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谋嫁》 第1章 这一世,没有他 滔天火海中,顾南风毫不犹豫冲进来救了二妹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这一刻,季安宁确定了,他也重生了。 上一世,也是这般,她和二妹妹在闺房闲聊,屋外突然起火,门打不开,她们姐妹被困其中。 顾南风破门而入,救了她。 外面救火的人不在少数,都亲眼看见顾南风抱着她出来,清白有损,又因为救命之恩,她不得不下嫁给顾家。 然而,她不知道,那才是踏入人间炼狱的开始。 夫君十年如一日的冷漠,结婚多年,从未碰过她,仿佛根本没她这个人。 顾老夫人却是恰恰相反,日日让她晨昏定省,口口声声说儿媳就该温柔孝顺,亲手伺候方是真孝心。 让她亲手给老太太洗热水脚,一会儿水冷了,一会儿水热了,在她刻意刁难下,一开始手上总是烫出水泡。 顾老爷子喜欢冬日吃鱼,她便每每亲自下冰河捞鱼。 小姑子知道她有双面绣的手艺,便把衣裳都交给她做,一日换一套,她日日点灯熬油缝衣,眼睛一天比一天花。 多重折磨下,她身子很快破败,快死时,丈夫才把和离的二妹妹接回府,冷漠的看着自己,说当年他只是救错了人,这才让她霸占了顾家主母这么多年的位置,是她占了天大的便宜。 两人在她面前一唱一和,让本就体弱破败的身子难以支撑,直接气急攻心而死。 往事如走马观花,须臾便过,回过神,火海之外,那两道人影越走越远。 一切,终归是不一样了。 季安宁迅速撑起身子,眸中满是冷静,周围火舌蔓延,她却不慌反喜。 这一次,她再也不用背负什么救命之恩而活。 火势猛烈,她谨慎的观察四周,左侧梳妆台在燃烧,中间放了桌子,唯有右侧,有一处火势较小的空地,季安宁毫不犹豫的起身朝着那里冲去。 眼看着就要跨过去,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被烧断了。 季安宁瞬间脊背生寒,下意识便退后两步。 “嘭”的一声,房上的枕梁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径直砸下,划开她右臂,鲜血瞬间染红衣衫。 而她刚才准备跨过去的地方,如今,那里的火势比旁的地方还高出一截。 所有的路似乎都被高涨的火舌拦住。 无人搭救,似乎就连老天爷也要将她困死在这。 季安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眸光落在暂时还未烧起来的被褥上,毫不犹豫的抓起来铺盖在火焰上,趁着这瞬间,咬牙用尽全力从上面跨过。 就在她跳过去的那一瞬间,后面的屋子也随之全部坍塌,成为废墟。 季安宁没有回头,终于,她跨过了那扇门。 外面,不少家丁来来回回的运送着木桶泼水。 不知是谁喊了句。 “大小姐出来了!” 门外阳光和煦,有风拂过,吹散呛人的浓烟,鼻端涌入新鲜空气。 少女抬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原来,就算没有顾南风,她自己也是能出来的。 第2章 不一样了 秋铜苑。 暖春红着眼睛端起药,轻轻舀起一勺送到季安宁嘴边,心疼不已,“小姐,这药已经晾温了,不过有些苦,您先将就喝,奴婢准备了蜜饯,待会儿喝完甜甜嘴。” 眼看着那勺苦药就要被小丫鬟递过来,季安宁美眸睁大,立刻伸手,“停,我自己喝。” 苦一阵和苦一时,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而后拿过药碗,还不忘把那一勺药倒回去,端起来一饮而尽,另一手也没闲着,拿了蜜饯便放入嘴中。 暖春都没反应过来,她急得快哭了,“哎,小姐,你的手臂伤才包扎好,怎么能这么不注意?待会儿裂开了多疼啊!” “您要一口闷只管说一声便是,奴婢也可以伺候您啊!”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您知道吗?” “对了,大夫说这手臂暂时不能沾水......” 小丫鬟的声音絮絮叨叨的念个没完,季安宁却不烦,等她念完了,才开口,问的却是旁人。 “二妹妹如何了?” 其实她想问的是二妹妹是否和顾南风定下亲事,但眼下,不合适。 暖春的注意力也被分散走,“小姐放心,二小姐早早就被救走,一点皮外伤都没受。” 说完还有些愤愤不平,“不知那顾家少爷怎么想的,分明是正在和小姐议亲,怎么反而跑去救了二小姐......” 季安宁立刻打断,“胡说,议亲这事,父亲可从未答应过。” 这事不假,上辈子顾家请了媒人来说沈家女,还没点名说谁,便直接被父亲拒了的。 但不知怎么传出去,就成了顾南风和她议亲。 自己对顾南风那种自诩潇洒的人无感,又怎会同他议亲? 现在想来,此事颇有疑点。 不等季安宁深想,门口,季语凝来了。 少女身形娇小,一进门便直奔季安宁身旁坐下,拉着她的手轻声啜泣,“大姐姐,我刚被那顾家公子救了,可他抱着我出来,算是有了肌肤之亲,外面不少人都看见了。” “但是顾家门第太低了些...我可是国公府嫡女?” 季安宁恍惚。 前世临死之际,顾南风带守寡多年的二妹妹回府,二妹妹可是口口声声说说什么早就倾心于他,是不好让自己伤心才隐藏多年对他的感情。 如今大姐姐要死了,她愿意再嫁给顾南风,替大姐姐照顾好他。 再看如今哭着说不愿嫁顾家的妹妹,无端的,她有点犯恶心。 什么早就倾心,如今看来不过是前世的顾南风成了丞相,位高权重罢了。 而季雨凝却嫁给武将之家,早早守寡,生活孤苦,丞相姐夫自然是她最上好的选择。 季安宁还在哭着撒娇诉苦的二妹妹,有些出神,她从前只知道二妹妹被宠的骄纵跋扈,竟不知还她还精于算计。 季雨凝丝毫没察觉不对,哭的泪眼婆娑,晃动着她的胳膊,“大姐姐,你帮帮我好不好?” “当时看到我正脸的人没几个,而且都是自家的家仆,只需稍微敲打一下,大姐姐你就说顾少爷救下来的人是你好不好,反正大姐姐本来也就在和顾少爷相亲......” 暖春听到这,实在忍无可忍,“二小姐是国公府嫡女,顾家的确配不上,可我们小姐还是嫡长女呐,可比您更尊贵,怎的就得要我们小姐替您去?” 季雨凝在国公府向来生活的顺风又顺水,被一个丫鬟乍然这么一怼,小脸一呆,都忘了哭泣。 反应过来后,看着暖春,踱步走去,眸中满是愠怒,“你不过一个贱婢,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敢反过来教训我?” “反了你了!” 话落,那只玉手高高举起,作势要帼掌她。 暖春不服是真的,可这会儿也的确感到后怕,吓得紧紧闭上眼。 预想的疼痛迟迟没有落下,睁开眼,眼前,季安宁单手稳稳地攥住那只即将落下来的手,少女眸色深沉,声音冷沉,“二妹妹,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对上那双眼,季雨凝莫名心慌。 她的大姐姐,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3章 人,得认命 来不及深思,季雨凝用力抽回手,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为了个丫鬟,姐姐如此对我,就不怕寒了我的心吗!” 季安宁神色淡淡:“是妹妹先逾越了。” 再说了,这等姐妹情,于她而言,还不及半分暖春对自己的忠心! 想到这,她厌烦的走去一边:“我今日身子不适,恐怕会招待不周,妹妹请回吧。” 这还是季雨凝头一次尝到逐客令的滋味。 她又恼又怒,不依不饶的追上:“姐姐果真不帮我?” 季安宁脚步一停,回眸看她,笑意不及眼底。 “万般皆是命,按话本子里常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顾公子和二妹妹就是天作之合,我又怎好插手?” “要怪,也只能怪二妹妹自己命不好。” “人,得认命。” 这番话,还是上辈子她和顾南风定亲后,季雨凝亲口所说。 彼时她直觉此话不对。 却只当季雨凝是年纪尚小,说话无忌罢了。 如今她才觉出其中的嘲讽。 今日她原样奉还,季雨凝果然气得跺脚:“好,好好好,大姐姐如此无情,来日可别后悔!” 话音未落,她拂袖离开。 砰—— 暖春快走两步关好门,生怕她会去而复返,高兴极了。 “小姐这次总算没被二小姐忽悠了,奴婢知道小姐看重姐妹之情,可二小姐哪有一丁点做妹妹的样子……” 对上季安宁平静的目光,暖春意识到失言,忙掌了一下嘴。 “小姐恕罪。” “无妨。”季安宁轻轻苦笑:“你说的字字属实,何错之有?” 她回想起两年前。 她们随母亲去别府做客,那家的小姐和季雨凝有些龌龊,季雨凝就偷偷使坏,摔碎了一套名贵茶盏。 季安宁阻止不成,想着回府后再禀告母亲,让母亲定夺。 不想半刻钟后,那家主母就寻到她们,怒容满面。 “我问过下人,今日只有两位小姐去过偏房,若只是一套茶具,那自然无关紧要,可那茶具乃是御赐之物,两位小姐还不如实招来吗!” 季雨凝一下子惨白了脸。 损害御赐之物的罪名,可非同小可。 当机立断的,她指向季安宁,声泪俱下。 “大姐姐,我劝过你了,我受些委屈不要紧,你却非要为我出气,这下可怎么办,要是闹到御前,咱们一家人都要受牵连……” 在暗中,她递给季安宁一个祈求的眼神。 季安宁就没忍心实话实说,恭恭敬敬向主母请了罪,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 念在她态度诚恳,两家又关系不浅,那主母才未追究。 这样的事数不胜数。 偏偏季雨凝还贪心不足。 凡是季安宁看上的东西,她一定要沾手。 就连顾家送来的订婚信物,也要软硬兼施的拿走。 一桩桩一件件。 连丫鬟都瞧出了端倪,可笑她竟现在才看清。 暖春不知这些,撇撇嘴道:“好在二小姐这次碰了一鼻子灰,此事也该了了。” “你想的太过简单了。”季安宁摇头,心里头明镜似的。 “二妹妹身后还有母亲,她最疼爱二妹妹,恨不得给二妹妹寻个天底下最好的男儿做夫婿,又岂会看上顾家的门第,还有的闹呢。” 第4章 母亲 果不其然。 还未过半个时辰,她母亲白氏身边的张嬷嬷就找上门。 “大小姐,夫人请你去她那一趟。” 暖春一听就皱起了眉:“小姐的伤口还未好呢,郎中说了得躺在床上好好养着。” 张嬷嬷面上浮起讥诮,阴阳怪气道。 “都说父母命,不可违,大小姐倒是尊贵,不过些许小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断了腿,不能走动呢。” “你!” 暖春听得一肚子火,当即撸起袖子要和她理论,季安宁适时开口。 “知道了,嬷嬷先回去吧,我稍后就去。” “小姐果然识大体,还请尽快,莫要让夫人等急了。”张嬷嬷屈了屈膝,满意离去。 季安宁让暖春伺候她穿衣洗漱,想到白氏,复杂的叹了一口气。 白氏住在长明院。 长明院地处后宅中间,人来人往。 院门大开,正对着的影壁刻满繁复的花纹,绕过去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汪清澈见底的池水将院子一分为二,漂浮的荷叶青翠欲滴,掺着零星几朵荷花。 穿过石桥,石子路绵延向前,尽头的台阶直通正屋,飞檐斗拱,侯府的国公府的底蕴可见一斑。 下人立在门外,抬手拦住季安宁的去路。 “大小姐稍等,奴婢先进去和夫人通报一声。” 季安宁颔首,就在院中等着。 按理来说,通报只是几句话的事,用不了多少功夫。 可丫鬟却迟迟没有出来。 季安宁心中了然。 想必是母亲知道了方才的事,特意给她脸色瞧呢。 暖春等了急了,按耐不住的问:“小姐,要不奴婢去问问?” “不必。”季安宁按住她,她清楚母亲的性子,不想多做无用之事。 日头渐烈。 季安宁的额角被暑气蒸出了汗珠,唇角发白。 暖春看在眼里,再也忍不住了,扭头跑向一个丫鬟:“被关在牢里还能躺着呢,何况小姐是千金贵体,奴婢去问她们要把椅子,让小姐坐着等。” 结果暖春费劲了口舌,连一个正眼都没得到。 一来二去,她也蔫了,老老实实回到季安宁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通报的丫鬟才推门出来。 “大小姐,夫人请你进去。” 季安宁才迈开步子,身形就一个踉跄,险些摔到在地,幸亏被暖春眼疾手快扶住。 她稳住心神,拾阶而上。 进了屋,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季安宁缓过一口气,抬头看向端坐在软榻上的白氏。 白氏保养得当,年过四十,脸上却不见多少细纹,那双美眸和季安宁有七分相似,此刻里头呈满了怒气,开口就是训斥。 “长幼有序,你身为长姐,不爱护凝儿也就罢了,反过来欺负凝儿,学的那些规矩都进了狗肚子吗!” 哂得太久,季安宁的头晕乎乎的,强撑着想要解释:“母亲误会了,是二妹妹来找我……” 才说一半,就被白氏拍桌打断。 “够了,休要狡辩!” “凝儿说的何错之有?顾家这门婚事本就是你的,而凝儿和顾公子毫无关系,他定是把凝儿认成了你,救错了人。” 第5章 偏颇 “既如此,你承认被顾公子抱出的人是你,对你毫无损害,也不必拖累凝儿的名声。” “可你偏不肯,你安的什么心!” 拖累? 即便早有预料,季安宁的还是心凉了半截。 上辈子自己被救后,母亲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道定是自己不检点,勾引顾南风救自己,幸亏凝儿并无大碍,否则她不会善罢甘休。 而自己丢了名声,更让府上蒙羞。 除了嫁给顾南风,她无路可走。 这辈子换成季雨凝,母亲的说辞怎么就全然不同了? 她和凝儿都是她的亲生骨肉。 为何母亲视凝儿为珍宝,却对自己弃之如敝屐? “哑巴了?你可在听我说话?” 听见白氏的声音,季安宁如梦初醒,暗暗捏紧手心。 “母亲是否太有失偏颇了?” 她义无反顾的对上白氏的目光:“我和妹妹年纪有差,容貌也不相彷,顾公子怎会认错?” “何况顾公子冲进火海时,妹妹哭着喊着要顾公子先救她,如今种种,不过是她求仁得仁罢了。” “你还敢顶嘴!”白氏沉下脸色,心头有疑惑一闪而过。 她偏心眼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可以往季安宁哪敢说半个“不”字。 今日是怎么了? 季安宁看似温顺的垂首:“女儿只是觉得婚烟大事,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缺一不可,如今父亲不在府上,想请母亲等父亲回来再做定论。” “你这是用你父亲压我?”白氏不悦。 老爷本就不赞成与顾家的婚事,可救人一事传出去后,两家是不得不结亲了。 与其是凝儿,不如是季安宁。 趁老爷不在,她想快刀斩乱麻定下此事,不想这死妮子竟不配合。 真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女儿不敢。”多说无益,阮枝规矩的行了一个礼,“女儿乏了,想回去休息,请母亲见谅。” 不等白氏回应,她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白氏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看看她,你看看她……!” 这一天发生得太多太多事,季安宁身心俱疲,回屋后倒头就睡。 梦里思绪漂浮不定,最后竟回到了上辈子。 刚在顾家饱受煎熬时,她曾回娘家说想要和离。 迎接她的却是白氏的不耐。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若执意要和离,那顾家只能与你断绝关系了,以免你让顾家蒙羞。” “再说了,你身为妻子,就该包容丈夫才是,就算丈夫冷漠以待,你也该受着。” “再说了,若是你自己毫无过错,公公婆婆姑子怎会刁难你。” “凡事多反思反思自己,别净回来矫情。” 季安宁忘了自己当时的回应。 只记得那如坠深渊的绝望。 最后她回了顾府,只当自己从未提过此事,继续当她的贤妻良母,往后也再不曾向白氏抱怨。 一幕幕,夹杂着今日白氏那句“拖累”,好似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季安宁拖入水中。 “呼……呼……” 她大口大口呼吸,却仍喘不过气。 在几乎要晕厥之际,一双手推了推她。 第6章 关心 “小姐……小姐……醒醒?” 季安宁费力将眼掀开一条缝,衣裳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身上,不适极了,嗓子干得几乎要冒烟。 “水……” 片刻后,杯子递到嘴边。 季安宁就着暖春的手大口大口喝了个干净,暖春似是低下身子,凑到了她的耳边,用气音道。 “小姐,快起来,老爷来了……” 老爷…… 父亲? 季安宁一下子清醒了,猛的翻身而起。 外头已被夜色笼罩。 烛光朦胧,隔着屏风,隐约可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桌边喝茶。 季安宁慌里慌张的整理仪容:“父亲不是还要半个月才回,怎突然回来了?” 暖春在旁帮忙:“奴婢也不知,老爷一个时辰前进的府,先去见了夫人,出来后就直奔小姐这里,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怎么不早叫醒我?” 季安宁拧眉,暖春无辜得紧。 “是老爷说的让小姐多睡一会,奴婢怎敢不听从。” 说话的功夫,季安宁已下床出去。 约莫听见了动静,季国蘅回首,他面上已尽是风霜,两鬓花白,扬起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招手示意。 “宁儿,过来坐。” 季安宁的屁股才沾上椅子,季国蘅就开门见山的说。 “昨日我得知了家里走水的事,便快马加鞭赶回来,不想还是回来晚了,瞧你瘦了不少,定受了不小惊吧?” 季安宁鼻尖发酸,险些掉眼泪。 在这家里,父亲是唯一真心实意关心她的人了。 “女儿不好,让父亲担心了。” 季国蘅安抚:“说起来,青天白日的,怎会突然起火?” 季安宁努力回想。 “女儿也不清楚,当时我和凝儿在房里说话,不便让下人听,便遣走了他们,等火烧来才发现,似乎是从院子外起的。” 等等……外头? 不对! 父女二人对视,季国蘅声音微沉。 “那院子是用以歇脚的,三丈之内没其他屋子,哪来的火种,除非……” 他适停下,季安宁知道他的未尽之言。 除非,有人刻意纵火。 她也觉出了蹊跷。 凡有身份的人家走水了,都会细细查一遍,一来是为免被有心之人利用。 二来是便于追责。 可上辈子顾家只是草草查了两日,便含糊结案了。 “罢了,先不说这个。”季国蘅心里琢磨着,想着她们女儿家胆子小,便不多说,转而道,“宁儿,父亲有话问你,你务必如实回答。” “父亲请说。”季安宁不自觉挺直了背,听见季国蘅一字一顿。 “你可心悦那顾家小儿?” 这个问题来的意料之外,季安宁顿时愣住,面上不自禁的流露出厌恶。 即便她很快掩饰,依旧被季国蘅看个正着。 她断然否则:“女儿没有。” 季国蘅松了一口气,他回来听白氏字里行间的意思,还当宁儿对顾家小儿有意。 亏他还抓耳挠腮想要怎么和凝儿说顾家不是个好去处。 得,白想了。 “那就好,此事交给父亲去解决,你安心等为父的好消息吧。” 第7章 顾家上门 听见父亲安慰般的话语,季安宁眼睛酸涩。 深夜渐渐有了些寒意,暖春裹着些寒风进来添了些热茶,季安宁葱白的手指捂上茶杯,朦胧的烛光映照得一室昏黄。 她吐出一口浊气,抬眸静静看着对面抿茶沉吟的季国蘅。 前世他也提出过送重礼致谢,但白氏极力反对,季安宁只当她太过在乎国公府颜面,要把她尽早嫁出去,免得辱没了国公府的门风。 事情一拖再拖,最后季安宁不得不和顾家定亲,跳进这个让她犹如梦魇一般的火坑。 但如今换了身份,季雨凝成了被救之人,白氏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这一世,她不怕辱没门风了? 不过是因为,要被嫁出去的人是她放在心尖上的小女儿罢了。 季安宁低头抿茶,眼底闪过一丝讽刺。 一盏茶时间过去,天色晚了下来,季国蘅放下已经空了的浅色茶杯,拂袖站起来。 “天色已晚,宁儿早些休息去吧。” 季安宁连忙站起来:“女儿送您。” “外面风寒,莫送。” 季国蘅摆摆手,系上暖春送过来的斗篷,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一切事情都有我处理,切勿忧心。” 季安宁眉梢微动,只觉得心底暖流暖了周围空气,她点点头,目送着季国蘅离开。 看着门被合上,暖春连忙再给季安宁倒茶,一边倒一边嘟嘟囔囔:“小姐,老爷忧心你在家中受了委屈,夫人和二小姐步步紧逼要你订下那莫须有的婚约,简直太欺负人了,你怎的不趁着这个机会告他们一状?” 暖春把茶杯送到季安宁唇边,声音忿忿不平。 季安宁抬手接过来,轻抿一口,却是不语。 今日一见季国蘅便看出他满脸的疲态,朝廷上事物繁多,国公府上下的地位全靠他一人稳住,现在更出了走水一事。 事事叠加,季国蘅年纪大了,她不想父亲再落得个内忧外患的处境。 后宅之事,还是自己解决吧。 反正自己重活一世,看事总比从前透彻了些。 也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季安宁晃动手中杯盏,脑海中闪现过一个身影。 还有一个原因,她可没忘记顾南风同她一样也是重生的人,重活一世,她可不相信顾南风会放弃这个抱得心上人归的绝佳机会。 他可是心心念念地要娶二妹妹。 不过也是季安宁的私心,她倒是要看看,顾南风娶了这个如今处处看不上他的二妹妹又当如何。 上辈子他们琴瑟和鸣的前提,可是她付出所有心思帮他上位。 这辈子的顾南风,可得不到季雨凝的青眼相看啊。 想到这里,季安宁垂眸,唇角微勾。 事情的发展,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上辈子的郎情妾意到了如今,恐怕会闹得两败俱伤啊。 翌日一早。 季安宁刚起身,就听见外面敲敲打打热闹得很。 暖春正巧端着热水进来,为季安宁洗漱更衣。 铜镜中,季安宁看着暖春一脸得逞的笑意,有些疑惑。 “今天有什么喜事吗?笑得这么开心。” 第8章 夫人有请 闻言,暖春做贼一般四周看了看,害怕隔墙有耳,于是压低了声音八卦。 “小姐,你是不知道,今天顾府来了好多人,场面热闹极了,听说是来提亲的。” 暖春嘿嘿一笑:“火烧眉毛了,既然顾家都上门了,二小姐这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了。” 季安宁看向铜镜中的自己,眸底满是思考。 顾家上门提亲,怕是不好过白氏这一关,今天恐怕闹起的风波不小。 顾南风会怎么做呢? 正在暗自揣测他的用意时,房门被有规律的叩响。 季安宁和暖春对视一眼,暖春会意地上前开门。 季安宁站起来,转身看过去。 是白氏身旁的丫鬟。 “小姐,夫人请您去正院一趟。” “你怕不是请错人了,今日这个场合,莫不是去请二小姐才对?” 见事态发展又要将自家小姐牵连进去,暖春开口就想斥责。 但季安宁微微抬手,示意她噤声,对着丫鬟道:“既然是母亲邀请,那就没有不去的道理。” 丫鬟脸上立马堆上笑容,福身道:“小姐请跟我来。” 看样子,是很着急地想让她去。 明摆着有鬼! 暖春有些急:“小姐……” “走吧。”季安宁握了握她的手,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目光。 这些事情总要去面对,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 她也想看看,顾南风到底有没有本事定下这门亲事。 跟着丫鬟来到正院,却是左绕右绕停在了屏风后面。 季雨凝焦急地在屏风后面走来走去,看到季安宁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上前挽住季安宁的胳膊。 季安宁不着痕迹地拂开她的手。 领路丫鬟对着季雨凝福身,起身时两人眼神交汇,季雨凝掩盖不住眸底的得逞。 季安宁懒散地侧了侧身子,毫不意外。 哪里是什么夫人请她来,看这个样子,分明就是这个好妹妹的意思。 丫鬟下去之后,季雨凝脸上满是笑容,仿佛昨天的争执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又亲昵地凑上来。 眼角余光看见了季安宁身旁脸色愤愤的暖春,她有些恼怒道:“我和姐姐单独说说话,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季安宁警告一般递了个眼神过去。 季雨凝脸色一僵。 她可没忘记季安宁为了暖春拉下脸训斥她的样子。 她声音弱了弱,难得放低姿态道:“姐姐,我有些话想和你说,旁人在这里,未免有些不方便。” 闻言,季安宁轻嗤了一声,但还是示意暖春离开。 她看向季雨凝,面上表情不显。 看着暖春离开,季雨凝一脸笑意,一边看着她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开口。 “姐姐可知道,顾家今日为何上门?” 语气中充满了试探。 季安宁定定看了她一会,看到后者心虚低下头。 季安宁才收回视线。 与此同时,屏风外。 身旁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扶着顾老夫人坐下。 说起来顾老夫人年长白氏也不过几岁,但脸上风霜却太过于多了。 两鬓的白发冒出来,在发髻前略有些扎眼,看起来慈眉善目,但只有季安宁知道,她的嘴里可以吐出怎样刻薄冰冷的话。 第9章 有意结亲 而顾南风一身藏蓝衣袍,俨然比季安宁上辈子见他最后一面时年轻了许多,眉目之间略显青涩,但气质远不如身为宰相的他。 顾家门楣不算差,但比起国公府,逊色的自然不是一星半点。 白氏瞧不上,自然不愿意将宝贝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家。 季国蘅则正襟危坐在主位之上,示意丫鬟倒上茶水。 他斟酌了一会子,清了清嗓子:“顾少爷在火场救了我女性命,自然该我携礼登门拜访,怎的惊动了顾夫人亲自上门来。” “这于礼不合,让我国公府羞愧啊。” 话音落下,顾南风连忙起身虚行一礼,恭恭敬敬道:“季伯父言重了,我今日是来……” 一句季伯父听进耳朵里,季国蘅霎时愣了愣。 国公府之外,谁人不叫他一声季国公? 顾南风用意明显,坐在一旁的白氏脸色也有些沉了下来。 顾家携礼敲锣打鼓的上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目的,现在更是称呼得亲昵的很。 不过顾南风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老夫人打断。 “南风,坐下。” 顾南风有些不甘心:“母亲……” 对上顾老夫人的目光,顾南风读懂了她心中的胸有成竹,于是按耐住性子坐下来。 “我儿年少,性子急躁,若是有冲撞了国公的地方,还请国公多多包涵。” 顾老夫人语气轻缓,话语中蕴含笑意。 季国蘅缓过神来,笑道:“顾少爷率真。” 气氛很轻松,几句寒暄之后甚至连白氏也放松了警惕,听起来顾老夫人没有指名道姓地要撮合季雨凝和顾南风。 但她没想到的是,顾老夫人突然话锋一转。 “贵府二小姐,今日怎么不见身影呢?” 闻言,还没等季国蘅开口,白氏皮笑肉不笑道:“前几日的事情雨凝受了惊吓不便见客,在房间里休息。” 听说季雨凝受了惊吓,顾南风有些紧张,抢话道:“二小姐有大碍吗?” “并无大碍。”白氏低头抿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冷笑,“顾公子不用忧心,毕竟雨凝身份尊贵,全府上下不敢有半点差池。” 就凭顾南风,也想惦记她的掌上明珠? 白氏声音中的嘲讽不加掩饰,但顾南风像是没听出来一般,放心道:“那就好。” “二小姐身子金贵,确实得好好休养。”顾老夫人笑眯眯地看向季国蘅,继续道,“听说二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貌更是人人称赞,蕙心兰质,实为一个妙人啊。” “顾夫人谬赞了。” 季国蘅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在朝堂上虚与委蛇得多了,很容易让别人猜不透自己心中在想什么。 顾老夫人观察他的态度无果后,试探着开口道:“前几日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自然有所耳闻,我儿恰好救了二小姐,这么说来,我们顾季两家真是有缘分的很。” 缘份二字出口,屏风后的季雨凝呼吸一窒,脸上满是怨恨的神色。 顾家不过三流的门第,也敢肖想她季雨凝。 第10章 婉拒 她可是国公府里嫡出千金,顾南风什么身份!居然也配跟她提亲? 季安宁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唇角勾起。 看来顾南风提亲的这条路,恐怕不那么顺利了。 “既然缘分已经摆在这里,何不……” 白氏手中的茶杯都快要捏碎了,白眼简直要翻到顾老夫人头上。 话未说完,季国蘅沉声打断顾老夫人的提议:“顾夫人,今日我们只当迎接作为恩人的客人,自然只说谢恩一事,其他的事情还是不要再提,以免扯远了话题。” 一番话说得决绝,意思在清楚不过了。 国公府,这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啊。 顾老夫人和满脸焦急的顾南风对视一眼,脸色有些发沉。 屏风后,季雨凝听见父亲的话后狠狠松了一口气,脱力一般坐在身后的小凳上。 季安宁眉梢微扬,却是笑了笑。 季雨凝不知道的是,顾南风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人,这口松下来的气,恐怕很快又要提起来了。 “季伯父!” 顾南风咬牙上前,撩起袍子“扑通”一声跪下,高声道:“顾南风心悦二小姐已久,望伯父伯母成全!” 话一说完,四周俱静。 白氏气得站起来,颤抖着手指着顾南风:“你好大的胆子!我女儿也是你能肖想的?” 顾南风直直看着季国蘅,声音坚定:“求伯父成全。” 颇有一番季国蘅不同意,他就永远不起来的架势。 季国蘅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冷哼一声,反问道:“顾公子这是在挟恩图报?” 闻言,顾南风神色一凛,连忙低了低头:“晚辈不敢,只是对二小姐一腔真心,若是二小姐肯下嫁于我,晚辈可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发誓,愿与二小姐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纳妾。” 听到这里,季安宁冷笑了一声。 上辈子顾南风可没少纳妾,原来是看人下菜碟儿啊。 听着顾南风一字一句地表明真心,季雨凝着急得来回踱步,生怕季国蘅答应。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季雨凝低声嘟囔,又气又急。 “笑话。”白氏冷冷接上话,道,“顾公子先前来求娶我大女儿,现在又假惺惺地非要求娶我二女儿,还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怎么,难道国公府两个女儿都任你挑选不成!” 白氏的话说得难听,不仅是顾家母子,连季国衡听着都有些不大舒服。 季国衡蹙眉看向白氏,呵斥了一声:“你说的什么话,坐下。” 这个时候提季安宁有什么用,不仅平白污了她的名声,还让在场所有人都难堪不已。 白氏听到呵斥,脸色涨红:“老爷,我……” “坐下!” 季国蘅的声音很有威慑力,真正发起火来时府上之人自然不敢造次。 白氏只得将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咽下去,带着一肚子火气坐回原位。 刚才那番话,季国蘅就当做是她关心则乱,一时间忽略了大女儿的名声。 抬手让丫鬟换掉凉下的茶水,季国蘅本不想再说什么,却见顾南风一脸着急的开口解释。 “伯母,晚辈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许是先前官媒语焉不详,只对我说是国公府千金,我高兴得昏了头,竟忘了府上两位千金,但我心悦之人,实实在在只是二小姐。” 第11章 拉下水 顾南风话说得急,但听得出情真意切。 季安宁倚着屏风站着,听着有些讽刺。 上辈子她得了婚事,母亲不喜,顾府不敬,到头来落得个死不瞑目,这辈子换成季雨凝,居然是谁也舍不得放开的香饽饽。 这个世道对她来说,公平二字一点也算不上。 “简直是胡闹!”情绪太过激动,白氏的额角渗出些许细汗,全然忘记了季国蘅先前的警告。 “你和安宁的婚事大街小巷都传得沸沸扬扬,现在若是遂了你顾公子的把安宁换成雨凝,岂不是让两府都成了笑话?” 白氏连连冷笑:“你们顾府不在意脸面,我们堂堂国公府又怎能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顾老夫人的脸色沉得不能再沉。 她冷哼一声,见季国蘅没有开口的意思,心中越发恼火。 她本来带儿子上门提亲,到头来还被他们合起伙来的羞辱。 况且南风还曾冒着性命之忧救过二小姐,自古以来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他们怎的算是胡闹了? 顾老夫人清了清嗓子,缓着脸色开口:“国公夫人的话说得难听了些,但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我儿一腔真心岂能让夫人一句话就否定?” “依我看,还是要过问二小姐的意思才好。” “母亲,二小姐既然身体抱恙,还是不要打搅她休息。”顾南风直接拆了母亲的台,他着像白氏的方向行礼,神色诚恳。 “伯母,我心里只有雨凝一人,至于季安宁……”他微微抿唇,似乎怕即将开口的话招来白氏的厌恶,但最后还要咬牙开口:“我心厌恶,实在不能勉强。” 毕竟上天给他一次机会重活一世,他就一定要娶上心悦之人,不再像上辈子那般委曲求全。 听着这话,屏风后的季安宁眼底全是冷淡。 他们好歹当了一辈子夫妻,虽不曾琴瑟和鸣过,也不至于惹人厌恶。 且,顾南风天真地以为是季安宁心悦他,白氏才拒绝换人,怕大女儿伤心。 殊不知白氏是巴不得让他离季雨凝远远的。 “姐姐,这可怎么办?”季雨凝嘴唇都急得咬出血来,脸色煞白,“我不想嫁给他,区区一个顾家,怎么敢攀上我们国公府。” 不顾季安宁的反感,季雨凝攥着她的袖子摇晃着,急得不行。 “稍安勿躁。”季安宁本来是一副看戏的态度,被拽得有些心烦,她抬手要拂开她的手,没想到她抓得很紧,一时间没能拂开。 “父亲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更何况顾南风对你情深似海,说不定嫁给他,也是一件好事呢?” “我不要嫁给他!” 季雨凝突然有些癫狂,说着说着居然伸出手想要推她。 季安宁早就有所戒备,她一手撑着屏风借力往旁边一躲,灵活地躲开。 季雨凝看似使出了全身力气,推空后整个人扑倒在屏风上。 一阵巨大的声响传来,空气霎时间安静下来。 大厅里的目光纷纷聚集过来。 季雨凝连带着屏风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季安宁眼底没有多少情绪。 第12章 训斥 这就是她上辈子真心相待的好妹妹。 如今不过是自作自受。 “雨凝!?”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是白氏的,一道是顾南风的。 调整好脸上的神色,季安宁十分“担心”地绕开屏风把狼狈不已的季雨凝扶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白氏失了体面地小跑过来,连忙上上下下地看了季雨凝一遍,生怕她身上受了什么伤。 季安宁抿唇看着,随后直接对着季国蘅行礼认错。 “父亲,是女儿的错,身为长姐对妹妹管教不严,让她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 “雨凝,你没事吧?有没有磕到哪里?” 这番话听来,像是季雨凝躲在屏风后偷听,而她怕妹妹失了礼数前来阻止一般。 顾老夫人见状掩唇笑了一声,意有所指道:“国公夫人方才还说二小姐受了惊吓在房里休息呢,没想到二小姐这么快就好了。” 话语中不无讽刺之意,白氏气得攥紧帕子。 季安宁又看向季国蘅,声音中满是愧疚:“父亲,女儿愿意领罚。” 身旁,季雨凝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听见她的话恼怒不已,伸手指着季安宁,声音很大:“我失了礼数?明明就是因为大姐姐方才推了我,我才会这么狼狈的摔出来!” 季雨凝倒打一耙,季安宁并没有一丝意外。 她站直了身子,看着面前发髻凌乱,看了眼气得口不择言的季雨凝,只是蹙眉叹息,没有一句的辩解。 端正守礼的姿态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同样是国公府的女儿,两人仪态分明,高下立见。 季雨凝浑然不知此刻和大姐姐形成了鲜明对比,一双猩红的眸子瞪着她,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和她撕扯在一起一般。 季国蘅看着这荒唐的一幕,眉头紧锁。 “季安宁,你居然在这种场合推雨凝出来,如此针对亲妹妹?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恶毒。”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循着声音向说话的人看过去。 顾南风目光愤愤,盯着季安宁的眼神像是要冒出火来。 正是他开的口。 方才季雨凝摔倒在地,顾南风情急之下便起想去扶她,但好在白氏抢先上去,才避免了他难堪的举动。 季安宁闭了闭眼睛,心中觉得甚是荒唐。 她本是国公府千娇万贵的嫡亲小姐,却因为什么救命之恩成了顾家人人轻贱的妇人。 还好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是任人拿捏搓扁的主儿。 她睁开眼睛,目光中带着凛冽的寒意。 顾南风一怔。 从他认识季安宁以来,第一次在她眼睛里看到这样的情绪。 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顾老夫人率先上前拽了拽顾南风的袖口,开口就是低声呵斥。 “你在胡说什么,还不向大小姐道歉?” 与此同时,季国蘅狠狠拍桌,气得站了起来,伸手指向他。 “黄口小儿,我国公府念在你于雨凝有恩才对你以礼相待,结果换来的却是贵府的咄咄逼人,且先不说你提出来的无理亲事,门不当户不对。” 第13章 你也配? 季国蘅冷笑连连:“就说我国公府的嫡亲小姐,也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教导?” 季国蘅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算是彻底和顾南风撕破脸了。 顾老夫人见顾南风还愣在原地,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掐了他一把。 顾南风这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他看着富丽堂皇的大厅,记忆涌入脑海,才恍然惊觉这是国公府,不是他的丞相府。 他后背霎时出了一层冷汗,脸上血色尽数褪去。 “晚辈一时情急失言,请国公降罪。” “请我降罪?”季国蘅冷眼看他,“你方才那番‘教导’可不是对我说的,给我认错有什么用?” 领会了季国蘅的意思,顾南风脸色一僵。 莫不是让他给季安宁认错? 这算什么样子? 季安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迟疑的模样,只觉得风水轮流转,前世意气风发的顾南风也有今天。 不过,她并不稀罕这句道歉。 她只想看顾南风这辈子万劫不复。 季安宁垂眸,长睫掩盖住眸底轻嘲。 “我季国蘅从不为难人,今日的事情到此为止,谢礼我会让人送到府上去,算了结了这件事情。” 季国蘅声音中满是厌恶,直接下了逐客令。 “若顾公子还想挟恩图报的话,就别怪国公府翻脸无情了。” “宜夏,寒冬,送客!” 话罢,季国蘅身旁的丫鬟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在顾家母子身旁行礼,随后伸出手来。 “顾夫人,顾公子,请吧。” 顾老夫人当众被下了面子,一张脸上青红交加。 顾南风羞愧难当,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不甘心地看着白氏身旁的季雨凝。 感受到这道目光,白氏不掩厌恶地侧身挡住女儿。 “国公府好大的面子,今儿个算我顾家来错了。”顾老夫人拽着儿子的手臂,语气中不乏阴阳。“不过也算见识了国公府嫡小姐的好教养,当真让我开了眼界。” 她拽着顾南风,白眼一翻就要出门去,谁料没有拉动顾南风。 顾南风伸长了脖子看季雨凝,眼底满是深情。 “走啊,还不嫌丢人!” 手下暗自使了力气,才拽着顾南风灰头土脸的离开。 说是让丫鬟请出去,实则是被赶出去一般。 季安宁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只觉得内心畅快。 父亲当真给她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哎哟,雨凝,你这是怎么了?” 季安宁转过头来,一眼就看见季雨凝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白氏火急火燎地蹲下来拉住她的宝贝女儿。 如此在外人面前出丑,季雨凝的傲气肯定是无法接受。 这场闹剧过去,一晃入夜。 季安宁正准备睡下,不料白氏派了丫鬟火急火燎地来敲门,将她叫去长明院。 长明院内灯火通明。 “快去请大夫来。”白氏满脸担忧,面前的丫鬟领命下去。 季安宁垂首站着,瞧着榻上季雨凝的一脸病容。 白氏这是找她兴师问罪啊。 替女儿掖上被角,白氏对上季安宁的目光,心底瞬间上来了火气。 “季安宁,你这个长姐是怎么做的?雨凝年纪尚小,你非但不带好头,今日还恶毒地推她出来,害得她气病了!” 第14章 罚跪 白氏声音尖锐,吐出来的话更是字字戳人! “顾南风有一句话没错,你当真是恶毒!”白氏瞪着她,继续道,“若是雨凝有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一口一个恶毒,坐实了地对季雨凝的话深信不疑。 这般的偏心,倒是像一如既往的白氏。 季安宁看着面前熟悉的脸庞,只觉得喉头一哽,差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掐进掌心。 季安宁深吸一口气,面上表情没有改变,她直视着白氏的眼睛,目光清明,一字一句道:“母亲,你对妹妹的话深信不疑,却对我满腹怀疑,女儿且先不计较其中的偏颇。” “但今日人多眼杂,我的行踪暴露无遗,是谁先来的正院,是谁带来的正院以及女儿为何会来,母亲只要动动嘴皮子一查就知,何必这么着急就要给女儿定罪?” 季安宁话语发冷,字字珠玑。 她不信,今日的事情母亲当真对二妹妹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或许就是有了母亲的纵容,二妹妹才敢这么大胆地躲在屏风后面,并且对堂而皇之地以白氏的名义请她过来。 听着季安宁的话,白氏脸色一僵,心中的异样感越甚。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女儿长出了逆鳞,越发难以掌控。 “放肆!”白氏脸色难看至极:“雨凝都被吓成这样了,你全无一句关心的话语也就罢了,还急着把责任推给她,不论事实如何,你有一个做长姐的样子吗?” 垂在身侧的手蓦然颤抖了一下。 季安宁声音平静无波,到仔细听还是能感受出其中的苦涩。 “在母亲看来,我不是您的女儿,只是她的长姐,对吗?” 白氏吐出一口气,面上余怒未消,看着丫鬟领着大夫来,连忙上前。 眼角眉梢都是担忧。 “快看看我女儿情况如何。” 季雨凝半睁着眼睛,脸色苍白地躺在软塌上,白氏一脸担忧地坐回塌边,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恐是受了惊吓所至,还有些高烧。”大夫搭脉结束后向白氏行了一礼,“其余并无大碍,煎药一日两服即可。” 听闻高烧二字,白氏脸上的心疼不言而喻。 让丫鬟带大夫下去领诊金,她察觉到季安宁还站在不远处,脸色倏地一冷。 “大夫说的你也听见了,害得雨凝病得这么严重。”她语气生冷:“今日之事你有失分寸,去祠堂领罚吧。” 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季雨凝平静地看了她一眼,麻木的心再不起波澜。 在母亲眼中,她似乎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多余的人。 为什么呢? 她垂眸行礼,淡淡道:“女儿领罚。” 说完,季安宁退出里间,走出门去。 大厅外,暖春一直候着,一见主子出来,她连忙迎上去,用带着的狐裘披风裹住季安宁。 “小姐,夜深天寒。”暖春抿唇,有些难过。 季安宁摩挲着披风上的绒毛,笑看了一眼面前的小丫头。 第15章 打算 活了两世,只有父亲和她,是对她打心眼里的好。 思虑了一会,季安宁上前几步,凑近暖春耳边,轻声低语了一番。 暖春听完后,脸上一阵心疼,欲言又止道:“小姐……” “莫要多嘴。”她安抚般拍了拍暖春的手背,“只管做就好。” 话已至此,暖春也不再多说,福身离开。 季安宁裹紧披风,朝着祠堂的方向去,从上辈子算起,她也是约有十年没有踏足过祠堂了。 不成想再去,还是被白氏惩罚。 季安宁给在牌位前上了香,然后恭敬的跪下。 季氏中,被罚之人要在祠堂内祖宗的牌位前跪满一夜。 …… 季雨凝房内。 白氏端着瓷碗,用小勺盛着汤送到女儿嘴边。 “快尝尝,特地让下人给你炖的补汤。”白氏笑意吟吟。 季雨凝确是皱眉躲开,嘟嘟囔囔道:“要是女儿吃胖了怎么办?” “这孩子,净说胡话。” “对了,大姐姐呢?” 想到大厅里发生的事情,季雨凝满目怨恨。 都怪季安宁,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这口气,她非要讨回来不可。 “放心,娘知道你怪她,让她去祠堂领罚去了。” 闻言,季雨凝眸光一亮,难以压住唇角的笑容,又假似担心地问:“姐姐身子骨不好,跪一晚上恐怕……” “谁让她做了逾矩的事情。”白氏冷笑了一声,“让她长长记性吧。” 次日。 季安宁昏昏沉沉地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回了院子,暖春远远迎过来,小心翼翼地扶住她。 “小姐,苦了你了。” 暖春吸了吸鼻子,声音中带着哭腔。 “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季安宁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安慰着暖春,突然想起什么,她侧头看过去,“怎么样,事情办好了吗?” 闻言,暖春赶紧擦了擦眼泪,连连点头道:“办好了。” 季安宁扬唇,心底冷笑。 她不会白受白氏的责罚,这次,算她还回去的一笔! …… 另一边,季国蘅对大女儿受了责罚的事情浑然不知,下人们自然多看着白氏的脸色办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不敢将事情捅出来。 白氏为他穿上朝服,面色忧心:“老爷,拒了顾家的婚事事小,若是他们心中生出怨恨,纠缠不休怎么办?” 同二女儿一样,白氏瞧不上顾家。 “我已让人送了重礼上门,且不说顾家如今如何,曾经三代清流,想来也不会做什么难看的事情。”季国蘅正了正衣襟,继续道:“更何况,我国公府可不是人人拿捏的主。” “话虽是这样说,但这个能攀附国公府的机会,顾家怎么可能轻易放弃。”白氏满脸愁容,“我可怜的雨凝,从小身子不好,我一手教养长大,要是真让她嫁给破败的顾家,她往后可怎么活?” “什么活啊死的,净说胡话!” 季国蘅坐下来,白氏思衬着,同时望了一眼他的神色,上前在青花瓷茶杯中倒了点茶水。 “老爷,你还不了解吗,雨凝那性子,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若真做些极端的事,那可让我这把年纪怎么承受?” 第16章 怒斥 “还不是你惯的!雨凝从小就养成骄纵的性子,哪里有安宁半分端庄。” 季国蘅低头抿茶,哼了一声。 听见这番比较,白氏可就不乐意了,有些气恼道:“雨凝年纪尚小,莫要太过苛求。再说了,国公府的女儿骄纵些又如何,雨凝当是个有福气的。” 她摩挲着手中的帕子,纠结时掌心出了些细汗。 看了眼季国蘅的脸色,她迟疑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老爷,您也知道,安宁为人处事胜过雨凝,若是下嫁自然也不会在婆家受欺负,若是顾家逼得紧了……” 话适而止,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季国蘅脸色肉眼可见地倏地一沉,抬手猛然间摔了茶杯,正想说什么,却被气得咳嗽了一声,脖颈上青筋暴起。 “白氏,我看你当真是鬼迷了心窍!”季国蘅满脸痛心,“雨凝不愿做的事情,你就非要强加到安宁身上吗?现在事情本就不易解决,你反倒净出些馊主意。” “手心手背都是肉,安宁也是你亲生的女儿,这话莫要再说出第二次,否则我决不轻饶!” 季国蘅声带呵斥,听得白氏不敢反驳半分,脸色白了白,低着头应了一声。 季国蘅也没了喝茶的兴趣,拂袖起身。 “我先去上早朝了,你好自为之。” 他大步迈出院子,却不成想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嘈杂的喝彩声和吆喝声。 “顾府诚心求娶国公府千金,祝福者皆可领取赏钱!” 打一次鼓后,声音越发清晰。 季国蘅脚步停了停,眉心一跳。 在大厅坐着的白氏也听到了声响,急忙跑出来,脸色煞白。 “这顾家当真是小人行径了,打着国公府的旗号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另一边,季安宁站在阁楼上。 阁楼建立在墙角,此时推开窗户,探头看出去,恰恰瞧了个浩荡的场面。 顾南风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了一连串的马队,上面拉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箱口敞开,露出里面璀璨的金银珠宝,街道两边看热闹的百姓听说有赏钱拿,都一个劲地扯着脖子恭喜两家喜结良缘。 “这场面,哪像提亲啊,成亲都过于重了。”暖春拿着热毛巾递给季安宁,道,“小姐,暖暖手吧。” 季安宁盯着马上满面笑容的顾南风,轻嗤一声, 没想到重活一世,他还是这么没脑筋。 兴师动众闹出这样的场面,这下不仅是母亲和二妹妹厌恶他,连父亲也不会对这门亲事点一下头了。 提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国公府门口。 国公府大门紧闭,队伍齐齐整整地停在门口,顾南风下了马,冲着门外的小厮扬声道:“可否求见国公和夫人?” 话刚说完,大门打开,季国蘅一身朝服,沉着脸站在门口。 “顾公子好生风光!” “我国公府并无结亲之意,往前念在顾家三代清流想给你留些脸面,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季国蘅踏出门来,准备走上宫里的小轿子,临上前冷哼一声:“顾公子若是还堵在门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送客!” 第17章 流言 守在门口的小厮立马上前:“顾公子,请走吧。” 顾南风脸色难堪:“季伯父……” 季国蘅上了马车,将他的声音隔绝在外。 白氏到了门口,厉声呵斥:“还不快滚!” 对这个挟恩图报的登徒子,他可不想留什么脸面! 接连被下逐客令,顾南风只好偃旗息鼓,上马调转马头离开。 季安宁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结束。 不过,她的计划可才刚开始。 翌日。 季雨凝梳洗完,按照惯例要去主院里请安,谁知才出了院子,便看见不远处几个丫鬟聚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 鬼鬼祟祟,看起来就没在干什么好事。 季雨凝心下一怒,连忙快步上前想要呵斥,刚靠近些,就听见了模糊不清的几句话。 “外面都说,咱二小姐和顾少爷婚事都定下了。听说上次救人时,两人就有了肌肤之亲。” 季雨凝上前的脚步猛然顿住,脸上血色尽数褪去。 “我也听说了,这顾少爷是要抱得美人归了,可是二小姐似乎不愿意。” “难道二小姐忘恩负义,要负了这恩情不是?”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灌入耳中,季雨凝听不下去了,气的头脑发晕。 “大胆!” 她呵斥一声,几个丫鬟转过身,顿时面色发白。 “掌嘴!” 季雨凝一声令下,大丫鬟当即动手。 她则气冲冲离开。 跑进长明院内,季雨凝脸上已经由怒转委屈,看见白氏,她扑过去,哭出了声音来。 白氏连忙扶住她,脸色难看,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了?” 流言蜚语是从府外传进来的。 也就是满京城都知道了。 白氏发现时已经极力制止,但还是防不了丫鬟们私下嚼舌根子。 季雨凝停了哭声,慌乱地拽着母亲的手臂。 “母亲,如今女儿名声都要毁了,那我以后还怎么寻得如意郎君?” 她才不要嫁进顾家。 脑海中浮现出一副俊俏的脸庞,季雨凝的心如同被一双大手死死掐着一般,痛到抽搐。 若是他嫌弃自己名声有损,那可怎么办? 看出女儿的担忧,白氏轻叹一声,拉着她的手柔声安慰:“你放心,顾家不成气候。至于往后的亲事,城内有多少儿郎比得上国公府的荣光,就算有极个别身份地位高的,若你想嫁,他们自然也得给你爹几分面子。” 听到这里,季雨凝这才放下了几分心。 季雨凝这几天流了不少眼泪,白氏心疼地看着她脸上的泪痕,摸了摸她的头:“你多休息休息,哭坏了身子怎么办?” 季雨凝点点头,拿起帕子擦了擦脸上泪痕。 还是咬牙道:“母亲,这些话一定是有人处心积虑地传下去的,你一定要帮女儿查出来,到底是谁在背后害我!” 白氏点头,道:“你现在我院子里歇着,我这就着人去查。” 白氏脚步急促地往院外走,让掌事嬷嬷召集了许多丫鬟小厮在院外集合。 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府内询问无果后,白氏不得不怀疑起了顾家。 第18章 主意 在这件事上,顾家是唯一的受益者。 没有季雨凝作妖,季安宁乐得个清闲,坐在小桌前看书看得入神,直到暖春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 “小姐。”暖春喘了口气,继续道,“真被你说中了,夫人已经派人出去盯着顾家了。” “不过恐怕得一无所获了。” 季安宁点点头,轻笑了一声。 流言本就是季安宁这边传出去的,再盯着顾家,能有什么收获? 白氏怀疑顾家,却怎么也拿不出证据了。 “这下吃了哑巴亏,看二小姐还能得意多久!” 对季雨凝的做法实打实的看不上,暖春一时口不择言起来,季安宁目光一转,还是警告道:“暖春,切莫说这样的话。” 若是隔墙有耳,季雨凝寻个莫须有的由头就能治她的嘴。 反应过来,暖春有些懊恼:“奴婢一时失言,请小姐责罚。” 季安宁自然没有责罚她的意思,只是重活一世,她得保证暖春平平安安度过余生。 日落时分,白氏派出去盯着顾家丫鬟小厮们无功而返,气得她又摔了茶杯。 动静在长明院内闹得不小,白氏脸色阴沉地坐在椅子上。 “肯定就是顾府做的,不然传出这些事情对别人有什么好处!”季雨凝慌了神,“娘,怎么办?若是顾府步步紧逼……” 白氏耳边没个消停,这几日为女儿的事情操心得团团转,和国公爷吵了几次不说,可好几个夜里没睡过好觉了。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神色间难掩疲惫,但季雨凝浑然不知一般,竟然又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摇着白氏的手:“娘,顾府那么穷酸,我嫁过去一定会受苦的,我堂堂国公府千金怎么能委身于这样的末流之辈。” 她的哭声一浪大过一浪:“娘……娘你帮帮我,我绝对不能嫁给顾南风……” 尖锐的哭声吵得白氏心绪不宁,她抽了抽手,罕见地对着季雨凝拉下脸来:“哭有什么用!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季雨凝狠狠愣了一下,拽着白氏的手僵硬了几分。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白氏第一次呵斥她。 她心如死灰地松开手,失魂了一般苍白地笑了一声:“娘……连你也不肯帮我了吗……” 季雨凝余光落在旁边的柱子上,一咬牙:“与其等着自降身份嫁给顾家,那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说着,她踉踉跄跄地起身想要往柱子的方向跑。 白氏见状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拉住季雨凝。 “雨凝……我的女儿,你不能做傻事啊。” 季雨凝挣脱了几下,回身抱住白氏痛哭。 白氏也掉下了泪:“娘怎么可能不管你,你可不能胡来。” 说着,她眼珠子一转,还真有了想法。 翌日一早。 起了凉风,冬日快要过去,天气却还冷得出奇。 季安宁换了一身红色团锦簇花衣裳,披着月牙色暖裘,踏着一双柔软保暖的羊皮小靴,笑意盈盈地向父亲行礼。 “自家人,不要讲求这些繁琐礼数,快坐下用膳吧。” 第19章 相邀 “是,父亲。” 季安宁坐下感受到对面二妹妹幽怨的目光。 “妹妹怎的不动筷子,一直看着我呢?” 季安宁今日气色出奇的好,红色衣裳更衬得她眉目娇艳,美得跟画似的。 反观季雨凝,眼睛红肿,发丝凌乱。 高下立判。 预料到季雨凝又要出口呛声,季国蘅瞪了她一眼,她顿时敢怒不敢言。 有了父亲撑腰,季安宁心情甚好,唇角微微勾起。 用膳完毕,父亲母亲都先回房歇息了,季安宁正准备站起来,不料对面的季雨凝忽然出声喊住她。 “大姐姐。” 季安宁脚步一顿,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抬眸看过去。 季雨凝站起来,提着衣裙小跑着绕过桌子,在她身后站定,然后伸出手扯着她的衣袖晃了晃。 语气撒娇一般:“姐姐可忘了过几日是庙会?换做往年姐姐都会主动带我去逛逛的,今年怎的到了这时还没想起来?” 闻言,季安宁恍然想起。 庙会确实快要到了,只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早已将这些特殊日子抛诸脑后了。 望着她恍然大悟般的神色,季雨凝眼眶还有些红,但唇角却微微扬起笑容,试探道:“不如到时候,姐姐和我一起去逛吧?” 刚才还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 如今又小意撒娇,季安宁知道其中有陷阱。 顾府提亲已经是风口浪尖的事情,她不忙着怎么推辞婚约,竟然还有闲心去逛什么庙会。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季安宁面上还是温柔笑笑,拍了拍她手背道:“既然二妹妹都出口邀请了,那姐姐岂有不去的道理?” 自她应下去庙会后,府上倒是安静了几日。 这日,季安宁一大清早被暖春叫起来,坐在铜镜前梳妆,还没睡够一般,她迷迷瞪瞪地眯着眼睛,心下暗自奇怪。 今日暖春怎的梳妆梳得这么慢? 感觉眉心有些痒,她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摸,却被暖春抓住。 “别动,马上好了,小姐。” 说着,她放下手,示意季安宁看镜。 铜镜中,少女肤白如雪,淡妆衬得眉目娇艳,眉心一点粉色花钿如同点睛之笔。 季安宁愣了愣,抬手摸了摸眉心中的花钿。 “今日庙会,坊间可流行这种花钿了,奴婢偷学了几日才学会,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 季安宁点点头,流转眸光中满是由衷的赞叹。 另一边,季雨凝房内。 各色各式的衣裳首饰摆了满地,季雨凝坐在小凳上,脸色气得涨红:“季安宁那种样子的衣裳我这为什么没有?” 面前的丫鬟吓得跪在地上,差点哭起来:“大小姐那衣裳的款式都是去年的了,您说您的衣服都要时兴的,我们就没为您添置……” “算了,起来吧。” 季雨凝脸色稍缓和,但转念又有些得意。 同样是国公府千金,她用的可都是当下最好的,而相比之下,季安宁用的可都没她的好。 “今儿本小姐要去参加庙会,给我准备一套最好看的。” 第20章 庙会 庙会今日举行,季安宁在府外轿子上坐好,只等季雨凝来就可出发了。 但左等右等,还不见季雨凝的身影。 “这都等了半个时辰了,分明是二小姐约的小姐去逛庙会,二小姐怎么还不来?” 暖春有些着急,怕自家小姐等得不耐。 话刚说完,她就看见季雨凝花枝招展地从门口出来。 “急什么,这不是来了吗?” 丫鬟扶着她上轿,她坐在季安宁对面,带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满是得意。 季安宁看着季雨凝身上的首饰,嘴角抽搐。 她这个妹妹,是把所有首饰都戴在身上了吧? 珍珠项链,翡翠玉簪,和黄金手镯等等,一眼看去简直亮瞎双眼。 季安宁索性闭上眼睛,一路无话。 轿子进了闹市,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轿子,庙会开始,一条街上热闹非凡,随处可见的各种新奇玩意。 季雨凝特意放慢脚步和季安宁并肩,亲昵地挽住季安宁的胳膊,笑了笑,道:“姐姐,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情,想必你也十分忧心,今日得好好逛一番,放松放松。” 季雨凝眸光一转,街道两旁的新奇玩意牢牢抓住她的眼球,看上的东西她眼睛不眨地全部买下来。 季安宁则拂开她的手,上前了几步去另一个摊位,出了许多银子给暖春买首饰做赏赐。 还买了不少特色小吃准备带回去给父亲尝尝,过桥时人群拥挤,手中提着的食盒猛地撞到了人。 “抱歉……” 季安宁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撞到的人,余光只瞥到一抹金色花纹吊坠的黑色衣角。 身旁人如风一般走远,只余下一抹凛冽的梅香。 季安宁略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她下意识回头去看,却只见人头攒动,再寻不见此人身影。 “大姐姐!” 季雨凝从人流中穿过,眉头紧紧皱起,她一个金枝玉叶的小姐,被这么挤着,极不适应。 寻到空隙,她快步出来,抓着季安宁的袖子,喘了口气。 目光一转,她看见了前方的客栈,眉头一跳。 季雨凝掩盖住眸底的笑意,假装劳累道:“姐姐,咱们也逛的差不多了,不如去前面的客栈歇息歇息吧。” 闻言,季安宁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已经提满了东西,此刻也感觉有些疲惫了。 她笑笑,点点头道:“走吧。” 季雨凝跟着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惊到:“姐姐,我在后面铺子上忘了东西,你先去客栈等我,我待会就来。” 说罢,她又特意道:“我定好了二楼客房,姐姐莫要走错了,免得别个不识好歹的人冲撞了姐姐。” 季安宁没有多想,点点头,转身朝着客栈走去。 而本该去拿东西的季雨凝,却稍稍落后了几步,跟在她后面。 没一会,季安宁踏进客栈,她抬眸一览大厅,眸底满是讶异。 偌大的客栈里,怎么楼下一个人都没有? 季安宁将手中东西搁置在柜台上,随即带着些疑惑走上楼去。 二楼间间客房都房门紧闭,唯独有一间房门大敞,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探头朝着里面看了一眼。 第21章 中计 房间内烟雾缭绕,竟然弥漫着一股令人不适的香甜气息。 然而还没等她看清楚房内的景象,身后猛然传来一阵推力,季安宁猝不及防被推进房间里,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谁在外面!” 季安宁下意识转头,快步上前抬脚用力踹了一下,结果房门纹丝不动,似乎有人在外面上了锁。 难怪客栈一楼没人,看来,是有人故意给她下这个套啊。 思虑之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得意的轻笑声, “别急啊姐姐,待会我自然掐着时辰过来开门,你就在里面好好享受吧。” 是季雨凝的声音。 季安宁蹙眉上前,冷了声音:“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若我出了什么事情,父亲不会轻饶你的!” “姐姐可别担心我了,现在你可是自身都难保了。” 与此同时,里屋传来一阵试探般的喊声。 “雨凝,你来了吗?” 这个声音…… 季安宁脸色一僵。 门外,季雨凝自然也听见了这个声音,她兴奋地笑了笑,道:“姐姐,我就在周围等着,待会就来看你。” 随即,是一阵离开的脚步声。 季安宁转头,正对上了顾南风迷离的眼眸。 “雨凝……真的是你……” 季安宁眉头紧锁,目光扫了一圈,看见门边的扫帚,她一把拿起,看向顾南风。 声音中满是厌恶:“顾南风,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姑奶奶可不是什么季雨凝!” 季安宁小时性格跳脱,长大之后但是端庄了些,但在面对顾南风时,她可一句好话也说不出来。 “雨凝……我好想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明媒正娶,让你早早就成为我的夫人……我只爱你一人……” 顾南风对季安宁的话充耳不闻,一口一个雨凝,在说话的时候还一步一步凑上来。 季安宁忽然觉得不对劲。 房内出奇的燥热,随着顾南风的凑近,她觉得空气中弥漫的甜腻气息越发浓重。 季安宁侧身躲开顾南风的触碰,快速上前,果然在桌上看见了袅袅升起的药物。 “催情香?” 季安宁一怔,反应过来后连忙用旁边的茶水把香浇灭,回过头看顾南风的反应,她思衬了一会,冷笑出声。 季雨凝为了不和顾南风结亲,还当真做得出这么龌龊的事情。 真是“好妹妹”啊。 顾南风应是收到了季雨凝邀请的消息,早早就来了客栈,并且没有发现催情香,而且催情香已经燃烧了大半,想来是中招已久了。 顾南风怕是死都不愿意相信,季雨凝会做出这种事情。 季安宁扫视了一眼四周,客栈里的窗户被封死,门也被季雨凝从外面锁上。 破门而出是行不通了,只有想办法撬开窗子。 顾南风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伸手就要抱季安宁,季安宁迅速后退,扬手一扫帚扇在顾南风脸上,趁着他没有反应过来,快步上前用扫帚木质那端开始敲窗。 封窗的木板用钉子钉上,似乎没有料到季安宁会撬窗,钉子钉的不是很严实。 第22章 自救 季安宁用指甲扣住钉帽,忍着疼痛用力往外拔。 顾南风不死心的缠上来,季安宁一脚踹过去,似乎吸入的香太多,顾南风一时间没能起来,反而躺在地上昏昏沉沉地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 钉子拔开之后,季安宁三两下用扫帚顶开木板,推开窗子后,她探头看出去。 看来也不算高,外面是一条小路。 她回头看着衣衫不整的顾南风,扶着窗子的手有些发颤。 不能再耽搁了,等到季雨凝带人来的时候,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季安宁心下发了狠,闭上眼睛,借力纵身一跳! 出乎意料地是,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季安宁被一阵清冽的梅香包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季安宁下意识睁眼,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英俊侧脸,男人一手抱住她,一手拽住不知道从哪里放下的绳子,身手敏捷地蹬着墙壁,飞檐走壁一般迅速带着她落地。 眩晕感太过强烈,季安宁紧紧抱住男人的腰身,生怕一个不小心摔成肉饼。 再反应过来之时,耳边传来男人带着笑意的戏谑声。 “怎么还不放手?我救了你的命,莫不是还要被你占便宜不成?” 季安宁连忙睁眼,对上面前人狭长带笑的桃花眼,呼吸一窒。 好漂亮的脸。 瞧着她看痴了的样子,男人脸上笑意更甚。 反应过来手还搂着对面人的腰,季安宁连忙放手,脸猝然一红,嘟囔道:“登徒子!” 声音虽小,但在安静的长廊显得尤为清晰。 “我?登徒子?” 面前的男人气得不轻:“小爷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叫作登徒子。” 他眉梢一扬,满是少年气:“再说了,我刚才可是救了你的小命!” 对于这件事情,季安宁倒是无法反驳。 “此恩情小女记下了,如有机会,定当报还。” 说是这么说,但季安宁连个姓名都没留下,迈步就要走。 男子并不拦着。 暗处,季安宁做了手势,很快有暗卫从房顶落下。 这暗卫是季安宁前两日找父亲求来的。 先前暗卫没进客栈,在外候着,否则她也不至于那么狼狈。 “帮我做件事。” 暗卫微微蹙眉,但还是应下,走了。 季雨凝对她做的事,得千万倍的还回去才是,否则怎么对得起好妹妹的精心筹谋。 不出所料,季雨凝正悠哉悠哉地坐在一楼喝茶,身上的珠宝首饰都褪在了桌上。 看起来心情好极了。 暗卫利落地把她打晕,扛起扔回顾南风所在的客房。 季安宁费了些心思,把两人都安置在床上后,伸手扯乱了季雨凝的衣服,再将床幔放下。 走之前,顺手拿走了桌上的催情香。 做完一切之后,她快步下楼,出了客栈后拐进不远处一家布店。 卫青凌倚在客栈门口,看着对面布店内的纤瘦身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季安宁气定神闲地在布店转悠了一圈,喊来裁缝,问:“你们这里最上好的布料呢?还有最好的裁缝,都给本小姐喊过来吧,今日送你们一笔大生意。” 第23章 抓奸 “岂有此理!” 面前带话的小厮吓得肩膀一颤,面带恐惧的跪倒在地上,不停磕头,声音颤抖。 “老爷,小的说的话句句属实,您带人去无香客栈二楼客房一看便知,小的常年受国公府恩惠,也是害怕大小姐受奸人所害……” 季国蘅脸色铁青。 他下朝回来,还未来得及喝口茶水就听说有人求见,将人召进来,这人却急忙跪倒信口胡说,还说什么大小姐和一男子孤男寡女进了客房…… 季国蘅自然是不信的,外面的流言蜚语已经让二女儿的名声受损,现在居然又想造大女儿的谣言。 当真觉得他季国衡好欺负!一个二个都想来踩一脚。 “滚出去!我自己的女儿自己心中有数,断不会做出这种有辱家风的勾当,若是我再听见半句这样的话,拿你试问!” “老爷消消气,您自己也说了安宁不会做这种事情,万万不可为这莫须有的话语气坏了身子。” 白氏拍了拍季国蘅的胸口,不经意间侧头对着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会意,低着头一咬牙道:“老爷,小的愿用性命担保,是真是假老爷去看看便知,若是真,或许还来得及阻止大小姐,若是假,小的损了大小姐名声,愿以死谢罪!”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 季国蘅眉心一跳,有些动摇。 看出季国蘅的不坚定,白氏趁机叹了一口气,面色担忧:“老爷,这仆人说得也对,不过是跑一趟客栈而已,左右没什么坏处,若是安宁被什么人给骗了过去,我们自然也可以早作打算。” “毕竟我是安宁的母亲,放心不下,你就当全了我的意思,去看一眼,好吗?” 白氏一番话说得真情实意,几度哽咽落泪。 看着妻子泛红的眼眶,季国蘅自然有些于心不忍。 白氏的偏心他看得出来,这次难得处处为季安宁着想,他着实也不好拒绝。 迟疑了一番,他抬眸看着跪地的小厮,厉声道:“那我就去看看,带路吧。” 小厮连连点头,迅速从地上爬起来。 而白氏假意侧头用手帕擦泪,掩住眸底得逞的笑意。 一行人出了府邸,季国蘅看着周围的丫鬟小厮,眉头紧锁:“不就说去看一眼,夫人怎的带上这么多人?” “老爷,您好歹是个国公,出行时自然排面越大越好,免得让人看轻了去。” 白氏体贴回答,但心底暗自腹诽。 当然是人越多越好了,否则她的精心筹谋,哪里还有用武之地? 季国蘅心底隐约不舒服,但又摸不清这丝异样从何而来。 一转眼到了客栈门口,季国蘅索性抛开思绪,大踏步进去。 白氏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握着帕子的掌心出了一层细汗,此事一成,所有问题可就都迎刃而解了,她和雨凝也再不用过整日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上楼时,她压住眸底笑意,语气愤愤:“老爷,若是屋内真是国公府的女儿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腌臜事,我身为母亲是绝对不能原谅,没发生什么事还好,若有事,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 第24章 断绝关系 季国蘅停了停脚步,侧头看着她,皱眉呵斥:“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安宁不会做这种事情,你身为母亲,对女儿全无半分信任吗?” “老爷……”白氏委屈道,“无风不起浪,若真不是季安宁做了什么腌臜事情,怎么会有人特意跑到国公府来告状,分明就是她和野男人有染,才给人落下了话柄。” 两人争执的过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队伍最末端一个悄然出现的身影。 听着白氏还没有见到屋内情景就一张嘴给自己扣下罪名,季安宁抬眸看过去,脸上薄纱无风自动。 白氏的心,偏的太奇怪了。 不知道她看到自己的好女儿衣衫不整的和男人躺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抬脚跟着上楼,一出好戏,正式拉开序幕。 季国蘅被白氏的话气得脸色阴沉,差点转身就要离开,还是白氏僵着脸把他拉回来。 她站在二楼,不经意地往下扫视了一圈,却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说好了,做完一切后在一楼等着,随后悄无声息地混进丫鬟中间吗? 现在怎么全无身影? 正在疑惑间,小厮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老爷,夫人,就是这间客房。” 想着接下来要看到的一幕,白氏也没有多想,压下心中激动,假装担忧地和季国蘅对视一眼。 季国蘅半分不相信季安宁会做出苟且之事,冷哼一声,上前一把将门推开。 屋内催情香的气味还没有完全散开,甜腻气息若有若无地弥漫,红鸾轻帐掩住塌上旖旎风光,隐约传出几声迷离的哼声。 微风吹起帐缦,露出搭在塌边胜雪的藕臂。 季国蘅脸色阴沉:“光天化日,是何人在此行如此放荡之事?” 榻上无人应声。 身后一众丫鬟小厮都忍不住红了脸,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白氏轻了轻嗓子,厉声骂到:“还没听见吗?里面的是何人,国公到了都不出来迎接?” 见榻上仍旧没有反应,白氏怒从心起,快步上前,两手抓住帷幔用尽全力一掀—— 一室春光。 白氏开始咒骂:“季安宁,你这个丧尽天良的小贱妇!今日我们就与你断绝……” 看清塌上的人后,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顾南风眸光仍旧迷离,见有人来下意识护住怀里的人,两人衣衫凌乱,分明就是已经发生什么了一般。 强光照射进来,他怀中的人下意识抬头一看,也正是这样,直直的和白氏对视了。 白氏脑子嗡嗡作响,肝胆俱裂。 “雨凝!?怎么是你?” 季雨凝迷离的眸光闪烁几分,随后慢慢恢复清明,发现自己靠在顾南风怀里,她吓得从塌上摔下来。 “怎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脸色煞白地哆哆嗦嗦抱住自己的脑袋,不经意转头,看见门口一众的丫鬟小厮,和脸色惨白如纸的季国蘅。 季雨凝大脑空白了一刹那,她连忙系好衣带,跪着爬到季国蘅旁边,眼泪大滴大滴顺着脸颊滑下来。 第25章 推卸 “父亲……不是这样的,我是被人陷害的……您相信我……” 季雨凝的哭声太过尖锐,将塌上脑袋昏沉的顾南风拉入现实。 他清醒过来,看着一屋子的人,反应过来后立马整理好衣服,踉踉跄跄地从塌上下来,跪倒在季国蘅面前。 “季……季伯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您放心,我一定会对雨凝负责……” “啪!” 季雨凝眸色猩红,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顾南风脸上。 “都怪你……都怪你这个废物,你把一切都搞砸了……” 顾南风挨了一巴掌,不敢置信地看向身旁女人。 季雨凝扯住季国蘅的衣角,哭得语不成句:“父亲,女儿真的是被陷害的……” “够了!” 季国蘅额头上青筋暴起,气得身形不稳,踉跄了一步差点晕倒在地。 后面的小厮连忙扶住他。 季国蘅站稳,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接受了现实,他微微仰头,苦笑连连:“列祖列宗啊,我季国蘅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生了这么一个不孝女啊。” 另一边,白氏的手还抓着帷幔,不敢置信一般转头看着季雨凝。 全都完了。 她颤抖着手松开,踉踉跄跄地上前,看着季雨凝:“雨凝,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季雨凝抱住白氏的腿,痛哭道,“我也不知道,有意识的时候就一眼看见了您……您帮我给父亲求求情,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白氏的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 她侧头看向季国蘅,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你这是作甚!她做出这等丢人之事,你还有脸为她求情!”季国蘅满脸痛心,“就是因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庇纵容,才会让她这么无法无天!” “老爷,可雨凝是咱们的女儿,您不能这么绝情啊!” “母亲,你这话莫不是说反了。” 门外,一道清亮女声接住白氏话头,众人目光朝着外面看去,丫鬟小厮们识相地让出一条路。 季安宁一身水色衣裙,纱织的腰带轻系,无风自动,衬托得腰肢盈盈一握。 “季安宁!你这个贱人……一定是你陷害我!” 季雨凝神色激动,眸底满是刻骨的恨意,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季安宁拆吞入腹。 季国蘅看着季雨凝,满脸的失望。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要出言诬陷长姐。 德行有忧,季氏家门不幸啊! 他侧头看过去,对上季安宁柔和清浅的目光,神色倦怠道:“安宁,你怎么也来了?” 季安宁朝着父亲行礼,见他神色难看,上前轻扶着他,乖巧道:“女儿就在不远处的布店里定做衣服,刚出门来便看见父亲带着好些个下人进了这客栈,于是便过来瞧瞧。” 季安宁余光落在地上三人的狼狈样子上,神色微不可察地冷了几分。 “谁知还没来得及知会父亲一声,便听见母亲高声扬言说若女儿做了什么腌臜事情,就要与女儿断绝关系,并且赶出国公府。” 她眸色微深,看向白氏。 第26章 自证 后者低着头,全身上下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母亲,女儿本想说这是误会一场,可没想到母亲这么迫不及待就要验证女儿是否与男人苟且,还没等我追上来,就进了客房。” 季安宁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客房内异常清晰。 她眸光一转,看向季雨凝,唇角微微勾起,声音中却满是讶异。 “妹妹怎么也在这里?莫非无男人私通的人,是你?” “你血口喷人!”没想到是白氏先季雨凝一步跳脚,她站起来,扬手就想掌掴季安宁,却没想到季安宁目光一凛,反手就扣住了她的手腕。 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烈疼痛,白氏面目扭曲。 “母亲这是何意?我只是听不惯您指责父亲无情罢了,若今日与顾南风私通的人是我,您恐怕巴不得让我滚出国公府,以免脏了您的眼睛吧。” “可如今是季雨凝,怎么,母亲又是求情又是打人的,莫非是又当又立,要收回原先的话了么?” 季安宁字字铿锵,逼得白氏脸色煞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后面的丫鬟小厮将先前那番话都听个明白,又看见白氏的求情,此刻也都议论纷纷。 主母尚且如此,国公府威严何在? “母亲不必急着拿我出气,还是先想想您的好女儿该如何收场吧,干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可莫要让国公府蒙羞!” “你……” 顾南风下意识想要怒骂,对上季安宁警告一般的目光瞬间噤声。 他们身份悬殊,此时出言,无非就是让事情火上浇油。 楼上。 卫青凌懒散地倚在门边,听着楼下铿锵有力的话语,微微垂下长睫,掩住瞳眸中的流光。 “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扬起手中的流光溢彩的玉佩,轻轻摩挲着,不知不觉笑了一声,“国公府……区区几年的时间,就将本将军忘了个一干二净吗?” “季雨凝,今日之事你已铸成大错,其他的话不必再说了,自己掌掴二十,回祠堂跪满两日,其余事情,就从长计议吧。” 季国蘅到底是心软,做不出白氏口中的什么逐出家门,断绝关系,毕竟是亲生女儿,还是留了几分余地。 他转身要走,没想到季雨凝还是哭喊着拽着他的衣角。 “父亲,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季安宁这么快就过来了,这件事情一定是她陷害我的……求父亲明察。”季雨凝疯癫了一般,拼命想要攀扯季安宁。 季安宁心底冷笑连连,但面上满是失望神色,她早就猜到了季雨凝不会甘心轻易放过她,所以早早就给自己找好了完美无失的借口。 “妹妹,我太对你失望了。”她摇头叹息,“我一直在布店里挑选上好的布料,想给你重新做一件上好的衣裳,布店裁缝可为我作证,我没有时机来陷害于你啊。” 话音刚落,门外就探头探脑地进来一个伙计,先是扫视了屋内一圈,目光落在季安宁身上后脸色一喜,连忙进门。 第27章 好自为之 “这位小姐,我是周元布店的伙计,您先前给的银子多了,听隔壁摊子上的老板瞧见您进了客栈,便想着来还给你。” 说着,他拿着荷包恭敬地还回给季安宁。 季安宁一笑,认真道:“我做的衣裳多,这些算是辛苦费,还请衣裳完工后送到我府上。” 闻言,伙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面前场景不言而喻。 季雨凝心如死灰地瘫倒在地。 季安宁竟然真的去了布店,可窗户和门都被她封死了…… 她颤抖着侧头去看,窗户赫然被撬开了。 但窗户后有后山,她是怎么这么快就回来的。 布店伙计直接证明了季安宁没有来过客栈,先前季雨凝口口声声说季安宁陷害她,此刻那些话如同一个明晃晃的巴掌打在季雨凝脸上。 季雨凝垂在地上的手狠狠攥成拳头,猩红的眸子紧盯着季安宁。 “妹妹,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若是真被人陷害了可请父亲明察,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可真就是家门不幸了。” 季安宁面露担忧,俨然一副好姐姐的样子。 先前季雨凝一口一个陷害,仿佛自己冤得不得了,但真要开口让季国蘅查下去,只怕她和白氏的计划暴露无遗。 到时候,被牵连的人,可就不止她一个了。 想清楚事情的利弊之后,季雨凝低头不语。 季国蘅看着她,犹如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女儿一般,眉目之间满是痛心,整个人笼罩着一层失望的阴影,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季雨凝,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咳嗽了一声,转身离去。 白氏不敢再求情,顶着一双肿起的眼睛心疼地看了季雨凝一眼,随即咬牙追了上去。 丫鬟小厮们也跟着离开,季安宁看够了戏,跟在最末端走出客房,刚踏出门,就听见客房里惊天的巴掌声。 “顾南风!你这个废物!连季安宁一个女人都留不住,你还活在世上做什么!” “什么?不是雨凝你约我过来的吗?跟季安宁有什么关系?” 还得感谢季雨凝的催情香,让顾南风从始至终都觉得,他看见的人一直都是季雨凝。 唇角微勾,季安宁踏出客栈,外面天气晴朗,轻柔的微风带着几分暖意抚过发丝衣角,她心内阴霾一扫而光,只觉得浑身爽快。 她从不做害人之事,如今不过是把季雨凝想要对她做的事情尽数奉还罢了,没想到,报仇的滋味是这么畅快。 “季小姐,好算计。” 身后蓦地传来一声调笑,声音落在季安宁耳中,熟悉极了。 卫青凌一身藏青色袍衫便服,玄色束腰点缀在劲瘦腰间,绦带上悬着一块浅色玉佩,仪容端正,似乎是常年习武,身姿挺拔。 “不知公子何出此言。” 见她装傻,卫青凌也不拆穿。 “季小姐,不是说日后要还人情吗?” 季安宁也勾起笑容。 “你既已知晓我身份,那公子若有需要,上门送帖子就是。不过我不过闺阁女子,有些事怕是也做不好。” 这推托之词,听得卫青凌笑出声。 第28章 宽慰父亲 “大小姐,你在这里吗?大小姐。” 是暖春的声音。 没过多思虑,季安宁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卫青凌偏头,目送着她离开。 “没想到长大之后这么端庄。” 卫青凌闭了闭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柔软了几分,喃喃道:“儿时,性子可比我还要野上几分。” 看着自家小姐安然无恙地走过来,暖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小姐,您去哪了,可担心死我了。” 问完,季安宁心底一暖,她伸手揉了揉暖春的脸颊。 回府之后,季安宁思来想去,还是去看了季国衡。 季国蘅爱女心切,恐怕难以承受今日之事的冲击。 季安宁心中虽有愧,但绝不后悔,她要帮父亲看清楚季雨凝和白氏的真面目,免得日后受到更深的伤害。 轻轻叩响书房门,季安宁推门进去。 房内烛火摇曳,季国蘅披着狐裘伏在桌案上写着什么。 “安宁,你来了。” 他抬眸看过来,声音疲惫:“快坐吧。” 季安宁看了一眼案上的纸,上面是父亲凌乱的字迹,看不出来写的什么。 她嗫嚅了一下唇,轻声问:“父亲还在为今日的事情忧心?” 闻言,季国蘅叹息一声,放下毛笔。 “我身为人父,却没能教好女儿,雨凝犯下今日之大错还妄想诬陷于你,为父问心有愧啊。” 他将纸揉成一团,神色疲惫:“今日入夜顾府托人捎信过来,告知说明日登门定亲,明是征求意见,暗是字字威胁,若明日国公府敢拒绝,他们就敢让雨凝在京城身败名裂,让国公府颜面尽失。” 季安宁薄唇微抿,思考良久道:“父亲,事已至此,恐怕别无他法。” “对啊。”季国蘅苦笑一声,点点头,“我和你母亲商量过了,只有咬牙应下,雨凝还在祠堂罚跪,不过你母亲肯定是送了东西过去帮衬着。” “她太过纵容雨凝了。” 季安宁垂眸不语,半晌才说:“母亲爱女心切。” 季国蘅自然懂季安宁的处境,白氏偏心季雨凝和季程,她是府里最大的姐姐,从前一路忍让过到现在,白氏的偏心可让她吃尽了苦头。 偏偏季国蘅这个作为父亲的,没能好好劝劝白氏,整天忙于朝事,却让自己的家人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父亲不必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顾南风和雨凝会是一场好姻缘呢。”季安宁顿了顿,道,“顾南风对雨凝痴情,我们都可看在眼里。” 加上上辈子,季安宁可快要见证他们两辈子的佳话了。 毕竟两人本性如此,自当相配才是。 定亲当日,敲锣打鼓,红绸漫天。 顾府不知是寻了多少马车,以顾南风所骑的绑着红绸的高头大马为手,身后跟了至少二十辆马车。 从街头到街尾,几乎一眼看不到尽头。 季安宁站在窗前,耳边是热闹的起哄声和掌声,从她的方向看下去,正好可以全览这一喜庆的车队。 想来上辈子嫁给顾南风的场景,季安宁觉得真是有些恍惚。 第29章 定亲 白氏嫌弃她名誉尽毁,巴不得她赶紧收拾包袱从后门直接去顾府,自然不想上几分心思操心她的婚事。 顾府眼观鼻鼻观心,知道她在白氏面前是个不受宠的,再加上顾府并不觉得自己攀上高枝,也是爱搭不理的。 哪有什么定亲,只是成亲当天带了些寒酸的首饰做做样子,她无力改变命运,只得咬牙把委屈吞进肚子里。 季安宁后来才得知父亲震怒,晕倒过去几次。 自知无颜面对父亲,季安宁多少个不眠的夜晚都在自责。 往事历历在目,却不堪回首。 如今顾府这浩荡的场面,也不算下了国公府的面子,季安宁虽希望季雨凝自食恶果,但绝对不会拿国公府的名声去赌。 以她对顾南风的了解,昨日写给季国蘅的信虽出自他手,到也只是威胁罢了,就算季雨凝抵死不嫁,他也不会真的把事情传扬出去。 国公府,还不是他能对抗的。 “小姐,小姐!” 暖春的声音蓦然由远及近响起来,季安宁从思绪中回神过来,侧头看过去。 小丫鬟一把推开门,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脸上是明媚灿烂的笑意。 “顾府的彩礼陆续进府了,按照惯例,小姐您应该在场。” 惯例吗? 季安宁扬眉笑了笑,应道:“好啊。” 踏入院子,季安宁望着丫鬟和小厮忙忙碌碌地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抬进来,箱子落地时迅速被打开,琳琅满目的东西呈现在眼前。 顾府这次,恐怕是把所有家底都掏出来了。 季安宁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没发现季雨凝的身影,但却是注意到了白氏极其难看的脸色。 对比起来,季国蘅的脸色倒是还算是平静。 在朝堂闯荡多年,谁家谁人有些什么底蕴他心里清清楚楚,顾府三代清流,但正处于没落之期,能为定亲拿出这么多东西来,倒也算得上是诚意满满。 顾南风一身红衣,乍一看有些像喜服一般。 他上前对着季国蘅恭敬行礼,道:“季伯父,我已寻人算了一个黄道吉日,请伯父看看,若日子可行,便定下这日成亲。”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字条,递过来。 季国蘅沉默良久,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最后还是接过来。 白氏在一旁看着,手中的帕子被攥得不成了样子,眼眶红了一半,还有些不死心道:“老爷……” 话还没说完,季国蘅抬手,止住她的话头。 “就定在这日了吧。” 季国蘅把字条还回去,顾南风面色一喜,连忙答应:“好的伯父。” “父亲!” 季安宁抬眸去看,季雨凝冒冒失失地从门口冲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季国蘅面前。 “父亲,我不答应,你不能这么做!这可是女儿的一辈子!” 季国蘅看过去,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我不是让你在祠堂罚跪吗?你怎么出来的?” 似乎想起什么,他看了一眼白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白氏结结实实地愣在原地,她自然舍不得女儿受罚,瞒着季国蘅把女儿带出来,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无论如何也别出现。 第30章 失望 谁知道季雨凝还是按捺不住。 季国蘅彻底对这个女儿失望,他抬手按了按眉心,道:“顾少爷已寻得好日子,在这之前,你最好安安分分地待在府内待嫁。” “至于你。”他侧头看了一眼一脸慌张的白氏,只觉得身心俱疲,“全无一个做母亲的样子,雨凝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一手促成。” 季国蘅拂袖离去。 季雨凝无力地跪坐在地上。 “雨凝……” 顾南风自然是心痛,上辈子他自认为和季雨凝天造地设,琴瑟和鸣,谁知道这辈子季雨凝竟然这么抗拒嫁给他。 “滚!” 彻底没人能救得了自己了,季雨凝心如死灰:“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拼命地想攀上我,现在好了,如你所愿。” 她怨毒的目光像是要把顾南风杀了一般,看得顾南风心惊肉跳。 上辈子,季雨凝一直是一个温顺乖巧,善解人意的妙人,什么时候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神色? 顾南风着实被吓了一跳。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一天!” 白氏想把女儿扶起来,谁料季雨凝袖子一甩挣开她的手,自己从地上站起来。 季安宁站在角落,静静看着这场闹剧。 两个仇人反目成仇,真是有意思。 接下来,就让他们自己内斗,她等着,看那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顾南风不是一心想和季雨凝再续前缘么?这份自己拼命强求来的缘分,就看他有没有福气消受了。 想到这里,季安宁淡淡扬唇,转身离开。 刚回房间里,后脚看了看热闹的暖春也回来了,幸灾乐祸地小声说道:“听说顾少爷又被季雨凝给打了,脸都给挠花了,顾公子差点反抗,又被夫人骂得狗血淋头。” 暖春连连摇头:“二小姐还未进门就尚且如此,进了顾家,还不知道要鸡飞狗跳成什么样子,想来这顾公子也是可怜,摊上二小姐这样一个妻子。” 季安宁轻笑一声,眼底一片冷意。 顾南风求仁得仁,算不上可怜。 “夫人为此气病了,小姐可要去探望?” 季安宁一愣,却没动。 暖春察觉了,自家小姐和以前很是不同,换做平时,季安宁比谁都着急,恨不得日夜守在白氏塌前侍疾。 可如今,季安宁却还能面不改色地在房内喝茶。 倒茶的手一顿,季安宁垂眸思衬了几秒,自嘲地笑道:“母亲不愿见我,我去了倒是还惹她心烦。” 暖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季安宁目光一扫,落在桌角的清亮玉佩上,忽然想起昨日的事情。 救她那人气质不凡,想来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见自家小姐思考得入神,暖春准备悄悄退下以免打扰了她。 谁成想刚回身过来,面前的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 暖春吓了一跳。 “刚冲撞本小姐,好大的胆子啊。”季雨凝面露嘲讽,上上下下看了暖春一眼,语气中颇有些阴阳怪气,“季安宁,你可莫要把下人养坏了。” 这是连大姐姐都不叫了。 第31章 讽刺 “我的人自会管教,妹妹还是管好自己吧。”季安宁对着暖春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绕过季雨凝小跑出房门去。 她目光转向季雨凝,意有所指道:“毕竟妹妹日后出嫁了,身旁也没个体己人,还是先去寻寻府里有哪些个好使的人,好让母亲为你调教调教。” 季安宁一番话说得平平静静,全然不管季雨凝难看的脸色。 她拿起小壶倒了杯凉水,朝着季雨凝的方向推了推,抬眸状似讶异一般看过去。 “妹妹脸色怎的如此难看,莫不是生病了?得让大夫好好瞧瞧才是,莫染病误了婚事。” 季雨凝咬牙上前,却是伸手一把拿起茶杯摔在地上。 “季安宁,你分明知道我不愿嫁给顾南风,却处处在我面前提这门亲事。”她面色狰狞,“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明明该嫁的人是你!” 茶杯落地未碎,溅出来的水湿了季安宁裙角。 她低眸看了看,抬手随意一拂,才气定神闲地将目光放在季雨凝身上。 “妹妹这话可引人误会。”她笑意吟吟,但笑意丝毫未到眼底,“顾南风不顾性命冲进火场救你,想挟恩图报上门提亲的对象也是你……” “甚至,前几日与他衣衫不整躺在同一榻上的人也是你。” 两人一站一坐,季安宁虽仰视,但气场胜过季雨凝太多。 她慢慢抿了口水,声音听不出喜怒:“上述种种,都是你们定亲的佐证,妹妹一口一个该嫁的人是我,意欲何为?” 季雨凝脸色难看。 半晌,她突然笑了起来,神情悲戚,声音似哭似笑。 “顾南风配不上我,我已心有所属,就凭他,居然也让国公府妥协了。” 心有所属? 季安宁神色怔忪。 “季安宁,若你那次在客栈没有侥幸逃脱,我就不会陷入这样痛苦的境地!”季雨凝神色癫狂,撑着小桌的指甲狠狠抓着桌面,划出一阵难听的撕拉声。 下一刻,她发了疯一般将桌上的东西尽数砸下来,一瞬间,茶碗破碎的声音响彻耳边。 季安宁眼疾手快地拿走手边的玉佩,站起身来后退几步。 季雨凝疯疯癫癫地趴在桌子上,怨毒的目光如毒蛇一般缠绕着季安宁:“季安宁,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你真是疯了!” 冷笑几声,季安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嘲讽:“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言之凿凿地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揽。” 季安宁攥紧了玉佩,继续道:“父亲全无以结亲偿还救命之恩的想法,哪怕顾府三番两次上门提亲,都被他轰了出去。若是你没有想出让我赴客栈之约以毁我清白的馊主意,又怎会自食恶果!” “你真是让父亲彻底失望了,才一步步走到这个结果。” 季安宁苦笑一声:“你仗着父亲母亲的宠爱骄横跋扈,无法无天,仗着我从前对你的信任步步为营,还试图害我终生。” “像你这样的人,如今不过是报应!” 第32章 撕破脸 季安宁侧过头去,吐出这番话来只觉得心中郁结的气终于顺了不少。 再也不用假惺惺装什么姐妹情深。 季雨目光怨恨,喃喃开口。 “你胡说!” 她被激怒了,直接扑上前来,神色癫狂,伸手就想要去抓季安宁的衣裳。 季安宁识破她的意图,往后退了一步。 季雨凝的手抓了空,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而季安宁眸色一凛,抬手就是一巴掌。 声音清脆,响彻房内。 季雨凝的头被打得偏过去,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竟然敢打我?” 季雨凝颤抖地摸了摸被打的脸颊,感受到脸上的痛意,她面目扭曲了一瞬间。 季安宁收回震痛的手,在空中甩了甩。 方才那一巴掌,可真是用了她十成十的力气。 “我身为长姐,理应有教导你的职责。”她语气微冷,声音中的震慑力不言而喻,“你仗着母亲的宠爱数次出言不逊,若非母亲一心护着你,这一巴掌又怎能等到现在才落在你的脸上?” 她从袖中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淡淡道:“就不让人送你了。” 这是逐客令。 季雨凝捂着脸,看了一眼季安宁脸上风轻云淡的神色,另一只手攥成拳头几乎颤抖。 她闭了闭眼睛,深深吐了一口气。 “今日之事,我不会轻饶过你!” 说罢,季雨凝蹭的一下跑出了院子。 以季雨凝睚眦必报的性格,当然要跑去长明院告状了。 季安宁已然习惯,去外院叫了几个丫鬟将地上收拾干净,季安宁拿出一套的新的茶具,不慌不忙地开始沏茶。 另一边,长明院内。 季雨凝带着肿得老高的脸颊快步走进院子,才踏入正门,就和坐在小凳上的白氏四目相对。 白氏手中拿着绣帕,看着不远处狼狈不已的女儿,结结实实愣在原地。 手中绣帕飘然落下。 “雨凝!?你这是怎么了?” 季雨凝抹着眼泪走过来,白氏连忙起身迎上去,仔仔细细地看着她脸上的伤势。 一抹红肿在白皙脸颊上尤为刺眼。 白氏心疼得差点落泪,正想问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打她的掌上明珠,就听见季雨凝语不成句地开口。 “娘……季安宁那个贱妇居然敢打我……您一定要替我做主,我要让她比我疼上百倍!” 白氏瞳孔骤然放大。 季安宁今日居然出手打了雨凝? 她心中异样感更甚,往日里的季安宁似一个软柿子一般,任由她们母女俩揉捏搓扁,就算季雨凝扇了这个木讷的姐姐一巴掌,季安宁都断然不会碰季雨凝一根手指头。 如今这是怎么了? 某些事情突然脱离了掌控,白氏心中满是怒火,她阴沉了脸色,咬牙:“雨凝,你还在受罚的期间,若是再捅出什么篓子,可不好向你父亲那边交待。” “那怎么办!就让女儿白受她的气吗?还是,母亲舍不得罚大姐姐?” “当然不会。”白氏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雨凝,你先回去让丫鬟给你擦些药,母亲寻到时机后自然让她好看!” 第33章 催婚 闻言,季雨凝才逐渐平复下心情来,最后不情不愿地回自己的院子。 入夜。 用完晚膳后,季国蘅在房间里闭目小憩。 白氏推门进来,轻手轻脚地点燃安神香,推门的声音惊动了椅子上的人。 季国蘅睁开眼睛,看着她的动作。 突然想到什么一般,他正了正身子,低声道:“雨凝的事情虽荒唐,但也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白氏点好香,起身的动作一顿,随即微不可查地恢复原状。 她吹灭火折子,在季国蘅对面坐下,心底虽不愿承认女儿快要下嫁顾府的事情。 “雨凝比安宁的年岁小不了多少,更何况安宁为长,她的婚事也不好在耽搁了。”季国蘅顿了顿,似是沉思良久。 最后他轻叹一声,道,“你稍微上点心,帮她相看相看,京城中哪些适婚的男子配得上安宁,再让安宁从中挑选几个见一见。” 闻言,白氏勾唇笑了一声,但笑意丝毫不达眼底,应道:“老爷说得是,明儿个妾身自个儿去打听,多寻些公子让安宁挑挑。” 看着白氏笑意吟吟的样子,季国蘅也放了放心,点头。 …… “把画像给大小姐看看。” 季安宁被叫来长明院,以为是二妹妹说了些什么时候,母亲又要对她发难。 可谁知一进门,母亲难得对她露出了笑容,让她坐下。 还没来得摸清楚是什么事情,季安宁就看见旁边的丫鬟捧着一堆画像走过来。 “安宁,昨日你父亲同我商量了一会,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时候了。”白氏抿了一口茶水,余光落在她不明所以的脸上,眼底不动声色地划过一丝笑意。 “母亲今日可一大早去打听了许多人家,费心费力找出了许多京城适婚的好儿郎,你仔细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她放下茶杯,加了一句,“莫要让母亲白跑一趟。” 季安宁闻言一惊,这么快就开始给她寻夫婿了? 不过按日子算来,上辈子她出嫁没几日,白氏就着手为季雨凝的婚事做准备了。 想到这里,季安宁也不再说什么,低头去看手中的画像。 看清第一张,季安宁愣了一下,不敢置信:“这是……” “首富之子,家底殷实,你若嫁给他,各种金银当是不愁的。”白氏笑了一声,继续道,“不过模样差了一点……” 何止是一点。 季安宁看着画像,唇角抽搐。 画像上的人贼眉鼠眼,眉心中央还有一个硕大黝黑的痦子。 简直丑得不忍直视。 且她国公府嫡女,嫁给商户?何止是下嫁,简直是辱没门楣。 季安宁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继续看下一张。 一睁开眼睛,就被画像上的络腮胡吓了一跳。 季安宁皱着眉头,继续看下去,发现前一半都是家世富贵,但无官无品,样貌丑陋之人。后一半样貌品行尚可,但不是屠夫就是渔民,看得季安宁着实想发笑。 攥着画像的手一紧再紧,季安宁心底讽刺无比。 压根不用想,白氏能给她找什么样的好人家? 季安宁又拿起画像,对着母亲苦笑一声。 “母亲,你当真觉得这些都是您精挑细选的好人家?” 第34章 相看 闻言,白氏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一声道:“母亲还能骗你不成,俗话说人不可貌相,安宁,你也不是肤浅之人,怎的还嫌这嫌吗的?” “况且有几个是世家公子,京城多少女子上赶着去巴结。” 白氏喋喋不休:“这么多人你总有一个是看得上的吧?今日我就陪你在这看,你也总得找出一个,我才好让你见一见。” 看这样子,是非要让季安宁选出一个了。 多说无益,季安宁垂眸看着画像,即使心中克制,也难得有几分酸涩涌上喉咙。 她依稀记得,上辈子白氏给季雨凝挑选夫婿时阵仗浩大,不仅时常带着出门相看,还动用了国公府所有关系,从家世显赫且品行样貌样样上乘的公子里选了一番。 白氏精心挑选,步步谋划,险些让季雨凝挑花了眼睛。 选中之人不是朝堂重臣就是将军,可看出白氏的用心良苦。 如今到了她这里,却净选些歪瓜裂枣,还美其名曰亲自挑选。 分明就是处心积虑要替季雨凝报仇,故意给她下的绊子。 季安宁本无心选择夫婿,但想来不挑一个见见,白氏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她叹了口气,从画像中随意抽出一张,递给身边的丫鬟,淡淡道:“母亲的好意女儿不敢辜负,实在要见的话,就见见这个吧。” 丫鬟接过画像,快步走上前递给白氏。 低头一看,画像上的人样貌平平,扔进人群中根本找不出来,右下角用毛笔写着一行字,是此人的身份介绍。 “谢广知,京城举子。” 白氏盯着这行字,唇角微微扬起,眸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一群人中,选出一个身价最低,品行最低劣的。 压下唇角的笑容,白氏轻咳了一声,对着季安宁道:“那就这么定了,我着人去知会他一声,你收拾打扮一番,明日去相看相看。” 闻言,季安宁起身,对着白氏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第二日,还没等季安宁琢磨好该怎么去赴鸿门宴,白氏就带人进了她的院子,脸上满是喜意。 “谢家公子今日一早就在门外等着了,你动作快些,莫要让那公子等急了。” 季安宁刚梳洗完,就被催着出了门,临了还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生怕她搞砸一般,千叮咛万嘱咐地开口:“母亲瞧着那谢公子不错,你好好与他相处。” 季安宁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女儿谨遵母亲教导。” 浅浅福身后,季安宁转身出去,在她看不到的身后,白氏收敛了笑容,眸底划过一丝得意。 “嫁了那穷举人,还有什么资格压着雨凝。” 出了门去,季安宁一眼就看见了外面的谢广知。 即使心中再不愿赴约,季安宁脸上还是带着端庄的笑容,看向不远处的男人。 “久等了。” 原本是与他客气客气,可谁知对面的男人脸上一阵不屑,斜睨了她一眼,道:“你知道就好,我还以为国公府大小姐架子大得很,不愿出来与我见面呢。” 第35章 仇富 季安宁皱了皱眉头,只当这难听话未进耳朵。 谢广知一身书生打扮,身上皆是布衣,背着手佯装一副诡秘莫测的高人样子。 “走吧。” 谢广知是步行过来,应当也想着步行出去。 但国公府周边没多少吃喝之处,稍远的地方还需要坐马车过去。 他自顾自地走了几步,转头看见季安宁还站在原地,有些不耐道:“还不跟上来?” 正是这时,马夫拉着马车过来,季安宁微微颔首冷眼看过去,但还是礼貌:“路程稍远,谢公子还是上马车吧。” “真是千金大小姐,这么矫情。” 看着季安宁上了马车,谢广知嘟嘟囔囔骂了几声,最后还是上了后一辆马车。 到了较为热闹的街道,谢广知走在前面,轻车熟路地带着季安宁在路边的一个面摊上坐下来。 他也不问季安宁的喜好,要了两碗清汤面,自顾自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三两下,碗里的面就见底了。 季安宁没有一点胃口,坐如针毡,想着一会寻个由头离开。 面前这人无一点教养,穷酸也就罢了,还处处阴阳季安宁的身份。 自视清高,还颇有几分仇富。 完全不知晓季安宁的想法,谢广知将碗底的汤汁一口气喝完后,看见季安宁面前未动的面,脸色一沉,道:“怎么?季小姐锦衣玉食惯了,瞧不上这碗面?” “这倒不是。”季安宁由衷道,“确实是没有胃口。” 她朝着谢广知的方向推了推碗,道:“你若是没吃饱,连这碗一起吃吧。” 对面男人犹豫了一番,看向季安宁,面色警惕:“季小姐不吃这碗面,那也别想着让在下付了这份钱,毕竟日后若是与季小姐结亲,在下还是要出不少的彩礼钱。” “至于成亲之前,这些花销还是麻烦季小姐自己付吧。” 季安宁着实没想到谢广知会说出这些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趁着她发呆这段时间,谢广知就当她默认了,将碗拿过来开始吃。 不到一刻钟,谢广知一连吃了两碗面,连连打嗝。 季安宁皱着眉头。 不是说眼前这人是举子们,怎么说话行事如此粗鲁。 对季安宁目光中的嫌弃浑然不知,谢广知擦了擦嘴道:“季小姐,季夫人着人相邀的时候谢某就明白,这件事情怕是板上钉钉了。” “谢某虽出身不好,但也是凭着能力中举,身上虽没有几文钱,但这想必季小姐不会介意吧?毕竟国公府不缺金银财宝,帮衬帮衬些,也好扶我青云直上。” “那时,没准在下还能入朝为官,季小姐也能跟着沾沾光不是?” 谢广知说着说着,犹如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想法中一般,无法抽离。 季安宁第三次试着打断他,他还是浑然不知,在他滔滔不绝地畅想中,已经借着国公府当上了丞相。 几次打断无果,季安宁索性放弃,双手环胸地冷冷看着他,看他的春秋大梦还能做到什么时候。 不知说了多久,季安宁听得昏昏欲睡,歪了一下头猛然被吓醒,余光中闯进一抹黑色衣角。 第36章 偶遇 她下意识侧过头去,看见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卫青凌站在她旁边不知多久,目光落在谢广知的脸上,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地笑意,一只手摩挲着下巴。 听谢广知的话,他也听得连连摇头。 感受到季安宁惊讶的目光,他侧过头来,眸光幽深,隐含几分笑意。 “季大小姐,这是在相看夫婿么?” 季安宁脸色黑了黑,没有回答。 卫青凌权当她默认了,佯装思考了一会,最后老成地摇头叹息:“这人可不行吧,我在这听了有一会了,不像是要求娶你的意思,像是他自己要嫁进国公府里去。” 他这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因为谢广知的话头说着说着已经到了荒唐不已的地步,自己不出彩礼,反而要国公府出巨额嫁妆,并且要国公在朝堂上推荐他,给他谋个一官半职。 美其名曰自己有能力胜任,只是苦于无人推荐,否则早就是朝廷重臣了。 突然有陌生男子的声音加入进来,谢广知终于从给自己编织的美梦中惊醒过来,他看了看卫青凌,又看了看脸色难看的季安宁。 “这位公子是……” “路人。” 卫青凌淡淡一笑,看向季安宁:“看来今日不宜出门,一来就撞上季大小姐的‘好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季大小姐出身高门,但眼光……” 他啧啧摇头,话适而止,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季安宁脸色又黑了下去,咬牙道:“这位公子未免管得太宽,我的眼光好或不好,也不是别人一言就评判的。” 原本今日出门就非她所愿,遇上谢广知这种人也算倒霉,这时又听了卫青凌的冷嘲热讽,绕是脾性再好的人此时也不免有些恼怒。 卫青凌双手环胸,面上一阵讶异:“那莫不是我看花了眼,或者是方才听错了话?” 谢广知听着对面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争锋相对的话语,瞬间傻了眼。 他算是听明白了,这两人表面上是在说对方的不是,其实字字句句都在暗讽自己啊。 说季安宁眼光不好,不是就在说他自己差吗? 明白过来后,谢广知怒从心起,拍桌站起来,指着季安宁:“好啊,季大小姐这是看不上我,故意找人来演戏给我看得吧?” 谢广知中举之后自视甚高,但在季安宁面前,他再不想承认自己身份卑微也没办法。 “演戏”的卫青凌诧异地指了指自己:“她找的谁,我吗?” 谢广知冷哼一声,伸手指着季安宁,面目狰狞:“你身份再高又有何用?不过一介妇人,又不能入朝为官,最后不过就是找人嫁了相夫教子,有什么好神气的!” 听完这些话,卫青凌都皱了眉头。 他眸色一冷,抬手钳制住谢广知的手腕,毕竟是习武之人,稍微使点力气,谢广知就惨叫连连。 “啊……疼,公子饶命……” 他余光瞥见季安宁站起来,连忙求饶:“季小姐,方才是我出言不逊,烦请快让这位公子放过我……” 第37章 斥责 卫青凌侧头看她,目光似询问一般。 方才那番话听得季安宁心中冒火,这举子分明是读过书的,谁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说话如此难听。 不给他吃点苦头,就对不起他口中评价的“区区一介妇人”了。 沉吟几秒,季安宁面色平静地绕过桌子上前,站在谢广知身侧。 谢广知期待地看着她。 然而下一刻,季安宁眸底一凛,忽然抬脚狠狠踹向他的命根子。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卫青凌愣住,手上力气霎时放松。 谢广知面色发青,惨叫一声捂住自己下面,双腿一软倒在地上翻过来滚过去。 季安宁拍了拍手,半弯着腰看着地上嚎叫不止的人,一字一句道:“‘妇人’二字在你口中竟然变成了骂人的话,枉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难怪无人推荐你入朝为官。” 扔下一句话,她转身就走,懒得将一点多余的目光放在谢广知身上。 地上的人大声辱骂起来,卫青凌又上前踹了一脚,站在原地目送着季安宁离开。 …… 刚回府,季安宁一眼望见在院外气势汹汹等着她的白氏。 四目相对,白氏快步上前,兴师问罪道:“季安宁!今日我特意让人好声好气地去把谢公子请来,你倒是好,大庭广众之下一脚把人给人家给踹倒了!” 季安宁扬眸,有些诧异。 没想到谢广知告状比她回府还快。 白氏气得不轻,从季安宁出府她就派人跟着去看,千叮咛万嘱咐让跟过去的人找时机去制造机会,好让两人能看对眼。 谁知道回来的人竟然告诉她,季安宁把谢广知打得不轻。 季安宁福身行礼,不卑不亢地回道:“母亲,谢广知人品低劣,出言难听,女儿和他待在一起都只觉得浑身不适,今日去见他只是不好拂了母亲的面子。” 她垂眸冷笑一声。 谢广知为人一眼就能看出,更别说白氏口中的“精心挑选”,又怎能不知他的底细。 白氏当是清楚的,现在自己说出来,又有何用? 白氏嘲了一句:“谢公子人品低不低劣我倒是不清楚,只是你出手打人就是不对,让外人看轻了国公府,还怀疑我们是不是连女儿都教不好。” “今日之事我不想再提。”白氏转身,似乎气得不轻,“自己下去领罚。” 闻言,季安宁也不惊讶,低头应声:“是。” 调转方向朝着祠堂去,还没走几步,就看见季雨凝迎面走过来。 她顿了顿脚步,面露嘲讽。 “这不是姐姐吗?” 季安宁本想不理她,径直抬脚离开,谁知季雨凝此时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紧紧跟在落后她一两步的地方。 “听说今日姐姐出门相看了,未来姐夫如何?”季雨凝走了几步,佯装恍然大悟一般,捂了捂嘴道,“这不是去祠堂的路吗?姐姐竟然又被罚了。” 她说着,面上一阵心疼神色,强压下唇角的笑意,她摇头叹息道:“母亲对姐姐太过严厉了,改日妹妹一定劝劝母亲。” 第38章 偏心 季雨凝自顾自地说话,也不管季安宁回不回应。 耳边甚是聒噪,季安宁半点目光都没有放在身后的人身上,最后有些不耐地加快脚步。 季雨凝终于停住话头,站在原地看着季安宁匆匆的身影,气得跺了跺脚。 “居然彻底装作看不见我……” 想起方才在白氏房间里看的那些画像,季雨凝脸上的怒意缓缓褪去,最后冷笑了一声。 “不过也无妨,可怜你的婚事也不能自己做主。” 白氏刚回了院子,恰巧看见季国蘅坐在大厅内翻看着什么。 目光落在季国蘅手中厚厚一沓画纸上,她连忙上前,神色有些慌张:“老爷……” “你回来了?” 季国蘅抬眸看过来,眉头紧锁着:“这些是你为安宁相看的夫婿?” 白氏微微低头掩盖住神色里的慌张,最后还是咬牙道:“是。” “这些人怎么配得上我女儿?” 季国蘅将画像放回桌上,抬手按了按眉心,问:“安宁呢?” “出门……” 白氏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季安宁出门相看夫婿的事情季国蘅应当得知,回来时她在院子里就让季安宁受罚。 这次恐怕怎么也瞒不住,若是季国蘅从别人嘴里听见季安宁被罚,怕是会起了隔阂。 想到这里,白氏闭了闭眼睛,掌心里已经出了一层细汗,如实道:“安宁出门相看,但却在大街上动手打了对方,我若不罚她,恐落人话柄。” “罚她?” 季国蘅眉心一拧,半晌,他叹了口气,沉声道:“你当问问她为何打人,而不是只凭这个借口就罚她。” 他看着白氏,又道:“你对安宁,太过严苛了。” “我这也是为了她好。”见季国蘅脸色难看,白氏连忙开口解释,“她也是我的女儿,若被人指责没有教养,骂在她身痛在我心啊!” “什么为了她好,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分明就是偏心!” 季国蘅一拍桌子,怒声不止:“季雨凝犯下大错无可挽回你都不舍得让她受罚,对她百般容忍,到了安宁这里,你还处处刁难责罚她,像什么话。” 他语气痛心:“安宁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的心怎的会偏成这样,我自问很少过问家事,但随意在府内寻一个仆人询问,谁不知你轻待安宁?” “外人尚且分明,其中道理,你就不知吗?” 一段话听下来,白氏绞紧了手中绣帕,神色僵硬:“老爷,您也知道,雨凝较安宁年幼,自然要不懂事许多,我理应多照应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 “什么人之常情,都是托词!”季国蘅一语拆穿了她,直接道,“让她从祠堂里出来,若再如此轻易就罚她,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同意。” 季国蘅话已至此,白氏脸上青白交加。 前一脚才罚了季安宁,后一脚就要好声好气地把她请出来。 这算是怎么回事? 白氏心底虽然不服气,但季国蘅乃一家之主,他的命令还是不敢违抗。 思考了一会,她绞着手帕不情不愿地福身道:“我这就让人叫她回来。” 第39章 不喜 季安宁刚在祠堂跪了没多久,听见丫鬟的传话后有些诧异,但还是顺从地起身离开祠堂回房。 白氏收回成命,定是父亲的意思。 翌日。 大厅内。 因为季安宁的事情,季国蘅对白氏有气在心,两人待在一起气氛有些古怪。 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打断两人的气氛。 白氏停住话头,凝神听了听外面传来的声音。 “母亲!母亲!” 一道熟悉的稚嫩男声。 白氏一愣,反应过来后脸上一喜,连忙道:“老爷,程儿回来了。” 季程去书院去了好一阵子,季国蘅心中自然是惦念着几分,闻言后点点头,难得笑了笑道:“算着日子也该是今日回来了。” 院子内,季程双手提满了东西,小跑着踏进大厅,尚未长开的青涩面容上都是掩盖不住的喜色。 白氏见到儿子连忙迎上去,对着季程左看右看,心疼道:“我儿都瘦了。” 闻言,季程脸色一瘪,诉起苦来:“母亲,你是不知道,书院里规矩繁多,饭菜也都难以下咽,平常日子都又苦又累,儿子不瘦才是件怪事。” 还没等白氏说什么,季国蘅插话进来,声音有些严肃:“身为我季氏的男丁,连书院日子都嫌苦嫌累,像什么话!” 季程虽受母亲溺爱,在国公府算是无法无天,但依旧有些害怕这个不苟言笑的父亲。 被呛声后,他缩了缩脖子,求助一般看向白氏。 白氏自然站在儿子这一边,转头对着季国蘅道:“老爷,程儿不过抱怨一句,怎的发这么大的火。更何况,他这才刚回来,让他歇歇吧。” 闻言,季国蘅也才意识道言色过厉,有些尴尬。 想了几秒,他拂袖起身,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陪你母亲和姐姐们多待几日,为父还有些事情未处理完,先回书房了。” 说罢,季程连忙点头,对着季国蘅行礼道:“是,父亲。” 目送着季国蘅离开,季程心里彻底放松,忙对白氏说:“母亲,我这就去看看二姐。” “等等。”白氏想起什么,拉住他,迟疑了一会才继续开口:“见完你二姐之后也去见见你大姐吧,以免你父亲发火。” 方才的争执中季国蘅一口一个偏心,白氏心中倒是无所谓,只是怕季程会因对季安宁的态度不好而被季国蘅责问。 毕竟季程是季国蘅的唯一一个儿子,行事还是要好看一些才是。 “我才不要见她呢。”季程不情不愿,想起什么一般,愤愤道,“我在书院都听说了,顾府给二姐下了聘礼,可二姐怎么可能看得上顾府那种门楣,定是大姐从中作梗才让二姐妥协的!” “你心里明白就好。” 白氏摸了摸季程的脸颊,忧心道:“可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给你父亲看的,听娘的话。” 话都说到这里,季程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头,道:“我本是给她带了东西的,去看看也行。” 白氏拉着季程的手,母子俩说了些体己话,直到天色近黑,才依依不舍地让季程离院去找季雨凝。 第40章 这口气定为你讨回来 轻车熟路的小跑到季雨凝的院子中,季程蹦跳着推开季雨凝的房门,一边走进去一边开心道:“二姐!我回来了。” 坐在桌边的季雨凝回过神来,面上一喜,赶忙迎上去上上下下将季程看了一遍,目光一转看见他提着的东西,笑道:“快给二姐看看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说着,季程将东西往桌上一放,得意道:“这些可都是我为二姐精挑细选了好几日的,里面的樱如胭脂和金玉簪可不是随便用银子能买到的,还是我借着爹的名号找了店里好几次才求到。” 听完,季雨凝脸上震惊连忙打开匣子看着里面的东西,里面是几乎京城所有女子都梦寐以求的胭脂和玉簪。 她爱不释手的看着胭脂,突然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最终沉下脸来。 她重重叹了口气,将胭脂放下。 季程愣了一下,有些着急:“二姐,你不喜欢吗?” 闻言,季雨凝却是摇摇头,冷嘲一声开口。 “当然喜欢了,只是可惜了,你二姐我马上要身为人妇,就算用上这上好的胭脂,也再不能给心上人看了。” 听完这话,季程微微攥紧拳头。 “二姐,我知你定不是心甘情愿,若你不想,我拼死也求着父亲驳回这门亲事。”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季雨凝抬袖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声音有些哽道,“我本不用嫁的,只是长姐不肯帮我一些小忙,才让我到如此境地。” “我就知道是她!” 季程咬牙,眸色猩红:“二姐你放心,这口气我定替你讨回来。” 说罢,季雨凝眉心微动,垂下长睫掩下眸底得逞之意。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季程怒气冲冲地从季雨凝院子里出来。 与此同时,秋铜苑内。 暖春倒上一杯热茶递给季安宁,声音愤愤:“今日少爷回来,奴婢方才便见着他提着许多名贵的礼物去了二小姐院子里,但对大小姐这边还是不闻不问……” 季安宁微微摇头,止住她的话头。 “程儿一向和雨凝亲厚,去她院子里也无可厚非。” 而刚出来的季程走到一半时,甚至忘了季安宁的院子在哪里,还是随手拉了一个仆人问清楚路,七拐八拐才找到季安宁的房间。 屋内灯火通明,茶水稍有余热。 季安宁正披着柔软温暖的狐裘伏在桌案上练字,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紧接着,房门似乎被人扯了一下,但没一会,又被撞回去。。 暖春背靠着们挡在来人面前,脸上有些畏惧的神色,但依旧倔强道:“少爷,大小姐是女眷,您若是此刻要见她,劳烦等奴婢通报一声?” “通报?”季程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本少爷在自己家见亲姐姐还需要通报?” “不识好歹的奴才,小心我罚你的板子。”季程攥了攥手中的东西,怒道,“让开!” 暖春着急得差点哭出来,先前气愤季程不来看望季安宁,可如今来了,却是气势汹汹。 第41章 廉价之礼 看起来不是要捉弄就是要使绊子。 今日自家小姐差点被夫人责罚,东西都还未吃几口下去,若是季程又进去给了她气受,那可如何是好? 但季程若真是发起难来,自己一个小小丫鬟,如何拦得住。 正在着急之间,身后的门忽然被拉开。 一阵寒风灌进来,季安宁拢了拢披风,看了看挡在面前的暖春,又看了看脸上怒意不止的季程。 “进来吧。” 季安宁微微敛眸,侧开身子:“暖春,风大得很,你先回去歇着。” 话语中分明是在替她解围,怕季程真迁怒于她。 暖春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咬唇点头,行礼退下。 见状,季程冷哼了一声,提着东西大步进房,一边走一边嘲但:“都说奴才像主子,大姐院子里的丫鬟莫不是都这么没规矩。” 季安宁还未回头,闻言后吐出一口气,关上门。 季程随意在椅子上一坐,然后借着烛光掂量着手中一份纸包着的东西 看见季安宁过来,他随意扔过去:“喏,这是我给你带的东西,特意跑了几条街买的。” 季安宁猝不及防地看着朝着自己脸的方向砸过来的东西,下意识往后一退躲开,纸包落地散开,里面的东西碎了一地。 季程脸色一变,蹭的一下站起来,质问道:“大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给你带东西,你就这么践踏我的心意?” 听完后,季安宁满脸诧异。 方才她只当季程被暖春拦在门外心中余怒未消,故意扔东西砸她。 烛火昏暗,季安宁皱眉弯腰去捡,手还未伸到纸包处,就借着昏暗的火光看清里面的东西。 绿色的碎末,散发出轻微的清新气息。 季安宁道歉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绿豆糕。 季安宁动作僵住,脸上的神色骤然一冷。 她自小就不能食绿豆,曾经不小心误食了一次,便上吐下泻,高烧不止,浑身上下长满又痛又痒的疹子,差点一命呜呼。 从那日起,季国蘅便明令禁止府内上下不准带与绿豆有关的东西进如府中。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收回手风轻云淡地拍了拍衣裳上并未被沾染的灰尘,看向季程。 后者目光不屑,道:“若是父亲问起来,我的东西可是已经送到你这了,是你自己没接住,糟蹋了这好东西。” 季安宁看着他,突然想起暖春方才说的话。 季程去季雨凝院子里,送的都是些名贵礼物。 她垂眸,看着地上碎成末的绿豆糕,心底嘲讽。 轻笑一声,季安宁问:“你给二姐带如此重礼,却给我这个大姐带这不值钱的绿豆糕,程儿,你好歹是入了学堂读了几年书,为何行事还是如此有失偏颇?” “况且。”季安宁随意在凳上坐下,伸手拿起地上散乱的纸包,放在桌上,“我食用绿豆后浑身不适,父亲早已下令不准任何绿豆的食物入府,弟弟不知吗?” 季程听后,脸色涨红:“谁会一直记着这些事情。” 第42章 狼心狗肺 季程气愤道:“二姐快要嫁入顾府了,她心中傲气得很,怎会情愿低嫁,定然是你从中作梗,让二姐不得不同意这门亲事!” “我心疼二姐才会多花些心思选点礼物让她开心开心,哪像大姐,只会给二姐找不痛快!” “季程!” 季安宁起身,呵斥了一声:“我念你年岁尚小,口不择言不想同你计较,可你一口一个我从中作梗,可把我这个长姐放在眼里?” “你忘了你儿时落水谁将你救起,忘了你染上病,别人都害怕被传染,是我衣不解带地日夜照顾你?” 她攥了攥拳头,还想说什么,却强压住话头。 上辈子的种种画面仿若在脑海中浮现。 …… “程儿!” 四周的人凶神恶煞地拿着棍棒围上来,眼看着一根棒子要落在季程头上。 千钧一发之际,季安宁冲上前死死抱住季程,用自己的背挨上了那一棒。 那时正是她正准备嫁入顾府时,本想着寻季程让他为自己向母亲求情,可谁知季安宁多方打听,才知道季程居然在赌坊里。 京城最大的地下赌坊,里面不仅是赌,更掺杂了不少世家公子们见不得人的交易,什么买凶杀人,逼良为娼的事情数不胜数,更甚的还牵扯朝廷众多。 还窝藏了不少前朝余孽。 虽组成复杂,但其中的人非富即贵,皆掩面进入。 季安宁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季程虽纨绔,但季国蘅处处约束,竟还让他的胆子大成了这样。 和这赌坊牵扯深了,最后即使是季国蘅亲自出马都无法让季程脱离出来。 毕竟是自己最亲的弟弟,季安宁无法坐视不管,千方百计地在赌坊找到了季程。 季程赌得红了眼,他赌的不止是钱,还有早已经被朝廷下令禁止面世的前朝宝物,以及西域迷香和千金难求的蛊虫毒物。 没成想季程不走运,非但没有赢到东西,还将自己带去的所有钱财输了个精光。 季安宁找到他本只带他走,谁知赌坊有什么特殊规矩。 说是季程见到了宝物,赌坊主人怕他告密,要他喝下特制药汤毒伤嗓子。 季安宁拼了命把他带出去,险些失了清白,最后回府时一身伤,几乎丢了半条命。 可即使这样,季程都没有为她在白氏面前说一句话。 季国蘅心疼她的伤势,奈何她一伤就昏迷了三日,季程言之凿凿说是她在外与人有染,那人听说她要嫁入顾府后起了报复心才找人将她打成这样。 季国蘅本不信,可谁知季程一把鼻涕一把泪阻拦季国蘅深究,明说是担忧季安宁丑事一传再传,实则是怕他进入赌坊一事被查出。 想来自己不顾性命,对季程掏心掏肺,换来的只是他的狼心狗肺! 上辈子这些事情何其荒唐! 季安宁笑了一声,看向对面明显被她质问得失了声的季程。 “你二姐的事情是她自食其果,我知你与她一条心,但也劝你一声,说话当有证据。” 第43章 将婚事提上日程 季安宁坐下,抬手按了按眉心,“空口白牙污蔑别人,国公府可没人如此教导你!” 季程噎住,第一次被季安宁如此呵斥,他此刻有些发愣。 “夜深了,早些回府休息。” 季程如获大赦一般,抬脚就要奔出去,季安宁又出声叫住他。 “带上你的绿豆糕,顺手扔了吧。” 闻言,季程咬牙思虑了一会,最后还是妥协地转身拿起纸包,离开时还嘟嘟囔囔地骂了几句。 季安宁权当没听见,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 有些绿豆沫落在桌上,她看了一眼,伸手拂开。 …… 这日,一早。 “饭菜都要凉了,青凌怎的还不过来用膳!” “老夫人莫急,奴婢已经着人去看了。” 大厅内,老妇人两鬓如霜,衣裳不算华贵,十分整洁低调。 她微微阖目,在主座上正襟危坐,听着身旁丫鬟的应答声,微微撑开眼皮。 “青凌虽为武将,但尚在年少,还不到朝廷重用之时。”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她顿了顿,侧头看向身旁微微弯着腰,恭敬低头的丫鬟,“趁着这个机会,他的婚事也该提提日程了,免得以后事务繁忙连个女子都接触不到。” 闻言,丫鬟笑了一声,应道:“老夫人说得是,少爷心思纯良,定能觅得良人。” “祖母,方才我不是差人来知会了一声,说今日不用早膳了么?” 来人声音无奈,上前对着主位上老妇人行了一礼,然后随意坐下。 “不用早膳怎么能行。” 卫老太太执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入卫青凌面前的碗中,眼底划过一丝宠溺,但一开口,却语重心长道:“昨日祖母与你说的话可记在心中?” 她顿了顿,道:“我这老妇人最后的心愿就是看着我这孙儿成家,若是在有生之年能抱上重孙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盯着卫青凌,感伤地摇了摇头:“不过祖母年事已高,怕是看不见重孙子了,索性就放低点要求,能看见你娶妻……” 卫青凌对上她的目光,出声打断她,面色无奈:“祖母,您身体硬朗着呢,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成亲的事情不能强求,若是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可如今未有缘分,如此急功近利怎么可能寻到良人。” 卫青凌抬手按了按眉心。 最近这老太太盯他的婚事盯得急,有时甚至会悄悄派人盯着他,看他是否与哪位女子来往过密。 因此还闹出了许多乌龙。 现在他一听见成亲二字,就脑袋疼。 拿起筷子准备用膳,谁知老太太完全忽略了他先前说的话,还在自顾自地用“苦肉计”变相催着他相看女子,早日成亲,然后让老太太能在有生之年抱上重孙子。 卫青凌越听越难受,三两下吃好后站起来,对着老太太行了一礼。 “祖母,孙儿已经用完膳了,就不打搅您了,先告退。” “等等。” 卫老太太厉声叫住他:“今日花朝节,秦老太太家准备了宴会,你回去换上一身好看的衣裳,稍后我亲自带你赴宴……” 第44章 花朝节 “你便趁着机会相看一番。” 卫青凌并未停住脚步,听见赴宴二字后还悄悄加快了一些,最后小跑出了大厅。 回到房间,他脱力地倒在床上,单手撑在脑后思衬一番。 老太太想一出是一出,这个宴会一看就是个鸿门宴,他是万万不能去的。 想到这里,他眸色微深,目光一转看向半敞着的窗户。 那……还不如离家出走? 想到这里,他唇角微勾,利落地起身,轻手轻脚地从窗户外翻出去。 两位兄长极其嫂嫂都不常在府中,府里也没有多少丫鬟小厮,所有仆人都是跟了老太太数年,如今这个特殊时期,老太太自然下了命令要仆人看着,不准他出府。 不过偷溜出去,他还是很在行的。 成功出府后,卫青凌只觉得全身轻松,他拍了拍手上不经意碰到的灰尘,加快了脚步朝着热闹的街道过去。 今日花朝节,不论是郊外花场还是街道上都十分热闹,卫青凌阔步走在人群之中,时不时向两边的摊位张望几眼。 祖母不在耳边絮絮叨叨地催着他成婚,心情都要轻松了许多。 与此同时,国公府内。 花朝节不仅赏花还赏红,一大清早暖春就兴奋地剪好绸带,准备在花盆里填着些装饰。 院子里的花不少都已绽开,裹着些摇摇欲坠地露水打着颤,丫鬟们一早就忙着在花树上系上红绸,微风轻过,红绸抚着花瓣轻轻飘动起来。 花香携裹之下,一阵姹紫嫣红的明亮场景。 季安宁穿着昨日季国蘅让仆人送来的衣裳,推开门走出来,望着这喜庆场景,也不知不觉地勾唇笑了一声。 暖春捧着红绸过来,看见她的衣裳,弯着眼睛赞叹:“大小姐,衣上绣花本有几分俗气,但这衣裳穿在您的身上,反而更清新脱俗一些。” 闻言,季安宁忍不住笑:“净是油嘴滑舌。” 京城内,不少富贵人家都会提前在布店定制上好的衣裳,布料皆用花色,特别是女子的衣裳,会让裁缝在衣面绣上大朵大朵的花,或花团锦簇,或含苞待放,只凭喜好而定。 本来每年这事都归白氏所管,但季国蘅已经察觉她太过偏心,怕她在这事情上做出什么不公平,季国蘅索性就自己差人去定做,还特意询问了季安宁的意见。 季安宁倒是对这些事情不太上心,衣物于她而言不过是蔽身,最后全凭父亲定夺。 似乎见她平日常穿浅色,这次送过来的衣裳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烟蓝色的广袖深衣,外面笼着一层浅淡的靛青色纱衣,衣面上用金色绣线描摹出花团锦簇的轮廓。 季安宁身影袅袅,面目如画,衣裳配着她的容颜竟有了几出尘之气。 “对了大小姐,老爷和夫人今日一早便去花神庙祈福,若是您也想去的话,奴婢就差人问问老爷他们行程如何。” 闻言,季安宁摇摇头:“想来父亲他们也不会去太久,我们还是随意去外面街道上逛逛就行了。” 暖春应声,连忙去准备出门要用的东西,季安宁正准备转身回屋子里等着,就听见一阵喊声。 第45章 湖边诗词会 “姐姐。” 是季雨凝的声音。 季安宁转过头来,有些诧异。往年这个的时候季雨凝早早就和她的闺中密友相约去郊外赏花了,今日怎会有耐性待到这个时候,还踏入她的秋铜苑来寻她。 两人前几日争执的难看画面在脑中依旧清晰,季安宁定了定神,有些不耐。 季雨凝这人的脸皮果然不是一般的厚,换作平常人怕是羞愧得无颜再见她了吧。 但是很显然,季雨凝并不是什么平常人。 她脸上笑意吟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见季安宁停下,她才快步走上前去,亲昵地开口:“姐姐,我在门外就听着你说要出去逛逛,那不如让妹妹也随行?” 她全然不顾季安宁面无表情的神色,继续道:“若是妹妹过几日出嫁了……” 季雨凝一顿,继续道:“可不能像现在一般随时和姐姐一起出去了。” 季雨凝能如此平静地说出出嫁二字,看来这几日已经逼着自己接受这门亲事了。 季安宁眼底却闪过一丝警惕。 前几日以为季程不同已经是自己的自作多情,这一次她又怎会觉得是季雨凝真心相邀? 不过是想把握住种种机会给她使绊子罢了。 心底闪过万千思绪,但季安宁面上丝毫未显,假装思考了几秒,她不动声色地抽出被季雨凝挽住的胳膊。 后者脸色一僵。 “街上热闹得很,妹妹若想同去的话就快些准备吧,这次可莫要让姐姐等太久。” 季安宁笑了笑,语气轻柔,并未拒绝。 她虽不愿与季雨凝一同出行,但还是想看看,这个妹妹,究竟还要做些什么。 季雨凝愣了一会,僵着的脸色顺便变得柔和许多,忙道:“姐姐不必担心,这次妹妹早早就已准备好。” 只等暖春收捡了些茶水点心,两人一同上了马车,一路无话。 在繁华的街道走下马车,来来往往的喧闹人群中每人都欢声笑语,春日阳光温暖,照得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两边的摊位上不少在卖鲜花和红绸,几乎每走十步就有一个卖花糕的摊子,各花有各香,或清香,或浓香,在鼻间经久不散。 一路买了些东西过去,季安宁也上来了几分兴头,季雨凝罕见地没有给她使什么绊子。 从季安宁重生以来,两人还是第一次平安无事地相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街道末尾。 放眼看去,青草席地,绿水潺潺。 是一片湖。 湖边热闹极了,不少人聚集在一起,时不时传来欢呼声和拍掌声。 她有些疑惑,侧头问了问暖春:“那边是在干什么?” “小姐,是各路文人自发举办的诗词会。”暖春回道,“奴婢记得在每天花朝节举办,至今已经有五年了,但每次的地点不同,今日就是在这湖边。” 如今天子重视文墨,自然引得各路文人墨士热情高涨,诗词会一说还被天子赞扬过。 “既是诗词,想必去看看也能让人受些文采熏陶吧。”季雨凝目光落在一众热闹人群上,仿佛看见了什么熟人一般,狠狠愣了一下。 第46章 诗词比试 季安宁点点头,并未注意到她的一样,对暖春道:“那就先过去看看,待会儿再回府也不迟。” 说着,几人一同朝着诗词会的方向过去。 诗词会上,写诗对诗如日中天,文人雅士皆互相欣赏,若看到好诗,则毫不吝啬的给予夸奖。 季安宁一行人才在人群末尾站定,前面的女子感受到身后有人,转过头来看了她们一眼,目光落在她脸上顿了顿,眸底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目光转向季雨凝,女子惊呼一声,连忙回身行礼。 “雨凝小姐,您怎么也来了?” 季雨凝看过去,笑了一声:“早就听闻这诗词会风雅至极,特来看看,沈小姐不必多礼。” 说话之人名为沈玥,是当朝尚书之女,身份不低。 看样子和季雨凝有几分交情。 她目光落在季安宁脸上,迟疑了一会,问:“那想必这位就是雨凝小姐的长姐了吧?” “当然了。” 季安宁正准备应声,但季雨凝先一步开口抢过话头,亲昵地挽住季安宁的手,对着沈玥道:“长姐不常出门,沈小姐自当不熟悉她,我长姐容貌艳绝,文采更是斐然。” 她顿了顿,长睫掩住眸底晦涩笑意,忽然扬了扬声音,道:“本小姐看在场之人,怕是没有几个比得上我长姐的。” 闻言,季安宁眉头一皱,下意识压低声音呵斥:“你胡说什么?” 季雨凝声音很大,且在前方文人抓耳挠腮想不出对出下句的场景下异常突兀。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沈玥闻言微微讶异,:“没想到季小姐竟然如此才貌双全,不愧是国公府大小姐,连我都要敬佩几分了。” 她微微上前,笑道:“那不知季小姐可否与我先比试一番?” 话中没有令人不悦的鄙视,季安宁没有多想,只点头应下。 口头上的比试,沈玥诗词之意含蓄无比,季安宁略微思索就对出下句。 不论形式还是用词都恰如其分,简直是精妙绝伦。 沈玥微微诧异,但也算心服口服。 季雨凝在一旁看着,微压下眸底阴狠神色,脸上扯出笑容:“我就说吧,我姐姐在诗词中的造诣可不是在场之人能比得上的。” “这位小姐好大的口气!莫不是赢了一人就敢称无人能及了?” 旁边的人打量着季安宁,发出疑问道:“这位小姐容貌艳绝倒是有目共睹,只是这诗词会上人才云集,说文采过于斐然,怕是有些夸大其词了吧?” “是啊,有我林兄在此,这位小姐的文采怕是不堪一击了吧。”一位青衣文人如此说到。 “莫要胡说,在下也只是略懂皮毛。” 青衣文人口中的林兄口吻谦虚,一眼便能看出其应是饱读诗书,文采飞扬的儒雅之人。 他轻笑一声,上前对着季安宁行了一礼,行为举止称得上谦谦公子一称。 “这位小姐,林某不才,可否请小姐与在下比试一番?” 此话一出,周围一阵哗然。 不少人咋舌,叹道:“林公子可谓是诗者中的翘楚,今日已经过关斩将,马上便要夺得魁首了,这位小姐若是答应,恐怕必输无疑。” “的确。” 有人附和,又道:“不过输给林公子,不算丢人。” 耳边议论纷纷,人群中,一道目光带着兴味落在季安宁身上。 卫青凌双手环胸站在人群后面,深邃莫测的瞳中泛着些许光华。 第47章 不是上辈子的草包 又是她…… 以诗比试么? 季安宁抽出被季雨凝挽住的人,没有去看后者脸上得逞一般的神色。 她静静看了过去,林公子神色谦和,给人如沐春风一般地感觉。 看热闹的人其实说得对,输给这样的人,不算丢脸。 不过…… 季安宁扬唇轻笑,一双眸子盛着笑意盈盈如同秋水。 她可不觉得,自己会输。 不再犹豫,季安宁福身一礼,道:“恭敬不如从命,林公子。” 林公子在诗词会中颇有威望,一听说他要与人比试,马上就有人拿出了上好的笔墨纸砚,人群被隔在比试场地之后,桌案安置在湖边草地,颇有风雅之意。 湖水轻泛,波澜为起。 林公子坐在对面含笑看她:“这位小姐,诗词不拘于形式,但比试之下应有其色彩,这抹色彩,不如由您来定?” 闻言,季安宁也不推辞,她目光一扫,看着地上勃勃生机的小草。 微微一笑,她道:“古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形容,今日,不如以草为题,林公子意下如何?” 话音落下,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哄笑声。 “这小姐果真是闺阁女子,以草为题,这也太简单了吧,这草处处可见,三岁孩童都会自编草诗了。” “对啊,林兄可是诗词会上连续三年的魁首了,想必今日毫无疑问也能一举夺魁。” “说不定这小姐天赋异禀,今日真抢了林公子的魁首呢?” 这话又引起一阵笑声,都认为季安宁得到魁首简直是痴人做梦。 说最后一句话的人是个尚显青涩的少年,说着说着也自知荒谬,有些不好意思的腼腆笑笑。 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手,他吓了一跳,转头来对上一双潋滟的桃花眼。 卫青凌拍拍这少年的肩膀,故作神秘道:“你说得对,万一这小姐得了魁首呢?” “比试者:林若风,季安宁。” “以草为题,一个时辰后两诗好坏交与大家评判!” 有人点燃几柱烟,与此同时,比试开始! 季安宁吐出一口浊气,看着面前干净的纸,闭了闭眼睛。 上辈子她虽为国公府之女,但白氏对她丝毫不上心,不同于对季雨凝的精心教导,只让她学了些简单的琴棋书画。 后来不得已嫁进顾府,她处处受到针对,为了让顾老太太和顾南风正眼看自己,她变卖了不少首饰,买了许多书籍,还去找了很多名扬京城的师傅。 后来她真正学成,才试着给顾南风出主意,并且四处拉拢人心,帮着顾南风一路扶摇直上,最后坐在丞相的位置上高枕无忧! 季雨凝无非就是想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可她终究想不到,现在的季安宁,不是上辈子的草包季安宁。 她脑中的诗书精华,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脑海中浮现上辈子种种,季安宁睁开眼睛,眸底猩红。 她受的背叛,委屈,践踏和轻视,一一如在眼前。 上辈子风雨飘摇,含恨而终,这辈子如同草一般不屈地挣脱黑暗。她选草,但选的又不仅仅是草。 第48章 选出魁首 一瞬间,所有强压下的情绪尽数迸发,季安宁执起笔来,下笔时没有半分女儿家的轻柔和舒雅,反而有几分带着苍凉和杀意苍劲! “林公子都还在思考,她居然这么快就下笔了?” “对啊……可我怎么感觉,她写诗的时候,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我听说这是季家大小姐,想必自小就受诗书熏陶,虽可能略逊于林公子,但文采必是不低的。” 怕影响比试者,人群中议论的声音自觉得压得很低,在比试场地中听不见。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人群的议论声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不知为什么,和在每次比试中运筹帷幄,手到擒来的林若风相比,更多人的目光反而落在另一个安静的身影上。 女子一身纱裙,配着烟蓝色的靛青和湖水相得益彰,衬托得天地都不知不觉明朗了几分。 季安宁周身围绕着让人几分让人莫名觉得悲伤的气息,微风轻拂过湖水而过,惊起些许波澜,也扬起她的几缕青丝。 人群中,卫青凌静静看着她白皙的侧脸,略微出神。 最后一炷香燃尽,有人敲响锣鼓。 随着鼓声,季安宁手下停笔,笔墨晕开,几乎浸透纸张。 黑色的墨水倒映在她的眼底,被她微红的眼眶围住。 ——时间到。 与此同时,林公子也停下笔来,满意地看了看自己写的诗,望着有人上前来将纸取走。 他抬眸微笑地看过去,对上季安宁微红的眼眶后神色怔忪。 感受到他的目光,季安宁起身对他略微颔首,然后侧头看向取诗之人。 诗词会规矩并不繁杂,诗词由取诗之人朗声念出,然后再由专人誊抄下去相互传看,时间定为半个时辰,看诗之人可讨论,最后选出认为更好的诗词。 季安宁静静站立,脸上表情平静,让人无法看出她此刻心中所想。 取诗人率先朗诵了林若风的诗词。 林若风下手便是绝句,诗风贯彻他一贯的磅礴风格,毫不起眼的小草在他的诗中硬风朗朗,可比参天。 念完之后,人群之中满是不绝于耳的赞叹声,随后响起一阵掌声。 “妙!简直妙极了!林兄不愧为诗中高人,随手下笔便令我等大开眼界。” “是啊,在下甘拜下风!” “啧啧,有了林兄写的这等高诗,怕是要将这位小姐比得羞愧难当啊!” 听诗被念完,林若风脸上噙着几分笑意,转身对着季安宁行了一礼。 “小姐,在下有礼了。” 季安宁浅笑,略微颔首道:“既是比诗,林公子定当竭尽全力才是,若因我是女子就对我手下留情,那我反而会低看林公子一眼。” 诗词送去誊抄,还要等一会才有人念她的诗。 这个空当,她还在曾经的回忆中,难以抽离出来。 似乎没有想到面前女子会说出这番话来,林若风眼底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诧异,不过几秒他恢复如常,拱手笑道:“规矩我懂,不论对手是谁,都当要竭尽全力才是。” 第49章 以草喻人,字字皆泪 “小姐看似气度不凡,能与小姐一比,不论输赢都当是在下的一大幸事。” 林若风自小饱读诗书,谈吐举止都有几分恰到好处的书生意气,相处起来令人如沐春风般,生不出半分隔阂。 有这样的对手,季安宁也生出一丝敬佩来。 不一会,林若风的诗词誊抄完毕发放下去,取诗人拿起季安宁的诗词,先低头看一眼,眸底闪过一丝震惊。 “要读这位小姐的诗了,快听听怎么样?” “别碰我啊,我还在品味林兄的诗,写得太妙了!” “随耳一听就算了,闺阁中的小姐文笔哪会有林兄的半点风骨。” 人群中窸窸窣窣,季安宁微微愣神,权当没有听见。 纸上的字是狂放如风卷残云的草书,笔墨连接之处用力过重,但并没有违和感,反而多出几分巧妙的气息。 已经很多年未在诗词会上见到这样好的字了。 取诗人压下眼底的赞叹,定睛开始朗读。 他的声音随着诗时而飘渺悠远,时而苍凉泣血。 一诗毕,人群寂静无声。 季安宁放轻了呼吸,轻闭上眼睛。 有什么诗,能比她的经历还要凄凉呢? 她以草为喻,不说草的扎根,也不说草的出头,只说一路的风雨,和风催雨折的泣血。 取诗人读完,久久未回过神来,只觉得心神已经跟着诗中意境,去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凄凉之地。 不只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无法回神,直到发出一声女子的哽咽,在场骤然暴发出一阵喝彩声。 “好诗……好诗,字字不提泪,但字字都是泪。” “不同于林兄的豪放,这位小姐的诗含蓄内敛,各有所长,可不知为何,我竟觉得这位小姐的诗更胜一筹。” “这诗让我想起了长姐,她也是如草一般,历经磨难。可未等出头那日便香消玉殒……” 说话之人泪流不止,想起了脑海中长姐的音容笑貌,他说不下去,停住话头抬手用衣袖擦泪。 人群中,卫青凌愣住,在心底斟字酌句地咀嚼着诗,眼底流露出赞赏之色。 他知季安宁一直出类拔萃,但今日,她还是给了他莫大的惊喜。 这样的事,非常人可写出来。 林若风听完诗,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他愣愣地看向季安宁,后者面上波澜不惊,仿佛周遭的赞赏与感叹完全和她无关。 “风雨堪折,受折易损,即使零落成泥,受尽摧残,也可待转折之机。” 林若风喃喃自语,不知不觉中已是热泪盈眶。 真是绝妙之诗。 取诗人回神过来,准备叫人誊抄,谁知林若风忽然叫住他。 “不必抄诗了。” 林若风抬袖擦泪,道:“这位小姐的诗我听着都觉得震撼不已,魁首应当是她,林某竭尽全力,也输得心服口服。” 他快步上前走到季安宁面前,通红着眼眶拱手一礼,敬佩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得见此诗乃林某三生之幸,不知小姐这位亲笔之诗,可否赠予在下。” 第50章 嫉妒 季安宁略微诧异,思考了一会还是点头:“林公子谬赞了,这诗你若喜欢,尽可拿去。” 林若风闻言面上一喜,连忙道谢,然后小跑到取诗人身旁如获珍宝一般取过诗。 “此次比试,季安宁胜!” 锣鼓敲响,人群中皆是心服口服的赞叹声。 而季雨凝站在中间,阴沉的脸色和周围兴奋雀跃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头,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嵌入掌心,她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季安宁居然写得出这么好的诗? 可她自小不受母亲宠爱,教导她的夫子都不是京城里有名气的,她何时真的变得如此文采斐然。 季雨凝怎么也不愿意相信。 可众人的称赞不假,林若风拿到诗词的狂喜不假。 季安宁得了魁首,没有众人预料的欣喜若狂,反而平静得出乎意料,面对铺天的吹捧,礼数周全地福身行了一礼。 抬脚踏出比赛场地,季安宁抬眸扫过人群去寻暖春,不料没有看见暖春不说,倒是对上了一双不算陌生的眸子。 卫青凌嘴角微微抬起,笑容明朗地看着她。 恍惚间,季安宁看着他朝着自己走过来,黑色衣袍随着他的动作扬起,一举一动之间满是不羁潇洒。 直到到了距离季安宁两三步的地方,卫青凌停了脚步,似乎是思考了几秒一般,看向她,轻声道:“诗写得不错。” 目光停在他脸上一会,季安宁闻言后移开目光,继续看向人群,语气中含了些嘲:“公子也懂文墨?莫不是人云亦云,而实际上其实并不懂得诗中意味?” 她出口呛声,但仔细看,她的眸底含着笑意。唇角上扬的弧度含着得意之色。 明朗的阳光映衬出季安宁眸底光亮,卫青凌眸色微深。 不知怎的,面前这女子竟然如此鲜活,像是这天地之间最引人注目的一抹色彩。 但方才作诗时,给他的感觉又像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他双手环胸,脸上噙着笑意。 季安宁话中不屑,他却毫无半分恼怒之意。 人群之后,季雨凝隔着空隙,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虽然看不见此人脸上的表情,但季雨凝心底还是发了疯地嫉妒。 季安宁心机手段居然如此了得,能让青凌哥哥主动找她聊这久。 就因为那首破诗吗? 可她并不觉得那首诗好在哪里,无病呻吟,哗众取宠罢了。 季安宁一个高门大户出来的女儿,哪会有诗中的半分惨淡,说不定是先前就从哪里看到过那首诗,顺手誊抄出来而已。 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季雨凝目光紧盯着不远处交谈的两人。 憎恨的目光像是要把季安宁的脸烙出洞来。 感受到一阵强烈视线,季安宁略不舒服地四处望去,正对上人群中季雨凝的嫉妒目光。 可她的目光,分明又一转落在对面男人身上。 瞧着卫青凌低语的样子,季安宁霎时察觉到,季雨凝反应如此强烈,怕就是因为面前此人。 心底隐隐有了些猜测,季安宁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谈话间,卫青凌不经意地侧了侧头,季雨凝正是这时候捕捉到他脸上明晃晃的笑意。 将他的神情变化都看进眼里,季雨凝脸色难看,唇角发白。 青凌哥哥在她面前的时候总板着脸,何时对她如此笑过! 季安宁还真的是好手段! 第51章 撞入湖中 季雨凝几乎要被铺天盖地涌来的嫉妒和恨意淹没,她胸口上下起伏,目光扫过去,落在正在湖边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暖春。 小丫鬟半跪在草地上,用手扒开地上的草,不知道是在找什么。 季雨凝的目光顺着延伸过去,微微愣住,一个计划浮上心头。 “我已寻到我的丫鬟,这位公子,今日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季安宁左看右看,最后才在身后的湖边看见暖春,便向卫青凌福身行了一礼道:“我先走了。” 卫青凌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目送着她转身朝着朝着湖边去。 走进了些,季安宁才看见暖春脸上的懊恼神色。 “发生何事了?”季安宁在她身旁站定,看着她焦急地扒开地上草丛。 意识到自家小姐过来,暖春连忙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起身对她行了一礼,有些自责道:“方才小姐比试时奴婢见着小姐的耳饰不小心掉在这草丛之中,等到比赛结束了便立马出来寻……” 她嗫嚅了一下嘴唇,神情更加懊恼:“可奴婢愚笨,方才明明亲眼看着耳饰落入这里的草丛,但这会儿却怎么也寻不到了。” 闻言,季安宁下意识去摸耳上的东西,在右耳耳垂上摸了个空,耳饰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她竟浑然不知。 “一副耳饰而已,若丢了再买便是,何必寻它至此?” 季安宁有些诧异。 暖春只当季安宁是说这话来宽慰她,叹了口气回道:“可今日花朝节出行,您的衣物首饰都是老爷精心准备的,往常夫人置办节日的时候何时对你这么上心过,奴婢觉得,这些衣物首饰于小姐而言定有特殊意义。” 说完,她又忧心忡忡地蹲下,准备扩大一些范围寻找。 季安宁听着暖春先前那番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半晌,她垂眸看着地上忙忙碌碌地认真寻找耳饰的小丫鬟,眸底划过一丝暖色。 “那我们一同找吧。” 说着,她又朝着湖边近了一步,正蹲下用手拂开草尖,然而还没等她细看,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剧烈推力。 像有谁在后面忽然狠狠撞了她一下。 季安宁脸色一变,浑身失重时下意识伸手向周围抓去,然而湖边只有矮小草地,没有什么可以抓到的藤蔓或树枝。 她的手狠狠抓了个空,不受控制地往湖中扑去。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季雨凝焦急的声音:“姐姐!” 她伸手假意去抓,这个动作本没什么能帮到季安宁的实质性意义,然而落入旁人眼中,就是她努力想要救即将落入湖中的长姐。 暖春听见声音后抬头看见季安宁落水这一幕,她脸色僵住,蹭的一下站起,声嘶力竭喊到:“小姐!” 随着她的尖叫声,人群的目光再次被吸引过来,纷纷惊呼。 与此同时,一抹黑色身影迅速掠过草地,朝着湖边飞身而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季安宁紧闭着眼睛,预料而来的落水感并未传来,一只温热的大手忽然揽住她的腰间,微微用力将她带起。 第52章 又是我救了你 季安宁愣了一下,霎时睁眼看去,男人锋利的下颚线近在咫尺,脸上带着在她面前一如既往的淡淡笑意。 季安宁心底一动,莫名的情绪在心口晕染开来。 这样的场景,她并不陌生。 “又是我救了你。” 感受到她怔忪的目光,卫青凌在她耳边轻轻一语:“这次,你要怎么报答我?” 不等季安宁反应,卫青凌足尖轻点,踏着青绿湖水飞身跃起,眨眼之间,就抱着季安宁安稳落地。 意识到自己的手还环在卫青凌手上,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季安宁这次连忙放开手,从卫青凌怀里退出几步。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抱起,不知道是不是羞摸,她脸上不受控制地红了几分。 目睹这一幕的人群脸上都是相同的震惊之色。 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季安宁就这样被救起来了。 落在别人眼中,卫青凌不但容貌俊美,身手还非常人可比,这一下英雄救美,可是切切实实地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更何况,这英雄救美的“美”中季安宁,就是方才和林若风比试的女子,是今日诗词会当之无愧的魁首。 这等才貌双全的佳人,自当和英雄相配。 更何况两人气度不凡,似乎都是高门大户之人。 人群中不约而同响起掌声,和赞叹声。 “好!真是不枉我推开所有事情来了这诗词会,既品味了好诗,又见证了这真正的英雄救美之景,幸哉幸哉!” “对啊!简直妙极了,今日回家一定将这些事情事无巨细地告知妻儿。” “我看出来了!那是卫将军!少年将军飒爽英姿,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最后一句话说得大声,不少人细细看了一眼湖边的卫青凌,纷纷激动道:“就是他,为了防止有贼人捣乱,卫将军常带人来我客栈巡视,保我客栈安然无恙地经营了好几年。” 清风微拂,扬起面前的人青丝缕缕。 听着这个名字,季安宁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感受到季安宁强烈的目光注视,卫青凌眉目舒康,轻轻附身于她平视,继续道,“我知你想说些赶集的话,但倒也不必酝酿这么久。” 不料,面前女子反问一声,道:“你是卫青凌?” “终于知道我的身份了?” 卫青凌丝毫不惊讶,眸底酝酿出一丝笑意。 他从未隐瞒过自己的身份,民间有不少人受他的庇护,捉拿贼人剿灭山匪,他做过的好事,掰着手指头都数不清楚。 见卫青凌承认,季安宁眉目怔忪,心底有些恍惚。 卫青凌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 身后有一道火热得几乎快要灼穿她脊背的目光,想也不用想,季安宁也猜到那是谁了。 但她并未回头,只是定定地看着卫青凌。 上辈子,面前这人是季雨凝的夫君。 脑海中关于他的记忆其实不多,只知卫青凌与季雨凝成亲,而他们成婚时她已嫁给了顾南风,只在季雨凝大婚时在人群中匆匆瞥见模糊一眼。 第53章 莫非一许两次 后来听说卫青凌这个前途无量的少年将军在新婚夜时匆匆出征,一去竟就在战场上丢了性命,最后马革裹尸回到京城。 想来也是凄惨不已。 上辈子白氏虽精挑细选为季雨凝择夫婿,但实际上,季雨凝并不是因为看见画像才决意和卫青凌结亲,而是两人似乎早已经就认识了。 算着时间,离上辈子他们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季安宁沉吟了一会,想起与季雨凝发生争执那晚她无意提出过心上人。 莫非,季雨凝在这时就已经喜欢上了卫青凌? 想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卫青凌。 后者浑然不知,淡笑着看她,打趣道:“听说国公府嫡女喜欢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那我你的这两次,莫非季小姐得一许两次?” 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季安宁微微瞪大眼睛,笑出了声音,最后呛声道:“那只是对英俊的男子罢了,至于卫公子你……” 她双手环胸,状似认真地将卫青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之后一言难尽地摇摇头,补上没有说完的话。 “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怕是只能等到下辈子再回报了。” 被季安宁的眼神看得发毛,听见她的话后,卫青凌深感被侮辱一般,气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吃瘪的神色,季安宁莫名勾起了唇角。 “我好心救你,看来终究是我自作多情了。” 卫青凌气得跳脚,少年人意气鲜活,连生气都不忍说出难听的话语,他顿了顿,似乎找不到什么话说,气得一拂衣袖。 “从你的嘴里听不出半句好话,我还不如离开。” 说罢,卫青凌气得不轻一般转身离开。 目送着他的背影,季安宁略微思衬。 正在发呆之际,暖春连忙跑上前来,神色焦急。 把季安宁上下看了个遍,确定自家小姐毫发无伤后她才松了口气,抬袖擦了擦眼角急出来的泪水。 “小姐,都怪奴婢执意在湖边找耳饰,若是您掉入湖中,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她差点要跪下:“请小姐责罚!” “罚什么罚。”季安宁赶忙拉她,道,“你处处替我着想我已是感激不尽,更何况我这不是没有落水吗,何必做那假设?” 轻笑一声,季安宁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说着,她顿了顿,忽然转头去看身后的季雨凝。 后者脸色难看,对上她的目光后眸底的阴狠不甘一闪而过,换上一抹忧心情绪。 季雨凝手上的手帕快要绞烂,脸上却还是丝毫看不出破绽的担忧神色。 “姐姐,方才真是吓死妹妹了,看见姐姐落水我也伸手去拉了,谁成想竟然没有拉住。”季雨凝心有余悸一般,“姐姐可得小心些,若是落水,闹出笑话不说,怕要丢了国公府的面子。” 季安宁看着她,心底冷然。 她还未落水时就听见季雨凝的惊呼声,分明就是季雨凝狠撞了她一下。 她这个妹妹,还真是一而再的见缝插针非要让她不好过。 第54章 有结交之意 若不是卫青凌身手不凡,季安宁还觉得这次真的差点在季雨凝手下栽了一次。 “姐姐再怎样也断然不会牵连国公府,妹妹不必为此挂心。” 她低头轻拍了拍方才在草地上蹭下的一点泥土,正准备喊上暖春离开,忽然就听见有人叫住了她。 “季小姐留步。” 声音有些耳熟,季安宁循声侧头看过去。 沈玥见她转头过来,忙上前盈盈行了一礼,嗓音清脆道:“如雨凝小姐所说,季小姐果真文采斐然,一首草诗竟让林公子心甘情愿服输。” 听着这话,季雨凝脸色顿时沉了沉,咬牙看了一眼身旁笑盈盈的沈玥。 尚书之女,有时在她面前姿态还要比她高上几分,年纪比她还小,但为人处事很是圆滑。 此刻居然对季安宁有了结交之意。 季安宁不动声色地看着沈玥,对面之人面色坦荡,一言一行不卑不亢,夸奖她时并无谄媚之意,倒像是真心欣赏她的才华。 她点点头,浅笑礼回道:“沈小姐谬赞了。” “季小姐太过谦虚。” 沈玥斟酌了几秒,最后酝酿好话语才进入正题。 “今日见小姐文采惊人,恰巧我也对诗词歌赋感兴趣得很,不知可否有幸邀季小姐上府一叙,把酒言欢呢?” 话一出口,季雨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平日想与沈玥结交的人数不胜数,但沈玥性情疏离,与人之交不过浅尝辄止,何时会主动请人去府上。 想巴结她的人挤破了脑袋往尚书府走,都被下人客客气气的请出来。 这是因为,沈玥不仅是尚书府小姐,更是东宫太子的亲妹妹,风评极好,整日与诗书为伴,风雅至极,很少露面,连季雨凝有几次找到府上去想约她出来逛逛,都被她的贴身丫鬟打发了出去。 所以打心眼里来说,季雨凝对沈玥有过些怨恨,自己是国公府小姐,怎的连上门寻她的机会都得不到? 但此时,这个无数人争取的机会,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送到季安宁面前。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季雨凝愤恨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人外有人,今日得到魁首纯属侥幸,安宁自知学识尚浅,还不敢担得起上沈小姐的夸赞。”季安宁客客气气地拒绝,“天色不早了,沈小姐的好意,只有改日再回报了。” 闻言,不仅是季雨凝,沈玥也愣住了。 多少人求不来的机会,季安宁拒绝得这么干脆,看她的脸色,竟也没有半分感兴趣的意思。 同是国公府嫡亲小姐,季安宁的气质风度,绝非季雨凝可比。 沈玥不禁高看了她几眼,眸底划过一丝赞赏。 不再勉强,她再行一礼,随即转身离开。 季雨凝气得浑身发抖,而季安宁面色平静,喊上暖春先一步抬脚离开。 望着她纤瘦的背影,季雨凝气得扔下手中绣帕。 回府后天色已然黑了下来,季安宁径直去大厅向父亲母亲请安。 “今日花朝节,安宁玩得可还尽兴?” 第55章 上上签 季国蘅从花神庙回来后只觉全身神清气爽,庙中与众不同的花香香气四溢,沁人心脾,仿佛全身被清香洗礼一番,浑身疲累消散了大半。 “当然尽兴。” 季安宁一笑,道:“遇上许多有趣之人。” 说罢,跟在一旁的暖春开心地添上话:“老爷,您有所不知,今日小姐在诗词会上一举夺魁,赢得众人称赞呢。” “哦?” 季国蘅有些惊讶,旋即爽朗一笑,一连说了几个好,继续道:“不愧是我季国蘅的女儿,拿下魁首也不过轻而易举。”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签,朝着季安宁摆了摆手,道:“安宁,过来。” 季安宁不明所以,但还是上前。 季国蘅伸手过来,把签递给她,隔着不近的距离,季安宁只觉得鼻尖一阵奇异清香,不似平常花木之香,倒是奇特。 “这是……” 她没有立刻去接,迟疑的看着季国蘅。 白氏本在喝茶,余光瞄见季国蘅手上的签子后瞳孔骤缩,被呛了一下。 “咳……咳咳……” 身旁的嬷嬷连忙地上帕子,她连忙接过擦了擦嘴,转头看着季国蘅,慌张道:“老爷,您这是做什么,这签怎可如此就给她,这可是……” 话还未说完,但透露出签的珍贵。 “她是谁?”季国蘅出声打断,转头看她一眼,有些生气,“她是安宁,是你我的长女,这签有个不能给她?” 说着,趁季安宁发愣之际,他直接将签塞进季安宁手中。 季国蘅软下神色,对着她道:“今年为父幸运,在花神庙祈福时偶得住持一遇,便抽了这一签。” 季安宁低头,看着签上用金笔描摹的“上上签”三字,眼眶不禁湿润几分。 她记得这支签,上辈子被逼着和顾府定下婚约,在府里待嫁时人人避她如蛇蝎,只有父亲在花朝节这日为她祈福,诚心求得一支签。 花神庙住持不问尘世,不惧强权,他的签不容易求来。 白氏断然不会同意季国蘅把这签给这个丢尽脸面的女儿,所以季国蘅在私底下偷偷给她,但还是在出嫁前被白氏发现。 她抢回签,目光犹如看在泥浆中狼狈求救的蝼蚁一般,冷冷道:“你这种人,也配得上这千金难求的上上签?这签本是老爷为程儿所求,你竟如此不要脸面,连程儿的东西都偷!” 上辈子不知有几个不眠的夜晚,是靠着这签的信念才继续走下去。 如今,季安宁失而复得,还是光明正大的接下这签。 她摩挲着温热的签身,心底感慨万千,没想到如今又得到这一签,竟是如此场景,如此心境。 而白氏被季国蘅呛声,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恨恨地看着季安宁,拿着帕子的手用上了几分力气。 季安宁收下签,郑重地看向季国蘅,随即跪地行了大礼。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季国蘅吓了一跳,连忙起身上前扶起季安宁,嗔怪道:“我身为父亲,给拿了魁首的女儿一支上上签,天经地义。” 第56章 推算日子 他拍了拍季安宁的手,欣慰道:“这是你挣来的,为父为你骄傲。” 季安宁哽了一声,看着对面男人鬓角的白发,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天色不早了,今日也累了吧,早日回去歇息。” 察觉到季安宁通红的眼眶,季国蘅叹息一声。 看来他对安宁太过忽视,让她如今受到一点温暖,都感动不已。 心中涌上几分酸涩,他看着季安宁行礼离开,然后目送着她离开。 直至背影彻底消失,白氏手中的帕子都快要绞烂。 察觉到夫人的怒气,旁边的嬷嬷低着头后退半步,一句话也不敢说。 还是忍不住,白氏咬牙切齿地站起来,对着背过身像是在思考什么的季国蘅开口道:“老爷,那签我还以为你会给程儿……程儿年岁尚小,这签若可以庇他平安,给他好运,那我们国公府就更蒸蒸日上了……” 见季国蘅似没听到一般,白氏上前一步,不死心道:“老爷,安宁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女儿,你……” “住嘴!” 季国蘅侧头瞪她一眼。 白氏被吓住,登时噤声。 “你没有听见暖春的话吗?安宁今日在诗词会上得了魁首,那诗词会我略有耳闻,她能得魁首,文采定然是不容小觑。”季国蘅声音感慨,“而程儿呢?去上了几年书院还是老样子,不学无术,纨绔不已,若不再强加管教,早晚要生出祸事!” 一番话说完,季国蘅不再理会白氏,径直回房。 烛火摇曳,一室昏黄。 季安宁掖了掖被角,在榻上阖着眼睛,但毫无睡意。 想起今日的事情,季安宁思绪混乱,索性披着衣服起身,拿近了烛火,然后取出纸笔。 算上今日,卫青凌是第二次救她了。 欠上他人情,还是想个法子还了好。 季安宁闭眼思考,上辈子种种情景已经刻入她的灵魂,将时间推回季雨凝成亲那日,也就是卫青凌出征那日。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出时间线,推算回去,写出他战死那日的日子。 出征一月有余后战死沙场,距离如今,还有一段时间。 上辈子只听说卫青凌得到天子重用,在成婚之日出征驻守边境,率兵击退边境敌人,大军压境,队伍中混入奸细传来假的军情,卫青凌判断失误,但硬是与敌人抗衡了一个月,才马革裹尸。 据说死得很惨,遗体被带回将军府时,老夫人看到之后昏死过去三日,醒来后精神失常,不得善终。 如今看似潇洒不羁,性格跳脱的卫青凌,浑然不知自己寿数将终,家族离散。 季安宁深深叹息,这辈子阴差阳错和卫青凌有了交集,不忍心让他受奸人所骗惨淡收场,也不忍心忠君爱国的将士马革裹尸。 将时间写上,季安宁想了想,还是粗略写了几句话,最后将纸条卷起。 喊来暖春,她递过纸条,低声道:“拿上银子,找靠得住的人将这纸条送到将军手里。” 暖春领命,接过纸条退出房间。 第57章 你会死! 另一边,酒楼包房内。 卫青凌靠在椅子上,执书细细看着,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他握着书的手逐渐收紧。 将书放下,书封翘起,露出书名。 《诗词鉴赏》。 “我不懂文墨?” 他喃喃一声,往后一靠,接着又道:“我一介武将,虽不擅诗词,但文章还是略通三分啊……” 喃喃自语还未完,只听一声箭弦破空之音传来,卫青凌眸色一凛迅速摸箭,下一刻,一支箭插进身旁的柱子之上。 箭落之地离卫青凌很远,但明显能看出来没有半分伤人之意。 卫青凌拿着箭从窗外翻出,循着箭来的方向追出去,但射箭之人早已经消失。 他又回来,皱眉扔下剑上前将箭拔出,随着他的动作,箭上的纸飘然落下。 卫青凌一愣,伸手接住,连忙打开。 纸条上只有只言片语,给出一个日子,后面写着:“你会死!” 三个字下笔很重,几乎要把纸张浸透。 乍一看像是在威胁,但实则是提醒他。 卫青凌念出声音,将纸条攥紧在掌心,只觉得满腹疑惑。 将军府人丁单薄,关系简单,老夫人一向待人亲和,卫青凌虽平日跳脱,但他清楚自己的将军身份,恪尽职守,百姓对他称赞不已。 为什么在那个时间,他会死呢? 飞箭传信之人又是谁,他是从何得知的? 卫青凌觉得古怪极了,手上使了几分力气将纸条揉成一团,正准备扔掉的时候,心下突然狠狠一跳。 想了想,他还是将纸条夹进书中,拿着书起身离开。 次日。 院落内回廊曲折,楼阁错落有致,季雨凝亲昵地挽着白氏穿过小桥。 “今日天气好得很,是得多出来散散步了。” “对啊母亲。”季雨凝轻咬红唇,挽着白氏的手紧了紧,迟疑道,“昨日诗词会的事情,不知母亲可否知晓?” 提起诗词会,白氏就想起季国蘅以魁首为理由送出去的签,脸色难看,晦气一般摆摆手:“提这做什么,你那长姐不过是在这会上得了个什么魁首,昨日在你父亲面前炫耀,你父亲还……”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也怕季雨凝知道季国蘅将签给了季安宁后生气,白氏连忙止住话头,讪讪道:“那诗词会一听就俗气得很,她也真是,定着国公府小姐的名声出去抛头露面。” 季雨凝心中有事,没有在意白氏的生硬转折,只是有些担心道:“昨日她在诗词会上出尽了风头,沈玥还有意与她结交,听话里的意思,还要带她上府一叙……” 她有些焦急,拽着白氏袖子摇了摇,道:“母亲,我记得沈玥有个哥哥,若是季安宁真去了尚书府,与那大公子有了交集,若那大公子看上了姐姐……且尚书府也是高门大户,轻而易举就把顾府比下去了,让外人怎么看我?” 白氏脸上满是诧异。 沈家大公子前途无量,她心中自然清楚。 若沈玥有意让季安宁做她大嫂,那岂不是只要季安宁一句话,就可进沈府。 第58章 早有准备 到时候,季安宁进了尚书府高枕无忧,而她的雨凝却近顾府这个三流府邸,且不说雨凝自身作何想法,事情落入别人耳中,两相对比之后怕是难听得很。 看着白氏脸色微变,季雨凝趁机添油加醋道:“娘,人人都说您偏心女儿,反而不宠爱姐姐,若是姐姐嫁了那沈家大公子,她还会给您好脸色吗?” 闻言,白氏有些气愤:“我们国公府可不比尚书府差半分,若不是性质不同不得比较,我们国公府底蕴还胜过他们尚书府一筹,嫁进去怎的就高我们一等了?” 听着季雨凝的意思,白氏几乎能想象出来季安宁得势后的得意嘴脸。 还未出嫁时就百般针对她的雨凝,若是夫家的门楣之差真的差了这么多,那季安宁岂不是更加蹬鼻子上脸,她捧在手里长大的雨凝要受多少气! 白氏光是想着,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季雨凝泫然若泣地摇了摇她的手,放软声音道:“娘,姐姐虽然虚情假意地拒绝沈玥的邀请,但保不齐她是欲擒故纵,若是她忽然和沈家大公子有了来往,那女儿的脸面往哪里放。” 她假意抬手抹泪:“母亲,只有您能帮女儿了,姐姐性格强势,嫁给高门说不定还会给国公府惹出祸事,如今姐姐的婚事由母亲一手操办,母亲,您一定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不是吗?” “当然了。”看着季雨凝擦泪,白氏一阵心疼。 她本想着若季雨凝到了适婚年龄便多留些时间相看世家公子,好让季雨凝风风光光出嫁,也给她长些脸面。 可谁知半路杀出个顾南风,让她们都不得不妥协。 只可怜她的女儿,不情不愿地嫁给这样的门第,不知后半辈子能不能过得上像在国公府这般的好日子。 心底酸涩,白氏深深叹息一声。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说着季雨凝的意思,让她顺心一些。 听完季雨凝的话后,白氏毫不犹豫道:“雨凝,娘疼爱你,自然不会让你姐姐嫁得比你好,叫外人对你指手画脚。” 她想了想,眸底划过一丝决绝,随即压低声音对着季雨凝道:“你放心,娘早有准备,那个穷酸举子,八九不离十就是你姐姐的归宿了。” 闻言,季雨凝一愣,旋即眸底狂喜,连忙拉着白氏的手,惊道:“姐姐果真对那举子有意?” 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些,季雨凝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什么后强压下喜意,又问:“母亲,若姐姐真的嫁给那举子,那你我母女俩就不用担心她会踩在我们头上了。” 听着季雨凝声音雀跃,白氏心情也忍不住好了些,神秘地笑道:“母亲还能骗你不成,你就等着母亲把事情做好,再看你那长姐的笑话吧,到时候,她恐怕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如今的区区花朝节诗词魁首,还有谁会记得,所有人只会知道国公府的大小姐下嫁穷酸举子,她啊……” 第59章 穷酸举子上门提亲 白氏安抚地拍了拍季雨凝的手,掩盖不住笑意,继续道:“威胁不到你。” 有了她的这句保证,季雨凝连连点头,笑容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她目光放远,唇角笑意缓缓压下,眸底闪过一丝得意。 好姐姐啊,母亲从始至终都站在我这边,你要拿什么和我斗呢? …… 院中鲜花开得正艳,季安宁走出院子,站在花前摆弄了几下,就看见暖春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脸上满是焦急。 上台阶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季安宁吓了一跳,连忙快步上前扶住她,问:“发生什么事情了,怎的这么慌慌张张?” 暖春堪堪站稳,气都还没喘匀就忙看着季安宁,急切道:“小姐,今日有人来向您提亲,那人说话尖酸,说什么姓谢,瞧着可不像什么好人。” 听着暖春详细描述,季安宁心中有了几分猜想。 来提亲的人,怕是那日白氏要她去相看的举子谢广知了。 季安宁想了一会儿,心下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那日卫青凌和自己联起手来还是给了谢广知好一番的教训,怎的这人还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登门提亲。 其中怕是有什么蹊跷。 季安宁应声安抚了一下暖春,一边朝着屋内走去,一边思考对策。 谢广知手上,是有什么提亲的筹码吗? 时间临近正午,白氏端坐在主位上,低头抿了口茶。 听着谢广知铿锵的话语,她垂眸笑了笑,掩盖住眸底的喜色。 大厅上,谢广知一边附身行礼,一边道:“季夫人,我与季大小姐前几日得一见之后心意相许,互有情义,今日特略带薄礼前来提亲,望夫人成全。” 白氏慢条斯理放下茶杯,掀起眼皮扫了一下旁边寥寥几个箱子。 提亲之礼穷酸至极,还有一箱里面甚至是已经陈旧发黄的书。 还真是薄礼。 不过白氏并无半分恼怒,她收回目光,看向谢广知,唇角扬起一丝弧度,有兴趣一般问:“当日安宁可是气冲冲地回府来,我还听说她对你出言不逊,甚至还踢了你一脚,可不像是谢公子口中的“心意相许,互有情义”。” 听到这里,谢广知脸上神色未变,反而笑道:“古有云:不打不相识,正是和季大小姐有此渊源,才暗生情愫啊!” 谢广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一番话,面色从容至极。 一旁的季雨凝见状微微笑出一声,扬眉看过去,轻嗤道:“我和长姐相处多年,倒是从未看见过她对一个人如此反感,谢公子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倒是三言两语难以让人信服。” 说着,季程坐在她身边,也跟着帮腔:“就是,你凭什么觉得我长姐对你有情义,莫不是书读多了,连脑子也给读坏了。” 季程面上不屑,心底却乐开了花。 他一向不喜长姐,长姐故作清高,配着小人,倒正巧合适。 听着一双儿女说出来的话,白氏眉梢微动。 身旁的嬷嬷执着扇子为她扇风,微风轻浮过脸颊,她只觉得浑身舒爽。 第60章 梅花绣帕 一切都会按照她的计划来发展,这种将所有事情掌握在手掌心中的感觉,真是令人痴迷。 面对质问,谢广知倒是毫不着急,神秘一笑道:“二小姐和少爷莫急,谢某身为读书人,断不会空口白牙说些玩笑话,自当知道凡事都要讲求证据。” 说着,他站直身子,伸手进衣袖中摸着什么,然后缓缓抽出。 一块白底的梅花绣帕赫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哎哟,这不是长姐的手帕吗?” 季程面上震惊,咋咋呼呼地起身,绕在谢广知面前仔仔细细地盯着绣帕看,半晌,他直起身子来,咂了咂嘴。 转身看向白氏,他行礼道:“母亲,这绣帕是府里绣娘的手艺,想必就是长姐贴身之物。” 说到这里,季雨凝连忙嗔怪:“程儿,不过一绣帕而已,怎的算上贴身之物了,说不定是长姐不小心遗失,恰巧被谢公子拾到罢了。” 闻言,季程看向季雨凝,故作严肃道:“二姐,长姐在你眼中竟是这么粗心之人,依我所见,定是长姐赠给谢公子的。” “好一个依你所见!” 清亮女声接上季程话头。 众人看过去,季安宁踏进大厅,目光一转,看向白氏,朗声开口:“母亲,女儿与谢广知绝无半分私情,天地可见,他信口胡说损我名声,请母亲做主!” 白氏不会替她做主,反而会帮着谢广知。 季安宁心知肚明,但依旧说出这番话。 她快步上前,目不斜视,没有一点目光是施舍给谢广知的。 脸上换上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谢广知本想迎上去,想着他堂堂举人的身份,季安宁怎么也得同他打一个招呼。 可谁知季安宁像一阵风一般,无视他径直上前,对着白氏行了一礼,脸上没有半分心虚,尽是坦荡之色。 “安宁,不是母亲不为你做主,只是这谢公子诚心登门,还拿出你的绣帕说你们早已经互有情义,母亲摸不准你的意思,就没让他出去。” 白氏脸上堆凑着笑容,在季安宁眼里怎么看怎么刺眼。 季安宁心中冷笑。 摸不准她的意思?那为何谢广知登门这么久,白氏没有派一个丫鬟去知会她,还是暖春来给她通风报信。 怕是故意瞒着她,要以私相授受的名义强定下她的婚事吧? 季安宁冷眼看过去,几乎要笑出声音来。 真是可笑。 她重生回来有一段时日了,怎的白氏还没发觉,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人揉捏搓扁,对母亲百依百顺,对弟妹信任不已的季安宁了。 这具躯壳中的灵魂,以身入局,早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现如今母亲应该知道女儿的意思了。” 季安宁颔首,重复道:“谢广知拿我绣帕,损我名声,请母亲责罚他,赶他出府!” 说罢,身后的谢广知犹如遭受了巨大打击,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安宁……你将绣帕赠予我之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们志同道合,在一起定是神仙眷侣。” 第61章 做主答应 谢广知声音酸涩:“就因为我拿出绣帕向夫人证明你我情义,你就害怕私相授受这个罪名扣在你的脑袋上,不仅不愿承认你我之情,反而要夫人责罚我吗?” 季安宁转头冷眼看他,谢广知演得没有丝毫破绽,活脱脱就是一个被辜负的深情男子。 “谢公子说起谎话来真是眼睛都不眨,坦荡的很,连我都快要相信你那一番说辞了。”她步步上前,看着谢广知手中攥着的绣帕,眸底没有半分惊讶。 幸亏她及时反应过来,否则…… 季安宁自嘲一笑,抬起目光。 “这确是我的绣帕。” 她承认道。 话一出口,原本在主位上沉吟良久的白氏突然开口,却是笑了一声,道:“安宁,母亲知你脸皮薄,但人皆有七情六欲,母亲不计较你私相授受,既然绣帕是你的,就证明你确有情义。” 她叹息一声,道:“虽然这举子门楣低下,但母亲念你一往情深,就做主答应下你这婚事,至于你父亲那边,母亲肯定尽心尽力帮你劝说。” 门楣低下?劝说? 季安宁只觉得莫大讽刺。 当初顾府求亲,白氏一口一个配不上,可是气得差点亲手拿着扫帚把顾家母子俩撵出国公府了。 谢广知虽为举子,但并未加官进爵,甚至连个正经府邸都没有。 怎的白氏就要做主答应了? “是呀姐姐,妹妹已是身不由己要嫁进不喜欢的人家了,若咱们两姐妹都委屈自己嫁给不爱之人传出去就要叫别人笑话。” 季雨凝叹气,看起来处处替她着想,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们姐妹情深呢。 “不过姐姐你也真是的,你若真对这谢公子心生欢喜,直接向母亲禀报便是,怎可私相授受,妹妹也知如今姐姐不承认是为了自己的清誉和国公府的名声着想……”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谢广知,又将目光转向季安宁,缓缓继续说道:“可这大厅中都是自家人,姐姐不仅不承认还要反咬一口,怕是要寒了谢公子的一片真心。” 谢广知脸上满是哀伤声色,看起来真像是被心爱女子狠狠辜负了一般。 侧头看过去,季安宁不慌不忙上前几步,在季雨凝身旁坐下来。 她气定神闲的样子让在场之人心中皆是疑惑。 不知怎么,白氏忽然眼皮一跳,心底有些不详的预感。 莫非季安宁手里还有什么能威胁到她的筹码? 季安宁对她们的反应漠不关心,只是若无其事地拿起茶杯,用杯盖晃了晃茶沫。 轻抿一口,她才放下茶杯,抬眸看向在大厅正中央站得笔直的谢广知。 谢广知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手中握着她的绣帕,不知是不是手下用了太大力气,绣帕上遍布褶皱,若不是那梅花赫然绣在帕子上,她都要怀疑谢广知是从哪里捡来了一块桌布。 她冷笑一声,移开目光。 重新看向白氏,她反问一声:“母亲,女儿什么性格您自然清楚,难道我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一个貌不惊人,学识浅薄的小人吗?” 第62章 不能得寸进尺 “何况我上次与他见面之后闹得甚不愉快,母亲还险些责罚了我,这件事情没过去多久,母亲怎的这么快就忘了。” 她顿了顿,忽的笑了一声,清亮眸子直直看着白氏,不放过她脸上变换的任何一个表情。 “还是,母亲是故意不提起?” 白氏没想到季安宁会这么直接的把这话说出来,脸上一片惊讶尴尬之色。 但对上季安宁的目光,她还是强梗着脖子道:“那件事情谢公子已解释过,我们国公府又怎会是小肚鸡肠之人,再说了,是你对谢公子全无礼数,谢公子不但不怪罪你还对你一往情深……” 白氏苦苦劝说:“安宁,做人可不能得寸进尺。” 好一个得寸进尺! 季安宁放在膝上的手紧了又紧,一忍再忍。 最后还是压不下心中蹭然上升的怒火。 季安宁索性不再忍,蹭的一下站起身来。 “母亲,您这话可就说错了。” 她冷冷一笑,毫不客气地接住白氏的话头,慢条斯理地上前几步,在谢广知面前站定,随即伸出手来。 见状,谢广知愣了一下,眼底霎时划过一抹喜色,以为季安宁终于要对她服软,便抬手就要握住面前柔荑。 谁知他的手伸了个空,季安宁厌恶地躲开,然后迅速抽出他手中的绣帕。 在场的人皆是愣住,谢广知脸色涨红,下意识想要把帕子抢回来,但季安宁快步与他拉开距离,仿佛他是什么令人厌恶地洪水猛兽一般。 霎时,他的脸色阴沉下来,碍于如今事情的发展趋势,他只得狠狠咽下这口气,在心底怒骂。 季雨凝转身,扬起帕子:“得寸进尺的人可不是我,这谢广知心思龌龊,不仅对我出言不逊,言辞之中甚至有贬低国公府的意思,如今竟然还敢用这种腌臜手段想攀附我。” “腌臜手段?” 白氏眉头紧皱,看着她,呵斥道:“安宁,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你空口白牙污蔑别人,我和你父亲可没这么教过你!” “母亲莫急,女儿自是有证据才会如此笃定。” 她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晦涩笑容,下一刻,她扬声道:“带人进来!” 话音落下,门口便传来踉踉跄跄地脚步声,伴随着暖春压低的呵斥:“走快点!” 众人纷纷抬眸看去。 暖春率先上前,对着白氏和季安宁先后行了一礼,然后道:“小姐,那贼人已经找到,只是……”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一下高坐主位的国公夫人,最后还是停住话头。 白氏愣了一下,正在这时,一个衣着狼狈的老妇人被仆人押进来。 蓬头散发,看起来实在邋遢,不经意抬起头来,白氏才看清了她的面容,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 怎么会是她…… 老妇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在地板上连连磕头,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大小姐,老奴一时鬼迷心窍打了坏主意,看在我在国公府侍奉多年的份上,求您饶老奴一命。” 第63章 做上不得台面之事 季安宁状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老妇人,忽然惊讶道:“张嬷嬷,怎么是你?” 面上讶异,但心底平静如水。 上辈子她就被这张嬷嬷在背后狠狠捅了一刀,这辈子早早提防着她,果真发现了她的手脚! 话一出口,季雨凝脸色微变,连忙看向白氏,脸上神色慌张。 “你跟在我身边多年,不想竟会做出这等不堪之事!” 季安宁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白氏:“母亲,我早些日子就丢了一块手帕,为防着被有心之人利用,就让暖春暗中去寻,怕是掉在哪里让人找了去。” 她顿了顿,叹气:“不成想这手帕竟然被我身边嬷嬷偷去卖给了谢广知,嬷嬷品行不端也就罢了,我是左想右想也没想到……” 季安宁目光往谢广知僵住的脸上一扫,略带嘲讽道:“谢公子饱读诗书,竟会与这嬷嬷勾结起来做此等龌龊得上不了台面之事。” 听到季安宁如此侮辱自己,谢广知拳头紧攥,看着她的目光像是要喷出火来。 他长这么大,又中了举子,父母宠他至极,从未说过他半句重话。 今日在季安宁面前,却受如此奇耻大辱。 谢广知如何能忍。 “季安宁!” 他微微瞪大眼睛,攥着拳头就要发作,季安宁毫不畏惧地颔首看他,眸底一片冷意。 “怎么,还想打人?” 她微微一笑,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垂眸掩下眸中锐意,她淡淡道:“这时你的拳头敢落在我身上,不到晚上,你便得举家滚出京城,永世不得被人举荐,别想着加官进爵了,你在外面干苦力都得看看国公府的态度。” 季安宁这话颇有些仗势欺人的感觉,但她丝毫不愧,谢广知明是举子,实际性格欺软怕硬,实难以合群,今日惹了她,哪怕被逐出京城也还有性命在。 若明日惹了别人,可就没这好运气了。 白氏看着谢广知的莽撞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她咬牙扫了一眼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狼狈妇人,一脸晦气。 若不是这嬷嬷被抓出来,今日事情还走不到如此两难的境地。 白氏也不是傻子,这个时候若还是不顾季安宁的意愿强行定下婚事,怕是要把事情闹得更加难以收场。 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攥成拳头,白氏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不甘心地看着季安宁,但也只能将这口气咽下。 季安宁一番话说得风轻云淡,语气中没有一丝威胁之意,仿佛在说今日天气不错。 但谢广知望着她冰冷的神色,只觉得如坠冰窖。 背后出了一层细汗,谢广知才猛然回过神来,面前站着的人是国公府千金大小姐,整个京城怕是找不出几个能与之抗衡的人。 他今日站在这里,不过是觉得季安宁再厉害也只是女子,掀不起什么风浪,再加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懂白氏明里暗里的意思,才有上门提亲的底气。 谁知道季安宁这么不好拿捏! 谢广知松开拳头,如梦初醒一般后退一步,下意识抬眸看向白氏。 第64章 举家滚出京城 白氏皱眉移开目光,像是对他此刻厌恶至极一般。 谢广知一顿,额头上瞬间冒出细汗。 莫不是事情败露,于白氏而言,他早已经成为弃子? 谢广知脸上表情变幻莫测,青白交加,时而恐惧时而后怕。 季安宁也懒得理会,侧头看向跪在地上发抖的嬷嬷,微微弯腰。 脸上满是失望:“嬷嬷,你跟在我身边的年数也不少了,若你需要钱财,何不与我直说,反而要用这么难看的方式获取不义之财呢?” “就是。”暖春脸上满是气愤表情,恨恨道,“亏小姐还这么信任你,叮嘱奴婢一定要好好查探,不要冤枉了无辜之人!” 嬷嬷脸上满是泪水,她跪着向前两步,抓住季安宁的衣裙,泣道:“小姐,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一顿,眼角余光看见主位上紧盯着自己的白氏。 下定决心一般,她猛然抬头,伸手指过去。 “都是夫人……都是夫人要我这么做的!” 这下不仅是白氏,坐在一旁的季雨凝都十分激动地站起来。 “你这贱婢在胡说八道什么!” 白氏脸色涨红,霎时摔了茶碗,指着嬷嬷怒骂出声:“我国公府供你吃喝,给你俸禄,你竟还恬不知耻地污蔑到我头上来了!” 她气得不轻,一连说了三个好,随即扬声道:“来人!把这不知好歹的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大厅外瞬间快步走上来两个小厮,伸手就要把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的嬷嬷拖出去,季安宁没想到白氏反应如此激烈,她侧头看过去。 目光一凛,她厉声道:“放开!” 小厮犹豫着停住动作,为难地看向白氏。 季安宁上前挡住他们的去路,抬头看向白氏,不卑不亢道:“母亲,为何如此急切要处理掉这嬷嬷,她信口胡说污蔑母亲,难道母亲就不想知道她受何人指使,敢把这黑锅扣在您的头上吗?” 见季安宁让小厮停下,白氏本就心中不满,此刻听见这段话,她更是要气了个半死。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伸手颤抖地指着季安宁,声音尖锐:“好啊,你现在连我的命令都敢忤逆了吗!?” “女儿不敢。”季安宁并未低头,寸步不让地张开手挡在嬷嬷面前,毫不示弱地对上白氏凶狠的目光,“女儿只想要一个真相。” “还愣着做什么!” 白氏铁了心不放过这嬷嬷,索性无视了季安宁,咬牙再命令道:“看清了谁才是国公府的主子,你们这些奴才,本夫人的话也不听了?” 小厮吓得发抖,脸上表情哭笑不得。 一个让走,一个挡路,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人,难不成还要踩着季安宁出去? “小姐,您就行行好,别让奴才为难了。” 其中一人小声乞求。 季安宁闭了闭眼睛,心中挣扎一番,最后还是轻声开口问。 “母亲这么急着要销毁人证,难不成这一切真是您安排的?” 话一出口,举座皆惊。 第65章 真是您安排的? 季雨凝率先反应过来,怒道:“长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季安宁不语,轻轻睁开眼睛,没有错过白氏眼底一闪而过心虚和慌张。 其实季安宁心中答案清晰明了,但真正说出口时,心脏还是忍不住钝痛了一下。 这就是她从前渴望给予她爱的母亲。 那些梦幻泡影般的渴求,如今看来,是这样的可笑! 白氏脸色僵住,由青变红,狠狠愣住了一会,她暴怒拍桌,瞪着眼睛怒道:“季安宁!这就是你的教养吗?” “我是你的长辈,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 “来人!把大小姐也请下去!断她一日饭食,在祠堂里跪到明白怎样尊敬长辈再出来!” 白氏气得全身颤抖,看着季安宁的目光像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季安宁对上她锐利的目光,心下微顿,但出乎意料地平静。 她微微福身,正准备转身时,大厅外一声怒喝划破寂静。 “我看谁敢罚我女儿!” 听见这声音,白氏脸色霎时惨白。 “老爷回来了,小姐。” 暖春原本脸色焦急,此刻终于大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容。 方才自家小姐一句话可把她结结实实地吓得愣在了原地,现如今细思极恐,且不说白氏是否真的安排了这些事情,就凭她对谢广知的态度,背后的事情也真是耐人寻味。 还好小姐聪明,早些就料到了这些变故。 季安宁知道身上丢了绣帕后立马就反应过来,她身边白氏和季雨凝的耳目众多,但能从她身上取走东西的人不多,若被人有意拿走,排除下来也就是那么两三个人。 而谢广知上门提亲这种事情,若季国蘅在,定然会让人询问她的意见,她全无风声,就说明季国蘅应是提前被白氏支走了。 她让暖春使了些手段逼问下人,同时又派人去把季国蘅找回来。 季国蘅来得虽晚,但好在卡在了紧要关头。 季安宁攥着的手终于放松。 她也没有十成把握,只是赌白氏认为她百口莫辩,会服软同意亲事,早早定下提亲一事,就没有把季国蘅支走得太远。 还好,她赌赢了。 额上不知不觉出了一层细汗,她看着季国蘅阔步走来,脸上满是怒意。 “我说怎么一早要让我亲自出府迎接你那表兄,我人至郊外却迟迟不见他的踪迹。”季国蘅连连冷笑,“原来是故意将我支走,好欺负我女儿!” 白氏脸上血色尽数褪去,牙齿几乎将唇瓣咬出血来,她慌张道:“老爷,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将你支走的意思,我……” 她话语戛然而止。 一个谎话,要用百个谎话来圆。 她那远方表兄曾经对季国蘅有救命之恩,她知道季国蘅重情义,若是这表兄远道而来,他定会亲自出去迎接。 便编造了远房表兄要来投靠她的谎言,将季国蘅支走,事后季国蘅不见表兄踪影,便可说那表兄突然反悔来圆这谎言。 可谁知,季国蘅见到如此局面,哪里还会相信她半句话? 第66章 谁敢罚我女儿 说再多,也是无用之功。 想到这里,白氏自知百口莫辩,无力地坐回了椅子上。 “这贱婢背主,理应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 季国蘅微微抬手,道:“杖毙吧。” 话音落下,耳边霎时响起老妇人尖锐刺耳的哭声。 “老爷……都是夫人要我这么做的,她用我的孙子威胁我……我没有办法啊!老爷……放我一命吧,老爷!!” 这次季安宁没有阻拦,默默看着她被拖出去。 很快,院子里响起板子声,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惨叫声。 不过一刻,惨叫声就微弱下去了。 “你这举子,损我儿名声,不知好歹,还有脸站在这里?” 季国蘅沉声喊来仆人。 谢广知先前听着嬷嬷的惨叫声已经是吓得脸色煞白,此刻见状扑通一声吓得跪倒在地,全身颤抖地磕头。 “老爷饶命……是小的不识好歹……” 不过季国蘅可不是要处理他的意思,只是让人把他赶了出去。 三两下,就清除了外人。 季国蘅拍了拍季安宁的手,脸色缓和了一些,轻声道:“今日委屈你了,想必你也累了,回房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父亲。” 闻言,季安宁也不再说什么,对着季国蘅深深行了一礼,带着暖春出去。 看着主仆二人安然无恙地离开,季雨凝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成拳头,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用力之大几乎让掌心渗出血来。 凭什么她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全身而退! 凭什么父亲次次都要帮她! 季雨凝眸光猩红,不甘的目光落在季国蘅身上,眸底划过一丝恨意。 若不是他突然插手,季安宁就算不能和那穷酸举人定亲,也得挨好一顿的罚。 现在好了,不仅季安宁全身而退,受罚的反而会成了她们! 大厅里只剩下季国蘅和白氏母女三人,季国蘅严肃的目光一一在他们身上扫过。 落在季程身上时,他目光一定。 四目相对,季程瑟缩了一下,连忙低着头,后背骤然出了一层冷汗。 “季程,后宅之事与你何干?你姐姐的婚事又与你何干?” 他沉声质问:“你身为男子,竟也学起了后宅中的勾心斗角,你让为父颜面何存!” 季程被吼得脸色惨白。 季雨凝正想开口为他辩解,被季国蘅一眼就瞪回去,只得悻悻噤声。 “滚回房里面壁思过!” 说罢,季程抖了一下,连忙起身行礼逃命一般跑出去。 “你也去面壁思过!都快出嫁的人了,行事还是不知分寸!念在你是女儿家,我就不说什么难听的话。” 季国蘅沉着脸色摆手,季雨凝不甘地咬着唇瓣,欲言又止地看了白氏一眼。 后者自顾不暇,也不敢替她说话。 季雨凝只得不情不愿地离开。 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季国蘅才缓缓上前,站在白氏面前。 白氏嘴唇嗫嚅,想起方才的场景,自知理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身为主母,实在太过让人失望。”再多难听的话都无济于事,唤不醒白氏对季安宁的爱惜,季国蘅脸上满是疲惫,也不想多说什么,于是训斥了一番,最后道,“以后安宁的亲事由我做主,你不准再插手半分!” 第67章 由我做主 季国蘅转身,冷冷道:“今日之事我心中有数,只念在你我始终夫妻几十年不愿深究那个难堪的真相,若你还怀有不轨之心,那我只有让国公府少个主母了!” 话一出口,白氏立刻吓得跪在地上。 “老爷,我知错了,我一时被那举人蒙蔽双眼险些害了安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 她咽了一口唾沫,心脏剧烈跳动,全身抖的如同筛糠一般。 季国蘅看都不再看她一眼,径直拂袖离开。 大厅霎时安静下来,只余白氏一人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身旁嬷嬷欲言又止,上前想要扶她起来,却被她发疯一般推开。 她脸色煞白,眸底是深不可见的恨意。 天气明朗,暖和的午后让人不禁昏昏欲睡。 季安宁坐在椅上垂眸看着诗书。 距离那举子上门提亲已经过去了好几日,白氏被季国蘅训斥得厉害,这几日安分了许多,没有和季雨凝合起伙来再给她找麻烦。 而且有了前次这场闹剧,季安宁的婚事被季国蘅接手。 季安宁手上停顿了一下,心底微微思考。 父亲是个谨慎之人,断不会轻易就替她决定亲事,定是要精挑细选一番。 起码目前这几日,她还是能讨个清闲。 想到这里她霎时觉得轻松了几分,将诗书翻页,继续看下去。 而将军府内。 天气明媚,一座巍峨府邸静静矗立,府邸建筑风格古朴典雅,大门上镶嵌着精致的雕花,彰显着主人的尊贵身份。 院内荡漾着一片清脆的湖色,石桥架湖而过,隐约传来轻声的说话声。 “前几日说好带青凌那孩子去秦夫人的宴会上相看相看,有没有合得眼缘的女子。”说话的声音苍老,是卫老夫人,脸上满是忧愁。 “谁知道青凌这样反骨,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了府,他倒是对自己的婚事半分不上心!” 提起花朝节那日的事情,卫老夫人将拐杖一放,心中就来了气。 当日她好一番准备,挑选了许多伶俐的丫鬟带着去了秦府,想着人多些也好观察得仔细些,谁知一去卫青凌房中,卫青凌早已经人去楼空,哪里还有半分踪影! 可把老太太气得不轻。 但气归气,宴会总不能不去,秦夫人旁敲侧击地一直询问她为何不带着卫青凌赴宴,说话弯弯绕绕实在是烦得很。 好不容易等到宴会结束,她才忙不迭地回府来,躲了一些清闲。 想到这里,卫老夫人心底憋气。 闻言,一旁扶着她的女子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替老夫人顺了顺气,温声道:“祖母,青凌年岁尚小,有点玩性自然无可厚非,您莫要太过苛求。” “儿孙自有儿孙福,可我这一把老骨头啊,却是怎么也放不下。”卫老夫人一顿,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突然停下脚步。 身旁的女子也跟着停下,对上老夫人的目光才猛地想起正事来。 她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展开后是一副女子画像。 第68章 府中还有个大小姐 “轻语,这是?” 卫老夫人接过画像,有些惊讶。 画像上赫然是个明眸皓齿的女子,微微垂眸,不显娇怯,反而有着几分清冷,一眼看过去是个标致极了的美人。 叶轻语笑了一声,道:“您前些日子不是让我替青凌留意些吗?这几日我听说了国公府家二小姐快要出嫁了,忽然想起他们府中还有个大小姐。” 俗话说长嫂如母,身为大嫂,叶轻语自然不敢含糊,跟着仔细留意。 “我立马着人去打听,可不……”她指了指画像,对着老夫人笑,“这大小姐不常抛头露面,鲜少有人见过,我托人打听了一番得了这画像,不仅眉眼标致,听说精通诗文,是个妙人。” 听完一番话,老夫人眸光一亮,心中满意。 “国公府的大小姐……” 虽然她并不看中门楣高低,但她与季国蘅有过几面之缘,季国蘅教出来的女儿,想必怎样都不会差的。 更何况,她相信她长孙媳妇的眼光。 想到这里,卫老夫人面上浮现出喜色,仅仅思考了一会儿便下了决定:“这姑娘我瞧着面相也心生欢喜,不如就问问青凌的意思,若他不反对,那我们就快些着手上门提亲。” 叶轻语也跟着笑起来,应声之后差人去叫了卫青凌。 一行人回了大厅,没过一会,卫青凌才不情不愿地走进来。 看见老夫人身侧的叶轻语,他意识到什么,眉心一跳。 老夫人喊他过来,很大可能是对花朝节那日他偷溜出去的事情兴师问罪,可叶轻语在这里就不一样了。 卫老夫人托叶轻语替他相看女子,这事他知情。 那么此刻二人都在这里,想必又是要说那磨破了嘴皮子的事情。 卫青凌上前对着老夫人和叶轻语行了一礼。 老夫人臭着脸哼了一声,看向他:“还知道回来!” “祖母,孙儿知错。” 卫青凌服软,软了声音道:“但祖母,您真的不必对孙儿的婚事操之过急,毕竟京城这么多女子,一一相看不仅对人家不尊重,也让我们将军府成了什么样的名声。” “不用担心,你长嫂啊,已经替你相看了一名,最合适的女子。” 卫老夫人递过画像,毫不留情地继续说:“你先看一眼,这女子我是欢喜得很,若合了你的眼缘,我即刻上门提亲。” 卷着的画像递过来,隐约可以看见用墨迹描摹出来的一缕青丝。 卫青凌眉心一跳,没有接过。 他看了一眼长嫂,面露难色:“长嫂,我……” 话未说完,却只见叶轻语轻咳一声,转开目光,假装没有看见他求救般的目光。 而老夫人还在瞪着他。 卫青凌内心叹息一声,还是接过画像。 他本就无意成亲,少儿郎当在这年纪建功立业,报效国家,岂能在儿女情长上浪费时间。 他兴致缺缺地打开画像,准备敷衍地看一眼后就还回去,并再和祖母说清楚他的意思。 可谁知,当看清画像时,他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第69章 这不是季安宁吗 画像上女子明媚善睐,美得似天上仙子一般,但这幅面容,在卫青凌眼中并不陌生。 往事一一浮现在脑海,他不知不觉有些走神,耳畔中忽然响起女子清亮的声音。 “你是卫青凌?” “以身相许只是对英俊的男子罢了,至于卫公子你……” “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怕是只能等到下辈子再回报了。” 狡黠的笑容如在面前,和眼前这幅画像慢慢重合。 这不是季安宁吗? 卫青凌霎时大脑一片空白,他将目光从画像上移开,对上老夫人满是希冀的目光。 “这是国公府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你若欢喜,祖母今日就带着重礼上门提亲。” 卫老夫人话音落下,半晌听不见卫青凌的回答,板着脸正要再问一次的时候,旁边的叶轻语捂住唇轻笑了一声。 她对这个弟弟甚是了解,瞧这反应虽不是喜欢得紧,但也知道卫青凌并不是反感。 瞧着卫老夫人要打断卫青凌的思绪,她忙竖起手指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调笑道:“老夫人莫问,青凌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我们就权当他默认了。” 卫青凌出神的看着面前画像,对两人的低语毫无察觉。 卫老夫人听着叶轻语的话,又瞧着自家孙子走神的样子,迅速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她拍了拍叶轻语的手,叶轻语则忙扶着她起来,两人绕过卫青凌离开,卫青凌才恍然回神。 面前早就空无一人。 “轻语,你差些下人抬上礼,然后随我一同去国公府。” 想到马上要替这个让她不省心的孙子提亲,卫老夫人满脸都是欣慰之情,更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季安宁。 事情没有彻底敲定,他们还是做了个准备,没有闹出多大阵仗,低调地进了国公府。 彼时季国蘅正在大厅喝茶,听见丫鬟来报说卫家上门提亲后连忙放下茶杯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疑惑。 季雨凝已经定亲待嫁,这个节骨眼上的卫家来提亲定就是为了季安宁而来。 而他也已明令不准再让白氏插手季安宁的婚事,这事当与白氏无关。 而卫家…… 季国蘅踏出大厅一步,见一年轻女子扶着卫老夫人从马车上下来,他眉心一动,认出人来连忙上前去迎接。 “卫老夫人。”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看着旁边的仆人一箱一箱地往里面抬东西,疑惑道:“老夫人大驾光临何不提前通知晚辈一声,也好让晚辈出来迎接。” “在我这把老骨头面前,就不讲究这些礼数了。” 卫老夫人笑皱了脸,季国蘅连忙领着两人进去,叮嘱下人上茶。 “季国公,今日我来这阵仗,你应该已经心中有数了。” 知晓季国蘅性情,卫老夫人也不藏着掖着,直说道:“我孙子卫青凌年岁与府上大小姐相仿,如今都是适婚年纪,你也知我儿性情,他的儿子断不会差,是值得托付之人。” 第70章 备礼提亲 提起卫青凌的父亲,季国蘅脸上闪过一丝惋惜,不过也只是刹那,他思考了一阵,郑重道:“青凌这孩子我早些时候见过,是个好的少年郎,若是能与安宁结成秦晋之好,我自然也乐见其成。” 他斟酌了一下语句,又道:“只是老夫人,现如今小辈们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能不闻不问,凭着自己的意愿就决定了他们的终身大事不是?” 说到这里,季国蘅起身,以晚辈身份向卫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这事还需我与女儿商量一番,再作决定。” 本以为卫老夫人会恼怒,可谁知老夫人脸上满是欣慰笑意,道:“季国公思虑周全,不愧是大家风范。” 卫老夫人起身,扶起季国蘅,道:“莫要拘礼,那我们就留下礼物,先回府,若安宁答应这门亲事,我们过几日再加重礼,若她不愿,那这些礼就当我送与她的见面礼。” 卫家代代出国之将帅,是提起来人人赞叹之大家。 卫老夫人更是明事理。 季国蘅眉心一动,见老夫人把事情交待完毕后就要走,连忙道:“时日还早,老夫人不妨留下喝杯热茶再走?” 闻言,老夫人一摆手道:“你府中诸多事物繁忙,我就不留下耽误你的时间了。” 她扶着叶轻语的手准备离开,思考了一会,还是叮嘱一声:“安宁那边,就劳你问问了。” 说罢,卫老夫人侧头看了一眼叶轻语,低声道:“走吧。” 叶轻语会意点头,朝着季国蘅福身一礼,然后扶着她离开。 将两人送到门口,季国蘅返回时便径直去了季安宁的院子里。 院内繁花似锦,正是赏花好时节,季国蘅停了停脚步,一眼看见从季安宁房里出来的暖春。 “天气正好,安宁怎的还闷在屋子里。”他对着暖春道,“快叫你家小姐出来赏赏花,莫负了这好春光。” 暖春闻言面上浅笑,福身应下便要回房喊主子,但刚转身就看见了季安宁正推门出来。 “父亲说得是,这不是出来了。” 季安宁一身蓝色翠烟衫,身披着淡蓝色翠水薄烟纱,头上插着一根镂空金簪,坠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人比花娇艳。 她提裙走下石阶,笑道:“父亲今日怎的有空闲来女儿院中赏花?” “我本意并非如此。”季国蘅将视线收回,担忧道,“前些日子你受了委屈,别总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多出来走走看看。” 想起方才卫老夫人的叮嘱,他顿了顿声音,心下思衬。 卫老夫人的儿子与他有故交,季安宁儿时也与卫青凌熟识,若是要在京城中为她选一个品行家世样貌样样不凡的人,卫青凌定然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不知道季安宁心中是否愿意。 看出季国蘅的欲言又止,季安宁笑了一声,打趣道:“父亲有话直说便是,怎的在女儿面前反而扭捏起来了?” 闻言,季国蘅也笑起来,索性不再考虑什么,直接道:“方才,卫家的人上门提亲了。” 第71章 前途无量 “卫家?” 季安宁讶异,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副并不陌生的面容,下意识道:“是卫青凌吗?” “不错。” 季安宁心跳蓦地漏了一拍,脸上满是意外神色。 季国蘅点头,继续说:“我摸不准你心底意思,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现如今才来问问你,可否愿意与卫青凌结亲?” “卫家世代忠良,卫青凌如今也有将军之衔,未来前途无量。” 闻言,季安宁不知不觉捏着手中绣帕,说不清心中是何感觉。 上辈子与卫青凌不过互为匆匆过客,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如此交集。 季国蘅说得不错,卫青凌若绕开上辈子的死劫,以他的能力,定然不日就能取得功绩。 而以她的了解,卫府人丁简单,府中掌事的是卫老夫人,卫青凌还有两名兄长,两个嫂嫂,上辈子都在季雨凝大婚时见过,为人都谦和良善。 季安宁垂眸思衬,虽重活一世无心再谈儿女情长,可也不能一辈子不嫁人。 现下,嫁给卫青凌,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看着季安宁脸上的犹豫神色,季国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叮嘱道:“为父只是给你一些建议,至于答不答应,你再考虑一段时间,推后一些日子再做答复。” 闻言,季安宁回过神来,看向父亲点头道:“女儿知道,谢谢父亲。” 季国蘅一离开,在不远处听着的暖春就赶忙凑上前来。 她经常在府外替季安宁置办东西,自然听着外面的人提起过卫青凌,年少有为的小将军,惩恶扬善不知帮了多少人。 她凑在季安宁身旁,眸光亮亮:“小姐,外面很多百姓都对卫将军赞不绝口,您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他比那个穷酸举人好无数倍。” 说道这里,暖春想起那举人小人得志时的神色,满脸嫌恶。 “不对!呸呸呸!怎么能将那样的人和清风霁月的卫将军想比。” 季安宁侧头望着她,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自然会好好考虑。” 客栈内。 卫青凌身着玄色衣裳,衣裳滚边刺绣精细大气,布料轻薄柔软,衣袂仿佛能无风自动,为他增添了几分少年英气。 他脚步顿住,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正在抿茶的女子。 “卫公子请坐。” 季安宁抬眸看去,示意一声。 卫青凌倒是没有坐下,反而直直地看着她,一双黑眸满是探究。 “季小姐忽然让人传话约我出来,是何意?”他撩袍坐下,眉目懒散道,“莫不是要还那几次恩情了?” 卫青凌明知故问,季安宁惊得差点被茶水呛到。 她放下杯子,对上卫青凌盛着笑意的狭长眸子,欲言又止。 后者也不急,就这么挑着眉头,等着她开口。 “卫公子。”季安宁硬着头皮,索性只说道,“老夫人上国公府提亲,这事不知公子是否知情?” 说到这里,卫青凌愣了一下。 提亲那日他走了神,回神过来连忙追出去,问府里下人才知道自家长嫂早已经为他准备礼物,和老太太一道带人上国公府提亲去了。 第72章 不敢嫁我? 老夫人当他默认,这事他是知道的。 沉默了一会,卫青凌点头。 见状,季安宁摩挲着茶杯,垂眸沉思良久,又问:“那你对这门亲事,有何看法?” 面前茶杯还冒着袅袅热气,卫青凌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听见这声发问后动作一顿。 唇角勾起一阵晦涩笑意,他看着季安宁,尾音微扬故意道:“我听闻那日提亲国公府并未拒绝也并未答应,看来是季小姐还未表态,今日反而特意约我询问我意见,难道季小姐是……” 他假意思考,观察着季安宁的神色,最后恍然反问:“不敢嫁我?” 从这语气中听出一声嘲弄,季安宁微微瞪大眼睛,用了些力气将茶杯放下。 声音有些大,不难看出她的不服。 季安宁微扬起下巴,带着挑剔审视的倨傲神情,毫不客气地反驳:“卫公子这话说得可笑,不过嫁人而已,我季安宁拿得起放得下,有何不敢?” 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卫青凌眸底划过一丝兴味,沉吟片刻笑道:“季小姐果真气度不凡,那在下就拭目以待。” 有了答案,季安宁果断起身,不知是莫名想让卫青凌高看她,还是心中早已经有了几分动摇,她来不及和卫青凌道别,就离开客栈直奔着回了国公府。 暖春在门口站着,看见季安宁身影后连忙迎上去,知道自家小姐是去找卫青凌商量亲事,她也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结果。 “小姐,怎么样?” 季安宁提裙走得很快,几乎是要小跑着进大厅,听见暖春询问后她侧头看了一眼,眉宇中满是神秘笑容:“待会你就知道了。” 两人一同进了大厅,季国蘅坐在高位上阖目休憩。听见脚步声后微微睁开眼睛,隐约看见一抹蓝色身影在堂下扑通一声跪下。 季国蘅不明所以,被吓得霎时起身,连忙上前要扶她。 眉头微皱,他以为季安宁又被白氏欺负,正要发怒:“若是你母亲又……” 话未说完,他看见季安宁脸上一抹微笑,话音戛然而止。 “父亲。” 季安宁面上沉静,她跪着后退一步,朝着季国蘅磕了一个头,郑重道:“女儿愿意答应与卫家的亲事。” 季国蘅愣住,脸上正要露出的怒色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来不及深究季安宁为何这么快就决定了,只问了一声道:“成亲之事绝非儿戏,安宁,你真的想好了吗?” 闻言,季安宁笑笑,道:“卫家世代忠良,卫青凌是可托付终身之人,父亲,我信您,也信他。” 她知道方才卫青凌一番话是在激她,但她不会因为冲动而失去理智。 算起来与卫青凌也有过好几次接触,她知道这人内心纯良,即使两人生不出感情,卫青凌也不会薄待她。 听着季安宁坚定的话语,季国蘅也不再多说,只是点点头,面上满是欣慰神色。 他上前将季安宁扶起来,低声道:“既你已做好决定,我便即刻差人去向卫老夫人通传一声,也好挑个好日子。” 第73章 不可能 一转眼两个女儿都定下亲事,季国蘅欣慰之间不免心中酸涩。 女儿们,终究是长大了。 …… “你说什么!?” 季雨凝猛然瞪大眼睛,蹭的一下站起来,扶着桌子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几乎不敢相信方才听见了什么。 面前的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怯生生地开口:“奴婢亲耳听见,大小姐已经应下婚事,怕是……” 她犹豫了一会儿,咬牙道:“不日就要定亲了。” 听清楚之后,季雨凝怒不可遏,伸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掀翻在地。 “不可能!” 茶杯尽数落地,溅起的水花湿了跪在地上的丫鬟的裙角。 然而丫鬟敢怒不敢言,低着头身体抖如筛糠,见季雨凝忽然发作,她出声也不是,只得一言不发地跪着。 “滚出去!” 直到季雨凝暴喝一声,她才连滚带爬地出去,将门带上。 屋内又传来一阵物品落地的声音,季雨凝猩红着眼睛将周围的东西摔了个粉碎,地上顿时一片狼藉。 她无力地滑坐在地上,任由眼泪肆意。 卫青凌是她放在心上多年的人,现在忽然有人告诉她这么残酷的事实,她那一无所长的姐姐要和她的心上之人成亲了。 凭什么! 恍惚间,有人推开房门。 白氏在门边脚步停顿了一会,看着屋内坐在一地狼藉中的女儿,心脏如同被一双大手狠狠钳制住的疼痛。 方才丫鬟来知会她的时候浑身抖的不成样子,她知道时便立马放下手中的事情赶来看季雨凝。 没想到自己紧赶慢赶,还是让季雨凝把这一屋子砸的不成样子。 敞开的房门撒进亮光,季雨凝这才有了些反应,她缓缓抬头看过去,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看清来人后眼泪哗哗流下来。 “娘……” 白氏眼眶霎时红了,绕过一地茶杯碎片后上前。 她微微蹲下身,伸手扶住季雨凝的肩膀,心疼地哽咽出声来:“雨凝,你这是何苦啊……” “娘……”季雨凝声音有些癫狂,反手扣住白氏的手腕,问,“我心悦了青凌哥哥这么多年,为何长姐要答应与他成亲?她怎么如此不要脸,青凌哥哥分明是我的!” 白氏愣了一下,心疼地回握住她,紧紧抓着她的手道:“雨凝,你冷静一些,现如今季安宁还未定亲,一切都有变数,她只要还在这国公府一日,娘就断不会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 为了安抚季雨凝,白氏咬牙继续道:“你不好过,娘自然也要让她比你更不好过!” 白氏说话坚定,眸底闪过几分阴狠。 季雨凝眼泪划过脸颊,但神色已经不似方才那样癫狂,白氏紧紧抱住她,用手拍着她的背,深深叹息:“我这苦命的女儿啊,你姐姐害你至此竟然还得了个这样的好姻缘,上天不公啊……” 不知过了多久,季雨凝紧紧攥成的拳头才缓缓松开,她抽了一口气,看着白氏一字一顿道:“今后,我绝不对让季安宁好过半分。” 第74章 手段 从季雨凝院子出来后,白氏先是吩咐丫鬟收拾了一番季雨凝的房间,再送去一些吃食。 又私底下唤了几个她在季安宁院子里的眼线过来。 几个嬷嬷对她附身行礼,神色间满是恭敬。 “你们也跟着我这大女儿时日不短了。”白氏抬眸,漫不经心道,“别对她生了什么感情,还得记得,你们的主人,是我。” 闻言,嬷嬷们面面相觑,摸不准白氏的意思,只是点头道:“夫人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都谨记在心。” “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白氏放下茶杯,看过去。 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所及之处的嬷嬷们都恭敬低头,不敢与她对视。 这些嬷嬷都是白氏精挑细选送去秋铜苑盯着的,不过少了一个,少的那一个,就是那个把绣帕之事供出来的狗奴才! “若是生出些背主的心思,你们应当知道下场。” “你,附耳过来。” 白氏伸手指着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嬷嬷,开口。 被指的嬷嬷顺从地上前来,白氏对她耳语了一番,最后道:“你知道怎么做,她们都听你吩咐,事情做得好了,我自然有重赏。” 闻言,嬷嬷面上一喜,连忙行礼答应,随即带着人尽数退去。 秋铜苑。 暖春探头在院外看了一眼,紧皱着的眉头半天也没松开过,直到天色近晚她才提裙快步进了季安宁房内。 “那些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拿着小姐您给的俸禄却还行这等不仁不义这事!” 她急得在房里走来走去,最后停住脚步,义愤填膺地看向季安宁道:“小姐,夫人塞了这么多人进院子里,活是一点没干,分明就是为了监视你!” 比起她的急切,季安宁则冷静许多,抬手翻了书页,她淡笑一声:“整个府里都是母亲的人,就算这眼线不在我们院子里,我们这儿的风吹草动,她们也清清楚楚。” “可就这么由着她们欺负吗?” 暖春眼眶有些湿润,她自小便服侍在季安宁身边,最知道从前自家小姐闷不吭声地受了多少苦。 只是最近小姐不知为什么性情变了一番,不似以前那般任人揉捏,可白氏和季雨凝还咄咄逼人,想着法子的让她不痛快。 暖春嘴上不说,但心里自然替她小姐难过。 明明自家才是国公府最嫡亲的小姐,与二小姐一母同胞,可为何夫人就是不喜这个亲女儿,反而处处为难。 二小姐则也是丝毫不敬重这个长姐,一有机会就陷害,非要大小姐身败名裂才好。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不是血肉至亲,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呢! “暖春,风水轮流转。”季安宁将手中的书放下,抬眸看向暖春,轻声安抚道,“我受过的苦,她们以后自然会千倍百倍地受,如今父亲护着我,她们奈何不了我。” “更何况,她们也不一定斗得过如今的我。” 闻言,暖春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意识到暖春还要说什么,季安宁立马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瞧着今日的阵仗,明日母亲给我下的套怕是就要来了。” 第75章 见招拆招 她拿起烛火,浅笑一声:“睡足了,才好见招拆招了。” 见自家小姐如此淡然,暖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行礼离开。 季安宁望着她出去关上门,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淡去几分。 今日她应下与卫青凌的婚事,定是要惹得季雨凝不痛快。 走到如今,事情的发展与上辈子截然不同了。 季安宁无意识地握紧了烛台,半晌,她才吹灭烛火,在心底轻轻呢喃。 这条路的最后,会是一个好结局吗? “太过分了!” 暖春看着嬷嬷送来的吃食,忍不住出声骂了一句。 谁知嬷嬷丝毫不看她的脸色,把饭菜放下就走,出门时遇到了季安宁,才收回方才翻到一半的白眼,冲着她微微福身,面色颇为不屑。 “小姐,快些去用膳吧,饿坏了身体可就不好了,到时候我们这些下人可都有责任。” 说话夹枪带棒,听得季安宁不明所以。 而暖春则快步跟过来,声音是止不住的怒气:“刘嬷嬷,我们小姐平日里待你不算差吧?你忘了你那孙子染病时是谁给你的钱让她去治病的吗?” 暖春气急,伸出手指着桌上的东西:“你现如今就是这样汇报小姐的?” 季安宁顺着暖春手指着的地方看过去,终于明白了。 往日嬷嬷送到院子的吃食几乎山珍海味样样不缺,自从昨日嬷嬷被白氏叫去之后,今日她的吃食就差了不少。 只有几盘素菜和一碗飘着油水的汤。 国公府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不说挥霍无度,但也从来不在吃食上苛求人。 今日送来的东西,连丫鬟的待遇都不如。 听着暖春的质问,嬷嬷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奴才自然是得为主子办事,即使小姐未帮过我,我自然也会忠心耿耿的对待。” 她眼底隐约有了些怒气,实在是瞧不惯一个小小丫鬟对她指手画脚,好歹她在夫人那边也是一等一的红人,岂能在这秋铜苑受气? 碍于季安宁在这儿,她不好发作,再想想白氏的嘱咐,刘嬷嬷只得把这口浊气要下去。 她缓了缓声音,看向季安宁,好言好语地解释:“小姐,算着日子最近几天也快入夏了,夏日倦怠,食欲减少了不少不说,鱼虾在府上也不好保存。” 她顿了顿,继续道:“国公乃朝中重臣,自然要率节俭之新风,若大小姐还像从前那般吃食,不就和国公府的规矩背道而驰,成了铺张浪费了么?” 刘嬷嬷掩盖住神色的不耐,解释完后就行礼要告退,季安宁眸色一凛,抬手抓住她的手臂。 “刘嬷嬷曾经在母亲身边做事,考虑得果然周到。”她手下力气紧了几分,目光紧紧盯着嬷嬷。 笑意丝毫不达眼底,警告性的目光看得嬷嬷浑身发毛。 “节俭之事自然身体力行,本小姐当要实行。”季安宁手下忽然使了力气,嬷嬷吃痛地哼了一声,脸上有慌张表情一闪而过,“只是嬷嬷连提前知会一声让我们做做准备也不愿,便急着先斩后奏,对本小姐的丫鬟也言行举止高人一等……” 第76章 去前院 季安宁眸色一凛,厉声开口:“怎的?莫不是你也是主子,我也要看你的脸色行事?” 她突然发难,面前嬷嬷始料未及,身后猛然出了一层薄汗。 自家这个小姐从前忍气吞声,不敢对这些母亲的旧人说半分不是,受了委屈还不是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怎的今日忽然就发这么大火。 双手微微收紧,刘嬷嬷眸底满是思衬。 毕竟是白氏身旁的人,进退有度四字她最懂。 听完季安宁的质问,她连忙跪下,眉宇之间满是恭敬之色:“大小姐,是奴才僭越了,您才是主子,奴才一时尊卑不分实在可恶,请小姐责罚。” 这话也只是表面说说,她才不相信这个软心肠的大小姐会真的责罚于她。 谁知下一刻…… “自己出去领板子吧。” 季安宁懒得再看她,径直踏进门后冷冷扔下这句话。 刘嬷嬷愣了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暖春在一旁催促着喊了几声,引来季安宁极不满意的目光,她才慌忙爬起来。 “奴才这就去领罚。” 目送着刘嬷嬷慌张地快步出去,暖春心中恶气终于狠狠出了一口,但回过头来看见季安宁站在桌边,心底涌上无奈。 她上前,一眼扫过桌上。 饭菜已冷,看起来令人毫无食欲。 “那刘嬷嬷的借口属实勉强太多,夏日又不是到如今才有,一年一次,怎么往年没有减少吃食,今年减少了?” 暖春嘟嘟囔囔地骂起来:“我看就是嬷嬷胆子大了,从中作梗,真是黑了心肝了。” “小姐,我这就去让小厨房重新做。” 说着,她就要收了桌上的饭食,季安宁想了想,还是拦住她。 刘嬷嬷一个下人断没有胆子,也没有权利动她的吃食,想必是背后有靠山,才敢这么大摇大摆,无所畏惧。 上辈子,她可对这手段丝毫不陌生。 每每惹了母亲不愉快之后,她手下的嬷嬷都会刻意减少吃食,拿一些既难吃又满看的东西过来。 一旦发现饭菜变了,季安宁就知道自己又招惹了母亲不痛快,即使不明所以,也会去院中找母亲认错。 轻则被骂一顿,重则家法伺候。 如今故技重施,背后指示刘嬷嬷的这个人是谁,想必不用深究都能猜出来。 不过认错只是上辈子软弱无能的她的选择,这辈子她断然不会再在母亲面前低头认错。 更何况,她本就无错可言。 但暖春心思哪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只一门心思觉得刘嬷嬷吃里扒外。 季安宁索性也就不戳破,拉着她道:“让小厨房重做也要不少时间,瞧着早饭时间快过了,不如去前院看看父亲是否用膳。” 看着季安宁眼底莫测的笑意,暖春似懂非懂道:“是,小姐。” 绕过院中的重重假山和青翠湖水,季安宁提裙进了前院,刚好看见季国蘅放下手中的书,正要用膳。 不出所料,他面前的吃食还是平日里的样子,山珍海味样样不缺,只是季国蘅不喜鱼类,桌上的东西便少了海底佳肴。 第77章 父女关系 “安宁?” 见季安宁进屋来,季国蘅连忙笑呵呵地站起来,不忘对身旁丫鬟道:“再去加一副碗筷。” 丫鬟领命,迅速摆上碗筷。 季国蘅也不问季安宁是否用膳,看样子是不论季安宁用没用过都要在这再吃一次。 掩盖住眸底笑意,季安宁上前坐下,拿起碗筷对着季国蘅道:“还是父亲疼女儿。” 季安宁也不和季国蘅客气,父女俩有说有笑地用完膳之后,两人又坐着说了些话,季安宁才行礼告退。 回到秋铜苑后她唇角噙着笑意,对着暖春嘱咐道:“你去告诉刘嬷嬷,若真要节俭的话我这的饭菜就不必做了,这个夏日,我就顿顿去父亲那里用膳。” 她顿了顿,特意加重语气道:“铺张浪费之事我断然不会做,反而要帮着父亲那边也节俭些,她若听得明白,我心中自然出了一口恶气。” 闻言,暖春咧嘴笑了一声,赞叹道:“小姐真是高明,既顺着她们的意思让她们没有指责你的余地,又说去老爷那边用膳,都让她们看看小姐和老爷亲近,明白明白谁才是主子。” 想到这里,暖春也为自家小姐的做法赞叹不已。 于是连忙福身下去传话,很想看刘嬷嬷那张颐指气使的脸上出现吃瘪的表情。 季安宁压下唇角弧度,目送着暖春小跑着离开。 父亲对她处处相护,可不是白氏和季雨凝能改变的。 消息很快传到了长明院,白氏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那丫头居然跑到前院去蹭饭食?”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季国蘅事物繁忙不说,有时喜静。最不喜欢别人打扰他,尤其是食不言寝不语中的食和寝。 所以除却一月两次的一同用晚膳的时间,季国蘅基本上不让她们陪同用膳。 怎的到了季安宁身上,就可以顿顿去季国蘅那里,陪着他用膳? 那他们倒是亲近了,她的雨凝在季国蘅心中的地位不就少了几分? 想到这里,白氏重重拍了拍桌子,脸上满是怒气。 消息传回季雨凝耳朵里,季雨凝则是气得差点又把房间砸了,不知用了多大力气克制住内心的怒火,她攥了攥拳头,咬牙道:“卫家何时上门商定婚期?” 旁边的丫鬟战战兢兢,生怕说错话一般小心翼翼回答:“算着日子就是明日了。” 第二日卫家果然又携重礼上门与季国蘅商量婚事,派来的媒人乐呵呵地问:“听说府上二小姐婚期将近,古来没有长姐比妹妹晚成亲,那季国公看来,应定在何时成亲呢?” 闻言,季国蘅凝眸思考了一会儿。 因季雨凝已经失身,怕时间拖长了遭人非议,顾南风应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挑出来的日子很近。 而季安宁不能晚于这个日子成亲…… 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那日子之前,季国蘅发现还是当天的日子最好。 沉吟几分,他脑中灵光乍现,道:“不如将这俩孩子的婚期定在同一天?” 第78章 婚期 闻言,媒人自然没有异议,季安宁应下这门婚事后高兴得卫老夫人合不拢嘴,心里想着只要能早些成亲,管它什么日子,将这件事情谈妥,指不定自己得卫家好处多着呢! 这个日子距如今也很近了,正是合卫老夫人的意。 于是没有过多议论,双方便协商之后定在了和季雨凝成亲的同一日。 拍板定下婚期,亲事算是成了,接下来就是准备嫁妆。 两个女儿的嫁妆都是白氏从她们小时候就为她们准备着,加起来也有一定数量,不至于叫国公府的女儿寒酸出嫁。 至于具体有多少,有哪些,季国蘅了解得不透彻,索性就交给白氏,并且再三叮嘱:“这是两个女儿的终身大事,万万不能行偏心之举,让其中一个女儿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受天大委屈。” 白氏连连应下,心底则不住地嘲讽起来。 最好的东西,她当然要留给她最宝贝的女儿。 命人去库中将嫁妆一箱一箱抬出来,放在正厅后,白氏亲自上前拉开箱盖,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呈现在眼前,令人目不暇接。 细细看过去,她一边选着箱子,一边命人将她选中的搬开放在一边。 这些东西价值如何,她心中一清二楚。 花了好一阵时间将东西分成两份,她满意点头。 不过这两份可不是平均,一份七成,里面几乎是所有东西中最好的七份,一份则三成,里面的珠宝品相远远不如另外七成,在另一边的珠光宝气之下,这一份显得尤其寒酸。 脑海中闪过季国蘅的叮嘱,白氏有些不安的皱了皱眉头,不安地嘟囔了几句。 “若安宁不服自己得到的这三成嫁妆,又告到老爷那边怎么办?” 急得来回走了好几趟,白氏心中怦怦直跳。 若真去告状,那她辛辛苦苦存的嫁妆怕要平分了,可她怎么舍得让季雨凝让出嫁妆啊! 想到这里,白氏摆手示意丫鬟过来,轻声道:“去把大小姐喊过来。” 没一会,季安宁便踏入正厅,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地上的珠宝惊了惊。 “安宁,过来。” 白氏难得好言好语地喊她,她不明所以,绕开地上的众多箱子上前,到了白氏面前还是规规矩矩的行礼。 “你也看到了,这些东西都是在你们两姐妹儿时,我为你们备下的嫁妆。” 她拉过季安宁的手,轻轻叹气,表情是一副不舍模样。 季安宁实打实的愣住,从没见过白氏对她如此和善,她有些不习惯地抽了抽手,道:“谢谢母亲。” 目光扫过地上的金银珠宝,季安宁眉心一动,但隐隐又觉得不对劲。 依照她的了解,白氏在嫁妆这件事情上,并不会公平。 下一刻,白氏果真哀凄开口:“安宁,你也知道,你妹妹从小养尊处优但仍然体弱多病,她心高气傲如今却不得不低嫁,这对她来说,多残酷。” 想起季雨凝即将嫁入顾府,白氏一阵心痛。 “而你不一样,你比雨凝顺意多了,如今又要嫁进将军府,天下谁人不知卫将军前途无量,更何况卫家多次携重礼上门,定不会亏待你半分。” 第79章 做的难看 听着听着,季安宁的面色慢慢冷下来,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攥紧,心底一片凉意。 白氏铺垫良久,终于说出她的意图。 “所以母亲想把嫁妆分七成给雨凝,剩下三成给你。” 白氏说这话的时候紧盯着季安宁的脸色,似是在敲打她一般。 如今季安宁已经脱离她掌控,她也不知道这个要求季安宁是否会答应。 不料后者脸色未变一分,只是低眸扫过地上堆的整齐的箱子。 一边多出许多,一边较少。 “母亲这是早就决定了吧,嫁妆都分的如此清楚了。”她轻笑一声,声音忽然多了些锐利,“母亲,您说的话倒是没有问题,妹妹低嫁,理应多些陪嫁,也免得让人看轻了她……” 白氏没有想到她这么爽快就同意,顿时愣了一下,面上浮现出一阵喜色,立马道:“是啊,安宁,母亲就知道你一向最明事理……”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季安宁骤然冰冷的声音打断。 “不过母亲身为国公府主母,竟一点也将国公府家规放在眼里。”季安宁缓缓蹲下,随意从箱中拿出一个玉簪在手中把玩,没将半点视线放在白氏身上。 全然不顾白氏僵硬的脸色,她继续道:“国公府家规第一条就反复强调嫡长为最,虽然父亲对母亲一往情深并未纳妾,府上也无庶出之子……” 她忽然侧头,清亮的眸光与白氏对上,慢条斯理道:“可我为季氏长女,母亲不厚待我就罢了,如今连出嫁都要将我的陪嫁克扣给妹妹,这件事情,未免做得太难看了。” 家规? 白氏恍然,她在国公府二十余年,早已经将家规忘了个一干二净。 虽然季国蘅重视家规,但也没有将此日日放在嘴上说。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 白氏绞紧手中帕子,皱眉不悦道:“安宁,雨凝是你亲妹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母亲我都没有放在心上,你何必斤斤计较呢?” 感受到她锐利的视线,季安宁苦笑一声。 上辈子她处处忍让,大大方方地将陪嫁让出去,没有白氏口中的斤斤计较一说,最后得了个什么结果? 陪嫁十几个箱子,到了顾府顾老太太迫不及待地打开看,这才发现其中有一半的空箱子! 这也让顾南风母子俩真正确定她不受娘家重视,当着她的面贬低国公府不说,在新婚第一天就对她百般为难。 可怜上辈子的她不愿把白氏,把亲生母亲往坏处想,只得骗自己一定是白氏搞错了,不小心拿了空箱子跟着送回来。 自从嫁妆一事后,她在顾府过得还不如一个丫鬟。 最后不知道怎么这事情让父亲知道了,在府上大发雷霆之后才连忙差人加倍补上了。 不料这辈子嫁给顾南风的是季雨凝,白氏就心疼得要拿多出几成的嫁妆去补偿她。 季安宁深吸一口气,心底讽刺。 明明和季雨凝一样都是白氏的女儿,却没料到母亲的心偏得如此荒唐! 第80章 家有家规 整理好心情,季安宁冷着脸站起身来,对着白氏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白氏莫名,又因季安宁不愿让出嫁妆而心生怒气,皱眉看着她,不明所以。 “母亲,您与父亲生养我一场,自然情深义重,安宁明的道理,也知其中不易,所以自然心生感激。”她微微颔首,继续道,“安宁不愿让出嫁妆,并非贪图财物,只是想提醒母亲……” 她铿锵:“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规矩不可破,这件事情不仅是父亲不允许,季氏家族族中也不会赞同。” 季安宁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错,若季国蘅不是国公,季氏也算得上是京城的世家大族,季氏家族里出了不少重臣,族中监管的也都是颇有威望的长老。 年纪都是季国蘅的父辈,自然牢牢坚守家规,不得让人违背。 更何况白氏一个妇人,若带头破了这规矩,不仅会让季国蘅面上难看,更让那些族中之人加重对国公府的监管。 若白氏还有些脑子,就不应该明知故犯,反而惹得长老不高兴。 这样,她以后若还想要这么明目张胆地偏心季雨凝,怕是难了。 一番话听下来,白氏眯了眯眼睛,心中猜疑更甚。 原本她只以为季安宁受的委屈多了,生出些想要忤逆她的反骨,但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这丫头说话条理清晰头头是道,还拿出家规来压她。 季氏那群老骨头,季国蘅都要忌惮三分,她自然是不敢触碰逆鳞,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氏迟疑了一会,目光依依不舍地落在地上箱子上。 里面的珠光宝气,真是惹人心生喜爱。 若没有季安宁,这些都是她宝贝女儿的…… 想到这里,她心底冷笑了一声,对季安宁越发看不顺眼。 但不得不说,季安宁确实用了一个聪明的办法,让她不得不改变注意。 只是她这些聪明,恐怕不该拿来用在这种场合吧。 白氏垂眸掩住眸底阴霾,手上绞紧的帕子骤然一松。 “安宁,你书读得多,母亲自然希望你是明事理之人,家规倒是记得严,只是下次莫要将心眼用在自家人身上。” 见季安宁还在行礼,她慢条斯理上前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既然你这么说,那嫁妆一事推后再议,你先下去吧。” 话语中不乏阴阳怪气,但季安宁听得不少,已经全然习惯了。 不多说什么,她点头转身离开。 从长明院出来,绕过正厅之后是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园,正值春日,花开得正艳,香气同样弥漫在周围青翠湖水旁。 季安宁走上石桥,低头静静看着湖水。 微泛着些波澜的湖水模糊地映出她的脸庞,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此刻宁静的环境让她冷静了不少。 想起方才白氏的意图,她的心如同被细小针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一般,密密麻麻地疼痛起来。 她不知道为何会惹得母亲如此厌恶,明明从前白氏也是一心一意地对她好,会给她绣精致的香囊,里面装着特地去药坊里寻的安神药草。 第81章 聘礼 也会在因为生病而无法入睡的晚上耐心地抱着她,唱着温柔的歌谣哄她入睡。 这些美好的日子都在季雨凝出生后戛然而止。 季安宁倚在桥上,怔怔出神。 她分明也是得过母爱的。 正想得入神之际,一阵熟悉的喊声将她的意识抽离出来。 季安宁侧头看去,一眼看见在院门东张西望面色急切的暖春。 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暖春看了过来,面上的表情由焦急变为欣喜。 “小姐!” 她提裙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在季安宁面前站定,气都还没喘匀就高兴道:“卫公子亲自上府下聘礼了,老爷让你过去看看,排场可大了,比那日顾府定亲的阵仗大了不知道多少。” 想着自家小姐定下的夫婿不仅相貌人品比顾南风好,家世也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暖春心里就忍不住为她高兴。 可算是在夫人和二小姐面前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季安宁没想到暖春这些情绪,闻言后有些惊讶,一边回大厅一边问:“怎的这么急着下聘礼,成亲的日子定了吗?” “奴婢方才听老爷提起,日子和二小姐同一天。”暖春小跑着跟在后面,说话中不忘抬手理了理季安宁有些歪的发簪,又继续道,“二姑爷的聘礼早就送到府上了,卫公子想得周到,定下日子后立马就来了。” 想到方才见到的热闹场面,暖春忍不住咧嘴笑了笑,揶揄道:“卫公子和大小姐都是有福气的人,你们俩啊,天生一对。” 不知为何暖春也学会了这种拍马屁的话,季安宁听得惊了惊,略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暖春,莫要调侃我了,快些走吧,别让父亲他们等急了。” 看出自家小姐是害羞了,暖春连忙收回笑容,一本正经地跟着季安宁进了大厅。 还未进门就在院中看见仆人匆忙地抬着一箱又一箱裹着喜庆红花的箱子,箱子进了大厅后都被打开,是能闪瞎眼睛的珠光宝气。 其中两箱装着璀璨的金饰,都是市面上少见的精良制作,光是最上面的一副头面就抵得上寻常人家一辈子的吃食。 另外两箱则是成色优良的玉和各种各样的翡翠,在阳光下晶莹流转,剔透得很! 暖春眼睛都看亮了,站在季安宁身侧小心翼翼地偷瞄着箱子里的东西。 方才白氏摆在这里的嫁妆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卫青凌带来的不知比她那陪嫁贵重多少倍的东西。 看着源源不断从外面抬进来的箱子数量,几乎都有方才嫁妆的两倍不止。 季安宁踏进门,一眼就看见大厅正中央站得笔直的玄色身影,两侧丫鬟恭敬行礼,道:“大小姐。” “安宁来了?” 季国蘅坐在高位上,不知和卫青凌说了什么,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和欣慰之情。 好久没看见父亲如此高兴,季安宁站在原地,愣了一下。 上辈子自己出嫁时白氏和季雨凝母女笑得灿烂,但她知道,父亲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不知抹了多少眼泪。 第82章 御赐之物 这一辈子,她能在夫婿下聘时看见父亲这么高兴,也不算枉来一世。 循着季国蘅的目光看过去,大厅中央玄色衣袍的男人顿了一顿,噙着笑意转过头来,见是她之后对她微微颔首,眉目疏朗,狭长的桃花眼中噙着说不清的流光。 “季小姐。” 季安宁反应过来,对他行了一礼。 随后,她抬脚上前,和卫青凌并肩站立。 “安宁,看看这聘礼,卫公子对你,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白氏此刻坐在高位,脸上哪里还有方才见到的不悦神色,脸上满是欣慰笑意,和平时判若两人。 季安宁看着她的表情,心中微动。 “夫人过奖,季小姐既愿与我结发为夫妻,青凌自不当薄待于她。” 卫青凌侧头看了一眼,清透的眸底是直照人心的暖意。 “我手中还有一物,今日也是用来作为聘礼。” 季安宁这才发现卫青凌手中抱着一个不起眼的檀木盒子,说完后,卫青凌双手捧着盒子转身面对着她,缠着她的方向向前一步。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见状,一旁坐着的季雨凝攥紧了手,眸子猩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从前从未正眼看过她的青凌哥哥,此刻却满眼都是季安宁! 凭什么? 季安宁什么都没有做,就可以轻而易举和卫青凌定下婚约。 而季雨凝一心所求,却终究求而不得。 手中握着的杯子几乎快要被她大力捏碎,杯角磕破了手指,有猩红血迹渗出来,季雨凝也浑然不知,只怔怔看着大厅中央的两人。 “二小姐,二小姐!” 直到身旁丫鬟急切地压低声音喊她,她才恍然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手上的疼痛。 眼中恨意则丝毫未减。 “此匣看似简陋,但制作工艺甚不常见,青凌,你手中拿的莫非是宫中之物?” 季国蘅见着这匣子十分眼熟,似乎在天子身边见过,如是发问。 “正是。”卫青凌唇角微微扬起,回道,“正是御赐之物。” 他风轻云淡地说出“御赐之物”四字,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御赐之物也不是罕见至极,但能得到之人定然将其视为珍宝,卫青凌如今却拿来作为聘礼。 可见其对亲事的重视。 他手下按动机关,匣子瞬间弹开,里面的东西霎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里面是一对熠熠生辉,无光而闪耀的七色琉璃盏,在紫檀木的映衬下泛着一丝浅光。 白氏坐在高位上,此刻也不顾仪容,伸着脖子去看匣子里的东西,看清楚后惊呼了一声。 “不愧是御赐之物,就和这平常的东西不一样。” 季国蘅欣慰点头,看向季安宁。 而后者沉浸在惊讶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上辈子卫青凌与季雨凝定亲时下的聘礼贵重得令人咋舌,但在季安宁的记忆中,没有人提到过聘礼中有一件御赐之物。 为何这辈子,卫青凌送的东西和上辈子不同了。 她垂眸看着面前这对熠熠生辉的琉璃盏,眉心微动。 第83章 幺蛾子 看着她脸上略有些惊讶表情,季雨凝嫉妒得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 那可是御赐之物,季安宁到底明不明白这东西的贵重,竟然还这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季雨凝恨不得冲上去替季安宁收了这东西,但一方面又想着这是聘礼,心中嫉妒的火光阵阵燃烧。 白氏自然也注意到了季雨凝这边的情景,看见她用手帕包着的手指隐隐泛出的血色,心底心疼不已。 但面上还是落落大方的笑意。 见季安宁半天没有反应,她目光一扫看向旁边的暖春,使了眼色道:“还不替你家小姐收了卫公子这番心意?” 闻言,暖春反应过来,连忙小心翼翼接过匣子。 虽然匣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但毕竟是御赐之物,暖春捧过后只觉得手上重如千斤,生怕摔了。 “卫公子一路过来想必也是累了,我瞧着这时日不早了,这就着人去厨房准备一番。” 季安宁闻言后看过去,白氏一段话说得落落大方,脸上也是恰到好处的得体笑容,一举一动尽显主母气质。 将卫青凌留下来好好招待了一番,季国蘅今日也高兴的不得了,与他小酌几杯后已经显了些醉意。 后来着人好生将卫家的人送出去,一晃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大厅里的聘礼清点完毕后正被仆人抬着送往库房,白氏坐在椅子上看着记录在册的东西,脸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 季安宁看在眼里,只觉莫名。 莫不是母亲又有了盘算? 才想到这里,白氏就忽然停下翻书页的动作,将手中册子放下,起身朝着她走过来。 “安宁,不知今日之事,你有什么看法?” 季安宁莫名,但还是回道:“卫青凌明媒正娶,自当下聘。” 她看着白氏脸上挤出来的笑容,顿了顿,试探道:“还是……母亲觉得,女儿应该怎么看?” 闻言,白氏忙把桌上的册子拿过来,塞进季安宁手中,道:“今日卫公子送来的聘礼我一一让人记录在册,都是些珍奇异宝,价值连城不说,能拿出这么多东西,可见将军府的底蕴。” “母亲也放心你嫁过去不会吃苦了……” 话未说完,白氏忽然像想起什么伤心事一般,情绪骤然低沉了几分。 她话音一转,声音略显悲痛。 “只是可怜了你妹妹,要嫁给顾家那个穷酸人家,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话已至此,季安宁也明白了。 这是故意卖惨给她看啊。 她什么也没说,静静看着白氏垂着泪。 白氏假意开口:“母亲自然不会动你嫁妆的主意了,有违家规的事情我也不做,只是你从聘礼中拿出些东西救济你亲妹妹,这不违家规吧?” 说到这里,她伸手拉住季安宁,慢慢摩挲着,低声泣道:“母亲只希望你们姐妹俩都能好好的,你作为长姐,定然比母亲更见不得雨凝受苦。” 季安宁只觉得心底一片平静,短短一日竟然要经历两次同样的事情,落在她心头只觉得万分疲惫。 第84章 有母亲做主 季安宁闭了闭眼睛,最后垂眸看着母亲拉着她的手,又将目光转向册子上用笔迹着重划不来的一大堆东西,几乎占了全部聘礼的一半。 半晌,她才低声问:“那母亲的意思,是要女儿将聘礼分给妹妹吗?” 就等着她亲口说出这句话来,白氏掩盖住眸底的喜色,紧紧抓住她的手,但掩盖不了因为激动而微扬的尾音。 “安宁,你同你妹妹自小一起长大,情深意重也不是旁人能比的。”白氏斟字酌句,最后小心翼翼道,“母亲也不替雨凝多要,那件御赐之物自然属于你,你就从其余聘礼中,拿出一半来。” 一开口就是一半,还口口声声说不多要。 季安宁心下并未有多震惊,毕竟今日一早白氏还要将陪嫁中的七成都给季雨凝。 想来只有季安宁想不出来,没有白氏做不出来的事情。 白氏面上满是笑意,但心底却已经冷笑连连。 她这大女儿还是不知好歹,总想着把所有东西都独占,不肯主动分出来一点,连她亲妹妹都没法从她手中扣出东西来,那就真是天理不容了。 不知道季安宁心底是何想法,白氏又趁机道:“只留一半给雨凝做做嫁妆,她知道了,也定然会感激你的。” 白氏步步紧逼,处处替季雨凝着想,生怕给她的嫁妆少了点,在顾府被人看轻了去。 却丝毫不在乎季安宁嫁入将军府,若没有东西帮衬着些,会不会同样被人看轻。 季安宁定定看她,目光中没有带上什么别有意味,却无缘无故盯得白氏头皮发麻。 白氏下意识退后一步,有些不明所以。 半晌,季安宁才微微扬唇笑了一声,行礼道:“既然母亲都这么开口了,女儿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她并未拒绝,颔首道:“一切由母亲做主。” 话音落下,白氏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真如听见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连忙将册子合上,好声好气道:“安宁,母亲就知道你懂事,处处替家里人着想,有你这句话母亲就放心了。” 她还保证道:“你也放心,母亲绝不会多拿,说好一半,就公平的分。” 好一个公平。 季安宁淡笑着垂下眼眸,掩盖住眸底讽刺。 “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莫要累着。”她连忙喊丫鬟送着季安宁出去,还嘱咐道,“如今入夜天冷,以后早晚多加些衣裳。” 季安宁应声出去,她重生以来,难得在白氏这里得了句关心,竟然还是用这一半的聘礼来换的。 说起来好不可笑。 白氏身边的丫鬟一直将季安宁送进了秋铜苑,暖春立马迎过来,手脚麻利地为她披上温暖的斗篷,看着行礼离开的丫鬟,有些疑惑。 “夫人竟然让她的丫鬟送您回来?” 闻言,季安宁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调笑了一声:“当然,用一半聘礼换的。” 她语气调侃,但聪明如暖春,还是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第85章 太想当然了 声音停顿了一瞬,暖春低声回道:“小姐,你为何要答应……” 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经攥成拳头,她气得眼底发红。 明明一早自家小姐才拒绝了夫人要分嫁妆的要求,谁知夫人还是不死心,硬是要逼着她拿出卫家的聘礼。 先不说卫家下的礼有多重,就看白氏的态度,暖春也替季安宁气愤。 同样都是女儿,怎的夫人要处处替二小姐精打细算,反而要从大小姐能拿一分是一分,如此得寸进尺呢? 屋外骤然起风,季安宁感受到一丝寒气从领口钻进去,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披风,脸上带着温和笑意:“起风了,暖春,进去说吧。” 暖春还未说完的话被打断,反应过来后她连忙推门,看着季安宁踏进门之后吹亮火折子点燃烛火。 屋内霎时亮堂起来,季安宁回身关上门,将寒气隔绝在外。 温暖昏黄的烛火映衬出她白皙的脸颊,知道暖春心里替她着急,她勾唇一笑,上前倒出一杯热茶。 递给暖春时,后者脸上的气愤终于缓了些,隐隐有些无奈:“小姐,您又想转移话题。” “非也。”见暖春不接,季安宁索性拉起她的手将温热的茶杯塞过去。 她站直了身子,眼底流转着一丝笑。 “我并非想转移话题,相反,我还要多与你说一些。” 她清了清嗓子,思绪回到方才白氏委婉吐露意图的时候。 对母亲的想法,季安宁心中虽然不说一清二楚,但也能窥探一二。 所以,母亲让她分出聘礼时她并没有丝毫意外。 “我答应分出聘礼只是权宜之计,母亲的性子你我都知,为了在我口中得到一个肯定,她定然会千方百计来试探我。” 说到这里,她对暖春眨了眨眼睛,道:“可母亲对我的期望过于高,聘礼的去向可并非我能决定,况且若父亲知道了,他又怎会同意?” 大女儿成亲得的聘礼一大半成了二女儿的嫁妆,国公府名声在外,算是高门大户,更别说这好面子的一群家族里的长老,若是这件事情传出去,可把八辈子的脸面都丢光了。 可白氏一心想为季雨凝讨得好处,又怎肯静下心来思考其中利弊。 “母亲行如此之事……“季安宁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但眼底却依旧有着些许笑意,“还是想当然了些。” 听这一番话,暖春骤然醒悟。 方才只想着自家小姐怕是受了委屈,竟然也没想到这一茬。 她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小姐,还是您想得周到。” 从大厅里出来,季安宁就已想好了应对的方式,今日天色已晚,季国蘅送着卫青凌出府后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回来时就径直去了书房。 等明日季国蘅下朝,白氏心中的如意算盘,怕是就要落空了。 …… 次日午后。 炊烟袅袅升起。 季安宁拿着帕子擦了擦手,等着暖春将笼中点心拿出来。 “小姐,您什么时候学会做点心了?” 第86章 把老脸都丢光吗 暖春看着盘中精致小巧的点心,两眼中满是赞叹和敬佩,不久前她听自家小姐说要亲手做点心送给老爷,心底还隐隐担心,若是这点心卖相不好,口感不好怎么办? 可没想到的是,季安宁说做就做,做出来的点心还和小厨房的厨娘做的一般无二,甚至还要胜过几分。 季安宁接过盘子,满意地端详了几眼,道:“学东西嘛,心静则成。” 实则是上辈子入了顾府,为照顾婆婆口味,硬学会的。 她端着点心转身离开,留暖春一脸懵懂的在原地思索。 刚走到大厅门前,季安宁恰好就迎面遇上了一身朝服的季国蘅。 “父亲。” 季安宁对他行了一礼,唇角噙着一丝笑,道:“父亲近些日子女儿为您做了些点心,这会送过来。” “哦?”从为听说过季安宁还有做点心这门手艺,季国蘅放慢了些脚步,脸上多了些兴味,和季安宁一同走入大厅。 还未来得及落座,他便拿了一块精致点心送入口中。 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回味中还带着丝丝清甜的桂花香味。 季国蘅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正准备出口夸赞,却见季安宁欲言又止的神色,他连忙把点心放下,正色道:“安宁,与父亲有话便说出来吧。” 闻言,季安宁也不再迟疑,斟酌了一下语句,还是开口:“父亲,这事女儿本不想计较,只是怕传出去让人家笑话……” 她顿了一下,迎着季国蘅疑惑的目光,声调轻微:“昨晚母亲让我将聘礼分出一半给妹妹做嫁妆,女儿身为长女实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应了母亲的要求。” 料想到季国蘅会大发雷霆,季安宁语调平缓,尽量将这个消息的无理性降低。 “但女儿思来想去,还是认为此事有失妥当,这才来询问父亲的意见,不知父亲……” 话未说完,季国蘅铁青着脸色一掌重重地拍在旁边小桌上。 半凉着的茶水在杯中晃动,溅上桌面。 “简直是胡闹!用聘礼做嫁妆,别说是高门大户,民间都无人敢如此行事!” 季国蘅气得咳嗽了几声,双眸猩红,拍桌的掌攥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你母亲这是要我季国蘅把这张老脸都丢光吗!” 季安宁垂眸噤了声,不知过了多久,面前暴怒着的季国蘅才稍微冷静了些,脸色缓和了一瞬。 “她的性子我了解,定是她逼得你把这聘礼分出来。” 眸底划过一丝愧疚,他缓声叹气:“安宁,你母亲咄咄逼人,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你了。” 换做平常女子早就哭天抢地了,可季安宁已经习惯白氏的不公。 所以才会这样平静地将事说出来。 然而聘礼于她而言不过身外之物,她视国公府的名声,父亲的颜面为重中之重。 想到这里,季国蘅心底越发愧疚,三言两语甚至是责骂都无法让白氏一碗水端平,他的大女儿,终究还是受了太多委屈。 对季国蘅的心思并未察觉,季安宁抿唇思考了一会,看向他。 第87章 让姑母操办婚事 “父亲,女儿有一事相求。” 季安宁对着季国蘅福身行了一礼,不等后者回话,她率先诚恳开口:“妹妹和我都在同一日成亲,想必当日定是热闹极了,府里上下同庆自然是好的,只是人多事杂……” 她抬眸看过去,状似不经意一般瞟了一眼季国蘅的神色,因为方才的消息,他的眉头到现在都紧皱着。 停顿了一下,季安宁继续道:“母亲一人同时操办两桩亲事,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辛苦不说,也难免会有疏漏之处,所以女儿想请姑母回府,让姑母来操办女儿的婚事。” 姑母离府多年,但和她这个侄女还算的上亲厚,亲事交给这个多年不见的姑母,倒是比让白氏操办更加放心。 这也是釜底抽薪的法子,保不齐白氏得不到这一半聘礼之后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万一借操办婚事做什么手脚,也很难发现制止。 这辈子,她绝不能重蹈覆辙,所以最好做到万无一失的境地。 前世重重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季安宁眼眶酸涩,闭了闭眼睛,唇角不禁勾出一抹苦笑。 多可笑,害她跌入万丈深渊,要她千防万防的人,是她最亲的母亲和妹妹。 季安宁提出姑母二字时,面前季国蘅的神色滞了滞,脸上多了几分考量神情 他自然也想到了,白氏会不会在这个大女儿的婚事上使绊子,如此看来,让别人来操办季安宁的婚事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 更何况,自己的妹妹性格直爽,处事也头头是道,条理分明,把这么大的事情交给她来办,季国蘅还是信得过的。 他思考了一会,最后点头应下,嘱咐了一声:“我会托人去告知你姑母,至于聘礼一事你不用担心,你母亲不应将主意打到这上面来,你就回去歇着,安安心心等到出嫁那日。” 季国蘅声音中带着安抚,与方才勃然大怒的他判若两人。 听完后,季安宁稍稍放了心,乖巧行礼退下。 目送着她离开,季国蘅眸中的安抚瞬间化为寒冰,他骤然起身,阔步从侧门出去,直奔白氏的长明院。 还未踏进院子,耳边就传来一阵嬉笑声,季国蘅快步走进去,一眼就看见白氏坐在正厅里,手上拿着一本小册子,一边看一边和周围嬷嬷说着什么,笑得满面春光。 季国蘅沉了沉脸色,白氏不经意递过来的目光恰好和他四目相对。 看出他面色不善,白氏眉心一跳,连忙慌张地想要把手中的册子收起来,然而就在季国蘅眼皮子底下,她无处可收,只得揉皱了收在背后。 所有动作被季国蘅尽收眼底。 旁边嬷嬷也跟着收住笑容,察觉气氛不对,便对着季国蘅行了一礼,随后十分有眼力见的退下了。 季国蘅面色冰冷,看着白氏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老爷……” 白氏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来,问:“怎的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今日上朝有何不顺心之事?” 第88章 处处不顺心 “当今天子治国有方,国民富庶,四海升平,朝堂上无不顺心之事,倒是我这国公府,处处让人不顺心!” 听着白氏明知故问,季国蘅压抑着的怒火终于在此刻发作,他快步上前在白氏面前站定,伸手去拽白氏收在背后的小册子。 霎时,白氏脸上血色尽褪,捏着小册子的手下意识加重了力气,季国蘅一时竟然没有抢过来。 他愣了一会,没想到事到如今白氏还如此一意孤行,一时气结。 “我看你真的是昏了头了,若我此时不知,你是不是要等这聘礼变成嫁妆之事尘埃落定了才肯告诉我?”季国蘅眸底划过一丝失望,道,“你行事当真如此荒唐?” “老爷,您听我说……” 白氏愣了愣,正想解释,然而趁她分神之际,季国蘅使了力气拽过小册子。 他后退一步,粗略翻看了一眼,上面是卫家聘礼记录,用朱砂笔勾出了大半的东西,笔迹与笔迹之间的新鲜程度差得很多,不难看出是勾勒之人精挑细选才画下的。 “用朱砂勾出来的东西都是你要从安宁这分出来的聘礼?”季国蘅将目光从册子上移开,不敢置信地看着白氏熟悉的脸。 此刻他竟然觉得这个朝夕相处的人是那样的陌生。 听出季国蘅声音中的质问,白氏嗫嚅着嘴唇:“不是我要分出来,是雨凝……” “够了!” 册子被狠狠摔落在地,季国蘅怒喝一声,打断她的话,痛心疾首道:“你花了这么多的心思了解聘礼中什么东西最为珍贵,要将这些全当做给雨凝的嫁妆,你将安宁置于何地?” “我说了多少次了,你的心简直偏得不可理喻,都是你的女儿,为何你就处处针对安宁,让她受这么多委屈?” 季国蘅气在头上,毫不留情道:“你不仅偏心,还这么愚蠢!” 他伸出手,颤抖地指着地上皱巴巴而又醒目的册子。 上面朱砂笔的细心勾勒刺痛他的眼睛。 分明所有聘礼都应属于季安宁,可她的亲生母亲要为了另一个女儿硬生生从中划走最贵重的一半。 季国蘅心口发涩,他重重闭了闭眼睛,忍住声音的颤抖厉声开口:“聘礼这样重要的东西卫家当然件件都有记录,若是日后他们发现聘礼少了大半,事情败露之后,丢脸的不仅是安宁和国公府,甚至连顾南风都要跟着遭殃!” 顾家三番五次上门提亲,吃力不讨好不说,还就娶了个用姐姐聘礼当嫁妆的女子,脸面更是无法维持。 白氏一心想要为季雨凝争取更多好处,却反而会害了她! 季国蘅说话声音不小,几乎是吼出来,周遭的丫鬟都识趣地低头装作没听见。 白氏被吓住,但心中也涌上委屈。 “我哪里有这么多心思,不就是觉得安宁高嫁,而咱们雨凝要低嫁进顾府吃苦,才想着补偿她的。”她泫然若泣,抬袖擦了擦眼眶,继续道,“关心则乱,这才一时失了分寸。” 第89章 查得一清二楚 “老爷,您不常在家,就算在这院子里也没多见着雨凝几面,自然不知雨凝近况如何。” 白氏眼眶红了一圈,哽咽出声:“雨凝本不想嫁入顾家,如今却是不得不嫁了,老爷,那是她的一辈子,如此就潦草下决断……” “雨凝向来听话,不敢在你面前表现出不满,只得折磨自己。” 越说越心疼,白氏扶着椅子微微弯腰,侧头擦了擦泪,又道:“她已经好几日没怎么吃饭了,往日里有些什么不顺心的都会来找我说说话,可最近都不来见我,我知她心里难受,只恨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本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眸试探一般瞄着季国蘅的脸色,发现后者面上表情丝毫不变,甚至隐约还有些不耐。 这番话说下去,季国蘅竟还不为所动。 白氏心下一沉。 静静听着她说完,季国蘅冷冷回道:“事到如今,你还替她开脱,若不是她擅自不顾脸面和顾南风私会,何至于到这样?” “老爷,您糊涂啊。”听到私会二字,白氏有些急切,连忙上前拽了拽他的袖子,“雨凝本就对顾南风无意,又怎会与他私会!这其中定是有奸人算计陷害于她,我……” 话未说完,季国蘅脸色一变,霎时甩开她的手,宽大的衣袖用力拂过小桌,茶杯落地,响亮声音震透大厅。 白氏猝不及防地被甩得后退了几步,踉踉跄跄地扶着柱子勉强站稳。 她不敢置信地看过去:“老爷……” “算计?”季国蘅冷冷看过去,连连冷笑出声,“白氏,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客栈房间是谁定下的,顾南风为何会出现在哪里,我查得一清二楚!” “季雨凝写给顾南风的信如今还在我手里,到底是谁陷害谁,你比我更清楚!” 季国蘅喘了一口气,他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还没说的是,季安宁身边一直有他安排的暗卫跟着,当日发生得事情暗卫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至于最后季安宁将季雨凝扔进客房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怪罪。 以牙还牙,季雨凝有害人之心,最后自食恶果,也怪不了别人。 这个二女儿,让作为父亲的他,太过寒心! 想到这里,季国蘅面带疲色,闭了闭眼睛。 季氏是世家大族,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事不计其数,所以他才一心想要壮大国公府,让膝下子女受其庇护,以免沾染这些恶习。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得一发不可收拾。 一番话一字不落落入耳中,白氏脸色煞白,双腿发软,靠着柱子无力滑倒在地。 不敢去看季国蘅冰冷的目光,她嗫嚅了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与此同时,季雨凝屋内。 丫鬟胆战心惊地低眉垂首站在旁边,看着桌上一点没动的饭菜,咬了咬唇,壮着胆子开口。 “二小姐,饭菜都凉了,您多少还是吃一点吧……” 第90章 抓贼 “不吃,拿去倒了吧。” 季雨凝摆弄着手中的杯子,面带嘲讽。 眼看着成亲日子就要到了,她还有什么心思吃饭! 和季安宁同一天成亲也就罢了,谁知不仅聘礼被卫家比下去,连原先白氏说好的七成陪嫁也反悔了。 季安宁好一张嘴皮子,口口声声说什么嫡长为尊,巧舌如簧地就让陪嫁平均分成了两份。 凭什么! 想到卫家下聘那日卫青凌递给季安宁的御赐之物,季雨凝就嫉妒得想要发疯。 这一切本该是属于她的,可如今全都被季安宁从她身边夺走了? 季雨凝双手攥成拳头,脸上表情变换莫测,看得身旁丫鬟战战兢兢,不敢说话,最后只能带着原封不动的饭菜离开,径直到了长明院去汇报。 谁知一踏进院子,她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与众不同。 白氏坐在椅子上,抬手撑着额头轻揉着太阳穴,脸色煞白,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地上的茶杯碎片还没有被人清理干净,看起来略有些狼藉。 丫鬟心底一跳,摸不清发生了什么,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上前后连忙跪在地上。 意识到有人进来,白氏这才掀开酸涩的眼皮,还没等丫鬟开口,她就预料到了。 无奈叹气,她声音略带一丝心疼:“雨凝还是不吃饭吗?” “是的,夫人。” 丫鬟抬起头来,看见白氏摆手示意她下去。 目送着她离开,白氏才缓缓坐直了身体,眸底的悲伤和恐惧霎时荡然无存。 虽说季国蘅知道了客栈那事,但没有深究,证明他的心里还是对雨凝有些许容忍。 想到这里,白氏吐出一口浊气,心底瞬间轻松了不少,眸底闪烁着些许微光,划过一丝笑意。 已是深夜。 季安宁披着斗篷坐在桌边,面前烛光微微闪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书页,时不时拿起茶杯放到唇边轻抿一口。 “小姐……” 身旁的暖春昏昏欲睡,意识到自己在打瞌睡后猛地抬起头清醒一下,看见季安宁白皙安静的侧脸后强撑着眼皮子问:“今夜到底有什么事啊,这个时辰大家都已……” 话未说完,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来人啊——抓住这个贼!” “别想跑!” 紧接着,有人在外面点燃火把,火焰的光亮瞬间将漆黑的夜晚照得亮如白昼。 季安宁霎时放下书本,蹭的一下站起来,唇角微扬,喃喃一声:“还是中计了啊……” 她拢紧披风率先踏出门去,暖春被外面的吵嚷声吓得毫无睡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自家小姐已经消失在门外,连忙小跑着跟了出去。 “大小姐,就是这个贼人!抱着东西在库房里鬼鬼祟祟地走动。” 第91章 都是夫人要我这么做的 小厮指着身旁被五花大绑的嬷嬷,气愤得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季安宁挑眉看去,顺手取过旁边丫鬟手中的烛火,上前半弯着腰将烛火凑近细细看着这嬷嬷的面容。 嬷嬷目光躲闪,拼命想要偏头,季安宁可不惯着她,伸出手一把将她的脸掰过来。 入目的是一张陌生的脸,估摸着比白氏的年纪还要大上一些,但没有白氏的好命,脸上满是岁月的风霜,蜡黄的皮肤上布满皱纹。 季安宁将烛火放低,看见她身上熟悉的衣裳,是府上嬷嬷统一的装束。 “你是哪个院子的嬷嬷?”季安宁起身,“瞧着眼生啊。” “小姐,不管这贼人是哪个院子的,都要严惩!” 暖春看着散落一地的金银珠宝,气得双目通红。 若这嬷嬷是专门偷盗也就罢了,可地上同样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盒子,还有另一边一眼看出来的劣质珠宝。 分明就是想要偷天换日,拿假东西换成真东西! 若让外人瞧见这东西,不知道还以为卫家送的就是假东西。 季安宁眯了眯眼睛,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嬷嬷躲闪的神色,冷笑一声,问:“是谁让你来做这辛苦活儿的,若是把库房里的东西全部换了,不知要换到猴年马月?” “而且……”季安宁不经意扫过大敞着门的库房,笑道,“里面那些大箱子,光凭着你一人,怕是换不走吧?” “没有人指使我……” 嬷嬷眼中满是惊恐,听她声音激动,身后的小厮抬脚就踹过去,用力不小,嬷嬷霎时疼得尖叫了一声。 “小姐,您放老奴一条生路吧,我女儿病重,要很多银子诊治,老奴也是走投无路才会出此下策……” 眼泪哗哗流下,嬷嬷一个接一个磕着头求饶,哭叫声在燃着火光的夜里实在刺耳。 季安宁不耐地皱了皱眉头:“上一次听到这番说辞的仆人已经被我父亲杖毙了,若你直说出幕后之人,我自会手下留情,可若你这样满口谎言,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她转身,不去看嬷嬷磕得青紫的额头,对着小厮吩咐道:“打板子审问吧,聘礼险些被换一事事关重大,还是查清楚得好,否则某些腌臜手段还是受不住。” 身旁小厮应声,连忙去拿板子。 几名仆人动作迅速地扯起嬷嬷,扔在长凳上。 素往听说季安宁柔弱可欺,可如今一言不合就要打板子审问,嬷嬷霎时慌了,方才虚情假意的忏悔面色土崩瓦解,她撑着长凳想要起来,又被不留情地按回去。 眼见着板子取了过来,嬷嬷骤然瞪大眼睛。面色惊恐。 “小姐……小姐,我求您了,别打我!若我挨完这几板子怕是命都没了……小姐!” 季安宁闭了闭眼睛,选择性忽视嬷嬷的求饶声,略微抬手。 打板子声和嬷嬷凄厉的尖叫声响起,还没挨着几板子,嬷嬷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尖叫道:“我说——都是夫人要我这么做的——我是被逼的……” 第92章 吃些苦头 话一出口,四周俱静。 小厮扬着板子,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就这么尴尬地停在空中。 季安宁敛眸,掩盖住眸底异样情绪,她转身看过来,摆手示意周围小厮下去。 一时间气氛莫名,嬷嬷有气无力地趴在长凳上,被打得狠了,忍不住白眼直翻,不知是因为被吓得还是怎么,口中一直喃喃。 “都是夫人安排的,我不想这么做……小姐,小姐,放过我吧……” 话正说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众人举高了火把看过,脸色都不禁僵硬了几分。 “老爷,夫人。” 周围丫鬟纷纷行礼,季安宁抬眸看去,一眼就看见季国蘅身旁脸色难看的白氏。 似乎是已经睡下了,白氏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草草披着一件有些薄的披风,捏住披风领口的手被深夜寒风冻得有些发紫。 “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长凳上喃喃自语的嬷嬷,季国蘅忍不住拧了拧眉头。 而嬷嬷沉浸在疼痛和惊吓中一时间并未看到季国蘅和白氏,还在一个劲的喃喃自语。 “都是夫人要我这么做的……” 声音很小,但周遭足够安静,说出的话就这么传进季国蘅和白氏耳朵里。 “做什么?” 季国蘅还未反应过来,白氏脸上血色霎时褪去,有些慌张地上前几步,正看着那嬷嬷,呵斥道:“你这疯婆子,胡言乱语什么?”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嬷嬷一个激灵抬起头来,涣散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猛然回神过来。 方才板子落下的地方痛感清晰,但仍然远远不及此刻与白氏四目相对的恐惧。 “女儿也认为她在胡言乱语,竟敢污蔑母亲。” 季安宁立马接上白氏的话,看着她的脸色,继续道:“这嬷嬷深更半夜偷偷进入库房想要将聘礼换掉,这聘礼数额巨大且珍贵不已……” 她微微一笑,对上白氏掩盖不住慌张的眸子,不徐不疾:“多亏母亲身体力行的教导我要未雨绸缪,所以我才多留个心眼,派人不分昼夜地看守在库房周围,这嬷嬷不知好歹想打聘礼的主意,这不,抓了个正着。” “可惜啊。” 季安宁面上故作惋惜,啧啧两声开口:“这嬷嬷实在是维护这幕后黑手的很,不惜污蔑母亲,也不愿透露指使之人……” 她一番说辞诚恳地替白氏开脱,白氏一愣,方才要说的话霎时卡在喉咙里。 季安宁说这嬷嬷污蔑,那白氏也没理由将责任推在季安宁身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说话行事自然要多小心谨慎一点。 这可如何是好? 白氏一噎,面上表情差点崩裂,最后僵硬地笑了笑,道:“安宁,母亲断不会做这种事情。” “女儿当然明白,但这嬷嬷胡言乱语,定要让她吃些苦头!” 听着这话,白氏眉心一动。 若还是要打这嬷嬷板子的话,那再好不过,一不小心下手重了将她打死,也省得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第93章 送进官府 想到这里,白氏紧紧皱着的眉头松动了几分,有些欣慰道:“安宁,你替母亲考虑周到……” 然而话还没说完,季安宁就轻飘飘地打断她,对着身旁的暖春淡淡道:“暖春,偷盗一事触犯了我朝法律,也已经不止是府上之事了,还是报官,让官府给我们一个公正的说法吧。” “毕竟,要将真正的幕后之人找出来,怕是不容易。” 季安宁说话时面色平静,但特意加重了“真正”二字。 说完后,她侧头看向白氏,认真道:“母亲,您放心,官府里的张公子是朝廷亲自派下来的,据说为人清正,铁面无私,定会将这件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不可!” 一听报官,白氏面色一变,霎时有些急切,一口拒绝。 声音不小,似乎是对着季安宁吼了一声一般。 周围人面面相觑,对白氏的反应略有些疑惑,又心照不宣低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季国蘅也怔住,拧着眉头低声呵斥:“你对着女儿吼什么?” 白氏脸色一僵,意识到现在的处境之后勉强笑了笑,思考半晌后解释:“安宁,我这不是怕报官之后事情闹大了,传出去影响国公府的声誉,还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这嬷嬷自行了断罢了。” “可是……” 季安宁欲言又止,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放开,眼眶霎时红了起来,似乎是思量了很久,最后她轻咬着唇点点头:“女儿一心想着母亲被污蔑,再加上嬷嬷胆大包天,竟然偷到我的院子里了,这才想要报官……” 她故作委屈,长睫掩盖住眸底晦涩,声音有些哽:“但一时间竟然没有考虑到国公府声誉,女儿实在惭愧……” 听出她声音中的颤抖和自责,季国蘅心疼得不行。 本来就对这个大女儿心存愧疚,如今竟然看着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委屈,这成何体统! 没有半分犹豫,季国蘅立马上前,对着季安宁果断开口道:“安宁,你说得对,偷盗之事本就归官府管,非得查出指使之人不可!” “国公府高门大户,偶被偷窃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有何损害声誉之说?” 见季安宁双眸微微亮起,季国蘅衣袖一挥,直接道:“来人!将这贼人押到官府,由官府发落!” 白氏心下一慌,连忙看向长凳。 季国蘅说一不二,周围小厮闻言后立马把嬷嬷从长凳上拽起来,粗暴地推搡着她,呵道:“这就送你去官府!” 嬷嬷踉跄着上前了几步,脚步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昏暗的光线下,她惊恐的目光和白氏四目相对,白氏手中不经意露出莹白色香囊的一角。 嬷嬷几乎不敢置信,愣在原地。 这是她女儿的东西…… 身后小厮见她停下,伸手就要来拽她,也正是此刻,白氏眼珠一转,看向不远处的高墙,对着嬷嬷示意一眼。 一边看,一边手下使力,将香囊攥入手中狠狠一捏—— 如同捏着什么人的脖颈一般。 第94章 自裁 想到自己那痴傻的女儿,嬷嬷涕泪泗流。 她明白白氏的意思。 若她不从,遭殃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她含幸茹苦带大的痴傻女儿,今日之事,也是白氏以女儿为筹码威胁她来的。 与其让女儿陪着自己死,不如…… 嬷嬷停了眼泪,用模糊的视线看了一眼距她仅十几步的墙,随即心下一横—— 季安宁眉心一跳,看着嬷嬷又停住脚步,心底涌上一丝不详的预感,意识到什么,她上前一步,连忙道:“抓住她!” 小厮反应过来,正伸手过去,但还是晚了,嬷嬷忽然发疯地朝墙跑过去,毫不犹豫地用头撞上去。 一阵沉闷响声,嬷嬷直直倒地,额头上是一个硕大的伤口,汩汩往外流血。 看样子,是不给自己留一点活路了。 离得近些的丫鬟被吓得不轻,连连尖叫着跑开。惊魂未定地在远处站定。 就连季国蘅也没有料到,场面太过血腥,他愣了一会,恍如在梦中。 季安宁呼吸窒了窒。 她收回手来,又缓缓攥紧,眸底划过一丝压抑的怒意。 方才这嬷嬷被打板子时连连求饶,还供出了白氏,分明就是拼命想要活下去。 为何到这会,她要这么决绝地赴死? 想到什么,她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将目光转到白氏身上,然而后者神色莫测,只有稍稍抽动的唇角出卖她此刻情绪。 感受到季安宁的目光,白氏回过神来,对她扯出一个无奈笑容,连连摇头叹息:“这嬷嬷也是,说出真凶也就罢了,何至于此。” 出乎意料的是,这番话没有得到季安宁的认同,后者静静地看着她,澄澈的黑眸中酝酿着不知名的情绪,看得白氏头皮发麻。 皱眉正要询问,却见季安宁唇角缓缓漾开一丝笑容,但火光昏暗,白氏没有看清她的笑意丝毫未到眼底。 “母亲说得是。”季安宁垂眸轻笑,声音中是说不出来的情绪,“这嬷嬷看起来甚是奇怪,莫不是有把柄在别人手里,否则何至于此啊?” 最后重复了白氏的话,字音微微加重,似乎带了些嘲讽。 白氏隐隐觉得这话不对劲,但想到方才季安宁还为她说话,也没有多想,只是神色略有些不自然:“这就无从得知了,毕竟这嬷嬷……” 她的话以悠长的叹息结束。 没想到的是,她刚感叹完,身旁就传来一声冷笑。 “库房竟然会让别人有空子进去,难道我们偌大的国公府是没人了吗?” 季国蘅指着不远处举着火把的小厮,看向白氏:“就这么一点人,还是安宁安排的,你身为主母,治家本就是你的责任。” “如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治家不严,定要领罚!” 闻言,白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季国蘅严肃的神色,她讷讷道:“老爷,您莫不是要让我罚跪不成?” 可祠堂罚跪是季氏的规矩,跪的是季氏的祖宗,没道理让她这个外姓人受这种罚。 以为季国蘅只是说说而已,白氏缓了缓脸色。 第95章 抄写佛经 软下声音,正准备给季国蘅道歉,做做表面样子算了,可谁知季国蘅硬着脸。冷冷甩下一句话。 “不是罚跪,是去祠堂抄写佛经,直到内心受到感化为止。”季国蘅闭了闭眼睛,如今已是深夜,再出了这番闹剧,他此刻脑子里一片乱麻,甚至有些头疼。 抬手按了按突突跳动的眉心,他忽略白氏僵硬的面色,突然想起什么,她微微一顿,添了一句。 “如今忙着给两个女儿筹备婚事,抄写佛经就等着她们成亲之后吧。” “现在已是深夜,大家各自散开,回去休息吧。” 对上季安宁的目光,他点头递过去一个安抚般的目光,后者乖巧行礼,目送着他离开,小厮们正收拾着外面残局,季安宁不去看便径直回了房间。 经过这一出闹剧,她此刻全无睡意,却还是躺上了床,闭着眼睛在脑海中思考着今日发生得一系列事情。 上辈子受尽委屈,这辈子只要睁开眼睛,就饱受算计和勾心斗角。 这样的日子,又要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 一夜无眠。 翌日。 季安宁刚洗漱完就听见屋外轻微的敲门声,暖春循声去开门,她也跟着抬眸看过去。 拉开门,暖春惊呼一声,连忙行礼:“老爷。” 季安宁眉心一跳,看清楚季国蘅的脸后连忙站起来,小跑着过去,面上满是喜色。 “父亲,您今日不上早朝吗?” “不急。”季国蘅含着笑意点点头,对着季安宁掂了掂手中的黑色匣子,道,“为父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说。” 闻言,一旁的暖春顿时会意,抬脚离开,踏出门时不忘回身将门带上。 季安宁疑惑不已,然而还没等她发问,季国蘅就低头自顾自地打开匣子。 “父亲,这是……” 目光不经意扫过去,就看见了匣内厚厚的房契。 季安宁霎时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季国蘅笑着将匣子塞进她手里,她才回过神来,有些不明所以。 好端端的,季国蘅为何无缘无故给她这么多贵重东西。 “这些是房契和地契,国公府虽然不比京城首富,但颇受朝廷重视,区区一些宅院和肥地,你父亲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季国蘅瞧着自家女儿震惊的神色,脸上笑意加深了几分,又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他缓了缓声音,斟酌了语句开口。 “这些东西,也算是对你的补偿。” 他伸手拍了拍季安宁的肩膀,叹了口气继续:“我不傻,昨日聘礼之事我其实已经看出些端倪,只是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时行事还是得谨慎几分。” “……让你受委屈了,安宁,我已多次劝告过你母亲,可她……” 话未说完,接上一阵沉重叹息声。 季安宁垂眸看着最上面的房契,只觉得手中的匣子有千斤重,这其中,也承载着季国蘅对她的关心。 心下顿时涌过一阵暖流,季安宁合上匣子,感动得眼眶酸涩,仿佛下一刻就要流出泪来。 第96章 迎接 “对了,我前日已传信给你姑母,若是她行动快一些,估摸着今日就到了。” 马上要和妹妹见面,季国蘅心底也多了些安慰,有昨晚之事的发生,他越发觉得让妹妹回府操办季安宁的婚事是个十分明智的决定。 “谢父亲。”这么快就将事情办妥当,季安宁眸底不乏惊喜,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暖春一脸笑意地停在门口,忙对着屋内两人行礼,声音中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老爷,小姐,大姑奶奶快要到了,” 季安宁心中一动,连忙将手中匣子关上找了个地方放起来,而季国蘅面上浮现出喜色,连连点头道:“正说着她呢,这么快就到了。” 抬脚正准备去大厅,季国蘅忽然想起什么,惊讶道:“坏了,我今日还要上朝……” 估摸着时辰到了,季安宁忙对身旁焦急的父亲开口:“父亲,朝事紧急,您先放心去上朝吧,姑母这边由我和母亲招待。” 话至如此,季国蘅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是不能与妹妹早些相见,心中多了些浅浅的惋惜,不过转念一想,有季安宁在,不愁妹妹会被薄待。 想到这里,季国蘅点头应声,又嘱咐着季安宁将匣子放在可靠的地方,便急匆匆地离开。 暖春一脸期待地看着季安宁,道:“小姐,我们此时……?” 预料到暖春要说什么,季安宁心头有些激动,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打断她:“带些人和我出府,去迎接姑母吧。” “她为我的婚事远道而来,自然要礼数周全。” 暖春早有此意,听完后立马召集了一些丫鬟小厮,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府,在门口等着大姑奶奶的马车。 “看!大姑奶奶到了!” 暖春翘首以盼,看见华丽轿子后下意识惊呼出声,季安宁跟着看过去,说话间轿子已经到了跟前,缓缓停下。 紧接着,轿子上的布帘被一双葱白的手掀开,轿边的丫鬟放上小梯子,伸出手臂来让轿中之人扶着下轿。 见状,季安宁快步上前,对着丫鬟示意了一眼,稍微凑近了些,伸出手,轻笑一声道:“姑母,安宁扶您下轿。” 葱白手指将布帘向上一掀,季若寒探出头看下来,对上季安宁清亮的目光后眉心一动,轻点了头应声:“安宁有心了。” 说罢,她起身拉上季安宁的手,另一手提着繁琐华丽的裙摆,踩着小梯小心翼翼地走下来。 动作谨慎,但和季国蘅有些相似的面上表情懒散,一身梨花清双长裙,繁琐裙摆上绣着大片缠枝连云花纹。 裙摆上的雪色长珠璎珞拖曳于地,一步一轻响。 季若寒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淑女风范,比季国蘅小了好几岁,兄妹两人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姑母,一路车马劳顿,还请和我到大厅坐着歇歇吧。”季安宁拉着季若寒还未松开的手,心底感慨。 上辈子直到死也没有再见到姑母,重活一世,此人如今就在眼前,还是那样的亲切熟悉。 第97章 比我这个母亲还亲厚 上次相见还是在两年前的冬日,但于季安宁来说,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 久到她的灵魂死而复生,重新辗转在这个熟悉的地方。 瞧着季安宁面容不同于两年前的青涩,季若寒精致面容上浮现一抹笑意,亲亲热热地拍了拍她的手,欣慰道:“安宁越发出落得漂亮了,卫家那小子有福气。” 没料到姑母会出言就是夸赞,季安宁霎时有些羞,但还是大大方方回应:“姑母谬赞了,不过是近些年来长开了。” 姑侄两人一边进府,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话,原本季安宁还担心会和这个几年不见的姑母有生疏之感,谁知姑母不仅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颇有见识。 两人从两年前的最后一面聊到前些日子的诗词会,几乎无所不言,进了大厅时才勉强止住话头。 看着白氏坐在高位上,季安宁敛住笑意,福身行了一礼:“母亲,姑母到了。” “这不是看见了吗?” 白氏懒散抬眸扫下来,对上季若寒的目光后皮笑肉不笑,道:“妹妹就当这府上是自己家一般,不要太过拘束。” 乍听季国蘅说要将这个妹妹请回府中操办季安宁的婚事,白氏气得摔了茶杯,可季国蘅态度坚决,再加上聘礼一事被数落得不轻,白氏最后还是打碎了牙齿咽进肚子里。 硬是忍了一回。 季若寒自顾自地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如同没有听见白氏的话,旁若无人地和身旁的季安宁继续聊天。 两人聊到兴起时,都忽略了白氏的存在。 “安宁,怎么见着这姑母,还比见着母亲亲近啊。”白氏眼底压抑着怒意,咬牙开口。 她和季若寒最不对付,季安宁身为她的女儿,竟然和她不喜之人如此相谈甚欢。 “姑母远道而来操办我的婚事,我自当感激不尽,母亲这话倒说得女儿莫名。”季安宁笑看着季若寒,继续道,“姑母是我除父母外最亲之人,血浓于水,我们亲厚一些,又有何不可。” “当然可了。” 白氏攥紧茶杯,冷笑一声,心底暗骂季安宁是个白眼狼,脸上不显,但神色中的嘲讽和不屑丝毫不加掩饰。 “只是还要认清身份,莫要说你姑母帮你操办婚事了。就成你生身母亲了,可笑得很。” 白氏说话几乎夹枪带棒,一句比一句难听。 季安宁面上的笑意缓缓收住,眸底一片冷意,她上前一步正要反驳,谁知这时季若寒拉了拉她,制止她即将出口的声音。 季安宁有些讶异,下意识转头去看,只见季若寒面色未变,甚至风轻云淡地抿了口茶。 直至将茶杯放下,她才慢条斯理地抬起头,对上白氏不善的目光。 “两年未见,嫂嫂说话还是如此刻薄。行事如此小家子气,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她冷笑一声,声音淡淡:“安宁与我亲厚,并不是因为我这个姑母有多好,不过是因为我愿花时间了解她心中所想和未成之愿。” 第98章 失职得很 “而嫂嫂身为安宁的母亲,竟然连句话都不让安宁同我这个姑母说,怎的,你不愿同这个女儿亲厚,还不准她与我亲厚了?” 季若寒说着说着,便毫不客气地指责起来。 “有些事情我不想摆在明面上来说,安宁聪明乖巧,到底是哪里惹了你的不满,让你偏心至此!” 连连冷笑一声,她看着白氏不甘的神色和欲言又止地想要反驳的姿态,率先开口阻了话头。 “你偏心在前,还出声来指责孩子,身为母亲,果真是失职得很。” “还有,我还未上府之前就听到了一些外面的闲言碎语,你薄待恪守本分的大女儿,反而骄纵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儿,终让其酿成大错,还不知醒悟!” 一番话说得难听极了,白氏脸色黑了下来,喉咙里像是吞下一只苍蝇一般恶心。 脸上神色变换莫测,却只敢呛声,不敢真的说什么难听的话还回去。 对季安宁她尚且能用母亲的身份压制住,以道德约束她,可对这小姑子,单凭嫂嫂一身份,而实际并无血缘关系,她倒是不敢用身份来压制。 心中忍无可忍,白氏觉得喉咙上涌上一阵猩甜,几乎要气得吐血,但也只敢冷哼一声,拂袖起身。 “妹妹这话说得难听,既然如此,我不管你们便是。” 说完后也不等大厅中两人有什么反应,抬脚便离开。 瞧着白氏吃瘪的样子,季安宁忍住唇角的笑意,往旁边椅子上坐下。 而另一边,长时院中。 白氏一踏进院子。脸上表情骤变,心中火气无处发泄,她随手拿起桌上茶杯狠狠摔落。 “这个贱人,竟然敢这么说我,我是这府上主母,她已经嫁出去了,凭什么还对我指手画脚!” 旁边嬷嬷连忙上前为她顺顺气,也跟着悠悠叹息一声。 “我最讨厌这季若寒了,如今搬得远了些不常回来还好,以前仗着和老爷关系好,每次回来都口不择言的和老爷说些什么,她走之后,老爷保准会狠狠呵斥我一番!” 言语中不知指责了她多少次偏心,还勒令她一碗水端平,要同等对待两个女儿,诸如此类的话。 白氏听多了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 “若不是她从中作梗挑拨离间,我和老爷如何会离心至此!这么多年来吵了多少架,互相发了多少火。” 说起从前的事情,白氏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而如今季若寒回府,她故意不让人去迎接,谁知道还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让季安宁出去迎接了。 想起方才姑侄俩的亲热画面,白氏微眯了眯眼睛,冷笑一声。 “季安宁倒是会巴结得很,脸上都笑开花了,这么快就把季若寒哄的找不找北,还一个劲儿的帮她说话,尽是气我。” 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不就是指望着季若寒替她操办婚事吗? 白氏冷笑一声,绕过地上的茶杯随便后随意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大喘了一口气,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第99章 多得一些 “我自会替雨凝风风光光地安排这婚事,季若寒养尊处优什么都不懂,到时候定会将事情搞得一团乱。” 白氏喃喃自语,似乎已经想到了成亲之日季若寒姑侄俩的难堪场景,心中一阵舒爽。 而另一边,最后寒暄了几句,季安宁又吩咐仆人去再打扫一遍原先就为姑母准备好的院子,帮着安置东西让姑母住下来,天色也已有些晚了。 她先告退,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 翌日。 一大清早,白氏的院中便来了个不速之客。 她对这个小姑子一向内什么好脸色,看见季若寒之后脸色霎时泛着些冷意,瞄了她一眼,也不出声让她坐下,只淡淡道:“此刻时辰还早得很,妹妹有什么话不如等用膳之后在大厅说?” 季若寒面色不变,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从容,也不管白氏语气中隐含的逐客令,直接道:“我只来和嫂嫂商讨一件事情,若谈得通的话,我不超过一刻钟便自行离开,免得在这招了嫂嫂的不痛快。” 闻言,白氏有些诧异。 这么多年来,季若寒还是头一回用这种商量的语气和她说话。 停了停手中动作,她悠悠回问:“妹妹直说便是。” “两个孩子成亲之日算起来已不远,许多事情还是得提前说好才是。”季若寒微扬起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聘礼一事我略有耳闻,其中虽出了不少差错但也好在终于尘埃落定,但陪嫁之事,嫂嫂还未同我说过。” “既然应下长兄之邀,替安宁操办婚事,那这些事情,烦请嫂嫂一五一十告知我。” 说话客客气气,但听在白氏耳中异常刺耳。 “陪嫁如何分,还未定夺。” 压下眸色中的不耐,白氏神色微冷,看来季若寒是要和季安宁合起伙来打这陪嫁的主意。 她原本提出分给季雨凝七成,但还是被季安宁三言两语打消了主意,这会子也不知季若寒是个怎样的想法。 “安宁是嫡长女,我此次来之前去拜见了季氏各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们,他们都再三叮嘱我,莫要让她失了面子。” 话到这里,季若寒索性不再绕弯子,直接道:“所以陪嫁她得多得一些,至于多少,还希望嫂嫂仔细斟酌。” 闻言,白氏眸色微闪,见季若寒脸上并无异样表情,她心下微微思衬。 难道季安宁并没有将她想把陪嫁中七成给季雨凝的事情告诉季若寒? 既然季若寒不知情,白氏也自然不会提起。 假装思考了一瞬,白氏缓着脸色爽快点头,道:“妹妹说得是。” 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应下,季若寒满心狐疑。 探究一般看了她几眼,也便作罢,起身离开。 当日下了决定,季若寒便带着季安宁去库房清点陪嫁,白氏确实是将陪嫁多分了一点给季安宁,但多出那一点也实在少得可怜。 一眼就能看出是紧巴巴抠出来的。 季若寒当即冷下脸,眉头狠狠皱起。 她这个嫂嫂,如今行事还是如此难看! 第100章 从自己私房划出 正准备发作,不料她派出来守着库房的丫鬟瞧着她来了,忙上前禀报。 有了聘礼之事的前车之鉴,季若寒不敢掉以轻心,派的都是她从自家府里带来的丫鬟,个个都忠心耿耿,办事也十分谨慎可信。 丫鬟眉眼清秀,看起来伶俐得很,朝着季若寒福身行礼,她毕恭毕敬地开口禀报。 “夫人,奴婢今日守在这里,方才瞧见季夫人领着下人抬了许多东西进去。” 话刚说完,季安宁眉心一跳。 季若寒心下霎时反应过来,她侧头看了一眼,库房分成好几个房间,她们如今处在的房间是专门放季安宁陪嫁的地方,而隔壁锁上的这一间,放的则是季雨凝的陪嫁。 “叫人来打开这锁!” 她厉声吩咐下去,然而周围仆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她,一时间无人应声。 季安宁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若白氏拿自己的私房给季雨凝补上嫁妆,那她们也无可奈何,毕竟那些东西的范围本不属于陪嫁,季若寒也无法做主。 强行进去察看,说不定还得惹得白氏恼羞成怒。 想到这里,季安宁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扯了扯身旁沉着脸色的季若寒,低声道:“姑母,母亲行事向来如此,莫要管她了。” “行事如此?这不是非逼着你难堪吗!” 季若寒越想越气,见周围仆人未动霎时发起火来:“怎么,我好歹也是你们老爷的血亲,你们听白氏的话,就要忤逆我不成!” 她现在连客气疏离的嫂嫂都懒得叫一声,直接称呼白氏的姓。 季若寒未出府时和她兄长亲厚,府上下人当她是主人一般看待,可白氏进门来二人处处互相看不过眼,再加上后来出嫁时她搬出了国公府,又过了好几年搬得更远了些,不常回来。 可这国公府上下,就被白氏教得不认她这个主了吗? 搬出季国蘅的名号,仆人们为难地面面相觑,最后终于有一人站出来,对着季若寒讷讷开口:“大姑奶奶,我们夫人嘱咐过了,除了她,谁也不能……” 季若寒一记眼刀过去,说话的人顿时被吓住,连忙噤声。 “她若怪罪下来,我自然会替你们担责。”季若寒拍了拍手中不存在的灰尘,上前一步。 季安宁不愿她出头让白氏记仇,只得轻拽了拽她,劝道:“姑母……” 话未说完,季若寒抬手示意她噤声,缓声道:“这些事情不用你过问,你且先回房去,姑母定为你处理妥当。” 她对着仆人扬了扬下巴,那人脸上神色比哭还难看,只得乖乖掏出钥匙打开库房。 房间门很重,两个仆人上前去合力一推,门霎时打开,迎面吹来一丝轻风,季若寒眯了眯眼睛,抬眸看过去。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房内场景吸引。 季安宁没走,早有预料,垂眸轻笑一声,白氏的爱女之心,人人尽知。 只是爱的,不是她这个女儿罢了。 “这么多箱子?白氏从哪里搬来的!” 第101章 添妆 季若寒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若面前有桌子,怕是早被她一掌拍碎了。 “这是……这是夫人从自己的私房里划出来的东西,说是二小姐低嫁,她的陪嫁不能太过寒酸……” 看出季若寒正在气头上,旁边的仆人连忙应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声若蚊蝇,根本就听不见了。 “好啊,难怪今日一早我去找她商讨陪嫁一事,她这么轻易就同意了。”季若寒笑出声来,方才对白氏有的一丁点好感此刻荡然无存。 她咬咬牙,冷笑一声:“不过她倒是想错了,不只是她有私房,本夫人一样有!” “来人!” 季若寒风风火火转身出来,衣袖一摆,带起一阵微风,霎时间所有她带来的丫鬟小厮动作迅速地站成一队,听候季若寒差遣。 瞧着这架势,季安宁有些没反应过来,连忙跟着出去,见自家姑母在库房外面高声吩咐。 “你们立马带上马车出发,回府后将我库房里的东西取些值钱的过来,动作快些,莫要让我等急了。” 季安宁一听,霎时明白了季若寒的用意,她鼻子一酸,连忙制止道:“姑母,不必这么麻烦了,这一屋子的陪嫁我已然知足,我成亲已让您劳心费神,怎可还让您破费。” “莫要说这些见外的话。” 季若寒缓了脸色,声音不似刚才那般严肃,对着季安宁轻声道:“你十二岁之前都基本是我将你带大,在姑母心中,已经将你视为己出。” “安宁,我知你母亲待你如何,所以我府上那些东西不仅是为了给她瞧瞧我的态度,还是姑母作为长辈,给你的添妆。” 季若寒唇角噙着丝笑意,看着季安宁的目光仿佛还在看十二岁那个不受母亲待见,做事处处被责骂的小女孩身上。 如今几年已过,这个小女孩已出落成了大姑娘,她作为姑母,欣慰至极。 季安宁眼眶红了红,对上季若寒柔软的目光,声音发哽,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姑母待她恩重如山,可上辈子她直到日都没能再见姑母一面,这份恩情,不知怎样才算还清。 还好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再和姑母团聚。 说完一番话后,季若寒示意丫鬟们去办事,拉着季安宁回房喝了壶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以后,她们一同推门出来,看见小厮吃力地抬着大箱子进院子来。 来来回回,一共抬了四箱,箱子的尺寸比库房里大得多,再加上季若寒的夫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箱子里的东西不看都知道定不会是什么差的。 而此时,白氏听了仆人偷偷过来传的话后带着季雨凝气势汹汹地过来。 季雨凝原本还因为母亲多添的嫁妆而喜出望外,谁知还没高兴多久,就听说自己这个晦气姑母逼着仆人打开了摆放陪嫁的房间。 谁知道季若寒会不会动里面的东西? 母女俩慌张赶过来,才发现小厮不停往院子里抬箱子。 第102章 做这表面功夫 “你们这是在做甚!” 白氏脸色骤变,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拦住其中一个眼生的仆人,正要问责,却只听身后一阵懒散反问。 “我府中的下人,怕是轮不到你来置喙吧。”季若寒拉着季安宁出来,脸上带着一丝轻嘲。 “只允许嫂嫂给二女儿添些嫁妆,不允许我给侄女添吗?” 小厮只听季若寒的话,不理会白氏阻拦,脚步打了个拐过去将箱子放下。 四个大箱子落地,阳光下泛着些檀木的清香,白氏愣了一下,身旁的季雨凝攥紧了拳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于她而言十分陌生的姑母。 她竟然自掏腰包添东西给季安宁,那她把自己这个二侄女放在何处? 先是母亲答应的七成陪嫁泡了汤,后又是卫家远远超过顾府的聘礼,现如今这个姑母又气势汹汹找了这么多仆人为季安宁添上嫁妆。 一桩桩一件件,仿佛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巴掌掴在季雨凝脸上。 积蓄多日的情绪快要爆发,季雨凝颤抖着手,眼眶猩红。 白氏没有发现季雨凝的情绪,听完季若寒的话后眉头紧紧拧起,嘲道:“妹妹还常指责我厚此薄彼,怎的今日也干出这一桩事情。” 阴狠的目光从季安宁脸上一扫而过,她状似不经意地侧头伸手拍了拍季雨凝的手,虚虚叹了口气,道:“只是怕我们雨凝心中难受,否则我本不愿说出这话的。” 她面上表情假得很,看的季若寒啧啧称奇。 “厚此薄彼四个字,我还是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季若寒抬起下巴示意她看过去,淡淡道:“谁说这四箱嫁妆都是给安宁的?我这个做姑母的,自然也得给雨凝添上一些,那一箱,你便可叫人抬去。” 季雨凝的性子和白氏太过相似,有时一肚子坏水,但头脑过于简单,尽使些拙劣手段惹人发笑。 扪心自问,季若寒不喜这个侄女,但毕竟是血亲,再怎样她也干不出白氏干的那种事情。 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白氏将信将疑地上前几步,附身一把将箱子打开,满满的成色上乘的珠宝在阳光下晶莹流转,闪烁着清透光泽。 白氏眸底划过一丝惊讶。 但不同于她,听完季若寒的话,季雨凝的脸当场都垮下来,方才强撑着的假笑表情骤然崩裂,她失态地上前几步,伸出手指着箱子。 手指微微颤抖,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季安宁瞧出她情绪不对,下意识侧身挡在季若寒面前,皱眉问:“你干什么?姑母是长辈,你怎可如此无礼?” “长辈?” 季雨凝咬牙一笑,忍住声音中的哽咽,一字一句地开口质问:“一共四箱陪嫁,凭什么给你三箱,而我只有一箱?” “姑母不喜欢我,又何必假惺惺地做这表面功夫,到头来反而让我沦为笑柄!说是添妆,实为施舍!” 季雨凝气得不轻,伸出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季安宁拧眉,正准备出声呵斥,季若寒却安抚一般拍了拍她的手,抬脚向前。 第103章 不知怎样回报 正视着神色癫狂的季雨凝,季若寒脸上表情未变。 她比季雨凝高出半个头来,垂眸看过去时几乎是俯视过去,一瞬之间,两人气场一强一弱。 季雨凝本想鼓着力气不甘示弱地和季若寒对视,可她忘了她姑母是怎样的人,即使对上季若寒此时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眸子,她都忍不住有些发颤。 面对的是小辈,季若寒忍着脾气没有发作,但是语气中还是很难没有呵斥:“季雨凝,长幼尊卑四字在国公府家规中,你可有将其放在眼里?” “我是你姑母,即使今日这陪嫁分文都不属于你,你也没有资格对我大吼大叫,季家养出这样有失仪态的女儿,真是令人心寒。” 季若寒冷冷看过去,缓了语气继续道:“不过我不同于某些很一般偏心,之所以多给安宁一些,是因为前些年她曾帮过我大忙。” 见方才季雨凝莽撞着说出那些话,白氏有些慌张,生怕季若寒因为这个就气得将陪嫁收回,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季雨凝。 听了季若寒的话,她心头却是跳了跳,模糊的记忆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前些年季若寒的小女儿不小心落了水,是季安宁不顾自身安危将那小女孩从湖里救上来的。 这件事情闹得不小,季国蘅当时也在,拼命才拦住季若寒,否则当时冲动的她很有可能会跳进水里,她水性极差,救不了女儿不说,还会将自己也置于险境。 最后季安宁将她女儿从湖里托上来,她才停住哭声,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这件事情,白氏和季雨凝都是知道的。 回忆涌上,季雨凝嗫嚅着嘴唇,一时竟被噎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白氏尴尬着脸色出来打圆场,假情假意地替季雨凝向季若寒道了歉,再麻利地叮嘱着仆人将箱子抬进房间里,锁上门之后才放心地回来,强拉着季雨凝下去。 季雨凝踉跄地走,脸上依旧满是不甘心。 “陪嫁之事算是解决了,眼看着你的婚期就要到了,心中难免紧张。”季若寒脸上满是笑意,打趣道,“趁着这些日子多歇歇。” 瞧着剩下三个箱子被仆人利落抬进房间里锁上,季安宁心底涌上一丝暖流,眼眶酸涩。 姑母于她,真是比母亲还亲了。 她点点头,眼眶微红:“姑母,这段日子您操心得多,安宁实在不知要如何回报您。” “说这些干什么?”季若寒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为你操办婚事,送你出嫁,是姑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实现了,我还要感谢你信任我。” 气氛忽然有些煽情起来,季若寒拍了拍季安宁的肩膀,轻声催促:“回房休息吧,我的丫鬟从府中带了些点心,待会我送点过来给你尝尝味道。” 季安宁眨了眨眼睛,掩盖住眼下泪意,她勾起唇角对着季若寒露出一丝笑容,随即轻点下头行礼离开,转身回房。 第104章 处心积虑勾引他 暖春落后几步跟着她,面上满是动容,直到走到门前,她立马道:“小姐,你先进去歇着,我在这看着。” 陪嫁和聘礼之事也算是将季安宁折腾得筋疲力尽,此时她也觉得有些乏累,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就进了屋。 小憩了一会,季安宁再醒过来时已是日落时分,披上衣裳起身,忽然听见门外一阵吵嚷声。 季雨凝咬牙切齿地低语透着房门传进来。 “我姐姐和我作对,姑母和我作对,如今你一个低贱丫鬟也敢对我指手画脚了?” 听着季雨凝一口一个卑贱,季安宁忙穿上靴起身,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她一把拉开房门。 恰好看见季雨凝伸手想要推暖春,她眸色一紧,眼疾手快地伸手放过去,硬生生将季雨凝的手掐在空中。 “季雨凝!” 季安宁眼角染上一丝戾气:“你又想干什么?” 她三令五申地警告过季雨凝不准动她身边的人,可每一次,季雨凝都在试探她的底线。 用了几分力气甩开季雨凝,季安宁上前一步踏出房门,先侧头对暖春交待了一声,让她下去。 目送着暖春离开,她才正色看向季雨凝。 想来也有好久没有仔细看过季雨凝,这时两人离得近,季安宁瞧出了她眼下极力遮盖的青紫,和脸上隐隐泛着的蜡黄。 看来临近婚期,季雨凝的精神和身体都快要双重崩溃了。 此时的她目光幽怨,歇斯底里,看起来哪里还有从前金枝玉叶小姐的半分样子。 “姐姐,今日姑母为你添妆,真是给你出了好大一口恶气啊。”季雨凝轻嘲一声,脸上分明是厌恶神色,偏偏还要拐弯抹角地骂人。 “如今姐姐攀上了卫家,再加上父亲和姑母的助力,今后怕是要风生水起,瞧不上咱们国公府了吧。” 听着这话,季安宁都替她心累。 轻嗤一声,季安宁毫不客气道:“妹妹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非要我这长姐说出些难听的话,卫家诚恳上门提亲,定亲,下聘,我身为国公府长女,说不上多尊贵,但妹妹一个“攀”字,又是何意?” 她话说得平静,两相对比下来季雨凝此刻如同一个癫狂的疯子一般。 双手紧攥成拳头,季雨凝沉了沉脸色,咬牙切齿:“可不就是攀吗,诗词会上那次,你故意想落入湖中让青凌哥哥救你,使劲浑身解数想要嫁进卫家……” 她上前一步,声音激动:“可分明是我先对青凌哥哥有意的,你处心积虑地勾引她,不就是为了如今……” “季雨凝!” 话未说完,被身后冷冽声线打断。 季安宁抬眸看过去,反应过来后连忙行礼,恭敬道:“姑母。” 季若寒站在季雨凝身后,身旁跟着的丫鬟手中还端着精致的糕点。 方才季雨凝一番话语,一字不落地落进季若寒耳中。 脊背一僵,季雨凝感受到身后不善的视线,只觉得身上霎时出了一层冷汗。 掩住眸底的惊吓,她转回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姑母,我……” “啪——” 第105章 可代为教导你 清亮的掌掴声划破空气。 季若寒甩了甩发麻的手,冷冷看着面前被她打得偏过头的季雨凝。 后者左脸发麻,后知后觉地疼痛涌上来,她下意识抬手捂住脸,泪水瞬间充盈在眼眶中。 她紧咬着唇,抬起头来用憎恨的目光看着季若寒,但有了下午季若寒的一番呵斥,她此时敢怒不敢言,一双眼睛瞪着,紧盯着季若寒。 “若你母亲教不会你如何尊重别人,那不妨去给你父亲说一说,我可代为教导你。” 一句冷言轻飘飘甩下,季若寒不再去看她,带着丫鬟绕过去,路过季安宁时伸手将她一同拉进屋中。 方才那一幕,季安宁看得惊讶不已。 季若寒脾气不算好,但方才还是季安宁第一次看见她这么生气,对季雨凝落下的那巴掌毫不犹豫,不带一丝情分。 天已近黑,白氏从院里出来,正准备去找季雨凝,谁知刚走出去没几步,她就隐约看见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脚步微微一顿,白氏眯着眼睛去看。 天色昏暗,她一时间没能认出来,直到这人离她越来越近,看清之后,她目光霎时凝固住,唇角扬起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雨凝!?你脸怎么了?” “娘……”季雨凝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划过脸上红肿时疼得她龇牙咧嘴,她抬手小心翼翼地按着脸,才敢哭出声来,“姑母一心向着我姐姐,方才出手打了我!娘,您要为我做主!” 不知是不是她的哭求声太大,季国蘅循声从侧门进来,看见季雨凝哭成个泪人,一边揪着白氏的袖子一边告状。 “她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在我们府上本就只是来借住几天,她有什么资格打我?她凭什么?” “我看你是还没被打够!” 季国蘅大步上前,怒喝一声。 “什么叫已经嫁出去的人了,那是你姑母,是我的亲妹妹!” 季国蘅气得连连冷笑:“今日我听说她还为你添妆,你此时如此说她,真是恩将仇报,不识好歹。” 他伸手指过去,对这个女儿彻底失望:“若你连最基本的教养都学不会,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若你一时糊涂,我还是希望你见你姑母如见我,多些尊重!” 收回手来,季国蘅冷哼一声,斜睨了一眼白氏,恨铁不成钢一般咬牙:“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话语之中满是讽刺之意。 白氏抿唇不语,默默挡在季雨凝面前,看样子还是有护着她的意思。 见状,季国蘅便知道自己这番话算是白说了,气得不轻,他索性拂袖离开。 看着他背影消失,白氏松了口气,转头轻轻地摸了摸季雨凝高高重起的脸颊,心疼道:“雨凝,疼吗?” 季雨凝被方才季国蘅的发怒镇住,含着眼泪点头,眼底是化不开的恨意。 白氏心底抽搐,不知不觉湿了眼眶,低声哄着:“雨凝,你暂且先忍一忍,成亲之日快要到了,到时候母亲定会让她们丢尽脸面,报今日之仇!” 第106章 宫中绣娘 喊来下人扶着季雨凝回去,白氏逼着自己不去看她高高肿起的脸颊和未干的泪痕,背对着季雨凝离开的方向吐出一口浊气。 次日天明。 暖春小跑进秋铜苑,步伐轻快,听到了天大的好事,唇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小姐!小姐!”她风风火火推开季安宁的房门,人还未进去,季安宁就已经闻声转过头来。 放下手中书本,她嗔怪地笑了一声,眉梢眼角洋溢着几分少年气,打趣道:“什么好事,让一贯成熟稳重的暖春如此急切?” 她特意咬重了“成熟稳重”四个字,听得暖春有些害臊。 她年纪比季安宁要小上几岁,虽然行事伶俐,但性格和成熟稳重四个字沾不上一点边。 “小姐,您又打趣奴婢,亏奴婢一路小跑过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暖春嘟囔了一声,想起方才的事情,唇边又漾出一丝笑意,神神秘秘道:“小姐,您猜我方才见到了谁?” 听见有好消息,季安宁来了兴趣,转过身子正对着暖春的方向,抬手微微撑住下巴,示意暖春说下去。 暖春心里憋不住话,立马得意一笑,道:“我刚才在院子里,看见宫里的轿子进了府中,护着轿子的丫鬟说里面是卫将军派来的宫中绣娘!” 她越说越激动,双眼放光道:“昨日大姑奶奶就准备好了做嫁衣的材料,说只等绣娘到了,奴婢真是没想到,小姐的嫁衣竟然是由宫里的绣娘亲手做。” 想到昨日季雨凝嚣张跋扈的嘴脸,暖春似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一般,心里瞬间畅快了几分:“不同小姐,二小姐就只能用府上的绣娘,也不是说府上的手艺不好,但还是远远不如宫里的。” 宫里绣娘? 季安宁乍一听去,着实愣了愣。 按照惯例来说,依着国公府的身份地位是请得到宫中绣娘的,但季国蘅毕竟是男子,为这些事情向天子开口请命,在朝廷里怕是要落人话柄。 所以在嫁衣一事上,季安宁理所当然地认为由府上绣娘包揽。 可卫青凌,竟然这么迅速就将宫中的绣娘请到了府上? 斟酌一二,季安宁当即起身,对着暖春道:“绣娘初来乍到定对府上不熟悉,我们还是过去瞧一眼。” 暖春也正有此意,想看看这位不一般的绣娘到底长什么样,立马跟在季安宁后面小跑着出门。 还没踏入大厅,季安宁就听见一道陌生的女声。 她抬眼看去,正好看见一身素色宫裙的绣娘行礼退下,转身和她四目相对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对她颔首示意后离开。 暖春有些发懵,只好问:“这绣娘怎么不来问问小姐喜欢那种款式的嫁衣,这就下去了?” “想必母亲早已经替我说好了。”季安宁微眯着眼睛,脚步停顿了一瞬,不过眨眼间,她抬脚踏进大厅。 白氏吹着杯中热茶,看着茶面上的浮沫散开,听见不远处的响动声之后就猜到了是谁。 第107章 做两套嫁衣 站定后,季安宁福身行礼,道:“母亲。” 白氏半晌没有应声,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淡淡询问一声:“方才进来应是和宫中绣娘打了个照面吧?” 季安宁点头,迟疑道:“不知母亲是否已经和绣娘商量过……” 话还未说完,白氏打断她,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的婚事已交由你姑母操办,我自然没有权利过问。” “只是……” 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她到这时才将茶杯放下,正了正神色直视着季安宁,脸上软下些神色。 “这绣娘既然都来了,让她就做一件嫁衣未免太过大材小用,不如母亲同你商量商量,能否安排这绣娘同时准备两件喜服,也免得府上绣娘再多操心了。” 说罢,她试探的目光落在大厅中的清瘦身影上,想要窥探出季安宁的想法。 而后者低垂着眸子,长睫垂下尽数掩盖住眸底情绪,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倒是身旁的暖春,一脸压抑的急切和愤怒,碍于面前的人是国公府主母,她只得将心中焦急尽数咽下,看向旁边沉默不语的季安宁。 感受到两道不同意味的视线,季安宁这才抬起头来,不疾不徐道:“母亲说笑了,这绣娘并非是女儿所请来的,女儿自然也无权利指使。” “况且她是宫中之人,不一定会答应府中的要求,女儿做不了主,所以母亲的请求,女儿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番话说得委婉,可谓是将事情分析了个透彻,拒绝理由充分,丝毫不给白氏反驳的机会。 坐在高位上的人脸色一僵,正想说什么,却见季安宁福身道:“那女儿就不打扰母亲了。” 假装看不见白氏如同吃了苍蝇般的表情,季安宁带着暖春快步离开,似乎晚走一步就要踏入刀山火海一般。 白氏眸中怒意升起,她抬手狠拍了一下桌子,骂了一声:“分明就是不愿应下我的请求,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她气得胸口起伏,心下发了狠,咬牙道:“来人!” “去给那绣娘传话,让她在期限之内做出两套嫁衣,就说是大小姐吩咐的,胆敢将消息传错,别怪本夫人不留情面。” 丫鬟应声下去,但白氏还未消气。 方才那绣娘进府时点名要找季若寒,若非她假借季若寒的名义提前见了这绣娘试探态度,还摸不准季若寒会对她叮嘱什么,妨碍了雨凝嫁衣的赶工。 真当她这个主母是摆设了!宫里来的就了不起吗? 抿下一口茶水,白氏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 与此同时,丫鬟叩响客房的门。 门被拉开,绣娘似乎是正在做嫁衣被打断,眉头紧紧拧着。 “大小姐有吩咐,说是请您做两套嫁衣,莫要误了时辰。” 丫鬟面无表情,中规中矩地传话,但这话落入绣娘耳中就颇有几分颐指气使的难听意味。 她在宫中可是专门为受宠的妃子做衣裳,有时贵妃对她说话都得缓着些语气。 第108章 发觉 受了卫将军之邀破例来这府上做嫁衣,这大小姐居然还使唤起她来了。 想到这里,绣娘心下十分不悦,正准备出声拒绝,却又想到嬷嬷的叮嘱。 卫将军请她来做嫁衣,就证明这大小姐在其心中分量之重,万万不可对其轻视。 抿唇思考一番,绣娘拧着的眉头舒缓了些,强忍着心下不悦,她点点头应道:“我已知晓,你回去吧。” 丫鬟行礼离开,绣娘便合上门,继续做嫁衣。 一连着过了两天,季若寒有些着急地在院子里走了一步,最后停顿了一下,满心疑惑:“卫家派来的人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这绣娘不来见我也就罢了,这都过去两日,怎的还不来向我说说情况?” 按耐不住心底猜疑,季若寒还是决定去绣娘的客房里查看一番,本应该昨日去看,可谁知那绣娘派了下人守在外面,说是不能打扰她。 今日到了客房门前,季若寒恰好看着丫鬟端着碗筷出来,便就着敞开的门走进去。 绣娘坐在小凳上,手中执着针线在红色底布上翻飞,动作不慢,但季若寒看着那尚未成型的嫁衣,有些不悦。 她轻咳了一声,绣娘注意到有人进来,这才抽空回过头来看。 季若寒不悦开口:“这都过去两日了,这嫁衣怎还连个雏形都未成,按照宫里绣娘的标准,你未免太慢了些。” 听到这话,绣娘顿时停了针线,心下有些不满,但还是如实说道:“期限确实短了些,但夫人大可放心,我定会如期将这两套嫁衣完成,不会误了几日。” “两套?” 季若寒拧眉,目光扫过去,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件雏形初现的嫁衣,用金丝银线勾勒出精致繁琐的美丽花纹,看起来确为宫里绣娘手艺不错。 她有些惊讶,摸不着头脑一般迟疑地询问:“宫中有规矩,女子成亲需要两套嫁衣吗?” 话一出口,季若寒霎时觉察出了不对劲,她沉了沉脸色,与此同时听见绣娘疑惑的声音:“并未有这规矩,是大小姐差人来同我说要做两套的……” 而门外,季安宁去找季若寒未果后一顿打听来到了这里,还未来得及踏进门就听见绣娘此言,意外道:“绣娘何出此言,我并未说过要做两套啊。” 说完后,季安宁很快就反应过来。 白氏先前就和她商量着要绣娘做两套嫁衣,另一套给季雨凝,莫不是被拒绝之后直接让下人假传自己的话? 思路瞬间通畅,季安宁眉心一动,下意识看向身旁姑母。 “好一个白氏,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给她二女儿捞好处的机会。” 季若寒也明白了,她看向绣娘,只觉得心底火气止不住冒出,最后咬牙道:“把这套嫁衣停了,直接将另一套赶工完成即可。” 毕竟从宫中出来,绣娘此刻也猜到了事情原委,高门大户中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她也没什么好诧异,只手脚麻利地将连着手下嫁衣的丝线剪断。 第109章 剩下算计和猜疑 随即绣娘手下用力,将红色底布剪成凌乱几块,随手扔下后起身取过那套已有雏形的精美喜服。 季安宁对着她微微颔首,礼貌道:“有劳了。” 知道那句吩咐是假传之后,绣娘原先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小姐有了的不满这时也烟消云散。 回应一般点头,她便低头继续做嫁衣。 季若寒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索性想要直接去找白氏对峙。 猜出她心中所想,季安宁立马道:“姑母,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 出乎意料的是,季若寒这时一口拒绝,咬牙道:“这本就是我们长辈间的事情,有姑母处理,你且先回房歇着,我稍后便回来。” 说着,不等季安宁回答,她提裙风风火火出了客房,几乎小跑着进了长明院。 白氏正在用膳,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 她吓了一跳,忙放下手中筷子转头去看,对上季若寒的眸子后,她脸上的惊吓神色霎时消散了几分。 “原来是妹妹啊。” 她不在意一般地轻嗤了一声,嘲道:“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呢,进屋连门都不知敲一下。” 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但季若寒此刻无心争论这个,她快步上前停在白氏身边,撑在小桌上的手微微攥成拳头。 白氏皱眉看她,正欲说什么,季若寒率先开口止住她的话头。 “绣娘听着安宁的吩咐做两套嫁衣,可安宁并未让人传话。”季若寒紧盯着白氏脸上表情,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真是奇了怪了,这府上竟然有人这么胆大包天,敢假传国公府大小姐的话。” 她刻意询问:“你觉得呢,嫂嫂?” 白氏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心虚,虽然很快就被掩盖,但还是没有逃脱季若寒的眼睛。 心下确认,季若寒攥紧的拳头又收紧了一分。 而白氏则躲开她的目光,吞吞吐吐地附和了一声。 “嫂嫂,这房里就你我二人,还是不要装下去了,这胆大包天之人是谁,你心知肚明!” 季若寒忍不住抬手拍桌,声音晦涩,没有直接说出这难看之事,还是念在她终究是季安宁生母,为她留下几分薄面。 白氏愣了愣,压下眸底的慌张,还是嘴硬着不肯承认:“妹妹这话何意,我若有何请求直说便是,为何还要假传安宁的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倒是希望我说错了!” 季若寒闭了闭眼睛,声音发冷,似乎在脑海中翻出了尘封已久的回忆,她艰涩道:“嫂嫂,莫不是如今有什么事情改变了你,我犹记得你刚嫁入国公府那些年,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贵女气质,让我兄长着迷不已,无法自拔。”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你身上再没了那种气质,剩下的只是令人恶心的满腹算计和猜疑。” 季若寒冷冷看过去,摇着头:“人都是会变的,这不可置否,只是你的算计不应该用在安宁身上,她是你的亲女儿。” 第110章 悄悄出府 不知道是那一句话刺激了白氏,她脸上血色霎时褪尽,眸底划过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惊恐和慌张。 但季若寒并未注意她此刻神情,失望地摇了摇头,叹道:“嫂子真是糊了心,眼下竟然还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 白氏面色青白交加,一时无言。 …… 时过正午。 季安宁听了季若寒的话乖乖回房之后,却是无精打采地坐在房内看书,阳光透过窗棂撒进来,一屋子的亮堂。 看不进去,她索性将书扔下。 目光一转,落向不远处紧关的柜子,季安宁眸光一动,起身上前打开柜子,在最内侧取出一个黑色精致的小匣子。 摸索着按动机关,匣子弹开,季安宁看着里面满满的房契地契,眼底还是忍不住闪烁了一下。 抬手取出一张,她细细看着上面店铺的位置,记在心中后,她原封不动地将东西放回去,换了一件素衣之后带着暖春悄悄出府。 季国蘅私底下将那些东西给她,自然是有掩人耳目的考量,所以她也不能太过张扬,只打算悄悄去了那铺子向掌柜的知会一声,好接收那铺子。 走出国公府大门,季安宁脚步忍不住轻快许多。 暖春落后一两步跟着她她此次叫暖春出来的急,暖春浑然不知要去干什么,但见季安宁神神秘秘,索性也不再多问,脚底加快了些步伐。 街道一如既往的热闹,季安宁慢下来后一边踱步,一边饶有兴味地张望着街道两边铺子。 没走多上时间,她脚步微微一顿,盯着一家装饰古朴的首饰店看了一会,随即侧头对暖春道:“听说这家铺子在京城十分有名,既然到了这里,不如进去看看?” 暖春早有此意,听闻季安宁主动提出后双眼放光,点头去捣蒜一般。 两人并肩踏进首饰铺,季安宁放眼看去,乍一眼就看到了许多花样各异的簪子,手镯等。 手镯成色极好,每个都是单独放置,方便供人挑选。 这么长时间来还是第一次进这首饰铺子,心下想要逛逛并且置办点物件。她侧身走过去,不料还没迈出去一步,目光就被不远处的人吸引过去。 不知看到了什么,她唇角噙着的笑容略微淡了一些,脚步顿住。 暖春浑然不觉,看见季安宁停下后略有些疑惑:“小姐,怎么……” 一边说着,她一边循着季安宁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正和身旁女子低头说话的熟悉身影。。 暖春一愣,心下霎时涌上气愤,忙对着季安宁道:“小姐,那不是卫将军吗?他怎会与别的女子来逛这首饰铺子,明明有婚约在身……” “不行,奴婢还是上去问问——” 说着,她便要抬脚上前,季安宁见她气愤到涨红的脸色后才反应过来,立马伸手拉住她。 脸上重新恢复笑意,她不以为意地摇摇头,轻笑一声回道:“别去了,与其浪费时间和心思纠结别的男人的心意,还不如先做好自己的事情。” 第111章 不过点头之交 经历上辈子的种种事情之后,她对情爱一事早已经看开,答应和卫青凌成亲也只是因为合适,不得已而为之,本就无心要求对方对自己一往情深,忠贞如许。 自己尚且做不到喜爱对方,又有何理由用这婚约来约束对方呢? 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少去纠结这些东西,只要成亲之后卫青凌能与她相敬如宾,便是最好结果了。 想到这里,季安宁心中没由来的一点烦闷尽数消散。 瞧着她不慌不忙并且没有半分气恼的样子,暖春抿了抿唇,目光一转又回到卫青凌身上,不甘道:“小姐……” 季安宁抬手坐噤声的动作,安抚一般对着她笑:“走吧。” 正转过身来,季安宁准备抬脚出去,暖春耷拉着脑袋作罢,只好跟着她准备离开,然而还没等这主仆二人抬出脚一步,一道清亮声线划破空气传入耳中。 “大小姐留步——” 熟悉的声音,尾音微微上调,带着一起倦懒。 季安宁脊背一僵,几乎是下意识顿住脚步。 是卫青凌的声音。 不等她回过头来,卫青凌唇角漾出一抹笑意,三步并做两步大步上前来,在季安宁面前停下。 整理好表情,季安宁抬眸看过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真是巧了,没想到卫将军也在这铺子里。” 卫青凌听着这话眼角带笑回道:“今日我并非一个人来,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向你介绍一人。” 他移开停在季安宁身上的目光,看向后方他来时的方向,微颔首示意季安宁看过去,低声道:“那位是我近来入府的表妹,名唤柳夏枝,她来京城有些事情,所以在我府上借住一段时日。” 说罢,他又添道:“既然季小姐也到了这里,那不如与我们一同看看,若有什么合适的东西,也好掌掌眼?” 卫青凌出声相邀,一双黑眸看着她,眼底是晕染不开的笑意,听闻此言季安宁确是轻嗤了一声,浅笑着回道:“卫公子好雅兴,大婚之前还有此心思来和表妹逛首饰铺子挑选东西。” 话音落下,卫青凌愣了愣。 听出季安宁语气中的轻嘲,他唇角上扬,一身玄色衣服压不住他眉宇间张扬的少年气,假意思考一会儿,他恍然大悟一般看向季安宁。 “季小姐今日说话如此刻薄……”眼珠子一转,他笑意分明,懒洋洋地在后面接上一句话,“莫不是见我和别的女子单独出来,心底打翻了醋缸子?” 卫青凌说话意味不加掩饰,就这么明晃晃询问季安宁是否吃醋,一时间让对方没有反应过来。 周围已有人循声看过来,都如同看一场痴男怨女的大戏一般,饶有趣味地盯着这边,等季安宁的反应。 下意识握紧了几分手中的绣帕,季安宁皮笑肉不笑地咬牙看向卫青凌,道:“卫公子说笑了,你我不过点头之交,何来吃醋一说。” 她故意这样说。 卫青凌眸中别有深意,看出她此刻窘迫,便哂笑一声:“既然如此,我这个点头之交请季小姐逛逛铺子,不过分吧?” 第112章 要的是同一东西 不知是赌气还是周围人的目光难捱,季安宁思考了一瞬,不甘示弱地对上卫青凌的目光,咬牙淡笑一声反问道:“有何不可?” 说着,她便转身又抬脚朝着柜台的方向走去。 周围人见没戏看后都没劲地各自散开,暖春听了卫青凌的解释后心下释然了许多,对他行了一礼后回身跟着自家小姐过去,还没走几步,卫青凌就跟上她们,与季安宁几乎并肩。 瞧着季安宁面无表情的脸,卫青凌心下也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思考了一会还是笑着解释道:“过几日是我长嫂生辰,表妹有心定制了东西,独自出来取,结果半天没有回府。“ “她头一回来京城,祖母担心她地不熟给走丢了,才派我们许多人出来寻她,我不过是先找到了她。 “你看。” 季安宁眉心微动,顺着卫青凌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这才注意到柜台前的女子肩上背着一个包袱,鼓鼓囊囊,应该就是给叶轻语准备的生辰礼。 “后来路过这首饰铺,她便提出要进来逛逛,我想说祖母应也有意让她出来散散心,于是便才跟着她进来。” 似乎怕季安宁真的误会,卫青凌语调平缓,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于她。 不知为什么,季安宁听着这解释后心情竟然平坦了几分,也有了些挑选首饰的意愿,她压住上扬的唇角故作考虑一般,半晌才点头应下。 “原来是这样,方才我还误会了卫将军。” 见季安宁皱着的眉头终于抚平,卫青凌松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方才我让这首饰铺子的掌柜将店中最好的东西拿过来,估摸着时间应也快到了,你待会也跟着挑一挑,若有喜爱的买下来便是。” 正说着,还没等季安宁回话,一个看起来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恰好领人端着十余盘首饰进来,看见卫青凌后脸上堆笑。 “公子,店里最好的货都在这里了,请随意挑选。” 话音落下,一旁的柳夏枝放下手中拿着的品相稍差的簪子,探头凑过来,看着一盘接一盘明显上乘的首饰,眼底满是笑意。 卫青凌对着季安宁微微颔首,笑道:“随便选。” 闻言,季安宁便也不再客气,上前两步,目光对着这几盘首饰一扫而过,看见一款低调素净的白玉簪子后想了想,抬手一指。 与此同时,柳夏枝从卫青凌身后绕过来,惊呼一声微微有些激动地扬声开口。 “表哥,我想要这个。” 两人几乎同时反应,卫青凌一时有些诧异。 他抬眸看了看季安宁平静带着轻嘲的目光,又看了看旁边柳夏枝莫名其妙泛红的眼眶,唇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 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事情忽然变得有意思起来,季安宁微微扬唇,但并未说话,只看了柳夏枝天真无邪的模样一眼。 她们此刻,想要的竟然是同一种东西。 卫青凌上前几步看着盘中闪着光泽,素净不已的白玉簪,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 第113章 怎么选择 卫青凌对珠宝首饰一类的东西一窍不通,以他的眼光来看,这躺在黑色匣子中的东西没分半分吸引眼球的地方。 这白玉簪子通体莹白,坠着一绺清透的浅绿色流苏。 卫青凌盯着看了一会,心下顿时有些奇怪起来,他虽对这个远道而来的表妹没什么了解,但从她这几日在府中的习惯来看,她更喜欢那些华丽的首饰。 非金即银,一眼看上去能彰显出尊贵身份的那些。 可现在,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俭朴的簪子上心。 瞧着卫青凌脸色犹疑,季安宁唇角一勾,心下顿时来了些兴趣,上辈子到如今加起来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场面。 未婚妻和表妹,卫青凌会怎么选择呢? 见季安宁手指着自己看上的白玉簪子,柳夏枝顿时有些生气。 她好歹是当今受天子青睐的少年将军的表妹,面前这人竟然不识好歹地要和她抢东西! 虽然看着卫青凌与这女子有些交谈,可方才她也隐约听到一些,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怎么也不能比过她这个表妹吧? 心下来了些底气,柳夏枝眼色微嘲地看向季安宁,声音确是带着一丝截然不同的歉意。 “这位小姐,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吧,这簪子是我先看上的,所以就只好让你忍痛割爱了。” 季安宁不语,微眯着眼睛对上她闪烁的目光,看清楚对面女子眸底的挑衅之后,她扬唇冷笑一声,道:“先来后到一说确是不错,可这掌柜将东西展出之时,你我二人可都在这儿,所以,你这番说辞未免太过牵强。” 季安宁毫不示弱,看起来也没有半分退让之意。 没想到季安宁敢这么反驳自己,柳夏枝霎时气结。 她伸手指着季安宁,气得眼眶中涌上泪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求救一般看向旁边的卫青凌。 “表哥,我只是想要这簪子罢了,可这位姐姐不让也就罢了,竟然说话还这么难听。” 柳夏枝年龄不大,尚为青涩的脸庞委屈地皱起来,眼泪要掉不掉地悬在眼眶中。 对这个表妹其实没什么好感,听到她的话后,卫青凌倚在旁边的柜子上懒散地掀着眼皮,道:“你为何非要这簪子?” 一句反问过去,柳夏枝面色呆滞了一瞬,下一刻,眼眶中的泪水划下脸颊。 她哽咽了一声,红着眼眶颤抖声音开口。 “我自小由母亲带大,可等我长大时母亲病重,抛下我撒手人寰。” 意识到自己事态,她忙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目光转向那簪子,盯了半晌,她才继续道:“母亲走时没有给我留下只言片语,唯有一个她最喜欢的白玉簪子,早些年被人偷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只得作罢。” “可这个簪子……” 柳夏枝眸中的怀恋不像作假,脸庞湿濡,她喃喃出声:“和母亲的很像。” 听完一番话,季安宁正眼打量着她,面前的人哭得梨花带雨,真是好不惹人怜爱。 第114章 缠枝金簪 身旁的暖春紧皱着眉头,半信半疑地盯着柳夏枝,心中一阵莫名其妙。 她不是很相信,但也不明白,若是柳夏枝说得是假话,那她何必为了一个小小簪子编造如此。。 空气霎时安静下来,捧着匣子的掌柜看着柳夏枝落泪,又看着季安宁面上没有让步的意思,一时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只得焦急地把目光放在一旁男人身上。 嗫嚅了嘴唇,掌柜求救似的开口:“卫将军,这白玉簪只有这么一支,这两位小姐都想要,该如何是好?” 一边说着,他又观察了一下季安宁的神色。 前些日子卫家浩浩荡荡地去了国公府下聘,民间几乎传遍了这段佳话,掌柜身为在京城多年终于有自己立足之地的人,自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今日瞧着卫青凌带着一个陌生女子过来,他属实捏了把汗,后来知道这女子只是表妹时,他才放了心。 可谁知天不遂人愿,国公府小姐竟然好巧不巧地也出现在了这里,还和这表妹争起了同一个东西。 饶是这掌柜的走南闯北多年,是出了名的老狐狸,此刻也有些汗颜。 纵使他身后有靠山,可这两边的人,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招惹啊! 只恨店里的伙计为什么只搞到这一支簪子! 额头冒出些细汗,他吞了一口唾沫,看着卫青凌。 听见掌柜的声音,季安宁心头一动,也侧目看了过去,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心底却隐约涌上几分好奇。 她倒是想知道,卫青凌会给谁做主。 旁边男子沉吟了一会,懒散的目光在各个檀木匣子中一扫而过,不知是看上了什么,他目光轻微一顿,面上浮现出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见卫青凌终于有了反应,掌柜高悬着的心这才放了放,见卫青凌踱步上前,他立马将手中的东西往前了些,方便卫青凌查看。 谁知出乎意料,卫青凌并未在他面前的白玉簪子旁边停下,反而径直略过,在旁边停顿,垂眸看着伙计捧着的匣子。 掌柜伸头看过去,目光落在匣中,看着那熟悉的发簪后面上一喜,连忙上前几步,惊喜道:“卫将军果真好眼光!” 他放下匣子,小心翼翼取出伙计手捧匣子中的簪子,簪子通体金色,彰显着华贵威严,他用指尖拨了拨珊瑚流苏,介绍道:“这发簪名为缠枝金簪,称得上是我这铺子里的镇店之宝,只是款式过于华贵,不少人望而却步。” 掌柜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过这簪子抵得上那白玉簪子的十倍价格,卫将军……” 想着将军府自然不缺银子,掌柜故意试探了一声,卫青凌对价格毫不在意,只道:“缠枝金簪?寓意不错。” 他扬眉一笑,侧头对季安宁道:“和你相配。” 话一说完,掌柜立马就明白了,忙笑呵呵地亲自将缠枝金簪包起来,恭敬地放在桌上,朝着季安宁的方向推了推。 第115章 只为她付钱 “听闻二位好事将近,我就在此先祝贺你们喜结良缘了。” 掌柜脸上满是笑意,由衷祝贺。 季安宁神色微淡,垂眸看着被包装得精致无比的匣子微微点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身旁暖春面色愤愤,自家小姐在府上受夫人针对也就罢了,在这小小一个铺子还要一再忍让。 卫将军分明马上就是国公府的姑爷了,现如今竟然还胳膊肘往外拐,把小姐喜欢的东西做主让出去给这什么劳什子表妹。 自家小姐受委屈,她可忍不了。 想到这里,她攥着拳头就想上前质问卫青凌,季安宁看出她的动作,连忙拉住她,对着她轻摇了摇头。 暖春急切:“小姐……” 季安宁还是未松手,给她递过去一个安抚般的目光。 而听着掌柜的话,柳夏枝面色滞了滞。 喜结良缘? 莫非这女子就是表哥的未婚妻,国公府的大小姐? 心下微动,柳夏枝状似不经意一般观察着后者脸色,见季安宁平静得看不出一丝端倪的神情,她有些奇怪。 若她的未婚夫婿将她想要的东西拱手让给别人,她恐怕已经发怒得冲昏头脑。 可如今季安宁这架势,倒像一点也不意外一般。 但这白玉簪子终归算是到了自己手中,柳夏枝压抑不住心底的兴奋,然而比得到簪子更高兴的是,卫青凌算变相地在她与季安宁之间选择了她。 脸上止不住笑意,柳夏枝哪里还有原先梨花带雨的半分凄惨样子,连蹦带跳地上前将掌柜放下的白玉簪子拿起来在手中摩挲,对着卫青凌笑弯了眼睛。 声音中都是听得出来的欣喜:“表哥,今日若不是你我恐怕就要与这白玉簪无缘了,谢谢你。” 听到谢谢二字之时,卫青凌侧目看过来,忽然连连摆手:“有何可谢,反正又不是我出钱,你自己买下的东西,还是谢谢你自己吧。” 话一出口,空气骤然凝固。 季安宁微怔了一下,几人错愕的目光都一同转向说话之人,而卫青凌脸上浮现出莫名神色,反应过来,对着柳夏枝直接道:“难道方才你理所应当地就认为你看上的东西,我会替你买下?” “那你想错了。” 卫青凌哂笑一声,从腰间掏出一包银钱,塞在怔愣的掌柜手里,随即朝着季安宁手边匣子指了指,对掌柜道:“我只为她付钱。” 话一出口,季安宁心头蓦地一跳,闪过一丝异样情绪。 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卫青凌又对柳夏枝道:“对了,若你银钱不凑手的话,不如回府去找祖母?” 柳夏枝听着这话,面色霎时涨红,瞧着卫青凌果真没有替她付银子的打算,慌忙拿起还没来得及包装的白玉簪子,尴尬一小。 牛头不对马嘴地找了一个借口离开,她跑得极快,犹如身后有恶鬼追着她一般。 等着掌柜清点银钱的间隙,卫青凌状似不经意一般看向季安宁,还是开口:“那簪子素得很,看着真像是遗物一般实在不吉利,不适合你。” “这缠枝金簪,正好可以用在大婚当日。” 第116章 回府 季安宁看着他充满真诚的眼眸,突然有些慌张的转回头,匆匆的嗯了一声。 掌柜清点完银钱,两人并肩离开。 暖春跟在后面,看着俩人的背影,一个劲儿的偷笑。 来到店铺外。 季安宁原想告辞回府。 卫青凌主动道:“此处离国公府还有一段距离,我送你回去吧,马车就在这里。” 季安宁一愣,抱着匣子的手紧了紧。 这,其实是有些于理不合的。 可她,却好像不想拒绝。 卫青凌偏偏侧头笑着看她:“季姑娘,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 不就是要送她回去吗,说的这么…… 季安宁抿了抿唇,双颊罕见的染上一抹绯红,轻轻的点了点头。 卫青凌弯唇一笑,带着她上了自家马车。 也不知是不是怕颠簸到他们,车夫赶车赶的很慢。 两人坐在一架马车里,季安宁抱着匣子的手都被摁出了一道红印,还是没好意思主动开口。 两人虽然如今已经定亲,但说实话相处的时间不算太多,她也不知该找什么话题才好。 卫青凌倒是主动极了,不仅给她倒了茶,还让她尝了自己最喜欢的糕点。 甚至在她表露出味道确实不错时,不容她拒绝,直接将剩下所有的糕点都给她打包了。 一大包糕点放在怀里,季安宁难得的有些手足无措。 卫青凌一直笑眯眯的看着她,或许是她不自在的表情太明显,他顿了顿,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今天我记得你挑了一根碧玉簪子,我觉得很配你这身衣裳,要不要戴起来试试看?” “现在吗?”季安宁总算是肯抬头看他了。 卫青凌嘴角噙笑,颔首。 季安宁有些犹豫:“可是暖春不在,我也没镜子。” 卫青凌没有想到这个,踌躇了一下问道:“不然,我帮你戴?” 季安宁猛地抬头,对上他同样发红的耳尖,突然没那么紧张了。 她点点头,将抱了一路的匣子递了出去。 等他拿出那根簪子,才又抱了回来。 卫青凌专注的为她戴上那枚玉簪,为了表示尊重,他并没有挨得太近。= 季安宁却仍旧可以看清楚他衣服上的绣纹。 卫青凌回到位上,面带微笑:“果然很适合你。” 季安宁摸了摸玉簪,轻轻一笑。 马车终于停到国公府门前。 季安宁的脸还有些红,她缓缓吐出口气,下了马车。 之后,她站在原地没动,等身后的人下来,刚要道别回府,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站着的两人,柳眉轻轻皱了起来。 他们俩怎么在这儿? 季雨凝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原本就不太好看的面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她推着手边的东西:“顾公子,这个我真的用不到,你还是收回去吧。” 顾南风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不仅没收回来反而更加给她推了回去。 “季小姐,你不用骗我,这怎么会用不到呢,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你就收下吧。” “可是……” 季雨凝盯着手里做工粗糙烂造的木簪,实在没好意思说出丑的字眼。 第117章 木簪子 顾南风盯着她为难的神情,还以为她也是在介意上次的事情。 说实话,其实他心里也不是没谱。 毕竟上次被人捉奸,又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她居然一下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不过,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季雨凝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遇到那种事情肯定吓坏了,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也不意外,又不是故意的。 他作为一个男子,自认还是可以包容这样的行为的。 “没有可是。”他自以为看透了对方,将木簪结结实实的放到了对方的手中,“季小姐,这都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喜欢的话收下就好。” 她会喜欢这个破烂东西? 季雨凝气的不行,刚要开口说话,眼睛突然被面前女人头发上的玉簪闪了一下。 她下意识定睛看去,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个新样式。 再结合站在一边的卫青凌,她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他新送的。 凭什么,人家一出手就是一根价值不菲的玉簪! 而她,却只配得到这破玩意儿! 怒火涌上心头,季雨凝也不忍了,将木簪往他怀里一扔,冷言道。 “顾公子,我没有跟你开玩笑,这根木簪我觉得并不适合我,你还是拿回去送给别人吧,别白白浪费了你的心意,也不要再拿着过来烦我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脚步快的,跟背后有鬼追她一样。 顾南风傻愣愣的站在原地,还没从她突然变脸的绝技中醒过来。 季安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也没想到,自己回来居然能撞上这么一出好戏。 卫青凌左右看看他们,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里,毕竟,不是什么人都需要他多操心的。 “季小姐。”卫青凌干脆直接无视了面前的男人,温声道,“时辰不早了,我就先走了。这些东西你且带着玩,若是不喜欢了赏给下人就是,有缺的传话给我,我再带你去买。” 这样财大气粗的话,也只有他能说得出来了。 季安宁自认自己不是能抛费的人,心中却也涌过一道暖流。 她轻声道:“好,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吧。” “不着急。”刚刚就说要走的人站在原地不肯动,见她疑惑的看过来,还笑着冲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看着你进去再走,你先回去吧。” 季安宁看着他,勾了勾嘴角,当真直接转身离开,连个回头都没有。 在她路过一直杵在大门口没有让开的男人身边时,顾南风终于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打算施舍的跟她打招呼。 季安宁这次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离开,衣裙甚至都没有挨到他半分。 那恨不得跟他离得八百米远的模样,让顾南风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什么时候,他想主动打招呼,她都可以无视了。 真以为这样,他就看不出她的心思了吗? 要不是现在卫青凌还在一边虎视眈眈的盯着,他非要把季安宁喊住不可! 季安宁不知他因为自己的举动升起不满,就算她知道,其实也不会在乎的。 第118章 压势 怀里的匣子今天带给了她无限的好心情,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实在是不必牵扯她的情绪。 和她同样心情不错的还有站在门口的卫青凌。 他说到做到,还真就一直乖乖的站在门口不动,连看不到她的背影了,他都一动没动。 接连两次被下了面子,还是在他们面前,顾南风其实老早就想离开,但对方不动,他也没法动。 毕竟如今两人在明面上的身份地位,还是卫青凌更高。 “咳咳。”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见面前的人跟傻了一样,还站在那儿不动,顾南风总算是忍不住,面露不满的低咳一声,拉回了面前人的注意力。 卫青凌好像才发现他站在这里,却也没有一丝要主动打招呼的意思,眉眼冷淡的好像谁都不放在眼里一样,和刚才面带笑容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或许,这才是他的真实面孔! 顾南风看着他这模样就忍不住咬牙,联想到刚才季雨凝看他们的眼神,就更不打一出来。 他不由得想任性一下,不说话是吧,他也不说!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相互沉默。 这是一场无形的较量,端看谁先低头。 卫青凌有的是耐心,可他旁边的小厮却容不得他被人如此敌视,故意上前一步高声道。 “将军,季小姐已经进府了,咱们也准备回吧,您不是还有事儿呢吗?” 一声将军,一下将顾南风惊醒。 是了,人家现在,还是将军。 两人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他却如此失礼,若是传出去…… 顾南风不敢去想那个后果,咬了咬牙,他乖乖俯身拱手道。 “方才想事情想入迷了,一时间竟让了将军还在此处,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将军海涵!” 卫青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发旋,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他和这样没脑子的人计较什么呢,有这样的时间,他不如多去看两本兵书。 反正现在也看不见想看的人了,想明白了的卫青凌冲他点点头后,转头就朝自家马车走去。 顾南风一次低头,就换来了这么个狼狈的结局。 一时间,他心里不忿极了,甚至想直接挥袖而去。 可是,理智紧紧地将他抓在了原地。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卫青凌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为了不挡着马车离开的路,他甚至得往后退上几步!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似听到了不知哪个下人传来的嗤笑声。 眼神渐渐变得阴翳起来。 顾南风运气了好几个回合,才将火气压下,他拼命的在心里宽慰自己。 没事,且让他小人得志一段时间,以为自己是个将军就了不得了? 人嘛,还是得看日后才行! 一个出征没多久就死的人,实在是没必要让他多花心思! 没错,就是这样! 顾南风安慰好了自己,转过头将守在门口的几名小厮的脸记在心中,这才黑着脸离开这块让自己受尽屈辱的地方。 他走后,小厮们这才凑到一块嘀嘀咕咕。 第119章 告状 国公府内,后宅。 季雨凝一路气冲冲的回来。 “母亲!”她一把掀开帘子进门,张嘴就要告状,却看见了坐在里面的不止有白氏,还有她最不想看见的人姑母——季若寒。 白氏没注意到她的停顿,合上刚看完的账本,扬了扬眉:“谁又惹我们家二小姐生气了?” 季雨凝凑到她身边:“母亲,他们今天实在是太过分了!” 白氏侧眸看她。 季雨凝吧嗒吧嗒的就将刚才在门口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刚开始,她还格外注意控制着自己的言辞,到后面或许是看季若寒不吭声,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 不仅话越说越过分,还着重强调了下季安宁头上的玉簪。 白氏蹙紧了眉,也不管她说的在不在理,直言道:“如此实在是不知礼数了些,来人,请大小姐过来。” 身边的丫鬟就要屈膝离开。 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的季若寒突然开口道:“且慢。” 白氏母女的目光投过来。 季若寒面色自然,甚至还冲她们微微一笑。 “说到底这不过是件小事儿,长嫂何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白氏阴着脸看她:“若寒觉得这是件小事儿?且不说他们如今才刚刚定亲,就是定亲许久,你可着满京城看看,哪儿有姑娘像她一样,日日眼巴巴的往外跑,还敢收人家礼的。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旁人不得觉得我国公府没有规矩?” 季雨凝在一边跟着点头,整张脸上都写满了赞同。 季若寒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仍旧不肯松口。 “长嫂这话说的,你若是觉得这种行为失礼的话,为何不说雨凝呢,她不是也和那位顾公子见面了吗?据说两人还在门口拉拉扯扯的,不少下人都看到了,这不是更为失礼吗?” 季雨凝原本要点头的动作一顿:“姑母……” 她不懂姑母为何总是要向着那个贱人! 白氏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毕竟作为一家主母,想要管教自己的女儿还被小姑子问到了脸上,不管是谁心情都不可能会好。 她生硬的解释道:“这怎么能沦为一谈?雨凝确实是和顾公子见面了不错,但那是顾公子主动上门来找。安宁可不一样,她是私自外出私会,根本没将我国公府的颜面放在心上!” 季若寒虽说对她的偏心早就有所了解,却也没想到她能脸不红气不喘的直接把这么大的盆子往她女儿的头上扣! 擅自与外男私会…… 白氏有没有想过,如果她说的这话传出去,季安宁还怎么在这世上苟活? 季若寒越想越觉得不能放任她如此,面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抄起放在一旁的茶碗就摔到了地上。 清脆的声响吓了在场之人一跳。 只听得她高声道。 “长嫂慎言,安宁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女儿,败坏了她的名声,你难道就很高兴吗?” 白氏的脸色铁青。 她试图为自己解释:“我怎会败坏她的名声,实在是她做的事情过分了些。” 第120章 反了天 季若寒冷笑一声,眼神冷冰冰的看着她。 “到底是谁过分,长嫂你心知肚明,若是你执意如此的话,就不怕长兄知道了这件事,发难与你吗?” 白氏果然一下闭上了嘴。 季若寒豁然起身,奢华的红色裙摆垂地,明媚掌眼的眉眼上写满了高傲与不屑。 “时辰不早了,小妹就先回去吧,这件事长嫂再好好想想吧。” 说罢,她转身径直离开。 白氏气的手都在抖:“反了天了,这一个个的,当真是要反了天了!” 季雨凝连忙安慰她。 母女两人抱团取暖。 另一处房间,季安宁此时刚回到屋里让丫鬟将匣子放好。 暖春去厨房为她提膳,回来就将这则消息给带了回来。 小姑娘满脸的愤懑:“小姐,夫人实在是过于偏心了些,她怎么能这么对您呢?” 季安宁倒是早对她的偏心有所了解,听到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难过的,语气淡淡道。 “母亲不向来都是如此吗?” 暖春心疼极了,一边为她布菜一边道:“今日真是多亏了您姑母,不然,不知道夫人还要如何磋磨小姐您!” 这话季安宁很是赞同,匆匆用了两口餐停下筷子,起身道。 “姑母今日怕是也气坏了,随我去厨房一趟吧,姑母向来喜欢吃酥油糕,我去给她做上一份消消火。” 暖春紧跟着她:“奴婢给您打下手。” 季安宁面带微笑。 糕点她是做惯了的,来到厨房,让下人们把食材备齐,她三下五除二就做出了一盘黄澄澄,酥酥脆脆的糕点。 暖春看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季安宁特地给她留了一盘,这才将剩下的装盒,提着走向姑母所在的院子。 季若寒今日真是气得不行,哪怕现在就她自己一个人坐在屋里,她也忍不住念叨道。 “长嫂这些日子真是越过越糊涂了,她也不想想,雨凝是她的女儿,安宁难道就不是了吗?连那种话都能说的出来,幸亏长兄方才不在,不然,必定要和她翻脸!” 一旁的丫鬟劝着她:“小姐别气了,有您护着大小姐,夫人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季若寒叹息一声,实在心疼极了这个大侄女。 说曹操曹操到,她刚要开口说话,门外守着的小丫鬟就进来通报道。 “小姐,大小姐过来看您了。” 季若寒起身:“安宁来了,快把人请进来。” 季安宁在丫鬟的相迎下走进来,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姑母。” 季若寒连忙扶着她起身,嗔怪的看她一眼:“都说了,在我面前你不用如此,快过来坐吧,你手上提着的这是什么东西?” 季安宁被她引到座位上坐下,让丫鬟将食盒的盖子掀开,笑着道。 “这不是记得姑母一向喜欢酥油糕,正好我今日闲来无事,就亲自做了一份给姑母带过来了。” “是吗?” 季若寒惊喜的探头看去,喜悦道:“安宁的手艺,我可好久没吃到了。” 季安宁被她说的一笑,点了点食盒道。 “姑母喜欢的话就多吃些,下次有空了我再给您做。” 第121章 哭诉 听到这话,季若寒笑弯了眼睛,连忙让身旁的丫鬟上前拿过食盒,打趣道:“这点心我自当好好品尝一番……” 她声音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语气感慨:“你马上就要出嫁,下一次再吃到这点心,也不知是何年何日了。” 就像她季若寒出嫁之时,虽也常回府来看,也处处留心着季安宁在国公府的际遇,但她也深知,从她一身嫁衣走出这个府时,某些东西就不一样了。 这话陡然有些伤感,季安宁眨了眨眼睛,捕捉到对面姑母眸底不经意划过的一丝伤感,心底也不知不觉涌上酸涩。 上辈子出嫁时,除父亲红着眼眶不舍叮嘱她几句之外,府中所有人都在祝贺季雨凝和卫家小将军的婚事,直到如今,她才深刻意识到这是一场如此盛大的别离。 看着丫鬟将点心收在桌上,季若寒这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哂笑一声,缓道:“瞧我,说这些干什么。” 酥油糕的香味隐约浮散在空中,季安宁侧身坐下来,掩住眸底感伤,和季若寒说了些体己话。 而不同于这边的温情,另一边,季雨凝房中。 一地茶碗碎片狼藉不已,刺耳的哭声在沉静的房间中显得凄厉无比。 “我也不知到底是怎的惹姑母不开心了,让她处处和我作对!”季雨凝停了哭声,一想到方才季若寒冷脸的质问,心底大片的委屈涌上来。 分明就是季安宁不守妇道,还未成婚就明目张胆地和男子出去,她记得季若寒最守家规,为什么事情到了季安宁这里,她还处处留情呢? 季雨凝想不明白,双手攥紧了被子,怔怔垂眸一看,天蓝色被褥上被她哭湿了大片。 “你姑母把你姐姐带大,本就是偏心着她。” 一回房来,季雨凝一把掀掉了茶碗,然后倒在床上放声大哭,白氏后脚走进来,季雨凝哭声正大,不论她说什么也不管用,只得顺着她的背,等她哭完。 心疼得滴血,白氏悠悠叹气:“你姐姐现如今仗着你姑母在府中怕是要无法无天了,不过你们也快出嫁了,到时她也碍不着你的眼了。” 嘴上说着季安宁的事情,其实白氏心里真正想的却是季雨凝和顾南风的关系。 两人已经定亲,成亲之期屈指可数,听着今日的事情,季雨凝对顾南风的态度可是有些…… 想到这里,白氏若有所思地看着季雨凝红肿的眼睛,斟酌一番语句还是开口道:“雨凝,母亲今日……还是有些话要同你说的。” 知道季雨凝对顾南风无意,白氏说话委婉。 “我听说今日顾南风来寻你,还给你带了礼。” 闻言,季雨凝用手背擦掉眼角泪水,想起顾南风带来的那支廉价的木簪,脸上明显闪过厌恶。 “带了一个又丑又廉价的木簪子。”季雨凝面色愤愤,道,“我们国公府的下人都瞧不起这样式的东西,顾南风竟然把它送给我,真当我国公府二小姐要心甘情愿和他吃苦,可笑!” 第122章 维护着些自尊 季雨凝一股脑地骂出来,目光一转却注意到身旁白氏面色凝重,她这才顿了一会儿,问:“母亲,你问这做什么?” 虽说府内不少人都看到了顾南风,但白氏心中当也是不喜他这个女婿才对,今日怎会突然就提起他来。 摸不准白氏什么意思,季雨凝噤了声,听着她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伸手拍了拍季雨凝攥着被子的手,语重心长地开口:“雨凝,既然与顾南风成亲一事已然拍板敲定,那你就不能字字句句都是贬低他的意思。” “娘知你心中不喜,但你要知道,必须拿捏了男人的心,这婚后的日子才能好,若你这脾气招了顾南风的厌恶,那今后的日子,怕是步履维艰。” 听到这里,季雨凝脸上泪痕未干,但唇角扯起一抹不屑的笑容:“我是国公府二小姐,什么时候要看一个低门小户男子的脸色来做事,母亲,你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雨凝!” 季雨凝一口一个低门小户,半分没听进去她苦口婆心的教导,白氏一时有些心急,只得重了些语气叫她:“这些话日后万万不可说,就因为你是二小姐,所以要拿出些礼数对待未来夫婿。” 白氏心忧得很,继续道:“就说你今日之事,周围这么多丫鬟小厮和路人看着,你就这么当众拒绝顾南风,狠狠下了他的面子,太过了。” “还没成亲倒好,若日后成亲了,这事的后果怕是严重得很,无论如何,男子的自尊,还是要维护着些。” 白氏拉着她的手一句句叮嘱,季雨凝心底自然不想向顾南风妥协,转眼看见白氏面色严肃,她才意识到话中意味。 细细在心底咀嚼了一番,季雨凝叹了一口气,道:“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与顾家的事情我早已经接受,可我只是气愤今日姑母的态度,气愤姐姐的婚事。” 脑海中浮现出男子欣长的玄色身影,季雨凝眸光闪烁。 “明明我已经中意了青凌哥哥这么多年,只等挑个好日子与他说明心意,可谁知阴差阳错之间姐姐竟然与他定下婚约,置我于何地。” 况且,同一日成亲,一个嫁入将军府,风光无限,一个嫁入籍籍无名的顾府,无人关心。 顾南风甚至连个官职都没有,和风光正盛的卫青凌压根无法相比。 更何况,卫青凌能得到御赐之物,也能请来宫中绣娘,在天子身边的地位可想而知。 季雨凝眼底一片猩红。 眼角划下泪水,她委屈地看向白氏,声音哽咽:“母亲,你知我性子骄傲,姐姐婚事处处比我好,若真让外人看了我的笑话,我在京城还要如何立足?” 季雨凝话中的担心,白氏心中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寝食难安了好一阵子才想明白。 她深深叹息,拍了拍季雨凝的手背,轻声安慰:“雨凝,往后日子还长着,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况且顾家也不是底蕴全无,若有你父亲帮衬些定是今非昔比。” 第123章 赔礼道歉 见季雨凝面色松动,白氏继续清晰地为她分析。 “顾南风今后在你父亲的扶持下没准还能入朝为官,到时候,你不仅是国公府二小姐,更是朝廷命官之妇。” 听到这里,季雨凝微微讶异,她确实没想到顾南风会有出人头地的时候,只想着当下他没权没势,籍籍无名。 她想了想,犹豫着开口:“话是这样说,不过父亲为官清正,定不会私下为顾南风做什么通融……” 话还没说完,白氏打断她,沉静道:“并不是要你父亲通融什么,只是给他个平步青云的机会罢了。” 白氏说得晦涩,季雨凝看着她,心下微动,忽然有些明白了。 迟疑了一会,她点点头,暗自紧了紧拳头,道:“母亲,您的意思我懂了,我知道怎么做,您放心吧。” 她眸下闪过一丝坚定,看得白氏终于放下心来。 她教出来的女儿不仅是骄纵,在正事上面,还是靠得住的。 不需要她多说,相信季雨凝会将事情办得妥当。 再待了一会儿后,季雨凝振着精神起身送白氏出门,然后加快脚步回到房间,吩咐丫鬟送上纸笔来。 蘸墨提笔,季雨凝顿住了笔,微微思考一会,她缓着动作下笔。 不过一刻钟,她收笔并拿起已经干了字迹的书信,折好之后递给身旁丫鬟。 “把这书信用信封装好,再去街上买些东西,和着一起差人送到顾公子手中。” 丫鬟毕恭毕敬收过书信,不敢多问主子的事情,行礼转身出去。 …… 书信和赔礼被一个小厮送到顾府门口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顾南风刚到顾老太太的房中请安,就见丫鬟提着一份不轻的包裹,拿着一封书信进来。 对着顾南风和顾老夫人分别行礼后,那丫鬟才对着顾南风开口道:“少爷,方才有人在府外让奴婢将这些东西送给您。” 说着,丫鬟恭敬上前递过书信和包裹,又道:“看那小厮衣着,想必是国公府的人,应是二小姐差人送的东西。” 听到二小姐三个字,顾南风眉心一动,眸底闪过一丝喜悦。 从他莫名其妙重生到还未成亲之时,季雨凝便对他陌生不已,百般嫌弃,他不是傻子,自然瞧得出来。 只是他一味的告诉自己,季雨凝不同上辈子,她没有与他琴瑟和鸣的记忆,只要季雨凝爱上他之后,他们便可回到上辈子那般亲昵。 现如今,季雨凝差人送礼过来,莫非是已经被他深深吸引了? 想到这里,顾南风唇角不住地勾起。 高位上,顾老夫人眸底也有些许诧异,国公府那二丫头眼睛长在头顶上,心比天高,虽然得了这门亲事之后顾家应举家庆祝,但季雨凝的态度,让她始终不悦。 她只想着,季雨凝踏进顾家门口,就给出一个下马威,让这心高气傲的小姐对她服服帖帖。 可瞧着如此,这小姐是何时转变心性了? 带着心底疑惑,顾老夫人探头朝着下面看了一眼,忍不住问:“南风,那二小姐在信中怎么说?” 第124章 这么短命 顾南风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开始阅读,一整面清秀的熟悉字迹看得他忍不住心跳加快,里面简略地提了一下昨日的事情,并且表明季雨凝失态是因为季安宁。 季安宁走了天大的运气和卫青凌定下了婚事,还明里暗里地拉踩季雨凝,总是互相攀比,还字字句句将顾南风贬低得一无是处。 在信的末尾,季雨凝语气诚恳,言辞之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向顾南风解释心底并无对他的气愤,一切皆由季安宁造成。 看完信后,顾南风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因为上辈子拿捏在掌心中的季安宁如今风生水起,和风头正盛的卫青凌定亲,还不识好歹地看低他,而他却无半点反击之策,只能忍气吞声。 而另一方面,季雨凝肯主动对他赔礼至此,心中定是对他用上了真心,上辈子于他而言温柔体贴,而又善解人意的季雨凝终于要回来了。 将信折叠起来放在贴身衣兜中,顾南风索性不去想心烦事,只想着应怎么回信,唇角扬起一抹愉悦笑容。 顾老夫人见自家儿子理也不理她,看完信后自顾自地傻笑起来,心中顿时有些急,恨不得抄起拐杖让顾南风回神过来。 但毕竟是她一心栽培出来的宝贝儿子,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做。 于是沉着心再喊了一遍。 谁成想顾南风潦草地应了一声,竟然揣着信直接就离开了。 顾老夫人脸色滞住,见状也放弃了看信的想法,摆手叫住丫鬟,道:“把那包袱给我看看。” 丫鬟上前取过方才顾南风随手扔在桌上的包袱,递给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不少数量的银子,和几身剪裁得体的华丽衣裳,她伸手进去探了探,又摸出一个翡翠手镯。 顾老夫人脸上笑开了话,喜爱得连连摩挲着镯子:“二小姐出手果然阔绰,这镯子看着就绝非平常……” 另一边,顾南风几乎小跑着回到房中,取出纸笔后坐在桌前开始写回信。 先前他还因为季雨凝的态度而郁结在心,隐隐生出一丝怨恨,此刻因为这封信,所有不满都尽数释怀了。 顾南风提笔,想起季雨凝信中提到的,卫青凌。 好亲事…… 不尽然吧? 他上辈子虽没有刻意去了解,但少年将军战死沙场的事情几乎人尽皆知,大街小巷都有为卫青凌悼念的人,后来将军府没落,才有他和季雨凝的情缘。 这辈子嫁给卫青凌的人是季安宁…… 事情与上辈子发展的轨迹截然不同了,但顾南风没有太多意外,他强行求娶季雨凝本就改变了一些原本要发生的事。 顾南风唇角勾起一丝莫测的笑容,如今季安宁倒是风头盛了,敢在他和季雨凝面前颐指气使,趾高气昂,可她又怎知,她一心想要攀附的人这么短命。 想到日后季安宁早早守寡的苦样,顾南风心底一阵得意。 落笔后,他言辞中极尽安抚。 第125章 风光难留住 “来信可知二小姐心事,在下得与二小姐喜结良缘已实为三生之幸事,又怎敢奢求二小姐亲自赔礼道歉,一览全信,心中甚慰。” 话锋一转,顾南风继续写到。 “然,信中知二小姐因卫青凌身份介怀,忧思如此,顾某深感无力,遂欲告知,卫将军风光无限,然时间有月升,有日落,有花谢,有草青,风光虽在,可难留住。” 他顿住笔,笔尖出重重晕染开一丝墨迹,想了想,他认为自己提醒到这已然合适了,于是写下这回信结尾。 “言至于此,二小姐不必忧心。” 读到这里,季雨凝怔怔看着墨迹出神。 风光虽在,可难留住…… 这句话,异常引人深思。 按理说卫青凌如此年龄到了这个位置,又深得当今天子青睐,还有意托付重任在其身上,这样来看,应风光无限,平步青云才是。 顾南风家世虽低,但犯不着为了贬低卫青凌而说出一些莫须有的话。 可如今,这话就摆在面前…… 季雨凝掩盖住眸底的惊讶,略微思衬,久久无法抽神。 瞧着这样,莫不是顾南风当真知道些什么不可告人的消息? 她心下微动,她收好书信,正巧听见白氏在里屋喊她。 时间匆匆,一转眼就到了大婚前一日。 白氏罕见地没有和季若寒呛声,也知道明日是个多么重要的日子,便客客气气地和季若寒商量布置,然后吩咐下人出门采买,亲自挑选布置在院子里的装饰。 随处可见的红绸随风扬起,约莫傍晚府中布置完毕,放眼看去,都是喜庆的大红色,映衬得傍晚的天地都明亮了几分。 季安宁披着薄衣坐在小桌前不知道写着什么,思考之间还微微皱着眉头,不施粉黛的脸上白皙光洁。 似乎想到什么,季安宁落笔写下几个字,随后圈上去,着重看着。 她在心下默念。 上辈子卫青凌战死时消息并未马上传回京城,所以回忆确切的时间,还得估摸着日子推算回去。 似乎是因为隔着两辈子,这些记忆在脑海中模糊闪现,季安宁一时间竟然无法准确地捕捉到这个记忆,只得苦苦思索思索后用笔写下具体事件。 全部整理出来后,她才真正确定时间。 将笔放下,她丝毫不在意白皙手指上不经意沾染的墨迹,在心底喃喃。 “上次给卫青凌送去警告时太过草率,只告诉他结果,而没有告诉他具体事件和时间……” 想到这里,季安宁又有些头疼地扶额叹息。 现在的问题是,若她将时间事件摆明了告诉卫青凌,卫青凌也不一定相信。 还会质问她,为何知道这些。 若承认自己重生回来,上辈子卫青凌惨死沙场,估计卫青凌会将她看作疯子。 这样的事情,如果换做自己听别人说,也无论如何不敢相信。 这太违背常理了。 所以,还得想个合适的办法提醒,不得暴露真实的情况。 正在出神之际,门被敲响。 第126章 冷清的大婚前日 季安宁反应过来迅速收起桌上的纸,还来不及放下笔,就听见房门被推开。 “小姐,您在房间,怎么奴婢敲门都不说话呢。”暖春手中抱着嫁衣,哼哧哼哧地从门外近来,嫁衣用的是上好的布料,制作繁琐,重量也是有上几分。 从绣娘所在的客房抱过来,还是有一些距离。 放下嫁衣,暖春喘匀了气,双眼放光的看过去,忍不住连连赞叹起来。 “小姐,这绣娘不愧是宫中专门为妃子做衣裳的人,出手当真是不一般。” 嫁衣上花纹复杂的刺绣看花了她的眼,她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摸,又忽然想起这衣裳有多珍贵,伸出去的手顿时就停下来。 季安宁笑了一声,起身过去,看见桌上整齐放置的嫁衣后,眸底也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赞叹。 将嫁衣找地方归置好之后已是入夜,季安宁坐在榻上出神,她微微侧头看过去,在她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高悬在天上泛着清冷光芒的月亮。 手上不知不觉出了些细汗,季安宁思索一会,又将目光转向桌上方才嬷嬷送来的避火图。 饶是上辈子季安宁也见过这图,但再次看见之后,这图上男女的动作还是让她略有些尴尬,羞红了脸颊。 屋内寂静不已,甚至没有点燃烛火,暖春到门外时贴着门听了会里面的动静,听着季安宁时不时起身挪动位置的声音后,才轻敲门进去。 昏暗中,暖春惊呼了一声,顺着从窗棂中撒进来的月光看过去,连忙上前取出火折子点燃烛火。 房间渐渐亮堂起来,季安宁回神过来,怔怔看着跳动的火光。 “大小姐,你怎的烛火也不点上,就这样坐在这里发呆。”暖春絮絮叨叨地开口,似乎想到什么一般,她笑了笑,又道,“不过小姐明日大婚,这会儿肯定又兴奋又慌张,没有心思点上火光。” 说着,她看着亮起来的烛火满意笑了笑,转头去看季安宁。 方才说的话季安宁似乎是半句没听到一般,对上她的视线后唇角扯出一个心不在焉的笑容。 笑意未达眼底,甚至带着几分没由来的感伤。 暖春恍然想起。 按照习俗,女儿出嫁前一日是需要长辈在身旁叮嘱,并送出祝福,最好就是陪着女儿最后睡一个晚上,以尽关心之意。 可夜已深,季国蘅虽为父亲但毕竟也是男子,不好在女儿房中逗留,而季若寒忙了一天想必累得早早睡下…… 至于白氏…… 想到方才听到的消息,暖春嗫嚅着嘴唇,看着季安宁在昏暗下微微的笑容,心底酸涩。 明日季安宁和季雨凝一同出嫁,听说白氏忙完之后就去了季雨凝府中,还陪着季雨凝用了晚膳,这会应该是陪着睡下了。 母女温情,定是要嘱托一夜。 而自家小姐这边…… 空气冷清,在她还未来时,黑暗的房间中只有月光与季安宁作伴。 暖春垂下眸子,看着桌上的避火图,忍不住难过。 本应要长辈陪着的一夜,只有嬷嬷送来避火图,便无人光顾。 第127章 故人之诺 屋子里冷清,暖春心下难过,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 主仆二人寂寂无言,只有明亮的火舌在烛上欢快地跳跃着。 看出季安宁沉思中带着的失落,暖春嗫嚅了一下嘴唇,最后还是轻轻叹息一声。 瘪了瘪嘴,她还是忍不住替自家小姐委屈。 “小姐,今日一整天夫人都陪在二小姐身边忙前忙后,仔细叮嘱,生怕二小姐慌乱之中出了差错,可您这边……” 越想越急,暖春攥紧了拳头,加重语气回道:“明日分明小姐也是第一次成亲,也什么都不懂,夫人竟然能这么狠心地对您不闻不问,而对二小姐如此……实在是太偏心了!” 明日之后,国公府两位小姐都将风光出嫁,同时脱离国公府,可夫人一心只想着季雨凝,没有半点心思花在这个大女儿身上。 平日里还好,可明日这样隆重的日子,谁不希望在自己出嫁前一日得到母亲的细心叮嘱呢? 可白氏当真做得出这种太失偏颇的事情。 暖春气得红了眼眶,见自家小姐垂眸不语,还以为是伤透了心不肯说话。 但实则季安宁面色有些发愣,此刻正凝神思索着,听见暖春最后一句话后她才恍然回神,其实对白氏这个母亲已不抱半分希望,此刻即使母亲偏心至此,她心中也没有半点波澜。 搁下茶盏,她轻轻捂住不停在微风中晃动的火光,轻声道:“暖春,母亲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明日我就出嫁了,这样的对待,再也不会有了。” 她声音感慨,但不知为何,暖春隐约从中听到了几分伤感。 “小姐……” 暖春眼眶一红,此刻不知为何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年龄尚小,但也算是在国公府里长大的,陪着季安宁的时日粗略算起来应有十年不止了。 虽说主仆有别,可季安宁从不在乎这个繁琐的规矩,待她亲如姐妹,让她从未有过作为丫鬟的卑微和委屈。 她怔怔看着火光映衬下季安宁白皙柔软的侧脸,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小姐,无论是国公府还是将军府,只要小姐需要我,我都会一直陪着您。” 暖春声音坚定,尚为青涩的脸上是不曾见过的认真和坚毅? 听着这句话,季安宁手上动作下意识顿住。 暖春看不见的阴影中,她白皙的指尖微微颤抖,差点在这个时候失态。 这句话似曾相识,季安宁不止听到过这一次了。 上辈子不得已要嫁进顾家时,她心如死灰,好几日茶饭不思,都未能等到事情迎来转机之时。 也是在出嫁前一日,她失魂落魄,以泪洗面,这个陪着自己走过艰难坎坷之路的小丫鬟紧紧抓住她的手,认真而又坚定的承诺着。 “小姐,无论是国公府还是顾家,只要小姐需要我,我就会一直陪着您。” ——往事历历在目,故人之诺犹在耳畔。 可如今时过境迁,所有事情已经发生改变,明日迎接她的不是顾家这个虎口,而是如今风光无限的将军府。 第128章 大婚当日 回神过来,季安宁心底涌过一阵暖流。 还好,无论是从上辈子还是现在,暖春对她的好,一直都未改变。 “烦心事就别去想了,明日还有得忙。”她伸手捏了捏暖春白嫩肉嘟嘟的脸颊,忍不住笑了一声,柔声吩咐,“回去歇息吧。” 瞧着她唇角的笑容,暖春一时间摸不准季安宁是真的释怀,还是强颜欢笑。 她嗫嚅着嘴唇张了张嘴,对上对面女子清亮的眸光后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硬生生将心中的话咽下去,暖春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福身行礼后退出去。 季安宁静静地目送着她离开,房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带进一丝夜里的寒风,随即又被轻轻关上。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轻轻勾唇笑了笑,然后附身吹灭烛火。 一夜好眠。 …… 大婚当日,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大厅内装饰一新,挂满了红绸及龙凤呈祥图案的帐缦,铺着红色地毯,桌上则摆满了各种精美的礼器和金银首饰。 壁炉里的燃烧着香木,烟雾缭绕的同时散发出芬芳香气。 宾客身着锦衣,来来往往。 一大清早,季安宁就被外面喧天的声音吵醒,她刚一睁开眼睛,就见暖春刚好急急忙忙地端着盆进来。 “小姐,您醒了?” 将盆放下,她上前拉起季安宁,絮絮叨叨地开口:“今日是您大喜之日,千万马虎不得,姑夫人前几日就叮嘱我定要为您好好打扮,让您风风光光,漂漂亮亮地出嫁。” 暖春手脚麻利,不等季安宁反应便开始替她熟悉上妆,坐到铜镜前好一会儿了,季安宁才反应过来。 暖春双手麻利,人也伶俐,她上出来的妆容可比得上宫里娘娘的妆容,事情交给她也放心,否则恐怕姑母又要想办法找宫里的来。 上妆完后,暖春最后从檀木匣子中取出前几日卫青凌买下的缠枝金簪,她先是细细看了看,又拉起来在季安宁发后比划着。 目光和铜镜中季安宁的视线触碰,暖春眸底划过一丝赞叹,忍不住道:“小姐,姑爷可真会挑,这簪子确实比那素净白玉适合您。” 目光微微一转,季安宁和暖春同时看向一旁整齐挂着的大红色嫁衣,亮闪闪的金线勾勒出繁琐精细的花纹,花纹从下到上蔓延至颈部,看起来贵气不已。 暖春寻了个合适的地方将金簪插入季安宁发中,便伸手去取嫁衣。 嫁衣不仅看似繁琐,穿起来更是繁琐,两人弄了好一阵之后,季安宁才穿上嫁衣。 唇红齿白,目光流转,一身似血的红色嫁衣衬托得她肌肤胜雪,明艳夺目,一举一动十分夺人眼球。 暖春为她整理好腰带,下意识退后一步看过去,瞳孔微微一震,赞叹连连。 “小姐,您穿这身嫁衣,简直是美得……” 找不出成语来形容,暖春停了停话语,但眼神已经透露出了一切。 “美得怎样?” 一道清亮女声突兀插进来。 季安宁对这个声音耳熟至极,忙抬眸去看。 第129章 看红了眼 暖春跟着回过头去,忙收起脸上的笑容,恭敬福身行礼:“姑夫人。” 季若寒今日描眉添妆,看着与往日威严的浓妆不同,今日她眉色淡淡,看起来面色柔和了许多。 走进房中时身旁的丫鬟虚虚扶着她,直到在了季安宁面前,季若寒才摆摆手示意丫鬟下去。 意识到季若寒要交待什么,暖春十分识趣地冲着季安宁微微点头,随即退下去,顺手带上了门。 隔绝了不少光线与声音,屋内霎时安静了许多。 季安宁顶着不轻的头面,规规矩矩地穿着嫁衣站在原地平视着姑母,脸上是有些拘谨的样子。 虽不是她头一次成亲,但在季若寒面前,她还是第一次这么隆重着装,像是真正长大了一般。 季若寒不说话,微微笑着前后看了看她,然后轻声问:“卫家想得周到,宫里绣娘的手艺还真是府上比不上的,做嫁衣的途中我催上了一次,不知这嫁衣有没有着急赶工之嫌?” 听到这里,季安宁眉色微动,连忙微微扬手带起红色大袖,抬手间露出被金线腰带裹着的纤细腰身,她缓缓转了一圈,嫁衣摆子上的铃铛清脆响起。 嫁衣长裙曳地,看起来真真美得让人忍不住心神一晃。 季安宁转回来,垂眸看着摆子上的铃铛笑,一边抬眸一边说:“这绣娘真是别出心裁,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在嫁衣上绣铃铛呢,走起来一步一响,是否……” 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后面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季安宁抬眸看向季若寒时,蓦然看见后者已经红了的眼眶。 她脸上的笑缓缓散去,鼻子忍不住一酸。 “姑母……” 季若寒骤然反应过来,似乎是因为上一刻还沉浸在回忆中,她此时看向季安宁的眼神满是眷恋,似乎在透过面前这个少女看向从前那个孤立无援的小女孩。 不论距今已过去了多少时日,她都依然记得,季雨凝刚出生不久时,白氏莫名下令不让季安宁靠近她,一旦靠近就得受罚。 明明是天之骄女,却被母亲毫不留情地罚跪在雪地里,飘飘扬扬的雪花覆在小女孩单薄的肩头上。 季若寒第一次,在这般不谙世事年纪的小女孩身上看见那不属于她的胆怯和无助。 从那以后,她就几乎全揽季安宁的衣食住行,几乎一手将她带大。 虽为侄女,但在心中,已经比亲女儿还亲了。 记忆中单薄身影和眼前的明媚少女重合,季若寒侧头笑着,状似不经意一般抬袖抹去眼角泪花,叹了一声道:“瞧我,这大喜的日子……” 话还没说完,季安宁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向前跨出一步轻轻抱住季若寒。 虽比季国蘅小上许多,但季若寒的发丝鬓角也已经微微泛白,时间流逝,笑容仍在,却掩盖不了岁月的深刻痕迹。 季若寒微微一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轻轻哽了一声, 不知抱了多久,季若寒轻拍了拍她的背,欣慰道:“今日你出嫁,这样的日子自然该开开心心的。” 第130章 还是你的家 季安宁抿唇起身,看着她点点头。 同样喜庆的氛围下,季雨凝这边就不那么平和了。 “雨凝,莫要流泪,花了妆容可怎么办?” 白氏一脸心疼,想要用帕子为季雨凝擦点脸上的泪水,但自己眼角也泛着些泪花了。 她抽了抽鼻子,拉着季雨凝的手轻声安抚着:“雨凝,你只是出嫁,咱们国公府又不是卖女儿,你若是想回来,这里随时敞着大门,还是你的家。” 季雨凝哽着声音,眼泪哗哗地流下来,霎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氏不明白她,她并不是因为要离开国公府而哭,而是凤冠霞帔走出这大门之后,事情就彻底成了定局。 纵然白氏一再叮嘱她要拿捏住顾南风的心,盼着顾家能有出头之日,可无论如何,季雨凝还是无法接受她的后半辈子要和一个籍籍无名的顾南风紧紧绑住,再无回头之路。 今日还要眼睁睁看着心上人与自己的亲姐姐喜结连理。 这比用刀子剜心还要痛苦几分。 白氏一边擦去季雨凝的眼泪,一边嘱咐身边的丫鬟重新上妆,瞧着季雨凝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她沉吟了几秒开口道:“雨凝,娘知你不愿听这些话,但还是忍不住一再的叮嘱你。” 她轻叹了一声,仔仔细细地在脑海中罗列出自己要说的话,随即娓娓道出。 “自古以来,夫妻本就为一体,你嫁给顾南风之后就要明白,你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白氏语重心长,“所以你不能再像在家里这般骄纵任性,凡事要掌握分寸,尽量让顾南风对你的喜爱维持如今这般程度。” “若他有一日平步青云,你才好跟着他共享荣华。” 这些话最近日子里白氏不知说了多少次,季雨凝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 她瘪了瘪嘴,还是点头应下来,想到吉时快到了,又想落泪,但丫鬟的手不停在她脸上抹胭脂,她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只在嘴里发出几声呜咽。 外面下人敲响锣鼓,临近吉时,按照此刻流程,新人应当到大厅等候了。 季若寒不放心地拍了拍季安宁的手,再次叮嘱了一声:“卫家虽世代忠良,但难免有疏漏的地方,若卫家那小子对你不好,或是婆家针对你,你尽管回来,家里永远是你的依靠。” 新一轮的宾客又至,外面霎时又吵闹了许多。 季若寒温热的掌心温暖了她微冷的手背,不知不觉心也跟着暖起来。 季安宁面上平静,闻言后微微一笑,顺意点头轻声道:“姑母,我明白,不论是你,还是父亲,你们都是我的依靠。” 她伸出手,亲昵地挽着季若寒的胳膊,打趣道:“若姑母日后嫌我烦,我都要眼巴巴地凑上来。” “你啊。”知道她有意缓和这严肃的气氛,季若寒会心一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与此同时,外面敲锣声再次想起,季若寒毕竟也是成过亲的人,知道这声锣鼓是什么意思。 第131章 不来送嫁 “距吉时不到半个时辰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季若寒拧了拧眉头,喃喃道,“怎么还不来?” 季安宁唇角压下,脸上笑容缓缓消失。 她自然知道季若寒说得是谁,按理说女子出嫁前一日至女子出嫁时,都要母亲陪伴在身边仔细叮嘱,并送着出嫁。 可白氏不仅昨日没来过罢了,现在这个时辰了竟然连看一眼都不愿过来。 季若寒心底有了几分火气。 昨日的事情她也听到下人私底下议论了,她这个长嫂昨日一整天待在季雨凝房内不曾出来,现如今应也是陪伴在她宠爱的二女儿身旁。 似乎真真是将这个同为至亲的大女儿抛诸脑后,不管不顾了。 “真是不可理喻!”季若寒带着怒意呵了一声,冲着门外道,“来人,去二小姐房中将夫人叫过来!” 丫鬟推门看进来,闻言后连忙要领命下去,却不料身旁季安宁轻笑一声,有些无奈道:“不用去了,你下去候着吧。” “安宁……” “姑母。”季安宁笑看着她,轻轻摇头道,“母亲若愿意过来自然便过来了,若还要丫鬟去请,那即使来了,我也不想要她不情愿的祝福,今日姑母送我出嫁,已经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了。” 外面丫鬟只听季若寒的话,但也知这姑侄俩感情深厚,也不敢贸然违抗季安宁的意思,只静静站在原地等着季若寒发话。 季安宁唇角笑容苦涩。 反正上辈子成亲之时都没能得到母亲的送嫁,这辈子没有,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毕竟她也算是习惯过一次,不必这么放在心上。 话虽是这么说,但人心毕竟是肉长的,即使已经花了很长时间做好心理准备,但真正到这个时刻的时候,季安宁还是忍不住心口一阵钝痛。 季若寒闻言后侧头看她,她并没有刻意掩饰脸上的苦涩与无奈。 将她脸上表情尽收眼底,季若寒沉默半晌后苦笑着摇摇头:“真不知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掩盖眸底的无奈之情,季若寒最后还是妥协道:“罢了,她不来还是一回事,若是来了,算着时辰恐怕也说不了什么话,更何况,从她嘴里恐怕也听不到什么好话。” 听到这话,丫鬟才会意,恭敬点头。 话虽如此…… 她顿了顿,心疼地看了过去。 谁不希望母亲见证自己这最重要的一天呢? “不过你母亲不来也就罢了,季程为何这时还不来?”季若寒皱眉吩咐道,“这么重要的事情,莫非他自己不知道,还要我派人过去请不成?” 女子从闺房到大厅这段路,是要兄长或弟弟亲自背着过去,女子脚不沾地,才能得个好的寓意。 说着,原先叫出来的丫鬟瞬间会意,微微点头后小跑着朝着季程的院子过去。 季若寒快步上前,有些急切地在门口张望了着,过了好一会,才看见这个丫鬟带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 第132章 莫让人看了笑话 不过这个身影不是季程,而是她派在白氏附近的一个丫鬟,自从嫁衣一事之后,她怕白氏再闹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情出来,索性派人去盯着,一旦有什么事情便迅速过来通报。 两名丫鬟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在门边停下,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连忙道:“夫人,大厅里国公老爷已经开始催着小姐过去了,卫家的人也快到了,不能让人家等急了,可奴婢听说这季少爷去了二小姐那里…… 她顿住话头,微微有些难为地抿唇道:“奴婢知晓夫人意思后就立马又去了二小姐府中,果真看见季少爷在那……” 话还没说完,丫鬟就明显感受到对面季若寒脸色沉了下来,周身的氛围都严肃了些。 “这母子俩到底是要干什么!合起伙来的给安宁难堪!当真是觉得安宁无人依靠,由着他们欺负了吗?”季若寒冷笑连连,语气很重。 季安宁早就料到了,面上毫无意外,听着季若寒发怒的声音后连忙安抚:“姑母莫气,许是弟弟一贯与妹妹较为亲厚,一时疏忽了。” 话中都是安抚之词,季安宁自己的心中都明白,季程虽然不学无术,纨绔不已,但还是不敢在父亲面前太过放肆。 而如今父亲就在大厅等着季程背自己过去,而季程敢堂而皇之地待在季雨凝院中,不仅是忤逆了规矩,也不将季国蘅和这个姐姐放在眼里。 这一切,恐怕就是母亲授意的。 “疏忽?”季若寒知道季安宁的开脱之意,但还是忍不住怒骂出声音,“季程年纪也不小了,行事竟然如此不懂分寸!” “虽说你和雨凝同一日出嫁,但出嫁的吉时自然是不一样的,你为嫡长,时间比她早半个时辰,无论季程再怎么想找季雨凝,都不必用这么重要的半个时辰来耽搁。” 大喜日子季若寒本不想发火,可这些事情就是让她没法安心下来,做一个温和和善的姑母,风光送季安宁出嫁。 话说到这里,季若寒再傻也知道这背后意思。 季程分明就是故意耽搁季安宁出嫁的时间! “岂有此理!” 季若寒脸色涨红:“真以为没人管得住他了,开始无法无天了。” 她侧头缓下神色安抚地看了一眼季安宁,柔声道:“等着姑母出去把他抓回来,还有些时间,你不必担心,只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说着,她不经意往上撸了撸宽大衣袖,气势汹汹就要去找人。 然而才踏出一步,就被季安宁拉住。 “姑母,万万不可。” 季安宁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抓着季若寒的手,冷静道:“现如今外面宾客众多,姑母身份摆在这里,一言一行自然都有许多人盯着,若您此时去找弟弟,定会将这事情闹大了,之后传出去,可就带着国公府的名号了。” 她闭了闭眼睛,继续道:“姑母,无论如何,还是别让外人看了笑话,毕竟是家事,日后咱们可以慢慢处理。” 第133章 关卡 季安宁声音冷静,听得季若寒一阵心痛。 换做是别人,此刻恐怕已经委屈得耍脾气了吧。 万千心绪涌上心头,季若寒收回脚步,叹息着点了点头:“难得你还这么冷静,说得有道理,倒是姑母冲动毛躁了些。” 季程迟迟不来,季安宁倒也不急,虽然只有半个时辰了,但前院准备了不少面对新郎官的关卡,卫青凌为武将,一身武艺了得,第一关考练武艺自然难不住他。 可第二关…… 季安宁唇角莫名上扬,勾起一丝愉悦笑意,眸底闪过狡黠。 第二关,考得可就是文采了。 回想到诗词会时卫青凌被自己呛声到气冲冲地离开,季安宁忍不住掩唇偷笑了一声,天不怕地不怕的卫青凌,恐怕就要被这一关难倒了。 瞧着季若寒虽应声下来,但眉眼之间还是掩盖不住的焦躁着急,季安宁想了想,还是直接伸手拉过她,带着她到榻上坐下来,她弯眸笑了笑:“姑母莫急,万事都可迎刃而解,瞧着时间还长,姑母不如再和我说说话?” 感受到季安宁身上不骄不躁的淡然,后者脸色终于缓和了些,不知不觉跟着放松下来,思绪又拉回从前。 与此同时,锣鼓敲响,提醒宾客们新郎官已至。 前院内。 两支喜庆热闹的马车队伍由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汇集起来,领队的马车都是极其珍贵的马种,一看就知道车队归属非富即贵。 国公府挂着红绸的大门外,两匹马同时缓缓停下,马上的人翻身而下。 宾客们好奇地迎出来,刚探头就看清外面的场景。 两名英俊男子都身着红色婚服,身姿欣长,芝兰玉树,可谓谦谦少年郎。 卫青凌下马站定,颔首从门口一览进去,红绸随风而动,细细碎碎的响声融进宾客的赞叹声中。 他心下微动,深邃黑眸中划过一丝柔软情绪,说不出是怎样一种微妙感情。 而身旁的顾南风则毫不掩饰,脸上露出灿烂张扬的笑容,他对着周遭宾客点头,正准备大步进去,却忽然想起卫青凌还在这。 他脚步顿住,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握紧了一些。 无论怎样,卫青凌身份都摆在这里,更何况这么多的眼睛盯着,他就如此不闻不问地离开,怕是要于礼不合。 深吸一口气,他掩住眸中的不耐神色,侧身对着卫青凌拱手,道:“卫将军。” 垂下的目光落在卫青凌身上,他瞳孔微微一颤。 卫青凌身上喜服颜色不同于他的一般红,仔细看有一些不易察觉的金线穿插其中,像是点睛之笔一般,为面前人平添上了几分贵气。 两人站在一起,谁的身份显赫自然高下立见。 垂在身侧的手不易察觉地收紧,顾南风眸底闪过一丝阴霾。 听见旁边人的声音,卫青凌淡淡点头,随即抬脚迈上石阶。 周边宾客识趣地让出一条路来,不少人曾见过卫青凌,此刻都对他投去敬佩的目光。 少年将军,不仅智谋武艺非凡,还有一颗一心为民的赤诚之心。 第134章 武艺比试 进了前院,守在柱子旁边的小厮眉开眼笑,拿起锣敲响了几声,扬声开口:“新郎官已至——” 话音落下,三名壮实的大汉从一旁气势汹汹地走出来,停在卫青凌和顾南风不过二十步远的地方。 小厮转头看了看,又继续扯着嗓子道:“第一关,武艺考练——” 鼓声响起,四周宾客开始欢呼起来,霎时带动周边氛围。 “卫将军武艺了得,第一关不是闭着眼睛都能过吗?简直是大材小用!” “对啊,不过旁边这位新郎官看起来眼生,不知能不能打过这三名千户,若不会武功,恐怕在大喜之日出丑啊。” 也有人替顾南风担忧,虽说心中想看热闹,但毕竟是大喜之日,也不忍看到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狼狈。 况且这三名壮汉身为千户,身有军职,瞧着绝非寻常人等。 宾客们好整以暇地看着。 卫青凌唇角微勾,看见三张不算陌生的脸后微微扬眉,在军中与这三人曾打过照面,没想到再见竟然是在这种时刻。 “得罪了,卫将军。”中间的壮实男子微微一笑,虽没有与卫青凌过过招,但心中还是有几分自己能够胜出的把握,自信道,“我们受国公所托,可不会因为有旧交而手下留情。” “不必。” 卫青凌慢条斯理将喜服袍子往后收了收,眸底闪过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懒懒道:“放马过来。” 眸中戏谑神色明显,三名千户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冲上去。 卫青凌往后微拉开步伐,一个弹身起跳,找准时机朝下出招。 动作之快,让面前三人都不知他如何起身,转眼间肩上传来莫名重量,翻天覆地之间脖颈一痛,狠狠被摔在地。 卫青凌稳稳落地,侧眸看过来。 地上三人一脸懵,还没反应过来,空气中寂静了一瞬间,随即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不愧是卫将军,有我朝男儿之英姿!” “好!眨眼之间三人便败了,不负将军之名!” 三名千户心服口服,从地上爬起来后对着卫青凌行了一礼,再不敢自视甚高,心中有些许羞愧。 而后者风轻云淡,仿佛方才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接下来,就到顾南风了。 看着卫青凌轻而易举放倒这三人,顾南风嗤笑一声,眸底满是轻蔑,心中暗自腹诽。 这么弱,也不知千户这个军职是如何当上的。 他恐怕也只用一招,便能轻而易举过去。 想到这里,顾南风唇角微扬,得意笑道:“身为千户也不过如此,空长个头不长本事。” 千户一听,面上霎时有些挂不住。 不过转念一想,输给的人是我朝再英勇不过的大将军,也输得心服口服。 可面前这人籍籍无名,看身板也不像习武之人,竟然如此口出狂言。 中间的壮实男子扭了扭脖子,发出清脆的嘎吱声响,脸上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溜溜。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姑爷,到底有什么拳脚。 第135章 狼狈不已 顾南风满脸不屑,在三名千户冲过来时脸上竟然还是风轻云淡的笑容。 周围的宾客都不由自主为他捏了一把汗,要知道,比起这三个人,顾南风的身板单薄了不止一点。 卫青凌站在前院门口,也将目光看过来,见顾南风淡定的神色后略有些诧异地挑眉。 三名千户已经到达跟前,顾南风还没动。 “这怎么回事,要站着挨打吗?” 身旁的宾客一脸莫测地摇摇头,神秘道:“没准这二姑爷是要使按兵不动,出其不意的招数之类的,站着挨打多丢人啊,看着吧,他……” “啊!” 宾客的话还没说完,不远处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 顾南风本想等着千户伸手一击后侧身抓住他的手臂反手将其掀翻在地,可谁知这千户竟然不按套路出牌,直接一拳从另一个方向过来。 顾南风伸出去想要钳制住千户的手错不及防的落了空,他瞳孔微微放大,不敢置信地抬头看过去,结果正好伸脸接住了千户结结实实地一拳。 不小的冲击力直接让他往一边倒去,身旁的千户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他才堪堪站稳,下意识抬手扶住剧痛的脸颊,龇牙咧嘴地叫出声音。 全场霎时鸦雀无声。 原先一语道出顾南风“战略”的宾客结结实实愣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这二姑爷,在第一关就站在原地被动挨打? 说出去多惹人笑话! 但顾南风是国公府的姑爷,周遭宾客都是和国公交情颇深,自然要留几分面子,不敢笑,只得死死憋笑,一个个的脸上都涨成了猪肝色。 出拳的千户也懵了,感受到手背上一丝麻意,他愣愣地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疼得面目扭曲顾南风,只觉得震惊不已。 他唇角抽搐,酝酿了一番,最后缓解尴尬一般轻咳了一声,道:“二姑爷这是让我一招吗?” 他本想着看顾南风原先的反应,不说此人身手了得,那也应是有几分拳脚的。 可这…… 千户属实有些不明白了。 “再来!”顾南风用舌尖顶了顶镇痛的牙齿,艰难掩盖住面色上的难堪,咬牙开口。 还好方才那一拳这千户没有用尽全力,否则今日这脸不伤也肿,不是像这般只是有些泛红。 听着千户如此说,他只得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方才不过瞧着你们输给了卫将军,对你们多加体谅,既然如此,我可就不再手下留情了。” 他摆出一个防御姿态,警惕地看着对面三人。 三个千户面面相觑,此刻不敢轻易将他的话听进心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前院后,季国蘅站在阴影处,悄悄瞧着外面的情况,看见方才那一幕后,因为卫青凌身手而扬起的唇悄然拉下。 他重重叹息一声,沉着脸摇摇头,想了想后还是摆手叫过面前的小厮,低声嘱咐:“让那三个千户手下留情些,莫要让他真连第一关都过不了。” 第136章 文采比试 季国蘅识人还是有一套,自见了顾南风的第一眼,便知此人不是习武的料,只适合做文臣,如今却口出狂言,真是闹得众人都难堪。 抬手扶额,季国蘅不禁有些汗颜。 丢了顾南风自己的面子不说,就怕连带着国公府的面子一起丢。 小厮领命后恭敬退下,快步走进门前场地,对着正在犹豫思考的千户耳语了几声。 突然有了明确意思,千户们骤然松了一口气,方才还想着总不能真把这二姑爷拦下,这不,终于有了主心骨。 外面宾客见状心底也有了些明白,但大家都识趣地不说出来,继续看着。 顾南风浑然不知一般,看着小厮进来还有些不悦,但好在很快交待完,便又退下去了。 他紧张的吸气呼气,双手成拳在原地小步弹跳,如临大敌一般。 和原先卫青凌风轻云淡的做法形成了鲜明对比。 三名千户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打算,一名先冲上去,但很明显是虚张声势,到了顾南风面前后速度骤减慢,一时间露出了所有破绽。 顾南风面色一喜,找准时间出击,千户惨叫一声,向后倒去。 诸如此种,三名千户接二连三倒下。 周围宾客:“……” 全场再次鸦雀无声,周遭气氛尴尬,不知是谁憋不住笑出了一声来,宾客们纷纷破功,脸上是放肆的笑意。 但还是纷纷鼓掌:“二姑爷果然英勇。” 卫青凌站在一旁看着,唇角微微抽搐。 然而全场只有顾南风浑然不觉,仿佛做成一件大事一般,他拍了拍手,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朝着周遭宾客拱手道:“过奖,过奖!” 他踏进前院,身上已经有明显的狼狈,但在他看来自己好歹赢下第一关了,心中慷慨激昂得很,自然不在乎这些小事。 与卫青凌一前一后进入前院,地上的三名千户才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三人一同离去,深藏功与名。 身后宾客纷纷为他们竖起大拇指。 果然,能成大事者,自当不拘小节。 小厮敲锣,提示第二关。 与第一关比试武艺不同,第二关是考差二位新郎官的文采。 听着这种比试内容,宾客们纷纷来了兴趣,都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卫青凌。 卫青凌武艺了得,无人敢否定,可这文采,就无人知晓其中造诣如何了。 众人目光放过来,顾南风以为都是在看自己,他正了正脊背,轻咳了一声,面上仍然是与先前一般无二的自信神色。 “考文采,可算是我擅长之事了。” 顾南风微微颔首,唇角带笑,对着周围拱手道:“在下不才,略有些文采,要在诸位面前班门弄斧了。” 话中虽是谦虚之意,但语气却十分狂妄自大。 有了第一关的前车之鉴,周围人都不敢轻易相信他说得话,只半信半疑地附和,实则脸上都是看戏的神色。 武艺不行,若这文采也毫不起眼的话,也不知道这二姑爷是凭什么能娶到这国公府的二小姐的。 第137章 不懂文墨吧 其中意味,恐怕耐人寻味得很。 丝毫不觉气氛的异样,小厮这时呈上题目,他笑烂了一眼卫青凌,眸中轻蔑不言而喻:“方才武艺比试是卫将军先来,那这次的文采比试,可就到我先献丑了。” 卫青凌本就没想着争这顺序,细细咀嚼着方才那处笑料,难得对面前这人缓了缓神色。 眸底闪过笑意,他伸手示意道:“请便。” 听到这句话,顾南风唇角得意笑容更甚。 卫青凌一介武将,竟然不自量力地要和他比文采。 一想到威风不已的大将军马上就要出丑,顾南风如同出了一口恶气一般,压不住眸底的爽快。 沉浸在自己胜出的想象中,顾南风一时顿住动作,直到面前的小厮尴尬地将手中的纸条往前放了放,他才骤然回神过来。 伸手取过纸条,他胸有成竹地清了清嗓子,没有经过过多思考,缓慢踱步三次后,一首流畅的催妆诗从他口中诞生。 诗完之后,他顿住脚步。 周围响起掌声,宾客们惊叹的议论声落入他耳中。 “这二姑爷在文学上的造诣果真是不一般,难怪和这二小姐两情相许,看来,就是凭借文采定情的吧?” “确实,很久未听过如此精妙的催妆诗了。” 宾客们纷纷点头称赞,顾南风唇角的笑容压根受不住。 在卫青凌看不见的角度,他轻蔑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看过去。 有他这番精妙绝伦的诗在此,卫青凌怕是要出大丑。 方才从第一关得到的气,如今他要尽数在卫青凌身上还过去。 若不是卫青凌这么轻易就放倒那三个千户,又怎让他轻敌,以至于这么狼狈的挨上一拳。 对顾南风心中所想浑然不知,卫青凌抬手拿过自己的题目,微微沉吟了一会。 周围宾客屏息凝神,虽说顾南风的诗不俗,可他们还是更期待,在武艺上超群了得的卫将军,在文采上,能否也略胜一筹。 记下题目之后,卫青凌微微闭上眼睛,随手将字条放回去。 半晌,他依旧凝目思考。 顾南风等不及了,只笑一声,笑声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挑衅声。 “卫将军,吉时可是耽误不得,若您作不来这诗,不妨向岳丈大人认个输,您是武将,不懂文墨也是人之常情,莫要逞强再误了吉时啊。” “想来岳丈大人也是明事理的,绝不会因此低看你一眼。” 语气缓和,但落在耳中怎样听着都不舒服。 一番话听下来之后,卫青凌只在他说“不懂文墨”四字时脸色稍微有些变化。 周围人不似他般冷嘲热讽,都屏息凝神地等着卫青凌应对,听着顾南风的嘲讽声只觉得耳中聒噪不已。 叽叽喳喳说了一通之后,发展卫青凌没有丝毫反应,顾南风意识到自己被忽略,面上霎时有些挂不住。 与此同时,卫青凌睁开眼睛。 一双黑眸深邃如漩涡一般,似乎有夺人心魄的魅力。 他懒散掀开眸子,淡淡看了一眼顾南风,薄唇微张冷冷回道:“聒噪。” 第138章 更胜一筹 顾南风脸色霎时阴沉,但不好发作,只得压下怒气看着他。 卫青凌侧身,似乎早已经在心中成句,启唇轻吟出诗句。 男子声音清冽,语速不疾不徐,光是听着就令人如沐春风,可仔细听他轻吟出来的诗句,一时间竟让所有人都忘了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人反应过来,愣愣拍响一掌。 紧接着,无数震天般响动的响声如雷般轰鸣。 “太绝了,我长到如今年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立意的诗。” “句句不提女子,但字里行间都是对女子的尊重,看来这诗是写给大小姐的啊!” 听出诗中意味,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向卫青凌投去崇敬的目光。 “有此立意……那前面那首催妆诗听起来太过于肤浅了,这诗张弛有度,不失圆滑,但字字都真挚不已。” 听着这些话,顾南风脸上的笑意僵硬住,随即瞬间消散。 怎么可能! 卫青凌一介武将,何时学会这些文墨之词的? 武将不是一向视诗词中的含蓄为矫揉造作吗?怎的到了卫青凌这里,确是轻而易举就以诗句绝妙赢得众人称赞? 称赞也就不说了,为何要用他的催妆诗来踩一捧一! 顾南风面色难看地盯着拿他催妆诗来比较的宾客,默默记住了对方长相。 等日后他出头了,定要让这宾客为他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然而说话的宾客浑然不觉,还在变换词语滔滔不绝地夸赞着卫青凌,前院里热闹非凡,大家脸上满是赞叹笑意。 听取一片夸奖声,卫青凌谦和颔首,微微一笑,颇有一番宠辱不惊的风度。 季国蘅站在大树之后看着这一幕,欣慰地点点头,对着旁边小厮轻声道:“卫将军文武双全,既承了他父亲以身殉国的忠良,又有令人赞叹的文墨,把女儿交给他,我算是放心了。” 还没来得及感慨完,他的目光不小心放在顾南风阴沉的脸色上,面色也不由得难看了几分。 今天算是喜忧参半,忧的就是,顾南风这样一个人,竟然成了国公府的二姑爷。 武艺不通,狂妄自大暂且不提,此人的狭隘心胸不可小视,以后怕是不知要闯出多少祸事来。 又想起自己那个不省心的二女儿,季国蘅恨铁不成钢地闭了闭眼睛。 不过季雨凝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不担心她入顾府后会受什么委屈,只担心这二人凑在一起不知会有多少要不得的主意,只怕两人一拍即合,最后害人害己。 小厮满脸笑容地敲响锣,还没来得及感慨完卫青凌的文采后,他扬声道:“第二关结束!” 虽卫青凌更胜一筹,但顾南风的诗也算不上太差,两人都顺利通过第二关。 卫青凌一拂前袍,先一步跨步从前院进去,背影欣长,还有不少人目送着他离开,口中满是不重复的夸赞词语。 顾南风没看到的笑话,反而看着他出尽风头,心中憋气无处发作,最后只得黑着脸跟上去。 第139章 吉时已到 两支队伍陆续进入大厅,季国蘅早已经一身锦衣端坐高位,卫青凌在大厅中央站定,恭敬附身拱手行了一礼。 顾南风落后几步,脚步急促地上前站在卫青凌旁边,脸上还有些红肿,和卫青凌此时的姿态相比下来狼狈了不少。 季国蘅看着他,面上有一瞬的不舒服,然而只是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也并未发作,只是对着两人微微点头。 另一边,秋铜苑内。 外面小厮敲响锣鼓,扬声道:“吉时已到——” 屋内,季若寒和暖春都有些紧张地最后替季安宁整了整嫁衣,生怕上面有一个没注意的污渍或是嫁衣,两人看起来反倒比季安宁这个新娘子都要急切。 季安宁也不说什么,只是顺从抬袖让她们看,最后面前两人直起身来,她才轻咳了一声,道:“吉时到了,我该走了。” 暖春掌心出汗,闻言后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却忽然想起季若寒还在身边。 主子还没发话,自己也没有开口的道理,正在犹豫中,身旁的季若寒终于出声。 面上是一阵担忧神色。 “安宁,外面这么多的宾客,你一个去,能行吗?” 按照礼制,她应由季程背到大厅里,可如今季程还待在季雨凝那硬是不过来。 季安宁心态倒是平和,她略点点头,道:“放心吧姑母,不过是再有一遍十几年都走过来的路,没什么不平常的,既然程儿想要待在妹妹那里,我也不好勉强他。” 她伸手安抚一般拍了拍季若寒的手背。 她明白季若寒心中所想,定是恨不得送着她去大厅,叫她不至于如此尴尬和孤单,可季若寒虽对她有养育之恩,但毕竟有白氏在前,她也并不是季安宁的母亲。 送着出去,场面看进别人眼睛里,更是要遭人诟病。 季安宁不希望在这样的日子反害了姑母的名声。 她已经欠了季若寒太多,这辈子已然无以为报,又怎能让其再陷入难堪之中。 屋外已经站满了丫鬟小厮,院门处是探头探脑想要一睹新娘真容的宾客。 季安宁扬唇一笑,看着季若寒红了的眼眶,轻声道:“姑母,我走了。” 暖春对着季若寒行了一礼,上前挪了几步站在落后于季安宁的身侧。 外面喧闹声忽然大了起来,季若寒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她侧头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但掩盖不住眼眶中的酸涩。 “安宁,姑母祝你万事无忧,前路坦荡。” 季安宁点点头,转过身去。 两边丫鬟会意推门。 随着嘎吱一声轻响,季安宁微微颔首,头上顶着的凤冠上垂下来的珠帘在面前微微晃动,她掀开眸子,终于看清外面情况。 整齐列队在外的丫鬟小厮对着她恭敬行礼,然后让出一条容许她通过的路来。 季安宁面色镇定,微微抬手,身旁暖春会意上前虚扶着她。 红色喜鞋踩下台阶,带起嫁衣裙摆铃铛清脆作响,前方宾客目光尽数投过来,一时间怔住了。 第140章 同时出场 向这边缓步过来的女子不似平日不施粉黛的模样,黛眉轻染,朱唇微点,两颊胭脂轻轻扫开,白里透红的肤色中添上一分妩媚的嫣然之色,眼角眉间贴着贵气逼人的金色花钿。 身上的嫁衣更是华丽至极,人与衣互相映衬,仿佛是这天地最明媚的一抹色彩。 季安宁脚步不疾不徐,朱色珠帘后是她唇角恰到好处的得体笑容,一举一动都彰显着大家闺秀之风范。 动作落入宾客眼中,简直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端庄大气。 然而还没等到宾客惊叹,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敲锣声,小厮扯着脖子高声道:“二小姐到——” 听着这话,后面点的宾客纷纷疑惑地扭头看去,都怀疑这小厮搞错了人,面前这华丽端庄的女子分明是大小姐啊。 然而还没等他们质问出声,余光就瞄见另一条路上的一抹红色,隐约还能听见几人说话的细碎声音。 随着声音看去,宾客们眸中满是讶异,不敢置信地和旁边的人交头接耳。 “我没看错吧,这是二小姐?” “就是二小姐。”身旁的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喃喃道,“可大小姐是嫡女,自然提前半个时辰踏出闺房,如今还未到二小姐的吉时,她怎会提前出门,和大小姐同时呢?” 这一番话声音不大,但在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中显得尤为清晰。 与这边院子逐渐拉近距离的季雨凝听见这话后,揽住季程脖子的手都不由得收紧了几分,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狰狞之色。 同样是国公府嫡出的小姐,就因为季安宁比她大上几岁,她就要心甘情愿甘为人后,永世不得出头吗? 她偏不! 所以方才她才和白氏据理力争,硬是让她提前半个时辰和季安宁一同踏出闺房。 她倒是要让这所有宾客看清楚,这里,到底是谁做主! 两人院子隔得不近,但去大厅都要从同一条路上,季程虽为男子,但毕竟年岁尚小,没有多大的力气,一路将季雨凝背过来已经有些累了。 听着这边的喧闹声,她微微抬眸看过来,正好看见季安宁的身影。 宾客们瞧着这边场景,又看向不远处季安宁端庄大方地下了台阶走过来,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若他们没有看错的话,不远处这个一身华丽嫁衣的明媚女子才是国公府大小姐。 可为何,身为次女的二小姐会和大小姐一同出门? 众人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再看看背着季雨凝的季家小少爷,眸底疑惑更甚。 这小少爷,怎能不背大姐,反而去背分明要延后半时辰出嫁的二姐吗? 季氏一门家族出了名的重视家规礼仪,怎么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全乱套了呢? 季雨凝被中规中矩地背过来,在院门出季程脚步顿了顿,也是这时,她侧头对上季安宁意味不明的目光。 看见长姐此刻如此明艳夺目,季雨凝眸色明显地沉了一沉,心下妒忌不已。 同样是出嫁,季安宁身上的嫁衣比她的庄重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第141章 窈窕淑女 感受到这道强烈的视线,季安宁微抬眸看过去,白皙的脸颊迎着明媚阳光,她周身都不知不觉地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芒。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周遭宾客看着她,这一瞬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生怕发出一丝声音打破这画卷一般的情景。 面色淡然地回看着季雨凝丝毫不掩阴霾的目光,顿了一会,季安宁又不经意地移开目光,抬脚走出。 季程站在原地,也看见了长姐这幅模样,一时间惊讶得忘了走上前,季雨凝放在他肩上的手不知何时用了几分力气。 直到肩膀上传来疼痛,他才骤然反应过来,龇牙咧嘴地侧头看了一眼季雨凝按在他肩上的手。 他知道二姐心中委屈,也不敢多说什么,抬脚走出去。 原先守在门外的丫鬟小厮都纷纷跟在季安宁和暖春身后一同出去,院子里绿树交织着藤蔓,错落的树叶间洒下点点金色光辉,树上则披着胭脂红的纱幔,十步一系,在无风时静静垂落。 直至两名新娘子的背影都彻底消失不见,宾客们才恍然如从梦中回神过来。 “不愧是身份最尊贵的嫡长女,容貌气度样样不凡,即使是亲妹妹……也难以与之比较啊。” “不错,即使这么多人在外面看着,这大小姐步伐也丝毫不乱,不疾不徐地往外走,果真有大家风范!” 宾客们无形之中分成了两个派别一般,一半在感慨夸奖国公府嫡长女的优秀做派,一番则摸不着头脑,疑惑地发出询问。 “若我没看错的话,背着二小姐出去的那名男子应是小少爷无疑了吧?” 身旁的宾客也略有些意外,紧跟着附和:“鄙人多年前曾与这小少爷有过几面之缘,当不会认错,方才那位就是他……只是,国公府竟然这么宠爱二小姐,让唯一的公子送她出嫁吗?” 反而让嫡长女自己从院中走出去? 后面这句话他倒是不敢说,害怕引火上身。 “是啊,可季氏不是最分长幼尊卑了吗,如今这番行事,怕是不妥吧。”说话的人摇摇头,神情晦涩地叹了一口气,随即道,“定是要遭人诟病。” 迎着一路宾客或赞叹或议论的目光,季安宁始终抬头挺胸,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踩上大厅前的石阶,她抬眸看去。 与此同时,大厅中央一抹欣长身影如有所感一般,忽然回身过来。 两道目光猝不及防相撞,季安宁眸色微滞,像突然沉溺在对方深邃的黑眸中,心下狠狠一跳。 卫青凌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神色的改变。 小厮看见季安宁后,脸上满是喜色,拿起手中东西就要敲响锣鼓,然而还没等他敲下去,下一秒就看见季程背着季雨凝踏上石阶。 小厮动作滞了一下,但还是很灵活地接连着着又敲响锣鼓,示意两名新娘子同时到达。 “新娘至——” 话音落下,大厅内所有人都看过来。 第142章 亲自背着 顾南风迫不及待地上前两步,恰巧看见季程一步一步走上石阶。 站定后,季雨凝调整好脸上表情,身旁丫鬟小心翼翼扶着她下来,她抬眸看去,含羞带怯带怯的神色看得顾南风心中一阵痒痒。 出门之前,白氏一再叮嘱她要抓住夫婿的心,即使季雨凝再不情愿,事已至此,她也必须这么做。 高堂之上,季国蘅先看见端庄走进的季安宁,心中先是疑惑为何不是季程将她背进来,但看着季安宁脸上的淡然神色,心中又涌上一阵欣慰。 正要开口说什么时,却又见季程竟然就背着季雨凝进来了。 且不提乱了礼数,季雨凝的吉时本在季安宁之后半个时辰,现如今竟然如此心急,和季安宁一同进了这大厅。 季国蘅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他面色滞了滞,心底骤然窜上一阵火气。 今日国公府办喜事,季氏的长老自然都在看着,这明目张胆的乱了礼数目无尊卑,叫他如何是好? 然而季雨凝丝毫没有注意到父亲盯着她之后已经阴沉的脸色,只是面若桃花地站在原地,和顾南风眉来眼去。 在大厅中落座的宾客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大庭广众之下,季国蘅也不好发作,只是默默咽下这口怒火,强行缓下了神色,将目光放在季安宁身上。 后者缓步上前,对着季国蘅恭敬行了一礼,又对周遭宾客颔首示意,才在原地站定面向卫青凌。 姣好的面容上是让人挪不开目光的明媚。 旁边的嬷嬷向两名新郎官递上红绸,顾南风迫不及待地扯过红绸,三步并做两步一般大步上前,在季雨凝面前停下脚步。 垂眸看向面前熟悉的妙人儿,顾南风脸上满是雀跃和期待,握着红绸的手微微发紧,有些颤抖。 这辈子,终究是实现了上辈子的夙愿,不枉他忍辱负重求娶多次。 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嬷嬷见状后脸上维持的微笑差点崩裂,乱了时辰不说,顾南风和卫青凌身份在此,怎么着也得等着卫青凌和季安宁先出去啊。 但毕竟只是下人,嬷嬷也不敢对主子的事情有所置喙,只得看着季雨凝羞羞怯怯地伸出葱白手指牵上红绸。 二人相携而行。 而另一边,卫青凌迟迟没有接过红绸,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他径自绕开放着红绸的木盘,直接快步走到季安宁身前。 季安宁愣了一下,两人距离陡然拉近,她疑惑地抬眸看去。 还没等她说什么,面前的人忽然蹲下身,红色袍摆柔软铺地,他侧头看过来,季安宁只看见他盛着笑意的眸子。 卫青凌拍了拍肩膀,眉梢微扬,声音中是说不出来的清朗之意。 “上来吧。” 这是…… 季安宁呼吸一窒,只觉得眼前霎时空白了一瞬,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荡漾开来。 周围宾客反应过来,脸上都是明显的激动神情。 “卫将军这是用情至深啊,亲自背着新娘子出去。” 第143章 靠山 “这啊,是在告诉大家,他是要做这季大小姐的靠山啊。”后面一句话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听见,“没看见这小少爷不背大小姐,反而去背二小姐吗?” 一时间,众人神情晦涩,纷纷向季程看去。 季程停在一边,还没从高堂上父亲的狠瞪中回神过来,这一句话就落入了他耳中。 他脸色涨红,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微垂着眸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季安宁愣愣看着面前卫青凌放低的姿态,不知为什么,她心底柔软得不像话。 瞧着新娘子还没动静,周围人忍不住起哄道:“季大小姐,夫婿背您出门,于情于理都是可行的。” “对啊,大小姐,快上去吧,花轿还在外面等着呢。” 瞧着这一幕,季国蘅黑着的脸色彻底缓和了下来,他看着季安宁犹疑的神色,也跟着道:“宁儿,莫负了他的心意。” 闻言,季安宁才缓过神来。 她红唇轻抿,掩盖住眸底的动容神色,轻轻点头,附身下去。 卫青凌起身,背着她稳稳转身出去,两人喜服交错,周围是宾客们纷纷起哄声,卫青凌唇角上扬,是压不下的喜悦。 季雨凝呆愣看着,心底后知后觉涌上不甘。 心中攥着的红绸忽然有了几分烫手,她面色难堪,只得紧紧咬出唇瓣,压抑着心中怒火,勉强没有发作。 前面两人占尽了风头……这让自己情何以堪! 可顾南风像是丝毫不在乎一般,扯着另一边的红绸摇动了一下,压低声音催促着:“雨凝,咱们也快出去吧。” 一想到要和季雨凝再续前缘,还是在自己最年轻英俊的时候,顾南风的心就止不住的嘭嘭直跳。 见顾南风脸上急切的神情,季雨凝本就烦躁的心情越发不耐,她转身扯着红绸率先上前,两人一前一后踏出大厅,此刻大厅鸦雀无声,与刚才的热闹截然不同, 走到府外时,季雨凝一眼就看见了外面两个不同方向摆放的花轿,一边是只挂了些红绸和纱幔的轿子,而另一边是装饰得精美绝伦,轿顶上还有各色鲜花的轿子。 季雨凝脚步顿了顿,看着卫青凌小心翼翼得如同呵护珍宝一般扶着季安宁上了那辆精美轿子,眼底划过无数阴霾。 目光不甘心地回到简陋轿子上,季雨凝闭了闭眼睛,艰难压下心中怒气,快步上前自顾自地进了轿子。 顾南风扶着她的手落空,还以为季雨凝也是如此迫不及待,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立马收了红绸扔给旁边的丫鬟快步上轿子。 小厮最后敲响锣鼓,季安宁抬手拉开轿子的帘子,看见季国蘅和姑母都往这边看过来,她眸色松动,对上季国蘅微红的眼眶,看见季若寒未干的泪痕,也忍不住眼眶酸涩。 马车开始缓缓前行,上前了几步,季安宁这才在今日看见白氏第一眼,也是今日的最后一眼。 她站在柱子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那辆简陋的花轿。 第144章 在为她出气吗 手帕已经被她的眼泪浸湿,她浑然不觉一般,脸颊上又划下两行清泪。 季安宁拂着帘子的手微微一紧,随即苦笑着收回。 帘子放下,彻底隔绝外面的场景,正巧对面卫青凌递过来一杯茶水,她垂眸接过,心底有些嘲讽。 白氏今日流了这么多泪,但季安宁心底清清楚楚,这其中没有一滴是为她而流。 不过,不重要了。 手中精巧茶杯源源不断在她手心中流淌着温暖,季安宁不经意看向对面,正巧对上卫青凌含笑的目光。 他眸子狭长,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似乎总是盛着满满的笑意。 想到方才卫青凌的举动,季安宁还是忍不住的感动。 卫青凌的用意,她心中怎会猜不到。 季程背着季雨凝进入大厅,虽于礼不合,让人议论,可在另一方面也表现出她作为嫡长女不受人重视,让众人怀疑她是因为不受国公和夫人的宠爱,才自己走到大厅。 形单影只,也不妨有些人会将她看低。 而卫青凌这么果断地背着她出来,就是用行动向所有人证明,她季安宁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人。 这是在为她出气吗? 方才的失落消失得无影无踪,季安宁心中只余感动和感激,她唇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 其实说到头来,她与卫青凌并无过多交集,但对面这人一而再再而三救她,帮她,为她解围。 应下这婚事,季安宁只是因为这是一个好的选择,而并不是心中有多喜爱。 自古以来,两情相悦之人才是成亲最根本之理,她未给出情谊,更多的则是利用。 只是她的想法从未瞒过对面之人,但卫青凌还是顺着她的意思,从不抱怨什么,反而是出乎意料地竭尽全力帮她。 为什么呢? 想到这里,季安宁不知不觉湿了眼眶,她不敢再看过去,只得低着头假装看手中的茶杯。 对面男人眉峰微扬,俊朗的脸上满是笑意。 不同于这边,季雨凝的花轿中气氛异常凝重。 顾南风脸上一贯的温柔笑意险些维持不住,从踏出大厅到现如今花轿上路,季雨凝都一直阴沉着脸色,也不说话,眸底的阴霾似乎能将人心都吞没下去。 好几次顾南风都试图开口缓和气氛,可谁知季雨凝压根不理他,只让他一人尴尬地自言自语。 季雨凝心中满是烦躁,眉头狠狠皱着,回想起今日一切只觉得丢尽了脸面,输给谁不好,偏偏输给她这个装模作样的长姐…… 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知不觉收紧了一些,听着顾南风又开始没话找话,她眼底满是憎恶。 嫁衣比不上人家也就算了,方才也不知变通。循规蹈矩,让他们沦为宾客两处比较的笑话。 如今更是连花轿都差了人家不止一星半点。 季雨凝原先只觉得顾府是低门小户,可看如今来说,怕是连小户都称不上,连买一个精致花轿的财力都没有。 害的自己在大庭广众下这么多人的目光中丢尽脸面! 第145章 林氏 可身旁的顾南风却还是浑然不知有什么问题,脸上满是兴奋笑容,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角欲言又止。 花轿开始移动,季雨凝再无退路,只得垂眸掩盖住眸底的阴鸷。 两个花轿朝着相反方向离开,后面都分别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 轿子抬得稳当丝毫不见颠簸,没过多长时间便缓了速度,轿中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薰味,季安宁斜斜靠着,心下涌上一分倦意,但一点也无法入睡。 将军府挂着红绸的大门早就已经大大敞开,叶轻语扶着卫老夫人立在门前,二人期待地探头往外面路上张望着。 “祖母,您在这站的时间也很久了,不如先回去歇一会儿,待会再过来?” 见卫老夫人有一下没一下地锤着腿,叶轻语眉心微蹙,担忧得开口。 “不碍事。” 腿脚站得酸痛,卫老夫人也不愿坐在仆人搬过来的舒适椅子上,今日她的孙儿终于娶亲,她怎么着也得亲眼见着新媳妇进门。 更何况,季安宁乃国公府嫡长女,身份尊贵,她这老婆子也算是如今卫家最年长的长辈,理应全了礼数,才不叫人认为他们卫家不重视这门亲事。 毕竟,青凌如今身份尴尬…… 想到这里,卫老夫人悠悠叹了一口气,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可她还是忍不住为着这些事情操心。 突然想起什么来一般,她拄着拐杖的手顿了一顿,侧头问叶轻语。 “对了,林氏回府了吗?” 骤然提起这个人,叶轻语面色闪过几分异样的神色,最后她还是轻声细语地回答:“回祖母,前些日子派人去请了,但母亲没有过多表态,只说归期未定……” 叶轻语轻抿唇,小声地继续道:“可能不回来。” “胡闹!” 闻言,卫老夫人瞳孔微震,拄拐狠狠敲打在地,声音不可控制地拔高了些音量。 “今日是她亲儿子的大喜之日,她说不来就不来,有做母亲的样子吗!成何体统!” 老夫人气得一时气不顺,连连咳嗽了几声,面色有些涨红,叶轻语吓了一跳,柳眉微皱叹息了一声,道:“祖母,莫生气,伤了身体。” “母亲何事如此激动?” 叶轻语话音刚落,只听一道尾音微扬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声音利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地嘲讽之意。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卫老夫人脸色一滞,下意识回头看过来。 “不过几月不见,母亲似又苍老了许多,我不在府上的这段时日,不知这府上的下人将母亲照顾得怎样,让您如此劳心伤神,大动肝火?” 说话的妇人一身青色素衣,脸上妆容精致,上挑的眸子和卫青凌有七分相似,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傲慢和贵气。 正是方才卫老夫人口中的林氏,卫青凌的母亲。 她说话时特意咬重了“下人”二字,隐约带着几分嘲弄的目光在扶着卫老夫人的叶轻语身上短暂停留。 叶轻语自然明白了她的嘲讽。 第146章 不受待见 但毕竟是长辈,她不好发作,只得咽下这口气,垂眸掩住眸底的惊意,上前恭敬福身。 “母亲何时回府,怎的也不知会一声,好让府里人前去迎接。” 她说话语气不疾不徐,带着江南水乡中特有的软糯柔和,听得人心神舒爽。 可这番话落进林氏耳朵里,可就是另外一番意味了。 林氏淡淡扫了她一眼,声音莫名有些冷,慢慢道:“我回自己府上,可不用这么见外的大费周章,让外人看了还以为我不是主母,而是客人呢。” 唇角有意无意勾起一丝笑容,林氏对着卫老夫人盈盈福身,也不管后者黑沉如锅底的脸色,开口道:“接到了老夫人的通知,儿媳可是快马加鞭地就从寺庙里赶回来了,不过祈福之事也已完成,正好就对上了我儿的大喜之日。” 听不出话中意味,卫老夫人眯着眼睛看过去,微顿一下,忍着火气道:“你是在怪我做主定下了青凌的婚事?” “儿媳怎敢。” 林氏拿着手帕捂嘴笑了一声,但笑意丝毫不达眼底:“我这儿媳可是国公府嫡长女,还得多谢老夫人从中牵线搭桥才是。” 她放下手,嘲弄地目光又从叶轻语身上一闪而过,后者低着头,没有对上她不善的目光。 林氏敛了笑意,缓缓道:“估摸着时辰新人也快到了,我就先回大厅等着了。” 说罢,她兀自转身离开。 瞧着她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卫老夫人闭了闭眼睛,伸手拍着叶轻语挽住她手臂的手背,疲惫道:“她不常在府中,但一回来就对你呛声,苦了你了。” 听闻这话,叶轻语理解地摇摇头。 父辈关系稍有复杂,叶轻语的夫婿是府中的大公子,和卫青凌同父异母,母亲则是林氏的姐姐。 林氏与她长姐一同入府,但不同的是,她长姐才是前任大将军的正妻,而林氏为妾。 林氏的长姐入府第一年就生下了嫡子,没过几年林氏也生下了卫青凌,但那时府内传言广,大将军事物繁忙,几乎不管内院的事情。 即使是亲姐妹,林氏心中也知晓长姐对她的提防,为消除隔阂,她主动将本作为庶子的卫青凌送入长姐院中抚养,从此之后,卫青凌便成为嫡次子。 后林氏又育下一子一女带在身边,等到她长姐暴病而亡时,大将军便将她扶为正妻,将军府中便没了嫡庶之分。 再过不久,大将军战死沙场,成为人们口中的忠良仁义之辈。 而卫青凌自小由林氏的长姐抚养长大,对林氏反而没有这么亲近。 不知是不是因为从前过多了谨小慎微的日子,自从大将军战死之后,林氏性情大变,变得易怒多疑,对长姐留下的血脉,也就是卫青凌的兄长处处刁难。 甚至对与自己不亲近的卫青凌也恶语相向起来。 不过还好卫老夫人依旧掌事,在她的庇护下卫青凌兄弟俩平安无事成长娶妻。 身为卫青凌的长嫂,叶轻语自然也处处不受林氏待见。 第147章 忘了还有这个母亲 回想往事,卫老夫人忍不住连连叹气。 她儿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不假,可也留下了一堆麻烦事给她这老婆子,内院明争暗斗了十几年,原配夫人的尸体都化成了灰。 但林氏的心绪依旧不平,还想着法的来针对这些后辈。 卫老夫人毕竟老了,没有这么多心思和林氏勾心斗角,索性寻了由头让林氏三天两头去寺庙祈福,修身养性,也望寺庙中的清静能洗去林氏内心的世俗。 可非但没有罢了,反而让林氏对她心生嫌隙。 造孽啊! 也不知这新媳妇进了门,会不会也被林氏处处挑刺针对。 眉目间不由得染上几分担忧,正出神之时,身旁的叶轻语忽然轻摇了摇她的胳膊,惊呼了一声道:“祖母,花轿到了。” 闻言,卫老夫人连忙顺着叶轻语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浩浩荡荡的队伍不疾不徐地朝着这边过来,近了些的时候,小厮敲锣打鼓的声音响彻街道。 大门外霎时热闹起来。 原先的忧虑思绪此刻已被尽数抛诸脑后,卫老夫人下意识上前了几步,难掩神色激动。 花轿稳稳停下,卫青凌掀开轿帘率先出来,在小凳上停顿了一会,伸手过去。 一只葱白细嫩的手搭上他手心,紧接着,季安宁身着一身华丽嫁衣从轿子中出来。 二人皆着金线喜服,执手并肩而站,天下仿佛再与任何人如他们一般相配。 卫老夫人和叶轻语都愣了一下,怔怔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卫老夫人才恍然回神,卫青凌和季安宁一同在她面前行礼,季安宁从善如流一般乖巧叫她祖母。 “欸……好,好!” 卫老夫人眼角泛着泪花,亲手将季安宁扶起来,欣慰道:“吉时已到,进去吧。” 卫青凌点点头,紧紧攥着手中柔荑,二人执手进门。 红毯蜿蜒铺到大厅,一路上宾客攒动,场面的热闹程度与国公府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知不觉中,季安宁心中才有了几分紧张之意,她手心微微出了些汗,想要抽手回来,奈何卫青凌半分也不愿放开,径自拉着她进了大厅。 接下来,就是拜堂了。 原本想着卫青凌父母的牌位应是移进了大厅,但出乎季安宁的意料,高堂上竟坐着一明艳妇人,卫青凌的眉眼与她有些相似,猜也猜得到是什么关系了。 她愣了一下,有些疑惑。 上辈子没有见过这妇人,只有耳闻听说卫青凌父母双亡,难道是这辈子自己的重生又改变了某些事情的发展走向吗? 卫青凌散漫抬眸,和堂上妇人对视一眼,心下微震。 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下意识收紧了几分。 她……竟然回府了? 看出卫青凌眸底的震惊,高堂上的林氏唇角微勾,忽然笑了一声:“凌儿,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我自然是要回来见证这一切的,莫不是几月不见,我儿已经忘了还有个母亲。” 林氏眸色微凛,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季安宁看着她的脸色,眸心微动。 第148章 我妻 这话里夹枪带棒……这母亲莫不是和卫青凌之间有什么矛盾不成? 她悄然侧头看了一眼卫青凌的神色,后者眼底极快划过一丝不自然,一转眼的时间便又恢复正常。 微微颔首,卫青凌沉声回道:“并无此意。” 林氏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中的杯子,闻言后轻嗤一声,抬眸看过来。 目光在卫青凌身上一扫而过,转而看向了季安宁。 看清后者面容后,林氏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她顿了顿,晦涩道:“国公府的嫡长女,身份尊贵,容貌也是一绝。” 听着是夸奖,季安宁松了一口气,想来这婆婆怕是不会再为难她,正准备行礼问安。 然而还没等她福身下去,林氏又不慌不忙启唇道:“不过这教养差了一些。” 她将杯子放下,声音有些大,脸上划过一抹厉色,紧盯着季安宁:“老夫人心急,不过问我的意见就将我儿亲事草率定下,等到大婚之日才临时通知我这母亲,着实让人心寒!” 一口气憋在心中已久,如今终于一吐为快! 林氏早就因卫老夫人三番五次用理由将她送进寺庙而心中积怨,可这回事态不同,这老夫人竟然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拍板敲定了她儿子的婚事。 卫青凌自小由她的好姐姐带大,性格也与她姐姐相似,整日带着一副普度众生的怜悯姿态,让她一看见这张与她相似的脸就反感不已。 可如今卫青凌羽翼渐丰,前途无量,她毕竟还是得将这个儿子牢牢掌控住,为她所用,最好还能让卫青凌给自己膝下的一儿一女铺好前路,成为最大助力。 可如今,卫老夫人定下这亲事,让卫青凌隐约有了脱离她控制的趋势。 她心中如何能高兴得起来!又怎能给这个所谓的儿媳一个好脸色! 终归是这卫老夫人用来牵制她的筹码罢了。 林氏气得胸脯上下起伏,眸光猩红,骤变的脸色吓了周围人一跳。 嬷嬷在大厅边上站着,此时着急得大汗淋漓。 她本是来操办着拜堂,并且念祝词的,可这夫人忽然发作,瞧着这样子怕是要误了吉时啊! 周遭宾客也识趣的不说话,大厅内骤然安静如鸡。 林氏当众就开始训诫了起来,怕是要给这新媳妇一个下马威啊。 “我们将军府出了不少忠烈之人,不屑于与什么国公府搭上关系,你身份尊贵,但没了教养,我们府中也只好再作考虑……” 没有放过季安宁的意思,林氏的话越说越难听起来,大厅中氛围凝重,所有人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季安宁心下一跳,有些摸不清当前局势。 林氏竟然这么明晃晃地将不喜她这个儿媳的意思挂在明面上? 斟酌酝酿一番,季安宁上前一步想要解释,然而手上一紧,下一刻,卫青凌紧拉住她,侧身挡在她身前。 “吉时不可误,若母亲有何教导之高见还是不必再说了,我妻谈吐举止端庄大方,并无半分母亲口中无教养之说。” 第149章 一拜天地 他手下轻捏着季安宁的手,示意她安心,然后无视了林氏僵硬的神色,看向旁边的嬷嬷。 嬷嬷会意,立马道:“拜堂——” 声音拖长,响彻大厅,周边宾客立马喜上眉梢跟着鼓掌欢呼起来,林氏坐直了身子,见卫青凌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但嬷嬷已经开口,她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只阴沉着脸色看着堂下二人。 卫青凌侧开身子,回身,眸光柔和地看着面前女子。 季安宁心下怔愣,握着红绸的手不知不觉用了几分力气,猝不及防撞入他深邃的眸光中,只觉得耳边耳边霎时听不见周围的吵嚷声。 只有心底怦怦跳动的声音。 时辰很紧,嬷嬷也是府上的老人了,自小便看着卫青凌长大。 知晓林氏这番作为,她怕出什么变故,索性加快了语速,继续道:“一拜天地——” 回过神来,季安宁忙调整好面上的表情,和卫青凌并肩站立,拜高堂。 拜堂完后,大厅中仍旧热闹不已,林氏脸色没有一丝缓和,但好歹没有再找什么麻烦出来,只是眼色不善地瞪着季安宁。 卫青凌有意无意地挡在季安宁身上,隔绝林氏的目光。 季安宁心下一暖,顿时不知该说什么,此时嬷嬷亲热地上前拉住她的手,招呼着丫鬟过来,亲昵道:“少夫人,该入洞房了。” 听见这句话,季安宁面上顿时一红,她轻咳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卫青凌,后者递过来一个安抚的目光,冲她笑了一下。 嬷嬷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季安宁微微颔首,转身跟着领路的丫鬟去了新房。 大厅中的宾客多数都是卫青凌在军中的至交,或是他与他父亲有些渊源的人,瞧着应是要应付到很晚才能回来。 季安宁进了新房,丫鬟们识趣地关门离开,偌大的房间装饰得喜庆不已,红绸捆成大团的花装饰在各处。 铺着红色绸子的桌上放满了果干,红枣之类的东西,最中央是两盏精致的金色茶杯,里面盛着泛着些清香的酒水。 房中安静极了,季安宁坐在塌边,只听得到自己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反正此刻四下无人…… 她想了一会儿,索性直接掀开盖头,提着繁琐的裙摆坐到小凳上吃了些东西,消磨一番时间后,她又无所事事一般倚在塌边,踢下喜鞋。 安静的空气让她不禁涌上几分困倦。 用葱白手臂虚虚枕着头靠在塌边,撑着眼皮防止自己睡着,季安宁回想起今日之事,只觉得唏嘘不已。 上辈子没有对将军府有过多了解,只从丫鬟们的议论声对其有些大致的猜测,只知道前大将军以及他的原配夫人都过早离世。 倒是没听说过如今卫青凌的这个母亲。 瞧着两人眉眼相似的程度,以及林氏一言一行毫不避讳老夫人,应当和卫青凌是骨肉至亲不错了。 但林氏今日为难她,又是为何? 当真只是因老夫人未经她同意就定下卫青凌的婚事吗? 第150章 洞房 季安宁葱白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被子,在脑海中理了一下卫青凌和今日端坐高堂那妇人的关系。 不料还没有深想,就蓦地听见门扉传来一声响动。 季安宁下意识看过去,恰巧门被推开,一抹红色身影携裹着入夜的寒意进来,带着的微风吹歪了桌上火烛跳动的烛光。 又是一声轻响,卫青凌轻关上门,抬眸看过来,一眼就看见塌前铺了一地的繁琐而又精美的裙摆。 他眸色一滞,下一刻看着季安宁水盈盈眼睛,下意识地顿住脚步。 季安宁不由得放轻了呼吸,敲在被子上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微微收紧,她有些紧张地看过去,说不清心下是何滋味,只觉得安静空气中耳边心跳声震如擂鼓。 “怎么坐在地上?” 季安宁正启唇,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卫青凌眉头轻蹙,抬脚大步走过来,附身不由分说地揽住她的腰将她横抱起来。 身体骤然腾空,季安宁惊呼一声,下意识抬手揽住身旁人的肩膀。 卫青凌怀中似曾相识的味道闯入鼻腔,季安宁微微怔愣,思绪仿佛被这气味拉回初识那日。 当时,卫青凌也是这般抱着她,救她于危难之际。 而如今…… 被轻轻放下,季安宁看着入目皆是的大红色绸缦,只觉得今日如同身在梦中一般,一切都不真实。 上辈子事情发展的轨迹彻底被她改变了,顾南风娶了季雨凝,而她也和与上辈子从未有过交集的人阴差阳错的走在一起。 是宿命吗? 她眨了眨眼睛,感受到自身旁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不由得湿了眼眶。 卫青凌则对她此刻的感慨浑然不知,正要起身,却蓦地低头看见了她盛着水光的眸。 两人间隔极近,季安宁揽着他脖颈的手还没有放开,空气中氛围忽然旖旎起来。 季安宁看着近在咫尺的深邃黑眸,只觉得这双眼睛有夺人心魄一般的魔力,让她离不开目光。 “天色已晚。”她喃喃自语,但又像说给面前人听一般。 如今,是他们入洞房之时。 鬼使神差的,卫青凌微微附身,两人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他闭了闭眼睛,轻吻上去,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季安宁放轻了呼吸,感受到他微凉的唇瓣,也轻轻闭上眼睛,笨拙地开始回应。 一室旖旎,只听得到两人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卫青凌单手撑在季安宁身旁,手背上青筋可见,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摸索着到了季安宁身上嫁衣的腰带处。 手下用力,腰带骤然松下。 季安宁脸颊腾地一下红了,心底紧张不已,只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卫青凌。 红唇轻咬,还来不及说什么,忽然感受到身下一阵温热流淌。 她身子狠狠一僵,尴尬地抬头看着卫青凌。 看见她欲言又止地神色,卫青凌一顿,疑惑道:“怎么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停下手中动作,季安宁斟酌了一下语句,最后难以启齿地吞吞吐吐道:“我……那个……” 第151章 最亲密的关系 屋内烛火摇曳,红纱轻摇,一室昏黄中,卫青凌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因为尴尬而红了脸的女子,心底一片柔软。 季安宁说不出口来,只紧张地攥了一下被子,然后抬起手来轻推了推他。 心底会意,卫青凌也不恼怒,眼底划过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和笑意,低头轻啄了一下面前红唇,他利落翻身起来,侧头看她。 “无碍,天色不早了,快些休息吧。” 轻笑一声,卫青凌想要出口打趣她,又察觉她此刻的羞愤,还是打消了心思,含着笑意轻倚在旁边柱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而季安宁脸红得如同蒸熟了的虾一般,恨不得捂着脸将头埋进被中,可见卫青凌一番坦荡模样,她如此行为反而显得有些扭捏了。 酝酿着压下心底情绪,季安宁撑着塌坐起来,乖乖巧巧地坐在卫青凌身旁,不知说什么,空气一时安静下来。 一夜安眠。 次日,明媚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红色床幔之上,透进的微光跳跃在女子白皙安静的侧脸上,隐约可见她脸上细软的绒毛。 红唇微启,恬静安谧。 卫青凌已经整装完毕,一身玄色劲装立于塌前,见榻上女子依旧安眠,他也不发出声响,只静静附身瞧着她。 往常冷硬的侧脸此刻柔和不已,狭长眸底盛着明媚如阳光一般的笑意。 不知是不是他的目光太过强烈,榻上的人轻皱眉头,随后睫毛微闪,惺忪地睁开眼睛。 正对上面前青年舒朗的眉眼。 季安宁头脑发懵,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忙从榻上起身扯住被子捂住自己,动作带着一分明显的警惕。 卫青凌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季安宁才反应过来。 周围红绸闪着眼睛,她捏着被的手逐渐放松,微叹一声:“如今是何时辰了?” “还早。” 卫青凌单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又道:“不过小厨房那边已经备膳,你若想吃的话,便洗漱好,我们一同去吧。” 不知为何,两人如今是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但此刻相处起来还是不禁有些尴尬。 闻言,季安宁红唇轻抿点点头,掀开被子下塌,恰好外面的门被敲响,紧接着传来暖春熟悉的声音。 “小姐……” 余光瞥见红绸,暖春恍然发觉自己的称呼有些不对头,立马改口道:“少夫人,奴婢来为您洗漱。” 卫青凌也听见这声音,轻声对季安宁道:“我在外面等你。” 见后者点头,他才抬脚上前开门,暖春端着铜盆站在门外,看见他后连忙福身行礼恭敬道:“卫将军。” 卫青凌颔首示意,径直出去。 “少夫人,怎的起得这么早,奴婢还以为今日您怕是要睡到日上三竿呢!” 放下铜盆,暖春眼角眉梢满是喜色,一边回身关门一边开口。 暖春年纪虽小,但性格有些跳脱,但对男女之事没这么避讳,如今打趣的话也是张口就来。 第152章 翻找 季安宁一愣,忍不住有些害臊地羞红了脸,浅咳一声嗔怪道:“暖春,你说什么呢!” “是是是,我们小姐脸皮薄,奴婢不多嘴了,这就为您洗漱。” 想到自家小姐终于不用在府上受夫人和二小姐的气,暖春心底积蓄多年的怨气终于一扫而光,说话的语气都畅快了不少。 洗漱完之后,季安宁换了身衣裳,推门出去。 一眼看见懒懒倚在外面柱子旁的卫青凌。 青年身材修长,一身干净利落玄色劲装突显出挺直的腰背,两道隐约的金线低调地隐入腰带出。 听到开门声,他侧过头来看,两只漆黑的眸子在明媚光芒之下熠熠闪光,鼻梁骨高挺,薄唇抿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看得人心神微怔。 “久等了。” 季安宁捏着绣帕,微微一笑。 今日暖春为她上了一个素净的妆容,她穿着淡雅的白色云丝长裙,薄雾紫色烟纱的外裳,已为人妇,所以头发精致地挽在脑后,发间插着一只低调而不失精致的流苏步摇。 腰肢盈盈一握,宛如月下仙子。 这回,换成卫青凌微微出神。 好美的人…… 见卫青凌微微站直身子,面色怔然,季安宁心底疑惑,下意识上前两步,抬手在他面前摆了摆。 卫青凌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不久,我们走吧。” “我看姑爷啊,是看小姐看痴了。”暖春在一旁偷笑,将卫青凌的心虚神色尽收眼底,忍不住低声嘟囔着感慨出来。 声音模糊,面前两人都没听见,卫青凌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然后伸手牵着季安宁,率先抬脚走出去。 两人气质不凡,一路上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季安宁飘飘忽忽地到了厅中,有些晕然。 遇到的所有丫鬟和小厮都自觉地称呼她为少夫人,自己好像也不知不觉地适应了下来。 精致饭菜摆上桌来,卫青凌见她还在发呆,便十分自然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声笑:“怎么用膳的时辰用来发呆?” 他指尖温热,触及到的地方飞起一团粉色的云霞。 季安宁轻咳一声,霎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最后忽然想起什么,她连忙道:“我记得这个时辰,应是要向母亲和祖母请安……” “不急。” 卫青凌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想起昨日林氏的刻意刁难,锋利的眉眼往下压了压,掩住眸底复杂情绪。 而另一边,一名两鬓有些泛白的婆子娴熟地推开挂着红绸的门,径直走进去,伸手一把掀开大红色被子翻找着什么。 但一无所获。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整洁干净地被子看了一会,确认没有自己要找得东西之后脸色越来越沉。 最后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冷哼了一声,转身出去时面色黑如锅底一般。 清离院中,外湖水面上泛起波澜,一阵微风带来清新气息。 这婆子快步踏上石阶,看见在厅中优雅品茶的妇人之后脸上换上着急的神色,匆忙行了一礼之后快步上前附身在林氏耳旁低语。 第153章 我这做母亲的不答应 听着身旁婆子一字一句,林氏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握着茶杯的手不知不觉加重了力气,似是要将这杯子捏碎一般。 婆子微微直起身来,面色担忧,声音晦涩,刻意压低音量道:“夫人,您经常不在京城,老夫人就趁着这机会定下了少爷的亲事,也不知是为何非要与这国公府结亲,如今这元帕也找不到,若是这少夫人……” “什么少夫人!” 林氏咬牙,砰的一声扔下茶杯,杯中残余的半杯茶水浇落在地,湿了地板。 她面色愤然,昨日只是出言训诫了这国公府大小姐几句,自家这儿子就忙出头来护着,生怕这大小姐受气受委屈。 他们倒是伉俪情深,她这做母亲的跟着操心,倒是起反作用了! 这儿子,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可从没说过同意这门亲事,我是当家主母,老夫人越过我直接定了我儿子的婚事不假,但我这个做母亲的不答应,就算是拜了堂也不算数!” 林氏气得胸脯不停上下起伏,眸底一片猩红。 从前将军夫人在世时,卫老夫人就生怕后宅不宁,三番四次地出面打压妾室,为了不让夫人忌惮,她才提出将卫青凌送到夫人膝下抚养。 明明与这原配夫人是亲姐妹,但一山不容二虎,其中的算计和勾心斗角,又岂是旁人能够说清楚的。 在将军府,她隐忍了二十余年,如今仍然处处受气。 若不是卫青凌如今前途无量,她恨不得离这个与自己疏远不已的儿子远远的。 可如今她要把控将军府,还是离不开卫青凌的助力。 闭了闭眼睛,林氏扶在椅子把手上的手微微颤抖着,似真是气得不轻。 身旁婆子跟在她身边二十年有余,见状自然心疼不已,连忙替她顺气,忧虑道:“夫人切莫气坏了身子,如今寻不到这元帕,事情还有转机,这大小姐自小养尊处优定然受不了委屈,只要……” 她放轻声音,眸底闪过一丝精光,微微附身又耳语了几句。 林氏眸光微闪,闻言后若有所思地点头。 婆子站直身子不再说什么,此刻林氏脸上的怒意已经散去了大半,瞧着丫鬟摆上饭菜,她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问:“这都什么时辰了,我那好儿媳也不来和我敬杯茶吗?” 闻言,面前提着食盒的小丫鬟连忙行礼道:“回夫人,方才奴婢从小厨房过来时瞧见少爷院中的丫鬟取了饭菜,应是……” 话还未说完,小丫鬟背后出了一层细汗,少爷和少夫人竟然不疾不徐地用了早膳,而到这个时辰还不来请安。 府上谁人不知林氏阴晴不定,这番作为,怕是要让她大发雷霆。 小丫鬟噤了声,低头不作言语,等着夫人发作,出乎意料的是,面前的人竟然气定神闲,面色丝毫未变。 只是冷笑了一声,嘲道:“从前只是我这儿子不将我放在眼里,如今怕是又要多一个了。” 她微微颔首,道:“下去吧。” 第154章 不检点之人 小丫鬟连忙福身退下,回身到大厅门前时恰好与并肩进来的两人正面遇见。 她面上一惊,还没来得及行礼,面前两人就快步上前,停在大厅中央。 脚步声不小,林氏听在耳中,但并没有抬头,慢条斯理地执起筷子。 身旁婆子会意,忙上前面无表情地对着大厅中两人道:“夫人正在用膳,还请少爷和少夫人稍等一会儿。” 见林氏垂眸不语,季安宁上眼皮狠狠一跳,心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方才用膳时卫青凌气定神闲,能看得出来他心下并不愿意过来与这母亲请安,也能猜得出来,他是故意这般行事的。 是在变相地表达出对昨日之事的态度吗? 心下思考,她不由得侧头看了一眼身旁人。 后者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闻言后微微颔首,牵着季安宁的手自顾自找了地方坐下。 季安宁心底一惊,连忙去看堂上林氏的神色。 后者余光瞥见这边的动静,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摆手让身旁丫鬟撤去饭菜,冷眼看向卫青凌。 不过目光也只是在他脸上停了一会儿,又转眼看向季安宁。 季安宁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紧,想了想后还是起身,上前准备去敬茶,却忽然发现掉落在地的茶杯。 她动作僵了一僵,有些不明所以。 “敬茶就不必了。” 林氏净了手后缓缓用帕子擦着,声音乍一听去没什么异常。 但细细咀嚼,还是能听得出几分不满意味。 季安宁福身行了一礼,垂眸道:“母亲……” “不敢当!” 林氏骤然扬声,吓了季安宁一跳,她下意识地抬眸,正正对上林氏阴沉如水的眸子。 暴风雨来的前奏一般,林氏面上闪过一番狠意,定定看着她:“国公府大小姐洞房之日,元帕无处可循,如此不检点之人叫我一声母亲,我可不敢应声。” “国公府大小姐”和“不检点”两句话连在了一起,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来,怕是够死个百八十次了。 可林氏是忠勇将军的遗孀,是将军府主母。 她说话自然无所畏惧。 季安宁眸色冷下来,方才唇角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不见,但碍于林氏是长辈不好发作,她垂眸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解释道:“儿媳昨日身体不适,所以就没用上元帕。” “身体不适?”林氏连连冷笑,“怎么往日身体好得很,偏偏昨日身体不适?说得难听些,怕是担心让我儿知道你已不是完璧之身,故意这般托词吧?” 话一出口,旁边卫青凌脸色沉下来,他骤然起身上前两步,还没说什么,手臂就被季安宁扯住。 他侧头看过去,季安宁看清他眸底怒意,抓着他的袖子轻轻摇摇头。 “哟,季小姐真是好手段,据我所知,我儿识得你不过半年,竟然就如此护着你了。”见状,林氏啧啧摇头,言语中满是讽刺之意,“不过我也是为你好,昨日洞房之实未成实是不吉利,是大凶啊!” 第155章 岂是你能羞辱的 假装没有看见季安宁冷下来的脸色,林氏“耐心”地体贴解释:“毕竟我这么多年在寺庙中祈福,吉凶之事多少还是能判断一些的,洞房之日不见红,怕是要招来煞气。” 卫青凌眉头越皱越深,薄唇微抿想要开口,季安宁知他处境尴尬,深吸了一口气按住他的手,抬眸看上去。 “我听闻您是去寺庙中祈福,没想到还学了这些东西。”她眼睛一眨不眨,顿了一声后,一字一句地继续,“那依照您的意思,该如何做呢?” 说罢,林氏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没想到这大小姐这么快就妥协了? 似乎一切事情又回到了她的掌控之中,她唇角扬起勾出一丝轻蔑笑容,随意抬手示意身旁婆子。 低眉顺眼守在旁边的婆子会意点头,眸底闪过一丝精光,双手微搭放在身前,她挺直了脊背上前一步,在堂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季安宁。 按规矩来说,这婆子没有这等站在高堂上的权利,如今这般,也可见她在林氏身边的地位。 定是多年心腹了,和林氏一个鼻孔出气。 季安宁冷冷看着这婆子,后者对上她的目光,脸上满是高傲的轻蔑神色。 国公府的大小姐,也不过如此嘛。 如今进了府中,行事说话还不是要处处看她们夫人的脸色。 在心底冷哼一声,婆子清了清嗓子,尖声开口:“少夫人,按照民间去除邪煞的方法,应先找几个婆子为您净身,然后寻个高人来府中驱邪。” 婆子脸上笑意更甚,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补充道:“不过大小姐自可放心,我们夫人思虑周到,方才就安排了可以给您净身的婆子,那高人如今也在来府的路上。” 一番话听下来,季安宁神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顺着婆子的目光侧头看过去,果然看见大厅边缘中站立着的婆子,脸上都带着若有似无的嘲弄之意,一副看戏的表情。 要知道,净身这种事情要么是送进宫中选秀的秀女,要么是送进青楼的歌女,但追根究底,是极其侮辱人的方式。 收回目光,季安宁闭了闭眼睛,良久之后,她唇中溢出一声轻笑。 林氏眼底原本满是得意,乍一听见这笑声后神色微滞,愣了一下后皱眉看过去。 “你笑什么?” 季安宁唇角弧度不减,但笑意丝毫不达眼底,眸中神色看得林氏呼吸一窒。 “我自然是笑你的愚蠢。”季安宁没有丝毫畏惧,抬眸正对上林氏的目光,声音十分犀利,“既进了这卫家的门,你不承认我也就罢了,方才一口一个国公府小姐,如今怎的还如此蹬鼻子上脸了?” 她上前一步,外裳轻纱舞动,随着她的动作,头上步摇流苏也轻轻晃动着。 “我既是国公府小姐,身份尊贵,又岂是你能羞辱的?” 她说话时斩钉截铁,丝毫没有犹豫,林氏没看到她被针对时应该展现出来的懦弱和忍气吞声的神色,一时有些呆滞。 第156章 大不了回府 “你!” 林氏呆愣良久,没有说话,反倒是身边的婆子气得不轻,僭越了主子,上前一步指着季安宁愤愤开口:“少夫人好大的口气,我们夫人可是你的长辈,你竟然如此趾高气昂的说话,到底有没有将夫人放在眼中!” “长辈?” 季安宁气得笑了出来,立马回怼道:“方才林夫人不是还不认我这个儿媳吗?怎的现在还用长辈的身份来压我,真当本小姐好欺负吗!” 毫不犹豫地抬手拿下步摇,束着的发散落下来,微微卷曲,不见狼狈却反添了几分美感。 高堂上,林氏看着她的动作紧皱眉头,差点站起来。 已为人妻的女子需束发,她拿下步摇,重新披发,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身后,暖春瞧着自家小姐被林氏和这仆人合起伙来欺负早就气红了眼睛,可出门是季安宁再三叮嘱她,这里不同国公府的秋铜苑,无论如何,行事都不得莽撞。 否则不但自身招致麻烦,还会连累小姐。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暖春愤恨地盯着林氏,见自家小姐拿下步摇后,她脸上表情微微顿住,震惊不已。 “你这是做什么?”林氏看着,扶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背青筋暴起,“大厅之上,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我自然不成体统。”季安宁扔下步摇,微微一笑,“此处容不得我,自有容我的地方,我大不了就是回府。” 步摇落地发出轻响,在安静的大厅中清晰可闻。 卫青凌垂眸看着,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方才季安宁的暗示他听得懂,这口气她想要自己讨回来。 可……用这样的方式吗? 林氏瞧着她脸上的笑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颤抖地指着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她咬牙切齿地骂出声来:“真是没教养,听闻国公与我夫乃至交,没想到他教出来的女儿如此牙尖嘴利,看在这份关系上,我今日就替他好好管教管教你!” 林氏眸色一厉,伸手狠狠拍桌,扬声道:“给我抓住她!高人马上就到,带她去净身!” 看样子是要来硬的。 婆子们领命,立马快步过来逼上季安宁身前,季安宁皱着眉头看着婆子们越伸越近的手,正想后退躲开,可下一刻,耳边忽然传出婆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面前伸手的婆子应声而落,结结实实地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 手腕处传来一阵拉力,还没等季安宁反应过来,眼前视线就被一个宽厚的脊背挡住。 卫青凌紧握住她的手,站在她身前,抬眸看向林氏。 后者看着被卫青凌毫不犹豫一脚踹飞的婆子,满脸不敢置信。 “卫青凌!” 她攥紧拳头,眸底猩红:“这是跟在你娘我身旁几十年的人,你竟然敢伤她如此?” “不仅如此。”卫青凌微眯眼睛,眸底闪烁着让人心惊的危险意味。 他唇角微扬,轻声道:“好在她的手没碰到我的娘子,否则,就不止是被踹一脚这么简单了。” 第157章 有我在 地上婆子捂着肚子哀嚎着翻了几圈,剩下的婆子见状都心生了退意。 没想到卫青凌如此大动肝火,她们下意识都后退了几步,其中一个婆子看着自己差点抓到季安宁胳膊的手,脑门霎时候出了冷汗。 卫青凌微眯眼睛,环视着周围面色迟疑的婆子,轻嗤一声:“我身后的人也是你们的主子,你们有几条命,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她?” 指尖微曲,季安宁垂眸看着面前人反握住自己的手,心底涌上几分暖意。 第一次,有人如此坚定地站在她面前。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视线,卫青凌微微侧过头来,脸上冰雪还未完全消融,面色冷倦,但声音透着一丝柔和,只容得她一个听见。 “有我在。” 季安宁仰头看他,眸底是说不出来的晦涩,她怔了怔,随即轻轻点头。 “好啊,老夫人看我不惯将我年年送去寺庙也就罢了,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才知这府上都要反了天了!” 林氏摆袖站起来,气得拔高音量,憎恨的目光在大厅中两人的身前流转不止。 她缓缓伸手指向卫青凌,一字一句:“若你还认我是母亲,就立马休书一封将这没教养的小姐送回国公府,否则我将军府上下不会有人容得下她!” 话说得实在难听,但卫青凌仿佛已经习惯了她这般发疯的模样,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嗤笑道:“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会想起你有一个母亲的身份。” 他自小被养在正院,闲言碎语中早就传遍了他的身世。 他是妾室所出,本应该是庶子,可这堂上口口声声说是他的母亲的人亲手将他送进正院,仿佛从没生过这个孩子一般,从未去看过他。 就为了不让林夫人起疑,好让身为妾室的她安然在后宅中度过。 但好在林夫人知书达理,将卫青凌视为亲生血脉般抚养,直至十年之后林夫人暴病而亡,林氏顺理成章被扶为正妻。 然而到这个时候,林氏膝下一子一女,早已经没了卫青凌的位置。 往事历历在目,卫青凌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只觉得如今林氏出来对他的亲事指手画脚是何等的可笑和讽刺。 他静静抬眸看过去,嘴角勾起淡淡嘲讽。 “不过我还要说得是,母亲口中的话未免说得太过简单。” 他眉梢轻扬,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这门婚事是我用陛下御赐之物所定亲的,依照我朝律法来看,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亲事了。”卫青凌顿了一顿,“如今您三言两语就要让我休书一封,不知是要折辱国公府,还是皇家?” 说到这里,林氏面色大变,身形一晃,似是想起什么令人恐惧的往事一般,差点晕倒在地。 身旁婆子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她,这才发现她面色惨白,脸上是说不出来的难看神色。 “夫人,您……” 林氏借着这婆子的力踉踉跄跄地站稳,像是失了心魄一般,半晌才回过神来。 第158章 直接离开 她闭了闭眼睛,抬手示意身旁人噤声。 唇角勾起一丝苦笑,她掩住眸底憎恨。 御赐之物…… 这四个字,是林氏半辈子的梦魇。 当年卫大将军娶妻,先王为表祝贺同样也给出了御赐之物,最后林氏与嫡姐一同嫁入将军府,大厅中浓情蜜意,卫大将军亲手将御赐之物献给嫡姐。 在所有人看来,她一介庶女入府跟陪嫁过去的通房丫鬟并无分别。 这辈子,她都会记得那日卫大将军拿出御赐之物时,她心底羞愤欲死的难堪。 如今,卫青凌竟然也用御赐之物去定亲…… 林氏眸底红得可怕,她转头看了一眼大厅上供奉的牌位,笑得有些癫狂。 眼角隐隐泛出泪花,她一字一句如同泣血。 “大将军,你们可真是亲父子。” 身旁婆子欲言又止,知道林氏又是想起了往事,微叹息了一声,叫道:“夫人……” 半晌,林氏整理好脸上表情,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去,面色冷然。 “方才一番话只是气话罢了,御赐之物定下的亲事自然是坏不得,母亲随口一说罢了,凌儿莫不是当真了。” 林氏脸上的表情如同一张固化的面具,让人捉摸不透。 “既然是来敬茶的。”林氏扯出一丝笑容,看着旁边婆子,吩咐道,“重新添上茶水吧,莫真寒了这两个孩子的心。” 说出来的话似狡辩一般,此刻的转性也虚伪得令人作呕,让卫青凌再无耐心听下去。 他后撤一步,冷冷道:“不必了。” 话罢,卫青凌冷着脸直接牵着季安宁转身出去。 落后几步的暖春瞧着卫青凌终于替自家小姐出了气,心中一口恶气也吐出来了,她忍不住对着脸色僵硬的林氏翻了个白眼,也跟着出去。 刚踏出门,就听见身后一阵摔打的声音。 季安宁恍如梦中惊醒一般,下意识回头去看,谁知卫青凌早就预料到她的动作,微抬手掰正她的脑袋,轻声道:“别管她。” 闻言,季安宁也不再言语,抿唇点头,过了一会儿,她跟着卫青凌七拐八拐进了另一个院子,院内风景好极了,翠绿湖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春花已谢,但这院子中竟然还是百花齐放。 心下有了些猜测,季安宁放眼看去,恰好看见从大厅中走出来的叶轻语。 四目相对之时,叶轻语看见对面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不禁有些揶揄地用绣帕掩唇轻笑。 季安宁脸上腾的一红,这才想起来卫青凌还牵着自己,连忙想要挣开,可谁知身旁人竟然越发牵得紧了起来。 轻咳一声,季安宁有些尴尬,只得微微福身乖乖道:“长嫂。” “不必行这么多虚礼。” 叶轻语声音中含着些低笑,连忙道:“祖母已在大厅中等候,快些进去吧。” 闻言,卫青凌微微颔首,带着季安宁进了大厅。 卫老夫人在大厅中正襟危坐,看样子已是等候多时,见两人亲昵地牵着手进来,老夫人脸上是掩不住的笑容,连忙起身招手。 “安宁,快到祖母这来。” 第159章 给祖母敬茶 卫老夫人眼底满是笑意,柔和的脸色上一片慈祥,包括大厅中的丫鬟脸上都是明媚笑容,气氛融洽,和方才林氏厅中风雨欲来的气息大相径庭。 抿唇腼腆一笑,该有的礼数还要有,季安宁微微福身准备行李,但高堂上的卫老夫人脸上一急,忙道:“安宁,都是自家人,不必讲究这么多礼数,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季安宁微微一愣,恰在这时,跟在旁边进来的叶轻语和老夫人对视一眼身,盈盈上前将她扶正身,柔和道:“祖母这里不讲求礼数,免得生疏了。” 闻言,季安宁心中既诧异,又温暖。 方才面对林氏狂风骤雨的怒火之时,她都忘了这将军府中还有明事理知人心的老夫人和叶轻语。 对上老夫人温柔的眸光,她心底多了几分慰藉,垂眸拍了拍叶轻语的手,她含着笑低声道:“长嫂,我初入府中,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的。” 知晓她话中的意思,叶轻语会意点头,看了她一眼后侧身过去,在大厅侧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给身旁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忙倒上两杯茶水,端过去后恭恭敬敬地递给卫青凌和季安宁。 结果茶水,两人上前几步齐齐屈膝跪下,季安宁双手并举小巧茶杯,微微仰头扬声开口。 “祖母,孙媳妇给您敬茶。” 说罢,两人敬过去,随即一同饮下茶水。 “好,好!”卫老夫人看着二人琴瑟和鸣的样子,一连说了两个好字,眼角骤然被泪水湿润,她颤着手端起一旁小桌上的茶水,一口欣下。 她盼了好几年,终于盼到卫青凌成家,有个女子能一心一意陪在他身旁,与他一同面对家宅的勾心斗角,朝廷的四处争斗。 哪怕作为亲生母亲的林氏对卫青凌也是满腹算计,如今,他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 想到这里,卫老夫人忍不住悄悄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还好,这国公府的嫡长女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若她能陪在青凌身边,也算是莫大的慰藉。 卫青凌撩袍跪着,眼尖地瞧见了卫老夫人的动作,心中也不由得有了几分感伤。 被林氏针对的那些年,老太太不知道护着他多少次,才让他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长大。 反应过来季安宁还在看着,卫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窘迫,立马装作没事人一般,笑道:“这杯茶,我就喝下了。” “不过……”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卫老夫人微微笑着看向季安宁,缓声道,“安宁,你上前来检查,祖母有东西要给你。” 一边说着,她一边抬手示意旁边的丫鬟凑近些,丫鬟的手中抱着一个看起来低调不已的盒子,但仔细看能发现用的都是名贵的木头制成。 和卫青凌装御赐之物的盒子一样。 卫老夫人伸手拿起来,手上熟悉地摸索着按下一个地方,卡扣打开时发出咔嚓一声清脆响声。 季安宁闻声抬眸看去,隐约在盒中看见一片模糊的绿色。 第160章 传家手镯 与此同时,耳边忽然响起身旁人压低的轻笑声,声音低沉,听得人心中痒痒。 季安宁不明所以,侧头看过去,恰好撞进一双深沉温柔的眸子里。 “老太太,这是要把她宝贝了一辈子的东西给你咯。” 卫青凌压低声音,笑意沉沉,语气中不乏打趣的意味。 闻言,季安宁眉心狠狠一跳,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忙转头去看,高堂上,老夫人脸色都庄重了几分,双手并起来,从盒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翠绿色手镯。 听卫青凌话中的意思,这手镯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只是被主人保护得很好,丝毫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 卫老夫人腾出手接过绣帕,眸色眷恋地垂眸轻轻擦着手镯,语气中是无限怀念。 “这手镯自我十八岁得时,到如今已经有四十余年了。” 直到现在,她都记得当年婆婆郑重将这手镯交给她的场景,得此镯,就是得到卫家世代忠良英烈的认可。 她接下这份责任,四十余年如一日。 在夫婿和儿子相继光荣战死时,她咬牙撑起整个将军府,如今孙子已在朝堂上赫赫有名,卫府一切事务井井有条,终不负当年之托。 林氏心思莫测,她信不过,不敢把这祖传下来的珍贵东西交给她,如今季安宁入府,身份尊贵又明事理,是高门大户,能力方面她自然信得过。 更何况,她也看得出来,自家孙儿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情绪,分明就是已动了真心。 卫老夫人轻叹一声,但脸上依旧是满满的欣慰之情。 她终究是老了,这镯子,应该传下去。 季安宁,是合适的人选。 “安宁,上祖母这来。”卫老夫人柔和地看着厅下端庄站立的人,唇角扬起笑意。 季安宁看得微微一怔,也意识到了卫老夫人的意思,指尖有些紧张地曲着,随即顺从地抬脚上去。 身旁丫鬟拿下小凳,季安宁会意坐下来,见状,卫老夫人轻轻举起手中镯子,对着她低声道:“这镯子是卫家从祖上传下来的,卫家忠良,加上青凌一共出了六位赫赫有名的将军,这镯子,也代表了将军府,也承载着一份责任。” 说着,她轻轻拉过季安宁素白的手,小心翼翼将镯子戴上去。 季安宁手腕细白,温和的翠绿色衬出了几分出尘不染的雅致。 手腕微凉,季安宁愣愣看着。 卫老夫人这是……有意让她做主母吗? 可林氏那边…… 还没深想,她又听卫老夫人缓缓开口:“这也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当做你正式踏入卫家大门的见面礼。” 在她面前,卫老夫人丝毫没有长辈的架子,只是一个亲亲切切的老人家,将最郑重和最高的期望交给她。 看着老夫人略有些浑浊的目光,季安宁心下猛的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责任感在胸中升起。 紧了紧手,她抿唇站起来,后撤一步跪在卫老夫人面前,扬声道:“谢祖母!” 自踏入大门之后,她应当想到会是这样。 这份责任,只有担下。 第161章 不太平 瞧着季安宁脸色严肃,卫老夫人欣慰点头,眼眶中盈着泪水。 另一边,叶轻语瞧着这一幕,脸上也满是动容,忍不住侧身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泪花。 气氛霎时有些伤感,卫青凌本站在厅下看着,见季安宁半晌不起来,他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俯身亲自扶着她起来。 “祖母,今日是大好的日子,怎忽然煽情至此。”卫青凌声中蕴着笑意,眉眼疏朗满是夺目的少年气息。 他牵着季安宁的手,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对方的手背,好不容易从方才的场景中缓过神来,季安宁意识到他的动作后脸上顿时红了一圈。 大庭广众之下…… 她轻轻挣了挣,奈何卫青凌使的力气大,她一时间竟然没有挣开,反而带动起他的手晃荡了一圈,像是两人亲昵牵手后的炫耀一般。 这个动作很显眼,一下子就引起了卫老夫人和叶轻语的目光,周边的丫鬟都会意地对视一眼,唇角藏不住揶揄的笑容。 叶轻语则是掩唇轻笑。 季安宁脸上臊得羞红了一圈,耳垂脖颈都泛着粉色,低着头恨不得在地板里找个缝隙钻进去,而罪魁祸首装作浑然不觉一般,唇角扬着明晃晃的笑容。 卫老夫人看在眼里,感慨道:“看着你们这样,我这老太婆也就放心了。” 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已过午时,季安宁踏出厅外就使了力气拂开卫青凌的手,有些不自在地揉着温热的掌心。 卫青凌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收,又侧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最后有些幽怨地开口:“你竟然如此嫌弃为夫。” 闻言,季安宁对上他的视线,一言难尽道:“卫将军,您是不是忘了,我们成亲并不是因为对方心中有彼此,只是认为合适罢了。” 见卫老夫人的态度,想必卫青凌答应提亲是想要逃过老夫人催着他相看,而季安宁,心中最开始也是认为他合适罢了。 可没想到,此刻局面竟然变成了这样。 将军府,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简单太平。 听了季安宁一番话,卫青凌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甚至有咬牙切齿的趋势。 但季安宁并没有看他,也不知道他此刻表情,想到方才林氏的刻意针对和侮辱,只觉得心底涌上几分疲惫。 深深叹息一声,季安宁自顾自地喃喃道:“如今我越发觉得是上了贼船,这将军府一样不太平,其中的勾心斗角怕是更甚。” 话说完,她听见身旁青年轻哼一声,慢吞吞道:“后悔了?那也晚了。” 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他画风一转,继续说:“今日之事你受了委屈,不过你放心,在这府上她并不是一手遮天,自有人会为你出气。” 闻言,季安宁略有些惊讶,挑眉看过去。 转念又想起什么,她垂眸看向手腕上的一抹青绿色,心下了然。 …… “简直是胡闹!” 府上消息流通得很快,卫青凌和季安宁刚离开府中,早上林氏那边发生得事情就传到了卫老夫人府中。 第162章 改变轨迹 叶轻语见老夫人大怒,连忙上前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又伸手替她顺了顺气。 “我是念在她好歹是怀胎十月将青凌生下,才让她回府见见儿媳妇,谁知她这妇人还不知悔改,行如此难看之事!” 闻言,叶轻语没有反驳,眸底也隐隐有了些怒气。 想当年她与夫婿成婚之时,林氏也以母亲的身份坐在高堂之上,处处找她的麻烦,鸡蛋里挑骨头地指责她。 她身份不高,说话行事温吞,受了委屈也自己默默咽下去,好在她夫婿和老夫人紧紧护着她,才让她在府中安稳这么多年。 没想到这次,卫家娶了个身份尊贵的国公府嫡长女做媳妇,她还如此不讲道理咄咄逼人。 实是令人气愤! 微微抿唇,叶轻语忍不住攥了攥拳头,跟着道:“祖母,弟媳今日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母亲未免也太过分了!” “是啊,安宁初进府中就受此侮辱……” 老夫人说不下去了,心疼得直摇头,过了一会儿,她扬声喊来下人。 “把林氏给我叫过来……”话说到一半,老夫人又皱眉道,“罢了,我不想看见她那刻薄的嘴脸,直接传我的话下去,罚她将家规抄上个百遍,看她能不能记住!” 丫鬟领命下去传达,卫老夫人心中的怒气这才消散了一下。 她喘了口气,恨恨道:“让她长长记性!进卫府这么多年来从不将家规放在眼里。” 时间一晃过去数日。 不知是不是卫老夫人的惩罚起到一定作用,林氏这几天闭门不出,也没像季安宁想的那般有事没事开找麻烦。 日子过的平静得不真实。 季安宁伏再桌前,提笔写下一个名字。 卫青凌。 放下笔,季安宁皱眉看着,心下涌上几分疑惑来。 如今大婚之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可卫青凌并没有按照上辈子的轨迹一般,领命出征,最后战死沙场。 她昨日特地旁敲侧击地向卫青凌打听了一番,怕引起猜疑也只是含糊其辞地问了几句。 从卫青凌的话中拼凑出一些消息。 边境被偷袭,数万大军驻扎营地,战况激烈无比,京城近些日子调出不少的粮食出去。 可卫青凌,没有半分要出去打仗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这辈子她和顾南风重生回来,改变了很多事情本应发展的轨迹,也从中不知不觉地牵连到了卫青凌的人生? 思绪到了这里,季安宁只觉得脑子越来越乱,她重活一世的事情本就奇怪无比,建立在这个基础上,更多的事情也就没法说清楚了。 季安宁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字,索性不再纠结,既然躲开了卫青凌的死亡,就是可喜可贺的。 她一把抓起纸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小火炉中,恰巧在这时,外面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季安宁探头去看,听见叶轻语温温柔柔的声音。 “安宁,你在房间吗?” 闻言,季安宁忙站起来上前打开门,看见叶轻语穿着一身常青藤雪罗长衣,手上提着一个精致好看的食盒。 第163章 感激 季安宁眼下一喜,却丝毫不惊讶,这几日叶轻语闲下来时常带东西来找她说话解闷,知晓她对府中的人不熟悉,怕她无聊,特意空出许多时间过来。 “长嫂,快进来。” 季安宁忙接过叶轻语递过来的食盒,侧身让出空间后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走进来。 “最近天热了,府上下人煮了很多绿豆汤,但我听闻大婚那日青凌给下人嘱咐过你吃不得绿豆,我就特意煮了些酸梅汤来给你。” 说罢,叶轻语拉过小凳坐下,脸上含着笑意示意她打开食盒。 季安宁听完后,脸上满是压制不住的惊讶神情。 她吃不得绿豆,这件事情连她的亲弟弟季程都不知道,卫青凌是如何知晓的? 眸底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疑惑,不过转念想起叶轻语竟亲手为了做了酸梅汤,她心下一阵暖流,抬手打开食盒的盖子。 垂眸一看,一个精致透亮的小碗中乘着小半碗的紫红色液体,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振。 “谢谢长嫂。”季安宁感动地抬眸看了叶轻语一眼,脸上满是动容。 自从给老夫人敬茶之后,季安宁心中还隐隐有些不安。 那日老夫人当着叶轻语的面将那传家手镯郑重交给她,间接告诉所有人她有意认下季安宁作为主母。 可自古以来,都是嫡长媳妇管理府中内务,叶轻语入府多年,夫婿常年在外不怎么回家,她跟在老夫人身边尽心尽力地帮忙分担事务,从无半句怨言。 所以,季安宁心中认为她才是这个镯子最合适的主人,也怕叶轻语因为老夫人将镯子给自己之后心中多想,与她疏远。 可出乎意料,叶轻语对她的态度与往常一样,都是温和亲切的样子,甚至担心她在府中郁闷日日寻上来和她作伴,聊天是半句没有提到镯子的事情。 相处这几日下来,两人的关系已经是极好了。 季安宁抿唇低眸,将放在膝上的食盒挪到桌子上,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 叶轻语心思细腻,瞧见她这般欲言又止的脸色后,掩唇微微一笑:“安宁,你若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的,直说便是,都是一家人,不必弯弯绕绕。” 闻言,季安宁斟酌了一下字句,最后还是直接道:“长嫂,那日老夫人将镯子给我一事,不知你心中可否有介怀?” “嗯?” 听见这个问题,叶轻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在心底咀嚼了这一番字句之后,她恍然笑了一声,轻轻柔柔道:“安宁竟然因这事忧心?” 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听得让人忍不住心都软了几分。 “此事若是直与你说,我还得谢谢你愿意担上这个责任。”叶轻语不施粉黛的脸上染上一丝愁绪,“我并非出身名门,与夫婿结亲只凭借我们心中的真情,当时遭到了母亲的强烈反对。” 想起了往事,叶轻语眸中满是感叹。 她知道,老夫人不仅将这份认可和责任给了季安宁,也将未知的风雨给了她。 第164章 重视 叶轻语性子软,没有足够的家世背景来支撑她,若将镯子给了她,即使责任她担得起,林氏的怒火她也担不起来。 话没有说得太清楚,叶轻语停顿了声音,相信她的余意季安宁都能明白。 她拍了拍季安宁的手,轻轻道:“母亲性子不好,若她处处为难你,你也无须过多忍耐,这是祖母的意思。” 上一辈的恩怨说不明白,林氏将隐忍多年的怨气不遗余力地撒在下一辈上。 想到这里,叶轻语微摇摇头,轻叹息一声。 见她眉目中满是担忧,季安宁忍不住反握了握她的手,回道:“放心吧长嫂,我好歹是国公府嫡长女,她不敢真的对我怎样。” 两人相视一笑,许多话都在不言中。 等到叶轻语走了之后已是午时了,送她出去之后,暖春悄咪咪地进了门,然后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 “小姐,叶小姐性子也太好了吧。” 看着季安宁手中碗里的酸梅汤都快要见底了,暖春真心实意地感慨了一声。 季安宁赞同地点头,将碗放下,瞧着暖春在大白天把门关上,有些好笑:“外面太阳这么大,屋里闷热,你把门关上作甚?” 闻言,暖春恍然拍头,这才想起来自己有些话要说,她上前几步半蹲在季安宁身旁,随即神神秘秘道:“小姐,明日就是您和姑爷回门的日子了,我方才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您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见她脸上兴奋的笑容,季安宁知是看见了什么好事,也忍不住笑道:“难不成在院子里看到了金子?” “您怎么知道?” 暖春惊呼了一声。 季安宁头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她嘴角抽了一下:“我就随口一说……” “小姐,我方才在院子里看见姑爷领着人在马车面前转悠,好奇地过去看了看,发现姑爷正在指挥着下人往马车上贴金子。”暖春眼睛亮晶晶的,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的场面。 “不愧是姑爷,出手阔绰就不说了,他的想法也是一等一的好,贴上的金子作为装饰还有不同的形状,在太阳底下闪着光,简直要晃了眼睛!” 暖春咂了咂嘴,已经开始畅想着明日自家小姐的风光回门。 定是风风光光下马车,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这对郎才女貌的夫妻之上。 想得太美好,暖春忍不住嘿嘿地傻笑起来。 到时候,眼高手低的二小姐定是被狠狠比了下去,怕是气得要发疯了。 听到这些话,季安宁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用金子来装饰马车的。 如此高调,不怕朝廷那边参他一本吗? 不过转念一想,卫青凌是武将,为朝廷做了不少贡献,还有功勋在身,又受天子青睐,想必朝廷中的人不敢说他的不是。 季安宁心下一动。 没想到卫青凌对回门这事,这么上心。 …… 次日,阳光明媚,蝉鸣轻风。 一大早,洗漱好之后暖春就为季安宁上妆挽发,在卫家这几日常见到宫里为妃子上妆的嬷嬷,暖春跟着偷学了几招,化出的妆容一等一的好看。 第165章 你喜欢吗 换上一身轻便的烟霞紫吴锦长衣,季安宁照着铜镜抬手按了按头上略松的紫色流苏步摇。 镜中的人一络络长发盘成发髻,步摇上的长长珠帘颤颤垂下在双鬓间摇曳生辉,眉不描而黛,皮肤白腻如脂,唇绛微抿,嫣如丹果。 紫色长衣勾勒出她的婀娜身姿,镜前徘徊,万般风姿。 暖春满意地放下手中胭脂,看着季安宁美得夺人心魄,心中不由感叹了几分。 她家小姐天生丽质,不上妆也是极好看的,但上了妆,也如同锦上添花一般美丽动人。 准备完毕之后,暖春率先推开门准备和季安宁一同出去,谁知刚将门打开,就望见卫青凌站在门外。 青年一身玄色窄袖蟒袍,长身玉立,腰背挺直,眉目清隽舒朗。 暖春愣了愣,忙行礼。 收回正要敲门的手,卫青凌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目光却是不住地往门内一瞟,问道:“你家小姐呢?” 话刚出口,他目光定住。 视线范围内缓缓出现一抹轻纱紫色,他眉眼一抬,对上女子水盈盈的好看眸子,愣住之后忍不住呼吸都轻了一些。 “小姐,姑爷眼睛都看直了。” 暖春瞧着这一幕,忍不住出声揶揄了一句。 季安宁闻言后也不羞不恼,大大方方地抬裙下了台阶,站在卫青凌面前,瞧着她怔愣的目光后,在他面前踮脚轻转了一圈。 身姿轻盈,旋转铺开的裙摆如同春日绽开的花朵。 站定后,她微微扬唇看着他,声音中夹杂着几分听得出来的喜悦。 “好看吗?前几日长嫂特意差绣娘为我做的。” 卫青凌眸底闪过一丝惊艳,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明显,他略有些不自然地偏了偏头,轻咳了一声,低声道:“好看。” 耳朵悄然泛上一丝红色,转瞬之间,卫青凌整理好脸上表情,侧身看着她,开口:“时辰差不多了,马车在外面候着,我们走吧。” 闻言,季安宁放下裙摆点头,两人并肩走出院子,暖春则亦步趋使地跟在落后季安宁几步的地方。 出了府终于看见昨日暖春悄悄告诉她的马车,她愣了一下,眼底满是震惊。 马车用的马是市面上卖出天价的马匹,毛色光滑,身姿高大,看起来十分威风。 而后面的马车,则用金子打造成各种流苏款式的流苏垂下,从轿子顶上垂下来,风一吹便发出隐约的清脆声响,轿帘用上好的丝绸制作而成,厚实而美观。 乍一看去,在阳关底下金光闪闪,尽显贵气。 “怎么样?”瞧着季安宁脸上的震惊之色,卫青凌略有些傲娇地双手环胸开口,“我昨日带着下人装饰了一会儿,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又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就照着宫里的样式来。” 他犹豫了一下,从季安宁脸上也看不出喜不喜欢,于是迟疑着问:“你喜欢吗?” 喜欢二字入耳,季安宁心底涌上一阵莫名情绪,她抬眸和身旁青年对视,一眼就看见他黑眸之下的期待和小心翼翼。 第166章 隆重回门 不知为何,季安宁忽然鼻子一酸。 上辈子,这辈子,第一次有人问她喜不喜欢。 眼眶微不可查地红了红,她忙低头垂眸掩盖自己失态的情绪,轻抽了抽鼻子点头。 见状,卫青凌面上一喜,心底也跟着愉悦起来,伸手不由分说牵着身旁人白皙的手,他拉着季安宁抬脚上前。 马车稳稳荡荡地出发了。 而另一边,国公府外。 一辆深色轿帘的马车在门口缓缓停下,一只素白的手迅速拉开帘子探头往外看去,守在门口迎接她的下人立马上前。 是四个丫鬟。 季雨凝见有人迎接,立马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顾南风紧随其后,下去之后并肩站着,丫鬟们到了跟前恭敬行礼。 “二小姐,二姑爷,老爷夫人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你们了。” 闻言,季雨凝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笑容,她微点头正准备抬脚走上阶梯,忽然看见正对着的院子里,管家匆匆忙忙地跑出来。 路过季雨凝时忙行礼,问候了一声之后又要匆匆出去。 “王管家,什么事情如此急切?” 季雨凝皱了皱眉头,她不过才嫁出去三日,这王管家就行礼行的如此敷衍,莫不是不把她这个二小姐放在眼里了? 瞧着她脸色难看,王管家立马正了正神色,解释道:“老爷方才吩咐我去迎接大小姐和大姑爷,瞧着时辰快到了这才心中急切怠慢了二小姐,请二小姐恕罪。” 王管家跟着季国蘅多年,在国公府的地位自然没得说,若亲切些来叫,府上的两位小姐都应叫一声王叔。 季雨凝还不敢给他脸色看,但听说他是受季国蘅的吩咐出来迎接季安宁时,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 余光瞧着旁边几个年轻稚嫩的丫鬟,季雨凝咬紧了牙。 怎么,她回来就派几个不懂事的下人迎接,季安宁却是要王管家这个季国蘅的心腹出来迎接? 还没等她发作,王管家眼尖地看见另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立马绕开季雨凝快步走出去。 精致贵气的马车上,卫青凌小心翼翼地牵着季安宁从小凳上走下来,二人容貌艳绝,气质出尘,简直是郎才女貌。 见王管家迎着过来,季安宁脸上立马露出笑容,亲亲切切地喊了一声:“王叔。” 身旁,卫青凌也跟着这个称呼喊。 王管家连连答应,脸上笑开了花,立马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外面日头大,若是晒着你们可就不好了,快进去吧,老爷夫人已经在大厅中等着了。” 闻言,季安宁轻轻点头,两人牵着手踏上台阶,刚走几步,就看见季雨凝不善的目光。 季雨凝盯着府外对比明显的两辆马车,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一辆金光闪闪,尽显贵气,一眼就能看出马车主人身份不凡,财力惊人,而另一辆只是再简单不过的木头露在外面,轿帘是用再粗糙朴素不过的紫色轿帘。 国公府最低等的下人身上的衣裳布料恐怕都比这轿帘好。 第167章 将脸都丢光 季雨凝垂在身侧地手紧紧攥紧,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这几日顾南风对她虽然不错,可那顾老夫人一手掌控着顾府的财库支出,根本舍不得像卫青凌那般用金子将马车装饰得如此华丽。 两马车停在外面,他们的马车处处显着滑稽。 在季雨凝眼中,这何尝不是她脸面的体现。 今日恐怕是将脸都丢光了! 深吸一口气,她将目光转向亲昵牵手进来的两人,掩盖住眸底的嫉妒和不甘心,皮笑肉不笑地扯着嘴唇:“姐姐来得可是准时,我们进去吧,莫让父亲母亲久等。” 目光中的恨意都要溢出来了,脸上却还是要装出一副姐妹和睦的虚伪表情。 季安宁嘴角抽了抽,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径直抬脚进去。 季雨凝脸上虚伪笑意尽数散去,狠狠跺了一脚后率先进去。 而旁边的顾南风也看见了门外的华丽马车,眼底划过一丝阴霾,他恨恨嗤笑一声,在心底轻嘲。 没想到这辈子季安宁竟然攀上了卫青凌这等人。 虽然不知道为何到现在卫青凌还平安无事地活在世上,但命运是既定的,他不是重活一世的人,不知道如何避开灾祸。 该来的总会来。 顾南风冷脸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阴翳的笑容。 卫青凌,活不了多久的。 一行人走进大厅,季安宁一眼就看到了端坐高堂的季国蘅,看到他们之后,季国蘅正在发呆的表情立马消散。 意识回笼,他脸上立马晕染开笑意,忙招呼道:“都来了,舟车劳顿,快些坐下歇息吧。” 闻言,厅下几人纷纷行礼后找位置坐下,左右分别两个位置,季安宁和卫青凌坐在右边,对面就是季雨凝和顾南风。 目光自然而然地放在对面,季雨凝没什么好脸色,眼底的嫌恶不加丝毫掩饰。 对于她这种态度,季安宁早就习惯了,面无表情地转回目光,盯着堂上的季国蘅看。 季国蘅还是一如往常,亲切地和他们寒暄了几句,和卫青凌的父亲是旧识,自然和他有许多话聊,两人几句话就从家常聊到了朝廷。 不知过了多久,季国蘅才恍然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话有些扯远了,朝堂之事不应拿到私底下说,就讲到这吧。” 目光转向季安宁,他微微一顿,有些郑重地对卫青凌又开口:“宁儿是我国公府最尊贵的嫡长女,也是我季国蘅的心头肉,你是我敬佩之人的孩子,相信定有他当年的胆识和忠勇。” 他顿了顿,叮嘱一般:“但我还要说的是,在感情一事上谁也说不准,我希望你能恪守本心,多照顾着些她,莫让她受了委屈,否则我这个做父亲的,定饶不了你。” 他说话时语重心长,听得季安宁鼻中酸涩。 闻言,卫青凌侧头看了她一眼,抬手覆在她轻搭在椅子上的手。 手心源源不断输送温暖,他顿了一下,转头对上季国蘅郑重的目光,脸色也严肃了几分,认真道:“父亲放心,定不负所望。” 第168章 劝告和警戒 季国蘅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柔和下来,眸底满是欣慰之情。 季雨凝坐在对面瞧着这温馨一幕,眸底不乏讽刺之意。 好一个父慈子孝,在她眼中,真是可笑至极。 堂上,白氏坐在季国蘅身边早就已经坐立不安,本来今日一早她就准备着要亲自出去迎接她心肝女儿回门,可谁知季国蘅竟然三令五申地警告她不许去。 她后来便妥协了,坐如针毡一般在大厅中等着,听着外面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心中的期待升上喉头,瞧着季雨凝熟悉的眉眼,她差点就要落泪。 可没等季国蘅说完话,她也不敢忤逆他直接下去和季雨凝说话,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没过一会儿,季国蘅目光一转,看向一旁不言不语的顾南风和季雨凝。 从他的视线,能将季雨凝脸上阴翳的表情尽收眼底。 深叹一声,他沉声道:“雨凝。” 季雨凝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转头看过去,微微颔首回道:“父亲。” 季国蘅垂眸思考了一番,最后斟字琢句地开口。 “你与这顾家公子到了今日也算是缘分,父亲知你性子骄纵,可如今已为人妇,定要学着管理家中事务,争取通过你的努力将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 “还有。”他看向顾南风,又道:“顾公子,将我这女儿交给你我本是不放心,只想着若你能对她好,那一切问题也可迎刃而解,不过顾家三代清流怎可一再没落下去,你应勤奋上进,早日将顾家壮大才是。” 比起方才和季安宁与卫青凌的寒暄和叮嘱,季国蘅对他们说的话里满是劝诫和警醒。 季雨凝脸上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乖巧点头应下,可藏在袖子中的手早已经攥成拳头,指甲划破掌心隐隐流出几分血迹。 她眸底满是不易察觉的阴鸷。 凭什么! 就因为季安宁嫁得好,父亲就对他们阿谀奉承至此吗? 见季国蘅的话终于说完,白氏面色一喜,着急忙慌地站起来从堂上快步下来,几乎是小跑着到了季雨凝面前。 见最宠爱自己的母亲终于来到身边,季雨凝脸上顿时浮现委屈神色,忙站起来扑过去抱住白氏。 “哎哟,我的心肝女儿。”白氏眼中泛着泪花,不停用手拍着季雨凝的脊背,动作轻柔得像是哄小孩子一般,心疼道,“你这才离开家几日,怎的我瞧着你瘦了这么多。” 撑着季雨凝的肩膀心疼得上下左右都仔细看了看,白氏口中嘘寒问暖。 “在顾府的日子怎么样,他对你好吗,那老太太对你如何。”白氏絮絮叨叨,“对了,你房里那狐裘也没带走,若是深夜冷了些可怎么办,改日我让府里下人多做几件给你送过去。” 白氏的话没有几句真正落入季雨凝的目光,透过白氏身旁看过去,季雨凝注意到了季安宁不经意落过来的目光,脸上的阴翳终于散去了几分。 季安宁再受重视又怎样,母亲的爱她还不是一样得不到半分! 第169章 回门礼 从她们走进大厅开始,母亲的目光时时刻刻都在她季雨凝身上,压根不想搭理季安宁。 想到这里,季雨凝心中畅快不已,顿时舒服多了。 “娘,还是您最关心我。” 季雨凝撒娇一般抱着白氏的手轻轻摇晃着,两人动作十分亲昵,氛围是关系再好不过的母女。 一边摇着,她一边用余光去瞄季安宁的脸色,非得从她脸上看到失落和尴尬之情,但她还是太想当然了。 除了白氏走下来时季安宁的目光不经意一瞬之间落在她们身上,其余时候,她都是笑意吟吟地侧头看着卫青凌和季国蘅又聊起来。 丫鬟上了茶,听着他们谈话之余季安宁还随意地拿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卫青凌感受到她的目光,还抽空转头看着她唇角微勾。 季雨凝脸上神色呆滞了一瞬间,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她心底霎时涌起几分轻嘲。 从小到大,她这个姐姐哪次不是在母亲满眼只是她的时候强装不在意,明明心底难过的要死,脸上却还是一副不变的笑容和淡定神情。 季雨凝将一切记在心里,想着这次季安宁也是同样心境,借着脸上如同面具一般的笑容来掩盖心中的失落。 季雨凝唇角微勾,淡淡收回目光,抱紧了白氏的胳膊,欢欢喜喜地开口:“对了母亲,我们这次回门可不是空着手来的。” 声音很大,插进了季国蘅对卫青凌的回话中,他声音一顿,将目光投下来,隐隐拧紧了眉毛。 正欲开口呵斥季雨凝没规矩,但转念又想到季雨凝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在她夫婿面前自当要给她留足面子,于是只好将上了嗓子的教导声音吞下去。 白氏没季国蘅这种想法,闻言后脸上满是喜色,一心只想着自家宝贝女儿终于懂事了,笑得合不拢嘴道:“雨凝,咱们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反倒和我们生疏了。” 听出来她话中的喜悦,坐在一旁的顾南风顿时挺直了脊背,缓缓站起来踱步到白氏面前,先是对她微微颔首示意,后又慢条斯理地上前,站在大厅中央。 正对面就是季国蘅,他拱手行了一礼,声音中是刻意隐藏的自豪。 “不错,父亲,方才雨凝也说了,我们精心准备了回门礼。” 闻言,季国蘅欣慰道:“有心了。” “礼物就在院子外的仆人手上,我一句话他们便可带进来。”顾南风微微一顿,语气中情绪莫测,他意有所指地侧头看了卫青凌一眼,笑得含蓄,“只是我还是比较好奇,长姐和姐夫带了什么礼物过来。” 瞧着卫青凌微眯起来的眸子,他哂笑一声,又添了一句:“姐夫出手阔绰,连家里的轿子都如此华丽,想必带来的回门礼也是贵重不已吧,那何必藏着掖着,不如先把你们的礼物拿过来瞧瞧,也让我这个妹夫开开眼界不是。” 话音落下,季安宁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紧,她冷眼看过去,一览了顾南风脸上一贯的骄傲的神情。 第170章 不怕招惹祸患吗 他果然还是同前世一般自负,只是这辈子,他的身份恐怕承受不起这番野心和傲慢。 不过他既然敢说这种话,想必是料定了他们的回门礼更加贵重,更甚一筹了。 是什么呢? 季安宁垂下眸子,脑海中迅速找到与上辈子顾南风相关的记忆,按理说顾府没多少值钱的东西…… 对了! 季安宁微微睁大眼睛,脑海中灵光一闪。 她想起来,在顾南风快要当上丞相的时候,在私底下经人介绍找到了一个黑市,里面有各种珍奇异宝,甚至还有被朝廷明令禁止售卖的东西。 顾南风有上辈子的记忆,莫不是这会儿提前去了黑市,出高价买了什么贵重东西回来? 黑市中的不少东西虽然来路不正当,但大多数是罕见东西,售价高,其中蕴含的价值更加无法比拟。 心底轻嘲了一声,季安宁微不可查地摇摇头。 顾南风太过心急,迫不及待地改变了这么多东西,难道就不怕后半辈子陷入未知时招来更大的祸患吗? 正思考之时,季安宁感觉自己的手背被温热大掌不经意般覆盖。 思绪被打断,她愣愣抬眸侧头看过去,见身旁青年唇角微微一扬。 卫青凌狭长眸中情绪不明,轻滞一会,他懒洋洋地对上顾南风的目光,假似讶异。 “没想到在妹夫眼中我是如此阔绰之人。” 他眼中莫名,迟疑道:“为我娘子打造一顶精致的轿子,当然要阔绰一番,毕竟这辈子只有这么一次回门。” 他语气里没有一丝阴阳怪气,但顾南风听着,还是忍不住咬牙。 这不就是在嘲讽他抠门,不给季雨凝阔绰一番吗? 脸上有一丝涨红,他强压下心底不爽快,假笑道:“那姐夫的回门礼,自然是不会差的。” 卫青凌听到这里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了,无非是带了更加贵重的东西想要把他比下去罢了。 他懒得与这人虚与委蛇,直接抬手示意下人出去取礼物。 没过多久,几个仆人吃力地抬着一个大箱子回来,轻手轻脚地将箱子放在地上时,卫青凌才起身上前,一把打开箱盖。 里面装满了东西,分着地方放着衣服,药材,香薰,以及各种上好的补品。 顾南风抻着脑袋看过去,见里面东西繁杂,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像是看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他拍了拍掌心,看向卫青凌冷嘲热讽地开口:“姐夫,你这礼物也不过如此嘛。” 值得了几个钱。 后面一句话他没说出来,还是得拿捏着卫青凌的底线,免得他恼羞成怒。 卫青凌面色不变,理都不理他,指着箱子里的东西开始一一介绍。 “衣服是用疆外的手法制成,有保暖的奇效,最适合体寒之人,而旁边这些药材都是从府中.市面上以及西域商人那里高价搜罗来的,听闻父亲母亲常有偏头痛之症,将这药材熬几次喝下去便可以痊愈大半。” “还有香薰,用宫里特制的香制作而成,在睡前熏上一支之后便可保一夜好眠无梦。” 第171章 “朴素”贴心的礼物 东西很多,不说价值连城,其中的很多东西都是在了解了季国蘅和白氏的日常习惯后精挑细选出来的。 都是平时能起到真作用的东西。 听着卫青凌耐心解释,季国蘅脸上满是动容之色,他没有想到卫青凌竟然能贴心如此,还设身处地地为他们着想。 他收回放在箱中的目光,转而看向并肩站着的大女儿和女婿,声音中是不易察觉地感动。 “你们有心了,为父平常不说多操劳,但朝廷事务繁多,再加上年岁渐长,确实要好好调理身体了。” 这份礼物不仅仅是礼物,更是两人的拳拳孝心。 听着季国蘅满声动容的话语,季雨凝皱着眉头上前了一步,也探头去看箱子中的东西。 入目的是各种怪异形状的药材,看起来像是泥巴地上随处可见的草根树根,有些根须上还零零碎碎沾着些黝黑的泥土,看起来十分埋汰。 季雨凝嘲讽地扬唇一笑,眸底满是不加掩饰地轻蔑之色。 “姐姐姐夫好生贴心,不过这名贵药材看起来也不过如此,莫不是店家太过鼓吹,给这草根头上扣一个名贵的帽子就行这营生?” 她微微一笑,声音中流露出来假意的担心:“姐姐莫要让别人骗了才是。” “钱财事小,可若是这些草根有什么问题,父亲母亲吃出些毛病可怎么办?” 季雨凝说话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丝毫不顾虑什么嘴上避谶。 这话听得季国蘅心中一阵恼火。 自家这二女儿分明已为人妇,但小肚鸡肠尖酸刻薄,行事还是一贯的难看。 分明是国公府的二小姐,心中狭隘暂且不提,目光也如此浅显。 她口中的草根,可是花千金雇人去寻都不一定寻得到的安神参。 多少人见上这药材一眼都是奢望。 可季雨凝识不得这宝物,还一番得意的样子,着实有些丢脸! 他忍不住沉了沉脸色,花了好大力气硬生生忍住口中的呵斥声。 季国蘅忍耐如此,只是不想看到这个本该喜气洋洋的日子落得不欢而散的局面,季雨凝性子刁蛮任性,谁知道被呵斥几句之后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季国蘅闭了闭眼睛,掩盖住眸底的恼火,直到顾南风上前开口,他才缓缓睁开眼睛望过去。 “姐夫果然替岳父大人着想,毕竟你们都身有官职,送贵重礼物反而落人把柄。”顾南风顿了顿,特意看了一眼敞着的箱子,又接着道,“这般朴素贴心的礼物,恰到好处。” 顾南风一脸理解神色,但在座的人都不是啥子,都听出他话中含义。 表面上是在夸赞卫青凌想得周到,实际上不就是在强调卫青凌舍得用金子装饰轿子,却舍不得花重金送上回门礼吗? 闻言,季国蘅和卫青凌都看了他一眼,眸底是很明显的厌蠢神色。 光是那颗安神参就可抵得上千金,更何况还有别的珍稀药材。 可顾南风不识货,不明白这一箱子的东西可能就是他们顾家所有的家当。 第172章 石观山水 不过看他面色得意,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拆穿他,卫青凌哦了一声,唇角噙着一丝笑容看过去:“我送的东西确实有些朴素了,那不知你们的礼物,是否能让我今日大开眼界呢?” 听到这话,顾南风下意识挺了挺脊背,脸上满是胜券在握的表情。 见状,季安宁掩住眸底嫌弃的神色,略微嘲讽地摇摇头。 上辈子为了替顾南风铺平升官的路,她好几日住在锦绣山这座药山上,不怕风吹日晒,每日天不亮就出去,深夜才回去,就是为了找这安神参。 在她的不懈坚持之下,才终于在悬崖峭壁之上找到了安神参,送给朝中一名手握重权的官员,用于医治他精神失常的妻子。 最后,这官员不仅全力相助顾南风,还携了不计其数的金银亲自送上门感谢。 可见这安神参的珍贵。 季安宁眼底满是嘲讽。 但凡上辈子的顾南风能为这些事情操上半分心思,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上辈子帮了他大忙的安神参都认不出来,像跳梁小丑一般说这箱子礼物朴素。 实在是好笑极了。 季安宁心中万千思绪,但面上表情未改,淡定得很,目光时不时落在顾南风那边。 她倒是要看看,顾南风到底有什么本事拿出比这箱子中的东西还要贵重的礼物。 听着卫青凌的反问,顾南风心下更加自信,他唇角微扬,抬手拍了拍掌。 三掌声落,早就在外面守着的两个仆人一同进来,手中捧着一副巨大的卷起来的纸张。 顾南风悠然自得地踱步过去,看着仆人手脚利落地将纸张展开。 一副气势磅礴山水画赫然出现在眼前。 画迹连接处流畅自然,俯看下去仿佛真的将一片好风景一览如眼中,清脆山谷边停着的鸟儿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话中飞出来一般。 很普遍的山水石草,偏偏这话给人一种明显的不同感受。 触目之间,心底是难以言喻的,被这画作的精妙绝伦所惊艳的震撼之情。 季国蘅在堂上坐着,见状后十分感兴趣地眯着眼睛定睛看过去,看清楚之后,他眸底也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对这画作他并不陌生,这画的主人名叫王石观。 年纪轻轻时就是名震京城的第一画师,天子三番四次邀请他入宫画像,但这王石观极有原则,他山水之间造诣极深,但更精益求精,十年如一日的钻研山水之精髓。 至于人像,他从不画,所以即使天子出言邀请,他也没有松口答应。 所有人为他惋惜,都以为他三番四次拒绝天子,天子龙颜大怒,定不会轻饶他。 可谁知天子欣赏他的山水画,不仅不给他降罪,还下了圣旨给他一个第一画师的称号。 但天妒英才,王石观对画作要求高,执念也深,积劳成疾之后也不肯放下画笔,最后在他挚爱的山水中阖目长逝。 自他死后,他的话都成了绝作,千金难求。 对于季国蘅来说,他的画作并不只是画了,而是一种永垂不朽,可歌可泣的珍贵精神。 第173章 附庸风雅 他搜罗多年,最终也只得了一副,放在书房中被他视若珍宝一般收藏着,都舍不得挂出来。 季国蘅看着那熟悉的笔法,心中难掩激动,颤着声音向顾南风确认。 “这画作,是石观先生之作吗?” 闻言,顾南风微微一笑,点头:“不错,正是出自第一画师王石观之手。” 既如此,这副画的价值不可估量! 季国蘅彻底坐不住了,忙走下堂来在画作前来来回回地看,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悦和激动。 “此生能再地石观先生遗作,算是死而无憾了!” 见状,季雨凝心底顿时舒爽不已。 方才风头都让季安宁出够了,这次季安宁连和她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狠狠扳回一局,季雨凝只觉得嗓子里堵着的那口气都霎时通常了,她踱步到季国蘅身边,掩唇笑了一声,柔柔道:“父亲喜欢这礼物,自然是极好的,南风对我好,知道父亲对石观先生最是崇敬,便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将这珍贵画作送过来。” “好……!”季国蘅面色激动,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但实则压根没听见季雨凝说了什么。 季雨凝唇角扬笑,自然而然地将这“好”作为季国蘅的最高认可,她心中霎时被得意和爽快涨满。 余光瞥见一旁皱着眉头看着画像的季安宁,她冷哼一声,轻嘲道:“姐姐怕是连石观先生是谁都不知道,还是莫要装作对这画作感兴趣来附庸风雅了吧。” 季雨凝轻笑着抬手按了按鬓间的发饰,状似不经意道:“不过当下市面上红火的画作很多,姐姐若是想了解的话,妹妹也可以改日叫南风买几幅送到府上。” “毕竟……” 她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地上敞着的箱子上打了个转,又落在季安宁身上。 后者见她装模作样,和虚情假意的模样,压根懒得理她,只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山水图,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季雨凝又开口,语气中满是暗示。 “都说女子回门,夫家准备的回门礼贵重程度就代表了女子在夫家的处境。” “可看姐姐这回门礼……” 季雨凝刻意拖长了最后一个字,随即便止住话头,后面半句没说出来的话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季安宁眉心微跳,终于看向她。 这不就是在暗示她是不是在夫家不受重视,这才拿不出像样的礼物回来吗? 季雨凝不识货,季安宁也懒得解释,余光不经意瞟向旁边山水图下方的红色印章时,她目光猛然定住。 瞳孔微微放大,她下意识上前去了好几步,最后在印章落款前方站定。 季雨凝双手环胸看着她的动作,轻嗤一声:“姐姐这么急干什么,莫不是要和父亲争这画?” 谁知季安宁丝毫不理睬她,盯着落款看了几秒后,斩钉截铁地开口。 “这图是假的,并非石观先生遗作。” 一言出,大厅中除卫青凌之外的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愣在原地。 季雨凝脸色霎时就涨红了,她微微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姐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第174章 假图风波 话刚落下,季国蘅旁边的顾南风如同遭受了莫大的屈辱一般,转头望着她,咬牙道:“大小姐未免太信口雌黄了,空口白牙一张嘴就说我这图是假的,未免太寒了人心。” 碍于季国蘅在场,顾南风言行不敢太过放肆,若是面前的人是上辈子嫁他为妻的那个季安宁,他可容不得她的半句质疑。 此刻怕是巴掌已经扇在了脸上。 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攥紧,顾南风压下心底怒火,冷笑一声:“我四处奔波重金求来的这山水画,绝对不可能是你口中的假货,莫不是大小姐见我这礼物将卫将军的礼物比了下去,就急着来抹黑我吗?” 他冷哼一声,装作一副清高模样,道:“我顾家虽没落,但终究有东山再起的时日,我还不至于用假货来糊弄岳父大人!” 顾南风脸上满是自信神色,坚定不移地相信这山水画是真的。 另一边,季雨凝也满脸羞愤,声音委屈地开口:“姐姐,南风好歹是我夫婿,怎么可能用假画做回门礼,姐姐行如此行径,莫不是故意给我们脸色看,为难我这个做妹妹的不成!” 三言两语,在季雨凝的口中季安宁又成了编造假话为难妹妹的恶毒妇人。 季安宁嘴角抽了抽,懒得去和季雨凝勾心斗角。 她低头再仔细确认了一遍方才看出的端倪,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她又抬眸看过去。 这次对上的是季国蘅迟疑的目光。 他后退一步,仔细看着,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他知道季安宁心思细腻,说出这种话,定是看出了些什么。 方才被这山水画震惊得失去了理智,季国蘅这会才慢慢冷静下来,犹疑地看向季安宁。 “宁儿,这画可是有何问题?” 季国蘅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犹豫着开口:“方才我盯着这画像看了许久,其中风格定是石观先生无疑啊!” “父亲忘了,一个人的动作声音都可被别人模仿,更何况是作画风格。” 季安宁面色沉静,斟酌着语气一字一句地开口,条理清晰无比,一条一条地解释出她的想法。 “女儿从前在您书房中见过您收藏的石观先生画作,也仔细研究过一番,这幅画作无论是风格还是描摹都与石观先生几近一模一样,可若是单看线条而不一览全画,就可看出这墨迹的端倪。” 季安宁指着其中一处,又道:“这墨迹看起来虽然干涸,但最多也就有五年光阴,若是不信可以找专人来验证。” “而石观先生已去世二十年有余,时间就对不上。” 季安宁手一划,指着画中一个不起眼的草丛。 草丛乍一看去画的惟妙惟肖,可仔细看,就会发现它根部凌乱,像是原先想要画一条小河,但临时改变主意覆盖线条改成了草丛。 季国蘅恍然大悟。 石观先生追求极致的完美,若是画错了定是毫不犹豫撕掉重画,断然不会强行改画。 这幅画,明显就不符合石观先生的性格。 第175章 胡乱揣测 看着季国蘅眼中逐渐露出怀疑情绪,心里明显对这画的真实性产生了质疑,顾南风脸色难看了一瞬,沉着眸子看向季安宁。 这辈子她不是轻易任由顾南风拿捏的季安宁,行事说话处处让顾南风恼火。 他盯着这张上辈子朝夕相见的熟悉脸庞,在心底默念这告诉自己今时不同往日。 季安宁是季国蘅宠爱的国公府嫡长女,是卫青凌百般护着的将军夫人。 而他籍籍无名,说话都要掂量三分。 但上辈子他毕竟是堂堂手握重权的一朝宰相,如今虽没有这个官职,但他当年作为丞相的自负心理丝毫不减少。 他重重抿唇冷笑一声,对着季安宁开口,语气中存在明显的不认同感和疏离感,隐隐有上位者的姿态。 “季小姐说得头头是道,差点连我也唬住了,当真是伶牙俐齿。”他冷笑一声,道,“季小姐也知石观先生已去世二十余年,也就是说在你还未出生之时他就去了好几年了,你连他面都没见过,怎能如此胡乱揣测他画中之意呢?” 顾南风轻嗤一声,缓缓踱步上前,目光迅速找到季安宁方才说涂改的地方,伸手指着。 “这草丛只是画得凌乱一些罢了,何以见得是画错之后强行改正,再者说,凌乱也是一种特别的美。季小姐不知这话中意思吗?” 他一阵反问之后目光紧盯在季安宁脸上,想要看到她强装镇定的窘迫和崩裂的表情。 可谁知他未能如愿,季安宁脸上表情丝毫未变,甚至只是风轻云淡地抬眸扫了他一眼。 瞧着她这神情,是压根不关心顾南风的说辞,只将他看作是现下逗乐般的场子。 过了半晌,季安宁才无奈摇头叹息了一声。 她淡淡的说道:“你们知晓父亲喜好,送上珍贵的山水图自然应赢得我们的赞叹,只是,如今这画有假,我作为长姐自然害怕你们被骗,这才三番四次地来检查画像。” 她一番话说得极其坦荡,颇有几番长姐风范。 如此看下来,倒是顾南风方才的咄咄逼人显得极其的小家子气了。 顾南风闻言后愣了一下,面色狐疑。 如今的季安宁,行事竟然如此周到,和上辈子那个冒冒失失,怯懦软弱的人截然不同。 难道因为他的重生,季安宁的性格也随之改变,和上辈子大相径庭了? 他眼中疑惑并未掩盖,若有所思地目光在季安宁身上上下打量。 季安宁自然感受到了,也猜到他此刻疑惑的由来。 她垂下眼眸,唇角不经意扬起一抹其他人都看不出来的冷笑。 上辈子在顾府处处受顾老夫人针对,连府中上下的丫鬟小厮都敢对她横眉竖眼,娘家无人帮她,她每一步都孤立无援如履薄冰。 她本可以无忧无虑,肆意明媚,可在那样境况之下,让她如何不怯懦软弱? 她轻叹一声,脸上神色坦荡,缓缓摇头:“我方才所言,一字一句,并无半点心虚。” 第176章 质疑 瞧着她脸上认真神色,顾南风怔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画像中凌乱的草丛,心下突然一跳,然后缓缓涌上几分难以言喻的慌张情绪。 这画可是他依照前世记忆提前找到黑市去买的,黑市只在晚上开放,属于三不管的地方,朝廷不管,官员不管,官府不管,里面买什么的都有。 珍稀的东西均高价出售,且买家不能询问来路,也不能询问卖家的身份,这是黑市的规矩。 凭着他的了解,里面大多东西来得不正当,自然没有多少假货多,更何况这幅山水图他出了高价买下来,也顺其自然地认为它一定是出自石观先生的手下。 可若季安宁说得是真的,那…… 顾南风脸色微微一变。 大厅内十分安静,季国蘅脸色也不好看,拿不准这画的真假,他也不敢妄下定论。 若这幅画是真的,他自然乐得再收藏石观先生的心血,可若是假的……有人打着已逝去的王石观的名号招摇撞骗,简直天良丧尽。 看着季国蘅犹疑的神色,顾南风一咬牙,心底暗自思考。 季安宁毕竟只是口头分析,她的话不一定能信得过,反观黑市上的人手眼通天,定不会拿假货来糊弄人吧。 江湖规矩,他们或许还得遵守几分。 顾南风定了定心神,看向季安宁摇头质疑:“这画是我通过多方途径高价买回来的,人可能说谎,但银子不会吧。” 他故作高深地嗤了一声,道:“不论如何,我相信黑……卖家定不会用假货糊弄人。” 差点将“黑市”二字说出来,顾南风中间停顿了一会,然后紧急调转了话头。 闻言,季安宁冷笑一声。 果然是被她猜对了,这画就是从黑市上买的。 虽黑市属于三不管地方,但里面势力盘枝错节,早晚都会威胁到天子的政权,虽还没有明令对黑市打压,但朝廷各处官员都揣测圣意,离黑市远远的,生怕天降大祸时殃及到了自己。 季国蘅作为国公,是朝廷重臣,更不应与黑市有所牵扯,如今顾南风将从黑市买来的画送给他,自然不敢将真实来源和盘托出。 话到如此竟然宁愿相信黑市,也不愿相信她有理有据的分析。 季安宁连连摇头,眸底划过一丝鄙夷神色,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顾南风都没有一丝长进,还是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 上辈子是她倾尽全力帮助他功成名就,这辈子有季雨凝在,顾南风休想再往上爬。 只是顾南风还是浑然不知,坚信未来他还会按照前世事情发展一般重回宰相之位,和季雨凝共享至高无上的权利和不可计数的财富。 见季安宁神色厌弃,季雨凝缓缓踱步上去,双手环胸地啧啧两声:“姐姐,是不是被南风拆穿了,此刻编不下去了呢?” 瞧着她还是一脸熟悉的盛气凌人的嘲讽样子,季安宁懒得与她说话。 若真起了争执,她一个人和两个人吵嘴,恐怕要落了下风。 第177章 印章为假 更何况这时,季安宁已有了疲惫之意。 见她不说话,季雨凝有些恼怒,咬牙:“你拿不出证据,只信口雌黄,真是让妹妹寒心……” 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卫青凌轻飘飘扔进来的一句话给打断。 “既然想要证据,那就由我来告诉你们吧。” 面前吵嚷了好一阵子,等到稍微安静些卫青凌才插嘴进去,他一身玄衣,立于大厅中央时腰背挺拔,身侧大掌不经意微微抬起包裹住旁边女子的手。 他唇角微勾,垂眸懒散地瞟了一眼那画,随即慢条斯理道:“这画的印章就是假的,王石观先生与先父有些渊源,所以我家里曾收藏过他的印章,直到我年岁长些,那印章才被祖母交还给他的家人。” 卫青凌天生一副上位者的姿态,说这话时神情懒散,却满是不容置疑的笃定感。 王石观与卫青凌的父亲从前皆为天子身旁的红人,说有些渊源倒是有可能,但作为画师,印章代表的意义不言而喻,王石观真的会将这东西随便就给了出去? 顾南风面露怀疑,最后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些嘲讽:“卫将军好大口气,印章这东西即使你见过,也有能力分辨真假吗?” 必然是认为他们送出的礼物太过贵重,想要吓唬他们,好让自己那些朴实礼物显得不那么寒酸罢了。 这卫青凌好歹也出身名门,竟然也这么小人之心,当真让人大开眼界。 顾南风越想越觉得气,干脆横眉瞪眼开口:“你们不就是想证明我这画是假的吗,那不如请专人来鉴定,省得像是我们故意来糊弄一般!” 他的语气呛人得很,如今都不用敬称,看来真是气得恼怒起来了。 季安宁面上表情不变,心底却是连连冷笑。 面前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负! 目光转向季国蘅,顾南风上前两步,咬牙气愤地开口:“岳父大人,既然他们这么笃定这幅画是假的,那不如请您找人来鉴定,免得我一番心思倒是被质疑得很!” 季国蘅背对着他,还在垂眸看着那幅画,听着卫青凌说印章有假,他忙定睛仔细观察了一番,疑惑地眯着眼睛,心下猜疑。 见他发着呆,对自己说的话恍如未闻,顾南风也跟着皱起眉头,又叫了一声。 季国蘅猛然反应过来,心不在焉地转头应了一声。 心底却还在思考。 他书房中收藏着王石观的另一幅画,经常拿出来观赏,也对王石观的作画特点和印章仔细研究过,自然在这识画上有几分经验。 结合方才季安宁和卫青凌的画,他此刻也有些动摇了。 观察这么久下来,这幅画,貌似确实有些问题。 见顾南风紧盯着他,他轻咳一声,心底一时间拿不下主意。 这画可能真是假的,若找人来鉴定当场说穿之后,似乎对在场所有人都没好处,徒留尴尬罢了。 更可况,今日是他们回门之日,若真闹得这么难看,不仅自家人心里不爽快,传出去之后肯定也会遭到天下人耻笑。 第178章 执意求证 斟酌了一下字句,季国蘅缓和了脸色看向顾南风,缓缓开口:“这画不论真假,都是你们小辈的心意,何必这么在意呢?” 说罢,他假装惊讶地看着正好从门外走进来的王管家,方才将跟着季安宁他们进来之后不久,他就带着下人离开,给老爷夫人与孩子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会儿来也是想着怕季国蘅要交待些什么。 谁知一只脚刚踏进门,就见自家老爷如同看见救星一般,脸上顿时满是笑容,快步上前走了几步。 一边走一边扬声:“王管家,饭菜这么快就好了?巧了,小辈们刚放好礼物,这会子就一起过去用膳吧。” 王管家霎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懵了一会儿。 他记得季国蘅没让他去盯着小厨房啊。 但对上季国蘅意有所指的眼神,他瞬间就懂了,脸上也泛着笑意,反应极快地附和一声:“大小姐,二小姐,快带着姑爷们去用膳吧,今日老爷特意嘱咐了厨娘们做了许多你们爱吃的菜。” “若是晚了时辰,菜凉了就不好了。” 一番话说下来,季国蘅脸色欣慰。 不愧是跟在他身边几十年的人,懂他。 季国蘅离顾南风远了些,这才定下脚步转头招呼他们去吃饭。 季安宁心下了然,季国蘅这是在替季雨凝和顾南风解围,她本意并不是顾南风心中的见不得他们好,只是担心那假画被当做真迹供奉,让那地下的石观先生心寒。 但见季国蘅如此,她也不再说什么,轻笑一声点头应下,拉着卫青凌就要上前跟着季国蘅去用膳。 白氏对方才那画也震惊不已,但听着季安宁夫妇俩一唱一和说画是假的,心底不免有些恼火。 忍住不责骂季安宁花了她好大一番力气,此刻也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饿,她拍了拍季雨凝挽住她的手,轻声道:“雨凝,我们也去用膳吧。” 说着,她就要抬脚走,可谁知刚上前一步,就被后面挽在她身后的手猝不及防扯了回来。 白氏吓了一跳,有些疑惑地回头,见季雨凝咬牙站在原地,脸上是隐忍的怒意。 “娘,女儿平白受诬陷,现下可是吃不下什么饭。” 她忽然扬声:“姐姐,既然大家都想求证这画真假,不如就趁着这时辰把事情搞清楚了吧!” 季安宁刚走了几步,听见这话后微微顿住脚。 卫青凌侧头看她,低声道:“她自找麻烦,你想怎么做?” 言简意赅,颇有一番宠溺意味。 季安宁扬眉看他,忍不住笑起来。 季国蘅还没来得及踏出大厅,听见这话后眉头一皱,无奈回头。 见季安宁停下,季雨凝冷笑一声,看向回头的季国蘅,上前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极快地开口:“父亲,女儿方才才想起来,小时候您经常给客人们炫耀的那幅画,是不是就是王石观的作品?” 她目光流转,看向卫青凌,继续道:“既然姐夫说印章是假的,那不如劳烦父亲将画取来,对比印章,真假自见分晓。” 第179章 条件 季雨凝眸色晦暗。 她可是亲眼看着顾南风拿着巨额的银子去交易这幅画的,虽不知卖家是谁,但谁胆子这么大,敢用假画来骗这么多钱? 这可是会掉脑袋的! 想到这里,季雨凝方才有些忐忑的心霎时安定下来。 大厅内安静至极,季雨凝只顾着观察季安宁的动作,却忽略了季国蘅难看的脸色。 白氏站在她旁边,知她得心思。 自家女儿方才平白受人诬陷,心中肯定委屈极了,白氏自然也不好受,于是跟着道:“老爷,左右也是让下人去取一趟来看看罢了,雨凝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就顺着她一些,好吗?” 闻言,季国蘅面色迟疑,犹豫了一会儿。 趁着这个空档,季雨凝松开白氏的手,双臂环胸缓缓踱步上前,在季安宁面前转了一圈,唇角带着莫名的笑。 季安宁心下莫名,正要开口说什么,谁知季雨凝忽然停住步子,拖着声音开口。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要提前知会一下,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免得让姐姐觉得我们真是好欺负的。” 季雨凝停顿了一番,脸上神情晦涩。 瞧着她这表情,季安宁心下也知道她在憋什么坏了,于是干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平静地问:“什么条件?” 身旁,卫青凌也转头来看。 终于听到季安宁的询问,季雨凝索性也不再拐弯抹角的卖关子,直接道:“若这话是真的,那姐姐方才一番话算是空口诬陷了,自然得向我赔礼道歉。” 她停顿了一下,微微颔首,试探一般:“我这要求不过分吧,姐姐意下如何?” 季安宁闻言毫不意外,季雨凝自小就喜欢要她的东西,现下这条件也不算出乎意料。 紧接着,季雨凝假装思考了一下,状似不经意一般。 “妹妹可听闻将军府比国公府还要气派几分,内置陈设更夺人眼球。”她微微一笑,“听说还有个很大的珊瑚树。” 闻言,季安宁也明白了几分她的意思,心下一跳。 果然,下一刻季雨凝继续道:“姐姐也知晓我初入顾府,院子里还来不及添上些装饰品,我瞧着这珊瑚树很适合装点我的院子,不如姐姐就做主将这东西作为赔礼,如何?” 季雨凝一番话说得眼不红心不跳,算盘珠子都要崩在季安宁脸上了。 季安宁微微瞪大眼睛,不由得在心底连连感叹了几分。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季雨凝好歹是国公府白氏捧在手心里锦衣玉食长大的女儿,不说见过多少市面,至少珍奇异宝是见过无数的。 如今竟然好意思开口就要将军府的珊瑚树。 珊瑚树生长缓慢,同时也蕴含着富贵和权势的意思,如今比将军府那棵珊瑚树还大的树,只有天子和公主了。 季雨凝也知这树的珍贵之处才想要得到,但她浑然不知,这东西不是在谁手上都被允许的。 若非位高权重,得了这东西恐怕要引起有心之人的觊觎啊。 第180章 打赌 心底冷笑一声,季安宁暗自腹诽,她这妹妹胃口竟然这么大。 换做平日她非要呛声一阵子不可,可今日回门她也看出了季国蘅一心想要维持一家人融洽和谐的场面,若她呛声,定会让季国蘅这些心思付之东流。 她不想这么做。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不快,想着不和季雨凝计较,毕竟见这一次之后,下次见面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脸上维持了平静表情,她微微颔首,语气淡淡:“这恐怕不行,我同你一样也是初入府,有什么权利做主将将军府的东西拱手送人?” “拱手送人?”季雨凝一听季安宁的拒绝,心下又来了气,“这是作为赔礼,我还不稀罕你送我东西!” 她目光流转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卫青凌身上,面色冷静下来,忽然嗤笑一声。 “看来方才我夫婿说得话没有错啊,姐姐在将军府就这么不被重视吗,竟然连一棵珊瑚树都没法做主。”她声音尖锐,忽然话锋一转,“还是姐姐现下谎言要被拆穿,也自知那画是真的,怂得不敢查验了?” 怂? 季安宁神色一冷。 上辈子在顾南风的盛宠之下,季雨凝趾高气昂地站在她面前,她狼狈地摔在地上,这个平日里自己处处忍让宠爱的妹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伸出脚来一下又一下地碾着她的手背。 彻骨疼痛之中,季安宁恍然听见她冰冷无情的声音。 “姐姐,不敢反抗我吗?” 记忆中的狰狞脸色仿佛霎时和面前这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重合在一起。 季雨凝如同看着一只卑贱得随时可以碾进泥土中的蚂蚁一般,轻蔑地看着她,红唇微微张开,一字一顿:“姐姐,怎么怂成这样,我这么羞辱你,你都不敢抬头看我吗?” 万般情绪涌上喉头,季安宁哽了一声,眸底猩红。 上辈子的不堪情景总是会在某些相似的场景和话语中被唤醒,让她不受控制地失去理智。 垂在身侧的双手蓦然攥成拳头,微微颤抖。 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卫青凌一怔,下意识垂眸看过去,他大掌包裹下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 微微使了几分力气稳住她的手,卫青凌脸上满是担忧神色。 深吸一口气,季安宁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火气,她勾唇嘲讽一笑,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 “不至于。我改主意了,若那画是真的,这珊瑚树,我给你!” 空气中满是火药味,季安宁一番话掷地有声。 得到想要的答案,季雨凝微微勾唇,连连点头,甚至还伸出手来拍了拍掌:“姐姐好气魄。” 身旁,白氏轻哼了一声,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嘟嘟囔囔:“还算识相。” 瞧着终于还是到了针锋相对这一幕,季国蘅深深叹了一口气。 事件发展成这样,他其实早该想到的。 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季国蘅疲惫不已。 他已经老了,小辈们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去争吧。 第181章 取画对比 王管家站在他身旁,瞧着他的脸色也不敢多嘴,只得恭敬低头等着吩咐。 季雨凝看过来,语气带着兴奋:“父亲,姐姐都与我如此承诺了了,快些让下人去取画过来吧。” 她催促着:“不如就让王管家去吧,脚步快些,可别耽误了用膳时间。” 季国蘅还没吩咐,她竟就直接对着王管家颐指气使了。 季安宁冷眼看着。 已为人妇,季雨凝既还喜欢耍心机,也还这么没脑子。 静静看着她折腾,季安宁索性带着卫青凌重新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季雨凝忙得热火朝天。 一会让下人端长桌来把那山水图仔细放下,一会儿又调整角度使得能看的更清楚些。 没有季国蘅的吩咐,王管家不敢贸然行事,面色为难地转过头来看着他,迟疑道:“老爷,您看这……” “罢了。”大厅里下人进进出出,晃得季国蘅脑袋疼,他无奈地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闭上眼睛,掩盖住眸中疲惫神色。 半晌,他轻叹一声,抬手摆了摆,道:“去取来吧。” 听到这话,王管家立马应下,快步转身出去。 没过多长时间,他抱着一卷画筒小心翼翼迈步进来,知道季国蘅对这话的珍视程度,他一路上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一不小心损坏了这画。 季雨凝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迎上去。 一旁的顾南风见状眉眼舒展开来,方才季雨凝提出要将军府的珊瑚树他心下也是一跳,可没想到季安宁竟然答应了。 若得到这珊瑚树,即使是摆放在季雨凝的院子里,那也是属于顾家,这树有富贵吉祥和权势的寓意,又在将军府这个风水宝地待了这么长时间。 吸取其独特的天地精华,怕是更有转运之效用。 若再找个专人来做做法,说不定也能将将军府的运势吸过来。 想到这里,顾南风心下一阵激动。 那他恢复上辈子风光无限的丞相之位,指日可待了啊! 想到这里,顾南风唇角止不住的上扬,目光缓缓落在王管家手中徐徐展开的画卷上。 画作时年虽久,但季国蘅心中喜爱,几十年如一日般精心收藏,此刻打开丝毫不见岁月痕迹。 也是一副山水图,不过其中吸引目光的是悬崖峭壁之上点点绽开的梅花。 画卷展开,普通一段古老的记忆缓缓浮现在眼前,让人压根移不开目光。 季国蘅在大厅门口处站了一会,直到王管家彻底将画卷展开,他才抬脚走进去。 目光落在熟悉的图画上,季国蘅面色动容,抬手轻轻描摹着里面的山水轮廓,带着些皱纹的手最后放在了画卷下方的落款处。 上面是没有那么红的印章,整幅画,也就只有这里能粗略看出时间的长度了。 他盯着印章看了一会儿,又侧头看着桌上铺开的画卷上的印章,凝视良久,大厅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父亲,怎么样?” 季雨凝虽心中有九分的把握赌这画是真的,但此刻看见季国蘅脸上既严肃又凝重的神情,心里没由来地开始慌了起来。 第182章 这画是假的 耳边是心跳剧烈的撞击声,季雨凝抿了抿干涩的唇,见季国蘅还没反应之后便想要开口询问,谁知还没等她说什么,旁边的白氏和顾南风就迫不及待地上前去问了。 “老爷,雨凝送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假的呢?你赶紧和她说说,让安宁……”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她看着季国蘅越发凝重的脸色,心下升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没由来的慌张感,太阳穴突的一跳,她看着季国蘅终于抬起头来。 目光转向季雨凝,他轻叹一声:“印章不一样,这画是假的。”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在安静的大厅里如同平地一声雷一般。 季雨凝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她骤然瞪大了眼睛,对面的人嘴唇一张一合,但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感觉耳中一阵嗡嗡声。 “怎么可能?” 顾南风率先反应过来,眸中满是不敢置信,他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连忙对比印章,仔仔细细地看完之后,他眸色一紧,脸上血色骤然褪去。 真的不一样…… 这画是假的…… 他后退两步,想到买这幅画花了的银子,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其实对于上辈子作为丞相的他来说,这些银子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可如今他还没有当上丞相,家里的大部分东西实是简陋,前一阵子还基本上掏空了家底给季雨凝做聘礼。 如今的顾家气血亏空,还砸出去这么多银子买了假货。 心疼得滴血,但毕竟季国蘅和白氏还在场,他不好发作,只得硬生生咽下脖颈中时不时涌上来的猩甜气息。 季雨凝不敢置信,快步上来仔细查看一番,也发现印章确实不同,方才耸起的肩膀骤然塌了下去。 脸色由白转青,一阵难以言喻的羞愤感在心底蔓延开来,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攥成拳头,她恨恨咬牙。 竟然真的是假的。 顾南风重金买来的东西,是假货! 季雨凝闭了闭眼睛,好不容易喘匀了一口气。 想到方才她说出的那些胸有成竹的话,如同一个又一个无形的巴掌扇在她的脸上,抽得她的脸火辣辣地疼。 对这结果,季安宁毫不意外,只是看见面前两人脸上不敢置信的神色后心底冷笑一声。 她三番四次说这画是假的,季雨凝丝毫不相信,执意要对比印章,这下算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跳进去了。 她也不说话,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季雨凝神色,如同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感受到她的目光,季雨凝恨恨咬牙,面色一滞,这时自知理亏也不好发作,只得认命地低头不去看季安宁。 顾南风这个没用的东西,连画作真假都看不出来,这样的人恐怕一辈子都是草包,可偏偏白氏还要她一心一意地扶持拿捏着他。 在这样一个人身上下功夫,到底能得到什么。 季雨凝闭了闭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大厅中的丫鬟小厮低着头不敢说话,可她偏偏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嘲讽落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适,难堪不已。 第183章 难堪不已 身旁的顾南风也同样如此,长这么大头一次这么难堪过! 他涨红着脸上前几步,似乎要掩饰难堪一般伸手拉了拉季雨凝,压低声音开口:“我们还是先去用膳吧,这印章对比或许也不准确,真假的事情稍后再议……” 不料话还没说完,季雨凝直接抬脚走了,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一眨眼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顾南风伸出的手尴尬地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才缓缓攥成拳头放下。 目送着季雨凝快步走出大厅,顾南风脸色越发阴沉,最后直接冷了下来。 他真是太惯着季雨凝的脾气了,让她三番五次给脸色看。 再怎么说,他也是未来赫赫有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顾南风拂袖冷哼一声,掩住眸底阴鸷情绪,跟着抬脚离开。 大厅里气氛诡异,白氏似乎还没从方才的假画事件里回过神来,半晌才发现季雨凝已经走了,这才连忙追出去。 季国蘅瞧着这场闹剧终于结束,给了王管家一个眼色,让他好生地将画收回去。 后者会意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刚展开没多久的画卷回去。 一行人沉默着往外走,季雨凝走在最前面,一路上不少的丫鬟小厮对她行礼,注意到每个目光,她都感觉像一个又一个滚烫的烙铁烙在脸上一般。 看起来都像是在笑话她! 眸底闪过一丝阴翳,季雨凝攥紧的拳头中,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掌心,尖锐的疼痛从掌心传来,她却浑然不知一般,自顾自地盯着面前的路快步走。 顾南风这个蠢货,竟然眼巴巴地拿出这么多银子,被别人骗得团团转! 方才竟然还敢说那画可能是真的,国公府上的画已经拿来对比,和真迹放在一块,假的当然马脚全露! 可真是将她的脸都丢尽了! 季雨凝羞愤欲死,又想到那棵差点就属于她的珊瑚树这下彻底没了希望,心都在滴血。 比起她和顾南风冷着脸一前一后的走着,季安宁和卫青凌则并肩而行,卫青凌手下紧紧牵着季安宁,像是生怕身旁人突然跑了一般。 季国蘅落后几步在后面,见前面两人蜜里调油一般凑在一起低声说话,方才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眸底满是欣慰。 不论怎样,至少他的大女儿如今过得幸福。 然而前面的季安宁对季国蘅的想法浑然不知,卫青凌一直牵着她的手,她有些僵硬地往外扯了扯,感觉脸上热得不像话。 可每一次,她只要一想着挣开,身旁的人反而拉得越紧。 季安宁不自然地侧过头去,垂眸不看他,压低声音问:“你这是干嘛?” “什么?” 卫青凌假似疑惑一般转头看她,脸上没有半分心虚神色。 季安宁瞧着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一咬牙连带着卫青凌的手抬起来。 两人十指相扣的手霎时同时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 季安宁幽幽道:“你一直这么牵着我,莫不是要占我的便宜?” 第184章 温情 他们如今虽已是夫妻,但认真算起来,重逢的时间不过才两月有余,竟然就熟到这种地步了。 她皮笑肉不笑,看卫青凌作何反应。 谁知后者脸上满是坦荡神色,狭长凤眸中忽然盛着笑意,声音中是说不出来的温柔缱绻。 “牵我娘子的手,有何不可?” 尾音微挑,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骄傲。 季安宁心跳蓦地漏了半拍,瞳孔微微放大,没反应过来一般看她。 卫青凌一笑,选择性忽略她的惊讶,抬脚继续往前走,直到被他牵着走出去好几步,季安宁才反应过来。 她落后了几步,神色晦暗地看着面前近在咫尺地玄色身影,心底不知是何滋味。 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摸了摸脸颊,感受到上面不正常的温度,她稳着心神吐出一口气来。 再怎么说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现下竟然因为卫青凌的一句话而害羞成这样。 季安宁心中感慨不已。 上辈子顾南风只将她当作还有用的工具,从未给过他半分真情,直到遇到季雨凝之后,她在顾南风身边连工具也算不上了。 只是一条折磨着能让季雨凝爽快的狗。 可这辈子,竟然会出现一个人敬她护她,牢牢牵着她的手。 季安宁垂眸看着青年随风轻轻扬起的一抹玄色衣摆,不知为何,视线忽然模糊了几分。 一路无话,直到众人落座之后,季国蘅才举了举酒杯,斟酌着语气开口说了几句话。 他不善言辞,许多未尽之意都在酒中,一晚上喝得畅快,席间季安宁也贪杯了些,卫青凌及时拿过她的酒杯,挑眉道:“季大小姐,再喝就不胜酒力了。” 不说不知道,此刻季安宁这才觉得有些头晕,也就熄了将酒杯抢过来的心思,摆了摆手道:“那我不喝了。” 天色已暗,周围烛火摇曳,季安宁撑着下巴微眯着眼睛笑了一声,面上微红,衬得她的面容更加娇艳。 季雨凝和白氏早早就离席了,众人都见怪不怪,定是白氏又要去对这个心肝女儿细心叮嘱些什么。 饭桌上只剩下他们四人,季国蘅瞧着季安宁脸上笑意,目光不自觉软下几分。 瞧着卫青凌如此照顾她,季国蘅也就彻底放下来心,满意地点头,心中爽朗。 半晌,他心情极好一般,大手一挥喊来下人,朗声道:“将我的棋拿来。” 话音落下,丫鬟忙福身下去拿棋,一旁的嬷嬷则熟谂地快步上前收了桌子上的饭菜。 没过一会儿,棋盘整齐摆上。 季国蘅抬眸看向离他不远的卫青凌,中气十足:“青凌,过来和我下盘棋吧。” 他笑了一下,目光中有些些许怀恋,喃喃道:“我记得,你爹对下棋颇有天赋,不知你除了继承他的一身武艺之外,可否还学到他的棋艺。” 他声音感慨,而另一侧的顾南风见状,放在膝盖上的拳头都不由得攥紧了。 这老顽固只将卫青凌叫过去同他下去,明明他顾南风也是国公府的女婿,怎的丝毫没有满喊他的意思呢? 第185章 棋局 难道是瞧不起他!? 眸底闪过一丝阴鸷,顾南风唇角溢出一声冷笑,收紧拳头。 风水轮流转,等到卫青凌惨死在边疆,而他顾南风一朝成为宰相,他倒是要看看,这老顽固还敢不敢像今日这般瞧不起他! 面露轻蔑地冷哼一声,顾南风双手环胸坐在旁边冷眼看着。 听完季国蘅的话之后,卫青凌轻笑一声,谦和道:“家父棋艺高超,我只略懂些皮毛。” 他执黑棋,见季国蘅畅快一笑率先落棋,才执起棋子轻落棋盘之上。 夜风微凉,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蝉鸣声,轻风轻轻拂过面容发梢,季安宁坐在卫青凌旁边,托着腮看着他们下棋,心中宁静不已。 颇有一番岁月静好的意味。 而后院中。 屋内昏暗下来,白氏让丫鬟换了烛火,这才伸手拉着季雨凝坐下来。 “外面风寒,若是着凉了怎么办?还是在这屋中说话放心些。”白氏声音柔和,说话间还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季雨凝的手背。 她停顿了一会儿,瞧着季雨凝脸上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神色,悠悠叹了口气。 “雨凝,娘知你今日受了天大的委屈,你姐姐就是成心想让你们出丑,又是坐着华丽轿子,又是口口声声说你们带来的画是假的。” 提起这些事情,白氏眸底也有了些怒意。 季安宁分明就是摆明了想在季国蘅面前出风头,想要踩一捧一彰显出卫青凌对她的重视。 真是够心机的! 白氏恨得牙痒痒,但如今再怎么骂都无济于事,只得静下心来宽慰季雨凝,让她不要多想。 斟酌了一下语句,她又神神秘秘地凑过去了些,压低声音开口。 “雨凝,你大婚那日我特地交待给你的御夫之术,切莫忘了。”瞧着今日季雨凝好几次对着顾南风甩脸子,白氏心底也隐约有些忐忑,忍不住再重复了一遍。 听到后面,季雨凝面色也软下了几分。 这个家里真正对她好的,似乎只有母亲了。 …… 再落下一子,棋盘上此时已经摆放着密密麻麻的棋子,季国蘅手下执起步步紧逼,但卫青凌仍然游刃有余,不疾不徐地一边防卫,一边进攻。 胜负暂时难以看出,两人旗鼓相当,此局也是精彩无比。 季安宁看得入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棋盘,而一旁的顾南风仍双臂环胸,目光却放在了季安宁身上。 女子侧脸白皙,流苏步摇在耳后轻晃,暖色烛光洒在她的周身,是一圈静谧而柔和地光晕。 顾南风呼吸微滞。 他前世竟然没有发现,季安宁生得这样一副好皮囊。 往常在他面前总是低着头一副怯懦模样,如今竟然游刃有余地在国公府周旋,身上气质更是和从前大相径庭。 这太怪了。 而且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将一点点目光放在他身上。 顾南风自认为他的存在感不算低,季安宁竟然如此忽视他。 这样想着,他心底倏地弥漫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对面脸色认真的女子。 第186章 搭话 明明上辈子季安宁眼中只有他一人,并且对他还有几分畏惧,丝毫不敢忤逆他,事事都唯命是从。 不知过了多久,棋局终于结束,结果是季国蘅险胜。 看着棋盘上密密麻麻的棋子,季国蘅脸上是一阵畅快的笑意,身旁丫鬟适时递上手帕过来,他拿起擦了擦额头上出了的细汗。 他看向对面青年,眸中满是欣赏:“你的棋艺,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卫青凌薄唇微抿轻笑一声,道:“比不上伯父。” “我可是学了十余年的棋了,但在你手下也只是勉强赢过。”季国蘅拍了拍衣裳,站起身来,又道,“我这有几本珍藏的棋谱,你不如拿去看看,说不定下一局,赢的人就是你了。” 既然季国蘅都如此说了,卫青凌便也不推辞了,起身对着季安宁微微点头,便跟着季国蘅去了书房。 下人过来收了棋局,季安宁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转过身来忽然看见一张放大的脸。 顾南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她旁边。 季安宁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步,掩盖住眸底厌恶神色:“天色已晚,你不去寻我那妹妹,坐在这干什么?” “母亲找她说些体己话,我去干什么。”顾南风状似不经意一般瞟了她一眼,烛火昏黄,他看不清季安宁眼底神色。 他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不知季小姐近来过得可好?” 闻言,季安宁眸底一阵意外。 带着上辈子记忆回来的顾南风,竟然还有脸问她近况如何。 心底轻嗤一声,季安宁懒得同他说话,淡淡点头。 见状,顾南风确是啧啧两声,虚情假意地叹息道:“季小姐在我面前,还是别逞强了。” 上辈子季雨凝嫁到将军府,后来同他相识之后就日日在他耳边说婆婆不好相处,祖母那个老太婆不仅偏心,整日还事多得不行,不是指使她做这就是干那。 而且据说卫青凌那嫂子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人,时常用身份来压她。 在这样的家族中,季雨凝这样善于洞察人心的人都没办法应对,更别说季安宁了。 想到这里,顾南风心生怜悯。 上辈子和她夫妻一场,也算了解她,就凭着这性子,他还不相信季安宁能处理好这一切。 现在,也只是强撑着要面子罢了。 自认为看透一切,顾南风心中又忍不住得意。 他如今带着上辈子的记忆,知晓许多未来发生的事情,而季安宁浑然不知,让她替雨凝走这段难走的路,也真是有趣。 听着顾南风自以为是的话,季安宁霎时冷了脸色。 她冷笑一声,干脆摆出长姐的姿态,慢吞吞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一口一个季小姐,还真是太没规矩些,既然与我妹妹成亲了,那叫我一声长姐不过分吧?”季安宁慢条斯理,话中是说不出来的压迫感,“我的事情还是不劳你操心了,若这心思,不如多关注我妹妹。” 季安宁微微一笑,但笑意丝毫不达眼底,拖长尾音:“毕竟她的性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 第187章 反过来对他颐指气使了 语毕,季安宁放下茶杯,懒散地站起身来。 顾南风面色微滞,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一般。 面前人这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红唇微启,柳眉微挑。 声音缓缓,莫名让人听出几分压迫意味。 “今日之事我妹妹怕是不爽快得很,难免对你发火,你理所应当担待些。” 她微微一笑,不经意般瞟一眼过去,眸底是昏黄灯光下看不清楚的轻嘲。 “毕竟你高价买假画这种事情,别说是季雨凝了,换做任何人,都无法接受了吧?” 季安宁说话间特意将“假画”两个字咬重了音,落入顾南风耳中犹其难听,他瞳孔微微放大,反应过来之后眸底升起几分升腾着的怒气。 当在膝边的手不由得攥成了拳头,他抬眸看着季安宁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这幅模样,又气又急,脸都涨成了绿色。 瞧着他脸色难看,季安宁唇角微勾,心底终于算是畅快了些。 微风轻拂,扬起她略有些单薄的纱裙,她抬手压下鬓角随风扬起的一络头发,垂下眉眼,不想多啰嗦一般直接道:“天色不早了,既已用膳完毕还是各自回去休息个把时辰再走吧。” 话音落下,她看也不看身旁人一眼,抬脚就离开。 丫鬟小厮收拾完小桌就适时退下了,周边房间若有若无地纷纷亮起烛火,院落空旷,红纱微扬。 顾南风压下眸底的狠厉,咬牙切齿地看着季安宁的背影消失在院中。 攥成拳头的手青筋暴起,顾南风心中憋着一口气,空气沉静半晌后,他猛地一拳锤到桌子上。 顾南风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这辈子的季安宁竟然反过来对他颐指气使了。 简直可笑! …… 季安宁刚回房不久,正巧点燃烛火准备坐下,就听见门外一阵低语交谈的声音。 门外,暖春一脚踩上台阶,手里拿着温暖柔软的狐裘披风,想着夜里天寒,待会季安宁和卫青凌还得连夜回将军府,怕季安宁不小心着凉。 不料还没等她推门,身旁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姑爷。” 暖春连忙收手福身,恭敬行礼。 卫青凌微微颔首,手中还拿些几本陈旧的棋谱,见暖春臂上搭着的狐裘,自然道:“披风给我吧。” 知晓他的意思,暖春忙将披风递过去,卫青凌点点头,推开门。 门扉发出咯吱一声轻响,卫青凌踏进门去,一眼就看见了静静坐在椅子上的季安宁。 径直抬脚进去,他动作自然地抖开披风轻轻罩住面前身形单薄的女子,也并未收回手来,索性就将手轻搭在季安宁肩上,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在披风系带上穿插。 打了个稳实的结,他满意地放下手来,这才察觉面前人僵硬的身形。 “暖春送来的披风,我顺手带进来罢了。” 他旋身在季安宁旁边坐下,双手放在桌上微趴下一般偏头看着她,察觉到她脸上怔愣神色,他不由得低笑了一声,从嗓中低声压出的笑意莫名让人有些心痒痒。 第188章 口谕 不知为什么,方才从院子里进来时分明冷得让人都有些战栗,可季安宁此刻脸热得不正常,感觉一阵热气从头顶冒出一般。 她忍不住抬手将披风带子扯松了些,掩饰一般轻咳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地回答:“猜到了,方才她就在门口吧。” 正说着,她下意识想去看对方表情,一侧头不经意撞进一双被烛火映成栗色的瞳孔中。 卫青凌眉眼含笑,眼底是说不出来的莫名缱倦,也不知是遇上了什么好事,狭长眸中的笑意就没有离开过。 季安宁看着,口中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噤声。 空气中安静得针落可闻,只有两人刻意放缓的轻柔呼吸声,跳动的烛火似乎在渲染着一场昏黄柔和地梦境一般。 季安宁大脑当空,怔怔地陷入那双好看的眸子中,直到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两人才恍若从梦中醒过来。 “小姐,姑爷!” 暖春一下接一下用力地拍着门,声音中是显而易见的焦急:“宫里来人了,说完传圣上的口谕,是给姑爷的!” 闻言,季安宁瞳孔骤然放大,她失声一般微张了张嘴,下意识地蹭的一下站起来。 圣上口谕…… 她眉心突突跳着,耳边的心跳声仿佛盖过了这世上所有嘈杂声。 见她动作如此急促,卫青凌也跟着站起来,下意识扶了她一把。 “怎么了?” 他低声询问,掌心暖意源源不断传入季安宁身上。 他自然也是听到了暖春的话,如今边疆不算安稳,前几日才发兵镇守,敌军铁骑在疆域中虎视眈眈,这个时候,也是圣上该向他发号施令的时候了。 所以,卫青凌心中并无多少意外。 倒是季安宁的反应…… 薄唇微抿,卫青凌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常有的事情,走吧,莫误了时辰。” 季安宁的思绪这才缓缓回笼,她垂眸看着卫青凌扶着她的手,心底说不清是何滋味。 他是将军,圣上口谕如此仓促下达,定是边关战事吃紧,需要他去支援了。 可…… 还没想完,卫青凌的手便滑下去自然而然拉着她往外走,她怔愣了一会儿,被带着往外走。 传话的公公到了院子里,府上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等着圣上的口谕,季国蘅在最前面,见卫青凌带着季安宁匆匆赶来,在心底叹了口气。 卫青凌撩袍跪下,恭敬颔首。 “臣卫青凌。” 公公拿着拂尘探究般的看他一眼,也不浪费时间,直接扯着细长的声音,高声道:“传圣上口谕——” “爱卿卫青凌,身有大将军之职,英勇无双,骁勇善战,心有忠良。” 越听到后面,季安宁的心就越跟着凉了下去,她低着头跪在卫青凌旁边,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成拳,眸底划过几分慌张。 上辈子的事情,终于还是要发生了吗? 季安宁忍不住侧头看了卫青凌一眼,后者面色严肃,认真听着口谕,剑眉星目,真是这公公口中的忠良之辈。 第189章 急诏入宫 可上辈子,这样的人,竟然落到了如此凄惨的下场…… “故特令卫青凌进宫议事,望速达。” 圣上急召入宫,看来事情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 身旁人颔首领谕,面上丝毫不见畏惧和慌乱,身上从容气息仿佛是天生的上位者一般。 季安宁吐出一口浊气,压下心中慌张,众人向公公行礼之后,公公点头对着卫青凌道:“卫将军,咱家就在外面等着你,莫要耽误了时间。” 见卫青凌点头,这公公才甩着拂尘走出院子。 季安宁红唇微抿,沉默了一会儿,卫青凌斟酌了一下语句,最后道:“圣上急诏,我得入宫。” 看出来卫青凌要对季安宁说些什么,本想上前来的季国蘅默然止住动作,让后面的丫鬟小厮散了。 白氏本来就对卫青凌的事情不感兴趣,瞧着公公走了,便又亲亲切切地拉着季雨凝过去,而顾南风站在季国蘅身后几步的位置,唇角是压不下来的得意弧度。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待卫青凌领命出征,战死沙场之时,季安宁沦为人人唾弃的寡妇,在将军府举目无亲孤立无援,他倒是要看看,那时季安宁还敢不敢像方才那般给他脸色看! 想到这里,顾南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季安宁,眸底轻嘲。 夜色朦胧,季安宁微仰着头沉默地盯着对面青年。 卫青凌垂眸不语,一络发从脖颈下掩入玄色衣领子里,平时对着季安宁笑得没个正形,这次还是头一回这么严肃地在思考什么一般。 方才的口谕让他心下颤了一会,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处在他这个位置,是要做好随时掉脑袋的准备,从前他虽记挂祖母,但好在兄长嫂嫂品行纯良,也不用过多担忧先行一步后会留下祖母孤身一人。 可如今不同了…… 他薄唇微抿,稍稍掀起眼皮看向面前熟悉的眉眼,黑沉的眼睛像是要直直看进人的心里,眼底翻滚着让人看不清的波涛汹涌。 相顾无言,但目光又像是说了千言万语般。 季安宁闭了闭眼睛,不知何时眼底酸涩得可怕,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地有些颤抖。 她想要伸出手拉着卫青凌,像他很多次牵着她的手一般,让他不要入宫,不要领兵出征,不要战死沙场。 可国运兴衰,如今也与他息息相关,若边关战事吃紧而没有及时得到支援的话,会有多少个像他这般的忠良之士饮恨边疆。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人知道她此时心中做了一个怎样的决定,沉默半晌,她最后道:“你走吧,府上我来管。” 灯火昏暗摇曳,院中寂静无声,卫青凌看到她眸底燃烧着坚定的光亮。 心下一动,卫青凌眸色隐晦,情绪涌出,上前一步后附身轻抱住她,声音暗哑。 “等我回来。” 说罢,不等季安宁回答,他便收手离开,季安宁反应过来之时,怀中余温尚在,面前却无半点熟悉的玄色身影。 她怔怔看向院门外。 第190章 边疆危急 马蹄声接连响起又逐渐消失,心下像是空出来一般。 酸涩滋味涌上,季安宁轻叹了一口气,低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地板,直到暖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小姐,天凉了,您务必要多小心些才是。” 暖春上前替她整了整快要滑下的披风。 见小姐没什么反应,她面上满是担忧神色。 “小姐,您没事吧?” 她虽不懂发生了何事,但听那公公的话,看卫青凌匆匆离开的身影,也深知事情的严肃性。 她看着季安宁,有些难过。 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家小姐这么担心一个人,经过这几天,暖春也看出来小姐和姑爷之间生出了感情。 虽然口头不承认,但心里是没办法骗人的。 季安宁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下意识抬手拢了拢披风,对着暖春扯出一个心不在焉的笑容后轻摇了摇头。 而另一边。 朱红宫墙外,卫青凌勒住马绳后翻身下马,跟着公公疾速进了皇帝的书房。 公公刚通报一声,房内便像是已经等了很久一般迫不及待地回:“快让青凌进来。” 房门推开,卫青凌一眼看见在书房里正襟危坐的一抹明黄色,他脸色一凝,忙快步上前撩袍就要跪下,皇帝见状后连忙放下毛笔过来,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青凌,这又不是在朝堂之上,不必多礼。”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你成亲不久,算起来今日是回门之日,朕这么匆忙叫你过来,实在是思虑不周。” “圣上言重了。” 卫青凌后撤一步,还是俯首拱手,面色严肃:“护卫我朝乃是我之职责。” 见他如此,皇帝内心感慨不已。 他也算是看着卫青凌长大的,这孩子和他父亲一般,倔强,有血性和担当,是不可多得的良才。 他吐出一口浊气,脸色凝重:“朕传你进宫,确是有紧要的事情。” “赤兀继任首领,野心勃勃,初任时就率铁骑踏破周边大小四个国家,如今他手下军队壮大,已经将手伸向我朝了。”皇帝面色是明显的忧虑。 赤兀本是蛮族最低等的奴隶,但他嗜血成性,一把大刀不知沾染了多少亡魂,一路杀上去,最后取了前任首领的头颅,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速度收拢了蛮族。 蛮族文明落后,但族人都崇尚强势的力量,赤兀杀首领取而代之,不仅没人说一个不字,还都自愿追随于他,一路北伐扩展疆域。 所到之处人人闻风丧胆。 赤兀向朝廷宣战之时军营已经驻扎在了边疆,那里本就有重兵把守,可他无所畏惧,猖狂至极。 皇帝捏了捏眉心,又叹了一声。 他本以为赤兀带的区区几千人马无法撼动边疆稳定,也念在卫青凌正筹备成亲的事情,知晓对这门亲事的在意,他才迟迟没有派出卫青凌。 可谁知今日前线八百里加急,送来了第二封吃了败仗的消息。 不仅是败了,连在边疆驻守多年的老将军秦威竟然被那赤兀一箭穿心,含恨而终。 第191章 点兵出征 “今日秦威老将军死在了赤兀的剑下,边疆士兵们人心惶惶,群龙无首,所以朕想让你点兵出征,守住边疆。” 皇帝面色严肃,忽然厉声道:“卫青凌,朕命令你在天亮前率精兵出征,击退赤兀,守住我朝百姓和疆域!” 卫青凌撩袍跪地,毫不犹豫:“臣卫青凌,领命!” 换上盔甲,卫青凌匆匆往外走去,将士们举着火把在外面整装待发,踏出门口,他快步上前,脚步在一个护卫旁边微微停顿。 他俯首轻声吩咐:“传个信回将军府。” 护卫正了正神色,闻言后连忙点头,小跑着跑出去。 卫青凌整了整盔甲,翻身上马,接过身旁士兵手中的火把,单手高高扬起。 这里是军营,再过几个时辰,他们就要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奔赴未知的危险去守护他们每一个的妻儿老小。 …… 将军府内,灯火通明。 季安宁和暖春刚踏进大厅,就看见在高堂上正襟危坐的老夫人。 气氛是沉重的安静。 她脚步顿了一下,看着卫老夫人鬓角白得刺眼的头发,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叶轻语也坐在下面,听见脚步声后转头看过来,见她和暖春走进来,忙起身迎上来问:“安宁,方才宫里的人来府中传口谕,听闻青凌不在府上后又去了将军府,是什么急事?” 她面色忧虑,从公公进府里来时她和卫老夫人就心里发急,在大厅等到现在才终于等到他们回来。 可抬眼一看,卫青凌却没回来。 心下已经有了猜测,卫老夫人闭了闭眼睛,轻叹一声。 季安宁抿唇,正准备开口说话,然而下一秒就见经常跟在卫青凌身旁的护卫快步跑进来,对着卫老夫人仓促行礼,还没喘匀气就语速极快地开口。 “老夫人,边疆战事吃紧,少爷领命出征,这会子已经在军营了。”护卫面色凝重,“少爷命我传信回来,请老夫人和少夫人放心。” “好。” 卫老夫人闭了闭眼睛,看不出此刻是何情绪,只觉得她脸上多了些疲惫。 再睁开眼睛,她面色刚毅,语气坚定:“我孙子忠勇,身为将军,这是他的使命,身为忠烈之子,这也是对他父亲的交待。” 卫老夫人扶着椅子扶手要起来,身旁的嬷嬷赶紧想要来扶她,谁知她伸手挡了挡,摇摇头:“放心,我儿和我孙子都是好样的,我虽是一把老骨头,但终不能丢了他们的脸才是。” 她拒了嬷嬷的搀扶,自己拄着拐杖下来。 脚步有些震颤,但丝毫不影响她脸上的坚定神色。 路过叶轻语时,她侧头给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径直走向季安宁,在她面前停下。 “宁儿。”卫老夫人不知该怎么说,才新婚几日夫君就远赴边疆,换成寻常女子定是无法接受。 见老夫人脸上踌躇的表情,季安宁心下了然,不等老夫人继续开口,她轻笑着摇摇头,认真道:“老夫人,您不必向我解释,也不必安慰我。” 第192章 为他收拾行李 “我自然知晓其中缘由,如您所说,这是他的使命。”季安宁没有多说,她知道言尽于此,卫老夫人能明白她的意思,于是适时道,“我听说天不亮就要出发,时间紧得很,我去为他收拾些东西。” 卫老夫人闻言后,原本有些忐忑的心霎时稳了下来。 她点点头,目送着季安宁转身出去。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卫老夫人才回过神来,叶轻语迈步站在她身旁,也跟着看过去。 卫老夫人收回目光,脸上满是欣慰和满意。 不愧是她一眼看中的孙媳妇,心胸和格局见识广阔,识大体得很。 叶轻语心底轻叹一声,看向身旁老夫人。 虽对这种场面不算陌生了,但哪次圣上的急诏不是极其凶险的战事,卫青凌每次从战场回来都是由圣上身边的公公亲自迎接,风光无限,可只有她们知道,这其中经历了多少的九死一生。 卫老夫人面上释然,但心底担忧万分,每每这个时候夜里总是睡不着觉的。 感受到叶轻语的担忧目光,卫老夫人状似不在意一般摆了摆手,笑道:“我孙子吉人自有天相,遇到危险定能化险为夷,没什么好担忧地。” 她顿了顿,继续道:“待宁儿将行李收拾齐全后,我们一同去送青凌出征。” 院落里灯火摇曳,季安宁和暖春不敢耽误时辰,几乎一路小跑着回了房间。 她手脚利落地捡出了许多卫青凌的物品,正准备放衣裳时,目光忽然触及到枕头内侧露出的黑色一角。 季安宁动作顿住,呼吸微滞。 从上一次传信提醒卫青凌出征时会死之后,她还是放不下心来,从那之后就开始私底下找医术高超的人寻了各种解毒丸,更是到处搜集利于伤口愈合的伤药和补药。 收集的东西不少,花了她很多心思和精力。 目光微微一转,季安宁索性将包袱里不怎么紧急的东西拿了些出去,然后伸手够到了枕头里的匣子,一股脑塞进包袱里。 再放了一套衣裳和不少的鞋袜,在外行军打仗多数穿盔甲,衣裳用不了许多,但鞋袜是最重要的。 精挑细选地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出来,季安宁满意地拍了拍,又讲床上摆放的凌乱的东西收了回去,毕竟这次奔赴边疆行程紧急,不便拿太多东西。 带着这些,也算是轻便又充足了。 收拾完毕之后,季安宁背着包袱出去,发现老夫人和叶轻语早已经备好马车等候在外面,见她出来,老夫人忙道:“宁儿,快上来。” 季安宁点头,匆匆嘱咐着暖春留在府里看着,便快步上了马车。 马车里果然只有叶轻语和老夫人。 停顿一会儿,老夫人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头,最后对着叶轻语道:“方才差人去通知林氏过来送行,这都过去多久了,怎的还不来?”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丫鬟的禀报声。 “老夫人,方才夫人传话过来,说她身体不适,就不一同送行了。” 第193章 送行 话音落下,四周俱静。 老夫人脸色霎时沉了下来,握着拐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早该想到林氏是这个态度的。 压下心中怒火,卫老夫人怒骂一声。 “我儿一世英名,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在这扶妾为妻上了!” 时间紧急,卫老夫人知道这会不是骂人的时候,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卫青凌了。 稳下心神后,她扬声吩咐车夫出发。 马车疾行,坐稳后放下包袱,季安宁难免有些紧张,手心都出了些薄汗。 卫老夫人沉吟一会儿后,还是开口:“军营我们进不去,既然青凌是在天亮前出征,那我们就去城门口等着,将包袱给他,也算和他道个别。” 闻言,季安宁捏紧了手中包袱,轻点了点头。 从将军府到城门的路程还是有些远,而且京城中有宵禁,在夜里行车,哪怕车上有府上特质的徽记,那也不能太快,太快就会被喊下查问。 时辰本来就紧,若再被查问几回怕会误了时辰,所以车夫控制了些速度,不疾不徐朝着城门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马车速度变得缓了下来,之后才稳稳停下。 季安宁掀开轿帘往外面老出去,天已经蒙蒙的能看出快要亮的痕迹,不远处就是城门口,大门笼罩在一层朦胧的薄雾中显得十分不真切。 没想多久,季安宁跟着老夫人和叶轻语一同下了马车,她手中紧紧抱着收拾好的小包袱,站在城门边上。 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她心中没由来的紧张了起来。 薄雾迷蒙,叶轻语搀着卫老夫人站在旁边,本就一夜没有休息,再加上在马车颠簸了这么长时间,别说是这般年级的卫老夫人了,就算是季安宁,此时也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期待着卫青凌的出现,几人都默契得没有说话,空气中寂静无声,季安宁腾出一只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有些酸痛的侧腰,目光不经意地抬起。 正是这时,她瞳孔骤然放大,顿在原地。 天快亮了,但阳光还没有真正洒向大地,迷蒙的薄雾之中,有人率领着身后无数士兵踏雾而来,像是撕裂开黑暗的英雄。 季安宁微张着嘴,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彻耳边,隔得近了些,最前面的人的身影才从薄雾中出现,那人坐在马上,一身盔甲泛着寒光,刀削般的面容上一片寒意,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表情来。 身姿挺拔如苍松,栽于黑山白水之间,周身流露着琉璃般的夺目光彩,那双眼眸锐利如鹰隼,凛然森寒,霸道而强势,高贵而威严。 不得不让人内心发憷,不敢直视。 俊颜上满是肃杀之意,衣袂飘飘,猎猎生风,长枪直指苍穹。 哪怕只是轻轻抬眼,这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息就让人不自觉想要臣服。 季安宁呼吸微滞,竟然看得心潮澎湃起来,这一刻她听不见马蹄声,也听不见大军衣袂猎猎作响的声音,只听得见自己有力的心跳声。 第194章 这样好的人 头一次,她真正意识到卫青凌是英明神武的将军。 也是头一次,她这么清晰的听见她失了分寸越跳越快的心跳声。 卫青凌此时透过薄雾看见城门口站着地三人,面上神情松动了几分,忙抬手让身后的五千大军先停下。 而后他翻身下马,朝着城门走去。 心底没由来的慌张,季安宁指尖微微蜷缩扣在包袱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卫老夫人和叶轻语,却不料两人唇角带笑,见卫青凌过来后,连忙眼神示意她上前。 微抿唇瓣,季安宁犹豫了一会儿转念一想。 如今边疆战事复杂,卫青凌临危受命,怕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出城,这是除了他的家人,无人给他安慰了。 这下也不是季安宁扭扭捏捏的时候。 想到这里,季安宁手下紧了一分,快步上前,到了卫青凌面前,她才顿住脚步。 隔得近了些,她才看清楚这张熟悉的面庞。 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季安宁只得伸手将包袱递给他,而后沉默地看着。 卫青凌垂眸接过,感受到包袱里的分量,眉目间的愧疚更甚,薄唇微抿,他哑了哑嗓子低声开口:“抱歉,我们才刚成亲,就……”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其中的愧意不言而喻。 季安宁轻咬唇瓣,听着他有些哑的声音,心里也不自觉地乱了几分。 她前些日子还抱着侥幸,以为是她的选择影响到了卫青凌的命运,改变了他的死亡。 可如今时间延后,卫青凌去边关的事件还是发生了。 那他的死亡,会不会…… 想到这里,季安宁只觉得后背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她惊魂未定地仰头看过去,对上卫青凌满是愧疚的眉眼。 季安宁心里颤抖了一下,嗓子哽了一下,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样好的人……不能再落得像上辈子那样的结局。 见卫青凌要抬脚过去和卫老夫人她们道别,季安宁心下一慌,突然抓住他的手,面色十分严肃,一字一句对着他道:“卫青凌,我做过一个梦,梦见你去边疆时被人背叛,最后……” 一个死字卡在喉咙里,季安宁张了张嘴,无声地看了一眼卫青凌。 她的目光中是说不出来的悲意。 抓着卫青凌的手缓缓收紧几分,季安宁眼眶酸涩,不知不觉半个眼眶已经红了,但她浑然不知,又继续道:“你一定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天快要亮了,薄雾散开,卫青凌愣住了,他垂眸看着季安宁红着的眼眶,张了张嘴。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像承诺一般用力点了点头,抱紧了怀里的包袱,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放心,梦都是反的。”他语气轻柔,哄小孩子一般低声道,“我知道你等着我,所以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季安宁定定看着他,他面色认真,真是在诚心向她保证。 “好。” 她轻声应下,手中松了力气,放开了抓住卫青凌的手。 季安宁后退一步,眼眶有着一丝说不出来的酸涩感。 第195章 莫负了天下人的信任 她抬手轻按了按眉心,指尖有些颤抖。 下一秒,面前人忽然上前一大步,不由分说地将她按进怀中,力度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中一般。 他的怀抱黑暗且温暖,季安宁滞了滞,迟疑了一会儿后抬手轻轻回报住她。 这个角度,她看不见面前人眸底翻滚着的激烈情绪,只能感受到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 分明是天将破晓之际,她却感受不到半分真实感。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卫青凌缓缓松开她,而后深看了她一眼,才抬脚朝着卫老夫人和叶轻语那边的方向走过去。 见方才这二人依依不舍的场景,卫老夫人心底欣慰至极,感慨万分。 “祖母。”卫青凌低声道别,“这一战不知何时能归家,孙儿不孝,望您保重身体。” “放心去吧。” 卫老夫人轻点头,语气坚定:“报效朝廷是我们卫家的使命,你重任在肩,莫要负了天下人的信任。” 卫青凌微微颔首示意,恰巧身后副将压低声音喊他,意识到时辰快要到了,他也不耽搁,转身快步回去。 上马后,他最后给了季安宁一个安心般的目光,随即率着大军冲出城门。 破绽之际,铁蹄声震耳欲聋,季安宁退向一旁,目送着大军远去。 一行人重回马车,一路无言,回到府中时天已经大亮。 卫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一夜的颠簸奔波也吃不消了,叶轻语忙扶着她回房休息,临走时老夫人也特意嘱咐季安宁去休息休息,不必一早去请安。 点头应下,看着卫老夫人和叶轻语的背影消失,季安宁才转身回了院子,暖春守在院门外焦急地来回转圈,见自家小姐终于回来了便连忙迎上去。 “小姐,您一夜没休息了。” 一眼看见季安宁面上的疲惫神色,暖春忙上前扶着她,面上满是担忧:“姑爷去出征,小姐得等着他回来才是,莫要将身子熬垮了。” “奴婢方才炖了一些补汤,小姐喝一些之后就快去补觉吧。” 知晓暖春的良苦用心,但季安宁此刻毫无食欲,她轻笑一声微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一夜不眠罢了,伤不了什么身体。” 她一边说着,一边解开披风推门走进去,窗外阳光不知不觉洒上窗棂,朝阳初升,天已经亮透了。 随手将披风挂在旁边,季安宁刚坐回榻上,脑海中思绪纷飞。 如果上辈子卫青凌在大婚之日的出征真的被推迟到了这次,那他,能躲过这场死劫吗? 虽然在他包袱中放了很多药,但季安宁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 暖春站在旁边,看着她不断变幻的脸色,心中更是慌张,生怕自家小姐深受打击走不出来,正在思考要如何安慰她时,外面房门忽然被人用力叩响。 还不等暖春过去开门,门就嘎吱一声被人毫不客气地从外面推开。 “哟,这丫鬟也在里面啊。”门外是一张不算面生的脸,在给林氏敬茶那日季安宁见过她。 第196章 立规矩 林氏身边的嬷嬷,一副仗势欺人,趾高气昂的样子。 斜瞟了一眼暖春,这嬷嬷冷哼一声,目光转向季安宁后直接开口:“少夫人,这个时辰应是你去给夫人请安的时辰吧,夫人已经在大厅里等了好一段时间了。” 她微微一笑,眸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所以我家夫人派我来传个话,莫要她好等。” 这嬷嬷不行礼,说话间也不加敬语,一副傲慢样子让外人看了仿佛她才是主人一般。 暖春心下恼怒,忍不住上前一步就要开始回怼:“你……” 不料季安宁忽然起身轻轻拉住她,止住她的话头,轻轻摇了摇头后看向那嬷嬷,面色平静:“嬷嬷说得是,我这就去给母亲请安。” 如此好说话,倒是让这领命过来特意为难的嬷嬷愣了愣。 “如此甚好,那老身先回去复命了。” 看着这嬷嬷直接离开,暖春气急,忍不住对着她的背影狠狠翻了个白眼。 想起自家小姐方才竟然好声好气地答应她,暖春一点也不理解,只得看过去,声音忧虑:“小姐,你这么轻易就顺了她们的意思,怕是只会让她们觉得我们好欺负,变本加厉地来对付我们。” 可这么简单的道理,季安宁又怎会不懂。 她掩住眸底的思绪,安抚般对着暖春笑了笑,回道:“别担心,我自有法子。” 言尽于此,季安宁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直奔林氏的院子。 大厅内雾气袅娜,季安宁刚踏进一步,便被厅中浓烈的香薰味刺激得皱了眉头。 隔着雾气,她感受到林氏缓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来了。” 一声轻响,林氏放下茶杯,眼神示意旁边的嬷嬷熄了香薰,不一会儿厅中的烟雾便缓缓淡了下来,但香味还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 她慢条斯理地抬眸看过去,忽然抬手轻摆了摆:“上前来。” 林氏面色平静,看着精神头不错,不像昨夜那丫鬟说的身体不适。 看来都是为了不去给卫青凌送别而潦草编出来的理由。 季安宁捏紧手中绣帕,顺从地上前一步,面上冷静,但心底不知不觉地弥漫上一丝酸涩。 原来除了她,也还有一个人不被亲生母亲所在乎。 “今日请安的时辰已过,你才姗姗来迟,实在没规矩得很。”林氏懒散地掀开眼皮子,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明显情绪,“将军府不是外面那种低门小户,没规矩不成方圆,既然你进了这个门,自然就要守规矩。” 听到这里,季安宁眉眼微动,心下了然。 这林氏装作不知道她们为卫青凌送行的事情,原来就是等着想要给她立规矩啊。 没等她多想,林氏又缓声开口道:“即日起,你便晨昏定省,日日来与我请安。” 如同下达命令一般,毫无商量的意思,让人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 季安宁心底嗤笑一声。 前几日分明还不承认她这个儿媳妇的身份,今日还熟谂得很,摆出一副婆婆的姿态,竟然“恩准”她来请安了。 第197章 乖巧来事 唇角扯起一丝讽刺的笑容,季安宁垂眸压下眸底情绪,但心中没有太大的波澜。 上辈子她可没少被顾老夫人磋磨,顾家并没有将军府这排场,家底也不算多,所以那老夫人不仅抠着银子,还处处挑她毛病。 这辈子对上林氏,也算是有经验了。 心底这么想着,她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温顺行礼,温声道:“母亲,请安本就是我这媳妇该做的事情,不仅如此,您的饮食起居我也是得管上三分的。” 听着这话,林氏略有些惊讶地将目光投下去,探究般地盯着她看,脸上是将信将疑的神色。 前几日还和她硬来,怎的今日这么乖巧来事? 林氏活了大半辈子也不是没有见过八面玲珑的圆滑之人,可季安宁如此行事,反倒是让她心中疑惑。 莫不是因为卫青凌离家,靠山走了,怕自己给她难堪才主动低头? 想到这里,林氏眉眼怔忪,唇角若有似无地扬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那皇帝这命令,下得可真是时候。 林氏抬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子,正欲开口,却听见季安宁又继续道:“方才我过来时已经让身边丫鬟知会小厨房做了些早膳,我知母亲常在庙中祈福,口味也跟着变得清淡了些。” 她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周到又全面:“下人们怕是不懂您的喜好,我未出阁时对这膳食有过一些研究,所以写了一份食谱送过去,日后您的一日三餐便照着上面来,保准美味又养生。” 话一出口,不仅是林氏,连她旁边先前那趾高气昂的嬷嬷都愣住了。 这些事情原本是她来做,但她倒是并没有考虑这么多,林氏的吃食都是按照从前的喜好来安排的,殊不知她在庙中待了这么多年,口味早已经变了。 而林氏也从没提过,她也就随着厨房去了。 捏着袖子的手顿住一下,林氏脸上神色霎时转为满意表情,她微点了点头,难得给了季安宁一个好脸色:“你想得周到,我也就放心了。” “对了。” 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林氏微抬了抬手,与此同时,距离季安宁不远的两个丫鬟恭敬地躬身上前几步,对着季安宁行礼。 “我一早上让嬷嬷挑出两个伶俐的丫鬟,你初来府中,一是对府中规矩尚不了解,二是身旁得力的人也少,这两个丫鬟日后便跟在你身边,也好服侍你。” 林氏脸上表情莫测,唇角虽然扬起弧度,但笑意丝毫未达眼底。 季安宁瞧着面前两个年岁不大,但眉眼间充满圆滑的丫鬟,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心底冷笑一声。 这是让丫鬟服侍她吗?分明就是在身边监视她。 心下腹诽,但季安宁面上没有表现出半分,依旧是方才那一副让人挑不出错误的恰到好处的笑容。 她微微福身,道:“母亲思虑周到,那儿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瞧着她答应下来,林氏掀了掀眼皮,满意点头。 识趣的人,她喜欢。 第198章 欺人太甚 正是这时,厨房的丫鬟送上季安宁吩咐用送去食谱做的早膳,见状,林氏心底还略有些好奇,低眸看过去,都是些样子精美,但看起来真是清淡的东西。 “母亲先用膳,儿媳告退。” 季安宁适时出声,而林氏的目光黏在碗中,闻言后头也不抬地挥手示意表示她知道了。 压下唇角笑容,季安宁转身离开,踏出门去,她脸上才恢复平静。 回院子里歇了一会儿,暖春也刚好领来饭菜,正把瓷碗从盘中端出来的时候,暖春微微一顿,放下盘子皱着眉头摸着瓷碗。 碗里盛着汤,但感受碗外的温度,分明就是冰凉一片。 “怎么回事?”暖春不停试着温度,有些疑惑,“厨房离这儿也不远啊,怎的这会儿汤就彻底凉透了。” 听着她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季安宁也侧过头来看,伸手过来试温。 果然,不仅是汤,送过来的所有饭菜都是已经凉透了的。 除却丫鬟送来时还会有特殊的保温技巧,厨房距这个院子也不到一刻钟的路程,饭菜怎么可能会冷成这样。 此刻,就算是傻子也反应过来了。 暖春瞳孔微微放大,气愤地将手中汤碗狠狠放在桌子上:“她们定是知道了夫人对您的态度,再加上今日姑爷出征,都以为您没了靠山,用这种方法来试试您的底!” 暖春气得不行,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咽下这口气,她转身就出去,一边走一边道:“小姐,奴婢这就去问问厨房里那些下人到底怎么办事的!” 季安宁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暖春已经快步走出了房间,到了院子里一路小跑出去。 一边走一边撸了撸袖子,到了厨房,她脚步微微顿住,一眼看见里面清闲得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的丫鬟。 暖春恨恨咬牙,随即踩上台阶走进去。 瞧着来人,管事的嬷嬷半天才慢吞吞地从旁边挪出来,还没站稳,就看见面前这个小丫鬟横着眉毛等着眼睛,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从嘴里吐出一个瓜子壳,嬷嬷认出这丫鬟是跟在季安宁身边的,轻嗤一声缓缓道:“给少夫人的饭菜不是已经送过去了吗,怎的,是少夫人没吃饱,还是你这个下人没吃饱啊?” 话一说完,周遭的丫鬟一阵哄笑。 暖春垂在身侧的两手紧紧攥成拳头,咬牙道:“你们真是欺人太甚!少夫人可是你们的主子!送过去的饭菜都是凉透了的,怎的,这府中也没人教你们规矩吗!” “哎哟,这还教育起我们来了?” 语气微微停顿,周边又是一阵刺耳的哄笑声,那嬷嬷压根没将她的话放在眼里,反而用看一个跳梁小丑的目光看着暖春。 眸色缓缓冷了几分,这嬷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瓜子尽数扔掉,然后拍了拍手,语气狠厉:“你不过是少夫人身边的一条狗而已,这里是将军府,不是你们的国公府,在这里耀武扬威,也得看看主子是谁!” 第199章 中毒 这嬷嬷陡然发作,面上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不难看出眸底狠辣:“别说这饭菜凉了,就算是没有,也容不得你来质问我们。” “要责罚下来,我们也只听夫人的责罚!” 原本懒散的丫鬟们纷纷聚集过来站在嬷嬷身边,人多势众,暖春一个人再怎么也难敌这么多张嘴。 暖春愤愤咬牙,气愤地看着她们。 看来这些人,都是林氏手底下的人了! 接近午后,季安宁才看见暖春耷拉着脑袋回来,忙凑过去,看出她不对后轻拍了拍她的手。 暖春叹了一口气,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本来想去讨一个公道,反而受了一肚子气回来。” 听了她的话,季安宁心中有数,只是没想到林氏常年不在府中,这府里竟然还有这么多她的人在。 而且瞧着样子,不是一般的忠心耿耿。 面前小丫鬟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季安宁轻叹一声,挽着她的手安慰道:“不急,我们慢慢来,她们如今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针对我们,总会有她们自食其果的时候。” …… 林氏院子里,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跑进去,嬷嬷站在门口迎接,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便跟着他小跑进去。 “夫人也不知怎的,脖颈后面忽然起了一片红疹,奇痒无比,不经意抓挠了几下便蔓延了全身。” 想起方才看见的那画面,嬷嬷身上一身的鸡皮疙瘩都窜起来,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红疹,一片接着一片覆盖在皮肤上,红得可怕。 林氏当场看着自己手上腿上密密麻麻都是,吓得差点当场翻白眼晕过去,于是赶紧找了大夫过来。 这大夫年岁长,治过奇病无数,见多识广,坐下后忙察看了林氏胳膊上的红疹,又仔仔细细地搭了脉,最后才皱着眉头,迟疑道:“这……” 林氏躺在塌上,见大夫欲言又止的神色后心沉了沉。 旁边嬷嬷急得团团转:“大夫,你倒是说啊,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从脉象上来看……”大夫皱着眉头,喃喃,“像是中毒了啊。” “中毒?” 嬷嬷惊呼出声,榻上的林氏也震惊地看过来。 “除了早膳之外,夫人就只吃了几杯茶水啊,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吃食中下毒?” 嬷嬷眉头紧皱。 “不只是下毒药才能中毒,所夫人所食物中食物相克,便会相互作用导致中毒。” 忽然想起什么,大夫忙道:“不知可否将夫人早膳中的东西给我看看?” 闻言,林氏点点头,嬷嬷会意,快步下去叫了丫鬟去厨房里把食谱拿过来。 上面记载了早膳的吃食和每一样吃食中所用的食材,甚至精确到了每一种东西所用的数量,可见写这食谱中的人所用心的程度。 大夫仔细看了看,沉吟了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 他指着上面的两种食材,缓缓道:“这两种东西所按照食谱上面的用量来做菜的话,可使人补充气血,倒是一种绝佳的药食,但若使用过多,反而会变成毒药啊!” 第200章 开脱 大夫放下食谱,起身行了一礼:“夫人,您身上的红疹就是因为过多食用了这两种药材,虽不致命,但这红疹很是这么人,我留下些药材,每日煎服两次,两日便可痊愈了。” 胳膊后背传来一阵强烈的痒意,林氏忍着不去抓,脸色憋得涨红,闻言后摆摆手示意她知道了。 嬷嬷连忙拿过药让下人去熬了,目送着大夫匆匆出去之后,她忙上前附身在塌边,咬牙切齿:“夫人,难怪那少夫人今早上如此乖巧温顺,原来是早就憋了坏,就等着现在呢!” 林氏攥紧了身下被褥,眸底怒火滔天。 怎么会这么巧,那份食谱里偏偏就有相克的药材。 季安宁对她突如其来的示弱,原来就是为了让她放下戒备,好用这食谱让她上当。 真是想得一出好计谋! 林氏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后背一阵一阵的痒让她头皮发麻,她咬牙吐出一口浊气,歇斯底里地低吼了一声。 “把季安宁给我叫过来!” 嬷嬷连忙应声。 不到一刻钟,季安宁踏进大厅,林氏已经整装坐在高堂上了,除了脸外,她的脖颈都蔓延着大片的红疹,一直蜿蜒没入衣领子里。 季安宁行礼,垂眸压下眼底笑意,还没等她说什么,高堂上就传来林氏的暴喝。 “给我跪下!” 声线颤抖,不难听出其中的怒火。 季安宁假似震惊地抬眸看过去,不敢置信一般:“母亲这是何意?” “你心里清楚得很!”林氏将胳膊上的宽大衣袖撩起来,整只已经红了的胳膊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内,她忍着痒冷笑一声,“方才大夫说就是因为吃了早膳才会导致中毒变成这样,今日早膳是根据你的食谱来做的,你还在狡辩!” “怎么可能。” 季安宁语气讶异,面上满是无辜神色:“母亲明鉴,我写的食谱都是从专门的药铺子和膳食房询问结合而来,怎么会拿有毒的东西做进去。” “况且我也不是傻子,我若有意要害母亲,又怎会这么明显地在食谱里做手脚?” 季安宁一字一句言辞恳切,清澈的眸底仿佛丝毫不畏惧任何一个人的探究。 见林氏皱眉思考,她又趁机继续道:“我将食谱送进厨房时还特意叮嘱了各种药材和食材的用量,可大厨房里的丫鬟实在粗心大条,我叮嘱了好几次她们都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季安宁适时止住话头,余意未尽,但足够为她开脱了。 林氏皱眉思考,全然没有注意到厅中季安宁刻意掩盖的狡黠神色。 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她又状似不经意一般:“但儿媳听说大厨房中的人都对母亲衷心耿耿,这才放心将事情交给她们,谁知道竟然……” 季安宁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林氏身上,观察着后者有些僵硬的神色,她唇角微勾,静静等着林氏发作。 果不其然,林氏抬手狠拍桌子,恼怒道:“我是将军府主母,手底下的人不衷心我衷心谁?” 第201章 出面撑腰 像是被踩到了痛脚一般,林氏伸手指着她:“简直是反了天了,你目无尊长,该给你些苦头吃吃!” “嬷嬷,带她去祠堂,给我在那跪倒深夜再回来!” 身边嬷嬷忙答应一声,快步走下来就要伸手去拽季安宁,后者下意识躲开,连连后退了几步。 心中感叹,林氏果然将在将军府的位置和权利看得极其重要,生怕别人将她和卫老夫人相提并论。 一个人越在乎的东西,往往就是她最没有的东西。 林氏被卫老夫人压制几十年了,心底积怨已深,但还没走足够的力量反抗,才会如此反感别人话中若有似无的质疑。 眼见着这嬷嬷张牙舞爪地过来要拽她,季安宁巧妙躲过,正思考怎么破局之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母亲这里好生热闹。” 季安宁下意识回头,对上叶轻语温柔的眸光。 安抚般对着她点点头,叶轻语看了一眼她前面冒失的嬷嬷,又看了一眼端坐高堂脸色难看的林氏,微微一笑:“母亲,这下人太没规矩了些,竟敢对少夫人拉拉扯扯。” 林氏沉着脸色,不善地看着叶轻语。 前几年在她面前怯懦得像一个抬不起头来的鹌鹑的人,如今竟也敢反过来指责她了。 林氏冷了脸看着她。 叶轻语上前福身行礼:“给母亲请安。” 高堂上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嗤笑声,林氏语气中不乏挖苦和嘲讽:“你如今也是老夫人面前的红人了,今日怕不是单单来请安这么简单吧?” “母亲慧眼如炬。”叶轻语面色平静,但收在袖中的手还是不免有些紧张地捏着布料。 她跟在老夫人身旁多年,脾气性格逐渐变得比以前强势了些,但若真让她和林氏正面应对,她还是有些发憷。 但眼下局面,容不得她败下阵来。 清了清嗓子,她继续道:“我今日也是替老夫人传话过来,听闻母亲中毒后命人喊了宁儿过来,怕母亲一时气恼失了判断,所以老夫人替您罚了大厨房那些不会做事的丫鬟们。” “老夫人还说,宁儿为您做了食谱一片孝心,若母亲错罚了她,怕是内心愧疚不已,良心不安啊。” 一番话说得委婉,但巧妙至极。 季安宁内心感慨了一番,卫老夫人不愧是掌控了将军府几十年的当家人,先斩后奏这一招实实在在的好用。 林氏如今还不敢忤逆卫老夫人,既然老夫人贴心地给她准备了台阶,她这回是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了。 心中的憋屈已经盖过了身上红疹的痒意,林氏气得胸脯不停上下起伏,但叶轻语拿老夫人来压她,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反驳。 狠狠吐出一口浊气,林氏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老夫人还是多虑了,我怎么会罚她呢,不过是喊她过来问些话罢了,她做出食谱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瞧着她口是心非的憋屈模样,季安宁险些憋不住笑。 分明方才还一脸凶神恶煞地要罚她跪祠堂,如今态度大转弯,就变成了要感激她。 第202章 逾矩 季安宁在心底啧啧了两声,面上表情却丝毫不显。 得到回答,叶轻语笑了笑,又再福身道:“那既然如此,我和宁儿就不打扰母亲休息了,还望母亲早日痊愈。” 说罢,见林氏摆手,她才拉着季安宁快步出去。 踏出院子,叶轻语才放慢了些脚步,有些心有余悸。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敢在林氏面前挺直腰杆说话。 想起方才看见的林氏胳膊上可怖的红疹,叶轻语慢了些脚步和季安宁并肩走着,瞧四下无人之时侧头过去压低声音,有些好奇地轻问:“她身上的红疹瞧着不似是假的,是怎么中毒的?” 闻言,季安宁唇角微微一挑,假装认真思考了一会,最后不经意道:“她待人刻薄,心思狠辣,没准是老天开眼了,给她的报应?” 一个反问,叶轻语心中一动,霎时就明白了。 两人相视一笑,眸底意思不言而喻。 忙了一天,终于可以踏实地回了院子休息,不成想季安宁还没走踏进院门,隔着老远就听到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心下疑惑,季安宁顿时加快脚步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涨红着脸色被气得不轻的暖春。 见她回来,暖春连忙跑过来,手中还拿着一件轻盈的薄纱外裳。 “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 暖春展开手中的轻纱,脸上神色难看:“新来的这两个丫鬟实在是不听劝告,奴婢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她们,您的衣裳首饰这些东西只由我和寒冬来收拾。” 暖春咬牙,恨恨看着对面的丫鬟:“可这两个丫鬟竟然说寒冬还未进府,我一人没法收拾您的东西,她们就不由分说地进房间收拾,还不小心用簪子将这轻纱勾破了。” 早知道,季安宁从国公府中带来的衣裳可件件都珍贵无比,若非喜爱至极,也不会这么老远的带过来。 可在这丫鬟手上没多长时间,就被损坏成了这样。 暖春脸色涨红,看着对面两个丫鬟的目光像是下一秒要将她们吃进腹中一般,凶狠眼神吓得对面两人面面相觑。 但自知理亏,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似乎在等着季安宁大发雷霆来责骂她们。 季安宁闻言后有些诧异,眉心微皱抬手将轻纱拿过来,展开一看,见纱上果然破了一个大洞。 她唇角轻抽,十分疑惑地看向了离她比较近的那丫鬟,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询问一声:“这么大一个洞,是用簪子勾的?” 这轻纱用的都是上好材料制作而成,区区簪子再厉害也只能将它勾丝罢了,怎么可能会让这衣裳破这么大一个洞。 季安宁自是不信的,她伸手比了比,那洞有她的半个拳头这么大,除非是有人用剪子剪出一条缝来,再用力撕开。 想到这里,她探究般的目光落在对面丫鬟身上。 那丫鬟闻言后有些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怯懦道:“少夫人,奴婢也不知您从家中带来的衣裳布料这么轻易就被损坏了,奴婢下次一定注意。” 第203章 故意施压 听着这话,倒是想在嘲讽她衣裳料子差了。 暖春本来就气在头上,闻言后微微瞪大眼睛,正欲说什么,季安宁却在旁边轻拍了拍她的手,将轻纱塞给她。 “罢了,反正都旧了,拿去扔了吧。” 说罢,季安宁给她一个安抚的目光,然后又瞟了一眼那丫鬟,抬脚径直回房。 可谁知这俩丫鬟根本没有安分的打算,不仅将轻纱弄坏了,还在夜里抢着给季安宁梳头。 这本来是暖春的事情,谁知还没等到时辰,两个丫鬟便齐刷刷地走进房里。 季安宁本想推脱,谁知她们嘴里一口一个“夫人叮嘱要好好服侍少夫人”,推脱不了,季安宁索性随着她们去了。 坐在铜镜前,季安宁还没来得及准备,头顶上霎时传来一阵疼痛,这丫鬟梳头时手法生疏得很,没过一会儿便硬是扯断了她好几根头发。 季安宁皱着眉头,忍不住冷了冷声音:“你们到底会不会梳头?” 闻言,身后丫鬟停了动作,两人对视一眼后连忙跪地请罪。 “少夫人恕罪,毕竟奴婢们在夫人身边多年,而夫人有贴身嬷嬷为她梳头,奴婢们好些年没为主子梳头了,一时间生疏了些……” 跟在夫人身边多年。 季安宁心中冷笑一声。 这是生怕她忘了她们是林氏的人,故意给她施压啊。 抬手按了按断发疼痛之处,季安宁吐出一口浊气,闭了闭眼睛道:“情有可原,我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不会怪罪你们,都下去吧。” 她也不计较,宽容至极。 似乎没想到她真的不怪罪,两个丫鬟有些惊讶地对视一眼,随即还是起身一前一后的离开。 刚拉开门,这两个丫鬟一眼就看见了光明正大守在门外听着的暖春,后者毫不心虚地抬起下巴看着她们,虽然没说什么,但瞪着的眼睛昭示了她心中的不爽快。 两个丫鬟微不可查地轻哼一声,绕开她出去。 暖春气得牙痒痒,见碍事的人终于离开,她忙抬步进去,关上门后长吁出一口气,看见季安宁还坐在铜镜前,她苦着脸道:“小姐,这可怎么办?” 话音刚落下,门被人轻轻叩响暖春警惕地放轻脚步走过去,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压低的声音。 “暖春,是我。” 外面的声音不陌生,是季安宁的另一个贴身丫鬟,叫寒冬。 这几日才从府上过来,因她年纪还小,季安宁没有吩咐她做太多事情,还特意送她去学堂上了几年学。 暖春眸色微惊,忙拉开门,见寒冬站在外面,便欢欢喜喜地将她拉过来。 比起前些年,寒冬的面容褪去了几分青涩,倒是生出些稳重来。 她稳步上前对着季安宁福身行礼,语气中是听得出来的雀跃:“小姐,奴婢回来了。” 季安宁轻笑了笑,她前些日子特地向父亲提起,要把寒冬接回来,毕竟偌大的国公府,她信得过的人除了父亲之外,也只由这两个小丫头了。 “回来就好。” 第204章 赏赐 季安宁欣慰点头,余光瞄见了暖春。 似乎还在为方才的事情气恼,小丫鬟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看起来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感受到季安宁的目光,暖春瘪了瘪嘴,还是忍不住道:“小姐,夫人派过来那两个丫鬟是要取代我们的位置吗?明明说好了她们管外院的事情,但现如今却三番五次地跑到你面前献殷勤……” “事情搞砸了不说,还一副仗着在夫人身边带过而有恃无恐的样子!” 暖春紧咬着唇瓣,实在气愤。 像整理内务和替季安宁洗漱这些事情一直都是由她来做的,这两个丫鬟才来院子中不到一日,就变着法子的抢她的活干。 这不是摆明了的挤兑人吗? 想着想着,暖春心中有了些无法言说的委屈。 那两名丫鬟是林氏派来的,小姐和她都明白是林氏的眼线,可偏偏没办法把她们赶出去。 只得将这闷亏咽下去。 寒冬站在一旁看着暖春这委屈模样,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担忧地和季安宁对视一眼。 安抚般地冲着她轻点头,季安宁想了想,起身从首饰盒里拿出两个不同颜色的镯子,然后走过去递给她们一人一个。 两个丫鬟一时有些懵,暖春愣愣地看着,反应过来后有些急切道:“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拿着。” 不由分说地将镯子塞进两人手中,季安宁认真地看着她们,斟酌了一下语句后缓缓开口:“如今我在府中处境微妙,老夫人站在我这边,但夫人一心想要拿捏掌控我,她虽不能真正对我做什么,但使出些手段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微微抿唇,季安宁伸手拍了拍暖春的手,轻叹一声,抱歉道:“暖春,这几日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闻言,暖春赶忙摇头,眼角不知不觉已经泛起了泪花:“小姐,您别这么说。” 季安宁面色动容,又安抚道:“无论如何,你们才是我身边能信得过的人,这么多年,不会有人能取代你们。” “至于那两个丫鬟,咱们先静观其变,看看她们到底想做什么,先忍耐几日,等我抓到把柄之后,自有法子打发她们回去。” 听到这番话,暖春心下感动得一塌糊涂,她看了一眼手中极其珍贵的手镯,又看了一眼季安宁,脸上满是动容。 “小姐,我们相信您!” 寒冬年岁不大,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的镯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她霎时感受到一阵重任在肩的使命感。 小姐对她这么好,她一定要不辜负小姐的信任才是。 而身边,暖春脸上的神色也缓缓变得坚定起来,心底多了几分底气。 她应当相信季安宁的,这不,前脚才受了大厨房里丫鬟和嬷嬷们的气,后脚这些下人就被狠狠责罚了。 虽不知道自家小姐使的什么法子这么快准狠,但在这一刻,暖春心底满是暖意,先前的委屈和气愤这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205章 初有成效 翌日。 季安宁循着林氏的意思早早就去院子里给她请安,晨光初照,高堂上懒散坐着的林氏仍能看出从脖颈蔓延到衣领的红疹。 相较于昨日这疹子已经淡了许多,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估摸着还是要等个几日才能好彻底。 见季安宁乖乖巧巧地站在厅中,比原先说好了的时辰还早了一些,林氏垂眸思考了一会,也挑不出她的什么错处,只得沉着气放下茶杯。 脸上是一如既往的不屑表情。 季安宁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等着她发话,直到大厨房里新换了的丫鬟端着早膳走进来,林氏面前表情才有些许微不可查地崩裂感。 状似不经意一般瞄了一眼丫鬟手中的盘子,季安宁微微挑眉。 这早膳,果然不是用她昨日那份食谱做出来的了。 丫鬟福身后在林氏侧边的小桌上开始摆膳,想起昨日之事,林氏压下眉眼,轻咬一下牙。 昨日只让季安宁伺候着用了一次早膳就把她害成了这样,今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季安宁在她用膳的时候待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林氏掀起眸子看了季安宁一眼,淡淡开口:“晨昏定省这一规矩照旧,你先回去吧。” 季安宁心中早有预料,闻言后面上不显,心底却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微微福身,乖巧告退,走出大厅之后唇角才勾起一抹弧度。 林氏这是不敢让她伺候早膳了,莫不是真的怕她再下毒不成? 眉眼微挑,季安宁眸底划过一丝狡黠。 她的计划,如今也算是初有成效了。 出了院子,季安宁却没有拐弯回正院,反而朝着一个相反的方向走出去,依照她的了解,卫老夫人有早起散步的习惯,这时应当已经用了早膳回去了。 踏进大厅,果然看见叶轻语扶着卫老夫人站在一个悬挂着的鸟笼旁边。 笼子里是一只羽毛斑斓的鸟,不知是什么品种,但一看就知绝非凡俗之物。 卫老夫人手中拿着鸟食,正一粒一粒放进笼子里,一边放一边用手指逗弄着小鸟,直到季安宁走得近了些她都浑然不觉。 还是叶轻语率先反应了过来,忙出声对老夫人道:“祖母,宁儿来了。” 卫老夫人一顿,这才转过头来,面色红润的脸上霎时涌上一阵喜色。 季安宁也忍不住笑了笑,但也没失了礼数,忙行礼问安。 “快起来。”卫老夫人放下鸟食,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然后拉着季安宁的手,关心地开口,“这几日在府中怎么样?昨日我听说林氏又找你的麻烦了,让轻语去替你解围,不知去得是不是时候?” “谢祖母。”季安宁亲昵地挽着卫老夫人的另一只胳膊,和叶轻语对视了一眼,想起昨日林氏恼羞成怒的情景后又忍不住笑了笑,道,“母亲差点罚了我,幸好长嫂及时赶到替我解了围,都还没好好感谢你们呢。” 她说话时神色俏皮,倒是让卫老夫人安心了许多。 第206章 出府 “哎,一家人,谈什么谢字。” 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卫老夫人唇角的笑容缓缓压下,眉眼间多了几分让人看不真切的愁容。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叹一声:“林氏定然是认为青凌出征,你在府中没了靠山,才会这么急着给你立规矩。” 卫老夫人侧头看了季安宁一眼,眸中满是歉意,停顿了一会又低声道:“让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季安宁眨了眨眼睛,声音中并没有卫老夫人预想中的垂头丧气,反而带着笑意,“祖母,其实我今日来寻您,是想要出府一趟。” 她话说得委婉,但卫老夫人也没多问,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还喊来丫鬟拿过一包鼓鼓囊囊的银钱。 季安宁惊了惊:“这……” “莫要推辞。”卫老夫人笑呵呵地将钱袋塞进季安宁手中,“你进了府中算起来也有五六日了,今日既然要出府的话就顺带着逛逛这周边的街道,这里繁华虽不比宫外,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身旁,叶轻语也轻笑一声,附和道:“祖母说得是。” 闻言,季安宁便也不再推辞,紧了紧钱袋子笑眯了眼睛,抱着卫老夫人的手轻轻摇晃,撒娇一般:“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祖母给的太多了,我得出去好好逛逛才是。” 撒娇般的话语听得卫老夫人心头一阵喜爱,恨不得再让丫鬟送上一个钱袋子,然而还没等她再说什么,季安宁就松开了她的胳膊,鬼灵精怪地晃了晃钱袋。 “祖母,那我走了。” 卫老夫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听了这话后忙吩咐丫鬟备好马车,又嘱咐了几句才放她离开。 坐着马车出府,车夫一路上顺其自然地朝着最繁华的正街去,季安宁微掀开轿帘朝着外面看了看,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随后扬声对着车夫道:“去西街。” 车夫应了一声,旋即勒马调转方向驶上去西街的路。 相比于正街,西街的人少了许多,但仍旧热闹,街道两旁有不少的首饰店,进进出出的基本上都是并肩走着的夫妻。 季安宁下了马车,一边走一边抬头张望着街道两边的铺子,脚下动作不紧不慢,混入人流之中显得十分和谐。 直到走到街道中央,她余光才瞟到一个不算陌生的铺子,脚步顿下,没有过多思虑,径直走进铺子。 是一个打铁铺。 铺子不算小,走进去时光线略有些昏暗,一眼看去能看见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聊笑的光膀子的男人,耳边是里屋传来的砰砰打铁声。 打铁是在巨大的火炉中将铁块烧到一定程度后取出塑形,火炉烧得很旺,隔着一块半长帘子能看见里面跳动的火光。 空气中燥热无比。 季安宁顿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问,不远处桌子边的其中一个男人见她进来,忙用桌上手帕擦了擦手站起来。 他迎过来,面上是一副憨厚实诚的表情。 季安宁微微颔首,礼貌道:“我想寻一下一名叫胡连林的师傅,请问……” 第207章 第一神兵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壮实男子双目一亮:“我就是。” 似乎意识到打断了季安宁的话,他略有些局促地摩挲着手,生怕太过热情将客人吓走,见季安宁脸上并无异样表情后才尴尬笑笑:“小姐,请问您寻我何事?” 问出话来,胡连林心底才缓缓浮上一丝疑惑。 他开这打铁铺子几十年了,平日里的进账只能勉强养家糊口,来找他打铁的都是周围的邻居,要么打一把菜刀,要么打一口锅,籍籍无名大半辈子了。 可这街道这么多的打铁铺子,面前这女子竟然点名找他? 胡连林霎时警惕起来。 没有料到短短一会儿胡连林已经对她有了警惕之心,季安宁左右环视了一下铺子,不由有些讶异。 这铺子并无什么不一般的地方,相比于正街上出名的铺子还要小上一半,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烧铁和灰尘的味道,对面后窗窗棂摇摇欲坠,看起来已有几十年的光阴了。 季安宁看着,不由开始感叹命运的奇妙。 就是这么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打铁铺子,会在两年后打造出本朝第一神兵利器,名扬京城。 而天子惜才,特意派人想要将铸造出这兵器的胡连林请进宫里专门为戍边将士打造称手的兵器,可令人遗憾的是,还没等他接旨入宫,就遭受了小人算计,英年早逝。 想到这里,季安宁面上有了几分惋惜神色。 胡连林死时,也不过四十余岁。 不过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胡连林还活着…… “既然胡师傅开口问了,那我也不绕弯子了。”季安宁正色道,“我想请您为我做一杆神枪,用的材料得比一般的铁还要锋利,枪虽不比刀剑,但我要它削铁如泥!” 若第一神兵为卫青凌所用,好枪配英雄,定是如有神助! 她目光诚恳,透亮的黑眸似乎一眼能穿透人心。 胡连林听完后,心头猛地一跳,震惊地看着她,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瞪着眼睛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最近确有想法要铸造更锋利的铁来制作兵器。”胡连林讷讷开口,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因不确定能否成功,所以这想法我从未和任何人说过,包括店里的伙计。” 他探寻的目光缓缓落在对面亭亭玉立的女子身上,疑惑道:“姑娘如何得知?” 胡连林反问过来,却没想到季安宁只是静静看着他,抿唇不语。 上辈子的事情没办法解释,说出来也定然不会有人相信。 她轻叹一声,在心底默默承诺。 若胡连林真能提前铸造出神兵,那作为交换,她也助他绕开死劫,平步青云。 忽略他的询问,季安宁缓缓上前,在铺子内绕了一圈,周边地上摆满了铁,有些还落了灰,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上辈子能打造出第一神兵的地方。 季安宁附身,看见角落里被丢弃的一柄似乎是半成品的枪,漫不经心地伸手拂去上面的灰尘。 第208章 成交 “多余的问题你不需再问,银子不是问题,不管花费多少尽管向我开口便是。” 季安宁神色淡然,继续道:“缺人手缺材料也尽管说,我一一送来。” 她说的话豪气阔绰,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一看就不是平常人。 胡连林愣了愣,虽不知这女子为何选中他,但奇怪的是,他一身的斗志忽然有了寄托的地方,霎时燃了起来。 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成拳,他胸中燃烧的斗志同时也亮了他的双眸,他毫不犹豫地铿锵回答:“好!” 季安宁垂眸,听到这声应答后掩住眸底笑意。 “胡师傅不愧是爽快人。”她直起身子走过来,在胡连林面前站定,虽比面前男子矮了不少,但她的气势丝毫不落下风,“我只有一个要求,期限为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亲自来取,望胡师傅莫要让我失望。” “足够了。” 胡连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眼底的兴奋毫不掩饰,不知是不是季安宁的气魄带给他无限信心,他竟然丝毫没有怀疑他能否在这一个月铸造神枪。 就好像,这本来就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一般。 况且他这小铺子穷得不行,既然面前这女子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他还不信,在银子丰厚的情况下什么兵器打造不出来。 见胡连林应下,季安宁也放了心,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这算是定金,稍后我会派人在你这铺子周边住上一个月,若你有任何需要,直接去找他。” 胡连林接过银票,看着上面的数字微微讶异,但也只是转瞬,他轻轻点头,目送着季安宁离开。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远处的伙计才连忙好奇地围过来,看着银票双眼放光。 “胡老哥,您这是要干一票大的啊!” 捏着银票的手缓缓收紧,胡连林眸光坚定,闻言后却是转瞬笑了一声,喃喃道:“对,就干一票大的。” 出了打铁铺子,季安宁悬着的心终于稍微落了地。 她原本还担心这个时候的胡连林没有足够的信心和魄力答应铸造神兵,幸好,他的能力加上足够的银钱,还是能努力拼上一拼。 世间铸造兵器的铁匠这么多,只有胡连林打造出了名扬天下的神兵,若这神兵能及时送到边疆的卫青凌手上,那就意味着卫青凌活下来的胜算又多了很多。 想到这,季安宁面上终于多了几分喜色。 这几日都在思虑如何帮他,现在终于有了实质性进展,季安宁松了一口气,心下也轻松了不少,她脚步轻快地走在街道上,忍不住放眼看过去。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袖中还揣着卫老夫人塞过来的银子,季安宁滴溜溜转了下眼睛,唇角一勾。 既然都出来了,不如真的逛一逛,带些东西回去哄哄老夫人开心也是不错的。 况且这几日叶轻语也帮了她不少,为了她甚至还去与本就内心畏惧的林氏去对峙一番,作为答谢,也得给她买些东西。 第209章 偶遇熟人 这么想着,季安宁沿着街道走上去,忽然看见一家首饰店外人满为患,她脚步微顿,有些好奇地看过去。 守在外面的伙计见她感兴趣,连忙迎上来,热情道:“小姐,我们这店中今日刚送来许多名贵精致的首饰,您不如进来挑一挑,总有您瞧得上的东西。” 这伙计说话时眉飞色舞,一看就是对店中的东西十分自信。 季安宁还是第一次见首饰店中的伙计出来拉客,顿时有了兴趣,半信半疑道:“若我挑些东西送礼,可拿得出手?” “当然。” 伙计忙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脸上笑容灿烂不已:“请随小的进去看看吧,保准您挑得眼花缭乱。” 闻言,季安宁微微挑眉,正好她不知去哪,不如就进这铺子逛逛。 抬脚跟着伙计走进去,季安宁才发现,这首饰铺子门口展出了一堆便宜的玉饰,不少手头紧又想买饰品的男男女女们都凑在外面挑选,看起来热闹非凡。 走进铺子内,就要冷清许多了。 伙计瞧着她惊讶的目光,适时解释道:“为了避免浪费,我们掌柜的每隔一段日子就会让人用一些边角料来做饰品,其实做出来的玉饰都是极好的,但考虑到许多老百姓们也想要,便降了价钱。” 面前有一道制作精美的宝石样式的珠帘,伙计快步上前掀开,季安宁抬眸透过珠帘看过去,眸色一顿。 内间人不算少,但蓦地映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的两个身影。 季雨凝看着一套玉佩,眼中满是惊艳,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季安宁都能感受到她对那玉佩的渴望。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季安宁微眯着眼睛盯着那套玉佩,只有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温润,上有精致雕刻出来的花纹,花纹微微凸出,上点红漆。 但仔细看,又能发现那并非红漆,而是那玉本身一处就是红色,剔透晶莹,漂亮得引人目光。 季雨凝目光垂涎,看着看着实在喜爱至极,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将它从匣子里拿起来,然而才刚伸出手去,季安宁身边的伙计大惊失色,连忙小跑上去用身体挡住季雨凝的手。 季雨凝伸出去的手差点摸在这伙计身上,她吓了一跳,忙收回手来,恼怒道:“你干什么!没看见本小姐对这玉佩感兴趣吗?” 伙计一脸为难,只得连连道歉:“真不好意思,这位小姐,这套玉佩是镇店之宝,质地特殊,掌柜的千叮咛万嘱咐了,若客官无意买下,就最好不要触摸。” “玉佩是有灵性了,触了相当于是认了主,若您不买……” “谁说本小姐不买了?” 季雨凝双手环胸,冷笑一声。 这伙计竟这么没眼力见,她像是连套玉佩都买不起的人吗? 闻言,伙计一怔,脸上神色霎时由为难变成恭敬,忙眼神示意柜边的伙计,后者会意,提起毛笔迅速写上几个字,小跑着过来将字条递给季雨凝。 伙计正了正神色,期待地看着她。 第210章 舍不得给她买? 季雨凝慢吞吞地接过,随意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正要开口让伙计将这玉佩包起来,身旁的顾南风不经意瞄到了这玉佩的价格,顿时脸色有些难看。 这什么破玉佩,竟然要这么多银子? 傻子才会买下吧? 眼看着季雨凝风轻云淡地就要开口买下,他忙拽了拽季雨凝的袖子,压低声音:“雨凝,我瞧着这玉佩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再看看,你前几日不是说簪子弄丢了几个吗,旁边这些还不错……” 季雨凝动作一顿,听出来顾南风话中的阻拦之意,她微微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顾南风这是连一套玉佩都舍不得给她买? 对面伙计见状,神情莫测地默默挡在玉佩前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季雨凝。 脸上霎时火辣辣地发热,季雨凝一咬牙,压低声音回道:“我就看中这玉佩了,你这时候提什么簪子,那种东西我陪嫁里要多少有多少!” 这套玉佩的价格确实不便宜,季雨凝心中有数,但她并不想拿陪嫁的银子来买。 毕竟她都委身嫁进这低门小户,给顾府长了多少脸面,顾南风感激她还来不及,如今竟然连这区区玉佩都不能满足她。 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攥紧,季雨凝心中气愤。 她的语气很差,几乎是呵斥,众目睽睽之下,顾南风脸色难免有些挂不住,但也不好发作,只得劝道:“那不如再看看别种玉佩。” 他又不经意加上一句话:“方才进门时我瞧着铺子外面那些玉佩就不错,这么多人在外面争相挑选,想必还抢手得很。” 话音落下,季雨凝清楚地听见身旁人传来的嗤笑声。 她脸色霎时涨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方才她进来时还光明正大地嘲讽在铺子外挑选玉佩的那些人一副穷酸样子,现如今顾南风竟然让她和那些人去抢一堆扔在路边她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东西? 伙计瞧着这场景,敏锐地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索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悄悄将装玉佩匣子的匣盖盖上,他滴溜着眼睛看见正在对面看戏的季安宁,灵机一动。 “哎哟,这位小姐,稀客啊,请随小的到这边来看吧。” 这伙计忙殷勤迎上去,动静惊动了正在咬牙压制心底怒火的季雨凝,她下意识转头过来看这伙计口中的“稀客”,却一眼对上季安宁晦暗莫测的眸子。 眉心狠狠一跳,季雨凝眼珠子一转,面上霎时换上一抹甜蜜笑容,反应极快地上前两步亲昵地挽住顾南风的手。 后者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懵地看着季雨凝忽然转变的脸色,顿了一会儿,他顺着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对面也看向这边的季安宁。 瞧着自家这“好妹妹”上一秒还一副气得快要吐血的脸色,下一秒就变成柔情蜜意的甜蜜笑容,季安宁忍不住咂了咂嘴,啧啧称奇。 季雨凝笑眯眯地挽着顾南风过去,要不是季安宁方才亲眼所见这两人为了一套簪子吵得天翻地覆的画面,还真会相信这琴瑟和鸣的亲昵场景。 第211章 试探 在季安宁面前缓缓站定,季雨凝面上笑意微收,意味深长道:“姐姐,几日不见,怎的你就变得如此憔悴了?” 她抬手用帕子轻掩唇,又笑了一声。 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季雨凝恍然大悟道:“差点忘了,听闻前几日皇帝急诏,姐夫莫不是领命出征边疆了?” 季雨凝啧啧两声,脸上一副虚情假意的表情,她摇摇头,假似伤心道:“也是,这新婚燕尔的,姐夫竟然说出征就出征,可怜姐姐独守空房,哪能不憔悴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试探性地瞄着季安宁的脸色,谁知后者面色毫无变化,像是听到了一句再简单平常不过的问候一般。 季安宁抬脚进去,一边看铺子内展出的首饰,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出征边疆,乃是为朝为民的大义之举,战事在前怎可因儿女情长而耽搁?” 她微微一顿,站在一副头面之前,没有给季雨凝一点目光,又继续说:“他做了正确的事情,我作为他的娘子,自该支持才是。” 闻言,季雨凝微眯着眼睛,轻嗤一声。 她这姐姐还是和从前一样,表面上强颜欢笑,但心底恐怕跟剜心一样疼! 母亲冷落她时是这样,如今痛处被戳也是这样。 不过是强撑着面子上的一口气罢了,哪个女子会欢喜新婚燕尔的夫婿一走了之不知归日,更别说是出征了。 瞧着那日公公传口谕的场景,季雨凝心下有数,若非战事危急,又怎么可能会如此急传他入宫? 上战场,那就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将命留在那里了。 到时候,季安宁成了寡妇,还像如此这般嘴硬吗? 想到以后季安宁的落魄样子,季雨凝唇角忍不住高高扬起,她感叹一般摇摇头:“姐姐,你我亲姐妹,在妹妹面前就不用口是心非了,你这般强颜欢笑的样子,妹妹看在眼里,自然也替你难过。” 说着,季雨凝状似不经意一般挽住顾南风的胳膊,两人凑近了,宛如一对感情极好的神仙眷侣。 “若姐姐有何难处,就尽管跟我和南风开口便是,毕竟他不比姐夫,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想一心陪在我身边罢了。” 似乎也想跟着奚落季安宁,顾南风方才脸上的难看神色如今已经恢复如常,听完季雨凝的话后甚至微微笑着看过来,跟着附和一声。 季安宁冷眼看着他们一唱一和,脸上满是嘲讽神色。 身旁伙计见状后,迟疑地思考了一番。 原先他就察觉出季雨凝话中的火药味,跟在季安宁身旁不敢插嘴,生怕一不小心惹得谁不高兴,找上他的麻烦。 但这话里话外他也算听出来了…… 他略有深意的目光在季安宁身上一扫而过,沉吟了一会。 听这话中,这位小姐的夫婿当是出征保得边疆安稳的将军了。 这伙计在脑海中搜索一番,忽然想起来,能让皇帝亲自下令奔赴边疆的将军,在京城里并不多。 第212章 区别对待 年轻有为又受天子青睐的更是少之又少。 心底渐渐有了猜测,伙计脸上神色立马严肃了几分。 下了决心一般,他上前站在季安宁身旁,这时也不管会不会惹得季雨凝不痛快了,眉毛微挑起,直接夸赞道:“将军出征自是大义,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感激不尽!” 不是平时面对客人一般的谄媚神色,这伙计脸上是真真切切的敬佩。 他脸上满是肃然,想了一会儿后,立马表态道:“我们掌柜的最敬佩英雄豪杰,若小姐您想买些什么,小的可替您向掌柜的请示一番,让您少付些银子。” 闻言,还不等季安宁有些什么反应,对面的季雨凝脸上特意摆出的恰到好处的笑容骤然僵硬。 反应过来之后,她的脸一下就绿了,不敢置信地伸手指着这伙计:“你什么意思?凭什么区别对待她?” 伙计也看出了季雨凝的性格,她口中对将军不敬,简直毫无教养,更别说在这铺子中大吼大叫引人厌恶了。 他侧目看过去,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还是沉了口气没有多说,口气圆滑:“小姐,这也是掌柜的意思,小的只是一个下人,照着他的话来办事而已。” 忽然想到什么一般,这伙计恍然道:“方才听这位公子说要去看看铺子外面的玉佩,那不如这会就去吧,否则再晚些就抢不到了。” 他嘿嘿一笑,欲言又止道:“毕竟那儿卖的便宜,可是很抢手……” 不说还好,一说就让季雨凝想起方才的争执。 嘴唇都要被咬破了,但季雨凝很快整理好了脸上表情,铁了心要在季安宁面前演一出夫妻恩爱的戏码。 伙计说这话其实也带了些意义不明的嘲讽,余光看见季安宁在颇有兴趣的看着那副头面,他立马上前道:“小姐,可是看中了这副头面?” 季安宁唇角微勾,根本没将方才季雨凝的话听进耳中,微微点头道:“帮我包起来吧。” “好嘞。”伙计忙招呼人去将头面包起来,立马道,“小的这就是请示掌柜……” “不用了。” 季安宁风轻云淡地打断这伙计的话,掏出银票递过去,道:“这点小事就不麻烦你们掌柜的跑一趟了,直接结了吧。” 看着那银票,季雨凝瞳孔骤然放大,挽着顾南风的手不知不觉使了力气。 季安宁竟然出手如此阔绰?莫不是动了陪嫁里的东西? 季雨凝沉下眸子,想起方才想要买玉佩被顾南风再三阻拦,而季安宁想要的一副和那套玉佩同等价位的头面竟然眼睛都不眨地就买下了。 差距显而易见,她眸底满是阴翳。 凭什么! 察觉到季雨凝阴沉的目光,季安宁面色从容,侧过头来微微一笑,道:“对了,方才我踏进门时便听见了你们的争执声。”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瞟过季雨凝身后的黑色匣子,那里就装着顾南风买不起的那套玉佩。 淡笑一声收回目光,季安宁面色担忧,但语气中是丝毫不掩饰的轻嘲。 第213章 若他死在边疆 “妹妹也真是的,如今出嫁了可不比在府上,妹夫家中三代清流,定不屑于买什么贵重的玉佩,妹妹应当理解,也跟着节省些才是。” 一番话说得体面,但实际上就是在嘲讽顾南风家中清廉,也连带着将季雨凝的虚荣跟着讽刺一通。 季雨凝瞪着眼睛,气得胸脯上下起伏,顿时说不出话来。 明明今日该是她占了上风,可不过一会的时间,季安宁竟然逮住机会反过来嘲起她了。 她们这边说话声音不小,再加上是许多人都爱看的互嘲戏码,这会儿已经有很多人状似不经意一般在旁边竖起耳朵听着动静了。 但季雨凝浑然不知一般,只知她现下被气得发疯,恨不得冲上去将面前这张笑颜如花的精致脸蛋划烂! 暴怒得理智全无,她猛地放开顾南风的手,上前一步,脸上狰狞神色哪里还有平时千金小姐的半分姿态,反而像是一个处在发疯边缘的疯子一般。 “季安宁……”季雨凝垂在身侧的拳头气得发颤,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话来,“那套玉佩我现下不买又如何,反正就算今日买不了,以后南风还有无数次机会陪我来买。” “反倒是你!” 她声音尖利,停顿之后又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竟然又哼笑出声来:“卫青凌都上前线了,你不守着妇道在府中等他也就罢了,还出来抛头露面,有心思买什么头面。” 季雨凝唇角微扬,声音中已有了几分癫狂,笑得如同疯子一般:“有这空闲,还不如想想若他死在边疆,你今后守寡该怎么办……” 不料话还没说完,面前季安宁脸色陡然一边,毫不犹豫地抬手使了狠力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季雨凝躲闪不及,脸上癫狂笑容还来不及散去,就听见“啪”的一声清脆响声。 季安宁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季雨凝直接被这力贯倒,重重摔在地上。 “季雨凝,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季安宁收回手,掌心被震得发麻,她有一下没一下轻揉着,脸上这才有了明显的怒意。 季雨凝捂着脸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左脸霎时就高高肿起。 嗓子眼里涌上一股血腥味。 “季安宁,你疯了!” 顾南风震惊不已,忙附身将季雨凝拉起来,后者捂着脸痛得直面目狰狞,总算是消停了几分。 季安宁冷笑了一声,缓缓道:“她现在不是还有意识站起来吗?看来我这巴掌,还是打得轻了些。” 她微抬眸,神色倏地一利:“季雨凝,你出言不逊,前线战事本就不可玩笑,你不仅诅咒了本朝将军,更是连带着无数战士一同诅咒!” 周围人不知什么时候都聚集起来,不少人听见了方才季雨凝一番难听得不能再难听的话,心中纷纷愤然。 “怎么说话呢!那些英雄们岂是能被你说三道四的!” “对啊,没有将士们上阵杀敌哪有你在这安稳地逛铺子,你这种人真是没有教养!” 第214章 群愤 “话说得难听,人也丑陋,这位姑娘,你还不如就像你口中说的那样,尽早回家中躲着吧,莫要出来丢人现眼。” 人群中也有妇人的夫婿跟着出征,听见方才季雨凝的话之后取下头上簪子就用力扔过去,也不管会不会扎伤人后被讹一通,语气气愤:“你这不要脸的妇人,我夫婿也是将士,容得你这番出言诅咒?” 簪子尖锐一端朝着季雨凝飞过来,季雨凝捂着脸慌忙躲闪,姿势狼狈又滑稽,被当成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围在中间,她这时都忘了方才季安宁的一巴掌,满心满眼都是慌张惊恐。 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她下意识地躲在顾南风身后,伸手扯着他的袖子。 “南风,这可怎么办……” 顾南风一愣,这可是头一次季雨凝这么小鸟依人地寻求他的庇护,方才有些想要退却的心思立马就熄了,他站直了身子直视着季安宁,维护道:“雨凝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妹妹,你怎可由着外人如此欺负她。” 顾南风眉头微蹙着,仿佛季安宁做了什么不可理喻一般的事情,而他要大度的既往不咎一般。 “况且雨凝年岁尚小,即使方才她说得话难听,你就索性当作她不懂事,随口一说的玩笑话。” 分明他们此刻是处在众矢之的的位置,顾南风的一言一行却理所应当坦然极了。 季安宁看着他,忽然笑了一声,眼底满是讽刺。 上辈子他接了季雨凝入府,就让季安宁处处忍让着她,一口一个季雨凝守寡多年,很可怜。 可上辈子的自己就不可怜吗? 明明有夫婿,过得日子却还不如守寡的人。 冷笑一声,季安宁心底怒火当即便不可遏制地窜上来,她一步一步走上前,一字一顿:“我夫婿乃镇关将军,出征时行大义之举,季雨凝眼界狭窄,见识短浅也就罢了,顾南风,你家祖上好歹三代清流,她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 “他的出征对朝廷,对百姓代表着什么,你全然不知吗?” 季安宁步步紧逼,气势汹汹,说出的话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地:“你不跪在家中祠堂日夜祈求他得胜归来就罢了,竟还纵容季雨凝口出狂言,我瞧着你这仕途,到这也就算了。”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在这铺子里显得尤为震撼。 周围的人听她这番话都赞同地点头,嫉恶如仇般的目光紧紧落在顾南风两人身上。 顾南风脸色一黑,咬牙看着季安宁,眸底是显而易见的阴翳。 季安宁竟敢这么众目睽睽地教训他? 双手紧攥成拳头,顾南风心底气结。 但这铺子里人多,有些话说出来恐怕又要引起众愤,怕是难以收场。 想到这里,顾南风深吸一口气,压下眸底阴霾怒火。 身后,季雨凝捂着脸胆战心惊地看着季安宁,她竟没想到季安宁发作起来如此令人胆寒。 目光微微扬起,落在顾南风身后面色躲闪的季雨凝,季安宁冷冷道:“季雨凝,你还要躲到何时?” 第215章 道歉 “这么多人等着呢。”她轻嗤一声,面色陡然一厉,“为你方才的诅咒道歉!” 头一回听到季安宁这么不容置喙的语气,季雨凝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周围人面色气愤,看着她的目光仿佛要吃人一般,听着季安宁的话都纷纷点头,等着她道歉。 她攥着顾南风后衣,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眸底满是幽怨和不甘心。 她说的话有错吗,本就是实话实说罢了,战场上刀剑无眼,谁知道卫青凌有没有这个运气平安归来! 但瞧着这个场面,是再说不得一句难听话了,季安宁步步紧逼,周边又有这么多人站在她那边。 季雨凝咬了咬牙,只得迎着季安宁的目光,掩下眸底幽怨情绪,假意装出一副委屈神色。 “姐姐,我也是太过于担心你了,才一时口不择言。” 放开手中攥着的布料,季雨凝试探般的小步挪出来,对着周边人干笑了几声,放低姿态道:“方才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我在这里赔不是了,望各位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放在心上。” 微微低头,她唇角带着歉意的笑容,但眸底分明是显而易见的阴翳。 大庭广众之下,季安宁竟然让她这么卑微的道歉…… 她是国公府金枝玉叶的小姐,季安宁凭什么这么对她! 好歹听了句道歉,周边人见状也不好于她一个女子计较,只得神色讪讪地各自散开。 原先出声骂季雨凝的那妇人这几日本就提心吊胆地担心在外征战的夫婿,被季雨凝这么一说之后情绪彻底崩溃了,最后还是身旁丫鬟拉着才没上去劈头盖脸撕挠季雨凝一顿。 见这妇人被丫鬟连拉带拽的拉出铺子,季雨凝狠狠松了一口气,方才装出来的一副歉意和羞愧表情霎时荡然无存。 这是伙计已经将季安宁看中的那一副头面包好带过来了,见方才场景中季安宁铿锵的魄力,他眸底多了几分恭敬,想了想道:“小姐,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得胜归来。” 闻言,季安宁略有些意外。 初初见这伙计时只觉得他世故又圆滑,却不成想他也有一颗敬佩英雄的赤子之心。 季安宁接过东西,正了正神色看向他,郑重道:“多谢。” 说罢,她看也不再看季雨凝一眼,抱着怀里包裹转身就径直离开。 她走得毫不犹豫,季雨凝看着她利落的背影,气得胸脯上下起伏,眼底满是骇人的阴翳。 “季安宁……” 她咬牙,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不远处伙计转过头来,正好将她的脸色尽收眼底,脸上有了几分不耐神色,他快步上前来,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 试探一般看了一眼顾南风,他欲言又止道:“这位公子,不知这玉饰还买不买……若不买的话,小的就去招呼其它客人了?” 听了这话,顾南风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看了一眼季雨凝想要询问。 然而还没等他说出话来,身旁女子便沉着脸提裙走出去,一声招呼都不打,仿佛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铺子里一般。 第216章 盘账 不过这番举动,倒是也合了伙计的心意。 顾南风微微一愣,脸上霎时有些挂不住,为了掩饰尴尬只好单手虚虚握成拳头掩在唇边轻咳一声:“改日再来看吧。” 说罢,他状似淡定地稳步出去,到了门边才加快脚步小跑出去。 马车缓缓在高大威武的石狮子旁边停下,暖春老早就守在府门口了,见状后脸上一喜,忙迎着上前去。 季安宁掀开轿帘正准备下来,不成想忽然就看见暖春近在咫尺的白皙脸蛋,当即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笑:“暖春,真是鬼灵精!” 闻言,暖春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伸手扶着季安宁下轿来,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她疑惑道:“小姐,您今日怎出去得如此急促,身边也不带个体己人。” 一边说着,她一边接过季安宁手中的包裹。 “只是出去散散步罢了,不用这么大张旗鼓。” 调笑了几声,两人一同走进正院,刚踏入院门,季安宁就又问道:“对了,昨日吩咐你们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都齐整了。” 想起正事,暖春脸色严肃了几分,继续道:“库房的账本已经送到了您的房里,方才寒冬大致整理了一下,约莫着近几年的流水在上面都记得清楚。” 正说着,季安宁抬起眸来,恰好看见寒冬正要合上房门出来。 “寒冬。” 暖春叫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合门,几人一同走进房中,季安宁一眼看见在小桌上堆得整齐的账本。 她目光一转,顿了一下。 账本旁边竟还有一串看起来年岁久远的钥匙。 “这是……” 季安宁有些疑惑。 寒冬正合上门,屋内隔绝了些光线,叫午后的阳光不这么刺眼,顺着季安宁的视线看过去,她一拍脑袋道:“小姐,这些钥匙是方才管家送过来了,说是得了姑爷的命令,将各种私库钥匙交由您来保管。” 闻言,季安宁眸色微滞,静静看着躺在桌上的那一串小巧泛黄的钥匙,心底发涩,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滋味。 不过也只是片刻,很快她便回过神来,快步上前坐下开始翻账本。 趁着天色不晚,她先盘盘账,毕竟卫老夫人已经将镯子传给她了,摸清楚这将军府的财力,也更便于管理。 两个小丫鬟在旁边帮着她记录,账本上不仅记录了流水,还记录着府上各种花银子的大事小情,看起来实在复杂得很。 不过从中也能看出来,将军府底蕴果然不是用嘴说说,在这京城里怕是没有几家能够比得上。 季安宁紧紧盯着,不敢怠慢一丝一毫,一直看到天色渐晚之时,她才皱着眉头放下手中账本。 这本账本上字迹龙飞凤舞,难以辨认,季安宁眯着眼睛看了高大一会才发现出其中的不对劲。 沉吟了一会儿,她冷白的指尖微曲,在小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 清脆声音忽然中断,空气中霎时安静了几分,旁边暖春见季安宁停着不动,便也将目光递了过来。 第217章 贪了多少银子 “小姐,怎么了?” 季安宁眸色微凝,将手中账本摊平在小桌上,皱眉道:“这账本有问题,总账和平日的开销对不上。” 听到这话,暖春有些惊讶,但不过片刻她正色道:“奴婢这就去将做账本的管事叫过来。” 将军府底蕴深厚,每笔花销都可大可小,所以若有人从中做手脚是很难被察觉的。 季安宁若有所思地看着账本上的涂改,直到暖春匆匆将那管事的带进来,她才敛眸看过去。 是一个嬷嬷,年纪估摸着比林氏还要大上一些,带着皱纹的眼角微微上挑,一眼就能看出她圆滑精明的样子来。 瞧着像是个会事的。 “少夫人。”管事嬷嬷微微福身行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一边开口一边试探着看季安宁的神色。 似乎没什么大事发生,后者面色平静,只是淡淡掀开眸子看她一眼。 透亮的黑眸眸色清浅,带着些从容之色。 目光从季安宁身上移开,犹疑地看着小桌上堆得整齐的账本,直到看见季安宁手下摊开的那一本明显涂改过的书页,这嬷嬷眼皮一跳,有些惊讶。 季安宁身旁的丫鬟来向她要账本时,她本想拖一会时间将有问题的账本藏起来,可卫老夫人从前明令规定过每个账本都得有明确时限。 她没想到季安宁这么快就将手伸到账房了,所以在没留下新账本的情况下,只得连带着有问题的账本交给暖春。 想到这里,管事嬷嬷眉心一跳,压下心底迅速闪过的一丝慌乱,讪讪一笑:“没想到少夫人这么能干,不过几个时辰便将这账本看完了……” 她试探着看着季安宁:“少夫人叫我过来,是对那些账有疑惑吗?” 空气中十分安静,管事嬷嬷带着疑惑的声线莫名的显示出几分刻意。 半晌,季安宁都沉默不语,只是沉思一般垂眸盯着面前账本,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着桌角。 咚声连续,管事嬷嬷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疑惑倒是有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季安宁红唇轻启,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嬷嬷开口:“只是想问问嬷嬷,管理这库房多少年了?贪了多少银子?” 话一出口,嬷嬷瞳孔骤然放大,顿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季安宁竟然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直说出来了? 心下慌乱一瞬,嬷嬷很快反应过来,逐渐冷静。 她这这账,可是笔笔都请夫人过目的。 区区一个刚进门的少夫人,还不得夫人认可,能奈她何? 想到这里,管事嬷嬷有了几分底气,不禁挺直了腰杆:“少夫人说得这是什么话,我为将军府管账统共也有好几年的光阴了,兢兢业业从不敢马虎,又怎会贪银子做假账?” 话刚说完,她就听见面前女子冷笑出声。 季安宁站起来,缓缓将账本推到管事嬷嬷面前,素白指尖打了个转儿,才轻放在账本上,指出泛黄纸页上明显涂改过的地方。 第218章 有恃无恐 沉吟一会儿,季安宁有些好笑道:“那嬷嬷不妨算一算,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数字,还是你口是心非做了假账?” 证据就这么明晃晃摆在面前,这老婆子还咬牙不承认,倒是让季安宁有些好笑, 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这嬷嬷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僵硬了几分,随即讪笑道:“少夫人,府中支出细碎,难免有些花销漏记了,少夫人何必这么处处计较,倒是让我们这些下人难堪了。” “计较?” 季安宁反问:“若我今日就是要同你计较呢?府中用你管账是信任你,可你用这信任胡作非为,甚至作假账贪银子,我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吗?” “哎哟,少夫人,您这可就折煞老奴了。” 这嬷嬷嘴里说得夸张,但脸上神色倒是淡定,似乎有靠山一般,霎时有恃无恐起来了。 “我从夫人手底下出来,得了夫人青眼来管着账房自然是有些本事的。”这管事嬷嬷眸中神情晦涩,似乎若有若无地在暗示着季安宁些什么,“少夫人毕竟年轻,许多事情不懂得转圜,所以才初入府中就遭夫人打压不是?” 话说完,她左右看了看屋子,发现就只有暖春和季安宁在屋中,才放心了一般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继续道:“少夫人,我第一眼就瞧着您是个聪明的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她眸光闪烁:“水至清则无鱼,这偌大的将军府除了卫老夫人之外不就夫人最大了么,我好歹是夫人身边的老人了,懂得些人情,自然不会做得太过分,少夫人何必咄咄逼人呢?” 听完这番话,一旁的暖春都有些不敢置信地投过目光来。 这嬷嬷再怎样都只是下人罢了,竟然借着和夫人关系亲近,就有胆子如此直接地要季安宁将她作假账的事情视而不见。 何其荒唐? 季安宁听着,缓缓抬眸扫视着面前这嬷嬷,她的第一感觉果然不错,这嬷嬷此刻没有再掩饰半分情绪,精明野心赤裸裸的暴露在外。 她轻笑了一声,但笑意丝毫不达眼底,仔细瞧着,甚至还有让人胆寒的冷意和警告意味。 “你这嬷嬷,胆识倒是过人。”她话一顿,瞧着面前嬷嬷脸色一松正要露出得意笑容的时候,画风陡然一转,“但做假账一事你认下来了,便该罚。” 面前嬷嬷神色一滞,笑容凝固在唇角。 季安宁勾唇,下一刻扬声道:“来人!” 门外守着的小厮顿时涌进来,不由分说地上前拽住这嬷嬷的胳膊,反扣过来。 胳膊上传来一阵钻心疼痛,这嬷嬷下意识疼得弯下腰去,脸色狰狞地狼狈抬头,但还没等她说什么,就看见季安宁风轻云淡地摆摆手:“拉下去,罚三十个板子吧。” “少夫人……少夫人,老奴年岁已高,经不起这三十板子啊……” 听到季安宁的吩咐,嬷嬷脸上血色尽数褪去,也不管胳膊疼不疼了,霎时用力挣扎想要逃脱。 第219章 大事不好 她的样子惊恐无比,哪里还有方才半分从容淡定的神色。 小厮们半拉半拖地带着她出去,一路上都是嬷嬷惊恐地求饶声。 “少夫人……我错了,求您饶我这次,少夫人……” 拖出门口,嬷嬷撕心裂肺的声音小了许多,紧接着便是鬼哭狼嚎般的尖叫声。 打下三十板子之后,季安宁才抬脚出去看,管事嬷嬷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头发凌乱,一张遍布皱纹的脸上满是眼泪鼻涕。 和方才的精明样子比起来,简直是老了十岁不止。 暖春站在旁边,看着这嬷嬷的狼狈样子,却是一点也生不起同情心来。 “方才还话里话外的用夫人来打压我家小姐,现在怎的不嘴硬了?”暖春哼了一声,眸底涌上几分厌恶。 地上的嬷嬷费劲抬头,似乎是瞪了暖春一眼,被打得说不出话来,但充血的眼眶一眼看去便让人明白她心中所想。 季安宁看着,忽然笑出声音来。 上一秒趾高气昂地认为胜券在握,下一秒就从天堂跌进地狱中。 这样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既然是夫人身边的老人了,也该多去陪陪夫人,免得她什么时候就将你忘了。” 季安宁话中别有意味,这嬷嬷一下就听出了她的意思,眸中恨意丝毫不掩饰,用手抓挠着地想要爬过来,嗓子里发出不甘心地“嗬嗬”声。 瞧着着实有些吓人。 身旁小厮会意,点点头便上去将这嬷嬷扯起来。 “我知你此刻定是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只是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也没这个本事。” 季安宁眉间微挑,最后看了这嬷嬷一眼,才对着旁边小厮不疾不徐道:“把她送到夫人那去,就说这嬷嬷做假账贪了府中不少银子,还口出狂言,说是夫人调教出来的人。” 她语气停顿,意味深长道:“不过我相信这刁奴定然和母亲没有半分关系,贪污银子也就罢了,竟还敢污了母亲的名声,这三十板子算是替母亲教训教训她。” 说到这里,季安宁不再看那嬷嬷要吃人一般的目光,轻轻转过身来。 “至于最后如何处置,还是要听母亲的。” 说完后,季安宁唇角微扬,径直抬脚进门。 身后,嬷嬷只觉得如一盆冷水浇头般从心凉到脚,眼中满是绝望,任由小厮将她拖下去。 另一边。 唱曲的戏子口中咿咿呀呀腔调婉转,林氏半躺在长椅上,手中清攥着杯盏摇晃着,身旁小丫鬟有一下没一下地为她扇着扇子。 周遭温暖而不显得燥热,林氏半眯着眼睛随着戏子的唱腔轻哼着,一曲毕,那戏子还未来得及退下去,一个嬷嬷就慌忙急火地跑进来,也不顾林氏先前说得不得打扰的命令。 她脚步声凌乱,在安静的大厅中显得格外聒噪。 林氏皱着眉头,先前舒适的静谧被打破,她眼睛都懒得睁开便低声骂起来:“没眼力见儿的!才听着曲儿呢,发生何事了如此冒冒失失?” “大事不好了啊夫人!” 第220章 整顿 这嬷嬷堪堪在林氏面前站稳,还未喘匀气就焦急地开口:“方才少夫人派人将账房的嬷嬷送过来了,说她做了假账,还打着您的旗号有恃无恐,所以将人给你处置。” 闻言,林氏眼皮突地跳了一下,猛的睁开眼睛。 管账那嬷嬷确是她手下的人不错,但季安宁竟然这么快就将手伸到账房了? 这才嫁进来没几日,就要着手整顿她的爪牙了么? 真是好大的胆子! 林氏砰的一声将茶杯狠狠扣在桌上,一下子起身坐直了,眸底翻涌着滔天的怒火。 “那嬷嬷呢!让她来见我!” 一听这话,嬷嬷脸上神色难看,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欲言又止地回答:“夫人,这恐怕不行……” “那嬷嬷做假账被少夫人抓了个正着,罚了她三十板子,这时只吊着一口气,才到院子里就忙叫大夫过来医治了。”想起那嬷嬷一身血的狼狈样子,嬷嬷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这少夫人外面看起来端庄不已,温温柔柔,似乎是如同大少夫人一般软弱好拿捏的性子,可谁知下手竟然如此狠毒。 那嬷嬷的年岁也不小,她竟无半点顾忌之心。 虽说如今季安宁在将军府地位不低,可毕竟才进府中几日,若这会就打死个嬷嬷以儆效尤,这背后还指不定被别人如何唾骂。 “被罚了?还只剩一口气?” 林氏瞳孔微缩,扶着椅子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满脸不敢置信。 反应过来之后,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涨红着脸咳嗽了几声,半晌后气得笑出声来:“好……好,我看她是真把这将军府当作她的地盘了。” “人都让她罚得只剩一口气了,还假惺惺地送过来让我处置?” “夫人莫急,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瞧着林氏真是气得不轻,嬷嬷忙上前伸出手轻拍了她的背帮她顺顺气,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她脸上担忧神色缓缓散去。 取而代之地是一片算计。 “夫人,其实若仔细想想的话,这恐怕也不是什么坏事。”嬷嬷隐晦地笑了一声,“这嬷嬷做手脚的时间长了,手里自然抓了许多把柄,咱们趁着这个机会让她滚得远远的,不是正好……” 言尽于此,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听着这话,林氏面色逐渐冷静下来,眸底思疑,转而又是恍然。 “想来也是。” 攥着手帕的手微微松了松,林氏轻眯着眼睛冷笑一声:“季安宁这番举动不过是想试探我的态度,也相当于是给我这个做婆婆的一点警告……这是想敲打我,看看我能放出几分权啊……” 眼珠一转,林氏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管事嬷嬷的精明笑容,随即不屑地轻嗤了一声:“当初就是瞧着那嬷嬷一副精明圆滑的样子,才着重培养她去账房管事,顺便帮我做些事情。“ “可没想到她也是个蠢货,做假账也就罢了,还将把柄送上门去,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也没些长进,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221章 纪萱 听着林氏的话,这嬷嬷心底也有了几分猜测,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林氏抬手轻揉着眉心,轻飘飘道:“没用的东西,留着也是看着碍眼,就找个地方将她发卖出去吧,毕竟跟我这么些年,留着她一命。” “是,夫人。” 嬷嬷福身,掩住眸底闪烁神色。 林氏有些头疼地往后仰了仰,手下加重了力气揉着太阳穴,眸底神色莫测。 先是食物中毒,后又是将这嬷嬷吊着一口气送过来,季安宁表面上对她百依百顺服气得很,其实背地里变着法的与她作对。 看来,还是个棘手的角。 余光瞄见大厅中唱完曲儿默默站着戏子,林氏若有所思地放下手来,忽然想起她似是很久都没有见过她的小儿媳了。 这戏子也是那小儿媳请过来替她寻开心的…… 她目光微动,摆了摆手让那戏子下去,才喊过旁边的丫鬟,压低声音吩咐道:“萱儿可是好一阵子没来给我请安了,你去问问她,若她眼里还有我这个做母亲的,就叫她快些过来,免得连些规矩都记不清了!” 丫鬟听完连忙福身小跑出去,左拐右拐进了一个偏僻院子才匆匆将纪萱带过来。 路程稍远,可叫林氏好等,听着大厅终于传来匆忙凌乱的脚步声,林氏才不耐地抬眸看过去,紧紧蹙眉。 “萱儿如今这架子大得很,母亲想见你一面,还得特意托人去院子里请你过来。” 她声音极冷,听得出来很明显的不悦。 纪萱一身月牙白垂花宫锦长裳,模样生得不算极其明艳,但看久了也觉着是个美人,只是微低垂着头,看起来一副怯懦的样子。 听见林氏话里话外的嘲讽意思,纪萱吓得面色惨白,砰的一声就跪在地上,低着头不住地请罪:“母亲赎罪,萱儿……萱儿错了,今后定改过自新,多来陪陪母亲。” 说着说着,她肩膀瑟缩了几下,像受惊的兔子一般。 林氏这么瞧着,神色又多了几分厌烦,不耐道:“行了,起来吧,我叫你过来是有正事要同你交待。” 她脸色虽难看,但语气好歹缓和了几分,纪萱闻言后唯唯诺诺地扶着身旁丫鬟起来,挪着几步上前凑近了些。 神色虽畏惧,但脚下动作倒是没有半分迟疑。 纪萱并非出生名门,也并非家财万贯,但与将军府这三少爷的婚事可是林氏亲自做主,张罗着让她嫁过来的。 她感激林氏,却打心底里害怕,三少爷是林氏的亲生骨肉,又是林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金贵少爷,她何德何能进了将军府做尊贵的三少夫人? 可纪萱也不是傻子,进府后没多久,她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 林氏渴望控制将军府中的一切,找她这样听话乖巧的儿媳妇,正合了心意。 而纪萱也很懂得利用这一优势,对林氏的话说一不二,丝毫不敢忤逆。 她压了压眉眼,虽不明白林氏要她做什么,但还是竖着耳朵听着。 见她适时过来,林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 第222章 与她交好 这府里上下除了丫鬟小厮,最听话的,恐怕也就只有面前这个儿媳妇了, “国公府的嫡小姐如今入府成了少夫人,这事你不可能不知晓吧?” 闻言,纪萱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忙回答:“回母亲,萱儿虽住在偏院不常过问正院的事情,但兄长排场给得足,这天下自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知晓就好。”提起卫青凌,林氏脸上神色晦暗,若不是他娶了这么个厉害媳妇与她作对,她又何至于要使出浑身解数来想法子的还回去。 顿了一会儿,林氏垂眸看着手腕上的透亮手镯,一边摩挲一边状似不经意般地开口:“你这嫂子是个厉害角色,这段时日你就少在你那偏院躲清闲了,想办法和她交好,日后我有用处。” “待会嬷嬷会嘱咐着你些事情,你按她说得做便好,别的事情,就不要多问。” 慢条斯理地收完话音,林氏懒懒掀开眼皮看了一眼面前一副软弱神色的纪萱,等着后者的回答。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纪萱头一回没有毫不犹豫地答应她。 “怎么了?”林氏皱眉,心底又多了几分火气。 难不成这个她精挑细选出来的最听话的儿媳妇,翅膀硬了也不将她放进眼里了? 纪萱像是在发呆一般,听见林氏不耐烦的询问声后才猛地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有些恍惚地看着林氏。 对上后者不善的目光,她又吓得跪下,捏着衣袖颤颤巍巍地开口:“母亲,不是儿媳不答应您,只是在这之前,还得先问过相公的意见……” 想到这么说可能会让林氏大发雷霆,但往日相公的警告声此刻如在耳畔。 现如今她左右不讨好,只得硬着头皮向其中一方说清楚。 “相公一向不喜兄长,甚至可以说是憎恶有加,儿媳本有好几次机会与嫂子碰面,但都被相公阻拦下来,也曾几次叮嘱我不要和嫂子有什么往来。” 纪萱为难地咬着唇瓣,不安地有一下没一下地绞着宽大衣袖,心下慌张又害怕。 冷汗已经湿了脊背,想都不用想她便能猜到此时林氏的表情,她压根不敢抬眸看过去,只像个鹌鹑一般埋着头等着林氏开口。 果不其然,林氏脸色沉了沉,出口就是训斥:“我儿是我一手带大的,自然同我这个亲生母亲是一条心的,我如今发话要你去做这件事情,难不成他还会反对我,要与我对着干吗?” 恨铁不成钢地盯着面前娇小女子,林氏心底有气,但毕竟要纪萱帮她办事,又不好直接将火撒在她头上,思考了一会儿只得沉声开口:“你就放心按我说得去做,我儿那边我自会与他说清楚,他会明白的。” 听到这话,纪萱抿唇迟疑地抬眸看过去,林氏感受到她的目光,难得缓和了脸色。 犹豫了一会儿,纪萱也没了什么顾虑,便轻点点头应下来。 瞧着这儿媳还是乖巧听话的,林氏心中的气终于是顺了几分。 第223章 拜访 翌日,夏蝉伏树清鸣,季安宁简单梳洗整理了一番,便拢衣坐在桌前。 昨日罚了那管事嬷嬷之后她又继续翻了翻账本,发现不止原先涂改过的那本,后续账本中至少有三本就用了同样手法做假账。 粗略估计下来,这嬷嬷贪了的银子,怕是够在京城稍微偏僻的地方买下一处宅院了。 卫老夫人平日里虽定的规矩严格,但实际上很少让人来查账,再加上这嬷嬷在账房中的地位不低,若真查下来,恐怕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季安宁盯着桌上昨日分拣出来的有问题的账本,心底缓缓浮上几分嘲讽。 林氏一心想培养出对她忠心不二的奴才,一心想要掌控身边所有人,可也防不住手底下人的私心。 这么多银子,若老夫人查下来,林氏怕也要受到牵连的。 就这么想着,她眸色微深,目光又缓缓落在旁边静静躺在桌上的钥匙。 卫青凌出征一事本就匆忙,行李都来不及多收拾,竟然还能想得起来差人将他私库中的钥匙送过来,莫不是也想着他可能会…… 季安宁心底涌上几分异样感觉,喉间莫名酸涩起来。 “小姐,库房的大概方位那管家已经告诉我了,只等小姐选定时间我们便可前去看看。” 暖春端着早膳进来,小盘中是精致又泛着香气的饭菜,还在热腾腾地冒着蒸汽。 自从上一次卫老夫人派叶轻语出面借林氏中毒一事将大厨房罚了之后,又安排了一批新的丫鬟嬷嬷进去,都是卫老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十分靠得住。 从那时起,送过来的吃食便好了不止一点。 将小盘放下,暖春瞧着桌上明显已经被翻完后整齐堆放在旁边的一堆账本,微微睁大了眼睛,惊讶道:“小姐,这些账本昨日才送过来,您竟然今日就看完了?” “不过是些粗账罢了。” 季安宁合上桌上的账本,轻轻掀起眼皮看着面前精致小盘,还没多说什么,门外便传来一声轻响。 寒冬推门进来,面上还有些未消散的疑惑神情。 “小姐,院子里来了位女子,说是府上三少爷的娘子,要来和您说说体己话。” 寒冬说着,心下都觉得有些奇怪。 来人只带着一个丫鬟,一张鹅蛋脸上不施粉黛,穿着素净,眉宇间没有半分如同林氏那般的强势,行为举止略有些拘束,来见季安宁一面都主动要求先让人来通报。 生怕一不小心冲撞了季安宁一般。 “三少爷的娘子?”季安宁眸底讶异,上辈子她了解甚少,连林氏的存在不知晓,更别提这个现在忽然冒出来说想要求见她的三少夫人了。 季安宁心底思衬。 她与卫青凌大婚之时,连常年在外的长兄都千里迢迢特意赶回来喝了杯喜酒,怎么就没听说这府上还有三少爷和三少夫人呢? 若他们在府中,那为何在府上成亲之日都不愿意出面?甚至连后面敬茶时也不见其二人踪影。 莫不是…… 第224章 略备薄礼 季安宁有了些猜测,想到这里时眼角微挑,霎时有了些兴趣。 这三少爷和卫青凌之间,怕是有些不愉快啊。 不过听着寒冬话里的意思,这三少夫人还在院子里等着,毕竟还没见过这来意不明的妯娌,摸不清对方性格,现下也不好让人干巴巴等着。 于是季安宁拂袖起身来,对着暖春道:“将账本和钥匙收下去,我去迎她。” 暖春会意,也不多说什么,忙上前收拾起来。 没再耽搁时间,朝着寒冬使了个眼色,二人便一前一后走出去。 院子内,纪萱身着一身素净的水蓝色衣裳,头上松松插着一支同色步摇,年纪看着比季安宁还小上几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又有几分羞怯的表情。 见季安宁带着丫鬟出来,纪萱脸上的羞怯不着痕迹地散了下去,忙换上一副让人挑不出错处的笑来。 “怎劳烦嫂嫂亲自出来?”纪萱忙抬脚上前,不等季安宁停下脚步便抬手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继续道,“萱儿不懂事,因为前些日子忙了些事情竟然拖到这时候才有空闲来拜访嫂嫂,实在是罪过。” 季安宁猝不及防,直到手被挽住后她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退开几步甩开这手,又忽然想起面前这人好歹是三少夫人,于是忍住冲动脸上强扯出一抹笑来。 “都是小事而已,不必介怀。” 闻言,纪萱确是面色认真道:“这事关乎礼数,说小可小,说大也可大,嫂嫂心胸宽广不和我计较,我自是感激不尽。” 说着,她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招手喊来落后几步的丫鬟,小丫鬟脚步加快,停在她身边后恭敬地递出手中捧着的匣子。 “初次和嫂嫂见面,萱儿准备了一份薄礼,还望嫂嫂不要嫌弃才是。” 顺着纪萱目光看过去,季安宁恰好看见那匣子匣盖弹起,展示出里面摆放整齐的精致小巧的熏香。 “这些都是萱儿亲手制作,有安神助眠之效。”纪萱缓声解释,掩住眸底莫测情绪,微微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兄长突然出征,想必嫂嫂心中焦急入夜难眠,希望这香薰能起上一些作用。” 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季安宁状似不经意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发现她说话时无半分心虚,满脸皆是货真价实的担忧神色。 这从未见过面的妯娌,竟然花心思给她制作这么有心的香薰? 季安宁心底疑惑,并不相信纪萱来这一趟只是为了问候她,于是压下心中惊讶后准备静观其变。 瞧着寒冬上前收了匣子,季安宁唇角微勾,笑了笑道:“自家人哪有这么多讲究,萱儿想来便来就是了,莫再劳心伤神做这些东西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敛了笑意看着纪萱。 后者用绣帕掩唇轻笑了几声,也没再说什么,只有意无意地与她寒暄了几声。 两人脚步放得很慢,还没来得及走进房中,纪萱侧身顿住脚步,看着季安宁,面色略带歉意。 第225章 不会只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见状,季安宁也停了下来,看着她抿着唇瓣开口。 “嫂嫂,既然我这薄礼已送上了,就不耽搁你做正事的时辰了,便先告辞。” 说完后,她自顾自地福身行礼。 季安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时心下也有些疑惑。 纪萱竟然真的只是来送礼,并和她寒暄几句的? 不过眼下没人能回答这些问题,转而季安宁便反应过来。 不清楚她的用意,季安宁也就没拦着,含着笑意轻点了点头,目送着纪萱转身离开。 直到这一抹水蓝色身影消失在院中,季安宁唇角笑容才缓缓淡下来,若有所思地盯着院门发呆。 “小姐,这香薰……” 寒冬怀里还捧着那敞开的匣子,香薰若有若无的特殊香味窜进鼻息,闻起来似乎还真有纪萱口中的安神功效。 不过谁也摸不准这东西是用什么做的,会不会在里面掺杂些毒药之类的东西。 季安宁回过神来,侧头看了一眼匣子后抬手取出一个来,通体乳白色的香薰外表上还泛着点点如同夜里星空般扑闪着的东西。 看起来确是精致养眼。 “拿回房里吧。” 现下瞧着,纪萱对她并无敌意,相反,她还隐约感受到其中的讨好意味。 季安宁微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方才她踏出房门一眼注意到的便是纪萱脸上很快就收起的羞怯表情,不过转瞬即逝,快得几乎让她认为是自己花了眼睛。 纪萱,怕绝对不会只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没有将目的表现得太过明显,季安宁也不敢乱猜,只得静观其变。 …… 国公府。 轿子稳稳落地,还没等丫鬟提上凳子,轿帘便被一只素白的手猛地掀开,紧接着,季雨凝探头从轿子里出来,火急火燎地提着裙快步下了马车。 “二小姐,这……需要奴婢先回府中通报一声吗?” 身旁丫鬟犹豫了一番,见季雨凝慌忙急火下马车就要往府里冲,只得硬着头皮提醒出声。 季雨凝毕竟已嫁人为妇,回了娘家按理得先通传,等着娘家派人出来迎接才是。 听见这声迟疑地询问,季雨凝脸脚步顿住,提裙的手骤然一松,脸色霎时就沉下去。 她缓缓转头,扬手就狠狠掌掴下去。 “啪!” 面前丫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忍住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顿时一脸惊恐地跪倒在地。 “什么时候本小姐回家还需要通传了?” 季雨凝冷哼一声,看这丫鬟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只能被轻而易举就碾碎的蚂蚁一般,厌恶道:“碍眼的东西!在这跪着等我回来,若敢动一下,仔细着你的皮肉。” 说罢,她拂袖转身快步上台阶,踏进院子,放眼看着周边熟悉不已的陈设,她酝酿了一番,方才眼底厌恶情绪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委屈神色。 “母亲!” 她颤着声音快步走进大厅,果不其然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大厅中撑着脑袋昏昏欲睡的白氏。 她声音不小,吵得白氏皱了皱眉头。 第226章 来告状了 白氏正准备抬眼看过来,就猝不及防对上季雨凝红通通的眼眶。 “雨凝!?” 白氏吓了一跳,立马睡意全无,撑着桌子站起来后连忙小跑着迎上去。 “回来了怎的不说一声,母亲好去迎接你。” 她脸上满是心疼神色,看着季雨凝眼中含着泪水,更是恨不得马上问出来到底是谁欺负了她的心肝女儿。 “母亲……”季雨凝瘪着嘴,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泪扑簌簌地从泛红的眼眶中掉出来。 “这是怎么了?”白氏又慌又急,忙抱着季雨凝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下意识往她身后张望了一番。 发现季安宁是独自回来的,白氏眉头一皱,咬牙道,“是不是顾南风给了你气受?若是他的话,母亲现在就上门去收拾他!” 说着,白氏松开季雨凝便气冲冲地想要出去,季雨凝愣了一会,忙一边抬袖擦了擦脸颊上的湿濡一边拉住她。 “母亲,不是他欺负我。”季雨凝声音哽咽,梨花带雨的脸上看起来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欺负我的,反而是自家人!” 听到这话,白氏脚步一顿,侧过头来,脸色倏地一下沉了下来。 “季安宁?” 似乎又想到了伤心事,季雨凝一边挽着白氏的手走进大厅,一边添油加醋地将事情娓娓道来。 白氏听得眉头紧皱,沉着的脸色就没缓和过。 “母亲,女儿不过是说了实话出来,谁知姐姐如此小心眼,打我一巴掌也就罢了,竟然还在众目睽睽之下逼着我道歉。”季雨凝话不成句,用来拭泪的手帕近乎湿了一半。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当真是一点也不念姐妹旧情!” 说完最后一句,季雨凝通红着眼眶狠狠咬牙,昨日的难堪场景犹在眼前,无数次想起来她都恨不得想要将季安宁千刀万剐。 她生于国公府,又是白氏宠着长大的,身边的人无一不对她畏惧恭敬,偏偏这个不识时务的姐姐一再给她脸色看。 她凭什么! 一个不受宠的小姐,如今虽嫁了高门大户,但夫婿新婚不过几日就出征了,往后日子生死未卜,说不定她马上就成了个寡妇呢! 还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上蹿下跳!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季雨凝眸中恨意不掩。 听完后,白氏心中又气又急,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地托着女儿的脸察看。 季安宁打的那一巴掌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季雨凝回府后让丫鬟又是拿冰块又是拿药材的来消肿,折腾到大半夜才勉强消下去,这时脸还有些微肿泛红。 “季安宁……”白氏垂眸咬牙,脸上的气愤不言而喻。 这个不听话的大女儿如今做事真是丝毫都不顾忌了! “雨凝,先坐着,娘一定会给你出气!”白氏拉着季雨凝坐下,气得眉心突突地跳,奈何季安宁不在跟前也没法对她做什么,只得从长计议。 季雨凝叹了一口气,听了这话后才微微点头,轻耸着的肩膀稍稍平静了些。 第227章 求母亲帮忙 拿绣帕将脸上的泪水尽数擦干净之后,她看着白氏仍有余愤的脸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才斟酌好语气一般试探着开口。 “母亲,其实女儿今日回来,还有另一件事情要求母亲帮忙。” 季雨凝正了正神色,余光不经意一般瞄着白氏的脸色。 后者脸上表情微窒,季雨凝头一次这么正经地和她说话,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到季雨凝又撒娇般地喊了她,白氏才骤然回神,立马凑近了些,忍不住拍了拍季雨凝的手轻声道:“雨凝,你有话直说便是,莫说求母亲办事了,显得咱们母女生疏。” 闻言,季雨凝眸光闪烁,终是稍稍放了些心。 斟酌一会儿后,她素白指尖不由得捏紧衣袖,看着白氏缓声开口:“母亲,女儿要说这件事情您也知晓。” 她抿唇,继续道:“顾南风考上进士之后始终不得重用,在翰林院干那修书的闲散活已有两年了,虽然清贵,但手中并没什么实权,想要捞些油水都无处可捞。” 说到这里,季雨凝泫然欲泣。 “他如今可是连买下一块玉佩的银子都掏不出来,若昨日他爽快的买下那玉佩,我又何至于逗留在那铺子里碰上季安宁,受了那奇耻大辱!” 她自顾自地说着,话语间激动不已,却没注意到白氏脸上的沉吟之色。 季雨凝停顿了一下,吐出一口浊气,似乎是要将昨日受的那气也一并吐出来一般,脸上神色终于是缓和了些。 忽然想起什么,她又正色看向白氏,压低声音道。 “女儿前些日子听说刑部左侍郎告老还乡了,如今这左侍郎之位空缺了好几日也不见皇上任命补上……” 季雨凝停顿了一会儿,忽然伸手亲昵地轻轻摇晃着白氏的胳膊,撒娇道:“母亲,成亲前您不是要我不要嫌弃顾家清贫吗?还向我承诺说会与父亲商量商量在朝廷中找个职位给他。” “如今恰好有这空当,那不如您就和父亲说说,让他在皇上面前替顾南风美言几句,这刑部左侍郎的位置,不就是顾南风的了吗?” 想到终于有一个机会可让顾南风挂上官职,季雨凝心中隐隐也燃起了希望。 她本就不喜嫁入顾府,形势所迫已经走到今日再无后悔余地,只能祈祷顾南风能抓住机会一步一步往上走。 若顾南风成了左侍郎,她不也就是侍郎夫人了? 外面的百姓可都尊称季安宁一句将军夫人,她季雨凝又怎能比季安宁差! 想到这里,季雨凝微眯了眯眼睛,兀自笑了一声,以季国蘅在朝中,在皇上面前的地位,推荐一个人做左侍郎想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敛着眸子,季雨凝看着白氏脸上的犹疑之色,不着痕迹地将眼底笑意收起,瘪了瘪嘴道:“母亲怎的不说话,顾南风当上左侍郎之后好歹有了向上爬的机会……” “女儿不想他总是比不上姐夫才会这么求母亲的,难道如今连母亲不愿帮女儿一把吗?” 第228章 等他亲自来提 季雨凝假意摇头叹息,脸上满是难过之色。 话是这样说,但季雨凝心底可是十成十地相信白氏,就算天下所有人都不愿帮她,白氏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这边。 沉吟了一会儿,白氏才看着季雨凝,声音有些严肃:“雨凝,你同母亲说实话,方才这番话,是不是顾南风让你来说的?” 闻言,季雨凝一愣,虽然不明白为何白氏会在意这些问题,但还是老实地摇了摇头,回答:“他并未对我说过,左侍郎之位空缺一事,是不经意间听见顾南风和他母亲的商量,说有意想要顶替这个空缺,女儿才知。” 听见这话,白氏了然的点点头,一副果不其然的神色。 她随即叹息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抬手轻戳了一下季雨凝的额头:“你这傻丫头,被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那顾老夫人我第一眼见她就直觉她不是什么善茬,如今倒是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她面色有些无奈,道:“这些事情分明就是说与你听的,你今日回府来向母亲提这件事情,他们在家中还指不定怎么乐开了花呢。” 听了这话半晌,季雨凝眸中疑惑神色才逐渐清明,她恍然大悟般看向白氏,惊讶不已。 “雨凝,我们可以帮顾南风拿下这左侍郎的位置,但人家还未开口,我们是绝对不能主动上赶着去帮他。”白氏低眸沉吟了一会,脸上满是严肃神色。 “这事,你回去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若顾南风旁敲侧击地问你,你便同他说你毕竟是出嫁女,不好掺和过问你父亲朝中之事。” 她拍了拍季雨凝的手,语重心长道:“他要坐上那个位置,必定要寻求你父亲的帮助,等他按耐不住亲自上门求你父亲,一旦他放低姿态开了这口,咱们才算是十成十的拿捏住了人。” “这样,你在婆家才有面子。” 一通话说下来,季雨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霎时清醒了几分。 顾家母子俩还真是心眼多啊,竟然连利用她这种招数都想得出来。 吐出一口浊气,季雨凝仍有余惊一般拍了拍胸口,若白氏没有反应过来也答应了求季国蘅办事,那顾家的腰杆挺直了之后,怕是要将她国公府都不放在眼里。 她抱紧了白氏的胳膊,轻轻将头搭在母亲的肩上,心底十分感动:“母亲,还是您处处替女儿着想。” 白氏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伸出手摸了摸季雨凝的头,柔声道:“你是我的亲女儿,我自然要替你着想了。” 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白氏侧头看了季雨凝一眼,忍不住问:“你嫁过去也有些时日了,那顾老夫人瞧着不是个好惹的人,她可给你委屈受了?” 不替还好,一提起来季雨凝就忍不住抱怨。 “母亲,那老太婆规矩多得很,刚成亲就要我日日晨昏定省去给她请安。”说到这,季雨凝脸色缓和了一些,“不过好在顾南风处处护着我,我稍微撒了撒娇,这事也算是过去了。” 第229章 差人去请 季雨凝稍稍直了些身子,唇角微勾,眸底盛着些许不屑。 只冷哼一声,缓缓道:“我在国公府都没如此,怎可能在她顾府纡尊降贵日日去请安,这老太婆想得倒是美,也不想想本小姐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 听见这话,白氏有些诧异,没想到这顾府竟然还敢给她女儿立规矩。 不过听着顾南风护着自家女儿,白氏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了下来,勉强算是满意了些。 虽所任官职不大,家中门户也一般,但好歹对雨凝一片赤诚之心。 也算是有些许安慰了。 季雨凝坐了会,本想和白氏叙叙旧,奈何白氏沉吟着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让她先回顾府。 “母亲,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您竟这么着急就让我回去。” 季雨凝有些惊讶,心下涌上几分委屈,她还以为白氏巴不得她回来,然后在府上多待一些日子再回去。 谁知道白氏心不在焉,还没说几句话后就急着让她回去。 “雨凝,母亲自然是想与你多待一会儿,但你毕竟才嫁进顾府,前几日又刚回门过,三天两头往娘家跑,难免会让顾家心生猜疑。” 白氏垂眸轻叹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安抚:“你放心,等时日长了些,你就算是日日待在国公府里,母亲也绝对不会让别人说半个不字。” 字字句句都在为她着想,这般听着,季雨凝心下动容。 白氏的良苦用心,她应该明白的。 眨了眨眼睛,她也了然了,于是顺从地站起身来,破天荒地福身向白氏行了个礼。 “母亲,女儿明白了,这就先回去了。” 白氏跟着站起来,眼角闪着泪花想要送她出去,季雨凝刚起身才忽然想起什么事一般,又看向面前的母亲。 眸底缓缓涌上几丝不甘,她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声。 “母亲,季安宁欺我辱我,你一定要替我出出气,别让她的日子过得太顺心了些。”季雨凝掩眸,让人看不清她阴鸷的神色,“她如今给我气受,指不定哪天就要对母亲指手画脚了。” 听到这里,白氏微眯着眼睛冷笑出声,咬牙道:“她敢!别以为嫁进了将军府就可以目无尊长无法无天了!” 知晓季雨凝心中怒气未消,白氏正了正神色拍拍她的手背,轻声道:“雨凝,你且放下心了,过一会儿母亲便差人将她叫过来,给她些颜色瞧瞧。” 父母之命,季安宁定是不会推脱。 踏进国公府之后,怎么罚她,可就是白氏说了算了。 季雨凝自然知道这一点,脸上霎时浮现出笑容,亲昵地挽着白氏的胳膊:“母亲,还是您对雨凝最好。” 见自家心肝女儿终于露出笑容,白氏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嗔怪道:“傻丫头,娘当然对你好了。” 母女俩一边说说笑笑一边挽着胳膊走出去,感情好得让人艳羡不已。 亲自将季雨凝送到府外马车前,目送着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出街道,白氏眼中的温柔笑意才缓缓消散。 第230章 无人迎接 一旁的嬷嬷见状,很识趣地上前禀报,眉眼低垂地福身在白氏旁边。 说话时压着声音,一副晦涩表情。 “夫人,已经着人去请大姑娘了,估摸着时辰怕是已经到了将军府了。” 而与此同时,将军府内。 季安宁拿着册子一连查看了两个私库,正有些疲乏地带着暖春往院子走。 虽说私库房屋不算大,但里面的东西都精巧至极,甚至大多都是季安宁没见过的物什,只得一边查看一边照着模样画下来记在册子上。 主仆二人拖着疲惫身躯踏进屋子里,季安宁放下册子,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匆忙地脚步声。 “小姐,小姐!” 寒冬提着裙摆敲了敲门后推开门小跑了进来,脸上满是喜色,还未站定便高兴地对着季安宁开口。 “咱们府上来人了,说是夫人许久没和小姐相见,又听闻姑爷远赴边疆出征,心下挂念,要小姐马上回国公府与夫人见面呢!” 寒冬一口气说完,不掩喜色地眨巴着眼睛看着季安宁,后者听完后半晌没反应过来,揉着手腕的动作稍稍一顿。 眼皮用力跳了一下,眸底满是惊讶。 寒冬瞧着她丝毫不开心的神情,有些疑惑地又看向暖春,不同于季安宁的惊讶,暖春脸上则是一副被雷劈了一样的难看神色。 感受到寒冬的疑惑目光,暖春幽幽叹了一口气。 寒冬年纪小,早早被季安宁送进学堂,自然多年不了解府上的情况,也不知晓白氏对季安宁的态度。 近些日子回来才知道季安宁嫁给了当朝赫赫有名大将军,便理所应当地以为是白氏做主找得一门好亲事。 现在白氏又托人说挂念季安宁,也就觉得这母女俩定是感情好得不得了。 沉吟了一会儿,暖春还是放弃告诉寒冬真相,只是欲言又止地看向季安宁:“小姐,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闻言,季安宁却是犹疑地摇了摇头,心下虽有些猜测,但依旧不敢确定。 她半眯着眼睛,微微抬眸:“既然母亲心中挂念,我这个做女儿的,自当要回去看看她才是。” 说完,季安宁也顾不得休息了,随手拿起一件披风披上,便抬脚走出去。 暖春见状,立马小跑着跟了出去。 精致马车稳稳当当地在国公府外停下,季安宁抬手掀开轿帘看过去,这才发现大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冷清至极。 暖春瞧着,疑惑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府外守门的丫鬟小厮呢?” 是白氏主动要季安宁回府,不说派人出来迎接了,这时竟然连平日里本来就要守门的丫鬟也全无踪影。 季安宁压下眸子,心下预感越发强烈,她忽然了然的笑了一声。 看来她的猜测,十有八九是正确的。 无人迎接,只是白氏给她的第一个警告而已。 垂眸压下眼底苦涩,季安宁拢了拢披风弯腰下了马车,也不再纠结门外的丫鬟去了哪,带着暖春径直进了大门。 第231章 严厉训斥 一路冷清,院子里丫鬟都没见到几个,暖春拎着礼物探头探脑地左右张望着,心下也忍不住忐忑了起来。 夫人平日里本就不喜自家小姐,如今忽然说心中挂念要她们回府来。 怕是不简单…… 一时间如临大敌一般,暖春熄了再观察周遭的心思,老老实实地跟着季安宁踏进大厅。 隔着老远,一个高堂上靠坐在椅子的身影映入眼帘,正是白氏。 她手中松松捏着茶盏,轻晃着杯中茶水,浅色液体随着她的动作在杯中晃荡,甚至还有些许水渍溅出杯外。 季安宁微微颔首,在大厅中央停下,微微福身行礼,面上表情平静无波。 “给母亲请安。” 她起身,站直了些,才抬眸看上去,想了想还是轻问了一声:“近些日子不见,不知母亲可好?” 话音落下,无人回答。 厅中是令人尴尬的一片死寂,白氏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压下的怒气,周边嬷嬷丫鬟感受出来,见状也不敢说话,识趣地低着头现在旁边。 将呼吸放轻,如同鹌鹑一般埋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 季安宁毫不意外,面上没有一丝恼怒和尴尬神色,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白氏出声。 身旁,暖春抿唇看着她,心底担忧。 果然,一和夫人有关系的事情准就不是什么好事! “你觉得呢?” 不知过了多久,白氏才漫不经心地将手中茶杯放下,目光懒散地放在季安宁身上,开口时带着几分冷透了进骨子的嘲讽。 很耐人寻味的反问,听得人心下十分不舒服。 看着季安宁,白氏又启唇讥讽了一声。 “若是某些人不在背地里故意作妖使绊子,我自然过得好得很。” 她抬手要起身,身旁的嬷嬷会意,忙上前伸手扶着她起来。 缓缓抬脚走下台阶,白氏在隔着季安宁几步的地方站定,静静瞧了她一会儿,眉梢眼角都泛着些许毫不掩饰的冷意。 “季安宁,你如今翅膀硬了,做事越发没数了。”笑了一声,白氏眸色一厉,横着眼睛看着对面女子,“别以为你出嫁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记住你身上流的是谁的血!” “雨凝是你亲妹妹,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步步紧逼,到底是不念姐妹情谊,还是连我这个母亲也不放在眼里了?” 一番话说下来,季安宁彻底明白了。 倒是和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 她眼角微挑,倒是有些意外,季雨凝已经嫁了出去,顾府离国公府也有一段路程,没想到她告状的速度还是与在府上时如出一辙。 心下有些好笑,她敛眸启唇反问一句:“母亲这话说得可是让女儿很是疑惑,我打了妹妹,这事倒是不假,可这和有没有将母亲放在眼里有何关系呢?” 季安宁话说得轻松,但眼底已别有深意了。 顿了一会儿,她看着白氏的脸色,意味深长地缓缓道:“还是说,母亲的意思是,我见妹妹要如同见母亲一般。” “那下次再与妹妹偶遇,是不是也得唤她一声……” 第232章 去向她赔礼道歉 季安宁适时顿住,后面的话能猜出来,意味深长得很。 暖春在旁边听着这话,心下咯噔一声,也忍不住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她胆战心惊地看向白氏,后者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脸色微滞,过了一会后,她脸色铁青,脖颈上青筋暴起,顿时暴怒起来。 颤抖着伸手指着季安宁,白氏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胸脯上下剧烈起伏着。 “真是反了天了,我们国公府怎么就教出你这个逆女来!”白氏语不成句,瞪着着的眼下是吓人的猩红色。 然而对面季安宁脸色不变,似乎方才只是讨论了一句今日天气如何,见白氏气得直翻白眼,她甚至还假意担忧着上前一步。 “母亲,您还是不要太激动的好,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季安宁话是这么说,但眼底却泛着丝毫冷意。 白氏喘匀了气,气得不知道怎么办,只得紧抓着身旁的嬷嬷怒声道:“上家法!快上家法!” 闻言,身旁嬷嬷面色讶异,拽着白氏不断挥舞的手有些为难道:“夫人,您忘了,上家法是需要向老爷说明的,没有老爷的允许,谁也不能……” 嬷嬷说着说着,瞧着白氏脸色难看至极,也被吓了一跳,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 闭着眼睛狠狠喘匀了几口气,白氏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再睁开眼时虽余怒未消,但神情分明是镇静了许多。 她冷冷看着季安宁,后者面色如常,端庄持己,相比之下,刚才暴怒的她像是一个疯子。 “季安宁,你就是故意想要气死我吧?” 白氏连连冷笑:“逼着你妹妹还不够,连我这个母亲你都丝毫不敬重了。” 闻言,季安宁微微颔首,敛了敛神色,道:“女儿不敢。” “我看你倒是敢得很!”白氏拔高声音,眉梢一扬。 顿了一会,才又继续道,“我可以不计较你方才大逆不道的言论,但你妹妹可是因为你将脸都丢光了!趁着她还愿意给你一次弥补的机会,你就多准备些礼物,去给她赔礼道歉!” 直至现在,白氏说得每一句话都没有出乎季安宁的意料。 白氏,还当真满心满眼偏向着季雨凝。 分明她也是母亲的亲女儿,为何就得不到季雨凝所拥有的半分宠爱? 季安宁闭了闭眼睛,黑长睫毛微微颤抖,压下心底苦涩,她才又缓缓睁眼。 看着白氏,她自嘲地笑了一声,一字一顿地开口。 “季雨凝那日公然出言挑衅,还大言不惭地诅咒我朝在外英勇奋战的将士们,打她那巴掌是让她为自己的言行负责,逼她道歉也是让她给众人一个交代。” 季安宁眸底一片清明,仿若绝不折腰的松柏一般。 “女儿所做皆有迹可循,毫无错处,要道歉的人不应该是我,而是季雨凝。” 听着这话,白氏瞳孔稍稍放大。 季安宁竟敢如此牙尖嘴利! 正要出言训斥,没想到季安宁又紧接着开口。 第233章 绝无可能 “母亲偏心妹妹,这十余年来女儿忍了也认了。” 没有丝毫顾忌,季安宁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对面熟悉却也陌生的妇人。 她与白氏的面容甚至比季雨凝更要相似几分,可是这么多年来,这张相似的面容并没有让白氏多看她一眼。 季安宁自嘲一声,垂眸轻摇了摇头。 十余年来,她是她受宠妹妹的陪衬,所拥有的东西都是季雨凝瞧不上,白氏才会随手抛向她的。 到底是为什么呢? 季安宁曾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在不被白氏爱的每一日中,她一再反思过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事情,白氏才不喜欢她。 可如今这具尚年轻稚嫩的身体里,已经不再是单纯天真的十几岁少女了。 季安宁带着上辈子对所有人的恨意重新归来,到了现下,她终于不再纠结这份终究得不到的爱了。 轻笑一声,她眉眼微垂,懒散掀开眸子看了白氏一眼,一字一顿道:“且不提母亲偏心一事,季雨凝头脑简单心胸狭隘,只顾着逞口舌之快,想要在我面前炫耀他们夫妻情深便不惜出言诅咒。” “可她咒错了人,引得众怒才让她后来丢尽脸面,母亲如今竟然质问起我来了,还要我去向她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 季安宁眉梢微扬,话里是不难听出来的讽刺之意:“妹妹愚蠢也就罢了,难道母亲也是非不分吗?” 白氏听着这话顿时噎住,面色涨红,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此时又腾的升起来,不过她不占理,只伸着手指着季安宁,气得半晌才吐出大逆不道四个字来。 不料季安宁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眸色一厉,又道:“母亲有句话说得不错,我嫁入将军府,自然也是将军府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卫青凌,代表着将军府。” “所以道歉一事,母亲就不必想了,绝无可能。” 季安宁语气淡淡,面上一副慵懒神色,但说出来的话莫名有种不容反抗的魄力。 乍一看,还颇有几分季国蘅的气势。 白氏脸色由红转青,难看至极,她一把甩开身边嬷嬷扶着她的手,快步上前扬起手来。 动作出人意料,不过季安宁早有准备,立马后退半步躲开,面上没什么明显变化,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 “母亲竟然直接动起手了?” 白氏的巴掌落了空,被用出的力气带得身子一歪,险些就摔倒在地,还好嬷嬷眼疾手快地忙上前扶住她。 踉踉跄跄站稳,白氏眼底怒火翻涌:“打的就是你!不是不愿意道歉么,那你打雨凝的那巴掌,无论如何也得还回来吧?” 抓着嬷嬷手臂的手大力收紧,嬷嬷脸色一僵,忍着疼倒吸一口凉气,硬是不敢出声,生怕白氏将受的气撒在她一个下人身上。 “还?” 季安宁微微晃动身体,即使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乍然听见这句话时,还是忍不住心底一痛。 季雨凝是白氏的女儿,而她,更像是三番五次欺负这心肝女儿的仇人。 第234章 判若两人 真是可笑至极。 季安宁罕见地片刻沉默,喉头似乎是哽了一下,眸中最后一丝不易察觉的光缓缓熄灭。 看着面前熟悉的脸,似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母亲,时至今日,我终是不再对你抱任何一丝希望。”她闭了闭眼睛,心底平静得可怕,“只是还想最后问你一句,这么多年来,你为何处处看不惯我?” “可分明在季雨凝出生之前,你带我也是极好的。” 脑海中记忆已经模糊,所想起的某些片段都如同抽丝剥茧一般在眼前掠过。 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女子,会在入夜时带着牙牙学语的她进小厨房做糖人,会亲手在湖里抓起各种好看的小鱼,也会在她半夜梦魇时耐心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可如今这张脸上再不见对她的温柔表情,只有各种嫌恶憎恨和怒意。 如今,面前的人早就和从前判若两人。 “分明从前的你那样温柔,那样耐心。” 季安宁苦笑着摇摇头,指尖微曲,微不可查地颤抖起来,最后问了一句。 “你到底,是不是我记忆中的母亲?” 她脸上笑容苦涩,但面上没有太多委屈难过的表情。 这么多年,无人关心她所咬牙经历过来的一切,她也早已经习惯将委屈统统咽下。 一番话字字泣血,听得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哪怕是白氏的心腹,此刻也有些不忍地闭了闭眼睛。 白氏的偏心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掩饰过,府上两个小姐,分明都是她亲生的,奈何大女儿从未得到过她的关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季安宁对下人极好,从不会对任何一个丫鬟小厮摆出主子架子,府上的下人,都将所有事情看在眼里。 闻言,白氏难得愣了一会儿,脸上的怒意缓缓散去,眸底却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慌张神色,不过片刻便被她压下去。 这番泣血的质问并没有换来她片刻的反思。 只是稍微怔了一会,白氏冷眼看过去,声音中带着些许怒意:“什么时候轮到你质问我了?” “我是你的长辈,你言辞犀利如此不将我放在眼中,当真是忤逆!” 白氏一拂袖,似乎是很不想再看见这张与自己很是相似的面容,压着声音中的怒气继续道:“今日本要好好教教你规矩,奈何上不了家法,只得再由着你胡作非为了。” 上不了家法? 季安宁愣了一下,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最后只得自嘲笑笑。 若是白氏可以随意上家法的话,这么多年来,季安宁怕是不死也得褪层皮了。 深吸一口气,季安宁整理好面上表情,正准备说一声后告辞,谁知还没等她开口,外面便有丫鬟匆忙小跑进来。 仔细看,这丫鬟额头上满是细汗,像是有什么急事一般。 快步走着到了白氏面前,丫鬟忙福身禀报:“夫人,有贵客到。” 闻言,白氏背对着的身子一僵,下意识侧过头来。 她可没邀请过什么人到府上来,莫不是来找季国蘅的? 第235章 突然上门的舅舅 白氏皱着眉头疑惑看向丫鬟,正准备询问来者何人时,下一秒忽然听见大厅门口传来一阵的喧闹声,紧接着,又是一阵逐渐近了的脚步声。 嘈杂的声音中夹杂着一道耳熟的声线,白氏一下子就听出来了,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会,下意识转头来看。 与此同时,一张熟悉的脸骤然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 “兄长……?” 白氏看着,瞳孔微缩,似乎忘记了反应一般,站在原地讷讷出声。 顺着她的目光转身看去,季安宁看见来人后脸上满是震惊,反应过来连忙快步上前,福身行礼。 “舅舅,您怎么来了?” “有一批要送货物从京城运出,我恰好得了空闲,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见你们一面。” 来人正是白氏的兄长,季安宁的舅舅白洛天。 白洛天常年在外经商,东奔西跑,偶有空闲都是待在老家陪伴父母,难得进进京城来一次,上一次来国公府,似乎还是好几年前带着老夫人来看望白氏。 一晃又是好几年光阴过去,岁月在白洛天脸上留了太多风霜,常年在外奔走,他面容比起前几年黑了不少,下巴也留着些胡子,但笑容还是和好几年前一模一样。 白洛天目光一转,看见大厅中央和他说话的女子,面色微微讶异后转而变成欣慰。 “这是安宁吧?几年不见,都成了大姑娘了。”他让跟着进来的下人将礼物一一抬进来,没注意到白氏脸上的晦涩神情,自顾自地问了一声,“对了,方才进来时府外怎的一个守门的丫鬟小厮都没有,我还以为走错了路。” 指挥着下人将他带来的礼物摆放整齐,白洛天一边打趣,一边继续开口揶揄:“还是妹妹提前得知了我这个做兄长的要来,特意把下人遣走?” 听到这话,季安宁眉梢微动,心底兀自笑了一声。 她这舅舅算是猜对了一半,下人确是是特意遣走的,只是不是因为他。 “兄长这是说的什么话?” 白氏收敛了神色,和方才那个恨不得用家法让季安宁褪一层皮的人判若两人,脸上还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 “只是最近天儿热,想着怕是不会有什么人前来拜访,才让守门的丫鬟去内院做些轻松的活儿。” 说到这里,白氏掩唇一笑:“可谁知恰恰兄长就来了,可真是冤枉妹妹了。” 说罢,她连忙让丫鬟领着白洛天坐下,又亲自倒了杯茶端过去递给他:“兄长一路劳顿定是累坏了,趁着这会快歇歇吧。” “累倒是算不上。” 在柔软凳子上坐下,白洛天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季安宁还站在大厅中央,有些疑惑道:“安宁,你怎么站着呢,快坐下,别累着了。” 闻言,季安宁神色微动,状似不经意地瞟了白氏一眼。 好巧不巧,恰好和白氏晦涩目光对上。 她唇角微勾,下一刻便听话地走到白洛天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见状,白洛天才满意点头。 第236章 白氏的反常 他一向疼这个外甥女,虽然不常见面,但每见一次,都定是要特意挑选些继续带过来,平日里也会差人送些特产之类的东西过来。 遗憾的是,这外甥女成亲之日太过匆忙,他没能及时赶回来喝杯喜酒。 想到这里,白洛天不禁抬眸看了一眼自家妹妹,语气带着些嗔怪道:“你也真是的,安宁和雨凝这俩孩子出嫁的日子都定得这么急,我这个做舅舅的竟然都没看着我外甥女出嫁,真是遗憾。” 虽然提前通知了一声娘家人,但毕竟日子定的急,彼时白洛天又恰好去了西域看货,就没有赶上时间过来。 听着这话,白氏无法反驳,只心不在焉地敷衍般笑笑。 白洛天性情豪爽,也只是随意提一句,并无什么责怪的意思,转头又将这句话忘在脑后。 只侧头看了一眼旁边乖巧端坐的季安宁,眸底满是关切。 “安宁,舅舅听说你的夫婿是朝中将军。”他思考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道,“是不是唤做卫青凌?” 闻言,季安宁微微颔首,不可置否地点头笑道:“正是。” 得到肯定答案,白洛天欣慰地点头。 他在外经商穿过各个国家,从本朝到遥远的西域,或多或少都在途中听过卫青凌的名声。 少年将军,体恤百姓,前途无量。 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他这外甥女嘛! 抬手捋了捋胡子,白洛天满意地点点头。 “那当然了。” 一道熟悉女声插话进来,季安宁略有些惊讶地抬眼看去,竟然看见白氏对着她一脸的笑意:“咱们安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是国公府嫡亲小姐,只有这少年将军才能与她相配不是?” 这样说着,白氏收起手中绣帕抬脚走过来,在季安宁身旁停下后,熟谂地拉起她的手。 见状,季安宁吓了一跳,霎时头皮发麻,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在白氏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就竖了起来。 “只是青凌近些日子出征了,才新婚不久,想来安宁定是也心中郁结。”白氏看也不看季安宁一眼,自顾自叹息一声,摩挲着季安宁的手背。 面色中竟然带着几分心疼。 这是白氏从前只会对季雨凝露出的表情。 可现下…… 季安宁眨了眨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她看花了眼,还是白氏认错了人,一切事情此时都显得虚幻不已。 “为朝廷出征,我这外甥女婿是好样的!” 白洛天拍了拍身旁桌子,脸上满是严肃和崇敬,见白氏这么心疼女儿,他又忍不住笑了笑,调侃道:“你这个做母亲的倒是看起来比女儿还难过。” “兄长,你就莫要打趣我了。” 白氏笑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松开季安宁的手,柔声道:“做母亲的自然处处是替子女着想的,更何况在我眼中,两个女儿都还是个孩子,我又怎么放心她们在外呢?” “只是毕竟出嫁了……”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但一声轻叹足够表达出她的所有意思。 季安宁看着她,只觉得无比奇怪。 为何在白洛天面前,白氏要装作一副好母亲的样子? 第237章 成亲礼物 季安宁心下沉吟,但这番疑惑并未在脸上表现出半分,只安静坐在椅子上静观其变。 白洛天性子豪爽随和,主动找了不少话来说,对季安宁更多是专属于长辈的寒暄。 “安宁,舅舅上次见你已是好几年前了,但这回瞧着你怎么还瘦了不少。” 他打量了一番季安宁,随即又面色严肃地继续开口:“这怎么行!” 闻言,季安宁稍稍有些无奈,比起前些年来她分明是胖了不少,自她重生回来以后不像上辈子那番时时端庄克制,该吃的该喝的可是一样没有落下来过。 有些时候连暖春瞧着,都忍不住吃惊地咂了咂嘴。 如今,怕是只有这个舅舅心疼她瘦弱了。 不等季安宁解释,白洛天语气微顿,脸色缓和了些,甚至颇有几分傲娇一般开口:“不过你舅舅我是何人?在外经商多年什么事情没遇到过,自然练就了一些识货的本领。” 正说着,他忽然拍手虚空一拍,与此同时,跟着他过来的其中两名丫鬟会意上前,将方才抬进来的箱子一一打开。 目光跟随着丫鬟的动作,季安宁稍侧身看过去,一下就被箱子里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除却其中两箱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珍贵东西之外,还有各种补品,药材,箱子侧面还贴心的贴上用法及其功效。 “这些是我从西域商队那里带回来的一些药材,都是千金难求,配着这方子用下去,可起强身健体的奇效。” 白洛天如是说着,眸中却不知不觉地带上了几分感慨:“安宁,你成亲是舅舅没能赶来,属实是个遗憾,这些东西就当是我这个做长辈的给你的成品礼物。” “也祝愿你们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难得听白洛天说这么煽情的话,季安宁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认真回看了对面已有些泛着皱纹的脸,她心下不禁涌上一丝暖流。 上辈子她与顾南风成亲后,也曾听闻白洛天来过国公府,但那时她无论是在顾府还是在国公府,地位都岌岌可危。 白氏不喜她回来,她也就没脸来见舅舅。 难道上辈子的白洛天,其实也是想要来给她送这成亲礼物的吗? 垂眸看着那箱中塞的满满,但丝毫不显得凌乱的东西,季安宁眨了眨眼睛,掩住眸底酸涩,随即起身,朝着白洛天行了一个大礼。 但白洛天何其眼尖,瞧着她的动作立马起身虚虚制止了她,正了正神色道:“安宁,对舅舅莫要这么拘于礼数,否则舅舅可是要气恼的。” 季安宁动作顿住,闻言后想了想便也就随着他意思站直身来,正准备说什么时,却没想到一旁的白氏忽然出声。 语气中全无平时熟悉的冷意和嘲讽,有的只是温柔至极的笑意。 “兄长,你还不知道吗?安宁就是这样,从小就规规矩矩的,礼数周全得很。”白氏抿唇一笑,不着痕迹地看了季安宁一眼,脸上是同样的柔和神色。 听了这话,季安宁眸底讶异。 第238章 奇怪 白氏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碍于白洛天还在这,许多话不便说破,季安宁也只好垂眸掩住眼底异样情绪,又跟着白洛天寒暄了几句,才恍然察觉天色已暗。 整了整衣袖,她起身告退:“舅舅,天色不早了,我怕是得先回府了,若改日得了空闲便再来看舅舅。” 见状,白洛天也跟着站起来,理解般的点头,便也没多说什么,招手喊来下人将几个箱子抬起,放到了季安宁随行的马车上。 让下人们跟在马车边将东西送回去,白洛天和白氏也跟着出来,在府门口目送着季安宁离开。 马车缓行出一段路程,季安宁才缓缓将掀开的轿帘放下。 车中光线暗了一些,她轻轻往后靠了靠,阖目凝神,脑海中却不住地浮现出方才白氏的一举一动。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今日怕是从她长这么大以来白氏第一次这么和颜悦色地和她说话。 但想来没道理啊,若白氏是想掩盖自己偏心的事实,那为何在季国蘅面前又丝毫不装模作样,反而毫不顾及地光明正大厚此薄彼? 这么想着,季安宁心下越发奇怪了。 不过还没等她深想,马车就缓缓停下,暖春在外面轻掀开帘子,对着她道:“小姐,到了。” 季安宁微点头,暂且不想方才那事了,径自下了马车,恰好下人们也将箱子一箱一箱地抬进去,放在院子里清点了一番东西,暖春站在旁边记录,忍不住连连咋舌。 “不愧是舅爷,出手如此阔绰。” 里面的东西就如同白洛天说的那番,他在外面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自然是收集了不少来自各地的珍贵物什。 送过来的,也定是精挑细选了一番的。 清点完后,季安宁又拿了钥匙让下人将东西收入私库,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昏暗的光线下,无人注意从她院中悄悄摸出来的两个丫鬟。 出了院子,这两个丫鬟才仿佛松了一口气一番,放缓了步子轻车熟路地朝着林氏的院子又去。 风吹叶鸣,烛火摇曳。 两个丫鬟通报之后被嬷嬷领着进了林氏的房间,隔着一扇精美的屏风,她们识趣地低着头,只瞧得见里屋烛火透出来的一丝光。 “跟在她身边也有些时日了。” 屏风后面,林氏半卧在榻上,身旁嬷嬷正娴熟地给她揉着太阳穴,近些日子不论是老太太那边还是季安宁这边,都给了她不少气受。 这么一按,终于觉得昏昏涨涨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她懒散地掀开眼皮,又继续道:“让你们盯着她平日的所作所为,可有什么异常?” 闻言,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脸上皆是迟疑神色,欲言又止了好几次,一时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回夫人。” 其中一个丫鬟上前福身,斟酌了一下语句还是如实道:“近些日子少夫人除整理账本之外就是看书练字,还时不时去向老夫人请安,有些时候在老夫人那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 第239章 若失去老夫人的偏袒 她抿唇,面露难色:“而且少夫人身边那丫鬟泼辣得很,三番五次地阻止奴婢靠近少夫人,所以有些行程奴婢不是很清楚,但除了这些事情,少夫人便也没有别的消遣了。” 说完后,丫鬟低着头等着林氏说话,不敢抬头看过去。 她心中也甚是疑惑,季安宁竟然真的这么耐得住性子,连半分出格的事情都不做,每日就规规矩矩地请安,回院子之后又自顾自地做事。 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林氏的关注点可不在这些,季安宁越是本分,她就越没法拿捏她的把柄。 脸色凝重了几分,林氏在心底反复咀嚼着丫鬟的这番话。 季安宁时常去向老夫人请安,还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 她眸色微滞,想起上次她食物中毒本有意责罚季安宁之时,这老夫人竟然专程让叶轻语来护着,还不惜让她难堪。 林氏抬手示意嬷嬷停下,撑着塌沿坐起来,若有所思地眯着眸子往屏风外面看过去。 看来,季安宁与老夫人的关系,比她想象中还要亲昵几分。 不过想来也是,卫青凌如今远赴边疆,天高皇帝远自然管不着府上的事情。 季安宁也算有心机的,若她想要在府上立足,最好的方式便是使尽浑身解数去讨好老夫人。 想到这里,林氏眸光闪烁,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来。 可若她有朝一日失去了老夫人的偏袒…… 林氏心下思衬,不过片刻心中便有了主意,旁边嬷嬷见她神情晦涩,忍不住附身压低声音询问出声:“夫人心中可是有了打算?” 闻言,林氏轻笑一声,颇有一番将所有事情都掌控在手掌心的感觉,她眉眼微挑,慢条斯理地不屑出声。 “她啊,还用不着本夫人费尽心思去对付。” “只是稍微使出一些手段便好,其余事情,就静观其变吧。” 说罢,她抬眸看向屏风,微微扬声将外面丫鬟喊进来,示意其中一个丫鬟附耳过来,她才轻声嘱咐着。 眸底得意丝毫不掩,想起季安宁终将狼狈落败的那一刻林氏心情大好,一瞬间竟然觉得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全身仿佛年轻了五岁一般。 …… 翌日。 季安宁一大清早便简单洗漱好,在房中坐着看了一会儿书后,又拿着私库钥匙去了库房。 一共四个私库,前些日子去察看了两个,今日得了空闲,季安宁便想着将剩下两个库房一并看几眼,一是想要大概确认库房物品的种类和数量,二也是琢磨着能不能从里面找出些东西可以帮到卫青凌。 不说常年在外征战,但想来卫青凌上过的战场大大小小算起来也算多了,什么奇药或是特制的软甲,应该再不济都有些收藏吧? 可是季安宁一连着在两个库房里转了个遍,也没找到任何关于征战的物什,里面几乎都是珍贵值钱的古董或是金银珠宝,一打开房门,满屋子的珠光宝气便晃了眼睛。 季安宁看完后,不由得连连咋舌。 第240章 巫蛊小人 没想到卫青凌私库竟然有这么华丽,她虽相信卫青凌不会贪污军饷,但心底也隐隐有了些担心。 若皇帝知道了他这私库,恐怕难免起疑心。 将军府底蕴虽足,但这些库房,还是过于夸张了些。 不过季安宁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卫青凌自己一个子一个子地挣来的,清点完后她便走出库房,锁好大门之后才放了心地往自己院中走。 不料还没走几步,她隔着老远便看见一个极速奔跑的身影, 脚步微微顿住,季安宁看清之后,眸底微微讶异,下意识扬声喊了一声:“暖春,你跑什么?何事如此匆忙。” “小姐,总算找到你了。” 暖春闻言后忙调转方向朝着这边跑过来,在季安宁面前堪堪停下,气都喘不匀,拍着胸脯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季安宁看着,忍不住有些好笑:“暖春,行事得从容些,你这般匆忙,还让人以为这府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就是大事啊,小姐。”暖春终于平复了呼吸,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声音十分急促慌张,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来。 “小姐您看,方才奴婢替你整理发饰时一支簪子不小心落在了地上。”她微微一顿,继续道,“就在奴婢弯腰去捡的时候,才发现您的塌下有一个暗格。” 那暗格与塌底严丝合缝,若不是仔仔细细去看的话,定然发现不了。 可是好巧不巧,看着那暗格暖春鬼使神差地伸手打开,这才惊觉暗格中竟然静静躺着一个小人。 此刻,这小人在她手中安静躺着,通身用稻草制作而成,正面扎满了长针,背后用朱砂笔写着一个生辰八字。 “奴婢瞧着好奇,于是便打开暗格看了一眼,谁知就看见了这小人,真是晦气!” 说到这里,暖春脸色愤愤。 季安宁闻言后垂眸看着暖春掌心中静静躺着的小人,诧异地挑了挑眉头。 这小人背后的生辰八字不是她的,那诅咒的人自然也不是她了。 季安宁压下眸底猜疑神色,抬手将小人拿过来仔细瞧了瞧,生辰八字的笔迹模糊,但定睛看过去还是能分辨书上面写的日期。 端详了一会,瞧着她面色越来越凝重,身旁暖春心中忍不住咯噔一声,心下也有了些不敢置信的猜测。 莫非……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暖春心有余悸地看着季安宁,忍不住有些紧张地询问:“小姐,这生辰八字……是谁的?” 虽说没见过这小人,但暖春私底下还是读过不少话本子的,这个模样,分别就是用来诅咒人的巫蛊小人! 用长针穿过稻草钉在背后的生辰八字上,小人没有五官的脸上显得有些阴森,暖春光是看着就胆颤心惊。 季安宁面色犹疑,听到这身询问后干脆将这小人拿过来,翻到背面仔细瞧了瞧,上面的生辰不是她的,一个陌生的日子。 深吸了一口气,季安宁眸色微深。 莫不是哪位有心之人故意将这巫蛊小人放在她的房间,好借此除掉她? 第241章 忽然病重 府上诅咒谁的罪过最重呢? 季安宁眸色闪烁,心底已经有了答案,不知不觉手中握着的小人的力气逐渐加大,她心底冷笑一声。 她自问问心无愧,在这将军府中从未招惹过谁……可偏偏就是有人想给她使绊子。 而这个人……光是猜测就有十之八九能确定。 毕竟这府上想让她不好过的人很多,但敢付诸行动的,恐怕就只有一位了。 压下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季安宁当即做好了决定,她上前一步将巫蛊小人还到了暖春手中,低声嘱咐了一句。 闻言,暖春面色诧异,但见季安宁神情严肃认真并无开玩笑的样子,也立马正了正神色。 捏紧手中小人,她用力点头,随即转身小跑出了院子。 目送着暖春匆忙的背影,季安宁微皱着的眉头才缓缓平复下来。 对手如今竟然就已经开始出招了,然而这时距离她嫁进将军府还远远不足一个月。 …… 这件事过去之后,季安宁在将军府上好歹是平安无事的过了好几天,每天除了看书练字便是时不时去库房中查查账,避免手下物品丢失。 已过午时,季安宁一手撑着脸,一手压着书心不在焉地看着,很明显能感觉出来她此刻心思并不在书上。 “小姐!” 直到暖春火急火燎地从外面小跑进来,季安宁才收拢思绪,忙抬眸看过去。 “方才大夫人派丫鬟过来知会了一声,说是老夫人忽然病重,此刻已经卧床不起了。” 听完这话,季安宁脸上神色大变,立马将书放下站起身来,也不多问什么便径直快步出了门。 主仆二人一点时间也没耽搁,走入老夫人的院子时时辰还未过去一刻,还在大厅外季安宁流遥遥看见大厅中的情形。 府上所有的大夫都提着药箱聚拢在厅中,花白的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十分惹眼,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叹息着连连摇头。 季安宁看着,心下咯噔一声,一阵不祥的预感如同潮水般蔓延至心头。 与此同时,叶轻语脸色难看地端着一个铜盆从里屋出来,季安宁瞧着她,脸色凝重不已。 几日不见,叶轻语竟然憔悴成这样。 “宁儿,你来了。”感受到季安宁的目光,叶轻语朝着这边看过来,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侧身微抬了抬手,低声道,“祖母病重,你过来看看她吧。” 闻言,季安宁点点头,快步走过来和叶轻语一同走进里屋。 里屋内不算冷清,除了躺在榻上的卫老夫人和旁边皱眉把脉的大夫之外,纪萱和林氏也带着丫鬟站在旁边。 两人一言不发,直到看见叶轻语领着季安宁走进来,林氏状似不经意般瞟了一眼过去,眉宇间是若有若无的轻蔑。 不过季安宁没管她,只是凝神听着叶轻语说话。 “明明昨日还好好的,从今日一早开始,祖母就忽然高烧不退,身上变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下人们还以为是风寒,煎了一副药给老夫人和服下之后这病反而变得严重了。” 第242章 大师 叶轻语忧心忡忡,说话时难掩盖声音中的急切和担忧,绞紧手帕看着榻上憔悴苍白的卫老夫人。 后者双目紧闭,如同睡着了一般,不同的是她的面容似乎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干巴的嘴唇上起了许多皮,看起来和往常精神满满中气十足的老太太判若两人。 季安宁抿唇,面色凝重地看过去,恰好此时大夫把脉结束,犹疑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大夫,怎么样,老夫人这是患了什么病?”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是林氏率先面色担忧地开询问。 闻言,大夫迟疑了一会,神色犹疑地缓缓开口:“夫人,老夫人这病情实在是奇怪的很,没有明显诱因,来得又猛又急,我从医三十多载,还是头一回碰见这种奇怪的病。” 话一说完,屋子里的气氛不由得已经沉了些。 纪萱状似不经意般瞟了一眼对面的季安宁,后者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珠子轻转了一圈,纪萱担忧开口:“那这可怎么办?老夫人如今这个样子茶饭都咽不下去一些……” 话音刚落,众人便好巧不巧地瞧见榻上躺着的老太太忽然动了一下。 “祖母!” 叶轻语眼尖地发现,忙上前去握住卫老夫人的手,紧张道:“您感觉怎么样?” “无碍,不过是生了一场病而已,不用这个大惊小怪。” 老夫人咳嗽了一声,勉强将眼睛睁开,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塌前不远处的季安宁,她微微点头,安抚般的对着她笑了一声。 又转眸看向林氏,闭了闭眼睛,眉间满是疲惫:“既查不出病因就让这些大夫先回去吧,不必在这耽搁时辰。” 闻言,林氏眸色微动,倒是也没反驳。 正准备开口让这些大夫都回去,不料大厅外忽然传来一阵压低的急促脚步声,众人下意识抬眸看过去,发现是一个丫鬟火急火燎地冲进来。 老夫人病重这件事情瞒不住,现在院子里的丫鬟小厮都差不多知道了,他们都是老夫人一手带出来的人,感情自然不言而喻。 小丫鬟福了福身,径直向叶轻语禀报:“大少夫人,外面来了位和尚模样的男子,自称是云游四海的大师。” 语气一顿,她迟疑了一会,又道:“这大师说他途径此地,一眼便看出府上有邪祟,会不会老夫人的病……就和这邪祟有关?” “胡说八道!” 不等叶轻语开口,老夫人听着这些话都甚感荒谬,她费力地转了转头,看向那丫鬟,眉目倦怠:“如今一病不过是因我年纪大了,身子骨差了些,和什么邪祟扯不上关系,他这么说,定是信不得的。” 顿了顿,她闭上眼睛,道:“给些银子打发走吧。” 听到这话,一旁的林氏面色微妙,想了一会儿后上前附身在老夫人塌前,神情满是忧虑。 “老夫人,儿媳觉得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怎么刚好您生病时就有大师说府上养邪?既然大夫们查不出病因,那不如让这大师来试试……” 第243章 将大师请进来 听了这话,榻上脸色憔悴的卫老夫人不悦皱眉:“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声音虽低,但还是带着一丝威严的压迫感。 “儿媳不敢。” 林氏忙低了低头,掩住眸底晦涩神情,想了一会之后还是面露难色道:“只是方才儿媳忧心母亲病情,听闻那大师有些法子,心下也想着让他来瞧瞧看,并无忤逆母亲的意思。” 一边说着,她一片状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老夫人的脸色。 卫老夫人面色憔悴,嘴唇毫无血色,眼皮下有些发青,勉强嗡动着唇说话是显得尤其费力。 但一连叫了府上所有的大夫来瞧瞧,也查不出病因来,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卧床不起,面露病色。 林氏看着,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扬唇一笑,然而也不过片刻她面上又恢复了焦急担忧的表情。 “母亲,儿媳知您一向不喜什么鬼神之说,只是青凌远赴边疆杳无音讯也就罢了,连您也倒下了,儿媳心中属实悲痛。” 说到这里,林氏满脸的愁容,眼眶泛红似乎下一秒就要落泪一般。 季安宁站在塌前担忧地看着老夫人,听到林氏这话后下意识抬眸看过来,后者往常经常带着不屑或是轻蔑神色的脸上竟全然看不出虚情假意。 一脸的担忧和难过,几乎要让季安宁怀疑现在的她到底是不是从前那个林氏了。 “若那所谓的大师真能算出府上有什么邪祟,那让他进来看看也无妨,毕竟青凌在外征战本就是刀尖舔血……”提到卫青凌,林氏哽了一声,“要是再有什么府上的邪祟妨碍着他,那我儿在外,怕是……” 说到后面,她适时止住了话头,泛红的眼眶似乎将余下未说的话都尽数表达了出来。 季安宁眉心一动,也没说什么,只沉吟着看向老夫人。 听到林氏提起自家孙子,卫老夫人这才又睁开了疲乏的眼睛,黯淡的眸色彰显出她此刻病情之重。 费力掀起眼皮看向林氏,她嗫嚅了一下嘴唇,一时竟然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思考了一会儿,她轻叹一声,最终还是道:“罢了,让他进来吧。” 话音落下,林氏忙应下,立马转身就出去要亲自迎接那自称大师的和尚了,她动作很快,无人看见她闪烁着精光的眸子。 虽然同意了林氏将那大师带进来,但卫老夫人心下还是存疑,如今京城中打着高人的名号招摇撞骗的人可是不计其数,将军府又本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若被什么大师下了套,岂不是引得天下人耻笑? 卫青凌在外征战,她们定是不能惹出笑话丢了他的面子的。 卫老夫人虽然无力起身,只能恹恹地躺在榻上,但毕竟聪明了半辈子,此刻心下也是清醒的。 林氏的心思,她有时,是捉摸不透了。 想到这里,卫老夫人闭了闭眼睛,用尽力气一般撑着塌想要坐起来,叶轻语见状忙上去扶着,季安宁心下一急,也上前坐到塌边。 第244章 小人作祟 “祖母,你如今身子不好,还是莫要管这些事情了。” 闻言,卫老夫人却还是固执地坐起来,叶轻语忙拿软枕垫在她背后。 咳嗽了几声,卫老夫人虚虚靠下去,面色憔悴地开口:“我一把年纪了,有个病痛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那大师来得奇怪,你们跟着出去瞧瞧。” 见两个孙媳面色担忧地看着她,卫老夫人扯起唇笑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打趣道:“怎的,你们祖母我啊可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婴孩,生病了自然安心躺着,放心吧,无碍的。” 她说话时嗓子有些哑,似乎压抑着咳嗽一般,听着有点颤抖,但眉眼柔和,一如往常一般用和蔼的目光看着她们。 季安宁欲言又止,最后只得跟叶轻语对视一眼,两人抿唇不语,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她们知道卫老夫人的意思,也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再推脱怕是更让卫老夫人担忧了,季安宁想了想后还是站起来,顺着卫老夫人的意思站起来,盈盈福身轻声回:“祖母,安宁知晓您的意思,只是我一人出去瞧着便行,就让长嫂陪在你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闻言,卫老夫人本想拒绝,但叶轻语面色担忧瞧着是实在放心不下她,于是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点头应下。 瞧着老夫人同意了,季安宁这才放了心。 有叶轻语陪着,想来这边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吐出一口浊气,季安宁朝着叶轻语微微颔首,二人眼神示意后,她便利落转身出去。 林氏动作很快,等到季安宁踏出大厅时她就已经带着丫鬟将那大师迎了进来,彼时正站在院子中交谈着什么。 季安宁上前,仔细瞧着那大师的模样。 一副挑不出错处的和尚样子,说话时眼睛会如同在思考着什么一般闭上很久才睁开,反反复复,看起来果真是高深莫测。 季安宁也不说话,静静站在一旁看着。 吗大师闭着眼睛,朝着林氏半鞠可个躬,缓缓道:“施主,贫僧云游途径此地,路过贵府时明显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恕贫僧直言,贵府中,怕是有小人作祟。” 闻言,林氏正了正神色,十分尊重地对大师微微颔首,然后才疑惑地问:“大师,您方才说府中有邪物,现在又说有小人作祟,到底是怎么一个意思呢?” “简单说,就是府上有人养邪。” 大师双手合拢,一脸虔诚地说着“阿弥陀佛”四个字。 随即,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林氏,缓缓道:“只是不能确定这邪物在何处,不知施主可否容贫僧算上一算,定能找到这邪物。” 闻言,林氏面色犹疑,但也没过过多思考便答应下来。 那贫僧见状又添了一句:“那还请施主帮忙在各个院子架上祭坛,燃起火把。” 听着这请求,林氏立马抬手喊来丫鬟下去准备,对着大师笑了笑,声音意味深长:“这是自然,有劳大师帮忙好生算算,莫要让小人逍遥法外才是。” 第245章 一搜便知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大师被哄得高兴,当即表示一定替林氏找出邪物。 季安宁在一旁听着,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卫老夫人还在病重,林氏竟然如此不加思考就同意了这大师的做法,也不怕冲撞了老夫人吗? 甚至都不曾过问一句。 心下奇怪得很,但见丫鬟已经小跑着将火把拿过来,季安宁只得闭上微张的唇,皱眉看着。 方才对着大师的身份存疑,此刻她已经能有八分确认这大师班门弄斧了。 但他主动找上门来…… 季安宁眉心微动,心下也渐渐升起几分兴趣来。 她倒是想看看,这所谓大师,究竟想要干什么。 跟着大师一个一个院子开始做法,林氏不知疲倦一般亦步趋使,季安宁也就在旁边静观其变了。 明明还是大白天,但这大师命下人在将军府正院中间架起祭坛之后就高举着熊熊燃烧地火把在不同院子中穿梭,时不时警觉地停下来,拿着火把用奇异的姿势舞动起来。 面前的路渐渐熟悉起来,季安宁垂眸瞧着路上不经意落下来的燃烧的灰尘,眸底思疑。 做法,养邪,小人…… 这些说法,仿佛都在围绕着一个东西。 季安宁心下预感越发强烈起来,直到走到院落中央时,她脑中迅速掠过一个巫蛊小人的轮廓。 脚步骤然顿住,她呼吸微滞,恍然大悟地抬起头来看过去。 那大师也猛然停下,脸上神色剧变。 “就是这个院子!不对劲!” 与此同时,大师手中高举着的火把骤然熄灭,一丝烟雾顺着风沿着窗棂被吹进屋子里。 季安宁彻底明白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起前几日暖春从床下暗格发现的巫蛊小人。 看来今日这一局,是特意为她而设的啊。 “大师,您是说那邪物有可能在这院子中吗?” 林氏忙出声询问,眸光闪烁。 闻言,大师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施主,若要知道那邪物究竟是何物,一搜便知。” 听到这话,林氏正了正神色,立马对着身边嬷嬷道:“听到大师的话了吗,还不赶快带人进去搜?” 旁边嬷嬷连忙福身,转头就要点几个丫鬟带进房间去,季安宁就在这群丫鬟的后面,见状后眉头一皱,缓缓走出来,在林氏旁边站定。 “母亲,您这是……” 季安宁低垂着眉眼,语气平静不已,不料还没等她说完,林氏就斜睨了她一眼,轻叹一声道:“安宁,毕竟大师说了你这院子很可能有那邪物,母亲也不好不搜才是,否则若妨碍了老夫人或是青凌,那可怎么办?” 话音落下的同时,嬷嬷点了十余个丫鬟等候在旁边,只等林氏一声令下便可冲进季安宁院落中搜一编。 林氏眸色中满是担忧和为难,但唇角扬起的轻微弧度还是被季安宁捕捉到了。 “进去仔细搜吧。” 林氏吩咐了一声,便就要在丫鬟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嬷嬷得了命令,带着丫鬟就要进去。 “站住!” 第246章 未免让人寒心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了些,季安宁心底冷笑连连。 看来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她快步上前挡在院落门口,冷冷扫视着面前一群下人,缓缓道:“没有过问我的意见就强搜我的院落,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见状,嬷嬷顿住脚步抬眸看过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但毕竟林氏在这儿,自然没她一个下人说话的余地,她便转头看向林氏,等着林氏的反应。 后者虚虚靠在椅子上,掀眸看见季安宁挡在门口,不由得嘲讽地笑了一声。 “怎么?不过是搜个院子罢了,怎的还用身份来为难下人们呢?”她微微颔首,停顿了一会儿如同忽然想起什么事来一般,恍然道,“莫不是你知晓院子里有邪物,心虚所致?”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很大的意思是在说季安宁就是那个养邪的小人。 话一出口,周边所有人神色莫名,看季安宁的目光都不禁多了几分打量。 “心虚?” 季安宁看着林氏神色莫测的脸,突然笑出声来,但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母亲话中意思安宁自然知晓,但再怎样我也是府上正儿八经的少夫人,母亲怎可因一个所谓大师的胡言乱语就怀疑我,还要当众搜我院子呢?” 季安宁掩下眸底冷意,轻嘲了一声:“母亲,这样做,未免太让我这个儿媳寒心了。” 旁边大师听见季安宁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不屑,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恼怒神色:“这位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说得一字一句句句属实,若你院中当真无邪物的话,贫僧冤枉了人,自然会付出代价!” 他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脸上毫无心虚之意。 季安宁定定看了他一眼,后者无所畏惧地对上她的视线。 心下说不出是何滋味,季安宁吐出一口浊气,仍站在原地不动,铁了心不准任何人进去搜查。 林氏坐不住了,起身上前直视着她,神色恼怒:“若非做贼心虚又怎会反对得如此激烈,恐怕就是你养邪物诅咒了老夫人,才让老夫人如今一病不起的吧?” 说着说着,她痛心道:“老夫人待你不薄,你就是这般回报她的?” 三言两语就往季安宁头上扣下一个罪名。 季安宁回看着她,只觉得心底一片冷意。 若今日果然是林氏设下的局,那老夫人的病,定然与她脱不了干系。 季安宁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上。 为了挑拨她和老夫人的关系,林氏竟然不懈对老夫人下手…… 想起躺在榻上面色憔悴但还强撑着为她着想的祖母,季安宁心中忍不住酸涩了几分。 竟然牵连到了她。 这是季安宁最不愿看到的场面。 深吸了一口气,她闭了闭眼睛,极力压下声线中因为怒火而颤抖地语气,咬牙道:“母亲一心为祖母着想,安宁理解。” 季安宁看过去,微微颔首,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搜我的院子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第247章 要一视同仁 “要一视同仁,不仅是我的院子,府上除了祖母之外,所有人的院子都要搜!” 她面色平静,说完后看着林氏,等着她的回答。 见林氏垂眸不语,她又开口,不过这次的话是对着身侧的暖春说的,声音丝毫没有压低:“如今府上的当家人还是祖母,这件事情更需要向祖母请示,暖春,你速速去禀报。” 闻言,暖春忙点头,紧接着便小跑出去禀报了。 听到这个请求,林氏下意识一愣,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不由得轻蹙起眉头。 搜查所有院子? 若证物从季安宁的院中搜查出来,那不论查了几个院子都没什么区别,一样是大罪。 季安宁不可能不知道,她是个聪明人,这么说必有什么目的在。 但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若有所思地看向季安宁,林氏罕见地放慢了些呼吸,心下还在认真思衬着,不料还不容她想多久,身后便传来急促的两道脚步声。 林氏一顿,循声转过来看,一眼便看见叶轻语带着暖春朝着这边过来,脚下步子匆忙,几乎是小跑。 到了她面前,叶轻语盈盈福身:“母亲,方才安宁的请求我已向祖母请示过,还请母亲如同安宁说的那般,搜查所有人的院子。” 老太太应下季安宁的条件,任谁想都不奇怪,毕竟平日里如此宠爱她。 林氏心底轻嘲一声,面色却丝毫不显。 就算搜查所有院子又如何,证物在季安宁的院子中,她照样百口莫辩! 想到这里,林氏眸底不禁划过一丝得意笑容,仿佛已经看见老太太和季安宁撕破脸的画面一般,心中一阵爽快。 到时候,看这大小姐该如何收场。 假意斟酌了一会儿,林氏面上满是对老夫人的顺从之意,朝着叶轻语微微颔首道:“老夫人的话就是府上的规矩,既然她同意搜查,那我便即刻差人调派人手过来。” 闻言,叶轻语垂眸回答,道:“人手一事不劳母亲劳心伤神,儿媳来之前祖母已叮嘱好身边嬷嬷去调派人手,想必一刻钟之后便能赶过来。” 听到这,林氏面色微动,但也没过多思考,轻点头。 她又转头直直看向季安宁,但话却不是对着对面的人说的。 嬷嬷在身旁待命,林氏眉梢微扬,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笑容来,吩咐道:“进去搜。” 这次,季安宁没有阻拦。 她侧身让开,看着嬷嬷带着一群丫鬟风风火火地冲进房间中,一时间屋内传来嘈杂的翻箱倒柜的声音。 见状,暖春忙从叶轻语旁边小跑过来,面色担忧而又气愤,压低声音道:“小姐,夫人怎么可以这样!”” 众目睽睽之下让一群人对着房间翻来覆去的搜查,让将季安宁作为少夫人的颜面至于各地? 她在国公府都没受过这气! 暖春心下气愤,但面上忍不住露出些委屈神色,虽老夫人向着自家小姐这边同意了她的要求,可她还是能看出自家小姐受了委屈。 第248章 一无所获 闻言,季安宁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脸上表情晦涩难测,她微扬起头,不经意和对面的叶轻语四目相对。 后者脸上隐隐有担忧之色,季安宁目光中带了些安抚,示意她不必担心。 嬷嬷和丫鬟们先前鱼贯而入,出来时却是灰溜溜的一无所获。 林氏见状后一时没反应过来,惊讶地看向停在她面前的嬷嬷,不敢置信一般又问:“没搜到可疑物品?这怎么可能……” 似乎是情绪太激动,她后面那句话说出一半之后骤然顿住,意识到差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她背后骤然出了一层冷汗。 “母亲这是何意?”季安宁含着笑意抬眸看过去,见林氏面色惊疑不定后反问了一句,“难道母亲十成十的把握认为我这就有邪物吗?” 说完后她尾音微微拖长,带着一丝意义不明的暗示。 从怔愣中回神过来,林氏对上季安宁深沉的黑眸后不禁心下一跳,她强压下心底怪异,扯着唇角笑了一声,道:“安宁这话可是有责怪母亲的意思了?” 她不经意看了一眼身旁大师,二人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如出一辙的疑惑和惊讶之色。 分明在来院子前林氏特意嘱咐嬷嬷去搜查季安宁床下的暗格,想来不可能将邪物找漏。 若是季安宁提前发现了巫蛊小人,将其处理了呢…… 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想法来,又被林氏皱眉否决。 床下暗格设置的及其隐秘,不仔细看是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再说季安宁一个千金大小姐,怎会莫名其妙蹲在地上盯着床下看呢? 那就只有一个猜测了,她安插到季安宁身旁的那两个丫鬟并没有成功将巫蛊小人放入暗格之中。 林氏微眯着眸子,脸上神色一厉。 真是两个蠢货! 然而此时已经搜查完毕,再怎么样也没有办法往季安宁身上泼脏水了,正巧这时,卫老夫人手下嬷嬷带着一群丫鬟从这过来,齐刷刷行礼之后,季安宁笑看向林氏。 “母亲,既然我的院子搜查完毕,那就去别的院子再查吧。” 众目睽睽之下,林氏再无反悔的余地,只得点头应下来,脸色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人手充足,浩浩荡荡朝着另一个院子过去,一路搜查下来都没什么异常,直到一众人停在林氏院子后面时,林氏眼皮忽然一跳,心下有些不详的预感。 卫老夫人手下的嬷嬷向她行礼示意,便没有耽搁时间,紧接着就让丫鬟进去搜查。 下人来来往往在院子里穿梭者。 季安宁面上平静不已,但唇角却轻扬起一个弧度,带着些嘲讽地看着旁边明显心不在焉的林氏。 “咦?这是什么?” 在院子中央的嬷嬷看着丫鬟在树下草丛中捡起一个东西,脸上满是疑惑。 她上前几步,低头察看着,发现是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小人。 小人用稻草制作,之露出头来,看不出什么端倪,嬷嬷便疑惑地将红布扯下。 第249章 发现 然而下一刻,她瞳孔骤然放大,不敢置信地盯着手中的东西。 “这……这不就是……” 嬷嬷脸上闪过满是震惊之色,只觉得脑海顿时嗡嗡作响,颤抖着手将手中已经有些散了的巫蛊小人转过来,一串生辰八字便出现在她眼前。 跟在卫老夫人身边多年,这嬷嬷怎么会不知道老夫人的生辰。 这巫蛊小人,就是对老夫人恶毒的诅咒啊! 嬷嬷面色煞白,捏着手中小人嗡动着嘴唇,一时间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院子里人虽然多,但丫鬟们都在仔细翻找着,没人说话,只有衣物摩擦的细细碎碎声音,这嬷嬷不敢置信的惊呼声霎时引来所有人的注意。 旁边丫鬟抬眸瞟了一眼,瞬间愣在了原地。 这巫蛊小人她虽然没见过,但好歹也在话本子里看见过。 如今,这邪术竟然用在老夫人身上了。 丫鬟胆颤心惊地噤声,毕竟此时邪物已经找到了,也没必要再翻找,索性咽了口唾沫低眉垂首着悄悄挪向一旁。 空气中的氛围霎时凝固,林氏侧眼看过来,目光落到那嬷嬷手上的巫蛊小人时,瞳孔骤然放大。 她不敢置信地一连着看了好几眼,才勉强压下心中震惊。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分明前几日她才亲手把它送到丫鬟手中! 大脑霎时一片空白,林氏心惊胆战地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嬷嬷,旁边嬷嬷也不是傻子,看见那巫蛊小人时就已经明白了所有。 她站在原地,身形僵硬,双腿不自觉地打着颤。 季安宁所站位置离这嬷嬷不远,自然注意到了这嬷嬷惊慌的动作,她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此刻她们的下场。 “这是怎么回事?” 叶轻语瞧着她带来的嬷嬷傻了一般地站在原地,疑惑地快步走上前去。 低头看向嬷嬷手中的同时,这嬷嬷霎时反应过来一般,忙将手中巫蛊小人递过来。 额头渗出细汗,嬷嬷咬牙道:“大少夫人,这巫蛊小人是在这院子里发现的,背后的生辰八字是老夫人的,看来,那大师口中的邪物,就是这东西了。” 叶轻语接过巫蛊小人,眼底满是震惊之色。 这小人被尖针扎得不成样子,稻草散乱不已,才不过一会就掉了好几根,但背后贴着的写着生辰八字的黄纸粘的牢固不已。 叶轻语看了一会儿,缓缓转过头来,看向林氏。 与此同时,季安宁也看过去。 一瞬间迎着两道质问的目光,林氏百口莫辩,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攥成拳头,半晌没有开口。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微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声音严肃道:“这巫蛊小人虽是从我院中发现的,但我确实不知道它的存在,更何况,老夫人是我的血亲,我孝敬她还来不及,又怎会诅咒她?” 一番话说得真情实意,林氏敛眸,不着痕迹地瞟了身旁嬷嬷一眼,紧攥着的拳头在这时微微松开。 第250章 畏罪自杀 身旁嬷嬷瞧着她的眼色,心下一横,顿时向前迈出一步,扑通一声跪下来。 用力之大似乎能听到咔嚓一声碰地的响声。 季安宁站得近,见状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拧眉看着垂首跪地的嬷嬷:“你这是作甚?” “少夫人,我一时鬼迷心窍,求少夫人责罚!” 闻言,季安宁拧着的眉头皱得更深,心下猜到了些什么。 她微微颔首,直直盯着地上的嬷嬷,后者垂着的眸子闪过一丝无人看见的凄凉,但也不过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在将军府待了二十余年,结交了不少情意深厚的姐妹,但前些日子老夫人不由分说便将大厨房的嬷嬷遣走,我心中怨恨,才做此诅咒老夫人的蠢事……” 话未说话,尾音之后是一声颤抖的哽咽。 季安宁微微一顿,垂眸看着地上佝偻苍白的嬷嬷,张了张嘴唇,话语止在喉咙里,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说到这里,嬷嬷语气停顿,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跪爬在地上转了一个方向。 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她对着林氏不住磕头,一边磕一边声音颤抖地道歉:“夫人,奴婢糊涂,连累了夫人……” 林氏看着她,脸上是痛心的表情。 她深深叹息一声,幽幽道:“你怎可做如此蠢事!” 嬷嬷深深俯首,脊背颤抖着,让人分不清她是哭还是笑。 良久之后,她缓缓抬头,两鬓斑白的发丝散乱在脸颊上,被湿濡的泪水粘连在一起,看起来苍老又狼狈。 她深深看着林氏,眼中满是哀凄和决绝,最后咬牙开口。 “既如此,奴婢就只有以死谢罪,以报答夫人多年的恩义!” 听到这句话,季安宁眼皮一跳,暴喝了一声:“拦住她!” 说着,她下意识快步上前想要拉住那忽然站起的嬷嬷,身旁丫鬟迟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刚迈出去一步,就听见一声沉闷的碰撞声。 紧接着,是周围丫鬟惊恐地尖叫声。 那嬷嬷一心求死,速度极快,狠狠撞上了旁边柱子,一瞬间鲜血飞溅。 她大睁着眼睛,直挺挺倒下来,当场就没了声息。 叶轻语没反应过来,当场就愣在了原地,身形骤然僵硬。 “来人,快去找大夫!” 反应过来时,叶轻语忙扬声想让人去找大夫,谁知她刚说完,不远处林氏就淡淡敛眸,轻叹一声道:“罢了,瞧着那样已然是没了声息,不必找大夫了,寻几个伙计拖到后山埋了吧。” 一边说着,她顿了一会,又不经意加了一句:“反正她用这巫蛊之术诅咒老夫人本就是天理不容,让她自行了断,也免了我们再麻烦。” “只是没想到,这嬷嬷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竟半点没发现她这歹心。” 又是一声深深叹息。 三两句话,彻底将她所有责任都推了出去,最后再不济就是一个管理无方的罪过。 不过,也没人会去追究。 毕竟罪魁祸首已经畏罪自杀了。 第251章 轻描淡写 说完后,林氏掩住眸底翻涌的思绪,轻抬了抬手。 身后小厮忙会意上前,用一张破旧的草席将地上已经失去生息的嬷嬷裹住,随后抬起快步出了院子。 丫鬟们纷纷端来装满水的铜盆将地上和柱子上的血迹冲洗干净。 收拾完毕后,林氏斜睨了季安宁一眼,语气晦涩:“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了,大师替我们府上除了邪物,我自当有赏才是。” 说罢,她上前一步,对着大师扯出一个笑容,示意他跟上去。 大师闭了闭眼睛,口中低喃着“阿弥陀佛”四个字,便摩挲着手中佛珠跟着林氏走出去了。 林氏带来的丫鬟小厮也跟着乌泱泱地出了院门,院子里一下冷清了不少。 叶轻语回过神来,似乎也算是见惯了这局面,只轻叹一声,掩住眸底情绪,对着季安宁道:“祖母牵挂着这儿的事,我且先回去禀报一声。” 闻言,季安宁轻点了点头,目送着叶轻语带着下人们离开。 门庭济济,烈日正浓。 阳光洒在身旁分明如此温暖,可季安宁却觉得浑身上下都冰冷不已。 她静静看着不远处那根还在滴着水的柱子,不明显的角落中还残存着一丝被忽略的红色,周围一切如常,光洁的地板有些湿润。 似乎方才那嬷嬷没有在这撞死一般。 在林氏的口中,跟在她身边二十余年的人的死,就如同一只蚂蚁被碾死一般,如此轻描淡写。 季安宁心中恍惚,一股无法言喻的情绪在心底缓缓铺散。 上辈子她死之时,在别人的眼中是否也如此轻描淡写?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身后,暖春被方才那一幕吓得不轻,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地颤抖。 “小姐……” 小丫鬟面色煞白,见周边人都走光了,霎时觉得有些可怕,只得看向季安宁,心惊胆战地继续道:“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 听到这话,季安宁才骤然回神过来。 吐出一口浊气,她缓缓松开汗湿了的掌心,收回目光,轻声道:“走吧。” 这场闹剧终于收场,奇怪的是这大师走后,卫老夫人的病也渐渐好了起来。 在众人眼中,这场闹剧中死的只是一个歹毒的嬷嬷而已,无人愿意再提起来,随着日子过去,这件事情也就被淡忘了。 …… 天气大好。 季安宁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裙,想着趁着空闲时练练字,便喊来丫鬟净手准备拿笔。 听到季安宁的吩咐,被林氏派过来的那两个丫鬟诚惶诚恐,立马就去端了铜盆进来。 站在季安宁前面,丫鬟垂着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季安宁的怒火一般,在收盆时紧张得手一抖,盆中的水霎时摇晃出来。 溅出来的水落在桌面宣纸上,这丫鬟瞳孔微缩,立马跪倒在地不住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少夫人,奴婢该死……” 这丫鬟嘴唇颤抖,道歉时害怕得语不成句。 季安宁愣了一会儿,没想到这丫鬟反应如此之大。 第252章 露出马脚 顿了一会,季安宁只轻咳了一声,回道:“湿了一张宣纸而已,无事,我重换一张便是。” 她垂眸看着跪倒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丫鬟,摆手道:“你下去吧。” 闻言,这丫鬟如临大赦一般,端起铜盆就往外跑。 瞧着她背影消失在门口,季安宁才收回目光,低眸看着桌上被浸透的宣纸。 从那嬷嬷撞死之后,院子里这两个丫鬟明显就慌张不已,做事心不在焉,频频犯错。 不过自己可是从未降罪于她们,都十分包容。 想到这里,季安宁轻轻敛眉,捏着桌上宣纸,若有所思地笑了一声。 入夜。 森严宅院中起了风,带着雨后的湿气掠过树梢,月色里仿佛鬼影摇曳一般掠过些寒风的影子。 房门咯吱一声轻响,两个丫鬟一同拢着衣服从门内走出来,其中一个丫鬟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抱怨道:“这个时辰了还硬拉着我起来,你何时胆子如此之小了?” 闻言,身边的丫鬟也不恼怒,还忍不住伸出手来抓住她的胳膊,探头探脑地往院子外面的阴影处看过去,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这几日水喝得多了,难免夜里不方便。”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惊动了什么东西一般,压低声音道:“自从前几日那事情过去之后,我时常会隐约听见那嬷嬷的声音,你说……” “别说了!” 听到身旁人提起嬷嬷,另一个丫鬟身旁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来了,她轻声呵斥了一句,咽下一口唾沫,道:“这个提她做什么!” “那巫蛊小人,我们可是按照夫人的命令确确实实地放进少夫人床下的暗格中了,至于它为何会出现在夫人院子中,我们也不知道啊。” “再说了……”这丫鬟声音一顿,夜色朦胧,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她也忍不住有些畏惧,“她的死也是因为夫人要她顶嘴,与我们何干……” 不料话还没说完,两个丫鬟的脚步同时一顿。 前方不远处就是茅厕了,平日里被月光照射的地方今日竟然漆黑一片,也不知是不是入夜下雨的缘故,月亮罕见地隐匿进云层之中,瞧不见一丝光亮。 她们抬眸看过去,脚步踌躇,胆子小的那个丫鬟直接停下来,心生退意:“要不还是别去了,我再憋一会儿……” 她眼角余光瞟向茅厕,下一刻,她瞳孔骤然猛缩,像是看见什么惊恐至极的场景一般,脸上血色瞬间褪去。 身旁丫鬟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道:“都到这了,再回去的话不是才来了。” 话说完,她感受到胳膊被身旁人晃动了一下,抬眸看过来,她皱眉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身旁人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地缓缓抬手指过去。 “那是什么……” 这个丫鬟一顿,下意识朝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骤然看见不远处的一丝光亮。 那是……一根蜡烛。 烛火摇曳着发出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周边的一小片区域。 第253章 果然有问题 猝不及防间,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周边树叶阴森森地沙沙作响,但奇怪的是,烛火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还在燃烧得正旺。 两个丫鬟面色惊恐地看着这一幕,脖颈像是被一只大手钳制住一般,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紧接着,一抹衣角出现在烛光周围,是并不陌生的暗紫色,上面还隐约绣着一些花纹。 这两个丫鬟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是府上嬷嬷统一的服饰…… 当日那嬷嬷撞死在院子,穿着的……可就是这种衣裳。 两个丫鬟惊恐得瞪大了眼睛,下一秒两眼一翻,结结实实地晕了过去。 …… 次日。 暖春端着铜盆蹦蹦跳跳地从门口小跑进来,季安宁恰巧将手中书本翻页,抬眸见小丫鬟满脸的喜色,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什么事情如此开心?” “当然是将小姐吩咐的事办妥了,暖春心底才开心啊!” 小丫鬟放下铜盆,站在季安宁旁边来,左右看看之后神神秘秘地附身下来,耳语一般轻声道:“小姐,您果然猜对了,那两个丫鬟绝对有问题。” “我昨日趁着没有月色,便按照您的吩咐穿着府上嬷嬷统一的服饰守在茅厕边,还带了蜡烛和火折子。” “谁知道,那两个丫鬟光是看见蜡烛就吓得不会说话了,随后我起身在蜡烛旁边一站,不出所料,她们当场就翻了个白眼晕过去了。” 想到这里,暖春有些恶趣味般地勾起唇角,道:“不过我可没帮过她们,还是今日一大早打扰茅厕的丫鬟看见她们倒在这里才将她们喊醒的。” 想到巫蛊小人可能是这俩丫鬟想要放在季安宁手中,暖春眸底笑意转为气愤:“不过这俩丫鬟实在是惹人厌烦,既已跟在您身边,却还要两面三刀!” 自顾自地嘟囔了一会儿,季安宁看着她有些好笑道:“她们本就是从母亲的院子里过来的,跟着我,心不诚也能预料到。” 想到这里,暖春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她轻叹了一声,道:“也是,是奴婢钻牛角尖了。” 突然想起什么来一般,暖春直起身子,道:“对了小姐,您昨日吩咐管家来后院问事,算着时辰应快到了。” 闻言,季安宁敛眉轻笑了一声,点点头。 另一边,茅厕周边草丛之中。 一缕青烟缓缓升起,一双素白的手捧着纸钱一股脑地扔进地上火盆里,胆子小的丫鬟蹲在地上,也不管火盆中燃烧的纸钱已经放不下了,还在不住地往里塞着。 安静的空气中,她垂眸看着火盆中的光亮,低声喃喃道:“嬷嬷,您也别怪我们没办好差事,毕竟那小人我们确确实实塞进她床下暗格的,谁知道会莫名其妙跑到夫人院子里。” 她抿唇,拧眉想了想,又颤着声音继续道:“可以你运气不好,让夫人用你当了替死鬼……不过事已至此,你就去该去的地方吧,莫要再在阳间逗留,更不要来找我们……” 第254章 听见 嘟嘟囔囔地念了好一阵,瞧着面前火盆中的纸钱烧得差不多了,这丫鬟才吐出一口浊气,用布条包着火盆端出来,再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才鬼鬼祟祟地离开。 但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她身后几步的茅厕中,一道若有所思的目光目送着她离开。 时间接近午时,管家才姗姗来迟。 暖春早就已经将私库钥匙和账本摆在桌子上,见管家过来之后连忙迎上去,唇角带笑道:“刘管家,您来了。” 闻言,刘管家也笑了一声,摆摆手道:“方才处理一些事情耽搁了些时间,要向少夫人请罪了。” 话刚说完,里间玉帘子被一只素白的手微微掀起,季安宁穿着一身水蓝色衣裙走出来,见管家站在外面,连忙让暖春搬来椅子。 刘管家也是跟在卫老夫人身旁几十年的老人,自会察言观色,见季安宁笑意吟吟地看着他,他心底也忍不住放松了些。 先前他虽在季安宁和卫青凌成亲那日奉了老夫人的命筹备着成亲事宜,但正式见到季安宁还是第一次。 他眸色微动,状似不经意一般打量了季安宁一番,后者脸上笑容恰到好处,一举一动端庄不已,尽显大家风范,特别是身旁与世无争的气质,令人捉摸不透。 管家满意地摸了摸胡子,在心底感慨。 不愧是入了老夫人眼的孙媳妇,光是瞧着就与常人不同。 季安宁也不浪费时间,从桌上账本中细细挑出几本摆上, 这些账本是她根据上一个管事嬷嬷给的假账本而估摸着修改了一遍的新账本,想来自己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便索性叫来了管家。 季安宁眸色闪烁,微微颔首看过去,一边说着话一边垂眸掩住眸底晦涩神情。 不过,她叫管家来,也不仅仅只是为了问账。 一切事情都在按照她安排的方向来发展。 唇角微扬,季安宁清了清嗓子,将账本递过去,顺带着问了些事情,便让管家回去了。 送着刘管家出了院子,暖春折返回来,有些不解道:“小姐,您问的那些事情都是咱们已经知晓的,为何还要特意将管家叫过来……” 话还没说完,她见季安宁神神秘秘地笑着,伸出食指轻轻抵在唇边笑了一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你会知道的。” 季安宁没有多说,递给暖春一个安心的目光,才将手中账本一一放下。 另一边,大厅内。 从季安宁院子里出来之后,刘管家加快了脚步火急火燎地朝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踏进大厅中已经是气喘吁吁,他还来不及将气喘匀,就听见高堂上卫老夫人有些惊讶地开口。 “何事这么急切,让你都失了分寸?” “望老夫人赎罪。”刘管家吐出一口浊气,对着卫老夫人微微颔首,继续道,“我方才去了少夫人院子中,却不经意看见一个丫鬟在烧纸钱,嘴里还振振有词……” 将在茅厕边上看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卫老夫人,刘管家眼见着后者脸色一下一下地沉下来了,便适时噤声。 第255章 大怒63. 空气中寂静得针落可闻,感受到老夫人压抑不住的怒意,刘管家垂着头不敢去看她的脸色,默默地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坐堂上的老夫人攥着茶杯的手青筋暴起,下一刻才狠狠将茶杯砸下。 沉闷的碰撞声传来,但杯子并没有破碎,里面的茶水滚落出来,湿了地板。 “真是好大的胆子!” 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着,震得她头疼。 “平日里我还只觉得林氏胆子大了些,心思不正但不至于干出无法原谅的坏事,如今她行事还真是让我这老婆子打开眼界!” 将自己的爪牙送到季安宁身边,还企图陷害于她! 不就是要让这个后宅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嘛? 刘管家闻言声音也愤愤,跟着道:“少夫人自入府来可谓是将所有礼数都尽了,可夫人不给她应有的尊重也就罢了,竟然还三番五次……” 似乎突然意识到他到底只是一个下人,于是适时停了话,面色悻悻地看了一眼老夫人的表情,生怕将正在气头上的老夫人又惹毛了。 卫老夫人知道他心中想的什么,只抬手轻摆了摆,疲惫地闭了闭眼睛:“你说的是实话,不必看我脸色,我这老婆子年纪虽大,但脑子还是清醒的,谁对谁错,谁善谁恶,我也分得清。” 林氏此举可谓真的是做得难看,难怪那日她会如此殷勤地在塌前嘘寒问暖,原来一切都是有所图谋。 不过好在阴差阳错之中,她的计谋最终使在了她自己身上,偷鸡不成蚀把米,也算是给她报应了。 闻言,刘管家微微颔首,心底有些感慨。 老夫人一辈子行得正坐得直,没想到人到暮年时竟然还要花费心神去应对后辈的算计。 掩住眸底心酸,刘管家看着卫老夫人,欲言又止道:“老夫人,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兹事体大,既然知晓了总不能毫无动作,更何况卫老夫人对季安宁的喜爱,他们做下人的都看在眼里。 自然是见不得她受委屈的。 闻言,老夫人脸上余怒未消,只是半眯着眼睛仔细思考了一会,缓缓道:“林氏心思不正,理应重罚。” 话说到这里,顿住。 刘管家听见她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 “可她毕竟是青凌的亲生母亲,如今青凌在外征战,前途尚且未卜,家中若明争暗斗起来,我这把老骨头,是无论如何也对不住他。” 想起卫青凌,卫老夫人脸上满是哀伤神色。 算着日子他出征已有十几日了,边疆仍然无捷报传来,可见战事焦灼。 甚至连一封家书都不曾有。 卫老夫人一颗心整日为孙儿吊着,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是不愿意在家宅中与林氏针锋相对的。 无论如何,林氏与卫青凌到底都是血脉至亲。 他是不愿意见到那一幕的。 掩住眸底失落,卫老夫人轻轻摇头:“事情若闹大了,他们母子关系定是再雪上加霜了。” 听到这里,刘管家会意地点点头,立马道:“老夫人莫急,一切都会有解决之法,若夫人肯就此打住,那我们给她一些小小警告便可。” 卫老夫人叹息一声:“也就只有这个法子了。” 目光聚焦,她看向身旁的贴身嬷嬷,方才管家禀报时嬷嬷也是听着的,脸上满是担忧神情。 老夫人大病初愈,如今又得了这消息,她唯恐老夫人旧病复发。 知道她心中担忧,卫老夫人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目光,轻声道:“从院子里找两个信得过的丫鬟送到安宁那边去吧。” 她顿了一下,又道:“至于那两个不认主的奴才,你知道怎么做。” 第256章 换掉丫鬟 嬷嬷会意,忙福身行礼,立马道:“老夫人放心,老身这就去做。” 见卫老夫人终于松了眉头轻点点头,她才退下去办事了。 见状,刘管家也松了口气,老夫人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这次虽优柔寡断了许多,但还是考虑得周到。 既给林氏旁敲侧击地警告了一下,又让季安宁身旁的那两个心术不正的丫鬟正大光明地被换掉。 “你也下去吧。” 卫老夫人阖了眼皮,懒懒抬眸按着太阳穴,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刘管家也不多说,行了一礼也跟着退下去。 一时间,偌大的厅中就只剩下了卫老夫人一人,她静静坐着,微垂着头,很久很久,才听得到她一声轻极了的叹息。 …… “小姐,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来院子了。” 暖春老远便瞧见了小路旁的几个身影,立马便进来朝着季安宁汇报。 “不过奴婢瞧着嬷嬷旁边还跟着两个丫鬟,莫不是……” 话还没说完,暖春心中便有了猜测,于是脸上很快浮现出兴奋的笑容,激动道:“小姐,难道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夫人送过来那两个丫鬟果然在刘管家面前露出了马脚?” 她声音虽激动,但深知这事可不是什么能摆到明面上来说的事情,所以下意识将声音压得很低。 说完后,暖春还隔着木窗往后院看过去,林氏送来的那两个丫鬟正在后院洒扫,一个丫鬟拿着扫帚走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地上,另一个则坐在地上拾掇落叶,看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暖春瞧着,脸上霎时换了一副嫌弃的表情:“这俩丫鬟也就是抢活的时候勤快,干活的时候就知道偷懒!” 但想到嬷嬷已经来了,这两个丫鬟定也是待不了多久,她心底阴霾顿时一扫而光,神清气爽了起来。 季安宁则是笑眯眯地看着暖春脸上神情变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房门便被人轻声扣响。 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暖春压下眸底的激动,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开门。 一眼就对上嬷嬷和蔼的目光。 季安宁也跟着过去,嬷嬷见她时微微福身行了一礼,才缓缓开口:“少夫人,老夫人前些日子看见你院子里有两位伶俐的丫鬟,瞧得心中甚是喜爱,于是让老身从院中挑了两个丫鬟送过来,与你交换那二位。” 说这话时嬷嬷微微笑着,脸上表情丝毫不露破绽。 若不是季安宁心中对卫老夫人的行事方式有数,又亲自做了这局,怕真是觉得嬷嬷是真心实意要换丫鬟的。 她轻轻一笑,脸上也没有任何异样表情,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般,语气有些讶异:“祖母想要那丫鬟直说便是,我让她们自己过来,还劳烦嬷嬷跑一趟了。” 嬷嬷微微颔首:“少夫人言重了,这都是老身份内之事。” 说罢,她便左右看了一眼,身旁两个丫鬟一同上前,对着季安宁行礼,恭敬道:“少夫人,以后奴婢们就跟在您身边服侍了。” 见状,季安宁点头,朝着暖春道:“去把她们叫过来。” 后院中两个丫鬟莫名其妙被叫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只听嬷嬷命令一般地开口让她们跟着走。 其中一个丫鬟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季安宁:“少夫人,这是……” “你们表现得好,就去老夫人身旁服侍吧,不会亏待你们的。” 见季安宁不想回答,暖春笑嘻嘻地率先开口,一边说还一边鬼灵精怪地眨了眨眼睛,颇有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丫鬟见状愣了一下,但转瞬就反应过来。 第257章 发卖 若真是去卫老夫人身旁服侍,那不就就意味着不用再听林氏的吩咐,也不用再看那冤枉死去嬷嬷的鬼影了? 想到这里,丫鬟眸色一顿,心底欣喜若狂。 自从前几日在茅厕前看到那嬷嬷的鬼影时,她就一连着做了好几日噩梦,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一张带血的脸面目扭曲狰狞地扑过来。 如今,终于是要离开这里了。 两个丫鬟想到了一起,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和喜悦。 悬在心中的大石头终于缓缓落地,她们忙福身对着嬷嬷行礼。 后者见状后有些讶异地轻挑了一下眉,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轻轻点头,便带着她们离开。 留下的两个丫鬟看起来倒是才十分伶俐,虽是低着头一副恭敬样子,但气质不卑不亢,更可况卫老夫人送来的人定是精挑细选过的,能信。 季安宁掀开眼皮看了她们一眼,随即轻声道:“你们先下去吧,过会自然有人带你们熟悉这个院子。” 说罢,她就带着暖春进了屋子。 暖春抬脚进去后立马转身将门合上,随即快步上前,脸上难掩喜色。 “小姐,竟真被我们猜对了。”她笑得灿烂,又道,“如今没了夫人的眼线,感觉心里的气都顺了许多。” 说话语气如同小孩子一般,季安宁看着她也忍不住笑了笑,嗔怪道:“你啊,小孩子心性。” “不过嬷嬷将这俩丫鬟要去,会怎么处置呢?” 笑归笑,提到正事时暖春还是正经了几分,询问一般看向自家小姐。 那两个丫鬟是没脑子的,竟然真信了嬷嬷那一番听起来就敷衍的不行的说辞,真以为要去卫老夫人面前当红人了。 殊不知,这只是为了将她们带走的一番说辞罢了。 闻言,季安宁微敛眸,思虑了一会儿,才缓缓摇头。 她也不知道卫老夫人有何手段,只能静观其变了。 不过好在耳目已经清除,林氏再想对她下手,怕是难以再寻得机会了。 时至傍晚。 正院中传来的消息风一般掠过整个将军府。 季安宁正执筷准备用膳,就看见暖春小跑着从门外进来,气都还没喘匀就连忙对着她道:“小姐,方才正院的下人偷偷传了消息,说嬷嬷带去的两个丫鬟手脚不干净,似乎是偷了老夫人的东西,被发卖了!” 听完这话,季安宁倒是没有多大意外,只有有些感慨,卫老夫人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 人不过是午时带走的,傍晚就被安上一个罪名名正言顺地被发卖。 握着筷子的手松了松,季安宁眸底思虑。 若这事情传入了林氏耳中…… 而另一边,林氏院子里。 林氏坐在桌前,听着嬷嬷的禀报后握着筷子的手骤然一松,啪的一声,筷子掉落在地。 她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面前嬷嬷装着胆子又喊了她一声,她才骤然回神。 脸色由青转白,她喃喃开口:“老夫人为何忽然去动那两个丫鬟?” 提起那两个几乎间接害死与自己交情颇深的姐妹,这嬷嬷眼底满是厌恶,但碍于在林氏面前,她不好有所表现,只低眸垂首迟疑道:“兴许是那两个丫鬟见财起意,又恰好被抓了个正着……” “不可能!” 林氏一口否定,她手下的人她自然了解,这两丫鬟虽然贪财,但比谁都精明。 动老夫人的东西,是不想活了吗? 面目思疑地将目光放远,林氏眉心一跳,一个猜测缓缓从心底浮上来。 莫不是,老夫人已经知道了…… 想到这里,林氏眸色微滞,背后骤然出了一层冷汗。 第258章 警告 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绞紧,林氏眸底罕见地闪过几分慌乱。 面前的嬷嬷看出她的表情,也不敢问什么,只得低着头站在原地。 不料还没等林氏说什么,身后门外丫鬟的丫鬟忽然转身小跑进来,朝着林氏一行礼,连忙道:“夫人,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了。” 林氏呼吸一窒,连忙抬眸看向门口,嬷嬷只是让丫鬟通报了一声,便自顾自地就抬步进来。 在大厅中央站定,嬷嬷抬眸看着高堂上端坐的林氏,后者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垂眸掩盖住眸底慌张。 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林氏缓着声音率先打破空气中的安静。 “嬷嬷,今日怎的有空闲上我这儿来了。” 她抿唇,顿了顿,迟疑道:“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闻言,嬷嬷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回答:“老夫人大病初愈,身子骨一恢复些便撑着起来处理了一些难看事情。” “她说,夫人应该明白这事是什么,她也不想多提,只是让我上门来知会夫人一声……”嬷嬷语气一顿,目光晦涩,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地轻嘲,“希望夫人多学学女诫,说话行事,好有点分寸。” 话说完后,嬷嬷也不看林氏的脸色,垂眸低头一福身后,又继续道:“话已带到,老身这就不打扰夫人了。” 语气不卑不亢,停了话头后便就自顾自地转身下去,从始至终没有多说一个字,多露出一个不该的目光。 直到她背影完全消失在门口,林氏才缓缓抬眸,此时她脸上血色已经尽数褪去,嘴唇白得吓人。 面前丫鬟吓了一跳,下意识道:“夫人,您……” “砰!” 面前小桌上的饭菜被林氏一把掀落,乒乒砰砰的碎裂声响彻房屋,林氏双手紧攥成拳头捶打在桌子上,眸底满是泛着杀意的血色。 她恨恨抬眸,明明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怒气,却莫名其妙地忽然笑了一声。 “老夫人……这是在警告我啊……” “凭什么!” 林氏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明明我才是将军府的主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我脸色看,就不怕她埋在土里的好儿子含恨九泉吗!” 提到已经逝去的将军,面前的嬷嬷和丫鬟脸色大变,一下子就被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大颗大颗的汗从额头上滑下来。 “夫人,这话万万说不得啊!” 嬷嬷脸色惊恐。 从将军逝去之后,卫老夫人一夜白发,连提都不准别人提到,更何况林氏口中此时还带着意味深长地挑拨。 “怎就说不得了!”林氏发疯一般,攥着的拳头中,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掌心,“本夫人被她压制了这么多年,如今连句话都说不得了!” 说完这句话后,林氏激动不已,忽然开始大口喘气,紧接着不受控制一般忽然倒在椅子上,直翻着白眼。 嬷嬷面色一滞,反应过来后连滚带爬地上了台阶,用力摇晃着林氏,口中惊叫:“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林氏彻底晕了过去,毫无反应。 嬷嬷脸色惊恐,转头看着厅下已经吓傻了的丫鬟:“快去找大夫!” …… 翌日。 季安宁梳洗好之后,悠闲地踱步进了院子,近些日子到了季节,她便让下人寻了些花草移入院子中养着,今日阳光大好,正好到了可以正式栽种之日。 瞧着下人们忙忙碌碌地搬着花盆,季安宁心中罕见地宁静下来,唇角带着笑看着他们栽花草。 暖春抱着一盆开得正好的芍药进来,小跑着停在季安宁面前,急急忙忙地开口。 第259章 闭门羹 “小姐,方才奴婢从大少夫人那边抱着这花过来时,听那里的丫鬟说,昨日夫人忽然重病,急寻大夫去看。” 将花盆放下,暖春悻悻道:“听大夫说是因为气急攻心……应当是知晓了院子里这两个丫鬟的事情。” 听完这话,季安宁面上难掩震惊。 林氏平日里乱蹦乱跳,年纪虽比季国蘅还大了些,但看起来身子骨不差,怎会因为区区两个丫鬟被发卖了就气成这样? 这其中,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想到这里,季安宁眸底思疑,思考了一会儿还是道:“既然母亲病了,我身为儿媳,自当去探望。” 是真是假,还是要去探查一番才能确定。 说完,她也不耽搁时间,朝暖春使了一个眼色后便率先抬脚出去,暖春也会意,立马跟着走。 离林氏院子不远,不到一刻钟主仆二人便到了门口,一眼就瞧见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的嬷嬷。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氏病得很是严重,这嬷嬷紧皱着眉头,脸上一片焦躁神情。 季安宁放慢了脚步,直到走进院中,这嬷嬷才看见她。 四目相对之时,她清楚地看见这嬷嬷脸色霎时变得僵硬,本就皱着的眉头拧的更紧了,但碍于身份,还是勉强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少夫人来了。”她敷衍地福了福身,一副不愿给出好脸色的样子,“给少夫人问安。” “你……” 暖春眼睛微微睁大,没想到这下人竟对季安宁这种态度。 压根就没将她家小姐看在眼里。 她上前一步,叉着腰就要指责,但季安宁伸手轻轻拉住她,对她摇摇头。 今日来这的目的只是探望林氏病情,若跟嬷嬷起了冲突,难免节外生枝。 闹得难看,反而让卫老夫人左右为难。 感受到季安宁阻拦的意思,暖春快要溢出喉咙的骂声硬生生吞下去。 她紧了紧拳头,只好愤愤不平地退回来,狠狠瞪了一眼面前嬷嬷。 然而这嬷嬷也不甘示弱,直直地翻了个白眼。 双方一时都没说话,但空气中僵硬的氛围昭示了一切。 “听闻母亲病了,我今日来探望探望,也瞧瞧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季安宁语气平静。面前的嬷嬷跟在林氏身边多年,在下人眼中也算是有些威望的,所以她说这话时客气了许多。 “烦请少夫人在此等候,容老身进去通报。” 说着,这嬷嬷掩住眸底的不耐,转身回了房间,没过一会儿便又回来,话语中满是打发人的意思。 “少夫人,夫人身子本就弱,再加上这病的折磨更是疲乏不已,这会已经歇下了,不见人了。” 嬷嬷话还没说完,季安宁余光一瞟,忽然看见房内一只白皙的手挑起珠帘,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季安宁眸色微闪,认出了这个人。 纪萱低垂着眸子端着铜盆出来,感受到不远处的目光后下意识抬眸过来,对上季安宁惊讶的眸子。 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季安宁隐约见她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随即抬脚拐了个弯朝着后院去了。 林氏生病,竟是纪萱贴身侍候? 季安宁转念一想,府上三少爷似乎是林氏亲手抚养大的,林氏与这三儿媳亲昵些,倒也是正常。 收回目光,她轻咳一声,道:“既如此,那我便改日再来拜访。” 这嬷嬷明摆着下了逐客令,自然不好再待下去,冲着嬷嬷微微点头,季安宁又带着暖春离开。 才踏出院子,暖春压抑着的骂声终于发出,一路上脸色满是气愤:“小姐,那嬷嬷也未免欺人太甚,竟然对着主子甩脸子!” 第260章 掌控之下 闻言,季安宁面上表情不显,却轻轻笑了一声。 院子里的下人还不是看主子脸色行事,如今谁人不知林氏不待见她,下面的人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不过瞧着这架势,林氏是真病下了。 季安宁眸色微动。 那接下来应该就暂时不会有什么于她不利的动作,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清静日子去铺子里看看神兵锻造得如何。 …… 林氏院子里。 余光瞄见季安宁那主仆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嬷嬷皱着的眉头才缓缓抚平下来,转身回了屋中。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苦药味,和香炉中飘出的安神香气味混合,让人闻着就忍不住屏息。 林氏虚靠在榻上,见嬷嬷从外面回来时懒懒地掀了掀眼皮,脸上是憔悴的苍白。 “夫人,少夫人已经走了。” 嬷嬷低头恭敬汇报,不用多余的目光去观察林氏的脸色。 半晌,空气中传来一声咬牙切齿地冷笑。 “她定是来看本夫人的笑话,还口口声声说来探病!” 一想到季安宁会因她生病倒下而得志,林氏本就郁结的心底又提上一股火气来,剩下的话还来不及说出来,卡在嗓子里引起一阵咳嗽声。 “夫人……” 嬷嬷脸色一急,就要上前去扶林氏,然而下一刻林氏虚虚抬手挡住她,摇了摇头。 “无事。”她顿了顿,余光瞄见房中除了丫鬟和嬷嬷外就没了别人,皱眉问,“萱儿呢?本夫人让她贴身侍奉,她跑到何处去躲懒了?” 听到这责怪般的话语,嬷嬷连忙回:“方才三少夫人去后院了,应是将熬药的帕子带去洗了。” 话刚说完,门又被推开,两人一同转身去看。 说曹操曹操到,进来的正是纪萱。 她将手中洗干净的帕子晾在一边,才低眉顺眼地小步走上来,见林氏神色不善,她嗫嚅着嘴唇轻声解释:“母亲,方才那帕子……” 话未说完,林氏皱紧了眉头:“院子里没有下人吗?何时连个帕子都要你亲自去洗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林氏苛待你这个儿媳妇!” “还是说,你是想借着洗帕子的由头躲出去?” 林氏冷笑一声,看着纪萱的目光带刺:“让你来侍奉我委屈你了?你可别忘了你是怎么进了将军府的门的,你家世低微,若不是我从中撮合,你怕是一辈子也别想踏进来一步。” 面前,纪萱低垂着头,双手不安地绞着袖子一角。 林氏忽然发难,她怎么也不敢反驳半句话的。 “我记着前一阵子周夫人往府上送了燕窝来,你处理处理,做给我吃了吧。” 似乎不想再看见面前人低着头懦弱不已的样子,林氏疲惫地阖上眼睛,明显不想再多说什么。 闻言,纪萱抿唇应了一声,又转身出去,径直去侧厅中拿了燕窝,她才得空喘一口气。 自从昨日林氏被气晕之后,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差人将她叫过去贴身侍奉,她足足在林氏榻前站了一个晚上,睡不好不说,全身酸痛得像是散了骨头一般。 即使尽心如此,林氏那古怪脾气也时不时就发作,稍有不如意就谩骂不止。 纪萱也不敢反驳,只得忍气吞声地听着,默默将所有委屈咽下去。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提生病,哪怕林氏有个什么磕磕绊绊,她这个儿媳妇也是要第一时间赶过来。 在林氏的掌控之下,她不能表现出一丝的不顺从。 站在小桌前,纪萱静静地闭了闭眼睛,吐出一口浊气,眼底乌青明显,明明病得是林氏,可她此时脸色的憔悴也和林氏不相上下了。 第261章 又见铁匠 已过午时,阳光明媚。 季安宁换上一身低调素雅的衣裙,戴上面衣后便让下人备了一辆马车,独自出府去那打铁铺子。 已经过去了十几日,虽摸不准胡连林铸造兵器的进度如何,但应供给的材料从没有断过。 材料充足,那应当一切都不成问题了才是。 马车七拐八绕,最后在熟悉的街道中停下来,季安宁走下马车后下意识拉了拉脸前面衣。 白色面衣之后只露出一双清亮好看的眸子,狭长的眉角微挑,美得惊心动魄。 寻到打铁铺子之后,她便提裙径直走进去。 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从里屋传来的热火朝天的打铁声,声音十分响亮刺耳,时不时夹杂着几句说话声。 季安宁也没惊动里屋的人,只静静站着,隔着帘子看着里屋那个不算陌生的身影。 胡连林正弯腰捶打着,燥热的高温和连续的用力让他两颊的汗珠如水一般淌下来,似乎感受到身后的目光,他动作一顿,下意识转过头来。 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静静盯着自己的女子。 “小姐,您来了。” 他忙放下手中工具,随手扯起一块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喘着粗气走出来。 季安宁微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来,问:“那神兵的锻造,不知如何了?” 听到这话,胡连林眸底闪过一丝骄傲,拍了拍胸脯道:“锻造的方式我已经详细吩咐给伙计们了,只要材料充足,锻造便不成问题。” 他这话说得眉飞色舞,让人不由得信服。 季安宁眉头一松,心底忍不住放了一口气,她原本还以为若按照命运既定的轨迹,这时的胡连林还不具备锻造神兵的能力和机遇。 可没想到,他仍可以做到。 说不清心底是何滋味,季安宁眼眶微热了热,连忙道:“若却什么材料,随时告知我便是。” 胡连林点点头,正准备转身回去继续锻造,可突然停住了脚步。 似乎是想起什么,他忙又回过头来,三步并做两步上前站定在季安宁面前,神情严肃了几分。 “差点忘记告知小姐了。” 胡连林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继续道:“若想要神兵削铁如泥,我们还差一种很关键的铁矿石。” 说着,他低头从自己衣裳上挂着的小布袋里翻翻找找,最后取出一块极小的石头。 “就是这个。” 递给季安宁,胡连林认真道:“若小姐能提供这种矿石,那接下来的铸造便可加快进度,快则几日就可造成。” “好。” 季安宁仔细看了看手中矿石,最后将其塞进衣袖放好,才郑重回答:“给我一些时间,找到之后我便快马加鞭让人送过来。” 得到这份承诺之后,胡连林面色舒展,才抬手对着季安宁恭敬的颔首,转身又进了里屋开始打铁。 里屋砰砰的打铁声不绝于耳,瞧着大家各自努力的画面,季安宁心底多了些慰藉,站在原地看了几眼后才出了铺子。 天色还早,并未急着回府,走了一段路后拿着那小块的铁矿石又去了手下各家的铺子,都找到掌柜后让下人将这矿石的模样画出来,叮嘱他们帮着问问。 回了院子之后,她略有些疲乏地坐在凳子上,心底略微思衬。 神兵早到卫青凌身边,卫青凌就能早少一点危机生命的的危险,光靠铺子里那几个掌柜,要寻到铁矿石,怕是难上加难。 季安宁抿唇思衬,手中无意识地转动着那块小小的铁矿石,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两个逐渐清晰的身影。 她眉心微动,心中拨云见月般忽然明朗起来。 第262章 雍州矿场 舅舅走南闯北多年,什么东西没见过? 还有父亲,身为国公,手下人脉广大,遍布各个城关。 若是请他们帮忙一同寻,那找到这铁矿石的速度就快得多了。 有这个想法之后,季安宁当即便放下铁矿石起身找来纸笔,将这铁矿石一事表明,才让门外小厮分别寻个时间送上门去。 按平常的日子来算,今日季国蘅大概没有上朝,所以很快就收到了回信,虽然不知道自家女儿寻这铁矿石有何用意,但他依旧没有多问,只是不由分说地答应下来。 并承诺定会让人去寻摸一番。 而送到白若天那边的信晚了些,小厮本一同将信带到了国公府,谁知刚进去就听熟识的下人说舅爷已经远行。 于是快马加鞭地带信出城,在不远处一个驿站碰到了白若风的车队。 “老爷,外面有位小厮自称是安宁小姐的仆从,要向您递一封信。”身旁仆从面目深邃,一番疆人的长相,但身上却穿着中原服饰。 听完后,白若风略有些诧异地抬眸看过来,眸底闪过一丝疑惑,但也没有多问,直接道:“让他进来吧。” 来人果然拿了一封信,白若天当即接过信拆开,信纸上字迹娟秀,看来是季安宁的字不错。 寒暄了几句,季安宁在信中才切入正题,提起了一种专用来制作兵器的铁矿石。 白若天眉头微皱,看完后随手将信纸扔进炉子里点燃。 炉中火焰霎时窜高,火红的光芒映照出白若天满是疑惑的眸子。 巧了,这种铁矿石,他还真知道。 “这种铁矿石乃由朝廷监管在矿场中开采的,我们此次来京,就是为了从朝廷中拿到文书,与这铁矿石最大开采的矿场合作的。” 这矿场名曰凿石矿场,每天从那里开采运出的矿石数不胜数。 不过,他这侄女生于富贵人家,娇生惯养长大,怎会认识这种铁矿石? 而且看信中的语气,要的似乎还不少。 白若天沉吟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看向身旁仆从道:“马上修书一封,就说我此行雍州,就是为了去那有这矿石所在的凿石矿场。” 闻言,仆从点点头,丝毫不拖沓,立马就去写信了。 信又交到小厮手上,马不停蹄送到季安宁手中是已是入夜,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季安宁点燃烛火,接着暖黄色的烛光将信凑近了些。 看着上面内容,她眸色微顿,紧接着一抹喜悦涌上心头。 若舅舅所行之地恰好是雍州那个矿场,那她刚好可以与之同行,将这至关重要的铁矿石带回来。 想到这里,季安宁悬着的心骤然落地。 恰巧这时暖春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在桌上放下一碗莲子羹,瞧着季安宁唇角若有若无勾起的笑意,她忍不住问:“小姐,可是有何喜事?” 季安宁思绪回笼,敛着笑意看了暖春一眼,斟酌了一下才开口:“暖春,明日我大概要出一趟远门,你就留在府中帮我看着些,好吗?” 听完这话,暖春十分讶异,下意识就要问季安宁的去向,但见季安宁没有主动提出的意思,便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默默将疑问咽下去,暖春点头,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 “虽不知小姐要去何方,但若路远,还请小姐保重。” 烛光闪烁,暖春语气认真,一字一句像是叮嘱。 “好。” 季安宁勾唇笑了一声,忍不住抬手拍了拍暖春的手背,轻声道:“放心吧,我办完事就回来,绝无危险。” 白若天闯荡江湖多年尚且安然无恙,更何况她才出城去几日。 第263章 绝不拖后腿 嘱咐了暖春一些话后,季安宁连夜便收拾了包袱,第二日一早便让那小厮带她快马加鞭去了城郊驿站。 到驿站外面,季安宁翻身下马,身上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骑装,拿着包袱便径直进了驿站。 院子里人不少,但看起来都十分面生,她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向四处看过去,目光一顿,在马厩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白若天。 他双手背在背后,在一匹毛色极好的马前踱步,瞧着那马大口吃着地上草料,他脸上满是欣慰。 身旁仆从先看见季安宁,面色立马恭敬了几分,忙对白若天道:“白老爷,安宁小姐来了。” 闻言,白若天一惊,下意识顺着这仆从的目光看过来,和季安宁清亮眸光相对之时,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左右看了一眼,他立马快步迎上去,好半晌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安宁,你怎么来了?” “舅舅,雍州的路不算远,而且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季安宁紧了紧肩上的包袱,目光坚定地回看着对面的人。 白若天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想要开口训斥,但奈何面前是自己亲外甥女,他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更舍不得板着脸训斥。 见季安宁执拗,他最后只得轻叹一声,悠悠道:“雍州路不远,但正值雨季,道路泥泞颠簸,不提路上有多难行走,就算。你到了那边,也怕是处处不适应。” 在他心中,这个外甥女娇生惯养长大,怎耐得住雍州的阴雨天? 说这番话,本意就是想劝季安宁回去。 听出话中意思,季安宁眸中毫无惧色,反而朗声开口道:“舅舅,你常年在外什么风波没经历过,别说风吹雨打了,明枪暗箭都防过吧?” 白若天经商的范围广,自然免不了触碰他人利益,在积攒财富和人脉的同时,也招致了不少的灾祸。 沉吟了一会儿,白若天微抿唇,不可置否。 “那安宁与舅舅血脉至亲,自然也有舅舅的几分血性。” 季安宁声音平和,但语气中是能听得出来的骄傲:“所以此次去雍州,我绝不拖舅舅后腿。” 最后一句话落下,仿佛和记忆深处的另一个明媚声音重合在一起。 “兄长莫要小瞧人,不过赛马罢了,我绝不拖兄长后腿。” 带着笑意的尾音犹如又响起在耳畔。 白若天怔然,一时间有些出神,他愣愣地看着对面这张和亲妹五分相似的脸,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季安宁才看见他轻叹一声,似乎将万千思绪掩下。 “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小池子中鞠了一捧水洗了洗手:“车队马上出发,过来吧。” 今日是车队休整的最后一日,季安宁也算来得巧,没过一会便集中所有人,带上东西出发了。 季安宁与白若天同坐一辆马车,她抬手虚虚拉开轿帘,看见马车旁边跟着走的队伍,队伍中有大多是汉人,但偶尔也有些面目深邃瞧着不像是中原人血统的人。 看来这些年白若天的队伍还在不断壮大。 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对面白若天也跟着投出目光,解释道:“前些年经过边疆时,那里战事已有起势,不少富贵人家家道中落,只得将府中奴隶遣散,这些奴隶无处可去,只得在边疆乞食。” 亲眼见过战事带来的灾难,白若天声音沉重不已。 但转而又想到卫青凌如今为平定边疆而征战,他看了一眼季安宁,忍不住夸赞了几句。 收回目光,季安宁有些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袖子,轻咳一声道:“他为国征战,自是值得敬佩。” 第264章 抵达矿场 瞧着她神情莫名局促了几分,白若天忍不住揶揄般的笑了笑,也不打趣了。 想起方才季安宁说服他的那番话,白若天收敛了笑意,眸中满是怀念。 “你方才说那些话,真是像极了你母亲。” 他蓦地这样说,倒是让季安宁愣了一下。 没有看季安宁得表情,白若天的思绪仿佛已经回到了二十几年前的郊外。 “那时也像是今日一样的晴天。” 他低声叙说:“白氏家族每年有赛马的习俗,每逢三月初九,便会聚集在一起,分成不同的队伍进行比试。” 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白若天忍不住笑了一声,道:“那时你母亲刚及笄,大家都认为她一个小姑娘不会骑马,都不愿和她成为一个队伍,没想到她鬼精得很,知道我这个兄长心软,便求着要和我一起。” “还信誓旦旦地说绝不会拖我后腿。” 少女明媚张扬的样子如在眼前,翻身上马时秋风刮得她衣裙猎猎作响,但奇怪的是,她脸上淡定自信的笑容从未改变过。 如今已过二十余年,白若天再也没有在现在的妹妹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想到这里,他又轻轻叹息了一声。 听完这段往事,季安宁久久没有回过神来,震惊之余,她只觉得满是不可置信。 过去的白氏竟然恣意耀眼至此。 可如今…… 脑海中白氏嫌恶,轻蔑和不屑的表情一一闪过,季安宁心中异样更甚。 中间隔了二十余年,竟然她的变化如此之大吗? 越想越觉得奇怪,季安宁皱眉思衬了一会儿,索性不再为这件事情伤神。 可能,人总是会变的吧。 轻叹一声,她掩下眸底异样表情,抬眸看向对面的人。 白若天似乎也才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脸上表情夹杂着怀念。 没有出声打扰他,季安宁收回目光,侧头朝着轿帘的缝隙中看出去。 这一段路平坦,马车走得很快,眼见着前方天色越来越阴沉,空气中也不由得多了些寒意。 拿起旁边软厚的披风盖在腿上,季安宁往后靠了靠,随即阖上眸子休憩。 不知过去了多久,季安宁才在颠簸中骤然惊醒,一睁眼就看见白若天正将烧开的茶水倒入杯中。 见她醒过来,白若天拿起茶杯递给她,道:“暖暖嗓子吧,此处离雍州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了。” 季安宁点点头,接过茶杯,感受着杯中传来的温热。 马车渐渐驶入雍州城边上,递上通关文牒后便顺利入城,下了马车时瞧着已是傍晚,寒风瑟瑟吹过已经落了叶子的树梢。 雍州城地处偏远,周遭是一望无际的大山深林,环境显得凄凉无比。 季安宁拢紧披风,跟着白若天往前走,刚下过雨,地上泥泞湿滑,队伍都不约而同放慢了步子,到了矿场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就是这了。” 身后仆从点燃火把,白若天转头四处看了看,忽然皱起眉头。 来之前分明向朝廷请示过,按照规矩,应当是要有人来此引路的,况且他们闹出的动静也不小,不会连一人都不察觉这来了人。 现下却无一人过来…… 白若天皱着眉头,心下怪异。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敲击声,几人不约而同地仰头朝着面前浓重夜色看去,白若天拿过身旁仆从的火把,勉强照亮了前面的路,当即道:“进去看看。” 几人又动身,矿场中凌乱摆放着大量的石头,被开凿过的地方一片狼藉,空气中还隐约能闻到一丝火药味。 不过经过雨水洗礼后淡了很多,隐约夹着一丝雨水腥味。 第265章 推脱 似乎是火把的光亮终于惊动了矿场里的人,进去没走几步,便有三两人小跑着迎过来。 来人都高大魁梧,明明是阴雨天却光着膀子,露在外面的皮肤因常年的暴晒而显得黝黑,在队伍前停下步子后,却是一脸警惕地投过目光来。 见状,白若天微微颔首,表明来意:“我们是从京城来的商队,已和朝廷告知要与凿石矿场买卖,不知小兄弟可否知情?” “京城来的?” 这光膀子男人皱眉思考了一下,随即上下地打量着商队,才迟疑道:“等着。” 抬手一摆,身后的两人立马小跑回去。 没过多久,便带着一位身着官服的官员过来,来人的年纪估摸着和白若天相仿,一副文人样子,在几个光膀大汉的衬托下显得十分瘦弱。 想必就是这矿场的铁关了。 这官员犹疑地和白若天对视一眼,不着痕迹地压下眸底异样神色,上前一步附身作揖道:“白老爷,有失远迎。” 白若天回了一个礼,脸上却罕见地没什么笑容。 这铁官分明是知晓他要来,却态度敷衍,现在天色已黑,矿场构造复杂,时刻都要提防着会不会走入开采区。 更何况地上湿滑,谁知道走错路后还能不能安全回头! 这铁官倒好,连个引路人都不肯派出。 心底上来一丝火气,白若天微不可查地拧了拧眉头,从怀里掏出朝廷批盖的文书,递过去。 “想必是林铁官了吧。”他语气一顿,客客气气道,“朝廷文书已至,可否让我们进去,详谈一番?” 林铁官接过文书看了一眼,面上却隐约露出些为难神色。 “白老爷,您买卖的数额实在是大了。” 关上文书,他吞吞吐吐道:“如今战事频发,铸造兵器的矿石大多都出自凿石矿场,不瞒白老爷,这矿场已经亏空,根本掏不出这么多材料了……” 声音越来越小,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瞟着白若天的脸,后者神色一窒,皱着眉头。 “可朝廷负责与矿场对接的官员并未提及此事,我们商队跋山涉水来了这,林铁官此言,怕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眼见着气氛有些剑拔弩张起来,林铁官一时沉默下来,眸底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深意。 “白老爷,在下知你们来一趟不易。” 他将文书收好,客客气气道:“不过今日天色已晚,那不妨明日天明之后,白老爷亲自和我在这矿场中探查一圈,好消除心中猜疑。” 话已至此,有了几分下逐客令的味道了。 季安宁站在白若天身边,冷脸瞧着这铁官,心中也有了些数。 这铁官态度敷衍,明显是不想合作。 若明日再来,这矿场中的一切,怕都只是这铁官想让他们看见的东西了。 瞧着这铁官脸上已经浮现出不耐,白若天虽不爽快,但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只得收敛着脸色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明日再来拜访了。” 听了这话,林铁官脸色才勉强好了些,冲着他们点点头,也不让人送,便直接转身离开。 直至这几个光膀子的好大男人消失在夜色中,白若天身旁的仆从忍不住脸色愤愤,操着一口不算流利的汉话怒气冲冲地骂道:“真是欺人太甚!朝廷的文书已至,他们还如此敷衍行事!” “稍安勿躁。” 白若天举着火把,若有所思地朝着周边看了几眼,最后才压下眸底神色,吩咐道:“先去客栈,别的事情从长计议。” 商队又折返到了客栈,将包袱归置好后,便都在客栈大厅中落座。 第266章 夜探矿场 瞧着小二忙忙碌碌地上菜,季安宁拢紧披风,忍不住看了一眼白若天,脸色凝重道:“舅舅,若真等到了明日,怕是一切都成定局。” 那铁官一人把持矿场,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地位,他不想卖,哪怕是将朝廷文书扔在他脸上,他也有权利拒绝。 但自古以来买卖谁不想做?白若天开出的条件是出了名的宽裕,这林铁官是疯了才会不想与他合作吧? “战事吃紧,矿场亏空……”白若天垂眸看着手中摇晃的茶杯,冷笑了一声,“太拙劣的说辞。” 铸造兵器的材料大部分来自于凿石矿场是不错,可边疆战事频发又距雍州路途遥远,且不提道路泥泞难走,快马加鞭都要一月有余。 所以边疆用的兵器,应大多是向周边布防的矿场所来。 这林铁官,倒是板板正正地把他们当做傻子哄! 放下茶杯,白若天眸中笑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厉色,当即道:“用膳之后我会潜入矿场先打探一番,看看这林铁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与你同去。” 季安宁正了正神色,抢在白若天拒绝之前又开口:“舅舅,我也有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话音落下,白若天定定看着她,欲言又止。 最后只张了张嘴,问:“哪怕是会有危险,也不顾?” 闻言,季安宁却是坚定地点点头。 如今她知道,若拿不到铁矿石,神兵铸造陷入困境,卫青凌才会是有危险的那一个。 尚且不知前世命运是否会被改变,既然重活了一世,她就没有理由不救卫青凌一把。 见状,白若天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得无奈地摇摇头,有些感慨:“若是你父亲知道他的宝贝女儿跟着我来了这种地方,怕是要扒我一层皮啊。” “舅舅莫要忧心。” 氛围轻松了许多,季安宁勾唇笑道:“我明日便写信告知父亲,是我要跟着来,与舅舅有何干系?” 若今晚察觉矿场异常,便可在家书中一同向父亲禀报。 不过白若天倒是没有察觉她这个想法,闻言后点点头道:“报个平安自然是好的。” 吃过些东西,季安宁回房中换了一身准备好的男装,便跟着白若天出了客栈。 现在已经是半夜,小雨又飘飘洒洒的落下来,街道冷清寂静,路过之处皆空无一人。 凿石矿场外的灯笼已经熄灭,放眼看去,四周大山在浓重夜色中静静坐落,带着些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大门已经锁死,白若天便带着季安宁轻车熟路地绕道侧面,土墙外杂草丛生,几乎长得比人还高,他伸手三两下将草拂开,一个小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季安宁目瞪口呆。 “十余年前来过这里。”白若天轻咳了一声,当时年轻气盛,和这矿场铁官又几分交情,那铁官便悄悄告诉他这个门,便于他半夜潜入与铁官拼酒喝。 如今以过去这么多年,铁官换了又换,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门竟然还保留在这里。 既如此,季安宁也不多说,利落地弯腰从洞里钻进去,也不管杂草上的雨水淅淅沥沥地淌在身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借着微弱的月光在矿场中探查一番,矿场规模不小,直到接近天明,两人才勉强将整个矿场的布局和大致情况看过来。 但一时间却还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回到客栈时天已经彻底亮了,季安宁拿出纸笔来就着记忆将矿场的结构画出一个草图来,再向白若天问了些细节,就差不多勾勒出整个矿场的雏形。 第267章 两份不同的矿场 过了午时,那林铁官才慢悠悠地让人来通报,说要让白若天去矿场看看。 季安宁本想同去,但这次那林铁官派来的仆从竟说只能白若天独自前往。 她索性也就放弃了这个年头,在房中整理了着画下来的矿场图,脑海中思绪翻飞。 傍晚,白若天一从矿场回来,便直奔房中,凭着记忆将午后所见到的矿场画出来。 两张矿场图放在一起对比,季安宁仔细看着,心下猛然一惊。 白若天画的这张图,竟和昨晚所见矿场大不相同。 “一定有问题。”白若天眉头紧锁,沉吟了几分,心下忍不住也惊了惊。 敢这么明目张胆偷天换日,这矿场中,怕是远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握着图纸的手紧了紧,季安宁看向白若天,立马道:“舅舅,不如还是将此事告知父亲,由他禀报天子,交由朝廷定夺?” 沉吟了一会儿,白若天最终点点头。 毕竟他只是商人,无权干涉矿场过多事项。 …… 国公府。 小厮疑惑地拿着信件朝着季国蘅的书房走,心下正纳闷,为何大小姐有事不派人传话,反而修书一封来了府中。 敲开门时,季国蘅正提笔写字,余光看见小厮手中的信,还没来得及问,这小厮就如实呈上信件,恭敬道:“老爷,这是大小姐的家书。” 闻言,季国蘅写字动作微微一顿,将笔当下,他才疑惑地接过信来。 将军府离这虽不近,但传信过来,还是头一次。 好奇地打开信件,看清楚第一句话时,季国蘅就微微一顿。 连忙往下看去,满满一页字迹带来的消息太大,他拧着眉头,面上满是震惊表情。 看完后,他心中微沉,抬眸看向对面小厮,脸色凝重。 “备车,入宫!” 说罢,他也顾不得收拾桌上的纸笔,拿着信件起身快步往外走去。 入夜,皇宫内灯火通明。 季国蘅脚步匆忙,绕过错落的宫殿轻车熟路地找到书房,书房外面,拿着拂尘的公公见他焦急,忙迎上来,惊讶地问:“季国公,何事如此匆忙?” “张公公,麻烦替我通报一番,有要事与皇上通报。” 季国蘅捏着信件,沉声开口。 猜着有急事,张公公自然也不敢耽搁,应声后转身便进了书房通报,没一会就招呼着季国蘅进去。 踏进房门,一眼便看见主位上一抹明黄色的身影。 见季国蘅进来,皇帝忙搁下手中的笔抬眸看过来。 “皇上。” 季国蘅恭敬颔首,撩袍便要行礼,见状,主位上的皇帝连忙起身开口制止:“季爱卿,这儿又不是朝堂,不用拘于礼数。” “万万不可!” 季国蘅执拗地行礼,因为方才的疾步,他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还来不及擦一擦便直接递出信,严肃道:“皇上,今日臣收到了来自雍州检举凿石矿场的信件,听闻皇上近来也在为这矿场的事情忧心,便马不停蹄地入宫禀报。” 闻言,皇帝脸色微变,张公公接过信件呈上,他忙抚平信纸看下去。 “凿石矿场有异常?” 皇帝眉头紧皱,似乎突然联想起什么让人头疼的事情一般,放空了目光喃喃道:“近来大军出征,竟然出现了粮草不足的情况,国库空虚之下朕只好命人去查,不查不知道……” 他微微一顿,捏着信纸的手加重了力气,眸底闪过一丝厉色:“一查,还真发现这矿场亏空不已,上交国库的账目越来越少!” 视线扫下,皇帝的目光落在落款上,微微一顿,有些惊讶道:“这信,可是令爱所写?” 第268章 查个水落石出 “正是。”季国蘅颔首,叹息了一声,道,“小女随着他舅舅去了雍州,这才发现了矿场的异常,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现在才知晓这事。” “雍州的路不好走啊。” 似乎想起什么往事,皇帝轻轻叹息一声,将信纸搁在桌上:“能到那里,有你季国公的风范。” 语气中满是赞赏,季国蘅忙俯首道:“皇上谬赞。” “实话罢了。”皇帝闭了闭眼睛,眼角皱纹舒展了些,两鬓已经有了白发,即使身份尊贵,但岁月还是避免的在他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 眸底疲惫掩下,皇帝唇角扬起一丝苦涩笑容。 一个十几岁的女子尚能一路颠簸不辞劳苦地赶去雍州这个苦寒之地,但许多正值壮年的官员却尸位素餐,连国库的账都敢弄虚作假。 实在是让人心寒! 皇帝不说话了,书房中一时间也无人开口,空气中是针落可闻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缓缓睁开眼睛,微抬了抬手。 身旁张公公会意,忙俯首过来,听候差遣。 “派钦差直入雍州凿石矿场,势必查个水落石出!” 闻言,张公公立马应下,拿着拂尘便快步出去办事了。 季国蘅面色动容,感慨道:“皇上当真是雷厉风行,不纵容任何贪国佞臣!” 听了这话,皇帝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一声,道:“难得从季爱卿口中听出几句赞扬朕的话,今日好歹入了宫,不如让人摆上些酒菜,与朕痛饮?” 君臣之交,已有二十余载。 季国蘅微微俯首,应下。 …… 次日城郊。 山清水秀的庭院中传来一阵震天的哗笑声,男子脚踩着桌子,提着酒壶豪迈地仰头将壶中醇香酒水尽数倒入喉咙。 “好,二皇子不愧是人中龙凤,果真爽朗!” 有一人带头夸奖,周围人霎时便就起哄起来,纷纷站起身来对着二皇子鼓掌。 酒坛中酒水已完,叶肃抬手抹掉下巴上的湿润,用力将酒坛往地上一砸。 坛子四分五裂,碎片飞向各处。 接过身旁下人递过来的帕子,叶肃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酒擦干净,才收脚从桌上下来,往后面椅子上一靠。 玩味的目光落到带头鼓掌的男子身上,叶肃拧着眉头想了一会,才不确定道:“国公府的二女婿……叫什么来着?” 闻言,顾南风忙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在叶肃面前,面色还算恭敬,回答道:“顾南风。” 叶肃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上下打量着面前看似圆滑精明的人,眸中意味不明:“顾公子?倒是有些手段。” 一个家世背景毫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籍籍无名的一个人,竟然一跃成为了国公府女婿。 简直是飞上枝头了。 顾南风垂眸低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二皇子谬赞,若论手段,还是三分都比不上您。” 这话说得,落在旁人耳中可就多了些挑衅意味。 但顾南风心中可有数。 面前这个二皇子,于他而言可就是老熟人了。 上辈子皇室血雨腥风的夺嫡,最后是二皇子踩着尸山血海成功了。 顾南风阴差阳错地站在了他的队伍之中,才能有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 如今二皇子虽羽翼未丰,但夺嫡野心已初见端倪。 等他锋芒毕露之时,这京城,就要变天了。 顾南风话中毫无吹捧意味,听惯了周围人的谄媚,叶肃还是头一回听见如此锐利的话。 不成想今日只是在这私宅中办了一个宴会,还能遇上这种人。 捏着手帕的手微微一顿,他饶有兴味地掀眸盯着顾南风,道:“顾公子话里有话啊。” 第269章 终见二皇子 周围人神情晦涩,生怕将顾南风将二皇子惹恼了。 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男子迟疑了一会,还是咬牙出来打圆场,赔着笑道:“二皇子,他今日才是头一次来这儿,不懂您的规矩,还请……” “在下只说实话。” 顾南风打断这男子的话,轻笑着对上二皇子的目光,眸色闪烁:“二皇子身处高位,定要有些手段才能往上走,然在下相信,二皇子的眼界,远远不会止于一个皇子的位置。” 话音落下,四周鸦雀无声。 周边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脸上看见了震惊的表情。 当今天子扔在,顾南风说出这话,实在是大逆不道。 然而后者说得云淡风轻,丝毫不在乎这话会惹出什么灾祸一般。 顾南风唇角微扬,心中淡定极了。 上辈子作为二皇子的心腹,他了解二皇子性格。 叶肃这个人,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野心。 空气中寂静无比,周边人都忍不住为顾南风捏一把汗,二皇子性格阴晴不定,谁知道会不会因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就把国公府二女婿拖下去乱棍打死? 可谁也没想到,半晌,懒懒靠在椅子上的叶肃竟然笑了一声。 他唇角勾起,若有所思地看着顾南风笃定的神色,道:“有意思,竟然如此看重本皇子,那想来顾公子的能力也不差了?” 叶肃在心底暗自思量。 听顾南风的口气,倒像是一个可用的人,手段可以,只是不知其能力如何。 想到这里,不等顾南风开口,他话锋一转,道:“本皇子恰巧遇上了件棘手的事情,不如就让顾公子替本宫分忧?” 此话一出,四周皆惊。 顾南风口出狂言,一向阴晴不定的二皇子非但不惩罚他,反而要重用他了? 原先打圆场的那个男子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他战战兢兢地跟在二皇子身边多年,别说让他分忧了,连一些小事都不肯告知于他。 他知二皇子疑心重不易信任,所以才咬牙坚持这么些年,就为了有一天能成为心腹,好让自己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 可谁知,二皇子竟然会让这个初次见面,并且还出言不逊的年轻人替他分忧? 这男子气得发狂,但又不敢在二皇子面前发作,只得咬牙切齿地瞪着眼睛斜睨着身旁顾南风,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头。 顾南风早就料到,胸有成竹地笑了一声,微微颔首道:“二皇子的事情,在下定赴汤蹈火。” 听了这话,叶肃点点头,顿时起身,懒散地朝着宅子里的书房又去,留下一句话。 “这儿不是谈事的地方,跟本宫来书房。” 叶肃疑心重,从不在人多眼杂的地方谈公事,顾南风毫不意外,立马抬脚跟上去。 上辈子这个地方他来过不知多少次,叶肃的书房里遍布机关,身边的下人都武艺高强,暗中也有不少死士跟着。 在主位上坐下,叶肃才正视着对面的顾南风,缓缓开口。 “不知顾公子可听说过凿石矿场?” 闻言,顾南风眉心一动。 他自然是知道的。 算上时间,如今叶肃的爪牙已渐渐深入朝廷各处,这个矿场也不例外。 里面的铁官,正是二皇子身边的人。 “凿石矿场是雍州最大的兵器材料矿场,在下自然有所耳闻。” 顾南风垂眸作揖,顿了顿,意味深长:“难道二皇子的忧,就是来自这矿场吗?” 叶肃不可置否,此时倒是正了正神色,道:“正是。” “矿场的铁官近来有一事不好处理,若顾公子有心相助,想必那铁官定是感激不尽。” 第270章 入局 说完后,叶肃微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面人的神情,但出乎意料的是,后者面色不变,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 听了这话至于,只是淡淡地扬唇,附身抬手作揖。 “二皇子之事,在下定在所不辞。” …… 从宫里出来,季国蘅便立刻让下人修书传回雍州,告知季安宁皇帝对雍州一事的态度。 王管家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小厮脚步匆匆地出院子里去传信,心下也忍不住担忧。 他快步走上前,看着主位上正抬手捏着眉心,面色的疲惫地季国蘅。 嘴唇嗫嚅了一会,他最后迟疑道:“老爷,圣命已下,钦差不日便赶到雍州,矿场之事怕是一触即发,其中若是牵扯到夺嫡……” 话音一顿,王管家适时噤声。 后面的话关于整个皇室,也与天下命运息息相关,但却是如今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晦涩莫测的事情。 朝代如同风雨更替一般,总会有人再改朝换代。 夺嫡,势必就是一场血雨腥风。 他面色忧虑,欲言又止:“大小姐还在雍州,若真卷入夺嫡一事当中,怕是难以抽身。” 闻言,季国蘅按在眉心的手一顿。 他又何尝不知,可是从季安宁踏上去雍州的那天路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 凿石矿场地处偏僻却又把控着战事命脉,若有皇子动了它的心思,那这背后的利益纠葛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入局之人,又怎么可能再全身而退。 季国蘅闭了闭眼睛。 昨夜皇帝定是也隐约猜到了,与他畅饮一夜之后,才真实看清楚这帝王的苦涩与无奈。 轻叹了一声,季国蘅掀开眼皮看了一眼王管家,声音酸涩:“我这个做父亲的,除了让皇帝重视那雍州之事,竟然没有一点办法。” 他多次生出想要亲自,或是派人去雍州将季安宁接回来,可朝堂已经无形之中分成了不同队伍,他身为国公又得皇帝信任,一举一动都在皇子们眼皮子底下。 背后,不知是有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身处高位,又何尝没有苦衷! “不过好在宁儿跟在她舅舅身边,总归是安全了不少。” 白若天这个人,他是信得过的。 …… 雍州。 客栈内,季安宁刚看完季国蘅的信件,便听见白若天身旁的下人急匆匆传话过来。 京城来的钦差到了,但竟然直接来了客栈,指名道姓地要找她。 白若天闻言后眸中难掩讶异,下意识转头来看季安宁,后者将书信递过去,轻声道:“父亲已将事情告知圣上,钦差会帮我们将这矿场的异常查出来。” “届时,我们才能买到想要的东西。” 说罢,她拍了拍袖子站起来,看了一眼原先说话的那个下人,示意道:“去将那钦差引进来吧。” 下人连忙点头,快步走出门去,没过多长时间便带着一名便衣男子带进来。 季安宁正了正神色,略一福身:“钦差大人。” “大小姐折煞在下了。” 这钦差年纪与卫青凌相仿,剑眉星目,身形板正,穿着一身藏青色衣袍,举手投足间难掩正气。 他朝着季安宁略微颔首,继续道:“在下是自京城而来的钦差,何盛。” “何钦差。” 白若天抬手,将倒好的茶水朝着何盛的方向推过去,道:“不如坐下详谈吧。” 何盛这才坐下,目光在白若天和季安宁之间打了个转,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头,不料还没等他说什么,季安宁就从身后包袱里取出两幅图纸。 将纸在桌子上铺平,季安宁也不废话,言简意赅地将这两幅图上所画矿场的时间和不同和盘托出。 第271章 着手探查 听完后,何盛眉头微拧,抬手拿起图画仔细比对。 夜里探查矿场时的那副图许多地方只有大概轮廓,光看着线条其实不能确定具体是什么东西,白天的图纸相对而言较为清晰,但看到的东西,或许都是被精心设计好的。 太过正常之后,反而让人不敢轻易下定论。 况且他来客栈之前装作商人去矿场巡逻了一圈,那偌大矿场中的人都各司其职,井井有条得很,根本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何公子,光凭这两幅图定是远远不能知晓矿场的真相的。”季安宁抿唇思虑,斟酌了一下语句,最后还是提议,“不如还是从铁官那里着手探查?” 那林铁官看似精明圆滑,但她就不信这世上真会有人分明心虚却能表面上滴水不漏? 想到这里,季安宁心中不禁多了些底气,询问一般看着何盛。 “是个主意。”何盛若有所思地拿起茶杯轻抿一口,看向白若天,欲言又止道,“只是我钦差的身份暂时不能暴露,还需要白老爷以谈生意为由将那铁官约出来。” “我便扮成您的徒弟,一同与这铁官会会面。” 说罢,在场几人的目光都投向一旁坐着的白若天。 后者握着茶杯细细思索,似乎是权衡利弊了一会,才缓缓出声应下。 “好,那今日我便将那铁官约来客栈。”白若天声音顿了顿,侧头看向旁边下人,吩咐道,“派个圆滑些的伙计去矿场,就和那铁官说,我白若天即使买不到货,也想和他交个朋友!” 得了话,下人忙点头去安排这事了。 一直到了傍晚,林铁官才姗姗来迟。 下人引着他坐到了屋内,见人进来,坐在桌前的几人纷纷起身,扯出笑脸看过去。 “哟,林铁官。” 白若天在外多年,自然练就一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看见林铁官臭着脸走进来,他连忙快步迎上去,一把就握住了林铁官的手。 “林铁官今日愿意过来,真实让着寒酸的客栈都蓬荜生辉啊!” 闻言,林铁官愣了一下,似乎没有猜到白若天是这么能来事的人,不过转而便掩住眸底迟疑,扯出些笑容看过去,道:“白老爷诚心让人来邀请我,我怎么都是要来的。” 他目光流转,先是看了一眼季安宁,昨日他倒是见过这女子,没什么异常。 最后,林铁官的目光落在了何盛这张陌生的脸上,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道:“这个兄弟瞧着脸生啊……” 何盛抬眸看过去,四目相对之时掩住眸底锋芒,淡淡勾唇一笑,道:“林铁官,昨日我亦在队伍之中,同师傅来这雍州见见世面。” 说完后,白若天紧接着哈哈一笑,打圆场道:“我这徒儿就是想跟着学些经商的本事。让他不来也不听。” 一边说着,他一边状似不经意地观察着林铁官的神色,后者听了他的解释后了然点头,也没多想什么。 与此同时,小二手脚麻利地端来了酒水和下酒菜,不一会便摆满了桌子,酒肉齐全得很,全是硬菜。 林铁官在矿场中日子过得虽不错,但也少有吃得如此丰盛的时候,看着这一桌上诱人的佳肴后眸光闪烁。 见他面色终于动摇了几分,季安宁眯着眼睛,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曲,若有所思地继续观察着他。 白若天则是端起酒坛子朝海碗中倒了满满的酒,端起来小心翼翼地递给对面林铁官,扬声道:“铁官出来与我喝酒自然是给我面子,今日定和铁官不醉不归!” 第272章 做主交易 酒水的醇香弥漫在空气中,林铁官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伸手接过。 白若天酒量不错,两人喝得开怀至极,见林铁官脸上笑意不掩,话逐渐多起来的时候,他才假装也有了些醉意,张口问道:“林老兄,我白若天没来错雍州!” 他起身摇摇晃晃地坐到林铁官身旁,好兄弟般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中气十足道:“能交上你这个个朋友,就算是没买到货,空手而归,也一点都不遗憾!” 说到没买到货四个字,白若天特意咬重了字音。 一时间,季安宁和何盛的目光都纷纷落在林铁官身上。 后者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双颊酡红,眼神迷离,听了这话后微眯着眼睛侧头看了白若天一眼。 他脸上笑意晦涩,说话前还略有些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多余的耳目之后,他才凑近在白若天耳朵旁,压低声音开口。 “白老弟,你我相识一场也是缘分,有些事情,老哥还是不瞒你了。” 林铁官声音顿了顿。 季安宁和何盛此刻都在喝茶,但也不约而同放慢了动作,仔细听着林铁官的话。 林铁官这时虽醉了,但声音听起来倒是清醒得很。 “这货啊,你若诚心想买的话,我就做主卖给你,但不用朝廷文书,相当于略过朝廷。” 林铁官说这话时声音压得很低,脸上都是意味深长的笑容。 旁边,何盛心下一惊,握着茶杯的手顿时紧了紧。 矿场中的材料,私下买卖可是重罪! 这林铁官真是好大的胆子。 季安宁也知这事严重性,不由得拧着眉头看过去。 闻言,白若天笑了声,脸上不掩惊讶道:“林老哥,货我自然是想要的,只是若朝廷追究下来,查到我,事小,若是连累了您,那可就不好了。” “哎。” 林铁官正了正神色,摆手道:“白老弟,咱们都是商人,铤而走险的事情谁没干过些,俗话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林成修就是成大事的人!” 说罢,他一把端起海碗,朝着白若天扬了扬,自顾自地笑了一声,道:“干了!” 白若天脸上笑意不掩,对着林铁官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林老哥果然是豪爽,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他应下来,林铁官满意地点点头,将碗放下,斟酌了一会之后才又开口:“只是这价钱……” “林老哥尽管放心,银子这方面,老弟定是不会亏待你的。” 听了这话,林铁官脸上笑得都起了褶子,这会才真真正正地将白若天视为自己人,抬手比了个三,缓缓道:“我也不多要你的,你只用给我原价的三倍即可。” 三倍? 季安宁眸色讶异,与此同时也听见身旁何盛微不可查地一声嗤笑。 这林铁官,当真是狮子大开口了。 这材料定价本就没有标准,若他一张嘴故意将原价抬高,多少人要在他这里吃闷亏。 更何况,他如今张口就要三倍价钱。 白若天眸色微闪,闻言后想都不想,一口就答应下来:“那就三倍价钱!” 他顿了顿,摩挲着手中海碗,询问般看向林铁官,道:“那不知这货何时能到我手中?” “以你我的交情,我自然要先安排你的。” 尾音拖长,醉意之中似乎还蕴含着无穷的深意。 林铁官眯着眼睛一笑,似乎已经看见了堆成山的银子朝自己奔涌而来,心下实在是高兴得很,继续道:“就在明日,稍后我便差人定下时间地点,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老哥爽快!” 第273章 他会让我去 白若天哈哈一笑,又抬起酒坛子往碗里倒满了酒,畅饮到了半夜,林铁官最后醉得不省人事,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相反,白若天像个没事人一般,拿起桌边的帕子擦了擦被酒水湿了的领口,起身坐回来。 三人盯着对面鼾声震天的林铁官,心下各有思量。 “明日的交易他恐怕会设下防备。” 何盛沉吟了一会,看向白若天,道:“此去危机重重,就让我前去吧,我有武功在身,他奈何不了我。” “行不通。” 听了这话,白若天确是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时间地点都是他深思熟虑定下的,又怎会贸然同意你一个看起来身手不凡的男子与他交易。” 他顿了顿,还想继续说什么,不料还没等他开口,季安宁就接话,看向白若天,笃定道:“舅舅,他会让我去。” 话一出口,空气霎时安静了下来。 白若天嗫嚅着嘴唇,但没有反驳,只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林铁官老谋深算,在矿场中好歹上下游走多年,定不会让任何一个于他而言有威胁的人与他交易。 季安宁说得不错,在他们中,林铁官最有可能选择交易的人,就是季安宁。 她与白若天血脉相连,自可代表他,同时也是女子,在林铁官眼中手无缚鸡之力,即使有什么不利动作,也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白若天垂眸不语,脸色难看。 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还是发生了。 气氛骤然凝重起来,季安宁耸肩笑了一声,道:“舅舅,不过是场买卖罢了,这老狐狸不会对我过多设防,我去,反而最能让他轻敌。” 知道白若天担心她陷入险境,季安宁抿唇又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平安的,更何况,有何钦差与我里应外合。” 身旁何盛侧头看她,原本凝重的脸色因她几句话而转为敬佩。 “早先听闻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书达理,没想到今日一见,才又知大小姐竟如此有胆有某。” 何盛抱手作揖,颔首道:“令何某敬佩。” 季安宁冲他微微点头,举手投足尽显大家风范。 尽管季安宁话中满是安慰,白若天心底都还是难以放下心来,这林铁官手下的人不仅忠心耿耿,而且都身强力壮,若事出有变,任何人都不敢想象后果。 可如今,要钓出这姓林的背后的大鱼,季安宁的做法是最聪明,也是最容易让对方露出马脚的。 白若天心中为难,只得端起面前海碗对着何盛,正色道:“若明日交易果真要安宁去,白某在这恳求何大人一定要拼尽全力,保她平安归来。” 闻言,何盛心底动容,忙举起碗与他对碰,认真道:“定不辱使命。” 已至深夜,矿场中的伙计终于到了客栈将醉醺醺的林铁官带回去,可能是醉得很了,日上三竿之后他才让人传消息过来。 果然,一张字条上明明白白的要白老爷的侄女带着下人赴约,交易地点就在矿场背后的大山深处。 何盛盯着纸条看了一眼,心下思衬。 时间,就是在今晚。 雍州正值雨季,山路湿滑不说,入夜之后月亮便隐入云层之中,若不带上火把灯笼这些东西,怕是连路的看不清,容易迷失在山林之中。 更别说这深林中还有不少未知的凶猛野兽了。 让女子前去,这林铁官也真是狠得下心来。 马匹已经备好,只等着守在山外接应货物。 季安宁换上利落的骑装下了楼,看见何盛靠在柱子旁垂眸思考,便径直上前,道:“我带着那图率先入山。” 第274章 图谋 季安宁一顿,继续道:“你便看准时机从另一个方向潜入山林中,货物交接前便连人带货地将林铁官扣下。” 她低眸看着何盛腰间挂着的独属于钦差的木牌,道:“一旦你亮明身份,他定然不敢反抗。” 人赃俱获,到时候,林铁官全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闻言,何盛赞同地点头,他身手不差,拿下林铁官和他身边的杂碎绰绰有余,就是怕他留下后招,对季安宁不利。 但季安宁,却是远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聪明有智谋。 想到这里,何盛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 白若天带着下人从屋内出来,已仔细叮嘱过身旁之人,在季安宁面前站定后,他侧头看向身旁一直跟着他的仆从,也就是那图。 轻轻点头后,他抬手拍了拍那图的肩膀:“带着大小姐平安归来。” 那图面色认真,坚定地点点头。 傍晚之时,一行人准备齐全后带着马队出发,想从矿场后山上去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趁着夕阳洒在路上的光亮,他们需要率先抵达山林。 林中地势复杂,一眼看去都是不知名的杂草和树木,藤蔓裹着树干一圈圈绕上去,最后无力地垂下,叶尖上带着雨珠,一滴滴掉落在地。 白若天带着人守在半山腰,而何盛用轻功从陡峭山坡上绕上去,那图牵着马走在季安宁前面开路。 “路不好走,大小姐,您注意着脚下。” 走着走着,那图时不时拿着棍子将面前乱七八糟的藤蔓杂草挑开。 季安宁亦步趋使地跟在后面,应了一声。 差不多一个时辰,他们才到了林铁官字条中说的地方,没等多长时间,季安宁敏锐察觉到不远处的马蹄声和脚步声。 两人一同朝着声音来源处看过去,几乎半人高的草堆后面逐渐出现人的身影。 紧接着,一双手将草拂开,林铁官从缝隙中出来,一边走一边抬手拍着衣裳上粘到的泥点子。 “林铁官。” 季安宁率先出声喊他。 “让季小姐久等了。” 林铁官微眯着眼睛往周遭看了看,瞧着果真是只有季安宁和那图两人,满意地点点头。 “不愧是走南闯北的商人,白老弟果然信守承诺,既如此,我也不耽搁时间了,都爽快些。” 他抬手一拍,身旁伙计牵着马出来,待马停下,他上前一把拉开盖在马车上的布。 满满一车铁矿石出现在季安宁面前。 掩住眸底异样神色,季安宁抿唇一笑,道:“林铁官说到做到,舅舅自然也不能拖了后腿。” 说罢,她余光有意无意地往林铁官身后树上瞟了过去,此时轻手轻脚站在树干上的何盛对她微微点头。 心下会意,季安宁脸上笑容缓缓收敛,下一刻何盛飞身而起,从树上精准朝着牵马的伙计而去,两条腿反剪在他脖颈上,手脚并用用力一扭。 咔嚓一声,伙计应身倒下。 一切变故发生得太快,林铁官闻声后脸色一变,立马从袖中拿出匕首朝着季安宁冲去,可何盛的速度比他快了不止一星半点,还未抬步就被勒住脖子。 手中匕首应身掉落,林铁官被勒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球充血,瞪得很大,死死盯着季安宁。 “林铁官,赚这些黑心钱时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何盛冷冷开口,手上加重力气恨不得将这铁官勒死在这,但许多事情仍未查清楚,作为关键证据,他还有用。 脸被勒得发紫,林铁官手脚软下,几乎要晕过去,何盛才愤愤放开手。 见状,那图从马上拿下绳子,跑过来将这铁官捆了个严严实实,扛起来扔在马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