义,前行方向必定荆棘密布,比任何一种坚持都困难重重。 波鲁萨利诺愣在原地,千岁百岁的言辞与他脑海根深蒂固的观念,两者相差悬殊,甚至隐约相互矛盾。 他想驳斥又找不到合适说辞,因为她说的…实际上…是对的。 女奴们毫无思考能力,归根结底来自豢养者的暴/力/伤/害,倘若没有伤害,她们和任何一个良家女子都没有区别。 电光火石间心念百转千回,最终,波鲁萨利诺只能涩涩的挑了挑嘴角,却什么都回答不上来,她是正确的,可她的思想冲击他已经形成的观念。 许是这一刻他的神色不太好看,她象是想了想,笑了笑,缓声说道,“其实你很好,只不过,如果想走得更远就必须低头,至少表面上。” 她的笑意柔软温和,眼底眸光清澈透亮,仿佛早已经看透一切。 瞳孔微不可察缩紧,波鲁萨利诺强作镇定的讪笑,“百岁你是在抱怨我太高了吧?” “是啊~真为你将来的妻子担心。”她神色不变,嘴角笑意加深少许,“身高差距悬殊,亲吻的时候会把脖子扭到吧?” 身体俯低到适合高度,他很认真的回答,“耶~我会把你抱高些,不会扭到放心吧~” 话音落下,千岁百岁一个头槌砸上来,眼前金星乱窜的波鲁萨利诺听见久违的,母夜叉杀气腾腾暴喝,“劳资认真的时候给我开玩笑,去死吧你个混账!” ……… 惹火了处于饥饿状态的千岁百岁,结局是波鲁萨利诺脑门上冒出一颗不大不小的包子。 好半天,不依不饶揍了他一顿的千岁百岁被萨卡斯基见义勇为拎到边上,波鲁萨利诺一边摸着脑门一边嘶嘶抽气。 这母夜叉动起手来毫不留情,虽然没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她总能精准揍到他特别痛的位置,简直要泪流满面。 可他不敢还手,因为她这次是真的生气,连他放弃形象装傻都起不了效果。 又等了好一会儿,千岁百岁才总算消停下来,他们三个不再闹腾了就把注意力继续投给在进行中的‘正事’。 这段时间里,泽法和特里顿已经结束交谈,并且在分别瞪过三个实习生之后,特里顿下令让海兵去把诗蔻蒂带到甲板上。 等两名士兵领命而去,特里顿才象是解释一样说到,“对都姆兹新月仪式海军了解很少,诗蔻蒂…既然原本该是她主持,想必她会知道一些我们可能疏忽的细节。” “耶~实际上…”波鲁萨利诺曼声开口,扫了眼身侧的千岁百岁,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在后悔之前接着说道,“我知道的比诗蔻蒂清楚许多,为什么不问我呢?” 话音落下后现场气氛诡异凝结,投射而至的视线饱含各式意味。 半晌,千岁百岁举了举手,邀功一样叫到,“我,我也知道,泽法老师~” 泽法瞬也不瞬盯着波鲁萨利诺,目光锋锐如刀,仿佛要将人血肉筋骨层层剖开,良久才缓缓移开视线,看向千岁百岁,“你又怎么知道的?” “和波鲁萨利诺一样,购买情报哒~”她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我那朋友陆续给了我好多卷宗,泽法老师要看吗?” “预订时间快到了。”一边冷眼旁观的特里顿蓦然开口,“需要把今晚行动锡兰号的主导权交给你吗?千岁百岁。” “谁指挥得动一船老兵。”千岁百岁翻出一个白眼,“我会添乱,你要吗?” “那就算了,接下来听我指挥。”特里顿微不可察的笑了笑,随即收起笑意,气势变得沉稳,“现在开始别乱跑,直到需要你们出场。” ………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波鲁萨利诺他们三个就站在原地,安静看着甲板上的人迅速行动。 都姆兹新任国王被海兵单独押解到特里顿面前。 因为离得远,无法得知两人交谈内容,不过随着国王垂头丧气间隔一段时间才开口,而随着他每一句话,特里顿就让传令兵下达一次命令的情况看来,都姆兹国王是在坦白新月召唤前期步骤。 不多时,原本被聚集到后边的诱饵们重新拿起托盘,熄灭的香炉再次燃烧。 随后,女奴们走到船舷边,把托盘上的香炉搁在船舷,复又缓缓退后,最高级熏香烟雾袅袅,海风吹过漫得甲板甜腻氤氲。 透过眼角余光,波鲁萨利诺看见千岁百岁皱了皱眉,微微偏过脸,他悄声问她,“怎么?” “奇怪——是脂粉香,仪式所用香料和我之前闻过的不一样。”她同样以耳语般的音量回答,目光始终落在香炉上,眉宇间若有所思。 隔了一会儿,女奴们返身折回,端起搁置顽器的托盘,重新站到船舷边,慢慢扬手,将金玉顽器一件一件抛落海中。 看到这里,千岁百岁的脸色终于变了,“她们…” 她的话才刚开了头却被后方一记尖锐惊呼打断,原本该是低柔委婉音色,此刻因为拔得太高而显得刺耳,甚至带出几丝凄厉。 “竟然在自己的船上召唤海妖,蠢货!” ……… 话音未落,急匆匆的奔跑声由远而近,被软/禁许久的诗蔻蒂毫无形象跑向船舷,声音掩不住惊惧,“你们都想死在这里吗?!” 尚未跑到近前,诗蔻蒂就被拦截下来,两名海兵迅速跟过去扶着她,一来制止她冲向女奴,二来也防止她跌倒。 她挣扎几下随即不再继续反抗,只是又恨又怒的喝骂,“你们这些愚蠢的人。” 环顾周遭一圈,诗蔻蒂把目光停在新国王身上,“继任王位的原来是你?”略略停顿几秒钟,复又讥诮十足的笑,“旁系的旁系,几乎算是平民的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吧?” “中枢没告诉你,新月召唤开始前,国王必须退到安全线之外?” “燃烧香料的女奴,手持武器的勇士,千百名祭品都不一定挡得住海妖袭击。” 重重喘息几声,诗蔻蒂才接着说道,“放下救生艇让女奴捧着香料到更远地方去,否则这里就是海妖攻击目标!” “你的性命不比谁重要。”千岁百岁蓦然开口打断,随即缓缓迈开步伐,“没有哪个人比其他人高贵,都只是生老病死的人类而已。” 一直走到神色变幻不定的诗蔻蒂身侧,千岁百岁身形微微停顿,斜觑对方的眼神犹带几丝杀意,只不过下一秒,当视线下落几分,目光又变得平和起来,“是香料,对吧?” “投落金玉顽器,惊动海底的妖兽们。” “它们上浮到海面,燃烧的脂粉香是指引。” “最初的诱饵只有古恩露德一个人,她独自在海上吹奏新月之笛时,她的丈夫躲得远远的看着,杀了她之后开始故弄玄虚。” “什么强大的血脉力量,什么神圣传承,什么只允许纯洁处/女献祭,都是卑鄙小人欺世盗名的恶心手段。” 说话间,千岁百岁移开盯着诗蔻蒂腹部的视线,目光抬高几分,落到她脸上,“你的先祖古恩露德,无愧音乐与手工业守护神之名,你的行为配不上她的血脉。” “卫兵!带她们退后。”特里顿准将沉声喝道,“懂得月步的人把香炉拿到炮击射程最远位置,丢进海里。” “让她们脱掉身上的纱裙,一起带走。”千岁百岁冷静的接下去,“白日里我们反复涂抹香料,大概也是出于同一种理由。” “海妖会嗅到脂粉香。” “照她的话去做。”特里顿狠狠地挥了挥手,面色显得异常阴郁。 ……… 接着甲板上一阵忙乱,站到最前方的女人褪下香气氤氲纱裙与珠宝,随后被带入军舰内部安置在战线之外,香炉与纱裙,甚至珠宝顽器,都被习得月步的将官带走。 锡兰号十数名将官踩着空气向远处海面飞跃而去。 等待他们回来的这点时间里,波鲁萨利诺探手插/进口袋,摸出白天特里顿交给他的戒指,将它戴到左手尾指,不疾不徐走向船舷。 片刻之后,空气蓦然卷起一道气流,波鲁萨利诺抬起一手,头也不回接下身后某个方向投掷而来的东西。 入手之物冰凉润滑。 收回之后扫了眼,掌心握的果然是都姆兹国之重宝新月之笛。 身形微顿,波鲁萨利诺回过头看着不远处立在夜幕下的男人,良久,勾了勾嘴角,“多谢了泽法老师。”多谢您到现在还继续信任我。 男人的神色在不甚明亮的灯光映照下显得莫测,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错开视线。 待得不远处洋面上的将官们安全归来,锡兰号上所有灯光同时熄灭。 连同海域陷入某种寂静。 波鲁萨利诺纵身而起,跃到船舷站定之后,举起手将笛子凑近唇边,面朝黑沉沉洋面,开始缓缓吹奏。 略显低沉的笛声响起,伴随着呼啸而过的海风,新月之笛奏响的乐音向着四面八方飘散。 ……… 依照计划,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并不会参与锡兰号前期战斗,泽法早已经为他们安排了要做的事。 新月之笛交给波鲁萨利诺,理由是锡兰号上找不出几个能够吹奏复杂乐曲的士兵,而每位士兵又各自有任务。 萨卡斯基负责压制千岁百岁,防止她因为笛声而再次被迷惑。 海军从来没想过要遵照新月仪式把诱饵们扔进海水,锡兰号一开始就是打着前期步骤完成,立刻吹响新月之笛召唤海妖王的主意。 只是计划跟不上变化,谁知道燃烧香料才是重点。 都姆兹开/国之君真是个恶心男人。 ……… 天与海是无边无垠的黑色,新月夜的天穹连星光都显得黯淡。 渐渐的,波鲁萨利诺听见笛声变得奇怪起来,他吹奏的乐谱不知不觉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种难以形容的声音,甚至与他第一次吹奏时,尾戒带出的共振毫无相似之处。 或者该说,尾戒带出的共振随着时间渐渐变质,无论是悠扬笛声,亦或者共振带起的碎音都消失,回荡在夜色里的音色,变成一种柔媚的靡靡之声。 听上去仿佛是春日里冶游的美人浅浅笑声,细细辨认又象是深闺绣帏之内,半是痛苦半是快乐的低/吟。 怎么也想不到如此销/魂音色是出自…他的吹奏,一惊之下,波鲁萨利诺顿时走岔了气。 ‘乐声’骤然消失,随即又见同样守在船舷边缘的众人,就着少得可怜的夜光,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他,这其中包括千岁百岁。 萨卡斯基站在她身边,明显是在留意她的反应,担心她象之前那样陷入混乱。 千岁百岁浑然不觉,眼神里带着诡异的含意,依稀是幸灾乐祸,却没有半点混沌,感觉无比清醒。 至于其他人…眼角剧烈抽搐的波鲁萨利诺,没有勇气一一看过去。 当然,事到如今他也明白,关于他先前的谎言大概是被揭破,千岁百岁根本不是因为‘在场唯一的女人’才陷入幻觉。 不过…想来这种时候,特里顿和泽法来不及深究。 又一次无声叹气之后,波鲁萨利诺重新把新月之笛凑到唇边,还未来得及继续,刺入眼角的一抹异状就让他稍稍分神,紧接着带走所有注意力。 ……… 奇异的静谧中,深不见底的海水下方依稀仿佛出现暗影,细细浅浅,似是游鱼在波涛下方缓缓游曳。 也不过转瞬间,海浪下的暗影无声无息消失,无数水痕掠过锡兰号,朝着远处海水中半浮半沉的纱裙急速涌去。 海水里一点点浮出小小光点,浅浅银色泛起辉芒,犹如无数微生物飘浮,慢慢的,它们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直至把海面染得亮如白昼。 一股异样腥膻冲天而起,带着诡异的湿润香味,数也数不清的蛇虫般线影在海水里升腾窜跃,动作仿佛是争抢撕扯什么。 奇怪的声音掺如潮汐涌动,悠长旋律一般流畅宛转,又空旷飘渺,令人无法分辨究竟是怎样一种曲调,只是听得久了脑海会有些眩晕。 ……… “波鲁萨利诺!”千岁百岁的声音刺入他混乱的意识。 眸光微微一凝,随后他看见她仰高的脸,望着他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担忧,“它们开始了,小心点。” 顺着她的提醒将视线转开,随后看到远处那片银色聚集最浓烈的海水轰然崩裂,银海被窜高的黑影击成千千万万碎片。 无边无际的声音里透出几丝尖利嘶叫,这一次,其中的愤怒暴戾显得很清晰。 海妖发现除了纱裙再无其它,于是愤怒了吧?波鲁萨利诺下意识放下凑近唇边的笛子,盯着这片荧光闪耀的海水,电光火石间蓦地想起一事,心头顿时大惊。 千岁百岁,她背脊生出徽纹的时候,猛然清醒时说,‘银色的海’,可无论是都姆兹卷宗亦或者海军资料,一丝一毫关于银海的线索也没有记录。 她…怎么可能梦见? 是巧合还是…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新月之笛 “别走神白痴!” 千岁百岁的声音撞进混沌脑海,惊醒了一时晃神的波鲁萨利诺,然而清醒的这一瞬间,烙印在视网膜的景象,刺得他瞳孔微微缩紧。 银亮海面无声炸裂,锡兰号船舷之外窜升出一道细长黑影,半空中如蛇虫般灵活扭转,霎时间扑到近前。 波鲁萨利诺眯起眼睛,在利爪割破空气迎面袭来的瞬间,持着笛子的右手,食指指尖微微抬高,元素化光子凝聚成一支箭激射而去。 明黄光束精准地射/穿来袭之物,顷刻间,那东西顺着轨迹向后飞出,无比腥膻气息,合着海潮湿润味道,点点水雾溅出银亮星芒。 直到它直直堕落海中,在浪涛里疼痛难当翻滚,一种难以形容的尖利叫声,才后知后觉传来,就象是用指甲抓挠玻璃,又象是纸张或者布料被撕裂。 海面被银光染得亮如白昼,同时也映出那东西的影像。 它的胸口破开一个碗大的洞,是被光束射穿造成,只是还没死,或许生命力旺盛的缘故,它在银海中半沉半浮,象是掉进沸水一样翻腾蜿蜒。 和其他人一样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波鲁萨利诺随即发现,造成它痛苦嘶叫的原因,并不完全是击穿胸腔的伤势。 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银海波涛之下急速盘绕的几线黑影…它落到水中,附近立刻有更多线影朝着它扑过去,如同…不,应该说,确实是厮杀。 它们在相互残杀。 也不过半分钟不到,先前被光束击伤的那只就没了声音,痉挛一般抽搐几下就淹没在浪涛水沫下方,只余得几颗细小气泡被海水卷着很快消失。 银色的海水颜色微不可察染得更浓烈些,有种微妙的咀嚼声混在潮汐涌动里。 咯吱,咯吱,咯吱… ……… 垂下眼帘,静静注视着船舷下方的海面,却在此时又听见千岁百岁小小声喊他,“下来,波鲁萨利诺,别再惊动它们。” 闻言他自船舷跃下,脚跟尚未站稳复又被她扯了扯衣袖,“继续吹笛子。”眼角余光中,波鲁萨利诺发现千岁百岁的神色变得沉重,“笛声促使它们争夺,所以别停下。” ‘争夺’什么?他听她的话重新举高手中横笛,一边拿眼神无声询问。 她斜睇一眼过来,目光复又落到他手中的新月之笛上,眉心微微颦紧,低声解释道,“它们在争夺交/配/权,笛声是催化剂。” “和所有繁殖季的雄/性动物一样,海妖们浮出海面之前就彼此厮杀,海水染了它们的血才变成银色。” “它们嗅到船上有人类女性,在胜利者出现之前…不想全灭就不要停止吹笛。” 即使此刻他满心疑问也不得不暂时按捺,波鲁萨利诺吸了一口气,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随后火速将手中笛子抛向萨卡斯基。 待得同窗接下,波鲁萨利诺又摘掉左手尾戒,闪身窜到萨卡斯基身侧,粗鲁地把它戴到萨卡他的左手尾指,疾声说道,“接下来拜托你了啊~” 呆愣片刻,萨卡斯基抬高眼睛,目光半是阴郁半是愤慨,见状,波鲁萨利诺立刻一脸正色,“远程攻击我比较拿手啊~”所以… 避开同窗怒火迸发的目光,波鲁萨利诺故作无意的把视线转向海面,之后又抬高手,指尖幻化出一束光箭,精准击中远处跃出海水的一条黑影,以彰显自己确实‘有用’。 “萨卡斯基——”千岁百岁低低的喊了声,声音里透出些焦虑。 她话音落下,萨卡斯基一言不发将手中之物凑近唇边,身上散发的气息仍然无比不悦,却也听她的话开始缓缓吹奏。 ……… 糅杂古怪音频的笛声重新回荡在银海上空,波涛中隐隐带着暴戾的动荡随即偏移,原本窥视锡兰号的狂乱意识,转而朝着它们自己内部而去。 顺着暗潮涌动,更多水痕自远处折返。 不久前被丢得远远的那些纱裙,一点点慢慢的飘回锡兰号附近,细纱丝绢载浮载沉,侬丽颜色裹在银色里格外显眼,然而它们早已经没有原本美丽样子,一件件被撕得破碎不堪。 ……… 海水又一次沸腾。 洋流变得更加湍急,数也数不清的细黑蛇影在波涛间狠戾厮杀,搅得整个海面象是炸开锅。 它们,海妖的真实形态,直到此刻才显露出来。 它们有着一半人类形态,上身依稀仿佛是人的身躯,英武容貌,修长手臂,紧实坚韧肌肉线条,海藻般浓密头发,另一半却是…海鳗,或者该说是蛇虫。 耳朵如同鱼鳍,尖利钩爪寒光凛凛,箕张的指间带着透明的蹼,嘶叫时张开嘴咧过腮边。 锋利尖细白牙,当嘴张到极限,隐在深处的青紫长舌弹出,与利爪獠牙同样是武器,稍稍触及,瞬间就能从对手那里卷一条肉下来。 水波翻卷,数不清的凶兽在海中厮杀,尖利嘶叫高涨起来,声浪汇聚如同恶鬼,裹着新月之笛吹奏出的靡靡之音,旖旎低/吟与狞戾叫声缭绕盘旋,震得人头晕目眩。 可怕的战斗场景,短短几分钟,撕裂的躯干四散飘浮,混在破布片一样的纱裙当中,纠结缠绕着半浮半沉。 值得庆幸的是水里的妖兽暂时无暇顾及军舰,它们把注意力放在同类身上,倾尽全力杀死对方或者被杀死。 银色的海被染得越发浓腻,锡兰号附近这片海水一时亮如白昼。 “舰队抵达预定坐标还需要多久?” 千岁百岁的声音杂乱音波中,却很奇妙的一清二楚,说话时很平静的注视着海水,仿佛咫尺间血肉横飞场景不存在一般,“看样子它们很快会分出胜负啊~” “十五分钟。”特里顿准将哑声回答,“电话蜗牛已经通报过这里的情况,抵达最远炮击射程最少也需要十分钟。” “计划恐怕有变。”泽法的声音从斜地里横插/进来,语调显得沉郁,“锡兰号陷在海妖的争斗中心,炮击会误伤军舰。” “我把它们引到远处去。” ……… 最后这句话出自千岁百岁之口,语调平淡得象是在表示要‘晚餐出去散个步’,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直到海妖王现身,炮击的时候记得别打在我身上啊~” 波鲁萨利诺倏然一惊,下意识偏过头,原本时刻戒备海面的视线偏移几度,顷刻间,千岁百岁冰凉的眼神投到他脸上,黑白分明瞳子,眸光幽暗深邃。 随即,千岁百岁的视线移开,“已经说好的不是吗?”声线压低几分,柔腻音色带着点笑意,“我放弃实习,为的不就是得到海妖王的心脏?” “泽法老师别皱眉啊~”轻笑一声,她抬起手慢慢地抚过头纱,“我会心疼哟~”刻意拉长尾音诡异挑高几度,翘起的唇稍,笑意妩媚又意味深长。 下一秒,波鲁萨利诺狠狠愣住,或者该说,此刻站在船舷附近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呆滞,除了当事人。 ……… 千岁百岁毫无预兆地转身扑向泽法,并且在他们的教官完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从波鲁萨利诺的角度看过去,他只看见千岁百岁一双手臂勾住泽法的脖子,她踮高脚尖… 他们的教官脸被千岁百岁挡住了看不见表情,不过却不妨碍,众人清楚感知,原大将黑腕泽法在这一刻是何等错愕。 几秒钟?或者十几秒钟? 千岁百岁的手臂松开勾缠住的男人,慢慢地往后仰,把两人的距离拉开少许。 波鲁萨利诺的方向恰好看清楚她微微张嘴,舌尖舔过嘴唇,带着尚未餍足的表情,唇间牵出细细银丝欲坠不坠。 片刻过后,她的眼瞳眯起愉悦的弧度,“泽法老师的味道,和我想象的一样美妙呢~” 音线慵懒沙哑,依稀仿佛透出难以遏制的喘息,充满性/感和挑/逗意味。 说话时深深的看着咫尺间的男人,眼神明明白白昭示着贪婪,“真想连皮带骨吞下肚去啊~” 或许是猝不及防,泽法的眼睛微不可察瞪大,灰蓝瞳色酝酿浅浅的呆愕。 然而下一秒,千岁百岁忽然完全松开手,整个人软得没有骨头一样,腰肢一拧,不知怎么就滑开,闪身到人群之外,几米距离的船舷边缘。 站定之后,她缓缓抬高手,微扬的手腕,指尖点在胸口心脏处,眼神迷离又恍惚,“我的誓约之光,苇牙将会驱散所有黑暗。” ……… 放下虚点着心脏的手,转而重新戴起面纱,最后,她藏在黑沉沉重重纱巾后方的眼瞳,似笑非笑弯了弯。 只是她再也没开口说什么,静静地转过身,足下漫不经心朝前迈出,顷刻间,极是诡异的一步跨出锡兰号船舷,整个人凌空站到海水波涛之上。 波鲁萨利诺和其他人一样,短暂的怔忡过后即刻回神,猛地奔到船舷处,极力向她看去。 水中暗影彷如同时收到讯号,箭一般四面八方向她聚拢而去,几乎眨眼间,无数道蛇影破水而出,窜升到半空猛地扭转朝下疾扑,箕张的利爪,眼看会牢牢地攫住她。 倒吸一口气,波鲁萨利诺想也没想抬高手,元素化的指尖,明黄激光吞吐不定,只是…他的手腕被斜地里横生过来的力道扣住。 “别动用能力。”泽法的视线胶着在十几米外的海面,语调却是凌厉,“会伤到她。” “萨卡斯基,笛声!”特里顿疾声喝道,“为什么停下!” 锡兰号船舷边缘的几人又惊又怒,却在此时,厚重而压抑的肃杀气势从千岁百岁身上蓦然爆发,气流打着旋在她身侧荡出透明涟漪,冲天而起的威压逼得人连呼吸都困难。 银亮海面上,第一只海妖探长的指尖几乎触及千岁百岁,与它速度相等的蛇影也有不少,可是它们却只能做到这一步,尖利钩爪划破空气,咫尺间与猎物失之交臂。 庞大威压笼罩范围内,窜升在半空的妖兽们动作蓦然停滞,转瞬间,数不清的躯体象是被一只被无形无质大手擒在掌心,慢慢地挤压碾磨。 转眼间,半空中袭击她的妖兽群躯体变形,肢骨断裂,无声无息堕落。 无比浓腻的银色在千岁百岁足下蔓延开,除了海的声音,四周一切都仿佛静止。 直等到最后一块残躯掉落海水,千岁百岁才慢慢地抬手取掉面纱。 仰高脸,她神色迷离的望着天穹,手腕复又抬高几分,不知解掉哪里的暗扣,身上罩着的第一层黑纱,勾在她的指尖摇摇曳曳半堕不堕。 ……… 紧接着,波鲁萨利诺的表情从∑=△=,变成(╰_╯)#。 千岁百岁这混蛋…之前他还笑她浑身裹得密不透风,黑漆漆是只乌鸦,现在她解开纱罩,一眼过去忽然就变成企鹅! 确切的说是从她背后看跟企鹅没两样! 她里边穿的同样是黑纱长裙,只是!沙漠之国舞娘妆扮的黑裙,纱裙长及脚踝是没错,背后整个背脊空荡荡的是要闹哪样啊魂淡! 从脖颈直到腰以下白生生,刺眼得很! 波鲁萨利诺默默的开始磨牙,以他的视力,都能看见千岁百岁这母夜叉脊骨最尾端了好么?!蝴蝶似的肩胛骨,蛇一样的腰肢。 腰肢以下岌岌可危系着纱裙,某个蒙昧位置,左右两个浅浅小涡…这混账究竟在干什么啊啊啊!忍不住想捂鼻子的波鲁萨利诺表示很头疼,都被看光了蠢材! 没等炸毛的波鲁萨利诺不管不顾杀出去把人拖回来,海水中又一次浮出许多妖兽,它们混在破烂尸骨当中,绕着千岁百岁来回巡游,看似蠢蠢欲动,不知怎么却有所顾忌似的,不敢轻举妄动。 身处这样险恶境地,千岁百岁显得平静又冷淡,指尖松开纱罩让它掉落在海面,半垂了脸看着咫尺间沉浮的妖兽群,不动也不言语。 良久,她终于抬起头,微微侧过脸看向锡兰号,原本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瞳子,此刻眸光晦暗混沌,含着令人躁动的魅惑魔力。 妖兽们潜伏许久终于不耐烦起来,银海再次炸裂,波涛间窜升出许多诡谲线影。 而随着海妖们迅猛袭击,千岁百岁同时扬起手,反手凌空一撕,看也不看,霎时间就刺穿扑到脑后的一只凶兽。 随着战斗开启,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笛声又一次响起。 萨卡斯基吹奏的乐声中,听在波鲁萨利诺耳中,彷如暴雨时密集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轻轻巧巧节奏,居然奇怪的嵌合千岁百岁的一举一动。 乐声低柔时,千岁百岁拧腰俯身,险险避开左右疾扑而来的妖兽,笛音激越时,她抬高的足尖重重落下,恰好踢断海水中逼近的野兽的脖颈。 凌空虚浮在波涛间,裙摆层层迤逦,沿着拂过海风起起落落,墨黑纱衣裙角沾染浅浅银色汁液,映着波光,宛如一朵盛放在黑暗里华丽又糜/烂的花朵。 ……… 狠狠的啧了声,波鲁萨利诺危险的眯起眼睛。 浸透海妖之血的银亮海水,仿佛月华最盛之夜,天穹高挂的银轮堕落人间。 凌空立在海面上的千岁百岁,竟象是踩着圆月翩然起舞,雪白肌肤与墨色纱裙在风中缠绕,意态袅娜,冶艳惑人。 与那些祭品们一样,她的妆点华美盛丽,朱钗步摇随着舞姿浅浅轻颤,圆润莹亮珍珠,黄金宝石艳光泠泠,在银光里流曳辉芒。 只是再如何贵重饰物,衬着千岁百岁艳若桃李的容貌,就显得黯淡无光。 她猛地旋身,杀死一只妖兽时梳高的发髻崩开,漆黑长发如蝴蝶翅膀柔软的漂浮。 漫不经心甩了甩指尖,一串秘银色汁液沿着手腕滑落,她慢慢的把目光投向锡兰号,娇艳如花脸庞,眉宇间笼罩一层诡异杀气。 她…波鲁萨利诺瞳孔微微一缩,若有所悟的同时,心头若有所失。 千岁百岁的眼睛,视线错也不错盯着他们的教官,原大将黑腕泽法,除了那个男人此刻她看不见其他人,而她看着男人的眼神… 目光带着暴戾又糜/烂的欲/望,同时,那双眼睛里更透出野兽般的凶性。 象是无比渴望又极度痛恨,激越的矛盾糅杂在她眼睛里,浓烈得仿佛要压垮理智。 看清楚千岁百岁的眼睛,波鲁萨利诺轻轻倒吸一口气,或许是错觉,他总觉得她之前说的‘争夺交/配/权’,似乎也是在隐喻她此刻的行为。 倘若此刻,千岁百岁背脊若隐若现的徽纹是她的族群某种标记,成年之后… 首当其中会产生的,是生/理上的冲/动…吗? 怪不得她看着泽法的目光杀机毕现。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新月之笛 好热… 真的…好热… 看着千岁百岁踢开又一只不知死活扑上前的妖兽,波鲁萨利诺狠狠的喘了口气,很热,真的,血液正在沸腾,除了燥热再没有别的什么能够形容此刻的感受。 她肆无忌惮残杀海中妖兽,足尖虚点着海面,慢慢地一点一点把战局拉向更远处,随着她缓缓远行,身后掉落数也数不清的尸骸。 明明是正在收割生命的可怕屠戮,由她做起来竟象是一场舞蹈。 抬腿,折腰,凌厉杀意与激越的节奏糅杂,墨黑纱裙与长发绞在风里,银亮海水为她的身体绣出柔媚轮廓,她轻若无物跃到半空,拧腰返身,明暗交错里,腰肢柔软如蛇,纤小肢体却彰示着强大力量。 娇艳又妖异,充满诱/惑。 他的目光错也不错放在她身上,可即使没有余力关注其他人,波鲁萨利诺也很清楚,此时此刻,站在他附近的人,感受和他一样。 站在锡兰号甲板上的诸位男人心脏跳动频率都有点紊乱,呼吸也跟着粗重起来。 她在风中回眸,望着锡兰号的目光有些恍惚,即使知道她全心全意看着的人是黑腕泽法,她噙在嘴角的那丝笑意,也令人心绪浮动。 她在翩翩起舞。 婀娜身姿淡化血腥杀戮,足下银海荡出一波波涟漪,模糊妖兽们狞恶恐怖形象,新月之笛吹奏的诡谲音色莫名变得微弱。 一切变得意外的安静。 空气里不知不觉浸透了绮丽香气,波鲁萨利诺只觉得头晕目眩得厉害,吸进胸腹的气体热油一样,滚烫滚烫的温度随着血液流动,带得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 她渐行渐远,可奇怪的是,她离得越远,香气却越来越浓烈,仿佛一瞬间置身花海,暮春初夏漫天漫地繁花绽放。 浓腻甜香冲天而起,甚至压过海妖们散发的湿润又古怪的味道。 ……… 波鲁萨利诺直勾勾盯着已经离得有些距离的那道身影看,眼神里渐渐氤氲情/欲,扶在船舷上的手,五指不自觉收紧。 他快要没办法控制自己,她真的、真的、非常漂亮,即使毫无顾忌杀戮的行为,看起来也美艳无俦。 这时候的千岁百岁,美丽得不象人类,或者该说…成年之后的她,无意识散发的魅惑,令得男人无法自控。 真是糟糕啊~波鲁萨利诺在心里叹气,原本说好了要彼此信任托付背后,可现在他很想要她,这可怎么办啊? 他不介意出尔反尔,偏生她最讨厌生物本能那种事,而且极度敏感…他心怀叵测,她一定第一时间内有所警觉。 如果被她讨厌… 如果他无法自抑,她又一再抗拒… 波鲁萨利诺相信,如果出现那种情况,他会不择手段。 因为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自我控制,他习惯了想要什么都能到手。 可她是千岁百岁。 她是他认定的同伴,不是什么可以随手得到又丢弃的玩物。 她是同伴,接下来许多年即将并肩而行…当这种认知在脑海中浮现,波鲁萨利诺的瞳孔微微一缩,电光火石间蓦然清醒。 象是被当头浇了盆冷水,血脉间沸腾喧闹的狂乱欲/念瞬间熄灭。 脑海一清之后,波鲁萨利诺抿紧嘴角,忽的反应过来,他刚刚是被迷惑了,或者该说,被空气里散发的香气引出内心黑暗面。 这股香气和她昏睡时弥漫在舱室里的气息一模一样。 是千岁百岁的魅香。 ……… 清醒之后艰难的调开粘在千岁百岁身上的目光,波鲁萨利诺抬手抚了把脸,随后暗叫一声侥幸,要是他没有悬崖勒马,只怕现在已经不管不顾扑上去。 而他那样做的结果,对她来说是一种危机。 她此刻陷在战局中心,倘若他失控,她就会面临险境,既要对付海妖,又要应付他… 心念飞转间,波鲁萨利诺接着听见特里顿的嗤笑,“清醒过来了啊~”男人低哑的声线依稀仿佛带着些戏谑意味,“原本还以为需要动手打晕你,和后边那些笨蛋一样。” 闻言波鲁萨利诺微微一怔,待得他眼角斜觑,首先看见的是特里顿准将略显阴郁的神色,接着又看见更后方的甲板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海兵。 看样子是晕过去,并且,依照特里顿方才说的…是被打晕了?这样说来,这些海兵也是受到迷惑行为失常了吧? 轻轻啧了声,波鲁萨利诺微不可察的眯起眼睛。 千岁百岁的香味着实是个麻烦。 短暂的静默过后,特里顿复又喃声说道,“居然会引得人失控,看样子,那丫头身上秘密不少嘛~” 听得如此结论,波鲁萨利诺眉骨轻轻一跳,不自觉转头盯了特里顿一眼。 然而对方的视线并没有看着他,目光瞬也不瞬看着远处的千岁百岁,自言自语似的,“能迷惑心智的香味,毫无预兆变得强大… “看她现在的模样应该不是人鱼,也不是兽人…是某种不在记录的族群。” 许是察觉波鲁萨利诺这一刻目光里下意识带出的戒备,特里顿拨冗睇来一个眼神,勾起的嘴角,别有深意,“其他人又不是瞎子,现在她那么明显的异常谁看不出来啊?” 顿了顿,又飞速侧过脸盯了萨卡斯基一下,重新收回视线的特里顿目光有些了然,“原来早已经知道,波鲁萨利诺,萨卡斯基,你们两个替她瞒了很多事啊~” 萨卡斯基抿紧嘴角,手中握着新月之笛不知什么时候停止吹奏,视线同样放在海上的千岁百岁那里,看起来根本没留心特里顿说的什么。 见同窗那个样子,波鲁萨利诺心头微微一松,随即故作无意地耸了耸肩,“耶~是不是人类有关系吗?我记得新世界那里镇守的有好几位是巨人族,甚至也有鱼人。” “您该不会有歧视吧?” “这种观念可不好哟~教官先生。”一手扶在锡兰号船舷上,波鲁萨利诺咧开嘴角,笑意邪戾又狂妄,“海军能够发展到如今,不就是因为什么都包容吗?” 鱼人也好,巨人也好,甚至兽人族,普通人会得戒备歧视的族群,在海军阵营里都能得到毫无区别对待。 也正是这种包容性,才叫海军一点点脱离赤土大陆与政府掌控,逐渐发展壮大到如今能够在世界的舞台上占据一席之地,任哪一方势力都无法小觑。 而几十年前,海军只是握在某个阶级手中的一件武器而已。 ……… 波鲁萨利诺的措词语气都很尖锐,特里顿看起来却没有觉得被冒犯或者生气的样子,神色反而柔和下来,“感情很深嘛~” 说话时又偏头看了萨卡斯基一眼,眼底的笑意加深少许,“看样子不必为那丫头担心,你们三个人会成为极好的同伴。” “所以,老师您这是试探我和萨卡斯基的态度吗?”挑了挑眉梢,波鲁萨利诺哧哼一声,“真是令人不悦呢~” “我曾经受过杜兰德的照顾,总得替那丫头考虑考虑。”特里顿回答得很是爽快,“如果你们觉得她是异类,还是分开的好,免得将来不愉快。” 老师您想多了————波鲁萨利诺正想毫不留情讽刺回去,话未出口,却在此时,远处传来声响惊破一切。 那是大型机械涡轮运转的特有嗡鸣,而随着潮汐翻涌,浅浅的火药与硝石气息被海风捎带到锡兰号上。 波鲁萨利诺冷哼一声,转过头把视线放得更远些,果不其然,越过这片银亮海水,远处有几艘船影影影绰绰逼近。 是今晚海军行动的另几艘军舰抵达预定坐标。 军舰显现在远远的另一端,随即慢慢地拉开阵线,与停泊的锡兰号一起形成合围之势,将海妖出没的银海围在中央。 “要开始了。”自始至终沉默的泽法终于开口。 随后,仿佛是同样收到讯号,千岁百岁蓦地停下厮杀,没有重量一样身形随着风飘到距离海面十几米高度,轻轻巧巧立在半空。 特里顿淡去面上的轻快笑意,眼神变得凝重,抬起一手,露出袖子下边的便携式电话蜗牛,对着锡兰号指挥室发布准备炮击的命令。 ……… 飞快的盯了眼立在甲板上,始终没有把注意力分给其他人的黑腕泽法,波鲁萨利诺抿了抿嘴角,收起视线,重新把目光放到远处。 千岁百岁临行前的亲吻,令得男人灰蓝的眼瞳有了别样情绪,虽然掩饰得很好。 不多时传来震耳欲聋的炮/声,逼近的军舰与锡兰号同时发动攻击,炮/弹在海水里炸开,溅起无数浪花。 第一轮炮击过去,惊动银海当中的妖兽。 那些围绕在千岁百岁下方海水里的妖兽们短暂的停顿几秒钟,最外围那部分随即纷纷调转方向,四下散开,急速游向包围它们的舰队。 数也数不清的水痕朝着锡兰号逼拢。 特里顿率先抽/出腰际的长刀,无声无息跃到半空,踩着空气掠出十几米,迎上第一只窜出海面,嘶叫着扑来的海妖。 锡兰号指挥官身先士卒,过了没多久,逼近的军舰停止继续朝前,远远的,另外有数道矫捷身影迅速靠近,同样是海军将领。 他们踩着月步前往银海,依照作战计划,将领们会得抵达最前线,与海妖短兵相接,不让它们攻击军舰。 舰队负责外围炮击,直到海妖王现身,近身战斗的人会群起而攻之。 最后,海军将彻底消灭食人妖兽。 波鲁萨利诺哼了一声,足尖鞋底碾了碾甲板,刹那间身形原地消失,下一秒又重新聚拢在银海上空,越过特里顿,闪现在最靠近千岁百岁的位置。 ……… 她在银海中央的上方,他在离她几米的距离。 察觉他的靠近,混乱里她似乎偏首盯了他一眼,只是没来得及说什么,顷刻间又被扑出来的妖兽带去注意力。 波鲁萨利诺稳住身形,第一件事就是抬手对准脚下,元素化的指尖迸/射炙热辉芒,光束击杀织出一道网,朝着海中妖兽普天盖地罩落。 升腾到半空的线影颓然堕落,银亮海水被光束斩得四分五裂,海妖嘶叫挣扎… 看着它们碎成片片,波鲁萨利诺眼睛里带出几丝残忍的快意。 它们的数量超过海军预计,甚至到了多不胜数的地步,千岁百岁尽力拖延时间,十几分钟之内她已经杀死许多,可它们还是前仆后继出现。 一批接着一批,并且后来出现的妖兽们,明显比死去的更强大,简直… 如果放在战场上,海妖们的行为如同战略,首先消耗数量庞大的兵卒,接着上阵的是力量略胜一筹的将领,最后,才是王… 心念飞转的同时,波鲁萨利诺加快攻击速度,无差别释放击杀光束,试图抢先全面杀死海水里蚂蚁一样涌现的海妖。 他的举动同样使得妖兽们集中注意力反击。 数不清的线影泯灭在银海,紧接着有数不清的蛇影嘶叫着窜到半空,它们不惧死亡一般,甚至拿同类尸骨作为盾牌迎击光束。 终于,不久前才得到恶魔果实能力的波鲁萨利诺没能完美掌握力量,短时间猛烈攻击之后,他的速度缓下来。 而趁着这点间隙,几只不知哪里窜出来的妖兽避过明黄光束,利爪獠牙,姿态狞恶地逼近,嚎叫声戾气十足。 腥臭合着破空之音扑面而来。 ……… 元素化的身体已经作好被撕裂的准备,然而波鲁萨利诺没有等到人生第一次败北,海妖紫黑的利爪堪堪停在几公分距离,人类躯体与蛇虫半身混合的腰腹突地破裂。 银亮汁液飞溅而起,那妖物脸上犹带几丝兽/性,身躯却断成两截,外来暴力折断的腰腹间只余得一小块皮肉连接,软软地堕落。 缓缓的眨了眨眼睛,波鲁萨利诺的视线停在咫尺间的柔美身影上,方才一霎间,千岁百岁骤然闪现替他杀死来袭的妖物。 她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几乎是毫无预兆…然而,依照往日里她的表现来看,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如果是因为成年,那么她的族群… 那个未知族群的力量未免太过强大了吧? 波鲁萨利诺微微瞪大眼睛,迟钝的挪开盯着她素白肌肤的视线,看进一双眼睛。 定神一看,随即又下意识倒吸一口气。 “百岁你…你的眼睛…” 呆愣中,波鲁萨利诺甚至忘记掩饰,失声低呼,“金银妖瞳…” 她的眼睛…之前因为太过混乱又隔得有些距离,所以发生异样时他一无所觉,这时候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千岁百岁的一双眼睛竟变得无比诡异。 右眼呈现纯然银色,左眼却是深邃的蓝。 金银妖瞳… 波鲁萨利诺曾经隐约听说过,偶尔有人会出现此类症状,是虹膜异色症,确切的说是人类一种身体异变。 可是,千岁百岁的眼睛,虹膜是墨黑色,怎么可能短时间内… 又是她族群的特征吗? ……… 错愕中,波鲁萨利诺发现千岁百岁看着他的眼神象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没有丝毫熟悉感,反而呈现出一种诡谲味道。 片刻过后,她慢慢的上下打量他一眼,最后抬高视线,看进他的眼睛,探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异色双瞳,眼神充满兴味又肆无忌惮。 杀意和情/欲糅杂,令得她身上的气息变得更加甜腻。 象熟透的果实味道。 被她的异色双瞳静静盯着,仿佛陷入梦魇,身体深处不自觉蠢蠢欲动。 波鲁萨利诺被看得浑身发热,却不想她很快转开视线,目光扫过周遭一圈,最后落到远处的锡兰号上。 她静静的盯着锡兰号,或者该说盯着此刻身在锡兰号坐镇的黑腕泽法,娇媚脸庞侵染深刻欲/望,导致她这一刻的神色,几乎和那些妖兽一般无二。 这一刻,波鲁萨利诺忽的彻底明白过来。 关于她之前的语焉不详,还有她曾经说过的那些。 千岁百岁的七重纱舞,是求偶之舞。 妖冶美艳,强大嗜血,拥有无双姿容却仿佛人型魔兽,她踏着海浪,在新月的海上散发出诱/惑气息,绵软腰肢,妩媚眼神,举手投足却杀机凛凛。 她迎击海中妖物,行为竟是和它们一样,都是繁/殖期特定行为。 只有雄性的海妖们争夺交/配权,千岁百岁要的同样是最强。 征服她,或者死。 除此,别无选择。 此时此刻,她比海中的食人妖兽更像魔物。 不,或者说,她就是魔物。 天与海颠倒的月光里,这女人,本身就是爱欲死亡。 ……… 可是他和她都来不及做什么,下一秒,出自银海深处的异动引得他和她同时警觉。 在银海中翻腾的妖兽们不约而同停滞,仿佛畏惧着什么似的,连同跃到半空厮杀的也飞速窜回海水,半浮半沉间更是退到一定距离之外,清出中央一块位置。 过了一会儿,海水凝固一样徒然静止,转眼间最中央位置汩汩冒起气泡,一颗,两颗,接二连三气泡变成一串串,象是海水深处有什么东西飞速翻搅。 随着水中之物搅动,海水中涌起漩涡,漩涡速度很快,湍急洋流很快在银海中央转出一个深洞,底部黑漆漆看不到尽头。 附近的海妖们无比畏惧的四下逃窜,来不及逃走的就被水流卷着没入漩涡,发出细细嘶叫,往下沉没几圈,身躯却忽然被撕裂。 凝神戒备的同时,波鲁萨利诺分出一缕心神挂在千岁百岁那里,随后他发现她的气息也变了,盯着漩涡的目光仿佛跃跃欲试。 垂在身侧的手,潜意识张开,握紧,张开,又握紧。 而随着徒然凌厉的气势,她眉宇间的古怪神采却渐渐褪去,混沌的狂乱淡化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全然杀意。 过了没多久,隐在海中之物终于破水而出。 下一秒,千岁百岁猛地朝下俯冲,扬高的手,箕张五指徒然幻化。 指尖到手腕以肉眼可见速度覆盖角质层,尖利钩爪划破空气,如同猛禽一般。 眼底眸光微微一跳,波鲁萨利诺压低声线喃声自语,“原来那晚不是错觉啊~”实习那晚,他戏弄她的时候,穿透肩膀的利爪。 这么说…实际上,能够幻化出利爪,不是成年才会产生的变异。 如此一来,千岁百岁对自身的情况,或许不是他以为的一无所知吧? ……… 那海中之物外型与其它海妖并无区别,只是身躯显得格外庞大,粗粗目测居然是普通妖兽的几倍,并且强悍。 映着银海辉芒的鳞甲斑斓绚丽,水桶粗细蛇身诡谲地灵活,翻腾蜿蜒间厉声嘶吼,扬高利爪与千岁百岁斗得不相上下,一股浓烈腥气压制甜腻香味。 很快,海水剧烈翻滚,战斗打响的瞬间,许是畏惧海妖王,浮在银海波涛间的其它妖兽改变目标,竟不约而同朝着锡兰号蜂拥而去。 原本就未曾停止的炮击变得更加急促,波鲁萨利诺犹豫几秒钟,最后只能狠狠转开视线,追着那些妖兽,开始下一轮攻击。 他大概知道锡兰号告急的原因。 是海妖王出现,导致妖兽们放弃千岁百岁,转而把欲/望目标放到锡兰号上,因为那里有今晚原本该下海的祭品。 野兽的欲/望与人不同,它们的交/配欲/望来自繁衍冲/动,为了确保后代更加强大,它们首当其中把目标放在千岁百岁身上。 或许,这其中也有那母夜叉自身族群特质的缘故,可总是多不了,强大基因作祟。 如今海妖王出现,余下的杂鱼只好退而求其次。 真是…满脑子除了交/配什么也没有的恶心东西!啧了声,飞快抢到妖兽群前方半空站定的波鲁萨利诺冷着脸,却没有象之前那样肆意乱发光束,而是等在更后方。 等其他海军将官斩杀兽群时,有不小心漏网的杂鱼越过界限,他才抬手射杀对方。 ……… 渐渐的,海妖王的嘶叫盖过所有杂音,戾气十足,同时充满亢奋。 拨冗抬眼看过去,波鲁萨利诺看到那只半人半蛇的魔物完全脱离海水,半窜到半空,人类的上身覆满骨刺,蛇身蜿蜒,瑰丽花纹映着光芒缓缓流动。 千岁百岁的手,幻化出的利爪一次一次撕裂敌手,钩抓间扯落骨刺,每一次指尖都在海妖王身上犁出一道伤口。 随着浓腻银色汁/液溢出,那只魔物脸庞早已经没了原本该有的英武,神色半是狞恶半是欲/望,乍一眼过去丑陋似鬼怪。 只是,千岁百岁的攻击每每错过海妖王的要害,它象是经历过无数次战斗,本能地懂得避开任何一次危及性命的杀招。 剧烈争斗几分钟后,许是不耐烦起来,千岁百岁忽的发出一记…人类的声带根本不可能发出的唳叫。 随着那记无比清越的鸣叫,她的背脊一对透明羽翼徒然舒展。 波鲁萨利诺动作一顿,随后却见其他人一样,一时都停下攻击,无比惊讶的回过头,瞪着千岁百岁。 背脊羽翼展开将她猛地带到高空,略略停留几秒钟,她返身急速俯冲,彷如一支直/插战局中心的利箭。 流畅海风激得墨黑纱裙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淡淡黑白线影。 ……… 也不过转瞬间,那道犹如天际劈落的黑色闪电穿透海妖王胸腹。 银亮的海域内一时间万籁俱寂。 直等到她的残影消失,身形又一次显现在海妖王后方的上空,随着那只妖兽痛苦嘶吼,千岁百岁毫无表情的抬高手,甩了甩指尖,背脊羽翼又一次展开。 可奇怪的是,她的行动却毫无预兆凝固,象是被按下暂停键。 几秒钟后,波鲁萨利诺听见她凄厉的尖叫,拔高的声线,音域甚至越过人类听觉所能承受的范围,刺得耳膜一阵嗡鸣。 “你们居然敢!” 她厉声惊呼,语气竟是无比怨毒,与痛恨。 霎时间,背脊的透明羽翼激射出无数羽毛,彷如利箭离弦,瞬间把海妖王刺得千疮百孔,然而她看也不看,羽翼扇动几下,箭一般飞向远处。 放弃一切也要争取的良药,在已然成功击杀海妖王的同时,她弃之若蔽。 波鲁萨利诺愣愣地远眺千岁百岁消失的方向,不知怎么忽然记起,她远去的方向,是海军本部马林弗德。 ……… 这是波鲁萨利诺最后一次看见千岁百岁。 接下来的二十几年,每每回想都无比后悔,若是他第一时间内反应过来,追上她… 可是他疏忽了,或者该说是他太过自大。 是他的自大导致她的消失。 如果他更谨慎一点,或许什么也不会发生。 如果他早一点调查那些事,那些阴谋根本不会得逞,她也不会满怀恨意淹没在黑暗里。 或许她有哭泣,当她闭上眼睛的前一秒,或许她…也会同样恨着她自己,她那样聪明,明明能够猜出一切,居然和他一样疏忽。 只要不小心这样想,波鲁萨利诺就觉得心脏被看不见的利爪攥紧似的疼痛难当。 他生平唯一一次真心喜欢的人,消失在无边夜色。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番外)当你变成回忆 四十一岁这年年底,波鲁萨利诺升任海军本部中将。 升职仪式过后没几天,他就申请调阅当年那件事的所有资料,才终于得到全部真相,而…为了这个答案,他花费十五年时间。 十五年来,波鲁萨利诺不是很经常想起她。 军旅生涯时时刻刻面临战斗,战场上疏忽大意,死亡的不仅仅会是自己,更可能拖累同袍,下了战场的短暂休憩,养精蓄锐醉生梦死,为的是不久后又一次生死相搏。 所以他很少想起她,只是每当不小心记起就无法停止,想得心都发疼。 波鲁萨利诺一直后悔,十五年前那个新月夜,千岁百岁毫无预兆脱离战场,如果当时他屈从了自己内心瞬间的冲/动追上她,是不是她不会从此消失。 同时,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千岁百岁究竟做出了什么事,才导致她所有资料被马林弗德海军本部封存在机密档案库。 她的一切,包括生死下落,都被海军本部最高统帅,空元帅亲自下了封口令。 她不再被提起,不曾存在一样,当年她在马林弗德的住所,更在波鲁萨利诺他们随锡兰号返程之前就烧毁。 据闻是意外,可是波鲁萨利诺怎么会相信。 只是当时他没有精力追查,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失踪的千岁百岁那里。 锡兰号返航期间,或许是心里已经有预感,波鲁萨利诺一直坐立不安,他总觉得她出了事,并且在返回马林弗德这段航程里,海军本部与赤土大陆同时进入戒备状态。 各处势力暗探与情报贩子被强力压制,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收到无法探知任何消息的回报,那时候波鲁萨利诺就明白,关于千岁百岁,他要的答案,只能靠自己想办法从海军内部着手。 ……… 可是回到马林弗德,情况仍是陷入胶着。 她遍寻不着,更奇怪的是,海军本部可能知道内情的相关人等居然都讳莫如深,几次三番试探调查,波鲁萨利诺就收到警告。 或者该说是劝慰。 大将战国见了波鲁萨利诺,告诉他,‘成为中将再来调阅档案,现在就知道一切,对你来说于事无补。’ 即使没有确切说法,波鲁萨利诺却已经隐约有了答案,只不过他不愿意深究,他愿意相信战国大将虚弱的粉饰,或者该说,他愿意自我欺骗。 那时候本部军校学员恰好完成实习归来,正在等待分赴各处驻守。 波鲁萨利诺平静的递交报告,申请前往新世界驻守,千岁百岁的档案,机密程度限定在中将级别及其以上才有权调看,既然如此,他会等到能够翻阅那一天。 战国大将的意思很明白,波鲁萨利诺也同样深知,此时此刻他什么也做不到,无论是得知真相亦或者能够为千岁百岁做点什么,目前他还不够资格。 无论是力量,亦或者别的。 而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得到那个‘有权得知真相’地位,最佳途径莫过于前往新世界。 这世界凭实力说话,胜者为王。 那么有朝一日,他会知道一切。 ……… 离开马林弗德那天,波鲁萨利诺发现,原来萨卡斯基和他一样,也将前往后半段。 只不过萨卡斯基驻守的基地是g1,波鲁萨利诺的驻地是g2。 在船坞里,各自登上开赴新世界舰队前短短几分钟的照面,同样是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两位同窗,接下来几年内唯一一次见面。 那日之后,直到波鲁萨利诺积攒军功调回马林弗德,跟在战国大将身边,再一次见到萨卡斯基时,他的同窗将领披风上肩章绣的军衔,也和他一样。 他们同年参加海军,同年毕业前往新世界,后来两人又先后回到海军本部。 只是一转眼,时间就过去数年。 往事历历在目,当初被本部老头子们分配和他们两人一起实习,试图建立铁三角的另外一个人却早已经下落不明。 他已经三十一岁,还未得到能够知道真相的权力。 她消失五年,生死未卜。 物是人非。 波鲁萨利诺已经接受‘死亡’的答案,唯一坚持的是他要知道真相。 他不愿意他的认知里她死得不明不白,那会叫他即使死去也不能安心闭上眼睛。 ……… 实际上,波鲁萨利诺保存下来的执念,也只有千岁百岁的事,当年参加海军时他曾经有的那些野心,这些年下来早已经不知去向。 他曾经想过站在顶峰,他怀有无数野望,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到了今时今日,波鲁萨利诺已经抛开那些可笑又愚蠢的观念。 就象当年千岁百岁说过那样,他的正义是守护。 而教会波鲁萨利诺正义的,是世界。 如果说遇见千岁百岁,是人生中唯一一次学会什么是‘喜欢’,那么伟大航道后半段,新世界海军基地,在g2驻地,他学到的,就是‘活着’。 连波鲁萨利诺自己都不能否认,他二十六岁的人生过于一帆风顺。 无论是血统出身,亦或者本身资质,即使大言不惭,波鲁萨利诺也认为鲜少有谁能够与他比肩,他自视甚高的性格,也因此而来。 千岁百岁是波鲁萨利诺唯一的挫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 虽然是个母夜叉,可她聪明到妖异,论起智商,波鲁萨利诺再怎么厚脸皮,也不敢觉得自己比千岁百岁聪明。 就算是个母夜叉,可她的资质也不比任何一个精英差到哪去,这点看球球选择她,而并非他或者萨卡斯基就知道。 比不得她聪明,动起真格的又很可能打不过她…波鲁萨利诺有时候会觉得,千岁百岁或者生来就是克制他的存在。 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对比她就略逊一筹。 他狂妄跋扈的依仗,在她眼里不值一提。 所以他藏起暗无天日的念想,只敢把她当成同伴对待。 千岁百岁那样的女人,即使她不是纯粹的人类,她说过关于[自由]的那番言语,在波鲁萨利诺看来,已经足够她登上巅峰。 如果她能够顺利成为海军,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如果她活着… 他喜欢她,不知不觉就喜欢,可惜直等到她失踪,他才正视自己的感情。 他放弃可悲的自尊心,承认喜欢。 他喜欢她,关于她的生死下落,他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得知真相。 不依靠任何外力,无论是血统给他的特权,亦或者阴谋诡计,不择手段是对她的亵渎,他喜欢她,这份感情是二十六岁人生里,他得到的第一份无上美妙的馈赠。 波鲁萨利诺不允许自己玷/污那些美好。 ……… 千岁百岁教会波鲁萨利诺什么才是喜欢一个人,她失踪之后,他在新世界海军驻地从一名普通士兵做起,最后…学会什么是真正的活着。 伟大航道后半段,名为新世界的海域,是全世界最凶险的地方,那里有最热血正直的同伴,也有最阴险狡诈的敌人。 大海包容一切却冷酷无情,它给予珍贵美丽的时光,也给予血与火的洗礼。 在驻地波鲁萨利诺很快学会更多东西,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同化。 他有最好的伙伴,品尝过最烈的酒,他参与过残酷厮杀,因为疏忽身负重伤,他曾经击溃最凶悍的敌人,也同样失去手足同袍。 一棵树木成长需要十年,一个城镇形成需要几十年甚至百年,而一颗炸/弹过去,就能把一切都抹消。 前一天祥和富足的岛屿,几小时不到剩下残垣断墙,不久前还笑眯眯的熟悉面孔,再次见到时支离破碎。 毁灭比守护容易,践踏比尊重容易,死去比活着容易,可奇怪的是,那样艰难困苦生死一线的岁月,竟比他渡过的二十几年人生,更叫他放松。 或许是处于困境才会逼得人真正做出改变。 经历过无数次胜利与败北,选择过无数次生存与死亡,波鲁萨利诺剔除了目中无人的傲慢,拔掉与生俱来的偏见,学会为了同袍低头,懂得什么是平等。 国王与平民,贵族与奴隶,没有任何不同,都不过是生老病死的人类,而已。 正义是守护,正义是平等。 他终于认同千岁百岁所谓的自由。 她下落不明,她却始终无处不在。 ………… 四十一岁升任海军本部中将,这时候的波鲁萨利诺已经真正平静下来,也懂得了当年战国大将阻止他的一番好意。 若是当年他看到档案,二十六岁的波鲁萨利诺控制不了自己,他会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像只被刺瞎眼睛的野兽,不计代价杀死所有人,无论对方是否无辜。 而杀死无辜者,二十六岁的波鲁萨利诺不会在意,四十一岁的他却一定做不出来。 战国大将…拿到档案的波鲁萨利诺不得不承认,他如今的上司才是彻底贯彻信念坚持的军人,果然无愧于智将之名。 等了十五年的真相,在波鲁萨利诺懂得守护时放进他手里。 ………… 十五年前的新月夜,千岁百岁确实回到马林弗德。 同样是那一晚,杜兰德.斯科特死于暗杀。 千岁百岁赶到时,恰好目睹她的养父咽下最后一口气,而执行暗杀之人尚未离去。 结果可想而知,她当场发疯。 马林弗德海军综合医院成了一片废墟,伤亡惨重。 无论是执行者亦或者不明真相上前拦截的海军,事后统计数字触目惊心。 阻止千岁百岁的是战国大将。 档案中,战国大将赶到时千岁百岁正在逼问执行暗杀的人,那名死者后来经确认竟是世界政府授意潜伏海军本部的人员。 只不过仓促间海军方面尚未得知那人身份,马林弗德海军本部当时认定千岁百岁是敌人。 误会之所以是误会,原因大概是一方不明真相,而另一方不屑或者来不及解释。 千岁百岁很快受伤,可她竟拼了命突破重围,凭借背后一双羽翼飞离海军攻击。 战国大将也并未追剿,而是留下来试图查明真相。 海军综合医院死伤惨重,混乱中海军只来得及首先救护幸存者。 天亮后没多久,海军本部收到玛丽乔亚遇袭的消息。 她闯进中枢,几乎见人就杀,那几天不巧世界政府联盟国家召开会议,连同赤土大陆世界贵族在内,死在她手上的…不下百名。 后来,她受到围攻。 千岁百岁死亡时,依照事后海军本部调查情况得知,她的最终型态是巨大的黑色雀鸟,冲上云宵又俯冲而下,化作一片火海,将触手可及烧成灰烬。 ………… 海军本部极力追查千岁百岁失控的原因,接着发现杜兰德.斯科特死于暗杀。 那位退休的中将原本已经病入膏肓,海军综合医院无法确诊杜兰德身患何种病症,他那时候浑身长满白斑,病症可怖,并且蔓延速度极快。 海军综合医院甚至将其送入重症病室隔离,以确保那种不知名病症不会…传染。 千岁百岁为了救她的养父,算是置自身安危于不顾,她参与新月仪式,试图杀死海妖王得到能够治愈一切恶疾的良药。 她原本已经成功。 然而,杜兰德.斯科特却死于暗杀。 怪不得她发疯,波鲁萨利诺只是奇怪,为什么千岁百岁能够知晓,毕竟当时她远在千里之外…如果是她族群的特殊本领… 那么,结合她说的,没有任何资料记载却真正发生的新月夜的银海,波鲁萨利诺认为,千岁百岁的能力,或许是‘预见’。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远在三角海域她能够提前折返。 只是可惜,她最后真的连命都拼上,还是什么也没能够挽回。 杜兰德.斯科特的死因,机密档案记载的真相,却是海军在白色城镇弗雷凡斯灭亡这一年才真正全部知晓,之前因为千岁百岁闯入中枢的缘故,海军在调查时受到各方掣肘。 杜兰德.斯科特的死,原因是他手中或许握有世界政府与弗雷凡斯掌权者勾结的证据。 世界政府与弗雷凡斯掌权者隐瞒珀铅矿带有放射性,一旦开采会导致国土受到污染,代代居民因毒素积累最终爆发珀铅病。 杜兰德.斯科特出身弗雷凡斯,少年离家参军,退休后回故乡,年轻时离开那片土地令他的身体看似健康,晚年重返故土,导致积聚的毒素又一次爆发,所以他才忽然发病。 千岁百岁带着养父四处求医时,曾经借用医院器材做过一些实验,那些报告数据被弗雷凡斯当权者得知,他们担心珀铅矿污染证据公开后,一来断了财源,二来会受到国民攻击甚至别国谴责,所以一直试图消灭危险因素。 只是尚未行动,千岁百岁就和杜兰德.斯科特来到马林弗德。 ………… 或许杜兰德.斯科特已经发现潜伏的危机,他联系卡普,生平唯一一次动用人际关系,替千岁百岁安排一个前程。 千岁百岁进入军校,处于海军视线内,隐在暗处的窥视不能轻举妄动,加上杜兰德.斯科特一反常态联系旧时同袍,甚至包括几位早年结识,如今仍在世界政府供职的朋友。 那位退休的海军中将,有意无意释放讯号把注意力引到他自己身上,最终导致世界政府与弗雷凡斯相互勾结那些人错误认定,才有暗杀之举。 甚至那些人连千岁百岁也不放过。 诱导她参加新月仪式也是一个阴谋,一旦千岁百岁成功,急需海妖王心脏的天龙人会杀死她抢夺救命良药。 如果她失败,也正好如策划者所愿。 千岁百岁拼上一切也想救养父,她的养父违背自己一生的原则,试图给她一个未来。 她和她的父亲彼此隐瞒对方,最后却谁也救不了谁。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番外)当你变成回忆 四十五岁这一年,对波鲁萨利诺来说是相当特别的一年,嗯~或者也该说,是马林弗德海军本部人事变动最为频繁的一年。 这一年是海圆历壹伍壹贰年,海军本部最高统帅,空元帅升任世界政府全军统帅,马林弗德本部元帅之职,由原大将战国接任。 四月底本部办公楼围墙外的荼蘼花将落未落之际,两位海军元帅职位交接终于完毕。 紧接着,升任元帅的战国先生,在和卡普中将的第n次争执中又一次败下阵来。 新任元帅扔了卡普中将劈头盖脸无数个文件夹,外加几瓶墨水,最后仍旧没能让海军英雄铁拳卡普改变主意接下大将的职位。 马林弗德海军本部的将领职位,最高级别一直都是固定形式,统帅,三大将,十二位中将,空元帅升职之前,海军本部大将位置只坐着战国一个人而已。 当然,即便三大将职位上只有一人,实际上海军实力型态构建的金字塔,第二层也不曾出现虚悬情况。 因为原大将黑腕泽法和铁拳卡普,即使他们不肯拘泥形式,对海军本部所有将官士兵来说…这两位实际上就是大将。 至于将领披风肩章绣的军衔…那不重要。 大家都知道,卡普中将的性子就是那样狂放不拘小节。 而黑腕泽法,近些年虽然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新兵训练和军校教育这一方面,可是对于需要海军大将出手的事务,原大将也还是责无旁贷。 只是如今战国大将升任元帅,唯一一位场面上的大将出现空缺,一下子就把海军本部决策层的断层问题暴/露出来。 卡普中将死活不愿意升官,黑腕泽法更不用说。 因为妻儿惨死的缘故,泽法心灰意冷辞去大将一职,只是受到空元帅极力挽留,开始醉心于新生代培养事务上,如今要他重回职位,想当然不可能。 战国元帅新官上任气得好几天没合眼,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另外找人选。 ………… 八月底,萨卡斯基升任大将,世界政府授予其赤犬称号。 同年十一月,四十六岁生日之前,波鲁萨利诺升任大将,与他的同窗一起坐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最高战力位置上。 波鲁萨利诺升任海军大将,得到‘黄猿’的称号,接掌海军科学部。 ………… 大将的加冕仪式种种繁琐,世界政府一贯喜欢走形式主义,波鲁萨利诺在玛丽乔亚消磨整整三天,才从数也不数不清的会面和交际里脱身。 接下来马林弗德海军本部的欢庆宴会,对波鲁萨利诺来说才是重点。 这天恰好也是波鲁萨利诺的生辰,想当然的,新出炉的黄猿大将收到无数祝贺之词,除了恭喜他升职,还有恭喜他又老了一岁的…╮(╯_╰)╭。 前面一部分冠冕堂皇说辞,多数出自前来参加晋升宴会不怎么熟识的将领。 而后边一部分,则来自跟他十数年老交情的战友。 比如,陆续升任驻守本部的中将们当中几位。 再比如,素来不晓得怎么使用委婉说辞的…很有可能来年会变成同一级别,填满三大将空缺的库赞。 再比如…以不苟言笑寡言少语闻名海军本部的大将赤犬萨卡斯基。 一整晚听了满耳朵恭维话的波鲁萨利诺,听见萨卡斯基一本正经的贺词,这一刻嗯~心情很是复杂。 居然让绝迹十几年的毒舌重出江湖,波鲁萨利诺深深觉得自己很需要为自己点个赞。 ………… 举起手中酒杯,和一脸严肃的萨卡斯基碰了碰,波鲁萨利诺只是笑着不说话,眼角余光随后又看见,站在身侧的库赞神色显得颇诧异。 库赞之所以表情诡异,原因是同样听见萨卡斯基的语出惊人。 波鲁萨利诺知道,如今在酒宴上,库赞是被卡普拖来向他道贺,毕竟他们两人往日里并无太多交集。 卡普先生之所以这样做,原因大概是想为库赞提前打下一点基础,让他们这位战国元帅与卡普先生最看好的后辈,来年升任大将时和同僚的关系不会太生疏。 作为海军本部最年轻的中将,库赞是个看似散漫随性不羁小节的人,也正因为这样,他在低级军官里拥有极高人气。 当然,同一军衔彼此间,库赞也和其他人相处愉快,唯一的例外,是和萨卡斯基的关系相当糟糕,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当年奥哈拉毁于屠魔令,海军击溃平民避难船一事,波鲁萨利诺同样有所耳闻,并且他也是目睹库赞和萨卡斯基回到本部大打出手的围观者之一。 下令炮击的是萨卡斯基,同窗那样做的理由是什么,波鲁萨利诺不愿意深究,他知道,萨卡斯基一定有不得不那样做的理由。 他们是军人,他们半生坚持的都是正义,即使走的道路与理念稍有偏差,最终前行方向却始终殊途同归。 只是同样的,库赞的愤怒与不谅解,也有道理。 ………… 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波鲁萨利诺面上仍是笑得惬意,一边喝干杯子里的酒,一边故作无知的打圆场,“说到生日,萨卡斯基是八月啊~” “也是喜上加喜哟~” “这样来年九月的时候…萨卡斯基也要祝贺库赞老了一岁。” “不可以厚此薄彼哟~” 慢吞吞拉长尾音,波鲁萨利诺转过脸,对着库赞微笑,“库赞你不知道吧?我们的赤犬大将先生,在军校那时候是出了名的毒嘴。”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简直要叫人爆血管,连泽法老师都被郁闷过啊~” 许是提及他们共同的老师,库赞的神色稍显缓和,紧接着仿佛是想起什么,跟着笑了起来,“啊啦~确实呢~当年在军校我听过很多前辈们的传说。” “对了…似乎还有一位大美人…” 库赞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斜地里猛地伸出一颗拳头重重敲在他脑门心上,卡普中将皱着一张脸,怒声咆哮,“库赞!你这混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前一刻被卡普先生拖过来丢在这里的库赞中将,顶着脑门一颗热腾腾的包子,又被迅速拖离现场。 前后不过几分钟,闹得不明真相的人满头雾水。 目送一脸莫名其妙被卡普先生飞也似的拖进人群的库赞,波鲁萨利诺嘴角噙着的笑意,慢慢消失无踪。 前一秒还觥筹交错灯红酒绿的喧哗场景,看在波鲁萨利诺眼睛里,忽的变得索然无味。 恍惚间,繁华夜景消无声息散去,镜花水月一般,他依稀仿佛又看见那个人。 立在原地怔怔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直等到手中酒杯又一次加重分量,波鲁萨利诺这才惊醒,聚集的眼睛看着猩红酒液缓缓注入水晶杯盏,片刻过后,抬了抬视线。 搁在酒杯杯沿的瓶口倒满酒液之后移开,萨卡斯基的目光隐约带着点唏嘘味道,“快二十年,你应该开始学着忘记,波鲁萨利诺。” ………… 这晚的庆祝酒宴直到主宾尽兴才结束,波鲁萨利诺喝得有些过量,宴会散场后他婉拒接下来的深夜节目,独自回了家。 带着浑身酒气,摸黑上到二楼,打开卧室门,波鲁萨利诺跌跌撞撞把自己摔进床铺,连漱洗都懒得。 许是被他惊动,窝在枕头边的毛团支楞起小脑袋,小心凑近嗅了嗅,随后又很是嫌弃的转个身把自己团得更圆,继续睡觉。 波鲁萨利诺伸手过去揉了把毛团,在深夜里喃喃自语,“只剩下我们俩了啊球球,你的主人可真是狠心。” “抛下你我,失踪这么多年,连梦也不肯叫我梦见…” 指尖触及的温热团子动了动,慢吞吞蹭了他一把,波鲁萨利诺勾了勾嘴角,在没有谁能够看见的夜里,悲伤终于难以扼制。 当年千岁百岁失踪,球球险些也赔掉一条命,它认了她做主人,与她有了羁绊,即使她不愿意承认。 她闯入中枢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球球浑身毫无预兆着火,也是因为发现球球重伤,波鲁萨利诺才心惊肉跳。 后来,球球奄奄一息却艰难的活下来。 这种珍兽习性究竟如何,资料文献其实并没有很清楚记载,波鲁萨利诺一直怀着希望,他认为既然球球活着,那么千岁百岁必定也不会死。 只是年复一年,他从希望等到绝望,最后不得不承认,那个人早在二十年前就死去。 波鲁萨利诺何尝不想忘记,只是做不到而已。 他试过沉迷声色犬马醉生梦死,他试过用权谋美人填补寂寞,可到最后,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忘不了那个人。 身边来来去去数不清千娇百媚,到底连她一根手指也比不上。 他喜欢她,喜欢得从来不碰黑发黑眼的女人,只生怕自己烂醉时不小心错认,亵/渎她。 将近二十年时间,她连梦也不肯叫他梦见,真是狠心的女人。 ………… 或许是今晚喝的酒实在超过界限,也或许是积淀二十年的感情终于到达某种临界点。 昏沉沉睡过去不知多久,波鲁萨利诺觉得自己恍惚间似乎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是记忆里完全未曾到过的陌生场景,千重花阙,流水小桥,天穹骄阳高挂,金黄日光水一样倾了满地。 波鲁萨利诺知道自己身处梦境,奇怪的是他象是被什么无形无质之物牵引一般,脚下自动自发往某个方向疾行。 隐隐约约间,沉寂多年的心脏剧烈跳动,如同赴一场约会。 不知走了多久,转过一阕朱檐飞角楼阁,波鲁萨利诺跨入一处圆型拱门,抬头第一眼看见的是这处院落一角,一眼看过去他就这样移不开眼睛。 院落一角是一架花藤,盛开繁花美若云霞,苍翠与深紫层层叠叠,嘟嘟花骨朵儿无声无息簌簌坠落。 那人躺在绣榻上闭着眼睛小憩,想是阳光正好,花荫里又闲适惬意,她舒眉展眼,连他走到近前都没有察觉。 他眼神迷茫的看着这些年来让他几乎思念成狂的女人,半晌才记起伸出手,想要确认眼前的不是幻影。 探出的指尖停在半空,颤抖许久才覆上前去。 他碰触到她。 娇弱细致肌肤仿佛最上等丝绢,柔软双唇,精致如画眉宇…她睡在绣榻上,一如当年在锡兰号绚丽日光铺洒的后甲板。 手指最后落在她泛着浅浅粉色的唇上,波鲁萨利诺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间沸腾起来,鼓噪的欲/望冲毁理智。 猛地倾身过去,他毫不客气地撬开她的嘴唇,舌尖顶进去缠住她吸吮。 她从梦里惊醒,黑白分明的瞳子恍惚睁圆,随后开始挣扎。 他加重力道死死扼制她,不让她逃走,在温潮触感的领地里掠夺甜美气息,她唇舌间递来的味道令他沉迷,又疯狂。 她的惊呼低唤被悉数堵住,十只手指用力搅扭着,浑身紧绷如弦,却怎么也逃不开他的侵略,只能蒙昧不清呜咽。 ………… 他和她在花荫里纠缠不清,扣在怀里的躯体丰艳娇柔,无上美妙的感觉让波鲁萨利诺快要无法呼吸。 最后,他在所有恶念泛滥决堤的前一秒生生克制自己。 压抑擂鼓的心跳,不轻不重扣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喊她的名字,“千岁百岁…百岁…” 她微启的唇角溢出一点血珠,是他方才情难自禁而她极力抵抗时咬破,嫣红血珠凝结,一如她眼底积聚的杀意。 她皱了皱眉心,看着他的眼神显得极陌生,“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波鲁萨利诺怔了怔,却不想一股巨力袭来,是她猛地挣脱禁锢,一双手抵在他胸口心脏处,掌心力道蓄势待发。 他呆呆看着她,一双眼睛怎么都舍不得移开,连她天生神力,一旦发动或许会叫他肋骨尽断都顾不得。 ………… 顷刻间,霸道无比的劲力自她掌心奔涌而出,波鲁萨利诺只觉得自己象是迎面撞上一个能量球,毫无反抗地被击飞。 繁花似锦明媚景致徒然扭曲淡化,雾水一般幻化成涟漪。 伸出的手仅仅徒劳无功握住空气,下一秒仿佛跌入洋流漩涡,头晕目眩,身不由己往下沉溺。 一直往下堕,一直往下… 波鲁萨利诺虚弱的咳嗽几声,极力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居所卧室天花板。 猛地起身,慌忙四下查看,却发现此时天光大亮,枕边只有球球睡得正香。 ………… 四十六岁生日,波鲁萨利诺收到想了快二十年的礼物。 这一年他站到巅峰,此后岁月波澜不惊。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牡丹满园 一巴掌扇飞莫名其妙跑进别人梦境顺便行为不检的陌生男人,等他象出现时那样毫无预兆融化在空气里,我啧了声,收手,拿手背蹭了蹭嘴角。 不过是偷空睡个午觉,先是一座泰山压顶,接着就被啃了。 简直飞来横祸,== # 。 狠狠地蹭了又蹭,顺便呸呸好几声,吐掉一嘴血沫子,外加残留的陌生味道,刚刚那混账把舌头伸进来乱搅,现在我只觉得自己满嘴血腥外加烟酒味。 我勒个大擦! 不过话说回来,刚刚跑进梦里那丫喊了我的名字吧?这么说是认识的家伙? 手下动作一顿,我捡着记忆来回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把劈飞那人的脸,和旧日认识的人联系起来。 如此一来…那人是我丢失的某部分记忆?可也不对啊~我觉得自己的记忆连贯得很,不像中间出现断层狗血失忆啊喂! 想了好半天终究无果,于是我很愉快的当他是一段小插曲,没头没尾不会再有任何后续。 毕竟画风明显不对,虽说我知道入梦那人身上穿的衬衣长裤是正常穿着,可是如果算上现今的年代,他就绝对是跑错频道。 如果是因为我的能力牵引导致误入… 嘛~算了,反正我没印象的人物,会出现是概率极小的意外,而那种阴差阳错,想必此后发生的机会堪比太阳打从西边出来。 所以,不管他。 安慰完自己被狗啃过的悲伤心情,最后,我抬高眼睛重新打量周遭一圈,等看清楚身在何处,嘴角就不自觉一抽。 话说…这又是哪儿? 明显没见过的地界。 ………… 白墙黑瓦院落,遮蔽天空的紫藤花架。 满枝满楹的花骨朵儿,暖暖的天光里,浓腻花香在鼻尖若即若离;微风拂过打得落花似雨,胖嘟嘟的粉紫无声无息堕了满地。 良辰美景。 可关键是我真心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记得…临睡前我是蹲在架子上的吧?睁开眼睛被个目测叔字辈老男人亲了不说,打跑登徒子就发现自己还莫名其妙站在不知谁家院子里? 满头黑线外加尼加拉瓜瀑布汗。 这已经不是能力失控可以解释了吧?这当中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因素介入,才导致这种古怪情况发生。 想了想,我慢吞吞地转过身,默默盯着后边,院落里的这幢屋宇看。 它门扉紧闭,雕花窗棂糊着浅浅的碧色窗纱,一眼看去安静得出奇。 正在我犹豫是不是要摸过去查看屋子里边是个什么情况的时候,远远的传来轻声浅笑,似乎围墙外边有人经过。 眼角剧烈抽搐,下意识俯身,蹭了蹭脚下的水磨青石砖,眼前所见景物随即变大。 扑棱几下,我忙不迭朝着高空夺路而逃。 ………… 视野拔高之后,下方的一切就看得清全貌。 那个院落是一处面积极广的园林一角,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小桥流水,千重花阙,一色儿黑墙白瓦绵绵长长。 围墙外几位美人缓步路过,璎珞宝钏映着日光,精致妆点,浅笑嫣然。 许是有所察觉,最当中那丽人仰高脸庞,对着天空看了看,又不知说了句什么,随后她身边的女孩子们跟着把视线投过来。 只不过她们与我无关了,因为我乘着风往园林外边飞去。 好吧~说是飞,实际上不过是我把支配权交给潜意识,因为要叫我一个从来只懂得用脚走路的人扇动翅膀,明显是强人所难。 可是没办法,因为情况特殊。 狗急了会跳墙,我着急起来…也是能飞上一飞的嗯~ ………… 慌不择路一直飞出去老远,之后我极力往下看,试图用自己如今一双豆子眼,找出原本应该呆的那地方。 飞过几处湖光山色园林,飞过一片水网纵横的民居小巷,眼花缭乱的视野终于分辨出可以歇脚的位置。 于是俯冲而下。 扇动翅膀扑进位于院落一角的茂密树冠,捡着一根枝桠停上去。 抖了抖毛,我仰高脑袋,冲着满眼翠绿深深的忧郁起来。 只是没等伤心太久,底下蓦地传来熊孩子的声音。 “小黑你回来了嗷嗷嗷——” 伴随着欢天喜地的大呼小叫,浓密枝叶簌簌作响,不多时,一颗脑袋探上来,熊孩子灵活得象只猴儿,三两下爬到树上。 等对上我的眼神,熊孩子笑得越发二,又往上噌噌爬高,顺便抱着手里那根树枝,腾出一手,极力朝前伸长。 扫了眼熊孩子怀里抱着颤颤巍巍的树枝,我歪了歪脑袋,满心唾弃蹦跶过去,在他的重量压断树枝之前,蹭进他手里。 熊孩子莽撞又冒失,逮着我的手劲却是不大,至少没叫我难受起来直接一嘴啄上去。 ………… 蹿上树的熊孩子下地的速度一样顺溜,简直比猴子还猴子,双脚一落地,他就捧着我蹬蹬蹬跑进屋,一路还惊喜交加嚷嚷,“如星——小黑回来了!” 我试图朝天翻白眼,可惜如今一双豆子眼做不出那般高难度动作,更没办法露出人性化表情,但这不妨碍我满心唾弃。 进了屋,入眼是一架屏风,转过去,后边是满桌饭菜,外加一位端坐的美男。 真正是美男,即使以我的眼光来看。 眉如远山,容色妍丽,一双狭长凤眼眼角上挑,顾盼间艳色逼人,若不是眉宇间总带着端严之姿,这男人可以把无数女子比得自惭形秽。 “如星——”熊孩子跑上前,一把将我往美男面前凑,“小黑果然回来了,我还担心它飞出去就不见了。” 回答熊孩子的是花样美男一记冷眼。 美男煌如星煌大人把手里端的饭碗往侧边避了避,薄唇轻启,“食不言寝不语,再啰嗦午食你就只能吃三碗米饭。” 这一招对付熊孩子最有效了,我知道哒~和他们遇见那天开始,这位煌如星煌大人用这招对付熊孩子屡试不爽。 因为熊孩子阿祥是个大胃王,一顿能吃一桶,╮(╯▽╰)╭。 闻言熊孩子果然立刻焉下来,垂头丧气转身折回隔着半碗米饭那个位置,小心把我放在桌上,又从不知哪个口袋摸出一盒子,献宝一样打开,往我身前一搁。 “小黑你饿了吧?来试试——” 一窝肥嘟嘟的虫子就这样毫无预警的堆在面前。 下一秒,我浑身的毛都炸开,积聚的怒火也终于爆棚。 猛一下窜高到熊孩子脑袋上,把握好力道一嘴啄下去,我用连自己都听不懂的叫声,拼命阐述愤怒。 你才小黑你全家小黑! 吃虫子吃你个大头啊魂淡!嘤嘤嘤—— ………… 接下来好一阵混乱。 熊孩子既要护着脑袋,又要护着不让我掉下地,上蹿下跳好一会儿,等我心满意足了松嘴,扇着翅膀飞离饭桌,捡着屋子房梁蹲上去。 下边熊孩子就被柳眉倒竖的煌美人一筷子抽在手背上,然后,熊孩子连三碗饭也没有,有点小洁癖的煌大人表示,不洗手连剩下半碗饭都不许吃。 等闹腾的熊孩子耸拉着肩膀收起装了虫子的盒子,奔出去重新洗漱,屋子里才变得安静。 不多时,独自坐在桌边的煌如星抬起头,幽幽盯着蹲守在房梁上的我。 因为视角问题,我偏过脑袋,只拿一侧眼睛回望。 一人一只静静对看片刻,我挪动爪子,往木梁深处缩了缩,避开底下那双湛若秋水的眼瞳。 ………… 横生的屋梁遮挡对方若有深意的目光,我守在狭隘空间里,无声无息叹气。 煌如星和阿祥,煌美人和熊孩子。 我和他们一起的时间也有几个月,以雀鸟的型态。 我不知道究竟出过什么岔子才会让自己误入这个世界,我只记得自己在最终决战里拼掉所有把命运踩在脚下。 那个被设定的游戏,那些自诩神明的恶心人,最后的样子真是叫我愉悦啊~ 即使,胜利之后就步入死亡,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前一秒,我也终于能够安心。 再没有谁能够决定我的命运,再没有谁,能够把我和她们当成玩物一样随意摆布,即使叫我以性命为代价,结局我也心甘情愿。 只是没想到能够又一次睁开眼睛。 或者该说,我没想过自己还能保存原有记忆,以鹡鸰型态又一次重新孵化。 废弃鹡鸰,千岁百岁,当年我就隐约听闻,自己继承远古八羽的一段基因,只是那些人想不到,我还是个穿越者。 有着完整人类记忆与三观,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鹡鸰?即使已经不是人类,我也不可能屈服所谓命运。 为爱而生,为了苇牙奉献一切,都是狗shi! 从生到死,我只为自己而活。 拒绝记忆传承,抗拒基因设定,这样的我毫无意外成为废弃鹡鸰。 无论是出云庄亦或者mbi社长御中广人,他们死也想不到,一只废弃鹡鸰最后能独自闯入嵩天葬送一切。 我已经作好把命搭上去的准备,也接受彻底死亡的结局,鹡鸰战败会强制停止机能,直到重新孵化。 然而,再一次出生的鹡鸰会洗掉所有记忆,如同游戏重来,连读档都不允许。 如果我胜利,那么从此彻底自由。 如果战败,也将是回归死亡。 即便再一次孵化,鹡鸰千岁百岁也不会是我,因为我只是一段意识,借用鹡鸰身体重生的人类而已。 ………… 我赢了,同样也付出性命作为代价。 只是没想到,重新孵化居然还能够完整保存记忆,并且以鹡鸰的雀鸟型态,出现在一个陌生时空。 这当中究竟出了什么岔子,对于自认赚到的我来说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活着,彻底得到自由。 远离那个还是人类时看过的后宫向二次元设定世界,活在这个…似是而非,或许也是一个二次元设定为基石构建而出的世界。 说似是而非,是对我个人而言。 因为这里很多地方与我故乡的某段历史相似。 在我生存的故乡,这个时空这段时间被称为清朝,连皇帝的年号都一样。 清朝康熙年间。 不同的是这里呃~许多人文特点不同。 比如说月亮头金钱鼠尾巴辫子没有,再比如说,几个月来我没有遇到语言方面的困难,我听得懂所有人说的话。 他们用的是标准的普通话,或者也可以成为官话。 然后,如果是真实历史的清朝康熙年间,官话推广面积不可能如此…呃~那该怎么说来着?意思反正是不可能如此大面积推广吧? 连街头巷尾小贩都满口官话的情况下,这里绝对是架空或者平行世界吧? 另外,好多男人都留着刘海,噗~衣着某些细节也不伦不类。 当然,我不是特别这些细节问题,其实到哪里都一样,只要别让我因为鹡鸰而被当做玩物对待,或者因为基因冲动跪舔苇牙就行。 就算没办法顺利完成型态转变,就算今后都要是一只雀鸟,我也认了。 ………… 说到无法顺利变型,归根到底都是熊孩子不好。 记得醒来的时候我因为太过混乱激动了点,然后就被熊孩子一弹弓打下来,或许是当时伤到什么出乎意料的地方,我死活没能够完成型态转变,o(>﹏<)o。 虽然熊孩子很快把我捡回家好生照顾,养好了我可以活蹦乱跳可以四处乱飞,但就是怎么都变不回人型。 明明第一次孵化那时候很简单完成的,人类外型与鹡鸰的相互转换,如今却卡死在某个不知名的环节上。 另外,俗话说得好,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除了没办法变回人只能顶着毛绒绒模样和熊孩子斗智斗勇,我不知怎么居然掌握一项古怪能力。 是远古八羽一段基因的馈赠,原本说什么也不该是废弃鹡鸰千岁百岁能够掌握到的,名为[梦见]的能力,居然毫无预兆的被我领悟。 醒着的我顶着雀鸟型态,能力发动时就可以保持人型。 我隐约觉得,或许是能力不稳定才会象现在这样,无法顺利转换。 不过那是时间问题,我等得起。 目前为止我还未掌握纯熟,常常象不久前那样睡着睡着就入梦,不知不觉跑进陌生地方顺便把莫名其的人也拖进梦境。 但是,我相信日子久了就能够彻底领悟,名为[梦见],实际上可以无视空间法则,将自己梦境与真实联系的古怪能力。 而原本废弃鹡鸰不可能继承远古基因,因为没有苇牙我无法激发潜能,当初所有鹡鸰都是这样被告知。 所以说,鹡鸰这种生物真正的起源,或者真如我所猜测,并非mbi社长御中广人给所有鹡鸰的真相里所说那样,我们生来是为苇牙而活。 实际上,鹡鸰或许是人类的一个分支,进化的产物;甚至,那种拥有人型的生命是来源于未知星际文明。 不过算了,事到如今我不需要去纠结那些东西。 如今,我只需要痛痛快快活下去就好;就算今后都只是一只雀鸟,我也可以自由自在的活在蔚蓝晴空之下。 再没有困苦悲恸,再没有欺辱玩弄,我的人生彻底属于自己。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牡丹满园 下午开始,煌如星和往常一样去书房处理他的公文。 熊孩子阿祥因为午食被减了数量整个人显得很低迷,具体表现在连和我玩都提不起精神,只是逮着我摸了几把羽翎,被啄了就垂头丧气松手,恹恹的跑走。 那一大一小两个不在,于是,身为一只雀鸟的我理所当然飞出屋子,蹲到院子一角那棵树的树梢上去。 今天天气好,阳光普照,连续阴蒙蒙三天之后,看见日头出来我就忍不住要呆在院子里,吹个风晾个羽毛什么的,免得一身毛绒绒发霉长小虫子,o(╯□╰)o。 身为一只雀鸟,洗澡这种事明显不切实际,虽说阿祥有几回兴致勃勃想把我按进水里,不过总是以被我奋力反抗逃脱而失败告终。 羽毛浸水湿哒哒的鹡鸰,看起来会象只脱毛的鸡,如此有损形象的事,我才不要阿祥那熊孩子看见,(╯﹏╰)b。 呃~可能是心理到年纪了,比起如花似玉的煌美人,我更喜欢阿祥。 那孩子虽说熊了点饭量大了点,可他也不过十一二岁,正是符合怪阿姨审美观的大好年纪,所以…我比较喜欢阿祥。 有对比才有优劣,另外就是,没鱼虾也好。 ………… 捡着树枝安全地蹲上去,接着我透过枝叶缝隙,静悄悄开始盯。 作为每日闲暇消遣,看着前方厢房并排两间里边的人做什么事,是这几个月穷极无聊养出来的娱乐手段。 一只鸟能做什么? 除了每天吃饱睡觉再飞一飞,我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 总不能去叼树枝筑巢吧? ………… 许是这棵树位置长得很好,后院厢房并排两间窗户一开,从我蹲的树梢角度看过去,简直一目了然。 煌如星端坐在案桌后边,手里握着毛笔,正奋笔疾书。 阿祥在隔壁,捏着本书,身上依稀仿佛散发着被丢弃的小动物一样,可怜巴巴的气息。 估计是肚子饿…不过我想煌如星勒令阿祥不许吃一桶是为他好,这孩子昨天不晓得在外边吃了什么回来,一晚上都不舒服。 我琢磨着煌如星是要让熊孩子清一清肠胃? 别看煌大人总是端着一副冷艳美人模样,实际上他非常照顾阿祥,给他添饭帮他盖被,比老妈子还老妈子。 那一大一小感情真真好,吵吵闹闹鸡飞狗跳,日子就一天天过去…大概是看着羡慕吧?所以养好伤能飞了,我也没有离开。 我啊…事到如今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了。 即使得到自由,也想不出能去哪里。 ………… 煌如星煌大人是宁波县的父母官,俗称县太爷,我现如今呆的屋子是宁波县衙后院,县令大人家没有女眷,只有一个随他从京城一起赴任的竹马,熊孩子阿祥。 县衙后院杂事由几位帮佣操持,前衙有事衙役会通传,煌如星每日处理完公文,余下时间就是教阿祥读书。 没有传说中的红/袖添香,更没有秦楼楚馆夜夜笙歌,这个时空这个年代,似乎正处于太平盛世,所以县衙的事务也不是特别多。 当然,八卦也是有哒~ 作为一只雀鸟,我时常能听见一些不太可以落在县太爷耳朵里的闲话,因为其中绝大多数传言主角就是煌大人。 宁波县衙相关人等非常崇拜煌大人,热情程度堪比现代粉丝追星,只不过他们的县令大人对外素来端方严谨不苟言笑,所以啊~崇拜憧憬只能在心里。 再所以,偶像的一切被私下里流传,顺便让我听了好几耳朵。 煌如星本名煌灿,字如星。 京城人士,现年二十x岁,未婚,家有竹马竹马阿祥,另带不请自来一只鹡鸰。 貌美如花的煌大人十五岁中了状元,殿试的时候当今皇帝赐了他‘如星’作为字,据说是赞叹他的眼睛灿若星辰。 十五岁的状元…我记得古代科考是三年一次,全天下举子汇聚京师,比后世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还严苛。 俗语也说十年寒窗金榜题名,煌如星十五岁夺魁,除了运气,本人的实力也可见一斑。 而状元郎却在小小宁波县担任县令,原因似乎是…嗯~县衙一众人等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过我想,多半是煌大人在京城…得罪权贵? ………… 不过那个原因也只是想想罢了,毕竟和我没关系;比起煌大人跌宕起伏的仕途,我更关心熊孩子阿祥。 此时此刻,阿祥小盆友…瞪着一双豆子眼,我恨铁不成钢的盯着,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睡得呼噜噜的熊孩子。 想了想,悄没声扇动翅膀,飞出躲藏的树枝,小小心绕过煌如星的视线,从另一个角度穿进阿祥那间屋子窗户。 一双爪子停在书桌边缘,我歪着脑袋打量趴倒在书桌上的小盆友。 许是县衙后院□□静,我就出了会神的功夫,他已经睡着,( ⊙ o ⊙)。 此时午后日光正好,小盆友一边脸颊压在书桌上,嘟嘟的嘴,手里还捏着一卷书,大概是煌如星给他的功课。 观察了一会儿,我忍不住朝前蹦跶几步,凑近了去看阿祥手里翻开的书本。 竖排的繁体字对我来说,阅读是有一定难度,只不过机会难得,我很愿意重温下四四方方文字的魅力,平时哪来这么好的机会嘤嘤嘤~ 要是叫人知道一只鸟会看书,估计不用等明天,我就得被开膛拔毛串成串烤了吧? 嗯——嗯——嗯—— 阿祥手里的书…居然不是论语,我花了好半天,终于辨认出的几行字,写的…啥? 这拗口的没有标点的繁体字,加上标点是:‘秦始皇二十六年,有大人,长五丈,足履六尺,凡十二人,见于临洮,乃作金人十二,以象之。’ 按照我现代人的读法,理解概括起来的内容:‘秦始皇铸十二金人’? 这本书是搜神记吧?志怪小说? 把脑袋转回原本的角度,我瞪着一双豆子眼,只觉得莫名其妙,阿祥这孩子居然看起志怪小说来了?读书人不是一直标榜子不语怪力乱神么? 不读论语看闲书,呆会煌如星过来,阿祥的晚餐恐怕也要被扣下了诶~ 想到这点,我立刻颇有些同情的又看了眼睡得正香的熊孩子,不过想归想,我是肯定袖手旁观的撒~ ………… 接下来花了点时间把熊孩子握在手里的书翻开两页全部看完,接着没事可做的我决定飞回院子一角树梢继续蹲守。 结果没等我行动,一阵急匆匆的步履声由远而近。 来人行动矫捷,脚步声里透出点焦急味道。 不多时,隔壁书房房门被叩响。 “大人。”是县衙衙役班头的声音,得到首肯进入之后,来人又疾声道,“大人,城郊李家村一对夫妇在前衙击鼓。” 听得这样说,我也就停下飞出去的想法,探出脖子透过窗棂缝隙看了看,就见隔壁书房里的人很快出来,衙役和煌如星两人一前一后急匆匆离开。 等了一会儿,我也跟着飞过去。 这几个月下来,身处其间我才明白,以前电视里演的古装剧,县官老爷升堂问案其实也不尽其然,县衙正堂使用率小得很,一般都是在偏厅先问一问来龙去脉。 宁波县不大不小,一般没什么事平民百姓更不会跑来击鼓,刚才听衙役的声音似乎不太好,我…闲得慌了决定摸过去听听。 也好领略下古代案件,和现代有什么区别。 ………… 按照老规矩捡着敞开的窗户悄没声飞到房梁上蹲着,我到的时候,偏厅里也才刚开始。 一对农家夫妇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周身明显散发出一种悲苦气息。 煌如星坐在上首,静静等着这对夫妻缓和情绪。 又等了一会儿,那男人埋低下去又磕了个头,紧接着开始叙说。 这对夫妻的丈夫说话时,他妻子就在一旁小小声的啜泣,等事件叙说到关键,哭声渐渐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嚎。 不过这也难怪,任谁家孩子遇到那种事,父母都会伤心欲绝。 事情是这样的: 这对夫妻来自宁波县郊外十几里李家村,前些年因为生活困苦,他们把小儿子送县城周富户家做事。 周老爷家的儿子考中秀才,李家小儿子就在秀才身边作书童。 昨天周秀才出门去踏青,结果一去不回,周家找了一夜,结果在县郊一座山山坳里只找到书童,周秀才却不见踪影。 李家听到消息就上门去看望,却不想那孩子醒来居然疯了。 如今周家忙做一团四处寻找失踪者,周老爷就请李家夫妇来到县衙击鼓。 ………… 这是一件失踪案,听过之后煌如星就先让那对夫妻下去,等人离开,候在偏厅里的衙役上前低声说道,“大人,找到李家小儿那处山坳,是眉山野寺附近。” 闻言,原本要起身的煌如星又重新坐回去,“眉山野寺?” “是的大人。”衙役的神色变得不太好,“十年前,眉山野寺附近常常有人失踪,是着名的凶地,只不过有一年出了件事,之后再也没有失踪案。” “倘若周秀才…” 接下来衙役没有再往下说,不过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周秀才踏青时去了眉山野寺,十年前的凶地传言,怕是重新开始了吧? 沉默片刻,煌如星开口道,“当年出了什么事?” “据闻是县郊某村有人夜行失途碰巧闯入野寺,看见一位游方和尚收伏精怪。” “天亮后那人进城四处宣扬,当时也没有谁肯信,只是后来确实不再有人失踪,这才慢慢觉得,那人没有撒谎。” 衙役的答案听得我满头黑线,想必煌如星也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他冷声说道,“除了一个迷路人的片面之词,还有什么?” 顿了顿,许是觉得自己太武断,煌如星又接着说道,“当年那个人,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这——”衙役挠了挠头,为难的答道,“小的不知。” ………… 关于周秀才失踪一事究竟是不是和十年前眉山野寺有所联系,煌如星一时也没有断言,他吩咐衙役先去办当务之急的事。 派人去周家帮忙寻找失踪者。 另外,如果情况允许,带回李家小儿。 最后,分出人手去打听,几年前入城宣扬游方和尚的那个不知名的人。 几件事情安排下去,很快,宁波县衙开始变得忙碌。 ………… 傍晚时分,外出奔波的衙役陆续回报,周秀才依旧下落未明,那个不知名的人也无迹可寻,倒是李家小儿被带回县衙。 那孩子确实…不对劲,被带进偏厅第一时间就是躲到椅子后边,连他父母上前安慰都只是埋着头一动不动。 不言不语不哭不笑…刚开始盯着人的眼神也格外呆滞。 煌如星请来的医生稍作诊断,给出孩子受到极大惊吓,也不知养一段时间会不会好些,目前最好不要刺激他,这样略显悲观的结论。 并且,那孩子受了伤,头脸双手双脚划破无数伤口,虽说都是不危及性命的皮外伤,后脑却也受到过撞击,不知道是滚落山坳敲到,还是别的原因。 李家夫妇抱着孩子哭得语不成声,等在一旁的煌如星静静看半晌,随即叹了口气,就让人带他们下去休息。 ………… 天色渐渐变暗,偏厅里点起烛火。 宁波县衙的衙役们折返回报后又重新出去,连同周家派遣的人一起,继续四下寻找失踪者,这个时候虽然天已经黑下来,县衙里却冷清得厉害。 煌如星端坐在最中央位置里,一个人不知想着什么。 随着他沉默的时间越久,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蹲在房梁上的我在心里同样叹气。 煌如星满脸沉重的原因很简单,失踪时间越久,生还可能性越小。 李家小儿受惊过度对外界反应迟钝到极点,如果情况一直没有好转,那孩子的智力… 算上周秀才,一桩失踪案里边两名受害者。 并且还毫无头绪。 ………… 过了很久很久,煌如星慢慢起身往厅外走,等一脚迈出门槛忽地回过头,目光抬高几分,和猝不及防来不及躲避的我对个正着。 片刻过后,他唇角抿了抿,重新垂下眼睫,转身一言不发离开。 不知怎么,我总觉得他的眼神仿佛别有深意。 临行之前煌如星似乎想说什么,只是最后他改变主意而已,可这时候偏厅里剩下一只我蹲在房梁上,以雀鸟型态。 煌如星想跟我说话? 他…不会是… 煌如星该不会是知道,我实际上不止是一只鹡鸰? 倘若他知道,那么刚才他原本是想让我去做什么?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牡丹满园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后半夜的郊外极是萧瑟,山涧密林的道路泥泞难行,杂乱野草之间藏着许多凹凸不平石块,一脚深一脚浅走得我越来越郁闷。 绵绵密密的树影遮去绝大多数天光,一呼一吸浸透水汽,触目所及暗暗幽幽,枯草败叶濡湿厚重,真真是奇怪,这样荒山郊外,为什么会有人踏青? 另外还有就是,我已经在林子里转悠好一会儿,怎么就是找不到出口?当时李家的孩子究竟在野外慌不择路跑了多久? 另外就是,这片林子究竟有多大? 再次环顾四周,极目眺望良久,正在犹豫是不是需要跃上树梢,到高处去看个究竟,暗幽幽的远处隐隐现出一点微亮。 说不得那就是孩子离开树林的方向吧?我想。 于是脚下朝着那里疾行。 ………… 摸索着朝远处那点微亮走,我趁隙拿眼角审视周遭,遮天蔽日聩色当中影影绰绰,似乎是树梢在晃动。 到了晚间我的视力会变得很差,原本怎么都不会临近午夜还在荒郊野外乱窜,会发生这种情况实在是自己做出来的大死。 不过好在此时此刻,我并不需要用到自己的眼睛,我所走的每一步,所看见的每一样景致,都源于李家的孩子。 他跌落山坳之前所有遭遇,信息都保存在记忆当中,夜里喝过安神的药汁,李家孩子在县衙后院休养。 而我在他的梦境里,或者该说我用[梦见]将自己和那孩子的精神世界联系在一起。 我进入他的梦境,试图为他做点什么。 傍晚请来的医生说,孩子受到极大惊吓才会失了魂似的浑浑噩噩,药理调养方面我一窍不通,只不过我有自己的手段。 极度惊恐带来的心理伤害,如果找出症结所在,解决掉它,或许…那孩子会恢复。 ………… 我同情李家的孩子,也同情那对夫妇。 那孩子不过十一二岁,看着廋廋小小,又浑身是伤… 我见不得孩子受到伤害。 幼崽是希望,无论未来会长成怎样的人,每个孩子都应该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而每一位父母,都不应该为了孩子伤心欲绝。 我不是什么圣母,只不过力所能及的时候,却还是会去做。 当年,重生变成鹡鸰之前发生什么已经没有记忆,只是有一点到如今都还记得,并且每每回想心都疼得要滴出血来。 我的母亲…年迈苍老的母亲,没了我…她接下来的日子是怎样的痛苦难熬?我父亲没了,过几年我也没了…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 孟子有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我希望自己死去以后,孑然一身的母亲能遇见热心人,不需要别的,只要在她孤立无援时,能有人伸出援助之手,那样就足够。 以己推人,遇见触动心头最柔软那块角落的人或者事,能够帮得上忙,我不会冷眼旁观。 因为那是作为一个人类,作为生活在平等自由社会的人,所养成的观念。 ………… 夜色极是暗沉,半丝光也不见,也没有声音,山中雾云夜雨,生涩草木香随着呼吸充盈胸腔,天与地安静得象是睡过去一样。 林间小路高低不平,繁盛草木枝叶不时拂过身上脸颊,时不时踩到凸出地面的石块,给本就艰涩的道路平添坎坷。 不知走了多久,树影枝梢变得稀薄,空阔起来的环境被天光打出淡淡光泽,萦绕在身边的丝丝缕缕雾气无声无息淡去。 紧接着我发现眼前蓦地一空,视野变得清晰。 茂盛密林被抛在身后,面前是一道往下倾斜的矮坡。 长满荒草的矮坡角度平缓,却连绵十数米,此刻天穹云开月现,枝叶草丛间反射天光,浅浅银色辉芒照见山坳深处… 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地上。 果然…在这里呢~ 松了口气,我纵身朝着那里掠去。 ………… 李家孩子的梦境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夜色荒山,刚才一路行来我就在想,或许那孩子的神智是停留在跌落山坳,所以才缓不过神。 毕竟他还小,深夜踽踽独行,一个人是要吓得神志不清。 至于失踪的周秀才…那件事容后再议。 对我来说孩子比较重要。 在那孩子边上停下,随即蹲下去,先小心的打量一番。 小孩子侧躺着,身形有些蜷缩,头脸身上都带着伤,看起来和傍晚时差不多…就是…目光往上移动几分,我看着他的头部,皱了皱眉。 这孩子的伤大部分是奔跑时摔着或者被树枝草叶划破,林子里水汽湿重,土壤也松软,大约是构不成太多实质性伤害,就是他的头。 如果撞击,是不是滚落山坳敲到半露出地表的石块? 梦境里他一直昏迷,才会导致真实世界里浑浑噩噩吧? 就像是大脑陷入深层睡眠。 想了想,犹豫一会儿,我伸出手把蜷缩的孩子抱进怀里,随即直起身,转头四下打量。 要让他醒来,也只能在梦境里想办法唤醒他的精神。 这样我就得找地方安置他,可是这荒山野岭…刚才来的方向肯定不行,密林另一端想必就是他逃跑路线的出发点。 我进入之后立刻就出现在密林深处,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我想,大概是李家孩子潜意识忘记了吧? [梦见]的能力有利有弊,好处是我随意入梦时能够把虚幻和现实相结合,坏处却也是真假掺半,如果不小心把李家孩子忘记的部分化作真实… 再经历一次,此时抱在怀里的孩子… ………… 为确保安全,我就掉头往山坳对面疾行。 那里也是一片山,只是比后边稀疏许多,月亮的清辉洒落,甚至能看见树影婆娑深处,几块沿着山势修葺的梯田。 许是县郊附近村子种植的吧?我想。 经过几处沿着山势修葺种满作物的梯田,接着就闯进山上的林子,沿着林间羊肠小道走过一段时间,远处山脚下似乎隐隐有一点火光。 看得见人迹,深夜荒山的惊悚幽深气氛也就褪去许多,我立刻加快行动速度。 如果能够找到可以借宿的人家就更好,我发动梦见与李家孩子的梦境混淆在一起,真实虚幻交错糅杂,此时,除了怀里的孩子是一抹精神,其余都可以是真实。 等下找户人家借宿,再想办法叫醒他。 小孩子么都是好哄的,看到灯火再看到人,说不定就不怕了,精神觉得获救,自然而然一切都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呃~至于半夜三更被莫名惊扰的人家…到时候想办法给赔偿好了,╮(╯▽╰)╭。 ………… 火光很快靠近,只是它并非什么山里人家。 也不知怎么,从山上一路往下走,植被居然变得越来越密集,更奇怪的是,我觉得空气里的味道也改变。 原本湿漉漉的森林草木生涩气息,不知不觉变成略显干燥的…海盐味? 或者该说是夹杂着海洋味的风?( ⊙ o ⊙)。 或许还有一层浅薄到几乎难以辨认的薄雾? 没等细细考虑,脚下走的羊肠小道蓦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密集植株,我毫无预兆陷在其中,踩得枝桠折断,顺便勾缠头发衣衫。 啧了声,抬手护着怀里的孩子,也顾不得别的什么,几下奋力挣脱出来,朝着已经近在眼前的火光走过去。 转出灌木丛,一眼看见的是烧得非常旺盛的篝火。 在树林外空阔处,许是夜宿的旅行者,只不过火堆边上没看到大人,有个搭好睡觉用的被褥,鼓囊囊被子里,一个孩子正半起身瞪着我。 奇了怪了,这就是跑到什么地方诶? 身形一停,我站在安全距离外,力图表现得毫无恶意,缓声开口,“抱歉,我迷路了,能让我留在这里休息吗?” 说话时把怀里的孩子露出来给对方看,想了想又接着问道,“有热水和药品吗?你看,这孩子受伤了。” ………… 火堆边上的孩子抿了抿嘴角,却也没说话,只是从紧挨着边上放的行李里拿出一个更小的布包,把它扬手丢给我,随后就安安静静半坐着。 见状我又道了声谢谢,一手拿着对方给的小包,一边绕到火堆另一侧,抱着孩子盘膝坐下。 李家孩子是一抹精神,只是如今连同此地在内都被我的梦见覆盖,虚幻现实交错,所以伤药派不上用场,开口只是想消除一点对方的敌意。 虽然其实没什么必要,不过我看对方也是个孩子,甚至目测比怀里抱着的还小。 对于小孩子,我一直很有耐心,更不愿意让对方受到惊吓。 单手解开布包,将里边的东西抖出来,扫一眼过去,随即看见两个玻璃瓶,与放在透明防水袋里的纱布和棉花。 之后我收回手,低头查看怀里这孩子的情况。 他仍是闭着眼睛,刚才一路疾行,我却也能感觉这小身子浅浅的呼吸频率,现在就着火光看,他的脸色也不算太糟糕。 小心翼翼地把人换成打横抱着,让他的脖子枕在臂弯,又拿另一手去试他的后脑…一点点触摸过去,片刻之后,果然摸到枕骨位置有一处浮肿。 想了想,我收回手,将视线偏移几度,“有水吗?” 那陌生孩子从开始就拿眼睛错也不错盯着我看,神色里透着极深的戒备,此时或许是见我没有开始治疗,目光里的冷意顿时加深。 我想那孩子大概是越发认定我不是好人吧?只不过,治疗这种事…对李家孩子来说起不了太大效果,想办法唤醒他,才是当务之急。 并且唤醒之后,我就得让他赶紧离开此地。 因为这地方…根本是另外一个不知名时空。 宁波县城郊外,我不认为能够直接走到海边,还遇见衣着打扮分明是现代人的旅行者。 这里是我误闯的时空。 篝火之外,距离几十米的地方,海浪在清冷月色下奔腾不息,那陌生的孩子短发衬衣,一脸病气,眼神却凌厉得象匹狼。 …………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我叹了口气,收起视线,重新垂下眼帘,开始用空着的手,不轻不重拍抚李家孩子。 学着哄小孩子睡觉时的节奏,一下一下,慢慢悠悠拍抚,时不时低头亲亲他的眉心。 过了很久很久,停在这里的视线冷锐依旧,其中的杀气却稍微减少一点,又时隔良久听得那孩子低声说道,“你的孩子怎么了?” “他摔倒了。”我瞥一眼过去,笑了笑,“很抱歉误闯进来,你可以当作是一场梦。” 闻言,那孩子狠狠皱了皱眉,似乎犹豫一下,才开口说道,“要被子吗?夜里会冷。” “诶?”我愣了愣正打算摇头拒绝,忽的察觉臂弯里动了动也就咽下到嘴边的话,低头,手盖在李家孩子的眼睛上,柔声说道,“已经没事了,你睁开眼睛吧乖~” “可以醒来了,孩子。” 短暂的停顿过后,我把声线放得更低,刻意加入一些命令式意味,“睁开眼睛就回到父母身边,去吧——” 横躺在臂弯里的小身子不安地动了动,掌心覆盖的眼睛眼睫惊怯怯眨了眨…下一秒,我看着小孩子影像如水墨晕散,慢慢的重量开始减轻,他变得透明。 几息间,找回来的这抹精神,从我手上消失无踪。 篝火映彻的金红夜色下,一线浅金幻影灵活流窜,象是被牵引一般,沿着虚无向着高处飞速蜿蜒,眨眼间消失在不知名远处。 花费好长一段时间找到李家孩子,又带着他在梦里寻找救援,试图让沉睡的精神苏醒,人类的潜意识极度敏感,感知到安全,自然就不再惊惧。 小孩子是觉得恐惧,所以才下意识不肯睁开眼睛吧? 我的梦境里不存在危险,后来又遇见旅行者,人类的温度加上火光与谈话,察觉到自己已经得救,李家孩子的精神就苏醒。 并且,在我的命令下回到父母身边。 这就是[梦见]的部分能力。 ………… 沉沉呼出一口气,我这才收起视线,慢慢腾腾起身,下一秒又听见陌生孩子磕磕巴巴的说话声,“你?!那孩子!” “请别在意,那孩子是迷路了,我帮忙找回他而已。”我摆了摆手,仰头看看天空,“我也该回去了呢~” 临行之前,我回过头,又细细打量那孩子一番,皱了皱眉,“你家大人呢小鬼?为什么放你一个人在野外露宿?” “还有,是错觉吧?”抬手凌空比了比他额角和脖子,我有些不确定,“你的皮肤…为什么布满白斑?” 话音落下,那孩子的脸色骤变,盯着我的一双眼睛,眸光变得格外凶狠。 只是不等他做出反应,毫无预兆间,脑后有风声划破空气。 几乎是与中枢神经发出的警报同时出现,一道冰冷锋利金属触感压在我的后颈,力道不轻不重却透着满满杀意。 陌生男人的声音,音色沙哑厚沉,“罗,你没事吧?” 那孩子收起野兽一样危险的眼神,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柯拉松先生。”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牡丹满园 柯拉松…先生…? 这是人名?怎么听起来这么古怪? 保持着被人从后边拿刀子抵在要害位置,于是动弹不得的僵硬姿态,我默默抽了抽眼角,又隔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个——” 顿了顿,我好声好气的商量,“如果没什么问题,能把刀子挪开么?” 名字什么的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脖子上搁的凶器。 眼角余光里依稀瞥见一丝毛绒绒墨黑,虽然不知道那毛毛的黑是怎么个状况,不过我觉得,藏在身后这位‘柯拉松先生’,应该…是可以讲道理的? 他没有第一时间下杀手,我想这位暂时还看不到脸的先生,应该不是那种不问青红皂白就赶尽杀绝的性格。 ………… 对方果真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当然也没有立刻移开压在别人脖子后的凶器,只是又一次开口向小鬼确认,“罗,她有对你做什么吗?” 小鬼还没回答,我就先满头黑线,这说的什么话? 为了不让自己无端端被扣上各种奇怪指控,导致清白无瑕名声毁于一旦,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我开口辩驳,“我能对个小鬼做什么啊!” 边说边抬手,也不管这样做会不会让身后的人误会,我的行为反抗一类的举动,指尖直直点着被窝里那只,愤愤不平哼唧,“一只看起来瘦巴巴的熊孩子,还生着病,我能对他做什么,你说说啊?” 听见我的抗议,瘦巴巴的熊孩子额角顿时爆起青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顷刻间又不知道是看见什么,目光豁然一变,“柯拉松先生…” 那小鬼飞快地从被窝里窜起身,手忙脚乱往前跑,嘴里一边大呼小叫,“你的衣服烧着了啊啊啊——” “诶?”站在后边的男人先发出一记不明所以的短音,又间隔几秒钟,忽然加大音量,语气惊慌失措,“诶诶诶?” 没等小鬼跑到跟前,后边的男人自己先乱作一团,“咦咦咦?” “我的衣服点着了嗷嗷嗷——” 惊慌失措叫了几声,随后又传出碰一下闷响,依稀仿佛什么东西重重摔在地上,顺带扬起一小股空气流动。 囧…眼角连同嘴角同时一抽,我怀着已经不知该说什么的心情,慢慢地转头看向身后。 刚才混乱发生之前,压在后脖颈的刀子已经先一步移开,那男人…好吧~果然其实蛮讲道理的对不对? 虽然傻了点。 …………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坨,真的是一坨…黑漆漆的球状羽毛。 然后,细细辨认就能发现,它实际上是一件黑羽大氅,只不过因为太蓬松,导致穿着它的人大部分/身形被遮盖起来,所以乍一眼过去就是一坨。 另外就是…果然烧着了,╮(╯﹏╰)╭。 黑羽大氅衣摆,几朵火焰在上边愉快的跳跃,金红火星卷着易燃黑羽飞速蔓延,燃烧的烟气以不可阻拦之势袅袅上升。 而那男人面朝下趴倒,象一只被踩扁的青蛙,看不到长相,只有一颗浅金毛后脑勺。 这情况————默默揣度一下,我立刻暗自黑线一把,这情况看起来是…黑羽大氅被篝火火星溅到烧着,男人慌慌张张想自救,结果两脚一绊摔个大马趴?! 囧,究竟怎么办到的喂!前后半分钟不到啊亲! 抬手揪住窜过身边正打算冲上前的小鬼,无视掉他张牙舞爪的挣扎和恶狠狠眼神,把人提起来往更安全些的距离一放。 随后我叹了口气,走上前,一把撕掉穿在男人身上的大氅,卷巴卷巴,手臂扬高了抡圆,将它远远丢向大海。 完成消灭火源的动作,我回过身,蹲下,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细小树枝,探出去戳了戳脸朝下摔倒的金毛后脑勺。 第一眼看见这一坨,我就很有拿树棍戳一戳的想法,裹着毛绒绒黑羽大氅毛毛虫宝宝似的,一戳一颤。 现在扔掉毛绒绒,他里边穿着印满桃心的衬衣…可也还是没能打消我的念头,因为浅金毛后脑勺,很有吸引人的魅力。 ………… “喂!你想对柯拉松先生做什么?!”小鬼奔过来,一脸咬牙切齿,“快住手混蛋!” “我没事哟~”男人颤颤巍巍抬起脸,鼻子下边挂起两道鼻血,“得救了运气真好。”一边说一边笑,顺便举起手比出螃蟹爪。 我盯着男人笑得格外有碍观瞻的脸,嘴角又是一抽。 太凶残了,或者该说这男人的样子太有视觉冲击力了嗯~ 我还真没见过男人会化这样惊悚的彩妆。 血红血红的唇彩,故意涂得嘴角咧到腮边,加上刚才摔倒… 面朝下磕得鼻子血流如注不说,额头也割破口子,还糊满尘土或许加上些篝火里飘出来的灰炭,配合原本很是浓艳的化妆,一张脸五颜六色。 偏偏还笑得傻乎乎的一直安慰那小鬼。 啧了声,我站起来,扔开树枝,又往后退出几步让位置给小鬼奔到男人身边。 小鬼跑上去对着艰难爬起来的男人去嘘寒问暖,又在他整理自己的时候一会儿帮忙拍灰尘,一会儿去捡先前被我弃之不顾的药包,两个人浑然忘我团团乱转。 一大一小两只,看着叫我心情愉快,虽说警戒意识实在差了点,不过他们这样相处的场景,温馨得很。 隔了好一会儿,男人龇牙咧嘴扶着脑袋,好不容易才想起边上还有第三个人似的,收了收满身的脱线气息,视线偏移几度。 “你——”话才出口,男人的眼睛忽然睁得滚圆,如同活生生见鬼,长大了嘴,露出一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表情,“你…你…” 我什么?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我挑了挑眉梢,却不想对方猛一下蹦高,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来。 ………… 磕磕巴巴半天,男人终于喊出完整的一句,“姐姐!小姐姐!”人身在半空,一双眼睛热泪盈眶,简直它乡逢故知般的激动。 姐姐你妹!我的额角啪一声迸出青筋,正打算抬脚把人踹到天边,眼角余光里又瞥见站在更后方点的小鬼。 那小鬼正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对上那小鬼圆溜溜的眼睛,紧接着又看见他那满脸的病气,我就犹豫了下,满心暴戾冲/动在化作实际行动之前被强制压下。 也正是片刻间的心软,风声迎面袭来,外带一股巨力。 作用力之下我仰面摔倒,随后,半空中落下的男人一个泰山压顶。 “姐姐!小姐姐!” 眼冒金星耳鸣不断的混乱意识里,男人的声音忽远忽近,一边鬼喊鬼叫一边压得别人快喘不过气来,擦! 重重咳嗽几声,我只觉得满脑子恨不得杀人的愤怒,谁是你姐姐啊魂淡!别以为刚刚穿着黑羽大氅就可以冒充我亲戚啊喂! 赶紧滚起来,胸部都要压平了你个蠢货!(#‵′)凸。 ………… 也不知为什么,或许是…我总觉得此时此刻的场景有种诡异的熟悉感,依稀仿佛似曾相识,好象曾经也这样,行云如水一边吐槽一边想干掉某个谁? 到底…是谁呢? 明明不存在任何确切印象的事,为什么想起来就觉得很放松,即使愤怒也是一种柔软的无可奈何? 电光火石间,脑海深处有吉光片羽转瞬即逝,只是那些细微的记忆片段刹那间流沙一般消失在意识海,完全无迹可寻。 我慢慢的眨了眨眼睛,忽然发现积聚的杀意也在悄无声息间泯灭。 一瞬间记忆深处的零碎片段,竟叫我浑身浸入热水一样,软软的怅然,原本应该毫不犹豫拧断身上这人脖子的意图,象是被潮水漫过的沙堡,转眼间消融在满心的平和里。 真是奇怪,明明第一次见面的人,明明是未知时空,呆在这里才多久,我居然有种比任何时候都放松的感觉。 “小姐姐…小姐姐…” 男人在耳边急切切的叫唤,声线里不知不觉带出浓厚鼻音,居然象是真的有那么回事,他和我是旧识一样。 可我真的没有一点印象,即使他流露的感情真真切切,对我而言却是隔岸观火一般,满头雾水又无动于衷。 ………… 半晌,发现对方明显是情难自禁,一时半会还没办法平静下来,不得已我只能采取行动,自己拯救自己。 “起来。”艰难地抬手,掐住对方肩膀把人往上推,我挣扎着从贴在脸上的衬衣衣襟当中寻求新鲜空气,“先起来混蛋!” 别看这男人又高又廋没什么肉的样子,整个人扑上来简直可以给我当棉被盖,严严实实挡着不说,差点憋死有没有! 还有…这磨磨蹭蹭的… 在我还能克制之前赶紧圆润的滚! 别以为我现在没心情宰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啊!就算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浑身放松,那也不代表之后不会翻脸啊! 信不信等下惹恼了我把你撕成八瓣。 ………… 最后,充当救世主拯救我于水生火热的是边上的小鬼。 一边说,“柯拉松先生——”一边奔过来死命把男人剥走,虽然小鬼的行动很是叫我感激,可他瞪我的眼神实在不和善。 就象是吃醋防贼一样,或者还带着点恼羞成怒? 等我终于可以半坐着喘气,小鬼口中的柯拉松先生已经正正经经跪坐在边上,顺便脸上的彩妆花得一塌糊涂。 估计是眼泪鼻涕糊的,我一边拿手揉后脑勺敲出来的包子,一边用死鱼眼瞪他。 小鬼蹬蹬蹬跑开,片刻过后又飞速返回,手里拿了纱布棉花和玻璃瓶,走到男人身边,拧开瓶盖,用棉花蘸了点味道象是酒精的液体,踮脚去擦男人的脸。 结果安静不到三分钟的男人嗷嗷叫起来,“疼疼疼——” “柯拉松先生!”小鬼的声音听上去阴森森的,然后手上力道加重,在对方越发可怜巴巴的哀嚎里,死命往嘴角额头的伤口戳。 ………… 接下来好一阵忙乱。 清洗消毒干净男人脸上花得可能要毁容的伤口,小鬼又迅速收拾好器材,最后猛一偏头,冷冷的开口,“她是柯拉松先生的姐姐?” 阴沉沉的目光配合小鬼那张病气深厚的脸,即使映着篝火也显得格外惊悚。 “我应该不是。”抢在男人回答之前,我低声说道,“或许只是长得像?” 我不觉得记忆出现断层,可奇怪的是… 闻言,男人抬起眼睛,却也不说话,许是终于平静下来,眼瞳里的眸光透出几丝不确定。 洗干净血渍的男人,一张脸看起来顺眼许多,只是彩妆不知为什么还神奇的存在,这时候我才看清楚,他的右眼下方画着一弯古怪花纹。 图案象荆棘,又象颠倒的王冠。 合着猩红咧到腮边的嘴…小丑妆?就是游乐园里喜欢送小孩子气球的小丑。 这一刻或许是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什么诡异的东西,男人忽然开口,“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抬手点了点他那一脑袋浅金毛,不知怎么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想法,接着就脱口而出,“你的头发象早上的阳光。” 话音落下,我微微一愣,又细细看了那男人一眼,只觉得满心困惑。 而他也怔住的样子,眼睛慢慢瞪大,映着火光的眼瞳,眼底有一丝悲恸飞速滑过。 短暂的静默过后,男人抬手按住眼睛,混在猩红唇彩里的嘴角,微不可察的颤抖,“我果然没有认错,是小姐姐你忘记了。”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牡丹满园 或许是气氛太过僵硬,也或许是边上那小鬼斜睇过来的眼神太过具有威胁性,我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把到嘴边的反驳压回肚子,什么也说不出口。 要我突然间接受一件自己毫无印象的事,根本不可能,可是… 无声的叹了口气,我抿抿嘴角,把视线转移几度,有些不忍心看这男人眼角滑落的透明水渍,他的悲伤太明显,并且沉重。 如果真的是忘记,那么对我来说,忘记也就忘记了,人的眼睛长在前面,自然要朝前看,沉溺于往事,纵然追悔莫及,也什么都无法挽回。 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怀着遗憾与悲伤,继续往前走。 直到终有一天,所有痛苦伤害会烟消云散。 安静许久,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小鬼小小声叫起来,“柯拉松先生——”可能是被大人的情绪传染,小孩子声音里带出些鼻音。 那男人顿了顿,随即放开遮住眼睛的手掌,嘴角微微发颤,挣扎半天才露出一个看起来很难看的笑脸,“没事哟罗~” 一边说一边伸手过去想攥那小鬼,可是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好端端盘膝坐在地上的人,伸出手以后就整个朝前扑倒,象是地上忽然涂满油一样,摊平了跟块饼似的。 看着那男人还停在半空的手,呆愣几秒钟,我嘴角一抽,顿时有种怀疑他究竟怎么平安长这么大的想法。 这…简直是小脑萎缩症了吧? 小鬼可能早已经习惯男人随时随地摔倒的情况,站在原地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然后上前去帮忙。 见状,我跟着起身,脚下往后退出几步,慢悠悠开口又一次告辞,“如果没别的事,我就该告辞了呢~” “诶?”男人从地上仰高头,尘埃和鼻血糊了一脸,“可是——”嘴里含含糊糊嘟喃着什么,同时艰难地起身,“姐姐要去哪里?” “先把你的鼻涕擦干净再说话。”我抬手揉了揉额头,又从指缝里看了攥着男人衣角满脸敌意的小鬼一眼,想了想,皱了皱眉就改变主意,“其实我暂时也没什么事。” 放下手,视线抬高几分,我对着男人扯高嘴角,“今晚就打扰了呢~” 停顿几秒钟,见对方的表情变得很高兴,于是接着说道,“如果是我丢失记忆,你能告诉我忘了什么吗?” ………… 接下来三个人就在火堆附近安置。 因为接下来或许会是一段漫长的谈话,所以小鬼就被男人团巴团巴塞回被窝,以小孩子应该早睡早起为理由,无视掉他的抗议,把人包得只剩一颗脑袋在外边。 可能真的是想睡觉了,小鬼开始吱吱呜呜闹脾气,又从被窝里挣出一手,死命攥着男人的衣摆不让他离开。 最后没办法,男人只好被窝边上的包里掏出一本书,人半躺在小鬼身边,翻开书小小声给他读里边拙劣的睡前故事。 我坐在被窝和火堆之间的空位上,静静看着两人互动。 此时天地寂静,篝火明黄光线跳跃不定,随着浅浅夜风晃出不规则光影,男人读故事的声音很柔软,在极深的夜里,这样场景显得格外温存。 沐浴在暖暖烟气里,叫旁观者也随之懈怠起来,隐忍的打个哈欠,我闭了闭眼睛。 说实话,留下来是临时起意,真要细细追究也讲不出什么理由。 我并不好奇失去的记忆,我只是…不知为什么,今晚一直很在意那个小鬼。 那个叫做‘罗’的小鬼,每次我下意识总是要看向他,或者该说是他浑身的白斑,并且每看一眼,心脏就要痛一下,象是被针扎到,刺得血管都缩紧。 当然,我不认为这完全是,生病的是小孩子的缘故,只是莫名熟悉。 关于罗身上所带的病症,那些白斑,刚才凑得近了让我清楚,小鬼不止脸庞脖颈,露在外面的皮肤斑斑驳驳都是灰白痕迹,似乎衣衫遮住的地方有更多。 只是不知道什么病症,叫我看着就疼得厉害,依稀仿佛…毫无印象的脑海,徒然衍生出一种冗长遗憾,与深刻怨恨。 恍惚间似乎有一副模模糊糊看不分明的景象,隔着无数浓厚雾气,片段零零碎碎毫无头绪,唯一清楚的是心情。 想要保护,想要毁灭…伸出的手用尽全力握紧,最后只握住流沙一般的虚无。 疼…心…很疼…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 直到脚步声将我惊醒,才令得陷入迷雾的意识重新变得清晰。 涣散的目光聚焦,男人的身影随即印入视网膜。 缓步走到近前的人捡着一支手臂外距离坐下,略略偏过脸,眼神里带着不知如何形容的复杂感,或许是喜悦,或许还带着些怀念。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我错开视线,目光投远些,放到小鬼的方向。 那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只是睡梦里也不是很安稳的样子,蜷缩在被窝里,一手放在刚刚那男人半躺着陪伴的位置上,象是攥着依靠一样。 见状男人低声道,“他听不见,放心吧姐姐。”接着沉默几秒钟,神色似乎有些犹豫,然后才说道,“我隔绝了声音,他听不见。” 收起视线,我也不管男人的能力是怎么回事,径直开口,“虽然你说认得我,但是对于毫无记忆的人来说,自我介绍是礼貌。” “千岁百岁,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罗西南迪。”男人抿了抿嘴角,抬高那双浅浅蓝眸色的眼睛,奇怪的停顿一下,又重申似的说道,“唐吉诃德.罗西南迪。” “不是柯拉松吗?”我愣了下,想了几秒钟就不自觉挑高一边眉梢,“唐吉诃德?” “等等!” 抢在对方嘴唇微动却还未说话之前,我挥了挥手打断他,随后自顾自开始拼命回想,刚才究竟怎么叫我觉得熟悉。 “唐吉诃德…唐吉诃德…?”自言自语重复好几次,终于灵光一闪,在遥远的记忆里找出熟悉感所谓何来。 “唐吉诃德是你的姓?”我无比震惊的上下打量对方,迟疑片刻才开口问他,“你不会有个哥哥吧?” 问完紧接着下意识就把某个名字脱口而出,“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 话音落下我看见这男人神情微变,呼吸也在极短时间里出现紊乱,虽然没有回答,他的反应却已经说明一切。 脑海空白两秒钟,我忍不住拔高音量,“不是吧?这里是伟大航道?”不是吧!如果是这样…刚才从山上下来穿过的那片薄雾,是两个毫无联系世界的边界? 别开玩笑! ………… “不——”男人慢慢地摇了摇头,接着却在我刚松了口气的时候,给予沉重一击,“这里是四海当中,北海的某处岛屿。” 说话的同时,他的眼神变得古怪,仿佛有点小心翼翼的味道,“我带着罗在这个岛找医生,姐姐你也看到了,他同样是珀铅病患者。” 同样?在心里无声的琢磨男人所用的词,想了想,摊了摊手,我有些无奈的说,“我可能忘记一部分东西。” “前段时间刚醒来,不过我想,有些事或许忘记会更平静些,你说对吗?” 他怔了怔,慢慢流露出一种似悲似喜的神色,“姐姐还是这样,比起守着心里的烦恼,更愿意平静的活下去。” “因为不去在意,伤害就不是伤害。”我笑着耸了耸肩,“我们出生不是为了经历苦难与折磨,那些坎坷不过是人生阅历。” 我想…我大概能猜到丢失记忆的原因,是重新孵化的缘故吧?鹡鸰战败会强制停止机能,嵩天之战后,或许我曾经苏醒过,这次是第三次。 或许是作为穿越者的特殊之处,让我记得绝大多数往事,只是一次又一次孵化,鹡鸰本身的基因抹去前一次苏醒的记忆。 若是这样设想…远古八羽的馈赠,也可能就不是毫无理由。 这里…如果男人没撒谎或认错人,我在这个世界醒来并且渡过的时间里,或许遇见过会激发潜能的人? 苇牙…吗?居然是在这个世界?还真是令人‘无比惊喜’。 ………… 闭了闭眼睛,我深吸一口气,强制压下蠢蠢欲动的暴戾杀意,片刻过后又睁开,细细盯着男人的样子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如果你记得我忘记,这当中是多少年?” “我们相遇的时候,你应该还小吧?” 小到让你必须喊我姐姐…我觉得男人口中的‘姐姐’,应该不可能是情人间的昵称,因为他看我的目光没有任何叫人不舒服的含意。 所以就是普通称呼,是小男孩对年纪比自己大的异性的称谓。 我看他的样貌顶多二十几岁,虽然满脸油彩,一双眼睛又挂着黑眼圈,看起来睡眠不足憔悴得很,不过他还是年轻,血肉细胞都生机勃勃,不会超过三十岁。 这样算一算时间…另外,有件事我同样很好奇。 “现在是哪一年?海贼王哥尔.d.罗杰——”顿了顿,我用稍微不那么尊敬的形容词表述道,“他死去多少年了?” 海贼王哥尔.d.罗杰,蒙奇.d.路飞,波特卡斯.d.艾斯,王下七武海,四皇,海军大将…那一段波澜壮阔的传奇,我还是普通人的时候喜欢得很。 只是到如今能想起的已经很少很少,除了几位个性鲜明的人物,有印象的大概就是作为一切开端的海贼王。 一切的最初,是东海一艘小船启航,而那个少年远行的时间,是距离东海罗格镇处刑二十二年之后。 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与此同时我听见回答,“今年是海圆历一五零八年。”间隔几秒钟他又一脸惊讶,“姐姐你为什么会知道海贼王?” 许是看我笑着不说话,他也就没有追问,继续往下说道,“姐姐你失踪已经十五年了。” “你可以叫我百岁。”我眼角一颤,没好气的提醒,“别喊姐姐,更别喊小姐姐,太亲密了叫人不舒服。”关键是年纪超出守备范围,被年轻男人喊姐姐,听得浑身起寒毛。 “好了,言归正传。”双手一合,我不管男人的神色怎么纠结,自顾自说道,“那小鬼的病是怎么回事?珀铅症…是什么?” ………… 又等了一会儿,男人才慢吞吞开始叙说: “罗出身白色城镇,两年前灭亡的弗雷凡斯。” “那个国家名为珀铅的矿产具有放射性,导致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居民体内积累毒素,发病后皮肤和头发越变越白,最后承受巨大痛苦死去。” “两年前珀铅症大范围爆发,弗雷凡斯临近国家害怕传染封锁国界线,引起战争,最后弗雷凡斯灭亡。” “罗是幸存者,可是你看到了,他也已经病得很重。” 男人说话的时候,也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在观察我的反应,发现我无动于衷,又表现得既是失望又是欣慰,矛盾重重。 我挑了挑眉,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我曾经是弗雷凡斯居民?如果不是这个答案,那就是我重要的人,是珀铅症受害者?” 看着对方变得有些震惊的表情,我抿了抿嘴角,“是你太不会隐藏情绪。” 提到弗雷凡斯和珀铅症,这男人的眼神总是变得奇怪,异样反应太明显,被看出来不是很正常么?我又不傻。 他抬手挠了挠脸颊,依稀仿佛手足无措,“姐姐…呃~百岁你记不起来也没关系,我只是…只是…” 磕磕巴巴半天还是没能说出比较完整的话,最后他垂下脑袋,似乎很颓丧,连浅金毛都变得黯淡无光,“罗的病很重,我带着他道出找医生,可是…” “北海这里流传珀铅病会传染,有许多人深信不疑。” ………… 盯着身边这个脑袋都快埋到地上的男人看了好一会儿,我低声问道,“那孩子的名字是不是特拉法尔加.罗?” 可能是觉得他周身气息低落得象只被抛弃的小动物,一时叫我有点同情起来,所以想了想就告诉他一部分… 曾经那段传奇的某些剧情,也就是这个世界所谓的既定走向。 “珀铅病不会传染,他也一定会得救。” 男人猛地抬起脸,眼睛亮了起来,“百岁能够救他,我就知道。”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先白了他一眼,然后我才接着说道,“手术果实,这段时间应该出现在北海。”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静静看进对方的眼睛,我勾了勾嘴角,笑得有点讽刺,“这难道不是你一开始的打算?” “你已经怀疑了不是吗?” “没错,此刻的我确实不是人类。” “你喊我姐姐,缠着不让我离开,无论是真情流露亦或者别的理由,当中却绝对有想救那小鬼的原因吧?” “你已经绝望到…无论什么都必须试一试了吧?” 这一刻,或许是我的语气太过尖锐并且讥诮,他嘴角微微颤抖,面上浮现出糅杂着伤感与绝决神采,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僵死下来的气氛当中,我偏移视线,飞速扫了眼不远处安安静静睡觉的小孩子,看着蜷缩在被窝里小小一坨,内心最深处终究还是软下来。 “特拉法尔加.罗不会死在这时候,他还有一段波澜壮阔的未来。”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牡丹满园 月落星沉,火焰在将熄未灭的木炭上浅浅跳跃,迸出噼啪细响,给冻土般凝滞的深夜平添几丝人间烟火气。 她收起看向罗的目光,墨黑瞳子里带着些尚未褪尽的柔软,“特拉法尔加.罗不会死在这时候,他还有一段波澜壮阔的未来。” 听得这样答案,他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回原位,虽然她的结论毫无根据,他却深信不疑,而造成他如此盲目的原因,真要说起来… 大概是…她…她在他的认知里强大到无所不能。 相信每一个知道千岁百岁的人,即使面上不愿意承认,内心深处都和他一样,她的存在是无法超越的强悍。 聪明到妖异,无人可以比肩。 她是神化的妖魔。 所以他立刻裂开嘴角,笑得愉快且放松,“姐姐,百岁…” 她打断他还未来得及说完的感谢词,没好气的撇了撇嘴角,才凉声说道,“我胡说八道你居然就相信了?还真是…” 拿眼角斜觑他一眼,眉梢微微一挑,她的笑意半是冰凉半是讥诮,“这样单纯,哪天被人骗去卖掉,你也会帮对方数钱吧?” “诶?可是百岁你不会骗我。”他抬手筢了筢头发,满脸无辜的笑笑,“姐姐也不屑骗人,不是吗?” “别说的好象和我很熟一样。”她的脸色顿时冷下来,沉默片刻又啧了声,开口,“现在我要走你不会拦着了,对吗?” 说完她自顾自起身,低头慢吞吞打理一番,几秒钟后又侧首盯了睡在几米外的罗一眼,眉宇间依稀滑过几丝异样神色,却终究一言不发。 看她转身随意选了个方向不疾不徐迈开步伐,被抛在原地的他忍不住低声说道,“还是要走吗?不能留下吗?” 闻言她身形微顿,头也不回答道,“天快亮了,我这样的夜行生物没办法留下呢~” 他随着她仰高头的动作,同样把目光放高些,就见极远处天穹与海平线交界,不知不觉竟已泛起一线鱼肚白,夜幕将尽。 “下次见面,希望你能坦白些。” 她消失在破晓时分,身形仿佛融化在空气里,转瞬间淡去影像,也或许是错觉,他仿佛看见一只无比巨大的雀鸟,幻影般一闪即逝。 目不转睛盯着她消失的位置怔忡许久,他闭了闭眼睛,艰涩的眨掉眼底浮现的热气。 ………… 太阳跃出海面的时候,罗和往常一样准时醒过来,迷迷糊糊钻出被窝,揉完眼睛就立刻四下查看,脸上带着困惑。 他故意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片刻过后,看不到任何异常,罗也没再说什么,乖乖的自己去洗漱。 用过简单早餐,花了些时间收拾少得可怜的行装,将物件放到他们出行所用的小船上,又连同交通工具一起藏在海边某个隐蔽处。 完成这些,他伸手把罗抱进怀里,拿备用的黑羽大氅裹得严实,最后徒步进入沿海茂密森林,准备穿过它前往岛屿中心城镇。 这几个月他带着罗航行在北海各处岛屿,为的是寻找医术精良的医生,希望找到能够治愈珀铅病的人。 掂了掂臂弯里瘦弱得叫人担忧的小小身体,他在小孩子没办法看到的情况下,终于暂时卸掉特别装出来的轻松,露出少许担忧之色。 罗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或许是小孩子原本就对病毒没什么抵抗力,一旦发作,恶化速度就翻倍加速。 算上罗自己说过的三年,到如今已经…没剩下几个月。 时间太紧迫,可怕的是拦在前方的阻碍太多。 珀铅病,弗雷凡斯灭亡后,整个北海都传言珀铅病会传染,他和罗这段时间登陆岛屿求医,每一个医生看到罗,无一不是露出惊恐与厌恶情绪。 他们非但得不到诊治,还会被驱赶,甚至有极/端者聚/众追捕,试图杀掉生病的罗以消灭传染源,而民众的野蛮蒙昧,追根究底是当权者的隐瞒。 珀铅病根本不会传染,如果不是真相被恶意尘封,弗雷凡斯也不会灭亡。 ………… 心思一部分落在白色城镇毁灭一事上,没留意脚下就被露出地表的树根狠狠一绊,晃动几下他慌忙改变重心,险险稳住身形。 这个小失误让缩在怀里的罗探出脸来,也叫他散去心底隐约攀升的怒意,无论如何,那些肮脏政治和负面情绪,不该再影响他怀里的孩子。 罗才不到十三岁却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他心疼得很,到如今再没有比找到治愈珀铅病更重要的事。 他想保护怀里的孩子,就算此时的行为,已经与他原来该走的路背道而驰也毫无悔意。 小孩子是无辜的啊~ 弗雷凡斯每一位死去的平民都是无辜者。 那些有能力操/纵/时局动荡不安的人,罔顾数不清的生命,没有人肯为牺牲者做点什么,许多人冷眼旁观,更有许多人被蒙蔽了成为帮凶。 他不想成为麻木不仁的路人或者帮凶,即便他现在的行为算是双重背叛,他也想救抱着的这个孩子。 ………… 在茂盛森林里磕磕绊绊走了很久很久,终于,日光移到正中央从高处树梢倾落时,这次短途旅程告一段落。 他把双臂往上托了托,满脸笑意的抬了抬下巴,比着远处稀疏树影里露出一角的繁华城镇,说道,“看~我们要找的医生就在镇子里哦~” 说完低下头,冲不自觉攥紧他衣襟的罗,傻乎乎的笑,“这个医生是北海很有名的良医,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别哭啊~” 静静听他说话的罗紧了紧指间,无声无息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他胸口湿哒哒一片。 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好半天,他又一次收紧手臂,把孩子团一团往怀里塞得更紧,嘴里一边语无伦次安抚,脚下一边加快步伐。 几下掠过森林边缘,纵身往城镇最热闹的街区疾行。 ………… 附近海域口碑最好的医院,他得到的消息里,医术精良的医生… “快滚!” “珀铅病!” “带着小鬼滚得远远的!” “警卫!来人啊——” 尖叫与怒骂声此起彼伏,附近的人满脸惊恐与厌恶,他抱着罗被医生赶出来,医院大厅里随着那脑满肠肥的医生高亢的呵斥而陷入混乱。 每个听到珀铅病的人都避之唯恐不及,每一道落在罗身上眼神都充满恶意。 他抬手拉高黑羽大氅把怀里的孩子裹起来,抿了抿嘴角,盯着不远处正在手舞足蹈呼叫警卫的医生,眼神里带出几丝森然戾气。 方才,他刚刚让罗露出脸让医生看,与之前几次求医遇到的情况相同,那位被赞誉医术精良心胸悲悯的男人,立刻露出见鬼一样又惊又怕的目光。 大嚷大叫赶他们出来不说,还召唤警卫来抓捕,正义凛然的说,要用火烧消灭免得珀铅病在这个岛屿蔓延。 简直该死! 指尖不自觉颤动几下,他深吸几口气,强制压下彻底毁掉这里的冲/动与暴/戾愤怒,猛地转身朝医院出口走。 不行…他…即使再生气也做不到波及无辜平民,即使此刻这些平民已经准备行动,试图烧死一个无辜孩子。 所有愚昧恶毒,归根到底都是受到蒙蔽与煽动。 他不是哥哥,做不到迁怒整个世界,即使…实际上,他不是没有恨。 ………… 出了医院大厅,他捡着僻静街角快速奔跑,避开被骚/动吸引过去的人群。 不多时,他在一处狭隘巷子的深处角落里停下来,掀开大氅把闷在里边的孩子露出来透气。 罗把脸埋在他胸襟里,只留出个后脑勺,虽然没听到哭声,衬衣也没有被水渍浸湿,可是蜷在怀里的身体又僵又硬,显然还是被那些人的恶言恶语伤害。 一直不擅言辞的他呆立半天,然后和以前几次一样,“罗你还想看烟火吗?我去医院点火好不好?” 又等了一会儿,埋在怀里的脑袋动了动,仰高脸,一双眼睛红通通像只兔子,小小的脸上带出几丝悲恸,“柯拉松先生——别再到处找医生了…” 小孩子的声音因为哭得太久沙哑不堪,看着他的眼神一半是倔强一半是伤心,“我已经没救了对吧?我死了就可以看到父亲母亲和妹妹。”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胡说什么!”他腾出一只手,不轻不重敲了敲孩子的额头,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吧~不放火,我们马上离开。” 一手护住孩子的后脑,他四下看了看,随即拣出方向,朝着离开城镇的路线走去,边走边低声说道,“明天出海,我们先去确认一条情报。” “罗~你知道吗?手术果实的持有者,一定会成为世界第一的医生哦~” “有人告诉我,手术果实即将出现。”他微微抬起头,对着没有任何人的前方眯了眯眼睛,眼底有绝决之意飞快掠过,“吃掉它,你可以医治好自己啊~” 她说的一定是真实。 实际上,开始出海时他也是告诉罗要找手术果实,只是没料想她能给他确切消息,手术果实已经数十年不见踪影,也不知道是落在哪方势力手上。 他原本抱着渺茫希望出海,一来想找到那颗神奇得能够治愈所有恶疾的果实,二来也是希望北海范围内,能够有医生对珀铅病稍有研究。 只是情况实在糟糕,不过…现在他倒是可以把赌注都压到恶魔果实上边。 首先他必须先去确认下落,海军政府与海贼黑暗世界,这些年遍寻不着的手术果实,如果即将出现,一定会有消息流传。 ………… 很快,他带着罗离开岛屿城镇,赶往停放船只的海岸,当然,不是立刻要离开,而是预留退路的策略。 毕竟时间来不及,他是出于安全考虑。 医院发生的骚动或许会在城镇里流传,近几个月他带着罗也时常遇到相似情况,珀铅病让岛屿居民们畏惧又厌恶,会不择手段去伤害罗。 所以,他们没办法夜宿在城镇旅馆,只能回到海边。 重新进入森林之前,后方远远的忽然传来喧哗与骚动,脚下一停,他微微回过头,一眼就看见城镇上方升起一股浓烟。 从方位来判断居然是他带着罗前去求医那家医院。 着火了吗?他皱了皱眉,随即不怎么感兴趣的转开视线,却不想下一秒,有一幕古怪场景刺入眼角余光,叫他又猛地转过脸。 医院所在方向,朝着天空攀升的黑色浓烟里,依稀仿佛有一只黑色雀鸟幻象冲天而起,挟着金红火星窜升到半空,又徒然淡化。 象夏日游园祭上的焰火,刹那间亮到极致,又转瞬即逝。 瞳孔不自觉缩紧,他眼神错也不错盯着那道黑烟,良久,一线几乎难以辨别的黑影自当中分离而出,紧接着箭一般划过高空,朝着森林而来。 几乎眨眼间,映着蔚蓝晴空的黑线滑过一个弧度,轻轻巧巧落到森林边缘。 他的视线紧紧追着这道墨黑细线,直到停止才看清楚,它是一只小小的黑色鸟儿,收拢翅膀歇在半空一支树梢上。 远远的看不出是什么鸟类,静静停着,圆滚滚一团像个绒球。 默默看了一会儿,他收起视线,故作一无所觉的继续往森林深处走。 走出一段距离,身后传来微不可察的扑棱声,是羽翼扇动划过空气的声音,眼角余光里,小小黑团随着他的路线,在树梢间飞飞停停。 “喜欢吗?”他边走边小声问同样发现它的罗,“喜欢等下试试喂一喂,不知道肯不肯跟我们走,如果肯,你会高兴吧?” ………… 许是出于好奇,罗扒着他的肩膀,伸长脖子盯着小黑团看。 过了好半天,罗拿手点着不知不觉飞到和他们平行线位置,在树梢间跳跃的雀鸟,闷闷的发问,“乌鸦?” “呃?”脚下微微一停又继续往前走,他嘴角抽了抽,“不知道,应该不是?”至少看体型不是,圆滚滚绒团子,怎么看也不是乌鸦。 而且…它是她在白天的样子吧? 从失火医院冲出的幻象,和消失前一样的黑色雀鸟,说白天无法停留的意思,实际上是没办法保持人类外形吗? 姐姐,百岁,你果然没办法放下小孩子,和当初遇到我那时候一样呢~ ………… 怀里的孩子探出手戳了戳他的嘴角,“柯拉松先生笑了呢~” 他低下头,从罗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下意识弓起的嘴角,想了想,就说道,“因为今天天气很好啊~” 脚下微微一停,他把孩子举高了放到肩膀上,试探地往停在树梢的黑色绒团靠近,“打声招呼吧罗,它会喜欢你的。” 就象当年她喜欢我一样。 他看着那只不到成年男人拳头大小的雀鸟,藏在刘海下方的眼睛里,不知不觉溢满说不出的喜悦和悲伤。 …………分割线………… 唐吉诃德.罗西南迪,在哥哥那里,唐吉诃德家族里他代号红心,通缉令上被称为柯拉松,然而,在海军机密档案库,他有另一重身份。 他是海军卧底,阶位是海军中校,唐吉诃德.罗西南迪。 他还是大将战国的养子,放弃身份的天龙人。 遇见千岁百岁的时候,他十一岁。 那一年他还没能彻底从无边无际的惊恐悲伤里挣脱,虽然他遇见养父,有了新的家,可是安稳下来的生活没能抹去每个深夜的噩梦。 八岁之前生活在赤土大陆皇城内院的童年,罗西南迪早已经没有记忆,他只记得离开后几年内的剧变。 温柔美丽的母亲在困苦病痛里闭上眼睛,和蔼慈祥的父亲用瘦弱的双臂,无力地挡在两个孩子身前,试图挡掉一点袭来的拳脚斥骂和欺辱。 小时候罗西南迪不明白,为什么附近的人们会那样神色可怕凶残恶毒,他只会哭泣害怕,连憎恨都不知道。 他的哥哥杀死他们的父亲,他的脸和手溅满温热血液,是父亲的…父亲把他抱在怀里不让他看见,无论是哥哥那时候的表情,或者父亲那时候的模样。 他听见父亲哭着说对不起,最后,裹着他的那个怀抱渐渐变得冰冷。 后来发生的事,他因为受到太大刺激而失去记忆,回过神,他已经被一个留着蓬松滚圆发型的男人举到能够对上视线的高度。 那个后来成为他养父的男人问他,家人呢? 他只是嚎啕大哭,小小的脑袋里不知道怎么正确表述,只能用眼泪告诉面前这样子古怪,眼神却和父亲有些象的男人,他…什么也没有了… ………… 直到十一岁,罗西南迪才能够平静,养父虽然常常忙得没办法回家,总是把他托给附近将领家眷照看,可是一有时间,身为海军大将的养父就总是陪着他。 还有养父的几位朋友,卡普中将和泽法先生,他们也常常到家里,看见他就会揉他的脑袋,卡普中将笑得大大咧咧,泽法先生的眼睛里更是带着怀念一样的慈祥。 海军将领们粗糙不拘小节,每个人付出的加起来,填补他对亲情的所有期待。 马林弗德的生活平静祥和,让他逐渐从梦魇阴影里走出来。 十一岁的某天,养父带着他去海军综合医院看望一个朋友,他在那里遇见千岁百岁。 她的模样到如今也一点没变,连和他说的话都丝毫不改。 她说他的头发象太阳,她告诉他,比起记得伤害,快乐活着更重要。 小小的男孩子从没有听人这样说过,所以他一直记得,她说,‘握着拳头什么也抓不住,张开手,有一天可以触摸天空。’ 二十岁的时候罗西南迪成为海军中校,没过多久他的出身不知怎么被泄露出去,海军当中一时有许多恶意质疑甚至刁难,一夜间身边的朋友同僚都以异样态度面对他。 没多久,罗西南迪接受另一个特殊任务。 他的养父给了他一份资料,他看到其中关于哥哥的消息。 堂吉诃德多弗朗明哥组建的海贼团,在北海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海军经过几次交锋,评估之后认定那个势力未来会是叫人头疼的绝大祸患。 海军希望能派遣优秀情报人员潜伏到海贼团内部,进而瓦解已经严重影响北海局势的堂吉诃德家族。 大将战国实际上希望他拒绝任务,可惜…他和养父不仅仅是家人,他们还是海军大将和中校,他们背负的正义,没办法掺入太多个人感情。 也或许养父有私心,想让他避开那时的风口浪尖。 他接受潜伏任务,海军在任中校唐吉诃德.罗西南迪一夜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往秘密营地训练的未来的间谍。 ………… 那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岛屿,前往它的航线为期七天。 和罗西南迪同时启程的有近百人,全部是海军挑选出来,毕业后即将分赴各地执行潜伏任务的谍报成员。 在军舰上,他们将近一百个人,首先经历了一次恍若梦境的奇遇。 后来,成绩合格通过初次筛选去到岛上,罗西南迪才知道,军舰上的遭遇是每一位情报人员入门的第一个关卡。 那是被称为‘合格率百分之一’的考验。 登船航行第三天,军舰收到紧急任务,随即偏离航线,前往迎接某个被革/命/军颠覆国家流亡的贵族。 那几位贵族的到来,学员们反应不一,当天夜里发生密室凶杀案,流亡贵族被杀,他的情妇指控凶手是军舰当中的某位。 近百名即将参加秘密训练的学员,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开始彼此猜忌,甚至必须找出证据洗清自己的嫌疑。 那是极为混乱的三天,等到军舰指挥官最后出面,学员才知道这根本是一次筛选。 而当时看来无比真实的考验,雏形出自八年前海军护卫舰锡兰号上发生的事件。 最后,罗西南迪从训练营里查到,军舰上发生案件时,每位学员的表现,判定合格的标准分别来自八年前千岁百岁的反应。 或者细节或者心态,他们必须有几样接近。 然而初期筛选所用案件,不是当年的全部,而仅仅是节选凶案而已,千岁百岁在整个实习航行期间,每一次表现都足以列入教科书。 这样一个人,居然没有半点风声在外界流传。 后来深入调查就发现,千岁百岁的所有档案,在马林弗德海军本部被封存,作为只有本部中将级别,才允许调阅的机密资料。 她在锡兰号上的所作所为,被海军情报部门衍化为案例,用来作为训练课程。 海军将领士兵对千岁百岁一无所知,然而在见不得光的情报部门,千岁百岁这个名字,几乎代表全能。 她的逻辑推理,她广博的知识,她对人心的把握,她在细节方面的观察,对于每个接受间谍训练的人员来说都难以超越。 她是神化的妖魔。 秘密训练营里每个学员都深信,千岁百岁不可能死去,因为‘死亡’是极常用的伪装手段,她或许接受某个机密任务,才抹消所有痕迹。 当然,这些猜测没有哪个会真正追根究底,因为间谍不需要好奇心,他们只能有任务。 ………… 毕业那天,每个学员都被告知,有能力者将在他们的意识当中下一道锁,封住所有能够以任何形式泄露营地资料的可能性。 他们能够记得所有,却没办法将它透露。 罗西南迪隐约觉得这些保密手段,实际上也是在保证千岁百岁的资料不被外界知晓,只是不知道海军本部为什么如此紧张。 罗西南迪和其他学员一样,毫无异议接受能力封印。 后来,他进入北海找到哥哥,成为唐吉诃德家族最高干部红心之后,罗西南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得到一些零碎线索,这才猜出海军的态度究竟所谓何来。 海妖王,新月之夜,赤土大陆中枢的屠杀,全部出自她一人之手。 不愧是妖魔。 这样一个人…大概确实不会死。 ………… 罗西南迪同样无法判断千岁百岁的行为究竟是对是错,他只是记得十五年前,马林弗德海军综合医院庭院里那棵树。 她的怀抱很温柔,和母亲一样。 他…即使站在海军立场无法理解,私人感情里却一直希望她活着。 他也一直觉得她还活着。 ………… 直到昨日深夜,她果然再次出现。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牡丹满园 在接受特殊训练的时候,教官曾经告诉他们这些学员们,作为一名情报人员,最要不得的就是感情用事。 执行任务过程中,亲情、爱情,甚至是微弱的同情之心,到后来都可能要了你的命。 罗西南迪从来不是一个称职的潜伏者,他心太软,要不是身份特殊,无论训练基地的教官,亦或者马林弗德决策层,都不赞同他作为间谍进入唐吉诃德家族。 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非常难对付,看似张扬狂妄,实际上冷静又慎密,并且极擅长玩弄人心,短时间内崛起,直到成为令人头疼的黑暗势力,海军方面在唐吉诃德家族里折损过好几名优秀间谍。 出发前罗西南迪被反复告诫,他们立场彼此相悖,即使是兄弟,最后也可能兵戎相见,倘若他心里还存在一丝一毫犹豫,与其让任务失败,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 海军不会故意牺牲任何一名士兵,在明知道结局不利的情况下仍然执行计划,那是愚蠢的谋杀行为。 说那番话的是参谋部的鹤中将,罗西南迪养父的战友,同时也是近些年海军计划围剿唐吉诃德家族的行动负责人。 在他完成训练离开海军的前一晚,战国大将,鹤中将,秘密前往基地,并且向罗西南迪做最后的确认。 能够真正功成身退的间谍几乎不存在,罗西南迪记得很清楚,那晚养父看他的眼神,那样忧郁并且悲伤。 他们都知道,一旦离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日。 罗西南迪同样记得很清楚,他当时的回答,他说阻止哥哥是他的命运。 这些年他也始终谨记自己的立场,直到遇见罗。 或许是内心最深处,有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答案,罗西南迪舍不得对哥哥动手,即使父亲死在哥哥手上,即使…多弗朗明哥要的一直是毁灭世界。 那个人是恶魔,同样…那个人是哥哥。 无关立场,无关正义,即使坏到无药可救,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也还是他的兄长。 长大以后,罗西南迪多少能明白当年他们一家的遭遇因何而起,天龙人、贵族、国王、奴隶、强/权、自由…错的不是任何一个谁。 错误的,是把人类强制分出阶级的腐朽制度。 唐吉诃德.罗西南迪可以随意选出一个目标来憎恨,海军中校罗西南迪却不可以。 ………… 小时候罗西南迪懵懵懂懂救不了家人,长大了他还是笨手笨脚什么也做不好,想坚持心里的正义,最后却还是半途而废。 他带着罗逃走,因为目睹家人死去故乡灭亡的罗,仿佛就是那一年的多弗朗明哥。 罗西南迪做不到让时光倒流,他只能像个懦夫,抱着像极了哥哥的孩子,跌跌撞撞逃走,仿佛这样就可以弥补当年他一无所知的罪过。 他想让罗活下来,想让这孩子不再心怀恨意,除了这孩子像哥哥,一夜间失去所有的罗,在另一方面也像他自己。 只不过那时候他除了哭泣什么也不懂,等到懂得恨,他心里的废墟已经被养父和身边的人重新建起一个家园。 哥哥和罗却在把憎恨化为业火,试图焚毁世界。 唐吉诃德.罗西南迪很幸运,唐吉诃德.罗西南迪很懦弱。 唐吉诃德.罗西南迪想要救哥哥和罗,只是可惜,他张开的手,仅仅护得住小小的特拉法尔加.罗,根本触不到已经走得很远很远的哥哥。 他带着罗出走,如今又夺取手术果实,海军也好哥哥也好,无论从哪一个方的角度来看,他的行为都算是背叛。 只不过事到如今没所谓了,抱着罗逃离的那天,他已经有决断。 ………… 北海绝大多数岛屿终年积雪,除了象千岁百岁忽然出现的那个半活动火山岛会气候宜人,其它岛屿几乎都和米尼翁岛一样,天与地白茫茫一片。 永不停歇的落雪吸收所有声音,世界安静得如同巨大坟场。 或许没有如同,此时此刻的米尼翁岛,已经是他的葬身之地。 仰躺在雪地上,唐吉诃德.罗西南迪怔怔的看着天空,极远的天穹藏在浅灰薄云后边,雾蒙蒙的蓝色,霜雪淅淅沥沥飘洒,象一场提前拉开序幕的祭奠。 四肢象被海楼石镣铐禁锢似的无比沉重,积雪带来刺骨深寒导致体温急速降低,最重要的是,几分钟前嵌入身体的几颗子/弹让他大量失血。 这一次真的会结束…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动作尽管细微还是牵动伤口,令得身体每一寸都痛得厉害,罗西南迪却还在笑。 他知道自己快死去,即使不久后海军会赶到,也来不及救下他的命,身上中/枪的位置都是致命点,多弗朗明哥和预料的一样,丝毫没有留情。 罗西南迪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结局,只是他没有任何悔意。 无论是带着罗逃离求医,还是冒险联系养父得到手术果实的情报,即使他的行为是双重背叛,救下罗这件事,也足以抵销所有悔恨。 ………… 重新遇见千岁百岁那晚,从她口中得知手术果实即将出现的消息,之后罗西南迪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那件事上。 罗的珀铅病,走遍北海都找不到希望,手术果实就成为最后的救命稻草。 只是那颗恶魔果实近几十年来始终下落不明,无论是明面上亦或者暗地里,有无数势力在追寻它的下落。 罗西南迪自知能力不足以与无数势力对抗,在绞尽脑汁都得不到确切消息的情况下,他联系了战国大将。 或许养父知道了什么也或许什么都不知道,总之到最后,罗西南迪从养父和哥哥两个人那边得到相同的情报。 海军准备大量金钱,试图以购买手段得到迪埃斯巴雷鲁斯所属贼团持有的手术果实;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准备在双方交易时介入,直接夺走那颗恶魔果实。 另外,养父还告诉罗西南迪,海军即将对唐吉诃德海贼团埋伏突袭,将其一网打尽。 无论是海军的围剿,还是唐吉诃德家族的计划,对罗西南迪来说,双方同时开始行动,对他反而是一次绝好机会。 于是他带着罗前来米尼翁岛,抢在一切开始之前得到手术果实。 除了失误摔跤惊动海贼,让自己受伤,另一次骗走罗让他去向海军寻求帮助,不巧却引来唐吉诃德家族潜伏在海军内部的敌人,最后他躺在这里等死之外,行动算是顺利。 多弗朗明哥赶到之前,他已经把罗藏在身后的木箱里,又动用能力消除所有声音,他快死了,吃掉手术果实的罗却可以活下来。 罗西南迪一直犹豫,他没办法真正对哥哥动手,更做不到背叛海军立场,不过幸好他还能够救得了罗。 半年的求医旅途,抵达终点之前再次遇见千岁百岁,罗西南迪已经没有遗憾。 用他的一生换特拉法尔加.罗一个毫无阴影的未来,这样的交换很划算。 当年教官说过,情报人员不需要感情,他们需要的仅仅是考虑如何完成任务,亦或者…用什么代价换取自己需要的东西。 所以,特拉法尔加.罗的将来,用唐吉诃德.罗西南迪的性命作为交换。 ………… 罗西南迪睁着干涩的眼睛,笑得平静又真实。 或许再过几分钟他会断气,只是到死他都会笑着,因为死去后能力解除,罗会看到他的尸体,为了让那孩子的回忆里他始终笑容满面,他决定微笑着死去。 五感渐渐混沌,身体开始变得轻飘飘起来,映在眼里的一切越来越暗,罗西南迪浅浅呼出一口气,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之际,寂静的世界传来孩子稚嫩的哭喊。 “柯拉松先生——” 是藏在木箱里的孩子跑了出来,罗西南迪模模糊糊的视野里出现一张涕泪纵横的脸,“柯拉松先生不要死——” “我去找人救你!不要死!” “那个妖怪!对了!那个妖怪一定能救你,她在哪里?柯拉松先生——” 身体被徒劳无功的摇晃着,恍恍惚惚的意识里,罗西南迪顺着罗的哭叫想起千岁百岁。 那个妖怪…罗口中的‘那个妖怪’是千岁百岁。 那晚遇见以后,她一直跟着他们旅行。 白日里化身黑色雀鸟,只在夜深人静才恢复人形,却始终不肯开口说话,也不知为什么,她静静守在他们附近,不离不弃同样不言不语,仿佛是观察着什么。 或许是被人群排斥太过寂寞,罗很喜欢她的雀鸟形态,总是想和她玩,连最心爱的黑白斑点绒帽被当成落脚位置也不生气。 直到罗西南迪不小心说漏嘴,罗知道了小绒球雀鸟实际上是那晚他们在海边遇见,后来让罗以为是梦境的女人。 可能是被隐瞒了心情愤怒,罗在那之后态度很恶劣,不肯再把帽子借出来给她休息,看到了还总是赶她走。 小孩子的脾气奇怪,总是执着于某个在大人觉得无关紧要的地方,千岁百岁倒也没有生气,仍然不远不近跟着他们。 她对待孩子总是很有爱心,甚至有些溺爱,罗表现得不喜欢,出海的时候她就不再落到罗的帽子上休息,总是飞在小船上空,安安静静跟着。 罗西南迪曾经试图劝慰罗,只是没什么效果,后来看千岁百岁一直跟着,也就没有坚持,他以为过些时候小孩子的怒气消除了就会好起来。 结果有一天,她忽然不辞而别。 ………… 千岁百岁消失在罗西南迪犹豫是否需要向海军和哥哥确认消息之前,毫无预兆,如同十五年前一样,她在某个早上起来以后,他就遍寻不着。 罗虽然没有说什么,却在接下来的旅途里,总是下意识盯着飞过的海鸟细细端详。 罗西南迪知道小孩子已经后悔,只是倔强的不愿意承认。 可惜夺取手术果实一事迫在眉睫,暂时抽不出时间去寻找千岁百岁,罗西南迪在罗又一次错认某只飞鸟的时候,安慰了险些要哭出来的孩子。 因为能力封锁的缘故没办法确切说出千岁百岁的事迹,他只能含含糊糊告诉罗,他的姐姐是个很神奇的家伙,嗯~也算是罗说的‘妖怪’的一种,所以她不过是离开,并非死去。 千岁百岁,海军官方资料里一片空白,罗西南迪在黑暗世界得到的线索也不多,只不过有一条很有意思。 也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情报里说千岁百岁并非人类,种族不明,能力强大。 当然,这些消息流传范围也不广,仅仅在某些不着边际的档案里,作为某种持有特殊能力的人物代表而记载。 并且…那些档案最终结语都是:失踪/死亡。 罗大概是相信了他的话,才认定千岁百岁无所不能,连即将步入永眠之人都能够救回。 ………… 耳边的哭泣声变得若有似无,罗西南迪渐渐听不见声音,寂静果实明明失去效果,他却开始真正进入永恒的死寂。 意识慢慢与身体分开,他感觉到前方的虚无里敞开一扇门。 那是一扇无比巨大的门扉,开启之后…罗西南迪缓缓地步入其间,身不由己淹没在无边无际的迷蒙雾气当中。 悬浮的意识朝着未知的前方飘浮,一直…一直… 直到…无数重迷雾深锁的尽头,绚烂日光扑面而来。 温暖和煦光线透过浓密树梢洒落,地上投下的光斑随着风明明灭灭,静谧的庭院里,舒服的树荫下,有个纤弱背影坐在织金地毯上。 她有着与朝阳一样的发色,浅金卷发垂落腰际…她的背影是他记在脑海里连死亡都舍不得忘记的,母亲的样子。 罗西南迪哽咽一声,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妈妈———— 他回家了啊~ 他终于可以不用再担心,摔倒了没有人肯抱他起来,让他躲进怀里哭了啊~ 长途跋涉之后,他终于回到一切未曾发生之前,父亲母亲都还活着的那个家里。 妈妈————看到你,对我来说就什么也不怕了呀~ 死亡是这样平静又美好。 ………… 跑到母亲身边的这段路程,对罗西南迪来说漫长又短促。 依稀仿佛,失去亲人的时间,一年又年的从他意识里剥离出去,跌跌撞撞奔跑在庭院里,他的视野一点点改变。 等到终于扑进回过脸的母亲怀里时,罗西南迪的时间已经流转回到幼年,脸埋进透出鲜花与蜜糖味道的怀里,象小时候那样哭得惊天动地。 妈妈——妈妈—— 短短的手指死死攥紧比云朵更柔软的衣襟,鼻端充斥着太阳一样温暖的味道,罗西南迪闭上眼睛,沉溺在极深夜里才会出现的梦境当中。 如果这是死亡…请让我就此永眠。 恍惚间,耳边响起母亲吟唱的歌谣,是幼年时他睡在小床里。 母亲总是温柔唱给他听的曲调,最后一次听见是她死亡之前,从那以后,罗西南迪的世界里再没有优美歌谣。 宝贝…我的宝贝… 他美丽又温柔的母亲捧起他的脸,爱怜的亲吻他的眉心。 罗西南迪幸福的望着多年以后面容早已经模糊的美丽女人,沉浸在巨大喜悦的意识接收到温柔的声音。 活下去,我的宝贝…勇敢一点… ………… 极力睁大眼睛,混沌的视野里隐约有一道柔美线条,身体似乎悬在空中,被无边无际的温暖包裹起来。 慢慢地收紧手指,罗西南迪感觉到自己似乎握住了什么。 渐渐的他开始察觉到冷与热,两种极端对立的感知,象被人架在烈火上炙烤,象沉在千年冰冻的寒冰深处,痛苦令人无法忍受。 他在移动,昏昏沉沉的神智勉强接收到这点认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盖在脸上的温热被稍稍移开些,浑噩的视线里映出一张美丽的脸庞。 “姐姐…”罗西南迪恍恍惚惚的叫道,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会不会被她听见,“百岁…姐姐——” 他很难受,只是又不知道究竟哪里不舒服,整个人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连说话的力气都是非常努力才能提起来,“百岁姐姐…”妈妈… “我只是离开一会儿,你这傻孩子怎么就差点死掉呢?”她把脸贴在他额头上,说话的声音温柔得象妈妈一样,“原来那天晚上向我求救的是你啊~” “你一直没长大吗?” 她似乎叹了口气,紧了紧臂弯把他抱得更近些,“好了,别害怕,现在睡一会儿。” 罗西南迪迷迷糊糊看了看四周,却只看到无边无际的混沌深灰,接着发现他自己变得很小很小,小到能够被千岁百岁抱在怀里。 她抱着他不疾不徐走在幻觉一样的地方,一边朝前走一边说道,“我带你走出梦境,你一定会活下来。”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牡丹满园 站在洗手池面前刷牙的时候,盯着镜子里倒映的人影,罗西南迪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只是他又怎么也想不出究竟哪里错了。 努力踮高脚,把自己的身子拼命往前凑,他试图从镜子里找出原因来,可是没等看得更清楚… 按着水池边缘的手,奇怪的习惯性地一滑,他踩着的小凳子就这么翻倒,把他连人带椅子一起掀在地上。 紧接着是放在洗手池边缘的小牙杯摇晃两下,在他愣愣的注视里大半杯水泼了下来。 罗西南迪坐在浴室瓷砖上,呆愣愣的,顺便头顶盖了塑料杯,但这不能怪他,因为他还没长到洗手池高度,每天刷牙都需要踩着四脚小凳。 好吧~他也是笨手笨脚,每回都要出点状况。 没过一会儿,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温柔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宝贝你又摔倒了。” 下一秒坐在地上的小身子被轻轻地抱起来,罗西南迪扭过脸,整个人扑进她怀里,闷闷的啜泣,“妈妈——” “好了好了~没事了宝贝。”她抱着他往外走,一边柔柔的安慰,“睡衣湿掉了先换下来,等下去院子里玩,好么?” “好~~”他软软的应了声,丢开脑海里一闪即逝的诡异感觉,双手环紧温暖脖颈,把脸深深埋在透着鲜花与蜜糖味道的颈窝。 ………… 脱下身上穿的湿透的睡衣,罗西南迪趁着妈妈返身去拿干净衣衫的时候,低头盯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身子发怔。 短短的双手双脚,幼童特有的鼓鼓小肚子,刚刚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他只有五六岁的模样…可是…为什么他会知道怎么从外表计算年龄? 还有…为什么… “宝贝怎么了?” 浅浅香气随着她的接近而沁入鼻端,罗西南迪仰高脑袋,怯怯的嘟喃,“妈妈,我的肚子上没有开了洞啊?”为什么…他会认为自己的身上原本不该这样完好无损? “做噩梦了?”她笑眯眯的蹲下来,拿着衣衫帮他穿上,嘴里一边安慰,“宝贝你生病了还没好,是不是梦见什么?” 努力地从套头衫里挣出脸,罗西南迪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只能懵懵懂懂的摇摇脑袋,“我不知道,妈妈——” 是的,他什么也不知道… 小心翼翼瞄了眼她笑得格外温柔的脸,罗西南迪踉跄地朝前扑,扁着嘴闷闷的寻求温暖怀抱,等她和印象里一样把他包进怀里,他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闭起眼睛。 ………… 是的,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需要知道。 就象昨晚睡在小床里,她小小声和他说的那样,他前些日子生病,所以暂时忘记一些事,等身体完全好起来,一切就都会变好。 他才六岁不到,不需要记得太多复杂的东西。 他只要做个乖宝宝,快快健康起来,然后就可以不止在院子里玩耍,妈妈可以带他出门,外边有许多神奇的东西。 游乐园,旋转木马,,小丑手里的气球… 天空,大地,海洋,历史,传说,冒险…数也数不清的,妈妈读给他听的故事书里的东西,到时候他都可以看见。 只要他好起来。 ………… 罗西南迪小小的脑袋里,能够记得的东西很少,只有妈妈和他。 两个人住在带着院子的家里,二楼卧室挂着从来不会拉起的窗帘,他的身高不足,所以也看不到院子围墙外是什么样子,他的视野局限在家和庭院。 和印象里一样,妈妈开始打理家务的时候让他自己在院子里玩耍。 踩出家门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罗西南迪总有些陌生感,或许是生病了躺在床上好些天的缘故?才让他觉得眼前的一切熟悉里带着不协调。 只不过他也没多想什么,和之前一样飞快甩掉脑子里浮现的古怪感觉,欢乐地跑向院子。 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云朵,太阳光线照射下的庭院,妈妈种的植物占据大部分空间,花朵开得喧闹又漂亮,它们是神奇的白色,整棵植物看起来象用积雪堆成,迎着日光,另一种型态的生命蓬勃又旺盛。 罗西南迪托着腮蹲在整整齐齐的花盆前,一动不动盯着它们看,心里总觉得神奇又玄妙。 这些蹲下来高度没过他的植物们,在妈妈口中是异变产物,虽然他不太明白‘异变’是什么意思,不过妈妈说苦难的背后会是曙光。 无论如何活着就是胜利。 存在的本身就是正常。 妈妈总是对的,所以,这些白色的植物… 在罗西南迪看来也没什么不对,即使它们不是绿色。 蹲着发了不知道多久的呆,直到安安静静的庭院围墙外边传来一种奇怪的存在感,那种逼近的感觉让罗西南迪回过神,仰高脸,无比好奇的看着一墙之隔外的世界。 他…不得不否认他其实很好奇。 妈妈告诫过,他生病没好所以才不能外出,可是,呆在连天空都被围墙切割成四方形的小院子里,罗西南迪想看一看外边。 ………… 盯着被植株阻隔在后方的围墙,罗西南迪小心翼翼地起身,回过脸看了看身后的房子,发现屋子里似乎没有动静,于是迈开脚步,慢吞吞朝前走。 占据庭院的花盆后方是一堵需要他仰高脑袋才能看见顶端的围墙,罗西南迪从没试过穿过茂盛得几乎淹没空间的植物,近距离站到围墙边。 游乐园,旋转木马,,小丑手里的气球… 天空,大地,海洋,历史,传说,冒险… 绚丽得如同万花筒的世界,就在围墙后边。 小孩子的好奇心终于战胜对妈妈的依赖,罗西南迪走进占据空间的植物迷宫。 进入的一瞬间,或许是身高的原因,他只觉得进入另一个地方,回过头,无数重雪白枝桠填满视野,密密叠叠的白色…象铺天盖地的雪… 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罗西南迪转过身慌不择路朝前跑。 很冷…这些植物让他觉得冷…依稀仿佛脑海深处浮出一幕可怕场景,只是在他没来得及细细深想之前,又被淹没在漫无边际的深灰当中。 跌跌撞撞地奔跑,恍惚间身后似乎追着什么恐怖的东西,罗西南迪不敢停下脚步,因为他感觉如果被追上,似乎他的平静会就此崩毁。 一直跑,一直跑,慌慌张张地穿梭在雪白冰凉的植物迷宫里,直到被看不到尽头的迷途搅得终于想大哭… 张了张嘴,哽咽着想开口喊妈妈,顷刻间脚下忽地一绊,罗西南迪整个人往前扑倒,狠狠落在一堵温热结实触感上。 ………… 呜了一声,罗西南迪手脚并用地扑棱,随后他被人抱高。 “啊啦啦~这是个…小朋友嘛~”低沉温厚的成年男人声音,语调里带着点惺忪睡意,“你是谁家的孩子?似乎没见过啊?” 眨了眨眼底浮现的雾气,罗西南迪小心翼翼打量把自己抱高的陌生人,随后又发现对方是半坐着,一双手叉着他的腋下,正把他举到两人四目相对的高度。 这是个…年纪已经不轻的男人,藏蓝衬衣,雪白马甲,黑绒绒卷发,细格子眼罩推高在眉毛以上高度,明显是刚刚睡觉时被他摔在身上… 扁了扁嘴,罗西南迪垂下眼帘,又看到男人身/下铺着一件披风,肩章绣着军衔… 这男人…是海军…为什么? 心脏被看不见的手狠狠攥了下一样,罗西南迪下意识的流出眼泪,很奇怪,看着地上的披风肩章,脑海里就浮现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有点疼…难受得看着绣出军衔的肩章就想哭…吉光片羽的影像在记忆海掀起涟漪,依稀有谁披着披风笑着揉他的脑袋,只是他看不清对方的脸。 ………… “啊啦啦~别哭啊~”男人手足无措地把他放在边上,又抬手筢筢头发,一边四下张望,象是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有小孩子跑到海军本部里边?” 看了半天男人就收回视线,又把脑袋高度压低些,问道,“你从哪里进来的?” 罗西南迪呆愣几秒钟,下意识转过头看着自己来的方向,“那边,我和妈妈住在那里。” 伸手指着不远处那道墨黑瓦片的围墙,罗西南迪乖乖的回答了男人的问题。 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从围墙里边跑出来,更不明白那片雪白植物迷宫,为什么会…象纽带一样把内外两个空间联系到一起。 他和妈妈住的庭院,那堵白墙黑瓦界限,此刻幻境一般,围墙下半部分化作虚影,雪白植物从庭院里绵绵匝匝延伸而出…一直延伸到距离男人睡觉位置不足半米的地方。 想了想,罗西南迪爬起来,怯怯地拉了拉男人的袖子,“我要回去了,对不起。” 正盯着他家看的男人不着痕迹地顿了顿,随即回过脸,目光隐约带着几分深意,“我是青雉库赞,你呢孩子?” 问完之后沉默下来,似乎在等他回答,一时间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 男人微抿嘴角,眉宇间是岁月里沉淀下来的从容,看似平淡无害的人,眼神竟有一种罗西南迪直觉的危险,所以他抿紧嘴角,一言不发掉头就跑。 没等小短腿跑出两步,立刻就落进对方手里,男人把他拎高些,懒洋洋的笑,“啊啦啦~小孩子不可以没礼貌啊~” “要乖乖回答大人的问题。”说话间手腕一转,把人调个个,让两人四目相对,即使仍旧笑得散漫随性,男人的眼里还是掩不住刀锋般锐利的寒意。 ………… 下一秒,罗西南迪放声大哭,“妈妈——” “诶——诶诶?”咫尺间的这张脸表情顿时卡壳,男人呆愣几秒钟,紧接着变得手忙脚乱起来,“诶诶?别哭啊——” “等,等一下…” 眉宇间褪去凝重冷意,男人一边叹气一边把手放低些,双脚腾空的罗西南迪被团一团塞进怀里,混合火/药与海潮的气息扑鼻而来。 间隔几秒钟,罗西南迪感觉到宽厚的手掌小心翼翼拍抚在背上,“诶~真是个爱哭的孩子,好啦~哭得太大声引来其他人就麻烦了啊~” 混合着自己抽抽噎噎的泣音,罗西南迪还听到对方带着几分为难的嘟囔,“喊妈妈啊~男孩子怎么撒娇啊~” “你在对我的孩子做什么?!”愤怒难当的声线毫无预兆间出现。 脸闷在别人怀里的罗西南迪听到几记不知该怎么形容的闷响。 男人咦了一声,之后罗西南迪只觉得身体腾空,瞬间脱离那个闻起来带着硝烟的胸襟,顷刻间落进鲜花与蜜糖味道的柔软怀抱。 ………… “你是谁?刚刚在做什么?”妈妈的声音听在罗西南迪耳朵里,带着奇怪的血腥气,“喜欢小男孩的变/态吗?” “诶诶?这位太太,我不是…” 男人回答到一半,立刻又被灼升的暴戾之意打断,“去死吧!” “妈妈——”攥着衣襟的手指微微颤抖,罗西南迪埋在甜软颈窝里的脸贴得更紧些,之后才小小声开口阻止,“我摔倒了是这个叔叔扶我起来,不是坏人。” 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忍不住哭起来…夺眶而出的眼泪当中却没有因为跌倒的疼痛,反而是一种惘惘的悲伤。 方才的一瞬,电光火石间罗西南迪想起一些事。 所以他忍不住哭得伤心。 他想起来了… 他很多年前就已经长大,今年应该二十几岁,而不是才六岁。 只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想不起自己究竟怎么会变成这样?更想不起六岁到二十几岁之间的许多事。 他忘记了很多…记忆象是被清洗过,留下的只有为数不多的片段。 这当中…有如今正和妈妈对持的男人存在… 之前自我介绍为‘青雉库赞’的这男人,罗西南迪记忆里对方只是库赞。 海军本部中将库赞。 刚刚摔倒的地方,他此刻身处之地是马林弗德,海军本部。 二十几岁的罗西南迪,原本正确的世界里,库赞先生应该是中将,而不是摊在地上雪白将领披风肩章绣的…海军大将。 今年…罗西南迪的今年… 是哪一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妈妈…真的是他的‘妈妈’吗? 如果一切是虚幻,那什么才是真实?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牡丹满园 温热水渍晕在脖子上,是把脸埋在颈窝的小家伙儿哭得越来越伤心,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收了收手臂将人抱得更紧些。 这小东西自从醒来似乎就很爱哭,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能惹得他掉眼泪的事,不过…看在如今他心智外表都只有五六岁的份上,哭一哭也没什么。 毕竟他现在还小,等到把丢掉的记忆想起来,一切自然会恢复原状,虽然不知道需要消耗多久时间。 我是没所谓,毕竟‘时间’对目前的我和他来说不存在任何意义。 ………… [梦见]是我的能力,可事实上,要让我用学术文字来解释,还真不知道怎么表达,能力当中的奥妙也尚在探索。 玄之又玄的东西,对我来说,不能解释就不必解释,存在既是真理,只要不否认它,它就一直在那里。 既然如此,何必追根究底。 倒是小家伙…罗西南迪…如今他变得只有五六岁大小,当时赶到他已经濒死,我耍了点小手段才保住最后一丝生命之火。 紧接着我带他躲进死神无法追捕的夹缝,只要呆在我的[梦见]覆盖范围就不会死去,可这样的行为是迫不得已,要想真的救回来还有些难度。 梦境毕竟是梦境,没有哪个人类能够生存在虚幻里,我抱着的这个孩子,总有一天要回到真实世界。 在那之前,我需要找到挽救他的办法。 人类的死亡有时候不仅仅是身体受到致命伤害,如果他的心先死去…即使身体健康,也活不了多久。 罗西南迪…这个男人虽然我不太了解,他临死前一秒,当时我恰好赶到,也正好让[梦见]覆盖他,我看到他的内心世界。 ………… 都说死亡前几秒钟人类可以完整回顾一生,而借用能力之后,罗西南迪的一生象梦境一样飞速展现,我看到… 嘛~那些苦难没什么好说,我只是心疼小孩子,所以在幼小孩童跌跌撞撞扑进母亲怀抱的那一刻,忍不住上前想把人抢回来。 也或许死亡确实是人类的另一种生命型态,当时抱着他的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主动把孩子递到我怀里。 她对孩子说,‘活下去,我的宝贝…勇敢一点…’。 我确实听见了,绝不是幻觉。 相信每位母亲都有同样的愿望,我自己的母亲也不例外,只是…真的很遗憾,我的死亡令她余生日日夜夜悲痛欲绝。 活下去,我的宝贝…活下去,我的孩子… 为了不让一个母亲连死亡都无法安息,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救回罗西南迪。 ………… 我藏起了罗西南迪濒临死亡的身体,暂时苏醒的是他的心,或者该说是他临死前回到最初的样子,只要心还活着,那么我就有机会救回他的全部。 ………… 小家伙走进花丛的时候我已经察觉到,因为庭院的存在,归功于我和他两个人,在它的空间里无论发生什么都瞒不过身为创造者的我们。 只是小家伙如今还懵懵懂懂,作为另一个空间支配者,我当然要知道的比他多。 小家伙,罗西南迪现在只有五六岁,小小的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他的性格又内向羞怯,柔柔软软,看着就叫人心疼。 我和他的庭院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位于人类梦境与世界的夹缝。 我想,大概是内心最深处想要的一直是‘家’,所以我和他两个人构建出一所庭院,依照我们都不能说出的愿望,有亲人的居所… 我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不对,明明小家伙认知错误,居然没想着修正,甚至还顺着他的意思扮演‘妈妈’这个角色,就算虚假也乐此不彼。 我也想要一个家,想了很多很多年,想得快发疯。 一个‘家’,有彼此付出的亲人,不是鹡鸰世界那种被设定的命运走向,也不是基因强制编写的感情悸动,而是那种平平常常的日出日落,琐碎人生的点点滴滴。 哪怕沉浸梦境的时间会少得可怜,哪怕清醒的钥匙掌控在罗西南迪那里。 在他醒来之前,至少我暂时有了一个‘家’。 纵然只是一场梦,我很清楚最后什么也留不住,也或许我早就已经疯了,才会明知道手里握的不过是虚妄,仍然执迷不悟。 ………… 小心把臂弯里的重量往上托高些,我拿眼角瞥了坐在旁边的陌生男人一下,随后脚尖微转打算朝着原路折返。 没等脚下迈开步伐,眼前划过一片暗影,前行的方向瞬间被堵死,是上一秒坐在地上的男人以无法计算的速度站在超出安全距离的位置。 姿态看似懒散却无懈可击,他轻轻松松往那一站,居然就锁定能够攻击的各个角度,半点破绽也没有。 我顿了顿,慢慢地抬高视线,然后…目光停了停又接着撩高眼皮。 视线首先划过一片白色布料,它是件马甲,藏蓝扣子材质似乎不错,接着是比宝蓝更暗些的衬衣,没有领带,衬衣扣子也解开几个,露出里边一小片紧实麦色皮肤。 再往上是锁骨…喉结…抿紧的唇稍… 男人很高,需要脖子仰成九十度才看得见脸,于是为了不让自己等下把脖子扭到,我脚下往后退开几步。 一手托着小家伙屁屁,一手护着小背脊,我半眯起眼睛打量拦在前方的人。 身高目测超出我快一米,看似年纪不轻的样子,蓬松黑色卷毛,五官综合起来给人一种慵懒又随性的感觉。 只是我知道,对方绝对不是外表看起来这样无害,因为他身手极好,能眨眼间拦在前行方向上的人…理所当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短暂的沉默过后,男人露出一种看似很努力摆出来的和善表情,只是开口时语调听起来不是很正经,“啊啦啦~这位太太能不能先别走?” “有事吗?”默默评估了下对方的实力,我弯了弯嘴角,微笑,“有事请直说,我能呆在这里的时间可能不多。” 分神瞥了眼几米开外的道路,又飞快收起视线,我大概知道这人挡住去路的原因,不外乎来时这条路出现得太过忽然。 不过我也没想到,小家伙居然自行衍生出一条通向外界的途径。 是下意识里依照心的指引走出迷宫了吧?即使什么也不记得,却还是记得心的方向。 这样看来,这个男人所在的地方…是真实世界里…罗西南迪的牵挂所在吗? ………… “这个嘛——”说话的同时男人慢吞吞拿视线上上下下打量,看着看着眼神里渐渐带出几丝古怪味道,半晌才接着说道,“是有些事需要太太你解释。” “比如说?”我挑了挑眉梢,顺着他的视线看看周围,笑了笑,“解释我为什么忽然出现?那之前有点小问题,我可以问问您吗?” “嗯~可以。”他象是想了想,随即摊了摊手一副但说无妨的样子,“太太想问什么我一定会告诉你的,毕竟——” 毫无预兆的倾过身来,声音低而略哑,“您这样美丽。” 许是男人靠近得过分,连带小家伙身体僵了僵,我护着小东西往边上略略侧了侧,瞪了对方一眼,“现在是哪一年?你是谁?” 他似乎怔了怔,飞快看了小家伙一眼,随即直起身,又看了小家伙一眼,也不知怎么眼底的冷意就淡去几分,“今年是海圆历一五一七年,我是青雉库赞。” “青雉?”这下轮到我愣住,把对方报的身份含在嘴里咀嚼一会儿,想了想,挑了挑眉梢,“海军本部,大将青雉?” “太太果然知道这里是哪里。”男人唇稍翘了翘,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那么太太你也该说实话了吧?你是能力者?” 一边漫不经心说着他一边把两手都插/进裤子口袋,偏头盯着几米外的通道,“空间能力者?那后边是什么?” “不小心误闯进来而已,如果您允许,我立刻离开。”我叹了口气,看了看对方的神色,低声说道,“好吧~我想您不会同意,毕竟是误闯禁区。” 用手不疾不徐拍抚小家伙的背脊,我又调开视线,细细打量周遭,查看一番,心里就有了答案,“这里是马林弗德?” 刚刚没留意,因为心思都放在小家伙身上,一来小家伙哭得伤心明显是被吓到,二来…这男人当时的举动实在叫人误会。 发现小家伙跑进庭院一角的花丛,刚开始我还没怎么在意,谁知道一转眼存在感就越过梦见覆盖范围。 等我追出来没等看到人就先听见哭声,接着…小家伙被这人按在怀里…吓死我,差点以为碰到喜欢小男孩的变/态。 幸亏是我多心。 ………… 现在冷静下来一看,这里是一片嗯~茂盛树林后方,隔着一片半人高灌木丛,更外边是一处平整宽阔训练场。 训练场之后是整整齐齐矗立的楼房,远远的那些玻璃窗内部人影幢幢。 训练场上看不到人,空荡荡的圆型操场被弧形混凝土跑道包围…此时日光正盛,天穹金色光线扑落…依稀仿佛…可能是幻觉,我似乎看到… 恍惚间有许多立在骄阳下的人…古铜色/肌肤…矫捷身手… 眨了眨眼睛,飞快甩开脑海里浮现的不知所谓的画面,我收起目光,以最无辜的态度应对眼前这人接下来的盘问。 如果这里是马林弗德,想必这位海军大将不会轻易放我离开。 真是糟糕… “既然太太知道这里是马林弗德。”男人轻轻的叹了口气,语调有些莫可奈何,“很抱歉啊~请跟我去做个调查。” “放心,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需要确认身份。” 他似乎真的有些无奈,说话时眼神里也带着点歉意,当然,大部分是对着小家伙,或许是对孩子特别容易心软? “嗯~我当然很放心。”我一动不动站着,任凭对方慢慢地把手探过来,在被指尖触及之前,抬高眼睛,低声说道,“还有件事…” “什么?”他的手掌停在我的肩上,可能是注意力在小家伙那,回答的语气有些心神不属,“你还想问什么?” “假设中的危害尚未发生前,你的应对是事先抹杀暂时的无辜者吗?”感觉到对方象是没听懂一样愣了下,我慢慢眯起眼睛,“就象当年的奥哈拉。” ………… 一瞬间松开手,让怀里这抹重量消失,强制关闭连接两地的通道,我抬高脸,看进海军大将的眼睛,“后悔吗?” “你!”墨黑的眼睛瞳孔微微缩紧,男人在我有所行动的同一时间内猛地做出反应,“冰冻时刻。” 扣着肩膀的手掌遂然衍化出冰霜,青蓝色冰棱沿着皮肤刺进血肉,很冷————我捂着被元素化结成冰状的肩膀,飞掠到十几米外,眯着眼睛,狠狠盯着地上碎成块状的物体。 自然系… 这男人在我出手拆散他的一瞬整个身体元素化…撕裂的血肉变成冰散落在地,此刻那些冰块正在融化重新凝结。 啧了声,我返身急掠而去。 接下来只需要大闹一场,然后找机会逃进自己的领域。 [梦见]很方便,它不受任何空间限制,可同时也存在很奇怪的制约,我知道,根本没有强大到无视法则的能力,所有玄妙都是相对而言。 能够破开界限随意进入空间,可是前提条件是抵达的空间必须有某种联系。 遇到阿祥那熊孩子的原因暂时不得而知,毕竟当时我处于睡眠状态,重新孵化的条件是什么目前还是个未解之谜。 但是,遇见罗西南迪…原因却是我听见求救。 心的求救。 人类的梦境是大脑潜意识行为,梦见是能够让我行走其间,人类的睡梦是一个虚幻世界,数不清的梦境存在于各个相互毫无联系的时空夹缝。 我想自己从远古八羽继承到的馈赠,是类似于梦貘一类虚幻生物的能力,能够进入梦境,能够将虚幻与真实连接,我的世界半真半假。 那晚我行走在夹缝当中,或许是这个世界我曾经存在过,彼此间原本就有牵连,才让我轻而易举在数也数不清的人类的梦境里找到通道抵达这里。 而一开始导致靠近的原因,是听见某种无声的求救。 我原以为是特拉法尔加.罗,后来才知道,潜意识里哭着喊救命的,是始终没有长大的罗西南迪。 他的心一直陷在幼年那些苦难当中,意识的最深处到死都在寻找母亲。 他是个哭着迷路的孩子。 所以无论做什么,目前都必须以他的安全为第一考虑因素。 被海军逮住调查审讯,对孩子来说可能太刺激,他的精神如今脆弱得经不起半点压力,在没有彻底保证安全之前,我可不能让别人对他做出点什么。 …………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往后疾掠的风景变成几道细细的线。 后方缀着那道存在感强大又危险,我想大概是刚才一样被刺激到?奥哈拉…是海军大将青雉库赞心里的一根刺吧? 我承认自己行为恶劣。 从迎面吹来的风里陆续传出信息,随着海军大将行动,附近有更多强者正在迅速聚拢,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只是没等我做出什么,眼角余光刺入一片亮目明黄。 仿佛凭空浮现,光束与气流相互绞缠撕裂空气,带出凌厉之音。 我倾尽全身力气猛地往一边斜掠,却怎么也逃不出光束凝聚而成的天罗地网,光雨一霎眼扑到近处,视野里光芒陡然大盛。 瞪大眼睛我愣愣看着朝自己盖下来的万千光剑,心里想的是等下的模样大概会很难看,然后… 也不知道多大限度的伤害超出承受范围,即使是半真半假的存在,在更强大的力量值面前,想全身而退,概率也是很低很低。 我怕是失算了,居然忘记海军三大将当中有光的存在。 小家伙…我和他创建的庭院,一个支配者受创,他也会受到波及,毕竟他垂危的身体还被我藏在梦境深处。 ………… 光芒太过耀眼,激得我不得不闭起眼睛,这一刻几乎都能感觉到皮肤被无数针尖般锋利气流割破的细小刺痛。 耳边恍惚听见咦了一声,斜地里探出一道铁箍似的力道擒住肩膀。 有人狠狠地扑过来,撞得我闷哼一声往后跌出去随即倒下。 脑袋磕到一块硬物,不知是地表还是别的什么,接着才是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气流掀起石块沙砾溅到身上。 ………… 等了好一会儿,爆/炸带起的尘埃与混乱才稍稍平息,压在身上的人支高几公分,我还没睁开眼睛下巴就被掐住。 指腹带着厚茧,力道大得象是要把人的脸皮都撕下来。 皱了皱眉,猛地睁开眼睛瞪过去,我讨厌这种不尊重的动作,更讨厌落在脸的饱含侵略意味的眼神。 对方背着光看不太清楚样子,也或者是我此刻身处的环境…似乎是撞进一处建筑物,此刻残垣断墙挡去部分天光,造成环境有些昏聩。 我眼睛不好,光线暗一些就不太能看清楚,可是这不妨碍我发现此时的异常。 居高临下俯视的人,目光极是古怪,仿佛不敢置信中夹杂着残忍激烈的波动。 短暂的静默过后,这个陌生人忽地松开指尖力道,慢吞吞地俯低脸,声线无比沙哑,又奇怪的有些颤抖,“千岁百岁。” 我愣了下,眼睛微微睁大,“你是谁?” 笼罩上方的阴影毫无预兆覆过来,混合硝烟火药的气息充斥鼻端,咬在嘴上的力道凶暴又狠戾,这人一言不发,动作急促甚至带着些疯狂。 恍惚间,我有一种正被野兽撕裂生吞的幻觉。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牡丹满园 瞳孔攸然收缩,我有种尖叫的冲/动,下意识张开的嘴却被对方有机可乘,舌尖熟练的窜入游走,湿漉漉蛇一样搅动… 怒气值攀升到最高点,大脑反而冷静下来… 然后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祸不单行? 没等我装出顺服姿态误导对方,可能太激动,他的手一个施力不当…[咯]一声,玻璃碎裂一样的细响。 那声音不大却也叫两个人同时顿住。 顷刻间,剧烈疼痛沿着神经末梢传入大脑,我疼得冷汗直冒,顿时惊怒交加。 一侧肩膀被捏碎…之前海军大将元素化后反击冻结它,接着是急速奔逃,我根本还来不及做什么,结果现在好了,整个肩膀都粉碎… 发现自己失误的陌生人僵硬两秒钟,压在肩上的手挪开,按在旁边地上,之后借力慢慢地抬高身体。 两人一时四目相对,并且相顾无言,我是疼得说不出话来,对方的眼神里似乎有些茫然。 面面相觑几秒钟,他象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硬生生捏碎我的肩膀,怔怔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动几分,接着停滞不动。 我眯紧眼睛,燎原怒火猛地烧毁理智。 覆在身上的温度,把骨头捏碎的力气,咫尺间剧烈跳动的心率,毫不克制的喘音…所有因素叠加,在血液里催生出无比暴戾的化学反应。 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五指箕张,指尖前端骨骼猛地扭曲生长,尖利钩爪瞬间伸出,狠狠地朝着压在身上这个人的头部抓过去。 ………… 还是那句话,祸不单行。 陌生人偏头险险避开攻击,幻化的钩爪尖利前端划破他的脸顺势插/进他的肩膀,坚韧皮肉温热血液,再深入些甚至触及骨骼。 他发出一记短促的闷哼,音色里含着几丝痛意,人却一动不动,象是强行忍住条件反射的回击,任凭插/进血肉的钩爪把肩膀撕得撕烂。 没等我再次攻击忽地传来连续不断的闷响,破破烂烂的建筑物伴随着哀鸣终于失去平衡,毫无预兆间轰然坍塌。 人要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无数碎石残垣雨点一样落下,黑压压的一片,密密麻麻,尘埃石雨打落的间隙,几线晴蓝天空一闪而过。 瞪大眼睛,我愕然看着上方这个陌生人猛地覆下,精实的身躯如同一只张开翅膀的鸟,盖掉所有视野。 ………… 近在咫尺,我看不到任何东西连呼吸都困难,压在脸上的触感是布料,隔着衣服,另一个人的心跳声充斥耳蜗,在几记重力撞击过后,或许还有他微不可察的僵硬。 我试图省略掉沿着布料沁出的滚烫湿热感,然而目不视物的情况下,感官分外敏锐,根本无法忽视。 铁锈一样的味道一点点变得浓腻起来,是血,大面积出血;它们不止是留在指尖那些,更多的来自后来塌方时… 石块残垣掉落把我们埋起来,这个陌生人把我裹得密不透风,他自己毫无遮挡,想来这些血是他受伤的结果。 为什么不躲开?面临危险的时候第一反应不该是自救吗? 为什么不躲开?反而保护正在攻击他的敌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所有震动砸落平息,蒙住头脸的障碍物移开几公分,昏暗狭隘的空间里,有一道呼吸摸索着凑近耳边。 “百岁…” “百岁…” 如同梦呓一般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唤着,一遍又一遍,低而暗哑的声线,象交错复杂钢线一层层黏附在皮肤上,丝丝缕缕细细切割,缓缓嵌入血肉。 黑暗中,滚烫嘴唇找过来的时候,或许是错觉,仿佛有什么湿热水渍滴在皮肤上,我下意识发抖。 纠缠之间充斥着血腥气,脑海中一片空白。 应该反抗的,我想。 我不喜欢他的亲吻,只是挣扎的念头在浮现同时就失去勇气,舌尖品尝的味道让人莫名害怕,那是一种…不知怎么形容的感觉。 一触即发的欲/念,无法言说的痛苦。 这个男人…或许我认得,只是重新孵化让我把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 好吧好吧~对不起是我忘记了所有。 原谅你的无礼了,所以…不要哭… ………… 大脑失去思考能力很长一段时间,等到生锈一样的思维能力恢复运转功能,一切差不多已经尘埃落定。 这里是马林弗德,海军本部,想当然军队的行动有效并且迅速。 陷落在废墟里边的两个人等到救援,再别的更进一步的事发生之前,赶来救援的人挖开碎石瓦砾将埋在当中的人解救。 意外接踵而至令人措手不及,我一点也不想回忆自己究竟怎么被埋进废墟,然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跟个男人亲吻,最后双双被救援队挖出来。 太丢脸了简直,不管是塌方还是别的,总之我一、点、也、不、想、记、得! 捂着一侧肩膀,我在一块临时清理出来的空地上休息,不远处那堆瓦砾碎石附近来来回回很多人,也不知做什么,行动有条不紊,内容暂时叫人莫名。 而我的周围,每一个能够逃生的方向都守着人,一色军队制服,看似无所事事,实际上这些人全部在密切监视我的行动。 此地中心是距离几米开外一处嗯~急救现场。 那个男人正半褪衣衫接受包扎,明亮的天光里,他背上的血肉模糊一览无遗。 后肩骨开始到腰侧好几块大面积挫伤,另外几个位置伤口又长又深,似乎是大块混凝土砸落时钢筋戳进去,还有砂砾碎石嵌在肉里。 从医生小心翼翼检查的样子来看,似乎头部也有创伤,最严重的是一边肩膀,肩骨都塌陷,好吧~那个不是落石砸伤而是我动的手。 啧了声,我调开视线,把注意力移到别的地方。 刚被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时候,那男人命令医生先为我救治,不过被我恶狠狠拒绝,可能是觉得自己好心被雷劈,他的脸色阴沉得可以磨墨。 当然,那个男人心情好不好和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原谅他失礼是一回事,剩下的可就什么也没有,毕竟关于彼此过去的记忆,对我来说是一片空白。 而且…要不是看在他受伤颇重,我一定不会善罢罢休。 从废墟里出来,在光线亮的地方我看清楚男人的样子,随后想起这个人…不就是之前闯进梦境莫名其妙亲我的那个混蛋吗?! 目测叔字辈,居然每回都一见面啃上来,简直…混账东西! ………… 想起来之后我的脸色阴森得比对方更难看,过去是一回事现在是另外一回事,在我不存在任何印象的情况下,谁也没权利要求我对往事负责,对不对? 更何况两个人以前究竟什么关系还不得而知。 可能是我的表情叫对方更加不愉快,他铁青着一张脸,默不吭声地去接受治疗。 他的态度造成此刻其他人对我的态度,这些围在附近的士兵们,偶尔递来的眼神实在诡谲得叫人头疼。 然后还有不是士兵的另外几个人… 那几位身上披着雪白披风,明显是将领的男人这时候站在更远些地方,每一个都样貌古怪气势精悍。 最醒目的还是首先和我发生冲突的海军大将,青雉库赞。 高大的男人低声不知说着什么,间或有锐利而奇异的目光投射而来。 我想…好吧~现在我什么都不愿意想。 ………… 我放开捂着肩膀的手,抬高了手背揉揉眼睛,短时间里各种跌宕起伏叫人疲于应付,此刻猛一下放松就开始觉得困顿。 揉完眼睛的手顺势虚掩嘴角,隐忍的打个哈欠,耳边忽的听见有人咦了一声。 空气中无端端卷起一阵气流,眼前光线微微一黯,我顿了顿,垂下眼帘扫了眼地上投落的阴影,随后抬起视线,“现在开始审问吗?” 黑色卷发,发型形状象棵花椰菜的男人上身微微前倾,视线停在我的脸上,“太太的肩膀好了呢~真是奇妙的恢复能力。” “没办法,谁让我总是遇见粗鲁的男人呢~”嘴角掀了掀,我皮笑肉不笑的开口说道,“一见面不是把人冻起来就是把人骨头捏碎。” 瞬间恢复什么的根本不是体质异常,原因是我的存在半真半假,这种答案我理所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底牌这种玩意可是保命用的啊~ 不想说实话又不能把气氛搞得太僵,毕竟呃~没必要给自己树太多敌人。 于是————只好混淆视听。 “我恢复能力好一点,不是很好吗?” 说到这里刻意停顿几秒钟,我别有深意的盯着他,“等下觉得我撒谎,你们可以把我的骨头一根一根拆过一遍啊~” 可能是被我的回答噎了下,这位海军大将,青雉库赞表情卡壳几秒钟,然后才懒洋洋地直起身,耸耸肩,“啊啦啦~太太你真爱说笑话。” “我这人从来不喜欢说笑话。”收起满脸的假笑,我撇了撇嘴角,没好气的冷哼,“你们究竟想问什么,麻烦动作快点。” “要抓我坐牢也可以,拖拖拉拉的等天黑吗?” “实际上现在不是我想问什么啊~”海军大将语气很无辜,边说边把视线挪到另一个方向,随后音调变得格外古怪,“不会放你走的人,是他哦~”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抿了抿嘴角,想了想还是开口询问,“他是谁?看其他人和你的反应,他…” 啧了声,在几米外那人撩高眼皮把目光对过来的时候,我转回脸,“海军大将之一,自然系的光…他是黄猿?” “太太你不认识他?”身前这海军大将挑高一边眉梢,神色显得很诧异,“可是刚才…你们的反应不像陌生人呢~” “能让海军大将舍弃自然系能力用身体护着你…元素化之后脱离险境轻而易举,但是那样你会被留在废墟里。” “他连霸气都没用,想必是情急之下忘记,这位太太,你们一定不是初次见面。” ………… 刚才…顺着对方的话语回想一下刚才…被挖出来的时候果然很多人看见了! 想到这,我的脸默默一黑,深呼吸好几次忍了又忍,终于压下在血液里四处飞窜的各种恼羞成怒。 “没什么,只是亲吻而已。”我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男人和女人一时激情,很正常啊~” “是吗?”对方又挑了挑眉梢,象是想了想忽地重新靠近些,压低声音说道,“那么现在,太太你也有激情吗?” 呆愣片刻,我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现在有没有激情’,这位是在问…呵呵~ 明白对方话里的深意,我慢吞吞的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后笑起来,“有的啊~想试一试吗?”激情到你就此长眠如何? 话音刚落,对方还没来得及回答,斜地里蓦地射/出一道明黄的刺目冷光,无声穿过两人之间狭小空隙。 破空之音撕裂平静,下一秒,光束落点方向传来短促的爆炸声。 沉默片刻,我缓缓地把脸偏向一侧。 发出攻击的人正朝此地迈开步伐,破烂衣衫不知去向,上身只裹着层层绷带,长裤甚至还带着几处褴褛,外表看似狼狈,周身气势却凝重又险恶。 皮鞋鞋底不疾不徐碾过地上砂砾,不轻不重的声响竟叫守在附近的士兵们面色微变,而随着他慢腾腾逼近,那些士兵开始陆续撤离。 几米开外的医疗队早已经收拾好器皿,甚至比士兵们更快些,正以一种逃命似的速度朝远处疾行。 不多时,士兵们潮水般退去,随即重新聚拢在那几位将领身后,安安静静站立,象是等候进一步命令。 这块位置方圆百米转瞬间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三个人,我,青雉库赞,和正在接近中的另外一个海军大将。 空气中徒然沉重,如同山雨欲来的天空,混沌压抑。 来人走到和青雉库赞并肩的水平线上,并且有意无意地停在与他的同僚形成夹击之势的角度,最后沉声说道,“千岁百岁,别当着我的面勾引你的后辈。” 说话的语气颇正常,甚至听上去还带着点开玩笑的熟稔,如果不是眉宇间蓄着隐忍的不悦,另外这位海军大将大概就真的心情平和。 ………… 后辈…后辈…海军大将青雉库赞是后辈?口胡! 我嘴角狠狠一抖,终于没能忍住铺天盖地的黑线,“后辈?你开玩笑!他——” 抬手直直点向边上那棵黑色花椰菜,我阴森森的边磨牙边怪叫,“他的年纪可以当我爸爸了好么?”后辈你个大头鬼! 还有! 瞪了边上表情微微扭曲象是要出口反驳的那只好几下,我猛地转过脸,对着后来出现这只翻出死鱼眼,“你的年纪可以当我爷爷,别乱说话!我这样年轻美貌哪里老?!” 后辈你妹夫!我这样年轻,而你们两只脸上的褶子连起来可以织毛衣了好么? 简直不能忍,居然诽谤女人的年纪。 ………… 呃~可能是被年纪刺激到,后来站到面前的这位黄猿大将整张脸都阴沉下来,“我二十六岁的时候你刚成年,现在敢说自己年轻?” “你今年贵庚?”我立刻反问,所有心思都被他说的时间吸引过去。 这位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了啊~如果他二十六岁的时候我们就认识…这当中的时间,想想就叫人满头黑线吧? 当然,我不认为这位海军大将是说谎,因为没必要,而且…从种种迹象看来,我确实曾经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也确实和他认识。 那么…呃… 不知为什么,当我问了他确切年纪的问题之后,黄猿大将反而沉默下来,神色卡在半是阴郁半是恼怒的波段之间,好半天都不说话。 半晌,青雉库赞象是没忍住终于轻笑出声,肩膀可疑地轻轻抖动,斜觑他同僚的目光,眼神依稀幸灾乐祸。 又等了一会儿,可能是终于笑够了才开口,“波鲁萨利诺你今年几岁啊?”问完了也不等回答,视线偏移几度对上我的,他曼声说道,“嘛~只看外表我确实可以当爸爸了。” “不过这位太太——”他忽然把声线压得更低,语气里有种说不清的别样意味,“不可以凭借年纪判断一个男人。” “当然,女人也一样。” ………… “可是我不记得。”我摊了摊手,算是很诚恳的说道,“就算黄猿大将不是认错人,我也只能很抱歉。” 说到这个————想了想,我把目光重新转到黄猿大将那里,“你真的没有认错人?” “如果没有认错,当年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看来太太你很清楚自己的事。”率先开口的还是青雉,“时间跳跃性跨度大得超出想象,居然也不惊讶。” “要知道波鲁萨利诺二十六岁到如今,已经快三十年,接近一个人的半生。”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却是黄猿大将的话暂时解决麻烦,他说,“巨人族的一百年,相当于人类的三十年。” “千岁百岁你的时间,是一年相当于三十年?” “怪不得你能这样轻松的抛弃过往。” 他一边说一边试探地靠近,墨黑眼瞳里掀起的惊涛骇浪,岌岌可危到令人戒备,“如果我说,我们是情人。” “你也只一句忘记就全部勾销吗?”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牡丹满园 我觉得自己被迎面泼了一盆狗血,劈头盖脸那种。 情人…情人…情人你个毛线! 顶着一脑门青筋,默默撇开视线,环顾周遭一圈,先看看几米范围内充当在场第三人的大将青雉,又看看更远处静观其变的海军将领…们。 收起视线在心里飞快换算一下武力值,最后艰难的扯出一个绝对比哭更难看的笑脸。 “不一笔勾销又能怎么样呢?”笑着笑着嘴角就剧烈抽搐,我忍不住抬手扶额,试图掩饰自己一脸的凶神恶煞,“您还想旧梦重温不成?” “耶——看起来你果然打算不认账。”站在跟前并且倾身过来,让两人的距离贴得超出警戒范围的老男人,说话的速度慢得叫人暴躁,“真有胆色啊~” 怪腔怪调声线,慢条斯理语速,目光错也不错盯着人看,墨黑眼瞳象会吸走所有光线的宇宙黑洞…明明应该是自然系的光,本质居然是无底深渊。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啊~ 无声的叹了口气,放下想捂脸的手,把视线仰高几分,缓声说道,“不是胆色问题,海军大将先生,认不认账和有没有胆子没关系。” “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公平。”摊了摊手,我算是很和气的劝慰,“已经快三十年了吧?先不管是不是您认错,也不管年纪的问题。” “即使我们曾经是情人,事到如今…” 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我上下打量站在面前的男人一圈,挑了挑眉梢,以一记冷哼省略掉所有意犹未尽的话,让对方自己去领悟。 顺便…把到了喉咙口的波澜壮阔的吐槽咽回去: 以你足够当我爷爷的年纪,我们还能发展点什么出来?就算你老当益壮,我也拒绝使用二手货,啊~或许不止二手? 一个五十岁的男人,又是海军大将,想当然位高权重,结没结婚是另外一回事,他肯定有过很多女人吧? 刚刚埋在废墟里面又亲又摸动作那么熟练,死、变、态! ………… 想着想着就发现自己吃亏了,然后吃亏不算还暂时不能报复回来,于是更加心塞。 又因为心塞了,所以脸色就越发难看起来,连带语气也变得不太和善,“反正我不记得过去,至于其他人怎么样跟我没关系。” 摆出一副滚刀肉的无赖表情,我一边冷哼一边拿眼角斜觑另一位海军大将,“还要问什么?或者说决定好如何处置我这个闯入者了吗?” 见对方没有半点表示的意思,于是撇了撇嘴角,没好气的建议道,“就算暂时实在想不起来,也能不能不要让我呆在外边曝晒?” “紫外线对女人皮肤伤害很大啊~” 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把手抬高了充当扇子扇扇风,我眯起眼睛,开始唉声叹气,“看时间正是下午刚上班,海军本部这么闲吗?” “啊啦~如果不是太太你忽然出现,这时候我们应该在开会啊~”安静看戏看了好一会儿的花椰菜青雉大将耸耸肩,一脸无辜的回答,“是太太你先打扰了我的午睡。” “等等——”边上自命‘旧情人’的黄猿大将蓦地开口,“太太…什么意思?”说话的同时用狐疑的眼神反复打量我和他的同僚,接着露出一个看上去恶意满满的笑容,“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发生吗?” “啊啦啦~那是因为…” “那是谁?”趁着青雉大将停顿的间隙插/入,我赶忙开口先声夺人,截断还没来得及说完的内容,直直点着远处飞速接近中的几位人物,端出一副好奇满满姿态来转移焦点,“走过来那位…” 此刻正朝着这里走来的一行人,为首那位同样身着雪白制式披风,余下的人跟在他身后,形色看似匆忙却也有条不紊。 随着这些人的出现,站在我附近的两位海军大将沉默下来,并且下意识摆正姿态,似乎很尊敬对方的样子。 ………… 没过多久,一行人走到这片区域边缘,明显是领导者的那位身形微微一停,没有任何表示,他后边却立刻分出人手走向等在那的将领们,似乎是上前询问端倪。 因为离得远根本听不见交谈声,只是人群谈话的同时有诡异注意力投过来。 为首那人不疾不徐朝前走,也不知怎么,或许是挡在身前的黄猿大将直起身,导致我被看得清楚,那人的目光对上我的视线,他似乎顿了顿,前行脚步居然就这样停下来。 几秒钟的停顿过后,忽地抬手往后挥了挥,接着才重新迈开步伐,而跟在身后的其他人却留在原地不再继续。 飞快的瞥了把我拦在这进退不得的两位海军大将一眼,我悄悄的勾了勾嘴角,忽然发现如果利用得巧妙,或许僵持形势可以出现转机。 我已经不耐烦,过去种种如何,对于失去记忆的人来说早应该烟消云散,纠缠不放对双方都不公平,并且毫无意义。 是我太无情吗?不不不,实际上我认为,黄猿大将…只是不甘心的成分居多。 或许第一眼看见时情不自禁,从废墟当中出来之后,我觉得他倒更象在试探,因为冷静下来就难以避免的产生怀疑。 和那晚的罗西南迪一样。 毕竟时间跳跃弧度确实太大,将近三十年是什么概念? 大概真是一个人的半生,如果世道不太平,三十年将会是一个人的一生。 要不是身为当事者,如果我听说类似情况,无论作何猜想,也一定没有‘本人’的答案。 所以接下来黄猿大将的行为是情理当中,他们这些人身份太敏感,海军将领…和军队相关的东西涉及许多层面,包括政治。 而只要掺杂政治权力,很多时候再简单的事也会变得复杂。 我没有生气被怀疑试探,只是无语,对于黄猿大将说出来的‘真相’,实在是令人无言以对哭笑不得。 ………… 情人…情人… 我相信自己和他曾经相识,但是‘情人’一说却肯定是鬼话,或者是他单方面认定,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 对这位黄猿大将,我没有任何肾上素激增的感觉,顶多就是心软,那种感觉更多来自愧疚,或许我们曾经感情不错,类似于同伴那种。 即使遗忘,心里也还是残余一些触动,但绝不会是爱情。 鹡鸰是悲哀的生物,除了苇牙,不会对任何男人产生爱意,那种[注定]的悸动,是写在基因当中的一段密码。 当年我试图破解,只是来不及找到答案,一切就结束。 我原本认为鹡鸰和苇牙的牵绊,最初来自‘基因补全’,或许是鹡鸰的图谱存在缺陷必须依靠苇牙来弥补,也或者苇牙的基因能够诱发鹡鸰潜在力量。 鹡鸰和苇牙是各自独立的一半,相遇相爱就融合成为一副完整的图谱,其本质与人类的繁衍生息相同。 只不过基因补全更近一步,鹡鸰苇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是物种进化。 如果真正天意邂逅,那份爱必定无比美好,我相信,亿万人当中的偶然相逢与相爱,是世界赐予生命的奇迹。 可是…任何一种缘分在被刻意设定之后,呈现出来的真实却是那样肮脏。 当然,也不得不承认mbi社长御中广人和他的科学家们非常优秀,因为他们能够事先篡改部分密码,导致鹡鸰对‘被神选定’的苇牙们产生‘爱意’。 计划当中的每一只鹡鸰,都是量身打造的充/气/娃/娃。 [注定]的爱意,令我无比痛恨,并且觉得恶心。 这也导致我连苇牙一起憎恨,这种心情是迁怒,我没想过修正。 相对的,这个世界的偶遇进而发生的羁绊,即使遗忘,也必定有残余的情绪刻骨难忘。 是因为那样,所以我才没办法对黄猿大将真正产生杀意,愤怒到极点也没想过要不顾一切杀死对方。 我和他过去确实是朋友,我想。 ………… 电光火石间心思百转千回,我眯了眯眼睛,在披着制式披风的男人走过来的时候,打消了之前有过的念头。 对于黄猿大将… 算了…还是不必把事情做绝了弄得双方没有退路吧? 曾经是朋友呢~即使如今已经什么也没剩下。 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我收起涣散心思,把注意力放在此刻越走越近,眼神也跟着越来越奇怪的人身上。 走到近前站定的男人样貌嗯~很正常,不算他头上戴的像只海鸥形状诡异的帽子,不算他压得半扁的一样的发型,也不算编成麻花辫长度到身前衣摆的胡子… 呃~真的很正常,(==)。 打量对方的同时他也静静盯着我看,神色显得凝重又诧异,隔着圆框眼镜镜片,目光仿佛是审视,又透着些唏嘘。 良久,他抬手托了托鼻梁上的眼睛,缓声开口,“千岁百岁。”声线低沉浑厚,内里却不带任何敌意,甚至有些…怎么说?柔软? “我是,请问——”弯了弯嘴角,我因为他的和蔼而回以友善态度,停顿片刻又先一步说道,“我失去部分记忆,所以…很抱歉。” 男人的神色微微怔忡,随即侧过脸看了看边上的两位海军大将,似乎是向他们求证。 三个人目光一碰飞快错开,也不知彼此间交换了什么认知,最后男人收回视线,说道,“有事到我办公室说,呆在这里会给士兵造成不必要影响。” 话音落下他返身就走,没等脚下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眉心皱得死紧,表情显得非常不悦。 “库赞,波鲁萨利诺,你们两个明天上午各自交一份,不少于五万字的检讨书到我桌上。” “好好解释一下,轰塌一整座办公楼外加行为不检,这两件事。” 接着又在两位大将异口同声告饶似的喊‘战国元帅’的背景音里,不知怎么他就把炮火转向,“还有你千岁百岁,把衣服穿好,身为一名海军仪容不整是违纪。” 我,“………” 这什么神展开?还有!衣衫不整也不是我的错啊魂淡!是你们这位黄猿大将毛手毛脚又亲又摸撕坏的!(#‵′)凸。 ………… 海军大将口中的战国元帅,他的办公室位于某幢中心地带办公楼最高层,风景不错,只是可惜,此时此刻我也没剩多少心情欣赏,一来时机不好,二来气氛不对。 办公室一角,能够凑一桌麻将的四个人团坐在一组沙发里,正中央茶几上放着泡好的茶水,当然没有人手一杯,毕竟不是茶话会,这时候是三堂会审。 战国元帅先生坐在正对面,姿态严谨又端方,可能是一时还没想好开场白,只是抿紧嘴角,静静盯着人看。 两个海军大将同样不说话,青雉库赞打从进门就哈欠不停,坐到沙发上立刻摆出一副恨不能睡死过去的样子。 最后是黄猿…这个男人在我左侧斜对角,裹满绷带的身上连件衣衫也不添,刚刚来的路上不知被多少人侧目居然面不改色。 四个人各自无言,气氛仿佛就这样僵持。 过了很久很久,又打过一个巨大哈欠的青雉大将率先开口,闷闷的说道,“事情经过我会写进报告,那之前——” “这位太太是能力者吗?” 这个眉宇间睡意惺忪的男人抬了抬眼睛,目光瞬时冷得象把刀,“太太您最好别隐瞒,是不是恶魔果实能力者,试一试就知道。” “不是。”我往后沉进沙发椅背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笑眯眯的回答,“是体质原因,说了只是误闯,请随意调查。” “特殊体质?”听完答案,这位海军大将压低声线自言自语似的,“随意闯入其它地点的能力,又不是恶魔果实,好奇怪啊~”说话的同时象是审视一样,拿视线在我身上慢吞吞的打量,“没听说人类会有这样特殊的能力。” 我耸了耸肩,索性丢出去一个最坑爹的答案,“没什么好奇怪,因为我不是人类。” 对方似乎怔了怔,静默片刻收起眼底的冷意,耸了耸肩,“那么好吧~我没别的问题了。” ………… 含笑睇了问答完毕干脆合身躺倒立刻睡死的海军大将青雉一眼,随即收起视线,我把目光投向下一位。 在场最为举足轻重的人物,说话比两位大将管用的战国元帅先生。 我知道,他的态度才是关键。 并且…无论海军对我个人是敌是友,这位战国元帅我却不愿意得罪,因为他在另一件事里即将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 那件事才是我毫不反抗被带来此处的真正理由。 海军元帅战国,在我看过的罗西南迪的一生回放当中,这位海军统帅出现的次数非常频繁,从那些影像里可以得知,战国和罗西南迪,大概算是父子关系。 而我保有的记忆当中,罗西南迪依稀仿佛是海军…至于他是间谍还是背叛者就不得而知,毕竟我死的那年还没看到剧情给出答案。 第一眼看见我没认出来,因为对方形象改变很多,罗西的梦里他还算年轻,也没有麻花辫胡子,大概是我对男人的样子也实在不敏感,刚刚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正如他们说的那样,时间跳跃性太大,导致很多人或者事变化剧烈令人无所适从,仿佛眨眼间就沧海桑田。 将近三十年前我出现在这个世界,很快又消失,在阿祥那里重新孵化————寻找失踪的孩子途中被牵引返回遇到罗西南迪,那晚罗西说我失踪快十五年。 三十年扣掉十五年,也就是说…救走罗西南迪把他藏在梦境深处,直到今日出现在马林弗德,时间跨度是有一个十五年。 啊~不对,罗西南迪说过时间,青雉大将也说过,在我询问的时候他们都说过年份,这样算一算没到三十年… ………… 扳着手指算了半天,我挑了挑眉梢,“是二十七年才对。” “什么?”战国元帅的声音。 “没什么。”我把手放开,抬起目光,微笑,对于罗西的父亲…我希望能够用最好的态度让对方…怎么说? 重新接受罗西南迪? 也不对,应该是我希望借助战国元帅,让小小的罗西南迪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勇气。 那孩子…我之所以把他的身体藏在梦境深处,任凭他忘记人生以幼童姿态出现,理由是罗西南迪没有活下去的动力。 濒死状态下,生存渴望是否强烈,是战胜死亡的决定性因素。 罗西南迪不想活下去,如果他的亲人…不巧的是杀死他的同样是亲人,二选一,战国元帅就是剩下的人选。 更何况,会忽然出现,原因大概也是战国元帅。 罗西…是来见他养父的吧? 那个小小一团孩子的影像浮现在脑海,我的心也跟着柔软下来,想了想就抬起手,轻轻地往空气里一划。 透明波纹荡漾开的瞬间,我压低声音,向坐在对面瞬间神色微变的男人说道,“他今年六岁不到,我希望您别吓着他。” 浅浅雾气若有似无衍生,大片大片雪白花海自虚无夹缝铺陈而出。 下一秒,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哭声,小小软软的孩子从繁茂的花叶枝桠里钻出来,跌跌撞撞地扑过来。 “妈妈——妈妈——” 团坐在沙发上的另外三个男人眼睛越睁越大,我探出手让那孩子撞进怀里,“我在这,宝贝你别怕。”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牡丹满园 从迷乱繁花深处钻出来的孩子像个小天使,泪眼朦胧朝前扑进妈妈的怀抱,绒绒的脑袋埋进妈妈怀里小小声啜泣。 年轻又漂亮的女人嘴角噙着笑意,全心全意看着怀中的幼童,一星半点注意力都不肯分给其他人,目光里满满的都是会让人溺毙的爱怜。 怔忡片刻,青雉库赞卸掉指尖蓄势待发的攻击,眼底眸光微不可察变得柔软。 如果不是边上的上司同僚,战国元帅和波鲁萨利诺两个人的表情太过难看,青雉库赞几乎要心软放过这一大一小两个,让对方就此离开。 毕竟‘妈妈和孩子’是很能够叫人心生恻隐的存在。 只是可惜… 视线不着痕迹转向,瞥了眼上司和同僚,青雉眉骨轻轻一跳,怎么说呢? 战国元帅一脸震惊瞪着年轻女人抱着的孩子,目光里渐渐糅杂几许悲伤,青雉知道其中原因所谓何来,见到那孩子的时候,他也同样无比惊愕。 一来是小孩子出现得忽然,居然能事先躲过他的见闻色。 二来…小孩子的样貌… 而除了自家上司的诡谲反应,青雉觉得同僚的表现也很有意思。 常年挂在布鲁萨利诺脸上,如同面具的高深莫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气急败坏,盯着那孩子看的神色阴郁森冷,又因为孩子母亲不肯分心给他就越发恨怒,眼神凶狠得简直象是要杀人,前所未有的恐怖。 黄猿这家伙,青雉很了解,毕竟也共事这么些年,所以…波鲁萨利诺现在的模样,就是个亲眼目睹太太出墙而妒火中烧的丈夫。 相识许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同僚这样失态。 当然,对于黄猿此时的惊怒交加,青雉不觉得讶异,因为之前已经见识过他这位同僚异乎寻常的表现: 比如看清楚入侵者的模样,黄猿居然闯入[八尺琼勾玉]光雨之内,将原本绝对重伤的目标带出攻击范围。 再比如,塌方后没有元素化独自脱离险境,反而死死护着怀里的人连武装色霸气都忘记,结果导致受伤。 最后…咳咳!不小心回想起挖开废墟看到的那一幕,青雉库赞嘘咳几声,只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不知怎么形容的感慨。 瓦砾碎石掩埋之下,同僚和她两个人忘我亲吻,连废墟被挖开都一无所察,仿佛没有明天只有此刻那般,气息里掩不住绝望的苦痛。 当时只叫救援队面面相觑,同时也让青雉库赞惊诧不已, 黄猿把身/下的女人保护得毫发无损,自己却伤痕累累,出来之后先着急的也是她,对自己的血流满身反而不管不顾。 青雉觉得,那一刻或许连波鲁萨利诺自己都没发现,细心检视年轻女人情况的时候,他的眼神那样惊惧,只生怕她伤到分毫。 要不是亲眼所见,青雉库赞一定不会相信,海军三大将最高战力之一,黄猿波鲁萨利诺居然也有如此儿女情长的一刻。 同样身为海军大将,彼此又共事多年,青雉库赞当然知道,黄猿波鲁萨利诺素来眼高于顶又玩世不恭。 这些年身边女人来来去去,到底也没有哪个能得到特别对待,视女人如同玩物,再如何深情美艳也是过眼即忘,身后留着许多被辜负的哭泣诅咒,却无动于衷。 因为相处时间太久,即使不是交情深厚的朋友,青雉他们这些本部将领们也很明白,黄猿波鲁萨利诺如果不是天生无情,就是心里有着无法忘记的人。 或许曾经的隐约传言是真的,海军本部传说当中有个连名字都不能提起的人,而那位迷一样的美人…是大将黄猿连死亡都不肯忘却的存在。 直到今天看波鲁萨利诺的表现,青雉库赞才恍悟,却原来…同僚心里藏着的,连大声说话都舍不得的人,是眼前这位啊~ ………… 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边上的同僚,青雉库赞只在心里无声叹气,别的不说,单是这年轻女人口中‘失去部分记忆’这件事就实在令人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只是单纯的闯入者倒也还好办,只需要调查清楚她的身份,羁押一段时间确定没有危险就可以放她离去。 可是…她的过去明显和海军纠结颇深,却又摆出一副忘记了不肯负责的样子。 别人倒也罢了,黄猿绝对不会肯放过她。 二来,她抱着的孩子,身份也是个问题。 小孩子的样貌…会让战国元帅失去冷静。 所以,一大一小都是麻烦。 啧了声,青雉库赞抬手筢筢头发,目光偏移到问题中心人物上,这段时间里元帅办公室充斥着哭声,小孩子被吓得不轻,出现之后哭个不停。 在场其他人也因为那是个孩子一时有些束手无策,也就没有谁开口说话,安安静静等到过了一段时间的现在,魔音般的折磨才有所收敛。 或许是被妈妈抱在怀里柔柔的安抚,小孩子哭声渐渐变得低弱,惊惧交加的嚎啕变成抽抽噎噎的啜泣。 直到这个时候,年轻女人才拨冗分别看了在场三个人一眼,随后微微一笑,说道,“抱歉啊~这孩子比较爱哭。” 说话时她又让扑进怀里的小孩子换个姿势,斜斜地靠在她在身上把脸露出来,最后拢了拢双臂,一手护着小团子背脊,一手抬高少许擦了擦他糊了满脸的眼泪。 “好啦好啦~乖乖哒别哭啊~”垂下眼睫,她笑得极是柔软,“眼睛红红的象兔子啦~宝贝你想喝水吗?” 没等她继续说什么,沉默许久的战国元帅忽地起身,“牛奶要吗?哭得太久了喉咙会不舒服,给他来杯牛奶。” 人边说边绕出沙发,急匆匆往办公室的门那边走。 闻言她抬起视线盯着战国元帅的背影,似乎怔了怔,随后眉宇间的神色变得更加柔和,只是却也没说什么。 待得她收起视线,目光调转,对上她的眼神,青雉库赞嘴角微不可察往下沉了沉,眸光里浮现几丝冷锐的戒备,“太太你似乎有恃无恐呢~” “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飞快扫了眼依在她怀里的孩子,青雉库赞缓缓眯了眯眼睛,“是这个孩子的身份?太太你知道些什么吧?” 通常情况下,对一般人来说,战国元帅的反应其实很古怪,然而她却神色自若,象是早已经预料到一样,是因为她很清楚某些内/幕吗? 关于她抱着的孩子…这可不太妙啊~ ………… 吩咐候在外边的侍从官取一杯牛奶回来,之后又阖上门扉折返,回到沙发这里,战国元帅没有坐到原先的位置上,反而站在离她不足一米的距离,静静盯着一大一小看。 又等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他叫什么?能让我抱抱吗?”说话时上身微微朝前倾,动作与语调都小心翼翼,“让我抱抱,好吗?” “要让抱抱吗?”那女人没有同意,反而是低下头柔声询问小孩子的意思,“宝贝你想让他抱抱吗?” 斜依在她怀里的孩子抬高脑袋,惊怯怯看了立在面前的人一眼,等了半晌才小弧度地点点头,接着又沉默地伸出手臂,小手探出少许。 站在一大一小两人面前的战国元帅赶忙伸手把孩子抱高了团进怀里,随后那孩子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 被孩子小小手臂揽住脖颈,战国元帅面上的神色瞬间悲喜交加,嘴角微微颤抖。 看着他们海军元帅透出的哀凉气息,青雉库赞闭了闭眼睛,一记细微的叹息溢出唇稍。 那小孩子…虽然此时样貌还只是幼童,可是如果五官再成熟些就和失踪十年的唐吉诃德.罗西南迪一模一样,甚至连气质都有些仿佛。 唐吉诃德.罗西南迪,战国元帅的养子,失踪十年生死未卜。 战国元帅即使从来不说,他们这些近身的属下也很清楚,十年来,作为父亲他日日夜夜都陷在自责与悲痛里无法自拔。 当年米尼翁岛发生的事无从追查,海军赶到时只有一片战斗过后的废墟,还有留在雪地大片大片血迹,唐吉诃德.罗西南迪就此下落不明。 然而实际上,说是下落不明也不过是一种自我欺骗的安慰,唐吉诃德.罗西南迪留在海军本部的生命卡,烧得只剩下一点点尚未熄灭的灰烬。 那时候还是大将的战国收起装有生命卡的玻璃瓶,将它牢牢锁进某只匣子当中,又把钥匙丢进海里,在罗西南迪的档案上写下[失踪]的结论,不允许任何人篡改。 其实知情者都明白,罗西南迪生存希望几乎为零,只是这些年没有人敢提起,没有哪个不识趣的敢去触动一位父亲心头那根刺。 罗西南迪失踪那一年,收到消息的战国大将一夜间头发变得全白,后来是世界形势越来越混乱,他们这些高层必须给海军竖立战无不胜的强大信念,战国大将才染黑头发。 只是头发可以染黑,也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心里的伤却始终无法愈合,甚至到今天,也没有谁会当面提及罗西南迪这个名字。 这也难怪战国元帅第一眼看见那孩子就险些失态,此时更是难以自禁,因为连青雉库赞自己,都在第一时间里吓得不轻。 如果不是年纪不对… ………… 抱着孩子的战国元帅神色复杂,又是惊喜又是悲伤,良久才回过神似的,分出少许注意力给坐在沙发上的人,“他叫什么?你说他六岁不到?” “嗯~”她站起身走上前,含笑凝睇团在战国元帅怀里的小孩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低的诱哄,“宝贝你叫什么啊~” 隔了一会儿,蜷伏的孩子动了动,小脑袋探高一点点,小小声说道,“罗西南迪,唐吉诃德.罗西南迪。” 话音落下,青雉库赞瞳孔微微缩紧,随即却见战国元帅神色蓦地大变,“你说什么?!” 难以形容的沉重压力瞬间衍生,磅礴气势刹那间扩展到整个办公室,激得空气咯吱作响,只不过眨眼间,许是怕吓着孩子,战国元帅飞快收起外放的恨怒,不敢置信似的,目光死死锁定身边的年轻女人。 凝固一样的场景里,连波鲁萨利诺都猛地站起身,压低声线,勃发怒意中糅杂掩不住的震惊,“千岁百岁,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唐吉诃德.罗西南迪。”她神色平静,目光停在孩子那里,停顿片刻又抱怨似的说道,“我说过别吓着他,你们这些男人真是粗鲁。” 在她伸出手想抱回孩子的瞬间,战国元帅象是下意识收紧臂弯,偏过身避开她的动作,顷刻间又连连后退,隔着透明玻璃镜片,目光里有恍惚的戒备。 见状,青雉库赞跟着站起来,上前几步,不着痕迹插/入战国元帅和她之间,侧过脸,懒洋洋的笑,“唐吉诃德?该不会是那位的孩子吧?” “谁?”她的神色微微一怔,收起盯着战国元帅的目光,视线调转几度,“那位?哪位?” “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回答她的是波鲁萨利诺,“千岁百岁你别告诉我,失踪快三十年你居然找个男人生下孩子啊~” 瞬间移动巧妙拦在她另一侧的黄猿大将,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眉宇间带出深深的怒意,“并且你的男人还是那个恶棍。” 象是强忍住厌恶深吸一口气,才继续往下说出那个男人的身份,“王下七武海,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 …………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表情一时变得非常古怪,在青雉库赞看来,年轻女人的神色不像被揭穿,反而象是听到某种不可思议的事。 却在此时,出自孩子的一句话导致现场变得更加混乱。 小小软软的孩子怯生生软绵绵的喊,“爸爸——” 面面相觑的几个人瞬间把目光投过去,那孩子抱着战国元帅的脖颈,嘟嘟的脸皱成一团,明显是被吓着了眼圈泛红要哭不哭。 死寂般的静默中,青雉库赞看到那女人嘴角剧烈抽搐,随后抬高手扶着额头,一副无言以对的纠结模样。 或许是小孩子和她的表现连在一起叫人产生误会,战国元帅整张脸都铁青,咬牙切齿,声线简直象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不要脸的混账!居然敢——” 战国元帅一脸想杀人的愤怒,理由…青雉库赞觉得大概是恨怒海流氓居然为孩子取名‘罗西南迪’,明明是杀人凶手,居然若无其事把牺牲者名字给了孩子,简直… 那是一种对死者的亵渎。 除了战国元帅愤怒不已,波鲁萨利诺的反应更是… 虽然面无表情,可是青雉库赞从同僚的眼睛里看到烽火燎原的震怒,甚至带着怨毒。 啊啦啦~海流氓接下来会有好一段日子相当难过吧?他心想,海军元帅和大将的怒火(妒火)烧过去,即使身为王下七武海,也会…嗯~手忙脚乱好些时候。 电光火石间心念百转千回,随后飞快收起杂念,青雉库赞面色不动声色,内心却在为某只粉红火烈鸟点蜡。 他不认为她的反应是孩子父亲身份被揭破,波鲁萨利诺和战国大将身在其中乱了分寸,作为旁观者青雉库赞却看得清楚。 那孩子的身份暂且不论,会得出误会定论,也是海流氓自己不好,那位王下七武海名声太烂大街情人遍布伟大航道不说,还男女不限大小通吃。 青雉库赞本人和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没有恩怨,不过他也不会开口打消上司同僚的愤怒就是,这么些年,总要让战国元帅找理由发/泄恨意。 为了唐吉诃德.罗西南迪的失踪,身为父亲日夜悬心悲伤不已,明知道仇人是谁却无可奈何,因为当今世界局势平衡点薄弱到不小心就会倾斜。 站在海军立场战国元帅隐忍多年,作为元帅无法因一己之私做出什么,破坏好不容易稳定的局势。 现在找到借口…青雉库赞觉得还是安静看着就好。 反正那只粉红火烈鸟的仇人也同样多得能填满大海,不差海军元帅和大将的报复。 无论如何,罗西南迪失踪确实是海流氓一手导致,那笔帐海军总是要找机会和他清算,也没有冤枉他。 战国元帅和波鲁萨利诺…憋太久对身体健康不好。 对此,立志成为一名善解人意的同僚和下属,青雉库赞表示,必要的时候他会帮忙揍那只火烈鸟哒~( ̄▽ ̄”)。 ………… 默默感慨一番,最后,好同僚好下属青雉库赞嘘咳一声,出言挽救此刻陷在某种诡谲情势当中而面色不佳的年轻女人,“啊啦啦~这位太太——” 他原本想说‘别这样戒备虽然立场不同孩子却还是无辜的’,却不想话还没完全说出口办公室的门忽地被敲响。 下一秒,外边的人甚至不等战国元帅出声同意入内就猛地推开门。 而会这样粗豪不拘小节的人通常都是卡普先生…太好了~他的老师是位很能缓和气氛至少能转移战国元帅焦点的人物,青雉库赞松了口气,略略偏过脸。 定睛一看却瞬间呆滞。 站在门外的人不是卡普先生,而是意料不到的人物,赤犬萨卡斯基。 海军三大将当中,比起懒散得时常被元帅扔墨水瓶的他自己,和倨傲得不知道什么是礼貌的波鲁萨利诺,萨卡斯基严谨刻板得堪称典范。 这样的赤犬大将…居然一言不发撞开元帅办公室的门…是被卡普先生附体了? 眼睛微不可察睁大,青雉库赞一脸震惊的盯着另一位同僚,半晌说不出话来。 目光环顾室内一圈,萨卡斯基面无表情地抬高手,指尖一团花不溜丢晃了晃,“波鲁萨利诺,科学部通知我,球球醒来了,所以我带它过来。” 说话时视线落在某个点上,唇稍微不可察勾起,萨卡斯基露出在青雉库赞看来绝对惊悚的轻快笑意,“怪不得球球会醒来,原来是你回来了啊~”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牡丹满园 如果把心态放平了来看,眼前这一幕其实是极美好的场景:恋慕着妈妈的孩子,溺爱孩子的年轻妈妈… 如、果、把、心、态、放、平!!! 可惜没有如果,心态根本放不平! 顶着一脑门若隐若现的青筋,黄猿大将波鲁萨利诺表示理智摇摇欲坠,心头烽火燎原,烧得他抓心挠肺想杀人。 千岁百岁你这混账!抱着的小鬼哪来的给我解释清楚啊啊啊—— 失踪快三十年久别重逢你居然连眼神也不多给一个!对得起我吗? 怎么说都是同伴啊喂!说好的彼此信任呢?说好的要彼此交付背后呢?说好的… 好吧~没有别的了…可是!不管怎样我们都是同伴,千岁百岁你一句失忆了就把前面所有都一笔勾销也太过分了喂! 阴森森磨着后槽牙,肚子里引爆数以吨计炸/药,顺便各种咆哮,当然,一切都是无声无息,因为不敢真的吼出声,o(>﹏<)o。 黄猿大将波鲁萨利诺表示很心塞。 那只浅金毛小鬼哭着扑进她怀里,她抱着安慰也就算了,让小鬼把头脸都埋进胸脯是要闹哪样啊混账! 面前一幕看着各种碍眼,天晓得他多想把那小鬼拎起来丢到九霄云外,然后按倒她弄哭她,让她知道这些年他独自品味的痛苦。 可是他不敢,就算想得浑身都疼也还是不敢,o(>﹏<)o。 大概是当年千岁百岁那母夜叉留在他心上的烙印太深刻,波鲁萨利诺想。 她…单单是看到她,触摸到她,他的心脏就象泡在热水里一样,软绵绵的舒畅,血脉里有种甜蜜的酸楚蔓延生长,叫他幸福得眩晕。 所以啊~再怎么愤怒磨牙,也只是心里想想,波鲁萨利诺不敢真的把黑暗心思付诸行动,他害怕,要是她生气再次消失怎么办? 他已经想了这么些年,想得快发疯,如今命运终于眷顾他让她又一次出现…她没有死,她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啊~ 当然…如果她抱着的那只碍眼小鬼不存在就更完美,o(>﹏<)o。 ………… 怀着一肚子火气外加满脑子注定胎死腹中的黑暗欲/望,黄猿大将波鲁萨利阴沉沉的注视眼前发生的一幕: 千岁百岁抱着浅金毛小鬼,轻声细语安慰,等他哭完了还给他擦眼泪… 千岁百岁把小鬼递给战国元帅,让战国元帅抱着… 千岁百岁… 脑子里全部都是千岁百岁,其它什么也没留意,他痴迷的盯着她看,目光几近贪婪。 直到被战国元帅抱在怀里的浅金毛小鬼说出名字。 “罗西南迪,堂吉诃德.罗西南迪。” 意识空白几秒钟,紧接着整个人都炸了,尤其是在听见千岁百岁确定了小孩子的名字之后,波鲁萨利诺仿佛听见脑子里有一根弦啪一声,理智瞬间断线。 “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 慢悠悠地起身走到她另一侧站定,双手插/进裤子口袋,波鲁萨利诺半眯起眼睛,“千岁百岁你别告诉我,失踪快三十年你居然找个男人生下孩子啊~” 实际上,波鲁萨利诺也不是没有认出那小孩的样貌不对劲,‘堂吉诃德.罗西南迪’,如果真是这个名字,按照时间计算… ‘堂吉诃德’这个姓氏,叠加‘罗西南迪’这个名字…失踪十年的堂吉诃德.罗西南迪是战国元帅的养子,另外,那个离开时仍然笑得天真又热情的年轻人,是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的手足兄弟。 那位王下七武海,恶名昭彰的海流氓…将自己弟弟的名字给了自己的孩子? 是纪念还是嘲讽? 无论事实究竟如何,仅仅是稍微想一想,波鲁萨利诺都觉得无法忍耐。 那只总喜欢穿着粉红大氅无节操无下限的死火烈鸟! 好吧~波鲁萨利诺在暗自生恨的同时也清楚自己是迁怒,因为千岁百岁对他毫无印象这件事叫他极度恼恨,又因为舍不得生她的气,只好随便抓个理由迁怒。 人选么~撞到枪/口是那只王下七武海运气不佳嗯~ ………… 站在她另一侧,看她嘴角剧烈抽搐。 她无语凝噎的表情,时隔快三十年重新看见,还是这样可爱啊~ 波鲁萨利诺慢吞吞勾起嘴角,眼底眸光便有了几分深意。 不记得,又如何? 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千岁百岁。 即使你什么也不记得,你以为冷漠无视就能抹消全部? 就算那小鬼真是你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你以为我会就这样算了?这么多年还是这样天真啊~千岁百岁。 你低估了自己,更高估了男人。 如果你坚持忘记,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 就从…折断你的羽翼开始,如何? 理由是‘你的孩子’冠以的姓氏… 罪名是…你忘记了我。 ………… 这一刻,无比黑暗的恶念在波鲁萨利诺心头叫嚣骚动,他微眯起眼睛,静静盯着看她的眼神被狰狞一点一点侵蚀。 插/在裤子口袋里的一双手慢慢、慢慢地,一公分一公分的抽/离布料包裹… 正当他想把心头烧灼的狂乱念头付诸行动,这一瞬间,站在面前的她忽然貌似无意的瞥一眼过来,原本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别的地方,可是… 波鲁萨利诺怔了怔,尚未实施的行动就此停滞,他眼中惊涛骇浪一现而过,所有狂乱欲/望终于强压了下来。 她很美丽,有着蛊惑人心的样貌,一双眼睛顾盼间,微挑的眼角媚意入骨,只是…这样的她,目光却纯净清澈,仿佛秋日山涧淙淙溪流。 时隔许多年,千岁百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依然纤尘不染。 波鲁萨利诺这一生当中,唯有千岁百岁的眼睛,仅仅看他一眼就能叫他平息所有恶欲扭曲,变得静寂安缓。 下一刻,站在另一端,隔着千岁百岁的青雉拿眼角余光睇了他一眼,似乎同样察觉转瞬即逝的恶意,投过来的视线里带着浅浅的疑惑和忧虑。 之后,或许是想打圆场,青雉慢吞吞的开口,“啊啦啦~这位太太——” 却不想青雉的话才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元帅办公室外边有人不等同意就猛地推开门。 室内所有人一时都将注意力转移。 等看清楚来人,以及来人拈在指尖晃悠的那只花不溜丢毛团,波鲁萨利诺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后无声无息的笑起来。 是球球。 ………… 环顾室内一圈,萨卡斯基面无表情抬了抬手,“波鲁萨利诺,科学部通知我,球球醒来了,所以我带它过来。” 说话时视线落在某个点上,萨卡斯基的目光透出在波鲁萨利诺看来久违的饶有兴致,“怪不得球球会醒来,原来是你回来了啊~” 话音未落,指尖就松开。 掉落的球球在空中灵巧翻身,无声无息又迅猛地朝前扑出… 下一秒,战国元帅办公室里充斥着堪称绕梁三日的惨厉叫声。 “猫!猫!猫啊啊啊————”千岁百岁变了调的尖叫,听在波鲁萨利诺耳朵里是如此美妙,简直堪比天籁之音。 静止的空气蓦然卷过一道气流,紧随而至的毛茸茸一团扑了个空,球球四只小爪子落在地上,随即掉个头,仰高脑袋,油润润圆滚滚的眼睛充满想亲近的热切。 死水般的寂静里,站在门外的萨卡斯基哼笑一声,慢吞吞跨出一步,闪身进入元帅办公室,随后又慢慢地反手阖上门。 门扉闭阖的声音不轻不重,同时充满一种难以言喻的…威胁感。 进入室内之后萨卡斯基沉沉地靠在门边墙壁,双手抱臂,虽然面无表情,藏在帽檐下方的一双眼睛…熟悉萨卡斯基的人,比如波鲁萨利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这位三无腹黑同窗明显是进入看戏状态。 和萨卡斯基对了个眼神,波鲁萨利诺随后转开目光,拨冗看了眼室内余下几位: 青雉库赞一脸的不明所以,也不知是因为千岁百岁的反应,还是因为萨卡斯基早已经不为人知的恶劣本质,总之他们三大将里最年轻的同僚此时分明满头雾水。 而战国元帅… 看清楚他们元帅的反应,波鲁萨利诺微不可察挑了挑眉梢。 战国元帅非常…奇怪的,象是有先见之明一样,居然早已经用宽大手掌把小鬼后脑勺扶着让他头脸都埋进怀里,并且神色也是平静,似乎见惯不怪的模样。 ………… 想了想随即就把他们元帅的异样反应丢在脑后,波鲁萨利诺缓缓迈开步伐,不疾不徐走到办公室一角,抬高头,微笑的看着倒挂在天花板上的千岁百岁。 她还是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手脚并用抠进混凝土天花板,姿势和当年在锡兰号上一模一样,连神情都分毫未改。 面色苍白到泛出铁青,吓得哭都不敢哭,一双眼睛写满嘤嘤嘤。 他静静盯着她看,不多时,她呆滞的目光对上他的…恍惚间,阻隔在他和她之间,将近三十年的时光缓缓消失,依稀仿佛当年的岁月又一次重来。 嘴角不自觉翘高,波鲁萨利诺下意识露出(≧w≦)的表情。 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儿,她不安地动了动,樱粉色的唇角轻轻颤抖,“猫…猫…快把它拿走嘤嘤嘤~” 她吓得话都说不清,语调里带着浓腻的泣音。 “耶~百岁你还是这样怕猫啊~”波鲁萨利诺眯起眼睛,好整以暇地张开双臂,“下来吧~我会保护你哦~” “………”她一言不发的盯着他,不动也不回答,当然,错也不错的目光同样不敢移开,显然是怕不小心对上她畏惧的球球的眼睛。 等了一会儿,波鲁萨利诺略略偏了偏头,视线还是放在她身上没有移开,口中却直接命令道,“球球,咬她!” ………… 话音落下的瞬间,原本打算长在天花板上生根的家伙猛地拔/出手,忙不迭逃窜。 与此同时,等候已久的波鲁萨利诺纵身跃起,精准地插/入她逃亡的路线,巧妙的让她直接撞进自己敞开的怀抱。 软玉温香。 双手扣住嵌合在胸口的这抹温软,又把她往上微微提高少许,接着波鲁萨利诺低下头,把脸埋进她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哑声笑道,“百岁你真是热情。” 她僵硬一下就飞快的反应过来,随后开始挣扎。 因为抱着她身在半空,她拳打脚踢,自然腾不出手压制,波鲁萨利诺索性也就不去理会,只除了不肯松手之外,他直接放松力道让两人往下摔落。 接下来是一团混乱。 他抱着人掉在地上,先用自己做垫背缓冲,背脊撞到实物瞬间又借力翻身,猛地调换上下角度把她牢牢钉在身/下。 “千岁百岁。” 忙乱中他扣住她反抗的双手,擒着纤细腕骨将它们死死压在她头顶,微眯了眼睛,视线牢牢地攫住她的目光。 “你说你忘记,可是我记得呢~” 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瞳,波鲁萨利诺压低了声线,音色轻描淡写,“你动情的时候,背脊浮现的雀鸟纹印真美啊~” ………… 顷刻间,原本正要发力挣脱的人浑身僵硬,象是听见极恐怖的事那样,波鲁萨利诺看到千岁百岁瞳孔不自觉缩紧。 她呆愣愣的抬高眼睛,甚至整个人都虚脱似的,手腕绵软无力,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眉宇间渐渐泛起深刻的惊惧,“你说…什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回过神似的厉声斥责,“你说谎!不可能!” “背脊的雀鸟纹印。”波鲁萨利诺慢慢勾起嘴角,残忍的打破她最后一丝侥幸,“那玺印分作上下两部分,上边是振翅欲飞的雀鸟,下端是阴阳鱼图。” “千岁百岁,我说得对吗?” “怎么可能…鹡鸰纹…”她的神情变得空茫,眼睛眸光瞬间失去焦距,自言自语般喃声低语,“你怎么可能会看见?” ‘当然是因为,我们是情人。’————波鲁萨利诺原本想这样诱哄她,却不想话已经到嘴边,看着她的模样…居然就骗不下去。 千岁百岁的样子实在叫他担心…一双眼睛如同失去生机。 也不知她背脊的雀鸟纹究竟代表着什么,听到之后竟叫她极度震惊,并且畏惧。 心脏微微一缩,波鲁萨利诺抿紧嘴角,心念飞转,随后松开压制力道,起身坐到低声,顺势抱起她,把人按进怀里。 “好啦好啦~没事的乖啊~” 他小小声安抚,一只手环到她背后,慢吞吞地拍抚,“乖啊~百岁你别哭啊~” 每次看你想哭,我的心就很疼啊—— ………… 然而他的安抚并未令她放松下来,肢体反而更加僵硬。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为什么波鲁萨利诺只觉得怀里猛地一空,依在心脏位置的温热遂然抽/离,一道墨黑线影箭一般从他怀里窜出去。 眨眼间,战国元帅办公室靠墙的那扇窗户玻璃无端端粉碎。 一团黑影飞快冲向高空。 怔忡片刻,波鲁萨利诺望着破窗而去的那道黑影,良久,发出一记单音节低笑,悬在半空的手缓缓,缓缓地握掌成拳。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牡丹满园 握在手中的竹剑重重劈落,对手狼狈地退后却没能躲过攻击,剑尖挟着隐隐风雷之音,险险停顿在一公分左右的距离。 片刻之后,他手腕一挥,收起练习用的竹剑,不悦的扫了眼对战中失利被剑气压得站都站不稳的海兵,唇角往下沉了沉却没说话。 待得指在眉心的武器移开,跌坐在地上的年轻人忙不迭起身立正,面色发白,同样不敢出声,看着他的目光显得惊惧而畏缩。 眼角瞥一眼过去,冷哼一声,他扬高手腕,看也不看就将手中的竹剑直直抛出去,让它飞入候在边上的属下手中。 “继续!” 丢下相当不悦的一个命令,他转身往训练场外走,他的副官克里维几分钟前就站在那里,看样子似乎有什么事。 ………… 他不紧不慢走过去,克里维随即迎上来,“中将大人。” “嗯——”点点头,顺手从卫兵那里接过披风,抖开反手披到自己身上,他埋头慢吞吞整理衣着,一边听副官接下来的报告。 “中将大人,战国元帅请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嗯?”他抬了抬眼睛,想了想,接着伸手拿起随身兵刃系在腰际,等完成之后才迈开步伐,前行的方向,自然是克里维口中的元帅办公室。 不疾不徐走着,过了一会儿,等离开训练场范围,一直跟在身后的脚步声微不可察加速,他缓了缓速度,等追上前的克里维走到并肩位置。 “中将大人。” “嗯~” 漫不经心应了声,他边走边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烟包,指尖弹了弹,弹出一颗烟支叼在牙间,又顺手摸出火机点燃它,深深吸了一口,烟草略显辛辣的醇厚气息吸入肺叶,转过一圈最后浅浅吐出。 接着他睇了副官一眼,才开口,“想说什么?” “两个小时前,因黄猿大将阁下而导致的损毁,维修所需数额已经计算完毕,您是不是顺便带过去。” 克里维面无表情托了托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随后抽/出始终夹在腋下的一份牛皮纸外壳卷宗,不轻不重悬在半空。 “中将大人,请务必告知黄猿大将阁下,我们这些机动部队的经费比不得科学部,下次情绪激动,也请不要跨界。” 闻言,他原本已经伸出去的手微微一顿,挑高眉梢,想了想,点点头,“黄猿在战国元帅办公室?” 说话语调用的是疑问形势,实际上却是肯定句。 “是的,中将大人。”克里维点了点头,“黄猿大将阁下…” 说到这里诡异的停顿几秒钟,接着象是被噎住似的,语气很是艰难,“黄猿大将阁下击垮了我们驻地的文书办公楼,之后带着他久别重逢的情人,一起到战国元帅办公室叙旧去了,直到刚刚还没能联系上。” 他面无表情的囧了下,眉骨不自觉一跳,“情人?” “是的,情人。”他手下最冷静的副官僵着脸,音调毫无起伏,“中将大人当时不在场,我们的人也不在,因为事情发生在我们驻地与青雉大将阁下驻地交界处,又太突然,当时封锁现场的是青雉大将阁下直属部队。” “说重点。”他有些头疼,“情人是怎么回事。”看样子是打击太大?居然叫他的副官话都说不清楚,克里维一直冷静理智,现在这样… 脑子已经糊了吧? 视线在看似毫无异样的副官身上转过一圈,他的眼角跟着又抖了抖。 “啊——就是情人。”克里维第二次抬手托眼镜,“我们的人探听的消息是这样。” 那么好吧————悬在半空的手朝前伸出少许,接走副官递出来的卷宗,他拿掉咬在嘴角的烟支,将它碾熄,重新迈开步伐。 ………… 看样子暂时没办法从克里维嘴里听到什么情况,他有些无奈,不过转念一想又算了,总之等下到战国元帅办公室,大概一切就会清楚。 两个小时前他驻守范围发生一起建筑坍塌事件,当时他恰好在处理一桩棘手的事,没有第一时间赶往现场,是副官克里维前去查探究竟。 等半个小时后他手上事务结束,按照每日例行行事表,前往训练场的时候克里维向他报告,简短又粗略的讲述了一下前因后果: 损毁的是文书办公楼,幸亏当时午休,办公楼里人员几乎不在室内,所以并无实际伤亡,除了几个不小心受到惊吓。 肇事者之一是黄猿大将,天晓得那位大将没事怎么会跑到现场,科学部离他们驻地可是有一段路程。 肇事者之二…暂时无从得知。 事发现场被青雉大将直属部队封锁,无论是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黄猿大将,还是反应迅速恰好抵达的几位中将,克里维的级别构不成能够直接前去质问。 连战国元帅也在不久后匆忙赶到。 后续事务还需要进一步了解。 于是… 等到两个小时后,克里维给他的报告依然语焉不详…这样看来整件事确实透着诡异。 ………… 隔了一会儿,“中将大人,鬼蜘蛛中将大人。”克里维开口打破沉静。 “嗯——没什么。”飞快斜觑一眼身侧的副官,足下继续前行,他抬了抬眼皮,对着身前空无一人的林荫道,缓缓眯起眼睛。 “情人?”,开口之后将这个词语含在嘴里咀嚼几遍,嘴角掀了掀,他露出一个绝对冷冽的笑意,“笑话。” ………… 从克里维嘴里说出来的情况,对鬼蜘蛛来说…真真是荒谬的笑话。 当然,这并不是他对自己的副官又任何不满,或者质疑。 克里维的办事效率一直又快又准,为人也沉稳,所以,能够让他的副官这样说,情况一定,至少流于表面的情报必定确切。 鬼蜘蛛嗤之以鼻的是‘大将黄猿久别重逢的情人’这个流言本身。 马林弗德海军本部的将领当中,唯有波鲁萨利诺不可能有什么‘情人’。 出去放松发/泄再如何荒唐,遇到的女人再美艳销魂,波鲁萨利诺也不会让自己身边出现冠以‘情人’头衔的存在。 ‘情人’这个词语是带着某种柔软色彩的称谓,或许还有些怜惜与爱意,而那个男人的心,最柔软的部分,早已经随着某个不知名人物死去而枯涸。 至少这二十几年下来,鬼蜘蛛还真没见过波鲁萨利诺对谁另眼相看,那个男人感情当中属于爱情的部分,似乎随着死者而长埋地底。 关于黄猿的无情,马林弗德海军本部将领或多或少能猜出些原因,只是鬼蜘蛛知道的更为确切并且详实。 ………… 到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实际上,鬼蜘蛛和波鲁萨利诺交情不错。 他们俩人,一个中将一个大将,素日里鲜少交集,并且鬼蜘蛛的阵营也不是黄猿大将那一派,只是…他们的私交也确实好。 鬼蜘蛛和波鲁萨利诺是在g2认识,当年他还是新入伍不久的菜鸟,分配在新世界g2驻地时,波鲁萨利诺也不过是刚刚升职的小军官。 虽然说战火纷飞的地方,男人特别容易建立过命交情,当时一开始鬼蜘蛛对波鲁萨利诺,印象却不怎么样。 g2驻地里边,波鲁萨利诺的风评也不如何。 当年那个男人不怎么讨人喜欢,行事作风总带着点目中无人的狂妄,无时无刻不是面带笑容不紧不慢,看似亲切,举手投足却隐隐与环境相违和。 多年以后阅历深厚的鬼蜘蛛回头想想,他觉得那时候的波鲁萨利诺…身上带的那种格格不入感,大概就是所谓的贵族做派。 不过算了,到如今即便是察觉也不如何,他那位过去的同僚如今的上司,已经是海军阵营不可或缺的盘石擎柱。 ‘贵族’又如何? 波鲁萨利诺是海军大将黄猿,与出身没有任何关系。 ………… 在g2的时候鬼蜘蛛和其他士兵一样,对刚拥有军衔的波鲁萨利诺印象不太好,而对方也一直我行我素得厉害,在驻地当中连个稍微亲近些的朋友也没有。 和所有人保持一定距离,戴着面具一样,举手投足冷淡又倨傲。 原本波鲁萨利诺这样的人,在很多人看来是活不了太久的,鬼蜘蛛时常从身边的老兵嘴里听到死亡预测。 当然,揣测流言对于鬼蜘蛛是过耳即忘,新世界战场冷酷残忍,他们这些人生死一线挣扎,自己都顾不上哪里有心思顾及别人。 他甚至只远远见过基地名声不太好的那位军官几眼,要不是关于对方的传言算不上好,叫他听到留了点印象,他根本不会记得对方。 直到某一次,鬼蜘蛛所属队伍碰上极强大的敌人,几百号士兵把命送在战斗中,更加可恨的是他们失利是出于上级的策略。 当时g2指挥官为了功绩,拿数百条人命填进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 后来侥幸等到救援的鬼蜘蛛听说,结束那场只活下来几个人战斗的是波鲁萨利诺,那位桀骜不羁的小军官违反军令,只身闯入战局,拼着重伤击退敌人。 在病房里醒来后,鬼蜘蛛偷偷去看望,即使立功也因为违命而被关押的波鲁萨利诺。 阴冷潮湿的地牢里,重伤没有得到治疗的那个男人奄奄一息。 关在海楼石栅栏里的波鲁萨利诺,对于鬼蜘蛛的疑问,给了他,‘没有特意想救谁,我只是讨厌这样以牺牲为名的阴谋。’的答案。 或许是觉得自己可能熬不过去,也或许是当时高烧虚弱,波鲁萨利诺从怀里取出一只锦囊递给唯一来看望的鬼蜘蛛,笑着说,‘等我死了,你就把它扔进海里吧~’。 波鲁萨利诺当然没有死,相反,那次事件之后他得到马林弗德的赏识,并且之后步步高升前程似锦。 鬼蜘蛛还回那只锦囊,渐渐与对方开始熟悉,随着一场又一场生死一线的战斗,两人交情跟着日渐深厚。 ………… 那只锦囊,鬼蜘蛛看过里边的东西,在听闻波鲁萨利诺可能被处决的消息时。 波鲁萨利诺藏在胸口内侧口袋里,即使自己血肉模糊也保存得干干净净的锦囊,当中装着一个精致的发饰。 是女人用的东西,金丝宝石制成,昂贵得不小心就会弄坏似的。 那时候鬼蜘蛛大概猜到,波鲁萨利诺心里有个人。 又过了些年,,波鲁萨利诺积攒军功调回马林弗德前,他们两人喝酒,喝到烂醉,鬼蜘蛛旧事重提,波鲁萨利诺才含含糊糊说了些。 也许那根本不是什么清楚的表述,只是一个男人醉到没了清醒的呓语。 波鲁萨利诺说,如果他死了,她的发饰就扔进海里,现实世界无法归还的饰物,或许海洋能够达成他的心愿。 离开g2那晚,是鬼蜘蛛唯一一次看到波鲁萨利诺失态,那个诡谲多变冷静慎密的男人,眼睛里毫不掩饰痛苦。 他说,‘直到死亡让我们重逢。’ ………… 接下来二十几年,直至鬼蜘蛛升任中将,波鲁萨利诺成为海军最高战力之一,接掌科学部,大将黄猿再没有失态过。 海军大将,黄猿波鲁萨利诺,浪荡不羁又冷心冷情,只是…藏在他衣襟贴附心脏的锦囊始终都在原位。 [直到死亡让他和她重逢],誓言悱恻缠绵。 鬼蜘蛛守口如瓶,但也明白,这些年波鲁萨利诺一直没忘记,即使爱人早已经死去。 关于那位不知名人物,时隔多年鬼蜘蛛也隐约听过些传闻,描述语焉不详,或许是时间掩盖所有尘封往事。 波鲁萨利诺牢牢记在心里那位,是马林弗德的一个传说,连名字都没有,只知道将近三十年前,那人是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的同窗。 算一算时间,波鲁萨利诺喜欢一个人快三十年不曾改变心意。 ………… 这样一个痴心到偏执男人,怎么会到如今才冒出个‘情人’来? 反正鬼蜘蛛是肯定不会信。 至于现在疯传的流言…是误会谣言倒也罢了,如果是什么阴谋… 脚下微微一缓,鬼蜘蛛抬了抬眼皮,看了眼远远立在林荫道尽头的元帅办公室所在大楼,眼底眸光半是冷冽半是讥诮。 如果不幸是什么阴谋,鬼蜘蛛会替策划者奉上深刻的同情,外加默哀。 能够坐到今天的位置,马林弗德海军本部将领没一个蠢货,美人计这种低劣阴谋,放到谁身上都不会起效果,更别说是黄猿。 黄猿升任大将后收敛张扬变得沉稳,不明所以的人看来,会觉得是时间磨平那个男人的棱角,叫他变得淡然随意。 对鬼蜘蛛来说,却不是那回事。 世界政府授予的称号根本不知所谓,波鲁萨利诺是一条巨蟒,带着毒的那种。 成为黄猿的波鲁萨利诺只是变得安静,如同一只藏在泥沼冬眠的蛇,因为看尽世事而索然无味,藏起剧/毒獠牙,蜷伏在毫无威胁性的假相深处。 小看他的人…必定会在一无所察时被绞得粉身碎骨。 ………… 在克里维不明所以的目光里,鬼蜘蛛哼笑一声,也没有解释,脚下自顾自加快行进速度。 花了些时间,徒步从他的辖区走到本部中心区域,战国元帅所在办公室大楼,鬼蜘蛛的用意是来的路上理一理思绪。 如今清理过一遍,他也打好稍后面见元帅的腹稿。 无论战国元帅召见的理由是什么,他见招拆招就是,总之,无论如何他驻地的损失是一定要得到全额赔偿。 谁让黄猿大将的科学部,经费充足到叫其他区域各种眼红呢~ 想了想心情越发愉悦,鬼蜘蛛也有了闲暇环顾周遭,连带看元帅办公室大楼外这片修剪整齐的绿化树也顺眼许多。 不多时,他领着副官融入浓密茂盛植株当中,这片绿化树修成迷宫图案,据闻是战国元帅个人喜好…呃… 脚下微微停滞,鬼蜘蛛偏过头,静静盯着侧边一株常绿乔木。 茂盛的树冠深处,某枝枝桠间依稀仿佛卡着一点有别于枝叶的颜色? 沉默几秒钟,鬼蜘蛛脚下一转,不疾不徐走到树下,手伸向腰际长刀…慢慢地抽/出随身武器,扬手凌空劈向那点仿佛随风摇曳的光影错觉。 ………… 冷锐刀光在空气中转瞬即逝,手腕一翻,慢慢地收刀入鞘,最后,鬼蜘蛛脚下退开一步,让掉落的枝桠砸在足边。 一枝苍绿枝桠坠落,浓密叶片发出簌簌细响。 “鬼蜘蛛中将大人?”克里维看了看地上的断枝,语气显得困惑。 “嗯~”鬼蜘蛛应了声,抬脚踢了踢那根断枝,然后,在他和副官的注视下,浓绿当中一团墨黑露出来。 卡在枝桠间圆滚滚一团,看不清究竟是什么,黑漆漆,毛绒绒。 短暂的静默过后,鬼蜘蛛解下腰际的刀,用刀鞘戳了戳,一边盯着绒团看,一边低声问他的副官,“猫?” “似乎不是。”克里维随即上前把绒团从枝桠上拿下来,“是雀鸟。” “嗯~”收起刀鞘将它扣回腰上,鬼蜘蛛盯着被副官托在掌心递到眼前的绒团,眉梢挑了挑,“煤球。” 小小一颗绒团子,体积还没男人手掌大,圆滚滚蜷着,脑袋在哪里都看不出来。 看了几眼,随即伸出手,小心翼翼揉了把绒团,又一次说道,“煤球。”说完就从克里维手里拿起它往自己披风口袋里揣。 目睹他一番动作,克里维一脸的无语,“鬼蜘蛛中将大人…”一边试图制止他,一边说话语调带出些无奈,“请不要看到毛绒绒,就想取名带走养。” “万一是恶魔果实能力者,对方会投诉您的。”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牡丹满园 看自家副官一脸消化不良的悲剧样子,鬼蜘蛛动作微微停顿,正打算不管不顾把喜欢的绒团藏进口袋的手悬在半空,接着想了想,眉梢挑了挑,“我们这个月收到几次投诉?” 虽然有些茫然,克里维还是很快给出精确数字,“十二次,中将大人。” 随后又沉默几秒钟才继续说道,“大部分是和别的部队切磋,然后…我们的小伙子们,没有丢中将大人您的脸。” “很好。”鬼蜘蛛点点头,对自己麾下那群小子们打架的本事表示满意,“看来这段时间没有谁松懈下来。” 被投诉,多半是打架打赢了,于是对手恼羞成怒?或者下手重了些? 不过,鬼蜘蛛是不会在意自己底下的兵,切磋的时候下手轻重问题,平日里一直手下留情,上战场真刀真枪死斗,那种不自觉养成的习惯会带来致命危机。 整个马林弗德海军本部都知道,他鬼蜘蛛手下的兵彪悍骁勇,而明知道还前来挑衅,被打败送进医院就该自认倒霉。 至于…手下那帮人总喜欢一言不合直接掀桌的行事作风…按照波鲁萨利诺的说法,谁能没点爱好呢? 比起他自己和同僚上司们‘喜欢流连花街酒寮’,‘喜欢豪赌一掷千金’的各种坏毛病,鬼蜘蛛深深觉得,年轻力壮的小子们喜欢切磋根本不是问题。 将脑子里关于‘打架’方面的问题飞快抛开,鬼蜘蛛掀了掀嘴角,扯回思路,“十二次而已不是还没到极限吗?” “然后?”克里维的眼神显得更加茫然。 “战国元帅给的定额是十五次,还差三次。”鬼蜘蛛一边说着一边把绒团子继续往披风口袋里放,动作小心翼翼。 ………… “中将大人…”克里维的视线随着那颗绒团无意识移动,在它彻底掉进将领披风宽大口袋的前一秒,猛地反应过来,“鬼蜘蛛中将大人!您不会是想…” 轻轻地松开手指,让躺在掌心的温暖毛绒滚进口袋里,之后抽/出手,掌心盖在披风口袋外边,隔着布料捂着那抹小小重量,鬼蜘蛛无精打采的撩高眼皮,淡声说道,“恶魔果实能力者的话,正好调到我麾下。” 囧————克里维的脑袋上铺天盖地黑线,张口结舌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 “啊~对了。”原本打算继续往前走的鬼蜘蛛临时想起一件事,于是收回迈出去的脚,偏过脸看向已经石化的副官,“等会去科学部递份申请。” “我记得那边还有几样海楼石制成的戒指,拿一个回来。” 您想做什么?!虽然没说话,木着张脸的克里维,眼神却变得非常惊悚。 “戴上去就会变不回人形了吧?”鬼蜘蛛摸了摸下巴,美滋滋的说道,“而且也不一定是能力者,至少没听说本部收集到的果实里边有飞鸟一类。” “您这是非/法/囚/禁!”终于反应过来的克里维整个人都毛了,“这已经不是投诉可以解决的问题中将大人,我必须————” “或者我帮你申请一颗动物系回来?”鬼蜘蛛阴森森的掀了掀嘴角,“要不然是它要不然是你,选吧~” 副官大义凛然的表情瞬间卡壳,诡异的沉默两秒钟,斩钉截铁回答,“我会顺便请科学部帮忙在戒指上刻好您的名字!” “…………”鬼蜘蛛(▼▼)o。 “…………”克里维〒_〒。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克里维嘘咳几声,眼睛里目光焦距不自觉往左边移,“我必须拒绝您的好意中将大人,要知道,您总是喜欢给毛绒绒起很奇怪的名字。” “比如‘煤球’什么的…”说话间,风评素来沉稳的克里维露出牙疼的表情,顺便抬手扶额,“我对改名字没兴趣,那样我太太会闹着和我离婚的。” 又沉默几秒钟,鬼蜘蛛眼角重重一抖,“你什么时候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上下打量副官好一会儿,总觉得自己的审美被微妙鄙视了,膝盖中箭表示略心塞的鬼蜘蛛才接着说下去,“别说女朋友,你连男朋友都没有交过,结婚?” “是预备结婚。”克里维放下手,坚强的微笑,“凡事要未雨绸缪,为了将来不因为名字而导致婚/变,我必须拒绝您的好意。” 说完又顿了顿,象是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克里维嘴角的笑渐渐掺进几丝咬牙切齿,“鬼蜘蛛中将大人,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您每回不到三天就会被甩。” “因为您太、诚、实、了!” ………… 一段小插曲暂时完结。 口袋里揣了只绒团子的鬼蜘蛛很愉快,愉快到连又一次被副官吐槽都不计较,不到三天被甩什么的…花钱消遣而已,你情我愿的事,他顶多呃~消沉几天。 反正海军本部里边将领们恋情多半是无疾而终,谁也嘲笑不了谁。 作为海军本部某个见不得光的排行榜上,‘良家妇女退避三舍’排名前三甲之一的鬼蜘蛛中将表示,至少他在对待属下方面还是非常宽厚哒~ 此消彼长么~ 然后,他绝对不会对克里维产生不悦情绪,海军本部里边很多将领都不会说话嗯~他早已经很习惯嗯~ 顶多过些天给他这个总是交不到‘朋友’的副官安排个妖娆女人,相信有了温柔抚慰,克里维就不会再一副久旷的样子怨气冲天。 无声无息斜觑了自己副官一眼,鬼蜘蛛不疾不徐迈开步伐。 ………… 接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继续朝元帅办公室所在大楼行进。 穿行在浓密绿荫深处,气氛一时显得安静。 透过眼角余光,鬼蜘蛛看到他的副官苦着张脸,神色如鲠在喉左右为难,明显是他这位忠厚正直的属下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盯着克里维看了几眼,随即收回视线,鬼蜘蛛习惯性顶着绝对吓哭孩子的凶恶表情,脚下步伐因为心想事成而越发轻快。 他的副官哪里都好,行事沉稳为人正直,唯一的不足就是像个保姆,总喜欢/操/心。 恶魔果实什么的,鬼蜘蛛觉得,揣在他口袋里的绒团子是能力者的可能性不大。 近些年流通在外的恶魔果实越来越少,常常一出现就落进某些不属于海军的势力手中,黑暗世界为了恶魔果实所带来的暴/利,手段凶残又下作。 很多时候,海军的行动最后不得不被迫改变初衷,目标从得到恶魔果实,转为保护被牵连的无辜平民。 这也导致,近些年海军当中的能力者越来越少,并且得到的恶魔果实都是一些看似…嗯~或者该说在外界看来较为逊色的能力。 当然,对于鬼蜘蛛他们这些老兵来说,恶魔果实其实也没有传说那般神奇,或许是黑暗世界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令得恶魔果实被蒙上神乎其神的色彩。 当今世界许多人太过依赖恶魔果实,在鬼蜘蛛他们这些经年累月行走在刀尖的人眼里,那是一种本末倒置的愚蠢行为。 就象泽法老师说过那样,只有无法驾驭力量的弱者,才会对力量本身产生膜拜心理。 然后————他偏题了呃~ 言归正传。 …煤球… 一来,海军收集到恶魔果实的情报,每个高级将领都一清二楚;二来,马林弗德对每位能力者的信息也掌控得很好。 至少到刚才为止,鬼蜘蛛没有收到任何新出现能力者当中有雀鸟一类的报告,嗯~因为个人喜好问题,对于毛绒绒他可是很关注的,╮(╯▽╰)╭。 所以,要么煤球不是能力者,要么不是海军。 马林弗德的防御可没有疏忽到叫敌人钻空子的程度,所以基本上…煤球就是一团毛绒绒,是可以起名字小心养起来的可爱小东西。 面无表情穿出迷宫一样的绿化树,鬼蜘蛛抬高眼皮看了眼不远处元帅办公室大楼,又拿手捂了捂口袋,浅浅呼出一口气,迈开步伐。 赶紧面见元帅,回头去街上买需要的东西,鬼蜘蛛心想。 …………分割线………… 抬手敲了敲厚实的橡木门,等了一会儿,接着抬手压下门把手,推开元帅办公室大门;环顾室内一圈,迈入元帅办公室的鬼蜘蛛顺手阖上门,把副官克里维留在外边。 直对着门的办公桌后边空无一人,战国元帅不在位置上,倒是房间一角待客沙发上坐着三位海军大将。 元帅办公室另一角的临时休息间,门扉半虚半掩,里边隐隐的声音瞒不过鬼蜘蛛的听力,拿眼角扫一下过去,随即不感兴趣的收起视线。 战国元帅呆在休息室似乎低声哄着谁,这种私人问题不是他该过问。 鬼蜘蛛不紧不慢走到沙发附近,随即扯了扯嘴角,选个位置自顾自安坐下来。 办公室里略显安静,三位大将谁都不说话,气氛依稀有些奇怪。 黄猿翘着腿大刺刺沉在沙发里,脸上没有带着平时那种面具一样的轻曼,眯细了眼睛,似笑非笑吸着烟,盯着人看的眼神冷淡又刻薄。 赤犬同样端坐在沙发上,压低的帽檐遮去大半张脸,只露出抿紧的唇角,散发一种严肃到苛刻的气势。 青雉和往常一样低垂眼帘,看似没精打采,浑身却隐约透着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然而,看他们三个一副已经就某些问题讨论完毕,并且得出解决方案的样子,鬼蜘蛛却真正放松下来,因为共事这些年,他知道三位大将私下里对着熟悉的人都是这样表现。 这样才是海军最高战力们最接近真实的一面。 ………… 上身往后沉了沉,鬼蜘蛛抬手扯松领带,又撩高眼皮,半笑不笑的看向黄猿,“怎么连衣服也舍不得穿?是你太热情还是情人太销魂?” “耶~不热情些会被甩啊~”黄猿不紧不慢的扯了扯嘴角,抬手拿下咬在嘴角的烟支,将它夹在指尖,眼角一挑,“我可不想破你那三天的记录。” 鬼蜘蛛阴沉沉的啧了声,原本反唇相讥的打算,在不经意瞥见黄猿身侧时一下子消失,定睛一看,目光就没办法拔/出/来。 没在公共场合的时候,黄猿那家伙总是毫无形象,没骨头一样坐姿东倒西歪,现在所有沙发垫子都堆在他边上,然后…一团花不溜丢藏在缝隙里半隐半现。 “球球——”鬼蜘蛛顿时把什么都忘了,下意识就把手探进披风口袋,想摸出一直随身带的小鱼干来哄他一眼看见就喜欢得不得了,结果被嫌弃至今的疑似猫仔的毛绒绒。 “每次看见你少女一样的表情,我就想去洗眼睛。”黄猿的嘴角翘了翘,顿时笑容可掬,可惜嘴里说出来的话格外恶毒,“真担心你的取向。” “闭嘴吧~波鲁萨利诺。”像尊雕像的赤犬抬起脸,冷冰冰的开口,“比起你三十年没长进的长腿大胸控,鬼蜘蛛那点爱好很正常。” “啊啦啦~波鲁萨利诺控大胸么?”青雉摆出一副总算睡醒的样子,看笑话似的说道,“原来是胸不够大,几年前主动爬到你床上那位美人才被甩的吗?” ………… 三位大将的毒舌…鬼蜘蛛表示充耳不闻,因为他没有摸着不知收到哪里去的小鱼干,手指反而触及一团温暖绒毛… 啊~是煤球。 被球球勾去的心神恍惚回到原位,小心翼翼地把绒团拿出口袋,托在掌心里旁若无人的和自己新出炉的爱宠亲热。 指尖轻轻戳了戳绒团,停了停,又戳了戳…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内心已经开始荡漾。 很…很可爱~并且柔软。 绒绒的触感象陷进云朵一样,↖( ̄▽ ̄”)。 鬼蜘蛛眯起眼睛,简直象喝了一缸美酒那样无比舒畅。 接着,或许是指尖力道没拿捏好?触及的温软绒团微微动了动,片刻之后,在鬼蜘蛛屏息以待的注视下又动了动。 良久,圆滚滚团得就是颗球的小东西在他掌心慢慢舒展开。 黑漆漆绒团探出小小的脑袋,可能是睡着(昏迷?)刚醒来,小东西显得有些晕头晕脑,翅膀尖颤了颤,轻轻地踩着他的掌心站了起来。 鬼蜘蛛忍不住把手抬高些,小东西随即转过脑袋,眼睛对上他。 眼瞳是美妙的蓝,仿佛月夜里蒙着一层银沙的海水,喙和一双爪子是非常非常浅,接近象牙的粉色,衬着浑身尚未长出羽翎的绒毛,有种娇嫩的美丽。 静静对视片刻,呆呆的小东西惊慌失措扇动翅膀,看样子是想夺路而逃。 可是鬼蜘蛛哪里会叫它逃走,于是另一手迅速又轻柔地盖上去,把它包裹在掌心只留下一颗脑袋卡在虎口。 小东西嫩嫩的喙张了张似乎想鸣叫,却在此时,斜地里传来黄猿的声音,“耶~雀鸟啊~”尾音拉得又长又慢,并且带着难以言喻的古怪含意。 ………… 正试图把小绒团收进口袋以免不小心伤到的动作停顿,鬼蜘蛛抬高眼皮盯一眼,随即不无警惕的说道,“它是煤球,我的。” 也不能怪鬼蜘蛛的回答太冷硬,实在是黄猿波鲁萨利诺现在的模样太诡谲。 黄猿挑高一边眉梢,用一种非常非常奇怪的,在鬼蜘蛛看来简直象猛兽一样的目光,静静审视他的煤球。 紧接着,黄猿身侧埋在垫子里睡觉的球球如同打了兴/奋/剂,猛一下窜到沙发背上,一双耳朵支楞着,油润润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煤球? 察觉到掌心虚握的小家伙整个僵硬,鬼蜘蛛顿时有点担心,犹豫几秒钟忍不住开口商量,“煤球还是只雏鸟,不够你塞牙缝啊球球。” 闻言,也不知怎么,黄猿的嘴角重重一颤,眉宇间高深莫测的恶意蓦地散去,转为一种哭笑不得似的无奈,“放心吧~球球吃素。” 说话的同时眼神在鬼蜘蛛的一双手上直打转,说完却又漫不经心移开视线,反手拿下跃到沙发背上的球球,将它放在膝盖上,不急不慢摸毛。 又安静几秒钟,黄猿忽的哼笑一声,说道,“怪不得怕猫,原来是雀鸟。” “废话。”鬼蜘蛛眼角一颤,瞪着昔日同僚此刻上司的眼神顿时不善,“不是雀鸟难道是女人不成?” 话音落下,现场气氛显而易见的凝滞几秒钟,三位海军大将同时用无比诡谲的眼神,盯得鬼蜘蛛满头雾水。 又过了一会儿,“呵~”轻轻笑了声,黄猿收起脸上喜怒难辨的神色,眉宇间变得冷淡,“明天有个新人去你那里报到,她的档案我会交给克里维。” ………… “她?”鬼蜘蛛愣了下,接着更加不愉快,“我麾下从来不收女兵,倒是你科学部,可以随便空出个位置。” “耶~那家伙不适合文职。”黄猿收起给球球摸毛的手,不紧不慢的抬高视线,“她的本事,我保证你不会失望。” “什么本事?床/上的本事?”鬼蜘蛛眉骨一跳,“黄猿,我那边不是收/容所,我麾下也没有在花街外边还懂得怜香惜玉的兵。” “还有————”强忍着心头怒意,鬼蜘蛛缓缓眯了眯眼睛,沉声说道,“你确定你的情人愿意呆在我那边?” “我那里的作战任务一直都是最前线,除了杀人没有别的温和点的任务,你把女人放在我麾下,是想让她早点去死吗?” 鬼蜘蛛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对于黄猿的决定,并且看样子三位大将与战国元帅都同意,把个女人放进他麾下… 简直不负责任! 对于他的愤怒,三位大将表现得很平静。 最后,仍然是黄猿回答道,“耶~她会同意,因为她要顾及她的孩子。” 轻轻的勾了勾嘴角,笑意却浮于表面,黄猿的一双眼睛透出些冷酷意味,“除了马林弗德,没有任何一个岛屿是她的栖身之所。” “姓着那个姓氏的孩子,只要海军保护得了。”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牡丹满园 某种古怪的接近对持的僵硬气氛,在战国元帅办公室里维持了整整十分钟左右。 等终于发现黄猿决心已定不容更改,冷着张脸的鬼蜘蛛蓦地起身,“我不想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但是…那是个女人,你————” 许是觉得自己情绪过于暴躁,鬼蜘蛛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慢慢吐出,连同淤积在心里的微薄怒意,重新开口时语调已经恢复冷淡,“你最好别后悔,波鲁萨利诺。” 黄猿挑了挑唇稍,目光很平静,“你快把手里的小家伙掐死了,鬼蜘蛛。” 低头看了看掌心虚拢的绒团子,鬼蜘蛛怔了怔,随即眼底的冷光微不可察变暖,却也没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松开少许力道,接着反手把它重新揣进口袋。 小东西不知是吓着还是怎样,总之乖巧得不像话,一手按着口袋边缘,鬼蜘蛛的心情总算不那么恶劣。 又站在原地沉默片刻,他一言不发转过身,朝着门的方向迈开步伐。 ………… 战国元帅办公室的门开启又重重阖上。 等门外的存在感怒气冲冲消失,黄猿波鲁萨利诺垂下眼帘,不轻不重揉了把伏在膝盖上的球球,哑声笑道,“没让你去扑不高兴了?” “现在不着急,球球,只要她还在,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什么呢?后半句话却没有说出口,黄猿微微眯起眼睛,将眼底掀起的惊澜掩饰在漫不经心的冷淡里。 球球花不溜丢的脑袋扭回来,似乎很嫌弃地蹭了蹭他的指尖,顷刻间又从他膝盖上跃下,窜回垫子趴上去,一副了无生趣的寂寞样子。 黄猿收回手,转而探身摸出之前随便丢在附近的烟包火机,给自己点燃一颗烟,接着才浅浅叹了口气,说道,“二十多年前我已经后悔过了,笨蛋。” 话音落下,坐在对面的萨卡斯基抬了抬脸,露出藏在帽檐阴影里的眼睛,“说别人笨蛋,其实你不予多让吧?” “就这样眼睁睁放她走?”嘴角慢腾腾勾出一抹讽刺意味十足的弧度,萨卡斯基扫了眼办公室的门,凉凉的嗤笑,“你也不怕她真的逃跑。” “耶~她不会走。”黄猿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曼声回答,“我已经说得很清楚,除了马林弗德,再没有哪个岛屿敢收留她和那小鬼啊~” “她是个聪明人。” 千岁百岁聪明到妖异,怎么可能听不出他显而易见的威胁? “更何况…”吸了口夹在指尖的烟支,黄猿慢悠悠的接下去说道,“她主动让那小鬼出现在海军视线,怎么会没有目的?” “千岁百岁从来不做毫无意义的事,不是吗?萨卡斯基。” “所以?”萨卡斯基抿了抿嘴角,停顿几秒钟,冷哼一声,“你不打算管她的目的,威胁她留下,为的…” “当然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千岁百岁是海军。” 黄猿波鲁萨利诺淡淡的接走萨卡斯基的话,“七武海也好世界政府也好,无论之前牵扯的是谁,她和他们不会再有以后。” 说话时音调不疾不徐,他平淡得象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只是墨黑眼睛里眸色渐渐阴沉,眼底藏不住冷酷与血腥,“千岁百岁是海军,并且到死都只能是海军。” ………… 萨卡斯基啧了声,却没来得及说什么就与两位同僚一起将目光转移方向。 房间另一角,临时休息室半阖半掩的门打开,战国元帅无声无息闪身而出,随即反手轻轻阖上门,只留下一道小小缝隙。 “小鬼睡着了?”波鲁萨利诺撇了撇嘴角,露出了惯有的腔调,每个音节拉得很长很长,语气半嘲半讽,“没有妈妈在身边哭得像个包子,战国元帅您真是辛苦了。” 听他这样说,战国元帅的嘴角沉了沉,唇稍微动最后却只是摆了摆手,另外找个话题,沉声开口,“千岁百岁的事交给你,只是…” 目光隔着透明镜片扫向黄猿,海军元帅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别忘记你是海军大将,波鲁萨利诺。” “耶~我当然记得。”毫不犹豫的回答完毕,之后黄猿收起面上诡谲神色,转而一脸轻松地站起身,“元帅您接着处理事务,我会帮着照顾那小鬼。” “你?”原本已经朝办公桌走去的战国元帅身形一顿,偏过脸,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罗西还不到六岁,波鲁萨利诺你想做什么?” 沐浴在上司戒备外带不信任的视线里,黄猿嘴角一抽,半晌才无可奈何的说道,“我还没无聊到对小鬼做什么。” “千岁百岁那家伙溺爱孩子,等摆脱绒毛控一定会跑回来看他,我需要和她谈一谈。” “关于未来军旅生涯的细节问题。”黄猿波鲁萨利诺眯起眼睛,眉宇间密布的阴霾终于褪去,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荡漾。 片刻之后收敛笑意,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狼狈,皱了皱眉,“不过那之前我需要先回去换身衣服。”边说边弯腰把摊在垫子上的球球拎起来,轻轻地甩给萨卡斯基,“今天开始球球跟你,免得那家伙被吓得,连孩子都不顾直接逃走。” 给自己怀里张牙舞爪炸毛的球球顺了顺背脊,萨卡斯基抱着它起身,目光偏移几度,沉稳的颔首,“那么我告辞了,战国元帅。” 最后,始终坐在沙发里,象是睁着眼睛睡觉的青雉库赞懒洋洋支起身,“啊啦啦~元帅办公室实在不是好睡觉的地方,那我也————” 含含糊糊边说边打哈欠,抬手挠着一脑袋卷毛的青雉象是想起什么似的,眼皮抬了抬,“为什么把人放在鬼蜘蛛麾下?” 黄猿微微笑了笑,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那里合适她。” 闻言,青雉动作一顿,眉心皱了皱,压低声线,“适合杀戮?”眼角瞥了黄猿一下,随即自言自语一样说道,“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太太呢~” “耶~她只是…”开口之后又沉默下来,黄猿笑着摇了摇头,“以后你会知道,库赞,那家伙的为人没办法说清楚,只有相处才能了解。” ………… 懒懒散散跟在两位先行一步的同僚身后,等萨卡斯基探手扶在门把手上,库赞这才轻声询问,“你不会吃醋?” 波鲁萨利诺微微侧过脸,静静看着身后的同僚,良久,叹息一般回答,“只要她活着,就没有值得我介意的事。” …………分割线………… 直至临近傍晚,等待中的访客才姗姗来迟。 元帅办公室临时休息室内很静谧,绵软落地窗帘随着风拂过摇摇曳曳,掀起的缝隙,敞开的窗框外映出橙红霞光。 天穹浮着鱼鳞一样的薄云,暮色将至的时候,屋子里光线黯淡,轻柔夜风裹着一道墨黑线影,在窗帘又一次起落之后毫无预兆间出现。 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黄猿波鲁萨利诺无声无息勾起嘴角。 黑色绒团停在窗框上,小得不可思议的爪子抓着木质窗沿,静悄悄收拢翅膀,脑袋略略偏移,用雀鸟独特的视角察看室内,随后就精准对上他的视线。 眼神交汇的瞬间,寂静室内依稀飘过一记叹息,轻轻浅浅声线就仿佛她的羽毛,若有似无散去,黯淡光影里,墨黑绒团开始产生变化。 象月色融化在海面,静止的景物微不可察扭曲,待得涟漪散开,停着绒团的位置,妖娆身姿在空气里勾勒成形。 他在原处不动也不言语,她坐在窗沿上,隔着昏聩天色静静看着他。 窗外火烧一样艳红的霞色,为她罩上一层美丽轮廓。 明暗交错间,波鲁萨利诺清晰看见她纤弱的骨架,胸脯恰到好处的起伏,修长双腿,以及蜷伏在肢体线条当中凌厉的力量。 …………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摆放在中央那张床上被褥深处传来的细小呼吸声。 又等了一会儿,她轻巧地跃下,双足落地就直直朝着床铺走过去,他仍是静止不动没有做任何阻拦,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 她很快走到床边,小心翼翼摸了摸枕头上的那颗浅金毛脑袋,接着俯身下去,拿脸颊试了试小鬼额头的温度,之后才松了口气似的,重新替孩子掖好被子,直起身,赏了个平和的目光给他。 波鲁萨利诺在心里冷笑,却也不说话,只抬手不轻不重拍了拍身侧的空位,无声示意。 她站在原地踌躇片刻,随即慢吞吞朝着他走过来。 趁着等待的间隙,波鲁萨利诺不着痕迹乜了,占用元帅休息室这张床的家伙一眼,随即垂下眼帘。 床上是那小鬼,睡了整整一下午,也不知为什么,安静得连翻身都没有,波鲁萨利诺之前因为担心而查看过。 那小鬼迷迷糊糊哭了几声,不过被他喊来战国元帅,用一杯牛奶和故事书哄骗得继续安睡。 要不是呼吸沉稳心跳有力,波鲁萨利诺会以为小鬼生病…不过看样子也确实不太对,因为她刚刚看似毫无异样,实际却很紧张。 想了想,随即将心头那点疑惑压下,抬了抬眼皮,他斜觑坐到身边位置上的人;她同样看着他,就着昏暗光线,那双眼睛清澈得近乎泛着凉意。 ………… 两人目光一碰,咫尺间的人唇稍浅浅弯起,竟是对他笑了一下,柔媚眼角,眼波流动间荡出水一样的柔光。 视线飞快滑过她衣领间半隐半露的精致锁骨,波鲁萨利诺敛起眼帘,哑声说道,“耶~美人计早在二十多年前对我就失效了。” “看样子我们当年果然是朋友。”她的声音听上去异常无辜,情绪似乎很愉悦,浅浅的笑声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味道,“忘记了,真的很抱歉。” 波鲁萨利诺闭起眼睛,强迫自己忽略眼角有些发涩的热意,漫不经心的哼笑一声,“你太放松了,千岁百岁。” “我可是拿小鬼威胁你呢~” “不,你只是陈述事实。”她的音色显得很平淡,“我还不至于蠢到连这都分不清。” 停顿几秒钟,波鲁萨利诺察觉到他和她之间的空气浅浅划动,结果没等他睁开眼睛却是一抹重量附在他膝盖。 “有些事,等该知道的时候总会水落石出,你说对不对?” 她的温度比普通人略低些,隔着布料,不轻不重拍抚的力度带着一点点愧疚,和一点点…仿佛是悲凉的寂寥。 “我忘记了,你的愤怒理所当然,毕竟过去我们是朋友,对吗?” “不对。”波鲁萨利诺淡声回答,随即睁开眼睛,目光错也不错锁定她的,良久,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们是同伴,千岁百岁。” 只在一念之间,即将脱口而出的思念换成过去的真实。 “我们彼此信任,彼此交付背后给对方。” 已经来不及懊恼,他沉声质问,“你居然轻轻松松就忘记?” 半昏暗的天光里,千岁百岁微微睁大眼睛,神色带着些愕然。 也不过转瞬间她就回过神,表情象是些猝不及防,同时又有些意料之中的样子,轻轻地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怪不得…” 低喃音量自言自语似的,她的眼底飘过一丝复杂,刹那间一闪即隐。 ………… 半晌,她弯起嘴角,笑意有些更加柔和,“还要继续报复吗?在你消气之前,我可以不介意任何事哦~” “耶~算了。”波鲁萨利诺拍掉黏在膝盖上叫他蠢蠢欲动的重量,故作无意地耸耸肩,“为了我的名誉着想,桃/色谣言还是停止吧~” 说话的时候他拿眼角观察她的反应,果然不出所料的发现她偷偷松了口气。 而发现之后他更加阴郁,当然,也同样不敢叫她察觉。 短暂的静默过后,他又一次开口,“去鬼蜘蛛麾下吧百岁,当是归还你亏欠我的同伴之情,如何?” 他把目光从她脸上调开,不着边际看着晦暗的室内,口中慢悠悠道出,花费一个下午才强迫自己定下的计划。 “鬼蜘蛛最近碰到些棘手的事,那家伙不擅长…或者该说他对自己人根本不设防。” “如果阴谋得逞,鬼蜘蛛那家伙…” 眼睛眨都不眨的扯下瞒天大谎,波鲁萨利诺转过头,‘诚恳’的看着她,“我们打了半辈子仗,到头来却要对付身后的暗算,真是叫人心寒啊~” “我们这些人如今一举一动都透明化,而你不一样。” “你的身份在马林弗德没有记录,行动会很容易。” “帮帮我,百岁。” 他故意说得含糊不清,营造出似是而非的概念。 波鲁萨利诺算是了解千岁百岁,她原本就讨厌政治倾轧,如今加上遗忘的愧疚,他掐准时机提出要求,适当示弱,她一定不会拒绝。 果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听你的安排,毕竟我欠你一次。” ………… 因为达成和解(?)接下来的气氛显得颇放松。 又继续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波鲁萨利诺偏头看了看窗外终于降临的夜幕,随即试着提出要求,“要住我家吗?你和那小鬼。” 因为陷在黑暗里,她的视力到了晚上又特别不好,所以他毫无顾忌的露出期待神色,低声诱哄道,“有带着花园的小院子,后勤部人员厨艺也不错,还有啊~” “你到鬼蜘蛛那边,我可以让后勤部找个很好的人帮你照顾小鬼。” “不要,你家养着猫。”她嘟嘟囔囔的闷闷不乐,“我怕那种生物。” “可是球球是萨卡斯基的啊?”他无辜的把黑锅丢给同样是她同窗的萨卡斯基,“球球在他家养着,我只是偶尔会抱一抱。” “那也不要!”她像个小孩子蛮不讲理,斩钉截铁的命令,“总之,你们三只在一起就都要和我保持五十米,不!一百米以上距离。” “好吧好吧~”波鲁萨利诺轻笑一声,想了想,又重新递出另外一个选择,“战国元帅很喜欢那小鬼,晚上让小鬼睡在元帅家,不过你要住到宿舍,怎么样?” “诶?”她愣了几秒钟,随即说道,“那就这样决定。” 等到能够把所有异样完美收敛在平静表相之下,波鲁萨利诺这才好整以暇地起身,去帮她打开灯。 指尖微微往下沉,随即室内亮起柔和光线。 收回手将它们插/进裤子口袋,波鲁萨利诺略略偏过脸,就见安坐在长椅上的千岁百岁起身,疾疾走向睡着的那小鬼。 她弯下腰去抱睡得很沉的孩子,眉梢眼角溢满喜悦,看着小孩子的眼神说不出的溺爱。 盯着根本没留意自己的人看了一眼,又飞快收起视线,波鲁萨利诺垂下眼帘,藏起来的一双手慢慢握成拳头。 ………… 不必着急,他这样告诫自己。 即使恨不得立刻去宰了那只海流氓,他也必须暂时按捺,至少在千岁百岁对他的印象变得更好些,从‘因为遗忘而愧疚’,加深到重新找回当年那份默契之前。 耐心,是好猎人必须具备的条件,保持耐心等待最佳时机,在猎物彻底掉进陷阱之前,什么都不能做。 千岁百岁是他一生最渴望的猎物,无论是身体还是心,要就要全部。 第一步,就是将她留在马林弗德。 只有留住她,才会可能有以后。 所以,不能焦急。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多云转晴转阵雨 上午十点一刻。 从本部大会议室那里回到自己办公室,经过走廊时,眼角余光瞥见某扇敞开的门里边,正端坐在挨着窗户的办公桌前的某张脸,鬼蜘蛛只觉得心情不悦程度,瞬间提升好几个指数。 相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近些天,鬼蜘蛛的心情非常、非常不好,只是导致他情绪恶劣的原因…倒是不太方便宣诸出口。 不过,不好说是一回事,天天看见导致心情不佳的理由之一在跟前晃,那种感觉又是另外一回事,简直象吃到不新鲜的东西有没有? 只是,身为海军本部中将,鬼蜘蛛当然不会幼稚到迁怒,所以仅仅是暗地里瞪了屋内那人一眼,又不着痕迹哼了声,脚下毫不停滞继续朝前走。 ………… 不多时回到办公室,随即直直把自己摔进沙发,抬手扯松领带,鬼蜘蛛一脸烦躁地挥手让克里维先去忙待处理的事务。 副官拿藏在镜片后边的眼睛觑了他一下,接着先走到办公桌那里,从堆得小山一样的文件堆里翻出一小半放在显眼位置,然后才面无表情的离开。 坐在沙发上,鬼蜘蛛看了办公桌一眼,接着没好气的对已经朝门走去的副官哼了声,特意挑选出重要的公文放在那里,是提醒他不要休息太久么? 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副官,叫他无言以对。 待得办公室的门被克里维贴心地阖上,鬼蜘蛛仰高脑袋,把脖颈压在沙发背最舒适的高度,闭了闭眼睛,沉沉的呼出一口浊气。 他这些天状态不好,虽然他脾气实在不好,却也没有象这些天,脑子里塞了团毛线似的,看什么都不顺眼,更看什么都觉得无比暴躁。 至于叫他看什么都不顺眼的理由…心思一转移,鬼蜘蛛顿时更加郁闷。 理由…实在有点复杂,确切的说要分成两件事。 其中一件不那么重要的事,几分钟前他已经暗自瞪过罪魁祸首,于是暂且搁置。 另外更主要的一件事…而那件事,就算是对着这些天看他状态不佳而好意询问的朋友,他也不好意思说。 因为煤球不见了…qaq。 那天他明明好好收在口袋里,只因为路上遇到一些紧急事务的处理而稍微分了一会儿神,然后煤球就不知所踪。 他简直快把附近地皮都翻过一遍,找了好久也没有找着,第一眼看见就喜欢,可说是缘分邂逅的绒团,不见了。 那小小一团藏在他掌心,他都害怕自己不留神用力伤着,结果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了,有没有被什么叼走,o(>﹏<)o。 虽然波鲁萨利诺一再保证球球是吃素的,而且鬼蜘蛛也知道,球球那种珍兽确实不是肉食生物,也还是忍不住担心。 因为球球对绒团子表现出很大兴趣,万一… 鬼蜘蛛相信,如果真的有万一,波鲁萨利诺那家伙一定会替球球掩饰,因为那就是个极度护短的人,认识这么多年,鬼蜘蛛哪里会不知道。 球球也很可爱,虽然总是不理不睬,也不肯吃他给的小鱼干,可是对鬼蜘蛛来说,球球还是很可爱。 可是…煤球…〒_〒。 鬼蜘蛛决定找时间重新搜索一遍,这次他要把重点放在战国元帅办公大楼外边,迷宫图案绿化树丛,希望煤球会悄悄躲在那,和遇见那天一样。 实在不行就把可疑树杈全部砍下来翻找一遍,鬼蜘蛛狠狠的下定决心。 ………… 郁闷过后,心思从煤球开始,衍生到球球,然后推广到波鲁萨利诺,最后,绕过一圈回到那件不怎么重要的烦心事上。 还是和波鲁萨利诺有关。 那天在元帅办公室里被提及的新人,第二天就到鬼蜘蛛麾下报道,顺便克里维也在相关时间内取得对方的档案资料。 打开档案看一眼,鬼蜘蛛就险些要掀桌,牛皮纸外壳的卷宗,海军内部通用文件格式的人事档案上,只填写[千岁百岁]一个名字,然后没有任何下文。 也就是说,莫名其妙空降到他麾下的新人,波鲁萨利诺就给了他对方的名字,混账! 当时直叫鬼蜘蛛气得怒极反笑,没几分钟又在亲眼看见新人的时候,好悬没忍住要杀到科学部找他们头子,大将黄猿理论一番。 鬼蜘蛛一早知道新人是女的,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这般年轻又娇艳,是个看起来根本不会是海军的女人。 简直象需要轻拿轻放的水晶瓶子。 看着站在面前的千岁百岁,鬼蜘蛛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往他麾下塞人,还是给他一尊神像供奉啊?! 千岁百岁极其美貌不说,气质还娇娇柔柔,说话稍微大声点就会把她吓哭似的,从头到脚打量无数遍,鬼蜘蛛也没能从她身上看出什么坚韧刚毅来。 说她是来海军本部混日子等相亲结婚,倒还更叫人相信些,波鲁萨利诺口中,‘不会叫他失望的本事’,根本是鬼话吧?! ………… 糟心事接二连三,鬼蜘蛛气得当天少吃好几碗饭,可是人已经在他麾下,没办法也只得暂时留着,静观其变。 对于千岁百岁这样毫无理由塞过来的人,鬼蜘蛛还是头一次遇见,一时他也找不到什么应对,也就和黄猿一样含含糊糊,什么也没交代。 从到来那天起,千岁百岁就跟在他身边,象其他属下一样,又和其他人截然不同,没有军衔更没有安排给她的事务,每天就混在随行人员当中,无所事事。 象刚才,鬼蜘蛛前往参加高级将领会议,她就只能呆在办公室。 这当中也有监视的意味。 要怪只能怪波鲁萨利诺不肯说清楚,鬼蜘蛛第一反应,理所当然是先把千岁百岁放到需要密切留意的身份上。 美人计是极粗劣的阴谋手段,可古往今来屡见不鲜,更也常常能收到意外效果。 千岁百岁的模样太具有诱惑性,实在不能怪鬼蜘蛛把她往间谍方面想,不过接下来几天,那种想法倒是削减许多。 因为黄猿的表现。 ………… 黄猿那人诡诈又慎密,行事作风鬼蜘蛛熟悉得很,如果千岁百岁是间谍,波鲁萨利诺那边一定不是象如今这样,把她丢过来就此完结。 马林弗德海军本部,年轻女人原本就是备受瞩目的存在,更何况千岁百岁这样美貌的。 如果黄猿表现得稍有异样,一定不是保护或者另眼相看,那分明是嫌对方死得不够快。 波鲁萨利诺对千岁百岁的态度,冷淡反而正常,黄猿的不闻不问,就是普通新人调动,没有其它特殊理由。 当然,也应该和导致他驻地办公楼损毁事件没什么牵扯才对。 ‘情人’什么的,一开始鬼蜘蛛就不相信,现在风平浪静也说明,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误会,和千岁百岁没有关联。 所以在鬼蜘蛛看来,至少目前为止,千岁百岁应该不带什么奇怪内/幕。 可她也还是麻烦!就算只是新人… 千岁百岁样貌太过娇艳,而且她胸太大了!腰太细了!腿太长了!简直就是尤物。 刚来那天立刻引发小规模轰动效应,鬼蜘蛛麾下的小伙子们打了兴/奋/剂一样,没事总喜欢在她附近转悠,连带军营里这些天人心也浮动。 更麻烦的是,千岁百岁本身的态度也是个问题。 那女人对谁都面带微笑,看似随和实际上冷淡疏离得厉害,不管围在身边的男人如何热情,如何明示暗示,都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样子。 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视,她就没发现男人因为她的表现而更加诡异? ………… 那也是个糟心人物。 即使不是她的本意,她过分娇艳的容貌,也已经导致她成为麻烦。 啧了声,鬼蜘蛛收拢涣散心思,慢腾腾起身,走向办公桌需要处理的小山一样高的文件,开始每日例常事务处理。 …………分割线………… 堆放在办公桌上的文件,处理它们用掉上午剩下时间。 接着是用餐时段,随即午后小憩。 下午两点钟,鬼蜘蛛离开办公室前往训练场。 ………… 克里维去别的将领驻地交涉某些事,没了副官跟在身后,鬼蜘蛛也懒得叫别人随行,所以就自己一个人,慢悠悠晃荡在走廊里。 经过某间办公室的时候,不经意瞥一眼,果不其然看见门还是敞开着,千岁百岁坐在给她的位置上,室内也只有她一个人。 显然是其他将官都忙着处理公务,只有她闲得没事。 虽说原本就是故意这样安排,可这时候鬼蜘蛛一眼看过去,心里不知怎么觉得生气。 她满脸惬意晒太阳休息的样子,更反衬他这些天的暴躁。 拿下嘴角的烟支,他朝着听到动静把目光投向室外的人,沉声开口,“千岁百岁。” 她以颇为标准的姿势站起身,“是,鬼蜘蛛中将大人。” “跟我走。”鬼蜘蛛抬抬下巴示意,随即又把烟支咬在嘴角,继续朝前行进。 片刻过后,轻巧的脚步声从后边追上来,她很快缀到他身后一米左右距离,随即保持这样的速度,不言不语,顺从又乖巧。 眼角余光不着痕迹觑了后方一下,复又飞快收回,鬼蜘蛛垂下眼帘,步伐不紧不慢。 他麾下哪有这么好呆呢?近些天是因为拿不准究竟怎么回事,他让她一直跟在身边才没出现什么状况而已。 等确定她对海军没有危险性,如果真是普通新人,千岁百岁在海军的生涯才真正开始。 除了沙场征战生死一线,她首先要面对的,是每个新兵必须过的第一次淬炼————在军营里良好的适应下来。 即使是女人,即使娇怯怯弱不禁风,海军本部马林弗德,这些无法构成特别优待的理由。 只要她是海军,就会被一视同仁,如果适应不良,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免得拖累同伴。 ………… 接下来一路无话。 鬼蜘蛛的办公室在这幢四层建筑顶楼,他和她两人保持着固定距离,安安静静走着,午后的办公楼显得静谧冷清,楼梯间里只有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直等到拐过二楼楼梯拐角,这才有别的动静掺入。 踩着楼梯的步伐微微一停,鬼蜘蛛偏过脸,瞥一眼过去,随即就与从二楼走廊出来的人打个照面。 来人看见他立刻止步,行礼,“鬼蜘蛛中将大人。”说话时又留意到千岁百岁,于是眼神里带出些诧异,不过很快掩去异色。 “嗯——”漫不经心的应了声,目光在拐角转出来的人身上绕过一圈,视线停在靠前那张脸上,鬼蜘蛛精确道出对方的姓名,“尤利尔。” 二楼走廊另一端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人,领先一步这位年轻军官是他麾下一名中校,尤利尔,负责文书与后勤相关处理。 而原本象此类职务人员是在另一幢办公楼,不巧它那天被黄猿大将弄塌了。 虽然事后得到全额赔偿,可是,工程部也还没来得及盖出一幢新的来,毕竟盖幢办公楼是土木工程不是变魔术,所以文职人员就暂时把办公地点挪到这里。 尤利尔身后跟着位女士,素色长裙,面上带着哀戚神色,似乎之前哭过,装束表明她并非海军,而此时会出现在本部的平民,想来是因为尤利尔中校所负责的事务。 鬼蜘蛛看着陌生女人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正盯着千岁百岁看,并且那目光里… 看清楚这位女士的眼神,鬼蜘蛛眉心微微一攒,没等他开口,尤利尔抢先一步说道,“爱莎夫人?” 话音落下,那位女士蓦地回过神似的,抬手用拈在指尖的手绢按按眼角,接着神色哀婉的柔声哽咽,“抱歉。” “中将大人…”紧接着,尤利尔拿眼神询问鬼蜘蛛。 挥了挥手,示意他的中校不必顾及什么自行去处理公务,随后,鬼蜘蛛就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往楼下走,而是等着尤利尔领那位夫人先行一步。 ………… 尤利尔中校与那位前来本部的平民女人,两人背影消失在楼梯间转角,又等了一会儿,存在感离开办公楼逐渐远去。 鬼蜘蛛略略偏首,目光放到默不吭声的千岁百岁身上,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凉声说道,“看起来你很习惯。” “中将大人您说笑了。”她垂下眼睫,语调波澜不兴。 哧哼一声,鬼蜘蛛同样收起视线,这才迈开步伐继续终止的行程。 方才那位‘爱莎’女士,看清楚千岁百岁模样瞬间,目光里带出的异样,虽然她很快掩饰过去,却也瞒不过别人。 那是掺杂嫉妒的敌意,说到底也是千岁百岁容貌太过出众,她有多招男人喜欢,相对的,就会多让女人讨厌。 不过看千岁百岁一脸习以为常,鬼蜘蛛就知道,她对自己在男人和女人之间截然相反的待遇清楚得很,显然是没少遇到刚才那种情况。 ………… 前往训练场的路上,许是…身后的人太过安静?走着走着,鬼蜘蛛就习惯性地想摸烟包,手插/进西装口袋,指尖触及香烟外壳的瞬间,忽然又改变主意。 把手抽/出来,脚下不着痕迹缓了缓,拿眼角飞快盯了落在后边的人一眼,低声说道,“刚才那女人是来拿阵亡通知书…” 他的速度慢下来,她似乎没有察觉,迈开的步子随后就走到与他并肩的位置,接着顿了顿,抬高眼睛,眼底带出少许诧异,“阵亡通知书?” 仿佛是怔忡片刻,她看着他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幻,最后泛起极柔软的笑意,“中将大人是让我别在意吗?方才那位夫人情绪不好,无论怎么失礼,我都不必放在心上?” 见自己的心思这么快被察觉,鬼蜘蛛啧了声,连带面色都变得更凶恶几分。 他露出绝对能够吓坏良家妇女的表情死瞪她,她反倒越发轻松起来,唇角弯起的弧度也加深,“中将大人是个很温柔的男人呢~” “胡说什么!”鬼蜘蛛先是囧了下,反应过来立刻恶狠狠的磨了磨牙,从鼻子里哼出一道冷气,“千岁百岁…”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呵斥的人极其没礼貌的打断,“鬼蜘蛛中将大人,您记得麾下所有将官士兵的名字吧~” “嗯?”这下轮到他愣住,也顾不上计较她相当失礼的行为,挑高眉梢,诧异的反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些天,中将大人能够叫出每一位与您接触的人啊~”她微微偏过脸,笑眯眯的模样显得俏皮又活泼,“您的习惯很有意思。” “越是亲近越是随意。” “您不带怀疑敌意的时候,对别人的态度反而越凶恶呢~” 千岁百岁仿佛漫不经心的神色,叫鬼蜘蛛眯起眼睛,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嘴角往下沉了沉,哑声开口道,“你的观察力不错,看样子…” 似乎可以期待一点。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落在她身上的眼神,目光里带出浅浅的审视。 ………… 怎么说呢?或许是被人拆穿表相之下真实心理的一种反应吧? 有些懊恼,有些羞怒,同时更有些讶然。 而这些种种心思,最后汇集成百般复杂。 千岁百岁说得半点也没错,鬼蜘蛛清楚记得自己麾下每位海军的名字,无论是普通士兵,还是追随他多年的心腹。 说起来或许有人会很惊讶,鬼蜘蛛怎么看也不像这样细心的人,他们这样戎马半生的家伙,神经一贯没办法纤细,想得太多心会累。 而心累了会模糊前行道路。 可他确实没办法忘记。 打了这么多年仗到如今,死去的活着的…即将死去的…每个士兵都牢牢记得。 鬼蜘蛛认为,牢牢记得这些人,是他对身后披风上所铭刻的文字,能够给予的最高敬意。 他们这些人半生坚持,到死都不会更改的理念,为此所付出的代价,全部刻画在其中,正义二字,除了信仰,更是缅怀。 另外就是,他也和她说的一样,对待越是亲近的人反而越随性。 比如副官克里维,不是那么公共的场合里,鬼蜘蛛经常用‘喂’,或者‘你’一类的称谓,甚至会连称呼都省略。 不过这点倒是鲜少有人察觉。 在细节观察方面,除了黄猿波鲁萨利诺,鬼蜘蛛还未曾遇见过,有谁象她这样,能在如此短时间的接触当中,精准做出判断。 千岁百岁才来几天居然发现他的习惯…这女人…或者,波鲁萨利诺说的‘不会叫人失望的本事’也不是胡说八道? 按照那天波鲁萨利诺的态度,千岁百岁应该是海军方面的人,虽然来路不明了些。 加上这些天的观察,鬼蜘蛛觉得她应该没什么危险性,如果这样… 当然得找事情让她做,他麾下从来不养无所事事的米虫。 ………… 电光火石间心思转过无数圈,鬼蜘蛛面上不动声色,唇稍翘了翘,开口时换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这些天熟悉环境也该足够,你能胜任什么工作?” “文职如何?后勤部尤利尔中校那边杂务繁忙,你过去帮个手。” 又上下打量她几眼,眉梢挑了挑,接着说道,“你是女人,安抚情绪方面比男人适合。” 闻言,千岁百岁慢慢眨了眨眼睛,神色显得有些茫然,“什么意思?” 看她真的一无所知的样子,鬼蜘蛛嘴角一颤,觉得很无奈,“克里维向你说过吧?我麾下各个职位所负责的事务。” “后勤部除了军需,还负责寻找阵亡将士家属,确定身份给予抚恤金。” “呃~我没留心。”她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的回答,说完停顿几秒钟,也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抚恤金?” “如果你愿意过去,具体事务到时候自然有人告诉你。”斜了她一眼,鬼蜘蛛觉得很多细节现在不是说得清楚的时候,“基本上就是象尤利尔那样,接待阵亡将士家属。” 她静静听着他说,眉宇间仿佛滑过些古怪神采,见状,他又挑了挑眉梢,只是她很快掩去异样,抬高眼睛,目光对上他的视线。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千岁百岁露出与她往常表现不同的神色。 似笑非笑看了他半晌,她缓声说道,“我真不明白,你们男人的神经究竟能粗到什么程度?” ………… “………”鬼蜘蛛,==?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多云转晴转阵雨 虽然知道自己的性格谈不上什么‘纤细柔弱又敏感’,但鬼蜘蛛也自认绝对不是神经粗到象水管的傻瓜。 所以千岁百岁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叫他左思右想不得要领。 ‘男人的神经究竟粗到什么程度’? 当时她是嘲讽呢?还是暗示呢?还是纯粹吐槽呢? 实在奇怪啊~ 嘲讽或吐槽,他和她连交情也说不上,谈话内容绝对构不成这般熟稔。 如果是暗示… 她想暗示什么?似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值得她暗示他这个长官吧? 说实话,鬼蜘蛛觉得他自己肯定不是粗神经的家伙,甚至有时候还会疑神疑鬼,比如因为千岁百岁一句无法判断的话,他…衍生联想很多有的没有的。 可这不能怪他,身居高位的家伙们,无论海军海贼甚至政府官员,多多少少都会有和鬼蜘蛛一样的毛病,多心又多疑。 没办法,打仗打得多了,这些年和敌手们斗智斗勇,对人遇事没半点戒心,早就死得骨头都化成灰了好么? 然后想来想去,鬼蜘蛛也没能想出答案,最后只好暂时搁置。 ………… 第二天,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很不错,衬着窗户外边迤逦拖入的浅金辉芒,越发衬得室内的人萎靡不济。 鬼蜘蛛歪歪倒倒地坐在办公桌后边,无可奈何听着副官克里维面无表情唠叨。 小山一样高的文件堆放在桌上,简直象是昨天消极怠工的成果,而实际上它们全部都是新出炉的文件,也不晓得马林弗德哪来这么多待处理事务。 怪不得海军本部传闻,镇守的十二位中将很可能不会死在战场上,而是会叫数也数不清的文件埋没…鬼蜘蛛头疼欲裂的想到。 “中将大人————” 好长一段时间得不到回应,克里维的声音里顿时带出阴沉沉的磨牙声,“请您不要睁着眼睛无视我好么?” “嗯~我在听。”没精打采撩高眼皮,扫了下副官拈在指尖顺便递到他鼻子下边的文件,鬼蜘蛛没好气的撇撇嘴角,“第十五次投诉终于来了吗?” 话音未落就看见克里维额角迸起一整片青筋,于是就顿了顿,接着把语速放缓些,免得他的副官气到爆血管,“好吧~你去提醒那些混账,本月满额了啊~再有什么争议让他们放到下个月解决。” “鬼蜘蛛中将大人…”克里维的脸色黑得锅底一样,深吸好几口气,才象是勉强压下险险爆发的情绪,说道,“您能体会我一早收到投诉的心情吗?” “尤其是这份投诉的内容简直匪夷所思!” 指尖拈着的文件剧烈抖动几下,克里维咬牙切齿,“中将大人能说明下么?您昨天夜里跑到元帅办公楼附近,把绿化带树枝全部砍断的理由?” “园丁都哭了好么!” “告诉对方,那是军/事/机/密。”鬼蜘蛛一脸高冷(其实是找不出正当理由)的丢下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克里维额角青筋抖抖抖。 ………… 眼看副官一脸喘不上气恨不得直接昏倒的样子,鬼蜘蛛很难得的有点愧疚起来,想了想,接着说道,“等下找几个人去帮园丁,把那片树林挖掉换上新的呃~” 不动也不言语的克里维象是还在努力保持清醒,一时半会似乎没办法执行命令。 作为一名好上司,鬼蜘蛛没有及时提醒副官要回神,而是趁着这点间隙垂下眼皮,自顾自把心思转开。 昨天他是去找煤球,趁着夜里海军本部里边没有闲杂人等,结果把可疑树杈全部砍下来也还是一无所获,对此鬼蜘蛛表示很忧郁。 然后啊~敢做要敢当,收拾残局什么的他不会推卸责任不是? 园丁杀过来投诉用掉本月最后一份额度倒也没什么,虽然本月还有一半日子没过完。 鬼蜘蛛根本没把投诉超额会被扣工资这种事放在心上,叫人去修葺绿化带,为的是不让战国元帅发现。 昨天下午离开马林弗德前往中枢,参加不知什么会议的战国元帅,要是回来看见楼下心爱的植物们遭遇毁灭性破坏… 呃~后半年估计他都领不到出航任务了吧? 想到非常不美妙的后果,鬼蜘蛛有点心虚的抽了抽眼角,一边在心里迅速又果断的决定,还是趁着元帅没回来亡羊补牢一下。 发飙的战国元帅,除了会扣光惹他生气那家伙的工资,还能叫罪魁祸首目睹一尊金光闪闪大佛拔地而起。 虽然,基本上惹怒战国元帅并且勇于承担后果,与之大打出手的都是卡普先生,可这不是他人如今没在本部么~ ………… 面无表情在心里扒拉好半天,结果实在找不到能够有效转移元帅怒火的人选,鬼蜘蛛也表示很无奈。 早一个月前,卡普中将不知怎么就离开马林弗德,据闻是乘军舰杀往东海。 说到本部唯一敢和战国元帅对吼掀桌如今却出远门的卡普先生…鬼蜘蛛的满心忧郁莫名其妙又一次走岔,拐往诡异方向。 据闻卡普先生是接到一通电话才心急火燎杀出门,并且,本部某位‘知情者’透露,那通来自东海的电话,彼端的声音年轻又甜美… 于是,卡普先生走的第二天,本部就传言是因为远在东海的小情人私奔了,才叫卡普中将怒不可遏出航。 然后那不知哪来的流言在耳语相传过程中,顺便补全卡普中将在东海的小情人和私奔对象之间一段可歌可泣的苦恋故事。 当然,那种很有些人相信的谣言,鬼蜘蛛对之报以嗤之以鼻态度,马林弗德海军本部里边,私底下传言一贯不可思议得厉害。 比如说,‘战国元帅之所以到如今没结成婚,除了因为他身边的好朋友卡普先生,另外的原因是相亲对象受不了必须把一只羊当儿子养。’…(==)。 再比如说,‘三位大将单身多年,不是眼界太高,而是这些高层,大将中将们彼此之间有不能言明的交情。’…(==b)。 ………… 以往不小心听说过各种版本谣言,此时又一次因为卡普先生而回忆起来,鬼蜘蛛下意识地重重抖了抖。 波鲁萨利诺,库赞,萨卡斯基…囧囧囧。 看看这脑洞都开成蜂窝煤,明显是闲出来的结果。 人不能没事做,一闲下来心思就会转到古怪地方去,为了避免自己又一次悲剧还不能发火(战国元帅他们也不是不知道谣言,只是据说身为高层要有器量,所以不能较真),鬼蜘蛛迅速决定要给麾下所有人找份事来忙。 于是就抬手敲了敲办公桌桌面,提示同样走神的克里维,“让尤利尔中校和千岁百岁来办公室一趟。” 下一刻,副官领命而去。 鬼蜘蛛把自己沉沉靠在椅背上,两眼放空瞪着桌前永远不会减少一般的文件堆。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海贼们都变得喜爱和平,伟大航道前半段近来风平浪静得厉害,连带马林弗德海军本部都无所事事。 正是这份表面上的歌舞升平,叫鬼蜘蛛近些时日心浮气躁。 不是过不惯太平日子,而是最近这种宁静惬意,背后往往酝酿着大事,他这样刀口舔血的人直觉鲜少出错,所以暴躁不安。 相信和他一样有预感的人不少,只是暂时还没能找出平静水面下方的漩涡在哪里而已。 ………… 隔了一会儿,几分钱前离开的克里维又一次返回,身后跟了收到命令来见他的千岁百岁。 把人领到办公桌前边,克里维习惯性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开口复命,“中将大人,尤利尔中校不在他的办公室。” “刚才致电后勤部得知,尤利尔中校今早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联系,最后一次看见他是昨天晚上七点二刻。” “另外,十五分钟前卫兵队接待了一位女士。” 副官停顿几秒钟,复又接着说道,“那位女士宣称,昨晚原本和她约定见面的尤利尔中校没有赴约,她等了一整晚,不得不前来本部询问究竟。” 鬼蜘蛛皱了皱眉,扫了眼千岁百岁,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古怪,可是看她表情毫无异样,似乎和这件事没有关联。 心念飞转又瞬间压下怀疑,鬼蜘蛛抬手拉过搁在办公桌一角的电话蜗牛,拨出号码。 片刻过后,手边的小蜗牛竖起触角,彼端传来接通讯号。 “中将鬼蜘蛛。”沉声报出自己身份,鬼蜘蛛紧接着又报出一组代表需要查询之人的番号身份数字,最后说道,“电话不要挂断,立刻给我结果。” ‘请稍等。’电话蜗牛那头的语气冷淡而公事化。 ………… 等待的静默中,鬼蜘蛛不自觉皱紧眉心,这一刻似乎有什么不祥的预感悄然浮现,他希望自己的感觉不那么正确。 只是… 短暂的静默过后小小的电话蜗牛很快重新传出声音,,‘鬼蜘蛛中将,很抱歉…番号…’ 重复一遍代表身份的番号之后,彼端之人的语气变得沉重,‘生命纸已经烧毁。’ 啧了声,鬼蜘蛛重重扣掉电话蜗牛的话筒,嘴角抿得死紧,抬高眼睛,看着同样神色肃穆的克里维,半晌,视线又偏移少许,目光在千岁百岁的脸上停留几秒钟,随即滑开。 闭了闭眼睛,沉沉呼出一口气才睁开,鬼蜘蛛哑着声线命令道,“让卫兵队把那女人送到我们这里,详细问一问她。” 尤利尔中校的生命纸烧毁,代表他死亡。 海军本部保存每位驻守马林弗德拥有军衔将官的生命纸,那个部门直属战国元帅,中将及其以上职位方才有权调查,而这项措施一年前才开始施行,并且是极秘密的。 导致这项措施出台的理由…暂时不说也罢。 此刻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尤利尔中校的死亡。 如果是在外执行任务,战场上的生死普通到象吃饭喝水,可是这不代表呆在马林弗德的海军死亡是正常情况。 尤利尔中校的死…或许恰是暴风雨来临的预兆。 ………… 抬手摸出烟包,点燃香烟,透过袅袅升起的雾气,看着留在办公室里的千岁百岁,鬼蜘蛛缓缓眯了眯眼睛。 鬼蜘蛛不相信这世上有巧合一说,过多的巧合就是阴谋。 波鲁萨利诺也常常说,‘通常与众不同之处,必定有其用意’,共事这么多年,鬼蜘蛛自然很清楚,波鲁萨利诺那句话的精确性。 千岁百岁昨天的表现与她近些时日大相庭径,她的言语仿佛别有所指,如今他麾下军官又毫无预兆死亡… 最好这女人没有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否则…就怪不他手段冷酷。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多云转晴转阵雨 一眼看过去我就知道,鬼蜘蛛中将先生他又开始暴躁了。 虽然这位临时上司初见面那回开始,他那张脸上足够吓坏良家妇女,顺便能止小儿夜啼的凶恶表情就没什么改变,可是…如今他的眼神实在不善。 这么说吧~ 如果形容近些天的鬼蜘蛛中将,是只脚掌踩到木刺而坐立不安的大猫,那么现在,办公桌后边拿眼睛盯着我看的他,就是受到冷/枪袭击流血而想要反扑的凶兽。 透着冷悚寒气的脸,眼神阴骛,打量人的目光带着锐利的森然杀意。 这一时两人视线交汇,顷刻间他又若无其事似的移开目光,注意力放到边上他自己的副官克里维那边去,“去把尤利尔中校的档案调出来。” “中将大人——”克里维副官似乎有点不解。 “那女人来了先安置她一个僻静地方…” 说到这里,鬼蜘蛛中将不知怎么忽然停顿下来,眼角余光不着痕迹飞瞥,叼着烟的嘴角懒洋洋的勾了勾,才又说道,“千岁百岁,询问结束你负责安抚对方的情绪。” 诶?呆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我下意识挺直背脊,“是,鬼蜘蛛中将大人。” 于是,无所事事这么多天之后,我终于得到一份具有实质意义的事情来做了,真是可喜可贺普天同庆,╮(╯_╰)╭。 ………… 接下来一个小时多的时间里,我一直跟在鬼蜘蛛中将后边,安安静静等着能够完成他交代的工作,安抚情绪什么的。 当然,前提条件是询问必须先结束。 克里维副官安排的僻静房间里,随着卫兵队来的女士很年轻,也很漂亮,和昨天那位爱莎夫人一样漂亮。 五官秀美,气质柔弱,红着眼圈未语先落泪。 鬼蜘蛛中将先生或许比我想的更清楚他自己的…呃特点,比如容易吓到胆小的人,所以他没有亲自去询问对方什么,而是让克里维副官主导这场谈话,并且另外安排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海兵从旁协助。 克里维副官气势沉稳人看起来又斯文,言谈举止比起鬼蜘蛛中将确实更容易叫女人安心,加上娃娃脸的年轻海兵,两人一唱一和,很快就让那位情绪颇有点失措的年轻女士停止哽咽,进而把来龙去脉说得清楚。 整件事情的后果,克里维副官先前已经说明。 早上前来本部的安吉丽娜女士,自称与尤利尔中校正在热恋,昨夜她和男友约定见面准备共度良宵,男友失约,连个电话也没有。 顺便,鬼蜘蛛中将一小时前通过电话蜗牛确认,尤利尔中校生命纸烧毁… 嗯~如果我脑子里没剩下多少的印象靠谱,生命纸那种玩意,是这个世界的特有物品,能够反应出主人的生命力,[烧毁],就表示死亡了吧? 静悄悄站在房间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我两眼放空,一耳朵听着安吉丽娜小姐哭哭啼啼的叙说,一边分出点心思,开始想有的没有的。 ………… 黄猿大将呃~那家伙坚持要我称呼他‘波鲁萨利诺’来着,简直热情到诡异…好吧~波鲁萨利诺波同学,据说当年我和他,外加如今的赤犬大将,三个人是同窗来着。 题外话先放一边。 波鲁萨利诺昨天非常详细的解释了我的困惑,抚恤金问题。 阵亡抚恤金是海军的一项制度,具体如字面意思,并且我好奇的也不是抚恤金存在,那玩意不管哪个世界都会有的好么~我又不是白痴,我关注的是数额。 波鲁萨利诺报给我一个…听上去非常令人垂涎的数字,并且那数字还只是嗯哼~我临时用来作为例证的,中校军衔殉职后其家属能够得到的金额。 另外,我的老同学波鲁萨利诺,也不知脑子抽了什么风,忽然提出假设:如果我和他结婚,万一他不幸驾鹤西归,我立刻能得到一笔足够后半辈子躺在金山上的钱财。 我不晓得他是不是开玩笑,不过看他当时似乎兴致勃勃… 呃~真是令人百思不解对不对? 哪有谁会提出这种事?为了留下一笔钱结婚然后他再去死,我和他当初的交情,怎么也还没到如此惊悚的程度对吧?真是奇了怪了。 我斩钉截铁婉拒黄猿大将的美意,对方有点儿失望,当然,至于他为什么失望,理由我一点也不想深究。 然后偏离的话题继续扯回来,说到抚恤金…说实话,关于这个问题我只是灵光一闪,昨天下午没有意外碰见那一男一女,就根本没有下文。 也或许,抚恤金的问题确实和我呆在鬼蜘蛛中将麾下没有关联,我这人思维扩散得厉害,时常想太多,容易疑神疑鬼。 波鲁萨利诺告诉我,呆在鬼蜘蛛麾下是让我帮忙,他语焉不详,具体什么事根本无从得知,近些时日据我的观察,鬼蜘蛛中将这里也稀疏寻常得很。 不过现在…原本我认为是波鲁萨利诺多心的异常,似乎不是黄猿大将疑心病重,而是确有其事并且已经露出端倪了呢~ ………… 把拐到羊肠小道上的思路收回来,我悄没声盯了眼同样位于这个角落,却大刺刺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的鬼蜘蛛中将,随后又转开目光,看向房间中央那组会客椅上的三人。 年轻女士安吉丽娜的情绪似乎已经随着讲述而恢复平静,虽然还是会一手捏着手绢时不时按按眼角,哭声却几乎消失。 由克里维副官主导的谈话进入尾声,娃娃脸海兵起身端起搁在茶几上的热水递给安吉丽娜小姐,同时给了她一个看上去非常亲切的微笑。 我收回视线,垂下眼帘。 原本这时候似乎轮到我出场,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愿意上前。 昨天我已经说过,鬼蜘蛛中将的神经似乎真的粗到象水管,其中一部分是我在忧郁他说的,帮助安抚阵亡士兵家属情绪,这件事。 男人都是傻瓜来着。 鬼蜘蛛中将是个中翘楚,他明明也很清楚,不然不会说‘看样子我很习惯’那种话,而在明知道的情况下还打算让我进入后勤部,去安抚阵亡军人家属情绪这种事… 鬼蜘蛛中将的脑子其实也浸水了吧? 随便换个谁都可以做得比我好吧?如果鬼蜘蛛中将觉得,用转移情绪来安抚悲痛也是好办法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并不是我太过自我陶醉,而是这些年下来,初见面时男人和女人对我的态度,欲/望、厌恶,也或许意志坚定的人会无视。 除了这些,我还没有遇到过出乎意料的情况。 居然想到让我去接待失去亲人的军属,鬼蜘蛛中将的思路真是…别具一格。 ………… 许是看我半天没动静,边上的鬼蜘蛛中将不轻不重冷哼一记,只是没等他真的开口,房间外边有人敲响了门。 飞快递过来一个相当不悦的眼神之后,鬼蜘蛛中将随即转开视线,向着无声望着他等待示意的克里维,抬了抬下巴。 副官先生默契十足的走去开门。 等在门外那张脸,是先前被鬼蜘蛛中将命令外出追查的某位将官。 ………… 短暂交谈过后,克里维副官阖上门返身折回,快步走到鬼蜘蛛中将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鬼蜘蛛中将起身,示意我跟上他。 一行三个人,鬼蜘蛛中将,克里维副官,以及我。 娃娃脸海兵和安吉丽娜仍然留在房间里,或许是还有什么细节需要了解,离开的人却是即将前往尤利尔中校最后出现的地点调查详情。 不得不说海军的行动力非常迅速,受命离开本部去往城镇追查尤利尔中校下落的将官,不到一个小时就回来复命,带回准确消息: 昨夜,马林弗德居民城镇某家旅馆,尤利尔中校入住。 海军前往调查时,旅馆老板表示,他没有亲眼看见尤利尔中校离开,只是房间里确实已经没有人。 现在这样看来,那家旅馆的房间,如无意外或许是现场? ………… 想了想,我抬高视线,看了看临时上司和他的副官两人的背影,悄悄抿了抿嘴角,随即垂下眼皮,继续作一部分安静背景。 前方两米左右距离的鬼蜘蛛中将,行进间雪白将领披风荡出凌厉折角,即使沉默不语,也能叫人察觉他此时此刻外放的张力。 那是愤怒与冷酷糅杂,如同山雨欲来的天空,混沌又压抑。 …………分割线………… 马林弗德是一座岛屿,几乎代表海军本部。 当然,只是几乎。 马林弗德岛上有城镇,居民大部分是军属,另外也有商人,和…嗯~波鲁萨利诺说,除了居民区做正经生意的商业区,最热闹的是酒馆街。 没打仗的时候,要想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出了军营不闹事,性质蒙昧不清的行业存在,这种事可以理解。 也因此,旅店随处可见。 我那老同学说到马林弗德城镇里存在夜店的时候,表情显得小心翼翼,虽然我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年纪一把了怎么可能没尝试过女人? 除非是取向偏差,或者自身有什么问题…不过那些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另外就是,我觉得…波鲁萨利诺其实蛮…呆的。 真的。 也或许当初我和他两人交情实在好? 好到上夜店寻欢这种事都会跟我说。 也或许…当初我们差不多已经发展出‘闺蜜’一样的交情? ………… 眼角默默一抽,我抢在脑洞开出蜂窝煤之前,结束各种胡思乱想,收拢心思,专心致志注意起当前正进行中的事务。 十五分钟前,鬼蜘蛛中将的人手进入这片街区,很快分散开把守几处重要出入口,开始秘密戒/严。 尤利尔中校入宿这家旅馆,此刻尚未离开的客人们被集中,依次接受例行询问;旅馆老板被带到单独房间,仍然由克里维副官出面,从每个细节开始,一项项讲述。 我还是安安静静站在鬼蜘蛛中将身后,这时候正听见旅馆老板讲到昨天深夜,他休息前习惯性在店里查看时的所见所闻。 尤利尔中校是这家旅馆常客,老板对鬼蜘蛛麾下那位英俊中校印象很深。 也可能是因为还不知道对方已经死亡,克里维副官谈到昨天投宿的客人,地中海发型的旅馆老板神色显得颇…暧昧。 “尤利尔先生长期订下旅馆309室,常常来过夜,每次都有不同的美丽小姐陪伴。”旅馆老板笑得意味深长,“年轻小姐们似乎并不知道这些。” “昨天尤利尔先生是自己来的,不过他也说是约见朋友。” “夜里两点钟左右,我准备休息前到处看看,经过309室听到屋子里声音稍微大了些,所以我敲了门。”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脑门,低声说道,“店里还有其他客人,我是想提醒尤利尔先生不必闹得太…呃~激烈。” “开门的是位女士,我劝告之后就再没什么超过隔音的动静。” “早上旅馆服务生收拾过房间,尤利尔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说完又小心打量了克里维副官几眼,旅馆老板搓了搓手,飞快看了眼鬼蜘蛛中将,神情终于有点不好看起来,“请问…尤利尔先生…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沉默几秒钟,克里维副官反问道,“开门的那个女人,你记得她的样子吗?有什么特征?” “这个嘛…呃…”旅馆老板忽然呆了呆,接着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位女士看样子正在洗澡…呃…” ………… “抱歉,我可以打断一下吗?”我举了举手,“几分钟。” “嗯?”鬼蜘蛛中将拿眼角斜一眼,似乎是考虑片刻才点点头。 放下手,我对着旅馆老板微笑,“开门的那女人是不是穿着浴衣,或者根本围了浴巾?” “你的注意力放在胸脯和大腿上,根本来不及注意别的?” 看着对方微微瞪大眼睛的样子,停顿几秒钟,我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头发包着大浴巾,脸上贴着面膜一类足够挡掉所有体貌特征的东西?” “只除了好到叫你兴/奋的身体?” “呃…”旅馆老板尴尬的涨红了脸,眼神躲躲闪闪,“那什么…确实…”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两手一摊,意料之中的叹气,想想又接着往下问,“她堵在门口,可你差不多也能看见些房间里的情况,试着回想一下,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吗?” “呃————”这次旅馆老板沉默了好一会儿,象是极力回想,半晌,开口道,“房间里点着蜡烛,比较暗那种,还有非常浓郁的熏香,浴室里也有水声。” 我眯了眯眼睛,“红色的烛光?” “是的。”对方肯定的点点头。 “好吧~”我耸耸肩,把视线转到一边的鬼蜘蛛中将身上,“我问完了。” ………… 死死瞪着我看了好半天,鬼蜘蛛中将拿下嘴角咬的烟支,眉骨一跳,“然后?” “您愿意信任我吗?”我同样挑了挑眉梢,“如果您对案发现场有兴趣,我可以帮上一点忙,反之就算了,毕竟人已经死亡了不是吗?” 话音落下,鬼蜘蛛中将的表情显得越发狞恶,“案发现场?309房间?” “不出意外的话。”我移开和他对视的目光,眼神落到一旁神色变得惊悚的旅馆老板身上,“早上打扫房间的服务生在吗?能请对方详细说一说情况吗?” “我不知道一开始是谁打扫过房间,米拉说她去的时候里边很干净。”旅馆老板的表情垮下来,脸色极度难看,“尤利尔先生死了?天啊!” 没等他的惊叫结束,鬼蜘蛛中将一脸头疼地挥了挥手,随即尽职尽责的副官立刻上前,不容拒绝的请旅馆老板离开。 把哭丧着脸的老板交给候在房间外的卫兵,克里维副官重新折回。 ………… “这下好了,重复破坏现场。”我抬手揉揉额角,有点头疼,“我写一些东西,请中将大人您尽快安排。” “克里维,给她纸和笔。”鬼蜘蛛中将阴森森的说道,表情简直象磨牙,“边写边说,为什么你能清楚知道昨夜凌晨的情况!” 盯着克里维副官递来的纸笔,我摇了摇头,暂时把自己不太适合这世界文字一事放开,先说另一件事,“那是突发状况下转移注意力的手段,很有效。” 至少我用的时候效果好得惊人。 嘴角撇了撇,我对着眼神异常凶恶的临时上司,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虽然他的态度实在称不上好,从开始那天到此时此地,一直都没消除怀疑。 但是…看在波鲁萨利诺的份上…毕竟我也答应了不是吗? 做人要言而有信,所以啊~ “暗红烛光掩盖室内别的颜色,熏香也是。” “处于那种情况下,血腥和血渍,短时间内会模糊,接下来时间很充裕,直到天亮都不会有人打扰,足够安全离开。” “胆大心细的人一般都做得到。” ………… “那么你想做什么?”提出问题的是克里维副官,手上还拿着纸和笔,边说边拿眼睛投向他的长官,似乎是等着对方示下。 “打扫得再干净,有些痕迹也没办法掩盖。”我耸耸肩,想了想提出个折中办法,“我把所需物品说给您听,您写下好了,我的拼写不算过关。” 克里维副官怔了怔,还来不及回答,鬼蜘蛛中将忽然跨出一步挡在我面前,俯低的脸,神色阴郁森然,“对见不得光的小伎俩这么清楚…” “千岁百岁,你是转行的间谍?”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多云转晴转阵雨 “…………” 转,转行的间谍?什么意思?几个意思?盯着象座山一样挡在视线里的临时上司,我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这种猜测究竟怎么脑补出来的喂?我只觉得百思不解,简直匪夷所思。 虽然早知道他们海军高层习惯多心多疑,可…这样脑洞突破天际了没问题吧?这已经是妄想症的前兆了吧? 另外…堵在面前的临时上司看起来也不是愤怒戒备或者敌意,就是散发出那种明显不高兴的气息… 然后要怎么回答?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想来想去,最后决定沉默是金,我木着脸,表示自己需要做一只安静的美男纸。 ………… 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良久———— 可能觉得‘不说话就是默认’吧?鬼蜘蛛中将低低的冷笑一声,只是也没再说出些什么别的奇怪猜测,就这样自顾自认定似的转身走开几步,挥了挥手。 克里维副官立即上前一步,补上空缺,“需要准备什么?” 我看了眼走到旁边去皱着眉一脸不悦的鬼蜘蛛中将,随即转回视线,慢吞吞的告诉副官先生,所需的几样物件。 至于临时上司的反应…嘛~ 面色不动声色,我一边在心里悄悄嘀咕:这反应估计是又一次炸毛,虽然不晓得生什么气,总是顶着张凶恶面孔疑似非/典型性面瘫的临时上司…他就象火/药桶… 不过算啦~跟我也没关系不是? 揣摩上司心里迎合喜好什么的,那是只有当对方手里握着工资奖金丰厚与否的时候才不得不做的事,我又不是要长期呆在他麾下,他炸不炸毛关我p事。 很快腹诽完上司,我对着下笔如飞的副官先生微笑,“其中某些药剂名称,或许存在差异,如果…您可以请对方直接问我。” 之所以有如此一说,是因为我不太了解这里,关于化学方面,或者元素成分名称与我所知有不同之处,毕竟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如果真的存在差异,提前说出来接着才好沟通不是? ………… 克里维副官手中笔尖微微一滞,只是他头也不抬更不说话,停顿几秒钟笔下继续移动,顷刻间结束书写,阖上记事本才略略颔首,随即就转身朝外走。 我的视线随之移动:克里维副官把记事本上写满东西那一页撕下交给候在门侧的卫兵,并且低声交代着什么,待得对方接过离开,他重新返回。 “医疗部十五分钟后会到,中将大人?” 站到鬼蜘蛛中将附近,克里维副官一如既往的只服从上司命令,报告之后,等候示下,从不自作主张。 “嗯。”鬼蜘蛛中将沉沉的应了声,“去309室。” ………… 不久前消失的旅馆那位地中海发型的老板重新登场,愁眉苦脸地领着一行人往楼上走。 踩着木质结构楼梯,一路走上三楼。 尤利尔中校长期订下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最靠外墙那间,门外挨着走廊临街的窗,此时窗户大开,略略往外看,一眼看见的是一片茂盛树林。 深深浅浅绿色沐浴在正午日光下,植物带之外是低矮建筑,似乎是工事,再往后些是倾斜崖岸,一处缓和海湾绵延而出,空旷视野尽头,除了海天一色,就是建立在波涛间的了望哨。 这旅馆的地理位置还真是…或者该说,309房间的位置真是恰到好处,无论发生什么,夜里在这地方真不容易叫人察觉呢~ 抬手拨开被风拂到脸颊上的发梢,我收起视线,目光放到309室。 鬼蜘蛛中将和克里维副官,两人几分钟前入内察看,领着一票卫兵,顺便把我丢在外边,旅馆老板欲哭无泪,因为他上楼之后就发现,根本不需要他的钥匙,309室早已经被开启。 海军不知什么时候行动,把室内翻得乱七八糟。 这种反复破坏现场的举措…我个人表示不置一词。 ………… 卫兵注视下留在原地的旅馆老板嘴唇哆哆嗦嗦,时不时将目光投向房门大敞的室内,神色半惊半恐,或者还带着点心疼? 尤其是听见室内家具翻动的声音,他脸颊的肉跟着一跳一跳。 我看着就觉得很有意思,想了想,低声开口,“可以申请赔偿的,放心。” “不…我只是…”旅馆老板闻言把目光投过来,抖着声音说道,“昨天夜里居然…我一无所知…神啊…” “是觉得距离死亡太近吗?”我愣了下,细细打量他几眼,叹了口气,“这些天晚上找人陪着自己,实在不行就喝点酒。” “酒精能极好的舒缓情绪,有人陪着找些事做,转移注意力。” 我想旅馆老板的惧怕情有可原吧?毕竟是熟悉的人死亡,现场又离得近,看他的模样也不是会经常碰见死亡事件的人…或者… “这里有心理咨询所吧?实在觉得不好受就去看看医生。” 他沉默不语,眼睛里的神采倒是没有象之前那样惊惧,又等了一会儿,哑声说道,“或者我确实需要一些酒。” 笑了笑,没等我继续说点什么,室内的察看已经结束。 几名士兵鱼贯而出,接着是克里维副官,鬼蜘蛛中将落在最后,扫了旅馆老板一眼,随即视线落到我身上,粗声粗气命令,“进来。” ………… 走到房门边,探长脖子环顾室内一圈,随后我又转出去,朝着即将被带离的旅馆老板问道,“309室的装潢换过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对方停下身形,回过身,想了想才回答道,“最近一次是四个月前,尤利尔先生常常喝醉了把屋里弄得有些乱,每次事后他都会赔钱,309房间重新修葺过几次,还换了家具。” “之前都是粉刷墙壁,那次整个旅馆翻修,尤利尔先生特别要求铺上墙纸。” 是个好顾客呢~尤利尔中校…我点点头,微笑,“多谢,我没别的问题了。”说完返身,站在房间门口,纹丝不动。 片刻过后,鬼蜘蛛中将一脸不耐烦,“站着做什么?” “作好准备之前,我没有踩进现场的习惯。”我很无辜的看着临时上司,“那样会破坏证据,虽然已经重复破坏过。” 话音落下,鬼蜘蛛中将的脸色顿时更黑了几成,连带眼神也阴郁,沉默几秒钟,他挟着一身怒意气势汹汹走出来。 站在一步之遥,鬼蜘蛛中将咬牙切齿,“你这个…” “中将大人。”克里维副官恰到好处的开口,阻止他的长官接下来很可能的口不择言,“医疗部马上就到,现在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托了托眼镜,克里维副官斜睇而来的目光带着几丝不赞同,“或者你需要提前做点什么?千岁百岁。” ………… 素来沉稳简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副官先生,拿隐藏警告的眼神盯了我一下,于是我笑得一脸纯良,“房间里的人撤出来,就没什么需要准备的。” 说完我立刻得到鬼蜘蛛中将又一记狠狠瞪视,不过他也只来得及拿眼神放出攻击,因为等候之人已经出现。 脚步声纷沓而至,迅速又整齐,楼梯方向很快现出一队…装束与海军士兵有些差异的人: 清一色防护服,从头到脚遮得严实,甚至使用呼吸器,只能透过护目镜稍微辨认出小部分五官,手中各自拿着银白箱子,安静有序。 看清楚朝这里走的人,我挑了挑眉梢,随即听见鬼蜘蛛中将的冷哼,“科学部?”他的疑问句,确切的说倒像是自言自语,停顿几秒钟,又冷声开口,“黄猿来凑什么热闹?” 身穿防护服的一行人走到309室附近,随后停止行动,象是等着谁下令,不过看样子他们等的大概不是鬼蜘蛛中将。 因为即使不说话,这些人对在场军衔最高的中将也没有任何表示。 ………… 时隔不久,猜测得到证实。 伴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登场的人一身西装严谨,茶色墨镜,行走间海军将领制式大衣袍角扬起弧度。 黄猿大将,波鲁萨利诺,昨晚才见过面的这位老同学,以一种气势满满的姿态出现,锃亮皮鞋鞋底碾压木质地板,慢慢吞吞地走到近前。 嘴角噙着仿佛漫不经心的笑,藏在镜片下方的眼睛,不着痕迹扫一眼过来,随即这人象是视而不见一样,把注意力给了鬼蜘蛛中将。 “大将来做什么?”鬼蜘蛛中将神色阴森,语气显得格外压抑,“一点小事居然惊动科学部特别行动组,这家旅馆真是蓬荜生辉。” “耶~我是特意过来的。”被质问的人相当好脾气的笑,说话时抽/出插/在口袋里的手,指尖拈着一块叠得小小的纸方胜,语调慢慢悠悠,“科学部收到一份很有意思的东西。” “医疗部不知道这些药剂只好向科学部询问。” “其中几样配制药剂,专门针对血液痕迹检测。” “除了科学部,其它部门可拿不出这么专业的名称啊~” “所以你好奇?”鬼蜘蛛中将冷哼一声,口气显得格外讥诮,“骗鬼去吧!波鲁萨利诺,弄出这些的本来就是你科学部的人吧?这女人…” 眼角丢出一记锋利眼刀,说话时眉心攒得死紧,“要不是你从不来不碰黑发黑眼女人,我要认为她真是你情人。” “怎么,现在赶着收拾残局?” 波鲁萨利诺但笑不语,茶色墨镜后边的眼睛,慢悠悠乜一眼过来,随后说道,“我带来的人你随便差遣,接下来交给你了呢~百岁。” “我可不敢指挥科学部特别行动组。”我举起手来,作投降状,“说得出血液痕迹检测,我这样半个外行还是不添乱了,黄猿大将。” “耶~百岁你真是…”后边似乎有个词他说得含含糊糊,勾起的唇稍笑得别有深意,却没有继续开口,随即耸耸肩,头也没回挥了挥手。 下一秒,立在走廊上这群科学部成员开始行动。 ………… 银色箱子被打开,露出放在其中的各色器皿,科学部的行动安静无声却井然有序,将装有药剂的容器灌入装置,他们分出几人小心地进入房间。 我看了眼有意无意走到身边的黄猿大将,低声说道,“荧光素标记法?” “dr.贝加庞克是个天才。”他笑眯眯的回答,然而答非所问,“痕迹学没有系统全面的理论实践,但是一部分也还算完善。” “你知道的那些东西,贝加庞克很感兴趣。” 我愣了下,正想问他究竟怎么回事,扎好的马尾辫忽然又被攥了攥… 这人又一次表现出毛手毛脚,像个没长大的小男孩,扯完辫子接着拿手捏我的后脖颈,俯低了凑到耳边,“百岁你真可爱~” 滚!(#‵′)凸。 又来!你这魂淡!这些天每天晚上都出现不够,各种蛇精病一样的行为终于延伸到白天了简直不能忍! 炸毛的前一秒,我这位丝毫不像个一把年纪的海军大将的老同学,在我耳边吹了口气,接着快到不可思议地闪身,避开我的侧击手肘。 攻击落空,我猛地回头,摆出一张横肉脸,阴森森的盯着移形幻影一样出现在鬼蜘蛛中将身侧的黄猿大将。 结果他不为所动,甚至还敢一副非常正经的样子,下巴抬了抬,说道,“完成了,现在我们进去一睹为快。” 不久前进入室内的人员退出房间,回到走廊内随即慢慢开始拆卸工具。 留在外边几位科学部成员转而取出几副护目镜,并将它们逐一分配给等在室外的几人,包括他们的直属上司,鬼蜘蛛中将,克里维副官,还有我。 ………… 嘴角一抽,我无力地接过护目镜,戴上它的同时低声磨牙,“别用看色/情/电影的语气说话你这白痴!” “可它们是因为百岁才会衍化出现的啊~痕迹学,这些年我可是很关注呢~”黄猿大将又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然后伸手,“虽然总是被说不务正业。” 一掌拍掉递到眼前的手,我翻出死鱼眼,“小孩子过马路牵手吗?白痴!” “耶~真是半点面子也不给啊~百岁你真是…”他挨了一下,笑眯眯的半点也不生气,自顾自继续伸出手,“怎么说我都是海军大将啊~别这样。” “那也麻烦你表现得稳重些好吗?”我恨不得一口血喷到他脸上。 别每次不管有没有别人在场都一副欲求不满的鬼样子,知道的人知道你本性就不着调,不知道的会怀疑你品行不堪啊混蛋! 手腕疾翻,几秒钟内迅速变换动作,只是无论怎么逃也没能躲过这人的速度,他简直象是能够预测我下一秒动作一样,稳稳扣住我的腕骨。 然后————在他手指施力之前,我垂头丧气的卸掉所有反抗,“好啦好啦~别一副很想当场把我按在床上的蠢样,真不知道当初我怎么容忍得了你。” 看我不再继续拳打脚踢,于是这人也没有进一步做出什么非常会叫人误会的举动,脚下施施然往309室走,一边低声说道,“当然是因为我们天生合衬啊~” “滚!”言简意赅的表达出自己此时此刻心情,我边走边磨牙,随后又被眼角余光睇见的某张脸上的神情弄得一愣。 鬼蜘蛛中将,这些天的临时上司正用看恐龙的眼神,无比惊愕瞪着某只攥着我的手,那表情简直象看到黄猿大将跳/脱/衣/舞一样。 ………… 没等我转开视线,鬼蜘蛛中将的目光沿路往上移动,随即对上我的眼睛。 “没看过妖怪吗?”我翻出死鱼眼,“现在你看过了,谢谢。” “胡说八道什么?”扣在腕间的手指微微施力,老同学仿佛有些不悦,说话时发力把人往前拖进被他遮挡的角度,“注意脚下,百岁。” 原本良好的视野变得模糊,309室房间里一片昏暗。 “荧光素标记法?是百岁所知的特定称谓吧?”他在身后扶着我的肩膀,贴近的身躯温度变得有点高,只是手还是很稳,“很精妙的名称。” “这些年科学部做过实验。”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我慢吞吞移动,压低的声线,在昏暗环境里显得别有深意,“配好药剂,用喷雾器把房间每个角落全部喷一遍,拉上窗帘。” “血液中成分与药剂产生反应,透过紫外灯照射发出光。” 他的声音象是某种讯号,室内无声无息亮起灯,这种有别于照明灯具的光线给309室内带起一种古怪气氛。 也让我的视觉稍稍恢复。 室内被彻底检查过,虽然没有乱七八糟,但也看得出家具摆设基本都没有摆放在原位,许多零碎物件掉在地上… 而随着紫外灯光线亮起,慢慢的,沐浴在特定光辉里的309室内,一丛丛蓝绿色光斑开始显现。 它们并不多,至少数量不足以致死。 环顾周遭一圈,我把目光放到房间一角那扇门上,“浴室。” ………… 浴室里同样被药剂喷洒过,挨着门放在那架灯具照耀下… “天啊——”不自觉低呼出声的克里维副官。 “浴室里的水声,是受害者当时被放血。”因为被攥着肩膀没办法进去,我只好凌空点了点正对门口的浴缸,低声说道,“热水会保证伤口无法凝结,全部血液流入下水道。” “所以才会这样…”地板上,浴缸边缘,全部透出荧光。 “我说错了,那不是胆大心细。” 轻轻呼出一口气,我闭了闭眼睛,“凶手相当残忍,并且冷静。” “是谁?!”鬼蜘蛛中将蓦地开口,沙哑声线怒意磅礴,“冷静?这是冷血!浸在热水里放血!象牲口一样屠杀!究竟是谁?!”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觉得莫名其妙,“先从他身边的女人开始调查,一般这样凶残手法…” “除了变/态杀手就是有仇吧?” “还有件事————”偏过脸,我看向临时上司在紫外灯下显得格外恐怖的脸,犹豫几秒钟才说道,“把墙纸拆掉重新检测一遍。” 鬼蜘蛛中将似乎想做点什么也或者想说点什么,只是他没来得及行动,黄猿大将忽然开了口,“照百岁说的去做,她的怀疑一般很不幸都是事实。” ………… 接下来是略显混乱的冗长等待。 我们几个人从309室退出来,候在外边的科学部成员依照黄猿大将的命令重新入内,这一次配合鬼蜘蛛的人手一起行动。 房间里的家具物件一项项搬到另外地方,接着是阵阵拆卸声。 人影幢幢与来来往往间,波鲁萨利诺结束了与鬼蜘蛛中将的谈话,转身折回走廊尽头窗户边,看了正百般无聊的我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墙纸后边有什么?” “不知道,或许是我多心。” 我垂下眼帘,把自己的手举高些,盯着十指看,无意识的说道,“尤利尔中校和那位爱莎夫人有肉/体关系,上午那位安吉丽娜左手无名指上有婚戒痕迹,309室几次粉刷,最后换上墙纸。” “或者是猜测,那位尤利尔中校…最好只是猜测…你说对不对?” “耶~早知道把你留在我这边,科学部虽然沉闷了点,但至少…”他压低声线,语调仿佛叹息一样,“我可没想过要让你重新碰到这些事啊~” “嗯?”我怔了怔,抬高眼皮,“不是你说——”话说到一半又猛地醒悟过来,飞快瞥了眼鬼蜘蛛中将,然后把剩下的重新压回肚子。 那什么…还是不要当众说的好,我太老实了,等下‘被拜托照顾’的对象百分之一万的要炸毛,虽然我不是很在意被敌视,可是波鲁萨利诺呃~不管怎么样,他对同僚也是一番好意么~ ………… 等到我觉得肚子有些饿的时候,一切才全部结束。 入内查看过重新检测的结果,鬼蜘蛛中将的神色几乎象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连一贯戴着面具一样总是笑眯眯的波鲁萨利诺都沉下脸。 搬空家具杂物,撕掉墙纸的309室,墙壁上角落里布满深深浅浅荧光光斑… 而这次检测出来的痕迹,明显不属于昨夜发生的案件。 尤利尔中校…果真是个好顾客。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多云转晴转阵雨 直到下午快两点,我才吃到午餐,呃~和参与行动的人一起;鬼蜘蛛中将,克里维副官,我那老同学黄猿大将波鲁萨利诺,还有他们麾下各自的兵。 重新检测过血液痕迹,在场两位军衔最高的男人阴沉着脸,随后一道道命令迅速布置下去,两位将领带来的人手分别行动: 科学部成员采集309室残余样本,准备带回本部实验室进一步检验。 鬼蜘蛛中将麾下则去重新询问一遍这家旅馆内相关人等,试图透过零碎线索得到些尤利尔中校的事。 旅馆309室拆得差点就剩个框架,所有事物被封存,险些地砖都要撬开。 然后…等到能暂时告一段落,参与行动的人初步完成工作,饥肠辘辘聚集在旅馆大厅里,预备享用今天延迟很久很久的午餐。 ………… 位于一楼的大厅此时显得冷清,旅馆老板和住客们早在接受过重复询问,做好笔录之后就陆续遣离,鬼蜘蛛中将下令封闭这家旅馆,309室所发生的事,一切暂且属于秘密。 不过我相信,即使水落石出,能公诸于众的东西也很少,甚至民众根本不会知道;三楼那个房间曾经发生过什么,恐怕就此尘封。 ………… 坐在椅子上,趁着等开饭的这点时间,我细细打量了附近一番: 旅馆一楼大厅格局没什么特别,柜台挨着上楼的楼梯,后墙一侧开着厨房门,厅里摆放几张桌椅,供给入住客人酒水食物。 此时桌椅坐满了人,鬼蜘蛛中将麾下士兵和黄猿大将的科学部,显得泾渭分明。 右边是一色雪白衬衣藏蓝军裤,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精悍干练味道的士兵;左边是摘掉防护服头罩呼吸器,一副知识分子模样的研究人员。 可能是文官武将天生不合?这些人即使不说话,偶尔对视时眼神举止也还是流露出一点点不太合衬的味道。 至于为什么鸦雀无声,答案在他们各自的长官身上。 鬼蜘蛛中将,黄猿大将,这两位此时分别坐在我右手边和左手边,然后很不幸,我这张桌子就沦为焦点,顺便也成为两方人马的分界线。 至于为什么我能够获此殊荣,黄猿大将以他的实际行动,深刻鲜明的阐述了什么是‘关系户’。 ………… 波鲁萨利诺…这人我已经不知能怎么说,总之他坐在我左边,这时候正侧过身,笑眯眯盯着我看,茶色墨镜也摘下来,眼神简直象在看一盘菜。 右边的鬼蜘蛛中将面色阴沉,一根接一根吸烟,放在他桌前的烟灰缸堆满烟蒂。 压抑又诡谲的气氛延续了很久很久,一直到送餐人员抵达。 因为旅馆封闭的缘故,午餐是海军本部里边送出来,负责这件事的克里维副官,他跟在推送车后边,腋下夹着一份卷宗模样的东西。 可能真是肚子饿了,嗅到空气里飘散出来的食物香气,大厅里静止的场景蓦地一松,仿佛暂停的画面重新播放。 整整齐齐码好的餐盒沿着由外至内顺序分发,随着一份份食物递送到每个人手上,紧接着小伙子们埋头开吃,方才的古怪气氛总算错觉般消失。 等了一会儿,推送车才抵达我坐的这张桌子,跟着过来的还有克里维副官。 波鲁萨利诺随手从上边拿下两个,放到桌上随后将其中一个推到我面前,又把视线隔着我投给鬼蜘蛛中将,“诶~克里维,你的长官还没吃饭,公文等下再看也不迟啊~” 克里维副官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把正准备递给鬼蜘蛛中将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到桌面一角,低声说道,“您说得对,黄猿大将。” 贴心的好副官先为他上司拿了午餐,又给自己拿了一个,然后拐到这张方桌仅于的空位上坐下,“我也空着肚子。” 或许是克里维先生也这样说,原本伸出手象是要去拿文件的鬼蜘蛛中将改变方向,转而打开面前的餐盒,闷哼一声,最后也没说什么。 ………… 一桌四个人,临时上司和好副官先生闷不吭声开始进食,同时目不斜视。 阻止鬼蜘蛛中将化身工作狂之后,黄猿大将收起视线,笑眯眯的开口,“闻起来很香,不愧是食堂招牌菜,土豆炖牛肉哦~” 我瞪了他一眼,解开餐盒盖子,扫一下里边的菜式,嘴角撇了撇,随后伸手拖过他面前那盒,一起打开,拿筷子迅速把不喜欢的菜色挑进他那盒。 “耶~百岁你还是这么挑食,真是糟糕啊~”黄猿大将压低了声音在耳边嘟喃,说是抱怨实际上他没有阻止,声音也很愉快,“这么多年了你的习惯还是没变。” 闭嘴吧你个魂淡!我拿死鱼眼瞪他,“点餐的时候别以为我没听见啊,你故意的吧?明知道我讨厌牛肉…” 近些天晚上都一起吃饭,这位号称‘彼此间早就没有秘密’的老同学明明很了解我的口味,结果呢? 魂淡海军大将滥用职权,点餐的时候故意交代厨房,说什么‘除了土豆炖牛肉不想看见别的菜式’! 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耶~百岁真是了解我。”这人的表情很是理所当然,“是故意的啊~” 说话间他也拿起筷子,慢慢吞吞地把自己那盒里边的土豆挑过来,“百岁不吃牛肉,我不吃土豆,这样我们就不会浪费食物。” 被他的答案噎了好半天,我眼角狠狠一抽,没等一口血喷他满头满脸,这位老同学一脸正色的接着说道,“浪费食物是不对的,百岁。” “………”顶着一脑门青筋,我森森的吸了好几口气,然后把会塞牙的肉片全部挑出去,拿筷子戳烂土豆块,最后愤愤然开始进食。 ………… 他在耳边轻轻的笑,得意洋洋,我充耳不闻,只把含在嘴里的食物当成某人,恶狠狠咬得稀烂才咽下肚去。 经过这些天相处,对于这人的恶劣本质,我已经有了解,同时也知道,这人,黄猿大将波鲁萨利诺,当年和我的交情,比我认为的深刻许多。 比如说,他知道我是左撇子,然而实际上我隐藏得很好,或者该说千岁百岁不是左撇子,我的灵魂是,前一世,成为鹡鸰之前那个人是彻底的右手废。 这个世界偏向西洋风格,餐具大部分用刀叉,如果不是非常非常熟悉的人,根本不会发现,我只在拿筷子和使用武器时,才会下意识地用左手。 而我很少动用武器。 他也知道我偏食的习惯,知道我不喜欢牛肉,不喜欢鱼虾,可我喜欢带着壳的水产,并且只能是海里的,比如蛤类海螺等。 还有一些我特别古怪的挑剔,他也一清二楚,比如不喜欢红色的太甜的水果,却不讨厌水分充足的口味清爽的果实。 比如不喜欢肉类,米饭却总喜欢拿汤汁拌一拌…呃~我觉得那样,有很多年前家常菜红烧肉的味道。 然后这样想一想,我个人表示,波鲁萨利诺当初或许也蛮…倒霉的,碰到我这么个毛病花样百出的同伴,他不仅要习惯,还得包容。 比如他总是坐在我的左边,虽然按照他的说法是因为他也是左撇子,当初两人这样坐是避免餐桌上和邻座相冲突。 可是他会习惯接走我挑出去的食物,然后把我喜欢的放到我碗里… 他会在我想吃水果的时候准确挑出符合我喜好的品种,会帮我剥好总是弄得一塌糊涂的海蟹壳子,把好吃的蟹肉剔出来。 虽然他会见缝插针报复,比如现在这样…可是看在他堪称温柔的体贴份上,无论行为再怎么幼稚恶劣,我都没办法揍他了真是狡猾。 当年,我和他恐怕是交情非常深厚的损友吧?我想。 如今全部忘记,实在是…遗憾。 …………分割线………… 迟来的午餐结束后,科学部成员先一步文质彬彬告辞,带走现场取得的样本回实验室做检测,争取尽快得出结论。 接着是鬼蜘蛛中将麾下,这些体力型的小伙子让克里维副官指挥去处理大型‘证物’,顺便负责某些善后工作。 一楼大厅很快清理一空,克里维副官这才重新拿起放在桌角的牛皮纸袋,取出其中的文件,“尤利尔中校的档案,以及所有人员笔录。” 将手中文件分作两份放在桌上,克里维副官的视线平移几度,“您需要过目吗?” “耶~我不会插手别的驻区内部事务。”黄猿大将慢悠悠的笑着回答,“更何况,你上司那点喜恶整个本部谁不知道,他最讨厌别人把手伸进他的部队。” “原来你还知道啊~”叼了支香烟的鬼蜘蛛中将掀了掀眼皮,“既然知道就别明知故犯,波鲁萨利诺。” 说话间斜乜的眼角,笑意半嘲半讽,“不会插手别的驻区内部事务,说得这么善解人意,实际上是你懒得管事吧?” 抬手翻了翻面前的几张纸,嘴里一边各种冷嘲热讽,手里却一边把整叠文件丢在桌上,顺势往被嫌弃的人面前推… 看着横过眼前的一堆文件,外加临时上司的手臂,我嘴角默默一抽:鬼蜘蛛中将…说一套做一套的行径还真是…这是典型的口嫌体正直啊喂! ………… 眼角余光中,或许是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什么端倪,鬼蜘蛛中将非常不悦的盯了我一眼,接着冷笑一声,最后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文件推出来然后收回手,自顾自打开留下来那份看起来少很多页的资料。 它打开那一瞬,一瞥间我仿佛看到…页角上方贴着大头照?是尤利尔中校的档案吧? 想了想我迅速垂下眼帘,以防鬼蜘蛛中将等下疑神疑鬼觉得我偷窥机密。 “百岁~”黄猿大将很自然地把他面前厚厚一叠文件重新推到我眼皮底下,“相关人员的笔录哦~你看看能不能找出线索。” “毕竟,在细节方面百岁比任何人都敏感。”慢慢悠悠一边说,一边略略倾身靠近,“这些就拜托了啊~” 我先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放下的手伸向这些文件————我不太确定这样子有没有不对,鬼蜘蛛中将一直有点敌意,他还没办法信任,我原本也不打算管太多,可… 波鲁萨利诺现在这样说,倒叫人没办法推辞。 虽然我一直不明白,黄猿大将为什么能够如此信任,他实在是太了解我,而很不幸,我对他一无所知。 这不公平。 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随即又收起所有杂念,把注意力放在手中打开的资料上: 所有相关人员的笔录。 放在最上首的是上午去到海军本部寻找恋人的安吉丽娜女士… ………… 接下来是冗长枯燥的阅读时间,大厅里安静得只剩下纸页翻动的沙沙细响。 花了点时间细细浏览一遍所有人员笔录,随后我会返回去将其中几份单独挑出来,并且排开放在桌面上。 “首先,我们需要找到尤利尔中校。” 点了点指尖压住的这张纸,我习惯性地偏过脸,“旅馆老板说,服务生反应过打扫时发现309室很干净,旅馆服务生米拉证实清洁车不在平时位置上。” “马林弗德城镇有统一的垃圾处理点吗?如果有,派人去找找,或者会发现…” “尤利尔中校?”黄猿大将很自然的接下去,说话的时候他仍是把视线放在自己手里那份资料上,“他被装车丢掉了?” “大概吧——”我想了想,解释给他听,“凶手清理过房间,而最大型的垃圾,当然是放在盒车里送走才不引人主意啊~” “旅馆虽然位于城镇,马林弗德却是军事基地,凶手不能保证自己提着受害者在街上走不会被看见。” “往走廊那扇窗户外边扔也不现实,所以很可能是利用清晨的垃圾车。”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右边的鬼蜘蛛中将狠狠咳嗽一声,或许是觉得我用词不当?他阴森森的白了一眼过来,哑声说道,“克里维,照她说的去找。” 副官先生领命而去,鬼蜘蛛中将随后一掌拍在桌面上,“告诉我谁是凶手,千岁百岁。” “凡事要循序渐进,中将大人。”我一脸无辜的回视,“虽然我不是人类,可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明。” “看看资料就能通晓一切?您真是抬举我了。” ………… 临时上司腮帮子都咬出青筋,看样子气得不清,半晌,黄猿大将打圆场似的开口,“嫌犯是女人吧?百岁你说那样残忍的手法是有仇?” “可是,从资料上看受害者人缘很好呢~” “贵族出身却谦和又慷慨,很多朋友也很受女人欢迎。”他把手里拿的资料递到我眼皮底下,曼声说道,“所以是感情纠葛?安吉丽娜?或者你说的昨日那位爱莎夫人?” “贵族出身?”我愣了下,撩高眼皮,没好气的哼道,“看样子这些笔录能够用的线索也不是百分百,至少有一点错误。” “尤利尔中校并非贵族出身,并且事实恰恰相反。” “另外,这位英俊风趣的受害者,本身是一个凶手,他既不谦和也不慷慨。” 刚刚才看过的这叠资料,并不完全是我认为的旅馆人员笔录,其中有部分是海军本部里与尤利尔中校相熟之人提供的信息。 包括他的同僚下属,以及他工作之外的朋友们。 海军的行动速度非常快,快到令人讶异,我想或许在得知生命纸烧毁的时候,鬼蜘蛛中将麾下就开始行动,并且极短时间内完成初步信息收集。 叫人刮目相看的行动力,与慎密心思,鬼蜘蛛中将…能够坐到如今的位置,除了武力,脑子也是有的。 并且到此刻,鬼蜘蛛中将和黄猿大将,这两位都察觉了吧? 海军内部或许出了点问题,也或许那些问题早已经存在只是藏得太深,没有触及关键点就没有被察觉。 ………… 不过算了,我甩开脑子里无关紧要的东西,把焦点放在案件上,“造成凶杀案发生的可能性有许多,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只有掌握确切证据,才能得出结论。” “所以这时候什么都是猜测。” “嫌疑人首先放在受害者的情人身上,安吉丽娜,爱莎夫人,或者还有别的女人,调查需要时间和人手。” “接着是利益纠葛,同僚朋友,金钱关系,平日里是否存在恩怨。” “考虑到职业特殊性,建议调查受害者是否涉及某些事件。” 一项项点数给黄猿大将听,最后,我放下手,眯了眯眼睛,“昨天夜里发生的案件,实际上我认为…受害者和凶手的最终结局是颠倒的。” 短暂的静默过后,黄猿大将眉骨微微一跳,“耶~百岁真是…总能够语出惊人呢~” 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他象是想了想,说道,“尤利尔中校昨天夜里准备实施某些计划,结果却出乎意料,是这个意思吧?” “蜡烛和熏香,凶手没有机会准备完全,这些东西应该是309室原本就有的。”我同样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一沉,“事实上我不是很想追查。” 看着因为这个答案而显得有些愕然的老同学,我平静的耸耸肩,“别忘记309室墙纸后边的血迹,那里是屠宰场。” ………… “所以你认为他死有余辜?”鬼蜘蛛中将蓦地出声,沙哑声线,语调怒不可遏,“千岁百岁!” 临时上司似乎想拍案而起,身形微动又猛地停滞,象是强行压下怒火,神色阴沉到极点;制止鬼蜘蛛中将的是黄猿大将,他隔着我递了个眼神过去,似乎是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接着略略转过脸,老同学沉静的目光对上我的视线,神色喜怒未辩。 又沉默片刻,黄猿大将以一种不知如何形容的语气说道,“百岁的理念象最初法典,以牙还牙杀人者死。” 也不知想起什么,墨黑眼睛里溢出些经由漫长岁月积淀而来的厚重沧桑,“我们是军人,战场上每个士兵都可以毫不介意杀人,可这不代表,战场之外他们可以成为杀人狂。” 良久,他把目光转到别的方向,叹息一样,“真相与正义无关,百岁。”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多云转晴转阵雨 黄猿大将波鲁萨利诺的话,叫我恍然明白,当初为什么他这样看上去和我完全不一样的类型,能够和我成为同伴。 因为我们的理念很接近。 虽然他一番话听上去颇有些自相矛盾,细细想却也能够明白,实际上那些逻辑顺序混乱的言辞,根本就是在表达好几件事。 我的老同学很了解我的想法:以牙还牙,杀人者死。 他驳斥部分理论:上过战场的军人几乎没有哪个手上能够不沾鲜血,他们是军人,沙场征战拼死搏斗是职责所在。 可是同时,下了战场,却没有谁有权力杀死别人。 旅馆309室发生过的事件,如果那里是战场,夺走人命就情有可原,反之…动手的就是不可饶恕的罪人。 最后,[真相与正义无关],这句话倒是叫我…怎么说?应该是又一次认同了他吧? 真相与正义无关,更与是非对错无关,它仅仅是事实。 ………… 晚上,闹钟指针跳过九点,近些天夜里总喜欢摸进人家房间的老同学杳无踪迹。 果然是…生气了? 因为白天的时候,我们的观点产生分歧?还是因为我嘲笑他逻辑混乱,叫他觉得没面子于是不高兴? 而不管哪个答案,看样子今晚他大概不会出现了吧?伸个懒腰,我慢吞吞地从椅子上起身,走到窗户边把敞开的那扇窗户关起来,顺便还要拉上窗帘。 窗户是为了某人才特意开着,他每晚都来,偷偷摸摸地做贼一样,不走门而是敲窗户,几次三番下来,我也就习惯夜里不关窗户,免得他来了又各种折腾。 说起来也是好笑,他一个海军大将夜里居然跑到女兵宿舍,偷香窃玉似的,第一次差点叫我条件反射打出去…后来他怎么解释的? 阖上窗户,扣起锁,我看着倒映在玻璃上自己的影像,嘴角重重一颤…对了,当时一手扒着窗户边缘身体悬在半空的那人笑得又是无奈又是讨好。 说什么,‘耶~如果大大方方过来敲门,明天流言会遍布伟大航道啊~无风带的海王类都会听闻我们的风流韵事。’ 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简直‘为你好’到叫我热泪盈眶想把人直接扔楼下去。 ………… 关好窗户,折身返回,我开始无所事事地收拾起房间。 自从暂时栖身鬼蜘蛛中将麾下,住宿的地方就被安排在单人宿舍,这不是特别照顾,只是因为马林弗德海军本部鲜少女性。 尤其是鬼蜘蛛麾下,根本没有。 军队里服役的女兵很少,听说全部加起来也不足三千,并且这数字还是以整个伟大航道作为统计范围。 三千人听上去很多,可是一对比海军总人数,那就是一滴水和一片海洋的概念。 马林弗德海军本部之内,除了参谋部鹤中将麾下,女性基本是后勤文职,任职部门也就医疗部护士科、后勤部机要秘书科,她们不参加前线战斗。 所以啊~海军本部里边住宿条件对女兵非常优待,就算我是黄猿大将的关系户这件事没有什么人知道,也还是分配到单人间,因为人太少嚒~ 也因为人少,女性都集中在一幢楼里边住着,不管她在哪个部门任职,参谋部也好机要秘书也好,甚至后勤部,只要是本部职员,就能够住一房一厅的小单元哟~ 只不过这幢楼里边入住率低得可怜,本来女人就少,扣掉有家庭的住到城镇里去,扣掉和恋人共筑爱巢去的,还能剩几个? 另外,单身姑娘们也都约会去了,没到凌晨是不会回来哒~ 所以说,每回黄猿大将鬼鬼祟祟来敲窗户,我就很想把他扔下楼,怕人知道个鬼啊!压根就没人好么?倒是他这样不走寻常路很可能被巡逻队发现的好么! ………… 想到那位不叫人省心的老同学,我不自由地掐紧手里的对象,森森地磨牙。 打从住进宿舍,他就每夜来‘拜访’,嘴上说得好听,是担心失忆的我在陌生地方没有安全感,也顺便想早早叫我重新找回当年默契,实际上他就是骚扰! 黄猿大将波鲁萨利诺那人可能本性就这样恶劣,简直像个小孩子,无理取闹得厉害。 至于为什么我容忍?大概是因为每晚他来了磨磨蹭蹭各种不着调之后,他会带着我去看罗西南迪吧? 夜里我跟个睁眼瞎没两样,根本就没办法独自出门,更不用说离开宿舍横穿戒备森严的海军本部,跑到高级将领住宅区去看小家伙。 原本说好只有夜里罗西才去战国元帅家里住着,结果我被丢到鬼蜘蛛麾下,小家伙被战国元帅带走,几乎见不着面。 虽然黄猿大将的行为称得上欺诈,不过我也没怎么生气,因为算是歪打正着。 之所以决定留下,原本就是为了罗西南迪,我想让他找到活下去的动力,而他的生存欲/望或许可以从战国元帅那里得到。 既然罗西在忘记所有的情况下都下意识跑到马林弗德,这里,海军本部大概就是他的心之所向吧? 他的人生,他的感情,他的牵挂,绝大部分在马林弗德。 那么重新点燃活下去的希望之火,契机也应该是在这里。 ………… 经过这些天,我的设想得到证实。 罗西南迪和战国元帅相处得很好,好到令我想吃醋。 小家伙活泼了许多,喜欢黏在战国元帅身边,马虎的毛病倒是半点没变,可是变得不爱哭了,摔倒也还是咯咯笑着,嘟嘟脸颊粉嫩嫩,看得人想掐一把。 小孩子都敏感,战国元帅是从骨子里疼爱他,罗西南迪现在或许还不记事,可是他一定下意识懂得,他的养父仍然深爱着他。 相信这份爱一定可以激起他活下来的勇气。 事情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也就没什么好计较。 无论是黄猿大将别有用心的把小家伙从我身边隔离,亦或者战国元帅出于潜意识的希望我最好不再出现在小家伙眼前。 即使察觉,我也故作无知。 黄猿大将和战国元帅,他们两个人抱着不同的目的,行为却是相同,他们都在慢慢的把我和小家伙彼此隔开。 怎么可能没发现呢?只是他们的行为没有触动我的目的,所以不在意。 想见小家伙很简单,只要强行把他拖回梦境就行,可我不会那样做,罗西南迪应该活在真实世界,而不是因为我一己之私将他永远禁锢在六岁不到的虚幻当中。 我是发疯,可还没疯到丧心病狂。 ………… 收拾好原本就少得可怜的私人物品,去厅里确认外门是不是反锁,关上灯,最后重新回到卧室换掉家居服,穿着背心胖次滚进被窝。 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看床头柜的小闹钟…然后闭上眼睛。 现在夜里十点,既然某人不来,当然就是早睡早起啊~ 虽然有点儿遗憾,今天没得去看小家伙,不知道他会不会伤心? 大概不会?战国元帅应该回家了吧?昨天因为开会去了赶不及回来,才叫我一整晚和小家伙在一起,今天据说他已经返航回到马林弗德… 波鲁萨利诺今晚生气不过来,我出不了门见不着小家伙,于是…明天天一亮拐去看一眼好了,顺便解释下自己失约的原因。 一边想着些有的没有的,一边迷迷糊糊地把脑袋往被子里钻,床边亮着灯影响睡眠,可又不能关上它,因为万一半夜要起来,看不见会摔倒。 所以每回睡觉都得钻被窝… 困顿的打个哈欠,我闭着眼睛,意识渐渐陷入睡眠。 ………… 不知过了多久,飘浮的意识接收到一阵阵饶人清梦的杂音,在静谧夜里显得很清晰。 翻个身掀开被子坐起来,我扭过脸,顶着一脑袋杂毛,恶狠狠瞪着窗户。 叩叩叩————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叩————象啄木鸟一样,接连不断,锲而不舍。 足足瞪了窗帘好几分钟,外边的声音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得已我只好堵着一肚子起床气,赤着脚下地,狠狠杀过去一把掀开窗帘。 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我睡了三个小时,现在夜里一点钟,波鲁萨利诺这混账!拜访就拜访,为什么每回敲窗户都要选卧室这扇?!客厅阳台不好么?厨房不好么? 窗帘掀开的一瞬,声音就停下来,等我推开玻璃窗,外边的人立刻撑着窗户边缘纵身跃入室内,动作快到不可思议,简直象后边有狗追一样。 退开一步,我冷冷瞪着进屋第一件事是回身关窗户顺便拉上窗帘,怎么看怎么象夜半私会的黄猿大将。 半夜三更不睡觉来拜访的不速之客挟着一身夜露与浓烈酒气,拉上窗帘,他回过脸,就着昏黄灯光,眼神仿佛透着些奇怪意味。 面面相觑几秒钟,他踉跄地后退一步,整个人没力气一样靠在窗帘上,“耶~百岁你这样…”一边说话一边上下打量的目光有些迟钝,音色也带着醉意,“真叫我…” 我举高掐起的拳头,递到他眼皮子底下晃晃,笑眯眯的说道,“需要给你醒醒酒吗?” “耶~可能真的要呢~”他嬉皮笑脸的捉住我的手,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地收紧力道,“虽然我没喝多少,可是百岁你现在的样子比任何一种酒都烈啊~” ………… 呆愣几秒钟,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第一眼看见自己身上印着海鸥船锚的背心,接着想起胖次和果着的腿… (#‵′)凸。 ………… 五分钟后,黑掉一个眼圈标准家有贱狗造型的黄猿大将被踢出卧室。 十分钟过去,重新穿上家居服的我也转移阵地。 ………… 客厅兼饭厅的桌椅那边,不请自来的黄猿大将已经相当自觉的给自己倒了水,听到动静他把目光投过来,神色也清醒很多。 “现在那小鬼已经睡了吧?还要去看他吗?”小小口呷着水,他没话找话一样说道,“抱歉,今晚有个应酬。” “不去。”走过去拖开一张椅子坐好,我摇摇头,停顿几秒钟又开口,顺便白一眼过去,“你也知道现在很迟?” “可是没见到百岁我睡不着。”黄猿大将回答的声音与神色都无比正经,片刻过后他垂下眼帘,声线显得平静,象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总是担心你又一次不告而别。” 我把视线停在他捏着杯子的手上,沉默良久,开口道,“下次离开前我会告诉你。” 话音落下,黄猿大将的手,握着杯子的手指骨节似乎微微泛白,又安静几秒钟,他哼笑一声,“百岁你变得体贴了呢~” 他把杯子搁在桌上,静静看着抬高视线与他目光相对的我,墨黑眼睛眼底眸光晦暗。 他的神情看不出情绪,眼睛里的神采却给人一种不太好的感觉,简直象大热天猛地拉开冰柜门,寒气激得人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我与他两人就这样面面相觑,气氛也不知不觉变得有点险恶。 等了好一会儿,他忽地起身,一言不发走到客厅落地窗那边,打开它探身出去吹个唿哨,最后又施施然返回。 心里悄悄松一口气的同时,我莫名其妙看着完成一番动作的黄猿大将。 他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用没有太多情绪起伏的平淡语调说道,“这么晚来打扰不是我的本意,实际上要见你的是他。” ………… 他?谁? 收起盯着黄猿大将的目光,我把视线转到开启的落地窗那边————不多时,答案揭晓。 与客厅相同的落地窗外,阳台外边无声无息翻进来一道黑影,来人身手矫捷,动作利索,三楼高度如履平地。 待得客厅亮起的灯照出来人模样,我眼角狠狠一抽,简直目瞪口呆。 临时上司,鬼蜘蛛中将板着一张极其严肃的脸,半夜做贼一样翻阳台到别人家的行为他做得象白日里走进自己办公室那样自然。 等鬼蜘蛛中将大大方方坐到饭桌边,紧接着,又一位直叫我下巴堕地的人物登场。 克里维副官先生和他上司一样翻阳台入内,面色沉稳地走到鬼蜘蛛中将身边,变魔术似的往桌上放一叠厚厚文件… 完成这些,克里维副官面含微笑的对我点点头,“那么我先告辞。” “啊——”我呆呆的回以礼貌,“慢走…不送…”边说眼睛边随着克里维副官身影移动,看着他到落地窗那边,走出去反手阖上它,最后消失在阳台外边。 囧…顶着一脑袋铺天盖地黑线,脖颈象生锈齿轮一样,一寸一寸的扭回来,我看着坐在桌子边两位海军将领,嘴角重重一颤,“那什么…” ………… 我一时很无语,鬼蜘蛛中将和黄猿大将两位看起来根本就没在意我的纠结,一个重新端起杯子喝水,神色专注得象是要从白开水里边喝出二两黄金,一个满脸正色的开始翻阅文件,仿佛现在不是夜里一点钟,此地也不是我暂居的宿舍而是海军本部中将办公室。 片刻过后,鬼蜘蛛中将手里动作一顿,撩高眼皮,冷森森的瞥一眼随即推倒文件,让它们滑到我面前,“下午的时候你没有给我答案,现在继续,找不出凶手今晚就通宵。” 关键不是这个好么?!我哽了好半天,重复深呼吸,良久才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行凶者的线索太少,我给不出答案。” “但是…”闭了闭眼睛,我吐出胸口淤积的浊气,好声好气说道,“如果其它方面,我可以提供参考答案。” 短暂的静默过后,鬼蜘蛛中将的目光离开他手边摊开的文件,眉骨微不可察的跳了跳,“你知道些什么?” “是您想知道什么。”我摊了摊手,视线移动少许,“309室收集的样本,检测结果差不多出来了吧?” 黄猿大将放下手中杯子,眼角挑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耶~百岁对实验时间计算得也很准,果然很熟悉操作流程。” “百岁你也很适合科学部呢~” “尤利尔中校,千岁百岁,今天下午你的言谈显示对他很了解。”鬼蜘蛛中将斜地里插/进来说道,音色喜怒不辨,“那是我的部下,而你根本没机会接触。” ………… “因为我看了资料。”抬手点了点桌面上洒落的纸页,我把目光对上临时上司的眼睛,“下午拿来的资料很全面,昨日也见过尤利尔中校。” “细节能够反应很多东西,如果您感兴趣——” 见对方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我想了想,说道,“打个比方,鬼蜘蛛中将您…”慢吞吞上下打量一会儿,眯起眼睛,“看似不拘小节实际上是个极其有条理的人,这点从您每日工作安排就可以知道。” “讨厌文件处理,您却不会在未完成之前就去做别的事,每项事务都在固定时间结束,无法完成的事会变成负担。” “至于黄猿大将…”视而不见鬼蜘蛛中将神色微变的表情,我的目光投到老同学脸上,“黄猿大将是个对一切抱有怀疑态度的人。” “可又因为什么也没在意,所以看上去很随和。” 因为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所以表面上什么都相信。 “我说得对吗?” 拿手肘撑在桌子边上,掌心托着腮边,我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老同学,“波鲁萨利诺你其实高傲得厉害,到现在也没变只是装得谦和,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 “耶~这点百岁很早以前就告诫过我。”黄猿大将笑得很愉快,“如果想走得更远就必须低头,至少表面上。” “那时候我不明白,后来才发现百岁你一直是对的。” 被说中了反而显得高兴的黄猿大将,笑得一张脸都变成(≧w≦ )的样子,和鬼蜘蛛中将黑到略显凶恶的神情,进而形成一种古怪对比。 沉默几秒钟,我调开目光,表示不忍直视。 ………… 良久,或许是终于从纠结里暂时脱身,鬼蜘蛛中将重重咳嗽一声,闷声说道,“尤利尔,现在说说你从那点少得可怜的接触里看出什么,或者加上资料?” “重点是与案件相关。”黄猿大将很自然的插/入,说话间很无辜的看了瞪他的鬼蜘蛛一眼,“百岁总喜欢偏题的习惯实在叫我头疼啊~” 拿眼神回应了因为插话而不高兴的鬼蜘蛛中将,随即施施然收起视线,目光转到我这边,黄猿大将开口切入主题,“百岁你从资料里看出尤利尔中校不是贵族。” “昨天下午你们见过一面,结果你看出他和当时同样在场的夫人有肉/体关系?” “虽然百岁一直很敏感,可是也太厉害了啊~” “别总是用这么可怕的语气说话行吗?”我重重一抖,忍不住直想起寒毛,第n次吐完老同学的槽,抬手揉搓额角,无奈的回答,“首先,他身上不具备贵族气质。” “和暴发户不同,贵族出身的人举手投足会带着底蕴,即使落魄,也能轻易辨认。” “我看过资料,之所以被认为贵族出身,大概因为他平时表现得…给人那样的错觉,言谈举止都带着气派,风度翩翩,谦和慷慨,精于玩乐。” “他的朋友大部分是在享乐时结识,进而才衍生到职业当中。” “而之所以有这样错误认定,大概是他故意为之。” “至于目的…”停顿下来,我垂下眼帘看了一会儿散落的资料,想了想,耸耸肩,“循序渐进,现在换个话题。” “那就先说说肉/体关系?”黄猿大将别有深意的拖长语调,“每次都一眼就能辨认出这种暧昧关系,我将来可真是悲剧呀~”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莫名其妙的翻出三白眼,没等说点什么,鬼蜘蛛中将忽然哼笑一声,无比讽刺的样子。 ………… 结果我更是满头雾水,反复看看边上眉眼间似乎藏了些什么古怪含意的男人们,想了想随即丢开那点诡异,说道,“信息素。” “昨天那位夫人身上带着尤利尔中校的…呃…”抬手揉搓太阳穴,半晌放下手,我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标记的信息素。” “嗯?信息素?” “对。”我磨了磨牙,对黄猿大将的好奇心实在无力,就用非常直白的说法告诉他,“亲/密/行为留在女人…” “我知道了!你别说下去!”猛地开口截断答案,他的脸色飞速变化,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停顿在尴尬波段,“百岁你真是…” “我只是回答问题而已。”我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繁殖行为是生物本能,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奇怪含意。” 眼角微微抽搐,半晌,黄猿大将抬手扶住额头,一副头疼不已的样子,“关键是为什么你能知道,这种事会知道很奇怪吧?” 虽然他接近语无伦次,但我知道他究竟想问什么,所以给出一个显得比较正常的答案,“我的五感敏锐。”除了视力不好。 垂下眼帘,我抿了抿嘴角,把答案的另外一部分藏在若无其事里,那是属于鹡鸰的五感,只要我特别注意,目标携带的某些信息无所遁形。 大概是生物本能的独占欲?鹡鸰能够准确辨认出标记与否的信息素,通俗点的说法是,能够嗅出对方短时间内是否存在xing行为。 很令人无语的一种特长。 更无语的是,这项特长属于近期开发,似乎是[梦见]能力的捆/绑副产品,也就是说,被苇牙激发潜能的同时,我成了一只醋坛子。 简直捉/奸小能手,(#‵′)凸。 然后话说回来,点亮如此掉节操技能的我,随时随地无语凝噎的同时,我还必须担心…近段时间发生在身上的种种古怪反应,是不是和苇牙有关系。 如果很不幸… 找出来杀了他————将是我接下来最迫切想做的一件事。 ………… “百岁?” 黄猿大将的疑问句带着一点点忧虑情绪。 而他的发言惊破脑海悄无声息衍生的戾气,我抬高视线,微笑,“嗅觉太好了也很叫人烦恼,对不对?” 至少能肯定他不是我必须杀死的人,所以啊~能够和平共处的时候,我愿意对他好些。 其实我知道,也更清楚,倘若苇牙存在,他一定是知情者。 鹡鸰这种生物邂逅苇牙时会产生怎样的疯狂反应,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远古八羽基因显现,一定是我曾经羽化,当年的同伴…想必也目睹过。 只是他不说,我更不可能刺探。 即使要找出苇牙杀死对方,我也不会在曾经的同伴身上用手段得到答案,我… 波鲁萨利诺…如果不幸苇牙是海军阵营某位,如果我们将会兵戎相见… 我…很不希望有天必须与你为敌。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多云转晴转阵雨 这一刻从鬼蜘蛛身上爆发的戾气浓烈到如有实质,极度震怒之下杀意迸发,徒然降低的压力激得空气咯咯作响。 气流打着旋卷走桌面上的文件,顺便也让屋子里地震一样轻轻颤抖。 略显混乱的场景中,波鲁萨利诺看到千岁百岁抬手按住她面前险险被卷走的纸页,皱了皱眉,随即嫌不够乱似的冷声说道,“这种事后的愤怒于事无补,鬼蜘蛛中将大人。” 她用空着的手将飞散的鬓发挽回耳后,神色平静到冷漠,“如您这般明显的喜怒容易影响判断,而太过主观…” “百岁。”赶忙出声打断她未尽的话语,并且在她拿眼角斜乜时,他递给她一个安抚意味十足的眼神,“这是毕竟人之常情,百岁,如果换了是我的部下,我也一样愤怒。” 波鲁萨利诺觉得有点头疼,他当然知道千岁百岁言语间半嘲半讽是所谓何来,她一直讨厌别人冲动易怒。 她自己理智得可怕,所以不喜欢情绪外露的人,因为那样容易先入为主混淆判断。 而同样的,波鲁萨利诺更清楚鬼蜘蛛的恨怒,死的毕竟是他的部下,并且死去的部下还隐藏着可怕内/幕。 变/态连环杀手本身就令人震惊,更别说杀人者将目标定位在海军家属身上,如果千岁百岁的判断正确…那将是何等可怕。 更糟糕的是千岁百岁的判断…叹了口气,波鲁萨利诺忍不住抬手扶额,千岁百岁这母夜叉从来不会‘判断’,她肯说出口,基本上就是真相。 这才糟糕。 虽然他一直不明白她究竟如何办得到,即使千岁百岁在细节观察方面无人能出其右,可是对于真相的推理,她的能力只能称之为妖异。 说实话,波鲁萨利诺到如今也没能弄清楚千岁百岁的种族,他只知道她并非纯粹人类,而她所属种族…如果当初她显露的预见算是部分特殊能力,那么推理…或许也是? ………… 在波鲁萨利诺胡思乱想这段时间里,室内的骚/动平息下来。 鬼蜘蛛象是终于强制按捺脾气,又狠狠瞪了千岁百岁好一阵最后气哼哼坐回位置上,“你接着说,工作的详细记录是怎么回事?” “耶~我知道百岁的意思。”波鲁萨利诺施施然开口,算是打圆场,“百岁是想找出309室收集到血液样本的主人吧?” 等到两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波鲁萨利诺耸耸肩,说道,“百岁不喜欢解释,那就换我来说好了。” 看了眼面沉如水的鬼蜘蛛,收起视线重新看向千岁百岁,嘴角勾了勾,波鲁萨利诺慢慢悠悠接着往下说: “旅馆309室墙壁上的血迹有些很陈旧,这表示不是第一次发生,按照百岁之前说的,行凶者不是无差别杀人,那么…” “选择目标自然要放在能够接触到的范围。” 想了想,稍稍组织下语言他又一次开口,“而作为军人,能够接触平民并深入了解对方,那位尤利尔中校大概是利用工作之便。” “他负责处理士兵阵亡后续事务,接触了解之后选择目标就轻而易举。” 他刻意放缓语速,慢条斯理解释,此时见两个人神色同样变得缓和,波鲁萨利诺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他哪里会不知道,千岁百岁一直不喜欢解释,她嫌麻烦。 然而有些事却不得不解释,毕竟很少有谁跟得上她的思路,并且…她对鬼蜘蛛态度不好也是因为对方不信任。 实际上鬼蜘蛛不信任千岁百岁,甚至有些怀疑,他们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兵哪里会容易相信别人,除非心腹或者彼此了解甚深。 波鲁萨利诺和鬼蜘蛛是朋友又共事多年,千岁百岁却不具备这些条件,他了解她,而鬼蜘蛛却不了解,所以相处过程会产生摩擦很正常。 波鲁萨利诺想让千岁百岁尽快融入海军阵营,所以每当这种时候,他就需要出面,一来缓和矛盾焦点,二来他插科打诨也能更好的叫她和其他人尽可能快些适应彼此。 无论行事作风亦或者为人处世。 ………… “人类的行为,潜意识会选择固定模式,这样才有安全感,就象是狩猎习惯。” 千岁百岁接过他尚未完全想好该如何表达的话,“行为特征这点,连环杀手在目标选择与行凶手法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开口的同时她飞快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带出些奇怪的意味,仿佛是欣慰又似是怅然,只不过她很快移开目光,仿佛方才那一瞬的异样是错觉。 “昨日那位爱莎夫人的身份与平常人不同,所以我才有此推测,并不是故意在抹黑什么。” 说到这里她沉默下来,微微偏过头,缓声说道,“抱歉,我只是就事论事。” 千岁百岁看向鬼蜘蛛的同时,波鲁萨利诺也把视线投过去,随即就见…虽然还是那副一万年不动摇的凶恶面孔,但是以老朋友的他看来,鬼蜘蛛此刻已经不再那样愤怒。 或许是千岁百岁听上去没什么诚意的道歉起了效果?沉默片刻,鬼蜘蛛冷声开口,“我让他们去档案库调阅卷宗。” 话音落下,鬼蜘蛛随即起身,一边往阳台方向走一边从披风口袋里取出电话蜗牛,接通后低声对话筒那头的人下达命令。 波鲁萨利诺收回视线,低声向着千岁百岁解释,“因为工作内容繁杂琐碎,所有驻区的卷宗整理签阅后都收录到机要部,方便日后查阅,档案库是独立部门。” “嗯~”她点点头,象是想了想才说道,“尤利尔中校是中途调入鬼蜘蛛中将麾下的吧?我记得资料上有写,那么——” 奇怪的停顿几秒钟,她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先不管那些。” 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她抬眼飞快看了看鬼蜘蛛,眉心微不可察颦紧,随后抿抿嘴角,开口把话题换到别的地方,“样本检测结果如何?垃圾处理站找到什么吗?” “耶~百岁你别这样。”波鲁萨利诺低低的哀叫一声,一边不着痕迹地往拿手搂住她的肩膀,小心贴近她耳边嘟喃,“每次你转移的话题实际上都很可怕啊~” 她忽的偏过脸,语调显得格外诧异,“每次?” 下一秒两个人都怔住,波鲁萨利诺瞳孔微微缩紧,她毫无预兆回过脸,因为他靠得太近,她的嘴唇这一刻恰恰贴在他唇角… 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触感,瞬间令得他记起那一晚的美妙感觉,他升任海军大将那晚以为是美梦的幻境。 也不过一两秒的时间,她反应过来,身体微微往后撤,他握着她圆润肩头的手指不自觉收紧,险些无法克制欲/念…想禁锢她…想… ………… 电光火石间强行压制/体/内灼升的热意,触电般松开手指,波鲁萨利诺面色自若的勾了勾嘴角,“我又忘了你不记得,真是遗憾。” 扫了眼咫尺间樱色的双唇,他垂下眼帘,遮去眼底快要决堤的欲/望,哑声说道,“当年的事忘记就忘记,只是没有下一次,百岁。” “如果你胆敢又一次遗忘…” “我很抱歉。”她低声回答,柔和声线里藏着悲凉之意。 “抱歉没有用,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终于能够平静的抬高视线,看进她的眼里,“再有下一次就没这么容易过关,我事先声明。” 他笑得漫不经心,看着她的眼神也平和,只是…不会有谁能够知道,此时此刻,他内心焚烧的黑色火焰。 如果再有下一次…如果她胆敢又一次遗忘…波鲁萨利诺眯起眼睛,羁押在理智囚笼的野兽衔着他丢出去的承诺,悄无声息隐没。 如果有下一次,他就再没有任何顾忌,他会释放黑暗欲/望,任凭自己肆无忌惮捕捉伤害她,折断她的羽翼,蒙上她的眼睛,让她成为他的禁脔。 ………… 也或许是察觉他的恶意,她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也什么都没说。 彼此静静对视片刻,她垂下眼睫,鸦羽般细黑的眼睫遮去透彻双瞳,留下淡淡阴影,蝴蝶一般,微不可察颤抖着。 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随即转开目光,拨出一些注意力给走到边上去的鬼蜘蛛;这段时间里鬼蜘蛛一直在通话,也不知是行动不顺利亦或者别的什么缘故。 间隔不久,站在客厅落地窗前的鬼蜘蛛收起电话蜗牛,转过头,开口道,“那边已经同意把人送到我驻区,不过只有一个小时,十分钟后抵达。” 说话时目光又停在千岁百岁身上,鬼蜘蛛把眉心攒得死紧,“她这样可以过去吗?” “耶~当然没关系。”波鲁萨利诺立刻起身,反手解下披风用它把她裹起来,随即又打横抱在怀里,“时间紧迫,我边走边解释,现在别挣扎,百岁。” 脚下疾疾朝阳台走,一边低头对着怀里满脸错愕的人说道,“你乖乖的,我明天帮你带巨无霸海鲜蛊啊~” 她呆愣的眨了眨眼睛,等他带着她跃到半空才回过神,“为什么跳楼啊?” “这是为你的名誉着想啊~”笑眯眯的拿下巴磨蹭她的发旋,波鲁萨利诺心情非常好,“走楼梯万一被什么人迎面看到,不用等明早,谣言就要传遍马林弗德。” “我和鬼蜘蛛夜会美人,还是三人行。” 闻言,领先一步踩着空气飞速前行的鬼蜘蛛回过脸,冷冷的哧哼,“我的喜好先放一边,倒是你忽然改口味,会叫很多人觉得奇怪。” “不是从来不碰黑发黑眼的女人吗?” “三人行?你倒是好胃口,我才没兴趣。”鬼蜘蛛的语气无比讥诮,混合在其中的磨牙声也清晰可闻,“她除了样子,哪里会叫男人动心?” “鬼蜘蛛你真没眼光…嘶!”波鲁萨利诺猛地倒抽一口气,还没说出来的各种对她的赞誉也就这么吞回去,她隔着布料一拳打在他肚子上,简直要命! 掂了掂抱在怀里的人,小心换了个角度隔去少许夜风,波鲁萨利诺叹了口气,随后开始小声的解释… 趁着去往目的地的路上,他把她没来得及知晓的情况逐一说明。 …………分割线………… 白日里在旅馆内短暂停留,简略分析案件之后,波鲁萨利诺他们一行就分开行动,或许是被千岁百岁的态度激怒,鬼蜘蛛也就没有要求她参与。 她倒好,松了口气似的回办公室,接着呆在里边一直到下班直接回宿舍,波鲁萨利诺听说鬼蜘蛛被气得不轻。 这也是晚上他领着人去找她的部分原因。 取得的样本在科学部检测,结果尚未出来之前,鬼蜘蛛麾下前往搜索已经有结果。 马林弗德城镇垃圾处理站,尤利尔中校被丢在那,和她预测的一样,装在垃圾袋里和旅馆其它废弃物一起。 因为千岁百岁预测得分毫不差,鬼蜘蛛也就按照她说的追查,嫌疑人自然就放在尤利尔中校亲近的人身上,首先是两个女人。 安吉丽娜,与爱莎。 自称尤利尔中校恋人的安吉丽娜,她人在海军本部,只需要查证她笔录当中是否存在疑点,她昨晚去向的旁证,这点找人去确认就好。 而爱莎…那位曾经来海军本部办理阵亡军人家属事宜的夫人,派出去寻找她的士兵在其登记住所扑了个空。 那位夫人不知去向。 截止那时候,似乎嫌疑人可以确定。 在海军本部马林弗德,想查找一个人其实很简单,下午四点钟左右,确切消息传来,只不过这次的消息不太好。 原本认定的嫌疑人爱莎被找到,只是她死了。 同时嫌犯被当场逮捕。 一位年轻的海军士兵。 发现凶杀案的地点是一处出租民房,鬼蜘蛛的人查到那里是爱莎租下的房子,或许是用来和情人幽会。 隔壁住户回家时恰好撞见那名海军士兵从屋子里跑出来,举止失措神色惊惶,更不巧的是隔壁住户男主人同样是海军,熟悉血腥味。 然后就简单了,甚至没有经过多少反抗,年轻士兵被制服,接着爱莎夫人被发现;鬼蜘蛛的人赶到现场时,逮住年轻士兵那人已经根据对方衬衣上的番号通报他所在驻区。 ………… 接着就有些复杂。 说到这里,波鲁萨利诺停下来,颇有点同情的瞄了眼连背影都露出不高兴气息的鬼蜘蛛。 怎么说呢? 如果马林弗德海军本部每个将领有天生不对盘的人,象萨卡斯基和库赞那样,鬼蜘蛛死活合不到一块的人选就是年轻士兵所在部队的最高长官。 同样身为中将的鼯鼠。 无论自身性情亦或者治军手段,鬼蜘蛛和鼯鼠两个就是鲜明对比一样的存在,一个外放一个内敛,一个粗暴一个温和。 鼯鼠中将治军严谨,麾下很少与其他驻区起冲突,是镇守本部中将当中的稳健派,但是同时他也相当爱护手下士兵。 鬼蜘蛛的人气势汹汹抵达,正好与鼯鼠的士兵碰到一起,一边麾下中校莫名死亡嫌疑人又被杀,一边执意要彻底调查不肯先把士兵交到别的驻区手上。 双方各不相让,结果理所当然的发生冲突,险些酿成两个驻区之间斗殴事件。 最后,那名年轻海兵被鼯鼠的人带走,鬼蜘蛛的人封锁现场,并将爱莎运回科学部作进一步检查。 双方长官原本处得就不好,发生这样的事,彼此交涉也就火药味十足。 疑似杀死爱莎的海兵关押在鼯鼠驻区,鬼蜘蛛一直设法想把人弄到他自己这边,毕竟凶杀案背后或许牵涉许多不明内/幕,只是过程非常不顺利。 直到刚才,鼯鼠终于同意让那个士兵接受鬼蜘蛛这边询问,条件是只有一个小时,并且他也要在场。 大概是担心鬼蜘蛛方面动用私/刑。 ………… 所以说,鬼蜘蛛运气可真不好。 波鲁萨利诺眯了眯眼睛,盯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那幢办公楼,心下无声叹气,大概是他无意间启动了什么古怪技能? 比如说乌鸦嘴。 波鲁萨利诺可没忘记他哄千岁百岁去鬼蜘蛛麾下的理由,原本他真是骗她来着,结果现在倒是叫他说个正着。 “百岁的身边真是常常萦绕腥风血雨呢~”低下头,他半是感慨半是忧郁的笑道,“要不要去我那里啊?至少我能保证不让你看见这些事。” 或许这世上真的没有不必付出代价的得到,千岁百岁聪明到妖异,相对的,命运给予之后世界收取的代价就是,她身边总会碰到类似事件。 常言说,慧极必伤,她的聪明象噩运一样。 当年锡兰号是一例,如今是一例,更或者…因珀铅病引发的那些事,杜兰德.斯科特…那些磨难如果是世界给她的试炼,他真希望她能够不要这么聪明。 “不要。”她斩钉截铁回答,沉默几秒钟,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死亡随时随地发生,只是你们看不到而已。” “百岁你说错了哟~”波鲁萨利诺低下头,趁着黑暗中她目不能视,小心亲了亲她的发旋,哑声说道,“是看不出来,我真希望百岁你迟钝一点,如果不这么敏感,你也能快乐点,对不对?” 如果不是她这样敏感,那些藏在表相之下的杀戮她不会察觉,如果不是她聪明到妖异,至少世界在她眼里会是平和。 她的眼睛如果没有看尽生死,她不会这样无情。 千岁百岁… 她的名字含在齿间,无声无息,百转千回悱恻缠绵。 半晌,波鲁萨利诺闭了闭眼睛,收拢臂弯,轻轻巧巧跃入迎面撞来的这片辉煌灯火。 他抱着她,无比希望此刻是带她进入没有黑暗的光芒。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多云转晴转阵雨(0808晋江独家发表) 虽然已经是后半夜,办公楼里仍旧灯火通明,波鲁萨利诺相信,鬼蜘蛛的驻区,今晚怕是个不眠之夜。 下午开始,虽然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隶属鬼蜘蛛麾下驻区内部已经戒备森严。 寻常人可能看不出这样外松内紧局势下隐藏的玄机,可也瞒不过沙场征战的老兵,他们戎马半生,对危机有近乎变/态的敏感。 马林弗德海军本部高级将领们多少收到风声,只是没有谁会在这时候提出疑问,事态尚未明确之前其它驻区都保持观望态度。 抱着怀里裹得严实的一团,施施然穿行在隐约充斥着硝烟味的办公楼走廊,波鲁萨利诺无声的在心里叹气,如今这情况,倘若没有妥善解决,后续麻烦怕是… 一路上随时能看到荷枪实弹的卫兵,都是鬼蜘蛛最心腹的精英队伍,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一级战争状态。 可是敌人目前为止还不明确。 因为麾下中校死亡牵连出连环杀人案,鬼蜘蛛满腔怒火找不到发/泄途径,更不巧的是一个连环杀人案件尚未解决,紧接着又牵扯到别的驻区。 更深入挖掘或许还有别的叫人不愿意看到的事实。 简直象米诺骨牌效应。 不幸接二连三发生,真相却仿佛藏在迷宫深处,明明隐约现出轮廓,细细追溯竟发现每一条看似清晰的线索都半途截断。 唯一全盘推算出答案的家伙,偏生是个性格不太好的母夜叉。 波鲁萨利诺觉得此时若是立场对调,他的脾气怕是要比现在并肩而行,板着脸浑身写满找麻烦气息的鬼蜘蛛坏上不知多少倍吧? 在不熟悉的人看来,千岁百岁是个坏心眼姑娘,鬼蜘蛛对她态度恶劣情有可原。 可惜…更糟糕的是,波鲁萨利诺不管怎样都要护着他怀里的人,就算她明明是在使小性子不肯解释,他也会笑着哄她,顺便帮她解决因此产生的冲突。 男人为喜欢的女人劳心劳力是理所当然,他怀里抱着的这母夜叉,不管她得罪多少人,他也愿意替她担着啊~ ………… 拐过走廊转角,此行目的地就在不远处,门前站在两个人,一个是克里维,另一位是鼯鼠的副官。 待得波鲁萨利诺和鬼蜘蛛走过去,克里维打开那扇门,随即收回手退开几步,低声说道,“中将大人,鼯鼠中将正等着您。” 先和自己长官打过招呼,复又微微颔首,“黄猿大将先生。”克里维态度恭敬却也生疏,说话时视线略略扫过,微不可察怔了怔。 波鲁萨利诺顺着对方的目光垂下眼帘,看了眼拥在胸前这一团,原本打算迈进去的步伐略略一顿,接着曼声笑道,“耶~麻烦帮我拿个水果盘来好么?” 闻言,走在前方的鬼蜘蛛回过头,“你真是不懂得客气啊!”怒气冲冲打断他的副官欲要依命行事的举动,一张脸凶神恶煞,“要是不给你,你是不是要说我招待不周啊?” “耶~确实呢~”波鲁萨利诺笑眯眯的回答,顺便冲着边上一直没说话的鼯鼠中将的副官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快步走入室内。 待得他踩进这个房间,身后的门轻轻地阖上,波鲁萨利诺撩高眼皮扫了眼里边,目光一瞥间就见端坐在沙发上的人已然起身。 “黄猿大将先生。”鼯鼠中将的气息沉稳安静,与鬼蜘蛛的暴躁形成对比。 “耶~不必这么正式,我现在不是处于工作时间。”波鲁萨利诺笑了笑,缓步走过去,弯腰把怀里的人放到沙发空出来的位置上,而后小心掀开裹在她身上的披风。 “好啦~现在你可以透气,现在没有闲杂人啦~”他旁若无人地替她理了理长发,又帮她把松开的披风掖紧些。 这一路上她被他拿披风裹得严实,脸都没露出来,如今到了地方,他也就不用再担心被什么不必要的人窥见。 虽然总喜欢对她说些轻佻的话,然而也仅此而已,实际上他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目前为止,知道他和她关系匪浅的人寥寥无几,甚至连鬼蜘蛛都不是很清楚来龙去脉。 对千岁百岁的安全,波鲁萨利诺非常在意。 白日在旅馆,参与行动的人手都在控制范围内,所以才没顾忌,此刻即使身在鬼蜘蛛驻区,他也一路上护得严实,不肯让旁人看到她和他在一起。 谣言对海军最高战力之一的大将黄猿产生不了任何作用,她的处境却会很不妙,他越是在乎,她身边潜伏的危险系数就会越大。 千岁百岁自己本事不小,波鲁萨利诺相信她能应付自若,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愿冒险,至少在她对他的认同感加深到不会轻易离开之前,他不允许无关的人发现她的特殊意义。 ………… 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他拿手试了试她额角温度,多少有点担心,或许是方才包在披风里气息不顺畅,此刻她的脸颊泛着红晕,眼神也变得迷糊。 手指碰触的肌肤娇嫩绵软,温度也在正常范围… 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收回手,波鲁萨利诺直起身,这才有心思搭理别人。 ………… 鬼蜘蛛黑着张脸,一副如鲠在喉的表情,只是没过多久就移开注意力,眼神如刀似箭落在鼯鼠身上,显然是预备发作,和他的脾气一样,半点也不容许拖延。 倒是鼯鼠的眼睛里破天荒的露出诧异神采,也不知是觉得波鲁萨利诺行为太过异常,亦或者千岁百岁模样太令人惊艳,总之一时就愣住。 ………… 片刻过后,波鲁萨利诺咳嗽一声,引得鼯鼠调开视线,待得这位持重又沉稳的中将目光对上自己,才慢条斯理地勾了勾唇稍,“耶~你们有事先去忙好了。” “啊——抱歉。”对方面色微微一赫,忙不迭移开眼睛。 随即鬼蜘蛛哼笑一声,眼神半嘲半讽,不过也没有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笑过之后立刻沉下脸,就爱莎夫人死亡现场逮住的嫌疑人一事,迅速与鼯鼠开始商讨。 眼见两位中将进入主题,波鲁萨利诺沉身往沙发上一坐,侧过脸,重新关注起身边这个看上去不知是生病还是昏昏欲睡的家伙。 她迷迷糊糊坐着,墨黑发丝有些儿乱,双颊浮着浅浅红晕,整张脸显得粉嘟嘟的,精致眉眼衬着海军将领制式披风倒是格外好看。 他的披风裹在她身上有些宽大,也因为披风对她来说太大,叫她几乎整个人都藏在里边。 好笑的看着她变得小小一团,半晌,他的视线沿着她身体轮廓缓缓游移,最后落在披风衣摆,快要拖地的袍角,缝隙里露出足踝处细小踝骨,和一对白嫩的脚。 却是她原本穿着的室内拖鞋不知什么时候掉落,许是有些冷,脚趾微微蜷缩,圆润润的脚趾指甲是浅浅粉色。 波鲁萨利诺把目光停在她的脚趾上,半晌也没记起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 他本来应该想办法让她清醒,等鬼蜘蛛和鼯鼠达成协议,接下来行动主控权会落在她身上,早在去她宿舍前,波鲁萨利诺和鬼蜘蛛已经谈好。 尤利尔中校死亡事件太过扑朔迷离,要想最短时间内揭开真相,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千岁百岁出手。 科学部接收第二位死者时,波鲁萨利诺已经和鬼蜘蛛说过,而对方也同意了把一切交给千岁百岁,并且不干预她所有看似毫无章法的举动。 只是…此时他的理智知道每个即将开始的步骤,身体却不听指挥似的动弹不得。 这一刻波鲁萨利诺想了快三十年,即使这样暗潮汹涌剑拔弩张的夜晚,她在他身边,他的心就填满要溢出来的柔软。 看着她,他就舍不得。 舍不得她被一团混乱牵连,海军内部事务一旦涉入,她就彻底失去脱离机会。 他已经决定好了不是吗? 千岁百岁是海军,到死都必须是。 ………… 左思右想良久仍是无法下定决心,波鲁萨利诺只能无声苦笑,他什么时候居然变得如此软弱,明明替她安排好未来每一步该走的路,临到头竟犹豫。 闭了闭眼睛,终究还是没办法下狠心…几秒钟后,波鲁萨利诺睁开眼睛,唇稍微微动了动,结果没等他反悔,已经有人替他把话说出口。 “千岁百岁,我需要你的能力。” 是鬼蜘蛛的声音,说话的同时踱到沙发前,居高临下看了眼波鲁萨利诺,皱了皱眉,“你担心什么?” “耶~没什么。”摇了摇头,吞下险些脱口而出的反对,波鲁萨利诺浅浅呼出一口气,连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刻究竟是后悔还是庆幸。 机会转瞬即逝,相信往后很难再找到这样绝妙时机,他想要她彻底融入海军阵营,又不愿意她沾染太过复杂的内/幕…心态矛盾得可以,并且伪善。 波鲁萨利诺很清楚千岁百岁从不是单纯无知的女人,她的眼睛看尽黑暗生死,只是…作为喜欢她的男人,他… 算了,落子无悔。 …………分割线………… 鬼蜘蛛开了口,说完立刻走开。 随即原本昏昏欲睡的人稍微清醒些,“嗯?”从披风里挣出一只手揉揉眼睛,之后目光往身侧移了移,眼神有些迟钝。 波鲁萨利诺笑眯眯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探身拖过搁在沙发边上的案几,漫不经心地翻检起文件堆。 这些牛皮纸封存的卷宗,是早已经准备好的资料。 包括两次杀人事件当中相关人员笔录,309室现场取得血液检测报告,来之前鬼蜘蛛吩咐调阅的,尤利尔中校近些年负责的全部事务记录。 实际上两位中将达成共识之前,爱莎夫人死亡现场出现的那名士兵已经被审讯过,执行者是鼯鼠那边的宪兵队,口供同样也在这里。 只是鬼蜘蛛坚持要重新询问一遍,因为不放心,他们这些人都疑心病重,没有亲身参与,他们不肯相信别人的判断。 所以才会有如今这一出。 ………… 从大堆资料当中分出两份当前恰好用得上的,把它们往边上的千岁百岁手里一递,接着波鲁萨利诺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朝房间内侧那堵墙看。 鬼蜘蛛站在那里,紧接着他面前看似寻常的墙壁无声无息变化,簇新白/粉墙一点一点变得象玻璃一样透明。 片刻之后,景象显露出来。 隔着特殊材质墙壁,在波鲁萨利诺他们眼里,彼端那些人的一举一动无所遁形。 隔壁是间审讯室,中央摆放一张孤零零的椅子,一位手脚锁着镣铐的年轻人正对墙壁坐在椅子上,房间里有几位低军衔校官,审讯主导者是克里维副官。 当墙壁幻化为玻璃,对面房间里的人似乎一无所察,只有克里维仿佛故作无意的偏过脸,目光毫无焦距扫过,复又飞快收回。 紧接着,不知装在哪个角落的通讯器开始启动, 波鲁萨利诺还没来得及解释这墙壁的奥妙,耳边就传来千岁百岁的声音。 她说,“单向透视镜。” 不着痕迹的怔了怔,波鲁萨利诺瞥了眼鬼蜘蛛和鼯鼠,随即耸耸肩,“耶~百岁你知道啊?还以为这次能叫你惊讶一番呢~” “除了吃个果子能变成旱鸭子,这世上已经没什么能叫我惊讶的事。”她斜了他一眼,唇稍翘了翘,“我一直很好奇…” “什么?”他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结果这人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就移开视线,目光停在隔壁那被审讯的海兵身上,静静看了一会儿,眉心皱了皱。 见她不肯继续往下说,波鲁萨利诺也没有穷追不舍,顺着她的注意力同样看向那位海兵,接着也和她一样皱紧眉心。 ………… 说实话,波鲁萨利诺这时候才第一次看见疑似杀死爱莎的士兵,而当他看清楚,心下却是一惊,这年轻人…怎么也不像… 不是说那海兵不像杀人凶手,而是说此时接受盘问的年轻男人身上不带丝毫血腥气,这才是重点! 对方简直和普通平民没什么区别,他们是海军,常年沙场征战身上总该带着些煞气,原本不应该像个平民!可他分明就像。 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波鲁萨利诺很快收起眼底异样,漫不经心的开口,“鬼蜘蛛,你的人没弄错吧?对面那小子看起来连刀子也握不紧。” 站在单向玻璃前的鬼蜘蛛回过脸,面色同样冷得可以,“这就要问鼯鼠。”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来,房间里的气氛立刻变得古怪。 “确实是个问题。”不知怎么,鼯鼠的表情也非常奇怪,盯着对面年轻海兵看了好一会儿,目光里渐渐透出些怒意与凝重。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海军本部?” 鼯鼠的话听上去没头没脑,波鲁萨利诺和鬼蜘蛛彼此对视一眼,神色同时一凛,他们三个都是本部将领,自然很清楚其中难以言明的东西。 马林弗德海军本部,对面接受审讯的年轻人根本不会出现,或者该说,这样一个看起来和普通人没区别的人,怎么可能是本部海兵?! 要是那年轻人是新兵菜鸟还说得过去,可刚入伍的海兵会分配到各个驻地,留在海军本部每一位都是精兵强将。 鼯鼠作为中将不可能认得麾下每一个士兵,这不奇怪,可怕的是,这样一个根本没有上过战场的年轻人,他身边的同袍居然没发现异常之处? 要不是今晚机缘巧合… ………… 死水般凝固的寂静里,千岁百岁的声音打碎这片沉默,“他在撒谎,他不是口供里和爱莎幽会才去的现场。” 波鲁萨利诺猛地回过头,和鼯鼠鬼蜘蛛两人一样,愕然看着语出惊人的千岁百岁。 她扬了扬手里拿的文件,瞳子里眸光锋利如刀,“无论做什么都必须循序渐进,现在先解决死亡事件。” “百岁你…”开口之后停顿片刻,波鲁萨利诺浅浅呼出一口气,曼声说道,“确实如此,那年轻士兵身上藏着的秘密,要想挖掘不急于此时。” 那么————“发现了什么?” 她看过对面房间那嫌疑人,随即就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转而拿起他给她的资料飞速翻阅,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已经一目十行看过并且挑出重点。 “现场拍摄照片。”她翻开手中资料,将它递到他眼前,“死者没有化妆。” “然后?”波鲁萨利诺挑了挑眉梢,他早已经看过她手上的资料,封锁现场的是鬼蜘蛛麾下,那些士兵听从命令没有进入,而是等科学部抵达。 科学部行动部队是黄猿一手调/教出来,对保护现场的概念尤其注意。 这些照片拍摄时不敢说完整性百分百,基本上也差不多,当时闯进去的大概也就逮着嫌犯那位隔壁住户,连鼯鼠的队伍都被鬼蜘蛛那边拦截。 取得第一现场照片,才是证据搜索,最后带走尸体。 所以,千岁百岁拿在手上的这些,就是受害者发现时的样子。 受害者爱莎躺在床上,科学部检查结果致命伤是腹部,然而她身上有多处刀伤,分布范围包括脸和脖子,换句话说,那女人差点面目全非。 只不过确实没有化妆,这点后来的报告中有写明,在初步检查死者的情况里。 ………… “幽会情人怎么可能不打扮呢?”千岁百岁的手点在照片上,“这些伤痕分布也不对,凶手的身高…” 说话时她抬起眼睛,手指移开,一边凌空比划,一边低声说道,“受害者身上最深几处刀伤和嫌疑人身高对不上,并且分布凌乱,当时凶手情绪很激动。” “还有脖子这里…”手由下往上重重一划,她拿眼角斜觑他,“看出什么吗?” 盯着她的动作想了一会儿,波鲁萨利诺缓缓眯起眼睛,“是想毁掉受害者的脸?身高不足第一刀落点才在咽喉处?” “失血过多的受害者倒下,行凶者扑上去,接下来所有刀伤在脸上?” “毁掉对方的脸,凶手可能是嫉恨交加。”千岁百岁这样回答。 说完之后停顿几秒钟似乎想了想,接着她的眼睛看向鬼蜘蛛,“中将大人,安吉丽娜女士昨晚的行踪确定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鬼蜘蛛挟着一身山雨欲来的混沌气势,大步走向另外一堵墙,也不知当中他做了什么,和刚才一样,房间左右两侧墙壁变成同样情形。 一侧房间里正审讯年轻海兵,另一侧却是一处招待室模样。 同样正对这边,中央摆放桌子上隔着些物品,年轻女人不停拿手绢擦拭眼泪,眉清目秀的年轻士兵低声说着安慰的话。 “我让他们拿尤利尔的东西给她辨认。”鬼蜘蛛的声音里隐藏着杀意,“千岁百岁,你的意思是杀人的是这女人?” 波鲁萨利诺看了眼身边的人,随后她慢吞吞地起身,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哑声说道,“接下来交给我。” ………… 等鬼蜘蛛亲自领着千岁百岁去询问那位女士,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波鲁萨利诺这才撩高眼皮,不轻不重哼笑,“看来海军内部确实有问题呢~” 一边说一边偏头扫了眼另一侧审讯室,波鲁萨利诺嘴角微不可察沉了沉,“你对麾下出现这种情况有什么想法?” “彻底调查,涉及之人一个也不放过。”鼯鼠冷冷的回答,“这样情况居然出现在海军本部,简直罪无可恕!” “耶~确实。”闭了闭眼睛,波鲁萨利诺往后靠到沙发背上,眉宇间神色森然,“这也一定不是个案,等撬开那小子的嘴,把情况通报给信得过的人,让他们注意自己麾下。” 原本没有资格呆在海军本部的人存在,当中必定牵连甚广。 鼯鼠中将麾下那小子身边一定有谁在帮他掩饰,要不然一个明显是废物的东西怎么可能混得进海军本部? 冒领军功这种事虽然不常见,却也不是不会发生,只不过这种情况一般只出现在伟大航道之外的四海。 四海的基地情况复杂,马林弗德这里有时鞭长莫及,可一旦查明必定严惩不贷。 如今本部居然也出现类似事件… 想了想,波鲁萨利诺忍不住抬手扶额,此刻无比确定,他果然是点亮乌鸦嘴技能。 然后说到乌鸦嘴…他是被千岁百岁传染了吧?她身边总是能发现古怪事件,他因为靠她太近所以被牵连? 这样一想…真是叫人愉快呢~ ………… “黄猿大将先生?” “耶~什么事?” 波鲁萨利诺抬起眼睛,随后看到鼯鼠一脸被哽到的表情,“发生严重事件的情况下,请不要笑得太愉快。” “另外…”说话时转过脸看向千岁百岁所在的房间,鼯鼠皱了皱眉,“身上穿着您的大衣,这位年轻女士…” 顺着那道目光看过去,波鲁萨利诺勾挑眉梢,笑得非常荡漾,“她是千岁百岁,我的人。” 停顿几秒钟,本部稳健派的鼯鼠中将难得嘴角抽搐的吐槽,“废话!” 抬手揉揉额角,鼯鼠象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语气显得有些迟疑,“我是想问您哪里找来这么位…她简直…” “妖异,对吗?”波鲁萨利诺施施然接下去说道,“她的本事可不止这些,接下来,她会带给海军本部一次震荡。” 眼角余光里,鼯鼠中将微微睁大眼睛,神色无比错愕,波鲁萨利诺视而不见的微笑,全副心神都落在千岁百岁那里。 他知道这位中将在惊讶什么,只是有些东西这时候不必说明,往后其他人自然会知道,现在没什么好解释。 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嘴角,波鲁萨利诺看着单向玻璃墙后方那个人,半晌,眼底不自觉流淌出爱意与疯狂糅杂的复杂神采。 是,他的盘算正如鼯鼠所察觉。 波鲁萨利诺想让千岁百岁参与接下来海军内部震荡。 鬼蜘蛛麾下的尤利尔中校连环杀人案,鼯鼠中将驻区士兵冒领军功,所有事件抽丝剥茧足够导致马林弗德来一次内部清洗。 如此一来,在所有人眼中,她会彻底打上他大将黄猿的记号,再没机会离开。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多云转晴转阵雨 片刻过后,鼯鼠终于还是开口,“黄猿大将先生。”开了口立刻沉默下来,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象是不知从何说起,眉宇间一片冷峻。 “耶~现在还是按照她说的,凡事要循序渐进。”抬起手指摇了摇,波鲁萨利诺笑眯眯地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玻璃墙前站定,哑声说道,“先解决死亡事件。” 几分钟前离开的两个人进到隔壁房间里,隔着单向透视镜,此时室内发生的事一清二楚,连声音也通过隐蔽处的接收装置传输过来。 鬼蜘蛛首先示意在场另一位海兵退场,随即慢吞吞走到这堵特殊材质的墙边站定,隔着单向透视镜,若有似无盯了波鲁萨利诺一眼,之后一言不发偏过脸,和其他人一样把注意力放到房间中央。 波鲁萨利诺知道鬼蜘蛛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是在告诉他,他遵守之前的约定,一切交给千岁百岁。 ………… 房间中央,安吉丽娜站在放置物品的桌子边表情有些莫名。 又等了一会儿,见那士兵走出去阖上门,她狐疑的看着鬼蜘蛛,接着又把视线定在室内第三个人身上,眼神里带出些轻微的惶然。 千岁百岁裹着一件看起来非常不合身的披风,旁若无人地直接坐到桌子上,一双脚垂落晃晃悠悠,嘴角噙着笑,闲适地从衣襟里伸出手随意翻检起那些物品。 玻璃墙这一边,鼯鼠中将缓缓踱到波鲁萨利诺身侧,抬眼看看对面,眉心微不可察颦紧,却也没有说什么。 拿眼角余光瞥了并肩而立的中将一眼,波鲁萨利诺嘴角勾了勾,他知道鼯鼠眼底浅浅的不悦究竟为什么。 鼯鼠是个老派男人,战场上精悍骁勇平时却绅士又严谨,甚至有些古板。 大概在持重沉稳的中将眼里,千岁百岁的举止显得轻佻了吧?波鲁萨利诺心想,她穿着他的大衣,赤着双足,如今又坐在桌子上。 对鼯鼠来说,女人这样的行为太过轻浮… 心念飞转,随即不自觉笑起来,波鲁萨利诺觉得她这样没什么不好,被误会比被另眼相待来得叫他放心。 千岁百岁性格很糟糕,可总是有男人被她明艳不可方物的样貌迷惑。 当年在军校的时候就很多人对她有些心思,往后肯定也少不了看中她美丽模样的男人…不过好在她无情得厉害,只要他看紧些,就不会叫别人有机可乘。 ………… 考虑几秒钟关于潜在情敌的问题,波鲁萨利诺一边面不改色一边在心里叹气,他的忧郁某人从来不会发现,以前不会以后大概也不会,真是前途一片黑暗。 叹完气顺便给自己点一根蜡烛,偏移的心思又一次回归: 千岁百岁在一堆尤利尔中校遗留物品当中翻翻捡捡好半天,似乎是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就打开密封袋从里边拿出来把玩。 东西是一枚宝石胸针,款式古朴大气,它的原主人应该是尤利尔中校,因为安吉丽娜一样盯着胸针看,眼圈渐渐泛红。 或许是情人的遗物使得心情激荡,年轻女人的表情变得泫然欲泣,眼底晕出浓厚水汽,看了宝石胸针一会儿,又抬眼看看拈着它的人,几次象是想制止又碍于情势不敢开口。 千岁百岁对咫尺间那女人的异样情绪半点也没察觉,仍旧把胸针拈在指尖,一言不发地转动饰品,仿佛很着迷的看着车矢菊蓝宝石映着灯反射泠泠艳光。 又过了半晌,才看似不经意的抬起眼睛,继续把玩的同时轻声开口。 波鲁萨利诺随即收敛心神,一边聆听通讯器里传来的千岁百岁的声音,一边翻开手里的卷宗看着。 他拿的是安吉丽娜的资料,白日里年轻女人找到本部,鬼蜘蛛安排士兵给对方做笔录,同时交代人手去彻底调查。 此刻他正翻阅的卷宗,除了那女人自己的口述,还有部分是她的生平记录,而这些也正是千岁百岁询问的内容: 安吉丽娜于年前和海军本部一位少校结婚,丈夫此刻随着舰队执行巡航任务。 马林弗德海军本部当中,安吉丽娜的情况很普通,随军家属,丈夫每隔一段时间外派,妻子留在驻地,或许等到亲人平安归来,或许等到阵亡通知。 当然,她有情人这种事也不算什么很…特殊的情况,至少马林弗德随军家属当中,类似情形不罕见。 年轻的军人家属承受的精神压力,比任何一个普通家庭主妇都要深重,一面是经年累月的担心受怕,一面是独守空闺寂寞难耐。 加上海军内部对两/性方面,原本就不像普通人看得那么重,留守军属与其他海军将官发生点什么香艳的事,不会受到过分指责。 据安吉丽娜自己坦言,几个月前她与尤利尔中校相识,不久后开始秘密约会,昨日双方约定见面,结果一方失约。 ………… 许是千岁百岁的态度给人高深莫测的感觉,也或许是她肩上的将领披风带来某种压力,安吉丽娜虽然边说边小小声抽噎,倒也有问必答。 也不知是因为有情人觉得羞愧,还是畏惧千岁百岁身上带着高级军衔的将领披风,安吉丽娜说话时头也不敢抬,眼神始终停在胸针上。 比起年轻女人的惊惶不安,千岁百岁的态度显得轻曼,声线轻缓低柔,言语间指尖不经意地转动,车矢菊蓝宝石随着角度变幻辉芒流转。 大概也是因为千岁百岁表现得可有可无,安吉丽娜的情绪慢慢平稳,回答问题也不再磕磕碰碰,说话变得流畅。 隔着玻璃墙,波鲁萨利诺静静看着千岁百岁与安吉丽娜交谈,直到此时为止,谈话内容与他手中笔录毫无区别。 每个问题与答案都详细记录,半点差错也没有。 “记忆力非常好呢~”将手中文件卷成圆筒状,拿它不轻不重敲在另一手掌心,他微微挑了挑眉梢,喃声说道,“过目不忘吗?真是,又一次叫我惊讶。” 仅仅是刚刚看过一遍,居然记得一清二楚,连顺序都不变,这母夜叉…哼笑一声,自觉被隐瞒了很不悦的波鲁萨利诺表示,要找时间好好欺负她一次才能甘心。 花了些时间把笔录上的全部问题重新问过一边,等安吉丽娜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千岁百岁忽然偏过脸,目光飞快扫过玻璃墙,紧接着平淡的移开视线。 怔忡片刻复又领悟,把文件往边上一递,波鲁萨利诺拿眼角斜觑鼯鼠,示意对方接下,最后低声说道,“接下来是重头戏,你看看笔录。” ………… 对面房间稍稍静默片刻,千岁百岁又一次开口。 接下来的发展果然如波鲁萨利诺所料。 她重新询问起安吉丽娜,每个问题也还是笔录上的内容,只是听着听着,波鲁萨利诺就发现其中奥妙所在。 依照笔录问过几个问题,接下来千岁百岁把次序打乱。 看似没头没脑发问,重点放在细节上,每隔几个问题就挑出某个细节,反复问一次,象是她记性不好,忘记已经问过一次, 安吉丽娜显得莫名其妙,不过也很有耐心的回答。 如是反复,又过了一段时间,终于在千岁百岁又一次提出笔录中,昨夜安吉丽娜等候情人期间所做某件事,这时候,对方的回答出现微妙偏差。 千岁百岁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她加快询问速度,挑着笔录当中显得微妙的问题,接二连三发问。 而一次错误开始,接下来更多误差就接踵产生,安吉丽娜的回答渐渐相互矛盾。 波鲁萨利诺听见鼯鼠咦了声,而后他身边这位中将浅浅的叹气,说道,“审讯手段很老练,黄猿大将先生,这位年轻小姐原本隶属情报安全部门?” 翻阅文件的动作停下来,鼯鼠抬起眼睛,视线看向对面的千岁百岁,眉宇间透出少许诧异,“她看上去不象受过特殊训练,真是出人意料。” 盯着千岁百岁细细看了好几眼,又沉默几秒钟,鼯鼠才接着说道,“情报部门审讯那一套宪兵队也使用,在节奏把握上倒是比不过她。” 波鲁萨利诺但笑不语,他才不会告诉他们,实际上情报部门里边很多手段,雏形原本就是出自千岁百岁。 海军本部每个驻区都有宪兵队,专门针对海军内部人员事务处理,那个特别兵种直属驻区最高长官,每位成员都接受过情报人员亲身指导。 鬼蜘蛛怀疑千岁百岁是转行间谍,如今鼯鼠也这样问。 两个中将是觉得她的行为模式有些熟悉吧?和情报部门作风依稀仿佛类似。 细节观察,逻辑推理,痕迹检测,甚至…犯罪者行为心理模拟,这些种种都是千岁百岁带给海军的范本。 当年她在锡兰号的表现被编制成课程,一直沿用到如今。 沉默中,波鲁萨利诺把目光遥遥放到歪歪扭扭坐着的那人脸上,如果不是空白将近三十年,如今她披着他的大衣,不该有谁觉得惊讶。 聪明到妖异的千岁百岁,当年波鲁萨利诺就认为,她的成就会比他和萨卡斯基都要高。 ………… 他看着她,她同样不着痕迹瞥一眼过来,目光精准寻到他的视线。 他和她两人隔着单向透视镜静静对视。 良久,她的嘴角绽开笑意,微挑眼角仿佛蕴了一汪清水,眼波流转间带着奇异荡漾。 也不过转瞬间,千岁百岁收回目光,波鲁萨利诺把双手插/进裤子口袋,唇稍勾了勾。 ………… 直到此时,安吉丽娜才蓦然察觉不对,抬起脸,看着千岁百岁的眼神里带出戒备。 却在这时候,千岁百岁忽然停下那些已经出现错误的问题,转而开口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早上你去城区教堂做礼拜?你是教徒?” 仿佛没发现对方的敌意,她耸了耸肩,“说起教堂,我倒是有件实在想不明白的事呢~”故意停顿几秒钟,别有深意盯着安吉丽娜的眼睛,象是说故事一样,这样笑道: “有对姐妹参加远房亲戚的葬礼,姐姐在葬礼上对一个男人一见钟情,葬礼结束回家,晚上姐姐就杀了妹妹,我实在想不出原因,你能告诉我吗?” 波鲁萨利诺微微皱了皱眉,也不知为什么,或许是错觉,这一刻千岁百岁的眼睛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即使她看的人是安吉丽娜,旁观的其他人,包括他在内都有种… 沿着问题思考立刻回答的冲动。 下一秒,安吉丽娜自言自语般说道,“男人在葬礼上一直看着妹妹,一定是爱上她。”而开口之后,面色微微一凛,眼睛蓦地瞪大,仿佛是不敢置信。 “所以你杀死爱莎,象那个嫉妒的姐姐。”不给对方任何缓冲,千岁百岁给出答案。 安吉丽娜神情顿时剧变,“你…” “葬礼的答案代表你的动机。” 千岁百岁轻轻的笑起来,“凡事要有证据,刚刚你推翻笔录当中不在场证明,几个细节表示你根本不是独自在家,而是外出。” “当然,你也可以继续考虑改变说法,给出一个完美的无法推翻的答案,只是那之前…你剪过指甲了吧?” 说话时目光放低几分,随即重新抬高视线,看着安吉丽娜曼声说道,“你的手洗得很干净,只是你或许不知道,血渍没那么容易能清除,只要用这个…” 又停顿下来目光四下张望,片刻过后如释重负的笑道,“紫外线手电,只要用它一照,你指尖残余的血渍就看得一清二楚哦~” ………… 千岁百岁一边笑着一边探出手,却不想还没来得及覆上目标物,安吉丽娜猛地扑上前一把夺过桌上那个密封袋。 年轻女人抱着怀里的东西,脚下不停后退,瞪大的眼睛,眸光凶恶。 千岁百岁若无其事收起手,随即又扬高指尖,随后有辉芒微微转动,是胸针上的宝石,也不知怎么,神色扭曲的安吉丽娜顿了顿,眼神不自觉追过去。 这时候波鲁萨利诺看清楚,千岁百岁的手指动作带着奇怪频率,车矢菊蓝微芒流转间竟给人一种诡异感觉。 看得久了脑子开始眩晕,仿佛有雾气一点点侵蚀意识。 目光瞬间空茫又蓦地惊醒,波鲁萨利诺瞳孔微微缩紧,赶忙移开盯着宝石的视线,转而把注意力落在千岁百岁的脸上。 他看着她,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 是…催眠! 她居然拿一颗小小的宝石,利用转动时刻面折射光芒进行催眠! 这女人! 这样也就能解释她刚刚为什么拖延时间,那根本不是想从笔录里找破绽,千岁百岁是在催眠安吉丽娜。 房间里很安静,她的询问节奏把握得巧妙,对方思路随着关键问题起伏,紧张感导致精神过分紧绷,而这当中千岁百岁一直在转动宝石,不知不觉间安吉丽娜就掉入陷阱。 真是…险些连他也中招,这母夜叉。 深深磨了磨牙,想清楚之后波鲁萨利诺又是一惊,接着眼角抽搐的发现,隔着玻璃墙,好久没有反应的鬼蜘蛛神色空茫,一副睁着眼睛睡着的样子。 果然也被催眠了…抬手揉揉额角,牙疼的嘶了声,波鲁萨利诺果断转开视线。 ………… 安吉丽娜站在原地,神色定格在无比扭曲的瞬间,只是眼神变得呆滞,显然,这被催眠成功的年轻女人再无反抗之力。 波鲁萨利诺轻轻叹息一声,撩高眼皮,静静看向千岁百岁。 她收起指尖的宝石,神色冷淡,语调平静而公式化: “你原本不是在寻找情人而是想威胁他。” “你早知道他另外有情人,甚至知道对方是你认识的朋友,你不敢哭闹因为怕被抛弃,于是恨意转嫁到情敌身上。” “昨晚你杀死情敌,接着去了他常常带女人幽会的地方,原本想威胁他,结果你发现第三个女人存在。” “所以第二天你来海军本部,表面上担心失约的情人,实际上你害怕,如果单独相处会被杀死,在他工作的地方,威胁不成你可以揭露他的秘密,让他死。” “你其实很聪明,你发现他的秘密,你想要挟他只和你在一起,如果他不愿意,你会向海军本部告发。” “他为了得到巨额金钱勾引女人,指使她们套取可怜丈夫工作中的情报,窃取海军机密设定计划令军人殉职,目的达成后杀死女人。” “人类七宗罪,你和他犯了贪婪、嫉妒和淫/欲。”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多云转晴转阵雨 鬼蜘蛛快要气疯了,如果不是身体没办法动弹,估计现在已经失去自制力扑上去把那混账女人先揍一顿再说。 虽然从来不打女人,不过此时此刻,鬼蜘蛛相信他完全可以为千岁百岁破个例,这混蛋居然敢在他身上耍花招! 而且更可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中的圈套,不知不觉就动弹不得,即使神智保持清醒,看得到也听得见,他却只能原地僵硬,连手指都动不了。 ………… “人类七宗罪,你和他犯了贪婪、嫉妒和淫/欲。”千岁百岁如此说到。 她坐在桌子上,赤着的双足攸然垂落,姿势显得有些轻佻,居高临下俯视着安吉丽娜的目光冷漠又平静,“说吧~你藏在心里的一切。” 音色低柔轻缓,仿佛带着魔魅力量。 鬼蜘蛛觉得一瞬间脑海眩晕得厉害,象掀起飓风的海洋,他的意识却是一叶孤舟挣扎在惊涛骇浪间岌岌可危。 正当他用尽全力集中精神想抵制那份侵蚀,刺入脑海的无形无质力量蓦地退出,他的意识平静下来。 无法控制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千岁百岁,鬼蜘蛛知道自己的背脊已经沁出冷汗。 千岁百岁…看似水晶瓶子一样弱不禁风的女人,居然拥有如此强大的精神系力量,是恶魔果实能力,还是她口中真假难辨的非人类能力? 而不管是哪一种,她… 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然而没等鬼蜘蛛继续想些别的东西,安吉丽娜已经开了口。 声音显得平板,眼中神采也呆滞,比起鬼蜘蛛只是动弹不得的状况,安吉丽娜显然完全受制于千岁百岁,连意识都落入她的掌控。 鬼蜘蛛强行压下心头烧灼的怒火,专心听取来自安吉丽娜的坦白,无论如何,解决当务之急才是关键,至于千岁百岁那混账,以后有得她好受。 也或许是被千岁百岁影响,安吉丽娜眉宇间扭曲的神色晕散开,陷入梦境般,失去焦距的眼睛茫然盯着空气,嘴唇轻轻张合,语调彷如呓语。 一切的一切自安吉丽娜口中,在寂静房间里回溯。 在鬼蜘蛛听来,安吉丽娜的叙说,绝大多数主线和千岁百岁之前说过一样,只是其中的细节存在轻微差异。 安吉丽娜认识尤利尔中校,她也确实和爱莎是朋友,只不过,之所以认识尤利尔,却是她的闺中密友爱莎从中搭桥牵线。 那是一段…不算太长也不算太复杂的往事。 ………… 白日里乍见时娇艳得令人憎恨的女子目光沉寂,象故乡家里庭院的深井,深邃冰凉,无力的与之对抗半晌,安吉丽娜终于失去自主意识。 这一刻脑海狂乱飞卷的画面速度变得轻缓,良久,最初的那一幕浮现而出,那个男人的脸如同一颗裹着甜美糖衣的毒/药,又象包在丝绸里的匕首。 蜜糖的芬芳与华丽表相,完美掩饰内里的丑陋罪恶。 尤利尔…张了张嘴,他的名字从她齿间溢出。 从故乡逃离辗转来到马林弗德,安吉丽娜为的是找个安全富足岛屿活下去。 那样朝不保夕的困苦生活,她不愿意继续,她会有大好人生,为什么要活在海贼肆虐灾祸蜂起的故乡。 来到马林弗德,海军本部所在地,安吉丽娜很快适应,她找到工作,身边也出现追求者。 马林弗德是很好的地方,比不得香波地群岛繁华却也富足和平,对她这样年轻的女人来说,这里有许多机遇。 面对殷勤热切的海军士兵,安吉丽娜很矜持,这些年轻小伙子不符合她的要求,他们给不了她要的生活。 安吉丽娜自认不比别的女人笨,她懂得观颜察色,人又年轻漂亮,为什么要屈就薪水微薄随时可能阵亡的普通士兵?她可以得到更好。 没多久,安吉丽娜和共事的爱莎亲近起来,爱莎比她早来到马林弗德,想法更是与她差不多,她们都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当然不会象其他女孩子那么蠢。 她们不是伟大女人,肯为爱牺牲,想攀付可靠的男人,得到每个漂亮女人应得的,用不着谁讥笑她们不要脸。 爱莎比安吉丽娜快一步成功,结婚对象是海军本部中校,参加婚礼时,安吉丽娜无法否认自己有些嫉妒,因为爱莎戴的珠宝,也因为这位闺中密友变得微妙的高人一等的态度。 当然,那份心情安吉丽娜藏得很好,她知道至少在同样成功之前,有些地方她还需要爱莎帮助,比如…密友可以为她介绍丈夫的同僚。 也或许是因为彼此想法接近,过了段时间,某次与爱莎相约小聚时,安吉丽娜认识了尤利尔中校。 那个男人英俊又风趣,慷慨又谦和,贵族出身前程似锦。 爱莎告诉安吉丽娜,若不是自己已经结婚…后边的话密友省略掉,安吉丽娜却从爱莎带着遗憾与惆怅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爱情却是毫无预兆的意外。 尤利尔中校的追求,安吉丽娜很快沦陷,这个男人具备她想要的所有,地位金钱,英俊又强大,她心神俱醉。 可是噩梦随之而来。 ………… 热恋中的女人会被蒙蔽,却是半点也没说错。 后来想想,安吉丽娜觉得自己蠢得无与伦比,只是当时设身处地她竟疯了一样,恋人说什么都深信不疑。 尤利尔带着安吉丽娜参加几次海军军官们的玩乐聚会,聚会上,尤利尔将她介绍给他的朋友,她沾沾自喜,因为男人愿意女人介入他的生活,或许是某种讯号。 她拿出千般手段,与他的朋友相处得颇愉快。 她原以为没多久就能如愿以偿,尤利尔或许会向她求婚,只是…那日尚未到来,某次两人独处时尤利尔却闷闷不乐,安吉丽娜善于观颜察色,当然很快发现恋人的异常。 经过她再三追问,他告诉她,工作上出现巨大差错并且把柄叫人抓住,那个别的将领麾下军官碍于两人往日交情暂时没有揭露,只是…往后却非常难说。 而恋人口中那位军官,安吉丽娜想了想,随后记起那人对她有兴趣,因为聚会过后,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那人几次去她工作的地方消费。 恋人的朋友对自己别有心思这种事,安吉丽娜当然不可能说,只是看着尤利尔惶惶不安,她同样很担心。 她是真的爱他,到如今即使他一文不名,她也愿意。 可是…她真的能够忍心他从此一蹶不振吗? 海军内部事务,尤利尔对安吉丽娜说过些,虽然不多,可也足够她知道,犯下错误,恋人的前途毁于一旦暂且不论,或许还会导致牢狱之灾。 那次相聚之后,尤利尔消息全无,安吉丽娜渡过几个惊慌失措的夜晚,终于在恋人口中把握证据那名军官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用手段勾/引了对方。 那人原本就对她有兴趣,自然很快掉进陷阱。 只是安吉丽娜没想到,上/过/床,第二天早上对方就向她求婚。 她因为男人拿出的戒指而无比错愕,原本所有心思因此陷入卡壳,呆滞片刻,安吉丽娜拍掉递到眼前的戒指,穿上衣衫仓惶逃跑。 事情或许和她想的不一样,她原以为…她原想从男人嘴里套出关于尤利尔的事…究竟哪里出了错? ………… 逃走之后,当天下午尤利尔就找到安吉丽娜,她的恋人抱着她痛哭,感动她迫不得已的牺牲并且祈求她的原谅。 他的眼泪淹没她所有怀疑。 安吉丽娜相信了尤利尔的话,得到她的那个男人没有交出会让尤利尔定罪的证据,是她委曲求全换得恋人平安渡过危机。 哭过之后,尤利尔哀求她不要离开,他说爱她,即使那件事尚未了结,他也不要她继续为他做什么,他可以放弃前程和她离开。 可是…她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哪里能够只换来这种结局? 既然已经…不如… 等到后来发现真相,安吉丽娜觉得那时候有那样心思的自己真正是发疯,为了个男人什么也顾不得,可她真的爱他啊~爱得罪孽深重。 她宽慰恋人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她会为他彻底解决麻烦,她爱的男人,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东西可以威胁他。 她接受那位军官的求婚,在对方几次去到工作地方找她之后。 婚礼很快举行,安吉丽娜违背心意在神前发下誓言,她即将与不爱的男人共度此生,这是多么令人痛苦的事。 比起英俊风趣的尤利尔,她的丈夫太过刻板,不会讨她欢心,生活重心只放在工作上,不近人情得厉害。 婚后没多久,丈夫接受任务出航,尤利尔又一次出现在安吉丽娜的生活,她真正爱的男人神色憔悴,望着她的目光那样悲伤,他知道她所有牺牲与痛苦,他和她一样。 她为了爱人,忘记神前誓言,背叛婚姻。 可是无法否认,她和尤利尔在一起是那样快乐。 可是为什么…要让她发现一切都是谎言? ………… 安吉丽娜善于观颜察色,她比别的女人聪明许多,即使开始被爱情冲昏头脑,一次又一次背叛却导致她变得非常多疑。 和尤利尔暗通谱曲幽会令她担心受怕,她害怕其他人发现,而因为害怕,她开始格外关注旁人的反应。 而这样就叫她看出异常。 女人在面对爱人时会变得糊涂,可以不会糊涂到愚蠢,尤其是她自觉对不起爱人,在亲热的时候也就分外敏感,同床共枕那人是不是心不在焉,只要细心些就能察觉。 而发现端倪之后安吉丽娜不动声色,她开始小心观察。 她本就不是个好女人,可以接受爱人不再爱她,却绝对不容许欺骗。 她为他牺牲是心甘情愿,可是…她不会容忍对方摆出虚伪面孔来‘原谅’她,因为这样会显得她所作所为是一场笑话。 安吉丽娜爱着尤利尔,这份爱是她自己的事,对方接不接受是另外一回事,可是放弃之后又一次接近如果别有目的,那么她… 尤利尔的行为很谨慎,可是暗地里的女人却疏忽大意,或者该说…爱莎是觉得自己是胜利者吧?所以才微妙的得意洋洋,还以为她不知道,安吉丽娜在心里冷笑。 同样是背叛丈夫,爱莎却表现出一副得到最终胜利的样子,安吉丽娜真不明白,她这位闺中密友究竟蠢到何等程度。 当然,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一切都是骗局,安吉丽娜可是印象深刻,尤利尔开始就是爱莎介绍给她认识。 只是不知道两个人打的什么主意。 怀着无比恨怒与疯狂,安吉丽娜更加小心的调查,她手中资源不多,海军内部事务只能从丈夫口中套出零星线索,并且能知道的也很少,因为丈夫是个古板的人,海军内部所有事务属于机密,连家眷都不允许知道。 被丈夫如此一说,安吉丽娜更加确定,尤利尔是欺骗她,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告诉她工作中的错误和因此导致的灾难? 另外,她小心套话之后发现,丈夫之所以对她有兴趣,也是尤利尔误导所至,那个男人一开始引她出现在海军军官聚会,为的就是将她推给别的男人。 如果只是厌倦,为什么要这样做?安吉丽娜想不明白,而且也更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认识尤利尔的是爱莎…也或许爱莎的经历和她差不多? 尤利尔为什么这样做? 事情到此本该结束,当她知道爱人的全部行为时,她应该彻底与之决裂,从此安心和丈夫生活下去…只是…她不甘心。 她爱的是尤利尔,为他什么都肯去做,他居然… 她可以容忍他背叛,却不会放过他。 她违背神前罚下的誓言,倘若死后要下地狱,她也会带着尤利尔一起。 ………… 很快,没等安吉丽娜为这份悖德爱情写下结局,某次幽会中尤利尔说出真正目的。 或许是认为她已经在掌握中了吧?男人毫不掩饰的告诉她,他要她设法从她丈夫身上套取海军的行动计划,他说无论怎样机警的男人,在床第间都会疏忽大意。 他竟然…如此厚颜无耻! 安吉丽娜表现得和往常一样,她说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那场幽会结束,她的丈夫完成任务返航回到马林弗德,尤利尔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没多久,爱莎的丈夫阵亡,收到消息,安吉丽娜去看望这位成为寡妇的闺中密友,两人相聚时不动声色试探,而后得到想知道的事。 爱莎做出与尤利尔要求安吉丽娜所做相同的事,并且…爱莎的丈夫阵亡,或许就是出于行动情报外泄。 尤利尔…或许是潜伏在海军当中的间谍。 得知这件事,安吉丽娜就知道她该如何对付背叛的爱人。 她要他从此只有她一个女人,如若不然,她就要他下地狱。 而那之前,她会除掉障碍————因为丈夫阵亡而自觉目的达成的爱莎。 她这没脑子的闺中密友,居然相信尤利尔的谎言,沾沾自喜等着领取阵亡抚恤金后两人私奔?蠢到无与伦比。 爱莎那张美艳的脸上隐秘的喜悦,令得安吉丽娜心中嫉恨交加,即使明知道尤利尔是欺骗对方,她也无法忍受。 她早就无法忍受,那个男人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 怀着杀意道别,之后安吉丽娜开始等待,期间她的丈夫又一次出航,而因此消失的尤利尔再次出现,她一边敷衍一边等着爱莎不小心泄露的那件事结束。 等到那天终于到来,安吉丽娜去了爱莎用来幽会的居所,失去丈夫后她这位闺中密友也不知是心怀愧疚还是迫不及待,居然就搬离结婚的那所房子住到秘密租赁的居所。 这一切哪里瞒得过安吉丽娜?她更知道尤利尔大部分时候和女人幽会是在某家旅馆,爱莎这里鲜少踏足。 她杀死了爱莎。 怀着嫉妒与恨意,安吉丽娜杀死她唯一的朋友,因为爱着同一个男人,她嫉妒,也因为一切骗局开端是爱莎,她憎恨。 如果不是爱莎,她怎么会遇见尤利尔?她的深重罪孽,从她开始就从她结束。 等到爱莎失去呼吸心跳,安吉丽娜从容不迫洗干净手,脱掉沾染血迹的衣衫,换好带来的干净外套,施施然离开。 回家路上安吉丽娜无意间瞥见尤利尔。 或许是杀人之后心情混乱,她小心扔掉凶器与血衣,远远跟着他,她想要得到一个火热拥抱借以压制渐渐涌上来的惊惧感。 他行走的方向是曾经和她幽会过的旅馆,她惊愕过后有更加深刻怒意油然而生,那个男人除了爱莎和她,还有第三个女人存在吗? 她在街角呆立许久,最后断然转身回家。 她已经下定决心。 第二天,安吉丽娜细细装扮好自己,慢慢的沿着早已经决定的计划走向结局。 她要找到那个男人,她要…告发他…那之前,她会先要求他只和她在一起,当然,他一定会撒谎,不过没关系了… 即使是谎言,待得最后,她也可以抱着谎言和他一起下地狱。 ………… 意识从那场含着剧/毒的噩梦里挣脱出来,安吉丽娜首先听见是一记若有似无的叹息,白日里见过的女人正看着她。 “你可真是愚蠢。”对方这样说道。 “你知道什么?”安吉丽娜激动的大声反驳,“你知道什么?你这样的人根本不会知道!” 这女人的眼睛褪去所有魔性,一双美眸透彻到不染尘埃,而正是这种不谙世事的单纯感,令得安吉丽娜被针扎到一样,无比愤怒。 她知道什么? 这个看起来出身良好的女人怎么可能知道爱莎和她的挣扎? 她们没有拿得出手的家世,也没有象她一样美丽得令人忘乎所以的样貌,她们有的只是年轻和稍微漂亮些的样子,她们为的不过是活得更好。 她凭什么这样讥笑?! “我可以原谅他,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他…”安吉丽娜终于崩溃,“为了那个男人我可以下地狱!” 她是那样爱着他,为什么得到的只是满身罪孽,她杀了朋友,背弃婚姻…到如今,已经身在地狱! “所以我说你蠢。”这女人拢了拢肩上的披风,嘴角翘了翘,“一错再错之前抽身不好吗?” “你…”安吉丽娜顿了顿,眼睛微微睁大,“你知道那么多,一开始就说出大部分内/情…”口中低低的喃声自语,随即猛然间醒悟。 “是你对不对?昨晚和尤利尔在一起的女人是你对不对?” 如果不是这样,对方怎么可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安吉丽娜瞪大眼睛,一时恨意滔天,“你是尤利尔的下一个目标?只是你同样欺骗他?” 这个身着海军将领披风的美丽女人,是尤利尔的目标对不对?!她怀着目的调查他,所以才知道得这般详细。 一瞬间,扔开手中的密封袋,安吉丽娜无法控制地纵身扑过去,她要掐死这女人,这个女人拥有她们求之不得的一切,居然还嘲笑她。 ………… 甚至还没接近对方,安吉丽娜眼前划过一阵气流,疾狂的风卷得她整个人向后飞出,直直撞在墙壁上。 安吉丽娜只觉得眼前猛地一暗,也不知过了多久,几秒钟还是几分钟,眼前弥散的黑雾方才逐渐散去。 背脊剧烈疼痛后知后觉导入脑海,她极力睁大眼睛,视觉恢复之前,一道杀意深重视线锁定在身上,随即有声音先一步传来。 “还死不悔改吗?”是白日里见过海军中将,男人沙哑的声线,带着显而易见怒气与浓烈杀机,“作为军属居然…恬不知耻!” 咽下喉咙里升上来的血腥,安吉丽娜笑出声来,“我承认,可是一开始,罪魁祸首也是你们海军,不是吗?” 挣扎着站起身,终于恢复的视野里,安吉丽娜看着拦在那女人身前的魁梧男人,勾起唇稍笑得有些解脱,“我承认自己犯下罪行,杀了我。” “闭嘴!”尤利尔所在驻区的最高长官,中将鬼蜘蛛狠狠瞪了她一眼,接着猛地转过脸,“千岁百岁你这混账!你连还手也不懂吗?是根本没有经过训练是吧?” 说话的语调凶恶到象是恨不得掐死对方,可是在安吉丽娜看来…海军中将的背影却透出一种古怪的担忧。 只是桌子边上一站一坐的人都没来得及说什么,这房间门蓦地被打开,另外两个男人一前一后鱼贯而入。 走进来的两人,一位西装革履,一位同样肩披海军将领大衣,西装那位是马林弗德海军本部最高战力,大将黄猿;另外一位和鬼蜘蛛一样军衔,中将鼯鼠。 ………… 两个明显带着上位者气息的男人,视而不见经过安吉丽娜身前,仿佛她不存在似的。 黄白条纹西装的男人不疾不徐踱过去,嘴里一边曼声轻笑,语调显得极是熟稔,“耶~百岁你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而鬼蜘蛛中将恰到好处让出空位,仿佛刚刚一瞬的怒意是错觉,神色冷漠到平静。 被大将遮去身影的女人沉默几秒钟,随即在男人抬手不知做了什么之后,阴森森的说道,“滚远些,小心我揍你,白痴!” “要打情骂俏等没有其他人的时候,黄猿。”鬼蜘蛛终于开口,同时终于拨冗回过头,视线盯上安吉丽娜,“按照这女人所说…昨晚还有个不知名的女人?” 安吉丽娜怔了怔,不自觉把视线调开,目光投向被称为‘千岁百岁’的女人那里。 片刻过后,遮挡视线的黄猿大将被推开,在场三个男人有意无意保护着的脸露出来,对上安吉丽娜的视线,她笑了笑,开口道,“我不是尤利尔的情人,鬼蜘蛛中将可以发誓。” “喂!你这混账胡说什么?” 她无视边上鬼蜘蛛中将怒不可遏的呵斥,随即从桌子上跃下,双足落地后,缓缓地穿过那三个海军将领,“关于你敷衍尤利尔那点,你隐瞒了部分事实吧?” “那个男人怎么会容许你敷衍?告诉我,你帮他做了什么?” 美丽的女人在咫尺间站定,这时候安吉丽娜才发现,她原以为的不谙世事是错误认知,对方的眼睛水一般清澈沉静,不是单纯,而是不知看过这世间多少沧桑变幻的通透。 她张了张嘴,又蓦地反应过来,狠狠咬紧下唇,借用牙齿噬要血肉的疼痛,抵消想要全部坦白的冲动。 这一刻,这女人没有使用眼睛的魔魅力量,只是被她看着,她有全部说出来的欲/望,不是被压制,而是…心已经累了。 ………… 两人对视片刻,这女人轻轻的叹了口气,娇艳绝伦的脸庞,依稀仿佛滑过一丝悲悯,“你想保护他对吗?你的丈夫。” “尤利尔让你帮了点小忙,因为你知道爱莎失去丈夫的真正原因,所以拿尤利尔让你做的事交换,以敷衍他让你套取情报的行为。” 安吉丽娜一时惊惧交加,忍不住颤声说道,“他什么也不知道!”是的,她的丈夫什么也不知道,那个笨男人始终被蒙在鼓里,她不爱他,可也不会想要他去死。 海军内部不允许犯错,所有罪名她全部承担。 也或许是看出点什么,这女人神色微微一顿,随即调开视线,缓声问道,“在被欺骗的情况下做出的事,算不算失职?” “看情况,倘若没有造成重大损失。”回答的是大将黄猿。 “那么好吧~这件事当中算起来有我的功劳,对吧?”被唤作千岁百岁的女人忽然转移话题,“即使目前我没有军衔,最后论起功劳,我应该有的吧?” “当然,百岁为什么想到这个?” “拿我的功劳抵消如何?”她没有回答,反而转回视线,目光对上安吉丽娜的,“我用军功抵消,我发誓你的丈夫不会受牵连,这样如何?” 安吉丽娜愣住,对方却没给她什么时间,接着说道,“是安排什么人到你丈夫的手下吧?或者原本就在队伍里,你把人推进丈夫的视线,用亲友一类的借口。” 这人一脸平静,眼睛看着她,象是没有发现她希望与绝望交织的眼神,接着说道,“爱莎死亡现场找到那个士兵,或许是因为相同理由才去。” “我之前猜错部分,尤利尔利用女人骗取情报,或者不单是为了抚恤金,还有情报和人员安置,接下来就不关我的事,你们自己调查。” 她看着她,口中一番言语却是对海军将领们说的。 ………… “你怎么知道?”安吉丽娜忍不住惊呼,她是真的没想到这女人居然…“你是妖怪吗?你不可能知道!” 顿了顿,想要抬手拉住对方,心念方动又猛地发现自己被数道杀意锁定,安吉丽娜浑身僵硬几秒钟,强压住恐惧开始哀求,“你答应抵消的不能反悔。” “即使是你猜出来,可是你刚刚答应了,如果反悔我死也不会原谅!” 她罪孽深重,死后一定会下地狱,可是她不后悔所作所为,唯一的愧疚是对丈夫,她欺骗他背叛他…如果因此… “我答应的事不会反悔。”站在咫尺间的女人笑得漫不经心,“看在你的份上。”丢下没头没脑的话,随即转身。 她看着她的背影,无比错愕,“为什么?” “大概是你的心没有彻底堕入地狱吧?即使不后悔,到如今你也想保护他。”她头也没回的挥了挥手,缓声说道,“说你蠢,是因为不值得。” 即使已经提不起恨意,安吉丽娜也还是忍不住反驳,“都说了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不用知道,因为我不会爱让自己下地狱的男人。”那人走到海军将领们附近,又转过身,背对着那三个男人,勾起的唇稍,眉宇间魔性十足,“我只会让男人为我下地狱。”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多云转晴转阵雨 眉骨微不可察跳了跳,鬼蜘蛛拿眼角斜乜一下黄猿,目光里多多少少带出点幸灾乐祸,听听千岁百岁这混账说的什么? 她只会让男人为她下地狱? 真是…也或许不能算大言不惭,毕竟她确实有那样的魅力,即使男人不仅仅是好/色之徒,凭着她那份妖异的聪明,怕也会叫许多男人为之倾倒。 明艳不可方物,聪慧无人能及,就是性格太糟糕… 想了想,鬼蜘蛛哼笑一声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探手取出随身携带的电话蜗牛,接通线路之后交代外边的士兵进来把人带走。 安吉丽娜,即使她已经坦白,也还是有些细节需要进一步审讯。 而相信到如今,这女人已经不会隐瞒什么,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来,海军想知道的事她会如实招供,为了保住她的丈夫。 ………… 结束简短通话 ,鬼蜘蛛收起通讯器,重新抬高视线,慢慢环顾周遭一圈。 鼯鼠站在鬼蜘蛛并肩的位置,隔着不远不近距离,许是已经过了最惊讶的时刻,同一军衔的中将面色沉寂,反而看不出情绪。 安吉丽娜,这女人对自己的下场很清楚,所以她也很平静,目光里甚至带着些解脱。 千岁百岁回过脸看了看,随即又慢慢踱开,走到原本那张桌子前,斜倚着桌子边缘,眼睫低垂,平平淡淡的没有半点多余反应。 黄猿的注意力一直落在千岁百岁身上,她走开他也跟过去,她倚着桌子他就站在她身边,亦步亦趋,连眼角都懒得施舍给其他人。 在鬼蜘蛛看来,黄猿的神色居然没有丝毫异样,也不知是习惯千岁百岁那女人糟糕的遣词用句,亦或者掩饰得好。 鬼蜘蛛觉得很可能是后者,他们海军这位最高战力城府比谁都深,虽然总是笑眯眯的看似随和好脾气,实际上是表面,黄猿的喜怒从来不形于色。 ………… 室内安静得很,在场五个人都各怀心思,只是没有谁肯开口,象是陷在自己的情绪当中,一时竟让这房间气氛变得古怪。 片刻过后,受命前来的士兵敲响了门,得到允许,房间门又一次开启。 安吉丽娜被士兵押解走出去之前,鬼蜘蛛看着年轻女人的背影,想了想,开口问道,“最后,你有什么要求吗?” 闻言对方回过头,眼神仿佛有点惊讶。 抿了抿嘴角,鬼蜘蛛冷声说,“你落得如此下场,肇因是我的麾下,自己手下犯错,作为长官当然有失察之处。” “如果你有无法放心的事,我能办到的就直说。” 算是给她的弥补,鬼蜘蛛这样想,尤利尔是他麾下,那个男人如今死了,其所犯下罪行导致的恶果却还在延续。 他是长官,没有及时察觉隐在暗处的罪恶,是他失职。 关于这点鬼蜘蛛不会推卸责任。 ………… 短暂的静默过后,安吉丽娜移开视线,目光焦点落到房间中央,神色飞速变化,最后象是咬了咬牙,涩涩的开口,“我可不可以求你最后一件事?” 鬼蜘蛛同样把眼神落到被安吉丽娜注视着的千岁百岁身上,见她抬起眼睫,却也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得到千岁百岁的同意,安吉丽娜才接下去,“你能控制人的意识,那么…”说到这里又停顿几秒钟,目光里带出几许哀求,“请你帮我抹掉他记忆里我的存在。” “让他忘了我,忘记这段婚姻,求你。” 千岁百岁的神色微微怔忡,半晌,慢慢地摇了摇头,“我做不到。”眉宇间浮起少许歉意,她柔声说道,“人类大脑太过精密,我目前办不到,封印部分记忆而不伤害整体意识。” 或许是女人与女人之间会莫名其妙产生某种感情,千岁百岁对安吉丽娜的态度显得格外宽容,甚至不厌其烦的解释: “不是控制,我只是借用催眠手法,诱导你情绪失控,那种小把戏需要特定条件,并且对心智坚定的人不太能起效果。” “你心里藏着太多东西,原本也做出决定,所以才让我有机可乘。” 也或许是安吉丽娜的神色太过哀恸,令她同情,说话的同时千岁百岁把目光投过来,“我帮不了你,或许鬼蜘蛛中将可以。” 被她隐隐期待的看着,鬼蜘蛛不着痕迹挑了挑眉梢,随即又听得她说道,“彻底调查之后,倘若与那人无关,是不是可以隐瞒下来呢?” “只让他认为妻子意外身亡?” ………… “可以。” “不必。” 鬼蜘蛛的回答与安吉丽娜的声音同时响起。 打断他之后,安吉丽娜轻声说道,“既然伤害无法避免,那就让他知道真相。” “让他知道,我欺骗他的感情背叛这场婚姻,如今咎由自取根本不值得追思缅怀,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会有新的开始。” “我邪恶又丑陋,被唾骂憎恨是应得的下场。” 说完,年轻女人仰高脸庞,带着妩媚笑意,从容不迫地踏出房门。 ………… 不多时,押解队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鬼蜘蛛啧了声,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化作一记喟叹,“倒是敢作敢当。” 说实话,直到此刻知晓全部真相后再来看待,安吉丽娜就是个难以界定的女人,心机手段都不弱,爱恨分明的性情也叫人欣赏。 如果不是杀了人,单单只是和尤利尔厮混帮助那男人做事,倒可以网开一面。 可惜… 收起看着出口的视线,鬼蜘蛛回过头,目光转向房间内。 千岁百岁静静盯着安吉丽娜消失的方向,黑白分明的双瞳,眸光仿佛很平静,颦起的眉心却透出浅浅忧郁。 她怔怔出神,不言不语的样子竟象是有些伤感。 又过了一会儿,黄猿忽地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哑声说道,“百岁你的同情心总是放在奇怪的人身上,那女人明明是自作自受。” “她杀死朋友背叛婚姻,不值得你为她遗憾。” 她所有神色被封存在黄猿的掌心里,以至于开口时根本听不出任何情绪,“不是同情,只是羡慕。” 娇美唇线微微勾了勾,轻柔的语调,情绪平缓,“我做不到呢~无法爱上一个男人为他拼尽一切,所以羡慕。” “爱一个人爱到融入骨血,那种感情一定很美妙吧?” “我可以为了想保护的东西化身为鬼,却没办法爱上一个男人,为他倾尽所有。” 到得最后,千岁百岁的音色里终于出现起伏,微不可察轻颤的声线,糅杂细微压抑,与显而易见的遗憾。 “无法品尝那种滋味,真的很羡慕呢~” ………… 也因为她的视野被遮挡,所以此时此刻,黄猿的神色才没叫她看见。 他们海军大将的表情简直堪称风云变幻,随着千岁百岁一番言语,脸色一变再变,最后难看到极点。 鬼蜘蛛和鼯鼠彼此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慢慢地扭开脸,不忍心继续围观这位从来视女人如玩物的黄猿大将,因为千岁百岁真假难辨的语言,而象是身负重伤一样,面色发白,神情凄惨。 啊?黄猿现在的模样,就是传说中的‘总会有人收拾得了你’吧? 虽然和黄猿是老朋友,但也不妨碍鬼蜘蛛内心涌起的,名为‘幸灾乐祸’的心情。 玩世不恭的大将黄猿,会让男人为她下地狱的千岁百岁,这两位彼此间纠缠不清,简直绝配有没有? 拿眼角偷觑一下几十年交情的黄猿,鬼蜘蛛面无表情的在心里乐不可支。 ………… 良久,诡异的安静被千岁百岁出言打破。 “放手啊~”她低低柔柔的声音有些儿不高兴,又带着点说不出的味道,象是抱怨又象是撒娇一样,“又不是看色/情/电影,你挡着我做什么?” “可是我担心百岁你会哭啊~”黄猿的语调仿佛是笑着,“再者说,百岁你也还没到允许观看成/人/影片的年纪。” “关键是你们两个跑题跑到哪里去了?”鬼蜘蛛猛地转过脸,没好气的瞪一眼过去,“到底是怎么把完全不相关的话题联系在一起的喂!” 他回过头,就见千岁百岁正抬手想挥开遮挡视线的障碍物,黄猿先是纹丝不动,任凭她攥着他的手,随即飞快瞥了在场其他两个人一眼,阴郁的目光仿佛带着点告诫意味。 顷刻间黄猿又收起视线,变魔术似的换上笑眯眯的表情,移开遮在千岁百岁眼睛上的手,脾气好得不得了的样子。 鬼蜘蛛怔了怔,似笑非笑的挑高一边眉梢,却也不说话。 挡在眼前的遮蔽物移开,千岁百岁抬起目光,“接下来需要我继续吗?” “那个士兵身上太干净,不像在战场磨练过,本部将官士兵水准较其它驻地高出许多,他会存在,是出问题了吧?” 说话时她把视线投到房间一侧那面墙壁上,静静看了几秒钟,皱了皱眉,“尤利尔利用情人把不该出现的人安插/在本部,他有同伙。” “这倒是不用麻烦百岁。”黄猿耸了耸肩,冲着鼯鼠抬抬下巴,缓声说道,“过来的时候已经安排人手去询问那小子了。” “不管那小子骨头多硬,都会撬开他的嘴。”中将鼯鼠自然而然的接下去说道,拧紧的眉心,面色阴沉,“接下来我们等着答案就好。” 鬼蜘蛛同样皱了皱眉,黄猿和鼯鼠两人措词中代表的意义不尽相同,答案却是一样,一个用的稍显平和的‘询问’,另一个却说‘撬开’… 实际上两个人都是在说,此刻已经对鼯鼠麾下那名士兵用刑了吧? 鼯鼠一开始不同意把人交出来,就是担心人离开他的势力范围会被滥用私刑,此时却和黄猿口径一致。 想了想,鬼蜘蛛抿了抿嘴角,随即打圆场一样开口,“去我办公室等着。”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率先朝着房间门迈开步伐。 ………… 拧开门把手,一脚踩出房门,不多时,留在房间里的人慢吞吞地缀在身后,领先一步的鬼蜘蛛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 鼯鼠神色不豫,为的是他麾下那个士兵,他性情宽厚,对待下属一直比别的将领多出一份包容,只是,此时不同往昔,即使不愿意动用粗暴手段,也不得不那样做。 爱莎死亡现场逮到那个海兵,鬼蜘蛛同样看得出来那小子身上带着秘密,想来和千岁百岁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吧? 加上安吉丽娜的坦白,线索虽然零碎,内/幕却也隐约呈现出轮廓。 千岁百岁推断安吉丽娜为尤利尔办的事,是将某个人推进她丈夫视线;去找爱莎的那个士兵,或许也是基于同样理由。 而鬼蜘蛛相信,类似情况一定还有,那是围绕着尤利尔形成的一张网…并且或多或少涉及‘冒领军功’这类令人愤怒的行为。 能够叫那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小子藏匿在海军本部,他身边必然有谁替他掩饰,不仅仅是尤利尔和他的情妇们,这当中牵连甚广。 一旦真正揭露,海军本部会因此产生剧烈动荡。 说起来千岁百岁真真聪明得像个妖怪。 倒也难为黄猿这样护着她,明知她通晓一切,也还是想保护,真是… 黄猿连叫千岁百岁知道都不敢,所以才用‘询问’这种温和的辞藻掩饰,是不想她看到真正的残酷吧? 比起鼯鼠那边宪兵队的审问,和鬼蜘蛛这里克里维的询问,不知残忍多少倍的刑讯。 她连安吉丽娜都同情,想必更见不得那些血肉模糊场面,黄猿担心吓着她所以隐瞒,还真是无微不至的温柔。 …………分割线………… 去到鬼蜘蛛的办公室,一行人捡着角落待客沙发各自安坐。 始终保持沉默的黄猿笑得故作轻松,“耶~说好的水果盘呢?”一边把不顾她挣扎被他抱了一路的千岁百岁小心放在沙发上,一边拿眼神嫌弃,“鬼蜘蛛你待客不周啊~” “安分点吧你,大晚上哪里去找什么水果拼盘。”鬼蜘蛛把自己沉沉摔进沙发,抬手扯松领带,没好气的哧哼,“等下把所有卷宗拿来当宵夜,反正也不能休息。” 都已经后半夜快凌晨,吃什么水果拼盘? 接着拿眼盯了下裹在大将披风里只露出一张脸的那人,鬼蜘蛛磨了磨牙,“你确定人家还有胃口?她打瞌睡了,黄猿。” 千岁百岁都迷迷糊糊蜷成团,哪里来的好胃口?只怕等下哄她都会发脾气吧? 话音落下,原本看着已经睡着的人睁了睁眼睛,口齿不清说道,“不用看卷宗,那些没什么用,尤利尔,和我之前推测的正相反。” “不是借用工作选定目标,你们从他近些年的朋友查起比较快。” 许是真的困倦,她的音调略显含糊,说话间又闭起眼睛,象是不小心就要重新睡着似的,挣扎好半晌才接着说道,“筛选不符合条件的,范围缩小很多啊~” ………… 关键是如何筛选?鬼蜘蛛沿着她的思路想了想,随即闷声发问,“什么条件?” 问完之后又等了半天没等到答案,于是鬼蜘蛛抬起视线,定睛一看却见那人的脑袋已经慢慢往一边歪倒,明显是睡着。 “喂!” 黄猿警告意味十足的一记瞪视,把鬼蜘蛛剩下的半句低吼噎回去,随后又拿手把千岁百岁歪到一边的身子捞回他自己怀里,小心替她拢了拢披风。 等安顿好千岁百岁,又哄孩子似的轻轻拍抚她的背脊,这才缓声开口,“尤利尔的朋友,已经阵亡,连同当时领取抚恤金的家属也不知所踪。” “这是条件。” 接着沉默片刻,黄猿勾了勾唇稍,笑意尖利讥诮,“范围却不拘是不是你麾下,那个中校交游广阔得很啊~” 鬼蜘蛛若有所指的盯了眼靠在黄猿怀里的那人,沙哑声线,语气别有深意,“你和她倒是心意相通得很。” 眼神微微一暗,黄猿收起嘴角噙着的笑意,垂下眼帘,静静看着蜷在他臂弯瑞安睡的那人,良久,叹声说道,“耶~这是我的荣幸。” ………… 也是直到此时,鬼蜘蛛才真正相信,黄猿对待千岁百岁的态度,并非那种做给别人看的演戏,而是一种出乎意料的认真。 原本鬼蜘蛛还以为黄猿是有什么目的才表现得为情所困一样,结果…这男人居然是认真的?这样看来… 想了想又啧了声,鬼蜘蛛探手摸出烟包,叼一支在嘴角,顺便笑得半嘲半讽。 到现在他倒是想明白,黄猿之前的不闻不问是一种保护,他在保护千岁百岁,所以才不肯在人前与她共处。 是担心他自己没办法控制吧?象今天白天开始直到现在,和千岁百岁在一起,黄猿比毛头小子还毛头小子,方寸大乱不说,甚至连嫉妒都不敢叫她发现。 她说没办法爱上男人的时候,黄猿遮住她的眼睛,看着鬼蜘蛛和鼯鼠的眼神里却带着警告,他警告目睹他失态的人,不让他们的脸上露出破绽,为的却是不想叫她察觉。 他爱她,却不敢让她知道。 真是…凄惨到极点。 ………… 冗长枯燥的等待,结束在黎明时分。 安吉丽娜和鼯鼠麾下士兵的口供同时被送到鬼蜘蛛办公室。 经过几个小时审讯,那两个人所有秘密都挖掘,一五一十记录在口供里,呈到在场还醒着的三个男人手上。 等他们把资料全部看过一遍,鬼蜘蛛把手上拿的纸张往茶几上一丢,又打量好一会儿睡得歪歪扭扭的千岁百岁,终于没忍住诧异的发问,“黄猿,你从哪里找来的这妖孽?” 白天开始看她一番表现,鬼蜘蛛知道千岁百岁是聪明,可…也太厉害了!那位海军士兵交代的情况,与千岁百岁推测出来的那些,完全吻合。 这样看来,旅馆309室取得的血液样本,根本不用劳师动众去寻找对比,只要按照千岁百岁说的查找符合条件人选就可以。 或者也根本不用再查找,因为死人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重点放在还活着那些人身上就好。 尤利尔的朋友们…如果不是他被杀死,那些人会是接下来的目标。 安吉丽娜很聪明,她在口供里提到,她隐约感觉马林弗德海军本部隐匿着一张网,尤利尔仅仅是其中一环。 可恨的是尤利尔居然被杀死,线索就此中断。 ………… 黄猿抬了抬眼睛,哼笑一声,“她是我的,就算妖孽也是我的。” “省省吧~没谁跟你抢。”鬼蜘蛛只觉得满心无奈,“女人太聪明是灾难,什么都瞒不过她,男人活着会很辛苦。” “我可真为你担心,你那妖孽怕是连你睡过多少女人都一清二楚。” 吐完槽总算神清气爽一点的鬼蜘蛛掀了掀嘴角,又拿手肘捅了捅坐在他边上的鼯鼠,不怀好意的说道,“记得是前年吧?那个叫谁来着?” 鼯鼠一脸无语的抽了抽嘴角,随后抬了抬下巴,沉声说道,“她快醒了。” 话音落下,鬼蜘蛛立刻被黄猿警告的瞪了一眼。 瞪完他,黄猿才低下头,用鬼蜘蛛听来很可怕的柔和音调,轻声哄道,“吵醒你了?” 裹成团睡了几个小时的千岁百岁探出手,揉揉眼睛,随后一脸呆滞的扭头环顾室内,面色恍惚,又等了一会儿,才慢慢支起身。 静静盯着那人没睡醒的脸看了一会儿,鬼蜘蛛忽然开口,“黄猿,查清楚尤利尔身后藏着那张网之前,把她借给我。” “马林弗德知道她的人不多,有些事她出面比较方便。” 说完目光调高几度,看黄猿的神色不置可否,鬼蜘蛛沉声继续说道,“按照口供所说,尤利尔收取金钱利用关系把不具备资格的人留下,除了帮忙掩饰的人…” “那张关系网当中,一定有军衔比他高的家伙。” 那些冒领军功的废物目前还未彻底查清楚,作为其中一环的尤利尔却死亡,不论他是被灭口亦或者被寻仇,原因也绝对脱不了他背地里做的那些事。 “尤利尔只是中校,他能安排的人军衔都不会高。” “如果我放出点口风…会引出更大的鱼吧?” 鬼蜘蛛狠狠的眯了眯眼睛,“我想替情人安排一个妥当职位,又不愿意别人看出她和我的关系,尤利尔的同伙,会上钩吧?” 黄猿愣了下,眼神顿时变得危险,“情人?!” “她很合适。”鬼蜘蛛抬了抬下巴,哼笑一声,“漂亮得叫我鬼蜘蛛神魂颠倒的女人。”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多云转晴转阵雨 鬼蜘蛛中将嘴里吐出来的话,就如同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直劈得我神清气爽,外焦里嫩。 睡意瞬间跑得不知所踪,眼角剧烈抽搐… 一边囧到无与伦比,我一边努力把扭曲的五官捋顺,表情好不容易恢复到正常波段,立刻拿眼睛示意自己的老同学赶快出言反驳。 ‘情人’什么的,这种身份实在令人无法直视,简直让我想掀桌了好不好? 波鲁萨利诺同学面沉如水,只是很可惜,他跟我半点默契也没有,根本没察觉我死命打眼色的行为,自顾自瞪着鬼蜘蛛中将。 发现自己不能从老同学这里收获丝毫的安慰和帮助,于是我果断移开视线,目光转到鼯鼠中将身上…满怀希望的看过去。 这位先生你看样子就沉稳可靠,一定不会赞同我临时上司的妙想天开,对吧对吧? 我直勾勾盯着人看,却没料想这些混蛋都没发现,他们三只居、然、无视作为当事人的我气急败坏反应,彼此间不动声色对视,也不知是打什么眉眼官司。 又等了一会儿,经过一番旁观者云里雾里的眼神/交流,在场余下两个男人居然…黄猿大将和鼯鼠中将,两个人收起面上的各种古怪神色,居然都露出颇认同的表情?! 见状,默默移开视线,我森森的磨了磨牙。 果然‘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吗? 临时上司和鼯鼠中将也就算了,前者反正没看我顺眼过,后者根本没交情,重点是!波鲁萨利诺你这混账!指望你我不如指望一块叉烧! 说好的同窗爱呢?!(#‵′)凸。 ………… 顶着一脑门铺天盖地黑线,无语凝噎好半天,我颤颤巍巍地举高手,作踊跃发言状,“为什么总是情人?” 就不能找个别的好借口? 如我这般洁身自好三有三无的大好青年,莫名其妙盖上‘谁谁谁的情人’戳子,是件多么令人悲伤的事啊! 为保护自己清白无瑕名声,在三位将领把注意力集中过来的时候,我努力自救,内心吐槽顺便也波澜壮阔: 你们海军将领的想象力未免太匮乏了吧? 刚到马林弗德那天,我的老同学眼睛不眨的撒谎,用的理由也是什么情人,如今我这位临时上司居然照本宣科… 连个花样都不带换,没文化是吧? 情人情人情人,还真是万金油一样的答案啊喂!除了这就找不到别的搪塞借口了是吧? 不能拿点新意出来么? 什么叫‘让你鬼蜘蛛神魂颠倒的女人’?逼急了会叫你魂飞魄散倒是真的! 眼神隐晦的狰狞几秒钟,怀着无比复杂心情,我诚恳的把视线固定在临时上司身上,试图据理力争,“比起有损您名声的借口,还有更好的选择。” “比如亲属。” 努力摆出一副‘为你好’的表情,我笑得非常和蔼,“想给自己家属安排个好位置,她又没什么本事,您着实头疼。” “这样的理由更容易叫人相信,又不必自毁声誉。” “中将大人,您说是不是呢?” 作为一个有权有势的将领,想找门路给‘家属’弄点福利,不是更说得过去吗? 裙带关系不比坑爹的‘情人’通用些?海军本部中将24k纯金一样闪亮昂贵的名声,您悠着点啊!不要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啊! 说完,我眼巴巴的看着鬼蜘蛛中将,他提出来的计划虽然粗糙得很,却也不是没有可执行性,要我往里边掺一脚也没关系,只是… 临时上司的伟岸形象我真心不敢玷/污啊! ………… 我和他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等了好一会儿,鬼蜘蛛中将眼神微微一松,似乎有点被说动,自言自语一样的反问,“亲属?” 接着也不知是想起什么,他顿了顿,把音量压低些,神色喜怒不辨,“不能用亲属作为掩饰,因为那很容易查到,我在故乡已经没有亲人。” “或者是以前认识的邻居?某个朋友家的孩子?” 提出选项之后,他又很快地摇了摇头直接否定掉它们,“关系太疏远,不会有谁相信我肯为没什么情分的人冒险。” “也不是不会有直系亲属啊!”我咬咬牙,正想给点提示,话还没说出口,脑门就被不轻不重弹了弹。 紧接着,坐在边上的老同学收回他的毛手毛脚,哼笑一声,说道,“耶~百岁你不会是想冒充鬼蜘蛛的女儿吧?” 波鲁萨利诺先生,黄猿大将阁下,这时候倒是心有灵犀起来,“鬼蜘蛛没结婚,不过可以有孩子,你想这样说?” 对对对!没等我一脸欣喜的捣头如蒜,身侧这人忽然莫名其妙的压低脸,凑近到耳朵边,“百岁的提议,我反对哦~” 为毛?!如此义正言辞的理由,你反对个毛?! 我瞪大眼睛,随后就看到老同学笑得风流倜傥,“因为————”荡漾的声线拉得老长老长,后边的话却怎么都不肯痛快说出来。 又卖了好一会儿关子,波鲁萨利诺微微支起身,拉开凑得过分接近的距离,他拿眼角瞥向鬼蜘蛛,语气居然很正经,“看着鬼蜘蛛的脸,我实在喊不出‘岳父大人’啊~” ………… “…………”临时上司,鬼蜘蛛中将,(▼▼)o。 “…………”围观群众,鼯鼠中将,(Φ_Φ)。 “…………”黄猿大将阁下,波鲁萨利诺同学,(= ̄w ̄=)。 “…………”我,@(一一)。 好想抽死他怎么办?在线等,急! …………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谁有反应,在场四个能凑一桌麻将的人,彼此面面相觑,现场象是卡壳的录像带,安静得诡异。 沉默……沉默……沉默…… 沉…………默………… 此情此景简直叫人悲伤逆流成河。 顶着满额头突突乱蹦的青筋,我险些把后槽牙都磨穿,要不是碍于自己的武力值比照起海军大将,实在有些不够看… 好吧~ 面无表情的脑补一会儿,把某只看着象人本质就是猴子的混蛋大将倒吊起来各种抽打,最后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故作轻松微笑,“好吧~情人。” 黄猿大将波鲁萨利诺同学你赢了!情人就情人,总比我冒充女儿,然后你丫当众喊岳父大人让鬼蜘蛛中将心肌梗塞的好。 我眼瞅着你就是这么个恶劣的混蛋!干出叫人爆血管的事,对你来说稀疏寻常对不对? 听说你们二十几年交情来着,波鲁萨利诺同学你怎么可以坑朋友呢?! 想了想悲剧的鬼蜘蛛中将,接着代入和他有相似背景的自己,沉默两秒钟,我只觉得内心有只小人咬着手绢,脸上挂满宽海带泪。 未来已可预见的前景惨淡了有没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当年才会和波鲁萨利诺同学你变成朋友啊喂! 坚强的转开视线,我炯炯有神盯着临时上司,“细节呢?” 既然已经豁出去扮演情人,当然就要演得非常象,才不叫人怀疑,于是…我需要做点什么或者你有什么特别喜好?说出来我参考下啊~ 干一行要爱一行,我得有敬业精神啊! ………… 脸色已经没办法用地球语言形容的鬼蜘蛛中将,半天没反应。 接着,黄猿大将先生又开始他的无理取闹,“明明我和你比较好,百岁怎么可以抛开我,找别的男人呢?” “我才是最好的选择啊~百岁。”他边说边露出哀怨表情,顺便还想伸手来攥我披在身上的大衣袖子,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我哪里不好呢?” 你真是够了!嘴里含着喉咙口涌上来的血,我猛地拍开他的毛手,扭过头,拼命开始找东西…靠垫呢?沙发靠垫呢? 我要用它闷死这混蛋啊啊啊—— 理智摇摇欲坠,我满脸狰狞抓起堆放在沙发一角的丝绒软垫,死死掐着它,慢慢地转回脑袋,盯着波鲁萨利诺同学,心情挣扎在被通缉与否之间… 半晌,在我自制力崩盘犯下大错,从此被海军全世界通缉亡命天涯的前一秒,终于有人开口,挽救了我的大好人生。 “制造假象让人上钩,比起黄猿大将,鬼蜘蛛比较容易取信于人。” “毕竟我们都知道,黄猿大将先生在某方面不够体贴。” 鼯鼠中将的语调低沉又稳重,表情也显得非常正经,当然,如果不是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恶趣味,倒是会叫人相信,他真的是在就事论事。 短暂的静默过后,鼯鼠中将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接着说道,“而且我也不认为‘女儿’这种身份比情人显得真实。” 嘴里慢慢悠悠说着,他一边拿目光把在场剩下三个人看过一圈,随后眼神里带出些似笑非笑的味道,“要想有这位小姐如此高水准的孩子,母亲必定是绝世美人,这样才能弥补相差悬殊的容貌值。” “就算有那等美艳女子,按照鬼蜘蛛一旦主动三天不到百分百被甩的事实,女人肯心甘情愿生养似乎有些困难。” ………… 这也是个损友,妥妥的————我眼角剧烈抽搐,一时竟无言以对。 亏我还以为鼯鼠中将你是成熟稳重的绅士,这样当面嫌弃同僚真的没问题吗?还有,鬼蜘蛛中将你平日里究竟怎么天怒人怨了,才叫你上司同僚见缝插针不让你好过啊? 另外…海军内部这是乱到相爱相杀的地步了吧?不管是上司下属还是同僚之间,彼此信任生死相付,又相互看不顺眼没事就找对方麻烦。 槽点太多,以至于我不知从哪里吐起。 ………… 许是早已经习惯自己身边的朋友们各种毒舌乌鸦嘴,鬼蜘蛛中将一脸平静,面对鼯鼠中将的人身攻击,连眉毛都不抬,“所以黄猿你还是死心吧~” “你想毛遂自荐成为情人,我很理解,可惜,单是理解可不够。” “这混账————”临时上司拿手点了点我,嘴角扯开一线略显凶恶的笑意,“事情结束前只能冒充我的情人。” 收回非常没礼貌的手,鬼蜘蛛中将接着开始点数,“鼯鼠太古板,没有人相信他会为私情罔顾立场,黄猿你也不可以。” “就算忽视你往日里睡过就丢的坏名声,别人也不会相信,你给女人安/插/个好职位的本事都没有。” “你是大将,根本犯不着让谁帮忙。” “其他家伙在调查清楚之前…” 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下来,半晌,鬼蜘蛛中将冷着脸,沉声道,“我谁都信不过。” 静静看了临时上司许久,我又调开视线飞快瞥了另外两人一眼,皱了皱眉,想了想就垂下眼帘,也是直到此时,他们三个才露出海军高层应有的…铁血冷酷到不近人情的气势。 ‘谁都信不过’,这不单单是鬼蜘蛛的态度,更是黄猿大将与鼯鼠中将的答案。 即使马林弗德海军本部人员都是他们几十年交情的同僚,调查清楚是否涉及之前,无论谁都列入他们的怀疑范围。 然而,如此心态实际上才是最正确。 果然不愧是打仗打了半辈子的军人。 ………… 又过了很久,黄猿大将开口打破沉寂,“耶~似乎只能这样办呢~” 他的口气有点失望,同时又抬手按在我脑袋上,不轻不重揉了揉,“我可真是伤心,早知道这样我就该表现得无能一点,对不对?” “比起全能的海军大将,我更愿意成为百岁的情人啊~” 唉声叹气好半晌,他才用不甘不愿的腔调,闷闷不乐说道,“算啦算啦~就照着鬼蜘蛛的提议,毕竟正事重要嘛~” 接着,在我顶着一脑袋乱发拿眼睛瞪他的时候,我这位老同学笑眯眯的将手往下滑几分,小心捏着我的后颈皮,“百岁要乖乖的知道吗?鬼蜘蛛脾气不好,你多担待点啊~” “比起你、的、百、岁!凡事总喜欢叫人猜的混账行事…”掐着字眼用重音的临时上司,鬼蜘蛛中将阴森森的磨牙清晰可闻,“我很怀疑谁才需要担待。” “耶~百岁这么温柔又可爱,当然是鬼蜘蛛你不好。”黄猿大将斩钉截铁速答,语调严肃得惨绝人寰,“我事先声明,你要是欺负她我可不会答应。” 忽然变得格外有同窗爱的波鲁萨利诺同学移开视线,把目光对准正在冷笑的临时上司,于是,他们俩加上鼯鼠中将,三个人飞快展开讨论。 讨论内容是关于鬼蜘蛛中将所提的计划,顺便添加一些细节,比如说某位中将对女人的喜好问题,和因此可能导致计划执行过程中出现的误差。 以上这些不管哪一方面,我都不太好插嘴,所以就充当花瓶静静旁听。 …………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逝去。 三位海军将领的谈论会,身为当事人的我,总结概括如下: 首先,尤利尔中校的连环杀人案:调查重心会放到尤利尔的朋友身上,从他死亡的时间开始反向推衍,历年来他的朋友当中阵亡之人与行踪不明的家属。 附加条件之一,领取抚恤金的军属为年纪与之相当的女人。 附加条件之二,那些女人是尤利尔介绍给朋友认识的结婚对象。 尤利尔的行为即使再谨慎,也应该有痕迹留下,只是这些需要庞大人力物力,我力所不殆,倒是他们高级将领能调动得了人手。 接着是鼯鼠中将麾下那位海兵: 那小子已经给出口供,他先借用爱莎的丈夫取得资格留下,说起来也不复杂,算是某种裙带关系,也就是爱莎的枕边风,让那士兵被口头交代照顾一二。 接着却很有意思,留下之后,那小子透过爱莎联系尤利尔,暗中以金钱或情报,换取本不该属于他的军功。 这当中的操作…涉及很多人,按照我的想法,是尤利尔身后藏着庞大的关系网,那些人军衔职位遍布许多部门,所以才办得到,衔接得几乎天衣无缝。 那张关系网启动之后,会将战死军人的功勋转嫁给想不劳而获的家伙,这当中… 第一,必须取得确切战报;第二,必须设法将没有参与那场战斗的人,在本部收到报告审定功劳时不着痕迹安插/进去。 能不动声色做到这些…相信尤利尔真的只是一只不大的鱼,而且他还死了。 我原以为尤利尔和爱莎的事,只是类似于杀人骗取保险金事件,现在想来,或者内/幕要复杂很多很多。 然后这样一想,我大概就明白鬼蜘蛛中将的惊人计划究竟意欲何为。 不止是要抓出所有冒领军功的人,他们要彻底摧毁海军内部那张目的不明的网。 因为以上种种事件串联起来想,尤利尔或许就不止贪得无厌,他很可能是藏在海军内部的情报贩子,甚至,他涉及的那张关系网,会得动摇海军根基。 ………… 我叹了口气,先惊讶一会儿波鲁萨利诺同学的敏感,接着就开始忧郁自己的惨淡前景。 无论如何,按照计划进行下去,海军内部必将迎来一场大清洗。 而内部倾轧历来残酷。 然后啊~ 要是弄不好,我会摔得头破血流吧?掺合别人家家务事,不管做得好不好,都不讨喜。 可是…如今赶鸭子上架,我已经没有退路。 没奈何只好提起十万分精神,算是帮老同学的忙吧~ 毕竟…真的欠他呢~ 加上罗西南迪,我帮了海军的忙,将来,苏醒之后罗西南迪的日子会更好过些吧?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钢铁之心 计划这种东西,一般都是说起来容易,因为纸上谈兵嘛~脑洞开得突破天际都没关系,可是一旦真正执行下去就…会发生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意料外状况。 比如说我现在遇到的困难。 呃~因为我不晓得怎么才算是一名合格的情人,为确保临时上司和老同学他们定下的计划能顺利进行,当务之急是先为我阐疑解惑。 于是,我只能诚恳的问三位海军将领,他们想要的情人是什么款式,我不会怎么没关系,反正男人和女人之间相处模式千千万万,掐准男人的脉门投其所好嘛~ 毕竟是演戏,只要看戏的人相信就行,而要藏在幕后的观众们信以为真,自然我就必须象鬼蜘蛛心头所爱的类型。 又为了不让临时上司恼羞成怒,我只好连老同学和鼯鼠中将一并问了。 问过之后,三位海军将领保持了好一会沉默,简直象是碰到什么世纪难题一样,神色均是各有各的微妙。 又等了许久,鼯鼠中将一脸深沉的率先回答道,“活的,女的。” “…………”我嘴角一抽,额头顿时迸出根青筋。 紧接着,临时上司鬼蜘蛛言简意赅,“活的。” “…………”我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无限扩展。 黄猿大将,波鲁萨利诺同学最后开口,“百岁。” 顶着一脑门突突直跳的青筋,我阴森森的把目光落到老同学脸上。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波鲁萨利诺举高双手作妥协状,顺便笑得非常无辜,“百岁你何必纠结这种问题,鬼蜘蛛那点喜好不重要。” 声线拉得老长老长,他一边拿眼角斜觑鬼蜘蛛,眉宇间流淌着说不出的意味深长,“百岁的样子,已经足够任何一个男人忘记自己的口味。” 想了想老同学的话,接着我又看了看另外两位中将,最后耸耸肩不再继续纠结,“男人都是视觉生物,我倒忘记了,多谢提醒。” 波鲁萨利诺说得对,临时上司的喜好确实不重要,毕竟他不是重点,我只需要让旁观者相信,目的就达成了啊~ 是我想岔了,因为即使我表现得再糟糕,临时上司也一定会配合,而剩下的就让幕后观众们自己脑补去吧~ 想通之后,我非常愉快的咧开嘴角,“接下来请多关照啊~鬼蜘蛛大人。” 鬼蜘蛛中将撩高眼皮,冷淡的哼了声作为回答。 ………… 那晚之后,接下来足足一个星期,鬼蜘蛛中将先生非常认真的执行着计划,虽然回答的时候他态度很冷淡,但是… 怎么说呢?应该是我很忧郁。 鬼蜘蛛中将先生演戏天分十足啊~简直叫我深受困扰有没有? 还有另外就是,马林弗德海军本部的八卦程度堪称凶残,(==)。 说起来,实际上我也没有什么特别表现,就和往常一样每天无所事事,该陪着临时上司四处露脸的时候混在随行人员当中,不该我出现的场合乖乖呆在办公室。 可是!这样看似普通到疏远的上下级关系,‘认真’起来的鬼蜘蛛中将偏偏就能让有眼睛的人都嗅出奸、情、味、道、是怎么回事?! 波鲁萨利诺明明说过鬼蜘蛛情商低得令人发指,为什么一旦进入状态演戏,连我都险些要误会自己和临时上司,真的有点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啊喂! 举例一:鬼蜘蛛中将总是挑着人多的地方‘深情’盯着我看,然后在我发现了回视的瞬间故作无意调开视线。 举例二:每当有性别男的家伙靠近我三尺以内,不论对方是不是为了公事,鬼蜘蛛中将总能及时出现,背后灵似的站在角落静悄悄瞪。 举例三:鬼蜘蛛中将很快变得走到哪都要拎着我随行,简直寸步不离,外加无论被谁问到都一副脸红心跳的纠结表情,说话吞吞吐吐让人不多想都困难。 举例…没有举例四了,因为上面那些已经足够流言一夜间生根发芽,顺便飞快蔓延,堪比感冒病毒。 ………… 因为鬼蜘蛛中将的表现,原本总喜欢游荡在我附近的人少了许多,也因为临时上司有意无意释放的信息,导致我沐浴在各种目光里。 有暗中审视,有意味难明…忽然成为注意力聚焦点实在不是件叫人愉快的事,但也不是没有坏处,至少———— 临时上司出乎意料的行动力,叫我耳根子清净不少是真的,那些总喜欢半路偶遇外出邂逅的家伙消失,搭讪邀约行为更是从此杳无踪迹。 可是!我很想很想告诉临时上司鬼蜘蛛先生: 心心念念牵肠挂肚,辗转反侧求之不得,不是这样用的啊喂! 另外,鬼蜘蛛中将先生你要是平常也如此机敏,哪里来的‘三天不到必定被甩’的苦逼失恋人生啊! 没错!三天被甩! 鬼蜘蛛中将先生让别人误会我和他很快会有一腿之后,某天我无意中听到墙角,窃窃私语的海兵们说的正是鼯鼠和黄猿都调侃过的,临时上司‘三天恋情’的经典。 马林弗德海军本部或者是没什么消遣?八卦流言小道消息,除了这些,听壁角的我还顺便知道了一项,本来认为海军内部如此严肃的地方大概不会有的娱乐。 传说自打人类出现文明就伴随而生的,源远流长历久弥新的娱乐方式,经过斯文点的辞藻修饰,它名唤‘小赌怡情’。 闲得没事了八卦长官的士兵们,提到近些时日暗地里非常火/爆一个赌/局… ………… 听完八卦,回过头我就悄悄去找老同学,拿了些钱给鬼蜘蛛计划开始就不能大刺刺和我厮混的波鲁萨利诺,让他想办法往赌/局里下注,算是赚点零花钱。 因为,我肯定赢的啊~ 海军本部里边近些天最热门的赌/局,赌的是鬼蜘蛛中将这次追求成功确定关系之后,会不会打破三天记录。 海军本部里传说得罪不知什么,以至于中了‘三天恋人’诅咒的鬼蜘蛛中将,这次肯定会破纪录,还用说么? 因为情人原本就是演戏,藏在幕后的观众现身之前,我肯定不会甩掉鬼蜘蛛中将哒~ 于是,胜券在握的情况下,不赚点小钱怎么对得起自己。 我觉得波鲁萨利诺肯定知道,要不然他不会笑得那么开心,顺便还揉我的脑袋夸我反应快,对此我严重怀疑他其实早已经下过注。 甚至还可能赌/局就是他挑起,一来推波助澜,二来顺便看场年度大戏。 按照老同学和临时上司相互毒舌的程度来看…这一对儿损友估计没少让对方难过,波鲁萨利诺又怎么会错失如此好机会? 也或许…他们三个知道内情的海军将领都参/赌了? 不过算了,他们好基友一辈子相爱相杀,那种事跟我没关系,我只要赌赢了赚些金闪闪的贝利回来就好,这世界通用货币如此美丽,简直叫人爱不释手,╮(╯▽╰)╭。 ………… 暗搓搓往赌局里下注过后,没几天我发现身边开始出现窥视。 那些人隐在暗处没有接近,接着鬼蜘蛛麾下低级军官陆续被人试探,象是开玩笑一样,问题绕来绕去却都是鬼蜘蛛和我的关系。 投石问路的讯号出现,或许不代表什么,也或许代表着什么。 收到下属报告的异常情况,鬼蜘蛛倒还算沉得住气,没有立刻着人调查,大概是担心太过轻率叫人警觉吧? 也可能是觉得计划终于有进展,所以决定加一把劲,鬼蜘蛛中将没知会我一声,忽然就把行为提升到亲密的凶残程度。 猝不及防吓我一大跳,(==)。 ………… 背脊顷刻间撞到一片冰凉坚硬触感,我差点没忍住一个撩阴腿…幸好又临时想起来自己目前正扮演的角色,以及堵在视野内这尊大神,他… 是商定好同台演出麻痹别人的临时上司来着。 趁着整个人被他魁梧的身躯完全遮挡,旁人根本看不到,我嘴角一边抽搐,一边抬高视线,默默盯着鬼蜘蛛中将。 此时,是每隔数日高级将领例行会议之后的上午,此地,是海军本部大会议室所在地,ps.会议结束正下楼途中某处楼梯拐角。 汇集本部高层将领的时间和地点,鬼蜘蛛中将默不吭声突然一掌推过来,我撞在楼梯角落墙壁上,随即又被堵住。 还是用如此暧昧姿势把人困在双臂和墙壁之间… 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忽然又看清楚俯低下来的临时上司表情仿佛有些儿不对?于是,我顿时安静下来。 刚刚下楼前就比别人稍迟些,这时候楼梯间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看鬼蜘蛛中将的表情不象吃错药,那就应该有别的缘故。 ………… 他一言不发缓缓地贴近,直到两人距离近得有些危险才停止,呼出的气喷在侧脖颈,使得我惊起一层细细鸡皮疙瘩。 保持俯低姿态鬼蜘蛛中将就这样静止,相信此时看在别人眼里,楼梯间这里是发生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不多时,沉稳脚步声纷沓而至,来人听声音有好几位,一行人边走边交谈,声音很快变得清晰,方向是楼上,想必是大会议室那边还没离开的人。 电光火石间,鬼蜘蛛中将又飞快地探手过来,解开我衬衣最上边两个扣子… 没等我眼睛暴突,来人的存在感已经逼近到我错失动手把人按进墙壁的良机。 也不过顷刻间,低声浅笑蓦地消失,有谁诶了声,接着才说道,“鬼蜘蛛你这是…” 我被完全挡住视线根本看不到来人,倒是背对着来人的临时上司微微一顿。 若有似无的冷哼一声,做出惊悚举动的鬼蜘蛛中将反手掩着我的领口,直起身,装模作样地把我往身后藏。 他如此欲盖弥彰的行为,哪里瞒得过站在楼梯口的一行人,也更是叫我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要不是投过来的视线过分诡谲… 迅速埋下头,一手盖在鬼蜘蛛中将的手掌上,我一边故作羞恼,一边在心里默默狰狞。 刚刚我没反应过来,现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鬼蜘蛛中将是故意要让人误会,他扯开我的扣子制造假象,让后来出现这些将领认为之前我和他是正亲热… 混账! ………… 可能是光天化日之下目睹伤风败俗行为略心塞,站在楼梯上的人好半天没有谁开口。 过了很久很久,才有人调侃意味十足的笑道,“诶~你身后那个就是那个吧?藏什么藏啊~这些天早已经听说了啊~” 那人话音落下,随即跟他一起的人低低的笑,笑声里带着善意,和一些大概只有男人才会懂的意味深长。 ‘那个就是那个’究竟是哪个你敢不敢说明白?我低着头装出一副羞愤模样,慢慢的对着地板翻出死鱼眼。 有人开口打破沉寂,接着聚在一块的男人们没了顾忌似的开始八卦。 他们继续往下走到鬼蜘蛛中将附近,一边笑一边拿语言挤兑一直没说话的临时上司。 意味不明的感慨有之,“诶~是那位大美人呢~最近我麾下小伙子总喜欢往你驻区跑,没想到鬼蜘蛛你…” 饶有兴致的调笑有之,“鬼蜘蛛你也太着急了吧?这边人来人往,你脸皮厚没关系怎么也不顾着你身后这位啊?” “等回你的办公室再亲热也不迟,被人看到…”说着说着这人忽然停下来,短暂的沉默过后笑得更大声,“你故意要人看到吧?想叫其他人死心不和你争吗?” 我眉梢一抖,指尖猛地用力,下死力气掐了把还捂着我领口的手掌,然后抬起头,顶着刚刚故意憋气憋红的脸,剜了鬼蜘蛛一眼,又提脚剁在他鞋面上。 最后,捂脸泪奔。 三步并做两步跑下楼,经过下一层拐角,头顶上方留在原地的男人们讨论得更加热烈起来。 并且透过传来的只言片语,他们说的恰好是我原本想误导他们的,比如说我恃宠而骄,比如说鬼蜘蛛中将没得手才会如此猴急,总之各种遐想。 至于鬼蜘蛛中将… 呵呵~那不是正中他下怀么?让他解释去吧~ ………… 一路泪奔回鬼蜘蛛中将驻区,我顺便在几个人潮汹涌的地方逗留得时间稍微久了些,个人表示,既然误会,索性误会得彻底些。 反正流言已经无法控制,索性就让它突破天际吧~ 衣衫不整,面色潮红…迎面撞上如此诡异状态的女人,是个人都要觉得不对,更别提这些日子因为各种理由,我这张脸还是很多人认得哒~因为和自己钱包挂钩嚒~ 等到杀回鬼蜘蛛中将驻区的中心办公楼,我相信留在身后的谣言已然呈光速扩散,相信鬼蜘蛛中将会很开心对不对?因为坐实了情人关系啊~ 至于临时上司的名声?那玩意他自己都不顾,我何必替他着急。 进入驻区办公楼,慢吞吞往楼上走,随着楼梯一层层升高,鬼蜘蛛中将安排的警戒跟着一点点森严,而我也终于能够卸下伪装。 到得外边,鬼蜘蛛中将总是表现出为情所困的样子,在他驻区内,他的心腹们却大多知道实情,只是临时上司本事不小,麾下看似散漫,实际上他旗下铁桶一样,几乎滴水不漏。 于是,心情愉快起来的我,在心里哼着小曲,施施然踱进自己那间办公室。 拧开门,脚还没踩进去,迎面就扑来一道暗影。 我只来得及看清楚一团花不溜丢,顺便外加填满视野那团花色缝隙当中,斜依在窗前桌边的男人,闻声侧过头。 深红西装,半掩在帽檐下不苟言笑的脸…他是…等在办公室里的人,是海军三大将之一的赤犬萨卡斯基吧? 对上他的视线,我愣了下,毛绒绒的温软触感蓦地盖住整张脸。 猫!猫!猫啊啊啊———— 救命嘤嘤嘤~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钢铁之心 脸部挂件是吾辈之天敌,这是何等卧槽的境界。 也不过就坚持几个心跳时间,我直挺挺地往后倒下。 毛绒绒软乎乎触感盖住口鼻眼睛,叫整个脑子都糊了,简直魂飞天外,有那么一小会儿,我甚至觉得自己目睹了黄泉彼岸的花海… 嘤~ 嘤嘤~ 嘤嘤嘤~ 然后…没有然后。 因为吓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啊~ 依稀仿佛谁攥了我一把,避免我后脑勺磕地的命运,脸上盖的毛绒绒又被拔走… 恍恍惚惚恍恍惚惚恍恍惚惚… 视野里映出一张…非常不苟言笑的脸。 ………… 好不容易,离家出走的三魂七魄回归原位,我立刻捂着胸口惊魂未定深呼吸。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如此反复,半晌,定下神来我发现自己被放在临窗的办公桌桌子上,面前立着一套格外魁梧的深红西装。 呃不对,是穿着男人的深红西装…也不对,是赤犬大将萨卡斯基。 这位据闻也是当年同窗的赤犬大将,正拿一种相当莫测的眼神盯着我看,唇角抿成直线,似乎有点儿不高兴。 至于赤犬大将为什么不愉快…因为脑子还有些迟钝,所以一时半会我也记不起来,自己哪里招惹到他。 波鲁萨利诺虽然说过,当年,他、萨卡斯基,加上我,三个人在军校同期学员当中交情最深厚,可是经过这段时间,我对波鲁萨利诺的话表示有点怀疑。 当然,不是怀疑我那老同学说谎,我质疑的是时隔这么些年,曾经的那些同窗情分还能有多少剩下? 要知道,打从出现在马林弗德,加上今天,这位赤犬大将也就和我打过两次照面,而且两次都还是他拿天敌恐吓我。 如果这是波鲁萨利诺口中的‘深厚交情’,我很想申请退货。 就算没办法退货,也要给差评!必须的! …………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赤犬大将四目相对面面相觑,我看他看得目不转睛,不是因为这位同窗帅得惨绝人寰,而是因为不敢移开视线。 立在桌边的魁梧男人,他身后再过去些,地上一团花不溜丢,母鸡蹲,油润润的眼睛炯炯有神瞪着我看啊啊啊—— 进门前扑到我脸上充当挂件的毛绒绒,默不吭声盯着…我力持表面镇定的寒毛直竖。 救命嘤嘤嘤~(tot)/。 许是这一刻我的苦逼表现得太明显?半晌没动静的赤犬大将总算有了点反应,唇稍微不可察勾了勾,仍是一言不发,气息里不知怎么竟透出点愉快的味道。 紧接着,面瘫脸赤犬大将往边上稍稍挪开一步,蹲在他身后地上的花毛团猛一下完全暴/露在我的视线里。 疑似猫的花团子支楞着耳朵,油润润圆滚滚的眼睛充满跃跃欲试。 眼看象是要再扑一次?!∑=△=。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浑身僵硬,险些没忍住直接纵身撞破桌子后边的窗户,然后跑得远远的,最好从此亡命天涯。 制止我逃亡的是毫无预兆打开的办公室门。 空气随着来人推门而入而带起气流,浅浅的烟草味道先一步扑进嗅觉。 “啊~稀客。”姗姗来迟的鬼蜘蛛中将,打过招呼才不急不缓地走进,“在楼下看到你的副官,我还以为他是传达什么指令,原来你亲自登门。” 说话间临时上司抬眼环顾室内一圈,然后就此沉默,眼睛直勾勾盯着花团子,那眼神简直象看到绝世美女。 隔了一会儿,“球球~”鬼蜘蛛中将的声音里带着荡漾音波,随后飞快关门落锁,疾步上前,蹲下,探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拈着一包…小鱼干?格外讨好的凑近花团子。 而对于鬼蜘蛛中将的投食行为,花团子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自顾自重新原地母鸡蹲,仰着圆脑袋。 花团子嫌弃意味十足,鬼蜘蛛中将非但没生气,反而更加热乎,一手拿小鱼干慢慢探过去,一手悄没声地小心地摸摸圆圆脑袋上的耳朵… 下一秒,花团子耳朵抖了抖,可能是有点痒它晃了晃脑袋,而摸到毛耳朵的鬼蜘蛛中将周围的空气里仿佛飘出朵朵小花。 ………… 嘴角重重一抽,我顿时明白为什么临时上司进门立刻落锁,因为形象实在太那什么了。 堂堂一个中将和一只毛团并排蹲地上,无比讨好还被嫌弃。 马林弗德海军本部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喂! 不过也幸亏他不屈不饶的转移了毛团注意力,因为他摸完耳朵开始捋背毛的动作,导致毛团暂时陷入骚/扰,进而把我从天敌静悄悄盯的险境当中拯救出来。 无比感激的飞快收起瞻仰临时上司的目光,压低声量,我小小声和赤犬大将商量,“能不能请您放开我?” 这位当年的同窗之一趁着我错失逃跑良机,蓦地抬手按在我肩膀上,力道虽说不重却也让人动弹不得。 闻言,板着脸的赤犬大将调高视线看看位于办公桌后方的窗户,接着收起视线,默不吭声盯着我,手也没有撤回。 我看了看正和临时上司相见欢的花不溜丢一团,又看了看按在肩上手,眼角微微一抽。 这位同窗之一想来是惜言如金吧?不过,即便不说话,他也很好的用肢体语言阐述了回答:按着我是不让我破窗逃跑。 如此看来…呃~原以为他带天敌过来恐吓是闲得蛋疼,这种结论大概是我小人之心?赤犬大将确实有事才等在这儿的? 可…有事直说不行么?非得吓我半死,这什么恶趣味? ………… 默默腹诽几分钟这位海军大将不为人知的古怪癖好,我捋顺了有点扭曲的五官,正打算力求镇定的开口询问对方来意,话未出口却被打断。 许是终于心满意足,蹲地玩耍的临时上司站起身,顺手抄起毛团,说道,“大将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 臂弯里挂着一只挣扎不休的花团子,鬼蜘蛛中将面色很是轻松,顿了顿,又拿眼睛打量办公桌前一坐一站的我和他上级,笑了笑,接着开口道,“来找她的?” 可能是想到什么不好明说的方向,鬼蜘蛛中将慢慢挑高一边眉梢,神色变得似笑非笑,“萨卡斯基,你和波鲁萨利诺…你们两个…不是吧?” “嗯。”安安静静的赤犬大将终于开了金口。 可是在我认为,他不如不回答,简洁明了的从鼻腔里哼出个单音,配合此时此景,简直叫人不误会都不行啊混账! 眼前一黑,我只觉得天外飞来一口偌大黑锅,迅速地精准地扣在自己脑门上,因为听得赤犬大将这般回应,鬼蜘蛛中将的面色一顿,眼神霎时间变得格外诡谲。 几秒钟后,临时上司嘴角动了动仿佛是想说话,我赶忙开口制止,“等等!” 疾声打断之后,揉了揉额角,我咽下已经溢到喉咙口的吐槽,随即放下手,抬高眼睛,艰难的微笑,“赤犬大将先生,请、您、用、复、杂、的、语言说明来意。” “不要用‘嗯’、‘哼’、‘哈’、‘啊’,此类单音回答,我不是您的下属,无法与您心意相通谢谢~” 这都什么毛病?!我又不是谁谁谁的心肝肠胃,哪里能猜出隔着肚皮的心思啊! 你敢不敢用地球语言说一说找我什么事啊!摔! ………… 赤犬大将沉默片刻,忽地转身上前,从临时上司那里把毛团拎起来,飞快地折返将它拎高到距离我不足一只手臂位置。 我剩下的义愤填膺,尽数被油润润的眼睛盯回肚子,∑=△=。 炸毛惨叫的前一秒,赤犬大将把毛团子重新还给凑近的鬼蜘蛛中将,好整以暇的看着我,沉声开口,“跟我走。” “…………”我捣头如蒜,这时候就是叫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从了,只要让天敌和我保持安全距离嘤嘤嘤~ 好可怕嘤嘤嘤~(tot)/。 …………分割线………… 离开鬼蜘蛛中将驻区,惶惶不安走了一路,一行三个人,赤犬大将一路攥着我,鬼蜘蛛中将抱着毛团,不紧不慢缀在后方。 也幸亏使用的是秘密路线,才没叫我担心自己今后必须荣登未来五十年内,海军本部流言榜榜首。 近些天因为鬼蜘蛛中将,我已经变成最新出炉绯闻女主,要是加上赤犬大将…相信本来就波澜壮阔的谣传,绝对更上一层楼,并且经久不衰。 波鲁萨利诺解释过,他担心我不小心闲逛迷路到哪里的禁区,他跟我大致说过海军本部的几处机要重地,包括重中之重的禁地,以及,没有固定线路的秘密途径。 那是因为某些极机密的军事计划展开期间,为确保不泄密而部署的通道,由重兵把守,沿途设置警戒标志,以警告无关人等。 刚刚几个岔道口,我也瞥见波鲁萨利诺画给我看的代表军事行动路线标志。 马林弗德海军本部虽然八卦,却也没有哪个士兵会拿军事机密来胡说,至少近段时间呆在这里,我没有听闻任何一条微妙情报,在不相干时间里从士兵口中透露。 守口如瓶与忠于职守,波鲁萨利诺说,每个士兵都谨记。 所以啊~大概是因此,赤犬大将才一路牵猴子似的把我押送到船坞登上军舰,而我也老老实实没有炸毛。 赤犬大将不担心自己陷入桃/色纠纷,我碍于鬼蜘蛛中将抱着的毛团跟在后边。 一路上倒是相安无事。 ………… 直到登上马林弗德海港船坞内的军舰,我才总算找回点胆气,想起要疑惑一下赤犬大将的‘跟我走’,目的地是哪里。 进入舱内指挥官办公室,赤犬大将和鬼蜘蛛中将,两人走到一旁低声交谈,我被撂下,和不久前闻讯赶来的克里维副官,外加一只母鸡蹲的毛团。 这花不溜丢的毛团也不知怎么回事,总喜欢往我附近凑,圆滚滚脑袋圆滚滚眼睛,随着我直转悠…简直叫人寒毛直竖有没有? 鬼蜘蛛中将那么喜欢它,它不屑一顾,却总想往我身上扑,实在叫人费解。 虽说猫科动物是我基因上的天敌,可我还是不明白,总不至于毛团子它优秀的捕猎本能发现了我实际上是一只鹡鸰? 要真是那样…绝逼是件惨绝人寰的事,o(>﹏<)o 。 胆颤心惊的拿眼角睨了守在附近的毛团子一下,我飞快收起视线,努力保持理智的把注意力集中给不远处的大将和中将。 赤犬大将和临时上司压低声音说着什么,边说还边不时拿奇怪的目光看我,言谈内容倒是不得而知,一来他们刻意控制音量,二来… 这样明显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我也不怎么感兴趣,所以根本也没调动自己的听力。 ………… 时隔许久,脚下传来微不可察的晃动,之后是沉闷冗长的鸣笛声,伴随着大型涡轮转动带起海潮翻涌。 我微微转过脸,视线落到舱室外墙那扇圆型了望窗上。 外边略显昏暗的光线发生变化,随着停泊在船坞内军舰启航,日光与海平面取代船坞成为了望窗外的景致。 我愣了下,忍不住轻轻的发问,“离开马林弗德,军舰要去哪里?” “香波地群岛。”给出答案的是鬼蜘蛛中将,军舰鸣笛掩盖他的脚步声,却原来启航的同时他和赤犬大将的谈话已经结束。 走到近前,鬼蜘蛛中将抬手挥了挥,克里维副官随即转身站到一定距离之外,紧接着,赤犬大将打了记唿哨,唤走依依不舍的毛团。 清场完毕,鬼蜘蛛中将开口道,“傍晚前抵达香波地,在政府海军出入区住一晚,明天逛一圈商业街,为你置办首饰衣裳。” 瞪大眼睛直愣愣看了临时上司好一会儿,确定他没有开玩笑之后,我嘴角一抽,想了想还是忍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的困惑,仅仅是点点头。 鬼蜘蛛中将同样盯着我看,目光显得莫测,半晌,哼笑一声,语调不无讽刺,“你果然识时务,很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看来黄猿把你调/教得很好。” “聪明乖巧进退有度,黄猿舍得借给我,等事情了结,我会好好谢他一次。” ………… 虽然临时上司的态度显得很正常,但我还是…听着刺耳吧?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就叫我不舒坦呢? 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澄清,“因为该知道的事波…呃黄猿大将从不隐瞒。” 及时改口把老同学的名字换上他如今的称号,我抿了抿嘴角,接着说道,“他隐瞒下来的,就是暂时不应该我知道的事。” 许是我的答案出乎意料,鬼蜘蛛中将神色微怔,沉默片刻方才又一次哼笑,“带着侮/辱含意的言辞也没叫你眉梢动一下,是任务至上还是彼此信任?” “亦或者两者都是?你和他说辞一致得叫人惊讶。”说话间目光上下打量,他象看到什么惊奇的事,“黄猿大将从来没信任过哪个女人,你是唯一一个。” “嘛~算了。”呼出一口气,鬼蜘蛛中将耸耸肩,转手摸出烟包,点燃一支香烟叼在嘴角,含含糊糊说道,“去香波地群岛,为的是叫人相信,我为你昏了头。” “伟大航道前半段,最奢/靡的地方是香波地群岛。” “我翘班带着你去购买珠宝首饰,一掷千金博取美人欢心。” “返航以后我会和你去几次聚会,你戴上珠宝,顺便使点小性子,叫人知道,你跟了我实际却不情不愿。” “你知道自己该怎么表现吧?” “有些女人珠宝华服满足不了,她们热衷权势。” “如果有人试探,你就隐晦点说,自己想要的职位最低也是上校。” 说完他狠狠吸一口香烟,随即取下烟支将它碾熄在指尖,眉宇间浮出几丝狠戾,“这次行动要把那些渣滓连根拔起。” ………… “是,鬼蜘蛛中将大人。”我沉声应道。 为藏在暗处的敌人发过一次莫须有的脾气,临时上司的眼神变得更奇怪,“你倒是心宽,计划执行下去,对你以后可没好处。” 说话间他又把目光下落几分,停在我脖子附近,“要是弄不好,你就真的得成为我的人。” 我但笑不语。 临时上司盯着看个没完的是被他解开过扣子的地方,不过没关系,他也就耍耍嘴皮子,听刚刚他一番话,我已经很清楚,鬼蜘蛛中将恋情过不了三天的原因。 这样毒舌,是个女人都受不了。 而且他根本就是个…半点不知道疼惜女人粗鲁男人,说话毒,还凡事工作为重,简直是为海军量身定制的好基友。 不过算了,跟我也没关系,我又不是奔着名声和军功才掺合这件事。 至于鬼蜘蛛中将口中的香波地一行,我不认为他说的全部是实情,至少赤犬大将不是因为‘某中将讨女人欢心’才出现。 至于理由…暂时不问也罢。 ………… 关于隐瞒与坦白,我和波鲁萨利诺早有约定。 那些偷偷摸摸私会的夜晚,他和我两个人最常做的事就是漫无边际闲聊,除了告诉我缺失这三十年内各种事件,他还告诉我,只要我问他知无不言。 即使涉及军事机密或者实在无法透露,他也一定说明理由。 他说,‘就象我也很想问百岁身边那个小鬼的事,失踪这些年百岁遇到什么,可是你会为难,所以我等你愿意说。’ 信任是两个人同等付出的东西,波鲁萨利诺可说相当了解我,他不追问我不想说的事,相对的他没办法坦白的东西,我当然也不会揪着不放。 他和我有言在先,更何况,会涉及我安危的事,波鲁萨利诺也一直没有隐瞒,包括海军阵营内和他立场微妙的将领们,也没瞒着。 他告诉我某些名单,让我小心提防,更交给我他极信任的几个人名字,让我如果有事可以直接命令那些人去做。 那后一部分名单中,有几位甚至并非隶属黄猿大将麾下。 波鲁萨利诺这算是…把他藏在暗处的底牌交给我。 这样我还能觉得他隐瞒什么?即使隐瞒,那又怎样?所以啊~出动赤犬大将的香波地群岛之行,我随机应变就是。 当然,真相最好是临时上司说的这些,虽然可信度要打个折扣。 ………… 保持着面带微笑的样子,移开眼睛,目光落到静静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的赤犬大将身上。 视线对上曾经的同窗之一,我慢慢的加深嘴角翘起的弧度。 赤犬,萨卡斯基啊~ 时隔二十几年的同学再见,这一次,如今身为海军大将,标榜‘绝对正义’的男人,给我的是信任还是利用?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钢铁之心 批改到最后一份公文,萨卡斯基才发现周围安静得过分,思绪顿了顿很快又想起这种静谧已经维持好一段时间,笔尖微不可察一停,随即若无其事的在纸张上划出最后一笔笔画。 将签阅后的纸张放到桌边堆叠文件堆最上方,接着,慢慢悠悠将办公桌上杂物整理归置,最后他把身体往后沉到椅背上,这才有心思抬起眼睛。 环顾周遭一圈,他把视线落在某个背影上,嘴角微不可察掀了掀。 军舰舱壁的圆型了望窗下,那人趴在她自己拖过去的单人沙发上,拿后脑勺对着室内,看模样是睡着,可他知道她根本没睡,因为就算装得再像,她绷直的身体也还是泄露了秘密。 象只炸毛的猫,萨卡斯基心想。 千岁百岁明明是雀鸟,某些时候却比猫还象猫,喜欢海味,又好奇心十足,任谁讨好都不肯亲近,不管高不高兴伸爪子就挠人。 她这样惊惶不安,是因为她极度惧怕的球球和她同处一室。 而球球…他收起盯着她的目光,转回的视线停在身前的办公桌上,球球蜷在桌面一角,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毛绒绒一团正摆出和她一模一样的姿势… 幸亏她没发现,他想。 若是发现了,她大概会哭得比球球直接扑到脸上还凄惨吧?怕猫怕得要死,偏偏就被外表和猫相差无几的球球认作主人。 当然,他不会告诉她,就象当年,他一早发现球球的异状,却还是任凭它自由选定主人。 时隔二十几年,千岁百岁重新出现之后,球球又一次开始偷偷摸摸调整,努力往和她同调的状态发展。 真是执着,不是吗? 萨卡斯基无声的叹了口气,略略倾身,探出手不轻不重揉了把蜷成团的球球。 球球果然没睡着,他的指尖触及柔顺绒毛,软乎乎的团子就动了动,脑袋扭回来看他一眼,似乎想了想才不甘不愿地回蹭他一下,紧接着又锲而不舍摆回和她一样的姿势。 收回手,他眯了眯眼睛,眼瞳深处有笑意一闪即逝。 当年球球选了千岁百岁,萨卡斯基骄傲得不愿意接受挫败,所以才没有一开始就说明,为的是要看她被球球吓得惊慌失措,他承认自己恶劣。 如今不说,为的却是球球。 球球在他身边也二十几年,曾经为着她险些赔掉性命,如今她还一副恨不得逃到天边的样子,就算是毛团,也会伤心吧? 他怎么也该替球球讨回些利息吧? 萨卡斯基承认,无论时间过去多久,他性格里也还是保留了恶劣因子,就象不管过去多久,他那位同窗兼同僚,也还是只会为她犯傻一样。 ………… 想到那个犯傻的男人,萨卡斯基就不可避免的想起临行前。 今日香波地之行原本不在任何计划当中,而之所以仓促决定,为的是千岁百岁。 说来也好笑,萨卡斯基和波鲁萨利诺,他们两个身为海军大将,一把年纪了居然为个女人慌了手脚,传出去会笑掉许多人的大牙。 可是没办法,波鲁萨利诺的半生里,唯一会叫他犯傻的是千岁百岁;而萨卡斯基,这么多年下来,到如今他身边活着的朋友寥寥无几。 波鲁萨利诺与千岁百岁,不幸是之一和之二。 以上因素叠加,说不得只好他亲自出马,谁让他们三个是悲催的同窗好友,就算千岁百岁失踪二十几年,看在波鲁萨利诺和球球的面上,萨卡斯基也没办法放着她不管。 波鲁萨利诺碰到千岁百岁会把脑子烧糊,偏生那女人聪明得过分,稍有不慎立刻会被她看出端倪,而为了不叫她察觉,萨卡斯基也就暂时抛下公务为她玩忽职守一次。 原因是今天她不能留在马林弗德。 马林弗德或许即将有一位‘贵客’造访,正是情报显示那位有迹象已然接近海军本部,才叫波鲁萨利诺急得什么都忘记,只生怕一个不小心千岁百岁就被拐走。 那位…他们的启蒙老师,原大将黑腕泽法。 萨卡斯基和波鲁萨利诺都无法确定消息的可靠性,原大将黑腕泽法已经辞去所有职务,并且消失在海军视线里,情报部门不是没试过寻找,可惜一无所获。 那个男人太厉害,熟悉海军所有明面暗面手段,任何追踪搜索对他都起不了作用。 如今黑腕泽法的形迹会忽然出现在海军视线范围,虽然仅仅是一星半点,也叫马林弗德海军高层紧张万分。 同时也让他们的黄猿大将寝食难安。 海军高层,自战国元帅起,直到将领们,所有知晓内情之人对泽法的感情都非常复杂,那毕竟是培养出近代所有知名将领的男人,是他们的老师,是他们的同袍。 可马林弗德海军本部高层也更知道,如今的黑腕泽法…来意不明。 而比起其他将领对泽法崇敬当中混杂难以言明的情感,萨卡斯基相信,波鲁萨利诺对他们老师的心态当中更多出一些嫉妒。 原因,是千岁百岁。 当年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千岁百岁对黑腕泽法简直难以理解的痴迷,却只有萨卡斯基发现,他们的同窗,波鲁萨利诺只为千岁百岁犯傻的古怪。 在萨卡斯基看来,波鲁萨利诺真真是审美有点问题,或者是抖m,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敢接受千岁百岁这种…武力值爆表,还聪明到可怕的妖孽。 能爱到不可自拔,波鲁萨利诺的精神堪称大无畏。 即使到如今,千岁百岁什么都不记得,波鲁萨利诺也还是担心,万一她又重蹈当年覆辙,迷恋上黑腕泽法。 波鲁萨利诺说他不敢冒险。 那么结果只能是骗走千岁百岁,避开她和那个男人见面的可能性。 波鲁萨利诺从年轻到现在,都没办法治好为千岁百岁犯傻这种毛病,萨卡斯基深深觉得他这位同窗真是悲剧。 ………… 要想千岁百岁离开马林弗德,波鲁萨利诺说只要给她一个正当理由,当然,不能告诉她真相,那会弄巧成拙。 因为千岁百岁会好奇,她不想找回过去记忆,却一定想知道曾经令她神魂颠倒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幸好他们有现成的正当理由。 近些天在马林弗德喧嚣直上的流言…作为海军大将,萨卡斯基是几位知晓真/相的高层之一,那件事如今正暗中紧锣密鼓进行,行动中心人物是鬼蜘蛛。 要想带千岁百岁离开马林弗德…就算波鲁萨利诺百般不情愿,也只能用‘配合鬼蜘蛛以掩人耳目’这种理由。 也算是一举数得。 一来可以蒙蔽某一部分需要被蒙蔽的视线,叫鬼蜘蛛接下来的行动不被怀疑。 二来巧妙避免千岁百岁与黑腕泽法接触,免得他们的黄猿大将失态。 因为如果碰面,不管时隔这么些年千岁百岁会不会又一次迷上他们的老师,波鲁萨利诺都要翻陈年旧账。 到时候…萨卡斯基觉得,他这两位同窗百分之一万的要大打出手,并且波鲁萨利诺不用想肯定是被揍那个。 千岁百岁哪里是肯吃亏的人?就算满头雾水她也一定先打波鲁萨利诺一顿再说。 二十几年前萨卡斯基就看出来,千岁百岁喜欢用拳头和别人讲道理,她的坏毛病就如同她的样貌,到如今半点改变也没有。 为了不出现奇怪流言,比如黄猿大将如今日薄西山居然连个女人都打不过…混乱肇因还是事先避免得好。 当然,萨卡斯基不认为千岁百岁此时的身手能够战胜海军大将,当年她和他们单打独斗可以势均力敌,如今却难说。 除非她和他们经历过同样多的风浪,象他们一样经年累月沙场征战生死一线。 那明显不可能,千岁百岁的气质还是干净得不染尘埃。 是波鲁萨利诺舍不得。 他们海军的大将,从来视女人如玩物的黄猿,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千岁百岁说,更不用提和她动手。 先沦陷在感情里的一定是输家。 对手是千岁百岁,早在二十几年前波鲁萨利诺就一败涂地。 …………分割线………… 直到一记非常凄厉的惨叫刺入意识,那声音穿透力极强,简直石破天惊。 萨卡斯基猛一下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睡着,清醒的瞬间,他把目光精准投向声音的来源,这一看却是微微一怔。 军舰舱壁的圆型了望窗下,那张单人沙发上,球球四肢展开扑在上边,象张皮子,而原本应该在的千岁百岁不见踪影。 呆滞两秒钟,视线调高几度,萨卡斯基习惯性看向天花板————按照往日同样的情形之后,千岁百岁总是倒挂在上边… 只是今天,天花板上除了吊灯,萨卡斯基别无所获。 于是…那家伙呢?破窗逃跑了? 没等萨卡斯基收起目光转而看向了望窗,他的眼角余光里,平铺在沙发上名为球球的皮垫子拱了拱? 嘴角微微一抽,萨卡斯基静静盯着球球的奇怪动作:毛团子四肢爪子都伸出来勾住沙发显然是正在和什么东西抗争,而那东西藏在它肚皮底下。 隔了一会儿,球球肚皮盖住的下边挣出一颗墨黑绒团。 也是圆滚滚一团,挣扎出来立刻扑棱翅膀飞高,在舱室狭隘空间里跌跌撞撞,慌不择路逃跑的结果是很快撞在圆型了望窗玻璃上,成为第二块皮垫子。 啪一声平铺在玻璃上,也不知是撞晕了还是吓晕了,贴紧玻璃一动不动往下滑。 果然…萨卡斯基忍不住抬手扶额。 千岁百岁怕猫的毛病,和波鲁萨利诺的犯傻,简直并称未解之谜。 看看她都吓成什么样子?变成雀鸟不说还直接撞在玻璃上,笑死了好么?! ………… 揉完额角,顺便把后脑勺挂满的黑线摘掉,萨卡斯基面无表情起身,缓步走到了望窗前,在黑绒团直直掉在地上之前捞住。 看了看仰肚皮躺在掌心的黑团,萨卡斯基又低头看了看窜过来挠他裤脚,随即开始攀爬显然很想继续亲近的球球,最后抿了抿嘴角,返身。 走到办公桌前,将飞快爬到肩膀上的球球拿下来,轻轻搁在桌面上,随即把端着绒团的那手抬高些,“你吓着她了,球球。” 萨卡斯基试图和毛团讲道理,“她非常害怕,你看,她在发抖。” 眼角瞥了下瘫软在掌心圆滚滚一团,萨卡斯基轻轻叹了口气,“球球——”他加重语气里的告诫意味,因为他知道球球听得懂,“给她一点时间。” 大概是方才梦见从前,梦里她和他们年少轻狂,睁开眼睛却是他们半生过去,她不知所踪,这些年也不知吃过多少苦,那样娇气一个人,受了委屈有没有谁肯替她出头。 想到这里,饶是萨卡斯基心头也微微一软,“现在别吓她,好么?” 安抚过球球,等它耸拉着耳朵团在办公桌上,萨卡斯基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掌心变成雀鸟的千岁百岁这里。 她变化后的模样与当年新月夜天差地别,彼时她背后双翼舒展美艳无匹,此刻却象颗球,圆得不小心连脑袋都找不着。 细细看了几秒钟,萨卡斯基伸出手,小心戳了戳,顿了顿又戳了戳,绒团子随着他的动作颤了颤,又颤了颤,最后睁开豆子眼。 蒙着一层银纱一样,蓝色的眼睛。 勾了勾嘴角,萨卡斯基正打算开口调侃她几句,话未出口就听得有人敲响舱室门。 ………… “…大将…萨卡斯基大将…”是近卫兵的声音,也不知出于何故,没等到他回答的敲门声越来越重,频率也越来越急。 眉心微微颦紧,萨卡斯基很快就明白卫兵的反应为什么这样奇怪,是听见之前那记惨叫赶过来察看吧? 想了想,转回盯着舱室门的目光,萨卡斯基压低声线说道,“变回人形,千岁百岁。” 卫兵没有收到命令不敢有下一步行动,萨卡斯基也可以不闻不问,只是…卫兵的声音惊动在附近房间休息的鬼蜘蛛,此刻气息已经朝这边飞速靠近。 可能真是被球球吓得不轻,她呆呆的半点反应也没有。 “变回来,立刻。”心念飞转,萨卡斯基疾声命令,“不然就把你送给鬼蜘蛛养。” 也不过转瞬间,鬼蜘蛛的存在感出现在舱室外。 站在门外的中将散发出无比戒备,抢在鬼蜘蛛发动见闻色查探之前,萨卡斯基对着掌心那双银蓝的豆子眼,面无表情的亮出威胁,“我想鬼蜘蛛会很愿意养你的,煤球。” ………… 可能是之前被鬼蜘蛛的热情惊得不轻,摊在掌心的墨黑绒团毫无预兆出现变化,眨眼间,小小一颗圆球淡去影迹,柔媚轮廓在空气里勾勒出精致线条… 舱室门被不耐烦的鬼蜘蛛挥刀劈开一瞬间,千岁百岁有惊无险的恢复了人类形貌。 只不过萨卡斯基和她两人都忘记一件事…碰一声,钢制舱室门四分五裂撞落在地,空气卷出几道气流,室内室外的人同时陷入诡异的沉寂。 萨卡斯基只觉得头疼,今天第二次无言以对。 他只是来不及开口制止,因为一时无法分神,他需要先顾着千岁百岁的秘密,谁料想鬼蜘蛛一如既往的行动快于思想,居然一边发动见闻色一边就把门给劈坏。 结果现在好了… 千岁百岁坐在他身前的办公桌上,因为之前被他端在掌心,此刻她和他的距离实在近得有失体统。 另外就是她一双腿可耻的垂在他身体两侧。 半低着头的萨卡斯基,盯着晕头晕脑仰高的脸,他和她两人面面相觑。 良久,萨卡斯基看见千岁百岁眼睛里的茫然渐渐散去,她愣愣的看他,嘴角微微一抽。 ………… 又隔了好一会儿,难言又尴尬的静默被鬼蜘蛛一记哼笑刺破。 紧接着是收刀入鞘的声音。 抿了抿嘴角,抬手替坐在办公桌上这人理好有些敞开的领口,最后,萨卡斯基才侧过脸,抬抬下巴,示意等在门边的卫兵撤离。 面无人色的卫兵掉头就跑,背影磕磕碰碰得象战场溃败的士兵。 萨卡斯基皱了皱眉,想了想却也忍下喊住年轻士兵训斥一番的冲/动,怪不得那年轻人,他知道,是作为大将的他先举止不当。 “看来打扰了。”站在门前的鬼蜘蛛眼神似笑非笑,目光扫过室内一圈,又垂眼看了看地上的舱门,“最近我常干这种不识趣的事,真奇怪。” 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的萨卡斯基面无表情往边上挪开两步,让千岁百岁直面鬼蜘蛛,反正都是她惹出来的事,就让她解决去吧~ 千岁百岁连波鲁萨利诺都应付自如,相信对鬼蜘蛛也一定得心应手,萨卡斯基才不会承认他是逃避问题。 他移开身形,千岁百岁立刻被火烧到一样跳下桌子,三两步窜向舱门,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随后她被鬼蜘蛛抬手拦截。 去路被鬼蜘蛛横刀截下,千岁百岁身形一顿,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往后退开几步,返过身,抬手从口袋里摸出什么,随后抬高两手将散落长发扎起。 她的神色坦然自若,萨卡斯基却发现她身后的鬼蜘蛛一副张口结舌的样子,看着她的目光渐渐掩不住震惊。 不多时千岁百岁扎好头发放下手,鬼蜘蛛直勾勾盯着她的头发,眼睛微微眯起,半晌才哑声问道,“你的发饰哪来的?” “诶?”千岁百岁略略回过头,声音显得有些错愕,“这原本就是我的呀?”说完她重新回过脸,求证一样说道,“对吧?还给我的时候,他说是我落下的啊~” 萨卡斯基愣了愣,想了想,慢慢地点点头,“是你的东西。”千岁百岁的发饰确实是她当年遗留之物,只不过…那是波鲁萨利诺的东西。 波鲁萨利诺为千岁百岁准备了许多珠宝首饰,说起来真是好笑,那犯傻的男人在什么都没开始前就愿意把全部都呈在盘子里献给她。 可惜,最后只有一件发饰她戴了几天,后来更是被她落在他们的浴室里。 她什么也不记得,波鲁萨利诺那可悲的男人就哄骗她,他当年想给她的东西,怕是只有这样欺瞒才能放在她手上吧? ………… 得到答案,鬼蜘蛛的脸色一时难以形容,又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似的,哼笑一声,开口时却忽然转了话题,“两小时后登陆,香波地那边有场拍卖会,你和我去。” “诶?”千岁百岁顿了顿,随即又大声应道,“是,鬼蜘蛛中将大人。”说完,她一溜烟从鬼蜘蛛身侧窜出门,留下一句去换衣裳就跑得不见踪影。 等到她仿佛亡命天涯一般消失,鬼蜘蛛这才沉了沉嘴角,冷声开口,“她究竟是谁?” 萨卡斯基静静看着立在门侧的中将良久,闭了闭眼睛,却又不回答仅仅是点点头,他知道他不需要回答。 因为鬼蜘蛛已经有答案。 鬼蜘蛛盯着千岁百岁那件发饰的时候,萨卡斯基就知道瞒不过这位中将,虽然原本也没打算瞒着谁,只是没有人会相信。 谁会信呢?毕竟她年轻又娇艳,看似不谙世事,他和波鲁萨利诺这样行将朽木的老头子,怎么也看不出与她是同窗。 也是直到此时,波鲁萨利诺近些时日的失态,萨卡斯基才感同身受。 千岁百岁,她缺席他们的半生,自顾自遗忘所有之后,又毫无预兆入侵他们已经波澜不惊的余下岁月…真真是任性的混账。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钢铁之心 伟大航道前半段终点,香波地群岛是黑与白的交界处,是自由天堂,也是混乱聚集地。 这里有世界政府与海军绝对控制的区域,同样也有海军力所不能及的不法地带,黑暗光明交错共生,正义堕落僵持不下。 聚集所有邪恶与善良,海军、海贼、贵族、奴隶,压迫与抗争在每个角落上演,财富沾染鲜血,恶欲糅杂痛苦,最终融合成…无法界定的群岛。 ………… 外边传来燃放烟火的声音,绯红紫白在空气里摇晃扩散,光华映照下的整片夜幕交织出大片大片明媚艳色。 萨卡斯基停下手中工作,起身走到阳台,抬起视线,静静看着高空。 天穹夜凉如水,不知何处飘过的乐音悠悠扬扬,流转成低吟浅唱旋律,暗示着香波地群岛,奢靡浪费的飨宴上半夜节目进入尾声。 至于后半夜更为精彩的环节,短暂休憩过后,沉溺在‘天堂’的寻欢者们,会如同往日每个夜晚那样乐此不彼。 借着昏聩暗夜掩饰,所有见不得光的狂欢蠢蠢欲动,穷奢极侈宴会,灯红酒绿声色犬马,引得参与者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香波地群岛的夜,是极好的消磨意气的地方,醇酒美人,歌舞竞技,销魂蚀骨,一掷千金,所有想得到想不到的乐子随处可见。 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人间极乐,象太阳光里亚尔其蔓红树分泌的泡泡,看似绚丽缤纷,实际却一触即碎。 回头看了眼身后冷冷清清的房间,萨卡斯基微微眯起眼睛,随即从口袋摸出烟包打火机,点燃一支,将它噙在嘴角。 斜依阳台雕花栏杆,他盯着烟气在空中袅袅散开。 算时间,外出的人差不多回来了吧?萨卡斯基心想,鬼蜘蛛和千岁百岁,两个人去往拍卖会,此时午夜临近也该结束返回。 香波地这里的晚上,深夜节目很精彩,不过在萨卡斯基想来,鬼蜘蛛是没兴致带着千岁百岁去领略一番,就算有心思也没胆量。 波鲁萨利诺哪里是好相予的男人?鬼蜘蛛要是敢带着千岁百岁去寻欢作乐,就算是演戏,回头他们的黄猿大将也百分之一万的会报复。 更何况鬼蜘蛛那个人…萨卡斯基取下咬在嘴角的烟支,轻轻弹了弹灰烬。 所以他只要等着就好,等前半夜外出顺便叫他没办法静心下来的家伙返回,他就可以继续专心看完桌上待解决的文件。 现在他是心不在焉,虽然明知道鬼蜘蛛在,千岁百岁会很安全,夜里出于安全考虑天龙人也鲜少在外边,可还是不放心,因为她的样貌本身就是麻烦。 ………… 傍晚时分他们所乘军舰抵达香波地,登陆隶属海军政府驻扎区域,稍作休整,鬼蜘蛛就带着千岁百岁外出,依照先前计划,去往夜间开始的拍卖会。 萨卡斯基没有一同前往,他留在海军驻地。 一来,他无意搅进鬼蜘蛛的行动计划,二来…海军最高战力大将赤犬的身份太过醒目,去到拍卖场会引发不必要麻烦。 萨卡斯基不怕麻烦,他却不得不替千岁百岁考虑。 那家伙如今在马林弗德已经够引人注意,若不巧香波地这里再传出些什么…对她的以后实在不是好事。 一个鬼蜘蛛也就算了,加上一两个大将…如果被人发现他们太过关注,那不是保护,而是给她惹麻烦。 当然,萨卡斯基和波鲁萨利诺并非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信心,他们是海军大将,保护一个女人不过一句话或者一个指令的事,只是…他们更知道,那种保护并非万无一失。 在他们看得到的地方,她可以安然无虑,可谁也不能保证,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她就能够高枕无忧。 人心是最不可测的东西,即使没有利益纠葛,也会有无缘无故的恶意。 半生沙场征战又供职本部位高权重,萨卡斯基和波鲁萨利诺,他们躲过多少明枪暗箭,哪里会不明白呢? 近些时日,波鲁萨利诺小心遮掩千岁百岁和他们的关系,为的也是护着她。 波鲁萨利诺那男人总是犯傻,可真要说起来… 想了想,萨卡斯基将指尖快要燃尽的烟蒂碾碎,轻薄唇稍微不可察勾起,说起来,他也一样心软,对千岁百岁。 从当年到现在,波鲁萨利诺唯一放在心上的人是千岁百岁,萨卡斯基唯一肯用心护着的女人,同样是千岁百岁。 不是因为她年轻漂亮,也不是因为她妖异的聪明,即使到如今,千岁百岁或许不再坚持海军的正义,萨卡斯基也肯护着她,只要她不是明显站在敌对立场。 ………… 这或许是萨卡斯基唯一一次模糊信念,为的是千岁百岁参与的那段岁月。 他坚持绝对正义,为此手上沾染不少无辜鲜血,萨卡斯基很清楚,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当中,也不是每个都罪无可恕。 只是某些特定时候…他,甚至每位海军将领都别无选择。 那些无辜性命,萨卡斯基并非无动于衷,可有时候他只能视而不见,说他铁石心肠也好冷酷无情也罢,为了保全更多人,他不得不选择化身恶鬼。 敌人必须消灭,平民必须保护,可…他麾下士兵,他们海军阵营的将官军士,同样是人命,许多时候容不得他迟疑。 时至今日,背负海军大将赤犬名号,萨卡斯基无法否认,自己的正义深处,藏着数也数不清的血与罪。 牺牲者们的哀恸憎恨,埋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夜深人静的时候,扪心自问,又有哪个将领没有被梦魇惊醒过? 千岁百岁,她参与的那段岁月,是最初的黑白分明,是最轻狂无畏的时光,是萨卡斯基心底最纯粹的坚持。 所以他愿意护着她,就如同护着他半生坚持,最初,引导他成为海军的信念,即使被重重血腥污染也不想放弃的,正义。 那不是男人对女人的爱,而是刻进骨血的前行方向。 ………… 直到被纷沓而至的脚步声惊醒,萨卡斯基收起陷在回忆里的柔软思绪,支起身,从露天阳台走回室内。 不多时,闭阖门扉开启,一阵浓郁酒香飘散在空气里。 萨卡斯基皱了皱眉,多少有些不赞同的盯着慢吞吞踱进来的中将,“你喝酒了?” “嗯——”鬼蜘蛛闷闷的应了声,步履沉稳,神色也是清醒,走到房间一角待客沙发上把自己摔进去,抬手盖在眼睛上,“碰到没办法拒绝的场面。” 拍卖会上能遇见什么人?心思飞转,随即又将那点疑惑抛开,视线落在门口,萨卡斯基挑了挑眉,“她呢?” “说是回房间洗澡。”鬼蜘蛛回道,说完顿了顿,微微直起身,探手入怀摸出一样东西随意抛出,“那家伙死活要买,为这还闹了一场。”说话的语气显得有些不悦,表情却也不是特别不高兴,反而带着点听之任之的无奈。 垂下眼帘瞥了下掉入掌心之物,萨卡斯基目光微微一闪,复又抬起眼睛,“她怎么会看中这个?” “谁知道。”鬼蜘蛛耸耸肩,“要不是为了这玩意…” 将那物拈在指尖漫不经心把玩,萨卡斯基有些分神,“有人也想要?”听鬼蜘蛛说话的口气,怕是因为看中同样一件拍卖物,后来千岁百岁得到它,他才不得不与人应酬? “那家伙真是奇怪,她难道不知道,这玩意带着诅咒吗?”鬼蜘蛛沉沉靠在沙发上,许是酒意上涌,态度也变得散漫起来,“我和她说,她偏偏不听,差点爬到我身上,你不知道当时在场那些家伙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顺着鬼蜘蛛的描述想了想,萨卡斯基嘴角微不可察抽了抽,一时居然不知如何应答,他大概能想象彼时场面,千岁百岁就是这么个我行我素的性子,她才不会管别人为不为难,任性得要死。 指尖微微一收,萨卡斯基掀了掀嘴角,难得有点同情的开口,“辛苦了,改天你叫波鲁萨利诺还人情,我想他很愿意。” 闻言,鬼蜘蛛神色一顿,摆了摆手,疾声回答,“算了吧~黄猿的人情我可不敢收,上回说要介绍个绝世美女给我,结果你猜怎么样?” 没等萨卡斯基想出,鬼蜘蛛口中黄猿的谢礼是怎么回事,斜地里横插/进来的声音先一步回答道,“七八十岁,果然快绝世,对吧?” 他们两个闻声偏过头,随即就见门边不知什么时候斜倚着人。 ………… 墨黑衬衣,衣襟微解,单薄布料朦胧透出一抹深沟,美好身段呼之欲出,衬衣下摆,修长大腿毫无遮掩。 画面很香艳,如果人物不是千岁百岁。 萨卡斯基只觉得头疼欲裂,“象什么话你这混账!回房间去把衣服穿好!三更半夜衣衫不整跑来找男人,你想死吗?” 头发还湿漉漉的!是刚从浴室里出来吧?千岁百岁你这…半点女人自觉也没有的白痴! 他瞪着她,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怒气勃发,“二十几年没见你半点长进也没有!黄猿没过教你不要撩拨男人是吧?” 他气得险些没能维持住理智,结果她神色自若的…打了个酒嗝。 萨卡斯基猛一下扭过头,恶狠狠瞪着鬼蜘蛛,怒火瞬间转移,“你让她喝酒了?!” 他的质问没有人回答,因为鬼蜘蛛目瞪口呆盯着千岁百岁,一双眼睛就和他自己刚刚说的那样,眼珠子险些要掉下来。 额角青筋飞快扩散,萨卡斯基磨了磨牙,狠狠盯了神色呆滞的鬼蜘蛛一眼,随即抬手开始揉额角,深呼吸数次,才按捺下满腔怒火,放下手,抬起视线,缓声劝道,“回你自己房间去。” 结果他一片好心对方根本没听见,支起斜倚门框的身体,她抬脚就往室内走,顺势还举高一手,慢悠悠说道,“我想睡觉来着,可是它在被窝里啊~” 顺着她的动作把目光投过去,萨卡斯基愣了下,方才许是因为角度问题他看不见她的手,此刻… 千岁百岁指尖拈着一毛团,花不溜丢,乖乖蜷成团,悬在半空晃啊晃也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是球球。 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 “你惧猫症治好了?”萨卡斯基忍不住挑高一边眉梢。 球球是他放进她被窝,原本是想让毛团和她亲近… 他承认自己恶趣味,毕竟难得嚒~二十几年没怎么热闹过,现在她回来了,随时给她点震撼教育,万一哪天她就治好怕猫的毛病呢? 垂下眼帘,细细看了几眼站在面前的千岁百岁,萨卡斯基微微眯起眼睛,“你喝醉了。” 现在离得近了他才看清楚,她看似清醒说话也条理分明,可一双眼睛晕着层水光,眼神朦朦胧胧明显没什么焦距。 “嗯~”她低低的哼了一声,随手把毛团往他怀里一塞,空下来的手又转而伸向他拿着东西的手掌,含含糊糊说道,“毛团还你,我的东西还我。” ………… 一动不动任凭怀里被塞进一团温暖毛团,随后松开手将掌心之物交出去,最后,萨卡斯基伸手揽住要转身的这人,“给你买的东西就是你的,球球你也带走。” 轻轻制住她,他伸手把球球递回她眼前,“你是它的主人。” 她果然喝醉了,一手抱着拍卖会上得来的东西,一手接过原本怕得要死的毛团,呆呆的把球球放到自己头顶,“它不是,它才是。” 顶着一只毛团,她一手把怀里的东西献宝似的举高,“它是我的。” “所以我说…” “你不知道。”她打断他,语气有点不高兴,“你不知道,它…这是我的…” “你说是就是。”萨卡斯基点点头,没打算继续和一个醉鬼计较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压低声线说道,“现在回去睡觉。” 松开把人扣住的手,接着把她调个方向,“回去。” 千岁百岁在原地站了几秒钟,随后慢慢吞吞往房间门那边走,走出一段距离,忽的脚下一转,挪到沙发那边,挨着鬼蜘蛛坐下来,一副乖巧得不得了的样子,就是两眼发直。 见状,萨卡斯基额角青筋跳动得越发活泼,好半天都没想到该怎么办。 鬼蜘蛛拿眼睛斜觑坐在身边的千岁百岁,表情一时无法形容,又隔了许久才终于回过神似的似笑非笑说道,“怪不得…现在我总算明白黄猿大将的忧郁。” “真是糟糕的性子,女人这样没自觉。” 萨卡斯基果断白了一眼过去,复又折身从衣帽架上取过挂在上边他的披风,几步走到沙发前用它把千岁百岁包起来,最后才狠狠哼一声,“这家伙以前就是这样。” 后退一步,双手抱臂,萨卡斯基居高临下瞪着一脸呆滞的醉鬼,口气变得更加不好,并且这份不悦顺带波及鬼蜘蛛,“她酒量很差,喝一口和喝一瓶根本没区别。” 鬼蜘蛛耸了耸肩,爽快的推卸责任,“不得不喝酒的场面,原本也是她闹出来,要不是她抢着出价,我哪里需要去和人应酬。” “这要人命的玩意,真不知道哪里好。” 听得鬼蜘蛛这样说,萨卡斯基嘴角微微往下一沉,视线就转到‘那件要命玩意’上边,它被千岁百岁拿在手里,她这时候正从盖着的披风里边挣出手,专心摆弄着那件东西。 ………… 那要人命的玩意圆滚滚象颗蛋,是一件八音盒,连同萨卡斯基在内,海军本部许多将领都知道它,因为它带着诅咒。 玩了一会儿,千岁百岁熟门熟路按下八音盒隐藏起来的机关,圆滚滚的蛋上半部缓缓舒展,开成一朵花的模样,露出中心小巧精致部件。 随着音筒匀速转动,经过音板音条时簧片拨动,灵动的乐声悠悠响起。 静静聆听一会儿,千岁百岁抬手轻轻抚过八音盒内部繁杂花纹,眼底仿佛若有所思,“原来是真的,还以为弄错了呢~” 这时候回头想了想千岁百岁的话,萨卡斯基眼底精光微闪,“你说它是你的?” “是呀~可是我不记得了。”她头也不抬的轻声回道,“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东西?” “我不该会制作八音盒才对,你看这是我的字,外面和里面一样…” 说话时她的手指点在八音盒象花瓣一样的部位,指着那些无法辨认的仿佛图案一样的纹路,缓声说道,“宝物在恶龙的巢穴里。” 最后她沉默下来,抬起眼睛,神色显得恍惚,“为什么…我不记得了呀~” 萨卡斯基和鬼蜘蛛彼此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见惊讶之色。 电光火石间,飞快错开与中将交汇的目光,萨卡斯基倾过身,试图从千岁百岁手里拿走那只八音盒,“它是十几年前伟大航道通贩一位高管手中卖出的东西。” “那人名字是约瑟夫.波伊斯,伟大航道通贩高管,同时他也是有史以来,最成功的情报贩子。” 她看着他,手中却下意识不肯放开,见状他也没有坚持,收回手,接着说道,“约瑟夫.波伊斯,当年扔出数十件机密情报引发局势震荡,顺便加上几件藏宝图,引得各方势力你争我夺,他自己趁机销声匿迹,成功退休。” “这八音盒是其中一件,数年之后余波散去,其它藏宝图宝藏都被找到,只有它是未解之谜,有传言…” “它根本不是什么藏宝地图,八音盒的价值在于刻在上边的图案…”停顿几秒钟,萨卡斯基垂下眼帘,遮去眼底一闪即逝的厉色,冷声说道,“它们是历史正文。” “我们知道它不是。”鬼蜘蛛蓦地出声,语调显得有些尖锐,“现在你说,它们,这些图形是你的文字?” “这是提示。”她象是没有察觉他们两个人的试探与怀疑,或许真的喝醉,迟钝得有问必答,“答案在这里——” ………… 千岁百岁伸出手来的时候,萨卡斯基怔了怔,随后他也没说什么,静静地探出手,握住她悬在半空仿佛是邀请的手。 她微凉的手指缠住他的五指,轻轻地不容拒绝的带着他,小心抚过仍在缓慢旋转的音筒。 她说,“闭上眼睛。” 萨卡斯基盯了她一眼,缓缓阖上眼睛,按照她的要求。 视觉失去作用,其它感知就变得敏锐,他触摸到冰凉金属,以及音筒上凹凸不平的点… “是盲文。”千岁百岁如此说道,“我夜里看不见,所以学过盲文,刻在上边的东西,除了我谁也没办法解读呢~”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慢慢松开抓着他的手,语气里透出一点点茫然,和一点点藏得很深的悲伤,“恶龙的宝藏,盲文的数字,东西放在世界银行保险箱里。” “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呢?” “取出来就知道。”萨卡斯基睁开眼睛,沉声回答。 有件事他没告诉她,约瑟夫.波伊斯,当年与她相识,锡兰号上千岁百岁得到的关于都姆兹的所有资料,都出自那位伟大航道通贩高管。 按照这样看来,千岁百岁很可能寄存东西在约瑟夫.波伊斯手上,即使她不再记得,如果文字密码只有她才能解读,她和那男人,当年是有约定。 这才令得那位有史以来最成功的情报贩子,把东西随意投放到世界上吧?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钢铁之心 香波地群岛,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喧闹繁华的样子,商业区人潮涌动,来来往往的人群神情无一不带着麻木的痴醉,一切都被浮于表面的太平盛世镀上瑰丽色泽。 即使见不得光的角落里有数也数不清的黑暗,表相光明里的人也假装歌舞升平。 ………… 百般无聊的坐在商店里供人休憩的软椅上,鬼蜘蛛静静的吸着烟,店铺经理躬身站在他边上,小心搓着手,一副殷勤备至的模样。 在鬼蜘蛛视线范围内,千岁百岁被店员小姐服侍着换过无数件精致衣衫,年轻姑娘们围在她附近轻言笑语,给这个午后带来几丝甜软旖旎。 她在年轻姑娘们的称赞里偏过头,随意指了指身边一位店员手中捧着的衣衫,接着在她们簇拥下进入更衣室。 鬼蜘蛛又吸了口烟,若无其事垂下眼帘。 抛下所有公务陪个女人,把时间消磨在珠宝行与高级消费所,这种事对鬼蜘蛛来说,还真是生平头一遭。 不过幸好也只会有这一次,鬼蜘蛛相信,日后即使再有类似情况,他也一定以及肯定会推掉这种‘好事’。 嗯~或者看在别人眼里真是好事,忘记残酷厮杀,陷在温柔乡里磋磨光阴。 即使是演戏,也能暂时忘记烦恼。 没有枪林弹雨没有血腥厮杀,香波地群岛的时间闲暇惬意,白日里无所事事,到得夜间寻欢作乐,这样的生活… 过得久了竟象是会腐蚀骨子里的什么东西一样。 因为安定会令人怯懦,会导致他们半生坚持失去信念。 鬼蜘蛛过不惯这样声色犬马的日子,和海军本部所有高层一样,烽火硝烟已经成为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根本无法停下脚步。 ………… 不多时,千岁百岁又一次从更衣室里换好衣衫出来,立在镜子前左顾右盼,随即转过身,冲着他娇娇软软的笑。 取下嘴角的烟支,把灰烬弹在地毯上,鬼蜘蛛缓缓眯起眼睛。 按照计划,他领着她逛遍香波地群岛商业街,虽说昨夜里醉酒导致她日上三竿还不肯起身,不过也算是应了一部分谣言。 身为男人,鬼蜘蛛很清楚男人的心理,也知道该如何表现出原订计划里贪恋女色的形象,今天这样正好,她睡掉大半个白天才醒来,不正是他得偿所愿的表现嚒~ 男人的欲/望得到满足,自然会喂饱女人的贪欲。 所以他为她搜罗精致昂贵珠宝,奢华美艳衣衫。 她也表现得很好,就像真的是依附男人生存的女子,喜欢珠宝首饰,对旁人颐指气使,一副依仗着男人不可一世的跋扈气派。 千岁百岁演技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这当中有几分是她原本的性子,她的娇蛮显得无比自然,真叫人好奇当初她怎么折腾黄猿和赤犬两个。 他当然更知道,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不是为女人烧糊脑子的白痴,千岁百岁也不是花街酒寮流莺女郎,只是… 当年的三个人,一个女人两个男人…千岁百岁是习惯被黄猿和赤犬捧在手心呵护着吧?即使过去这些年,她也记得可以有恃无恐。 鬼蜘蛛哼笑一声,慢吞吞抬起手,任凭走到近前这人放软腰肢扑进怀里。 她攀附在他肩上,娇声娇气的要求他把试过的衣衫全部买下,他故作不答,她就象昨夜那样,揪着他衣襟不依不饶。 隔了半晌,鬼蜘蛛抬手把人打横抱到膝盖上,埋进她脖颈,在没有人看见的角度,冷不丁翻出个嫌弃的白眼。 ………… 片刻之后,呆在附近的店员就被极有眼色的经理领着避开。 清场完毕,鬼蜘蛛立刻抬起头,卸掉一脸痴迷神采,阴森森的勾了勾嘴角,“还不习惯男人靠得这么近吗?把你的手从我心脏上挪开,白痴。” 他伏在她颈间,她的手就按在他心脏部位…表面看似乖巧迎合,实际上她这是蓄势待发,鬼蜘蛛相信再过一会儿,指不定千岁百岁手上就能变出什么花样叫他吃亏。 虽说他没怎么把她那点攻击放在眼底,她这样紧张,弄不好会露出马脚,普通人看不明白,万一遇上别的什么人… 香波地这边鱼龙混杂,海军海贼随处可见,更别说情报贩子,谁也不敢保证走在街上迎面碰见的就是隐藏的间谍探子。 “抱歉。”坐在他膝盖上的人回答得一点诚意也没有,抵在他心口的指尖更是纹丝不动,“那之前,鬼蜘蛛中将你先松开手。” “掐着我的腰,你想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鬼蜘蛛哼笑一声,恶劣地收了收手臂,哑声说道,“当然是做对我女人该做的事。” 话音落下,千岁百岁眉心一竖,指尖微微发力似乎想做什么却又瞬间卸掉力道,整个人没骨头一样软下来。 鬼蜘蛛挑了挑眉梢,没等他反应过来,压在心脏位置的指尖撤离,她一双手向上攀援,勾着他的脖子,丰润身体贴到他胸膛上。 “中将…大人…”她在他耳边轻语,绵软呼吸吹在他耳廓上。 双手狠狠一颤,鬼蜘蛛好悬没忍住把人扔出去的冲动,她…千岁百岁这女人…黄猿究竟有没有教过她,这样妖娆的在男人耳边喘气会很危险。 ………… 眼神微微一暗,鬼蜘蛛蓦地抬手把千岁百岁按在怀里,同时撩高眼皮,万分不悦瞪着细微脚步声传来的方位。 这家店铺早已经被他的人手围住,算是一种呃~嚣张又跋扈的行为,是做给外人看的,可即使如此,也不该有谁不识趣来打扰。 能令得外边警卫放行,来人的身份值得玩味。 没等多久,伴随脚步声,两道身影出现在鬼蜘蛛视线当中。 一高一矮,一个男人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气势汹汹走在前头,高大男人落后一步,反而象是随从。 双方一打照面,落在后边的男人忙不迭上前挡住小女孩的视线,神色显得有些不豫。 鬼蜘蛛瞥了两人一眼,随即不感兴趣的垂下眼帘,任凭两个人站在那里一副进退不得的尴尬模样。 无论是被挡住那女孩子,还是保护者姿态的中年男人,对于鬼蜘蛛来说都不是会叫他放进眼里的人,因为对方武力值少得可怜,即使气势不错,看样子也脱不了贵族一类,而那种身份撑起的假相不堪一击。 鬼蜘蛛不认识来人,自然没兴趣搭理,到如今,就算是世界贵族天龙人,马林弗德也不过表面敷衍而已,维持平衡的几大势力,没有一方掌握在贵族手中,那些糜烂阶级早就名存实亡。 此刻鬼蜘蛛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件事。 方才一瞬,他察觉有人闯入见闻色笼罩范围,所以才…那么千岁百岁呢?她是从他的表现里看出端倪,还是同样发现异常? 如果是前者,鬼蜘蛛不得不佩服她观颜察色的本事,而如果是后者,那他恐怕就要重新评估她的能力。 ………… 短暂的静默过后,感觉到掌心覆着的后脑勺挣了挣,鬼蜘蛛缓缓松开手,让伏在怀里的千岁百岁直起身。 她仰高脸盯了他一眼,随后变戏法一样换上娇怯笑容,侧过头,一双手攀附着他的衣襟,软软靠在他肩上,“哎呀~被打扰了,真没礼貌的人呢~中将大人。” 鬼蜘蛛默默黑线一把,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沉迷样子,象每个贪恋女色的糟糕男人那样,皱紧眉心,非常不高兴的瞪着千岁百岁口中‘没礼貌’的人。 站在前方的中年男人,长长卷发,眉宇间气势沉稳,目光透出几丝训练有素的精干。 评估过不知名男人,鬼蜘蛛的注意力就放到对方后边探出脸的女孩子身上,对上他的视线女孩子似乎吓了一跳,肩膀微微一缩象是要躲开,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咬着嘴唇从男人身后转出来。 年轻女孩蓝色卷发,样貌倒也清丽,看起来也就十几岁出头,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看着他和千岁百岁的目光显得惊愕,或许还带着点…不赞同。 小女孩站出来后,随即出声制止中年男人,“伊卡莱姆,没关系。” “可是…公主…”被唤作伊卡莱姆的卷发男人眼神有些焦急,顿了顿又沉默下来,抿抿嘴角,静静站着不动也不言语。 ‘伊卡莱姆’?鬼蜘蛛眉骨一跳,若有所思看了眼男人的大卷发,目光微微一沉,收起视线,望着小女孩的眼睛里顿时浮出几丝深意,“公主?” 蓝卷发的公主,又是这般年纪,这小姑娘的身份…而她随行的男人,伊卡莱姆原来真是海军情报中,阿拉巴斯坦宫廷官员之一,奈菲鲁塔丽皇家历代重臣。 许是这一刻他的目光过于尖锐,被他盯着看的小女孩微不可察僵了僵,随即她拎着裙角,缓慢地施了个相当严谨的宫廷礼,“初次见面,海军中将大人。” “嗯。”随意点头回礼,鬼蜘蛛沉声开口,“奈菲鲁塔丽.薇薇,阿拉巴斯坦皇女,这次见面不是巧合吧?” “确实,是我让人留意中将大人的行踪。”沙漠之国的公主相当坦白,“得知中将大人在这里就赶过来,实际上是有件事…” “我在休假。”鬼蜘蛛冷声打断道,“如果是公事,就透过中枢递交文书给海军本部,如果是私事,我与阿拉巴斯坦没有任何交集。” 他一开始就拒绝得彻底,摆明不愿意牵扯到任何与他国内务相关之事,闻言,年轻的公主露出焦急神色,“中将大人!” 或许真的不谙世事,小姑娘急得脸颊涨得通红,“昨夜拍卖会上得到的那件东西请让给我,无论要多少钱都…” “拜托了!” ………… 哈?昨夜拍卖会上得到的那件八音盒…沙漠之国公主的来意叫鬼蜘蛛愣了愣,下意识就看向怀里的千岁百岁。 千岁百岁似乎也呆了下,随后调转视线看向年轻的公主,“你要它做什么?”沉默两秒钟,又恍然大悟似的接着说道,“昨天最后还竞价的是你?” “抱歉。”立在公主身后的男人蓦然开口,他往前迈出一步,“薇薇公主此番前来香波地是为了那件八音盒,能否请您割爱呢?” 说话语调不卑不亢,神色也显得沉稳,“公主希望将它作为礼物。” 细细看了眼沙漠之国宫廷重臣与皇家公主,鬼蜘蛛不着痕迹挑了挑嘴角,却也不说话只是探手将千岁百岁的脸轻轻扳向自己。 他在她被迫仰高脸看着他的时候,微微俯低几分,“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想要怎么处理你自己决定啊~” 虽然说得好听,他看着她的眼神里却带出几丝深意。 那件八音盒原本就是千岁百岁的东西…不过看样子,阿拉巴斯坦这两位…薇薇公主不知出于何故迫切想得到,那个伊卡莱姆的男人表现得却不是非常赞同。 或许是不肯违抗公主的命令,才没有直接反对,语气深处却带出些只有天真小姑娘才听不出来的反对。 千岁百岁显然也发现了两个不速之客相反的心思,所以等他松开手,她转过脸时,开口说的就不是同意与否,“我喜欢上边的宝石,它看起来很漂亮。” “要换也可以,反正它其实没什么用。”她故意摆出一副贪婪的样子,象足了攀附男人的拜金女人,“你能拿什么跟我换,小姑娘?” “昨天花的钱翻一倍,我就换。” 狮子开大口之后,鬼蜘蛛又听得千岁百岁笑得花枝乱颤,也不知她是发现了什么,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那种东西哪里能当礼物,小姑娘你还是换个别的吧~” “要讨男人欢心,音乐盒怎么够呢?” 千岁百岁话音落下,就见蓝发的年轻公主整张脸红得像个柿子,吱吱呜呜手足无措,“我才没有呢!胡说!” ………… 这样是猜中了?鬼蜘蛛看得一愣,随即有些好笑,亏他一直胡乱猜测阿拉巴斯坦皇女的意图,结果居然是‘讨男人欢心’? 不过千岁百岁说得没错,一般人哪里会喜欢那只八音盒? 这些年伟大航道流传的关于八音盒的诅咒始终没有消失过,约瑟夫.波伊斯那个男人当年掀起局势震荡,他手中抛出的东西,那件八音盒,得到它的人就没有好下场。 得到它,不管束之高阁还是怎样,它的主人都会因为各种莫名遭遇而导致不幸,也不知是真的诅咒还是那些人运气不好,说到底,‘被诅咒的八音盒’倒是名副其实得很。 阿拉巴斯坦的公主这是送礼物,还是恨不得对方去死呢? 电光火石间心念百转千回,鬼蜘蛛最后哼笑一声,颠了颠坐在他双腿上的人,哑声说道,“那就给她,如果你愿意。” 毕竟那东西已经没用,千岁百岁已经将盲文刻出的数字密码读解,早在昨日后半夜,萨卡斯基就启航,前往保存东西的世界银行所在地。 位于赤土大陆的世界银行总部,它的保险库算得上最安全的地方,政府为了经济稳定,甚至忽视建立账户那些家伙的真实身份,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有财富,就能够在世界银行换取通用货币,甚至匿名投资。 那只八音盒刻的数字,按照千岁百岁的说辞那是密码,他们把按照数字排列报给世界银行之后,得到的回复是不记名的最高级别保险箱。 也就是说,只需要报出密码,无论谁都能到东西。 后来千岁百岁迷迷糊糊睡着,萨卡斯基和鬼蜘蛛两人商讨过后,就由海军大将出面取出寄存之物,他和她留在香波地继续计划。 等到傍晚,他们汇合后直接返回马林弗德。 宿醉后千岁百岁磨磨蹭蹭直到中午才肯起床,出门的时候萨卡斯基那边已经有消息传回,说取回保险箱里边的东西,此刻已然返航。 而东西到手,八音盒自然也就没有用途。 ………… 鬼蜘蛛的建议令得原本看起来坐立难安的年轻公主眼神微亮,蓝发年轻小姑娘感激的看他一眼,随后满怀希望望着千岁百岁。 “中将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千岁百岁万分乖巧的点点头,复又说道,“我随手搁在旅馆里,稍后让人送到公主手中,那么公主您…” 她意味深长的停顿下来,随即就见小姑娘重重点头,“我会付给你翻倍的钱。” 听得这般结果,千岁百岁象是格外高兴的回过脸,“中将大人~” “那就回旅馆。”鬼蜘蛛松开扶着她绵软腰肢的手,故作轻佻的拍了拍她,“你试的衣衫也全部带回去,晚上你可要…” “当然,我会好好报答中将大人您的。” 他和她两个人旁若无人耳鬓厮磨,眼角余光里,伊卡莱姆神色微微扭曲的上前 ,随后和他的公主双双一脸尴尬转过身,疾疾走到一定距离外,又因为公主不肯离开而等在那里。 又做了好一会儿戏,鬼蜘蛛方才松开手,千岁百岁得到自由立刻从他腿上起身,一边低头整理乱掉的衣衫,一边…仿佛故作无意的开口,“公主啊~能令得公主倾心,真不知道是怎样的男人呢?” “中将大人,我以为只有马林弗德才会有让女人心驰神往的英雄人物呢~” 嘴角默默一抽,鬼蜘蛛看了眼背朝着阿拉巴斯坦两人眼底半点笑意也没有的千岁百岁,又看了看躲在不远处连耳根子都烧红的薇薇公主,想了想,哑声回答,“阿拉巴斯坦如今确实有位人物。” “王下七武海,沙鳄鱼.克洛克达尔,几年前世界政府将阿拉巴斯坦划归那男人名下,成为他的属地。” “那个王下七武海?”千岁百岁的语气显得饶有兴致,只是脸上神色却一片冷漠,“前段时间报纸沸沸扬扬报道的,无数从海贼手里保护阿拉巴斯坦的沙鳄鱼?” “啊~”鬼蜘蛛点点头,掀了掀嘴角,飞快瞥了眼不远处那两道身影,眼底有锐意转瞬即逝,那公主听到沙鳄鱼的名字,整个人看起来… 果然吗?心里冷笑一声,鬼蜘蛛又抬眼盯了千岁百岁一眼,多少有点儿惊讶起来,沙漠之国的小公主急欲讨欢心的人物,居然真的是沙鳄鱼。 千岁百岁倒是一猜一个准。 这就怪不得阿拉巴斯坦王庭重臣,历代效忠奈菲鲁塔丽皇家的男人隐匿的不赞同,那叫伊卡莱姆的男人,肯定是知道小公主的心思,担忧的同时又不知如何劝导吧? 沙鳄鱼.克洛克达尔确实容易引诱女人陷入绮思妄念,不过… 大概是皇女一厢情愿吧? 奈菲鲁塔丽.薇薇看起来没超过十四岁,生涩幼稚得不能下口,至少在鬼蜘蛛的认知里,那位王下七武海,沙鳄鱼.克洛克达尔虽然是恶棍,但也不是会对小女孩出手的变/态。 要是换了另外一个… 不期然想到一坨粉红的毛,鬼蜘蛛反胃的翻出白眼。 海流氓.唐吉坷德.多弗朗明哥,要是换了这位,阿拉巴斯坦的皇女如今恐怕… ………… 想到变/态,心情顿时不怎么美妙起来,鬼蜘蛛闷哼一声,拉下脸色,“走了。” “耶~沙鳄鱼啊~”千岁百岁象是没看到他黑如锅底的脸色,自顾自笑道,“报纸上说他是阿拉巴斯坦的救/世主呢~” “从海贼手里拯救水生火热的人民,阿拉巴斯坦民众心里,沙鳄鱼是国家英雄。” “连皇家公主都为他骄傲。” 她樱色薄唇勾起一抹弧度,顿了顿,复又曼声说道,“那么如此一来,阿拉巴斯坦民众眼里…” “奈菲鲁塔丽皇廷又将置于何地?” “救/世主与国王,人民会选择谁?” ………… 原本探出去打算把人捞进怀里的手悬在半空,鬼蜘蛛扫了眼阿拉巴斯坦的重臣与公主,飞快视线,缓缓眯起眼睛。 千岁百岁笑得甜美又温柔,精致如画眉眼看似不谙世事,只是…漫不经心的言语,竟是那样暗藏杀机的提醒。 奈菲鲁塔丽.薇薇与她身边的伊卡莱姆同时回过头,双双盯着千岁百岁的背影,半晌,那位公主眼睛里渐渐浮现几丝惊骇与了悟,整张脸白得半点血色也看不见。 年轻小姑娘嘴唇哆嗦,怔怔的盯着千岁百岁看了好一会儿,忽地朝前一步,深深鞠躬,时隔许久直起身却已经泪流满面,只是她又没有说话,就此转身快步离开。 没多久,忽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如来时一般不告而别,店铺里又一次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的时候,鬼蜘蛛这才皱起眉头。 不是很愉快的瞪了眼过去,鬼蜘蛛冷声开口道,“你真会惹麻烦。” “中将大人误会了。”她抬高眼睛,不以为意的笑笑,“我只是好心提醒。”说到这里停顿几秒钟,嘴角微不可察翘起,慢慢的接下去说道,“阿拉巴斯坦的皇女,果然是依照女王的标准抚养。” “对于政治足够敏锐。” “所以我说你真会惹麻烦。”没好气白了千岁百岁一眼,鬼蜘蛛烦躁的哧哼,“你以为沙鳄鱼那样好相予吗?” “听中将大人这样说————”她的眼睛微微睁大,眼底蓦然滑过几丝凉意,抿了抿嘴角,随即开口,“你们已经知道,所以任凭沙鳄鱼行事。” “看起来是我多管闲事呢~” 说完,她就把脸撇开,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嘛~也不算多管闲事,至少那小姑娘不会毫无根据陷在迷恋里。” “还有啊~幡然醒悟的公主会勇斗窃国狂徒,这样一来,双方都不会再有谁腾出心思觊觎我的东西了啊~” “看起来她很伤心。”见不得千岁百岁这样总喜欢找借口给自己辩解,鬼蜘蛛就直接泼一桶冷水上去,“如果你没点破她的幻想。” “没事,女人年轻的时候总会爱过一两个人渣。”千岁百岁挥了挥手,用非常不负责任的口气曼声道,“下一个男人会更好。” ………… 被她噎了一会儿,鬼蜘蛛深呼吸好几次,强制按下心头不知如何形容的复杂心情,快步上前拦住先行一步的人,横出手臂把她捞进怀里,堵着一口气,恶狠狠往外走。 直到把那家店铺远远甩在后方,鬼蜘蛛斜了眼依在臂弯里的人,闭了闭眼睛,随即飞快调开视线,看向五光十色的街道。 千岁百岁…这样的混账…实在是… 怪不得,这些年波鲁萨利诺一直恋恋不忘。 她说阿拉巴斯坦的公主对政治敏感,实际上她自己也不予多让吧?凭着报纸能推测出沙鳄鱼的目的,说起来真是聪明。 他原以为她的小把戏只会放在冷门地方,谁料想对时局也看得清楚。 这般本事,又是个女人…也就难怪黄猿不肯忘记。 昨夜看见千岁百岁戴着的发饰,鬼蜘蛛就知道她究竟是谁,原本他从未想过,这人居然是黄猿想了二十几年那位。 鬼蜘蛛原本以为黄猿会喜欢,是因为她年轻漂亮又少有的聪明,千岁百岁这样的女人试问谁不喜欢? 艳若桃李,聪慧无人能及。 他们这样久经沙场的男人,遇到千岁百岁这样的女人,被吸引很正常。 不仅仅是容貌,更因为她的本事。 黄猿会放在心上,同样很正常,因为他们海军大将眼高于顶,会看上自然是顶尖的女人。 没看见那发饰之前,鬼蜘蛛只认为黄猿是寂寞太久总算又一次动心,谁知道答案是这样出乎意料。 千岁百岁是当年和两位海军大将同窗的人,并且看他们相处的情况,当年怕是感情极好。 而依照马林弗德海军军官学校惯例,千岁百岁,萨卡斯基,波鲁萨利诺,三个人当年怕是海军高层刻意安排想建立铁三角的人选。 可惜后来… ………… 身形不易察觉顿了顿,鬼蜘蛛随即不着痕迹继续迈开步伐。 他隐约风闻,将近三十年前那位迷样美人是马林弗德海军本部不能谈及的秘事,可当年知晓内情的人相信有不少。 如今失踪的千岁百岁重新出现,战国元帅,鹤中将,海军本部中枢人物都听之任之,想必她的存在不是危险。 鬼蜘蛛没打算追查当年之事,一来没兴趣,二来就算他感兴趣,两位海军大将也必定会全力阻止。 开始不知道千岁百岁究竟是谁,昨夜知道之后,先前许多他想不明白的事就水落石出。 波鲁萨利诺痴迷得简直像被掉包,萨卡斯基与往日冷酷作风大相庭径的温和,为的都是她这个当年同窗。 千岁百岁总挂在嘴边的‘忘记一切’,黄猿和赤犬两个人怕是很希望她就此忘记再也想不起来吧? 作为海军本部中将,鬼蜘蛛深知正义背后藏着的无数黑暗,当年…无论千岁百岁因何失踪,如今,战国元帅那些高层对她的态度,恐怕是为着旧日里曾经对不起她。 所以当年认得她的人恐怕都希望,过去种种随着千岁百岁失忆而烟消云散。 所以才有时隔多年被海军本部抹消人物重新出现,也被毫无芥蒂接受的事,所以才有波鲁萨利诺‘这次就算了没有下一次’的说法。 要不是怕千岁百岁想起来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依照黄猿的性子,无论使出什么可怕手段都会叫她记得。 ………… 或许是他心神不属的时间太久,等鬼蜘蛛发现异样的刹那间,他的腰同时被人狠狠拧一下,出手的是千岁百岁,她借着依在他怀里,忽然探手用力掐了把他的腰腹。 蓦地被袭击,鬼蜘蛛倒吸一口气,结果他还没一眼瞪过去,眼角余光里飞速滑过一道熟悉侧影。 那人…猛地回过头,鬼蜘蛛迅速搜索方才一瞬闪过的人影,见闻色飞速启动,看不见的力场急速扩张。 香波地群岛最繁华的商业街人潮涌动,彷如大海的行人熙熙攘攘,一瞥之间闪过的熟悉影子错觉一样,无论他的见闻色如何扩张,始终遍寻不着。 “那个人是谁?”千岁百岁低声开口,说话时她攥住他的胳膊,指尖微不可察发颤。 半晌,鬼蜘蛛慢慢地低下头,哑声回答道,“泽法…老师。” 听到答案,千岁百岁神色微微一变,嘴唇浅浅开阖却什么也没说,良久,她下意识转过脸,梦呓般开口,“居然是…黑腕…泽法…” 也不知为什么,说完之后千岁百岁象耗尽力气一样,樱色双唇褪去嫣粉白得透出些青色。 抬手扶住千岁百岁,鬼蜘蛛细细打量她几眼,狠狠皱紧眉心。 他们的老师,原大将黑腕泽法,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看,泽法老师已经失去消息好久,此刻出现在香波地… 可是看千岁百岁被梦魇住一样,浑身无力瘫软…这种情况,鬼蜘蛛倒是真的不放心丢下她,直接在这里开始搜寻。 啧了声,把人打横抱起,鬼蜘蛛直接纵身跃上街边建筑物,将随行的士兵丢下,疾速往他们落脚的区域赶。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钢铁之心 疾行的身形骤停,半眯起眼睛打量着拦在道路中央之人,鬼蜘蛛微微的吸一口气,慢慢放开打横抱在怀里的千岁百岁。 她双足落地,失了凭借就摇摇晃晃,他拨冗瞥了眼过去,随即抬手拉一把,让她重新靠在他身上,免掉她面朝下栽倒的下场。 犹豫两秒钟,鬼蜘蛛复又横出一手揽住这人腰肢,让她靠得更稳当些。 她象热恋中的情人,软软的伏在他胸前,冰凉体温透过布料传导而至,鬼蜘蛛微不可察啧了声,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多多少少有些担忧起来。 他抱着她往下榻地点赶,路上也不知是怎么了,她的气息一度衰弱如同重病缠身,现在更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可是她原本好好的。 确切的说是看见泽法老师之前,千岁百岁都很正常… 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又转瞬压下异样,鬼蜘蛛撩高眼皮,对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扬声开口道,“好久不见,泽法老师。” 站在街道中央的的男人微微颔首回应,背对着日光神色看不分明,隔着墨镜的视线却有如实质停在千岁百岁身上。 察觉到他们教官带着几许审视意味的凝睇,鬼蜘蛛眉心不自觉攒紧,被拦截下来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叹。 鬼蜘蛛很明白,如果不是刻意为之,海军原大将哪里是会疏忽到暴露行踪的人?能叫他‘无意’中看见,必定是泽法老师故意出现在他视线里。 而半途拦截也是必然结果。 鬼蜘蛛和千岁百岁流连的商业区位于香波地群岛40-49号之间,而他们下榻的地方却在海军政府出入的70-79号,若要以最快时间往返,势必穿过横隔两者之间的中立区域。 此刻会被拦住去路…鬼蜘蛛在心里暗自叹息一记,不得不说他们的老师实在太了解他们的行事作风。 或许是因为他们每个海军将领最初受到的教导,都出自眼前这男人。 无论行军布阵亦或者信仰坚持,他们的教官对他们的影响都足够深远,他们一举一动几乎都在对方预料当中。 离开海军之后泽法老师行踪不明,这些年马林弗德方面也不是没有寻找,只是从来没有哪个部门能得到确切消息,今日忽然出现… 鬼蜘蛛不奇怪会被拦下,也暂时无从判断泽法老师来意,可是照目前情势来看,他又觉得似乎是冲着千岁百岁来的,为什么? 心头的疑惑浮现之后,鬼蜘蛛下意识垂下眼帘,视线扫过伏在怀里的千岁百岁,随即又抬高眼睛,若有所觉的挑了挑眉骨。 泽法老师…等在半路是为了千岁百岁?来叙旧? 想了想,鬼蜘蛛心下微微一哂,泽法老师来见失踪二十几年的学生,这也不是不可能,培养出无数海军的原大将,最早一批学生里,到如今还活着的所剩无几。 算起来,千岁百岁恰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泽法老师的情报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马林弗德海军本部,鬼蜘蛛相信,知道千岁百岁真实身份的人当中,没有谁会将她回归之事透露给离开海军阵营的黑腕泽法。 ………… 良久,站在不远处的男人确认了什么似的迈开步伐,行走间肩后墨黑披风猎猎飘动,仿佛闲庭信步般从容不迫,浩浩荡荡气势碾压而至。 鬼蜘蛛同样不动也不言语,呼吸下意识紧绷。 他们此刻身处这片区域是造船镀膜区,原本该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冷清得古怪,甚至连喧哗都听不见,只有香波地群岛独有的树脂泡泡轻飘飘浮在空气里。 不该对老师产生敌意的,鬼蜘蛛这般想,可惜潜意识里仍是无法放松,经年累月风口浪尖打滚的人,对于危机有野兽般的本能。 迎面而来的男人看似毫无敌意,然而注意力死死钉在千岁百岁身上…即使眼神被墨镜遮挡,外放的张力却带着咄咄逼人的锋芒。 而随着泽法老师的存在感逐渐逼近,鬼蜘蛛感觉到千岁百岁开始发抖。 原本整张脸埋在他怀里的这人象是极力忍耐痛苦一样,攥住他衣襟的手指收紧,力道大得把布料抓出皱纹。 不多时,男人站到咫尺间,却也不说话目光错也不错停在千岁百岁身上,确切的说是盯着千岁百岁的背影。 鬼蜘蛛同样看着他们的教官,此时离得近了他才发现老师已经变了许多。 换下海军将领雪白的制式大衣转而披上墨黑披风,印象里的沉稳和蔼消失,年纪不轻的男人周身气势反而比任职海军军校时凌厉许多。 视线不着痕迹下落,鬼蜘蛛看了眼他们教官一侧肩膀,缓缓眯了眯眼睛。 被海贼斩断的手臂部位空空荡荡,泽法老师没有戴着科学部为其量身打造的机械手臂。 如此说来,此番见面他们的教官是不具备敌意吗? ………… 短暂静默过后,“千岁百岁?”男人说话时声线暗哑,语调透出浅浅的不确定,随即抬手取下墨镜,灰蓝眼瞳微不可察睁大,“千岁百岁。” 鬼蜘蛛只觉得怀里的人浑身绷紧,弱弱的呜咽一声,却怎么也不肯抬起头。 第二次唤出她的名字,泽法老师的语气已然是肯定,开口之后探出手似乎想让她转过身,指尖将要触及的一瞬却悬在半空。 鬼蜘蛛仿佛听见空气中滑过一记若有似无的叹息,依稀仿佛出自泽法老师,错觉般很快消失在掠过身侧的风声里。 半晌,停在半空的手慢慢地垂落。 看了眼神色复杂到极点的泽法老师,又低头扫了眼鸵鸟一样死黏在自己怀里的女人,鬼蜘蛛嘴角一沉,哑声说道,“回海军驻地叙旧如何?老师。” 话音落下,他们的教官抬起视线,一瞥之间再次转开目光,重新看着千岁百岁,“我以为情报出错,没想到真是你。” 严苛的唇角依稀缓和几分,男人灰蓝眼瞳里露出一点点暖意,“千岁百岁,你还活着…” ………… 对于泽法老师叙旧一样的言语,千岁百岁的回应是整个人绷紧到极点,最后干脆直接失去意识。 鬼蜘蛛首先发现异样,低头就见千岁百岁松开死攥着他衣襟的手,双臂软软垂落。 猝不及防间他被她吓了一跳,错以为自己太用力把人勒坏的鬼蜘蛛,火烧一样放开揽在她腰上的手。 顷刻间靠在胸前的人顺势往下滑,鬼蜘蛛愣了下又赶忙扶住让她斜依在怀里,空着的手扳过她偏到一边的脸,一边疾声发问,“喂!你怎么了?” “喂!千岁百岁!” 她闭着眼睛,一张脸白得半点血色也看不见,他的手摸到一层冰凉的汗。 鬼蜘蛛皱起眉心,啧了声,随即蓦地回神,将昏过去的人打横抱起,接着拿眼睛看向他们的教官,却也不说话,只静静盯着看。 似乎没料到千岁百岁会是这般反应,男人的神色有些怔忡,同样盯着昏死的人看,也同样一言不发。 ………… 场景因千岁百岁出人意料的昏迷而陷入僵持,又等了一会儿,这片分外安静的区域响起急促奔跑声。 来人人数众多,沸沸扬扬的纷沓之音很快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军靴踩过地表的整齐步伐混入枪/栓拉动子/弹上膛的脆响。 鬼蜘蛛扬了扬眉梢,轻轻呼出一口气,这声音是方才被他落在后方的随行部队,他的士兵在拖延过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抵达。 泽法老师一露面,鬼蜘蛛就知道,后方的士兵一定遇到障碍,他们的教官自己一个人拦在前路,想必此番见面不愿意太多人知晓,泽法老师势必要做些清场举动。 原海军大将身边很有些追随者,封锁这片区域,给跟在后方的海军士兵制造点小麻烦,对泽法老师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只不过…效果比预计的差许多。 能拖住他鬼蜘蛛的兵,却拖不了太长时间。 ………… 许是有些讶异援兵到来的速度,男人移开停在千岁百岁身上的注意力,环顾周遭一圈,目光微微一跳,随即笑了笑,神色略显欣慰。 同样扫了眼正从附近街道巷角飞速掩进的身影,鬼蜘蛛翘了翘唇稍,却也没出手阻拦他们教官转身离开的步伐。 待得那道身影敏捷跃上街边建筑物,鬼蜘蛛仰高脸,深深望着沐浴在日光里,显得难以超越的人,犹豫片刻开口道,“泽法老师,他们说她失去记忆了。” ‘他们’,波鲁萨利诺与萨卡斯基,虽然没有明确指出姓名,鬼蜘蛛却知道泽法老师能够明白,他原本不必解释却还是出于尊敬的开了口。 即使来意不明,鬼蜘蛛也不想看见老师怀着疑问与伤感一无所获离开。 临行前他们的教官回过头,嘴角依稀往下沉了沉,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也不过转眼间,墨黑披风袍角起纵消失,鬼蜘蛛慢慢收回视线,闭了闭眼睛,压下胸口灼升的叹息与伤感。 泽法老师,他们的教官…终究还是没了继续呆在海军阵营的想法了吧?老师贯彻了离开马林弗德时的决定。 对海军失望,决定走在另外一条道路上,执行心中‘自己的正义’。 他们的老师,引领他们踏上[守护]之路的男人,终于走上与他们平行却不再相交的道路。 ………… 站在原地沉默半晌,鬼蜘蛛方才收起满心复杂与唏嘘,朝着泽法老师离去的相反方向,缓缓迈开步伐。 无论如何,首先需要将千岁百岁安置妥当。 …………分割线………… 接下来的路途再没有被谁打扰。 被随行士兵簇拥着回到休息处时,鬼蜘蛛满意的看见早已经收到命令的军医带着系列医疗器具等在附近。 把一路抱着的人放到她的房间床/上,鬼蜘蛛正打算退开让位置给军医上去检查,身形一动却又被衣襟附着的力道拖住。 千岁百岁不知怎么又扯住他的衣衫,他半弯着腰要起身,带起她的手臂悬在空中,力道不重却不肯松开。 被阻扰的鬼蜘蛛满心不高兴,瞪了眼失去意识的人,却发现她脸色难看得象死人。 刚才一路疾行他没留心,现在缓下神来一看才知道,千岁百岁的状况没有因为泽法老师离去而好转,不知怎么居然更严重的样子。 神色显得痛苦不堪,整张脸皱得象梅干,嘴角都咬破了。 静静看了她几秒钟,他打算把她的手从衣襟上扯开的举动却在碰触的瞬间顿住,他握住她的腕骨,无意间探到她的脉搏快得惊人,并且体温以非常古怪的速度飞速升高。 鬼蜘蛛只觉得自己摸到一块烧红的烙铁,高温烫得他下意识想松开手,然而下一秒,没等做出反应,诡异的温度幻觉般消失,他重新触摸到温润绵软肌肤。 怔忡片刻,鬼蜘蛛缓缓眯起眼睛,千岁百岁仍是一副痛苦的样子,短时间内急速上升又随即恢复正常的体温,逼出她大量出汗,一下子浸在水里似的,浑身都湿透。 接着她开始弱弱的哭,脸颊烫出酡红,衬着泛青的嘴唇,让她看上去显得无比脆弱。 “疼…好疼…”断断续续的低泣自她口中流泻而出,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边哭一边闭着眼睛挣扎。 攥住他衣襟的手松开,她蠕动着翻过身,反手艰难地去抓挠自己的背脊,哭声里掺进低低的惨叫,“好疼…好疼…” 鬼蜘蛛下意识扣住她的手腕,巡视她几眼,目光落在她自己扯得有些松散的后领,想了想倾身过去将她的衣领往下拉低,定神一看随即啧了声。 衣领松散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细腻肌肤,后脖颈到背脊之间无端端浮现绯红,古怪颜色如同活物般张息。 随着那古怪颜色膨胀又收缩,千岁百岁的挣扎跟着激烈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想去挠,又因为被制住无法如愿以偿,所以哭得格外凄惨。 “好疼…好疼…” 嘤嘤嘤的哭泣声只听得鬼蜘蛛心烦气躁,却不想没等他做点什么,她背脊上那片绯红膨胀到极限一样转而收敛成一道道繁乱细线,如同活物蜿蜒勾缠。 候在边上的军医显然也发现她背脊处正在发生的异常情况,以至于开口询问的语调惊疑不定,“鬼蜘蛛中将大人?” 飞快地把扯落的衣物拉高,鬼蜘蛛头也不回沉声命令道,“给我接通黄猿大将的电话,其他人出去。” ………… “是,中将大人。” 军医领命而去,快步走到房间外,随即又在他示意下反手阖上门。 待得室内再没有第三个人,鬼蜘蛛返身坐到床沿,觉得头疼欲裂。 千岁百岁还在哭,只是声音小了许多,也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怎样,可即使魔音穿脑似的哭声低弱,他的太阳穴也还是突突直跳。 短时间内变故接踵而至,他憋了一肚子疑问外加一肚子火,所以女人最麻烦不过,千岁百岁更是个中翘楚。 鬼蜘蛛越想脸色就越难看,他原本脾气就暴躁,偏生遇到千岁百岁这样娇里娇气的,真不知该拿对方怎么办。 千岁百岁目前算是在他麾下,可又不能打不能骂,因为她是女人不是他手下那些皮粗肉糙的将官士兵。 手底下的兵不服管教可以揍一顿,鬼蜘蛛却不会动千岁百岁一根头发,就算波鲁萨利诺没有特别拜托,他也不会将她如何。 她去到他麾下之前他是威胁过黄猿,可到底也是说说而已。 对于千岁百岁,鬼蜘蛛算是拿出十万分忍耐对待,偏偏她身边总能出现突发状况,简直像个会走动的麻烦制造机。 想调千岁百岁去后勤部,结果后勤部死了个尤利尔,追查他麾下将官死亡,连带牵扯出系列杀人案件。 连环杀人案尚未水落石出,隐匿在海军内部的渎职网居然露出端倪。 加上今天,泽法老师毫无预兆现身也还是因为千岁百岁。 虽然确实不关她的事,鬼蜘蛛却多少认为她就象一根引信,星星之火就能引爆数以吨计炸药,是个危险存在。 抬手揉揉额角,随即拿眼角乜了眼躺在身后的这人,他还不知道她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不过有一点很明确,是因为泽法的缘故。 千岁百岁遇见黑腕泽法,导致她身体产生异变,至于这当中的内/幕,鬼蜘蛛没兴趣追查,他让人通知黄猿,为的是波鲁萨利诺一定知道怎么处理。 她和两位海军大将是同窗,想必萨卡斯基和波鲁萨利诺很清楚她身上的事。 ………… 经过这些时间,千岁百岁的哭声已经完全停止,鬼蜘蛛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担心,于是放下手,侧过身去查看。 她哭完了象是睡着,也或者是昏迷,趴倒着露出半张脸,脸色倒是恢复些,不再难看得泛出铁青。 静静看了一会儿,才刚刚放下心,也不知怎么,鬼蜘蛛无端端就觉得热,身体里的血液沸腾起来似的,心脏跳动频率乱得不像话,甚至连呼吸都变调。 千岁百岁毫无防备躺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鸦羽般眼睫被汗水和泪渍浸透,彷如蝴蝶敛了翅膀,发丝粘在脸颊,黑与白对比呈现出一种病态。 却…很漂亮,昨夜醉酒之后她衣襟半解的模样不期然浮现在脑海,忍不住口干舌燥,心里揣着球球一样,毛绒绒爪子轻轻抓挠。 鬼蜘蛛缓缓眯起眼睛不动也不言语,只是眸色渐深。 难耐的渴望在叫嚣,身体烧起来一样,令人躁动不安,血脉深处有什么蠢蠢欲动。 她那张往常总叫人看不顺眼的脸,此时竟… ………… 着魔一般探出手又猛然惊醒,蓦地抬起头,环顾室内一圈,最后把视线停在双眸紧闭的千岁百岁身上。 片刻过后,心头微微一凛,鬼蜘蛛目光里顿时露出几丝惊愕。 空气里不知不觉间氤氲着浓郁甜香,仿佛春日漫山遍野繁花盛放。 与任何一种香料都不一样,更不是花朵,而是甜蜜的芬芳,浓烈肆意,深厚绵长,拂过鼻端竟叫人心旌摇荡。 说不出的味道充满诱惑气息,令人血脉贲张。 而房间里弥漫的魅惑香气,发源地正是千岁百岁。 触电一样直接跳起来,鬼蜘蛛飞速向后退出好几步,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他不是没有过女人,现在这样,白痴也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目瞪口呆好一会儿,狠狠啧一声,蓦地转身大步向外走,他浑身象烧着火,热得无法忍耐,甚至能感觉到欲/念流窜的速度。 必须立刻离开房间,鬼蜘蛛命令自己,在理智焚烧殆尽之前。 要是继续呆下去,谁知道要发生什么。 该死!千岁百岁这混账女人…更该死的是她那两位同窗,居然没有哪个好心透露些,现在简直是要命。 萨卡斯基和波鲁萨利诺就没想过,万一他一个把持不住,到时候… 疾步走到门边,鬼蜘蛛猛一下打开房门,心里一边低低咒骂,一边大声怒喝,“接通黄猿大将的电话了吗?!” ………… 许是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守在外边的士兵猛一下立正,疾声回答,“黄猿大将阁下!” 废话!鬼蜘蛛一脸凶恶的哽住原本的连串呵斥,盯着不远处走廊中央闻声回过头的人,阴森森磨牙,“你是召唤兽吗黄猿大将?” 黄白条纹西装的男人与先前离开的军医站在一起,看样子是正在询问情况,听得他相当恶劣的发问,男人结束交谈,先挥手示意军医离开,随后才不疾不徐迈开步伐。 “耶~我才到就听说情况不妙啊~” “遇到棘手人物了吧?” 黄猿的语调慢条斯理,面上也笑容可掬,只是鬼蜘蛛和他相识这么多年,哪里听不出来这位大将潜藏的不悦。 “啊~我们的教官。”鬼蜘蛛点点头,“来见失踪多年的学生。” 黄猿神色微微一变,“果然吗?” 没等对方接着开口,鬼蜘蛛没好气的打断,“你自己进去看看,那家伙简直要命。” 他话音未落,眼前微微一花,心口不一的黄猿大将瞬间消失。 空气划过迟来一阵气流,随即听得身后房门不轻不重阖起的声响,鬼蜘蛛哼笑一声,随即挥手示意走廊里的卫兵收队撤离。 千岁百岁那种情况,谁知道波鲁萨利诺进去会干什么,呆会声音大点影响多不好,鬼蜘蛛可不愿意麾下的小伙子们被刺激得心神不属。 结果没等士兵们列好队,鬼蜘蛛又听见身后的门豁然开启又碰一声重重关上,视野微微一暗,眼前凭空多出一个人。 黄猿大将用比刚才更快的速度逃了出来,并且堵在他面前,气息起伏不定。 ………… 呆滞两秒钟,鬼蜘蛛一脸古怪的打量他的老朋友,半晌没说话。 咫尺间的黄猿看起来有点狼狈,当然,不是衣着不整,而是形于外的气势显得…象是气急败坏,又象是受到不小的惊吓。 两人面面相觑,等了一会儿,鬼蜘蛛终于哼笑一声,不无讽刺的开口,“我正打算把人撤走,怎么,你改吃素了?” 黄猿嘴角狠狠一抽,象是深呼吸好几次,哑声说道,“耶~她这样还是先睡一觉,醒来就没问题。” 说完停顿几秒钟,深茶色镜片下方的眼睛微微眯起,“马林弗德虚惊一场,结果是在香波地出现,看来我们的教官宝刀未老呢~” “比起我们的教官,你的女人更叫我惊奇。”勾起一个不咸不淡的笑,鬼蜘蛛压低声线,别有深意看着黄猿,“你不解释下吗?” “除了香气,她昨夜拿到约瑟夫.波依斯当年那只八音盒。” 见黄猿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鬼蜘蛛又抬手挥了挥,曼声打断,“算时间萨卡斯基差不多该到港口,等东西拿来,一起说。” “波鲁萨利诺,该知道的事,你没办法为她隐瞒。” “即使我不在意,今天她这种情况万一发生在别的什么场合,你想过后果吗?” 鬼蜘蛛可以忽视千岁百岁所有秘密,海军本部其他人却不一定,两个海军大将能够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但却不是万无一失。 相信波鲁萨利诺同样明白,只是不到万不得已,这男人自己欺骗自己忽视她的异常。 ………… 说话间环顾周遭一圈,鬼蜘蛛抬抬下巴,示意黄猿自己看清楚走廊里的情况,方才几次打开房门,附近的士兵脸色已经不对劲。 年轻的海兵们看似毫无异样,眼神却不自觉停在同一方向。 是那扇紧闭房门…里边藏着令人失去控制的引诱。 仅仅是一星半点气息泄露而已就有这样可怕效果,到此时,鬼蜘蛛不得不正视千岁百岁的问题,同样,他必须让波鲁萨利诺明白,有些东西隐瞒下来其实不是什么好事。 比如千岁百岁与黑腕泽法,比如那只八音盒。 即使她忘记,事实依然存在。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钢铁之心 抬手揉了揉额角,黄猿大将波鲁萨利诺狠狠压下满腹无法叙说的愠怒,他当然也知道隐瞒不是好办法,也没办法隐瞒,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千岁百岁的异常情况,她呆在马林弗德期间,依照循序渐进的发展慢慢显露,才是最妥当的解决方式,而不是象今天这样,猝不及防间发生。 所以说,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句话真是半点没错,就好比一场战争,哪怕最微小的变故都可能改写结局。 想了想,波鲁萨利诺又有些庆幸,千岁百岁身体产生异变时,发现的是鬼蜘蛛而不是其他什么人,她呆在海军阵营,而不是在什么公共场所。 然后说来说去都是泽法老师不好,去马林弗德不好么?非要跑到香波地来做什么,按照情报显示来意不明的潜回海军本部所在地,也总好过忽然出现在千岁百岁面前啊~ 近些天他为了原大将或许造访一事忙得焦头烂额,象只邮政海鸥歇脚的时间都没有,谁料想最后那些模糊不清的线索居然是烟雾弹。 泽法老师真是宝刀未老,把他耍得团团转。 ………… 放下揉搓额角的手,撩高眼皮,波鲁萨利诺没好气哧哼,“八音盒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谁记得知会我?” “啊~忘记了。”鬼蜘蛛仰高脸盯着走廊天花板想了想,复又回答道,“昨天太忙,后来我睡着了。” “还有——早上起来出门前,克里维告诉我,联系不到黄猿大将啊~” “你也改一改不带电话虫的习惯。”收回盯着天花板看个没完的视线,鬼蜘蛛把目光落低几分,耸耸肩,“免得下次想通知你救火都来不及。” 沉默两秒钟,波鲁萨利诺忍住重新扶额的冲动,咬牙切齿,“谢谢提醒。” “如果很有诚意道谢,麻烦说故事的时候少隐瞒一些。”鬼蜘蛛面无表情回答,“我不是你身后房间里那丫头,你的好意心领了。” 波鲁萨利诺,“………” 于是一个中将一个大将四目相对,两人面面相觑。 良久就在波鲁萨利诺深呼吸打算开口让人把最近一个房间清出来以作为稍后‘听故事’使用时,一记惨叫惊破平静。 那叫声穿透力极强,音波攻击堪称绕梁三日。 惨叫过后是一阵兵荒马乱,伴随着家具翻到的混乱动静,嘤嘤嘤的哭声从千岁百岁所在的房间飘出来。 蓦地回头望着那扇紧闭门扉,波鲁萨利诺眉梢狠狠一抽,生生收回已然迈出去的步伐。 这无比熟悉的模式…球球? 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忍住冲进去拯救某位惧猫症患者的想法,波鲁萨利诺偏过头,对着走廊另一端出现的人说道,“耶~恶趣味还是不改呢萨卡斯基。” 能叫千岁百岁哭成那样,是又把球球藏在她被窝了还是怎样?他和她这位同窗的喜好也还是半点没变。 看着不疾不徐走近的老同学,波鲁萨利诺总觉得头疼。 刚刚他进去没看见一团花不溜丢,该赞赏球球的躲避功夫进步了吗?萨卡斯基你这些年教导得好啊~总喜欢和毛团玩捉迷藏的赤犬大将。 然后,夸赞完还是头疼。 这场面已经够混乱了再加入一只球球…简直是要命的节奏。 ………… 不多时,深红西装的男人走到近前站定,藏在帽檐下的眼睛抬了抬,视线在如同发生命案般不停哭叫的房间停了停,沉声开口,“她怎么了?” 暗哑声线喜怒不辨,目光一瞬而过,注意力随即放到现场的大将和中将身上,“球球跟在我身边,方才登陆前忽然消失。” 登陆前消失,就和当年锡兰号上一样吧?波鲁萨利诺心想,千岁百岁被笛声吸引惊醒同时散发杀意,球球因此撕开空间赶到她身边。 比起鬼蜘蛛刚才的冷笑话,要不是时机不对黄猿大将非常希望能拉开房间门,让他的老朋友看一看,什么是‘真.召唤兽’。 他只是因为马林弗德白忙一场,参谋部及时推算出泽法老师的目标是香波地才急匆匆赶来,然后想看一眼千岁百岁以防万一,结果恰好撞上而已。 明明是心灵相通,才不是鬼蜘蛛说的‘召唤兽’呢混蛋! 不过算了,千岁百岁被吓醒,事情反而好办,当前还是先离开香波地再说。 “她醒了,看来要感谢球球。”波鲁萨利诺曼声笑道,却也没有回答其它问题,流利的转开焦点,“可以返航了呢~” 说完,波鲁萨利诺返身,几步走到房间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礼貌的等待几秒钟,手往落下几分,旋开门把手。 ………… 推门而入的瞬间,暗香扑鼻而来。 波鲁萨利诺呼吸微微一顿,想了想还是在闪身而入的瞬间阖上房门,将满室旖旎软香与走廊外众人隔绝起来。 许是同样经历过所以知道这些魅香的可怕之处,波鲁萨利诺分明感觉到萨卡斯基抬手拦住似乎想跟进来的鬼蜘蛛。 外边等着的人有什么反应不在波鲁萨利诺关注范围,刚才他一样发现士兵们神色里的异常,此时关上门,是为了不叫香气继续干扰他们。 松开门把手,回过脸飞快巡寻一圈,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屋顶,最后迟钝的落在床上。 千岁百岁没有象往常那样倒挂在天花板,而是半抱着被子挪到床铺里侧,背靠着墙壁。 房门闭阖之后视野略显昏暗,却也不妨碍波鲁萨利诺看清楚她惊惧交加的模样。 而她面前十几公分位置,球球乖乖蹲坐着,背对门口的毛团,短短的尾巴欢快摆动,散发出和千岁百岁截然相反愉快气息。 看样子不用想也知道,她是被毛团拦住才没倒挂起来的吧?根据萨卡斯基的说法,大概是军舰登陆瞬间,球球收到她的召唤才撕破空间出现。 就是不知道她昏迷期间究竟怎么了,他不认为怕猫怕得要死的千岁百岁会召唤球球,或许是她和毛团之间的羁绊有什么隐藏效果? 想了想随即抛开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波鲁萨利诺叹了口气,强制压下血液里的躁动感,低声唤道,“百岁。” 那人闻声抬起眼睛,眼底的浓厚水汽顿时有化作倾盆大雨的迹象。 见状他赶忙抬高手,满心无奈作投降状,“别哭,千万别哭。” 她一哭怕是会哭得他脑子都烧糊,等下不小心做出什么事来可就大糟特糟了啊! 看着昏暗光线里泫然欲泣反而更加诱人的那张脸,喉结困难的吞咽几下,波鲁萨利诺想移开目光,眼睛又不自觉黏在她松垮垮的领口,心里暗自苦笑。 天知道他之前是用了多大自制力才逃出去,当他从鬼蜘蛛口中听说她情况不好的时候焦急之下闯进房间,嗅到堪比烈性mei药的浓郁甜香,没直接扑上前,事后波鲁萨利诺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得到本年度最正人君子奖章。 定定看了他几秒钟,在他呼吸越来越困难的时候,她嘴唇轻轻动了动,然后———— “唧——” 波鲁萨利诺,“………”唧?! ………… 霎时间,一切都静止下来,包括他血液里流窜的燥热都凝固。 呆滞片刻,波鲁萨利诺艰难地抬手揉揉额角,接着放下手,忽略掉刚刚耳朵听见的幻音,柔声哄道,“乖,球球不会咬你,现在起来我们该回家了。” 接着又是两人四目相对良久无话,半晌,许是终于回过神,千岁百岁一脸焦急的重新张了张嘴,“唧!” 开口之后,千岁百岁的神色豁然变得惊悚,象是极度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然后就此呆住,整个人简直要变成一尊石像。 波鲁萨利诺,“………”唧……?! 拟声词无数次刷屏一样滚过脑海,最后,波鲁萨利诺不得不面对现实,好吧好吧~这次确定不是幻觉。 又过了好一会儿,总算从巨大冲击里找回自己的理智,嘴角剧烈抽搐的返过身,飞快拉开房门,“萨卡斯基。” 走廊外,倚着墙壁等待的男人抬起眼睛。 对上同僚毫无波动的目光,抬手比了比身后,波鲁萨利诺一脸故作镇定开口,“你要看看球球给你的惊喜吗?” 短暂的静默过后,萨卡斯基擦过肩膀走进房间的这一瞬,波鲁萨利诺实在没忍住波澜壮阔的吐槽感,磨着牙抱怨道,“我早告诉你别一直吓她。” 现在倒好,吓得都不会说人话了喂!赶紧给我解决啊啊啊! 彼年入伍时的怪物天才,如今的黄猿大将,波鲁萨利诺面无表情在内心失意体前屈。 他就知道,从当年到如今,他和千岁百岁还有萨卡斯基,三个人聚在一块的下场就是他一个人悲剧。 ………… 接着是漫长的等待,波鲁萨利诺直愣愣瞪着前方,根本没勇气回头去看后边各种骚乱究竟是正在上演什么。 千岁百岁无比愤怒的‘唧!’,诡异的扑棱声,家具翻到的撞击……等等等等,他果断表示没听见。 空荡荡的走廊外早已经没了来时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戒备,卫兵们在波鲁萨利诺第二次进入房间时就撤离,下达命令的是鬼蜘蛛。 而此刻,鬼蜘蛛同样倚着墙壁,一脸似笑非笑的与波鲁萨利诺两两相望。 好不容易房间里灾难降临似的动荡归于平静,波鲁萨利诺疾步迈出房间,定了定神,最后才慢慢慢慢地扭过脸。 萨卡斯基在几秒钟后出现,随后就听得鬼蜘蛛闷笑一声,波鲁萨利诺嘴角抽动几下,终于还是没敢把嘴角翘得太高。 这场面也幸亏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然赤犬大将的形象…萨卡斯基把人挂在背上,可能是姿势不对,千岁百岁一脸愤怒啃着他的肩膀。 这也就算了,关键是球球…大概是因为主人而同仇敌忾,花不溜丢的毛团四肢并用抱着萨卡斯基的一边小腿,爪子都伸出来,顺便也啃着他的腿。 另外就是…上下打量萨卡斯基几眼,最后把视线下落几分,波鲁萨利诺眼底眸光微微一跳,哑声开口道,“这小子又是哪来的?” 背后和左腿各自挂着千岁百岁和球球,萨卡斯基的右手居然还拎住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小毛头。 浅黄卷卷毛的男孩象只猫似的悬在赤犬大将指尖,想必也是因为这个才导致千岁百岁挂在他背后死命咬他吧? 唐吉诃德.罗西南迪。 “上午的时候我在战国元帅办公室还看见他。” 再如何快的速度也不至于此刻能在香波地看见这小鬼,更何况他也很肯定,乘坐军舰出发前罗西南迪还在马林弗德。 战国元帅对小鬼爱护得不得了,也紧张得不得了,别说放他到处乱跑,就是叫外界人看见都不允许,片刻不离只生怕那只王下七武海得到消息。 不着痕迹眯了眯眼睛,波鲁萨利诺移开目光,撩高眼皮,等待他的同僚给出答案。 ………… 空着的手先把千岁百岁撕下来往前一递,之后,萨卡斯基才冷声回答,“这小鬼开启空间通道,你太不小心了波鲁萨利诺。” 闻言,已经接过人正打算安抚一番的波鲁萨利诺微微一顿,随即收紧手臂,俯低几分,凑到她耳边,缓声问道,“你想逃走吗?百岁?” 看见泽法老师,所以想离开我吗?千岁百岁。 扼制在怀里这人安静几秒钟才偏过脸,咫尺间,她黑白分明的眼瞳写满疑问。 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他重新松开手,指尖放松力道,她顺势脱离,原地转个圈面朝着他,然后双手举高些。 “要抱抱吗?”波鲁萨利诺一边笑得轻佻一边倾身。 待得柔软双臂环住脖颈,千岁百岁正如所料地一个头槌狠狠撞上来,“唧!” 虽然还是莫名其妙的单音,眼冒金星的波鲁萨利诺还是从其中听出她的愤怒吼声,‘你这神经病发什么疯?!’ …………分割线………… 一直到登上军舰,千岁百岁都还是余怒未消。 对此,波鲁萨利诺顶着刺痛不已的额头,表示非常愉快,他用力牵着她的手,任凭她如何挣扎都不肯放开。 她似乎还没恢复,一路上闭紧嘴不管他怎么逗都不肯开口,逼得急了会咬他,可就算手腕多出几个牙印,也没能影响到波鲁萨利诺直线攀升的好心情。 她没有想起往事,记忆仍是空白,波鲁萨利诺很确定,因为她的眼睛从不撒谎。 至于罗西南迪…视线抬高几分,看了眼领前一段距离的两道背影,顿了顿复又飞快收回目光,波鲁萨利诺闭了闭眼睛,决定回到马林弗德之前不追根究底。 萨卡斯基和鬼蜘蛛各自抱着那小鬼和球球走在十几米开外,离开驻地前,也看过千岁百岁的房间,罗西南迪带来的空间裂缝已经确定完全闭阖。 至于为什么能够瞬间接通马林弗德与香波地群岛,千岁百岁说不出话,罗西南迪却一问就放声大哭,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他们只好暂时当做那又是千岁百岁引发的异变。 就如同她的魅香,毫无预兆产生又不知不觉消失。 ………… 行进间步伐微微一滞,波鲁萨利诺回过神,随即发现是千岁百岁忽然停下脚步。 她偏过脸,静静看着海面。 波鲁萨利诺却静静看着她。 此时夕阳西下,橙红霞光映透海水,站在军舰甲板上,视野向远处延伸,海与天笼着薄纱一样美丽非常。 海天一色的霞光给她绣出一道轮廓,墨黑长发温顺地披散,微微上扬眼角,双唇胭脂颜色淡薄,干净得几乎没有世俗影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被他热烈又极度克制的注视惊动,她偏过脸,目光寻到他的眼睛于是嘴角隐约勾起笑意。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波鲁萨利诺掩饰的咳嗽一下,一边转开视线漫无边际打量一边无意识嘟喃几声。 等一瞬拂过的海风减低有点过高的体温,波鲁萨利诺收紧指尖,带着她正打算继续前行,脚下堪堪迈出,直觉感应却接收到一抹非常稀薄的异样。 依稀仿佛…身形微顿转瞬间又若无其事前行,收了收手臂把千岁百岁揽进怀里,波鲁萨利诺不疾不徐抬高空着的手,指尖明黄光束激射而出。 下一秒,高空云端深处,光束疾掠的尽头传来一记短促悲鸣。 ………… 被窥视的感觉霎时间消失。 波鲁萨利诺勾了勾嘴角,低头对上千岁百岁充满疑问的目光。 她张了张嘴又想起自己没办法说话,随后将他的手掰开,拿指尖飞快写出问题: 是什么? 似乎是两道视线? “耶~飞鸟或者能力者吧~”波鲁萨利诺漫不经心笑了笑,随即撩高眼皮盯了眼天空,深茶镜片后方,眼底飞快滑过一丝凌厉杀意。 窥视感来的很快,两道视线其中一道应该是飞鸟类恶魔果实能力,是合作者吧? 香波地群岛附近…一瞬间,波鲁萨利诺脑海里迅速清点已知恶魔果实能力者当中,有哪位能够与方才藏在高处窥探视线相接近。 不追击吗? 千岁百岁又一次书写,波鲁萨利诺收起分散心思,耸了耸肩,曼声回答,“耶~那些事留给其他人去做。” “香波地群岛毕竟不安全,还是先把那小鬼送回去,免得顾此失彼。” 低下头,他笑眯眯的吓唬她,“百岁知道吗?我可是很担心啊~香波地这里有名的特产不是珠宝首饰,而是拐/带女人和小孩。” 千岁百岁神色微微一怔,不自觉瞥向萨卡斯基他们的方向,眼神明显是担心‘小孩’罗西南迪,这之后也不继续问什么,被火烧着似的一把攥紧他的手,忙不迭就往军舰里跑。 被她攥得有点维持不住一贯的淡然形象,波鲁萨利诺却也不生气,静静的放松力道,任凭她象只小动物急匆匆朝前跑,良久,眼底笑意加深几分。 ………… 两人小跑出一段距离,穿过军舰舱室门进入内部的时候,一抬眼就见萨卡斯基和鬼蜘蛛等在不远处。 波鲁萨利诺微不可察呼出一口气,悬在半空的心脏这次才真正落回实处。 虽然一直明白千岁百岁溺爱孩子,不可能放任罗西南迪遗留在海军手上,波鲁萨利诺也还是忍不住担心。 他害怕她消失。 从离开马林弗德那刻起就惊惶不安,参谋部计算出泽法老师的目的地或许是香波地群岛开始,波鲁萨利诺就一直在担心。 黑腕泽法也或许不是为千岁百岁才出现,他却不敢冒险,因为那个男人对她影响太大。 当年是如此,现在怕也是如此。 她想不起来最好,否则他怕自己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现在这样就好,她在他身边,什么也记不得,他和她能够重新开始。 所以,不要想起往事,千岁百岁,不要记起所有,免得你聪明到妖异的头脑会凭借蛛丝马迹推算出真相。 那些往事早该烟消云散,哪怕其中包括,造成你的养父,杜兰德.斯科特死亡的真实原因。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钢铁之心 波鲁萨利诺坐在沙发里,赤犬大将专属的这艘军舰,内舱一如既往的狭隘又单调,不太流畅的空气枯燥沉闷,不管乘坐几次都感觉不好。 即使如今所处的舱室属于指挥官萨卡斯基,但是那个工作狂男人哪里会允许自己的地方出现什么不符合个人风格的东西,除了几样必备生活用具,余下空间被满山满谷文件堆得找不着落脚地方。 同样身为海军大将,波鲁萨利诺当然有自己的军舰,此刻,他从马林弗德出发时乘坐的交通工具正以并行速度航行在洋面上,而造成两位海军大将同乘一条船的原因… 那个原因嚒~此时正在军舰食堂里填肚子。 据说是饿了,虽然千岁百岁还是没办法说人话,不过她抱着那小鬼出门前丢过来的眼神,清清楚楚写着‘吃饭!’。 波鲁萨利诺觉得他可以利用这点空档和萨卡斯基好好聊一聊,比如说交换点情报,或者统一一下口径,关于泽法老师的问题。 因为他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扛得住千岁百岁的追问,万一她要是对泽法老师起了好奇,进而问起当年之事,又或者对昨日急匆匆离开马林弗德的决定生了疑心。 波鲁萨利诺表示很忧郁,他不愿意欺瞒,却也极度不想让她知晓一切,更心酸的是那母夜叉一直很聪明,他从当年就没能骗过她,一次也没有。 所以啊~坦白的尺度究竟怎么把握,还有要怎么才能不让她从他和萨卡斯基不太一样的说法里找出破绽,这当中的微妙程度,波鲁萨利诺觉得必须和萨卡斯基好好说一说。 另外就是那八音盒,以及因此带来的麻烦。 ………… 堵在脑子的各种待解决后续和暂时不清楚的问题,直叫黄猿大将先生脑门发胀的疼。 不过,他原本的打算在碰到赤犬大将先生化身工作狂伏案疾书的时候,仿佛就变得完全没有下文。 在沙发里一个人坐了好一会儿,波鲁萨利诺抬手探进怀里,企图摸出烟包给自己找点事情做顺便提个神。 指尖摩挲西装衣襟内侧口袋,他随即想起从千岁百岁回来以后就准备戒烟的打算,摸了个空的手重新抽/出来,撩高眼皮百般无聊打量。 透过舱壁上圆型了望窗,放眼出去是阴沉沉仿佛和天空融为一体的海面,加上从开启一道缝隙的窗橼钻进来咸腥粘稠冷风,潮湿到能让人骨头缝发寒的空气… 片刻过后,波鲁萨利诺叹了口气,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到萨卡斯基办公桌一角那个不可忽视的牛皮纸卷宗袋上。 “它就是你从世界银行保险库拿回来的东西吧?” “耶~真叫人好奇呢~究竟是什么秘密叫她费尽心思保存。” 抬手揉搓额角,目光透过指缝深深盯着浅黄卷宗袋,波鲁萨利诺长出一口气,办公桌上那样东西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能够叫千岁百岁藏到保险库的东西,波鲁萨利诺相信里边保存的秘密一定非常惊人,可惜他不能先睹为快。 “早知道不该让她来香波地。”闷闷的磨了磨牙,黄猿大将为自己的失策表示无比憾腕。 ………… 终于完成手头进行中的工作,将签阅完毕的文件归档,萨卡斯基这才将视线投向一脸不豫的同事,“那家伙之前不是写了纸条说可以看,是你故作大度非要等她一起。” 闻言,波鲁萨利诺一脸悲剧的耸拉下肩膀,是啊~离开前她明确表示对取回来的东西不怎么感兴趣,让他们自便,要是忍不住可以先拆开看,可是他哪里敢? “不是大度不大度的问题,而是尊重知道吗?尊重!” 果断白了半点不懂得温柔为何意的同窗兼同僚一样,波鲁萨利诺木着脸据理力争,“百岁私人的东西,她看过才能决定给不给其他人知道啊~” 萨卡斯基哼了一声,扯着嘴角露出略显嘲讽的笑,“那你在闹什么别扭?你今年多大?又不是小鬼。” “耶~我只是…”半天没能给自己找到个好理由,波鲁萨利诺索性闭紧嘴,闷闷不乐。 于是,话不投机的两位海军大将各自瞥了对方一眼,随即又各自管各自的忙碌;萨卡斯基拿起别的文件,埋头批阅;波鲁萨利诺重新把目光转到天花板方向。 ………… 时间在笔尖触及纸页发出的沙沙细响里不知不觉流淌,等到外边天幕变得混沌一片,舱室内亮起的灯光越显明亮时,能够满足波鲁萨利诺好奇心的物件原主人姗姗来迟。 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近,波鲁萨利诺精神一振,不自觉坐直歪歪倒倒的身体。 不久,舱室外走廊上投落的灯光被遮了下,千岁百岁慢吞吞出现,一脚踩进室内,她抬了抬眼睛,却也没发出声音。 波鲁萨利诺故作无意的往边上挪了挪空出个位置,笑着开口,“百岁,小鬼给我抱抱。” 他冲着走到近前的人抬起手,作势要接过窝在她怀里的浅黄卷卷毛小鬼,结果她避开他的好意自顾自沉身落座。 斜乜咫尺间一大一小两个人,波鲁萨利诺不以为意收回手,想了想又探过去扯了扯她肩上的头发,曼声说道,“小鬼要睡觉吧?” 他笑得很温柔,她却半点也不捧场的翻出个死鱼眼过来,嘴唇动了动复又抿紧,瞪向他的目光瞬间更加不善。 “耶~还没办法说话吗?”波鲁萨利诺好笑的松开指尖卷起的一缕墨黑发丝,然后改为戳她鼓鼓的脸颊,一边笑一边把视线落低几分,“战国元帅很担心,百岁你和这小鬼都太莽撞了呢~” 卷卷毛的小男孩一直把脸埋在她怀里,听得他这般说,小小后脑勺明显颤了颤,随后却没有如他预计那样抬起脸,而是把自己缩得更深些,攥着千岁百岁衣襟的手悄悄收紧。 许是察觉小鬼的不安,千岁百岁抬起眼睛,视线环顾周遭一圈,最后把目光投向他,眉宇间露出一丝困惑。 “我让鬼蜘蛛帮忙向战国元帅解释。”波鲁萨利诺笑着回答了她无声的疑问,“等他回来要不要问问情况。” 就罗西南迪忽然出现一事,军舰离开香波地不久,鬼蜘蛛第一时间拨通了战国元帅的电话蜗牛,然后…没有然后。 远在马林弗德的海军元帅无法将磅礴怒气具现化,烧得不巧‘拐带’罗西南迪的所有人抱头鼠窜,不过那只电话蜗牛幻化出来满头满脸的青筋同样很可怕就是。 首当其冲是话筒这头的鬼蜘蛛,被战国元帅骂得狗血淋头不说,还得到一份三个月内得没有外出任务的公报私仇。 至于为什么是鬼蜘蛛倒霉,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纷纷表示自己不善言辞,并且千岁百岁这罪魁祸首是鬼蜘蛛翘班带出来哒~ 冤有头债有主,鬼蜘蛛只能深受着嗯~谁让元帅口中‘居然胆敢拐走他家小罗西的混账东西’是情人呢? ………… 分出点心神哀悼几秒钟祸从天降的老朋友鬼蜘蛛中将,随即飞快将之抛诸脑后,波鲁萨利诺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得到他给的答案,千岁百岁微不可察扁了扁嘴角,神色间露出少许忧虑,或者同情?不过她很快收起那些杂念,半低头,空出手慢慢地拍抚起怀里小男孩的背脊。 罗西南迪趴在她身上,隔了一会儿轻轻动了动,小心换个姿势变成侧躺,露出的半边脸颊眼睛闭着,显得昏昏欲睡。 见小鬼这副模样,波鲁萨利诺瞥了挂在墙壁上的时钟一眼,微微一愣,指针所指并不是往日里小鬼睡觉的时候… 这段日子波鲁萨利诺和千岁百岁几乎每晚都会去看借住在战国元帅家的罗西南迪,每晚都是她把孩子哄睡着才离开。 而这小鬼的作息一直很规律,现在这样是…累着了? 至于为什么累?盯了小男孩的睡脸一眼,波鲁萨利诺不着痕迹眯起眼睛。 是动用能力过度造成体力流失吗?所以才从出现开始就无精打采,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一直叫人抱着。 ………… 等到怀里的小孩子无意识松开手,千岁百岁停下拍抚动作,抱着孩子站起来,波鲁萨利诺紧跟着起身,空出整张沙发让她把小鬼放在上边。 小团子蜷缩在沙发上,面朝里乖乖睡着,身上盖了波鲁萨利诺拿来的海军制式大衣。 完成一切后,波鲁萨利诺和千岁百岁两人就走到萨卡斯基的办公桌边上。 萨卡斯基已经完成工作,静静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随即抬抬下巴,冲着桌面一角的那份卷宗纸袋点了点。 短暂的静默过后,千岁百岁一动不动半点去拿东西的意思也没有,见她这样波鲁萨利诺只好伸出手拿起东西。 浅黄的牛皮纸袋是收录文件的档案盒,普通到街上随便找一家文具店都能买到,封口处朱红腊印完好无损,这表示它呆在保险库里将近三十年从未被开启。 翻来覆去看了几眼,随后在千岁百岁点头同意之后,波鲁萨利诺撕开档案袋的蜡质封印,把里面的一叠资料抽/出来放在桌上。 “这些是什么?”扫了眼资料最上边一页,波鲁萨利诺皱了皱眉,却也没有第一时间伸出手反而偏过脸问站在身边的人,“似乎是方程式呢~” 千岁百岁不去看那些纸页,反而接走他手里还未放下的纸袋,将它翻过来让他们看。 腊印背面,档案袋内侧写着东西,之前波鲁萨利诺就注意到,只不过那种图案一样方方正正的纹路,是之前萨卡斯基告诉他,千岁百岁口中她的文字。 她静静的出了一会儿神,接着取走桌上纸笔,飞快书写起来。 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两人彼此对视一眼,两人又同时伸手拿起密密麻麻元素符号与计算公式的文件专心浏览。 舱室内一时安静得出奇,除了纸页翻动的簌簌声响,余下的就是几个人的呼吸。 ………… 抛开其它心思,大脑飞速运转,待得将元素符号与方程式分析转化,波鲁萨利诺的瞳孔微微缩紧。 半晌,放下浏览完毕的资料,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已然掩不住震惊。 与此同时,萨卡斯基也抬高眼睛,两人目光一碰不约而同交换对方手中资料,波鲁萨利诺随即垂下眼帘,带着无法平静的心情,强迫自己将它们全部看完。 时隔许久,两个海军大将同一时间里抬起头,一时面面相觑,片刻过后又双双调转视线瞪着千岁百岁,神色间带出一模一样浓厚的惊疑。 似乎没有察觉他们的注视,她仍旧低着头,波鲁萨利诺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暗自苦笑。 怪不得要将东西藏在世界银行保险库。 升任中将后,波鲁萨利诺已经调阅过档案,并且萨卡斯基也做出过和他一样的举动,对当年之事,他和他知之甚详。 可即便是如此,波鲁萨利诺也没有想到,当年千岁百岁居然真的和推测的一样,杜兰德.斯科特之所以被暗杀,为的就是此刻这些资料。 弗雷凡斯贵族与世界政府某些官员勾结,隐瞒珀铅的放射性危害,为了牟取暴利,整个国家因此灭亡。 她和养父在北海辗转求医过程中,她借用几家知名医院实验室做实验,得出数据清楚显示珀铅矿存在的地域,其放射性物质对土壤、水源、空气、生物的损害。 她计算出那场巨大灾难的形成期与衰败期。 这些文件一旦公诸于众,弗雷凡斯与世界政府立刻置于众矢之的。 而这种结果还不算令人惊骇,叫波鲁萨利诺无法接受的是,千岁百岁的资料当中,一部分是放射性危害的治疗。 也不知她哪里得来的方案,医疗救治针对辐射初期。 她竟然将这些东西锁在世界银行保险箱,若是当初…有多少人或许不会死去。 ………… 千岁百岁…深深的看着她,波鲁萨利诺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许是终于被他的眼神惊动,她停下手中的笔,抬起的脸眉宇间一片冷漠的平静,接着她将桌面上的纸递到他面前。 沉默几秒钟,波鲁萨利诺缓缓接过它,垂下眼帘,定神一看,随即愣了下。 纸上描着与档案袋隐秘处相同的方形图案,下边用的却是波鲁萨利诺看得懂的通用文字,似乎是她将文字翻译过来: [潘多拉之盒没有重新打开]————意味不明的一句话。 下方是小故事一样的文字。 潘多拉的盒子里藏着七宗罪,她忍不住好奇打开它,释放人类所有恶行,神话里潘多拉第二次打开盒子,为世界放出最后的希望。 看完短短几行字,波鲁萨利诺皱了皱眉,又重新审视最上首的那句话,想了想,心头微微一惊,忍不住开口道,“没有打开盒子,百岁你————” 如果档案袋里侧封印一样的文字是比喻。 百岁你选择把希望永远锁起来…吗? 因为当时杜兰德.斯科特病入膏肓,所以千岁百岁选择漠视即将发生或正在发生的灾难,将珀铅危害的证据和初步救治手段,全部锁进世界银行保险库。 千岁百岁你...杜兰德.斯科特就这样重要?重要到他死去,你就让弗雷凡斯给他陪葬。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钢铁之心 香波地群岛一行返航后,鬼蜘蛛渐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关于波鲁萨利诺和千岁百岁两人之间,虽然鬼蜘蛛不是个很细心的男人,可他也还是从近些时日那两人的相处当中看出些异常信号。 这么说吧~主要的异常来自黄猿大将。 先是原本没事总喜欢找借口来他驻区转悠的黄猿大将象是忽然公务缠身似的,接连好几天销声匿迹,接着晚上某女兵宿舍区附近戒严也取消。 鬼蜘蛛一早知道,千岁百岁暂住那幢宿舍楼,从她入住那晚开始每天固定时间都进入戒严状态,原因嚒~当然是某位大将先生偷偷摸摸私会美人,又因为不敢叫消息外泄,所以动用权限封锁整片区域,直到两人见面结束。 如今那片区域解除宵禁状态,鬼蜘蛛心想,大概是近些天黄猿大将‘忙得没空’和美人相约共度良宵? 至于为什么‘没空’…鬼蜘蛛觉得多半和世界银行保险库取出的东西有点关系,他倒是没看过那些资料,只是听得两位海军大将提起一星半点,据闻是相当麻烦的玩意。 至于麻烦程度多少? 麻烦到萨卡斯基和波鲁萨利诺两人对其内容绝口不提。 鬼蜘蛛自己沙场征战半辈子,枪林弹雨生杀权夺,当然很明白不该知道的事不必多问,更不用好奇,所以八音盒一事就终止于海军大将们的粉饰太平。 世界银行保险库取回的东西由两位大将接手,没几天,鬼蜘蛛又发现波鲁萨利诺对千岁百岁的态度有些变化。 说完全疏远也不是,就是…或者确实象萨卡斯基说的那样,波鲁萨利诺只是心理上出现一点奇怪的转变,等他自己想通就没事。 ‘黄猿大将想通之后,该小心些的就是千岁百岁。’对于他两位同窗近些天的情况,萨卡斯基给出这般结论。 当时,鬼蜘蛛记得站在窗户边和他一边闲聊一边吸烟的萨卡斯基,面上居然带着难得一见的笑意。 他们海军这位素来冷酷铁血到不近人情的赤犬大将,破天荒的用上仿佛抱怨朋友不着调的无奈口吻: ‘都这么些年了,波鲁萨利诺总算有从千岁百岁那里毕业的希望,明明一把年纪,心理上还是个毛头小子的男人。’ 赤犬大将的冷笑话,鬼蜘蛛过耳即忘,他和波鲁萨利诺私交甚惬,自然不会在这种关口兴致勃勃去嘲讽对方。 情深爱重偏偏遇到不为所动的女人,恋情之路无比坎坷,如今更有失恋趋势,这打击真不是一般的大。 失恋/预备失恋的男人,难免要出现点不同寻常的情绪,尤其是波鲁萨利诺那种心思诡谲的男人,发起疯来可不是闹着玩。 笑话难得,安全更重要,鬼蜘蛛果断表示自己就是个打酱油的,除了需要借助千岁百岁完成计划之外,他会对那位(半点看不出实际年龄的)大美人敬而远之。 ………… 黄猿大将忽然从纠缠不清到不闻不问的画风转变,千岁百岁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象是有那人也好没有那人也好,开始鬼蜘蛛还替朋友觉得不平,后来想想又释然,男女之间分分合合,他一个外人没有插手余地。 想来波鲁萨利诺自己也明白,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 这样情势拉锯一样胶着的日子平平淡淡过去,期间鬼蜘蛛带着千岁百岁出席几次夜里玩乐聚会,一早制定下的计划也随着慢慢进入轨道。 马林弗德海军本部,关于他鬼蜘蛛迷恋千岁百岁的传闻,在某些计划知情者特意推动下很快在中高层将领当中散播。 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总避免不了被揣测与流言缠身,千岁百岁原本就因美貌而显着的名声,近些天更是喧嚣尘上。 除了明艳不可方物,如今提起她,更多人想到的是她的心高气傲目无下尘。 鬼蜘蛛好几次被相熟将领开玩笑,都说他太宠她,珠宝首饰地位权势,她不开口他都想全部献出去,简直半点男人骨气都没有。 听得满耳朵各种‘女人不能宠该拿出气势来别丢男人的脸’或者‘好好调/教女人才会乖巧’,等等论调,鬼蜘蛛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其实塞满吐槽感。 虽然朋友同僚不管好心还是好笑的劝慰,总算表示是达到预计,但是没办法说实话的鬼蜘蛛每次喉咙口都象卡了根鱼刺。 天晓得千岁百岁真不是他捧在手心才惯坏。 珠宝首饰地位权势,她的贪得无厌是因计划所需才表现出来,这点鬼蜘蛛知道,可是她对谁都不假辞色的态度… 如果谁指责鬼蜘蛛太放任,导致千岁百岁目中无人,他只觉得自己很冤。 那女人的坏性子,根本是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联手宠出来的好么? 娇生惯养,娇里娇气,说不得骂不得,一个不高兴就折腾别人,偏生她身后总有萨卡斯基和波鲁萨利诺任劳任怨为她收拾烂摊子。 萨卡斯基对待千岁百岁的态度,还是她身份被鬼蜘蛛发现之后,回头想想他才恍然大悟,她进入他麾下,期间数次遇到刁难总是不了了之,那当中赤犬大将插手的真正理由。 大概是当年开始就已经这样,那两个男人不知不觉将她护得密不透风,才叫千岁百岁一无所察,她习惯诸事顺遂,就没想过暗地里其实他们替她挡掉所有危机与敌意。 她的两个同窗,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不着痕迹将她护在羽翼之下。 鬼蜘蛛觉得往后某日真相大白,千岁百岁的真实身份曝光,海军本部一旦目睹两位海军大将对她完全没有原则的宠溺,所有将领眼珠子大概都会掉下来吧? 黄猿和赤犬两位海军大将,一个迷她迷得自己姓什么可能都忘记,一个看似冷淡实际上暗地里时刻关注她。 虽然目前黄猿可能闹别扭面上不搭理她,但是鬼蜘蛛相信,千岁百岁要是真的出现点不对劲,波鲁萨利诺估计能把涉及的人全部拆掉。 共事这么多年,鬼蜘蛛哪里会不了解波鲁萨利诺的性子,萨卡斯基或许还会问问缘由,以根据情节严重与否来处理,波鲁萨利诺却绝对是不问青红皂白,即使只是知道没有阻止也是错误。 所以不管怎么样,鬼蜘蛛现在只希望计划之事赶紧了结,然后好把千岁百岁这颗烫手山芋立刻丢还给她两位护短的同窗。 …………分割线………… 这天,距离香波地群岛回归恰好整整十天,下午,鬼蜘蛛坐在自己办公室里边难得有些无所事事。 也不知怎么,今天所有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简直有如神助一般。 前天鬼蜘蛛这里交出去的几份申请今早居然得到回复,军需处与参谋处那些总喜欢扯皮找茬的家伙,这次半点刁难都没有就通过。 上午将领例行会议也因为近段时间风平浪静而变成一场茶话会。 海贼们暂时安分守己起来不必忧虑战势变故,不用绞尽脑汁与那帮子虚张声势的文官们扯嘴皮子,占用他每日绝大多数时间的例行事务忽然消失,以往总觉得无穷无尽的文件仿佛也减少许多。 午休后前往训练场活动身手,重新回到办公室之后,鬼蜘蛛忽然发现空出许多闲暇。 吸过半包烟,又在办公室里转悠两圈,等到他斜倚在窗边看风景,不速之客的到来才总算叫鬼蜘蛛不那么无聊。 ………… 听到动静回过头,定睛看清来人,鬼蜘蛛取下嘴角叼的烟支,不无刻意的哧哼,“你十天没来我这,怎么总算耐不住相思了?” “耶~我是亲自来送一份重要文件啊~”一身标志性黄白条纹西装的男人施施然踩进屋子,不紧不慢笑了笑,曼声说道,“不欢迎吗?” “您大驾光临,谁敢不欢迎?需要我让麾下最漂亮那位过来奉茶吗?” 他话音落下却见对方呼吸一滞,也不知是想起什么还是别的原因,鬼蜘蛛发现原本没事也要骚扰千岁百岁的黄猿今天居然意兴阑珊。 支起身,鬼蜘蛛上下打量一眼走到身侧的男人,嘴角掀了掀,“怎么?你刚刚先跑去告白然后被拒绝了?” 波鲁萨利诺此刻这副模样,在鬼蜘蛛看来真是难得一见,气息里带着微微的颓唐让黄猿大将有些失魂落魄。 “耶~”轻声喟叹一记,接着黄猿沉默下来,半晌才回过神似的抬手揉揉额角,低声问道,“她呢?没在办公室里。” “嗯?”鬼蜘蛛挑了挑眉梢,随即转过脸冲着窗户外边示意,“在楼下,树荫里和小鬼玩得正愉快。” 波鲁萨利诺口中的千岁百岁,之前斜倚在窗边鬼蜘蛛就看见她,还有那个卷卷毛小男孩。 香波地群岛时诡异出现的孩子,近些天千岁百岁没事就偷偷跑去战国元帅办公室把人拐出来,打从黄猿大将不纠缠她,白日里她就和小鬼一块玩。 虽说工作时间带孩子很叫人侧目,可这也算是他‘宠爱’她的某种表现。 因为战国元帅办公室烧过来的怒气而导致各种悲剧的鬼蜘蛛,某次实在没忍住想制止的时候直接被千岁百岁堵回来。 ‘无比宠爱我的鬼蜘蛛中将大人,当然要毫无原则啊~这样才有说服力不是吗?’ 她斜乜他笑得格外娇媚,而他居然无言以对。 ………… “为着这件事,我没少接到战国元帅的电话。”飞快瞥了眼办公楼下方躲在树荫下的一大一小两个,鬼蜘蛛收回视线一脸头疼。 那小鬼,罗西南迪,鬼蜘蛛之前听说过,战国元帅家里多出来的孩子因为微妙长相而备受关爱,千岁百岁是孩子的母亲,这件事虽然很机密,该知道的人也一早知道。 可听说的时候,鬼蜘蛛不是不知道千岁百岁和波鲁萨利诺的关系嚒~如今知道得越多,他越想就越头疼。 那女人果然就是个会走动的麻烦制造机。 “近段日子王下七武海的某位做什么都不顺,是你的杰作吧?波鲁萨利诺。” 看看卷卷毛那小鬼的长相,加上知道千岁百岁的身份,鬼蜘蛛很快想通海流氓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最近被各种找茬的原因。 想当然是男人打翻醋坛子的结果,不敢对千岁百岁发怒,一腔忿恨就转到海流氓身上。 黄猿静静站在窗边注视楼下,良久才哑声开口道,“耶~可不能全部算我的哦~其中也有一个父亲忍耐了十年的憎恨。” 鬼蜘蛛顿了顿,复又无声叹息,唐吉诃德.罗西南迪…吗? ………… 接下来半晌无话,鬼蜘蛛和波鲁萨利诺两个就这样站在窗户边,看着办公楼下方。 这些时间里,许是玩得累了,千岁百岁抱着小男孩坐在长休息椅上,身形半露,小孩子背朝外趴着怯怯撒娇,她一手抱着一手轻轻拍抚,缓声应和。 午后太过安静,楼宇下方藏在绿荫里的人一举一动,沿着风吹拂到楼上倚窗站立两人的耳中,小孩子哼哼唧唧进入梦乡,千岁百岁哼着不知名曲调。 轻轻浅浅音色,无法辨别词意的歌声,悠悠荡荡如水一般温柔。 即使她隐在树荫里看不见脸上的神色,从声音却能够听出来,她爱着怀里那孩子,无比溺爱,如世上每位母亲那样。 鬼蜘蛛拿眼角斜觑身边的男人,黄猿定定站着不动也不言语,深茶镜片下方的眼睛,望着下方的目光显得惆怅又危险。 又过了很久,千岁百岁抱着睡着的孩子起身,缓缓走进更深的树荫,身影在林荫道间时隐时现,看她前行的方向却是沿着路正要回这幢办公楼。 想是她要把孩子安顿在她那间办公室,等更迟些战国元帅那里来人接走。 待得千岁百岁消失在视线里,黄猿收起视线,低声开口,“早上香波地那边发来报告,返航途中窥视军舰的是巴洛克工作社。” 鬼蜘蛛听得一怔,随即眉骨微微一跳,目光徒然凛冽,回到马林弗德当天,黄猿就下令调查返航中途军舰被窥视一事。 那道来自高空的视线被黄猿击落,海军搜索只找到一具鹰隼类飞鸟尸体,不是能力者大概是坐骑,但是另外一位下落不明,也不知是能力特殊亦或者别的原因,香波地驻区收到命令继续追查。 无论当日窥视军舰是刻意为之亦或者无意途经,那具飞鸟身上带着背包里有照相机速写本一类能够留影的工具,并且胶片失踪,速写本缺失几页。 想是受到海军大将攻击重伤落海后,逃走前有东西一起被带走了吧? “巴洛克?”鬼蜘蛛缓缓眯了眯眼睛,迅速翻检记忆中关于这家工作社的资料,“刚刚崛起不久的势力,打算与海军为敌吗?” 巴洛克工作社,数字代号的高级特务,中低层干部称为亿万长者,低层是散沙一般小有力量不甘平庸的无名小卒。 近两年伟大航道前半段,巴洛克的势力渗入许多岛屿,那家所谓工作社大多数行动都浮于表面,核心成员与领导者隐在幕后,似乎带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蠢蠢欲动。 ………… “海军最近才开始注意巴洛克工作社,暂时查不到太多东西。”黄猿淡声说道,随后沉默几秒钟,忽的盯了鬼蜘蛛一眼,“阿拉巴斯坦皇女失踪,或许和这件事有点关系。” 阿拉巴斯坦皇女?想了想,鬼蜘蛛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事情绕回原点了,那位皇女想要八音盒,或许…” “那天拍卖会竞争激烈,政府官员是阿拉巴斯坦皇女的缘故,另外咬价咬得很紧的莫非是巴洛克工作社?” “那个被诅咒的八音盒究竟有什么魔力?”鬼蜘蛛百思不解,虽然是藏着银行保险库密码,但是除了千岁百岁没有人能够解读。 “总不至于是冲着传说的古代文字去的?” 黄猿又一次沉默下来,神色显得若有所思,良久轻轻呼出一口气,面色倒是变得好看些,“耶~谁知道呢~” “我说你啊~”见对方这副样子,鬼蜘蛛忍不住眼角一颤,“和千岁百岁没关,系于是你就放心了是吧?” 结果黄猿大将笑而不语,看得鬼蜘蛛抬手扶额,他就知道,波鲁萨利诺这人总是这样,不关心的人或者事,就算世界毁灭眉毛也不动一下,真是够了! ………… 短暂的静默过后,鬼蜘蛛对着进门以后第一次露出笑脸的老朋友哧哼一声,不无讥诮的说道“还以为你十天没出现,是决定要继续浪荡生涯,所以打算甩了她。” “耶~我对感情一直很忠诚,只是…”将后半句不知什么含在嘴里嘟囔几声,黄猿勾了勾嘴角,笑得有些复杂,最终却也没有继续,反而换了个话题: “过了今晚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吧?” 瞥了老朋友一眼,鬼蜘蛛装作没发现对方的故作轻松,想了想淡声回道,“啊~该暴露的人都出现了,很快可以把那些渣滓一网打尽。” 计划进行到今天,差不多进入尾声,鬼蜘蛛也不愿意深究什么,毕竟当务之急是解决隐藏在海军本部那张网。 想来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也是相同打算,所以旁的事务都暂时搁置,彻底解决那些人,他们才有心思想别的。 那些人勾结串联欺上瞒下,利用职权之便窃取战死军人该得的荣耀,侮辱所有海军坚持的正义。 更该死的是以金钱换得军功的贪生怕死之辈,那张关系网当中涉及的人,无论出于何种理由都罪无可恕。 从察觉到如今,鬼蜘蛛和千岁百岁作为诱饵,知道内情的高层推波助澜,设下重重陷阱等待对方落网。 表面上,鬼蜘蛛骄/奢/淫/逸千岁百岁贪恋权势,两个人夜里去往玩乐聚会,没多久鬼蜘蛛就收到某些信号,他不动声色应付,暗地里对方的关系网却被查得底朝天。 由开始接触鬼蜘蛛那人起,顺序延伸而出,错综复杂人际关系当中一点点分离出可疑人物将之密切监控。 直到查出鬼蜘蛛麾下那位中校,一开始死亡的尤利尔,至此隐匿在海军本部渎职网涉及人员几乎全数暴露。 数日前鬼蜘蛛收到一份文件,一份给予千岁百岁升职的文件,其上记载的军功,那场战役发生在数月之前,当时千岁百岁根本还没出现,文件却清楚记录她在激烈战斗中英勇无畏的表现。 鬼蜘蛛将文件压在手上,不批阅却也不驳回,他知道那些人是在试探他的反应,千岁百岁同样这样分析。 她说,需要几天时间让对方相信中将大人您举棋不定,毕竟中将大人以往的作风实在不是会徇私的男人,太容易妥协反而可疑。 升职文件压在手上,前天鬼蜘蛛带千岁百岁去玩乐聚会时,某位查到有可疑的混蛋态度微妙改变。 那位道貌岸然的将领暗示鬼蜘蛛,升职文件的‘真实性’与‘可靠性’,要他放心绝不是什么陷阱。 当时鬼蜘蛛笑着没说话,天晓得他用了多少自制力才没当场翻脸,他吞吞吐吐犹犹豫豫表示要再想一想。 而聚会结束前和对方攀谈,两人临别话语当中,鬼蜘蛛定下的约定,‘后天聚一聚’就是收网时刻。 ………… 也就是今晚。 鬼蜘蛛心想,这大概也是黄猿不闻不问十天之后重新露面的原因吧?再如何生气这男人也放心不下千岁百岁。 “解决那些家伙之后,波鲁萨利诺你想过怎么安置她?要继续呆在我麾下?” 眼角余光中黄猿偏过脸飞快盯了他一眼,随即重新移开视线,仍是面朝着窗外,沉默许久才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帮我拦住她,如果她有异常举动,请帮我拦下她。” “哈?”鬼蜘蛛愣了愣,满头雾水提高一边眉梢,“什么意思?” “那只八音盒。”黄猿嘴角翘了翘,笑意显得苦涩,“我让人重新调查,密码组给我的回报是音筒上刻的数字毫无顺序,找不到任何排列意义。” “它们或许是因为另外一层含意才成为银行保险库密码。” 说话时男人回过头,语气里带出浅浅阴霾,“我对比了取回来的文件找不到答案,后来按照那段音乐音符数字选择字母顺序,组合起来…” “军工业,海军。” “鬼蜘蛛你知道珀铅吧?” 听到黄猿口中的那个名词,鬼蜘蛛神色微微一暗,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他们同样身为高层将领,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正义深处一直藏着深渊一样的黑暗,为了最大程度守护和平,许多无辜性命直接间接死在正义之下。 沉默几秒钟,黄猿低低的叹了口气,眉宇间终是露出几丝伤感,“那玩意用途广泛,世界政府放任弗雷凡斯贵族置平民性命不顾,海军高层知道内情却漠视…” “因为开采的珀铅绝大部分送到军/工/厂制成弹/药,她当年就查到,我真后悔那天让你带她去香波地啊~” “她聪明得厉害,即使失忆也一定全部想通。” “她现在一定很失望,这十天我没见她,而她也不以为意,鬼蜘蛛你知道吗?她以前就这样对待讨厌的人或者事。”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对她来说,她不喜欢的就不存在。” “如果…我怕留不住她呀~”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镜花水月 不要惊醒梦游的人。 ——题记 ………… 海圆历1517年,这年对整个海军本部来说,都是相当难以定义的一年。 暮夏入秋开始直到初冬,当中几个月马林弗德海军本部都处于一种绷紧状态,自鬼蜘蛛中将麾下中校尤利尔死亡引发的海军内部整顿,就发生在这段时间。 一直到行动收网,相关人员全数定罪,这场名为‘大扫除’的事件才经由内部文件通报给各部门将官知晓。 事件开端是海军本部中校死亡案件,调查过程中逐渐揭露的却是令人瞪目结舌的黑暗。 本部中校尤利尔利用自身优势欺骗无知女人落入陷阱,进而迫使她们以婚姻形势潜伏在每个预订目标身边,套取海军情报,导致海军行动失败,事后杀死那些可怜女人,吞没阵亡将士抚恤金。 外表道貌岸然的尤利尔中校一方面将行动机密卖给外界敌对阵营,一方面等待泄密导致战败目标死亡,再经由那些女人骗取抚恤金。 最后,那男人更与部分道德败坏的将官勾结,将战死沙场的士兵与低级军官的功劳,出卖给贪生怕死又耽于权势之辈。 每场战役结束,整理战死人员名录时,尤利尔及其同谋们私下用付出金钱之人替换殉职士兵成为功臣,导致原本的英雄死后无法得到应得荣誉。 尤利尔一众人其所作所为侮辱了整个海军阵营,更侮辱他们最初坚持的正义。 罪无可恕。 ………… 事实上,包括战国元帅在内,海军高层们都有所察觉,大海贼时代开启二十年,直到如今,海军阵营外表一派风光,内里却渐渐腐败横生。 经由力量决定的权力笼罩下,上方松弛往往会导致连锁效应,海军规则定下的体制表面看似异常纯洁,军人犯错将得到铁腕式裁决,而一旦震慑减弱,或者一旦掌控者失衡,绝对强权的阴暗面会迅速蔓延,甚至比起其它阵营更加没有底线。 所谓盛极必衰,所谓光影随行。 海军本部高级将领,每一位都深知这一点,毕竟都不是蠢货。 只是大概没有谁想到,所谓‘衰败’居然发生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并且早几年已经开始,是什么蒙蔽他们的眼睛,导致他们失察?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却足够引发所有将领的深思。 或许正如卷宗首页战国元帅的批阅语所写: 欲/望膨胀导致信念削弱,自律松懈带来道德崩坏,守护者的堕落,其破坏力与后果比任何敌人都严重。 海军的存在是海贼的制裁之锁,而士兵心中的‘正义’,则是悬在将领们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 初冬第一场雪落下那天,黄猿暂时卸掉大将身份,以波鲁萨利诺的名义去送别朋友。 海军本部高级参谋亚力士,也是此次清洗行动中涉案军衔最高的将领,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当年军校同期学员,到如今活着寥寥无几的同窗,之一。 ………… 那天判决结果定案,波鲁萨利诺听说亚力士在‘关押于深海大监狱’和‘秘密处决’两种刑罚之间选择后者,作为当年同窗他决定去见对方最后一面。 马林弗德海军本部鲜少人知晓的地下牢狱,亚力士关押在最深处那间牢房,作为涉案军衔最高犯人,他得到应有惩罚后,其他人将根据罪行轻重裁决押往监狱。 波鲁萨利诺进去时,亚力士盘膝坐在地上,面前放着一个朱红漆盘,见到他倒也不惊讶只是端起白瓷酒盏,浅浅笑了笑,随后一饮而尽。 亮起空掉的酒盏,数十年的同窗神色从容,“是好酒,可惜不能敬你。” 波鲁萨利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对方,他明白亚力士的选择,作为海军被关押在深海大监狱,下场会比死还不如。 海军内部处决至少能给他一个体面,即使罪行在内部公布,却不会泄露到外界。 只是…波鲁萨利诺一直想不通,亚力士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亵/渎军人荣耀,侮辱他们肩负的正义。 亚力士与他当年同期入伍,他们一期那些人到如今所剩无几,可是活下来的每个都已经位高权重,波鲁萨利诺始终不明白,还有什么…值得亚力士选择背弃信念。 权力?野心?欲/望? 每一样不都已经得到满足了吗? 直到毒发亚力士都保持微笑,见朋友这样,波鲁萨利诺叹了口气,却也不准备追问,他知道,时至如今说什么都太迟。 后悔莫及也好,毫无悔意也罢,此时此刻都于事无补。 这样下场是亚力士应得的,量刑轻重不会因为罪人是否忏悔而改变初衷,审判天平另一端放的是其罪行导致的恶果。 幽深的牢房里安静得只有垂死之人的喘息,波鲁萨利诺不愿意目睹朋友断气原本打算返身离开,身形微动却听得亚力士忽然开始大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又一次败在那女人手上,我死而无憾了呢~” 无法支撑倒落在地,仰躺的那人断断续续笑着,胸膛剧烈起伏,心跳渐渐归于平静。 良久,波鲁萨利诺闭了闭眼睛,将叹息含在嘴角。 ………… 那天晚上,波鲁萨利诺又一次梦见从前。 他梦见当年烈日骄阳下的马林弗德,梦见他们年少轻狂,梦见千岁百岁。 或许是亚力士的死亡引发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想象,时隔二十七年,波鲁萨利诺居然梦见千岁百岁死亡那一幕。 他梦见曾经看到的档案描述的景象,千岁百岁化作一只巨大黑色雀鸟,背后双翼舒展遮天蔽日,她冲上云宵又俯冲而下,最终幻为一片火海。 墨黑羽毛漫无边际飞扬,所过之处飞灰湮灭,如地狱业火焚烧。 波鲁萨利诺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样末世般的景象,可即便是梦境他也深知,自己不可能目睹黑色的地狱火海。 二十七年前,千岁百岁死亡时他在千里之外,这么多年想起就痛入骨髓,他甚至不愿意踏足赤土大陆,为的也是那片土地是她葬身之处。 近些年他已经很少梦见她,或许是归于平静了吧?他如今坐在海军大将位置上,唯一的目的是守着心中信念。 直到阵亡,直到闭上眼睛,届时,死亡会让他和她重逢。 ………… 亚力士葬在马林弗德,并未归入海军墓园,而是在一处荒僻位置,而随着他死亡,海军本部清洗行动终于尘埃落定。 待得最后一名涉案军人押送监狱,所有档案封存如机要室,战国元帅宣布历时两个月海军本部封锁结束,宵禁与战时状态解除,一切重新归入正轨。 马林弗德解禁后,接着是紧锣密鼓打击海贼行动。 因此番行动而停滞的战略计划重新启动,各处驻军开始更迭,中将们依据上一年军事计划依次出航。 大概也是从那时候起,波鲁萨利诺渐渐发现自己似乎出了点问题。 开始是他每夜每夜坐立不安,华灯初上后他会下意识打理自己,穿上最合适的衣衫,用上发蜡,金质领带夹,宝石袖扣,每样都必须恰到好处,像个赴约的小伙子,忐忑不安又心怀喜悦。 只是,每每临到出门,波鲁萨利诺又会忽然醒悟。 他早已经没了寻欢作乐的念头,近些年清心寡欲,除非状态实在不对才会随便找个女人,平日里除了办公室,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马林弗德居所,他连找人喝酒都很少。 象最近每天夜里这样,想外出的迫切心情不是欲壑难填,而是…血脉里充斥着不知名酸软甜蜜的期盼。 波鲁萨利诺无法分辨自己的感觉究竟所谓何来,早在千岁百岁死去开始,他就失去那种心跳不已的本能。 夜里梦游一样想出去却毫无目标,醒悟之后他就意兴阑珊,入睡了总梦见千岁百岁灰飞烟灭的场景,他在咫尺间援手不及,惊醒就睁着眼睛到天亮。 每夜每夜如是反复,折磨得他辗转不安。 而随着时间过去,渐渐的,那幅天与地漆黑一片的末日场景多出些别样色彩。 他看见尸骨遍地残垣断墙是马林弗德最靠外海的广场。 他看到梦里千岁百岁收拢的羽翼下方藏着一个人,看到风卷着火焰烧尽她的身躯,看到她半仰的脸,眉宇间怨恨入骨。 那些片段零零碎碎毫无头绪,最后无一例外都是他救不到她。 波鲁萨利诺不信鬼神,连续做了半个月相似梦境之后,他开始考虑自己的精神是不是终于出了问题。 或许是被思念折磨到发了疯?也或许是…他的人生接近终点? 听说人死之前或莫名其妙出现预兆,波鲁萨利诺以为千岁百岁的梦是她给他的…邀请。 她孤零零在亡者世界里寂寞了吧?所以想带他走? 这样一想,波鲁萨利诺又有些高兴,他甚至悄悄去写了遗嘱。 ………… 冬至这天,得到死亡预感而火速处理好身后事,黄猿大将表示心情很愉快,临下班前碰见青雉的时候,他也就顺便开口请同僚回家小酌一番。 算是提前道别吧?当时波鲁萨利诺是这样想。 迎面撞上的青雉很爽快答应下来,两人慢吞吞地散步,晃回居所一路上,波鲁萨利诺从库赞不住拿眼角斜觑的古怪行为里察觉到,这同事根本是特意来找他,而不是原以为碰巧撞到那么简单。 波鲁萨利诺一时也没想起库赞找他究竟是为什么,因为他这同僚今天才刚回到马林弗德,上午他还听闻战国元帅怒意勃发的把青雉大将拍飞出去。 原因嚒~不外出青雉又散步散到不知所踪。 打从海军本部解禁,青雉库赞就招呼不打骑着自行车外出,一走一个月,任性得简直和卡普中将不相上下。 只是卡普中将到今天还在伟大航道上,乘军舰追着近段时间声名鹊起的新人海贼打得没完没了,战国元帅有气没地方出,不凑巧回来的库赞就负担了两人的怒气。 至于青雉…进了家门,招呼同僚坐下的黄猿,只在心里闷笑。 青雉库赞那点心思瞒得不错,可也不是天衣无缝,至少三位大将其他两位都心知肚明,更别提战国元帅和卡普中将。 他们数十年共事,有些事知道归知道却也不会干预。 即使库赞为着奥哈拉那丫头私下里… 嘛~想了想,心底微微一哂,摇了摇头,波鲁萨利诺随手抛了瓶酒给坐在沙发上神色略显古怪的同僚,却也不说话。 …………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手中整瓶酒下肚,库赞放下空掉的瓶子,浅浅吁一口气,懒洋洋靠躺在沙发上,与随性姿态相反的是,面色变得严肃。 波鲁萨利诺跟着放下酒瓶,哑声问道,“耶~能有什么事叫你这样为难?” 闻言,青雉库赞抬手从衣裳内襟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抛出,下巴抬了抬,“有人拿这个和我交换一件事的答案。” 接下抛到眼前之物,垂下眼帘扫了眼,波鲁萨利诺挑了挑眉梢,“耶~看样子是很重要的东西吧?你答应交换情报了?” 指尖拈着这东西是一个薄薄纸胜,波鲁萨利诺将它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却不急着拆开,反而接着问道,“什么事呢?” 青雉库赞抬起眼睛,对上波鲁萨利诺的视线,良久才涩涩的回道,“她问我那个八音盒上边刻的是不是古代文字。” “她?”片刻的怔忡过后,波鲁萨利诺很快醒悟过来,还能有谁呢?能让青雉库赞答应交换那种要命情报,除了妮可.罗宾…还会有谁这么大面子。 得到答案,波鲁萨利诺倒也没有针对青雉的行为说些什么,静静看了同僚一会儿复又垂下眼帘,慢慢地展开手中的纸胜。 ………… 薄薄一张纸上画着一幅画… 瞬间,心脏象是被一只无形之手狠狠攥紧,随后脑中轰然作响,无数纷乱画面狂乱飞卷,在意识海引爆。 无法承受如此巨大信息量,脑海被烧红针尖刺入一样搅得快要失去意识,波鲁萨利诺痛得整个人冷汗直冒,忍不住呻/吟一声,闭上眼睛,无法自控地发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蜗里冗长嗡鸣声终于减低,波鲁萨利诺睁开眼睛,瞪着咫尺间面露焦急的青雉库赞。 同僚难得一见的手足无措,“你…你怎么…” 波鲁萨利诺摇了摇头,讪笑一声说道,“耶~只是年纪大了禁不住惊喜而已。” 半晌,借着同僚伸出的手坐直,波鲁萨利诺重新垂下眼帘,细细看了看纸上的画面,嘴角轻轻勾出一抹弧度,“耶~这么说起来,库赞你早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吧?” “我们的记忆,不…”略略停顿几秒钟,波鲁萨利诺抬高眼睛,毫无掩饰眼中尖锐的痛意与恨怒,“整个马林弗德的记忆都被篡改。” 千岁百岁! 青雉库赞拿来的纸张所画是高空俯览下的军舰甲板,其上画着一行人,纸张侧边描绘出几人样貌,走在前方的是萨卡斯基与鬼蜘蛛,两人怀中分别抱着一个孩子和一只动物。 波鲁萨利诺关注的是落后的那两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千岁百岁。 而看到这幅画进而引发记忆海啸一般灾变,波鲁萨利诺一瞬间记起全部,并且恍然大悟,却原来他近一个月的异常并非因为别的,是记忆出了问题。 而罪魁祸首…是千岁百岁。 她篡改了他…不,是整个马林弗德的记忆,她将她出现开始直到又一次消失的所有记忆全部抹去,怪不得他始终觉得不对,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亚力士临死前会说那样莫名其妙的话,是步入死亡之际千岁百岁的能力消失了吧? 短短几秒钟内记起所有,临死前亚力士才会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又一次败在那女人手上,我死而无憾了呢~’ ………… 手指不自觉攥紧,力道大得刺破纸张,尖利指甲带着纸质碎片深深抠进掌心,波鲁萨利诺一时恨到极点。 无比的愤怒与悔恨潮水般淹没理智。 她在他眼前消失,他又一次援手不及。 她竟敢自作主张抹去他的记忆! 她居然撒谎! 明明答应了离开前会道别,她没有说再见!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镜花水月 深吸好几口气,波鲁萨利诺强迫自己暂时抛开那满心恨怒,他相信,倘若此时千岁百岁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先掐死她,然后再决定,是要趁着余温尚存连皮带骨吞下肚去,还是将她保存在科学部秘密实验室,直到他死亡一起埋进棺材。 可惜她没在身边。 那女人又一次逃跑,从他的生命里。 ………… 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波鲁萨利诺松开攒紧的手掌,扬了扬指尖攥得破烂的这张纸,涩声问道,“这东西是妮可.罗宾给你的?那之前,库赞你从什么时候发现不对?” 闻言,青雉库赞笑了笑,神色显得漫不经心,只是没说话。 同僚这样表现,波鲁萨利诺看也知道,青雉不过是在筹措言辞而已,所以他也不急着追问静静坐在原位等对方打好腹稿。 毕竟当事双方一个海军大将一个通缉犯,要坦白的话,内里分寸实在有点微妙。 同样身为海军大将,黄猿波鲁萨利诺可不相信青雉会没事跑去见他那小女孩,虽说这些年库赞暗地里一直关注对方,却从未露面。 青雉库赞留意妮可.罗宾的动向,却不曾干涉那孩子的选择。 那个奥哈拉幸存者,八岁开始就在西海辗转流浪,颠沛流离挣扎求生,海军方面始终监视并且试图将其逮捕,期间数次的行动,每每在她受到背叛出卖即将落网时,不知出于何故总是功亏一篑。 世界政府间谍与海军情报处有段时间甚至谣传,那女孩冥冥中受到西海奥哈拉亡灵们的庇护所以每每能化险为夷。 当然,谣传的真相,海军高层是有几个人心知肚明,可也没有谁捅破那层窗户纸,据波鲁萨利诺所知,萨卡斯基事实上也明白的。 妮可.罗宾幼年开始就受到通缉却能平安长大的原因。 那孩子的守护神可不是什么亡灵,反而是当年毁灭她家园的凶手…之一。 也就是眼前这位,如今的青雉大将。 只不过有些事知道归知道,波鲁萨利诺和其他察觉的人做法一样,都冷眼旁观,未曾阻扰更不会援手。 他们是海军,正义之路从来由牺牲者尸骨铺陈,黑暗光明早已经混淆不清,除了由始至终贯彻的信念,旁的是非对错,纵使看在眼里,也仅仅是看着而已。 波鲁萨利诺觉得,青雉心里也是迷惑过的,关于‘正义’。 如若不然,当年妮可.罗宾又是如何得以幸存?库赞坚持他自己的信念,做了应该做的事,保护无辜者不受屠戮。 萨卡斯基下令摧毁避难船,实际上也无可厚非,屠魔令原本就是对发出信号的地区进行无差别毁灭性攻击,完全清除具有威胁的地区上的事物与人。 海军是执行者,服从军令是天职。 波鲁萨利诺相信,就象每一位身居高位的掌权者,他们都曾经怀疑过信念,也曾经不知不觉被膨胀的野心遮蔽前路,不过好在他们最终清醒,进而找到自己该走的路。 赤犬萨卡斯基的绝对,青雉库赞的随性,他的中庸,看似方向不同,实则殊途同归。 这就是他们的正义,即使为此双手沾满血腥。 ………… 时隔许久,青雉这厢的咳嗽声,惊回波鲁萨利诺跑得老远的心思。 嘴角挑了挑,波鲁萨利诺收起所有惆怅,随后心平气和的撩高眼皮,“可以去掉无关紧要的东西啊~我一把年纪,耐性也变得不好起来呢~” 青雉库赞慢慢地耸耸肩,开口道,“啊啦啦~是出门散步那天,我想起元帅那里传阅的文件许多细节对不上。” “耶~其实你说颠倒了吧?”波鲁萨利诺瞥了同僚一眼,不轻不重揭穿这个谎言,“是发现细节对不上,你才外出查证。” “我说奇怪,库赞你散个步能先跑去香波地,接着骑自行车经过好几座岛屿。” “你那姑娘如今藏在巴洛克工作社?她怎么联系到你的?” 说完等了会,见同僚傻笑却不回答,波鲁萨利诺也就不追根究底,重重往后靠在沙发上,微微眯起眼睛,转个话题,“细节?” “啊~”青雉库赞抬手筢筢头发,神情仿佛是承认了黄猿的说法,接着象是想起什么一样笑起来,“全部事件报告我看过,其中有许多地方显得非常微妙。” “鬼蜘蛛麾下尤利尔中校死亡,是谁确认?” “他的情妇安吉丽娜口供太过坦白,是谁给她庞大压力?” “尤利尔从涉嫌骗取抚恤金直到贩卖情报,最后牵扯渎职事件,报告中的顺序是从结论反向推断,其中…” “将看似毫不相干线索联系起来的人物是谁?” “鬼蜘蛛在细节方面可不是那么精明的男人,波鲁萨利诺你从不肯多管闲事…” 说到此时青雉沉默下来,他们海军最年轻的大将面上挂着一贯随性散漫神色,黑亮的双眼,眸光霎时间锐利。 “这么说吧~实际上我认为马林弗德海军本部,不存在这么位逻辑推理鬼才。” “不存在的人物却在整个事件当中占据举足轻重位置,可怕的是包括我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印象,报告表面象是线索理所当然出现一样。” “多么不可思议呀~” ………… “然而这根本不可能,对吧?”波鲁萨利诺轻轻叹了口气,缓声说道,“这世上根本没有理所当然,有的只是不为人知。” “所以我试着反向追查。”青雉库赞点了点头,接着往下说,“事件相关报告里,收网之前鬼蜘蛛有过一次出航,目的地是香波地群岛。” “我明白怎么回事了。”波鲁萨利诺摆了摆手,暂时打断同僚的叙述,犹豫片刻从沙发上起身,“去我书房,那里有几份东西库赞你看看。” 语毕转身疾走,波鲁萨利诺把一双手插/进裤子口袋,双手握掌成拳,先前抠破的伤口又一次裂开,细微疼痛抵御脑海灼热攀升的恨怒。 直到此刻,波鲁萨利诺已经全盘想明白,甚至不必库赞继续说,看见那幅画他找回丢掉的记忆,而造成青雉追查的原因…根本不必多想。 事实确实如此,报告中的细节疑点,也是这段时间他百思不解之处。 ………… 两人进到书房重新落座,波鲁萨利诺从柜子里取出他研究许久的资料,将它们摊开在青雉库赞面前。 “这些地方…” 指尖一处处点出被他用红线勾勒的字里行间,波鲁萨利诺嘴角挑起的弧度蕴涵怒意,以及微不可察的赞赏。 “检测尤利尔死亡现场的荧光素标记法,这个名词不知哪里得来,我问过科学部成员,却没有哪个承认。” “现场旅馆老板曾经听闻异动却被隐瞒过去,当时凶手所用手法的推论。” “尤利尔死亡后尸体藏匿之地,旅馆房间墙纸下方陈年血迹发现。” “从安吉丽娜前来海军本部,直到藏在暗处渎职网揭露,前后不过短短两天,库赞你说得很对,海军本部没有这种鬼才。” 待得同僚接过那些资料细细翻阅,波鲁萨利诺收回手,静静看了血肉崩裂的掌心,随即用没有受伤那手覆在自己眼睛上,遮去眼底这一瞬的惊涛骇浪。 近些时日,波鲁萨利诺不是没察觉异样,只是暂时被分了心神。 涉案军衔最高将官是亚力克,他和萨卡斯基的同窗,加上渎职网影响恶劣又深远,作为大将他不得不专心应对。 除了真正参与牟取金钱的将官,事实上,冒领军功那些人,他们周遭普通士兵也不是完全没有知情者,若要定罪师出无名,可若放任不管…将来未必不会埋下隐患。 除了惩戒罪行,紧接着必须考虑稳定军心。 纵使心里有再多疑惑,他也不得不暂时放下。 如果不是青雉出人意料之举…他…他要等到何时才会重新记起?是不是很可能就此遗失? 千岁百岁,你真是狠心。 ………… “这位不存在的人物真正是…”青雉库赞压低声线,啧啧称赏,“聪明到可怕的人呢~” 波鲁萨利诺拿掉挡在眼前的手,随即就见同僚恰好把目光投向他,眼睛里里带着说不出的讶异与赞赏。 两人视线交汇,片刻之后青雉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轻声说道,“她如何办到的?她在事件里担任如此重要角色,到底怎么消除所有人的记忆?” “你没记起来?”波鲁萨利诺眉骨微微一跳,随即恍悟,若是全盘记起,库赞也不会这样满头雾水,想了想,几不可闻的哼了声。 探手出去收起桌上的文件,波鲁萨利诺转身拿着它们走向房间一角橱柜,背对着同僚,良久方才回答道,“没有消除,只是暂时屏蔽。” “人类大脑异常精密,除非外力作用伤害脑细胞,否则记忆不可能抹消,只是暂时遗忘,而借由某个特定信息可以重新记起。” “就象锁起来的抽屉,找到正确钥匙就可以打开。” 将文件放回原本位置,阖上柜门,波鲁萨利诺转过身,笑得不无讥诮,“看样子你还没找到钥匙,她…” “那家伙几个月前就出现,首先遇到的是你,库赞。” “千岁百岁带着那小鬼,你看到画像就该明白,那孩子的样貌是谁。” ………… “啊啦~这样就能解释战国元帅的反常了。” 青雉库赞想了想,随即跟着笑起来,“元帅办公室午后总是要泡杯牛奶,还有莫名其妙出现的玩具,我看元帅也很苦恼呢~” “别告诉战国先生。”波鲁萨利诺收起面上的笑意,沉声说道,“忘记就忘记,再伤心一次对元帅可不是什么好事,那孩子…” “唐吉诃德.罗西南迪…”这次真正步入死亡了吧? 后半句话没有真正说出口,对着青雉略显困惑的目光,波鲁萨利诺抿紧嘴角,眼底再无法掩饰痛意。 一部分是为了战国元帅,另一部分是为他自己。 失而复得,却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又一次失去,身为父亲如果不小心记起,对战国元帅来说那将是何等痛苦。 刹那间,脑海不可控制浮现出那晚的情形,饶是波鲁萨利诺也微微摇晃几下,心脏痛得缩成一团。 ………… 那晚是计划收网时刻,原本一切很顺利。 海军本部高层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涉及每位人员身边都隐匿着缉捕士兵,针对他们每位的武力及其弱点,鹤中将设定的抓捕计划堪称完美。 除涉案最高军衔,直到那时仅仅是锁定几位人选无法确认的幕后主使,不过,相信以鬼蜘蛛的实力,无论最终真相如何,海军行动依然能够顺利。 可惜世上总有出乎意料。 行动展开到紧要关头,鬼蜘蛛那边出了岔子,原本应该消无声息结束的清扫行动,因涉案将官集结各自麾下不明真相兵力负隅顽抗,而变成一场海军内部战斗。 疏漏真正是因亚力士而起,那晚鬼蜘蛛带着千岁百岁赴约,为的是抓出隐匿在幕后操纵一切的黑手。 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都想不到,那个人是亚力士,他们军校同期的同窗。 亚力士当然认得千岁百岁,事实上,应该是最后关头确定千岁百岁的身份,毕竟时隔将近三十年,亚力士仅仅怀疑,千岁百岁呆在马林弗德期间,她被保护得很好,除了特定几位其他将领基本没有接近她并且深谈的机会。 千岁百岁又擅长装模作样,亚力士当年和她更不是特别熟悉,误以为只是长相仿佛是理所当然。 直到她在行动开始前的宴会上揭露亚力士。 作为高级参谋,亚力士也不是蠢货,沙场征战多年,怎么可能没有警戒心,涉嫌贩卖军功这些人对鬼蜘蛛献媚,真正意图是拉一个中将同流合污。 达成目的之前,他们并没有完全相信鬼蜘蛛,所以才有宴会之前埋下伏笔之举;一旦事发,那些人试图凭借武力逃亡,或者干脆反过来杀死对手。 战斗很快分出胜负,亚力士为首几人索性丢掉骗来的那些士兵,匆匆逃向军舰停泊的海港,鬼蜘蛛领了人一路疾追。 意外就发生在那时,或者该说那是亚力士埋下的伏笔。 战国元帅家多出来那孩子,唐吉诃德.罗西南迪…波鲁萨利诺赶到时晚了一步,他们没有谁料到,王下七武海的多弗朗明哥居然出现。 也不知道哪里得到的情报,多弗朗明哥是冲着罗西南迪来的,那个和他弟弟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落入海流氓之手。 透过现场乱糟糟的谈话显示,海流氓之所以能顺利潜入马林弗德抓住罗西南迪,是亚力士提供的路线,趁着海军本部高层注意力集中在今晚行动。 ………… 即使到今晚已经过去快两个月,想到当时,波鲁萨利诺仍是痛到恨意萌生。 最靠近外海那处广场,夜幕黑得象是天都要塌下来。 立在空中那男人挥动手指,被透明丝线刺进骨骼关节的小男孩像个木偶,举着比他小身子高出许多的刀,毫无规律乱砍。 海流氓那个疯子!根本无法以常理判断,他潜入马林弗德为的是杀死疑似他儿子的罗西,即使长相与他弟弟一样,即使那孩子不满六岁。 现场很混乱,亚力克几人没有再做出什么反抗就被制服,战斗中心变成罗西南迪,那孩子受制于海流氓,成为傀儡拼命砍杀周围每个人。 任谁都看得出来,那小鬼精神早已经崩溃。 波鲁萨利诺与战国元帅分别出手。 一个挡下小鬼的刀,一个打算击落海流氓手中的傀儡线,却不想那小鬼忽然自己挣断海流氓的控制,四肢尽裂倒在地上,身影毫无预兆变得模模糊糊。 千岁百岁被鬼蜘蛛拦在战斗之外,等她冲入现场,罗西南迪的身形已经半透明,仿佛是要消失在空气里。 火光硝烟时隐时现,海流氓的笑声狰狞恶毒。 这样的混乱里,波鲁萨利诺听见千岁百岁的哭声,他从未见过她流露那样深刻的哀恸。 ‘活下来宝贝!’她慌慌张张抱着那小鬼,语无伦次的边哭边亲吻他的眉心,‘求求你,勇敢一点!’ 小鬼奄奄一息,却以诡异的成年男子清越温柔的声线,喊道,‘百岁,姐姐…’此后就再无呼吸。 那一刻,连同战国元帅在内,所有人都失去反应,千岁百岁怀里那个六岁不到的小男孩褪去幻象,露出真实样貌。 黑色羽毛大氅,粉色衬衣,一身血污,油彩糊作一团的那张脸,是失踪十年的原海军中校,唐吉诃德.罗西南迪。 海流氓与战国元帅同时扑上前,却在触及瞬间,千岁百岁背后羽翼豁然舒展,两人身形顿时被扩散的巨大冲力逼开。 这一刻罗西南迪的气息归于虚无,千岁百岁缓缓抬起脸,纯银与深蓝的异色瞳,凝结无与伦比的怨毒之意。 然而她并未如当年闯入中枢那般大开杀戒,墨黑羽翼浅浅合拢,裹起她和抱在怀里的罗西南迪,彷如…死神的拥抱。 在波鲁萨利诺惊醒抢上前制止的一瞬间,阖起双翼展开,罗西南迪的尸骨象萤火一样飞散,星星点点没入千岁百岁的腹部。 ‘从此刻起,他完全属于我。’她一双手虚拢着腹部,轻笑出声,语调甜腻低柔,却没了丝毫理智,‘唐吉诃德.罗西南迪死了哟~下一次醒来的,是我千岁百岁的孩子。’ ………… 连同波鲁萨利诺在内,一个海军大将,一个最高统帅,一个王下七武海,三个人联手都没能拦下振翼而起的千岁百岁。 冲上云宵的过程中那人身形迅速化作一只无比巨大的黑色雀鸟,凄厉鸣叫一声复又俯冲而下,墨黑羽毛如暴雪般飘落。 天与地瞬间淹没在末日般的黑雪里,那些诡异的黑羽无火自燃,奇怪的是接触的物体安然无恙,仿佛虚幻之火,无声无息烧尽的是千岁百岁。 堕落地面之前黑色雀鸟身形飞灰湮灭,最后一点余火泯灭。 她消失在他面前,连看他一眼都不肯,毫不留恋断然结束。 ………… 波鲁萨利诺猛地睁开眼睛,静静看进咫尺间青雉库赞的眼,他从同僚黑亮视网膜里看到自己怨恨刻骨的表情,与眼眶撕裂流下血渍的狞恶模样。 两人目光交汇,片刻过后,青雉皱起眉心,哑声说道,“你的样子看起来真糟糕啊~” “耶~”波鲁萨利诺浅浅笑了笑,慢吞吞抬起手,指尖拭过眼角,复又垂下眼帘盯着指尖沾染的这抹浓腻鲜红,“库赞你知道吗?不死鸟会浴火重生。” “不是恶魔果实,而是真正的,古代神话中的…” 凤凰涅盘。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八百万众神 日落余晖被远处山峰轮廓勾画出奇形怪状阴影,随着黄昏降临,原本宜人的温度跟着产生变化,也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森林特有的阴凉腐败取代了被阳光偎暖的树木清香。 掠过树梢的风里枝叶摇曳,归鸟在其间跳跃不定,振翼时带起扑簌簌细响。 岛屿海拔最高的山峰,这片森林里安静得一如昨日。 看样子今天又是一无所获,他冷嗤一声转过身,扫了眼附近一众下属们,挥了挥手示意收队回程,内心不无失望。 自从五日前安全登陆岛屿,每个白天他都领着人在森林里徘徊,只是每次也都一无所获,眼看预计时间即将来临,岛上却始终没有哪个人能够找到真正入口,无论海军亦或者海贼,失望焦躁情绪已在暗中蔓延开。 “中将大人。”克里维,他的副官几步走到他身侧,低声打断他的思绪。 他撩高眼皮,目光精准对上十几米外茂盛灌木的阴影,手缓缓覆上挂在腰际的长刀刀柄,“出来吧~” 卫兵们飞速托枪上膛,包围圈中心,那片往森林深处绵延而去的茂密灌木剧烈摇晃几下,黑色卷毛的年轻人大大咧咧闯进视线。 张扬无畏的脸在看清楚身处环境时神色微微一愣,随即下意识摆出防御架势,黑亮眼瞳藏着火焰一样,战意猛烈烧灼。 上下打量面前这年轻人几眼,他眉骨一跳,哑声开口道,“火拳?” “你果然没死,波特卡斯.d.艾斯。”说话时长刀悄无声息滑出刀鞘,冷厉刀锋在略显昏暗森林里晃过一道细如闪电的亮影。 ………… “海军?”年轻人扬起嘴角,眼神停在他脸上,眉宇间的桀骜顿时浓烈起来,“本部中将鬼蜘蛛。” “啊~原来你还记得。”眯起眼睛,鬼蜘蛛没有掩饰语气里的厌恶感,“拒绝王下七武海头衔进入新世界,不知天高地厚挑衅白胡子…本以为你会死,没想到活着。” “是归顺四皇麾下还是夹着尾巴逃跑了?” “闭嘴!”与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怒不可遏,“你这个混蛋!” ………… 手腕抬高几分,刀尖微不可察对准被激怒后显然是打算发动攻击的年轻人,鬼蜘蛛嘴角咧开一丝残忍笑意,等着对方自寻死路。 “火拳——”年轻人矫捷身影跃高,扬起的手臂直击… 然而,近年来响彻伟大航道前半段的果实能力并未出现,身在半空的那人睁大眼睛,神色里带出几缕不解。 鬼蜘蛛冷笑一声揉身而上,骤起的刀光将对方退路尽数笼罩,“看来你不知道,在岛上恶魔果实能力失效!” 而失去恶魔果实能力,自然系的火拳,波特卡斯.d.艾斯也不过血肉之躯。 冷厉刀光劈落目标的瞬间,夜幕的最后一缕日光透过远处山峰迤逦落入森林,金黄的光燃烧着映年轻人身上,彷如烈火蔓延。 “卧槽!” “打架啦!” “嘤嘤嘤~” “救命啊啊啊——” 无比嘈杂的声潮刹那间响彻云宵,前一刻的寂静森林变得热闹非凡。 猝不及防间,鬼蜘蛛手中动作一滞,却也是此时,横地里猛地抽出一线灰黑细影,诡谲而迅速缠上他持刀的手腕,随即一扯。 刀锋划破空气,却与原先的目标失之交臂。 火拳艾斯被另一道更粗的暗影狠狠拍飞出去,接着是尖细的喝骂声,“老娘忍你很久了!对!狠狠揍他不要留情!卧槽!一路横冲直撞踩得老娘腰都断了!” 骂声未落,一道瓮声瓮气的音量继续说道,“要打架的赶紧滚!尤其是拿刀这位,横劈竖砍会伤到花花草草。” ………… 呆滞两秒钟,鬼蜘蛛慢吞吞的扭过脸,环顾周遭一圈。 整个森林活了过来,在那缕阳光照到火拳小子一瞬间。 抽飞他的刀和火拳的是附近树木上的寄生蔓藤,那些原本挂在粗壮树木上的寄生藤,此刻张牙舞爪如同海中章鱼,衬着它们攀附的树木,简直象乱发飞扬的妖魔。 火拳出现那个方向上一从灌木骂骂咧咧,挥动无数枝桠,一边手舞足蹈,一边扶着腰(如果它有的话)。 瓮声瓮气命令的是立在植物丛中一块岩石。 这片森林活过来之后,鬼蜘蛛他们所在位置,无论是脚踩的地蔓,路上石块,还是附近大大小小树木,都飞也似的散开,混乱场景简直鸡飞狗跳。 一众不可思议生物被火烧一样,植物甚至把根茎从泥土当中拔/出来,逃命似的清出好大一块位置给人类。 “要打架啊~人类真是粗鲁。” “对啊对啊~动不动喊打喊杀真讨厌!” “是啊是啊~每次都殃及无辜呢~” “被砍被折被踩,倒霉的都是我们呢~” “嘤嘤嘤嘤嘤嘤~” 由树木、花草、蔓藤、苔藓、石块组成的非人生物把鬼蜘蛛一行不远不近团团围着,窃窃私语,一边看热闹一边七嘴八舌抱怨。 还有树梢深处做窝的鸟也扒开枝叶,探出脑袋。 小松鼠,小兔子,小…总之森林里应该存在的生物们,这一瞬间全部有了思想,并且能够说出人类听得懂的语言。 ………… 慢腾腾打量完数量庞大的非人组合,随后把目光落在火拳小子身上,先前被抽飞出去的年轻人跌坐在地,瞪大的眼睛,表情象是见鬼了。 鬼蜘蛛嘴角一颤,缓缓收刀入鞘,他才刚收起武器,紧接着听见周围爆发另一波骚动,非人生物们短暂静默过后,讨论声更加大起来,内容也更加匪夷所思。 “诶诶~不打了?枉费我们还清场呢~” “不是想对付我们吧?人类好狡猾哦~” “老娘还想等下把年轻人埋在根系下边呢~” “你怎么知道是年轻人输?说不定输的是边上这群海军哦~” “不要因为人家长得帅就想据为己有啊~” “你管我,他长得那么帅,想一想怎么了?看看那小雀斑~” “切!” 七嘴八舌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吵吵嚷嚷。 听得无比头疼的鬼蜘蛛忍无可忍暴喝,“都闭嘴!” 偏过脸,凶神恶煞瞪向活过来的森林组合,磨了磨后槽牙,随即又转回视线,盯着象是还没回神的火拳艾斯,鬼蜘蛛微微眯起眼睛,“你——” 话才出口,异动又一次发生,原本跑到边上以防止被打斗波及的非人们低低惊呼,“哎呀时间过了,好可惜~” 随后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各归各位,什么树木跑回自己刨出来的坑,什么石块摇摇晃晃坐回原来的位置,蔓藤飞速缠回树干,苔藓重新覆盖到阴影处。 待得那丛灌木摇曳枝桠平息,也不过几分钟时间,森林又一次安静得骇人。 ………… 原地站立许久,啧了声,鬼蜘蛛偏头对着克里维说道,“我们走。” “是,中将大人。”副官沉声领命,随即挥了挥手,举枪待命的士兵解除戒备,一行人沉稳安静地踏上返程之路。 士兵们在副官克里维的率领下先行一步,鬼蜘蛛抿了抿嘴角,看也不看呆坐在一边的年轻海贼自顾自大步前行。 夜幕下的森林很阴暗,天光被密密匝匝树荫遮蔽后,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时隔不久,鬼蜘蛛察觉听见一道气息自后方赶上来,是火拳艾斯。 年轻人也不说话只是加快速度,很快就走到与他并肩的位置,在双方能够容忍的距离里,不住拿眼角斜觑。 就着晦暗天光不着痕迹打量火拳几眼,鬼蜘蛛哼笑一声,同样不说话,他知道这年轻人满头雾水的模样所谓何来,可是他一个海军哪里会有好心解释。 海贼就是海贼,刚才没有直接杀掉对方,已经是鬼蜘蛛对任务的妥协,火拳对这座岛一无所知,又关他什么事。 这座岛屿,碎片岛,别名‘拒绝之岛’,岛屿拒绝真实,拒绝正常,所有在世人看来理所当然的事物,在碎片岛反而不可能存在,比如恶魔果实能力。 在碎片岛上一切正和外界颠倒,恶魔果实能力者能力消失,变得和普通人一样,即使掉进海水也可以畅游。 相反,外界人眼中荒诞的,怪异的,任何不可思议之事在这里才是理所当然。 比如方才活过来的森林,碎片岛上那也是正常现象,或者该说,这座岛屿的真实,存在于虚无之境。 与人类无异的生命才是碎片岛的主宰,人类眼中贫瘠的岛屿,实际上是一座热闹非常的聚集地,聚集着山精鬼怪,神话传说,所有人类认知当中不存在于现实的生命。 想了想,鬼蜘蛛又有些懊恼,在森林里本是极好的机会,不知道这座岛的奥秘,火拳必然会因轻敌而死在他刀下,谁能料到呢? 波特卡斯.d.艾斯,居然是这次的领路人。 碎片岛上,非人存在有生命有思想,岛屿原居民与之共存在同一时间不同空间,居民们将异类空间称之为‘里镇’。 每隔三年世界通用历法的七月直至八月满月那晚,里镇能够突破空间界限与现实融合,然而需要一个领路人才能够真正进入那个异类世界。 领路人的条件不为人知,只在当年七八月间赶赴碎片岛的无数外来人当中选择,触发时正是方才那样,夕阳西下,领路人会牵引周遭闯入里镇。 碎片岛居民称之为‘逢魔时刻’。 ………… 碎片岛的里镇,在整个伟大航道都…并非太多人知晓,海军,海贼,世界政府,知道里镇存在的势力不约而同保守秘密。 理由…是进入里镇后能够得到非常珍贵之物。 里镇居民,那些异类们非常有意思,只要得到它们同意,交换到的东西对外界来说每一样都能令人趋之若鹜。 因为它们是妖魔,知道许多人类无法知晓之事,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什么确认销毁的藏宝地图,什么效果惊人的珍贵药方。 非人生物对人类世界兴致缺缺,只要有本事打动它们,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 无论是什么。 海军本部收集到的情报显示,关于里镇最奇妙的一件事迹是,有人在这里交换到时间得以延续生命。 也就是说,里镇居民可以延长人类寿命。 当然,鬼蜘蛛此番前来碎片岛为的不是什么代价未明的长命百岁,他领了海军本部最高级别命令,为的是想从里镇居民手上换一件情报。 关于… 嘛~摇了摇头,鬼蜘蛛将脑海浮现的任务压下,身形微顿,撩高眼皮看了眼山脚下夜幕里星星点点灯火,眼睛缓缓眯了眯。 ………… 原本领着士兵走在前方的副官,克里维在看到城镇灯火这一刻返身折回,鬼蜘蛛看了笑容可掬的副官一眼却也没说话,更没阻止他这位温文尔雅的副官故意落后几步,去找一路尾行的年轻海贼说话。 脚下不自觉放缓速度,鬼蜘蛛竖起耳朵,悄悄听着身后克里维与火拳小子的低声交谈,一路往山下走,一路克里维故作无意的捡着碎片岛的事说给火拳听。 关于领路人,关于里镇,关于…触发逢魔时刻后,整座岛必然陷入的百鬼夜行。 海军当然不可能如此好心,若不是火拳作为领路人不能提前死了,更不能因为没办法接受而逃离碎片岛,谁耐烦和敌人言笑晏晏。 八月月圆之夜,虚幻与现实脱离之际,那之前领路人不小心死去的话,今年就没办法找到里镇入口。 相对于抓住火拳艾斯这个高额悬赏犯,那件机密任务更为重要,作为海军本部中将,鬼蜘蛛很明白孰轻孰重。 ………… 待得进入岛屿城镇时,原本落在后方的火拳波特卡斯.d.艾斯抢步上前,鬼蜘蛛随即停下脚步,挑高眉梢瞪着拦住去路的人。 许是因为克里维的温和与坦白,年轻海贼褪去尖刺一样的桀骜不驯,气息变得缓和。 两人安静对视几秒钟,火拳抬手挠挠头发,眼神微微飘移,嘟囔几声才被掐住脖子似的说道,“多谢带路啦鬼蜘蛛中将,下次我们公平的打一架吧~” 说完也不等别人反应,年轻人反手捞起一直挂在后背的牛仔帽,戴上那个简直算是标记的帽子,压了压帽檐,随即转身。 此时,候在附近的士兵们发出轻轻的抽气声,目光有志一同落在年轻海贼背脊上,神色里尽是不可思议与深刻戒备。 等对方转过身,鬼蜘蛛盯着火拳袒露的背脊,瞳孔微微缩紧,只不过他没有阻拦,仅仅是盯着那人离开。 年轻人矫捷身影很快融入灯火辉煌的城镇。 鬼蜘蛛静静垂下眼帘,目光扫过轻颤的手指,冷冷的哼了声,方才一瞬他险些抽刀,想不顾任务将那海贼击杀当场,只是临时又狠狠按捺冲/动。 波特卡斯.d.艾斯,这位出身东海,一年前进入伟大航道声名鹊起的年轻海贼,拒绝王下七武海邀请,抵达新世界即刻向白胡子挑战,随后就没了消息。 海军本部马林弗德对其的生死猜测与外界不同,海军高层们一致认为火拳活着,而并非被白胡子杀死,今日一见果然一如所料。 鬼蜘蛛曾经见过火拳一面,海军试图招揽火拳时正是由他负责,见过东海海贼,鬼蜘蛛同样深信白胡子不会杀这年轻人。 因为年轻海贼眼睛里藏着不屈的火焰。 那种百死不悔的坚持,义无反顾的勇气,是白胡子极喜欢的特质,四皇之一,最强海贼白胡子爱德华.纽盖特的儿子们,多多少少有类似本性。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双方遭遇又是另一回事,方才看着波特卡斯.d.艾斯背脊纹的刺青,鬼蜘蛛险些条件反射出手杀死对方。 火拳成为白胡子麾下,不谛于四皇之一如虎添翼,更代表着海军未来多出个棘手敌人。 ………… 电光火石间心思百转千回,最后还是完成任务的决心占据上风,鬼蜘蛛狠狠抿紧嘴角,收敛一身起伏不定的戾气。 “中将大人?” “罢了。”叹了口气,鬼蜘蛛制止克里维命令海兵跟踪的决定,“白胡子麾下不会让他自己冒险,这岛上一定有他们同伙。” 毕竟是新世界,即使碎片岛不曾被四皇哪一位纳入囊中,做足完全准备之前,与这些大海贼交战都不是好主意。 海军方面此番前来,绝大多数兵力都留在舰队上,而军舰群和其它船舶一样,留守附近海域岛屿,登上碎片岛的人数彼此相差无几,综合兵力却… 此刻不是开战好时机,更不提火拳竟是里镇选定之人。 转头又盯了眼火拳消失的方向,鬼蜘蛛随即收起目光,往他们的暂居地迈开步伐。 夜幕里的城镇与任何一个风化和平岛屿并无区别,平整干净石板路,往来行人神色惬意,街道两边屋宇内透出灯火。 即使街头巷角时不时走过带着兵器气息狞恶的男人,城镇居民也表现得镇定自若,丝毫不畏惧这些暴徒或许血洗此地。 碎片岛现实中的人类城镇,居民比之其它岛屿平和许多,对海军海贼甚至不明身份之人都一视同仁,或许是知道来到此地这些人的目的,居民们不畏惧任何一种势力。 因为岛屿住民与外来者都明白,一旦伤害岛屿居民,异类空间生物将会给予敌人极可怕的报复,里镇的威慑导致持有武力的登陆者们安分守己。 不在绝大多数人类认知当中,甚至被斥为荒诞的存在,实际上是碎片岛现实居民的守护者,也正是深知这点,这座岛屿,现实与虚幻两界居民相安无事。 行进间小心避开一群嬉笑追逐的孩童,看着擦身而过每一张天真无邪笑脸,鬼蜘蛛眼底冷光微不可察软下来,仿佛夜晚微凉的空气在孩子的笑声里变得温热。 这样寻常人间灯火,正是他们这些以‘守护’为信念之人半生追求,即使…碎片岛对侵略者的震慑来自异界,在鬼蜘蛛看来也没什么不好。 只要能遏制伤害,力量不是海军持有,又有什么关系?玛丽乔亚赤土大陆中枢那些高官们对里镇的忌惮与觊觎,简直不可理喻。 ………… 许是这一刻走神走得厉害,腿部撞上一抹轻轻软软触感才叫鬼蜘蛛回过神,愕然低头,就见一只…呃不对,是一团…也不对,是一个小毛头撞到他,然后反作用力下四肢朝天摔在地上。 路边两侧透出来的灯火映照下,小鬼一脑袋卷卷黄毛,看样子顶多三四岁,小小一团象是翻壳小乌龟。 眼角轻轻一颤,鬼蜘蛛面无表情瞪着小鬼跌跌扑扑地爬起身,仰高脑袋,肉嘟嘟的脸半哭不哭。 几秒钟后,克里维抢步上前抱起孩子,柔声哄了哄,接着把人抱近些,“中将大人。” “嗯~”鬼蜘蛛点点头,表示看明白副官眼睛里递出来的疑惑,飞速扫了眼皱起脸的小毛头,眼神微微一沉。 这小鬼卷卷毛脑袋,一张脸五官尚未张开,可是很明显…看起来非常眼熟。 片刻之后,没等鬼蜘蛛或者克里维做点什么,街道巷角内扑出一道影子,风声骤起,伴随着野兽咆哮,锋利爪子划破空气。 鬼蜘蛛迅速抽刀上前,堪堪拦下直冲着克里维扑去的利爪。 叮一声,两股巨力冲撞又瞬间错开,刀锋斩落眼前疾掠而过的暗影,却在触及实物的瞬间来袭者诡异幻化为虚无。 眯了眯眼睛,脚下微转,鬼蜘蛛偏过脸,刀尖调转少许角度。 那物在十几米外重新凝结,灯火映着它的模样投在街道一侧人家墙壁上,看似巨大狞恶的凶兽…目光下落几分,鬼蜘蛛嘴角浅浅一抽。 “球球?是球球吧?” 伏在地上,摆出一副攻击姿态的动物也就一只家猫大小,花不溜丢,支楞的耳朵,油润润眼睛…分明是球球。 眼角余光飞速递给克里维一个眼神,接到示意的副官抱着小孩子慢慢退开,鬼蜘蛛不疾不徐朝前走出几步,试探的开口,“球球?” 花团子龇牙,低低的呼噜,圆滚滚的眼珠子错也不错瞪着克里维。 细细打量毛团好一会儿,鬼蜘蛛随后收刀入鞘,沉声说道,“去买个水果来,马上!” “是!”士兵们当中有人立时领命而去。 ………… 等士兵去拿水果的这点间隙,鬼蜘蛛静静盯着毛团,心里多少泛起疑虑,想了想,随后开口问道,“前年开始就没见过球球了吧?克里维?” “怎么会在这里?” 作为资深毛绒控,鬼蜘蛛非常喜欢黄猿大将身边那只毛团子,打从当年第一眼看见就喜欢,可惜不管他怎么软磨硬施,无论毛团子还是黄猿大将都半点面子不给。 前者不肯叫他亲近,后者不肯送出来给他抚养。 后来,鬼蜘蛛才听黄猿说球球其实不是猫而是族群濒临灭绝的那种神奇生物,生存在春岛雨林女孩子趋之若鹜的珍兽。 而之所以神奇生物图鉴里记载寿命只有十年的球球能够一直活着,是因为认主得到进化的缘故,可惜进化被强行停止,球球渡过物种限定寿命期限后,需要长时间休眠。 将近三十年时间,后十几年鬼蜘蛛很少看到球球,前年开始更是一次没见过,他问过黄猿但是没有答案,他的老朋友每每回以古怪的笑容,半是愤怒半是疯狂。 那样极度压抑的痛苦也就导致鬼蜘蛛没有继续追问,只能把困惑和遗憾藏在心里,却不料今晚… 想了想,于是心情变得愉快,鬼蜘蛛小心翼翼凑近蹲在地上的花团子,试图不着痕迹摸一把想念许久的绒毛。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绑架犯吗?” 沙哑慵懒的声线无端端出现在极近的位置,年轻女人声音带着一种古怪的柔媚味道,仿佛似曾相识。 身形微不可察一僵,鬼蜘蛛收回探出的手,缓缓、缓缓站起身。 偏过脸,第一眼看见站在克里维身边的陌生女人,雪肤樱唇,眉眼精致如画,黑白瞳子幽光潋滟,仿佛会迷惑人心一样。 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她把视线转开少许,伸出手,柔声说道,“宝贝儿乖不哭啊~来抱抱~”语调柔软得不可思议,眼睛里更是透出显而易见的溺爱之色。 她伸手抱过克里维怀里的小鬼,低头亲亲孩子眉心,随即一言不发就要走。 奇怪的是克里维丝毫没有反应竟象是被魇住,神色空白呆茫。 鬼蜘蛛从呆愣里回过神,低声问道,“你是谁?” 闻言,她略略侧首,微挑眼角乜了他一眼,嘴角浅浅勾了勾却不说话,转瞬间整个人消失无踪,融化在空气里一样。 待得无端出现的女人完全消失,克里维猛地一颤,身形踉跄几下才险险稳住,在这之后,顷刻间守在附近的所有士兵无声无息软到在地。 这一惊非同小可,鬼蜘蛛急忙上前要去查看,“中将大人,大概是昏过去了。”克里维虚弱的开口说道,“那女人…” 走到最近一位士兵身边,查探呼吸与脉搏,确定生命迹象正常之后,鬼蜘蛛收起手,复又看了眼身后原本该蹲着只毛团此刻却空荡荡的那处位置,抿了抿嘴角,哑声说道,“通知黄猿大将,他要找的人就在里镇。” 真是意外之喜,鬼蜘蛛狠狠啧了声,他知道,近两年来他们海军大将,黄猿波鲁萨利诺上天入地找一个女人,并且古怪的没有名字与具体样貌,只知道是极美貌女子。 海军阵营与外界消息灵通的人传言非常不好听,有段时间还有阿谀奉承之辈自作主张献上各式绝色美人,那些胡乱猜测黄猿心思的人,下场想当然是非常难看。 鬼蜘蛛不知道黄猿找的是谁,不过看刚才的情势,莫名其妙出现又消失的女子,很可能就是波鲁萨利诺遍寻不着之人。 因为球球,黄猿和赤犬两位大将都说,他们不是球球的主人,而那女子却能够令得球球跟随…想必就是它的主人。 即使错认也没关系,反正波鲁萨利诺失望了快两年,也不在乎又一次落空。 ………… 电话蜗牛播出的布鲁鲁等待讯号音里,鬼蜘蛛眯起眼睛,抬手按住心脏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从刚刚开始就古怪失序。 见到那女人起,依稀仿佛脑海深处有无数碎片狂乱翻卷,似是隐在极深处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八百万众神 把怀里热乎乎软绵绵的团子抱稳些,脚步停了停,我低头扫了后边一眼。 花不溜丢一毛团滚啊滚,象个球一样迅速精准追上来,它后边是一片安静无声街景,仿佛被按下消音键的录像,夜晚的人类城镇灯火辉煌,来来往往行人神色惬意,目不斜视擦肩而过。 蜃景幻境,区分开两个世界。 不,或者该说…双方一直都存在着,只是彼此无法融合。 严格来说‘里镇’和人类城镇其实没多大区别,都有繁华街道,人来人往喧哗热闹,区别处只在于目光所及,视野内所能看到的‘人’外貌上…有那么点别具一格。 比如说,此刻迎面走来几位,乍一眼过去和人类没什么两样,第二眼却能清楚发现这些‘人’各自带着明显特征。 有些是单凭外表就轻易能够辨别,有些则需要借助对方天性一样的行为才能区分。 在里镇过了这段时间,三观重塑完毕的我,心脏已经坚强到能够镇定自若的凭借这些特征辨别对方族群。 外表掺进有别于人类特点的是动物或者植物,比如身体部件是兔子耳朵狐狸尾巴枝桠绿叶等等,这类是岛上生灵。 没有实体喜欢高来高去忽然出现忽然消失,说话总是用吟唱表达,没事吼一吼,随随便便嗓子里能喷个火,或者水,或者烟…这类是物品的呃~妖怪。 以上的物妖器灵是里镇常驻居民,他们通常是岛上植物动物,或者某种物品形成的意识。 另外还有一种比较特殊存在,那些不常见,通常随着外来船舶靠岸,跟着主人登陆后脱离跑进里镇。 不过,所有异类,不管长住还是路过,每一位都很有里镇居民自觉。 或者该说妖怪们天生冷漠,不会对人类世界产生特别敌意或者善意,仅仅是看着一线之隔的世界,大家各自渡过各自的岁月。 ………… 花团子滚啊滚,然后在一脑袋撞上来之前险险刹车成功,母鸡蹲,仰高脑袋,油润润眼睛对上我的,静悄悄盯。 眯着眼睛看了它好一会儿,我叹了口气,强忍住骨子里对天敌的惊惧感,腾出手,“上来吧~不怪你。” 虽然还不会说话,可是花团子用它一双眼睛精准的表达出它此刻心情,因为不小心和小家伙玩啊玩然后跑进人类城镇的心虚,还有委屈,顺便加点害怕。 我知道不是团子或者毛团的错,总之,你能指望一象猫的绒团子和一小鬼懂得人心险恶吗?明显不可能,保护幼崽是大人的责任,也就是我。 下一秒,花团子两眼亮晶晶地原地腾一下窜高,以和它球一样身形完全不符合的速度跳到我肩上,小心翼翼转个圈,又把脑袋探过来死命蹭毛。 我的脖子被一阵毛绒绒拂过来拂过去,顺便还…“不许舔!” 咬牙切齿制止了花团子拿口水给自己洗脖子的举动,顿了顿,等它垂头丧气呼噜一声,然后我才继续往前走。 结果没等走出这条街,花团子安静下来,怀里抱着的小家伙却开始闹腾。 先是非要伸手去抱花团,得偿所愿了又不肯安分,小身子扭来扭去,抱着他怀里的毛团子,两只脑袋凑近了嘟嘟囔囔说起没有谁能听懂的语言。 小家伙到现在还不怎么会说人类语言,花团子更不用说,它连叫声都很少。 不过,许是今晚来了热闹地方?两只小东西活蹦乱跳没半刻安静。 眼见着怀里抱着两只动弹得越发厉害搅得我连路都不能好好走,没奈何只好脚跟一转,随便找了最近一间店铺走进去。 朱红檐角漆金门扉,古里古怪又奢华门面,挤在一色简朴街边建筑群当中显得鹤立鸡群。 ………… “哎呀呀~这不是…岁岁吗?” 柔媚到叫人起鸡皮疙瘩的声线,伴随着扑鼻而来甜香,我一脚踩进店铺,对方就快步迎上前,顺便满脸惊喜,“小宝宝乖,来抱抱,给你埋胸哦~” 我抿了抿嘴角,侧身避开一双显得格外热情目标明显是冲着怀里小家伙的手,然后撩高眼皮,翻出一个巨大白眼,“你哪来的胸?吓坏我儿子宰了你!” 目的落空之后,那张笑得妩媚的脸顿时拉得老长,“没胸也总比你丑八怪要强!长成你这样晚上别出来吓人啊!” “这里有‘人’吗?”我重新翻出死鱼眼,绕过杵在跟前这尊,几步走到店堂一角,把怀里两只放到靠里位置上,接着自己施施然落座,“都是一群妖怪好么?” “切!这臭婆娘!” 语言攻击才刚开头就被半空蓦然闪现的一只巨大木勺狠狠敲在脑门心上,紧接着是一记怒意勃发的唳喝,“别偷懒!赶紧招呼客人!” “啊啦~对啊招呼客人。”我斜了被木勺猛一下拍趴在地上的家伙,愉快的勾起嘴角,“来份烤鸡,或者油酥鹦鹉。” 闻言,地上那坨剧烈颤抖一下蓦地抬起脸,秀美五官瞬间扭曲,一双美眸简直要喷出火来,不过可惜,没等怒吼出声又被木勺子再次拍扁。 “五子。”飘在半空的木勺威胁意味十足,“去吩咐厨房准备。” “要今早从山顶运回来的清泉,没开封那坛,还有栀子家送来的果实,快去!” 一记怒喝送走垂头丧气的一只,最后木勺调转方向,“岁岁小姐,五子脾气不好,请别见怪。” “耶~我知道啊~”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我拿眼角余光乜了正往厨房挪动的那道背影一下,“五子只是喜欢我家这小子。” “爱屋及乌嚒~五子的孩子也快孵出来了,对吧?” “是啊~听说昨天晒太阳的时候会动了呢~”木勺的声音缓和下来,顿了顿又说道,“今年月圆许多家孩子会出世,五子那暴躁脾气,没想到也快当父亲了啊~” ………… 絮絮叨叨好一会儿,木勺才在新客人登堂入室的时候飘走去招呼对方,我收起注意力,转头把身边玩到爬上桌的小家伙抱下来,揉了把卷卷毛,顺便让花团蹭几下,最后放两只继续玩闹。 木勺是这家店铺老板,总喜欢飘来荡去,据说原身是一支酒吊,嗯~勺子,舀酒用。 至于为什么有意识还开店…已经给三观开过追悼会的我表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然后,五子…刚进厨房那秀美妩媚的家伙,是一只五彩斑斓鹦鹉,对~一只家住树杈巢里几颗蛋老婆正抱窝,所以不得不出门打工赚钱的鸟。 ps:雄性。 当然,也正因族群特性,五子才每回见面就骂我丑八怪,动物世界尤其是羽族,美艳妖娆的都是雄性。 于是,我如今的模样,按照以前做人那时候就是标准的‘女生男相’,囧。 呃~鹦鹉五子非常喜欢我儿子,每次看到都想抱着埋胸,虽然他根本没胸可以埋,至于为什么对我态度如此之差,因为双方梁子已经结了快两年。 当年啊~ 想了想,我默默远目。 …………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其实也就两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呃不对,是从前有座岛,岛上座山。 岛是火山岛,许多年前喷发后死寂下来的环形火山长满茂盛植被,最高处岩石峭壁上生着一丛荆棘,鹦鹉五子的窝就安在那。 然后有天啊~电闪雷鸣大雨磅礴,鹦鹉先生的家发大水啦~ 鹦鹉先生带着他娇弱的太太急匆匆往安全地方跑,跑着跑着回头一看,结果看见天上雷霆万钧死命往下打,劈的位置是荆棘丛上方,一个自然风化的洞。 后来雨过天晴,鹦鹉先生回家想找找有什么财产幸存,顺便又飞到上边去看了看自然灾害现场,结果… 我们两家的恩怨就延续到今天。 对于天灾人祸造成的损失保险公司都不会赔偿,何况是我,鹦鹉先生理所当然记恨。 当年发生过什么我其实也云里雾里,可能是当时被雷把脑子劈坏了吧?许多东西记得模模糊糊,也有更多东西被完全忘记。 我记得自己久远的曾经,那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可我不记得自己究竟怎么能神奇的出现在这里,这个与两段生命历程毫不相干的世界。 每每回想头就疼得厉害,我更不记得小家伙哪里来的,象是…呃~总之,就是恢复意识小东西就理所当然应该是我儿子。 另外就是花团子。 它像只猫,是身为鹡鸰的吾辈之天敌,明明基因怕得要死,可是…想起当日情景,我又觉得就算被它咬住吃掉也没什么。 那时雷霆万钧落下,紫白青亮电光象是要把整个世界劈成碎片,它哀哀叫唤,缩成一团却死死守在洞口。 后来我花了好些时间才把它一身毛养回原本那样油光水滑,要知道雨停以后,花团子那叫一个凄惨。 ………… 不小心想起当年,我就不可避免的又一次无比困惑,话说…孵蛋什么的可以接受反正我如今也算呃~妖怪血统。 身边养一只外型象猞猁体积象家猫的天敌,也没什么,三观破碎掉了重新粘一粘,随便用用就好。 关键是!那时候雷电劈得我严重怀疑自己是什么惨绝人寰大妖怪,要不然闪电怎么跟不要钱似的专门对准那个洞劈啊喂!简直百思不解好么? 然后,劈完了云开月现,到如今又什么异常也没有,除了多出一个杀上门想赔偿结果失望的鹦鹉先生,作为里镇当中相看两相厌的存在。 想来想去,接着我把一脑门乱七八糟情绪迅速抛开,笑眯眯转头看着开始扯我袖子的小家伙,“宝贝怎么了?” 小东西仰高脑袋,摆出一副和桌子边蹲的花团一模一样姿势。 “不说话我可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啊~宝贝。”我叹了口气,小心戳了戳嘟嘟脸颊,“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小东西到现在还不肯说话,怎么教都不会,我问过里镇许多居民,却也得不到好的办法能解决,大家都说时间到了孩子自然而然就懂得交流,可是… 我总是有奇怪的感觉,似乎小家伙本应该有名字,并且不是现在的模样,至于真相究竟如何…还是那句话,我被雷劈坏脑子,好多东西想不起来嘤嘤嘤~ 伸出去戳脸颊的手被小家伙反手抱住,他扶着我的手跌跌扑扑撞进怀里,咯咯笑着,圆鼓鼓身子一颠一颠往后探… 后边? 用手护好怀里这颗圆鼓鼓团子,我拨冗回过脸。 店铺入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人类? 看样子相当年轻,果着上半身,脑袋上戴着一牛仔风格帽子,七分裤,靴子,匕首…气息里带了几丝硝烟与旅途跋涉后的风尘仆仆。 模样显得颇英俊的年轻人直愣愣站在那,盯着店里看的目光有些困惑… 是无意中闯进来的吧?我眯了眯眼睛,悄悄地侧身把小家伙藏了藏。 年轻人出现之后,店铺里悄无声息发生某种变化,也许在人类眼中那种变化根本不存在,但是对于店内其它‘人’来说却非常明显。 自他足下起一道透明界限凭空出现。 象是一道交界线安静无声的缓缓向外延伸而去,接着是外边街景微不可察模糊,虚无中有另一片城镇水墨画一样浮现,线条勾勒,颜色晕染,最终化作实景。 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碎片岛人类城镇,与里镇重叠在一起,虚幻现实交汇,双方诡异的融合。 ………… 领路人啊~ 我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那年轻人,和店里寥寥无几客人一起,炯炯有神围观。 许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年轻人抬手挠挠脸颊,左顾右盼一会儿,也不知看到什么眼睛居然一亮,接着风风火火冲进来。 木勺,呃~此刻化作一位朴实壮汉的老板迎上前,笑容可掬,“客人,请问要点什么?”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八百万众神 那年轻人突然一脑袋栽进他面前那盆什锦海鲜饭,猝不及防把店里其他客人吓了老大一跳,顺便让不巧正路过的五子失手砸了托盘。 装着香喷喷水果的瓷盘碎得片片开花,无花果小樱桃橘子咕噜噜四下滚动,那坛清晨太阳出来前从山谷里取回来的泉水洒滚在店堂地板上,一弯儿水渍泼洒开来。 五子白着张脸,张口结舌的模样简直我见犹怜。 木勺老板听见动静赶忙从柜台里边跑出来,没等凑近了去察看端倪,那位脸朝下埋进饭盆的年轻人又猛一下抬起头,“啊~不小心睡着了。” 含含糊糊嘟囔几声,一边说一边扯过边上一截布料擦了把脸上的饭粒。 这里注意,年轻人边上站的那截布料穿在五子身上————于是…一截欺霜赛雪的肚皮就这样暴/露在附近围观群众视线里。 ps:雄性,又ps:五彩斑斓鹦鹉先生。 五子的尖叫声简直可以穿透云霄,叫完了夺过布料盖住肚皮,嘤咛一声捂着脸奔进厨房,临走前顺便把空荡荡的托盘砸在年轻人脑门心。 现场很安静,很安静,很安静… 噗~~~我下死命捏了把自己,险险吞回溢到喉咙口的狂笑声。 虽然这样幸灾乐祸有点对不起五子,但是…太有意思了有没有!看看木勺老板和客人们瞪大眼睛见鬼的模样,看看那神情茫然且无辜的小年轻。 今年的领路人根本是个天然呆吧? 好不容易把肚子里的笑意压回去,我抬手按按眼角憋出来的泪渍,转过脸,又一次打量那小年轻。 进店以后摘掉帽子下边是一脑袋黑色卷毛,四处乱翘的发梢看着有点儿象海带,果着上半身,一侧手臂带字母刺青… 细细端详他好一会儿,我忽然顿悟,这年轻人或许我认得,嗯~当然,对方不认得我,准确的说,应该是久远的曾经他存在。 那是一段虚构的精彩绝伦的传奇,故事峰回路转高/潮迭起…可惜直到我死去都尚未完结。 ………… 这一刻许是与虚构人物共处一室导致我目光过于热切?那年轻人很快有所察觉的把视线投过来,黑亮的眼瞳,眸光锐利专注。 一言不发盯着人看的眼神有警惕与冷淡,偏偏眸光深处隐约荡起一点灼人热意。 象烧灼的火焰。 今年的领路人,忽然从记忆虚构化作真实存在的人物,久远的过去里,我极喜欢的那段传奇当中举足轻重的年轻人,他的眼睛里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短暂的静默过后,我无比怀念的弯了弯嘴角,对那长了小雀斑的年轻人微微一笑。 接着对方的脸就红了,整张脸以肉眼可见速度红得个苹果,随后慌慌张张转开头,耳朵都冒烟一样。 真是个容易害臊的小年轻,囧。 ………… 没多久,地上一片狼藉被木勺老板拎着五子过来收拾干净,顺便重新端来给我的食物,刚刚一场小风波很快归于平静。 水果盘子给了花团,它蹲在桌子边眼巴巴等了很久,此刻整脑袋都埋进盘子,小屁屁翘着短短尾巴欢快甩动,明显是吃得津津有味。 我拈了一颗石榴,掰开了捡里边粒粒果子喂给怀里的小家伙,免得他扑上桌和花团一起把脑袋埋进去。 小家伙扑腾几下就乖乖坐着,小嘴抿一抿抿一抿,吞掉嘴里的接着又张圆了等投喂。 可爱得不得了嘤嘤嘤~ 怪不得人总说小孩子是最可爱的生物,圆滚滚肉嘟嘟,眼睛清澈得能倒映世界…仅仅只是看着,我的心就软软的甜,不管什么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去啦~ 趁着小家伙傻乎乎等投食,我一个没忍住就蹭上去,下巴死命揉搓他脑门心卷卷毛,“宝宝你好可爱嘤嘤嘤~永远不要长大好不好嘤嘤嘤~” 蹭完卷毛,我就亲得他满脸口水。 亲完了心满意足收手,一低头却见怀里小家伙睁着眼睛,一脸无辜看着我发花痴。 嘤~ 好可爱———— 正准备嘟起嘴继续凑近,没防备脑后一阵风声袭来,伴随着五子的怒喝,一个托盘砸在我的后脑勺上,“没完没了亲啊亲,变/态吗你!” 我捂着受创的脑袋,阴森森扭过脸。 鹦鹉先生一手叉腰,一手举着行凶道具,娇媚脸庞神色扭曲,“喂食就喂食,吃到一半扑上去亲个没完,你这丑八怪到底让不让小孩子吃饭啊!” 语言攻击之后,转脸变魔术一样换上慈爱表情,“宝宝你不能只吃水果会营养不良,等下我给你准备特级儿童餐哦~” 哄完根本不会回答的小家伙,五子先生重新拉长脸,狠狠白了我一眼,又哼一声,最后才扭着蛮腰施施然走开。 ………… 嘴角默默一抽,对于自己家邻居是这么位爱心爆棚的雄性,我表示很无奈,公的就算了,总是企图给我儿子埋胸也算了,姿态妖娆得比女人还女人是怎么回事? 作为一只鹦鹉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这情况妥妥的是人妖吧? 真为五子先生的太太表示担心啊喂! 腹诽完不知道是不是变异的鹦鹉邻居,我收回瞻仰那道娇弱背影的视线,目光环顾店内一圈,随即发现… 因为两界交汇的缘故,从那小雀斑出现开始,这家店陆续有许多人类登堂入室。 一波接着一波,比赶集还热闹,很快把店里空位填得差不多满档,每个都气质粗狂,长相打扮五花八门,总之没一个看上去是良民。 不过想想也是,碎片岛本地住民是不会进入带着里镇气息的店,双方相安无事却也老死不相往来。 毕竟非我族类,彼此还是不必靠得太近,免得牵扯不清。 店铺厅堂里显得拥挤,后来出现的人与店里原本就有的客人泾渭分明,不过这些赶在七八月登陆的远来客人们显然胆子很大,很快点了食物酒水,杯筹交错,高谈阔论。 粗豪笑声渲染得夜幕都不再冷清。 ………… 左右看过一圈,我收起视线,拿过黑釉坛子倒一杯泉水,端起凑到小家伙嘴边喂几口,然后剩下的自己喝下肚。 算日子今天是七月末,八月月圆那天还有足足半个月,这段时间里碎片岛聚集如此之多闲杂人等实在不是好事。 这一个月是里镇能够与现实世界连同的重要时期,可是今年比较特殊,有许多小孩子会在这段时间出生,安全方面… 虽然一直有不成文规矩,碎片岛七八月间是繁殖期,整整一个月内不允许杀生,无论下海捕鱼亦或者上山狩猎,甚至连采摘植物,都不允许。 岛上人类居民遵循惯例早早预备好生活物资,可是登陆这些远客…这些海贼海军甚至不明势力,会守规矩的又有几个? 明面上畏惧里镇,暗地里… 可我也知道,七八月的里镇不仅仅是繁殖季,还有随着船舶来访的同类们。 说起来里镇之所以存在,大概是给异类一个聚集地吧? 随着船舶经年累月飘荡,无意间产生意识之物,会循着本能抵达此地,有些疲惫不堪就此留下,也有在里镇休息够了重新出发。 象中转站。 最开始会出现交集,或许并不是人类想进入里镇,而是因为他们随船的异类生命想要前来此处与同伴见面吧? 世界的意识,其实很温柔呢~万物有灵之后,世界划分出一个岛屿给虚幻生命,让它们在此地相聚。 ………… 恍惚出神时蓦地听见耳边笑声徒然一静,我收起跑到九霄云外的心思,抬眼看向引得店内气氛古怪的源头。 来人西装革履,腰际扣着长刀,古里古怪长相,眉宇神色森然,立在门外淡然一瞥,目光竟蕴着一丝刀锋般的质感。 视线飞速晃过一圈,那人迈开步伐往里走,身后缀着几个衣着普通的年轻人,稍稍落后一步的男子看似温文尔雅,气息却同样精悍。 这一行人穿过拥挤店堂,步履整齐,挺直的背脊,行进间带出一种奇怪的自律,而随着他们擦肩而过,店里原本坐着的人类都散发出一种古怪敌意。 如刀似箭的目光盯在这行人背上如影随形,他们仿若不觉,为首那人在经过小雀斑年轻人位置的时候微不可察顿了顿,转瞬间复又继续前行。 直到…领头这男人站到我边上,顺便他随行几人把附近围得严严实实。 魁梧的男人有一副凶恶样貌,拧着眉,居高临下俯视,目光意味不明。 我与他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我是满头雾水,而他嚒~从眼神来看象是审视,又带着点诡异的…象是在看一件搁置很久的旧物? 至于为什么眼神如此古怪,我实在莫名其妙,因为杵在面前这人素昧平生,严格来说就不久前见过一眼。 小家伙和花团子不小心跑出里镇,我追上去那时候正是这人和他身后那位一个抱着孩子一个拦住花团,两个人的行为非常象诱/拐/犯。 ………… 最后,小雀斑的声音打破死水一样的寂静,隔着人群,今年的领路人精神振奋的说道,“海军中将鬼蜘蛛。” 他的话仿佛一根引/信,瞬间点燃店内其他人类的战意,一时刀/剑出/鞘枪弹上膛。 哎呀呀~我悄没声的抽了抽嘴角,这是冤家路窄还是职业竞争?海贼和海军果然到哪里都没办法和平相处啊~ 小雀斑…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是海贼,如今背上看得到刺青,也就是说现在该称呼他白胡子海贼团二番队队长,波特卡斯.d.艾斯。 眼瞅着现场气氛变得无比险恶,火药味节节攀升。 不过,我知道这个时候的里镇是一定不会出现打斗,即使有也必定会被扼杀在萌芽状态。 心念方起,顷刻间有声音斜地里横插/进来。 “实在抱歉,八月月圆之前这里不允许争斗。”木勺老板毫无预兆闪现,幻化的壮汉身形堪堪挡住我的视线,“如果有谁违背,里镇会拒绝你们。” “岁岁小姐,请随五子先行离开。” “那就先告辞。”我一把捞过两只团子,笑眯眯的转身。脚下尚未迈出蓦地又顿住,“请问有什么事吗?今日第一次见面的海军先生?” 对方速度快得出奇,精准绕过木勺老板探出手攥住我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有效制止我的行动,眼睛没有看着我而是直勾勾盯着花团子,“球球。” 花团子半点面子不给直往我怀里钻,被我拎出来塞给小家伙后它呼噜几声表示不高兴接着在盘圆了缩得脑袋都看不见。 于是… “球球这名字不错,可惜它叫花团。”我一脸诚恳的试图和这位据(小雀斑)说是海军中将的蜘蛛先生讲道理,“你看你肯定是认错了吧?这孩子是我家的啊~” 呃~虽然名字是临时起的,不过花团子真的一直跟在我身边,绝对不是别人家的说。 ………… 沉默片刻,海军蜘蛛先生哑声开口道,“八月月圆之后呢?” 我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没头没脑问的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回答道,“过了八月月圆,禁忌就不存在,物竞天择是世界运转法则。” 月圆之后一切恢复如初,碎片岛重新回到现实,人类因着生存获取所需,生灵们出生成长死去,作为世界循环一个环节。 “你是里镇居民。” 海军先生的语气是肯定而非疑问,说话时拨冗拿眼角斜觑,目光意味难明,接着顿了顿仿佛是有点犹豫,自言自语一样嘟囔,“八月月圆吗?” 又等了一会儿,莫名其妙的海军先生神色几经变幻,最后摆出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月圆之后你愿意让我养吗?” “你和球球还有这小鬼是一家子吧?愿意让我养吗?”杵在面前的男人神色居然非常正经,说完安静几秒钟,眼神微妙飘移几度,“嗯~或许你会住到另外一个家里。” “你们会得到非常好的照顾。”他紧接着补上一句,态度显得格外诚恳。 好————你个大头鬼!我额角顿时爆出一整片青筋。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八百万众神 气氛诡异的凝固,片刻过后,被挡住导致看不到表情的木勺老板开口打破平静,语气非常慷慨,“过些天我把损失列出来给岁岁小姐。” 紧接着,鹦鹉五子先生扭着腰窜入,一把捞走我怀里的两只团子,丢下个幸灾乐祸眼神,随后一溜烟逃进人群。 小家伙和花团子被抱到安全区域,没了顾忌,我猛地抬脚一个撩阴腿过去。 立在跟前的海军蜘蛛先生迅速往侧边一闪,险险躲过绝对会叫男人蛋疼的攻击。 “喂!”他呆愣过后立刻露出愤怒表情,“你这混账干什么?” 可我哪里会给他反应时间,趁着他还没站稳就迅猛地扑上去,将练得相当纯熟的防狼招式接二连三往他身上招呼。 插眼、锁喉、撩阴腿… 这不是干什么不干什么的问题,这是每个妹子碰到色/狼的条件反射。 ………… 男人躲避的动作精准又流畅,错开挖向眼睛的手指,侧首避过横切咽喉的手刀,左腾右挪,动作看似细微却每每能够脱离攻击范围。 他一边躲避,还一边非常惊讶且无辜的拿眼神瞪我,虽然不说话,表情却明显是在指责我无理取闹。 几番攻击都落空,怒气顿时更加浓厚,我咬了咬牙,接着又一次扑上去,抬脚… “同样招式对我起不了作用。”他哼笑一声,身形微微后撤。 踹出去的腿猛地下坠落在地上,我借力揉身而上,手握成拳头,迅速一记————[碰]拳头狠狠亲在对方一侧眼眶。 那人‘嗷’一声,脑袋微微后仰。 收起拳头,我心满意足原地站定。 ………… 猝不及防被揍个正着的男人,身形踉跄一下又瞬间稳住自己,抬手抚过眼睛位置,慢吞吞撩高视线,眉心攒紧,“你…” “中将大人。”斜地里有人忽然开口,是原本安安静静站在一边的那斯文男人,他上前一步堪堪拦在两人之间,“请稍等,这其中有些误会。” 双手抬高少许,斯文男人作一副调停的中间人模样,“里镇的诸位听我说,我们并不是来闹事。” “中将大人他只是…” 说到这里又停顿下来,他把目光对上我的,神色语调都显得诚恳,“鬼蜘蛛中将大人不太会说话,这位小姐你能冷静点听我解释吗?” “啊~我听着。”我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已经给过他一拳了,我暂时不会继续动手,所以你可以慢慢说。” “那么————”对方苦笑一声,环顾周遭一圈,收起视线复又涩涩的开口,“能请其他诸位也冷静点吗?” 我顺着这男人的注意力转头扫了店内一眼,嘴角翘了翘却没有回答。 此刻附近情势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几分钟前高朋满座杯筹交错的景象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薄薄的淡青雾气。 木勺老板和闻讯赶来的里镇居民站在雾气当中,形成一个包围圈,他们后方更多模模糊糊虚影若隐若现,听不到丝毫声音,如有实质投在中央聚集而来的目光,无一不是带着敌意戒备。 要知道,妖怪们从来来无影去无踪。 方才趁着闹腾得厉害,木勺先生早就递出消息,召集里镇居民们悄没声进行围观。 想来也是骤然发现形势不利,那位看似温文尔雅的男人才当机立断介入的吧? ………… 里镇居民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这种情况下,作为包围圈中心的一众海军们气势微微绷紧,他们领头那男人,中将蜘蛛先生顿时面沉如水。 我好整以暇的微笑,“那么海军先生,我们等着听解释。” 又等了一会儿,那位斯文的男人似乎叹了口气,表情显得有点儿为难,可他还是开口说话,“中将大人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希望缔结契约。” “据闻,里镇居民实际上能够离开岛屿去到外面世界。” “呃~中将大人非常喜爱毛绒绒…” 也不知为什么,说着说着就有点磕磕绊绊起来,神色简直象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连带他盯着我的眼神都有些闪烁,“小姐你…相当符合。” “哪里符合?”挑了挑眉梢,想了想又转开视线上下打量面色凶恶的海军中将几眼,等看清楚那人眼睛里所带的意思,我忽然就明白过来。 “你说的误会…”重新把目光对上一直努力解释的男人,我嘴角不自觉抽了抽,“海军中将先生认为我是毛绒绒?” 闻言对方慢慢点点头,之后露出牙疼的样子。 见状我的嘴角抽搐得更加活泼,果然是误会,而且还很大…照这意思,海军中将当众的语出惊人是见猎心喜,不过那并非女/色,而是个人爱好。 ………… ‘误会’解开,我和对方反而更加相对无语,两人面面相觑,半天都没人开口,显然双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诡异气氛终止于一记重重哧哼。 “是你自己说球球是你家孩子吧?”蜘蛛先生蓦地开口插话,面色难看得很,“如果同意,里镇居民是可以找个主人的不是吗?所以我问你愿不愿意啊!” 说着说着双眉倒竖,大步上前转过拦在他面前的人,他一脸凶恶的对着我龇出鲨鱼牙,“你误解到哪里去了喂!哪个男人会调/戏一只猫啊魂淡!” 谁跟你说我是猫啊!我噎了下又瞬间反应过来,忍不住抬手扶额,“抱歉,这确实是误会不过我不会负责,该反省的是蜘蛛中将你。” “开口要养什么的…你们海军其实都是文盲吧?” 一个一个都叫人不知说什么是好,不是开口撒下瞒天大谎就是语出惊人,脑回路根本不在一个次元啊喂! 说辞都不带换,除了‘情人’还是‘情人’,能怪我往奇怪地方误解吗? 想起来就头疼…呃? 哪里来的‘一个一个’?不是才初次见面吗?这种似曾相识的蛋疼无语,和波澜壮阔的吐槽感是怎么回事? 重重揉了揉额头,飞快把脑海里浮现的诡异感觉重新压回意识深处,我放下手,艰难的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花团是我家孩子,不过可惜,我们不是同一物种。” “不是?”海军中将眼睛睁大几分,随后表情变得很失望,“那就算了。” 废话!不算了你还想怎么样啊?我果断翻出一个死鱼眼,结果没等一口气松懈,紧接着听见他又一次开口,“把你的孩子给我,我会好好照顾…”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落在他身后的那人一个箭步窜上前死命捂住海军中将的嘴,“鬼蜘蛛中将大人!” ………… 看了看面前这两位神情一个苦逼一个郁闷的海军,我继续抬手揉搓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好半天才忍住一口老血喷到对方脸上的冲动。 冲着这份执着…唉~~~算了算了。 抚平满额头青筋,断然转开注意力,我对着附近炯炯有神围观的邻居们挥挥手,“既然是误会,抱歉啊~耽误各位的时间。” 浅青雾气晃动几下,飘浮在最外层,若隐若现虚影无声无息散去,无边无际空茫又一次产生变化,片刻过后,灯火通明的店堂显露出来。 木勺老板远远扫一眼过来,随即转身走回柜台后方,神色自若开始摆弄面前的酒单;原本在店里消费的几桌里镇居民陆续坐回原位,进食的进食谈天的谈天。 许是危机解除的缘故,海军中将连同他手下那些人神色微不可察松了松。 男人松开捂在明显是他上司的蜘蛛先生嘴上的手,笑得温柔又斯文,“给小姐你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我是克里维。”自我介绍之后他上前几步,语调友好又谨慎,“请问我能荣幸的知道小姐的名字吗?” 静静看了对方一会儿,我点点头,“千岁百岁。” “岁岁小姐?!”木勺老板惊呼一声,“您————”许是太过惊讶,木勺老板猛一下褪去幻化出的壮汉形象,以原本型态飞速飘到我面前,疾声说道,“岁岁小姐怎么可以将本名告知人类?” “没关系。”我摆了摆手,睇了眼木勺老板后边神色诧异的男人,笑了笑,“只是知道本名还不足以约束我。” “可是…” “我说了没关系。”缓声打断似乎还有继续说什么的木勺老板,我眯了眯眼睛,“就当作月圆之前,我暂时充当这几位的中间人好了。” 短暂的静默过后,木勺老板不甘不愿的叹气,“既然是您的决定。” 叹完气,木勺老板转个方向,咬牙切齿对着自称‘克里维’的男人说道,“好运的混蛋听着,岁岁小姐有任何不愉快,就等着今后永远被里镇拒绝吧!” “这个威胁包括整个海军,给我牢牢记住这点。” ………… 等木勺老板摇摇晃晃飞走,留在现场的海军中将挑高一边眉梢,语气不无惊讶,“千岁百岁?你什么来头?” “有些事还是不必深究,对吧?”我笑了笑,接着在此人露出讥诮神色的时候,随便给他一个说法,“就当做是里镇居民一致对外的团结好了。” 听得我这般回答,他冷冷掀了掀嘴角却也没有继续追问,原地站立片刻,啧了声,随后神色微微一整,开口道,“海军本部,中将鬼蜘蛛。” “千岁百岁。”我重新给自己作出介绍,以回应对方此刻慎重的态度。 双方一开始产生交集是源自各种误会,不过到此时气氛似乎朝着友好方向发展,先前人类城镇里海军将领好似诱/拐/犯的行为,方才一开口要求‘包/养’的惊人要求,种种都经过友好交流而消除误解。 我是因为脑海中吉光片羽的感觉,进而对他们产生了细微的好奇心。 想来这些海军来到里镇一定带着目的,他们没办法对我做出什么敌意举动,所以那个叫克里维的才会率先让步,试图缓和紧绷气氛。 然后,双方各进一步,于是皆大欢喜。 “要坐下来长谈吗?”我偏过头看了眼海军中将,接着自顾自往原本的位置走,“里镇的食物风味很特别,对人类却也无害,各位有兴趣尝试吗?” ………… 不多时,三个人坐到我原本的那处位置上。 中将鬼蜘蛛,克里维先生,加上我,余下几位海军则选了紧挨的那张桌子,距离不远不近,能够在发生意外第一时间内有效控制局面的巧妙方向。 “你的士兵很不错。”我扫了邻座一眼,多少有点赞叹。 几个年轻人看着平凡扔进热闹地方很快会找不到,气息也掩饰得极好,不过刚刚双方对持的时候,面对密密匝匝的异类包围,却没有任何一个露出胆怯。 这样的稳重,比骁勇嗜血之辈来得强大。 许是自己麾下被夸赞,鬼蜘蛛中将哼了声,神色不变,音调里却隐约带出点愉快,不过开口时他倒是半字不肯接我的话题,“现在剩下的都是里镇里面吧?之前其他人类呢?” “被排除了。”耸耸肩,我坦白回答道,“防止有谁趁乱生事。” “那小鬼也不在。”中将先生扭头左顾右盼,“还有球球哪去了?” “五子会照顾我儿子。”我没忍住翻出白眼瞪他,“花团是我家的不是球球,现在能把注意力收一收吗?你是人类不是猫,别弄得想娶我家孩子似的。” 结果这人整张脸又拉下来,像个没得到糖果闹脾气的小鬼,好半天才在他边上克里维先生死命打眼色的制止下,缓和黑如锅底的面色。 半晌,收敛因为个人爱好而导致脱线的行为,海军中将露出与他身份相符合的气势,冷硬精悍,盯着人的目光如刀锋利。 “作为中间人你值得信任吗?” “海军机密任务告知不相干人员,其中的风险…即使你不愉快,我也必须先得到承诺。” “我不值得信任。”我眯起眼睛,微笑,“我才刚醒来没多久,里镇的居民都还没全部见过,更别提什么秘密。” 鬼蜘蛛中将没说话,不过他的表情明显很嫌弃,瞪了我好几眼,眼睛里写满‘要你何用’的含意,良久,他哑声开口,“你还真是诚实。” “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骄傲挺胸,隔了会,我在这人凶恶的瞪视下曼声道,“你们想要什么自己行动,万一和对方无法达成协议,到时候我可以出面。” “你这么有用?”这人摆明了不肯相信,顺便还瞧不起,“里镇的异类们兴趣都很奇怪,之前海军几次前来遇到的条件千奇百怪。” 说到这里停顿下来,他微微眯紧眼睛,低哑声线,语调别有深意,“中间人事成之后也要报酬,你要什么?” “这就要看海军想要什么,虽然我不要求等价交换,不过…”我掀了掀眼皮,斜乜他魁梧的身材一眼,“你要有心理准备,当然,现在直接拒绝也可以。” 这世上没有不付出代价的得到,里镇的规矩谁都必须遵守。 ………… 中将先生的脸色一阵风云变幻,也不知想起什么,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好了,阴森森磨了半天牙,又狠狠哧哼一记才满脸悲壮开口,“我答应了,只要你能有用。” “哦~”我点点头。 接着双方彼此对视,短暂静默过后,他眉梢一抖,“你想要什么?” “不知道,再说吧~”我没好气的挥了挥手,“总之不会要求你拿身体来换。”方才几次偷觑他眼神里古怪含意我还能看不出来么? 情人什么的…亏这帮子海军没文化到除了这个想不出别的东西。 我要他做什么?采x补x么?哪来这么好胃口?要知道我基本上吃素啊魂淡! 许是我的态度非常不好,他噎了下,眼神几经变化,最后偷偷松了口气的样子落在我眼里显得格外令人愤怒。 于是…暗暗磨了磨牙,暂时按捺满腔怒意,我伸手接过面前两人用眼神无声交谈后,海军中将从兜里取出来递到眼前的物件。 一个火漆封口的…折成巴掌大小的文件封袋。 将它拆开,里边是一张泛黄纸页,上边画着…一个长形密封容器,一颗椭圆蛋形不知名物体半悬半浮。 “你们要找谁家孩子?”我把纸上上下下颠倒看过好几回,最后抬高眼睛,“这是颗没孵化的蛋吧?” 他的整张脸脸皮立竿见影抽搐,“不是蛋,里镇居民应该见过这种东西。” 吼完之后,这海军中将抬手扶额,手指死命揉搓额角,“你这女人…为什么每次听你说话,我总是有种想拔刀的冲/动?” 絮絮叨叨一会儿,他放下手,眼神奇怪的变得恍惚,“我们见过面吗?”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八百万众神 波鲁萨利诺到的时候,鬼蜘蛛碰巧正在庭院里休息。 撩高眼皮盯了眼他们海军大将的一身风尘仆仆,手上倒酒的动作略略顿了顿,随即继续往面前瓷盏里倒满酒,之后从温酒器里取过一只空盏,注满后将它搁在案几上。 探出去的手臂尚未完全收回,鬼蜘蛛只见眼前虚影微闪,顷刻间,远在十几米外的波鲁萨利诺已然落座。 拈起酒盏浅浅呷一口,鬼蜘蛛掀了掀嘴角,淡声开口道,“来得很快,算日子我以为你要等到后天才出现。” 按照航程计算,最快速度的军舰抵达都所需数日时间,这当中还不能加入那些不可预计因素,毕竟新世界海域诡谲莫测的洋流与气候对任何一艘船来说都是冒险。 黄猿来得早了,比鬼蜘蛛预计的日子快了将近两天,说不得…放下手中酒盏,鬼蜘蛛拿眼睛上下打量波鲁萨利诺几眼,随即恍然,“动用能力?真是难为你没掉进海里。” 大将黄猿的能力,光速移动实际上存在缺陷,再如何快也做不到在茫茫大海上准确着陆,他只能笔直前行,直到力竭。 波鲁萨利诺的行动,想是借用事先定位好的军舰,调动新世界附近海域驻地军舰,事先定位坐标,自然系光光果实在洋面移动,每隔一段时间落足守在固定坐标的军舰,短暂休憩后又一次前行。 大海是恶魔果实能力者的克星,前行期间会遭遇什么无法预料,波鲁萨利诺此举算得上以身涉险。 想了想,鬼蜘蛛皱了皱眉,他几乎是不赞同的盯着黄猿,“就这样迫不及待来确认消息?那天通讯时我已经答应替你盯着了啊~” “耶~”波鲁萨利诺笑了笑,随即扭头环顾周遭一圈,曼声说道,“很棒的庭院啊~里镇名不虚传呢~” 静静看着男人取下架在鼻梁上的墨镜,露出布满红丝的一双眼睛,鬼蜘蛛眉心又一次攒紧,几番张口欲言最后却也没说什么。 黄猿大将的神色看似喜怒不辨,但是他们相识这么些年,鬼蜘蛛哪里看不出来呢? 波鲁萨利诺的状态实在糟糕得可以,这男人平静表现下埋藏着极度危险气息,仿佛濒临崩溃的水坝,只要稍有不慎,恐怕就要失去自制力,毫无顾忌大开杀戒。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鬼蜘蛛心想,无论对他此番任务,亦或者整个海军阵营,黄猿暴走之后残局肯定不可收拾,到那时,里镇居民,新世界海贼…真是,叫人不愿意考虑。 心念飞转间,鬼蜘蛛看到波鲁萨利诺仰头喝干酒盏里的酒,随即放下手,轻声问道,“她呢?” 鬼蜘蛛没有回答,波鲁萨利诺也没追问,顿了顿又起身,掸掸西装袖口,似乎想了想才重新开口,“借我个房间。” “哈?”眼角颤了颤,鬼蜘蛛只觉得有些懵,这话题转得太快他反应不及。 波鲁萨利诺没有多给他时间,随意环顾庭院一圈,摆了摆手,自顾自迈开步伐,“养足精神再去见她,要知道我现在的状态,可能应付不了呢~” 关键是你想做什么啊?!视线愣愣的随着对方移动,直到男人消失在屋舍入口,鬼蜘蛛嘴角不自觉抖了抖。 ‘养足精神’和‘应付不了’,这种说辞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别有深意。 收起目光,鬼蜘蛛重新拿起面前的酒盏,喝干杯中的酒液,同时下定决心要在黄猿醒来后找另一所庭院落脚,他才不要继续呆在这肯定会发生不和谐事件的地方。 然后说起来…此行多灾多难,果然是领任务那时候的不妙预感成真了魂淡! ………… 花了点时间替自己忧郁一下,又顺便给导致黄猿大将不管不顾前来此地的罪魁祸首点上一根蜡烛,最后,鬼蜘蛛有点惋惜的看看所处庭院。 里镇的屋舍与人类城镇不同,风格里带着一种古怪的柔软奢靡,朱檐飞角,雕梁画栋,无法计算面积的建筑群隐在花荫树影当中,小桥流水将一处处庭院区隔开。 奇怪的是每处庭院都带着独立的天候,象伟大航道变化多端季节,却又不同于通用的划分岛屿的气候,暮春初夏秋日深冬,十六个季节在此同时上演并且互不干扰。 鬼蜘蛛所在这庭院是他特意要的暮春天气,日阳高照和风徐徐,院内一树怒放的玉兰半遮了天空,花荫里席地而坐,饮酒小憩倒也舒坦,可惜了… 这副美景很快将不复存在吧? ………… 打从那日波特卡斯.d.艾斯误打误撞闯进异类空间,碎片岛上人类居住地就与虚幻境地巧妙融合,街头巷尾,森林河流,许多带着古怪气息的建筑在夹缝之间微妙坐落。 每隔三年七八月间抵达碎片岛的外客俱是有求而来,里镇出现之后,许多人也就顺势进入其间,按照以往惯例住进妖怪经营的旅馆。 名为‘桃都’实际性质不知该如何定位的地方,位于那晚火拳艾斯踏入的居酒屋后方,经得老板同意后即可入桩桃都’。 里镇居民或许是觉得把登陆者集中在一起,比较能够减少许多不必要麻烦与争斗,所以入住不需要条件,只需付足与普通世界相同数额的金钱,当然,住客们各自的目的需要他们自己想办法,桃都不负责任何特殊交易。 鬼蜘蛛也索性要了一座庭院,不过他让克里维和下属们继续呆在外边,为了留一条后路确保万一,同时也为留些人手在碎片岛现实城镇里打探消息。 关于海军要找的东西,流传在外的线索隐约指向碎片岛,情报部门想尽办法也没能在碎片岛找到有用线索,不得已才动脑筋到里镇。 如若不然,海军本部是怎么也不愿意和异类世界扯上关系。 碎片岛的里镇,即使在新世界也是非常微妙的存在,这里既不曾被划分后半段的大海贼们征服,更不肯归附世界政府。 相对的,海贼海军世界政府革/命军,所有掌握力量的势力都无法染指此地的结果,就是碎片岛被流放在现实之外,换而言之,任何一股武装力量登陆后都可能血洗岛屿。 届时,岛上人类居民面对举起的屠刀,除了异类们缥缈虚无的保护,他们得不到任何实质保障。 血洗屠杀全灭,后半段的新世界此类事件屡见不鲜,鬼蜘蛛觉得碎片岛居民运气不知算好还是算坏,这么多年下来,小小岛屿竟安然无恙。 要知道,即使不算上大海贼时代开启,伟大航道后半段也从来不曾和平过。 这片海域诡谲险恶,导致生存在这里的海贼比任何一处都残酷冷血,为了掠夺物资,为了航行登陆后欲/望发泄,甚至没有任何理由就可以血洗一座小岛。 碎片岛的里镇在被世人发现之前,登陆此地心怀不轨之辈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也正是每每全灭结局,异类空间才不为外人所知。 领得任务出航前,鬼蜘蛛在战国元帅办公室里看过一份极机密的文件,其上记载里镇的线索少得叫人头疼,可仅仅几条简单记录却已经是海军想尽办法才得来的资料。 ………… 新世界海域险恶,碎片岛附近磁场海流风向比任何一个岛屿都来得古怪,千百年来登陆后又得以扬帆出航者如凤毛麟角。 里镇守护岛屿,现实中的人类居民保守秘密,直到海贼王哥尔.d.罗杰打破这个诡异而微妙的平衡境地。 那个男人…即使是罪大恶极的海贼,鬼蜘蛛也不得不承认那人是当之无愧的王者,我行我素任性妄为,却也从来不曾无缘无故伤害过平民,想来是那种光明磊落,才让碎片岛的里镇放他们远航。 海军本部机密资料记载关于里镇的第一笔资料,与海贼王有关。 当年哥尔.d.罗杰的船途经碎片岛附近海域,碰巧撞上海军英雄卡普的舰队,一个照面老对手就打得风生水起,双方不小心卷进诡异海流。 海军舰队经历万雷轰顶,飓风暴雪,漩涡环蛇,各种险象环生后终于逃出生天,惊魂未定紧接着发现不但哥尔.d.罗杰的船不见了,卡普所乘那艘军舰也下落不明,甚至连电话蜗牛都无法联系。 舰队在附近海域足足搜索了十天才返航,马林弗德方面用尽办法都没能联系到卡普,险些要认为失去他们海军标志性的强悍将领。 一个月后,卡普的军舰安然无恙重新出现,由此,碎片岛的里镇这才暴/露在海军与世界政府视线当中。 闯入碎片岛又离开,期间发生过什么,海军资料上倒是未曾提及,卡普给碎片岛里镇的定义是:如非迫不得已不要惊扰那片土地。 海军高层对此不置可否,存在即是合理,更何况里镇对世界局势也没有什么威胁,就这样放任自由也没什么。 可惜,不久之后哥尔.d.罗杰掀开大海贼时代,瞬间风云变幻。 ………… 权力、名声、财富,人类所有欲/望凝结成一个实质性目标,拉夫德鲁。 蠢蠢欲动的野心家们为登上王座开始漫长的你争我夺之路,数也数不清的性命葬送在这场波及整个世界的动荡里,碎片岛同样不得幸免。 存在与夹缝之间的里镇,因守护现实的岛屿而进入各方视野。 新世界燃烧的战火无法毁灭碎片岛,海贼们几次三番在此处全军覆没,海军与世界政府同样无法渗透。 这座小岛象是飘浮在现实之外,岛屿居民信任里镇更甚于信任任何一方势力。 等到新世界情势趋于稳定,四皇各自占领岛屿分割势力范围,海军海贼形成掎角之势僵持不下,里镇也就成为双方秘而不宣的存在。 任一方枭雄野心家都拿碎片岛没办法,不得已只能任凭它飘然世外,并非不曾觊觎里镇的诡异力量,只是每每铩羽而归。 里镇的异类除了守护岛屿,对外界没有兴趣,妖怪们心性凉薄,人类趋之若鹜的诱/惑在它们眼中不值一提,反而是人类对里镇的能力垂涎三尺,进而想尽办法期望达成目的,渐渐的,也就有了每隔三年进入里镇之行。 海军本部机密资料当中收录几件历年来与里镇相关事件,从费劲心思探知的情报当中分析出相关线索。 登陆岛屿的禁忌是不得伤害人类,七八月间不允许杀生,除此倒是没有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在于‘领路人’,以及想达成目的的各种古怪条件。 因为各自目标不同,条件也各有各的诡异,比如,其中那件相当知名的‘换取时间延续生命’,当事人在得偿所愿后再无法踏出碎片岛半步,如今生活在碎片岛人类城镇,也正是那样苛刻条件,才导致没有别的人如法炮制。 活着是件非常具有诱惑力的事,可惜,如果活下来的代价是只能局限在方寸之地,同样也没有哪个野心勃勃之辈愿意。 ………… 比起其他知情者,海军方面对里镇倒不是那样觊觎,原因在于马林弗德高层比海贼和世界政府知道得多一些。 里镇与海贼王哥尔.d.罗杰有过约定:登陆者不曾伤害这座岛屿,异类们也就不得随意杀死对方。 从卡普中将口中透露,那是一个永久契约,约束随性妄为的妖怪,即使哥尔.d.罗杰死亡,承诺仍旧有效。 妖怪们这些年一直遵守诺言,马林弗德海军高层认为,除了里镇居民性情冷漠之外,或许也是当年契约存在某种威慑力。 当然,海军本部无意深究什么,更不会想毁掉那个契约,异类的力量再如何令人侧目,毕竟也非我族类,无法掌控之物,如果没办法彻底消灭,只好放着不管。 只要里镇居民继续对外界无动于衷,马林弗德海军本部就能够继续对之不闻不问。 可惜,到得今日,这份微妙平衡怕是要打破。 海军寻找的一件要紧事物可能在碎片岛,这还是其次,麻烦是那位自称‘千岁百岁’的里镇居民。 鬼蜘蛛有些烦躁的抬手扯松领口,通知黄猿之后他就有点后悔,旁的不说,万一真是黄猿遍寻不着的女人… 刚刚看黄猿的样子也知道,此番定然无法善了。 想到此处,顿时连美酒都淡然无味起来,鬼蜘蛛起身,扭头看了眼后方安静的屋宇,皱了皱眉,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朝着庭院出口走。 那女人,或者不是人类的千岁百岁,鬼蜘蛛对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特别却总是似曾相识。 即使为了任务,鬼蜘蛛认为波鲁萨利诺醒来之前,他有必要先去试探千岁百岁一番。 …………分割线………… 走出暂居庭院,入目是一片笼着层薄雾的海湾,几处屋宇隐在波涛间若隐若现,宛若迷宫的朱红回廊铺陈海上,将各处连接起来。 或许桃都本身就是妖怪能力所形成,住客居住的庭院相距甚远,无限广阔空间较之碎片岛实际面积不知大了多少,随意乱逛倒是没有危险,只不过会不愉快罢了。 毕竟住客们彼此间都相互敌视,作为海军,鬼蜘蛛也没兴致外出闲晃然后路遇谁谁谁麾下的什么知名海贼。 沿着印象慢慢走在回廊上,每经过一处岔口都略略停顿,片刻过后,鬼蜘蛛不出意外的发现原本缥缈模糊的雾气散去,显露出尽头的庭院。 是其他住客的所在地,而随着庭院出现,温度也跟着变化,或干燥炎热或阴冷潮湿,那些庭院所处季节带给周遭环境改变,有的艳阳高照,有的大雪纷飞。 鬼蜘蛛觉得,桃都之内的神奇环境,接近恶魔果实中超人系的空间能力,可是他也明白,即便是恶魔果实做不到如此,无数小空间的接驳与转换毫无破绽。 里镇居民手段倒是非凡。 ………… 几次短暂驻足过后,鬼蜘蛛也就失去兴致,哧哼一声,选着特定方向疾步前行。 千岁百岁曾经告诉他找到她的方法,她自诩‘中间人’只好将行踪透露给他,毕竟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不知经过几个岔口,眼前道路渐渐变得简单,迂回曲折的朱红回廊汇聚成一条直向道路,道路尽头,远远的一幢黑瓦白墙庭院矗立在晴空万里之下。 那里恰是他前行目的地,千岁百岁居住的地方,也是桃都的中心,更有可能也是整个里镇的中心。 来的那晚鬼蜘蛛就发现,千岁百岁在里镇似乎地位颇高,那些妖怪们因着她,对鬼蜘蛛一行也存了些另眼相看的味道,海军留在外边的人手能够随时进入此地汇报情况,想也是因此黄猿才能准确找到他所在的庭院,旁的海贼可没这份殊荣。 或许也是因千岁百岁,鬼蜘蛛布在外边的人马行动才顺利,虽然那样东西下落始终不明,碎片岛上其他海贼们却也不敢阻挠海军。 之前不是没有过海军在碎片岛被海贼全数消灭的记录。 要知道,无论出于何种心态,在人数明显高过海军的情况下,海贼们可从来不懂得什么是手下留情,只要不曾伤害岛屿居民,里镇不会插手别方的争斗。 说起来倒是要感谢她,不过鬼蜘蛛才不会说谢谢。 因为…千岁百岁给他的感觉实在太奇怪,明明没见过,她却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可是那种熟悉感,细细想来脑海里又隔着层雾气,无论如何藏在后方的真相都看不分明。 追问她更是没有答案。 千岁百岁的行为,实在令得鬼蜘蛛头疼,听她说话他都有诡异的愤怒感,为着不做出什么事叫妖怪们驱逐,他只好避不见面。 ………… 行走间,两侧朱红回廊外的海景不知不觉被轻纱帷幕遮蔽,软烟一样飘浮的落地薄纱模模糊糊勾勒出外边迥然变化的景致。 脚下木质触感也柔软起来,鬼蜘蛛一低头,随即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踩着一条青石铺就道路,目光一扫间,回廊如水影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精致迤逦树影花邬。 圆型拱门洞开着,后方半露几棵正垂花的芭蕉,并着琉璃屋角。 进入之后,一抬眼就见半架藤花开得灿若云霞,深紫花苞缀得枝桠累累,骨碌碌花瓣随着风悄无声息落地。 花架下方,织金叠翠软毯占去全部空间,千岁百岁躺在绣榻上,面色温柔地拍抚趴在她怀里那孩子,绣榻边一团花不溜丢绒团蜷缩着。 脚下微微一顿,鬼蜘蛛不自觉收敛气息,呆愣的站了一会儿方才重新靠上前去。 闻得动静,她略略抬起眼睛,转瞬间又垂下眼睫,动作稍有停歇,嘴里小小声哼着的歌谣却毫无停滞。 卷卷毛小鬼睡得正香,埋在她怀里露出半边脸,舒眉展眼,手象是下意识揪着她衣襟。 他站在绣榻边,目光不自觉放暖些,也不知为什么,许是这副场景太过柔软,连同听在耳中的歌声都显得熟悉。 她半低着头露出一截素白肌肤,樱色薄唇吐露的曲调,依稀仿佛曾在哪里听过,或许是早已经遗忘的童年,或许是某个不知名午后… 如果有如果,鬼蜘蛛心想,大概远行归家后见到家里女人哄着孩子睡觉时,男人心头泛起的柔软,或许可以拿来形容他此时的感觉吧? ………… 过了不知多久,迷障般的歌声消失,躺在绣榻上的千岁百岁轻轻起身,她用眼神制止回过神的他随即抱着孩子往屋舍里走。 留在原地的鬼蜘蛛盯着那道纤弱背影,半晌,缓缓眯起眼睛。 他和她或许确实见过面,那晚他一时恍惚问出的类似搭讪的疑惑,或许并非她口中‘老套的勾/引开端’。 他的记忆当中没有她存在,可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熟悉感,不是错觉可以解释,反倒更像是…记忆的谎言。 若是加上黄猿的态度,还有球球。 低头看了看团成团睡得呼噜噜的毛团,鬼蜘蛛抿了抿嘴角,垂落身侧的手掌慢慢收紧,随着她吟唱的歌谣而在脑海中翻卷的零碎场景,是某种关键而导致的清醒吧? 如果她应该存在而他忘记…想必是她的手段。 那么…此刻他前来打算的试探与提醒,就是多此一举。 千岁百岁。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八百万众神(0808晋江独家发表) 鬼蜘蛛在庭院里站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对方察觉不对而潜逃。 不耐烦地拿鞋底丈量几遍花架下边铺的织锦软毯,险些没礼貌要闯进屋子之前,才在觑见绣榻边一团花不溜丢时稍稍按捺心思。 球球盘成一团睡得正香,鬼蜘蛛觉得她不会放着毛团不管就逃走,又或者毛团球球不会叫主人丢下还无知无觉,她抱着孩子回屋就不见出来,大概是小鬼比较不好哄? 想来想去,鬼蜘蛛浅浅吁出一口气,停下原地转圈圈的行为,悄没声挪到毛团边上,挨近了坐下,一边继续等,一边拿眼角有一下没一下打量球球。 庭院里天气很好,艳阳高照,日影透过花荫缝隙打落,点点光斑随风摇曳,若有似无洒在睡得无知无觉的毛团身上,簌簌毛绒尖浸润了阳光。 静静看了半天,手指颤了颤又颤了颤,鬼蜘蛛终于还是没忍住打从心里萌生的冲动,悄悄伸过去,指尖小心揉搓一把,感受那如云柔软的触感。 软绵绵,轻飘飘,暖乎乎…他指尖黏上去,顷刻间,毛团动了动,盘圆的一坨里慢慢探高小脑袋,油润润的圆眼睛睁开,迷迷糊糊。 许是睡得舒服还没完全醒来,球球盯着他看了几秒钟,随后象往年相处时被讨好了心情愉快那样慢吞吞地蹭蹭他的指尖,权当做回礼。 蹭完他,球球又一次盘成圆溜溜一团,眼瞅着立刻睡去,冷冷淡淡却也没有象以往那样跑远了不肯让他摸毛。 见状,鬼蜘蛛重新拿手指抚上去,边摸毛边面无表情的在心里荡漾,那晚在城镇里被球球敌视袭击的小郁闷瞬间无影无踪。 球球这样不亲近也不嫌弃…就是改善了啊~这么多年他拿小鱼干讨好又讨好,现在总算有进展怎么不叫他满心雀跃呢~ 下一秒,没等脑子里眩晕的幸福感淡去,鬼蜘蛛就听见屋子里传来的轻巧脚步声。 ………… 手中动作一顿,他怀着几丝被打扰的不悦回过脸,千岁百岁从屋里往外走,一抬眼恰好撞上他的视线,两人四目相对,随后双双怔愣。 定定看了一会儿,鬼蜘蛛慢慢眯起眼睛。 她站在那不动也不言语,身后一角半遮半掩屏风,花团锦簇里生出一枝嫣红石榴,与她拖拽的裙摆流连勾缠,光影明暗交错,将她绵软腰肢与纤细身姿勾勒得柔亮静谧。 这么些年下来,美人,鬼蜘蛛见识过不少,说实话,眼前这位的风姿倒真是数一数二。 男人都是感官生物,千岁百岁艳若桃李千娇百媚,无辜睁圆的一双眼瞳,带了让一切几乎失色的流光溢彩。 按照同是男人的眼光来看,鬼蜘蛛觉得他们海军大将的行为也无可厚非。 即使仅凭容貌,鬼蜘蛛相信也多得是男人会迷失,而若是稍稍熟悉,想必更不会有哪个能逃得出她魔咒一样的魅惑。 娇艳绝伦,惊才绝艳。 只是…正是这双极具欺骗性的透澈眸子哄得波鲁萨利诺痛苦难耐,看似不谙世事的眼瞳深处封存无数个谎言。 ………… 也不过转瞬间,鬼蜘蛛回过神来,扬了扬唇稍,不动声色望着千岁百岁缓缓地一脚迈入明亮庭院。 嘴角习惯性噙着恬淡笑意,她眸光清澈,语调绵软,精致如画眉宇间藏了不易察觉的冷淡与凉薄,“抱歉,蜘蛛先生久等了呢~” 目光在她身上飞速绕过一圈,鬼蜘蛛眼神沉了沉,哑声开口道,“确实久等。” 她象是没听懂他话语间的冷硬,自顾自一边笑得温柔,一边走到近前,四下看了看随后拎着裙摆坐到地上,“蜘蛛先生今日前来,是有需要我出面的事吗?” 乜了咫尺间这人半点矜持也没有随随便便的姿态一眼,鬼蜘蛛垂下眼帘,却也不回答。 片刻过后,她安置好自己,前一秒还盘圆了装睡的球球就腾地支起脑袋,眼睛瞪着圆滚滚,支楞的耳朵,一副迫不及待想扑的模样。 千岁百岁明显僵硬一下,又过了一会儿才皱着脸伸出手,掌心朝上不说话。 她伸手出去,球球立刻挨上前,脑袋和小身子拼命蹭啊蹭,顺便发出呼噜噜呼噜噜讨好声,互动好一会儿又跳到她膝盖上,心满意足直往她身上窝。 球球对她的亲近,看得鬼蜘蛛有点儿嫉妒,可是千岁百岁抱着只毛团子整张脸微微发白,她那种不懂得珍惜的神色更是叫他觉得生气。 冷眼瞅了她好半晌,确定她只是害怕却没有把球球扔出去的意图之后,鬼蜘蛛眉梢狠狠一抽,艰难的压下心头不忿与少许疑惑。 这次见面千岁百岁似乎与先前不同,而究竟哪里不对劲…一时半会他也没有头绪,如果不是他不知为什么忽然全部记起… ………… 被球球这样一打岔,他和她居然就安静下来,她笑得有些勉强,他冷了张脸,两人默默对视着仿佛是彼此在揣度对方。 良久,鬼蜘蛛闭了闭眼,收敛不该有的思绪,啧了声。 许是日光里坐在花荫下的缘故,也或者是千岁百岁此刻靠得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甜腻味道,若有若无,撩人心弦。 这种味道细细嗅来却是熟悉,正和当日在香波地群岛领略过的一样,只是比那日少了叫人血脉贲张的欲/念,多了些香软旖旎。 似是而非的花香在心尖上若即若离缠绕,等待期间陆续找回的记忆,非但不能让他怒意横生,反而叫气息浮动起来。 自嘲的笑笑,鬼蜘蛛不愿意深究心里蓦然生出的怅然若失。 他记起她放软腰肢扑进他怀里,那时象是抱着春日里盛放繁花,只是…又能怎么样呢? 当日依计行事而已,他和她都是,她的乖巧亲昵,他的迷恋珍爱,什么都说明不了。 即使没有后来她用手段抹消一切,也不会有下文。 千岁百岁…她敢拿整个马林弗德的记忆随意操纵,想必是什么都不在乎吧? 连波鲁萨利诺半辈子的心意都视而不见,真真无情。 知道她属于里镇居民之后,反过来回想,鬼蜘蛛随即恍然,千岁百岁的寡情冷漠,倒确实是妖怪心性。 或许恰如千岁百岁自己所说,她只会让男人为她下地狱,想来当时她仅仅是阐述事实,而非其他男人误以为的特殊含意。 她很清楚自身魅力,却从不把别人的情意放在心上。 ………… 良久,眼角余光里千岁百岁目光带起一点点困惑,许是见他一直没有说话,她仿佛有些儿惊讶的开口,“蜘蛛先生遇到很棘手的事?” 问过之后她斜觑他几眼,神色有些愕然,自言自语一样的声线低低柔柔,带了雾气般的妩媚,“应该不至于,里镇这边很少为难来访的人。” “除非…”停顿片刻,又一次开口时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中将大人要找的东西关系到碎片岛的安全。” 鬼蜘蛛回过脸,静静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皮笑肉不笑勾了勾嘴角,随即拿先前她说的话堵回去,“你要反悔也来得及。” 她神色微微怔忡,眉心颦紧瞬间又松开,半晌才曼声回道,“中将大人这是威胁?”说话间漫不经心光顾庭院一圈,音色恹恹的,“无所谓啊~保护平民是你们海军的责任。” 短暂的怔愣之后鬼蜘蛛忍不住眉心竖起,“你!” 按照千岁百岁的话,‘保护平民是海军的责任’,言下之意不就是…碎片岛现实人类城镇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坐视不理吗? 他为着她眼底毫不在意甚至透着少许残忍的神采而真正动怒,却不想话才出口,神经末梢无端端接收到危险信号,鬼蜘蛛表情微微一变,紧接着又发现千岁百岁眼神一紧。 对视的两人飞快错开视线,目光同时转向一处,毫无预兆间,一道压抑而混沌的气息闪现在庭院内。 “耶~还是这样冷酷无情呢~” 斜地里横插/进来的声音,音调拉得很长且古怪,仿佛漫不经心的口吻,字里行间起伏却充满令人紧绷的危险意味。 雪白海军披风在鬼蜘蛛视野里卷出一道小小弧度,扬高的袍角顺着地心引力垂落瞬间,那人已经站在千岁百岁面前。 鬼蜘蛛不着痕迹卸去防备,眯了眯眼睛。 大将黄猿,说是要借用房间养精蓄锐的人正半俯身盯着千岁百岁看,高瘦身形遮去所有落在她身上的阳光,居高临下俯视的姿态仿佛将她拢在阴影里。 ………… 原本按照鬼蜘蛛的性情,黄猿出现之后他应该立刻退场,把剩下所有头疼事一股脑推给他们海军最高战力去解决,可今日不知怎么,鬼蜘蛛居然半点想起身的意思也没有。 或者是希望看见千岁百岁吃亏吧?鬼蜘蛛这样一边想一边换个更舒坦的姿势,似笑非笑注视着眼前这一幕。 大将黄猿,波鲁萨利诺,这男人出现的瞬间,千岁百岁气息倏然一变,她身体线条微不可察绷紧又刹那间松弛的异动,哪里瞒得过鬼蜘蛛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兵。 也正因此,鬼蜘蛛很清楚,千岁百岁并不是不想纵身跃起退到足够安全距离之外,她只是做不到全身而退,霎时间逼近的波鲁萨利诺看似随意,却精准封锁了每一个能叫目标脱离的角度。 海军最高战力,三大将之一,盛名之下的黄猿,可不是徒有虚名之辈。 纵然碎片岛的里镇会让恶魔果实失效,将海军六式与霸气掌握纯熟的高层将领,却从没将妖怪制约放在眼里。 想来千岁百岁是没有料到来人这样棘手,她或许是往日里万事顺遂习惯了,猝不及防微微怔愣,眨眼间就叫人压制住。 这一刻庭院里安静得只有枝桠随风摇曳发出的簌簌细响。 黄猿半俯低着脸,直直逼视仰望他的千岁百岁,从鬼蜘蛛这个角度看过去,能清晰的看到波鲁萨利诺掩在深茶墨镜镜片后方的眼神。 这男人目不转睛盯着千岁百岁看,墨黑眼瞳里烧灼着愤恨与暴虐火焰,习惯性勾挑嘴角露出的笑,与周身的锐利野蛮气息揉成一种压抑感。 千岁百岁收起眼里的讶然与戒备,直视黄猿的目光显得茫然,“忽然造访的这位…”微微拖拽的尾音里透着点不解,顿了顿复又说道,“海军将领阁下,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话音落下,黄猿波鲁萨利诺的眼睛微微睁大,象是不敢置信一样,沙哑着嗓子开口道,“你说…什么?” “我问你是谁。”千岁百岁神色坦然的重新开口,“有什么事。” 鬼蜘蛛眉骨一跳,忽然想明白他之前察觉的不对劲究竟所谓何来,他鬼使神差找回正确记忆,震惊之余多少为千岁百岁的冷酷无情而愤怒。 他原本认为她寡情无心是妖怪天性,现在这情况又似乎不是…她表现得太坦然,看着波鲁萨利诺的眼神非常陌生,半点演戏痕迹也没有,似乎真的… 是遗忘了吗?和他们一样忘记? ………… 啧了声,鬼蜘蛛飞快抛开脑子里那点困惑,视线一转落到波鲁萨利诺身上,看样子黄猿受到的打击相当严重,整张脸都透出些苍白。 又安静半晌,波鲁萨利诺直起身,忽地取下深茶眼镜,眼睛死死瞪着千岁百岁,仿佛是想从她脸上看出说谎的痕迹,只是可惜… 看了千岁百岁好一会儿,黄猿的眉心越拧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最后眼睛里更是藏不住血腥与残忍之意。 “耶~这真是太好了啊~” 伴随着轻柔缓和音色,黄猿周身爆发的杀意如有实质般凝结,庞大压力逼迫得头顶遮蔽天空的藤花架簌簌晃动,深紫浓白花瓣雨一样落下。 千岁百岁皱了皱眉,随即不知想起什么似的轻声叹了口气,她以非常诚挚的眼神看着她面前的男人,语气柔和,“我的记忆告诉我,我们并未相识,不过看样子似乎记忆也不是完全正确。” 她在黄猿狞恶的目光注视下将怀中的毛团拎高少许,淡声说道,“这孩子救过我,如果不介意能让它先离开吗?” ………… 见黄猿不动也不言语,鬼蜘蛛忍不住开了口,“波鲁萨利诺,先让球球离开。”说话间站起来,看完好戏心满意足的探出手,“我带这小家伙避一避,你们聊完通知一声。” “是花团,不是球球。”这样险恶的氛围里,千岁百岁还能拨冗抗议,“都说了我家孩子不是你认识的什么球球,那种古怪名字…” 絮絮叨叨嘟囔归嘟囔,对于鬼蜘蛛伸过去的手倒也没避开,任凭他拎走呼噜噜张牙舞爪的毛团子。 “花团?”堵在千岁百岁身前看着她的波鲁萨利诺冷哼一声,“根本是你临时起的名字吧?原本你没想过给它名字,不是吗?” “千岁百岁你的性子,我可是非常了解。” “随随便便就能抛弃的东西,你哪里肯费心思取名?” 诡异的盯了黄猿一眼,鬼蜘蛛抱着到手的球球立刻退到老长一段距离外,顺便把不情不愿想重新扑上去的毛团子藏进怀里,空出的一手下意识搭上自己腰际从不离身的长刀。 庭院花架下方那两人此时仍是一站一坐,看似普通午后休憩的场景,却叫鬼蜘蛛生生嗅出血腥味来。 黄猿这是果断气疯了,鬼蜘蛛抿了抿嘴角,有点不忍崒睹的撇开视线。 他调开目光,只通过听觉继续关注接下来的发展,不多时,几记凄厉短促的破空之音乍然响起,急速风声卷得衣摆猎猎。 霸道无比的劲力喷涌而出,无形无质能量所过之处炸得尘埃四起,树木摧折巨响过后,鬼蜘蛛听见屋宇撞塌的声音,瓦砾石块飞射,最后是千岁百岁惊愕的低呼。 “宝宝?!” “耶~你果然一点没变。”波鲁萨利诺压低声线,语调里有显而易见的疯狂,“想要这小鬼平安无事,你就乖乖的别动。” ………… 听得他们海军大将如此掉节操的发言,鬼蜘蛛顿时囧囧有神,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慢吞吞地扭回脸。 下一秒,迎面一记风压伴随阴影袭来。 千岁百岁的惊呼被谁掩在掌心,鬼蜘蛛扬手接住远远抛向他的一团,待得温热小肉团掉进怀里,掂了掂力道,眉梢扬了扬。 黄猿的力道看似狠戾,实际上却把握得巧妙,落点角度拿捏精准,简直象是轻拿轻放把小鬼递到他手里一样。 被扔出来的小鬼闭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昏过去,鬼蜘蛛随手抱住卷卷毛长相微妙的小东西,之后才抬高眼睛。 精致华美庭院一片狼藉,紫藤花架掀飞了撞到屋宇,千岁百岁站在断墙残垣里,眼睛直直盯着落入他人掌控的小孩子,神色略显失措。 波鲁萨利诺一手揽在她腰上,一手手指扣住她雪白咽喉。 见状,鬼蜘蛛皱了皱眉,许是方才打斗的缘故,千岁百岁衣衫有些凌乱,她原本就穿得单薄,此时衣襟松垮露出一抹深沟,樱唇微启,气息急促。 这还真是…糟糕… 呆滞片刻,鬼蜘蛛调开落在千岁百岁身上的目光,注意力稍稍挪到她身后那男人面上。 因为站在她背后的缘故,黄猿的神色此刻只有鬼蜘蛛看得清楚,而定神看明白之后,饶是相处多年,鬼蜘蛛也忍不住一凛。 黄猿,波鲁萨利诺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无声无息勾起唇稍,墨黑眼瞳眸光暗沉,一瞥之间男人敛起眼帘,遮去激烈翻卷的疯狂与暴戾。 千岁百岁在喉间收紧的力道里颦紧眉心,身形微动转瞬又被压制,她身后那男人提高扣着她腰际的手将她扼在一个巧妙高度,随后慢慢悠悠俯低下去。 瞳孔微微缩紧,鬼蜘蛛在出言阻止的前一秒断然转身。 他管不了也不准备管,即使波鲁萨利诺的行为已经超过某个界限,称得上有损海军名誉,作为不巧旁观的人… 呃~他只是中将而已,直面发疯的海军大将,他深深认为自己武力值不够看。 心念百转千回,最后,鬼蜘蛛堵着一口气默默望天,只觉得头疼欲裂,看样子此番任务是百分之一万的会以失败告终,到时候报告怎么写? 好吧~垂眼乜了下怀里一只一团,想了想,苦中作乐的抽了抽嘴角。 给战国元帅找回养子,顺便旁证黄猿大将心想事成抱得美人归…公事一塌糊涂,私人方面倒是嗯~ 就是不知道婚礼上,波鲁萨利诺会不会要求他做个媒人之类的? 应该…会吧? ………… 一个不留神心思跑偏的鬼蜘蛛,两眼放空的预备逃离明显会刺激单身汉的现场。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八百万众神 她挣扎得厉害,也叫他恨得更厉害,俯低了狠狠咬住她素白脖颈,齿间细细啃噬,如同野兽扑杀落在水边栖息的天鹅。 他咬破她的脖颈,齿间尝到一丝鲜血的味道,甜腻的香气就蒸腾开来,于是恨怒撕咬变成暧昧的辗转吸/吮。 所能触及的每一寸肌肤都吻过去,他恨不得就这样把她拆解入腹。 她浑身一颤,剧烈反抗终止于咽喉处不断收紧的指尖,掐着她的脖颈强迫她侧过脸,他咬住了她的唇瓣。 眼角余光里,他瞥见不远处旁观那人睁大眼睛一副见鬼的样子,也看明白对方眼里的不赞同,可是他已经没有多余心思去理会。 怀里的软玉温香他想了半辈子,如果他费尽心思最后还是得不到,那就这样,在这里野蛮地将她据为己有。 他从未如此失控激狂,说到底仍是她的错。 明明答应离开前会道别,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在他面前生生灰飞烟灭。 明明…明明回到他身边,最后还是若无其事遗忘所有。 ………… 发了狠攫住她轻启的唇,指尖箝制着她的咽喉不让她逃开。 然而他不顾一切的疯狂,映入她湛若秋水的眼瞳却显得那样可笑,他神魂颠倒,她从来一无所知。 和当年一样,将近三十年,他思念成狂的这个女人…从来不回应。 就这样杀了她吧?波鲁萨利诺心想,杀了她,把她的尸骨吞下肚去,如此一来,哪怕是死亡也无法将他和她分开。 彷如魔障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一瞬间,半生的求之不得,那些惊惶不安,患得患失就开始折磨他。 没有她的夜里那样冷,冷得浑身血液都结冰一样,任他放纵自己争权夺利声色犬马都偎暖不了冻僵的心脏。 她忽然归来,他还没来得及为两人规划一个圆满收稍,她又一次消失。 他找到她,却发现她重新遗忘。 这一生千岁百岁都不会知道,那天她在光雨里回过头,那时只有神明听见波鲁萨利诺发自内心的感恩之意。 他不相信神的存在,却在又一次触摸到她那一刻,愿意用余生信奉让她归来的神氐。 无论是哪个神明,恶魔也好,只要把她给他,他会成为最虔诚的信徒。 可是她当着他的面涅盘,叫他痛得生不如死。 她竟敢! ………… 指尖桎梏的人在漫长窒息当中一点点失去力气,双眼恍惚微睁,眼底澄澈光芒微不可察变得黯淡。 波鲁萨利诺不为所动,没由来的魔念从心底盘据多年的黑暗深渊底部疯狂生长。 千岁百岁。 都是你的错,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为什么要逃走? 为什么…又一次遗忘? 千岁百岁。 你犯下不容赦免的罪。 ………… 咫尺间这双眼睛生机消失的最后前一秒,波鲁萨利诺到底还是松了手,放开扼住咽喉的指尖,抱住她软软滑落的身子。 千岁百岁昏了过去。 毫无知觉躺在臂弯里,一张脸白得泛出浅浅青色。 遮蔽理智的疯狂缓缓消失,清醒过来瞬间,波鲁萨利诺看着她咽喉上几道狰狞淤痕,惊痛与悔恨后知后觉灌入脑海。 “喂!你这家伙怎么…”开口的是鬼蜘蛛,随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他的朋友以一种相当惊讶与反对的语调说道,“我还以为要动手才能阻止你。” 波鲁萨利诺慢慢转过头,怔怔看着走到身边的人,嘴角微微颤抖,半晌才找回驱使声带发出声音的能力,“我想杀了她,哪怕死在我手上,她就不会再离开了吧?” “哪怕是尸骨。”他象陷入噩梦般言语错妄,“我差点…就彻底得到她。”杀死她,将她连皮带骨吞吃入腹,如此一来她没机会涅盘重生,也就不会一次次丢下他。 可是…如此一来,他就彻彻底底失去深爱的女人。 杀死她,此后无论上天入地,他都再无法找到她。 他怎么可能接受那样不堪结局? ………… 惊痛后的惶然直叫波鲁萨利诺浑身无力,缓缓坐到地上,抱着怀里失去意识的人,他发疯一样的笑,“可到底舍不得。” “如果她死了,我就真的连一丝奢望也没了啊~” “鬼蜘蛛,我可真失败。” 笑着笑着他俯低了细细亲吻她,用嘴唇描绘她精致眉眼,樱色双唇,一点点将她的温度揉进血脉骨骼。 到底舍不得,如果千岁百岁死在他手上…波鲁萨利诺很明白,他余生都不会清醒,他会陷在发疯后编织的幻境当中,宁可沉溺也不愿意睁开眼睛。 如果她死了,他就真的连妄想的机会也没有。 幸好,幸好… 收紧双臂,波鲁萨利诺虔诚的感受怀里这人微不可察的呼吸,一时后怕得厉害。 幸好你从发疯的我手上活下来。 ………… 过了很久很久,波鲁萨利诺终于鼓足勇气平息心头翻卷的惊澜,反手解下肩后披风用它把千岁百岁裹紧,小心收拢双臂将她密不透风藏在怀里。 等确定昏过去这人暂时无法清醒,波鲁萨利诺这才抬起眼睛,目光对上站在身侧始终不发一言的鬼蜘蛛。 鬼蜘蛛眉心颦得死紧,神色间除了不赞同,更也带着点忧虑。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鬼蜘蛛冷着脸,沉声开口,“你看起来真糟糕,接下来怎么办?” “耶~我大概没事了。”波鲁萨利诺掀了掀嘴角,哑声回道,想了想又苦笑一声,“只要她在,我就没事。” “就是她在才叫人担心好么?”鬼蜘蛛神色似笑非笑,说话间飞速扫了眼海军将领披风裹的一团,视线短暂停留几秒钟,随后把脸转向不远处,“她被你弄晕的时候,小鬼和球球同时失去意识。” “是同调吧?可那小鬼…罗西南迪是怎么回事?” “耶~”波鲁萨利诺撩高眼皮,顺着鬼蜘蛛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远处,院落坍塌导致的满目疮痍废墟一角,方寸间一块空地显得整洁,卷卷毛小鬼和球球躺在地上,样子还算不太糟糕。 打量那边一眼,波鲁萨利诺随即恍然,卷毛小鬼和球球能在混乱里分毫无损,应该是鬼蜘蛛出手的缘故。 方才他失去自我控制力,爆发的霸气波及整个院落,能量扩散导致周遭毁于一旦,屋宇围墙花架炸成碎石瓦砾,高速飞射的杂物比得上无差别轰/炸。 鬼蜘蛛挡掉那些攻击,护住小鬼和球球。 至于为什么会和千岁百岁同时昏迷,想了想,波鲁萨利诺说道,“那小鬼也是同调,鬼蜘蛛你找回记忆了吧?” “刚刚从你口中说出‘罗西南迪’这个名字,想必是记起那时候的事。” ………… “啊~”鬼蜘蛛不咸不淡的应了声,接着习惯性探手入怀摸出烟包火机,给自己点燃一支烟咬在嘴角,语调变得含糊,“托你怀里那美人的福,她唱的摇篮曲。” 拿眼角斜觑身侧的老朋友,波鲁萨利诺的声音轻缓而阴沉,“她说,下一次醒来的罗西南迪是她千岁百岁的孩子。” “这样看来,或许那小鬼的真实面目就不再是幻象褪去后的垂死之人。” “诶?”鬼蜘蛛拿下噙在嘴里的烟支,“你说…她…”可能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最后索性蹲下来,一脸惊愕,“你不会是想说…” “耶~很奇怪吗?”波鲁萨利诺低头看了眼怀中裹着披风只露出几缕发梢的千岁百岁,随后抬起眼睛,唇边浮起冰冷弧度,“那天你看到了吧?那些星芒没入她的腹部。” 罗西南迪没了气息,身形消散化作萤火虫一样的星芒,最后消失在千岁百岁的腹部。 ………… 四目相对的两人静静对视。 半晌,鬼蜘蛛露出非常纠结的神色,“你的女人究竟什么妖孽?” “能够一次又一次重生,还能令得人类转生吗?” 听得鬼蜘蛛这般结论,波鲁萨利诺微微眯起眼睛,“耶~你想试试吗?转生重新开始。” “免了。”鬼蜘蛛没好气的哧哼,拒绝得斩钉截铁,“我对现在的人生很满意,除了不能彻底消灭海贼,男人该有的都到手了啊~” “如果有一天…”改了个姿势直接坐到地上,鬼蜘蛛仰高头看看天空,低下来的声音显得沧桑,“能有太平日子过,叫我碌碌无为也心甘情愿。” “耶~”波鲁萨利诺垂下眼帘,轻声的叹息,“我们半辈子杀戮,两手血腥,为的不就是有天能安心退休碌碌无为吗?” 如果没有了海贼,如果世界不是动荡不堪,如果许多年前…没有心血来潮离开赤土大陆的皇城内院。 到得今日,波鲁萨利诺觉得,他或许会象那些同样血统的人一样,住在宫殿里,有数也数不清的女人,会除了玩乐什么都不懂,会脑满肠肥狂妄自大浪费掉一生。 也或许离开牢笼没有参军,他会漫无目四处漂流,累了找个岛屿定居,会结婚生孩子,会平静走向死亡。 可是没有如果。 他进入海军,遇到千岁百岁,他学会喜欢学会活着。 他…除了半生坚持的守护,唯一想要的就是她。 如果转生的代价是象千岁百岁涅盘那样遗忘所有,波鲁萨利诺的选择和鬼蜘蛛一样。 ………… 死水一样的寂静中,波鲁萨利诺听见鬼蜘蛛又一次发问,“有个这么糟糕的开始,等她醒来,你打算怎么办?” 下意识收紧臂弯,波鲁萨利诺抬起眼睛,正想回答却被视野所见惊得一怔。 天空…笼罩在庭院上方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布满裂痕,象被顽童打破的玻璃窗,一道道蛛网般痕迹放射状扩展,无声无息地割裂天穹。 瞳孔微微缩紧,波鲁萨利诺护着怀里的千岁百岁猛地起身,与此同时,鬼蜘蛛原地消失,顷刻间身形重新闪现,手臂里已经捞起球球和卷卷毛小孩子。 两人甚至不必交谈,疾速往同一方向飞掠。 ………… 可是纵使两人反应迅速也还是迟了,异变发生在猝不及防间,庞大压力自高空徒然堕下,整个空间霎时粉碎。 波鲁萨利诺听见远远传来惊呼,许多人的声音。 下堕的身体掉进冰冷水里,暗蓝的海瞬间侵蚀整个视野。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八百万众神 琉璃色占据了布鲁萨利诺的全部视野,短促尖锐的混乱呼声霎时间被隔绝。 水下世界幽深静谧,失了凭借的身体直直往深处堕落,一直一直。 极力睁大眼睛,波鲁萨利诺透过急速翻卷的水流气泡看到数也数不清的暗影,大概是和他一样的落水者。 幻境里的建筑忽然分崩离析,身在其中所有人措手不及,一时也跟着落入海中。 高处洒落的天光被洋流搅得明明灭灭,模糊的斑驳光影中…有什么无形无质的东西豁然舒展开。 那股能量究竟是什么,人类眼睛无法窥知,只是,洋流翻卷漩涡,象是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搅动整片海域。 也叫身在其中的人随着剧烈翻滚起来。 波鲁萨利诺下意识收紧手臂,死死护着怀里昏迷不醒的人,任凭他身侧潜伏的流水凶狠撕扯也不肯松手。 大海是恶魔果实能力者克星,即使碎片岛拒绝一切真实,骤然落海,四面八方涌上来的水压也叫身体发出抗议信号。 费力逃出蛇群般的乱流,波鲁萨利诺带着怀里的人急速上浮。 胸腹骨骼之间渐渐萌生出细微的麻痹感,而这片海深得出奇,口鼻溢出成串水泡,是氧气迅速消失的证明。 无边无际的幽蓝大海温柔又无情,头顶那片天光看似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裹在千岁百岁身上的将领披风松开,被他随手扯脱扔开,免得浸透水沉甸甸的披风成为累赘给她造成麻烦。 没了包裹物,她墨黑的发无声无息飘散,逆着水流,仿佛拥有自我意识伸展的海藻,顷刻之间密密匝匝填补波鲁萨利诺的视野。 黑暗扑面而至。 悬浮的身体猛地一空,波鲁萨利诺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又一次下堕,不过这次他听见耳边掠过尖利的破空之音。 是风的声音。 他从高空堕下,上一秒还溺在海水当中,此刻他却身处高空,并且急促下堕。 眼角余光中,附近是下雨一样倾倒的人,他们湿漉漉的往下落,而下方是碎片岛现实的人类城镇,此刻天色明亮,街道上许多人正抬头看着这片突如其来的‘雨’。 惊呼声此起彼伏。 怔愣过后,波鲁萨利诺迅速调整身体角度,踩着空气往斜地里疾掠,避开直接撞到下边建筑物的危机。 ………… 这钞雨’下了不过几分钟时间,却给碎片岛城镇来带不小损失。 异变中许多人反应迅速,和波鲁萨利诺一样在半空中就调整好,没什么波折就在附近找了位置安全降落,却也有一部分因为各种状况而发生意外。 比如撞破屋顶砸进居民家里,比如摔在某个公共场合,比如弄塌什么建筑物。 七八月间许多船舶慕名而来,登陆的人有各自势力阵营,岛屿现实中的居民虽然不畏惧,却不会主动招惹这些人,城镇中建有多数旅馆,平时基本空置着,等七八月盛会期间让登陆者入住。 当然,每个旅馆中聚集的基本上也都是同一海贼团,或者彼此间不太敌视的势力。 此时里镇幻境忽然消失,所有外客都被驱逐,半空中的人简直象新年洒豆驱邪仪式里边的豆子,掉得到处都是,包括波鲁萨利诺在内,他站定之后发现自己落脚的地方嗯~ 是某个海贼团的暂住地。 听到动静从屋子里跑出来的一群人,在看清楚站在建筑物屋顶的人是谁之后,无一不是举高手中武器,神情戒备。 扫了眼脚下如临大敌的海贼们,波鲁萨利诺随即环顾周遭一圈,不出意外的发现碎片岛城镇变得有点混乱,想是掉落的家伙和跑出来察看的海贼起了冲突。 ………… 略略察看过环境,波鲁萨利诺脚下动了动,正要往海军驻扎那片区域去同时却听得下方人群中有个家伙打破沉默,“黄猿!” 喝破他的身份,那人托高手中的枪,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海军大将!” 脚下微微一顿,垂下眼帘俯视下方人群中的数支枪/口,以及对准自己的刀剑兵刃,波鲁萨利诺掀了掀嘴角,慢条斯理冷笑一声,说道,“耶~我现在没心情搭理你们这些杂鱼,识相点就快些消失啊~” “现在是你在我们的地方吧?”出声的是个年轻人,身形蓦然闪现在这所旅馆外一人高围墙的墙头,湿漉漉蹲着,手按在帽子上,“应该消失的是你,黄猿大将。” 来人语气沉稳笃定,说话时慢慢地抬起头,藏在帽檐阴影里的一双眼睛,目光锐利明亮带着跃跃欲试的战意。 波鲁萨利诺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梢,顷刻间认出对方的身份,“白胡子海贼团二番队队长,火拳波特卡斯.d.艾斯。” 白胡子二队长,火拳…在心里飞速计算过得失,波鲁萨利诺有些惋惜的笑了笑,“耶~你该庆幸,新世界的事务今年不是我负责的范围。” “而且碎片岛也不允许争斗。”真是可惜了,波鲁萨利诺心想,现在不是开战的好时候,虽然这年轻的后起之秀在海军会议上数度被提及。 从东海开始,在伟大航道前半段崭露头角,当年超新星,拒绝王下七武海提议,进入新世界挑战白胡子…火拳波特卡斯.d.艾斯。 战国元帅口中,‘不容轻视’的隐患。 d,神的敌人。 ’………… “啊~那就快消失吧~海军大将。”年轻人咧开一个笑脸,开口之后不知怎么愣了愣,眼神停在一个焦点上,表情显得有点儿错愕。 隔了会,年轻人从围墙上一跃而起,纵身拦在波鲁萨利诺准备前行的方向上,抬起的手凌空点着,有些不确定的说道,“等等,你抱着这个…” 直勾勾盯着看了半晌,年轻男人黑亮的眼睛微微睁大几分,“她是…” 垂下眼帘顺着火拳的视线看了一眼,波鲁萨利诺下意识收了收手臂。 裹着千岁百岁的海军将领披风先前在海里遗失,此刻她湿漉漉的躺在他怀里,因为叫他打横抱着,她的脸不巧露了出来。 一张脸苍白无血色,双眸阖起,颦紧的眉心,模样显得格外脆弱。 缓缓抬高视线,波鲁萨利诺看着拦截前路这年轻人目光错也不错的样子,心里顿时有些不悦,“耶~你对我妻子有什么想法吗?火拳。” 话音落下,波特卡斯.d.艾斯瞪大眼睛,露出极度不可思议的神色,“什…什么?!” 许是吓得不轻,年轻人声线拔高少许,一副下巴都要掉在地上的样子,“你的妻子?可她不是…” 对方吞吞吐吐语无伦次,波鲁萨利诺没工夫理会,因为下方空地上的海贼们有些骚动,听得他说‘妻子’,由下而上投射而来的视线就掺进一些古怪意味。 一点点不敢置信,一点点冷嘲讥笑,以及一点点恶毒狠戾。 ………… 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垂下眼帘,波鲁萨利诺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你们海贼有妻儿,海军当然也有,很奇怪吗?” “我妻子溺水了,劝你在我发怒之前让开。” “波特卡斯.d.艾斯。” 语毕,波鲁萨利诺不再理会拦截前路的年轻人,径直抱着千岁百岁纵身往海军所在区域急速前行。 两人擦肩而过时,年轻的黑发海贼眉宇间飘过一丝复杂神色,随即一闪即隐,当然也不曾做出什么不必要举动,静静的放任他们离开。 波鲁萨利诺知道,火拳认出了千岁百岁,他听鬼蜘蛛留在城镇的人手报告过,火拳是今年里镇的领路人,会认出千岁百岁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所以才有拦截之举。 而后来放任…怕是火拳心里因为他的话而有所触动吧? 到底是年轻人,比其他沉浸在杀戮掠夺中泯灭人性的恶徒们多了些恻隐,尚未被黑暗侵蚀的心…还留着良知。 海贼有妻儿,海军当然也有。 只是两个阵营彼此间早就不死不休,当年泽法老师的妻儿不正是被海贼杀害的吗? 为仇恨杀害敌人阵营的无辜妇孺孩童,这种事无论对海军海贼来说,都是一种叫人唾弃的行径,可惜悲剧无法停止。 总有无药可救的丧心病狂之辈会做出那种事,当年海军大将泽法的妻儿被海贼杀死,凶手立刻遭到围剿,最后连海贼们都不肯收留,冷眼放任那人死无葬身之地。 那是唯一一次,海贼们对逃亡的同行袖手旁观。 …………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泽法老师失去妻儿,心伤无法愈合,当年悲剧让他们所有海军将领的老师后半生被诅咒一样坎坷。 犯了禁忌的海贼,象千岁百岁故事里打开魔盒的潘多拉,他的行径导致接下来类似事件时有发生,虽然没有谁会象那蠢货杀人后得意洋洋宣告世界,被仇恨扭曲的人却在暗地里进行令人发指的恶行。 大海贼时代,为了‘自由’与‘守护’,整个世界付出的代价里,除了能够染红整片海洋的血,最多的就是女人和孩子的眼泪。 海军的家属,海贼的女人,他们两方阵营下意识将自己弱点藏起,为的也是避免自己妻儿哪天成为仇敌泄愤的目标。 选择‘妻子’一说,是波鲁萨利诺策划许久的宣告,他很早以前就恨不得昭告世界,千岁百岁是他的人,是他的同伴,是他爱的人,是…他的妻子。 说起来也是可笑,他很早很早就想照顾她,想保护她,他想拿精美绫罗丝绸裹着她藏在宫殿深处与世隔绝,想让她的眼睛除了他再看不到别的男人。 彼年他因为可悲的男人自尊刻意压制感情,选择将她定位在同伴的位置上,以至于错失机会,如今…他没了顾忌。 今天在这里宣告,相信此番登陆碎片岛的海贼会迅速将情报传播出去,届时,打上他海军大将黄猿的标记,她就无处容身。 除了他身边,她哪里都不许去。 波鲁萨利诺承认自己卑鄙。 ………… 掠过几条街,把海贼聚集地远远抛在身后,波鲁萨利诺选了个僻静转角自屋宇跃下,定了的神,若无其事走出拐角。 先前那阵骚动给城镇带起几丝不安,街道上行人不多,偶尔路过也是小心谨慎,波鲁萨利诺甚至能从沿街窗户后边藏着窥视目光。 想是碎片岛城镇居民,他们安逸太久,以至于不懂得应付灾祸,只会悄悄躲起来,把希望放在里镇那些异类身上。 不着痕迹皱了皱眉,波鲁萨利诺多少有点…怎么说呢?他觉得碎片岛岛民寄希望异类的心理实际上有点蠢,人类始终应该自我保护。 无论如何,寄希望于他人都是不切实际的事。 就象四皇之一白胡子麾下那些岛屿,白胡子势力也并非固若金汤,如果哪天那个世界最强的男人死去,躲在他羽翼下的岛屿,届时必定血流成河。 当然,即使身为海军大将阵营对立,波鲁萨利诺也有点佩服爱德华.纽盖特,将来的事无法预料,那个男人当前保护无数平民的举动,却是即使海军也不能否定的…义举。 ………… 沿着街道走了一段时间,波鲁萨利诺撩高眼皮,远远的一队海军士兵出现在视线当中,为首的是鬼蜘蛛的副官,克里维。 见到他,克里维立刻加快步伐迎上来,“黄猿大将阁下。” “耶~”波鲁萨利诺点点头,却也没有停下继续前行,拿眼角觑了落在身后半步的克里维一眼,问道,“你的长官呢?” “鬼蜘蛛中将大人已经回到暂居地。”克里维低声回答,顿了顿,语气有些儿艰涩,“黄猿先生,中将大人…呃~” “耶~怎么?”从克里维声音里听出点微妙,波鲁萨利诺拨冗看了他一眼,见素来沉稳的副官一脸纠结,就觉得很奇怪,“鬼蜘蛛受伤了?” “啊不。”克里维抬手托了把鼻梁上架的眼镜,嘴角抽得象牙疼发作,“还是您亲自去看看,顺便劝劝中将大人。” 这没头没脑的…想了想,波鲁萨利诺也没有追问,只是加快速度。 ………… 接下来一路无话,没多久一行人回到海军在碎片岛暂居地。 一处与海贼聚集地并无区别的旅馆,坐落在城镇另一端,碎片岛人类城镇依岛屿中央那座死火山建立在地势开阔处,呈扇形,给外客的旅馆们分布在城镇两侧,各自靠近海湾。 登陆岛屿的船舶停在近海,算是一种方便。 也因着立场不一,海军海贼甚至中立势力选择遥遥相对的聚集地,海军所在这里,游移灰色区域的势力与他们毗邻而居。 进入这幢面积最大的三层楼旅馆,波鲁萨利诺就让克里维带他去看,叫自家下属副官满脸纠结胃痛的鬼蜘蛛。 上到二楼,还没等脚下站定,一抬眼波鲁萨利诺就看到二楼几间卧室外的公共厅鬼蜘蛛一脸焦急在那踱步,搓着手,走几步停下看看,走几步停下看看。 眼角微微一抽,波鲁萨利诺被鬼蜘蛛那副‘产房外准爸爸’的行为噎得想翻白眼,不知道会以为鬼蜘蛛是在等女人生孩子啊~瞧这惊惶无状的样子。 听到动静一回头,鬼蜘蛛立刻露出一脸‘快来救命’的表情,只是下一秒,目光停顿,整个人又变得更纠结。 双手往上收了收,波鲁萨利诺点点头,脚下一转就朝某间开着门的卧室走,准备先把抱了一路的千岁百岁安置,接着找个随行军医过来,最后再拨冗过问鬼蜘蛛的事。 “诶诶!”鬼蜘蛛回过神,抢先一步拦住波鲁萨利诺,“你看看…” 顺着示意的方向定睛一看,随即微微一怔,波鲁萨利诺皱了皱眉,脚下一转,抱着千岁百岁走过去。 公共厅里放着几张长沙发,让鬼蜘蛛非常在意的原因是其中一张沙发软垫上的球球,随着千岁百岁失踪就遍寻不着的毛团安安静静蹲着,圆滚滚的眼睛直直盯… 站到沙发前,波鲁萨利诺看着花不溜丢一团母鸡蹲的奇怪姿势,嘴角掀了掀,“球球,想扑是吗?” 球球看到千岁百岁就和以前一样跃跃欲试,奇怪的是它动了动又重新窝下去,毛茸茸前爪轻轻踩几下垫子,看起来有点不安。 “球球乖~起来啊~”鬼蜘蛛不远不近站着,哑着声诱哄,“你会把小东西闷坏的啊~” “小东西?”波鲁萨利诺挑高眉梢,“什么小东西?” “球球肚子下边藏着的啊~肯定会闷坏了,它听你的话,快点让它起来。”鬼蜘蛛眼神不住瞟着球球,一副很想过去的样子,“它一直蹲着,我靠近就炸毛。” ………… 关键是球球肚子下边藏了什么啊? 听鬼蜘蛛的话,波鲁萨利诺更是满头雾水,想了想又细细看了看球球的姿势,眼角微不可察抽了抽。 确实…刚刚他没留意,现在看看倒是…球球这种母鸡蹲半趴的样子,肚子下边似乎真的有什么。 正打算靠得更近些,身形方动又发现球球悄没声进入戒备状态,相处这么些年,球球倒是第一次表现出这种敌视。 除了因千岁百岁情绪变化带给球球的同调…等等!低头看了眼臂弯里昏迷的人,波鲁萨利诺随即恍悟,是她的缘故。 想通了就转身把人放到球球对面的沙发上,接着回头,“过来球球,她在这里。” 毛团子目不转睛盯着千岁百岁看了一会儿,又调转圆脑袋看看几米外的鬼蜘蛛,象是没办法抵制主人的诱惑,球球终于支起身,埋低脑袋从肚子下边衔出什么,花不溜丢身子晃动一下蓦地消失。 重新出现时球球已经在千岁百岁身边,先拿脑袋去蹭,接着把嘴里衔的轻轻搁在她胸口心脏处,把藏起来的那物放好,球球乖乖蹲下,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一边死命舔它主人的脸颊,似乎想借着这种行动让她醒来。 而让球球放在千岁百岁心脏位置的是… 一只小小的嫩黄毛团,圆不隆冬,比一颗鸡蛋大不到哪去。 波鲁萨利诺静静看着这一幕,嘴角勾了勾,他想,他明白了鬼蜘蛛一脸焦急忧郁究竟怎么回事,于是略略侧过头,似笑非笑开口调侃,“你不会又打算取名了养吧?” 多半是这样,这么些年交情,鬼蜘蛛那点爱好,波鲁萨利诺哪里会不知道呢?多半是被嫩黄毛团戳中萌点。 鬼蜘蛛沉默一会儿,满脸萧瑟的叹气,“你知道那团子是谁吗?就算再喜欢我也…”说是这样说,眼睛却一直黏在毛团那里拔也拔不出来。 团子是谁?眉骨微微一跳,波鲁萨利诺收回看着鬼蜘蛛的目光,视线落在陌生的小黄团子上,良久,轻声问道,“罗西南迪?” 嫩黄毛团子圆得象颗球,不过细细辨认也还是看得出小小翅膀尖,缩在毛里细细爪子和嫩嫩的鸟喙。 唐吉诃德.罗西南迪? 惊讶的瞪大眼睛,波鲁萨利诺一时有点无语,他倒是忘记,如果转生,按照千岁百岁的另一种型态,卷毛的小鬼,罗西南迪确实很可能也是一只鸟。 于是…该不会是孵出来?抱窝吗? 无法控制的想象了下千岁百岁几种样子当中那团墨黑毛球…嘴角抽搐几下,波鲁萨利诺默默抬手捂脸。 鬼蜘蛛找了很久的煤球,墨黑团子蹲在窝里孵蛋的样子…很…很可爱啊!怎么办? 自己的兴趣有朝着恐怖方向发展,怎么才能避免发展成变/态?默默脸红心跳的海军大将,黄猿波鲁萨利诺表示,他此刻非常忧郁。 ………… 波鲁萨利诺满心忧郁,鬼蜘蛛也同样非常纠结,短暂静默过后,小心凑到近前眼睛看着沙发上一人两毛团,嘴里说道,“落海没多久就从天上掉下来,降落地点就在这附近,我带着小鬼和球球回来,本来想叫医生,下楼就几分钟。” “等我回来发现的时候卷毛小鬼已经变成这样。” “球球衔着死活不让我碰,后来我离得远了,它就把小鬼藏肚子下边…我看上去这么可怕吗?真是奇怪啊~” 瞥了眼鬼蜘蛛,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波鲁萨利诺不无好笑的回答,“谁叫你这些年没事就骚扰球球?可能在它的认知里,你是怪大叔吧?” “喂!”鬼蜘蛛眉毛一竖,啧了声,却也没反驳,象是想了想随即收起眼底的轻松,“落海时我看到奇怪的东西,球球挣脱了往海里沉,我去救,潜得深度超过其他人,那时候我看到…” “海底有一块区域很古怪,一处非常大的半透明圆弧结界,覆盖整个海底,而结界后边是活动的岩浆湖。” 波鲁萨利诺微微一顿,偏过头,“岩浆湖?你是说?” “啊~还没来得看清楚就被驱逐,我想应该是碎片岛的火山。”说到此处,鬼蜘蛛的表情变得凝重,“碎片岛的火山在活动,如果不是结界挡着,岩浆早就喷发了吧?” “碎片岛岛屿中心的火山几百年前就停止活动,如果爆发…”波鲁萨利诺的神色跟着变得沉重,“等等!如果…” 想了想,不自觉把视线投到千岁百岁身上,波鲁萨利诺皱了皱眉,“如果阻止火山喷发的是结界,该不会是里镇?” 如果鬼蜘蛛所言确有其事,碎片岛岛屿中心那座火山实际上活动频繁,这么多年没有喷发的理由是那层透明结界,说起来也就只有里镇,是异类们的力量阻止岛屿灭亡吗? “还有件事,波鲁萨利诺。”鬼蜘蛛在漫长的静默过后又一次开口,而重新开口的音调比方才显得更加低沉,甚至带出些犹豫,“我们要找的东西也在海底。” “嵌合在透明结界之中,我当时出了一身汗。”顿了顿,鬼蜘蛛浅浅吸了一口气,似乎还有点后怕,“你该知道,如果结界没能挡住岩浆会发生什么。” “火山喷发带着它们冲出海水,剧烈震动摩擦和暴/露在空气里,最后…”眯了眯眼睛,波鲁萨利诺的语气显得清淡,只是内容却可怕到极点。 “爆发的能量足够把半个新世界炸到天上。” “碎片岛火山居然伴生动力岩,可真是要命的事。”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八百万众神 动力岩,依靠接触空气与震动产生巨大能量,其爆炸瞬间所产生的破坏,威力能与三大古代兵器相抗衡。 矿石只夹生在已经喷发过丧失活动力的火山锥内部湖泊深处,经过地质运动与洋流侵蚀自然剥解为卵状次生原矿;粒子具有一定元磁性,当它们聚集到某种程度会形成磁场产生排斥性,导致每颗矿石体积大小相差无几。 这种具有巨大破坏力的矿物,到目前为止,世界其他阵营对它一无所知,自发现那天开始,动力岩就是海军掌握在手中的‘王牌’。 身为海军大将,波鲁萨利诺当然对海军的秘密武器有所了解,和其他将领不同,掌握科学部的黄猿对目前就动力岩所做的研究结论,都知之甚详。 科学部一直试图彻底分析这种自然形成的武器,只是因为它的高危险性以及稀少性而成效不彰,黄猿曾经批阅过几份事故导致中断研究的报告。 肇因仅仅是一次小小碰撞,或者一次操作过程中渗入微量空气,遂然的爆炸使得科学部失去大批精英研究员,整座岛屿基地毁灭。 恰如海军一开始对其的判断,动力岩不需要任何加工,天生就是‘杀手’。 无法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对其进行研究,实验项目也只得就此搁浅,海军方面能够做的就是依照前例在全世界范围内极力寻找这种矿物,找到后将它们封入密闭容器,安置在秘密岛屿基地。 一来确保海军在武力方面占据的优势,二来动力岩太过危险,一旦有不明真相的平民触发灾难,届时的伤亡数字将是以千万计。 不过幸好,这种可怕矿物极其稀少,或许是它在形成过程中需要目前未知的特定、特殊条件,从四海到伟大航道,直至新世界,海军足迹所涉及的区域,自发现它到如今,数十年时间也仅仅找到过两处原生矿床。 如果碎片岛这里…那就将是第三处。 ………… 抬手揉揉额角,波鲁萨利诺有些头疼的叹气,“耶~这可真是麻烦啊~” 碎片岛是座火山岛,几百年前喷发过就一直再未有活动,海军舰队几次带回碎片岛火山锥样本,科学部通过物质对比,得出它早已经‘死亡’的结论。 理论上!应该是! 可是刚刚听鬼蜘蛛说的什么?环形火山锥内部湖泊深处...岩浆活动频繁?伴生的动力岩与岩浆近在咫尺? 这果断是要命的节奏! 海军一直在全世界范围内秘密寻找动力岩矿,以最初发现它那处岛屿的地理条件作为参照,死火山,环形锥,内部湖泊存在与海洋相通的暗流, 碎片岛早在几年前进入海军视线,一座失去活动力的火山岛,环形火山锥内部存在通向海洋的湖泊,非常符合动力岩原生矿条件,马林弗德几番派遣舰队到此地,只是碍于里镇的特殊存在,海军行动左支右绌。 前段时间,科学部彻底分析当地带出的火山岩样本后,递交报告给大将黄猿,要求军舰进驻碎片岛作一次详细彻底调查,因为碎片岛火山岩样本当中含有几样微量元素,确定与两处原生矿床取得样本吻合。 科学部的请求,马林弗德海军高层为此开过几次会议讨论,将领们意见不一。 稳健派认为不可莽撞行事,里镇异类对外来者态度暧昧,海军舰队进驻碎片岛,新世界各方势力定然做出反应,一旦战火点燃…恐怕海军海贼双方都讨不到好去。 激进派对此则持相反看法,以萨卡斯基为马首是瞻的鹰派将领们认为舰队进驻势在必行,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海军也不能置之不理。 动力岩太危险,无论是碎片岛平民无意触发,亦或者登岛海贼们发现什么端倪,后果都不堪设想。 那种可怕矿物,必须收集封存,无论如何都不允许流落在外,哪怕是开战,也总好过动力岩落在其他阵营手上。 海军高层各执己见,开过几次会议仍是得不到统一,最后,在马林弗德优良传统‘意见不一通过武力解决’的大乱斗上演之前,战国元帅拍着桌子做了一回独/裁/者。 由中将鬼蜘蛛率领舰队前往碎片岛,秘密调查部署后再决定是否进驻。 恰好今年是每隔三年碎片岛的盛典,世界通用历法七月直至八月满月那晚,碎片岛现实虚幻界限模糊,里镇居民演绎百鬼夜行,有求而来之人闻风而至。 海军此时派遣舰队恰能够掩人耳目。 ………… 只是谁能料到呢?碎片岛确实如海军科学部预测,环形火山锥湖泊底部有动力岩矿床,同时岩浆活动频繁… 这种情况,饶是海军大将黄猿也要觉得头疼,旁的不说,单是先前幻境消失所有人落海,当时万一不止鬼蜘蛛一个人看到湖底情况… 万一有哪个海贼同样看到并且多嘴,此刻聚集在岛上的海贼们听到风声如果多此一举。 里镇态度原本就不明,异类们从不偏颇任何一方阵营,加上千岁百岁… 形势对海军相当不利啊~ 身为海军大将,黄猿波鲁萨利诺不敢放手赌一把,即使他恨不得折断千岁百岁的双手双脚用最坚固的镣铐将她死死锁在身边… 即使他想得快要发疯,最终仍是不敢拿半生坚持下赌注。 输不起啊~ 动力岩伴生活动岩浆,一旦爆发会波及半个新世界,这当中多少无辜平民?他没有那份狠心敢置平民安危于不顾。 僵硬地转过脸,把视线投到长沙发上昏迷不醒那人身上,波鲁萨利诺闭了闭眼睛,夜晚独处时那种冰冷又一次侵蚀血脉,冷到绝望的温度冻得心脏缩紧,浑身如堕冰窖。 这次他放手怕是余生都没有机会了吧?千岁百岁最憎恨的是什么,他哪里会不了解,他只是情不自禁,天知道他想了多少年? 若能两全其美该多好? 嘴角勾了勾,波鲁萨利诺无声而艰涩的苦笑,心下同时做出决定。 ………… 发呆的这段时间里,鬼蜘蛛一直站着,此时见波鲁萨利诺目光投到他这里就啧了声,却也不说话,返身走到远些位置,探手取出烟支,叼一颗在嘴角,静观其变起来。 波鲁萨利诺定了定神,缓缓地朝前几步走到长沙发前,探手出去———— 正在死命舔千岁百岁的球球小身子顿了顿,毛茸茸脑袋抬高些,油润润眼睛里依稀带着些不解,倒也没炸毛,只是没了呼噜声。 球球养在身边快三十年,波鲁萨利诺知道毛团这样是警惕的表现,所以他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想了想,忍不住抱怨,“只是叫醒她而已,你以为我做什么啊?” 原本探向千岁百岁的指尖悬在半空停顿几秒钟就转个方向,小心戳了戳球球的脑袋,波鲁萨利诺哑着声笑,“养不熟的小混蛋。” 他的抱怨似乎被毛团听懂并且很好的理解,于是毛绒绒小身子伏了伏顷刻间又灵活跃高整只扑到千岁百岁脸上… 看球球四肢张开象张皮子把千岁百岁的脸盖得严严实实,波鲁萨利诺难得怔忡,眼角下意识抽搐几下,一时居然忘记这样埋着会叫人呼吸困难。 虽然千岁百岁不是人,囧。 半晌,猛一下回过神,波鲁萨利诺赶忙伸手去抓球球的后颈皮,顺便忙不迭开口想制止它,“球球,球球你…” 结果没等他手上使劲,球球肚子下边埋着那人就出现变化,微不可察光芒亮起又瞬间黯淡,仿佛是消融在空气里一样,徒然失去踪迹。 这一惊非同小可,波鲁萨利诺好悬没忍住把球球拎起来扔出去,不过幸好他及时反应过来,因为那颗嫩黄团子还在,因为千岁百岁忽然不见,小团子滚在沙发垫子上。 然后…球球迅速探出肉掌把嫩黄团子拨回自己肚子下边,用蓬松松的毛重新藏好,完成之后作母鸡抱窝状,睁着一双油润润眼睛,模样儿异常无辜。 “………”波鲁萨利诺,== ? ………… 短暂静默过后,球球毛肚子边缘拱了拱,又拱了拱,波鲁萨利诺嘴角一抽,他大概知道等下会发生什么。 果然,没一会儿,一颗墨黑团子艰难地拱出来,圆得象个球,黑不隆冬,拱出来之后背着小翅膀,抬爪踹了球球一下,最后愤怒的,“唧!” 被踹的球球淡定扭过脑袋,俯低些拿粉粉舌头由上而下舔了黑团子好几下,把黑团子绒绒的毛都舔湿塌下去一片。 静悄悄注视这一幕的波鲁萨利诺忽然有点想捂脸。 球球是一只成年家猫大小,黑团子也就男人拳头那么大,两只凑在一起,球球舔一舔就给黑团子洗脸,小一点的黑团子反抗却被果断镇压… 很可爱啊!怎么办? “煤球!”鬼蜘蛛忽然炸起来,拔高的音调简直惊喜交加,一瞬间闪身到长沙发前站定,眼睛直勾勾盯着两只,“是煤球对吧?!” 原本你踹我舔玩得高兴的两只停下来,球球侧目斜觑一副非常嫌弃的样子,墨黑团子整个僵住。 波鲁萨利诺拦住鬼蜘蛛伸出去的手,眼睛错也不错盯着墨黑团子,在它拿小豆子眼惊讶对视这一刻,慢条斯理说道,“耶~我倒是忘记。” “那时候意外频发我没找到机会为你们双方正式介绍————” “我身边这位,百岁你大概已经重新认识,海军本部中将鬼蜘蛛。”抬抬下颌,波鲁萨利诺勾起嘴角,目光里充满挪揄,“她是千岁百岁,鬼蜘蛛你喊她‘煤球’。” 眼角余光里,转过念来的鬼蜘蛛脸色有点绿,眼神一时风云变幻。 ………… 两人一只都好半天不出声,最后,煤球.千岁百岁首先反应过来,波鲁萨利诺觉得她或许是总算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要不然不会猛一下飞起,扇动翅膀就往二楼的落地窗窜。 还是一点没变,遇到棘手的事就喜欢逃避…他看着她夺路而逃,却也不出手阻止,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言语,只是眸色渐深。 墨黑团子箭一般窜出去,在高空盘旋一圈又重新飞回来,扇着翅膀滞留在波鲁萨利诺视线平行高度,浑身绒毛炸开,仿佛萦绕浅浅怒气。 “耶~你敢走,我立刻掐死那小鬼。”视而不见她外露的忿恨,他嘴角噙着温柔笑意,说出口的话却氤氲无边杀机,“碎片岛附近海域已经封锁,只要我一声令下…” “百岁你知道屠魔令吧?” “里镇异类们或许安然无恙,你们的栖息地一定片瓦不留。” “得不到就毁了,我知道自己习惯不好,可我总是不想改。” 说话间波鲁萨利诺返过身,走到她对面那张沙发上,沉身入座,一双手好整以暇抱臂,下巴扬了扬,“有兴趣谈判吗?千岁百岁。” ………… 墨黑团子滞留在半空,良久都没有下一步动作,波鲁萨利诺却也不着急,看了她几眼就垂下眼帘,静静开始等待。 不多时,墨黑团子飞回球球身边,降落瞬间,曼妙曲线一点点在空气里勾勒成形,精致如画容貌,神色冷淡见不到波澜,“人类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 波鲁萨利诺笑了笑,倒也没说什么。 他知道她只是嘴硬,这个人一直都没变,变的人是他,除了对她的心意,将近三十年军旅生涯,早已经让彼时那个波鲁萨利诺面目全非。 此时此刻,他是海军大将,最高战力黄猿。 他威胁她的其实也不算威胁,若是迫不得已,他真的会那样做,血洗碎片岛,让这段时间在此地所有人都‘闭嘴’,海军彻底接管岛屿,确保动力岩不会因意外引发灾难。 这和爱不爱她没冲突,波鲁萨利诺相信,若是他狠得下心,最后她一样会落在他手里从此成为他的禁脔。 只是,波鲁萨利诺暂时没有血洗碎片岛的打算,事态无可挽回之前,他做不到抹杀整座岛屿生命。 拥有强大力量不代表就可以为所欲为,约束自我,是每个拥有力量之人同时必须有的一种观念,即使以‘正义’之名。 静默中,鬼蜘蛛悄无声息走到波鲁萨利诺附近,两个海军将领并肩坐着,他们对面是恢复人类的千岁百岁,外加一只球球,一只被藏起来的嫩黄绒团。 ………… 现场一时变得很安静。 抱窝的球球发出呼噜声,努力想引得它主人注意,千岁百岁伸手给它顺顺毛,又在它想起身前轻轻把它按回去。 见状,波鲁萨利诺轻笑出声,“耶~原来你惧猫症治好了。” 话音落下,他得到她一记颇显讶异的目光,只不过她象是打定主意不理他,随即调开目光,视线焦点落在鬼蜘蛛身上。 “蜘蛛先生,海军中将阁下。”语调措词显得格外正式,千岁百岁看着鬼蜘蛛的眼神却异常冷淡,“您之前说过要找东西,对吧?” “那么谈判内容,想必和您的任务有关。” 闻言,鬼蜘蛛点点头,千岁百岁翘了翘嘴角,不给别人开口的时间就重新说道,“我唯一的条件是八月月圆之前海军不许动手,过后随便你们。” “碎片岛住民的死活里镇不管吗?”许是不忿她这样满不在乎态度,鬼蜘蛛压低声线,音色里透出少许怒气,“那是千百条人命!” “海军大将先生说了,碎片岛是栖息地。”摊了摊手,千岁百岁笑得无辜,“当年里镇和人类缔结契约,约定的是守护岛屿。” “既然约定守护。”鬼蜘蛛面沉如水,明显是被气着,“你刚刚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契约守护的是岛屿,更何况…”她也不恼,眼睛弯了弯,嘴角笑意高深莫测,“别告诉我你们海军不知道,碎片岛原本住民可没剩下几个。” 被她上挑的眼角斜乜,波鲁萨利诺同样笑起来,“原来你们知道,耶~看来那些人是白费心思了啊~” 千岁百岁说的情况,海军确实知道,这么多年碎片岛居民早已经没剩多少,觊觎异类力量的势力花费漫长时间渗透,用各种方法,甚至包括嫁娶,一点点与岛屿原住民融合,侵占碎片岛人类城镇。 虽说一个岛屿没有新鲜血液加入对后代影响很大,但是碎片岛这种情况在整个世界来说都绝无仅有。 城镇每三家庭,至少一个妻子或丈夫是怀有目的才结婚留下生活,这种细微变化从外界势力发现对里镇束手无策开始就出现。 象是一种污染,可到底叫那些不轨之辈成功。 ………… “好吧~到底是我疏忽了。”波鲁萨利诺曼声笑道,“原本以为能用碎片岛威胁,我错算里镇的态度。” “你们不耐烦又不愿意率先撕毁契约,是吗?” “不,我们无所谓。”千岁百岁终于拿正眼看了他一眼,“人类的纷争,与里镇无关。” “里镇守护岛屿。” 听得她这样一再强调,波鲁萨利诺愣了愣,心念一时飞转,按照千岁百岁往日行事细细思考,电光火石间忽的醒悟过来,“你们知道火山锥湖泊底部?!” 他神色骤变,引得她深深看了他一会儿,随即眉梢微挑,淡声说道,“原来如此,海军找的是那个东西。” 开口之后她沉默下来,眉心颦紧复又松开,仿佛是找到解决方案,嘴角勾起,“海军要火山湖泊底部的东西,也不是不可以。” “既然是谈判,那么碎片岛全部居民,由海军负责安全疏散,并且承担重新开始生活的所有事务,如何?” “那么你能为海军做什么?”波鲁萨利诺呆愣过后飞快反应过来,“要知道整座岛屿居民疏散可是大工程。” “我负责海军安全拿到那些东西。”她不紧不慢的回答,“将动力岩和岩浆湖分隔开,里镇这些年耗尽力量。” “该有个结束。” “动力岩,你知道那是什么?”实在无法想象居然能如此轻易解决困境,波鲁萨利诺反而有些诧异,“你要的是岛屿居民撤离?” “即使明知道碎片岛人类城镇已经被居心叵测之辈侵蚀,仍是选择保护?” 他相信她知晓真相,她一直聪明,只是,难道没有不忿?那些潜伏城镇的人或许目的不一,但其中却绝对没有对里镇抱有善意。 波鲁萨利诺怔怔的看着她,看她一双美眸,瞳眸深透,盈了水似的润亮,偏生眼底带了化不开的苍凉。 “豪杰辈出,争锋天下,仅仅是人类的事,对我而言…” 她樱色薄唇轻轻开阖,冰凉得叫人心惊,“吾辈终究只是过客。”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八百万众神 随意搁在身侧的手抬起,微不可察间数度改变姿势最后重新颓然垂落,波鲁萨利诺笑得恨中带怒,半晌才哑声说道,“耶~还真是无比高傲的说法呢~” 听得他这般结论,对面沙发上那人怔了怔,眼神里带出几丝不解,象是无声询问,‘哪里不对吗?’。 波鲁萨利诺微微眯起眼睛,只觉得难以言喻的失落遂然升起,伴随着愤怒与不甘。 当年他就发现了,千岁百岁坚持的守护不只是某个阵营或某个人,她总是这样,悲悯与仁慈放在无关紧要的每个人身上,象真正的神。 如同真正无嗔无喜的神明,即使被人类背叛,也依然故我。 她一双眼睛能看透兴盛衰败,能看尽黑暗光明,只是她那双眼睛真正如秋日清晨山涧的淙淙溪水,任多少阴谋诡计爱恨纠葛都转瞬即逝,无法停驻其间。 果然是因为不在乎吧? 不在乎某个阵营某个人,对她而言,‘吾辈终究只是过客’,她不是人类,她是妖魔她有漫长时间,所以,她没把某个特定之人放在眼里,她只坚持贯彻自己的信念。 就象那年新月夜在锡兰号上,她说的那样,‘我不认同你的观念,但我必须誓死扞卫你说话的权力。’,明明对碎片岛人类城镇发生着什么洞若观火,到头来还是选了与海军谈判保护那些人。 她知道碎片岛人类城镇早已经被居心叵测之辈侵蚀殆尽,此时此刻仍是决定扞卫那些人的权力。 ‘活下去’的权力。 千岁百岁就是这样一个人,波鲁萨利诺很清楚,她说过,生存是每个人都拥有的权力,而扞卫这份权力是每个力所能及之人的义务。 她坚持的扞卫,同样也是波鲁萨利诺和他同一阵营这些人半辈子所守护的‘正义’,最初最初的本质。 应该为她高兴的,波鲁萨利诺心想,他原本该高兴,千岁百岁一点也没变,她还是当年那个人,可为什么心脏被生生剖开似的疼痛? 为什么要忘记?为什么要忘记? 如果不是遗忘她会憎恨,她会为养父杜兰德.斯科特的死亡而恨着世界…波鲁萨利诺宁可她记得所有,即使被仇恨污染,也好过她悲悯又冷漠,如高高在上的神氐。 他爱着她,从那年开始,可也是从那年开始他内心最深处就藏着可怕想法,爱着她的特质也恨着她的特质。 想毁掉她眼睛里的淡漠疏离,想毁掉她的无情,想把冷眼旁观这人拉下云端,让她成为会哭会笑懂得爱欲的女人。 ………… 这一刻,或许瞬间外泄的气息太过狞恶,波鲁萨利诺发现对面那人眼神微微一紧,不过她飞快睨了边上的球球一眼,随即又放松下来。 “海军大将阁下,嗯~”顿了顿,她又试探性的换了称呼,“黄猿大将。” “耶~别这么正式,直接喊名字就好。”波鲁萨利诺掀了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应道,“凭我们的关系,百岁你何必见外呢?” 他这样说,结果她整张脸都黑下来,象是忍了又忍最后终于没忍住,“见外是必须的,我不记得和你有关系啊!” “年纪一把的老不休变/态色/鬼!”她顶了一脑门青筋,咬牙切齿,说着说着又把视线平移几度落在鬼蜘蛛身上,深恶痛绝似的怒道,“一个见面要求包养,一个动手动脚,没见过女人是吧?” 拿眼角斜乜了神色看起来不太好的鬼蜘蛛一眼,波鲁萨利诺又抬手摸了摸下巴,慢慢悠悠的笑,“耶~百岁你生气的样子真漂亮。” “好色是男人的天性,第一眼就被迷住,正是对你的最高赞誉。” “闭嘴!”她的目光猛地冷下来,沉默片刻,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才重新睁开,眼底神采变得平静,“抱歉,把时间浪费在口舌之争上是我的失态。” “冷若冰霜的模样也很棒啊~”波鲁萨利诺微微眯起眼睛,不依不饶的撩拨她,“可我也恨透了你现在的样子…” “别用陌生人的态度对待我,千岁百岁。”他试图用更平和点的语气说明,可惜他盯着她的眼神蔓延着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阴霾,“你这样让我很有破坏欲。” 别有所指的上下打量坐在对面沙发上那人,波鲁萨利诺勾了勾嘴角,他看到自己的样子倒映在她眼里,锐利血腥犹如猛兽,“毁掉你,毁掉所有你在意的人或者事。” ………… 气氛仿佛随着他的宣告就此凝结,良久,千岁百岁面不改色的笑了笑,轻声叹息,“看来谈话没必要进行下去了,对吗?” “黄猿大将情绪不对,我不打算挑起争端,只好暂时告辞。”语气轻柔缓和,说话的同时她身形微动似乎想起来。 见状,波鲁萨利诺的眼神蓦地冷厉,“耶~你敢走,包围附近海域的舰队立刻发动攻击。” “我不在乎血流成河尸骸遍地。” “海军并不是一定要借助你的力量,得不到动力岩可以毁了它,连同碎片岛千千万万生命在内,我只要保证它不落入海贼之手。” “而你也不象自己宣称那样,不在意人类死活。” “百岁,我很了解你。” “正因为在意你才不承认,你不让在意的人或者事成为掣肘,那样你才能在谈判中为他们争取到更多保障,对吗?” “所以,别逼我发疯,千岁百岁。” 目光错也不错锁定那人纤细柔媚的身影,她略略侧首眉宇间终于浮现几丝顾虑,波鲁萨利诺把身体重重往后靠到沙发背上,眼睛里藏着微不可察的得意。 “现在,坐下,我们慢慢谈。”抬了抬下颌,他朝她示意道,“以双方绝对平等的立场,重新谈一次。” 千岁百岁不动也不言语,波鲁萨利诺也不催促,他知道,最后她一定会照办。 他很了解她,她做不到放任海军攻击碎片岛,特别是在还有回旋余地的情况下,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冷酷无情后边藏着仁慈与悲悯。 除了对待与她养父有关的事,她会把铅珀矿带有毒素的证据和辐射初期治疗方案锁进世界银行保险库,让弗雷凡斯为杜兰德.斯科特陪葬。 同时,她也会同情安吉丽娜那样的杀人凶手。 奇怪的价值观,矛盾重重的慈悲心肠。 波鲁萨利诺甚至觉得他应该庆幸她遗忘,虽然仍是恨她忘记他的存在,却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遗忘对她是解脱。 杜兰德.斯科特是千岁百岁疯狂的肇因,罗西南迪是千岁百岁涅盘的理由。 那么…如果能换来她清醒… ………… 波鲁萨利诺没有等太久,静默中千岁百岁果然缓缓地坐原位。 许是被他之前一番言辞惊到,颦紧眉心上下打量他半晌,她目光里带出些惊疑不定,“这样看来,我们果然曾经相识?” “可是…”她抬手揉了揉额角,语气显得犹豫,“我醒来之后没有离开过碎片岛。” “耶~你没怀疑过自己这是第几次苏醒?”他哼笑一声,别有用心的提醒,“我不相信你对这个世界,一点点熟悉感也没有。” 闻言,她猛地放下手,抬高视线,双瞳如无波水面骤然被风掠过般泛起涟漪,“第几次?果然吗?” ‘果然?’把她的用词含在舌尖细细品味,良久,波鲁萨利诺脸色稍稍缓和,大开杀戒前的冷酷狠戾也褪去几分。 “将近三十年前我和你就相识,如果算上罗西南迪,你应该是第三次苏醒。” “或者该说,第三次出现在这个世界。” 身体微微前倾,波鲁萨利诺苦笑一声,也不在乎被她看清楚他的失意,“真是狠心啊百岁你,每一次遗忘的都是我。” “你的时间一直凝固,我不得不带着记忆老去。” “千岁百岁,被留下的痛苦只有我一个人品尝,多么不公平啊~” 他开口说话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安静听着,眉宇间波澜不惊,直到听见他说出‘被留下的痛苦’时她的脸上才滑过几丝… 该怎么形容呢?象是经历过相同痛苦一样,极为悲哀,被伤得很深的情绪。 只是那种异样瞬间即逝,仿佛经由漫长岁月,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已经痊愈,剩下一道陈年旧伤,只在偶尔触及时针扎一样刺了刺。 那双眸子闭了闭,纤长睫羽轻轻覆盖眼底浅浅水雾,樱色双唇微不可察轻颤,她象是要哭出来似的,“真的很抱歉,被留下的人和始终无法忘记的人,一样痛苦啊~” 此时此刻千岁百岁的神情,波鲁萨利诺曾经见过,当年初相遇之时,他就看过这种埋在柔和淑静深处的旧伤,不是为了杜兰德.斯科特,而是更早更早以前的伤害。 千岁百岁一直是个有故事的女人,波鲁萨利诺很早就知道,她伤痕累累却能笑着活下去拥有强大力量也没有扭曲,当年他就看多了被仇恨污染变得无差别报复的人,对比之后更觉得她的灵魂无比美艳。 她象赤土大陆皇城内院精心收藏的冰裂瓷,早已经消失的古代文明残留的瑰宝,伤痕历历可见,却美得惊心动魄。 ………… 静静看了一会儿对面那人流露出痛意的脸,波鲁萨利诺抿了抿嘴角,悄无声息压下心头泛滥的疼,哑声说道,“我原谅你了,百岁。” 原谅你又一次遗忘。 如果这样能让你那双眼睛不被无边怨毒占据,那么…我只好原谅你了。 …………分割线………… 寂静象被无限延长,千岁百岁似乎陷在悲伤里,一直闭着眼睛,波鲁萨利诺也没有再试图打扰她,他同样安静坐着,等她自己平复。 又等了很久很久,她终于慢慢睁开眼睛,眼底还残余几丝水汽,墨黑瞳子象一双浸在泉水里似的说不出的漂亮,“我们是朋友?” “不——”竖起一只手指摇了摇,对她的询问给出个否定答案,波鲁萨利诺面不改色的柔声笑道,“我们是情人。” 他的答案叫她呆愣许久,一张脸各种颜色轮过一圈,最后她眉心微微一竖,表情里透出些不可思议,更多的却是不相信。 “耶~先别急着否认。”波鲁萨利诺抢在她开口之前曼声说道,“我知道你所有习惯,知道你喜欢和讨厌的东西,还知道…” 停顿几秒钟,他垂下眼帘,压低声线,语调略显暧昧,“你的背脊带着鹡鸰纹。” “我知道你会否认,因为你没有动心,对吗?” “可是百岁…” 片刻过后,波鲁萨利诺重新抬起眼睛,勾了勾嘴角,“也是你自己说的,荷尔蒙冲动往往与感情背道而驰。” 她睁大眼睛,一副张口结舌的样子,良久,磕磕巴巴的涨红了脸,“这种话确实象我说的,可是…” “耶~你果然又想抛弃我。”波鲁萨利诺无奈的微笑,“上次找到你也是这样,我早应该习惯了对吗?” 说话时拿眼角余光斜觑身侧坐的鬼蜘蛛,波鲁萨利诺摆出非常非常伤心的样子,“幸好这里有个证人,鬼蜘蛛,你说对吧?百岁又想抛弃我了呢~” “………”鬼蜘蛛一脸扭曲地转过头,脖子象被生锈的齿轮卡住一样,好半天才嘴角剧烈抽搐的应了声,“啊~” “你看,有证人哦~”波鲁萨利诺摊了摊手,一副‘被伤透心却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深重样子来,“好吧~百岁你要抛弃我也无可厚非,毕竟我已经是老头子了啊~” ………… 接下来又是一阵诡谲而压抑的沉默。 “………”鬼蜘蛛,(▼▼)。 “………”千岁百岁, ∑=△= 。 “………”波鲁萨利诺,= ̄w ̄= 。 良久,眼角嘴角同时剧烈抽搐的千岁百岁,象是终于从巨大打击当中缓过神来,“等等!总觉得哪里不对!” 整了整面色,她一脸狐疑,“你说我们是情人?” 边说边拿古怪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他,被噎住一样她表情几经扭曲,最后阴森森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还是处/女啊魂淡!” “耶~”波鲁萨利诺饶有兴致的挑高眉梢,“原来涅盘重生不止会遗忘还能修复身体啊~” 他原本就打定主意不管坑蒙拐骗还是巧取豪夺都要把她留在身边,所以早已经想好所有应对,只是不想… 也不知怎会回事,听到他这样说,千岁百岁整张脸都扭曲,“你才是玛丽苏!你全家都死一次重新变成处/女!”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但是这不妨碍波鲁萨利诺知道她嘴里说的都是骂人的话,于是他慢条斯理微笑,“我的全家不就是百岁你吗?” 话音落下,迎面飞来一只沙发垫正中波鲁萨利诺的脸,他原本可以避开,不过因为贪看千岁百岁被怒气激得晕着桃粉的脸,他来不及闪躲。 视野被沙发布垫遮去,波鲁萨利诺啧了声,飞快将它扯下,一抬眼又见那人张牙舞爪扑上来,和往年她被激怒时一样动口又动手。 随手扔掉碍事的沙发垫,眼疾手快拦住险些送到他眼睛上的拳头,瞬间反手扣住她的腕骨往里一收———— 用精妙巧劲擒住这投怀送抱的母夜叉,波鲁萨利诺笑得极是无赖,“宝贝你想说是我无能才没让你变成女人,对不对?” 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人心里波澜壮阔的吐槽内容,她肯定是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虽然不知道‘涅盘重生修复身体’哪里戳到她的爆发点,╮(╯▽╰)╭。 这母夜叉从来喜欢推卸责任,而且每次不是推到他身上就是推到萨卡斯基身上,波鲁萨利诺早已经习惯。 所以不生气————才怪! ………… 半低着头,波鲁萨利诺对怀里这人笑得格外惊悚,“没关系宝贝,我有没有用,你马上就能体会哦~” 然后,他话音落下,原本已经张口开始咬他这人碰一声,变魔术似的整个人变成一只圆滚滚墨黑毛团子。 “唧!”墨黑团子愤怒的叫一声,之后一扭头直接啄在他手腕。 而随着千岁百岁变身成功,原本安安静静母鸡蹲在沙发上的球球也瞬间闪现,张嘴扑高了吊在他手臂上。 波鲁萨利诺整个人都呆住,原本软玉温香在怀的满足霎时间被诡异感取代。 一大一小两只,墨黑团子拼命啄他,象是泄愤,球球悬在他手臂上,象挂件… 很可爱啊怎么办!≧w≦ 。 半晌,波鲁萨利诺抬起没有沦为磨牙工具的那只手,轻轻的盖在眼睛上。 他真是没出息,这么多年一直没变,只要她还在,只要她的眼睛不被仇恨污染,他就什么都无所谓了啊~ 无论心头藏着多少恨意,她在他就能平息怨毒,之前浓烈的杀意狠戾,如同玻璃窗上的水蒸汽散去,留下的只是澄澈,只要她在,他的心里就只剩下纯粹的幸福。 怎么办啊百岁,我已经被你驯服了啊~ 象当年你说过那个狐狸和小王子的故事,狐狸被小王子驯服,后来离开那颗星球的小王子爱上一朵玫瑰花,狐狸一直等着,直到永远。 我是狐狸,百岁你是小王子,可是…我希望能改写结局。 为我留下来,百岁。 忘记也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八百万众神 如果这时候面前摆了一百张桌子,鬼蜘蛛绝对一口气把它们全部掀翻。 瞧瞧瞧瞧都什么事?跑题跑到十万八千里外不说,还一口气在他面前大变魔术?谁好心拨冗来说明下啊! 为什么叫他神魂颠倒的煤球居然会是千岁百岁这混蛋啊!鬼蜘蛛表示很忧郁,下一秒转念一想又暗自捂脸,不对! 他这果断是被毛团子拐走注意力了混蛋!应该是谁好心来说明下动力岩怎么办啊! 谈判要不要继续啊! 还有!波鲁萨利诺,黄猿大将,你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呢? 几分钟前还一脸要杀人的暴戾,一会功夫就和两只毛团玩得兴高采烈?忘了那墨黑团子怎么玩弄你的感情吗? 是谁接到传讯象个发现老婆红杏出墙的妒夫怒气冲冲杀过来啊?是谁硬生生在新世界的海面动用恶魔果实能力命都不要了啊? 是谁挟着一身狞恶煞气任何不小心妨碍到的一律格杀勿论啊? 海军通用频道可是传遍了啊波鲁萨利诺!你赶来的路上总共击沉十一艘航线不幸挡到你前行方向上的船,其中除了海贼,也有商会,甚至包括一艘倒霉的世界政府船舶! 人家刚刚递交一份措词严厉的抗议给战国元帅了啊!等回到马林弗德…看你怎么收拾烂摊子啊摔! 最后! 是谁鬼气森森赶来惩罚背叛的情人啊?她几个眼神几句话就让你缴械投降了啊! 这也就难怪三十年了你还是没得手,波鲁萨利诺你是个抖m吧吧吧?! 瞪着身边上演的这副和和气气阖家团圆场面,好不容易脑袋里刷屏的吐槽告一段落,鬼蜘蛛深吸几口气,默默地把脸撇到另一边。 他就知道,他一早知道事情最后肯定是这样,他之前就该知道! 既然能够喜欢千岁百岁喜欢了快三十年,想当然的不会舍得把她怎么样,鬼蜘蛛早就猜到,就算波鲁萨利诺再怎么发狠,临到了也还是下不去手。 所以…好吧好吧~别人的感情他也不想管,反正,他们海军大将高兴就好。 ………… 传到耳朵里的闹腾声没完没了,鬼蜘蛛抽完嘴角抽眼角,最后还是…没忍住忧郁。 顿了顿,在满耳朵愤怒的‘唧!’和呼噜噜声里,鬼蜘蛛悄没声拿眼角斜觑,那颗墨黑圆团子和花不溜丢的球球,一大一小两只还在和波鲁萨利诺‘玩’。 球球四肢并用抱在波鲁萨利诺手臂上,一边呼噜噜一边拿西装袖子磨牙,口水流得衣服布料湿掉一块,圆滚滚一团看起来很高兴。 煤球…呃好吧~千岁百岁那混账已经叫波鲁萨利诺小心翼翼捧在掌心,不过她半点也不领情,一边愤怒的‘唧!’一边奋力拿细细爪子死命踹捧着她的那只手。 视线都叫毛绒绒占据的鬼蜘蛛一边心塞一边默默开始嫉妒,球球和煤球…为什么都不喜欢和他玩呢? 他明明很努力照着宠物指南书上说的去做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没有哪只中意的毛绒绒肯和他做朋友,(┬┬﹏┬┬)。 就,就算真的象宠物店店员说的那样,这个看脸的世界他的长相不符合毛绒绒的审美…他们黄猿大将也肯定不及格啊! 球球和煤球肯和波鲁萨利诺玩,怎么就嫌弃他呢? 呃!煤球就算了,千岁百岁那女人他可不想招惹,就算墨黑团子模样戳中他的萌点,波鲁萨利诺那妒夫也不是好惹的啊~ ………… 近在咫尺的两只一人玩得忘乎所以,被这幕和乐融融剔除在外的鬼蜘蛛只觉得身边一阵阵冷风卷着枯叶飘过。 忍了忍,又忍了忍,再忍了忍,最后鬼蜘蛛忍无可忍起身,他决定要到楼下去转一圈,免得越看越碍眼。 要不是宠物店店员说养毛绒绒看的是缘分而他大概缘分没到,他一定会养一院子圆得象球各种花色的毛绒绒啊!╭(╯^╰)╮。 起身,还没来得及迈开步伐,鬼蜘蛛又猛地顿住,眼珠子黏在某个焦点————对面沙发球球之前蹲的位置,软垫子中央凹下去一个小坑,里边乖乖团着一团。 嫩黄的团子,圆滚滚蜷着,翅膀尖和爪子都缩在绒毛里边,一点点尖尖的喙。 对哦~罗西南迪呃~既然是卷卷毛小男孩,一定不会象毛绒绒那样以貌取人的对吧? (*////▽////*) 凑到近前,鬼蜘蛛满怀希望的想伸手,外表是毛绒绒,内里却是个孩子,可以沟通又一定不会以貌取人,虽然是战国元帅家的孩子,但是!也可以和他交朋友的嘛~ 指尖才刚刚触及那云端一样柔软的绒,眼前蓦地划过一阵阴影。 顷刻间手腕被弹开,鬼蜘蛛收回手就见球球叼着嫩黄团子从垫子跃到沙发椅背上,另一颗墨黑团子扇动翅膀悬在和他视线平行的高度。 ‘想对我儿子做什么?’ 鬼蜘蛛听见千岁百岁的声音,只是她没有开口,那只墨黑团子悬浮着动也不动,声音似乎是直接作用在他脑海当中。 ‘变/态大叔么?蜘蛛先生你。’ 音域略显低沉,沙哑声线里藏着少许笑意,‘真是半点也大意不得呢~’ ………… 静静盯着离自己不到半只手臂距离的墨黑团子,良久,鬼蜘蛛微不可察眯起眼睛,转开盯着它肥嘟嘟小身子看的视线。 “耶~那不是你的儿子,百岁。”波鲁萨利诺开口之后,鬼蜘蛛才明白,原来千岁百岁的声音不止作用到他一个人,“他是罗西南迪,原海军中校。” “即使不说年纪,你也生不出他,除非百岁你是纯血贵族。” 缓步踱到鬼蜘蛛身侧,波鲁萨利诺抬起手,掌心朝上缓缓地探出,最后停在墨黑团子前的几公分距离,仿佛是等千岁百岁在他掌心停歇。 接着,波鲁萨利诺淡声说道,“堂吉诃德.罗西南迪,前.天龙人,赤土大陆皇城视为‘叛逆’除名驱逐的堂吉诃德,他是那家的次子。” ‘堂吉诃德.罗西南迪…’千岁百岁的语调仿佛是自言自语,短暂的静默过后,又一次响起的声音里带着点恍悟,‘我想,我知道。’ 墨黑团子看也不看停在她面前的手掌,翅膀扇动几下,飞到站在沙发椅背上把,和球球并排站着,‘王下七武海,堂吉诃德.多弗朗明哥。’ “耶~百岁你忘记很多事呢~”伸出去的手被嫌弃,波鲁萨利诺也没在意,收回手顺势插/进裤子口袋,慢慢悠悠说道,“不过我倒是解开一件困扰很久的谜题。” “当年你说的纯血贵族少年,原来是堂吉诃德.罗西南迪啊~” 说到这里波鲁萨利诺停下来,意味深长的勾起唇稍,“百岁你现在知道这些是记忆片段,还是你的能力?” “当年你说‘梦见’实际上指的是自己的能力,对吧?” “银色的海,爱与死的生命之歌,你忽然进入成年期导致能力失控,‘梦见’是追溯也是预见。” 鬼蜘蛛忍不住偏过脸盯了波鲁萨利诺一眼,随即见他目光错也不错盯着前方,深茶镜片后的眼睛,眼神里有毫不隐藏的狡黠之意。 “我知道的东西比百岁你认为的多许多,想听吗?” 鬼蜘蛛听见他们海军的大将,黄猿波鲁萨利诺用怪蜀黍一样的口吻诱/拐无知‘少女’,衬着怎么看都不怀好意那张脸越发坐实犯罪企图,“堂吉诃德.罗西南迪的过去,你千岁百岁的过去。” “我们的过去。” ………… “我想知道。”千岁百岁的声音变得真实,比起作用在意识的虚幻,音色多出一点甜腻的妩媚,“可我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伴随着渐渐真实起来的声音,栖息在椅背上的墨黑团子水影般荡漾散去,一抹精致轮廓在空气中慢慢勾勒成形。 修长双腿,柔韧腰肢,高耸胸脯,圆润肩线,娇艳绝伦容貌裹在烟拢一样层层叠叠繁复衣裳里,裙摆拖拽勾缠,瓷白足踝若隐若现。 也不过眨眼之间,毛绒绒消失,千岁百岁重新幻化为人类形貌,樱粉双唇浅浅勾起,魅惑又暗藏无情,“你想要什么?黄猿大将。” 她的疑问等了很久才等到答案,波鲁萨利诺哑着音调,叹息一般低声回道,“我和你本该有的一切。” 接下来是更长的安静。 或许是一时无法选择,千岁百岁抿紧嘴角,眉宇间浮出少许复杂神色,良久,双唇动了动目光复又一凝,说道,“看来暂时不能回答您,黄猿大将。” 说话间她偏过脸看向二楼与露台连接的那处出口,眉心微不可察皱起,“不速之客很快会抵达。” 话音落下,楼梯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片刻过后,克里维形色匆匆出现,疾声报告,“中将大人,安排在城镇的岗哨发来消息,岛上所有海贼聚集正在朝驻地逼近。” “几条通道都被封锁了,中将大人。” ………… 鬼蜘蛛飞快的与波鲁萨利诺目光碰触,两人眼神一对瞬间又错开交汇的视线,随即,鬼蜘蛛沉声下令,“全体戒备,通知附近海域的舰队。” “记住,不许率先挑起战端。” 第一个命令下达后顿了顿,犹豫几秒钟,鬼蜘蛛又开口道。“传令城镇里的士兵注意,一旦海贼波及平民立刻击毙。” 克里维领命而去,鬼蜘蛛皱了皱眉,下意识侧首看了眼悠哉悠哉坐在那不动也不说话的千岁百岁,接着就明白海贼忽然聚集的原因。 不外乎里镇幻境骤然破碎,身在其间的人类全部被驱逐。 七八月间登陆的不速之客们都是怀着目的前来,幻境消失他们自然要发起骚乱,波鲁萨利诺抱着千岁百岁回海军驻地,一路上看见的人不少,当中有人知道她是里镇异类。 海贼们是为着千岁百岁才包围海军驻地。 鬼蜘蛛和波鲁萨利诺,一个海军中将一个海军大将,即使震慑力足够,可碎片岛上不允许发生争斗。 里镇异类不肯偏颇是一点,海军力量被限制又是一点。 旁的不说,如今知道环形火山锥湖泊底部那要命玩意存在,鬼蜘蛛和波鲁萨利诺都明白不能动用重型武器,别说军舰远程炮击,就是黄猿也轻易不能出手。 要是哪颗炮弹不长眼,或者恶魔果实能力发动时不慎错手,环形火山锥湖泊底部的动力岩爆炸,接着连锁反应,谁都逃不出去。 啧了声,鬼蜘蛛抿紧嘴角,蓦地转身准备下楼去做战前部署,他知道,这一仗怕是无可避免,即使激怒里镇,海军也不可能退步。 动力岩在环形火山锥湖底,即使要做最坏打算,海军也不可能放任那东西消息外露流失到黑市或海贼阵营。 威力能与古代兵器相抗衡的动力岩,若是…血流漂杵的绝大多数会是无辜平民。 ………… 身形方动,顷刻间鬼蜘蛛又叫身后的一记轻笑阻拦脚步,是千岁百岁。 见他停步回头,她抬手半掩着嘴角,美眸浅浅弯起,“没有波及平民之前不许率先挑起战端吗?” 仿佛是询问的语气,音调极是柔和,沉默几秒钟,她的眼睛里流露出释然神采,“比起肆意妄为的海贼,我果然还是喜欢海军。” “既然是因我而起,自然由我解决,里镇不介入人类纷争,当然也不会把自己的麻烦转嫁到别人头上。” 话说完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她整个人忽的消失,眨眼间又闪现几米之外,只不过另一道身影抢先拦截去路。 波鲁萨利诺面带微笑,翘高的唇稍有种古怪危险,他不肯说话,静静盯着千岁百岁,也不肯挪动。 良久,千岁百岁率先妥协,“八月月圆之后碎片岛城镇立刻迁移,黄猿大将现在就可以开始安排,当然,我也一定履行承诺。” “你拿什么保证。”鬼蜘蛛赶在波鲁萨利诺之前开口,对上千岁百岁的视线,露出一丝刻意的不信任,“里镇和人类,两方你都能说服?” “里镇异类或许不反对,岛屿居民呢?” “人类的野心无穷无尽,千岁百岁,你说服不了那些居心叵测之辈。” 她静静站着面色波澜不兴,鬼蜘蛛抿了抿嘴角,无声叹息,用这种怀疑态度对她不是他的原意,也知道她是一番好意,可是… 他有必要让这人明白,有些事恐怕不是她能解决得了,里镇或许不在乎海军是否进驻,碎片岛住民却不一定。 听千岁百岁之前说,里镇守护的只是岛屿,异类们只要保证火山不又一次喷发,连锁反应导致动力岩爆炸。 单凭这点,鬼蜘蛛相信她能说服里镇将动力岩交给海军。 然而碎片岛岛上这些人类,城镇里如今居民有相当一部分是经年累月慢慢渗入的别有目的之辈,那些人定然不肯善罢甘休。 ………… “你给我好好呆在后方。”鬼蜘蛛板起脸,态度强硬,“球球和那只小崽子可没人有功夫帮你顾着。” 结果,他一番好意千岁百岁完全不领情,“如果我连这点本事也没有,拿什么和你们海军谈判。” 翻出个非常有损美艳形象的白眼,她冷声哧哼,抬手轻轻挥了挥,顷刻间怀里多出一花团,嘴里还叼着一颗嫩黄。 千岁百岁抬手给球球顺毛,一边把嫩黄团子摘下来塞进自己胸口,最后挑高眉梢,得意洋洋,“看,我儿子不劳任何人费心。” 胸部被看到一半了你这蠢材!先叫她毫无女性自觉的举动噎得也想翻白眼,接着又气得一口血险些想往她脸上喷,鬼蜘蛛只觉得自己…真心被这人打败了喂! 千岁百岁你就半点没发现边上你男人已经鬼气森森了是吧?! 为了避免等下让席卷过来的地狱黑火(妒火)烧得尸骨无存,鬼蜘蛛当机立断迅速绕过千岁百岁,急急忙忙往楼下走。 身后接着要发生什么他才不会管!反正到最后死的肯定不是千岁百岁,嗯~他会给打翻醋坛子的黄猿大将点蜡,就这样! ………… 此番登陆碎片岛的海军,尽数是鬼蜘蛛麾下。 先前入住里镇时鬼蜘蛛把人马大致分作两部分,一部分留守这幢建筑物,吸引各方注意力,另外一部分换了变装潜伏,收集情报与作为伏兵。 此时情况突变,鬼蜘蛛到了一楼随即又给克里维一个命令,在明在暗两部分人马,暂住地这里的鬼蜘蛛自己领着,暗地里那部分,他让克里维找机会离开去收拢并率领,以备不时之需。 一时间这所建筑显得忙碌,受命的士兵飞快占据有利地形,开始严阵以待,狙击手依次埋伏在绝佳位置,战斗小队各就各位。 很快,分布在城镇各处侦察兵反馈情报,随着电话蜗牛布鲁鲁声此起彼伏,空气渐渐被紧绷与肃杀侵染。 鬼蜘蛛站在建筑物外,看着从四面八方街头巷角涌现的人潮,缓缓的眯起眼睛。 逼近海军暂住地的人比海军计算的海贼人数多,不知为什么,人群中除了刀剑出鞘枪支上膛的亡命之徒们,更混了些平民装束的人。 这一部分数量虽然不多,却明显应该是碎片岛人类城镇居民。 实际上千岁百岁示警的同时,鬼蜘蛛就察觉不对,波鲁萨利诺是最早发现异样,否则海军大将不会扩大见闻色作用范围。 碎片岛鱼龙混杂,他和波鲁萨利诺当然不可能用见闻色笼罩整个岛屿,他们仅仅将霸气控制在海军驻地附近。 毕竟海贼阵营高手也不少,海军中将与大将能动用见闻色轻而易举覆盖整座岛屿,同时也会和其他人相互交错。 见闻色碰撞,对需要保持表面相安无事的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嗯~不太好形容的事。 所以七八月间的碎片岛,轻易也不会将见闻色施展到整个岛屿,这点是登岛之人默许遵守的约束。 也正因此,才叫海贼们聚集起势,甚至威胁碎片岛居民掺入吗? ………… 不多时,密密匝匝人群停下前行,在不远不近距离包围海军暂时驻地,只是这些人没有谁率先越众而出,不怀好意戒备着,如同一群随时准备一拥而上的野兽。 鬼蜘蛛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言语,他身后士兵早已列队完毕,枪/支上膛,建筑物制高点更有几架狙/击/枪随时锁定目标。 只有包围此地的海贼中有谁胆敢率先挑衅,等待他的会是当场击毙。 海军海贼双方对持,气氛仿佛就这样陷入僵局。 又隔了几分钟,安安静静的包围圈里依稀出现骚动,似乎有藏在暗处之人正传递出某种讯息,而那种尚未明确的情报导致海贼人心开始不稳。 视线巡寻几圈,鬼蜘蛛很快找到几张几乎过眼即忘的脸庞,混在狞恶粗野的海贼当中看起来毫不起眼,他们凭借平凡样子悄悄流窜,所过之处带起耳语。 如此明显的行为与外貌特征…啧了声,鬼蜘蛛强制压下瞬间浮现的狙/击命令,那些应该是世界政府间谍,只是不知道意欲何为。 人潮随着别有用心的煽动而开始呈现出浮躁,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接着开始有人不耐烦的表现出攻击意图。 一手抬高几分,鬼蜘蛛的另一手随即按在腰际长刀上,只需他一个手势,海军所有火力会同时间内发动攻击。 ………… 那人…千岁百岁的手指轻轻拦住他下落的手,她在他身侧悄无声息显露,墨黑发丝泼洒在风里,一缕拂过他的耳际。 “鬼蜘蛛中将大人请手下留情。” 她略略偏过脸,微挑的眼角媚意入骨,眸光却深得象海水,“人群当中有平民。” 微不可察僵了僵,鬼蜘蛛随即松开手指,已然出鞘几分的长刀缓缓收回,“记住,没有下一次千岁百岁,下一次你会死。” 切断气息忽然出现在他身边,多年沙场征战的条件反射会让他反应过来前就杀死她。 “抱歉。”相当没诚意的笑了笑,接着她将视线投到包围此地的人群那里,静静看了一会儿才迈开步伐。 与来时一般她毫无预兆消失又骤然显现身形,重新凝结的身影已然出现在海军与海贼对持的中间地带,以一种与双方平行的角度站在那。 左手边是海军,右手边是海贼。 鬼蜘蛛看了一会儿站在双方人马之间,面无表情的千岁百岁,接着拿眼角斜觑慢一步出现的波鲁萨利诺,哑声说道,“你不担心她?” “耶~可我拦不住呀~”他们海军大将苦笑一声,顺便眼角隐约一块乌青。 许是察觉他极度无语的眼神,海军最高战力从西装衣襟里摸出深茶色眼镜飞快戴好,遮掉眼角威严扫地的痕迹,装模作样咳嗽几声。 鬼蜘蛛狠狠抽了抽嘴角,果断的扭头,把注意力放在千岁百岁那边的时候,定睛一看才发现她… 锁骨那边依稀有一点可疑颜色。 “啊~你是活该吧?波鲁萨利诺。”被揍是你咬她对吧?鬼蜘蛛默默的腹诽,顺便替隐晦被千岁百岁瞪了一眼的波鲁萨利诺回一个凶恶微笑。 ………… 眼神厮杀过后,千岁百岁转开目光,阴森森对着海贼们微笑,“我不想听任何人的来意,现在,立刻,给我滚。” 听得她嚣张到极点的宣告,原本窸窸窣窣的低语蓦地爆发,各色粗野谩骂与恶毒眼神一时全数集中在千岁百岁一个人身上。 “你是海军的女人吧?” “海军大将抱着你一路闲晃,这里很多人看到了啊!” “让我们滚,你以为你是什么?” 别有用心之词很快出现,海贼阵营一时哗然,鬼蜘蛛看见乌烟瘴气里藏着几只枪口,悄无声息对准站在空白地带的千岁百岁! 出鞘的刀锋斩破空气,明黄尖利光束霎时间激射而去,鬼蜘蛛和波鲁萨利诺同时发动攻击,目标有志一同是躲在人群中放冷枪的偷袭者。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攻击与海贼的反击同时掉在虚无中似的,仅仅激起空气荡出水波般的透明涟漪。 场景微微晃动,顷刻间又平定。 下一秒,不知哪里升起的轻薄雾气,丝丝缕缕飘散开来,喧闹声诡异的被排除,象是所有人被强制关掉声带,无数张开开合合的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如此诡谲情况使得对持双方都有些不安,只是骚动很快消失,因为海军海贼同时发现半空中悄无声息立着无数虚影。 以千岁百岁为中心,一层层向高空铺叠,遮天蔽日,靠近她的那些现出影像,是里镇与海贼有接触的异类,更多的虚影模模糊糊。 异类们同样安静到诡异,投向海贼海军的目光,无一不是带着深刻敌意。 “我让你们滚,不服气就把命留下。” 千岁百岁的语调带着点笑意,柔腻甜软,缓缓看向两侧人群的一双眼睛,化作纯银与深蓝的异色瞳,“我是什么?” 墨黑羽翼徒然舒展,庞大威压冲天而起。 悬在虚空无数的里镇妖魔在千岁百岁墨黑羽翼展开这一瞬间纷纷屈身/下伏,以觐见姿态无声无息向她行礼。 ………… 山神百岁。 仿佛是幻觉,男女莫辨的幽诡声线自薄雾深处缓缓荡开,随着风传播而出。 里镇八百万众神之首。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永无乡 个人表示,无论是和平/演变还是暴力镇压,归根到底只一句话,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摆出一副装叉的高深莫测样子,我笑眯眯站着,没有再多废话,言多必有失嚒~虽然肚子里囤积了很多没地方吐的槽,可现在不是时候没到么~于是,就继续攒着。 现场安安静静,安安静静,安安静静… 等了很久,堵在附近那一票横肉脸的海贼们似乎也发现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人群中依稀处于领导地位的人小小声开始下令。 不多时,在此处铺天盖地的妖魔们瞪视下,海贼陆陆续续撤退。 妨碍交通的状况得到有效舒缓,街头巷角很快变得空荡,隐蔽处虽然还是留下窥探视线,明面上海军暂居地的窘境倒是解决。 待得最后一撮海贼的背影消失在某个建筑物转角,我收起笑得有点僵的脸,猛一抬头却发现原本飘浮在半空中的那群家伙居然悄没声消失了! 魂淡!森森的磨牙,我默默扭曲了脸。 里镇居民们跑得倒是很快,这分明就是丢下烂摊子给我一个人收拾! ‘山神’这听起来高端大气的称谓,难道不是当时我猜拳猜输一半居民,打架打赢另一半居民才硬丢给我的吗? 明明只是选出来的镇长,非要说什么山神。 ‘山神’你妹夫啊!老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什么‘八百万众神’还‘之首’?!等下让我怎么解释?摔! 八百万众神,不过是里镇对族群的统称,万物有灵,里镇妖怪都是意识产物,部分是植物动物形成的思想,部分是日久年深物品产生意识。 大家因为各自原型种类太多,索性就以‘八百万’来统称,至于‘众神’,当然是比较好听的说法。 八百万众神,怎么都要比‘八百万妖魔’来得威风,<( ̄︶ ̄)>。 就算是妖怪,里镇居民也和人类一样好面子哒~ ………… 想了想,我在心里默默把掀翻的桌子扶好,深呼吸,淡定微笑。 不管了,反正已经装了那就装下去,没什么好解释,我和海军又不熟! 保持微笑偏过脸,我把目光投向一侧的海军们,以鬼蜘蛛中将为首的那群人神色还是那么严肃,不过士兵手上的枪倒是已经收起,看样子是解除战斗状态。 嗯~暂时。 对上我的视线,鬼蜘蛛中将掀了掀嘴角,露出一个略显凶恶的冷笑,也没说话,微微往边上退开少许距离。 “耶~八百万众神啊~”男人的音调非常非常古怪,说话时带着轻微卷舌音,节奏慢得叫人无端端暴躁,“山神,千岁百岁?” 他意味难明的笑,脚下不疾不徐迈开步伐,黄白条纹西装透着点水雾,随着行进间逐渐沉重的气压蒸腾开来,让他看上去有那么点邪恶。 我被慢吞吞走过来这位看得整个人微微一抖,也不知为什么,无端端就觉得心虚,简直象被毒蛇盯住的青蛙。 说起来很奇怪,呃~虽然半点记忆也没有,但是…面对这人的时候,我莫名其妙就觉得自己理亏了是怎么回事? 一边默默在后脑勺挂下几条黑线,一边静静瞪着越走越近这人,我的眼角开始抽搐,要不是心虚,之前他动手动脚的时候早就一巴掌抽飞,哪里还会容忍又容忍。 实在是太奇怪了啊~ ………… 不多时,男人走到近前停下脚步,我力持面不改色与之对视,他很高,目测过去高了我快一米了说,另外… 这么说吧~除了心虚,打从第一眼看见他,实际上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我知道这人是谁,穿越前作为一名动漫海贼王铁杆粉丝,我当然晓得这黄白条纹西装男人是哪位大神,可关键是… 为、什、么!看这位黄猿大将穿西装,我不太习惯?总觉得这人应该半果着八块腹肌人鱼线晃来晃去,囧。 哪来的破廉耻印象啊魂淡!节操子你还好吧?节操子你不要离家出走啊啊啊! 面无表情的仰高脸同样盯着对方看,我一边殷殷切切的呼唤,极力想挽留断然抛弃自己的节操子。 两人默默四目相对,良久,眼前这男人微微前倾,上身俯低些,藏在深茶眼镜后边的目光显得有些古怪,“耶~百岁你脸红了?” 我险些没忍住想抬脚踹过去,一来因为脑子里边掉节操的想象而导致恼羞成怒,二来他靠得太近明显超出人与人之间的安全界限。 他目光错也不错盯着我,过了会忽然翘了翘唇稍,露出一种格外无耻的微笑,“百岁你果然脸红了啊~” “你就没想过我这是感冒了吗?!”凶神恶煞回瞪,我果断表示,咫尺间这男人笑得太碍眼,“掉进海里捞起来晾干出盐末子,连口水都没喝就跑出来,我是发烧了。” 魂淡!别以为妖怪不会感冒流鼻涕啊! “耶~”他嘴角的弧度挑得更高些,紧接着插/在裤子口袋里边的手抽一只出来,语气象是哄孩子,“我试试温度啊~” 禄山之爪探过来这一瞬间,我果断捂胸,后退,阴森森磨牙,“你要是敢再摸我胸部我就喊非礼了啊!” 闻言,伸过来的手微不可察抬高些,最后,他的指尖轻轻拂过我的耳垂,说话的口吻显得非常正直,“你的领口拉得太开了,难怪会感冒。” 太无耻了简直!我被噎得翻出死鱼眼,刚刚在屋子里他也是拿类似的理由骗我,等我上当之后…当时画面太过掉节操,此时此刻我不愿意回忆。 火速掐灭脑子里浮现的场景,我咬了咬牙,艰难的转移话题,“把我儿子还给我,顺便还有球球。” “耶~球球怎么是顺便呢?”他的回答带着点忧郁伤感,“罗西也不是你儿子,还给你的话你会离开吧?” 深茶镜片后边的那双眼睛缓缓眯起,他的唇角拉下来,气势顿时阴沉,“百岁你又想离开我是吗?” ………… “耶~别说不会,因为你欺骗了我。” 在我开口之前,他的手指点在我的嘴角,“下次离开前会先道别。” 耳语般轻柔又低缓的音调,他倾过身来,咫尺间的那双眼睛神采晦暗,缓缓勾起的嘴角绽出冰冷微笑,惨淡又凶狠,“是我听过最美丽的谎言。” ………… 唇角附着的指尖微不可察颤抖,带着粗粝厚茧的触感…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我垂下眼帘,视线扫过这人另外那只手。 藏在裤子口袋里的手已经抽出来垂在身侧,指尖有微芒闪烁不定,细细的明黄光粒悄无声息涌动。 他…这个人潜意识里一直想杀了我,是因为太过痛苦吗?杀了我,他想让自己解脱? “你发现了?”我重新抬起目光,多少有点惊讶,想了想复又恍然,“是了,你刚刚已经动用过恶魔果实能力。” 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居然没发现,他居然‘苏醒’并且不动声色,“海军最高战力,大将黄猿,果然不容小觑。” “耶~还是托百岁你的福。”他的手撤开些,举高到我的眼前,泛起微光的手指若有似无点向我的心脏,“碎片岛,别名‘拒绝之岛’,拒绝真实,容纳荒诞。” “不可思议之事在这里理所当然,人类认知的真实反而不存在。” “然而,真实是什么?真实是真理,是世界构成的规则。” “恶魔果实能力者被大海厌弃,是不变的法则之一。” “碎片岛存在于大海之上,不可能违背法则。” “即使是里镇异类,七八月间存在于现实也同样必须遵守世界法则。” 慢条斯理熄灭指尖变幻不定的元素,这人笑了笑,仿佛别有深意的开口,“恶魔果实能力并非失效,而是有力量营造错觉,让能力者认为果实失效。” “是百岁的梦见吧?” “将整个岛屿化作自己的领域,强大的妖异的力量。” 淡淡的怨怼和嘲讽音调,说话时他眼睛里有叫人呼吸一窒的阴霾滔滔的漫出来。 “你解决困境的手法多么似曾相识,当初的马林弗德,你也是用同样手段肆意篡改所有人的记忆。” ………… 我抿了抿嘴角,一时竟不知作何回答,虽然关于感情的话题转移成功,可惜新出现的焦点似乎更危险一些。 他说的这些绝大多数是正确答案。 包括里镇在内,异类们之所以能从夹缝次元出现,确实是因为我的梦境交错覆盖了现实虚幻,碎片岛属于我的领域,梦境的领域。 幻境里初见面时,这位海军大将的表现让我明白自己的记忆确实存在断层,只是当时他的行为太过疯狂,我失去意识后桃都崩溃,身处其间之人转移到现实。 所以才有这一番混乱。 只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轻轻呼出一口气,我努力摆出一副温和的样子,“你说发生过而我遗忘的事,难道不该等找个好时机再慢慢清算吗?” “八月月圆之前,除了人类城镇迁移,海军也必须保证海贼们不会耍什么花样啊~” “里镇不会介入人类纷争,碎片岛居民如果被海贼煽动,同样需要你们海军解决。” “火山湖泊底部那些矿物太危险,城镇居民彻底迁移之前,或者你们海军无法确保安全,我不会取出它们。” 耸了耸肩,我拿出当务之急的事试图说服对方,“还有许多事待解决,我们之间可以留到事成之后再谈。” “耶~百岁你不会离开对吗?”似乎被说动,他的神色缓和下来,顿了顿,支起身体复又开口象是确认,“结束之后你和我回马林弗德。” 他的要求让我犹豫几秒钟,然后,发现这人眼神重新阴暗下来,我点点头,“我的保证你相信?” “看起来我在你心目中,已经完全没有可信度的样子呢~” 我大概能理解他,呃~将心比心嚒~如果此时角度对调,估计我的反应比他更激烈。 闻言,这人沉默下来,半晌才叹了口气,一脸无可奈何的说道,“耶~我相信,因为被你欺骗已经成为习惯了啊~” ………… 好吧好吧~ 我抬手做投降状,“当我没说。”这样每每戳到脊梁骨导致良心刺痛的感觉实在不好受,这人似乎很能克制我,简直象大海对恶魔果实。 讨厌嘤嘤嘤~ 吊高眼角盯了这人一会儿,我默默捂着受伤的良知撇开视线,定睛扫视周遭一圈,接着嘴角微微一抖。 与这位黄猿大将对持的时间里,原本围在附近的海军居然完全没有撤离的意思,一票男人在鬼蜘蛛中将带领下,静悄悄围观,顺便目光炯炯。 抽完嘴角抽眼角,额头青筋迸出来跳了跳,磨了磨后槽牙,我扭过脸瞪向身边显得很无辜的这只海军大将。 他笑了笑,然后伸手揽住我的肩膀,动作行云流水并且自然而然。 “我妻子,千岁百岁。”他这样宣告,音量不大不小却肯定叫附近所有人,包括屋顶藏的几个狙/击手也听得一清二楚。 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顶着一脑门青筋,迅速抬脚踹过去。 妻子你妹夫!刚刚不是‘情人’吗?怎么一转眼变成老婆?! 谎话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这只海军大将果然是骗我的对吧对吧?!我说自己怎么可能跟个一把年纪的老男人有一腿啊魂淡! 虽然不是外貌协会会员,但是!我怎么也不会饥不择食才对! 色/鬼变/态老不休!把我的节操还回来啊啊啊!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永无乡 “火山?”小雀斑的表情呆滞两秒钟,好半天才收起他那副准备战斗的姿势,眉心拧了拧,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火山爆发,那你…” “你想问我为什么还这么轻松?”我耸耸肩,咧开嘴角笑得狞恶,“因为我是妖怪啊~火山爆发前安全逃离没问题哟~” “倒是小哥你们这些呆在岛上的海贼们…” 意味深长的停顿几秒钟,我对着陷入思考的年轻男孩子危言耸听,“趁着还没到不可挽回尽快离开,海军会转移平民,却一定不会介意让海贼葬身岩浆流。” 静静看了黑发黑眼的年轻人一会儿,我想了想,还是做出决定,“看在你身为领路人的份上,给你个忠告。” “召集同伴立刻启航,白胡子海贼团二番队队长,波特卡斯.d.艾斯。” 短暂的沉默过后,年轻的海贼面上沉淀几丝略显尖锐的…复杂神色。 抬手压了压帽子,他嘴角掀了掀,语气透出一种经历过风浪的无畏与不羁,“什么嘛~你们妖怪不是还没走吗?” 还没来得及回答,十指相扣的指间微微一紧,我偏过头,温热呼吸恰恰拂过耳边,“耶~百岁你又把同情心施舍给不必要的人呢~” 黄猿大将的口气听起来象是在笑,可惜…我还是从当中品出一点点不高兴情绪。 “哪里能算同情心呢?”果断白了指尖飞快收力又放松的黄猿大将一眼,我最后还是放弃和他讲道理的打算。 海军与海贼从来都对立,不管我说什么似乎都不对,也讨不到好,黄猿大将不高兴,白胡子家二队长更是不领情的样子。 “嘛~随便你们吧~”我表示自己口才有限,反正说的是实话,至于信不信…随便他们。 ………… 太阳堕入海平面之后,象个倒扣锅子一样的天穹很快变得黯淡,温度也降低。 沙滩位于碎片岛无人地带的陡峭崖岸下方,一线之隔就是珊瑚礁浅海,此时恰逢涨潮,海浪一波一波涌上来,相信很快会漫过我们的落足之地。 站在沙滩上远眺无垠海面,隔了一会儿,我率先转过身,“该回去城镇去了。”再停留也没什么意义,毕竟,那株海蜃已经随着潮汐踏上旅途。 另外两个男人似乎还有些怔忡,小雀斑可能还陷在离别愁绪里,黄猿大将嚒~这位海军倒是很快给出回应。 “耶~百岁,带着我再领略一次空间转换吧~” 黄猿大将涎着脸在我耳边唠唠叨叨,边说还边很无耻的收拢手臂,一副打算把我直接抱起来的混账样子,“我们直接回房间去多好。” 你闭嘴!拿恶狠狠眼神剐了牵住手就死活不放简直象怕迷路的海军大将一下,随后我发现这人说话的时候根本一直瞪住小雀斑,也不知道是炫耀还是示威?总之,散发的气息实在不讨人喜欢。 而小雀斑,白胡子家的年轻人…那张脸啊~在夜色里也还是遮不住那种羞涩感,红得苹果似的手足无措。 不过…即便是走路都同手同脚,年轻男孩子仍是静静跟着,不管被黄猿大将怎么凶神恶煞偷瞪,他还是走在我的另一侧。 于是,三个人就这样慢慢吞吞地往城镇晃。 ………… 比起来时的匆匆忙忙,返回城镇就显得悠哉并且轻松许多,虽然路不太好走。 我拒绝走捷径,黄猿大将也没有不高兴,他甚至颇愉快地一把捞住我,没给我反应时间就飞速踩着空气跃上断崖,片刻过后,小雀斑身手敏捷的出现。 原地站了几秒钟,选定方向,三个人朝着脚下那片辉煌灯海迈开步伐。 ………… 夜幕笼罩下碎片岛显得静谧。 白日里郁郁葱葱的森林,入夜弥漫潮湿,人烟罕至的荒野深处飘散特有的植物腐败气味,树木枝繁叶茂遮挡天光,到处是积得很厚的落叶,偶尔会踩到藏在底下的小水洼,发出咯吱声响。 黄猿大将和小雀斑都闭口不言,夜里他们的视力很好,倒是我,瞪大眼睛却始终只能隐约看出景物轮廓。 当然,我不必担忧到处横生的枯枝败藤,亦或者藏在落叶下的水洼陷阱,因为双脚根本没落地,黄猿大将走得很稳简直如履平地,被他打横抱着的我半点颠簸也感觉不到。 “耶~好奇怪啊~森林太过安静了,什么都感觉不到。” 又一次纵身掠过路上不知什么障碍之后,黄猿大将低声开口,“虽然植物占据统治地位,广袤森林,却不应该连一丝一毫活物存在的气息也没有,简直象死地。” “乌鸦嘴!”我抬头狠狠白了咫尺间这人的下巴(嗯~应该是)一眼,接着有点好奇,“霸气的见闻色吗?” “无法感应,是你使用见闻色,对不对?” 黄猿大将收了收手臂,把我压近些,然后低下头,故意蹭过我的脸颊,声音里带着点邪恶笑意,“百岁想学吗?” “我教你好不好?我想听百岁喊‘老师’呢~” 这不要脸的海军大将趁着夜黑风高我看不见居然… 是不是逼他松手让自己面朝下摔倒,我考虑两秒钟才放弃挣扎,没好气的哼了声,回道,“因为今夜是庆典,什么都没有才正常。” “耶~八月月圆狂欢吗?碎片岛的百鬼夜行。”黄猿大将似乎也不在意我转移话题,开口之后又顿了顿接着说道,“可是百岁之前说…” “我说八月月圆之前,所有人类不得妄动。”偏过脸,避开喷到脸上的温热呼吸,我看着模模糊糊的景致,“庆典势在必行。” ………… 可能确实是路况不太好,也可能是有人故意磨磨蹭蹭,总之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原本看似不远的城镇灯火才渐渐清晰。 月亮摇摇欲坠攀爬,水一样的光把天空晕染成琉璃色,我开始能看得见近处景物也渐渐能听到风里裹藏着细碎笑语,隐约丝竹之音不知从何而起。 远远的,影影绰绰人群往来于繁华街道,城镇灯火与高空月色相互辉映,如长河水面倒映星光,闪烁又渺茫,却仿佛充满希望。 许是接近人来人往的城镇,黄猿大将终于收敛他的不检点行径,也肯放我落地,虽然还是攥紧我的手。 踩着平整石板铺就道路进入城镇之前,后半段路途里一直没说话的黄猿大将抬眼看看前方热闹街景,半晌,收回视线,他压低声线,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今夜过后你心甘情愿跟我走,那么…我会保证庆典平安落幕。” 闻得他这般言语,我还没来得及回应,默不吭声的小雀斑忽然抢上前拦在路中央,用非常诡异的眼神打量站在离他几步外的我和海军大将。 三个人半晌无言。 又等会儿,白胡子家的小雀斑把目光对上我的,年轻人哑着声问道,“他威胁你?这个海军大将威胁你?”语调显得颇呃愤怒? 也不知误会什么,可能是觉得被胁迫的我没办法说出真相?年轻人很快又转开眼睛去怒视黄猿大将,“喂!你们海军什么时候也开始强迫女人了?” “耶~我说了,她是我妻子。”黄猿大将的回答听上去有点不悦。 “你们的年纪差得很大!”小雀斑非常犀利指出,“你看起来象她爷爷。” “………”我…我差点没忍住放声大笑,要不是身边的黄猿大将气势徒然提高简直鬼气森森,我一定直接滚地笑出腹肌来。 忍了又忍,终于把险险冲出喉咙的狂笑声压回肚子,我咬着牙,强自冷静的开口,“实际上我的年纪应该和黄猿大将差不多。” 呃~至少黄猿大将是这么信誓旦旦,他到底说没说谎,等以后我自然会弄清楚,现在关注焦点不是年纪。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呢~雀斑小哥。” 年轻人转过视线,神情看起来有点不敢相信,我笑眯眯的朝他点点头,“要一起参加庆典吗?作为谢礼,小哥想要的东西,我可以帮你得到哦~” “诶?”眼睛微微睁大,他的神色显得很呆。 片刻过后,这年轻人似乎调整好心情,放松下来抬手挠挠脸颊,眼神飘忽的说道,“在里镇没有想要的东西。” “碎片岛的七八月很出名,老爹只是说随便看看。” 许是黄猿大将在边上的缘故,白胡子海贼团二队长态度很保留,“海贼要的东西自己会抢到手,没有交换一说。” ………… “随便看看?”我眯着眼睛打量年轻的二队长,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嗯~似乎想明白点什么,于是开口,“既然如此,作为里镇一员,我能有幸邀请你同行吗?” “白胡子二番队队长。” “咦?”小雀斑呆了呆,然后点点头,“好啊~” 话音落下,咧开嘴角笑得象个孩子的年轻人率先转身,挟着一身愉快气息,兴冲冲往熙熙攘攘夜市里钻。 小雀斑的笑脸极具感染力,眼睛里藏着太阳似的,让我也不自觉跟着笑了笑。 比起如鱼得水在各色庆典摊子前转悠的小雀斑,和被传染了心情松快的我,黄猿大将似乎陷入某种阴郁,和谁生气一样,脚步踩得很重,走路都虎虎生风。 当然,海军大将的心情目前我还没心思搭理,这男人…节操掉得厉害,我暂时不愿意和他计较,妻子什么的…欺负我失忆嚒魂淡! 等腾出手来看我怎么给这不要脸的死! 现在月圆庆典更重要,毕竟是里镇的大事。 ………… 夜里街道很热闹,屋宇檐角挂满灯笼,和别处岛屿庆典夜祭一样,人潮熙熙攘攘,每张脸都带着笑。 八月月圆最后这天,碎片岛现实虚幻交错,庆典上遇见的人,谁都分不清也没心思去分辨擦肩而过的是不是人。 街上多出许多小摊子,一眼看不到头,耳朵里充斥着叫卖声,不时有两三个孩童结伴成群嬉闹着跑过。 小雀斑看起来很高兴,东逛逛西逛逛,偶尔还会有路边店铺摊子上的顾客和他大声打招呼,也不知是同伴还是认识的人。 黄猿大将在某个小贩热情塞给我几串三色丸子,而我随手和他分吃过后,黑如锅底的面色明显好转。 吞掉嘴里半颗丸子,我顺手又接过一盒章鱼丸子,然后把热腾腾的食物递给跟人打完招呼又在同伴诡异眼神里蹭回来的小雀斑。 “里镇的食物人类可以吃哦~”示意有点迟疑的年轻人用于尝试新鲜事物,接着我又看了看周遭,皱了皱眉,“走吧~去清净点的地方。” 附近隐匿的视线…实在令人不悦呢~ ………… 从街边一个卖面具的移动摊子边上插/入,我反手攥着海军大将往人少的地方窜,后边顺便尾/随一只小雀斑。 等走进面具摊子后边,热闹声明显减弱下来,也还是有不少人,只不过… 避开迎面撞上的几个人,小雀斑咬着章鱼丸子,含含糊糊说道,“夜市里十个人当中五个人类,五个异类,真是不可思议。” “看得出来?”我瞥了他一眼,“见闻色?” “耶~看影子。”黄猿大将抢在小雀斑鼓着脸咀嚼来不及回答的时候插话,“人类脚下有影子,里镇居民没有。” 我低头看看自己脚下,随即恍然,“确实,这倒是一件麻烦事。” “耶~百岁你的态度令我不安。”黄猿大将轻声说道,“你答应和我走,为什么烦恼影子?这种说法象是你打算随时隐匿到普通人当中去。” 等我把目光抬高几分却见他正低下脸,两人目光一碰,夜里摘掉深茶墨镜的海军大将,眼神显得阴郁,“在我身边,你什么都不需要烦恼。” 张了张嘴结果没等回答,眼角余光里恰好撞进大片大片雪白的花,我愣了下,当即忘掉之前打算说的话,转过头,定睛看去。 ………… 那是一处位于街边的半露天场所,嗯~或者该说是一处仅仅有三面墙的建筑,屋内盛开密密匝匝月光一样的花。 屋宇临街出口围着木栏,那女子坐在那,淡色头巾与衣袍被月光浸润一般,面上带着和善微笑,眼神落在她面前站立的人身上。 两人一站一坐,仿佛是僵持。 不过说僵持似乎也不太对,确切的说应该是那女子对面的男人绷紧身体,气势冷锐。 是鬼蜘蛛中将,不知怎么他居然会跑进夜市庆典,并且… 看了那处一会儿,我很快就明白为什么鬼蜘蛛中将板着脸,一副吓坏良家妇女的样子瞪着那位女子。 因为球球和小罗西。 我家孩子和毛团躲在屋子一侧墙边,屋主注意力被鬼蜘蛛中将调开,毛团就沿着栅栏缝隙偷偷溜进去,很快衔着几朵花窜到墙角,把花塞给小罗西。 小罗西…坐在地上,傻傻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居然伸手去接,月光一样微亮的花朵触及罗西指尖瞬间淡化消失。 懵懵懂懂的孩子就眨巴眼睛,笑得很开心。 我抬手揉了揉额角,简直要被这一幕打败,自家两个闯祸的团子也就算了,看鬼蜘蛛中将这样…他分明是纵容吧? 那三只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啊?! ………… 黄猿大将和小雀斑显然也看到,而…鬼蜘蛛中将拨冗回过头,眼神顿时更凶恶,许是尴尬造成的? 下一秒,端坐在那的女子偏过脸,对上我的目光,她露出温婉笑意,“岁岁小姐请别在意,不过是些花罢了。” “呃~”我顿时更加不好意思,甩开黄猿大将搭在肩上的手,抢步上前拦住又一次衔着花跑出来的球球,拎住毛团后颈皮,另一手拿下它咬着不放的花,将它们递还给失主。 “送给孩子吧~”女子接过花朵,随后举高少许,看着墙角跌跌扑扑走过来的小罗西,嘴角绽开笑意,“这些年辛苦山神大人您了。” 我把毛团放到地上,之后抱起扑过来傻笑的小罗西,将小毛头转个方向,任他探手去拿注定消失的花。 等几朵花月光一般融化,我低头亲亲小罗西的发旋,又一次将他放下,最后鞠躬,“多谢庵主。” “岁岁小姐果然知道我是谁。”女子怔了怔,随即释然的笑,笑过之后,她目光移开少许,柔声说道,“命惠尼。” “耶~”黄猿大将同样点头示意,接着似笑非笑的看着鬼蜘蛛中将,“你真是…” 趁着鬼蜘蛛中将看起来很凶恶实际上是被调侃得不好意思,小雀斑悄没声蹭到附近,一脸好奇看了看开着花的屋子,随后蹲下来,眼神柔软的盯着小罗西。 或许是小孩子之间存在某种我们成人无法知道的感应?原本非常怕生的小罗西呆呆看了年轻海贼一会儿,忽然把手抬高几分,象是要抱抱? 白胡子家二队长很快伸手,小心翼翼抱起团子,眉宇间的不羁化作无比柔软。 ………… 看了两只儿童几秒钟,我调开视线,随后发现黄猿大将和鬼蜘蛛中将双双瞪着小雀斑,并且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 大概是他们两个都被拒绝过吧?我想,蜷在小雀斑怀里的罗西和一下子窜上去求顺毛的球球,两只团子一开始都不太肯亲近黄猿大将鬼蜘蛛中将。 短暂静默过后,端坐的女子缓缓起身,自屋内捧出一大束花来,顷刻间悄无声息出现在年轻海贼身侧,不过她没说话,只是含笑看着他。 见状我上前接走罗西,不让小毛头又伸手去摸那些月光一样的花,顺便拎走母鸡蹲目光炯炯的球球,顿了顿随后把两只都放地上,让他们追追跑跑的玩耍。 反正鬼蜘蛛中将目光错也不错看着呢~ “耶~百岁你真是严格,别弄哭孩子啊~”黄猿大将非常不高兴的开口,“大人不会和孩子抢东西,对吧?” 我白了他一眼,低头看了看小罗西。 小罗西仰着脸笑眯眯的显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可能也误会了吧?圆圆团团的小家伙碰一声又变回一只嫩黄小球,接着扑棱翅膀飞到球球脑袋上驻足。 两只毛团很快就被鬼蜘蛛中将捞进怀里,毛绒控面无表情的…身边空气里飞花朵朵。 大片大片月光消弭在年轻海贼怀里,幻境般为他绣出微亮轮廓,白胡子二队长整个人呆愣,神色显得迷惘。 那女子笑得温婉,返身,“岁岁小姐。”开口之后她的目光滑过在场三个男人,两位海军将领一位年轻海贼,“岁岁小姐,妖怪和人类会有结局吗?” “会的,终有一天会有结局。” 回答的人是黄猿大将,他的目光如有实质般钉在我身上,“一定会有,既然命运安排相遇,天意邂逅一定会有幸福。” ………… 女子怔愣片刻,唇稍颤了颤,笑得落下泪来,“承您吉言。” “告辞了岁岁小姐。”女子脸上带着泪,浅浅鞠躬,动作缓慢而优雅,尚未直起身,她身形淡化消融,连同身后那所屋宇,一瞬间消失在夜里里,留下空荡黝黯街角。 我浅浅吐出一口气,提在半空的心这才落回原位,目光调转几分,刹那间瞪大眼睛,“鬼蜘蛛中将请住手!” 疾声喝止海军中将找死的行为,我头疼的抬手揉额角,“那是人类的寿命之花,被人类碰触,一年的寿命就转移给对方。” 鬼蜘蛛中将可能真的让毛绒绒迷得神魂颠倒了吧?他居然吃掉球球叼给他的种子,还把罗西举高了,打算让嫩黄毛团去碰头顶瞬间开出的花,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话音落下,鬼蜘蛛中将动作一顿,黄猿大将瞬间上前捞回嫩黄毛团,接着,海军大将转过脸,拧紧眉心,“百岁你说什么?” “说故事之前,请稍等。”我抬手摇了摇,划开一道虚影,将接下来必须先给别人的解释屏/蔽到两位海军将领听觉之外,笑了笑,而后转过身。 眼神对上一脸迷茫显然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年轻海贼,想了想,我缓缓走到他面前,低声说道,“里镇失约的赔礼,已经给了你哦~” 小雀斑波特卡斯.d.艾斯一脸莫名其妙,“为什么给我?” “当年与里镇定下契约,请求我们守护岛屿的人类,是你父亲。”我眯了眯眼睛,沉声回答,“哥尔.d.罗杰。” 给小雀斑的花,是里镇的赔礼,月圆之后,碎片岛人类城镇迁移,动力岩交给海军,失去压制火山很快会爆发。 我们先行违背约定。 方才那位庵主是苏醒的大妖怪之一,命惠尼。 我的记忆里庵主是嗯哼~某部曾经看过的漫画里的人物吧?至于为什么在里镇,或许是梦境也缘故,也或许… 嘛~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命惠尼拥有将人类最后一年寿命吸化为花的种子。 她递给波特卡斯.d.艾斯一束如月光般瞬间凋零的花,实际上,那是为他延续寿命。 里镇妖怪给哥尔.d.罗杰的赔礼。 啊~罗西南迪…这样说起来,如今是我欠命惠尼人情呢~ 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永无乡 霎时间仿佛沉入水中,又象是被透明无形之物包裹,千岁百岁的手指落下,关于她的声音就此隔绝在世界之外。 夜晚城镇街道喧闹拥挤,熙熙攘攘人群发出笑闹声,庆典的鼓乐,所有一切依然不变,只是千岁百岁的声音被剔除。 或者该说,她将她自己身边那小小一块区域精准的屏/蔽。 和鬼蜘蛛彼此对视一眼,随后,黄猿调开视线,眼里眸光渐渐暗沉。 虽然早知道千岁百岁本领非凡,瞬间失去她的声音,也还是叫黄猿波鲁萨利诺生出些怒气,他知道这是她不肯信任的表现。 即使…这些天夜里他和她相处已经融洽,她还是没有给予他全部信任,她会懒得抗拒他的亲昵举动,会无可奈何回应,只是到底还保持某种程度的警惕。 他知道,他装作一无所觉。 黄猿知道千岁百岁的性子里有一部分是不计回报的温柔慈悲,却有另外一部分冷淡无情到不可思议。 他愿意等,此生除了等待别无它法,如果不是千岁百岁,黄猿波鲁萨利诺有万般手段使得别人就范。 无论是敌手亦或者别的什么。 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会到手,欲要达成的目的也从来没有失过手,海军大将黄猿波鲁萨利诺从来不是浪得虚名。 可她是千岁百岁,面对她,他除了让她予取予求,根本束手无策。 ………… 他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她笑容温婉返身走到小雀斑面前,背对他们,似乎与那年轻海贼说着些什么。 因为角度的缘故,黄猿不知道此刻千岁百岁的样子,倒是白胡子海贼团二番队队长露出极度惊诧的表情。 火拳波特卡斯.d.艾斯瞪大眼睛,神色陷入梦魇一般,死死盯着千岁百岁,黑亮眼睛浮出尖锐的狂乱与痛楚。 ………… “你说那小子听到了什么?”鬼蜘蛛淡声开口,语调用的是疑问形式,听上去却不是很特别在意,“看样子简直象听见世界末日一样啊~” “耶~谁知道呢~”黄猿眯起眼睛,“寿命之花,真是一份大礼。”几不可闻哼了声,想了想又略略侧首,低声发问,“里镇欠着白胡子人情吗?” “暂时没有这方面情报。”鬼蜘蛛同样拧紧眉心,答案却非常肯定,“四皇的行踪建有专门档案有迹可循,往年碎片岛盛典期间,没有哪一位曾接近过这里。” 如果不是欠人情…那又是为什么?电光火石间,黄猿一时心念飞转,最后仍是百思不解的叹息,“耶~真是奇怪啊~” 原因如果不是出自白胡子爱德华.纽盖特,那又是为什么?要知道,方才火拳收到的礼物,是许多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千岁百岁说那是‘寿命之花’,她没必要撒谎。 左思右想,最后,黄猿耸耸肩,微眯的眼睛藏进几丝别有深意,“看来传言是真的,确实有人从里镇换得延续生命的时间。” “只是不知道,这位波特卡斯将要付出什么代价。” “或许不用?毕竟是俊俏年轻人,让妖怪一见钟情送花也说不定。”鬼蜘蛛哼笑一声,带着点恶劣的玩味,“你也别嫉妒啊~” 闻言,黄猿的脸色微不可察黑了黑,斜乜边上从来不会说话的老朋友一眼,顿了顿,语调变得鬼气森森,“我嫉妒了会迁怒哦~” “比如让你以后都摸不到球球。”眼角余光里发现鬼蜘蛛跟着沉下脸,黄猿掀了掀嘴角,笑得恶意满满,“或者告诉战国元帅,你对他的养子抱有特殊好感。” “喂!话可不能乱说啊波鲁萨利诺!”鬼蜘蛛猛地瞪大眼睛,表情无比惊悚,“会死人的好么!战国元帅肯定发动能力把我拍平了魂淡!” “耶~不喜欢小罗西吗?”黄猿好整以暇提了提手腕,把指尖拎的毛团举到鬼蜘蛛眼前,慢慢晃了晃,“我听到过你喊他‘小南瓜’哦~” 黄猿的指尖悬着球球,原本他捞过差点让鬼蜘蛛顶在头上的嫩黄毛团,避免悲剧发生,接着球球就窜过来衔走罗西南迪,顺便叫黄猿拎住后颈皮。 此时一只花不溜丢球球加上一颗嫩黄毛团,不出黄猿所料的让鬼蜘蛛看直眼睛。 注意力瞬间转移的鬼蜘蛛慌慌张张伸手护住悬空的球球,明显是把先前的担忧抛诸脑后,黄猿心想,对他这朋友来说,比起心爱的毛绒绒,被战国元帅大佛掌拍平的威胁,真心算不上什么。 ………… “小南瓜?”千岁百岁的声音蓦地传来,“不要随便拿自己的审美,给别人儿子起古怪名字啊鬼蜘蛛中将。” 指尖一松,掉落的球球立刻被鬼蜘蛛接走,收到老朋友一记略显埋怨的瞪视,之后,黄猿波鲁萨利诺飞快变幻表情,笑得若无其事,“谈话结束了?” 千岁百岁点点头,神色很平静。 细细看了看走到近前的人,确定她没事,黄猿这才拨冗看向谈话另一方那人。 几米开外,火拳波特卡斯.d.艾斯站在那,仿佛是还未回过神,年轻海贼神色极是复杂,面色泛白,目光显得涣散。 扫过一眼,黄猿飞快收回目光,随即探手揽过一脸不高兴的这人,嘴角翘了翘,“百岁你欺负他了?” 她正打算从鬼蜘蛛那里接回两只毛团,不想抱着毛团的鬼蜘蛛一脸凶恶避开,于是两个人面面相觑僵持。 收拢手臂让她靠到怀里,黄猿俯低下去,不轻不重咬她的耳垂,含含糊糊转移话题,“百岁该解释解释了,故事呢?” 她轻轻嘶了声,抬手狠狠撞在他腰腹间,眼角斜觑,露出几丝恶狠狠的神采,“别逼我大庭广众下揍你,黄猿大将。” 她压低声线威胁,只是在黄猿听来,他非常愉快的将之转换为两人间的打情骂俏,又磨了磨齿间,才恋恋不舍松开。 他笑眯了眼睛,怎么也不放手,任凭她一脸阴郁顺便手肘力道不断加重。 ………… 过了好一会儿,千岁百岁再次妥协,“说故事。” “耶~我们洗耳恭听啊~”把人揽在怀里,黄猿曼声回答,垂下的眼帘,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快乐,“百岁不想说的那部分可以省略。” 趁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黄猿抬起眼睛,飞快环顾周遭,看向鬼蜘蛛和年轻海贼的眼神,分别带着点制止和警告。 制止鬼蜘蛛的追根究底,身为海军中将,鬼蜘蛛一定要追问,而千岁百岁不愿意说的事,黄猿不想逼她。 接着警告波特卡斯.d.艾斯,收下妖怪的花,又与千岁百岁一场谈话,此刻年轻海贼走到她附近,嘴角颤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谈话前隔绝声音,千岁百岁一定不愿意第三人知晓那些内容,黄猿暂时也不感兴趣,为防止年轻人太过惊愕失言,他自然要先警告对方。 他很清楚怀里这个人的行事作风,逼得紧了或者一言不合,她绝对什么都不管。 她喜欢使性子,她有时候不可理喻,可她是千岁百岁,再怎么不讲道理,对黄猿来说,护着她的蛮横也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 千岁百岁沉默了很久,似乎不知该从哪里说起,黄猿料准她的性子,所以开口笑道,“寿命之花,亲眼目睹的我们很感兴趣啊~” 听得他这般提示,她仰高脸,静静看进他的眼睛,笑意恬淡柔软,瞳膜里蒙着浅浅雾气,或者还有些…歉意。 “那位庵主,命惠尼。”她的眼神很快从他这里移开,身体松了松,靠得他更近些,不知为什么,仿佛是接下来叙说的故事让她觉得冷。 “碎片岛的里镇聚集万千异类,七八月月圆盛典之外,绝大多数陷入沉睡。” “庵主是苏醒的大妖怪之一。” 黄猿想了想方才那位自始至终流露着友善的女子,怎么也没办法将对方和千岁百岁的叙说联系起来。 大妖怪?虽说是异类,那位看起来… “百鬼夜行抄。”千岁百岁的言语有些莫名,“庵主拥有吸取人类寿命幻化为花的种子,那些白如月光的花朵,每一朵代表人类的一年寿命。” “这不过是个妖怪爱上人类的故事。” ………… 妖怪和人类相遇在花田里,隔着盛大花潮,妖怪静静看着人类,不知不觉爱上,可惜惧于爱情本身,妖怪沉默不语。 最后,隔着错失的彼此相爱,人类意外死去,妖怪给予花种。 只要集满八千朵,救赎与幸福会重新降临。 人类的生命无比宝贵,摘取寿命花朵,庵主自认罪孽深重因此一直在修行,时时刻刻怀着痛苦与莫大敬畏,徘徊人间行善。 ………… 她的故事很简短,细细品味却令人不知作何感想。 待得她重新沉默下来,黄猿眉梢微不可察挑了挑,眼神偏移少许,落到在场另外两个人面上,细细一看,目光微微一跳。 鬼蜘蛛与年轻海贼同样皱紧眉心,神色除却不赞同,眉宇间也染上几丝唏嘘。 良久,鬼蜘蛛看向千岁百岁,哑声说道,“既然需要收集八千朵,那个妖怪为什么随手送出去?” 说话时,鬼蜘蛛尖利的目光停在火拳波特卡斯身上,“曾经有人从里镇妖怪手上换得时间延续寿命,指的就是命惠尼吧?” “为什么是八千朵?”年轻海贼低低的开口,“那个庵主她想做什么?” “一朵花给予人类一年寿命,八千朵是献给死亡最虔诚的祭礼。”千岁百岁的音色仿若叹息,“祭奠死亡,换取死者复生。” 黄猿和鬼蜘蛛彼此对视一眼,瞬间双双错开视线,黄猿把怀着这人转向自己,“她想让情人复活?那为什么…” “事实恰恰相反。”她仰高脸,笑意里有些悲伤,“花海下埋着庵主的尸骨,她是故事里妖怪爱上的人类。” ………… 她的答案出乎意料,使得在场众人一时沉默。 良久,黄猿微微抬手,指尖轻轻滑过她眼角溢出的温热湿意,皱了皱眉,说道,“百岁说庵主的修行,指的是她将复活希望转赠他人。” “我一直很喜欢这个故事。”她柔柔的笑,被雨水淋湿一样的眼睛,眸光流转出浅浅的艳羡之意,“甜蜜到可怕,真叫人羡慕啊~” 黄猿怔忡片刻,不知怎么心头忽然密密的疼,她的言语似曾相识…她的羡慕,是直到此时仍是无法爱上任何一个男人吗? 只要她没有见到黑腕泽法,这世上就再没有她爱的男人。 真令人嫉妒啊~泽法老师。 缓缓地俯低下去,他用呼吸侵蚀她的唇稍,“百岁羡慕那个妖怪,还是那个人类?” 闭起眼睛,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嘴唇,哑声说道,“我希望,自己是那个人类。”无论是夺取性命的罪孽深重,亦或者无时无刻的痛苦自责,我怎么舍得你来承受呢? 如果无法爱上,如果令你痛苦,如果没有泽法老师… 那么继续平静下去也没关系,我的余生就这样等待也没关系,只要…你在身边。 ………… 亲吻浅尝即止。 黄猿很快直起身,随后就看到鬼蜘蛛一脸扭曲,而另外那位年轻海贼则涨红了脸,一副非常尴尬的样子。 毫不留情丢了个恶意眼神过去,黄猿波鲁萨利诺冷笑,“耶~居然厚着脸皮不想走吗?白胡子海贼团二番队队长。” “碎片岛盛典即将结束了呢~” 天穹之月已然开始偏移,不远处喧哗热闹夜景开始模糊,八月月光最盛之夜即将过去。 “近期内登陆的海贼前些天已经陆续驶离。” 看着年轻海贼的目光里不无险恶,黄猿考虑片刻,最终仅仅是下了逐客令,“趁着我没改变主意,带着你的同伴快滚啊~” ………… 黄猿挑衅意味十足的话,让火拳波特卡斯眸光暗沉。 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年轻海贼冷下脸,眉宇间霎时浮现凌厉之色,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击,下一刻目光瞥见千岁百岁,又沉默下来。 抿紧嘴角,火拳似乎极力忍耐,良久方才浅浅鞠躬,只是也没说话,行礼过后直起身,蓦地转身大步离开。 待得人走出一段距离,千岁百岁开口唤住他,“请不要辜负庵主一番善意,无论如何都请活着,波特卡斯.d.艾斯。” 城镇街角灯火在地上投下阴影,分界线恰巧位于年轻海贼脚下,他闻声身形微顿,略略回首,整个人被光与暗一分为二,一半身处光明一半没入黑暗。 “当然!”年轻人的声音清澈明亮,生机勃勃。 飞快瞥了千岁百岁一眼,黄猿眉心皱得死紧,到此时方才有所领悟,无论出自何种原因,里镇妖魔有此一举,为的是… 波特卡斯.d.艾斯,原本应该是即将死去的人…吗? ………… 啧了声,黄猿收敛心思,打消了下意识对四皇之一白胡子的戒备与计谋,想了想,曼声笑道,“百岁,罗西南迪是人类吧?” “唐吉诃德.罗西南迪,是人类。”他看进她的眼睛,冷静又残忍的指出,“球球偷给他的花消失,而你却碰触得到。” “八百万众神之首,百岁你在里镇有极高地位,妖怪们尊崇你,而你却对那位庵主行礼,原因是那些花延续罗西南迪的寿命。” “百岁,你和罗西南迪的实体在哪里?” “交给我吧~别让我误解你即将毁约。” 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章永无乡 一直到碎片岛城镇居民启程的前夕,黄猿波鲁萨利诺才拨出时间来见一见这些岛屿原住民推举出来的代表们。 八月月圆之期过去,两日后,海军大舰队抵达,依照里镇提出的条件,海军即将开始转移整座岛屿的居民。 而更早之前,与千岁百岁谈判后,那些登陆此地参加盛会的客人们就陆续离开。 海军与里镇达成协议,这件事早早宣布出去,率先退走的船舶,以商会和各国遣来的使者居多,这一部分游离黑白中间地带的势力,他们至少表面上不愿意太过与海军交恶,消息确认后即使再不甘心,也只能暂时退避。 比较麻烦的是海贼们,几次三番明里暗里出手干扰,海贼素来桀骜,据海军在城镇的探子回复,若不是碍于威慑,那帮亡命之徒早就大肆杀戮岛屿居民。 当天桃都崩溃,所有外来者被强制驱逐,那些势力回过神迅速集结起来包围海军驻地,而后他们亲身体验了一次异类的手段。 山神,百岁,里镇八百万众神之首。 她没做什么,只是一瞬间夺走所有人的声音,只是万千妖魔以她为尊。 然而这样也已经足够。 里镇在黑暗世界威名已久,但毕竟鲜少出手,知道异类们存在是一回事,没有真正领教过却不会产生敬畏。 仅凭千岁百岁的力量,当天包围海军驻地那些人或许不觉得如何,加上对她俯首称臣的万千妖魔,那就要另当别论。 海贼,不,这世界一贯强者为尊,登陆的海贼只是在来时被反复告诫,加上他们怀着目的,未达成前自然无需采取强硬手段。 直到海军与里镇达成协议的消息传出。 心中盘算落空,当然没有谁肯善罢甘休,商会与各国使者不想彻底得罪海军,两相权衡只得含恨离开,留在碎片岛上的海贼却没有退走那部分人的顾虑,海军海贼两个阵营本来就水火不容。 只不过,海贼们再如何不甘,他们能做的也不多。 里镇素来游离在现实之外,唯一的禁忌,不巧正是海贼们能动手的地方————碎片岛人类城镇。 海军一位大将一位中将坐镇,海贼本来就没有胜算,加上异类保护岛屿城镇…负责此番行动的鬼蜘蛛,几乎没有受到来自海贼的阻力。 关键反而是碎片岛居民,那些被保护的人类。 对于原住民的抵触情绪,黄猿认为无可厚非,岛屿住民世世代代在此生息,忽然之间海军要求他们背井离乡,反对和愤懑很正常。 只不过,海军对碎片岛居民的容忍限度,不包括被海贼煽动的刻意闹事,和别有目的的试图讨价还价。 ………… 大迁移开始前夜,海军位于碎片岛的暂时驻地。 这片区域原本进驻的其它势力人员早已经驶离碎片岛,空下来的简陋建筑群就被随之而来的海军部队进驻。 海军停留在附近海域的舰队,鬼蜘蛛和黄猿两位将领麾下,加上收到命令星夜启航抵达准备转移居民的舰队驻兵。 以上这些加起来能掀起大战的海军,绝大部分留守军舰防卫,另一部分大将中将的心腹队伍驻扎岛屿,将原本暂居地层层隔离。 原暂居地主楼一楼的临时会议室。 气氛显得微微压抑,长型会议桌两侧坐满碎片岛城镇的代表,这些人的视线有志一同投向长桌最上首。 也是会议室内谈判双方的另一方,海军出面的人物,海军大将,黄猿波鲁萨利诺。 ………… 七八点的夜里已经有些寂静,黄猿一目十行浏览城镇代表们递交的所谓‘迁移事项’,室内只有纸页轻轻翻动的沙沙细响。 没花多少时间看过手上这些纸页,随即将它们搁在一角,黄猿撩高眼皮,似笑非笑的环顾室内一遭,唇稍勾了勾,却也不说话。 良久,长桌两侧端坐的人们神色开始出现微妙改变,许是发现今晚谈判不会象他们预计那样顺利进行,一部分人从镇定变得有点局促,另一部分人则开始不安。 ………… 又等了好一会儿。 “耶~”黄猿轻曼的笑了声,开口道,“这些条件,海军全部————”尾音拉长些,在众人眼神放松下来甚至透出几分喜色时,才慢条斯理接下去说,“不答应。” 嘴角噙着笑意,海军大将却瞬间气势外放,迫得所有人面色微微泛白。 黄猿在心里冷嗤一声,沉身靠向椅背,双手达成尖塔状,看向众人的眼神半嘲半讽。 保护平民,是海军职责所在,迁移安置碎片岛数千近万个家庭,也是不容推卸的责任。 但是除此之外,黄猿可不认为他们海军还有义务替岛屿居民做别的什么事,这些推举出来打算和海军‘谈判’的人…想法可真是天真。 此番前来碎片岛是鬼蜘蛛的任务,行动中心也是鬼蜘蛛,若不是发现千岁百岁,黄猿根本不会插手。 如今要迁移整座岛屿居民,这部分行动是黄猿以海军大将名义在进行。 碎片岛说大不大,说小却绝对不小,它又位于新世界,更不巧的是因里镇存在,碎片岛一直很安定,岛屿居民比起别的地方多许多,数千近万家庭迁移,海军除却要保证居民的性命,连带也不制止他们转移财产。 大批物资与钱财,加上手无寸铁平民,航行在新世界诡谲莫测海域,海军舰队所承担的风险,比军事任务更大。 当然,再如何危险,海军都责无旁贷。 ………… 马林弗德收到黄猿的传讯,立刻开始部署,制定周全计划: 为舰队选定安全系数较高的航线后,附近基地立刻出动,先行清剿附近海域的海贼团。 接着从各处抽调军舰,组成居民转移所用舰队,火速赶往碎片岛。 待得数以万计平民乘上舰队,抵达的将是前半段与后半段的交点,赤土大陆,世界政府所在地,岛屿居民通过赤土大陆,回到前半段,再由海军分别护送去往新的居住地。 这些事说起来容易,也不过几份文件的事,真正执行时哪有那样简单。 马林弗德海军本部,这段时间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迁移事件上。 战国元帅去往赤土大陆,与世界政府联盟国家商榷,海军参谋部以战争疏散预案为蓝本对待碎片岛居民迁移,防止各种突发状况。 舰队航行过程中,新世界各处基地需要配合清扫闻风而至的海贼,即便通过赤土大陆,到前半段也不是就万无一失。 世界政府联盟国家,位于伟大航道前半段的岛屿,没有哪个有能力一次性消化整座岛的居民,数以万计人到来,会带来一定负担,或许还有隐患。 前半段岛屿国家顾虑重重,战国元帅一直尽力与之周旋,想法设法说服。 到得舰队组成启航,海军本部已经和世界政府联盟国家商讨完毕,总算能妥当安置这些离开故乡的居民,一部分迁移到前半段,一部分将送至东海,都是较为富足的国家,能负担新增加的居民。 对马林弗德海军本部来说,保护平民是责任,黄猿同样如此认为,但是,除却这些,碎片岛居民再有要求,他们可做不到,也没有义务去做。 ………… 会议室内陷入死寂,黄猿垂下眼帘,扫过他扔在一角的几张纸页,眼底冷光一闪即逝。 火山爆发之前转移岛屿居民,尽最大努力为这些人安排新的居住地生活。 除了这些,碎片岛居民们还想从海军这里得到更多… 他知道,近段时间碎片岛城镇居民情绪始终不稳,他一直视若无睹,直到今日才拨出时间见这些推举代表,为的是一次解决。 至于为什么到今晚,因为他和鬼蜘蛛根本腾不出手。 黄猿很明白,人心一直难测,也清楚岛屿居民如此愤懑是暗中有人推波助澜,他没时间清理就冷眼放任。 直到今晚,明日开始迁移,不安定因素也积累到一定程度,黄猿这才出手,打算一次性彻底解决,免得航行期间再出意外。 漫长的静默过后,城镇代表中终于有人开口,“我们要见里镇的山神,我们不相信一直守护我们的里镇什么也不做。” 那人话音落下,长桌两侧众人纷纷点头,象是找回勇气一样,七嘴八舌说着,最后甚至爆出‘海军单方面欺骗里镇’的言论。 会议室很快陷入嘈杂,城镇代表神色语调都变得激动。 黄猿冷冷看着混在当中挑起这些的几人,不出意外将他们和那日包围海军驻地时被挟持的城镇居民中几张面孔对上。 吵闹片刻,城镇代表的声音渐渐低下来,黄猿勾了勾嘴角,缓声说道,“耶~我觉得没必要,欺瞒又如何?” 月圆夜过后,碎片岛上的海贼许是收到海军大舰队即将抵达的消息,也很快就离开,当然,这是表面上。 实际上,碎片岛城镇内不安与抵触情绪,暗中推手正是海贼们,或许加上其它势力埋藏的棋子,但是近几十年侵蚀碎片岛的人,绝大多数是新世界的海贼势力。 他们联合起来煽动不明真相居民,无时无刻给海军行动制造困扰。 黄猿相信,幕后黑手们不是怜悯岛屿居民,商会、各国使者、海贼,没有任何一方会顾及碎片岛区区数万人命,各方掣肘的最终目的是里镇。 或者应该说,山神,百岁。 碎片岛城镇居民不过是被蒙蔽,可黄猿哪里肯如那些人的愿?他宁可担下恶名,也不会解释给这些代表们听。 ………… 心念飞转间,黄猿微微眯了眯眼睛,正打算命令候在会议室外的卫兵们进来,强硬结束这场谈话时,昏黄灯光笼罩下的空气荡出一阵透明涟漪。 同时也叫坐立不安的众人彻底安静下来。 “不离开也可以。” 千岁百岁的声音清澈沉静,人未到声先至,“不愿意走的任何人都可以留下,只是火山很要爆发。” 会议室长桌另一端,空气中有柔软线条缓缓勾勒成形,她象是从虚无中诞生,眉宇间带着细微压抑,一双眼瞳眸光冰凉,彷如冬季里冻结的湖面。 “有些人想要回当初派遣你们潜伏此地的人身边也可以,不过我有言在先,里镇居民今早已经完成迁徙。” “火山爆发岛屿毁灭,即使安全逃走,失去利用价值,你们觉得谁愿意保护你们,或者你们的家人?” “觉得我危言耸听?那就不妨留下。”她环顾室内众人,随后收起视线,笑了笑,语调不无讽刺,“黄猿大将,请送客。” 千岁百岁一席话令得会议室内城镇代表们面色惨白,接着,没等黄猿下令外边卫兵入内,又听得她冷声道,“我说的所有话已经通传整座岛屿。” “海军发布火山即将爆发的公告,你们却向自己家人隐瞒,甚至恶意扭曲,数万条人命,比不过你们的任务吗?” “连自己妻儿都不顾,你们真是最忠心的狗。” ………… 没过几分钟,来时踌躇满志的城镇代表们个个面如死灰离开。 黄猿随即起身,笑眯眯的朝站在会议桌另一侧那人走去,心底止不住高兴,“耶~论起混淆概念,连我都佩服百岁。” “原以为今晚要动用不得已的手段呢~” 嘴角噙着笑意走到她面前,抬手轻轻攥了攥她脑后的马尾辫,黄猿笑得很愉快,“百岁你还是这样,探子也同情。” 她的手段老辣狠戾,几句话逼得城镇不安定因素偃旗息鼓,通传整座岛屿之后,隐匿碎片岛那些人可就没机会捣乱。 因为,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将遭到质疑。 火山即将爆发,再有谁拖延不愿意离去,那就真是居心叵测,或许‘不肯走’的想法能得到部分人支持,绝大多数人却一定遵循海军的安排。 愿意赌命的人毕竟很少。 况且,即使暗探们愿意,他们的妻儿会愿意吗? 海军要保护平民,至于千岁百岁说的那部分‘忠心的狗’,放任不顾也不会愧疚,因为给出过选择。 活下去,或者死。 选择权在每个人自己手上。 他在她抢回辫子白了他一眼的时候,无声叹气,她的通传整座岛屿,帮了海军的同时也是帮了居心叵测那些人。 断了他们的妄想,接下来他们就该考虑自己的身家性命。 黄猿很高兴,因为无论如何,千岁百岁这次将海军阵营也算进她顾虑的范围。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永无乡 “干嘛笑得这么奇怪?” “耶~哪里奇怪?” 黄猿收敛心思,笑眯眯的反问正用一种非常诡异眼神盯着他看的千岁百岁。 “象偷到小母鸡的黄鼠狼。”她眼角抽搐的回答,顿了顿,又相当诚恳的说道,“别这样笑,看起来和变/态/色/鬼没两样。” “…………”黄猿一时被哽了下,心里泪流满面的同时嘴角剧烈抽搐,“百岁你不要忽然进化成一个毒舌啊啊啊~萨卡斯基已经叫我很悲伤了啊!” “诶~~~”她笑得很愉快,明显被他娱乐到,眼睛都亮起来,“赤犬大将的用词习惯很令人惊悚么?” “不要用那么温和的词形容。”黄猿一脸悲剧的闷声磨牙,“那是叫人生吞炸药并且引爆在肚子里的痛苦。” 看她似乎一副颇神往的样子,黄猿悄没声的抬手,趁人还没反应过来揽进怀里,然后开始又一次坑蒙拐骗。 “萨卡斯基和我,加上百岁,我们那时候啊…” ………… 压低声线,慢慢的说着当年三个人的往事,说话时黄猿一直留心千岁百岁的反应,她听得很专注,连叫他牵着带到会议桌边坐下都没发现。 将她安置在椅子里,随即挨着她坐好,黄猿笑眯眯的看着她,见她舒眉展眼,心里就说不出的高兴。 她一直在遗忘,大概她也发现记忆存在断层,桃都见面开始,只要他细说往事,无论她如何生气都会放松下来。 千岁百岁坦白告诉过他,她说她无法记起那些事,可是听着他的回忆,她有种隐约的熟悉,并且不知不觉变得愉快。 为此,黄猿有些遗憾,只不过那些遗憾到底比不上喜悦。 古代神话故事中,凤凰涅盘不正是如此吗?焚尽经年累月积淀的所有仇怨恨怒,以终结换取重新开始。 不记得…至少她活着。 他也不会让她再次投身地狱业火。 她两次消失,起源都是阴谋伤害,他将用尽手段保护她。 ………… 过了很久,黄猿停下叙说,拿手碰了碰名为千岁百岁的鼓得象包子的脸颊,坏心眼的笑道,“故事下半部分,等返航的时候我才说哦~” 接着,抢在她不高兴之前,他凑近了哄骗,“航行期间没有故事会很无聊。” 听得他这样说,她象是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黄猿保持哄孩子的阴险微笑,内心第n次觉得不可思议,千岁百岁的脑子聪明起来的时候像个妖孽,可她某些时候又好骗得很。 真是奇怪了啊~ 他的故事告一段落,她开始左顾右盼的时候,黄猿又重新开口,“来找我的时候,百岁原本看起来很高兴呢~” 出现在会议室内,那一瞬间她半是愉悦半是愤怒的情绪,虽然转变极快却也没逃过黄猿的洞察力。 他想,大概她原本有事要和他分享,结果不巧开启通道时听见部分当时那些人的话,所以变得愤怒。 如若不然,始终冷眼旁观借以衡量海军诚意的千岁百岁,不会在那时现身。 “啊~对了。”她微微睁大眼睛,一副总算想起原来目的的表情,然后———— 一只手抬高了探进她自己胸口… “…………”黄猿,…(⊙_⊙;)…。 比起激动,他更惊悚,因为就算用膝盖想也知道,千岁百岁绝对不是暗示什么,然后,他很可能被即将惊觉自己行为不对,进而恼羞成怒的母夜叉殴打。 说起来真是闻者伤心的事,他身为海军大将,居然每次都叫她名为‘体技切磋’,实则单方殴打,更令人落泪的是,他…舍不得(不敢)还手。 ………… 惊悚纠结归惊悚纠结,黄猿还是管不住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片若隐若现的白花花看。 也不过几秒钟时间,美妙风景如海市蜃楼消失,千岁百岁抽/出手,然后喜孜孜的递过来,“你看~” 她脸庞映着灯光,半眯着眼,眉开眼笑。 呆滞两秒钟,黄猿的视线一路往下攀沿,滑过精致锁骨,圆润肩膀,纤细手臂,小小的手腕,最后慢慢停在她掌心托着的东西上。 一颗…圆滚滚,白嫩嫩的…馒头?丸子? 呃~不对。 打量了一会儿千岁百岁掌心的这玩意,黄猿的眼角狠狠一颤,霎时间被忽然的领悟吓得话都说不利索,“百岁,百岁这不会是…” “蛋?” 你生的…后半句生生卡在喉咙口,黄猿看见端在眼皮子下边的手飞快缩回去,千岁百岁笑得眼睛眯成月芽,“鹦鹉五子拜托我帮忙照顾哒~很快要出生啦~” 幸好幸好!黄猿大将眼疾手快抢回自己差点离家出走的三魂七魄,吓得后背沁出冷汗。 刚刚一点点时间,可是比他旧日遇到的任何一次生死关头还叫人心惊胆战啊! 默默深呼吸无数次,顺便拨冗摆正打翻的醋坛子,黄猿故作镇定微笑,“快出生了?怎么不在父母身边呆着啊?” 隐晦的盯了眼好命能藏在她胸口的那颗丸子,黄猿大将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开始,很长一段时间里会极喜欢吃煎蛋。 早中晚三餐,简直不能没有煎蛋啊!除了自己吃,他还要责令所有海军食堂菜谱里加上煎蛋这一菜式! 混账!居然躺在她胸口,那(将来总有一天)是他的! ………… 黄猿一时没忍住各种黑暗思想各种迁怒,千岁百岁没发现他的扭曲表情,端着那颗蛋左看右看,喜欢得不得了,“父母照顾不过来。” “五子家添了三个新生儿,它是唯一还没有孵化的。”她柔柔的触摸那颗瓷白的蛋,乐滋滋的笑,“五子请我帮忙带着,这孩子天生比较弱。” 皱了皱眉,黄猿垂眼看了看她的掌心,随即放开见闻色,悄悄覆盖,随即飞速收敛,“确实有些弱。” 那颗蛋的生命波动已经很明显,显然是雏鸟即将出生,只不过它很弱,还攒不足挣开壳出生的力量。 只差一点点,只需要再多一点点。 “它出生缺少的这部分力量,是从百岁身上汲取吗?” 闻言,她偏过脸,静静看了他片刻,触摸那颗蛋的手转而抬高几分,轻轻点在他嘴角,然后按着往上提了提。 “嘴角会长皱纹。”她一脸正色打击他,沉默片刻才漫不经心笑道,“辅助新生儿降世,是里镇每位居民的义务。” “我觉得百岁在撒谎。”黄猿拿掉她的手指,顺便揭穿她的谎言,“虽然有些生气,不过…百岁不会伤害到自己,对吧?” 她笑着不说话,眼睛里却带出点制止,见她这样,他也就没有第二次真正用杀意十足的目光盯着那颗蛋。 ………… “打扰一下。”有声音斜地里蓦地横插/进来。 被打扰了和千岁百岁‘深情’凝望的黄猿大将,一脸不悦偏过头。 不识趣的这位站在会议室门口,千娇百媚模样,手里拎着个垫着布垫的小篮子,目光环顾室内一圈,随后快步往里走。 “这是我家孩子的窝,你给我乖乖放进去啊!” 走到近前,这位看似美人,声音也象美人,实际上…胸口一贫如洗的家伙,从眼神到语调都表达出一股嫌弃意味,“长得丑也就算了,还没半点雌性的温柔。” “藏在胸口,你是打算我家孩子长大都不认识你么?” 几句话信息量略大,一时听得黄猿有些莫名,扫了几眼根本没把注意力分给其他人的不速之客,又看看静悄悄出现在会议室门外的鬼蜘蛛… 显然,这位并非经由正常渠道出现,鬼蜘蛛察觉后才会追踪而至。 黄猿所有意图尚未实施就被千岁百岁的手不轻不重制止,“可是这样才会快快出生啊~毕竟明天开始要远行,旅途奔波。” “我宁可孩子迟一点出生。”被唤作五子的家伙翻出白眼,语气不好,神色倒是变得郑重,“请让我们留守,直到最后。” 千岁百岁没有说什么,接过五子手中小篮子,将那颗蛋安放在软垫中央小小的凹陷处,接着连篮子一起放在会议桌上,最后才说道,“不可以,你们随着舰队启航。” ………… “可是…” “没有可是。” 鹦鹉五子的可是,叫千岁百岁蛮横的拒绝,“你会成为拖累,想做英雄等变成大妖怪再说吧少女括号伪。” 还不是大妖怪的‘少女’站在原地好一会不吭声,一张脸白了红红了白,最后,头发直接竖起来,“嫁不出去的丑八怪!谁是少女啊!” “谁是丑八怪!你审美有问题啊!”千岁百岁果断炸毛,起身,一副母夜叉状开始扳手指,“现在决定了,离开前还是揍一顿再说。” ………… 现场很快从骂战升格为武斗,伪少女和母夜叉双双变身,一只毛绒绒墨黑团子,一只五彩斑斓非常漂亮的鹦鹉,上下飞舞的…掐架。 黄猿坐在位置上,笑吟吟看着羽毛乱飞,顺便黑线和青筋爬满额头。 居,居然又转移焦点,还成功了!千岁百岁这魂淡! 隔了一会儿,眼瞅着乱斗现场还胜负未分,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结束,黄猿抬手揉了揉额角,沉沉的叹了口气。 “明早能顺利启航吗?”开口之后顿了顿,黄猿又自顾自嗤笑一声,“城镇居民肯定不会再有异议了。” “不错,已经收到城镇居民递交的登船名单。”鬼蜘蛛回答道,悄没声走进会议室站到附近,嘴角掀了掀,“以每个家庭为单位,下半夜开始登船,凌晨第一批人员就可以驶离碎片岛。” 黄猿同样忍不住哼笑,“没了依仗,果然自己的性命重要。”那些人的如意算盘,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百般阻扰,不过是想最后赌一把里镇的态度,异类们肯继续保护城镇,各方觊觎势力自然要忌惮,无论是居民也好,藏匿的棋子也好,都能进一步提出要求。 若是里镇避而不见,城镇居民就与海军谈判,进一步争取利益;因为海军必须保护平民,那些人以此凭借,试图道德绑架,倒是算计透彻。 不过…想来是没料到千岁百岁会忽然出手吧?釜底抽薪,彻底毁掉他们的谋算。 人心确实难测,黄猿不认为城镇居民完全不知道暗地里这些蠢蠢欲动的勾当,只是…到底不想追根究底。 象千岁百岁这样,将责任推给隐匿那部分不安分子去承担就好。 ………… “我早说她是个妖孽。”鬼蜘蛛哼了声,片刻过后忽的又说道,“这是什么?” 移开盯着两只打架生物看了好一会儿的视线,黄猿把目光投过去,见鬼蜘蛛探手捞过小篮子就回答道,“一颗蛋。”即将…孵化…呃? 黄猿本想说‘你的小南瓜和球球变不回那么小,他们在百岁屋里。’,话还没说出口却发现篮子里那颗蛋有点动静。 先是轻轻晃了晃,接着瓷白平整蛋壳隐约裂开细纹。 ………… 这是要孵化了吧?这么快? 又盯着篮子看了半晌,见瓷白蛋壳上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并且有小小嫩嫩鸟喙从里边戳个洞,接着,鬼蜘蛛把篮子举高凑到眼皮子底下,目不转睛盯着看。 黄猿愣了下,回过头想要告诉正嬉闹得忘乎所以的两只,不想眼神才错开,敏锐的听觉瞬间接收到一种细细的震裂的声音。 “啊~”鬼蜘蛛小小声的惊叹。 “唧?!”墨黑团子发出一记很是古怪的声音。 原本飞来飞去已经打到会议室另一端的两只扑棱翅膀飞回来,速度很快,两道线影在撞上鬼蜘蛛前一秒险险刹车。 紧接着,两只又双双/飞到会议桌对面空位上,重新幻化为人形。 挑了挑眉梢,黄猿扫了眼鬼蜘蛛和他手里的小篮子,随即目光平移————千岁百岁和那鹦鹉五子都是一脸目瞪口呆。 千岁百岁眼角嘴角都在颤动,半晌,露出一副强忍住笑的样子。 而鹦鹉五子嘴巴张圆了,呆滞片刻,眼圈儿顿时通红,一副天崩地裂想死的表情。 又过了好一会儿,鬼蜘蛛把手上篮子重新搁回桌上,可能是被对面两个弄得满头雾水,进而有些恼怒,“只是看看,而且你们把它放在桌上去打架,就不担心波及吗?” 面对鬼蜘蛛(心虚先发制人)的责问,鹦鹉五子跺了跺脚,嘤咛一声,捂着脸泪奔,妖娆身影跑向会议室出口,并且一脚踏出去的瞬间融化消失。 同样有点莫名的黄猿扭回脑袋,重新看向会议桌上的篮子,不太明白千岁百岁那一副快憋不住笑的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篮子里软垫上掉着几片壳,湿漉漉红彤彤一只肉团子蜷在那,一双豆子眼…嫩嫩鸟喙一下一下张着,象是讨吃的… 看了半天仍是不得要领,黄猿撩高眼皮,“孩子饿了,还给它父母吧百岁。” ………… “来不及了。”千岁百岁整张脸都扭曲,“五子要伤心死了,孩子变成别人的了。” “耶~”黄猿嘴角一抖,指着肉团,语气很惊讶,“该不会出生的不是鹦鹉?”抱错孩子了?呃不对,抱错蛋了? 他开玩笑一样的问,叫她听得表情更是一阵诡异,“你们不知道吗?” 她说着就用一种格外奇怪的眼神看向鬼蜘蛛,嘴角又是一阵抽搐,最后强忍住什么一样继续说道,“鸟类会把第一眼看见的生物当作妈妈。” “鬼蜘蛛中将,恭喜…” “噗~”千岁百岁终于忍不住捶桌大笑,“你就负责了吧~”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永无乡(0808晋江独家发表) 对于千岁百岁要求的‘负责’,黄猿大将先生表示羡慕嫉妒恨,(>﹏<)。 虽然是被要求对一颗红彤彤肉团子负责,但是…这话是从千岁百岁口中说出来的啊~如果是他被要求那该多好,他既可以…也可以… 怀着各种妄想,黄猿又羡又妒的瞪着鬼蜘蛛,一晚上,直到碎片岛居民迁移真正开始,他隐藏怨怼的眼神都时不时戳在鬼蜘蛛的后脑勺上。 ………… 按照预定计划,居民们以家庭为单位向海军登记乘船名单,确认后,经由海军安排陆续登上军舰,到了海军通告时间,第一批乘客出现在码头。 后半夜开始,碎片岛城镇陷入一种紧张又喧闹的氛围,即使安排妥当,以黄猿和鬼蜘蛛为首的海军将官士兵们,仍是不敢大意。 碎片岛城镇的居民们背井离乡,虽然多少有所准备,真正动身却还是会出现这样那样意想不到情况。 海军暂时驻地整晚灯火通明,从将领到传令兵,每个人都谨慎又小心,打足精神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凌晨将至时分,第一艘承载岛屿居民的军舰缓慢驶离港口,铁灰的船舶浮在深蓝波涛间,缓缓的朝着极远天边那线鱼肚白而去,就象载着民众开赴未知明天。 留守在港口的海兵们安静目送,片刻过后又立即投入另一场忙碌,连感伤的时间也没有太多,下一波奔赴此地的民众已经涌来。 太阳升起… 日当正午… 不知不觉,头顶挂的火球渐渐偏移… 一直到日渐偏西,嘈杂的岛屿才变得冷清起来。 海军收录登船名单只剩下最后一批乘客时,一直呆在港口的黄猿和鬼蜘蛛,才总算稍稍缓和了紧张很久的神经。 虽然登船过程中存在许多状况外,到底还是没有引发太大骚动。 岛屿居民们对海军抱有各种冷淡偏见,最后也还是依照海军安排行事,并没有太多排斥或者暴/乱行为。 最糟糕的设想没有出现,这就是最好的一种结局。 ………… 停在港口的军舰放下折梯,排队等候的居民们开始朝前移动。 黄猿看了看头尾都老长老长的队伍,笑了笑,低声招呼鬼蜘蛛一起回驻地,他们在港口守了一天,照现在的情势看,最后一艘军舰启航过程也出不了大错。 此刻岛屿迁移进入尾声,对于黄猿和鬼蜘蛛来说,接下来…他们海军才刚刚开始。 ………… 码头显得拥挤,黄猿和鬼蜘蛛两人不时避让登船居民摆放的各色行李杂物,行进间眼角余光间或掠过无数张脸。 有老人,有孩子,有年轻夫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微微的惶然。 看着这样的场景,黄猿和鬼蜘蛛也没多少闲聊心思,两人走得更加沉默。 他们知道民众的不安,却也说不出任何冠冕堂皇的话,如果不是动力岩,如果不是火山即将爆发…这片岛屿没有哪个人需要如此失措。 无声的叹了口气,黄猿移开与道路边一个家庭对视的目光,这家三口,那个孩子抱在母亲怀里,小小幼儿吮着手指,滴溜溜看着周围的眼神无辜又好奇,根本不知道父母此刻神色无助又彷徨。 “希望一切顺利。” 黄猿低低的自言自语,他希望迁移居民平安到达目的地,希望航行过程中新世界海域能稍稍宽容一点,那些惊涛骇浪那些暴戾海贼,不要打扰这些背井离乡的平民,让他们顺利到达,并且此后继续安定生活。 他为着即将远航的民众低声叹气,一抬眼却见鬼蜘蛛停下来,表情有点奇怪的说道,“波鲁萨利诺,你觉不觉得,今天登船的人数有些不对?” “象现在,是我眼神不好吗?”鬼蜘蛛侧身避让到路边,下巴抬了抬,“这些人当中似乎混着…不太对劲的东西。” “耶~”黄猿挑了挑眉梢,顺着鬼蜘蛛示意的方向看了眼,抿了抿嘴角,“不是错觉。” 鬼蜘蛛没有看错,实际上他也发现了,登船的大批民众当中,不知怎么,偶尔会混着微妙存在。 尤其是此刻夕阳西下,码头等候的人群显得格外拥挤,可奇怪的是,按照名单安排登上军舰时,维持次序的士兵一无所觉。 碎片岛居民迁移,海军不制止他们携带财产登船,这导致行动非常繁琐,大批民众带着数不清的杂物,甚至家养的宠物,猫狗飞禽。 猫狗飞禽一类宠物,海军不会阻止登船民众携带,因为宠物已经能算家庭成员,可是多出来的微妙身影… ………… “诶~小心。” 鬼蜘蛛低声开口,顺便上前几步,扶起经过他们面前这一大家子行人中,不小心摔在地上的孩子。 小孩子是从这家子的车上滑下来,那家大人带着家具行李,男人女人都在推车,没注意就让孩子掉到地上。 鬼蜘蛛扶起孩子,黄猿随即扬声招呼自顾自赶路的家长。 听得声音,那家男人停下来,谨慎的看了眼路边的两位海军将领,随后小心地走上前,微微鞠躬道谢,最后伸出手… 怔了怔,黄猿盯着面前这男人的手,半晌才缓缓眯起眼睛。 直到那家人诚惶诚恐离开,很快融入赶路人潮,黄猿这才收起视线,哼笑一声,“原来是这样。” 鬼蜘蛛扶起的那孩子,交还给那家男人时,一瞬间,稀薄日光里,孩子的身影淡化消融,最后定型为一只木质摆设。 怪不得摔倒了也不哭,或者说…怪不得那家大人会放心把孩子搁在一堆行李上边。 原来根本不是人,而是妖魔。 ………… 定了定神,黄猿就站在原地,屏息凝神注视经过身前的每一队行人,良久,不出所料发现行经的民众当中有几个微妙存在,和一整天登船过程中他们发现的气息类似。 有些混在民众家具里,有些则悄悄紧跟在人的身边。 是里镇的妖魔。 黄猿和鬼蜘蛛察觉的同时,那些存在也同样发现他们的目光,双方视线交汇,仿佛若隐若现的影影绰绰,竟也无声颔首。 “千岁百岁说的,里镇的迁徙,原来是这样。” 黄猿哼笑一声,“小骗子。”他一直介意她说的明日开始启程,原本以为里镇异类们是有别的途径,原来… 她说,一部分早几日随船离开,说的是商会和各国使者们的船吧? 剩下的一部分或许跟着海贼船走,除了最后留守的大妖怪,随着城镇居民悄悄驶离的是人类家庭拥有之物? 物品的妖怪,或者…家养的宠物。 不过,妖魔们这样离开,他倒是放心了啊~ ………… 又一次发现自己上当受骗,黄猿大将先生表示很伤心。 又因为伤心,他决定加快速度赶回去,给自己受创的心灵讨回公道,(~ ̄▽ ̄)~。 于是,蓦地转身,急匆匆就往海军暂时驻地那边走。 刚走出没多久,不远处道路尽头,鬼蜘蛛的副官克里维疾步赶来;黄猿身形微微一缓,顿时有些儿诧异的问同样停下来的鬼蜘蛛,“克里维怎么…”一副见鬼的样子? “鬼蜘蛛中将大人!”双方一个照面,克里维直直小跑过来,象是看到救星一样,连和他上司的上峰打招呼都忘记,“您快回去看看吧!” 耶~黄猿瞥了神色莫名的鬼蜘蛛一眼,又打量克里维几眼,不知为什么,忽然之间有种很古怪的预感。 鬼蜘蛛的副官一直沉稳得象个老头子,火烧眉毛都不会惊慌,现在几难得情绪外露,而且还是明显非常担心他家上司,实在是…奇怪了啊~ ………… 接下来一路无话,因为克里维副官话都说不利索,被他的焦急情绪感染,鬼蜘蛛和黄猿索性用上月步,在最短时间内赶回海军在碎片岛的暂住地。 还没到驻地中心那幢楼,一阵非常非常哀怨的哭声就魔音穿脑一样飘荡在空气里。 每个看见黄猿和鬼蜘蛛的海军士兵,眼神那叫一个诡异,简直象侧目斜觑负心汉。 接着,黄猿就明白过来。 海军暂时驻地,他们两个将领落脚的那幢楼,一楼大门开着,一个呃~千娇百媚身影正扒着门,哭得死了谁似的。 海军士兵们在附近探头探脑,顺便鬼蜘蛛几个心腹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都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鹦鹉五子,昨晚自己孩子不幸变成别人家的妖怪,堵在楼下哭得天昏地暗,顺便,样子非常好笑,难怪会让海军士兵们误会。 扒着门的妖怪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袱模样的东西,象是个襁褓,两颗圆滚滚婴儿裹在里边,顺便胸前还绑着一个包,也是一个婴儿… 这场面简直就是被抛弃的女人带着孩子杀上门来找负心汉的节奏!脚下一停,黄猿果断决定自己还是不上去添乱,反正…当事人是鬼蜘蛛啊~ 他还是静静旁观就好嗯~ 如此狗血剧情,等回马林弗德,他可以嘲笑鬼蜘蛛到后半辈子啊! = ̄w ̄=。 ………… 看清楚堵门的是谁,鬼蜘蛛身上瞬间飚出冷气。 领回上司的克里维不愧是贴心副官,迅速开始清场,第一时间斥退附近偷窥的士兵们,紧接着带走守在门边的几个心腹,逃难一样把现场打扫干净,顺便自己也逃走。 看到鬼蜘蛛和黄猿,扒着门的‘人’哭声一停,红着眼圈一抽一抽的瞪两个海军将领,满脸哀怨。 黄猿嘴角一抖,抬手扶额。 鹦鹉五子不哭了转过脸瞪他们,然后,瞪杀父仇人一样瞪着他们一步一步走近,尤其瞪着鬼蜘蛛。 两个海军将领一只妖怪终于在一楼门口遭遇,三双眼睛彼此对视许久,鹦鹉五子扁着嘴,哀哀怨怨,“我的孩子呢?” 鬼蜘蛛又是一阵冷气乱飚,黄猿就开始咳嗽。 过了一会儿,鬼蜘蛛僵着脸目不斜视的挨着堵门这只走进楼里边,黄猿好笑的拦住咬牙的妖怪,说道,“百岁照顾着呢~” 至少他和鬼蜘蛛去港口那以防万一时,离开前,那颗红彤彤肉团让千岁百岁小心翼翼捧着藏在她房间。 听得他这般说,原本脸色铁青的妖怪缓和下来,“岁岁小姐照顾吗?真是太好了…”说着又抬手抹眼泪,“离开前我想看看孩子,就看一眼,可怜的宝宝…” “耶~你想要回去也可以啊~”想了想,黄猿好心的提出建议。 “可是孩子已经认得妈妈了啊~”结果,据说是孩子亲爹的妖怪,哭声更大起来,“嘤嘤嘤~都是我不好嘤嘤嘤~” 妖怪嘤嘤嘤的哭,听得黄猿额角青筋直爆,忍了好几回才忍住把‘人’丢出去的冲动,没奈何只好闭嘴,磨着牙领着上门找孩子的哭包往楼里走。 虽然哭得梨花带雨,但是!这是公的吧?!这样女气没问题吗? 还有!你身上绑着三只婴儿,哭得这么大声,不怕吵醒了变成四重奏吗? ………… 上到二楼,黄猿立刻就把满心烦恼抛到九霄云外,二楼公用厅里,千岁百岁侧坐在沙发上,听得声音抬起脸,看到他就笑得温和,“回来啦?” “耶~回来了呢~”黄猿抢上前去,笑眯眯的挨到她近前,“今天怎么样?孩子乖吗?” 其实是红彤彤肉团不是孩子,不过…她这样家常的态度让他很高兴,象是回家听见妻子的问候似的,一身疲倦霎时间消失无踪。 笑着弯腰蹭近了嗅一嗅她身上的香味,接着黄猿才拨冗分出注意力在场的别人: 油润润的眼睛瞪圆了,母鸡蹲在沙发背上的球球。 半趴在千岁百岁腿上,象是怕羞躲他的卷毛小罗西。 黄猿抬手把一只毛团一只小鬼的脑袋各自揉过一把,最后,目光落下几分,停在千岁百岁侧身守着的沙发内侧,眉梢轻轻一挑。 沙发软垫堆在一角,千岁百岁侧身半坐着,她身边盖着小被褥,一颗没巴掌大的小脑袋露在被子外边,小小眼睛闭紧了,嘴嘟着,脑袋胎毛稀稀落落… 这是…那颗肉团子…吧? 看了几眼忽然多出来的婴儿,黄猿把惊讶藏在眼睛里,“耶~睡着了,很乖嘛~” “我哄了好久,这孩子你们一走就哭,还是球球衔了鬼蜘蛛中将房间里的衬衣出来垫着才骗睡觉了。” 千岁百岁的声音压得很小,说完又皱眉,“孩子太弱,接下来需要很精心照顾。” 黄猿同样撩高眼皮,顺着千岁百岁的视线看向直直僵在沙发边上,一副想走近又不敢走近的鬼蜘蛛。 鬼蜘蛛的眼神一直盯在婴儿身上,半晌才魂不守舍的慢慢挨近些,音量低得不像话,“怎么变成婴儿了?” “再长大些稳定下来就好了。”千岁百岁起身让出位置,“要抱抱吗?” “啊不…”鬼蜘蛛如临大敌的瞬间后退,“还是算了,免得伤到。”一边说一边瞪大眼睛,整张脸都扭曲,“怎么喂养?吃什么?” 抬手揽过站起身的千岁百岁,顺便把抱着她不撒手的卷毛小鬼拎到自己手上抱稳,黄猿的嘴角抬高些,“养孩子的问题,你可以请教孩子的正牌父亲。” 要知道,上楼以后,孩子亲爹一直眼巴巴看着呢喂! ………… “岁岁小姐…”终于得到注意力的正牌爹眼睛里含着泪花,一手护着胸前的布包,一手反到后边扶着大襁褓,“出发前,我来看看宝宝。” 哽咽的一边说,一边朝着沙发挪近些,伸长脖子看,“起名字了吗?” “诶?”被问着的鬼蜘蛛一脸茫然,“还没————” “那…那…”妖怪爹泪如雨下,磕磕巴巴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出半句有用的话。 隔了一会儿,黄猿看到鬼蜘蛛眼角直抽搐,可能是无法直视哭得太惨的这妖怪,抬手扶额的鬼蜘蛛口气非常无奈,“你来取名字吧~” 婴儿的妖怪爹抽噎声一顿,整张脸顿时容光焕发,“叫柿子,好不好?宝宝叫柿子。” 可能因为感激不近,名为五子的鹦鹉妖怪破涕而笑,眼波如水,千娇百媚。 黄猿不忍心继续围观他老朋友鬼蜘蛛整个人僵直的尴尬样子,随即捞着怀里和臂弯里一大一小两只,脚跟一转就往千岁百岁的房间走。 临行前顺便打声唿哨,招呼毛团球球跟上。 厅里那一幕非常伤眼睛的画面,黄猿表示,他不忍心看下去。 ‘柿子’什么的…他能说这种名字比鬼蜘蛛的审美还不如吗? 不过算了,反正那小婴儿是鬼蜘蛛的责任了啊~ 阖上房门,随手放下卷毛小鬼,让他和窜上来的球球一边玩耍去,黄猿低下头,凑近怀里这人的耳边,低低的哄骗,“百岁,回马林弗德以后,想抱窝吗?”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永无乡 傍晚的厅里光线很好,浅金红的日光少了几分酷热,多出几丝柔和,霞色映满天空,没了数万居民的碎片岛,陷入一种静谧。 然而,这种平和的宁静很快被打破。 碰一声,嗷一声,紧接着翻箱倒柜入了贼一样,各种嘈杂。 兵荒马乱的杂音,源头发自某扇紧闭的门扉内,鬼蜘蛛见怪不怪的啧了声,淡定收起看向那个房间的视线。 就算不用膝盖想,鬼蜘蛛也知道房间里正在发生什么,近些日子他和这边暂住地的卫兵们已经围观得都麻木了。 他们海军大将,最高战力之一,黄猿波鲁萨利诺肯定是又‘毛手毛脚’或者‘油嘴滑舌’,然后不出意外的让他女人给揍了…(* ̄^ ̄(* ̄^ ̄(* ̄^ ̄)。 以某个房间里传来的,不知情的人以为是壁咚,而知情人则表示必须听而不闻的吵闹声为背景音,头疼了一整天的鬼蜘蛛缓和下来。 同情(嘲笑)老朋友的同时,他也有余力拿眼角余光斜乜鹦鹉妖怪。 ………… 妖怪五子,孩子正牌爹站在沙发前伸长脖子,眼巴巴看着睡得很沉的小团子,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长得象漂亮女人,哭起来也娇媚得厉害,只不过…想了些没头没脑的东西,鬼蜘蛛眼角微微一抽,很快收起杂念,扭过脸,专心的盯着沙发上的团子看。 小小一团包在小被子里,小鼻子小眼睛,嘟嘟的嘴…出门前还是红彤彤的团子,回来就变成一颗婴儿…怎么想都觉得神奇。 静静看了会,鬼蜘蛛的眼神软下来,接着就不自觉倾身,拿手指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婴儿的脸颊———— 顷刻间,指腹触到嫩得不可思议的触感。 小婴儿毫无防备全然信任的闭着眼睛,脸直往鬼蜘蛛的指腹上凑。 其实…这样也不错。 虽然喜欢毛绒绒,但是…如果是必须他负责的小婴儿…想了想,鬼蜘蛛忽然觉得,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接受的事。 缘分是一种很奇妙的玩意,小肉团子很快会长大,到时候,象卷毛小罗西一样滚啊滚一刻都离不了他,如果是那样…往后的生活其实蛮值得期待啊~ 不知不觉愉快起来的鬼蜘蛛,指尖又蹭了蹭,面无表情的在心里乐开花。 乖乖的小婴儿,和毛绒绒一样可爱啊~<( ̄︶ ̄)>。 ………… 小团子被扰了睡眠,脑袋动了动,轻轻转个角度,张开小嘴… 差点被含个正着的鬼蜘蛛赶忙把手指撤开少许,接着又在婴儿弱弱的呜呜声里,有些手足无措,“怎,怎么?饿了吗?” 把头偏到一边,鬼蜘蛛半是惊惶半是焦急的请教,“怎,怎么办?” “抱抱宝宝吧~”孩子正牌父亲红着眼圈上前一步,随即又停下来,很伤心的样子,“抱起来哄哄孩子。” “诶?哦哦~”鬼蜘蛛呆愣了下,不假思索的就按照指示探手过去,解开团子的被褥,小婴儿身子下边果然铺着他的衬衣… 把那团柔若无骨的小东西抱起来,直起身,随后就一动不动,鬼蜘蛛后知后觉的开始又惊又怕,姿势简直象抱着点燃引信的炸弹。 “不对!”看样子原本已经打算重新哭一哭的‘孩子爹’柳眉倒竖,“应该这样,这只手…另外那只手…” 因为自己双手护着身上绑的三只婴儿,鹦鹉五子只能用语言教导根本不懂得怎么抱孩子的鬼蜘蛛,表情连同眼神都非常非常嫌弃。 ………… 接着一阵兵荒马乱。 遭遇各种唾弃总算学会怎么‘正确抱小婴儿’的姿势,鬼蜘蛛这才让边上亲身指导他的鹦鹉五子满意。 胆战心惊的把团子横托在臂弯里,鬼蜘蛛松了口气,一脑门冷汗。 鹦鹉五子边上转来转去,眼神直勾勾停在重新睡着的团子脸上,怎么都看不够似的,看着看着又呜咽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鬼蜘蛛叫这只妖怪转得头晕,想不耐烦又怕他开口会吓醒小团子,无奈之下只好凶恶的瞪对方,“你…别哭了行吗?” 等这哭起来比女人还女人的妖怪回瞪他,鬼蜘蛛眉梢一抖,忍无可忍,“你不怕把三只小团子都吵醒吗?” 从见面开始断断续续哭个没完!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可是!你是妖怪!还是公的吧?! 还有!你哭得家里死了谁似的,不怕把四只小团子都吵醒了变成五重奏吗?鬼蜘蛛一边在心里咆哮,一边整张脸黑得能拧出墨汁来。 闻言,四只孩子的妖怪爹扁着嘴,抽噎几声,带着浓重鼻音回道,“岁岁小姐让罗西隔开宝宝们的听觉,她说我会吵醒孩子嘤嘤嘤~” “还把我赶到楼下不让进门嘤嘤嘤~”越说越伤心,抽噎变成小小声哭泣,“我只是想离开前多看看宝宝嘤嘤嘤~嘤嘤嘤~” 哦~原来如此————鬼蜘蛛顿时放心下来…才怪! ………… 缓缓眯起眼睛,鬼蜘蛛不着痕迹的打量边上的妖怪,良久,故作不经意的开口,“只把你的哭声区隔开,其实也没多大作用吧?” “不,是孩子们现在听不到。”鹦鹉五子红着眼睛,声音里带着很委屈的哭腔,“岁岁小姐的孩子掌控着声音。” “罗西南迪…吗?”鬼蜘蛛皱了皱眉,下意识看向千岁百岁的房间,一时…有些诧异同时有些恍然。 如果是唐吉诃德.罗西南迪,那就难怪了。 战国元帅的养子,十多年前奉命潜伏唐吉诃德海贼团的原海军中校是能力者,所持有的恶魔果实,寂静果实能力可以制造隔音壁来隔绝外部声音。 和那日海军驻地被包围时一样,千岁百岁…居然能使用罗西南迪的能力?或者她用了什么不知名的方法,使得罗西南迪和她配合无间? 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鬼蜘蛛瞥了眼鹦鹉五子。 这妖怪的五官扭成一团哭得伤心却还是一点没发现不对,良久,鬼蜘蛛心下微微一叹,到底还是掐灭了那点异样心思。 这妖怪居然非常单纯,根本没察觉已经叫他套话。 碰到这样的‘人’,就算是鬼蜘蛛…到底还是不忍心继续欺负。 哭包一个,即使是妖怪也象白纸一样,他都不好意思骗下去,糟心死了喂! ………… 隔了会,没等纠结起来的鬼蜘蛛中将顺了心头堵塞的那股闷气,鹦鹉五子嘤嘤嘤的哭声就叫一记短促声响打断。 门扉撞在墙壁上的动静。 闻声,鬼蜘蛛蓦地回过头。 “吵死了!快滚啊~”千岁百岁一手按在门把手上,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是愤怒,“你时间到了少女括号伪,别想磨磨蹭蹭留下来啊!” “耶~留下来也没关系啊~”黄猿随后探出脸,笑眯眯的一边说一边试图把手搭上他面前那人的肩膀,“跟着我们一起回马林弗德好了,鬼蜘蛛又不是养不起。” 千岁百岁一个手肘撞开毛手毛脚的黄猿,看得鬼蜘蛛替他朋友的腰担心。 “你闭嘴!”某个没半点女人温柔的人青面獠牙狰狞似鬼,“快开船了,要是你老婆等不耐烦起来…” “啊~对哦!”听千岁百岁这样说,鹦鹉五子惊声低叫,顿时慌慌张张起来,原地转过几圈又猛地回过头,“你——” “干嘛?”鬼蜘蛛挑高一边眉梢,俯视凑到他面前的这妖怪,视线滑过对方如花似玉的脸,横托的手臂举了举,“要再看几眼吗?” “诶——”妖怪的视线下意识粘到小婴儿身上,片刻之后又醒过神来似的抬高眼睛,“你家有院子吗?院子里有树吗?” “有,怎么?”鬼蜘蛛莫名其妙的点点头,他在马林弗德的居所带着院子和花园,一直是园丁打理…海军后勤部的人工作做得很不错,然后,问这做什么? “等安定下来,我…”妖怪的脸红了红,扭扭捏捏的说道,“到时候就打扰了嗯~现在告辞!” 丢下一句叫鬼蜘蛛满头雾水的话,那妖怪保持着一手护前一手护后的可笑姿势,跌跌扑扑转身,“告辞了岁岁小姐,接下来我的孩子请您多关照。” ………… 不多时,二楼厅里恢复了安静,鬼蜘蛛盯着妖怪消失的位置,好半天才抿了抿嘴角,低低的啧了声。 又过了会,“耶~百岁,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黄猿似笑非笑的开口说道,“看来过不了多久,马林弗德会有妖魔入住?” “不欢迎吗?” “为什么不?” 千岁百岁和黄猿的一问一答,过后才让鬼蜘蛛反应过来。 而恍然之后,低头扫了眼臂弯里睡得沉的小团子,鬼蜘蛛微微眯了眯眼睛,哼了哼,最后也没说什么。 打听他居所的院子…是想过段时间搬家过去吗? 他的花园里那几棵树,回去以后让园丁修葺一番,往树杈上钉几个木头房子好了,就是宠物店里边卖的那种,供给野生鸟类的巢。 鹦鹉…吗? 他倒是无所谓院子里多出一窝妖怪。 ………… 想了想往后他家的院子,又连带想了想抱着的小团子,鬼蜘蛛嘴角掀了掀,不无愉快的撩高眼皮,“最后一艘军舰即将启航,碎片岛这里的迁移结束。” 不管再怎么高兴,当务之急也还是需要完结手头事务,只有这里完满收稍,他们所有人才可以启程回马林弗德。 这样想着,鬼蜘蛛原本还轻松的心情顿时沉下来。 碎片岛居民迁移完成,海军的行动却才刚刚开始,一切尚在未知。 “是该开始了呢~”对上他的视线,鬼蜘蛛发现千岁百岁的微笑里同样带着几丝沉重,“先安置好小家伙们吧~” 她慢慢的从房间里走出来,朝着他怀里的小团子伸出手,“让宝宝和罗西球球呆在一起,放心,会万无一失的。” 象是察觉他下意识不肯放手,她抬起脸,目光柔和,“别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鬼蜘蛛冷声哧哼,笑得半嘲半讽,刻意很放松的任她抱走小团子,等她转身回房间,又把目光转向黄猿,“已经要开始了吗?” “耶~”黄猿慢慢踱到附近站定,语气轻快,只是颦紧的眉心却显得不是那么放松,“要看她的意思呢~我是早已经就绪。” 顺着黄猿的视线看着二楼窗外晦暗天幕,鬼蜘蛛顿了顿,随即转身往楼下走。 ………… 按照当日千岁百岁与海军谈判的条件,碎片岛城镇居民迁移完成后,她答应交出动力岩,海军此番行动,那部分是重中之重。 城镇居民乘坐的舰队全部驶离碎片岛,此刻,留在岛上的海军,接下来的精力都将用在环形火山锥湖泊底部矿床。 鬼蜘蛛的部队负责表面戒备,为防止新世界海贼忽然发难,黄猿大将的精英队伍,早已经随着舰队抵达,那些科学部机动部队,将由黄猿亲自率领,配合里镇妖魔,双方合作安全转移动力岩。 而这当中…危险系数非常高。 尤其是黄猿和科学部机动部队,亲身涉险,稍有不慎,别说进入湖泊的人,就是碎片岛以及附近海域戒备的海军舰队都将飞灰湮灭。 ………… 到了一楼,副官克里维领着几位将官迎上前,“中将大人。” “啊~”鬼蜘蛛点点头,随即低声下令,飞快的将各项事务逐一安排下去,接着,领了任务的将官随即转身离开。 很快,海军暂时驻地内各个队伍悄悄开始行动。 最后一道命令发布后,鬼蜘蛛沉默下来,眯着眼睛踱到一楼门口,视线抬高几分,静静盯着暗下来的天幕。 高处天穹霞光褪去,墨蓝夜幕一轮缺失的弦月若隐若现,点缀黯淡的星子,空气里开始弥散压抑感,仿佛每一次大战前夕。 只是不知道里镇妖魔们即将有什么动作,鬼蜘蛛心想,千岁百岁一直没有透露妖魔的打算,按照她所说,此刻留在岛上的都是大妖怪。 即使双方经过谈判达成共识,一切尘埃落定前,鬼蜘蛛认为他不信任任何人。 他习惯了怀疑,即使那是千岁百岁。 ………… 怔怔出了一会儿神,鬼蜘蛛收起眺望的目光,无声的叹了口气,脚下一转,却不想转身瞬间眼角余光刺入一幕极是古怪的场景。 眼神微微一缩,鬼蜘蛛蓦地停下来,抬眼凝神看过去: 天幕,确切的说是岛屿,碎片岛岛屿自远处山峰开始,一轮若隐若现银沙圆幕正缓慢的朝着高空闭阖。 简直象升起屏障,将所有笼罩进去。 接着岛上各处陆续传来骚动,显然是海军部队发现这些异象。 ‘请不要惊慌,我们没有恶意。’千岁百岁的声音,看不见她人在哪里,声音却虚无缥缈无处不在,‘接下来,我们即将完成应允之事。’ 飞快四下查看一番,鬼蜘蛛眯紧眼睛,低声对着赶到身侧的克里维下令,“让所有人戒备,情况确定前不许妄动。” “是!”克里维沉声应道,顷刻间神色却是一顿,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睁大眼睛,“中将大人!” 闻言,鬼蜘蛛顺着副官的视线看过去,下一秒却被眼睛所见弄得微微一怔。 他所在的建筑几息间已然消失,转换后场景是一副非常古怪的模样,象是浮在无边无际的海洋深处,深深深深的蓝。 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还是顺畅,鬼蜘蛛皱了皱眉,他身边除了克里维,还有更多海军士兵,飘浮在空气里一样,很多人,除了他麾下,也有黄猿的人。 海军科学部机动部队一早严阵以待,身着防护服,并且带着金属箱子,鬼蜘蛛知道那些箱子是海军研制用以保存动力岩的特殊装置。 变故突如其来,黄猿的队伍显然有些失措,有些保持着前一刻的姿势,有些则开始四下环顾…场面略有些混乱。 ………… 瞬间转变空间,碎片岛岛上海军部队一瞬陷在透明琥珀般的物质之内,很快,有回过神的人开始惊呼。 鬼蜘蛛低头看着脚下,随即从低处那些海军士兵的身影缝隙间,看到大片大片金红。 是沸腾的岩浆湖。 在距离海军部队很远的位置,死神无声咆哮。 失重作用下,很多沉在下方的海军士兵手忙脚乱往上方逃,象是游泳,不过划的不是水而是不知名无形无质的透明屏障。 定了定神,鬼蜘蛛命令克里维去联系其他将官,争取尽快收拢士兵,稳定队伍的情绪,接着他自己调转方向,朝着那片岩浆湖急速靠近。 ‘请别惊慌。’混乱中,始作俑者终于出现。 千岁百岁无端端出现在鬼蜘蛛前行的方向上,悬浮在那,微笑温柔又得体,‘海军科学部机动部队请上前,余下的士兵…’ ‘请站在原地,很快会结束。’ “千岁百岁。”姗姗来迟的黄猿从鬼蜘蛛的后边赶上来,语调透出点怒气,“你…” 鬼蜘蛛抬手攥了把显然是打算扑上去不知做什么的黄猿,下巴抬了抬,说道,“她后边是动力岩。” 所以,你还是冷静点吧!黄猿大将! ………… 示意黄猿看清楚悬浮那位身后的东西,鬼蜘蛛皱了皱眉,千岁百岁飘浮在那,美艳的脸映着浅浅金红,精致五官让那片死亡海衬得妖异。 安静了一会儿,黄猿挥了挥手,随后率先朝着千岁百岁所在的位置赶,他身后全副武装的机动部队同时跟上。 鬼蜘蛛停在原地,沉默许久才追上去。 不远处,千岁百岁悬在半空,象颗琥珀,她身后隔着一段距离是无声沸腾的岩浆湖,暗红金亮波澜缓缓涌动,象一片染尽霞光的海。 极美,同时极危险。 ………… 鬼蜘蛛和黄猿几乎同时赶到千岁百岁近前。 黄猿一把攥过千岁百岁,只是没说什么,科学部机动部队接着绕过他们的大将,小心翼翼开始行动。 瞥了眼身边实在叫人头疼的两位,鬼蜘蛛嘶了声,慢慢转开视线。 椭圆的动力岩嵌在透明物质内,星星点点的矿物,不注意会叫人忽略。 科学部机动部队三个人一组,分散开小心又小心对待他们的目标,嵌在看不见透明物质里的动力岩,一颗颗椭圆形矿物,被谨慎万分地装入容器。 而随着第一颗动力岩成功收入密封装置,它附近微不可察荡漾。 仿佛涟漪一般的异样情况,导致科学部机动部队如临大敌,在掩不住惊骇的倒抽气声中,晃动的波纹扭曲形成一副奇怪图案。 ‘这些年辛苦了,很抱歉。’千岁百岁低声说道。 随着她话音散去,奇怪图案重新变幻,一种极其诡谲纹样闪现,随即转瞬即逝。 ‘是守护者。’千岁百岁如此解释,说话间她抬手凌空虚点每一颗动力岩,轻柔声线染上几丝唏嘘,‘请继续,别担心,这只是取走动力岩守护者暂时显形而已。’ ‘矿带离岩浆太近,里镇耗尽力量,镇守此地。’ ‘海军取走它们,实际上也是帮了我们的忙。’ 鬼蜘蛛挑了挑眉梢,随即看到千岁百岁笑得有些轻松,‘睡在火山口的感觉实在不好,今后总算能放心了啊~’ 听得她这样说,沉默了很久的黄猿哼了声,挥手示意行动继续,接着才哑着声说道,“那么百岁你在哪里?” 黄猿隐含怒意的询问并没有得到回答,千岁百岁漫不经心的四下看着,鬼蜘蛛盯了她一会儿,随后也跟着被转移了注意力。 一颗颗动力岩装入密封容器,每一颗矿物附近都有纹案瞬间浮现有霎时间消失。 那些图案不尽相同,有些根本看不出模样,有些干脆是一种颜色,不过有另外一部分是庞大的花鸟鱼虫,或者古里古怪生物。 千岁百岁对每一次显形的守护者都说着同样的话,‘这些年辛苦了,很抱歉。’ ………… 漫长又静默的行动逼得人屏息以待,渐渐的,随着星星点点矿带逐一收入海军手中,透明如有实质的物质变得稀薄。 而这种细微却明显的变化令黄猿和鬼蜘蛛瞬间察觉并且同时皱紧眉心,两人对视一眼,双双把目光投到千岁百岁身上。 她看着科学部机动部队靠近最后一处动力岩,目光错也不错,却象是知道他们的紧张,慢慢的开口道,‘我在哪里?别着急,总能看见。’ 说到这里顿了顿,偏过脸,千岁百岁笑得格外妩媚。 ‘八百万众神之首,当然在最后。’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永无乡 时间看似静止,实则转瞬即逝。 嵌在透明物质里最后那颗动力岩装进密封容器,顷刻间,这片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区域悄无声息地滑过几丝涟漪。 不远处,无声翻腾的岩浆湖跟着晃动一下。 悬浮在这片异域的海军将官士兵动作俱是一顿,目光不约而同锁定不过百米间那片岩浆,神色里浮出不安,象是看着死神扬起镰刀。 ‘别担心,别担心。’千岁百岁的声音柔软又温和,嘴角噙着笑意,空泛的言语安抚后,她扬了扬手,‘已经结束了哟~’ 音色温软如水,带着鬼魅般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葱白纤细指尖缓缓划出一道弧度,仿佛让细密雨丝点皱湖面,所过处明澈透净如琥珀的异境荡起光晕波动。 也不过眨眼间,重新平静下来的视野映出…碎片岛的海港。 几艘军舰停泊在码头,通向军舰的栈桥上,前一刻还悬在离岩浆湖不到百米距离,此刻却脚踏实地的海军士兵面面相觑目瞪口呆,时隔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鬼蜘蛛偏过脸,视线看向黄猿。 黄猿波鲁萨利诺直勾勾盯着…鬼蜘蛛目光抬高少许,顺着黄猿看的方向,凝神一望,随即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天穹…不,或者该说笼罩碎片岛的那层银亮光幕,此刻正有许多诡异纹案时隐时现,象是一幅幅毫无意义的图画,随着光影摇曳到最后凝聚成一颗颗茫茫光点。 不多时,那些熠熠浮动如星辉般的异物脱离光幕朝着地面堕落,无声无息,夏夜的流星雨一样坠到海军所在栈桥附近。 落到地面的光点很快舒展幻化,凝结出许多半隐在浓雾中看不清真容的身影。 细细的将正在显形的这些异类全部辨认过去,良久,鬼蜘蛛眯了眯眼睛。 千岁百岁不知去向。 ………… 星夜里,军舰亮起探照灯,一束束亮光将栈桥照得灯火通明,也同样照亮栈桥之外无声无息注视的异类们。 海军与异类们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双方静静对视,并且没有哪一方率先发出声音。 良久,黄猿慢腾腾地踱到海军阵营最前端,自言自语般喃声开口,“千岁百岁,你敢再欺骗我一次试试看。” 语调轻浅柔和,深处却有一丝丝浓烈到刻骨的爱恨堆积翻滚。 鬼蜘蛛随后站到黄猿身侧,眼角斜乜他们海军大将一眼,啧了声,又把移开的视线下调几分,不出意外发现黄猿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骨节泛起青白,指缝间有若有似无血渍沁出。 眉心微不可察颦紧,鬼蜘蛛瞬间转开脸,注意力放到前方密密匝匝的异类们身上,黄猿表面看似喜怒不辨,实际上,鬼蜘蛛很明白,他们海军大将的理智在临界点摇摆不定。 不用或许,再等一会儿,千岁百岁还不出现,碎片岛一定不是毁于火山爆发,这座岛屿会直接让发狂的黄猿撕得粉碎。 随着黄猿握紧的手慢慢松开,空气里渐渐氤氲让人神经紧绷的危险气息。 落在身侧的手,指尖幻化浅浅明黄光芒,开始元素化的黄猿缓缓地朝前走出一步,“耶~果然还是不乖呢~千岁百岁——” 察觉到他们海军大将的攻击意图,鬼蜘蛛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却不想有声音抢先了他一步,“请等一下。” 雾气萦绕的那片异类中有道虚影分离而出,淡色头巾与衣袍略有微光弥漫,单手挽着莹白花束,笑容恬淡温婉。 是八月月圆夜祭里,鬼蜘蛛他们曾经遇见过的女人,千岁百岁口中‘妖怪爱上的人类’,庵主命惠尼。 看清楚来者,鬼蜘蛛微微怔愣,随即瞥了眼黄猿———— 许是…千岁百岁对她的推崇,也或许是庵主带着某种水般温润气质,黄猿周身萦绕的杀意蓄势待发,却没有立即出手。 “山神大人的梦境正在消失,火山即将爆发。”庵主视而不见黄猿抬高了对准她眉心的指尖,温润声线自始至终流露着友善,“请启航退到安全地带。” 沉默片刻,庵主抬高眼睛,目光滑过栈桥与海港原地待命的海军将官士兵们,月光般温润的眉宇带着悲悯,“至少,请顾虑士兵们的性命。” ………… 场景陷入死寂般,安静得诡异。 鬼蜘蛛闭了闭眼睛,叹了声,说道,“波鲁萨利诺。” 闻言,站在几步之外背对海军的黄猿慢慢回过头,转过头来,深茶镜片后方的眼瞳依稀流动不知名的光芒,半晌,才又开了口,“耶~让他们启航,我留下。” 鬼蜘蛛脸色微微一变,脚下踏出一步又蓦地停滞,静静盯着黄猿看了几眼,接着转过头,看着身后原地待命的士兵们,良久,咬咬牙,转身。 ………… 他麾下的士兵,黄猿的科学部,此刻身处碎片岛千百名士兵…两相权衡,黄猿不会拿这些人命一意孤行,鬼蜘蛛也不会。 可是,黄猿做得到下令撤退,他自己留下。 真是个任性的家伙,从当年到现在,居然半点没变。 军靴踏过地面发出整齐纷沓声,高处军舰折梯上人影幢幢,栈桥上的海军将官士兵们无声迅速地登船。 鬼蜘蛛静静的站在岸边,目送麾下所有士兵登上等候的军舰。 一边注视经过眼前这一张张脸孔,一边抬手从怀里摸出烟包火机,叼一颗烟,点燃,深吸一口,辛辣烟草转过肺叶一圈,缓缓吐出。 “中将大人。” 其它军舰开始收起折梯,尚未登船的克里维低声开口,“请登船。” 挥了挥手,鬼蜘蛛也不说话,蓦地转身朝岛上走,脚下堪堪迈出,他的副官追上来略显失措的阻拦,“中将大人!” “我和黄猿大将留守到最后,其他人全部撤退。”鬼蜘蛛撩高眼皮,取下嘴角叼着的烟,冷声说道,“这是命令。” ………… 过了很久,军舰拉响冗长鸣笛,伴随潮汐涌动拍打海岸,停泊在海港的几艘军舰缓缓启航驶向远处的洋面。 始终没有回头的鬼蜘蛛深深长吁一记,这才动身,迈开步伐,疾步走向背对他的黄猿。 他们海军大将静静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言语,他前方不远处,是同样安静无声的…数以千百记的妖魔们。 片刻过后,行进间的步伐停滞,鬼蜘蛛抬了抬眼睛,随后听得黄猿轻声说道,“耶~你怎么还在?” “我忘了东西。”鬼蜘蛛嘴角掀了掀,皮笑肉不笑的回答,“球球,小南瓜,还有柿子,登船前想到没见着三只小家伙,丢在岛上可不好。” “等回马林弗德,元帅知道我丢下罗西南迪不管,肯定会揍我的吧?” 拿下嘴角燃尽的烟蒂,丢在地上碾了碾,鬼蜘蛛挑了挑眉梢,“接下来你想做什么?梦境消失,要等山神醒来吗?” “不必等太久,山神大人已经苏醒。”回答鬼蜘蛛的是庵主命惠尼,温柔和善的女人仿佛听不明白他话语暗藏的机锋,“里镇快消失了。” 鬼蜘蛛看向庵主的时候,笑容恬淡的妖魔却正把目光抬高少许,盯着高处天穹,眉宇间漾起些微微的歉意,“这么多年,辛苦山神大人了。” ………… 高空的银亮光幕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变化着。 仿佛是几重空间交错融合,又象是一幕幕周而复始上演的默剧。 最初的开始是剧烈翻腾的金红岩浆湖,无比巨大的黑色雀鸟自高空急速飞落,虚影般融入即将喷发的火山深处,遮天蔽日羽翼合拢瞬间,数也数不清的异类,飞蛾扑火般投进尚未淡去的幻相。 花鸟鱼虫,异形物件,拥有各式各样型态的妖魔沉浸虚无,轻轻阖上眼睛,伴随着一触即发的危险进入深眠。 大地微微颤动,顷刻间恢复平静。 碎片岛人类城镇一无所知的平和喧闹,人类眼睛看不见的世界背面,毁灭性灾难终结于千百万计妖魔献祭般的长睡不醒。 春去冬来,环形火山锥脚下森林花开花落,八月月圆最盛之夜,妖魔们暂时睁开眼睛,悄悄进入人间。 短暂欢乐过后,月光淡去,喧闹城镇间无数盏辉煌灯火流沙般消失,碎片岛火山深处又一次陷入安眠。 岛屿人类城镇的和平繁华,建立在数以万计的妖魔无人知晓的睡眠之中;然而这场献祭,妖魔们对灾难的镇压,封印的基础却是那只扑入火山的黑色雀鸟。 千千万万妖魔的纹印,悬浮在透明琥珀般物质中,而这片异境…是黑色雀鸟本身。 ………… 默剧幻影到最后,黑色雀鸟双翼收敛,闭着眼睛飘浮在虚无间,长长羽翎垂落,若有似无保护着全部。 鬼蜘蛛睁大眼睛,沉浸在惊愕的意识忽然接收到一丝危机感,无比狞厉的暴戾骤然喷发,令人压抑的冲天煞气,出自黄猿波鲁萨利诺。 “你们——里镇——”略显暗哑声色,语调低缓阴郁,“好,真、是、太、好、了。” 说话间,黄猿慢慢抬手摘下眼镜,看向里镇妖魔,嘶哑的声线杀意凝重,“山神百岁?你们拘禁她?” “利用她的能力守护现实虚幻两个世界?” “想好怎么死了吗?” “事实恰恰相反。”站在里镇异类们前列的庵主,笑意毫无芥蒂,“是山神大人拘禁了我们的梦境。” “岁岁小姐的梦是联系无数世界的通道,她进入我们的梦,让妖魔们沉睡,镇压这里随时可能爆发的灾难。” “那么,你们想报复吗?”黄猿的神色似笑非笑,“在她醒来的现在。” 黄猿话音落下,鬼蜘蛛抬手扶上腰际的长/刀,指尖搭在刀柄上,微微眯起眼睛,视线缓缓滑过前方浓雾中的阴影。 “不,我们同样即将苏醒。”庵主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想道别,对于妖魔来说时间不存在意义,这些年的沉睡…仅仅睁眼闭眼而已。” “请转告山神大人,后会有期。” ………… 与出现时一样,妖魔们消失得同样无声无息,庵主命惠尼轻轻颔首,月光般柔和的脸庞抬起的瞬间,身影即刻淡化,如一滴水堕入湖面,转眼间消失。 鬼蜘蛛环顾周遭,却见几秒钟前弥散在这片区域的浓雾不知不觉消散,影影绰绰散布其中的妖魔虚像已无影无踪。 指尖松开虚扣的刀鞘,目光稍稍抬起,鬼蜘蛛和黄猿静静看着天穹垂落的墨黑羽翎。 巨大黑色雀鸟虚浮在空气里,与整座岛屿重合,合拢的翅膀下藏着一颗光球。 光球同样不属于现实世界,半透明悬浮着,弧形微芒中央,一袭墨黑羽毛大氅裹着蜷缩成未出世小婴儿状的年轻男人。 原海军中校,失踪十多年的唐吉诃德.罗西南迪。 黄猿抬起手,指尖拂过垂在他身前无形无质的羽翎,叹息一声,“千岁百岁。” 随着黄猿指尖触及,鬼蜘蛛发现黑色雀鸟眼睛睁开一线,银蓝异色瞳眸光一扫而过,清越鸣叫彷如幻觉。 大地瞬间开始颤动。 一阵阵剧烈摇晃自地底深处传到地面,极其强烈的危机感缓慢侵入毛孔,瞬间渗透在每根神经里。 鬼蜘蛛和黄猿彼此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纵身掠起,鬼蜘蛛飞速扑到悬浮光球前,也不管是不是虚幻,抬手就去抢毫无知觉的罗西南迪。 指尖触到真实感,鬼蜘蛛立刻收回手,一把将人带着,脚下未停,连续踩着空气,飞速朝着洋面停泊的军舰疾掠而去。 视野两侧景物飞速向后退开,眼角余光中,鬼蜘蛛看见黄猿,他抱着恢复人类样子的千岁百岁,身侧跟着一只半个成年男人体型的…动物。 象老虎,毛皮纹路却更深刻,脑袋上支楞的耳朵竖着两簇标志性绒毛,纯银色眼睛,奔跑间姿态敏捷凶猛。 是体型放大十几倍的球球,和衔在嘴里一只篮子。 扫了眼篮子里软垫上那颗团子,鬼蜘蛛这才放下心,收起注意力,专心开始躲避随着火山遂然爆发而给前路制造的无数意外。 崩裂的岩石,激射的火山岩浆…沸腾的海水掀起大浪。 ………… 轰隆隆的可怕巨响里,海澜倒映金红火光,照亮整个洋面,也照亮后方的碎片岛…浮在浪尖的岛屿开始坍塌陷落。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尘埃落定 无星无月的夜,碎片岛迎来毁灭时刻。 狂暴的火山与海底震动驱使浪潮汹涌湍急,不远处的洋面上,波澜起伏间,尚未驶离的海军舰队,以黄猿波鲁萨利诺为首,一众人静静眺望这一段结束。 漫漫金红在静寂中绵延,狂风骇浪凶狠撕扯碎片岛一线剪影,相继发起的沉闷巨响裹着刺鼻硫磺味,沿着风吹向远方。 岛屿化作尘埃。 火山喷发的炙热与夜晚海洋的冰凉,交错糅杂形成猎猎的风,夜色淡薄,视线里充斥金红霞光似的岩浆海,炽烈又灿烂,惨烈的红遮天蔽日。 “启航。”大将黄猿波鲁萨利诺蓦地转身,低声下令。 ………… 不多时,停泊洋面的军舰群依次拉响冗长鸣笛,涡轮的巨大嗡鸣卷着潮汐涌动,依稀染上几丝悲怆。 他们在烧穿半片天空的金红里启航,谨慎地穿过风暴和漩涡,缓缓的朝着远方航行而去。 ………… 从甲板上直接回到军舰指挥室,之后,黄猿波鲁萨利诺就坐在办公桌后边的位置上,不动也不言语,这样静静等待。 直到很长一段时间过后。 军舰控制室报告海境趋于稳定,呆在总指挥室里的黄猿波鲁萨利诺这才稍稍缓了下绷紧的神经,从位置上起身,慢吞吞走向舱室一侧那扇闭阖的门。 那处也不过十几步距离,不知怎么,他却走得迟缓,随着舱室门渐行渐近,心跳似乎也有点失序起来。 脚下顿了顿,抬手附在把手上,定了定神,黄猿浅浅呼出一口气,喃声开口道,“耶~总算能带你回家了啊~” 指尖微微发力,闭阖的舱门无声无息开启。 片刻过后,他小心地朝前迈进一步,融入满室静谧的昏暗。 …………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走到连接指挥室休憩间一角,站在行军床边,俯低了,就着一室暗幕盯着那人看。 她还没有醒来。 闭着眼睛象是睡得安稳,可他知道不是。 他抱着她回到军舰,后方火山爆发毁天灭地,前方航路飓风漩涡波澜壮阔,如此险境,沿途颠簸,她仍是无法醒来,连带他开始…担心。 碎片岛上梦境彻底消失前,千岁百岁的眼睛睁开片刻,黄猿本以为她会像里镇妖魔说的那样,山神已经苏醒。 只是不想… 带了人回来,黄猿就让军舰随军医生检查过,千岁百岁和唐吉诃德.罗西南迪的生命体征接近冬眠,这两个人自虚无回到现实,可惜两个人都沉睡,仿佛是… 灵魂留在不知名的虚空里。 黄猿其实有很多话想问她,他想问她,这些年碎片岛平安无事,倘若是她与万千妖魔镇压所致,那么…他遇见的是… 将近三十年前的马林弗德,那个盛夏的炎炎烈日里,那场天意邂逅… 他爱上的人…黄猿不肯相信,他爱上的是一场梦境。 如果相遇的那人是虚幻,那么他…还应该相信什么? 黄猿想问她,除了无解的现实虚幻,他还想知道,如果她一直镇压灾难,梦境里又是如何救了唐吉诃德.罗西南迪? 很多很多疑问,很多很多惊怒。 只是无数纠结,话到嘴边,黄猿伸手探向睡梦中这人…指尖终究还是,仅仅是,轻轻的拂过她的眉梢。 半晌,若有似无的轻声叹息从舌尖流泻,融进满室的暗色里。 怔愣许久,黄猿侧身坐到床沿,摸索着寻到这人搁在被褥上的手,缓缓地将五指挤入她的指缝,小心翼翼的让十指相扣。 沉在漆黑狭室里,耳边拂过绵绵的气息,浮云一般飘忽不定。 波鲁萨利诺闭起眼睛,嘴角漾开一朵微不可察笑意,这样的晚上,静静聆听千岁百岁的呼吸…无处着落的心竟安稳下来。 她在咫尺间,一呼一吸,一呼一吸,浅浅流动的气才让他知道,生命也如同绵延不息的潮声,才让他有活着的真实感。 你在,你活着…这一生就再没有痛苦。 所有折磨忿恨,所有辗转反侧,握着你的手,所有恶意怨毒就能抚平。 千岁百岁。 ………… 接下来几天航程异常平静。 无论是新世界的海贼们,亦或者各方觊觎的势力,竟象是销声匿迹一样,除了偶尔天气变化多端给舰队带来麻烦,余下种种行动开始前设想的意外因素,居然丝毫都未曾出现。 然而,如此平静却令得海军舰队越发警惕。 此番行动,海军兵分两路,大部分战力放在保护迁移平民的船队那里,沿着计划制定的航线,附近海军基地也时刻关注,除了提前清剿海贼,在船队航行至就近海域时更派出护卫舰一路保护,直到进入下一处驻地范围。 象一场接力赛,新世界的海军,近些天全部精力都投放在这场迁徙上。 海军大动干戈,自然免不了惊动海贼阵营,不过也因为重兵强将聚集,新世界无法无天的海贼,无论是散兵游勇,亦或者割据海域的四皇,大大小小势力都按兵不动旁观。 情势表面看上去有利于海军,实际上…黄猿很明白,之所以没有攻击平民船队,理由是目标在他这边。 新世界海贼哪有谁好相予?都是老奸巨猾的枭雄,谁不知道呢?要紧东西不是平民,而是火山爆发前离开碎片岛的海军舰队。 海军一员大将一员中将镇守,即便不是什么要紧东西,也一定有要紧人物,不然哪里能出动海军最高战力之一。 再联系碎片岛的里镇,答案相当耐人寻味。 当然,各方势力的窥探与关注,这点也在海军本部原订计划内,之所以让科学部为主的舰队和平民船队错开,为的也是把危机从平民那里引走。 只有让新世界的海贼们知道,海军舰队从碎片岛取走东西,那帮冷血贪婪之辈才不会攻击防守相对薄弱的民船。 以黄猿波鲁萨利诺对麾下的掌控力,和鬼蜘蛛治军的严谨,海军从碎片岛得到什么外界根本无从得知。 碎片岛城镇迁移的居民,包括心怀不轨的探子们也不知道岛上究竟藏了什么,各方势力放在岛屿的棋子,目的是里镇妖魔。 到得如今,里镇消失,棋子们失去价值,没了后路,随城镇迁移的探子要么隐瞒身份,要么向海军投诚,以保住自己身家性命。 当初黄猿就料到这点,从这些天反馈的情报来看,他算得半点不差,而如此一来,更斩断各方势力暗地里的窥探耳目。 相信只要此番安全抵达,海军的秘密就能继续保持,能与古代兵器相抗衡的动力岩,作为杀手锏的王牌。 只要能安全抵达目的地。 ………… 即使算无遗策,黄猿波鲁萨利诺也从不敢掉以轻心,他让所有注意力集中到这边,为的是保证平民安全,相对的,他所在舰队,每位将官士兵都…置于险境。 可是没办法。 动力岩太危险,饶是海军最高战力,黄猿也不敢拿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冒险,若是舰队与民船汇合,万一碰到攻击,开战后一旦波及动力岩… 敌我双方灰飞烟灭不说,碎片岛城镇居民更是无法幸免。 虽然对他麾下残酷,他也不得不做出分兵之举。 舰队与民船兵分两路,就算海贼发动攻击,就算不巧动力岩引爆,平民也将幸免于难。 尽可能避免伤及无辜,是黄猿波鲁萨利诺所剩无几的恻隐。 他供职本部多年,一双手沾满血腥,这当中早已经分不清哪些罪有应得哪些是无辜牺牲,只是…做得到的时候,他不会伤害平民。 这是世界教给黄猿的[人性],而一开始,最初的最初,让波鲁萨利诺有所触动,进而试图学习‘守护’的,是千岁百岁。 她是他的[人心]。 是千岁百岁让多年前欲/望深厚肆意妄为的那个[人]有所触动,进而好奇,进而憧憬,她让一个‘神’心甘情愿变成一个‘人’。 她让他…连追问虚无真实都不敢。 只生怕得到的答案会叫他失去[人心]。 ………… 真是可笑啊不是吗? 黄猿波鲁萨利诺在等待那人睁开眼睛的这些天里,一直自嘲不已,只是笑过之后,他沉默的守着她,几乎寸步不离。 ………… 千岁百岁一直没有醒来,黄猿让随船军医检查过无数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她在沉睡,她生命体征正常,她…无法醒来。 另一个情况相同的人,唐吉诃德.罗西南迪。 原海军中校,经过船医检查,罗西南迪的情况比千岁百岁奇怪,年轻人身负几处枪伤,本该性命垂危,生命却诡异延续着。 登船不久,海军军医为罗西南迪动过一次手术,按照医生的诊断,术后恢复算是良好,只是同样睁不开眼睛。 小小的罗西不见踪影,只有恢复原本猫一样大小体型的球球,还有那只小小的鹦鹉雏鸟,两只不会开口说话的动物还能代表曾经发生过的事。 …………分割线………… 舰队航行第七天,深夜。 无风无月的晚上,军舰穿行在笼罩整片海域的浓雾深处。 黄猿波鲁萨利诺结束繁忙却没有急匆匆去休憩室,而是呆坐在位置上…呃~满头黑线看着堆在办公桌上一叠纸张。 纸页都是通讯室连日收到的来自海军阵营各将领的…质问呃不对,是贺电。 好吧~黄猿承认是他自己作大死,因为他迫不及待透了风声给马林弗德海军本部高层。 呃~因为碎片岛火山爆发前已经当众宣告过,海贼们也很快让情报流传出去了嘛~ 关于他…海军大将黄猿的妻子。 本部那边因着迁移暂时无法分心,等事态稍有缓和,各种八卦好奇导致的询电简直象雪片一样涌来。 然后,黄猿大将出于某种微妙的护食心态,他(单方面)承认了,顺便拿之前在碎片岛海军驻地勒令麾下偷偷拍的他和千岁百岁的合照发出去。 再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各种发来询问的致电,除了恭喜他总算老来想不开结婚,紧接着就打听照片里那美丽姑娘究竟是‘你妻子的后辈/孩子/亲戚’? 各种揣测,顺便打听年纪喜好婚否。 总之答案没一个是黄猿想要的,┭┮﹏┭┮。 生完闷气,黄猿才后知后觉记起…等那人醒来,他简直性命堪忧。 ………… 抬手不住揉额角,黄猿大将表示很心塞。 总之,海军本部一票下属们都是没眼力劲的魂淡!他哪里配不得那母夜叉啊! 除了青雉,而库赞也是个魂淡,居然发来一张标满省略号的纸,无言以对发什么发啊?冷幽默一点也不好笑。 郁闷过后,波鲁萨利诺止不住发愁。 当然,他也不是仅仅担心那人醒来揍他,他还忧郁…昨天萨卡斯基发来的电函。 他和千岁百岁的同窗,那三无腹黑就给了一句话:不日将至。 简直力透纸背。 大将赤犬寡言少语不肯解释,倒是黄猿收到马林弗德那边传来情报: 几日前,战国元帅在玛丽乔亚圆桌会议后的酒宴上,不知出于何故居然动手,毫无预兆发动能力拍飞王下七武海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 事后,通过当时在场围观者的阐述,战国元帅无缘无故忽然暴怒前,有几秒钟面色苍白气息紊乱,紧接着起身就痛揍海流氓。 更奇怪的是,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居然没有还手! 战国元帅的袭击毫无理由,甚至可称为海军阵营对王下七武海的攻击,诡异的是海流氓非但没还手,甚至在世界政府人员介入时仅仅是惨笑离开。 海军最高统帅和王下七武海一员,两人行径莫名其妙。 只是情报落到黄猿手上,却让他止不住忧虑。 因为算算时间,战国元帅发动能力时,恰是千岁百岁梦境消失后不久。 依照海流氓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嚣张跋扈的性格,让海军元帅如此殴打,不肯还手也没有大肆闹事… 怕是…两个人同一时间想起了什么。 战国元帅想起罗西南迪,被千岁百岁带到马林弗德的孩子,更想起那一晚的惊变。 海流氓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情况恐怕也一样。 ………… 原本为着罗西南迪情况诡异,不想战国元帅希望后又失望,又因着不想横生枝节,千岁百岁和罗西南迪的来历,黄猿和鬼蜘蛛暂时都没有向他人透露。 战国元帅那边,黄猿波鲁萨利诺不担心什么,唐吉诃德.罗西南迪如今躺在军舰医疗室,麻烦的是海流氓。 那个疯子一样的男人,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海军从碎片岛取得动力岩,这件事是最高机密,相信一定不会泄露,可坏就坏在,千岁百岁的照片叫黄猿给了别人知道。 王下七武海,海流氓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那个男人除了疯狂,能力也相当卓越,海军与之周旋多年,几次三番针锋相对,也几次三番双方都没能讨到对方好处。 海流氓手下势力错综复杂,情报方面更是…海军一直怀疑自己阵营内部有那个男人埋下的棋子,只是可惜始终查不到端倪。 当年米尼翁岛海军行动失败,马林弗德海军本部整整封锁一个月,由上至下,严密彻查出身北海的将官士兵,试图找出间谍。 那场内部整顿清洗,最后无疾而终。 那之后,海军对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极端戒备,机密行动的情报流通更是谨慎又谨慎。 这次是黄猿太过大意,他没料到战国元帅和海流氓会选在如此不巧的时机恢复记忆,惊变那夜痛入骨髓,黄猿相信,当时战国元帅的惊怒痛苦,怕是和他不相上下。 记忆不会消失而是等待契机,之所以那般不巧,怕是千岁百岁梦境消失的缘故,加上罗西南迪… 对战国元帅来说,那是他失而复得又在不知情情况下徒然失去的孩子,重新记起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而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 想来也是因为发现海流氓有所异动,才会叫萨卡斯基丢出一句‘不日将至’。 是担心海流氓的行为,萨卡斯基才急匆匆离开马林弗德,前来新世界的吧?黄猿心想,如若不然,原本计划里该镇守本部的大将赤犬,怎么肯擅离职守。 ………… 黄猿怔忡许久才缓过神。 叹完气,动了动坐得太久导致酸涩的关节,目光扫过办公桌桌面上的纸页,不着痕迹皱了皱眉。 如今已经快接近目的地,海军秘密存放动力岩的岛屿。 倘若海流氓真的来袭… 轻轻呼出一口气,黄猿大将勾了勾唇稍,眼底滑过几丝凌厉的狠戾之色。 此刻海军舰队是投鼠忌器,大将黄猿却也没怕过任何人,若真是那般不巧,就让世界局势天平失衡,又如何? 王下七武海,构建局势平衡阵营之一,失去其中一位…与海流氓有所勾结国家政府,以及黑暗世界势力,会动荡一段时间。 不过,到底造不成从根本失衡。 ………… 深夜的军舰静得厉害,他在昏黄柔和灯光里微微侧首,看向休憩室舱门的目光柔和静谧,她在门后安睡,即使尚未苏醒… 她在的地方,他就无比安心。 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如再次发疯,那就让他把命留下。 缓步踱过去,打开舱门进入,黄猿和平日一样坐在床沿,准备和衣入睡…眼睛堪堪闭上,片刻过后又睁开。 昏暗室内,空气微不可察滑过一丝异样。 “耶~还真是…”压低声线,黄猿喃声自语,冷冷的笑,“新世界的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平和?居然任人来去自如?” 几秒钟前才刚刚想起的人,这一刻居然以疾狂速度逼近? 笑过之后在,黄猿垂下眼帘,就着昏暗细细看着一无所察的千岁百岁,眼神里不自觉掺进浓到化不开的爱意,“你乖啊~我出去会。” 他俯身吻了吻她眉心的小涡,小心替她掖好被子。 最后,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