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与曙光》 第1章 你好,我是东北人 将受害人送上了救护车,那是一个我见犹怜的姑娘,一整个梨花带雨,浑身抖若筛糠。 孩子吓得不轻,眼睛到现在还是直不愣登的。 她佝偻着身体,小裙子被紧握的双手攥的皱皱巴巴的,眼底含泪,抬头怯生生的看我,问可不可以不去警局,我想了想找来了专人跟她聊明白这事儿。 “你个瓜娃子,要不是老子手速快,你丫都得被捅个对穿!你晓得不!”韩站冲着一个岁数看起来不是很大的消防员一顿神输出,那大巴掌哐哐往他胳膊上砸,隔老远都能听到扇肉的声音,似乎他做了个天怒人怨的事情。 不过天公怒不怒咱不知道,但是这如同雷公一般的声音足以看出,他怒了。 我朝那个方向看去,那个稚嫩且熟悉的脸,微微有些低头。 呦呵,还挺有缘分,又见到了。 不过这明显跟那天不是很相似,眉宇间沾着血,依稀泛着暗红色的光。 他一声不吭的低着头,和那天梗着脖子的样子别无二致,都是一色儿的沉默且倔强。 “怎么回事?”我看向身边的钟倩,可能是刚刚消耗了点体力,额头上薄汗闪着太阳投下的光,精致的五官因为吃瓜显得有些俏皮,她身高与我相差无几,那双璀璨的星眸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和那天一样英雄救美,差点被扎出个几刀几洞。”小钟一脸无奈的吐槽着,我笑了笑薅了薅她那几根儿胎毛,她连忙捂住脑袋狠狠的打开了我的手,“你过分了嗷!啥人啊,动人头发如要人狗命!别逼我在这么好的天气扇你!” 果然作为一个东北哑巴新娘,哪怕是大眼睛双眼皮儿,我见犹怜的模样,一张嘴滤镜全碎。 “嗯,是熬夜熬的就剩这么几根儿毛了,咱也不知道是你眼圈黑还是头毛黑。”笑着闪身躲过了她梦游般的一脚,向韩站走去。 “韩站,”我歉意一笑,“抱歉哈,打扰一下。” “赵医生啊,有啥子事情需要我们配合,你放心,我们定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哈。”韩站一改刚刚要吃人的面容,搓了搓手拍了拍胸脯仗义的笑道。 “我看他流血了,想着过来处理一下,您看方便么?”我将药箱向前送了送,平和的露出了八颗牙。 “那麻烦赵医生了”韩站转身给了年轻消防员一下,“你老实儿让人给你擦药哈,人家赵医生是从帝都来得,莫要范哈儿,晓得不!” 他点了点头,双手放在双腿上,板板正正坐下来,俨然听话的好好学生。 “韩站,我看您这胳膊好像伤了,让小钟给您看一下吧。” “我这个没啥子事情,老毛病了。”小钟二话不说将人拉走,临走前还冲我挤了挤眼睛。 我拎着药箱站在年轻消防员的面前,他长得很高,脖子又梗的笔直,只是坐着,头就到了我胸口。 “麻烦把头盔摘下来,我给你擦药。”他虽没吭声,但是手上的动作没停,安安分分的把头盔摘了下来。 他生的很清秀,微微有些瘦削的国字脸上有不小心沾上的墙灰和尘土,眉毛很浓,伤口从眉尾处蜿蜒向下,口子不算大,应该是不小心被刀刮伤的,幸好没有伤到那双盛满星河的眼睛。 “你这是给人拜年去了?”我笑着问。 “啊?”他一脸懵的看着我 “上去就给人磕一个,人家往盆上磕,你往刀上磕。”我笑着打趣他。 “你不是本地人?”他有些惊诧的看着我,眼睛里带着些疑惑。 “是啊,韩站都跟你说了我从帝都来的。”我用酒精擦干净了他脸上的灰尘和痕迹,消了毒上了药。 “难怪,那天他啷个骂你,你都没得反应。”他呲着牙咧开嘴笑了笑。 “上次还要多谢你,我确实没听懂他说的是啥。”给他贴上了好大个儿的创可贴,伸出右手,“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姓赵,东北人。” “你好,王坤,西南人。”他将手用裤子擦了擦手心,呲个大白牙笑嘻嘻伸出手,“我……” “收队!”远处有人喊了一嗓子。 他收回手转身向最后的那辆车跑去,“赵医生,等我回头去找你换药,我先归队了!” 我冲他挥了挥手,看着那抹红色越走越远。 “咱能败瞅了么,你跟这瞅啥呢,人都走老远了,还搁这巴巴望着呢,知道的你是看帅哥,不知道以为你望夫石化形了。”小钟怼了怼我,一脸猥琐。果然我的朋友是正常人一堆,不正常一堆。 “语言是门艺术你值得拥有。”我拉着她的头毛一顿扑撸。“诶,内姑娘呢?” “她不去医院,我看除了受点惊吓没啥外伤,就同意他们就带去做笔录了。” “那就好。” “快走吧,一会姜灭绝的夺命连环call都能把电话打爆!我隐隐看到他拎着四十米大刀直奔咱俩而来。”果然嘴毒妇人心。 “又不是你喜欢他的时候了?”我轻轻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确定不是为了赶着跟他吃中午饭?” “我有那么恋爱脑么?”她轻笑了一声,漂亮的贝壳小牙闪着光,有些晃眼睛。 我笑了笑点点头,她有些恼羞成怒,给了我一下。 我抬头深吸了一口气,空气还是那么好,就好像和刚来的那天一样。 “龟儿子脑壳进水咾,不等哈老子!少个人不知道嘛?”韩站从旁边蹿了出来,暴躁的声音如雷贯耳,吓得我和小钟不由打了个哆嗦,只见他从我俩旁边蹿了出来,撒丫子踩着水坑疯狂往前追,嘴里还不断喊着,“这帮瓜娃子,老子回去一定要让你们负重五公里。 第2章 黎明前的小陀螺 距离那件事隔了好几天,我依然在急诊从早忙到晚,每次倒夜班都能忙到飞起。 夜班的急诊像是永不停止的钟,患者就跟那时针一样动一下来一个。 我检查了两个刚送进来的酒精中毒患者,嘱咐家属陪护,抬腿就要冲抢救室。 刚迈步就被病人母亲拽住,大有一种若我不从以命相搏的架势。 咦惹,汗毛都起来了。 我下意识搓搓鸡皮疙瘩,仔细瞧了瞧床上躺着的人,以及面前的大婶,还是熟人! 之前欺我不懂方言,这阿姨大打出手,若不是王坤,可不是破相那么简单。 今儿看来又是不想善了的一天。 “我觉得,阿姨您应该不希望我留在这里。”我微眯双眼,声音有些微凉,“在急诊有句老话,若医生对病人嘘寒问暖,那八成是离阎王爷只差一步;若是爱搭不理,那恭喜,出院近在眼前,您觉得我是该走还是该留呢。” 妇人说我诅咒他儿子,扬手就冲我来了,小林一把挡在了我的前面,仰着脖子瞪着眼前的女人,我低下头发现了她耳后的薄汗以及轻轻颤抖的肩膀。 妇人被自家男人拦下,一脸的有恃无恐外加愤愤不平,嘴里还骂骂咧咧,听着比我家逆子骂的都脏。 “您说我咒您儿子,不让我走的可是您啊!”我看了看点滴瓶,又望着撕扯的两个人,拉着小林便向外走去,临走前还是好心说了句,“您二位得一个人看一个,出院前听从医嘱,身边不能离人。” 妇人愤恨的看着我,声音里夹杂着恶意,“你信不信我投诉你!” “好啊,那我也就以故意危害公民人身安全为由报警,若您想让他俩醒了之后直接去公安局接您,我也没有意见。”我转身,扬着嘴角温柔的说着恶毒的话。 “凭什么,我又没打到你。”女人一蹦三尺高,气场八米的叫嚣着。 “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大上个月,扬言要我出去小心点,不然一定弄死我。您看,我脸上的伤可还没褪色呢。”我摘下口罩,脸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依然泛着暗色的光,借着病房里煞白的灯,看着有些瘆人。 “是你!我要求换医生!”妇人紧紧攥着床围栏杆的手指微微泛着白。 “嘘,”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您最好换一家医院,这儿可都知道您伤了我的脸。” 我就转身,“另外,我是东北人,打小也不是被吓大的!” 走出房间后,鬼哭狼嚎由近至远,身边的姑娘一副星星眼。 “赵医生,你好帅的噻。”小林开心的眯起杏核般的眼睛。 “走了。”我拽着她,奔向抢救室。一路很是畅通,刚到门口,屋里心电图报警的声音在大脑中回荡,我脚步虚浮的向前,似乎又回到了那天,苍白的手和同样的警报声,踉跄的险些跪倒在床边。 “未未,”老姜一把把我捞起,“还好么?” “没事儿。”看着住院医拿着除颤仪一遍一遍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后背的汗泛着些许的凉意。 “初步判定是心肌梗塞,你去联系一下家属,顺便沟通心内的主任,今天他值班,需要冠脉介入。”我点了下头,稳住脚步转身朝外走去。 “协议。”小钟追着我的脚步过来了。“病人有烟酒史,心梗是突发。” “好。”深呼吸,将协议递给了眼前的女人,“病人突发性心肌梗塞,需要进行冠脉介入手术,您决定好就签下字。” 女人颤颤巍巍的接过协议,手指泛着不自然的白,旁边的男孩穿着校服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她迟疑良久。 “我来。”男孩准备接过笔就要签字。 “你,满十八周岁了么。”我本能的将协议向后扯了扯,有些怀疑的看着眼前的男生。 他犹豫着看向自己的母亲,女人叹了口气落了笔。又从口兜中摸出来了块儿卫生纸,里面包着一张银行卡。 她将银行卡拿出来,微微低下头,摸出电话,转过身去打了好几个都没通,只好又转头歉意的说,“医生,如果不够我可以去借,请您救救他。” “要是有医保的话应该不会很贵。”我转身将自己的工资卡递给了小钟,示意她先拿着帮忙去交住院费,小钟接过工资卡白眼儿翻了我一眼。 “手术费用她的,住院费用你们的,不够用她工资卡再补,等出院报销了这钱记得还给赵医生。”她带着千恩万谢的女人去交了费,男孩站在门口良久,最后向我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去追自己的母亲。 “不好,快摁住他,静推一支安定。”老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赵未未快来帮忙!” 我冲过去,病人已经全身抽搐,三四个人死死地按住病人,但力气还是杯水车薪。 “做一下CT然后推进手术室!”心内主任皱眉。 “好。”老姜迅速安排下去。 “赵医生是曾在帝都心外待过,要不……” “她观摩。”老姜递了个台阶,我没再说话。 手术很顺利,过程中没有发现血栓,病人恢复了自主心跳。 晃晃悠悠的走回办公室,在拿起手术刀的那一刻,指尖的颤动让原本无力的手腕更加沉重,刀落地发出了一声脆响。 我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手无力的垂下来。 好久了,心肌梗死仿佛成了心魔。 心脏如同被撕裂一般,一阵阵抽痛,就好像是有一只手狠狠的捏住它,指甲嵌入左心室,阻断了主动脉的供血,窒息的感觉愈发明显。 我低着头捂住胸口,缓缓从凳子上滑了下来,蹲在地上蜷缩在桌子旁,屏息以求平静,如同濒死的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葱白的手指捡起手术刀,将刀柄递向我,另一只手轻轻的向外拉着我的胳膊。 “呼吸,”老姜的声音仿佛是一把利剑撕开了我伤痛的外膜,我松开了脖子与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我给你买了咖啡,趁热喝了吧。”他拍了拍我,转身向外走去。“其实,爸走之前说,他没怪过谁,因为这是命,哪怕这个人是他。” 第3章 黎明意味着曙光 黎明意味着曙光的降临,虽在此前有黑暗,但总相信会有明媚的朝阳。 交接班前,我去看了眼抢救的那个病人,心电图已经正常。 “联系一下心内病房吧。”老姜站在旁边,打开记录本,“还有啊你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天天给人家垫手术费,也不怕自己活不起。” “活不起倒不至于,毕竟我脸皮厚,可以啃你和小钟。”开了句玩笑,活络一下早上沉重的氛围。 “你还真敢想,下次别这样了,照章办事。”老姜合上病历本,抬眼看向我。“今天协和医院来交流,你跟我一起。” “诶,我拒绝,我下班,我只想做条咸鱼,别想让我内卷!”顾不上老姜的下一句有熟人,提步就往外走,刚出门便撞见了病人的儿子,冲他点了点头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 “医生,谢谢你救了我们全家。”他声音有些发哑。 “主要你爸底子好。”我带着微笑转身朝休息室走去。 一想到能回去补一个美美的觉,顿感心情都好了,随手一翻瞧见了微信步数,又是榜上有名的一天,这要是不瘦个几十斤都对不起手刹的层层老茧。 绕到办公室,就看见小钟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手上还握着那根快写没油的笔,她杏核般的双眼盛满了委屈,垮下了精致的小猫批脸,小嘴一憋张嘴就要嚎。 我连忙一把捂住,手动闭麦,最后只剩下她的“呜呜……”声,不过那一连串的音节足以证明这孩子的话不仅密还挺脏。 “就一句话,走我就等你,不走我就撤了。”她拼命的拍着我的手示意我拿下来,我摇摇头,“点头yes,摇头no,就问你丫go不go!” 她双手无力的一摊,摇了摇头。 “行,那我走了。”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半点留恋都没有。 “赵未未,你等我回家的,我非让你睡不消停。”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作为一条咸鱼,下班后在岗位上多呆一分钟都是对摆烂的不尊重。 出了急诊大门,直奔停车场,不远处有抹身影很是熟悉,甩甩头开车往家跑。 等我再次醒来已是下午两点,逆子爪子搭在我脑门上,一瞅就是学艺不精,这脉都号错了位置。 小钟还没有回来,一下子就理解了她为啥一脸悲愤。 手机的信息一刷十多条,都来自同一个人。 “诶,你猜我看到谁了?” “那天帮你的消防员,你刚走他就来找你换药,你俩这也绝了,前后脚啊。” “诶,他让新来的那个实习住院医给拽走了,姐妹你要被偷家了啊。” “诶,你醒醒,不会还睡呢吧!” “大姐,你一个万年老树好不容易开了个花,你能不能精神一下啊!” “诶不是,你是猪啊,这么能睡!” “诶,对象要跑了!” …… 我看着这一长串的巴拉巴拉,这货不仅话密,还八卦…… 电话挂过去,问她晚上要不要吃火锅,得到答案后立马把电话挂了,主要话太密。 开车去超市的路上异常拥堵,下车后发现最前面聚集了很多人。 “前面说出事嘞,好像是SUV撞到那个大车。” “是哈,听说他们在救里面的人,啷个孕妇脑壳都破了,好多血。” 我连忙拉住说话的人,“有人打120么?急救车来了么?警察在么?” “警察在哈,120就不晓得咾。” 我赶忙上车取出急救箱,边喊着自己是医生,边穿过人群向前方跑去。 现场,那辆车的车头狠狠嵌入到了大车的后箱里,油箱在不断的往外渗油,就目前来看情况并不好。手机铃声和120救护车的声音同时响起,我抬头便看见小钟拿着手机冲我挥了挥手。 孕妇被消防员抬出来的时候,头部有血迹,胳膊呈现不正常的扭曲,肚子看样子要足月了,抬出来时她一直说疼。 边用止血绷带帮她包扎,并用夹板把胳膊固定好,边问她伤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脑门有磕碰过的痕迹,有瘀血,脸上有血迹。 “医生……求您……救救……。”孕妇拉着我的手,掌心有血,我看她的裤子有体液渗出。 “你预产期什么时候?哪里疼?”孕妇看起来还算清醒的,来不及听她细说,“小钟,马上把她送过去,挪动的时候要注意,我怀疑她应该是快预产期了,另外她现在是孕妇不能做CT,等孩子生下来后一定要拉她去做一下!” 小钟点了点头,立刻安排人将孕妇抬了上去。 消防员在切门,司机没有意想中的浑身是血,但抬出来后,眼睛已经不聚焦了,并且嘴唇呈紫色,呼吸不畅,髋关节不知道是否脱位。 我大声的喊着伤者,没有收到回应,按压后发现肺部塌陷细听有浊音,肋骨应该骨折,人已处于昏迷中。 “急救员呢!患者可能是气胸,现在心率急剧下降且肺部有浊音,需要尽快穿刺!”我冲远方大声喊着,翻自己的药箱,发现没有做穿刺的东西。“担架呢!快点啊!” 正当我扯着已经喊破了的嗓子准备再来一次的时候,两个消防员抬着担架直接奔了过来,“右侧气胸,要赶紧做穿刺,不然他容易挺不到地方。” “外边这个情况咋个做穿刺?”急救医为难的看着我。 “但是他的命更急,我们在跟阎王爷抢时间!”我甩开他朝救护车跑去,“你行不行,不行我来!” “娃娃,你再这哈儿搞起去,连老姜都护不住你咯!”我没时间听他废话,冲上救护车找到针头在外面直接穿刺胸腔,抽出了200ml的气体后,病人的呼吸逐步正常。 举着满是血的手看救护车走远,走前我对急救医说,出事儿我走跟他没关系,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上了车。 似乎是没太睡好,走路都有点发飘,周围人说了啥我是半点没听着,但是一身的血腥味儿属实有点上脑…… 踉踉跄跄的走到药箱边,一个滑跪给它拜个晚年,身边布满老茧的手直接将我架了起来,顺手递来了一张面巾纸,仰头看去是熟悉的面孔,外加八颗大白牙。 “赵医生,这是要拜年?”扔出去的话变成了回旋镖,镖镖扎心。 “你头上的伤好了?诶,他们不是去救那大车司机了么?”我回头一看,哪还有那帮人的影子,整齐划一的站在消防车边看热闹,韩站一口一个龟儿子、瓜娃子的往车上撵。 然后没理我一脸震惊,两辆消防车浩浩荡荡的开走了,我转头看向他这是不是还落一个…… “额,他们都没等你啊,那个你不是今天休息么?怎么还出任务呢?”我抬头问道 “上次不是说找你换药的嘛,护士说你刚走,让别人帮我换的。”他将我扶正,眼含笑意的回道。 “哦,我昨儿夜班,今天正好白天休息,下班就回了。”我擦了擦手,他接过纸巾攥手里。 “我听说咾,归队后正好碰这个事儿,我就跟来咯”王坤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你头回儿给我上的药挺好用的,要不你再帮我换一哈?” “嗯,你这衣服……”我看着有些脏兮兮的作战服,有些怀疑的想着这身要是出现在医院是不是有点太颠了…… 韩站直接窜到了我们中间,“你说你衣服都没得换,就穿这身不合规矩,你得跟老子回去,老子要好好教训你这个龟儿子。” “韩站……,我……啊,疼啊”韩站直接上去给了他一脚,转身便偷偷把纸条塞给了我,冲我挤了挤眼睛,我打开纸条上面写着。 “王坤儿是个憨批,让他主动给你电话那是天方夜谭,156XXXXXXXX,哎你俩要是成了,全靠老子出力!” 第4章 事总与愿违 看着被韩站像拎着儿子一样拎走的王坤,不时向身后的我摆着手,嘴角轻轻的扬起,刚收了药箱上车,手机就震动了,看了看备注,是老姜。 “来我办公室。”老姜没给我质疑的权利便直接挂了电话,要不是这么多年的相处,我都怀疑他打错电话了。 收拾好东西就往医院赶,揉揉发闷的胸口,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 到了急诊楼便直奔主任办公室,隔老远就听见屋里吵到飞起,靠着墙站在办公室的门口,迟疑要不要进去。 “你就惯着她吧,如果这次真出事儿了,她以后还握不握手术刀了!”陆副主任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了出来。 “我晓得,你是她哥,让她、惯她我都能理解哈;我也晓得你是为了让她走出阴影,可你仔细想想,为了你的未来,能不能让那个女娃儿少惹点事情。”这个声音很熟悉,是急救医的——急诊室的另一个主任。 “老姜啊,你晓得哟,这回要是不说说她,那以后都是要上天咯!得闯好多祸事!” “您可行行好吧,拾掇拾掇这活祖宗,行不行!” “郑主任,陆副主任,你俩跟这叭叭儿半天了都没说到正点儿上,不就是没上车就做穿刺么,那不是特殊情况么,咋的郑主任你没在现场啊,你没盯着啊!”小钟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振聋发聩。 “还有陆副主任,我问你,当年您老人家在帝都的时候不也是顶着压力在车上就把刀给人开了,咋就行你州官放火不行百姓点灯啊。” “还有你,郑主任,那病人的嘴巴子到医院还鹊紫鹊紫的,你是没瞅着啊还是眼神不好啊,用不用我去给你挂一眼科,找岳主任给你瞧瞧!这家伙可显着你了,咋的你要看病人死你眼么前吗?” “你……” “别老搁这你你你的,你什么你啊,我说错啥了,怕摊事儿别当大夫啊!” “你们说的都对,但是如果不是那一下,这个病人可能都等不到上手术台。”老姜的声音依然那么温和,“门外那个进来吧,听得时间应该也不短了。” 我双手插兜摇摇愣愣的走进办公室,屋里几个人看见我的样子都怔了一下。 “我的宝儿,你这是遭了啥大难了啊,这血拍个虐剧都不用配血包了。”小钟同学从老姜的桌子里蹿了出来抱住我,边嚎边拍我“我的宝,你咋这么可怜啊!” 这家伙手劲儿是真大,好悬魂儿没拍出来。 “你这身倒挺适合演一恐怖片。”老姜喝了口茶水,“该听都听了,解释一下吧。” “我当时想着多一分钟,他就多一分危险。”我低着头小声说。 “确实急救救的是命,但得有个说法。”老姜手指敲着桌面,静静的看着我。 “我听领导安排。” “从今天开始你暂别手术台,另外两千字检讨,明天交给我。” “老姜哈,是不是有点严重,要不就只检讨好吧。”郑主任见状赶紧打圆场,“未未这女娃儿,我看就灵气的很,杀伐决断很有你当年的气势,娃儿还小,还可以教一教嘛。” “不至于这么严重。”陆副主任也开始说情。 “老姜!你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就这么定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老姜看向我。 “没有,我服从领导安排。”我点头应了下来。 处分拿到了,呆这没什么必要,两位大佬转身叹了口气,我和小钟一路无话。 在等小钟的时间里,走廊里的人行色匆匆,我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咬着嘴,嘴唇满是撕死皮时流出的血,带着铁腥的苦味。 不多时,护士长走过来,轻轻的摸着我的头,“得亏有你,孕妇母子平安,她老公也捡回了一条命。” 她就像当年师母一样安慰着我,告诉我没关系,哪怕方式不对但结果是好的。 护士长的声音很温柔,让我突然想起那天大雪,跪在冰冷的病房里,一声一声的唤着师母,唤着这个曾经养育了我二十多年的人。 她紧闭着双眼,苍白的手无力的搭在床上,我摇着她,喊着她,听着心电图报警,眼睁睁看着医生撤掉了她的呼吸机,我拉住护士的手跟她说让她再试试,她眼圈通红的拍了拍我:未未,让她走吧。 那一刻,我猛然发现我可以救很多人,但是却救不了我最想救的人。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来,晕湿了护士长的衣服。我紧紧的捂着胸口,好像有一口气狠狠地噎在气管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老姜出来见我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挑挑眉,然后将纸递给我,一脸:小祖宗,差不多行了。 …… 这时走廊突然忙碌起来,很多护士和医生纷纷向外跑去,小钟从休息室冲了出来。 “哭个屁,干活了!城郊一栋楼发生爆炸,急需人手。”她把衣服塞我手里,转身看向老姜,声音有点小,“人我带走了,晚饭给你放桌子上了。” 老姜没做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小钟一把给我薅起来,连滚带爬的上了救护车。目前已知现场急救的伤者至少几十人,各辖区就近的救护车和消防、救援都已奔赴现场。 下车时,触目可及皆是残垣断壁,还有一栋楼已经被崩塌了,救援人员正徒手搬着砖块,听说那里压着好些人。 在外面的伤者有很多是要开车下班的,在车里不小心被波及,不严重的就地处理,稍微严重则被送往了医院。 小钟和我凑近现场看着声源的方向·,只见从火光中冲出来的几个人手里都拎着带火焰的煤气罐,上面的火星子一直往上窜,后面的人用水对着他们降温,不过火苗还是窜得老高。 好几个消防员尝试关阀门,都没有成功,最后那个拎出煤气罐的消防员在降温后冲过去冒着大火,尝试多次终于冒着火把所有煤气罐的阀门关上了。 “韩站,现场有人嗦,里头还困了人!” “走!” 里面浓烟滚滚,外面灰尘弥漫,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那栋烧的破烂不堪房子。 另外一栋楼里,越来越多的人被抬了出来,我后背的汗越出越多,额角也微微有些犯凉。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担架从废墟中被抬出来,救护车也是来一个走一个,天空阴沉压抑,染得周围人的脸色都暗沉得很。 最后抬出来的也是最严重的,身上都是血迹,瞳孔已经开始放大,但是他只是一直再重复着,“救救我老婆。” 和他一起被抬出来的女人,胸腔略微凹陷,肋骨可能骨折,呼吸尚算平稳,意识也还在。 原以为已经淡漠,看惯生死,但当死神索命时,我依然还想跟他搏上一搏。 “救她,救救她……”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能听懂,但是连到一起却让人锥心的疼。我送上车后叮嘱随车医生要关注好他的情况,祈祷老姜能回天神术, 救这对夫妻的消防员跟我说,他们扒开的时候,他整个人把妻子包了起来,幸好那块有一个承重的位置,不然两个人都得扔里面。 看废墟的大楼,下面是否还有幸存者未可知,但今天却多了很多坍塌的家庭。 第5章 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外围火光四起,滚滚浓烟从那栋楼里面涌出来,距离他们进去已经有二十分钟了,我紧紧的攥着手指,咬着嘴上的死皮。 消防员顶着大火举着水枪,前方是火焰后方是众生,仿佛将自己变成一堵墙牢牢的将火苗转化成腾腾的蒸汽,隔绝在那无形的空气墙里。 旁边坍塌的楼里没再抬出来人,救援人员还在努力排查是否有生还人员,天渐渐擦黑,给救援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我们回去吧,急诊那边估计都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小钟看着我,征求我的意见。 “让救护车这哈儿送你们回去嘛,今天加班你们也好累的。”郑主任跟着另一趟车过来了,“这边应该稳起了,放心哈” 我点了点头,在工作服上擦了擦自己的手汗,转身准备离开现场。 “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都跟着颤动,原本岌岌可危的小楼随着这动静不断往下掉砖块,有人从火场里冲出来,浓烟蔓延,重物落地的声音一直持续。 紧接又是几声,消防员陆陆续续跑出来,我向前冲去,查看是否有人受伤。 一名消防员在对讲机里喊着韩站的名字,但是始终没有回音。 出来的基本都灰头土脸,他们刚出来又要冲回去,结果被连拖带拽的拦住了。 爆炸声渐渐平息,没有人再从里面出来,入口被掉落的砖块掩埋了一半,一声一声的呼唤也没有得到回应。 外面剩余的消防员直接冲到了火场门口,徒手将掩埋的砖块扒开,我看着眼前的一幕眉头紧皱,小钟握住了我有些发凉的手指,却握不住颤抖的指尖。 郑主任没再催我,只是一脸凝重的看着冒着滚滚黑烟的火场。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时间的流逝最是难捱,总有种恐惧萦绕在心里挥之不去。 “出来咾!出来人咾!”只见冒着滚滚浓烟的二楼的窗口,有几个身影在向外探着。“快来人,担架!” 郑主任带着我们赶忙冲了上去,将被困的人员放置在担架上。伤者已经陷入昏迷中,身上有烧伤的痕迹。 我清理了伤者的伤口以及口鼻,呼吸依旧微弱。 “韩站!”伤者刚送上车,就听见王坤撕心裂肺的声音,只见韩站已经晃晃悠悠的倒了下去,靠在王坤的身上。“医生,医生!” “什么情况?韩站,你能听见我说话么!”我赶紧上前搀住了韩站,“担架,快点!”扒开眼睛,瞳孔大小不一,心里咯噔一下。 赶紧把衣服给他脱下来,送上车后又给他降了温,王坤跟着我们一车回医院。 “咋整的啊?”我给韩站处理了有些碳化的皮肤,仔细检查了一下关节,没有出现肿胀,但是他的血压却一直在缓慢下降,轻压腹部,有些发胀。 “刚才小楼坍塌,我们当时抬着人,他扑了过来,把我们护在下面。”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我给老姜打了个电话。 “可能出现了腹腔出血,目前脸色发白伴有腹胀,血压缓慢下降,瞳孔大小不一,可能需要自体回血。” “还有多久到。” “现在交警开路,如果入院没有阻碍,预计十分钟能到抢救室。”我问了司机得出了一个还算好一点的消息。 “时刻关注他的心率,记录症状,监测生命体征!” 没到十分钟韩站就被推进了CT,老姜联系了相关科室进行会诊,断定颅内有血块压迫神经导致颅内压增高,另外有腹腔出血,很可能是脏器破裂,肋骨也出现骨裂。 韩站的妻子收到通知后便火急火燎的赶了来,脸上还带着没有擦干的泪痕,红着眼眶一边询问情况怎么样,一边在手术协议上签字。 我把事实原委以及现在的情况都告诉了她,现在里面是内科、神外、骨科、急救的大夫都在里面,手术风险已经降了很多,就劝她去病房等一等。 我陪着王坤坐在了抢救室外的椅子上,年轻男人的脸上魂儿画的,红色印子清晰的固定在他脑门和下巴上,我将湿巾给了他,他接过但没动。 “会没事的。”我拍了拍他,“跟我讲讲吧。” “那个人可能是往外跑的时候被掉落的房梁砸到了,压在下面,我们几个人刚把他拉出来,就发生了二次爆炸。”我将水拧开给他,一瓶水瞬间就没了,看着他有些泛红的皮肤,我拿出了药膏涂在他脖子上。 他瑟缩了一下,耳朵瞬间就红了。 “你说你的,”上完药我将药膏递给他,“之前给你买的,忘了给你。” “谢谢,”他接过药膏揣进兜里,“然后房顶的砖块就朝我们几个砸了过来,韩站护着我们自己就被砸了。我们还问他有没有事儿,他摇摇头没说话带着我们出去了,之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我是不是挺没用的。”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默默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过是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更何况是以命换命。”我劝着他。 “要是我能多注意一下,他就不会出事。”他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看起来有些滑稽又有点可怜。 “不用担心,老姜很靠谱,韩站会没事的。”我安慰着他。 他点点头。 “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微微叹息,拽出一段过往。 第6章 没有谁的人生是完美的 “他们说,我六岁的时候在去哈城火车上不小心走丢了,被人贩子带走,后来让一乘警发现,给救了回来。” “原本他们想把我送到福利院,但是因为我到了那就开始哭闹,所以只好把我带回了他们居住的大院里,跟一个姐姐住在同一个屋,那个姐姐是救我乘警的女朋友。”我抬着头看着头顶的灯,顿了顿继续往下说。 “大院里有一名女医生,一直未婚,我去她家玩儿的时候发现她在晾中药,出于好奇,我问她都是什么,她一一教了我,我便都记住了。” “她原打算收养我,但是在那个年代,未婚的高知女医生收养一个孩子好说不好听,不过她觉得我有学医的天赋,便把我的情况说给了她哈城的师姐。” “他们家原本就有个儿子,因为计划生育就没要成女儿,听说了我这个情况,便收养了我。觉得我父母尚在人世可能也在找我,便让我叫他们师父师母。” “说实话,他们待我如亲生女儿,师母姓赵,便给我起名为赵未未,希望我未来可期,也希望我能够在他们的关爱下永远不用长大,当一个快乐的孩子。” “其实,我知道我并不是走丢的。6岁前的记忆虽然只有片段和画面,但我记得我活的并不好,家里还有一个弟弟,父母把饭都给了他,只有奶奶会省下口粮给我,后来奶奶说要带我去哈城探亲,半路便把我丢下了。” “但我很幸运遇到了师父师娘,他们养了我20多年,供我念书、吃穿,同龄孩子有的我都有,他们没有的我也有。” “他们的儿子很冷,小时候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不瞒你说就这样我俩还传过绯闻。”我笑着打趣道。 “你跟你哥?”他的情绪缓和了很多,转头看向我。 “那时候我不管他叫哥,叫他师兄,背地里喊他老姜。也不知道那时候孩子怎么那么多的歪心思,说我是他家的童养媳,都不跟我玩儿,但是他们是不敢在老姜面前说三道四,他面冷,很多小孩儿都怕他。”我想了想,笑了一下低了头。 “后来呢?”他看着我。 “后来有一天我看见我班那些嚼舌根的人脸上都是伤,回家就看他跪在师父的书房里一脸倔强。” “可能因为是长在医学世家的原因,老姜也学了医,承了师母的衣钵,主攻血液科。” “高考我也考到了北京,承了师父衣钵学的临床。在保研的时候,我得到了师母病危的消息,后来才知道师母病了三年—再生性障碍性贫血,急性的,只是不发病看不出来,他们怕影响我所以没说。” “那时感觉天都塌了,对于我来说师母就是妈妈,我跪在她床边跟她说我保博了,让她醒来我带她去帝都看病。” “但,她再也听不见了,那是我第一次喊她妈,也是最后一次。” “其实老姜比我痛苦,这是他专业,却什么都做不了,之后便从协和离开来了这里。兴许是工作太忙,从我读研到博士毕业的这几年,除了过年他再没回过哈城。” “直到半年前他和师父来北京,师父突发心梗,我在协和的急诊室里听着心电图的警报,眼睁睁看着他走了。那时我在心外就职,却救不了自己的师父。” “父母在尚知来路,父母去只剩归途,还没等我反哺,却永远失去了世界上最疼我的两个人。”我把头靠在后座上,看着天花板的灯光一闪一闪,一下一下。 我们都没说话,两个人静静地等着抢救室灭灯。 “那你有想过找你的亲生父母么,”他轻轻的叹息着,将身体往我身侧靠了靠。“我可以借你一个肩膀,或者我也可以把我爸妈借你。” “借我你爸妈干嘛?”我噗嗤的笑了出来,看着那个耳朵红的发紫的男人,他挠了挠头,衣服往他脸上蹭了一层灰,我抬手想去擦,但放在半空却动不得。 他不是令人惊艳的长相,却有一股干净的气质,好像每次和他见面,基本上都是他灰头土脸。 “你俩什么情况啊?”小钟一脸邪笑的,“都已经到见家长的地步了?” “你这偷听的内容,真是够断章取义的……”我转头一脸无奈的看着她。 “别慌嘛,有个还算不错的消息告诉你。”小钟踱着懒懒散散的步伐在我面前一顿晃悠,“明天,我休息了,然后你明天继续上班。” “你是不是没屁搁楞嗓子。” …… 小钟陪着我们等了很久,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韩站被推了出来,然后老姜和神外的主任紧随其后,后面还跟着一个人,看身形有些眼熟。 “手术很成功,醒了就没事儿了。”老姜带着疲惫的笑意看着王坤。 “谢谢你医生。”王坤伸出手发现,自己的手还是脏的就赶紧用衣服擦,结果越擦越脏。 “今儿算他命大,我和神外主任正好手术刚下来,协和的医生也在,这才把命从阎王爷那抢回来,你去看看吧。”老姜吩咐护士将韩站推进了病房,王坤千恩万谢之后就直接跟着去了。 我转身就想溜了,结果被老姜一把薅住了后脖领子,轻轻一提,双脚就离地,只剩俩脚尖在地面上划拉拼命刷着存在感,“准备往哪跑,你学长在这呢。” “小学妹,好久不见啊,当时你在我手下实习可没这么怂,这回到了你哥手里真是变了样。”男人眉目温润,嘴角轻轻上挑,白皙的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微笑,一举一动都是贵公子的气质,他探着头推了推眼睛,跟我打声招呼。 从被硬生生提到185cm以上的角度来看,他腿很长,白大褂也只是刚到他膝盖,原来和他一起在导师手底下实习的时候,他说腿比我命都长…… 看着像谦谦君子,但我知道他可不是啥好人,回回都是他跟我哥告状,然后我就被抓回去练剥鸡蛋皮,缝葡萄皮。 每每思及此我都不忍吐槽,我是心外!不是神外! “于学长,好久不见,处对象了么?结婚了么?生孩子了么?孩子多大了?上幼儿园没?上小学没?需不需要我贡献一套五三?” “要不小学妹看看我算不算你人间值得?把我收了呢?”他的眼睛里带着藏不住的温柔,但是我总感觉有点不怀好意。 “别别别,您这么大领导,我这笼子小装不了您这么大鸟儿。”老姜照我脑袋就来了一巴掌,我嗷呜一声,鼻子眼睛都皱到了一起,回瞪着老姜,“疼!” “你还知道疼,小姑娘家家的,说的什么玩意儿。”老姜直接拎起我的后脖领子去了办公室,“自己跟来。” “小钟同学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于扬学长还是一如既往的油腻。”小钟懒得理他抬腿便进了办公室。 第7章 有的人来过又走了 于扬我俩确实是师出同门,还是发小。我和小钟是闺蜜,而小钟和于扬是敌蜜,具体情况还要从当年的事儿说起。 小钟犯花痴喜欢上了老姜,这一喜欢就是二十多年,而于扬这边当着小钟的敌蜜,那边还和老姜称兄道弟,一面吃着我的红利,一面当着老姜的奸细,以至于小钟和我腹背受敌。 老姜是个奇葩,但凡我在学校动了歪心思他就让于扬把我拉到实验室,美其名曰是历练其实是帮他做数据,为他的论文做铺垫,光是想想就心头火起。 挣脱了老姜的限制,我拎着文件夹便朝于扬招呼过去,结果被老姜又给薅了个脖领子给拉了回去,又给自己闪了个腰。 “哎,学妹啊,你这多少该练练了,原来的每天五公里是不是扔下了?还是你哥过于仁慈。”于扬欠儿欠儿的把脸凑过来,那表情就是:你打我撒,你打我撒…… “是啊,你现在真得好好练练,体格也不行啊,以后随车得吃亏啊。”这俩人一唱一和的,说他俩是一对我都信。 怎么办。 好想跳起来。 一人给一个嘴巴子! 叙了叙旧,老姜便让小钟搀着“身负腰伤”的我回去,临走前还听见于扬说,这女孩子的腰也挺重要。 出去了才听见里面说了什么“不行”、“说啥都不好使”、“你走吧”…… 我是个腐女,多少觉得这些是不是涉及到了一些不花钱就不能看到的画面,我觉得我可以充个会员。 下班前,我捂着腰去看了一下韩站,听说没啥大问题,连ICU都没有进也是挺好的事儿,王坤看见我这副德行好奇的问我怎么了,要不要他送我回去。 我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跟着小钟回了家。 自从韩站住院之后,我基本上每天都能收到韩嫂带来的吃的,有时间就吃两口,要是事出紧急便让我拎着总能吃上。 每次跟车回来,韩嫂便拉我进病房,她拿着个小饭盒数着样给我装着口粮。 因为医院人手不足,我刚跟几天车便又被征用,早上跟着查房接诊,上午还要抽空跟车急救,整个人忙成了一个陀螺。每次要轮到我吃饭的时候总会有临时的事儿扯住脚。 这天早晨刚从急救车上下来,把病人推进抢救室,我缓了口气摸了摸兜,把早上郑主任给的巧克力拿了出来,他这人有个习惯身上总会带几包糖或者巧克力,说是小孩子爱吃,可能是长女早夭,每每摸出那些东西他总是有些意难平。 刚把巧克力扒了皮,旁边就递过来了一个白胖白胖的鸡蛋。 “你那个也吃不饱,吃这个吧,不够我还有。”王坤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我抬头笑了笑接过来填进嘴里,他将水拧开递给我。 “幺妹儿,你在走廊吃啥子进屋吃。”韩嫂拉着我走进病房。 “哟,赵医生这是又没吃早饭,快来一起吃点哈。”韩站喊着我。 “不了韩站,你是不是快出院了。”我翻了翻记录本。 “再不出院老子就要长毛咾!”韩站直叫苦,韩嫂假装生气的白了他一眼。 “那也得好利索才能出院啊,对了老姜咋说。”我问一旁给邻床换药的小林。 “老姜说,韩站恢复的很好,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林护士一边换药一边说,“对了哈,你抢救啷个孕妇和他老公,他们要当面谢谢你,都找了好多回咾。” “行,我知道了。”我笑了笑,“那韩站,我先去忙了。” “嗯嗯好嘞,”韩站点点头,然后冲着王坤,“王坤儿,还得那瓜兮兮的,耍朋友嘛要主动点噻,等到别个追你唆。” 我和王坤走出病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无关痛痒的废话,快到了,我转头看着他,他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古铜色的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边笑还边挠头。 “你还有事儿?”我看着他问道。 “没啥子事,嗯,没事……”他摇摇头瘪了瘪嘴,转身走了几步,紧接着又回来了,“赵医生,啷个加个微信好不嘞?” “就这事儿啊。”我笑了下,把手机二维码放了出来。 “微信联系哈,等你空了我请你吃饭,感谢你帮忙。”他笑着转身就跑了。 看着微信里躺着的记录,突然心情好了许多。 “啧啧,学妹你是打算老牛吃嫩草?”于扬一脸窃笑的从旁边钻出来,低着头看戏一般的瞧着我,“你说当年我这个大帅哥天天跟你同吃同行,你都没对我动心,感情你这是喜欢这款的。” “当年的事儿,咱还是不提为好,不然我容易跳起来薅你头发。”我伸出手向他使劲比划了一下,他抓住我手腕,表情有些认真,我皱着眉问他“你要嘎哈?” “没事儿,你手腕倒是越来越细了,我给你号号脉。”他松开了我的手,嘴角轻挑,又恢复成原来玩世不恭的样子转身,“你要不要同我回帝都。” “你不是知道答案么。”我歪着头看他的背影。 “是啊,明明知道答案。”他笑着,渐行渐远。“我明天的飞机,若是有空,就来送送我吧。” 回到急诊病房,刚收的病人还在急救,小林往返于病人和护士站之间。 小钟已经忙的脚打后脑勺,薅着我就不撒手,以至于刚跟完车的我直接泡在病房,这个除颤那个插管,虽然没上手术,但这些活儿也足够让我忙成狗。 我和小钟吃中饭时已经下午三点了,急诊依然人来人往,很多病人家属在外面等的有急头白脸的,有骂骂咧咧的,有默不作声的,还有呜呜掉眼泪的。我们刚吃两口便被叫去抢救,一趟下来饭都凉透了。 我和小钟咽着冷炙,就着热水往下顺倒也打撒了个干净,我俩刚吃完,小钟便拎着刚到的外卖去了老姜办公室,我摸了摸鼻子,羡慕老姜两分钟。 从老姜办公室回来,我和她说起了于扬要走的事儿,可给她乐坏了,就差拎两挂鞭敲锣打鼓的去报喜,我问她去吗,她说必须得去,好歹敌蜜一场。 次日清晨,因为我仨都是夜班,所以就一起去了天府机场,老姜和他寒暄了几句便瞧着他朝我这边走了来。 “我记得你来这之前和我说过一句话,你和死神对赌,抢一个算一个,抢一对赚一双。”他将手抬到我头的高度,我顺势往后移了移,他无奈笑了笑拍了拍我肩膀,下意识的侧过眼眸“希望你能做到,若是想回帝都就告诉我,我等你。” “那个,倒也不用,我在这挺好的,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摆烂是我现在的宗旨。”我憨憨的笑了笑。 “好,有些事儿都过去了,别给他找麻烦,论难过他不比你少,所以啊你该长大了。”于扬抱了抱我,留下这句话便和我们告了别消失在人群里。 第8章 我被网暴了 于扬走后我们几个又开始急诊连轴转的生活,枯燥且乏味,但总有意外降临。 这天,陆副主任一脸崩溃的看着我,“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起因是韩嫂陪着韩站出院,王坤去帮忙办理出院手续时遇到一个病人缴费过程中突然捂住胸口背靠墙滑了下来,询问了一下,他的胸闷且胸痛,王坤赶紧扶那个人然后给我打了电话,当我冲出来时,人已经没了意识。 我安排人通知广播站,一面赶紧送进抢救室,期间有个人认为我插队不依不饶,我没搭理直接把人送进去抢救。 那人冲进抢救室不撒手,我光顾着做心电图,还找人通知了老姜,又安排小钟找专家来会诊,丝毫没理会她。 不过她没有想放过我的意思,开始拽我头发,我手使劲的朝后面挥了一下,被薅头发的动作才停止,隐隐感觉头皮有些疼。 紧紧盯着心电图,加大氧气量。我实在是听不着旁边的那个人撒泼打滚,也看不见是否有人录像,直到专家和老姜他们到了,我才下场。 我被陆副主任叫到了办公室,就有了之前的一幕。 “急救,不应该先救命么?”我小声嘟囔着。 “现在人家就说你耽误他们治疗,而且还推人家,你怎么胆儿这么肥呢。”陆副主任气的在屋里来回踱步,“多大人了,不会控制情绪啊!能不能先安抚再治疗。再说了,自己天天喊着摆烂,这时候你倒是不摆了!” 我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手指攥着衣服,指甲狠狠地嵌进肉里 “你不是力争做个咸鱼么?就安安分分的按标准来不行么,这回谁能保得住你!”陆副主任气的直跳脚。 “现在网上也爆出来了,这人还想打一打舆论战,怕不能善了,你最近休息一段时间吧。”这事儿已经闹到了明面上,老姜自然也是保不了我的,在院长发配我之前,老陆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出了办公室,周围人跟看猴儿一样瞅着我,这才意识到确实是有点冲动了。 “我宝儿,你这动嘴皮子不行你喊我啊,咱不动手不行嘛……”小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要不你这样,你去赔礼道歉,认个错呗!” 王坤没说话,抬起了我因为争执被挠坏的右手手背,好几道的血淋子,看样子那人的指甲缝里还留着我的皮肉,之前没感觉,现在疼劲儿倒是上来了。 头皮有些发麻,摸了摸那块,有些许的血迹,一薅一大把带着毛囊的头发。 王坤捏了捏拳,想直接去找人评理,我连忙拦住他犯浑,有些水自己趟就好。 原以为事情很快就会平息,结果第二天,网上对于我的抨击此起彼伏,营销号断章取义,视频剪得面目全非。我被勒令停职,等着最后的处罚决定。 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没啥经验,出门只能带好墨镜口罩,生怕被指指点点。 因为这几天手机里收到了很多威胁恐吓、甚至辱骂的电话,我便一直关机,和他们说出去旅游了。 网上要求我离开医院的信息密密麻麻,我看到每个视频下的恶评都有些恍惚。 有咒我死的、有说我没医德的、还有人说我枉为医,看着密密麻麻的诋毁和辱骂,心里也越发的冷。 “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医生?她配吗,你看她那高傲的跟个老母鸡似的。” “楼上的,别抨击老母鸡,她不配。” “哈哈楼上太搞笑了,做鸡都不配哈哈,人家做鸡还有姿色呢。” “就算她医术再高,人品不好也不能让她做医生。” “对应该吊销她的医生执照!” “不救人还打人?还不排队,是不是得查查他们有什么裙带关系!” …… 恶评此起彼伏,说啥的都有,但是总能看见小钟单枪匹马的身影。 “你配,你配,你全家都配,你家都能配上老母鸡!毕竟一个品种。” “你家都是鸡除了会咯咯哒,还会干点啥。” “你们好意思吗,什么叫人品不好,你知道事实嘛就跑这来瞎搞!” “吊销她医生执照,那应该顺手吊销你的户口本、身份证、银行卡,世界太大养鸡场适合你!” “急救是救命!没有常识吗?要不等你进急救半死不活的时候你也排个队,我一定给你挂个最后的号!” …… 我看着微博的私信也都是骂人的,默默地关机,蒙上头睡了过去。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我没有拉开窗帘也没有出过门,逆子每天都会到床前蹦跶两下,看我是否还活着,然后再去老老实实的吃饭。 老姜和小钟来找过我很多次,他们都觉得我在家,但始终都没能敲开门。 最后他们找来王坤,因为担心他们把我的门拆了,只能捂着脸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把他们让了进来。 期初一行三人坐在客厅,然后变成了两个人收拾垃圾,一个人给我梳着头发,手机和电脑都被他们没收,最终达成一致,在没有结果之前,我不能看手机。 就这样过了几天,处罚决定没看到,手机倒是提前还了回来。 手机里有多条信息,但是最新的就是大师兄的私信。 “小师妹啊,给师兄回个消息哦,不要扛着。” “小师妹,要按时吃饭哈,不要想太多,你还有我们这些师兄呢。” 大师兄发了很多条信息,实在是看不过来,大师兄是导师的得意门生,听说上学时期年年奖学金必有他,也是温州医院有名的心内顶梁柱,半数的冠脉介入都是出自他的手,且心肌梗塞的病人治愈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他私信给我了一条热搜,说的就是我的事儿。 热搜上多个营销号转发了另一角度的视频并道歉,所说的内容基本上都是一致的,说自己是断章取义。 视频是之前那个病人的儿子翻了好大一圈才找到的,并且发布了自述提起他父亲住院后我替他交了治疗费的事情,之前那个孕妇和她丈夫也为我背书,王坤和韩站也纷纷下场帮我说话。 我翻看了视频,是从后面拍的,那个人薅住我的头发,但我并没打到她,是她为躲我,自己不小心摔倒在地,但是从别的角度看就好像是我给她推倒的。 视频莫名被顶上热搜,官方以及各医院也开始进行了公开声援:医院不是法外之地,医生也不能坐以待毙!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导师这个半句话都嫌多的人公开发表小作文。他是一个很严厉的老人,不苟言笑却自学发微博,看着那文字鼻子有些发酸。 后来才知道,热搜是于扬的手笔,律师函也是拜他所赐,虽然知道他实力雄厚,但也是第一回知道舆论战他也是个霸总。 当时被抢救的那个急性心肌梗死的男人也醒了过来,带着家属发视频力挺,这才让事情平息了。 历时一周,我没有收到那个人对我的道歉,但却瘦脱了相。 再回到工作岗位时,林护士看着我的样子,眼圈红了,护士长抱了抱我,说没事儿就好。 院长为了能平复我的情绪,提出过几天会组织联谊,准备让我和小钟都去看看,小钟刚满口答应就被老姜像拎一只小鸡崽子一样,双脚离地拎回了办公室。 听说这次的联姻对象不是警察就是部队带星带杠的,院长摸了摸他不存在的山羊胡,笑呵呵的说,“赵医生,你可要把握倒机会哈。” 我刚想问可不可以不去的时候,院长便脚底抹油了。看着他跑的飞快的背影,这是安抚?确定不是给我添堵? 林护士说,那被资助的病人儿子来找过多次,正好听说我今儿回来就一直待在护士站。 再次见到这个男孩儿,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颓然和阴霾,整个人散发着暖暖的光,他眼角轻轻上扬,眼眸清澈明亮,笑着唤着我,“赵医生,你没事真好。” “谢谢了,听说是你帮我找到那个视频的。”我点头表示感谢。 “举手之劳,我也算是报恩咾。哦对咯,这个是我攒的钱,以后我都会一点一点的存到这儿,总有一天我会还完噻。”他将银行卡递给我,我推了回去。 “这钱你拿着吧,就当我资助你上大学了,听说你想学医?有目标院校么?” “第三军医大学,已经填完志愿了。”男孩儿想了想又把钱塞给我,“军医大学的学费我已经攒出来了,这钱还你。” “那很好啊,你加油。”他将卡重新还给我,我笑了笑没再拒绝,送他出了院门。 “好,赵医生你要记得我,我叫李逸舟。”他笑着冲我挥手转身向远处跑去。 第9章 联谊大会 事情解决后,院长对于之前的事儿进行了大会批评,并且要求我交出一份检讨,老姜显然已经知道处罚决定,所以并没有过多惊讶。 会议结束后,老姜走在我旁边,摇摇头啧啧两声,“这检讨是不是能摞摞了。” “就是就是。”小钟一如既往的捧臭脚。 “你俩这还没处呢,就夫唱妇随了,这要是处了还不得上个天。”我瞥了他俩一眼。 “哦,你这只柠檬精。”小钟笑嘻嘻的说着,伸手就要去挽老姜的胳膊,老姜不着痕迹的躲了过去,原本笑得灿烂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 我伸手握住了那只悬空的手腕,笑呵呵的说,“没事儿酸不酸得不重要,联谊很重要你说是不,万一你要是有个相中的多好。” “你自己去就行,别带坏小孩子!”老姜冷冷出声,语气不善。 懒得理他,快步朝抢救室走去。但是半路就被院长给截了胡,叫到了办公室。 “小赵啊,啷个联谊会,你去一哈子。”老院长把通知摆到了我面前。 “院长,急诊挺忙的,我觉得我还是别添乱了。” “啷个是添乱,这是通知,急诊科必须出一个人,不要老是待在医院,你也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哈。”院长语重心长叹息。 皮笑肉不笑的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就看见小钟和老姜贼兮兮的小表情。 “诶嘿,我说啥来着,你出面她肯定不去,但是院长的面儿她还是得给的。”小钟胳膊夸张的搭在老姜的肩膀上,脸上的笑狠狠地刺伤了我的双眼,突然想出了还算不错的点子。 “院长没说这个人必须是我,”我赶紧把通知塞她怀里,“反正你现在单身,也没啥想法当我嫂子,你替我去相亲!” 无视某人跳脚的样子,我蹽的比兔子还快,冒着猝死的风险干了一个连轴,这晚上两小时一个病人,又是腿抡冒烟的一宿。 第二个白天补了一个美美的觉,晚上再去上大夜的时候就看见王坤站在护士站的桌子旁,林护士朝我招了招手,我冲王坤点了下头然后就去了办公室。 “赵医生,他从中午就一直在这等。”林护士拉着我小声的说。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我朝他望了一眼问道。 “小钟说的。” 我交接完便来找王坤,“我现在暂时没有什么太急的事儿,要不出去走走?” 晚风有些凉,可能最近湿气重,我不由打了个哆嗦。 “我妈做了些祛湿茶,我给你送点,你是东北人嘛肯定是不大了解这边气候,要是不祛湿容易生毛病噻。”他把保温壶递给我,打开一股药味儿直冲鼻子。 “替我谢谢阿姨。”我拧好了盖子,“你啥事儿找我?” “听韩站说院长让你去联谊,按你性格多是不爱去的,我想着去了给你拽出来,结果没看到你。”他憨憨的笑着,可能是肤色显得,这牙尤其夺目。 “我现在摆烂,那些事儿基本都不爱参与。”我低着头踢着石子儿。 “老姜说你下班就回家,科室聚会你也不去。”他转过头看向我,“我这周还有一天休息,有时间我们去看个电影?” “那个……” “我尽量捡你不忙的时候。”他停住脚看着我。 “嗯,改天再说吧,我先去忙了。”拿着药壶转身跑回急诊科,不敢回头。 办公室里,我愣愣的坐着,老姜进屋敲了敲面前的桌子,我抬头看向他,他换了一身便装准备下班,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但岁月还是对他手下留了情。“哥,我是不是有点怂。” “难得,听你叫我一声哥。”他拉着凳子坐在了我斜对面,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偏头看着我,他的睫毛很长,感觉掉一根都能给蚂蚁绊个跟头,“你刚才跟王坤说啥了。” “他约我看电影,我跑了。”我低着头弱弱的说了一句,咬了咬嘴上的死皮。 “还是给你留下阴影了。”他将手搭在我脑袋上,轻声道“你只管做你想做的,我给你兜底。” “哥,谢谢。”我抬着头看着他,他轻扬嘴角,眼睛里盛满了温柔,老姜的眉眼有点随了师母,五官立体,嘴角总是噙着温和的笑意。 “给他回个信息吧,难得你对人家有这种想法。”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把手放鼻尖处闻了闻嫌弃的禁了禁鼻子,“该洗头了,这油都能炒盘菜了。” “你快走吧,小钟等你下班呢!”听他一席话,胜吃十年毒,挺好的大小伙子非得长张嘴,果然温柔不了一点。 “别拿我俩说事儿,她还小。” “是她还小,我就等你追妻火葬场,”轻笑的打趣他,浑身上下嘴最硬,“有本事你就看着她嫁人生子,别到时候哭鼻子。” 老姜没再理我径直走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我叹了口气。 查病房时就看见小钟一脸恨铁不成钢,我下意识的绕着她走,结果走到哪她眼睛就转到哪。 “加班小公主,眼睛不疼么?”我拿手在她眼前一顿划拉。 “别扒拉我!看着你血压就高!”她皱着眉抱着膀紧着鼻子冲我翻着白眼。 “要不给你量个血压?”我拿出记录本看着交接内容,白天入住的患者不是很多,有个需要特别关注的肺气肿的孩子。 “你可真茬子,屎壳郎钻面袋愣装小白人啊!”她换了个掐腰的姿势,大褂都没脱就亦步亦趋的跟着我。 “跟这叭叭的,说人话你要干横么!”我合上本子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气鼓鼓的,好像那河豚成了精,我下意识的用手掐住了她的小脸蛋,把她腮帮子里的气儿给挤了出来。 “撒开你的爪子,还干横么,你说我干横么!乌龟跑百米还知道坚持不懈呢,羽化成蝶还知道后期发力呢,编剧还知道把单身狗骗到糖堆里杀呢!你俩到好,没等CP粉开磕你就准备收工回家了。”她扒拉掉我的手,又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的掰扯。 “……没明白,有话直说!” “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知道你俩现在是啥关系不?” “啥关系?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还恋人未满?这都要冒漾了!临门一脚你不踢了,窗户纸不捅你怂了!” “你是不是不想下班了!”我转头瞅着她,报以温和且伪善的微笑“你要是不想下班我可以和郑主任聊聊,让你也连轴!” “亏得你哥还叹气说,自己养的一盆花差点让人连盆端走了,你这还连盆端走呢,你都砌墙里了抠都抠不出来。” “别说我了,想想你俩吧,二十多年这窗户纸都没捅,也不知道谁怂。”果然还得靠魔法打败魔法。 她气呼呼的跺了跺脚,转身就走,我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还是活儿不多,要是累半死我看她还能跺的这么使劲不。 夜班要比白班难熬一些,3点到5点最是折磨人,没有加班小公主在旁叽叽喳喳,多少有些无聊。 研究完病例,写完论文,拿出手机翻了很久,终于还是迈出了那一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去走走可好。” 发完信息之后,靠在走廊的围墙边,抬头看着头顶的明亮,好像是这暗夜中的曙光。 护士站里小林在那咔哧咔哧的啃着苹果,我疑惑的看着她从桌膛里掏出来另一个递给我,又双手抱着啃了一半的苹果虔诚的祈祷着。 “你……做法呢?”我拿着苹果一脸怀疑的看着她。 “赵医生,你也吃,这样咱们这个夜班就顺顺利利了,你这24小时连轴也就结束了。”只见她就差嘟哝“天灵灵地灵灵”了。 “你有没有听过封建迷信要不得……” “那不重要,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这个赶紧吃了,这个夜班儿平平安安。”小林把苹果塞到我嘴里还没到两分钟,急救车便紧急出动,小林瞬间耷拉下脑袋一脸的悲愤。 第10章 合理当一条咸鱼(一) 凌晨三点,救护车的警报响彻天际,划破原本平静的夜空,我坐在车里看着手表,原本盘算着去吃馋了好久的那家排骨馅的包子,现只祈祷今天咸鱼不加班。对面小林拿着啃了半拉的苹果一脸惆怅。 除了郑主任和一个住院医留守,剩下的医生都跟车出了,外面天刚擦亮,现场是在高速上,因为还没有到节假日,高速的车流量不大,但是连环撞击的车辆损坏程度却能从诸多印记中看出个大概。 警戒线前一公里左右的地方有警车警示灯闪着耀眼的光芒,在蒙蒙亮空间中白色的烟雾里显得有些诡谲。 远处依稀有一纤瘦身影在白烟中影影绰绰,空气中汽油味儿和烟雾顺着空调钻了进来。 现场的气氛比想象中还要凝重,前方隐约可以看见好几辆车都头尾相接,警车的灯光照亮了整条道路,肉眼可见现场拖行的车辙,以及撞得不成样子的头车。 被撞的是一辆警车,被怼到了隧道口,前脸已经面目全非。撞车的车胎已经完全瘪了,旁边躺着不知死活的人,血流了很大一片,手上还戴着手铐不远处有一把手枪,旁边站着好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 我揉了揉眼睛,发现没看错,确实是军人,并且周围警戒的还有特警,我们下了车,气氛异常凝重。 那抹纤瘦的身影走过来,引着我们朝头车走去,步履有些急促,她一边催促一边疾步朝那边赶。 地上躺着的人浑身都是血,手上还带着手铐,我喊了他几嗓子没有什么回应,扒开眼睛看了看,又瞅了瞅地上的血目测应该是失血过多。 那引我们来的女警冷哼了一声,说了一句装死,便催着我们去别的地方救人。消防救援切开头车车门,抬出来了个浑身是血的人,看样子已经休克了。 也是,车都撞这样,人能好哪去。 那名女警冲了过来给我撞个跟头,我被迫四脚朝地,给这隧道磕了个响头。 来不及想别的就赶紧起身,生死攸关倒也能理解。 其他车的损坏程度远不及这辆车,所以其他受伤的人或站在一旁,或蹲在地上抱头,也有几个在担架上哭爹喊娘。 还能哭爹喊娘,证明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最后抬出来的人是驾驶员,一条腿呈现反向扭曲,血沁满了整个衣裳,满脸血肉模糊,那名女警在旁边焦急的喊着医生。 小林紧紧拉住我的胳膊,透过大褂我能清晰感受到她在发抖,我背着急救包冲向那个浑身是血的人,脉搏跳动微弱,胸腔有杂音,腹部肿胀,瞳孔没有涣散。 老郑从后钻过来,点点头说了一句,还行有救,二话不说安排抬上了救护车。 那名女警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救活他,老郑没时间回,上了车扬长而去。 我则跟着那个带手铐的人上了车,女警拉住我说,这个是毒贩一定要小心。 我点点头算对她叮嘱的感谢,小林听到后更加紧张,连忙拉住我的袖子。 其他伤势不重的都让警车带去了医院,临上车时,女警看了看远处,问了我一句要不要见见她二哥,我莫名的看了她一眼,这是要给我介绍对象? 车上,在检查伤口时发现他的胳膊上有多个针眼,并且呈现青紫色,可以看出这个人有多次注射的习惯,恍然间我把小林拉开,检查她的身上和外边裸露的皮肤是否存在伤口。 随后给了陪同警察身上统一做了消毒。 “赵医生,怎么了。”小林被我弄得莫名其妙。 “他吸毒。”我检查完后,便用酒精冲洗她的皮肤,顺便也给自己喷了一波。但手掌和膝盖处传来了细微的刺痛,仔细一瞧应该是当时跪在地上不小心蹭破了皮,上面沾了血迹,无法确定是不是毒贩的。 “你这……”小林惊呼出声,我沉默了一瞬,拨通了老姜的电话。 “郑主任,我这有疑似吸毒人员,无法确定他是否感染艾滋。”我电话打到了老郑那里,“我被撞了一下,手和膝盖都破了,沾了血迹,不知道是我的还是他的。” “你这个女娃,咋个不小心,处理了么。”老郑情绪有些激动。 “把血挤出去后消毒了。”我的声音有自己没想到的颤抖,小时候自己总不小心弄破皮,每次都是师娘给我消毒上药,还叮嘱我别沾染液体免得感染。 老郑在电话那边长时间沉默,而这边的人突然开始抽搐,口吐鲜血,我连忙开外放,去处理伤员情况,测了一下体温,有些偏高。 我先处理止血,挂上心电图,清理伤口时发现他的皮肤上有或大或小的丘疹,整体呈现暗紫色,皮肤其他位置有结痂的痕迹。 “这是?” “怎么了?”老郑的电话还没有挂断,我将情况说给他听,他沉默了一瞬,没再细讲,只是叮嘱我回来先打一针阻断跟这台手术。 路上时间有点长,车上没人说话,我手有些发抖,下意识的握住发冷的指尖。 “赵医生。”小林唤了我一声,我回了回神转头看向她,她的眼睛有些发红。 “怎么了?”我吐出的声音略带着点颤抖。 “你看到你太奶了没?”小林轻轻拉着我的手,满眼心疼,我瞬间眼泪绷不住了。“你啷个哭了,你是真看见了嗦!” “你压着我伤口了……”一旁的警察噗嗤一声笑了,原本压抑的气氛突然被打破了,我看了看那个警察又看了看小林瘪了瘪嘴说,“我一孤儿哪来的太奶。” “孤儿?那你好厉害噻!”小警察看着我,“你有想过找自己的父母么?” “我现在的生活也很好,他们也不是很想要我。” “这样啊,”小警察一脸歉意,“不找也好,自己也巴适。” 急诊大楼门口挤满了车和人,车都是一色体制内的车,人也是一大堆身着制服的人。 黎明之前的热闹让整个院子灯火通明,小钟全副武装的在门口来回踱步,看着我推着伤员下来的时候,她先顾不上别的拉着我就去清理伤口,安排做血常规,那么多管恨不得所有的传染源都做一遍。 照常理我是需要打完阻断一边呆着去,但因为这个人特殊再加上人手不够,打完我就被迫上岗给他做手术,从外科角度来看手术不难,但是在进手术室之前,我被一个穿制服的人拦住。 第11章 合理当一条咸鱼(二) “医生,我们怀疑这个人体内可能藏有毒品。”这个人年纪看起来得有四五十岁了,从气质能看出来应该是很多年的老警察。 “好我知道了。” 我和老郑说了这个事儿就将人直接送去照了X光,小钟都带着实习医上阵去处理其他车上严重的伤员。 半夜被人叫醒的陆副主任顶着惺忪的睡眼,和老姜一同被扔到了头车那几个伤员的手术台上,骂骂咧咧的话还没出口,俩人就被强制开机推进了手术室。 因为患者太多就连小钟都独自上阵,我也不例外带着实习住院医直接上场。 这姑娘是新来的也算是熟人,就是之前小钟说要撬我墙角的那个。 姑娘很好看,温温柔柔的,说话也蔫声细语,颇有点江南妹子的腼腆劲儿。 我把这个病人的所有信息和盘托出,并且也说了前因后果,小姑娘胆儿挺大没有退缩,干活儿也爽利,手术准备工作没几分钟就安排妥当,。 X光照完后发现这人确实身体里有东西,取出来之后消毒直接送去警察局,这是直接证据,要不是亲眼所见半本刑法的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老姜的声音传了进来,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这个人虽然吸毒,但是没有感染艾滋;坏消息,他有口咽炭疽。 毒贩出了手术室直接被推进了隔离病房,凡是跟他有过接触的人员都做了血常规,整个急诊大楼都被隔离。 长达两小时的等待总算带来了不错的结果,好消息是他们都没事儿,坏消息:我是那个漏网之鱼,好几百分之一概率也能砸我脑袋上,还真是老天爷的亲姑娘。 原本那三巨头的想法是把我跟那个人隔离开,毕竟是个危险分子,万一有个啥,小命都得搭上。 我没同意,毕竟那个人已经躺床上了,还上了手铐,就算是想对我做点啥,他还得寻思寻思肚子上那么大个口呢。 有些庆幸不是艾滋,但是炭疽这也是能要人命的,说不怨怼那都是假话。 急诊科的隔离室里,术后24小时内半点不能松懈,量血压、量体温、看心电图,然后坐在一边盯着生怕他一会噶过去,顺手还要给他换换点滴、打个针。 那人不是很好,术后又是发烧又是血压激增,短短六小时都给我折腾的人都麻了。 小钟穿着防护服每隔一小时就来给我量一次体温,见她忙得很,我就自己量完给她发信息,她不信,非得让我拍照。 病床上的人中途有睁过眼,说了句啥又过去了,终于在术后12小时后体温下降,血压、心电图都趋于正常,18个小时后体温趋于稳定。 我抹了把汗,阎王爷可算是给面子了。 起身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腰,看着桌上的包子,上手一摸有些凉了,咬一口是自己爱吃的芹菜馅,有些想念师母包的包子,一转眼好几年了。 桌上摆了一包俄罗斯巧克力紫皮糖,上面有个便签:女娃儿,饭不吃,那就吃点零食,咱不胖不减肥。 看这东西就知道是老郑的手笔,扒了一块填进嘴里,心里莫名一暖,很多年没吃到这个东西,每次想吃都被老姜嘲笑小孩子心性。 21小时,病床上那个体温趋于稳定,虽然他脸色依然苍白,但好歹也算大命不死逃过一劫,从道德层面上讲我真的不想管他,但是职业让我必须救他,至于以后法律判决那是他自己的事儿了。 我松了口气头有点晕,应该是一天一宿没睡太累了,我给小钟发了个信息,刚看到蹦出来的手机提示就没电了。 想来可能是困了,便直接倒头睡了过去,中途听见老姜叫我,但眼皮太沉怎么也醒不过来。 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师母说包了好多的包子,等我回家吃,再次睁眼,我已经躺在了床上。 醒来感觉浑身好像是被人打了一顿,抬头一看差点没给自己吓一跳,好悬把营养液看成三合一。 “醒了?”老姜一身隔离套装拿手在眼前晃了晃,我张了张嘴发现出不来声音。“先别着急,你这刚从阎王爷那喝完茶回来,估计是嫌你话多给你毒哑了。” 我想了想,阎王爷没叫我吃茶,但是师母好像让我回家吃包子。 “吔还吃茶呢,小命能保住都不容易,你个女娃儿胆子还大。”老郑也好信儿凑了过来,“你晓得你睡了多久不咹?” 我摇摇头,老郑伸出了4根手指头说道,“不晓得你是不是把这一年的觉都补回来咯,我们都怕你一睡不起,要不是你后续指标都是正常的,我们都得吓死。” “哦对,你大师兄前几天说赶他休息要来看看你,你到时候给他回个电话别让他担心。”大师兄性格一向随和,我读博的时候刚跟导师,总是会遇到各种问题,就习惯性的跟他请教。 我心里画了个弧这个大忙人但凡上手术或者接诊,连饭都吃不上,怎么会知道我出事儿了,难不成导师知道了。 “放心,你导师不知道你染病这个事儿,快八十岁的人了,哪能再惊动他。”听到这里,我悬着的心终于算是放下了。 这时从门外冲进来个穿制服的身影,上来先鞠了一躬,仔细一看是那个要介绍给我她二哥的小女警,“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对不起啊,要不是因为我撞你的那一下,你也不会……” 我摆摆手,示意她没事儿,转头看向老姜,张张嘴。 “那个病人现在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小钟昨天夜班守了你一宿刚回去,我跟她说让她带点少油的肉汤过来。”不愧是我哥,张个嘴老姜就知道要问啥。 那个女警一听赶紧跑出去,不一会儿拎了一罐保温桶过来,二话不说直接倒出了一碗汤,一闻那味儿格外的香。 “王璇伊,你要做啥子?”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王坤大步流星的冲了过来,“诶,赵医生你终于醒了?” “她现在说不了话。”老姜打了个圆场。 “二哥,她是因为我感染的,我听说她能喝汤,妈给大哥做了好多我就拎来一些。”王璇伊头低着怯懦的说着,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也许是愧疚作祟,王坤一听啥也没说,又要出去踅摸吃的,又是替他妹妹给我赔礼,我摇摇头表示不甚在意。 大概是因为那天的事儿,我看着他有些犯怂,老姜看出我的尴尬,直接撵人。 可能因为刚醒身子骨太虚弱,忽忽悠悠的我又迷瞪过去,老姜走前让我老老实实躺平,做一条快乐的咸鱼。 咸鱼可以做,但是好奇心得有,我软磨硬泡找老姜拿来报告,看完才知道我进了一次ICU,还下了一次病危通知书。 那上面老姜的字签的那叫一个龙飞凤舞,远不如之前那么稳重。 了解治疗过程才知道自己为啥腰疼,这腰穿一上不疼个几天那都是神仙。 看完后,不由和老姜吐槽:好亏啊,要是能醒着就好了,这样我就知道你们用啥药时我是啥感觉了。 刚说完小钟就进了病房那眼刀子就蹭蹭往我身上瞄,原本蹦跶的后一句被生生咽了下去。 因为想起来前几日老姜说的话,给大师兄报个平安,但是打过去就被挂断了,只好发了个信息,算是完成KPI。 住院的这两天,王璇伊只要歇着就往这跑,她典型的e人属性,在我旁边说个不停,和小钟一唱一和,病房里倒是热闹不少。 我好奇问旋伊为啥让我见她二哥,她腼腆的笑着说,在她二哥的手机里看到过我写病历的照片,她还来了个怼天发誓,要是撒谎老天爷就被雷劈死。 我挑挑眉,老天爷估计都得寻思,你这是叫发誓?你这是谋杀…… 第12章 咸鱼要上岗 呆了两天感觉要长毛了,王璇伊张罗要带我去见她大哥,因为他伤势太重,以至于我刚醒的前一天,才彻底脱离危险。 可能是职业原因,他身体恢复的相当不错,不过腿却…… 因为这个事儿,老姜愁的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在病床上呆的实在无聊,转首溜达到了老姜办公室,刚一进去就看见他正在抓着头发,嘴里还嘟囔着,“哎,这骨头没问题,也有痛感,咋能站不起来呢?” “你这头发跟他站起来有关?” “啥意思。” “你这焦虑的要把头发薅秃了,咋的薅秃了就能站起来了?” “我焦虑?” “是,你不焦虑,你焦黄……” 我看了一下片子又看了看病理报告,放射性检查正常,脊髓没有损伤,我咬着嘴上的死皮,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 “你手指头不要就捐了,别老跟那敲。”老姜很少跟我翻白眼,这么一看确实是有点暴躁。 “你还挺上心” “废话,那不是你未来大伯(bai四声谢谢,谁再跟我念bo,我到你梦里跳起来打你膝盖)哥么,我可不想你将来一嫁进去就因为这闹心。”老姜朝后一仰,疲惫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眼圈的黑度已经可以媲美头上那几根毛了。 忽略掉他的调侃,我将资料放回原位,转身出了门,问了一圈找到了王坤他大哥的病房。 病房里,旋伊嘴里塞着苹果一脸懵逼的看着穿着同样病号服的我,她哥坐在床上磕磕巴巴的问,“找谁。” 我毫不客气的撤了撤凳子,“找你。” “大哥,这就是赵医生,”旋伊笑呵呵的说,然后又贴在他耳边悄么的来了句,“二哥手机里那个……” 我摸摸鼻子,这悄悄话的穿透力好强。 随即就看见病床上的大哥一脸八卦的姨母笑,还一个劲儿说这好那好,我听着都有些害臊。 “那我也不见外了,现在腿是有知觉的对吧?站起来是没有力气还是说会痛?”我下意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脸上贴着几块纱布,头上却没有做任何的包扎。 车都要零碎了,撞得肋骨都断了,人怎么可能伤不到头,何况他还是驾驶位,车门凹陷,那么很有可能髋骨受损,但按老姜的习惯他不会不查髋骨。 “我就是单纯没力气,不疼但是医生按摩的时候我是有感知的。”旋伊也跟着点头。 “我问一下,腰部和臀部是可以动的,只是大腿使不上力。” “对。” 辞别那兄妹俩,我带着疑问晃悠回了急诊办公室,看了看病例报告,所有的数据都算正常,我又找了找报告单,没有直接针对头部的CT检查。 带着疑问一个电话干到了于扬那,找了神外学长来解惑,他说起,如果血块或者肿瘤压迫神经的话有一定概率会让人站不起来。 茅塞顿开,我连跑带颠的去找老姜,被告知说是安排王家大哥做CT去了,我又马不停蹄赶到CT室,跟老姜碰个头说起这个事儿,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结果出来后,我俩有点没辙了,这还真得找神外大佬,这活儿我俩谁都不敢上手,可神外大佬基本都出差了,剩下的也没人敢做这个手术,更何况动刀的位置还有点危险,那玩意儿看着也不小。 正在我纠结扼腕的时候,老姜拿着片子转身就出去了,临走前还让小钟给我押回病房不让我随便出来。 我歪头挑着眉看他,好嘛,这好明显的卸磨杀我。 等老姜回来的时候,他的眉头已经远没有之前皱的那么紧。 细问下来才知道,其实急诊还是有隐藏的大手子,比如老郑,老郑是中医转临床,而且还进修过神外,就连神外主任都赞不绝口,何况他家还有个大神坐镇。 王坤他哥被推进了手术室,老郑自己开刀,学校的某教授也下了场,后来知道那是老郑的亲爹,别看年逾古稀但精神奕奕,比如刚见面就给老郑来了一脚,嘴里还骂骂咧咧,“龟儿子,这手术你做不了?要你有啥子用!” 我和旋伊等在门口,手术时间不短,我们从中午一直等到傍晚,王坤妈妈拎着饭到了,除此之外手里还提了蒜挂的,比我家过年买的东西都多。 见到我后,他妈妈拉着一顿唠,都给我整社恐了,有种见到班主任的既视感。 可能是源自于对老师的恐惧,我回答问题如履薄冰,幸好旋伊在旁边各种打圆场,不然感觉能直接给我送抢救室去。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老郑跟着老教授后面走出来,那样子很是乖巧,老教授说手术还算成功,王家人跟着病人回了病房,我被老姜拦下,恭敬的站在一旁。 “这是谁家小娃娃?”老教授到我这的时候看着老郑问了一句,“倒是面善的很。” “教授您好,我叫赵未未。”我点头哈了个腰。 “哦,多大啊?” “27岁。” “我孙女要还在应该也这么大了。”老教授拍拍老郑,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老郑眼眶微红转头看看我,“对不住啊我爸年龄大了。”说完便回办公室了。 老姜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的两个人,“那个搀着教授的男生是谁?” “嗯?诶?好像之前他跟我一个车,是老教授的孙子?”我看向老姜,他沉着脸,忽而微微扯了下嘴角。 “他和你还挺有夫妻相的,”老姜微微笑了一下,摸了摸我的脑袋,我听到这话直接把他手拍下来,撅个撅个的回了病房,懒得管身后人是啥反应。 第二天去看王家大哥,术后恢复正常,出手术室当晚便醒了,麻药劲儿过去后腿能做轻微的动作,摘除的肿瘤送去做了切片是良性的,这让很多人松了口气。 “那个,姜副主任啊,”我把老姜让进病房,给他安排做好,一顿捶胳膊捶腿,各种谄媚摆在脸上,“我是不是恢复了,是不是可以回去上班了。” “你主治医师又不是我,找小钟去。”老姜一脸贼笑的看着我。 “小钟听你的呀,领导你帮帮忙让我回去上班吧。”我恳求似摇着合十的双手虔诚的看着他。 “你还真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求我就是领导长主任短,不求我就是老姜、姜灭绝,你这跟谁学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老姜嫌弃的推我,起身就要走,我连忙一脸谄媚的拽住他胳膊。 正巧王坤拎着一大兜水果走进来,看我俩这样连忙要退出去。 第13章 咸鱼要翻身 “诶诶诶,走什么玩意儿,你给我过来!”老姜赶紧把我扒拉开,走到门口拦住王坤,“你劝劝她,这还没好利索就瞎蹦跶。” 说完他拍了拍王坤肩膀,便走了出去。 我坐在床上叹了口气,肩膀瞬间耷拉了下来,瘪嘴看着眼前的人。 “好了,你要好好休息哈,你是个女娃,要顾好自己的身体咾。”他从兜里拿了个香蕉给我扒了皮,“小钟说,你不爱吃苹果,我给你买了香蕉。” 我接过来,咬了一大口,边嚼边嘟哝,“我已经好了,都能可哪出溜了。” 他帮我脱了鞋然后给我扶到床上重新躺好,“你要理解他们,毕竟你得彻底养好才能上班。” 他看着我手上的纱布,有些心疼的问,“还疼不疼了?” 我摇摇头,毕竟早就愈合了,还有啥好疼的。 他眼睛里有些许的心疼,眉毛微蹙,静静的看着我,“你现在还没恢复好呢。” 我OS:现在躺的都快长毛了,要是再不去上班儿,都得崩溃了,现在一个心情就是谁也不要拦我,我要上班儿! “可我现在已经不具传染性了,所有指标都已恢复正常,证明我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我瘪着嘴。 “可你毕竟是从ICU里出来,刚跟死神打完交道,姜主任怎么说,你就怎么听呗。”他轻轻的呲了呲牙,古铜色的皮肤显得那副牙齿格外的白,他的眼睛很好看,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我的肩膀。 我靠在床头,抬脸看着眼前的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挂着还未挥发干净的薄汗,我吞了吞口水,这角度、这锁骨,可太妖孽了! 他眉毛微颦,星眸里闪着些许担忧。仔细瞧,他不是那种时下流行的帅,但是却让人有种心安的感觉,突然想起了那个形容——糙汉帅哥,果然检验男人是否够帅,圆寸永远都是王道。 看着他突然脑子一抽,“王坤,我们要不……” “要不什么?”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唇红齿白,整体的骨相不像是南方人,倒有点北方人的气质。 “要不,要不我们去看个电影吧。”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那好啊,正好韩站说让我这几天可以在医院,我能陪你多呆一段时间。”他开心的像个孩子,眼睛里满是笑意,松开手扶我躺下顺便帮我掖了掖被子。 “我不想躺着,而且老躺着感觉自己都快躺废了。”我弱弱的抗议,食指勾着他的衣角。 “睡一会儿吧,乖。”他把我的手放进被窝里,转头坐在一边削苹果,将苹果切好之后用保温盒盖上盖子,看我闭着眼睛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原以为可以老老实实的睡个下午觉,结果小钟跟他还真是前后脚。 “俩事儿,”小钟又露出她贼兮兮的小表情,俏皮的小虎牙随着她好奇的大眼睛一起显露出来,“一、你刚才是不是要表白呀?” “就是他上次约我了,我想着得回应,不然多不好,”我有些心虚,突然反应过来,“你偷听?” “你就别装了啊,一紧张就咬死皮这毛病得改改,自己是个医生,没事儿老咬什么死皮。”小钟去取了点抽纸递给了我,随便扫了一眼柜子上的盒子,看着里面满满登登的苹果块,她轻轻“啧”了一声。 “怎么了?”我朝她看去,清冷精致的小脸上带着歪着嘴的邪笑,咦惹,这货太吓人了。 “你家这位,服务太到位了,这你将来嫁过去,里里外外都得给你收拾明明白白的。”我刚把水杯拿过来,听完这话好悬没给整撒了。 “你别瞎说。”我喝了口水,莫名感觉脸上有点臊得慌。“刚才话赶话嘛。” “你看看你啊,临门一脚又不踢了,这家伙窗户纸你是准备一直不捅就放那儿了?”她用叉子叉了一块苹果塞进嘴里后,又拿着叉柄戳着我的胳膊,“你能不能行了!能不能行了!” 我翻了翻白眼拨通了老姜的电话,“领导,你们缺不缺人啊,这有个现成的劳动力……” “别把死道友不死贫道这套放我这,没用……”电话那头的声音嘈杂,但某人清晰且低沉的嗓音还是如雷贯耳,“用我前领导,不用我老姜,你这双标,真狗……” 话音刚落,这货就把电话撂了,我看着20秒通话记录,攥紧了拳头……。 好想告状,这狗骂我…… 于是小钟开始在这喋喋不休,我先从哼哈答应着到后来迷迷糊糊,再到后面基本听不见她说啥。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摸了摸手机看了看时间,顿觉这种躺着就睡,一睡不起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突然间想起师母讲过,当一个人睡眠时间到12小时以上时,身体机能运转会逐步减缓。 嗯, 我这是苦练龟息大法…… 试着起身结果顿感天旋地转,摇摇还是没成豆腐脑的脑浆子,下床准备去走走,刚动弹,身边趴着的人就醒了,于扬揉揉惺忪的眼睛,打开了灯。 “你咋来了?导师居然能放你过来!”我耷拉着两条腿,晃荡着坐在床边瞧着眼前的男人,他眼底有隐约的黑影,青色胡茬在下巴上占领高地,头发好像鸡窝一样,板板正正的衬衫,如今满是褶皱,原本一个干净清爽的男孩子,现在好像是拾荒回来的大叔。 “我跟导师请了个假,去处理了一下国外的生意,回来顺便看看你。”他递给我杯水,坐回椅子,双手搭在膝盖上,拇指摩挲着食指的戒指。 “这戒指你还带着呢。”我啜了一口,有些烫便老老实实的端在手里。 他顺势接了过来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又递回到我手里,“嗯,一直都在。” 我点了点头,气氛有些沉默,我不吱声他也不说话。 “那你怎么过来了,老姜跟你说的?”我喝了口还是有些烫的水,感觉胃里暖和了不少,他用纸擦了擦我的嘴角。 “我妈说的,她正巧在这边谈合作,知道你出事之后立马赶过来,就看见老姜在那颤颤巍巍的签着病危通知书。”他接过我的水杯放在一边,拉住我的手腕,看了看已经结痂的伤口,我下意识想要抽回,但却被死死的拉住。 “于扬……”我唤着他,他没说话,只是手指抚摸着还缠着的纱布,一下又一下……“我没事儿了,你说一声吧,别让她担心。” 他起身,将我搂进怀里。 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触碰着头发,他的手捂住我后脑勺,我有些怔愣。 “让我抱一会……”他的身上充斥着略微干净清爽的气息,怀抱有些温热,“我们回帝都吧,好么?” 我叹了口气,轻轻的推了推他,“学长,对不起。” 温度渐渐变凉,熟悉的气息慢慢远离,他摇摇头呵笑出声,手缓缓垂下来,“这个词儿,我还真是一点都不想听。你歇着吧,我去看看老姜。” 他走后,空气里熟悉的味道慢慢变淡,我看了看窗外,月色正浓,我起身朝外走去。 第14章 丫头,咱俩挺有缘!(一) 对于于扬,兴许是太过熟悉,以至于我觉得我们之间,只会是朋友。 刚走到门外,就看见旋伊和王坤站在门口,旋伊拽着他的袖子死命的往门里带。 “诶?未未姐要做么子?”旋伊看到我时,连忙停了手里的动作,一个立正带着笑容看着我,而我正靠在门框看着他俩这五百来个假动作。 “看你俩撕吧啊!”我眨吧着眼睛带着看热闹的笑意回答道。 “啊,我哥有事儿找你,刚才看你有客人他不敢进去。”他有些尴尬的被旋伊推到了我面前,轻轻的挠了挠头。 “啥事儿这么着急?”我看了看手机,没有看到王坤发的信息。 “你不是要出去转转嘛,正巧让我哥陪你一起。”旋伊把王坤使劲往前一推,他下意识伸手冲我就来了,我赶紧躲到了一旁,就见他直接趴在门框上…… 我噗噜噗噜胸口,心里os:幸好跑得快,不然都得给压黏糊了…… 旋伊愣了愣,没等王坤回身找她算账,转身就跑出好远。 王坤揉着寸着筋的手腕子恨得直咬牙,扬言等回家一定要收拾她。 去办公室找了红花油给他揉开,可能我的手很冰,他下意识的往回缩了一下。 “你手好冰啊,是不管冬天还是夏天都这样吗?”他抬头一双狗狗眼瞪着我。 “嗯,用中医的话来说是寒气入体,”我笑了笑,从他明亮的眼睛里,我看见了自己弯弯的眉眼,他的眼睛很亮,映照我的影子也带着些许的光芒,突然玩儿心大起,慢慢的往前凑了凑,他慌忙转头,“其实,还有后半句。” “什么啊?” “时日无多。”我抿嘴笑着,歪了歪头。 “别瞎说,怎么可能呢,有病都是可以治的。”他赶紧回头,眉头紧紧蹙起不满的看着我。 “你在担心我?”我抿着嘴笑着。 “嗯,我肯定要担心你啊。” “为什么?” “你帮我哥找到了站不起来的原因,协助了旋伊他们破了案子,帮了韩站脱离危险,还帮我处理过伤口,还……” “还什么?” “还给我上药。” “就这些?可这些都是我的职责。”我抱着肩膀向后靠去,忘记后面的门还没关严,向后靠的时候门直接活动了,我下意识薅住了门框,他上前一步薅住了我另一个胳膊。 这寸劲儿,好悬给我整脱臼了。 将我扶正之后,我拍了拍跳的崩崩的心脏,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对面的人,有些窘迫的笑了笑,“那个,出去走走吧,屋里怪热的。” 屋外的温度远不及盛夏时那样的闷热,晚风带来了一点凉意,我抱着肩膀和他一同走在小路上,清凉的风带着雨后独有的泥土气息,天气确实很适合压马路,但是我和他貌似不适合,这眼神瞟的能抠出来个四世同堂。 树影婆娑,我抬头看向他,他很高,我一米七都得仰脖看他。 从我的角度可以清晰看见他的下颌线,说实话与于扬文人墨客的气质相比,我更喜欢他这种糙汉的帅气和安全感。 他低头朝我看过来,眉目间散发着柔和的光,抬手轻轻的将我头发上的树叶剥落,蓦然间,心跳突然加速,我连忙低下头。 “你怎么了嘛?”他疑惑的问我。 “没怎么啊,没事儿,”我有点脸红,转移话题问道,“那个,你有踩过别人的影子么?” “啊?影子?没有啊。”可能是话题转的太快他有点没反应过来。 “啊,那你被踩过么?”我狡黠的一笑。 “也没有吧。” “那你现在就被踩喽……”我蹦跳着踩着他的影子,他先是反应了一下,然后也笑着撵着我的影子跑,跑了一会我就有点体力不支险些跪下去,他赶紧单手搀住了我的胳膊。 “你没得事吧,”他的体能很好,但我不咋地,刚跑几趟我就喘的跟狗一样,他看到我的样子,不由呲牙一笑,“你这体能也不中啊,还当急救医呢?” “是这几天躺的我浑身没力气。”主打一嘴硬,咬死不承认自己缺乏锻炼。 我低头,地上的影子像极了两个佝偻的老人搀扶着彼此走在路上,似乎走着属于他们的一生。 我有些出神,摇摇脑袋,果然见色起意要不得。 “怎么了,头疼么?”他看着我的样子,下意识的拿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试了试温,“你这额头有点热啊。” “啊没事儿,可能被风吹的。”我尴尬的笑了笑,总不能说,我不止脑门热,我耳朵也热,脸盘子都要冒火星子了…… 回到房间他呆了一会便走了,我迷瞪的睡死过去直到第二天早上被门外的声音吵醒,由于职业习惯,呜嗷声音一起,我就知道又来热闹可以看了,虽然原来总能看见,甚至有些抵触,但现在可是不一样,我是个病人啊!热闹,得看。 “你是真厉害啊,我问你,这是啥字儿?”走出门就看小钟如家里那炸了毛的逆子,掐着腰瞪着眼前的姑娘,还真是有够巧的,是那个江南婉约派的实习住院医,她低着头,双手绞着大褂。 我拿过单子,单一眼直接被自己口水呛的直咳嗽。 姑娘一脸我见犹怜,认错态度也算是良好,就是这一问一个不吱声差点给小钟气的背过气去。 “这,这药剂科也不敢开吧,你应该拦住了是不。”我试探性的问道。 “拦,我岂止是拦啊!要不就得要血命了!”小钟转头,脸色气的通红,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脸不可置信,“是不住院这几天给你住傻了,脑瓜子不转个儿了!” “你这生气应该的!”我连忙拍着她后背,小声说“别生气,气坏自己不值当的这么多人呢,你给她也给科室留点面子是不,再说小孩么你别跟她一样的。” “行,赵未未,你行,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等你出院的啊。”小钟把单子塞给我转身就走,留着我和那姑娘在原地无所适从,我摸了摸鼻子,合着我又连坐了。 “那个,我问个事儿,你是不认识这字儿么?”我背着手靠在了窗户旁边。 “不是的呀,我一直以为这个字念‘氯’‘lǜ’的呀。”她老老实实的说,只是头低的更狠了。 “所以你就把氯化钾开成了氰化钾……”我叹了口气,看了看这个单子,突然怀疑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正经儿医科大毕业的,“你知不知道,如果小钟没拦住,药剂科的老师再开了,你这就是医疗事故,这是会死人的。” “我也不想的,当时那么多人看病,我没注意。”她依然还是那个低头认错的态度。“再说不是拦住了么……” “是,幸好小钟帮你拦住了,不然你这这么大的篓子都得把她招呼进去。”我揉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后脑勺有点疼的厉害。 我终于理解小钟为啥炸毛了,“你知不知道错了就得认,挨打要立正……” “快来人啊!”刚想来一堂思想教育课,远处小林的声音高出了好几个八度,穿的我耳膜生疼,连带人都恍惚了一下。 能让小林发出这声儿,多半是事情非常棘手了,我连忙冲过去,就看见一个患者躺在地上嘴唇青紫,人在使劲的呼吸,面色呈现不正常的青白。 “您好,您能听见我说话么?”我拍着那个人,只见他一张一合,呼吸急促且呼吸较短,他左手捂着胸口,不断的喘着气,“家属呢?” 我趴在胸口听了一下,那个住院医也拿着听诊器听了听。 “您好,您现在哪里疼,您知道吗?”那个人基本上已经没法子说话了,那个婉约住院医将血压计递给了我,我量了一下血压,发现在急剧下降,连忙喊“家属去哪了!平板车呢!赶紧的!” 我将血压计放到一边,进行心肺复苏,安排小林去找转运床,沟通陪诊人员有没有什么历史病症,那个婉约医生不知道从哪搞来了针头伸手就要去穿刺,我连忙按住她。 “你要干嘛?”我惊得声都变了。 “赵医生,给他做穿刺啊。”她此时一脸懵逼的看着我,我好想给她一巴掌,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力度刚好懵逼不伤脑。 “你这女娃子,这不是气胸,小赵正在心肺复苏,你还是去旁边噻。”这是第二次听见老教授的声音,声音转朝我的方向“丫头,又见面咾,咱俩挺有缘!” 第15章 丫头,咱俩挺有缘!(二) “丫头啊,知道是咋回事不?” “教授,我猜想是呼吸衰竭引发的急性心肌梗死。”我边做心肺复苏,边回答老教授的问题。 “那你可晓得这呼吸衰竭是咋回事?”老教授继续问道。这时转运床过来了,我和小林以及其他的护士将人抬了上去,小钟接我班继续心肺复苏,我示意让那婉约姑娘跟着,她看了看我收了针头朝病房而去。 “我感觉有点像心肌缺血,病人是男性,身高在180左右,年龄不大,而且在做心肺复苏的时候,我发现他身上有汗,应该是刚运动完发现不太好就直接奔医院来了。”我摸着下巴,转头看向老教授。 “嗯,你说的对,继续说下去”他点点头,拉着我找一个椅子坐下,老教授慈眉善目,年龄已经很大了,眼神却熠熠生辉。 “我问他哪里疼的时候,他一直在说胸,手摸的也是心脏的位置,那就证明问题处在心脏,嘴唇紫绀,进气多出气少,有可能体内二氧化碳浓度过高,那极容易造成心肌梗死甚至心衰。”我边想边说,但总觉着缺了点什么。 “没了?”老教授双手搭在拐杖上一脸和善的看着我。 “暂时只想到这些。”我想一会儿便放弃了,毕竟生活很容易,只要肯放弃。 “他下肢没有浮肿,血压下降,所以心衰的几率更小,心脏方面分析的暂时没问题,”老教授缓缓到来,虽然不是特别纯正的普通话,但我依稀可以听得懂。“但是你是不是还忘了点事儿?” “什么事儿?”我疑惑的抬头。 “他刚刚出现了抽搐,虽然心肌梗死也会有抽搐的情况,可你扒开他眼睛的时候没发现瞳孔开始扩大了么?”老教授一席话,瞬间点醒了我,我赶紧跟他道了谢用跑百米的速度直奔办公室。 “啊!他头部可能受到过撞击!” “我说你这个女娃儿,咋个跑的这么快……” 我直冲到老郑的面前,把老教授的话跟他重复了一遍,他一脸满意的看着我,眼角的褶子都皱到了一起,他的眼睛有些眼熟,都是向上挑的丹凤眼,总感觉这双眼睛在哪里见过,想了想没有什么答案,便索性扔到一边。 “你啷个放心噻,确实是心肌缺血引起的心肌梗死,脑袋里的问题,我和老姜已经发现了,小钟也约了神外专家会诊,莫得事情,你放心哈。”老郑拍了拍我转身便进了抢救室。 我回到原地发现,老教授还是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手里还端着保温杯,就是不知道里面放的啥,他身边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和老教授说着什么。 见我回来,老教授将手里的保温杯交给了身边的妇人,伸手朝我招呼了几下,我坐在他身边,妇人冲我笑了一下,眉眼很熟悉。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您?”我下意识的问道。 “为什么会这么问呢?”妇人展颜一笑,岁月从不败美人,放在年轻时应该是个极漂亮的美人,就是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猪。 “没什么,感觉您有些面熟。”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 “我觉得你也挺面熟的。”妇人笑了笑,“姑娘今年多大啊,叫什么名字?” “我叫赵未未,虚岁27岁。”我熟练的把自己的八颗牙拿出来晾晾,弯着眼睛看着她。 “27啊,好巧啊。”妇人怔了怔,扯起了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只不过眼眶却有些微红,“我儿子也27。” “阿姨……” “妈,你们在这啊!”远处有个穿制服的人跑了过来。 “你是那个……”眼前的人正是那天和我们在车上聊起来的警察。 “赵医生,你好我叫郑思然。”郑思然笑着向我伸出了手,“这是我妈妈和阿爷。” 我回握回去,看着眼前的人不由吐槽老姜的那张破嘴,这货一天净瞎巴巴,什么乱七八糟的夫妻相。 “原来你们认识啊。”妇人笑着说道,“你也是医生啊,我家老郑也是这家急诊的。” “您是郑主任的夫人,我是他手底下的急救医。” “我好像是听老郑提起过,是赵医生是不。” “对,我是那个总写检讨的急救医。”我歉意的挠挠头,话都到这份儿上了,不认错就不礼貌了。 “那倒不是,只是老郑说,若我们幺妹儿还在,兴许也和你一般大咾。”郑夫人牵过我的手,温柔的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又像是看着别人。 “妈,您说这干嘛啊?”郑思然扶着老教授,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对不住啊,赵医生,我是龙凤胎,不过出生第二天我姐姐就在医院夭折了,他俩又很喜欢女孩儿,再生也是男孩,所以一直很遗憾。” “郑主任好像说过,他每次兜里都会带着糖之类的东西。” “对呀,也不知道他怎么听说的,说女孩儿都喜欢这类的所以他常备着。”郑思然有点像老郑,也有一双丹凤吊梢眼,嘴唇偏薄,正经的国字脸,突然想起师母在世时常说,大眼睛双眼皮一看就是正经人。 “莫得算老账,都过去咾。”老教授出言打断了对话,转头冲我笑了笑,“丫头,咱们真有缘,莫得事可以来家坐坐哈,跟老头子我摆哈儿龙门阵。” “龙门阵谈不上,但是我倒是挺想去您家蹭饭的,听郑主任说你家饭贼好吃,不知道我有没有口福。”我呲着个大板牙傻乐,毕竟有谁能跟美食过不去? “就你出院那天嘛,添双碗筷的事情。”郑夫人牵着我笑了好半晌,转头就变了脸看着自家的儿子,拍了他一下,“你好好练练,给赵医生露一手。” 我有些诧异的看着郑夫人,这是川剧变脸的精髓啊,“原来您家他做饭啊。” “对吔,我家都是男人掌勺的。”郑夫人眉眼含笑的看着我,“对咾,你结婚了没?” “我没有结婚呢,连个对象都没有呢。” “啊,那你看我家思然咋样嘛,他下面就一个弟弟,还会做饭,还……” “妈,不是带阿爷来做检查嘛?”郑思然一脸歉意的看着我,连忙拦住那个还要再唠一会儿的妈,“对不住啊,赵医生” “早做完了,你倒是几哈些,人家等到起的。”郑夫人翻个白眼给了郑思然。 他摸了摸鼻子,嘟哝,“我这临时单位有事儿,来得晚咾。” 郑夫人牵着我的手不撒开,各种盘问,感觉要把家底儿都盘问出来了。老教授问我师从谁,若是现在没有,他可以指点一二,收我为徒,我仔细想来要是跟老郑做师兄妹,莫名抖了抖,连忙摇头,我可不嫌自己命太长。 至于郑夫人,有种婆婆看儿媳妇的感觉,多少有那么点慌张。 正巧赶上中午饭点,食堂的饭香反向入侵大脑,惹得我肚子一顿狂吠,郑思然提议说要出去吃点啥,想着这几天天天吃的清汤寡水,我现在无比怀念外边的螺蛳粉、米线还有麻辣烫。 第16章 师母诚不欺我 刚走没两步,小钟摇摇晃晃的拎着饭盒就来了,我赶紧躲到郑思然后面,生怕这货看着我,我的麻辣烫,米线、螺蛳粉啊! 小钟礼貌的跟几位大佬打了招呼又一脸奸诈的看着我和郑思然,吓得我俩慌忙后退一步,那叫一个默契十足。 送走几人之后,小钟便笑的跟贼一样,眯起她那大眼睛,一脸八卦的瞅着我。 我喝着那淡的没味儿的汤,啃着蒸排骨,嚼着炖稀烂的白菜,恶狠狠的使劲咬了好几口,心里OS:等老娘出去的,麻辣烫、小龙虾、周黑鸭、有一算一必须得给自己安排一套。 “你跟那个郑思然感觉有点像啊,难不成真让老姜说中了,你俩是夫妻相?”小钟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听到这我差点给自己呛个跟头,连忙咳嗽几声。 “你这是让我说中了,难不成你跟王坤临门一脚就差在郑思然这了?” “啥临门一脚啊!不是你这脑子里都装了些啥?”狠狠地咬了一口排骨,一张嘴骨棒都让我咬碎了,也不知道是这骨头炖的好还是我牙口好。 “不是,那你说你俩这都认识好几个月了,再过一阵都入冬了,你这进度太慢了点。” “嗯,你这二十年的进度条速度也是堪比蜗牛了。” “你少来,我俩没关系。” “对,你说得对,我不跟你犟。”我喝了口汤,眼睛瞟着她。“话说,我啥时候能出院?” “明天做个检查,没问题的话,回家养几天就行。”小钟啃着苹果,琢磨了一会,点点头,“应该让老姜顺便给你查查脑子,感觉你脑子里好像少根儿筋。” “瞅你那话说的,我脑子要是少根儿筋能博士毕业么?”我摸了摸有些吃撑的肚子,抻了个懒腰,随后就向后靠去。 “你学习没问题,但是没有感情线,咱也不知道是你没有情丝还是咋的?” “我过了情丝生长的年纪,人家早恋我恐男,人家恋爱我恐婚,人家结婚我恐生,有没有可能我情丝没长开?” “妈说得对,咱俩真得中和一下。”小钟一脸恨铁不成钢。 “啥意思?” “我恋爱脑到为了他学医,然后毕业跟着就来这了,结果啥也没捞着……”她恶狠狠的咔哧咔哧啃着苹果,好像在啃老姜的头盖骨,“你呢,别说恋爱脑了,那家伙只有脑子没有爱。” “有没有可能你抽走了我的情丝……” “你可少看点那仙侠剧吧……” …… 第二天一大早,小钟给我开了一系列的单子,小林蹦跶着拉我去搞了一堆的检查,光是带管儿的血就抽了快半盒子,我严重怀疑她俩是不是串通好了想让我在医院再呆半个月。 出院的行李打包的很快,老郑查房顺便来看看我,原本老郑打算让我再住一住,但是看着我蹦蹦跶跶的可哪出溜一秒都闲不住的样子,想了想皱着眉摇摇头转身就走了。 这半个多月给我熬得啊,我仿佛看见大盘鸡、麻辣烫、九宫格、还有白玉山的烤肉在朝我使劲儿招手,果然我只能做人,做不了神,喝不来那没用的西北风。 护士长一见我要出院了,便拉着一众小护士排队给我送行,那架势仿佛是告诉我别再回来住,否则腿打折…… 老姜和小钟都是大夜班下班,拉着我便往家跑,路过包子铺我眼睁睁的看着那大包子还有那似有若无的香味儿离我而去,无数次的跟他俩商量要不先吃个饭再回去,奈何这大吉普属实开得快,一溜烟就没了,徒留那点味道在鼻尖萦绕,够我怀念半拉点儿。 俩人都不吱声,车里放的也是最近于扬妈妈做客座教授讲的外科手术案例,虽然我能理解老姜一个原本血液科的人想励志做个急诊外科圣手,但是那个恋爱脑是咋回事?转性了? 我悄么声的趴在她后面看着她的手机,一打眼就看那满屏的胸肌腹肌大长腿,好么这不恋爱脑了,明显花痴上了头。 翻了个白眼退回后座,可能是血抽多了,头总是晕乎乎的,打开手机便看见王璇伊的狂轰滥炸,可能是这几天光顾着照顾她哥,我出院她也不知道,所以这信息是一条接着一条: “赵医生,你是出院了么?” “我听二哥说你叫赵未未,那我叫你未未姐好不好?” “诶,那你明天直接来上班么?” “还是要在家休息啊?” …… 这一连串的话,比小钟还密,果然有卧龙必有凤雏。 “恭喜出院。”微信内容简短明了,确实很符合于扬的风格,他不怼人的时候还算是个人。 “赵医生,我听旋伊说你出院了,是要居家休息还是直接上班啊?身体完全康复了么?要不再休息一阵呢?”王坤还是一如既往,可能是去训练了,所以发了一句便没影了。 除了旋伊没法一句一句的回复,剩余的人该回便都回了,旋伊一看我回了信息,半分钟都没到直接一个电话挂了过来,看着闪动的微信语音,我有些怔愣,小钟回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机,直接拿过来开了免提。 “姐妹,何事?” “未未姐呢?” “你未未姐愣神儿呢?话说她刚出院我们准备回家,你来不来?” “白天不行,队里最近也忙,不过我晚上可以过去,你们欢迎不。” “带菜来,别空手。” “好嘞姐妹。” 这一对卧龙凤雏旁若无人的唠着嗑,我实在不知道这俩人咋就突然这么好了。 “你不管管么?”我低声问着驾驶员。 老姜看了看后视镜里的我,笑了笑,“不管,你忘了咱家男人不当家。” “好吧,”这一把狗粮撒过来,突然感觉哪里不对,“你俩处了?” “你猜?”老姜欠嗖嗖的看着我。 行吧,大病初愈打不过他,我忍了…… 路程不远,从医院到家也就二十分钟。 打开门,屋子里弥漫着很浓的芹菜味儿,厨房里几个人忙忙碌碌,有四川口音,也有东北口音。 “未未打小就爱吃芹菜馅的包子,就是我那老姐妹走得早,这丫头好多年都没吃上这一口儿了。”仔细听来是于扬妈妈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些许的唏嘘。 “这女娃,我看着就喜欢,原想着给我家那个不听话的瓜娃子介绍一哈,结果俩人就不对眼。”这个声音有些陌生,又好像在哪听过,不过内容倒熟悉的很。 “哎,别提你了,我家于扬跟她青梅竹马,俩人都没对眼呢,跟你说啊,他俩小时候总一起玩,我家于扬就总跟在她后面……” “妈,你可别说了,再说一会儿,你都得说我俩穿一条开裆裤。”我刚进门就看见于扬捧着一盖帘的包子往厨房走,回头看了看那俩人,他俩笑的眼睛都没了,果然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 “咱俩可没穿过一条开裆裤啊!别瞎说!”我手指着眼前那货,他笑眯眯的看着我,倔强的青茬已经被他刮了去,白色的脸皮儿上蹭着薄薄一层的浮面,就跟那谪仙带了点人间烟火气。 “哎呀,我家未未回来了,快来快来,尝尝这新出锅的包子。”于扬的妈妈拉着我一脸的开心,许是很久没见了,岁月还是在她脸上留下了些许的痕迹。 “大娘,你咋来了。”我回握住她的手,小时候去师母的医院玩儿,师母总是很忙,多余的时间我都是跟于扬妈妈混的,她的抽屉里总有俄罗斯糖块,我跟她比跟她儿子亲近的多。 “我那天去看你,你刚从ICU里出来,那小脸儿还煞白呢,我一想你打小爱吃这口儿,赶紧来给你包点儿。”心里给师母竖个大拇指,果然师母诚不欺我。 第17章 纵然万家灯火,总想有一盏在等我(一) 郑夫人从屋里也迎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包了一半的包子,一脸的笑意盈盈,“未未回来了啊,老郑说你待不住,就让你回家休养,我一听说就过来了。” 我迷迷蒙蒙的就被迎进了屋里,有些怀疑的看着周围的环境,没毛病啊,这是我家,咋感觉不是我家了? 屋里还坐着一个男生,像模像样的拿着包子皮往里打馅儿,见到我后呲着个大牙冲我笑了一下,他的脸型和郑思然有点像是典型的瓜子脸,但也略有不同,如果郑思然是英气,那他就属于秀气的那一种。 “未未姐,你好,我叫郑宇然。”他将包好的包子放在一边,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朝我伸出手。 “你好,我叫赵未未,这是我哥姜立仁,我未来嫂子钟倩。”小钟一听这话,脸刷就红了,转头瞪着大眼睛看着我,那表情五彩纷呈的,于扬妈妈一脸八卦的看着,还怼了怼身边站着的于扬,于扬一个箭步窜到我后面。 “妈,你别扒拉我啊!”他那大脑袋往我身后一猫,将近一米九大个儿像模像样的缩成一团,好像躲了个寂寞。 “你看看人家小姜和倩倩,你看看你……” “是,欠欠嘛,一天欠儿欠儿的。” “于扬啊,我看你真是活腻了。”小钟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的人,伸手就要去薅于扬的衣服,老姜一手薅过于扬的脖领子,把人拎到她面前。 于扬见这一幕人都傻了,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哎呀我去,不是,你卖我,咱俩这么多年感情了,你居然玩儿这手……” “我家,男人不当家。” “靠!”于扬实在看不了这货这德行,“你这是跌落神坛了。” “你把这朵高岭之花搞定了?”我惊恐的看着一个秀恩爱的男菩萨,一个满脸嫌弃的女娇娃,“红孩儿转性?你想挖野菜了?” “别瞎说。”小钟白愣了我一眼,便自顾自的跟于扬妈妈打了声招呼。“老师。” “诶,小钟啊你这长得愈发水灵了。”于扬妈妈笑着说道,叹了口气,“老姜那两口子要是知道你俩青梅竹马修成正果,都不知道该多高兴呢。” 话锋一转,于扬妈妈赶紧笑了笑拉着我们这帮成年的孩子坐下,眼睛在我和郑宇然的脸上打量了好一会,“郑夫人,您家这孩子的模样跟我家未未还挺像。” “这都不算太像了,我家思然跟未未那才是真像,要不是我家老大夭折了,我都怀疑未未是我家老大。”郑夫人一脸遗憾的看着我。 “有没有可能你家老大就是未未?”老姜“当啷”来了一句。 “不可能,那孩子是老郑亲自送到殡仪馆的,骨灰是我出了月子之后跟老郑一起埋了的。”郑夫人眉眼微垂,叹了口气,“我还记得那孩子浑身青紫,一点气儿都没有了,应该是憋死的。” “哎,谁家孩子谁心疼,能理解,你也别想了都过去了。”于扬妈妈拍着郑夫人的手安慰道,郑夫人也点了点头。 “未未,我听说你是孤儿,我家一直想要个女娃,要不你做我干女儿可好。”郑夫人冒着星星眼看着我,我迟疑的看了看老姜,又看了看坐在身边的于扬妈妈。 “啊?这么突然么?”我有些诧异又有些疑惑,甚至有点退缩了。 “没关系,你考虑考虑,我就是觉得你这女娃儿很得我心,既然你不想做我儿媳妇,那做我干女儿也是好的。”可能看出我为难,郑夫人递我了一个台阶。 “那个,包子一会儿都凉了,妈,咱先吃饭吧。”于扬拽了拽他妈,一屋子人这才上桌吃饭。 都说中国菜每个人做都有不同的味道,就像这芹菜馅的包子,小时候常吃,但是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餐桌上,于扬仿佛觉得我没长手,碗里的包子没一个添一个,老姜看不下去,“她刚出院,别给整积食了又住回去。” “中医讲究饮食有节,你一个学西医的还讲究这个?”我白了他一眼。 “未未还懂中医嘞?”郑夫人笑着给我添了碗汤,闻闻味儿,又是排骨汤,这好像跟没出院一样…… “老郑总说我吃饭没节制,所以就告诉我起居有常饮食有节,可惜我左耳听右耳冒,基本不往心里去。”我咬了口包子,还没吧唧出啥味儿就被老姜连碗端走了,“老姜你干啥!” “可看出你护食了,哥都不叫了……”老姜将包子端走,往我面前送了送汤,“多喝点汤,你现在出院消化系统处于恢复期,少吃多餐没坏处。” “那我一会儿饿了能再来个包子么?”我拿勺蒯着碗里的汤,啃着炖的稀烂的排骨,汤有点甜还带点玉米的味道。 “给你包那么多呢,等你想吃随时拿出来腾一下就行,不急这一时。”于扬将又给我夹了几筷子豆角。 “这是豇豆宽?一点红啊!妈耶,这从哪淘弄来的?”我一脸震惊的看着桌上的豆角,又看了看于扬他妈。 “知道你爱吃,让你于大爷从东北给你邮来的。”于扬妈妈笑眯眯的说。 “不是,我于大爷回东北不会就为了这点儿豆角子吧。”我震惊的看着这跨省的豆角子,心里琢磨,这运费都得比豆角贵。 “他回东北办事儿,顺便给你买的,还给你搞了点冻榆黄蘑,过几天一起给你邮过来。”于扬吐出骨头,擦了擦嘴,“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你吃饱了?”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吃的少还能长这么高? “甭管他,一天吃饭成费劲了。”于扬妈妈适时又给我添了一碗汤,我摸了摸肚子,顿觉好像有点饱了,刚准备放下筷子就听于大娘适时来了一句,“还是我家未未好,吃啥嘴都贼壮实。”听完我默默的拿起筷子。 “可不,那点儿饭半点儿没糟践,都长个儿上,脑子一点儿没长。”老姜适当补了一刀。 “宇然个儿也不矮,这身高也够用啊。”于大娘没搭理老姜,苗头转向低头啃着玉米的郑宇然,被cue到的小孩一脸懵逼的抬脸,嘴上还挂着半拉玉米芯子。 “嗯,还好哈,宇然差思然八公分,思然一米八七。”郑夫人笑着说,还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没事儿没事儿,还能长啊弟弟。”看着那个憋着嘴满脸委屈的小孩儿,我连忙安慰着,“25还能窜一窜呢。” “真的么?”孩子瞪着亮闪闪的眼睛看着我。 “不一定,得看你骨缝闭合了没。”老姜见缝插针的说着。 “别说话,你一个学血液的别跟我这找茬啊!弟弟你别听他的,他骗你。”我赶忙伸手过去摸了摸孩子的头毛,软软的,毛茸茸的,可比逆子的毛好撸多了。 我转头看向那个被于扬悠悠达达的抱着的逆子在客厅消食儿,逆子也是听话不叫不闹,老老实实的在于扬的怀里躺平,做一只合格的懒猫。 这顿饭吃的汤足饭饱,于大娘是个外向的人,加了郑夫人的微信便拽着跟小钟吵得不可开交的于扬耳朵扬长而去,边往外走还边说,“你俩这打了二十多年了,咋还这样呢。” 老姜拦腰抱着张牙舞爪要上手薅于扬头发的小钟,一顿顺毛加安抚,逆子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看着热闹。 郑夫人临走前让我唤她一声婶子,说这是东北的叫法,但我总觉得这入乡随俗和郑夫人的书卷气实难相得益彰,但长者命不敢违,便从了她的意愿。 原本吵吵闹闹的屋子突然安静了,逆子在猫爬架上回过头,看着我“喵”了一声,我上去撸了撸这货的毛,一抓一大把,看来它又要喜提光腚套装了。 第18章 纵然万家灯火,总想有一盏在等我(二) 老姜住我对面,因为当年师母离世,师父便在这栋楼买了两套房子,一套是婚房,一套是嫁妆。似乎从那时起,师父每做一件事都仿佛是为了他离开做打算,老姜回了家,我站在窗户旁,看着窗外有些怅然。 小钟走到我身边,拿出了一张纸,我看了一眼没搭话,她叹了口气。“这遗嘱都立上了,我要是没在你书房嘚瑟一圈,还不知道你这么有主意。” “房子本来也是姜家的资产,我是收养的,若有一天我走了或者嫁人了,这套房子是一定要还给老姜的。”我抱着肩膀,平静的仿佛说着别人的事儿。 “你觉得老姜会要么?”小钟将那页纸团了团扔到了垃圾桶里,将我掰正到她眼前,“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自己呢?” “作为我未来大嫂,守住我哥的产业很重要,”我笑着勾了一下她的下巴,她生气的拍开了我的手,“你熬了一个大夜,去睡一觉吧,我站一会儿消消食儿。” “你啊,一天净整那些没有用的。”她摇摇头转身朝卧室走去,窗外天色有些变暗,周边各家的灯火渐渐燃起,我仿佛看见了好多的其乐融融,但是却没看见等我的那盏明灯。 其实,我也希望纵然有万家灯火,总有一盏能等我。 ……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灯火通明,路灯燃起,门铃被人按响,要搂席的人如约而至。门外王璇伊和郑思然手里拎的大包小裹一脸风尘仆仆,呲着大板儿牙站在门口,看的我和小钟面面相觑。 “你俩约的这么巧么?”卧龙看着凤雏,又开始燃起了她八卦的欲念。 “她俩是同事……”我伸手接过各种的青菜和肉卷,外加一个锅……“不是你俩带锅干啥?我家又不是没有。” “你家肯定没有这个锅,这个能吃好几种的汤底。”王璇伊炫耀的跟我显摆,眼眸里都是得意之色。 把二人让进来,小钟欠欠儿的怼了怼我,小声说“诶,他俩是不是有事儿?” “啥事儿啊?”我偏头看向她。 “我觉得郑思然喜欢她,肯定嘚!”她摩挲着下巴点点头,“嗯?你干嘛?” “这也没发烧,咋还做上白日梦了?”我将手抚上她的额头,她有些错愕的看着我的动作,听完直接把手拍了下来,摇摇头一脸看傻子的模样。 郑思然在厨房开始收拾菜和肉,王璇伊则是将不同的格子里加上了不同的底料,有番茄、清汤、清水以及麻辣。 “你这清水的是要干啥啊?”我疑惑的看着她。 “我让的。”老姜推门而入,手里拎着老东北的火锅底料。 我愣了一下,“你这打哪得来的?都好多年没回去了,咋还能拿着这个?” “别人邮的。”他表情有些淡漠,轻轻的低了一下头,将东西递给了我。 拿到手里,我便知道这个是谁邮的了。 原来师娘在的时候,每年冬天都要涮点酸菜火锅,那时候是大铜锅,里面会下牛肉片和酸菜。 我总会和老姜去抢里面为数不多的底料小螃蟹还有那干巴的虾爬子,我记得那时候是平房,外面会下好大的雪,房顶上的雪压得瓦片吱吱作响,天很冷,但是屋里却暖和的很。 “怎么了?”老姜将手在我眼前划了划,又弹了我脑门一下。 “你这手劲儿真大,”我红着眼眶看着他,“我这刚出院麻药劲儿没过呢。” “是,都给你弹哭了,”老姜适时递了一个台阶儿,“阎王爷给你打了针麻药让你睡了四天。” “你们兄妹俩一见面就这样,能不能消停的。”小钟狠狠瞪了老姜一眼,将人推到一边,“干活儿,一天没完没了的。” “谨遵老婆大人教诲。”老姜一脸谄媚的笑着。 “诶,别瞎叫,我可没答应。”小钟高傲的扬着脖。 “不是,等会儿,你俩咋个事儿?”我震惊的看着这俩人的一唱一和?我是错过了啥? “如你所见,我俩确认了关系。”老姜直接搂着小钟的肩,小钟连忙甩开一脸的嫌弃躲到厨房里。 “不是哥,我住院的这几天发生了啥?”我疑惑的眼睛拉到最大,眼仁儿好像都有点装不下。 “晚上跟你细说。”老姜拍了拍我脑袋,一脸满意的笑着。 “说个屁,啥也没发生,小孩子别瞎问!”小钟薅着我的胳膊就把我拉进了厨房。 厨房空间不是特别大,所以四个人显得有些拥挤,我拿出塑料菜板上饭厅切牛肉顺便喂了口。 而郑思然则接手了洗菜择菜一条龙,卧龙跟凤雏俩人跟俩木雕似的站在一边。 “你俩这是监工?”我端着刚煨好的肉片看着眼么前的这俩人。 “没有,只是觉得得思然者得天下。”小钟抱着肩膀点点头,思然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旁边的王璇伊也跟着一顿点头。 思然抬头看了看小钟又悄么声的瞄了眼旋伊,就连我一个没啥情丝的人都看出来了含情脉脉。 “那个,你俩要么搭把手,要么就跟老姜一样上客厅扒蒜去,别跟着碍事儿。”连拖带拽的把那俩人撵了出去,门铃又适当的响了起来。 “Surprise!”小林开开心心的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不请自来的王坤以及中午蹭过了饭的于扬。 “你仨一起来的?”我惊诧的看着眼前这仨人,“不是你们咋没打声招呼啊!” “我们自己带菜来的。”小林笑嘻嘻的看着我,小酒窝甜得很,身高没占优势,但是甜度足够,有点像淘气千金和她的两个保镖。 “我听旋伊说你出院了,就想着请假过来看看。”王坤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圆寸的短发让他显得像个铁憨憨。 “这是什么大型修罗场啊,”小钟把人迎进来之后呢,把我拉到了一旁,“你这不得尴尬的抠出个三室一厅?” “就也还行。”顿觉这个氛围好奇怪,有些疑惑的看着相处还算融洽于扬和王坤。“但我想知道他俩咋一起来的?” “我跟你说,现在是竹马PK天降,这回悬啊!”小钟摇了摇头便把我扔到了客厅。 老姜随手扔了头蒜给于扬,于扬也听话坐着就开始扒蒜,王坤则被旋伊拎进了厨房当上了免费劳工,每个人都有事儿可干,只剩下我在饭厅里无聊的扒拉着火锅汤。 “未未,你去我家搬几个凳子,你家凳子不够。”老姜把于扬塞给了我,几个男生了结了手里的活便跟着我去了老姜家搬了好些个凳子。 屋子本来就不大,现在更是人满为患,我坐在王坤和于扬中间,莫名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第19章 纵然万家灯火,总想有一盏在等我(三) 因为人多,来自天南海北,所以聊啥的都有,更多集中在了风土人情,王坤偶尔会说几句小声问老姜我的喜好,而我夹在他和于扬之间一声不敢吱。 “诶,王坤你是不是比未未小啊。”小钟咽下一口毛肚,我抬头看着她,只见她一脸奸猾,果然这货不搞事情那纯粹是我想多了。 “我俩应该是同年的。”王坤给我满上刚一口干了的饮料,笑着回答。 “哦,于扬,你太老了。”小钟说完我差点没把饮料喷出去,结果呛的直咳嗽。王坤刚想帮我拍背,但于扬手已经搭上了。 “你轻点喝,没人跟你抢,不至于啊!”于扬拍着我的背又给我递了张纸,果然小钟的嘴虽迟但到。 “诶赵医生,你多大啊?”思然问道。 “我27。” “那咱俩同岁啊,我也是27,你生日几号的啊?”郑思然问。 “我是孤儿所以也不太清楚。”我想了想回答道。 “那你不过生日么?”郑思然追问着。 “她过啊,她到我们大院第一天,姜叔和姜婶就给她过了,说那天就是她生日。”小钟咬了一口牛肉辣的嘶嘶哈哈的,倒也没耽误她接话。 “你下次生日什么时候?”王坤小声问着我。 “我记得你是不是说过,你被扔车上那天是你生日来着。”老姜偏头看着我。 “我也没有多少印象,就记得奶奶塞给了我一个鸡蛋。”那个画面依然印在脑海里,在我印象中,那个家里能给我东西吃的人只有骨瘦嶙峋的奶奶,能坚持活到六岁都是拜奶奶所赐。 “我们这边过生日是要吃鸡蛋的。”郑思然想了想,眉毛微蹙,轻轻的摩挲着下巴,“要不我帮你调一下档案帮你看看?” “调啥子调,你难道不怕那家人扒着未未姐吸血么?他们要是看中未未姐,咋个能弃养她?”旋伊怼了郑思然一下,思然歉意的笑了笑,连忙道歉。 我摆了摆手,“没事儿都过去多少年了,我早不在意了。” “其实可以查一查,毕竟是你家人。”老姜看向我,他的眼睛里有真诚但却没有光,我想了想便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以前不是挺想知道的?”小钟有些稀奇的问我。 “原来想找是因为我现在过得好,想让他们知道失去了什么样的珍宝。现在的我,害怕失去现有的生活,因为我有你们啊,就像旋伊说的,那家人要是知道我过得这么好,打脸是次要,麻烦才是主要的。”我咽了口饮料,摸了摸酒足饭饱的肚子,这五脏庙总算是这一顿给祭明白了。 “对哦,赵医生这么想没毛病。”小林带着一口流利的四川口音说着东北话,差点给我整笑了,小钟摸了摸她头发,跟她说,咱不行找个东北对象吧,可以练练口语,给小林彻底闹了个大红脸,连忙低头扒着饭。 “你这小肚一摸,又得胖好几斤。”于扬笑着打趣我。 “不重要,我吃得开心啊。”我笑着回道。 “嗯,也是,反正也不找对象,看看人家看看你,看看隔壁大老李,孤家寡人就是你。”小钟嫌弃的撇撇嘴,冲我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你这是练什么道家神功呢,这眼睛都能当飞刀使。”于扬的嘴真是不白给,他俩要是能有消停的三句话,那都是老天爷给面子了。 “你闭嘴!你个老登,都多大岁数了还不找对象,我就应该中午在老师那给你告一状。”于扬的妈妈是小钟大学时候的老师,还是打小长在她跟前的小娃娃。 “我妈要是知道你骂她唯一宝贝儿子,肯定得后悔给你当导师,幸好你没再祸害她六年!”俩人吵得不可开交,王坤原拽了拽我想着要不拉个架,我摆了摆手,看着这俩人的剑拔弩张。 “他俩一直这样吗?”王坤小声问道。 “嗯,没看我和老姜都见怪不怪了么,这么多年他俩也只吵吵不动手。”我小声回道。 “还挺羡慕你们的。”王坤笑着说。 “确实我们更像是一家人,虽然我和老姜没有了师父师母,但是好歹还有他俩,吵吵闹闹的日子也挺好。”我将肩膀靠在椅子上微偏头看着他。 “不是,我羡慕于扬可以陪你那么多年。”王坤的话在我耳边响起,就像是在心上开了一朵花,我有些不知所措,转头看向他,鼻尖与鼻尖相接,他温热的呼吸迎面而来,我连忙回身坐好,脸微微有些发烫。 “你俩差不多得了,今儿吵架了,碗你俩刷,别破了规矩啊。”我抬腿起身,准备逃离现场,“我吃饱了,各位慢慢用。” 抱着逆子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演的啥我是半点没看进去,脑子里的画面全都是刚刚的距离以及彼此的呼吸,都这岁数了还能体会一次脸红心跳,也不知道是赚了还是赔了。 我下桌之后,其他人也相继离桌,思然和旋伊说是队里有事儿要回去加班,就一起离开了,小林一个女孩子个子又小长得又好看,我实在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便推着刚刷完碗的于扬给他安排了一个司机的活儿。 王坤要回站里,老姜让我去送送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王坤原打算拒绝,但看我衣服都穿上了倒也是听话的让我送了。 临出门前,老姜让我回来之后去他家找他,我转身看了看困得半死不活的小钟已经头不抬眼不睁的走进了次卧,又看了看稳如老狗的老姜,叹了口气,这家没我都得散。 小区里的空气很好,草丛里有不是很刺眼的地灯,西南这个地儿还真是人杰地灵,虽然已经过了夏天,但这气温倒也是半点没降,晚上的风带着白天没有的凉意侵袭而来,看着树影摇晃,仿佛是风的形状。 我和他一直没说话的向门口走去,速度不疾不徐,可能是为了照顾我这个病人,所性他也放慢了脚步。 我抬头,侧脸映入眼帘,他骨相生的极好,在清冷中透出了些许的痞帅,哪怕是一身休闲也掩不住散出来的气质,好看的人都上交国家这句话倒不是空穴来风。 月光也偏爱好看的人,月色在他衬衫上撒下来一抹银,蓝色的衬衫套在白色T恤外面,浅蓝色的牛仔裤拉长了整体的视觉身高,白色板鞋搭配这一身,到有些男大的气质。 “那个,你哪天还休息,我们去看电影啊?”我看向他,他的鼻梁有些高,嘴唇很薄看着很软,要是换做小钟那个女流氓的话就是一看就很好亲。 我甩了甩头,赶紧摒弃掉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小钟接触时间过长,我这个脑子已经被染色了。 “我这个月可能不行了,调休都已经用完了,下个月要是不忙,赶上你休息的时候怎么样?”他笑着回我,双手插在衣服兜里,肩膀有些端着。 “就送到这吧,就算是在小区里,这要是窜出一个野猫或者其他的,得给你吓一跳呢,你这病刚好别再出什么意外。”他停住脚步看向我。 “没有几步路了。” “没关系,你回去吧。”他抽出手将我身体掰向后面,朝我挥了挥手,“你往前走,我看着你进楼里我就走了。” 我一步三回头,每次都能看见路灯下的那个身影朝着我摆手。 第20章 这一波,是坦白局。 送走了呜呜泱泱的那帮人,老姜坐在阳台上拿了瓶啤酒,看着外面的天空。我走过去将他手里的啤酒拿了回来。 “你不是从医之后滴酒不沾么?怎么今儿想起来喝了。”我看着他,他没再朝我要酒,只是双手交叠,胳膊肘放在椅把上。 “你说你搬过来半年了,我一直没问过,这房子住的如何?装修怎样?我审美是不是还行?”他继续说着别的话,“我之前想了好久你的喜好,后来发现我错过你6年成长,对于你现在的喜好是一点不知道。” “房子挺好的,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我重新接了杯水递给他。 “妈走后,我睡不着,为了让自己少想点事儿,要么就加班干白加黑,要么就去酒吧买醉,那种情况持续了一个月,于扬找到我后,我才戒了。”老姜将头靠在椅子上,声音有些喑哑。 “那今天怎么又喝了?”我靠在躺椅上侧头瞧着,他的头发略微杂乱,侧脸上有刚刚冒出来的胡茬,眼神有些放空。 “你的遗嘱我很早就看见了,原来没当回事儿,直到那天签你病危通知的时候我害怕了。” 他越过了那杯水,从我面前拿走了那瓶没喝完的酒,“吨吨”的咽了好几口,“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挺没用的,甚至在想唯一的妹妹要是没了,有天见着爸妈该咋说。” “哥……”我声音有些颤抖,眼眶有些发酸。 “直到你脱离危险出了重症之后,就那样躺我眼前儿,尽管你睡着,但我知道你命保住了,哪怕你一直躺着,我把房子卖了都养你。”他又灌了一口,眼角红的更厉害了。 “哥,你别喝了。”我伸手想要抢回那瓶酒,他挥了挥手拒绝了我。 “其实,我挺希望躺在那的人是我。”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轻扬了一下嘴角,“这样见到爸妈,就可以跟他俩说,‘不负所望,公主安康’。” 他转头看向我,眼睛里噙着泪水,皮肤在阳台装饰灯的照耀下显得更加苍白,他的手轻轻的摸着我的头发,“我的公主啊,你是我养的花啊,要好好长大,哥会陪着你的,你不是没家的孩子,哥这永远是家。” 我听着,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忍住啜泣的声音,嘴唇紧抿。 “我不是活蹦乱跳的从阎王爷那跑回来了么,别聊这个事儿了,说说你跟小钟啥情况吧,”轻呼了一口气,打趣着拍开他的手,起身岔开话题。 去冰箱里又取了一瓶啤酒,掩去哭过的痕迹,坐回来笑着看对面那张俊脸,“来吧,今儿我哥掏心窝子了,那我得舍命陪君子啊。” “你出ICU的第二天,我俩一起回来,也是在家喝了点酒,然后借着酒劲儿,这丫头说她不想再喜欢我了,但也不能亏了。”他看着我笑了笑,接着说,“她说她感觉不到我对她的喜欢。” “有没有可能是压抑了自己对她的喜欢。”我问道 “她是除了你以外可以在我雷区随便蹦迪的人,”他将酒放在一旁,双手枕着头看着星河。 “其实我能感觉到,你喜欢她。”我咽了一口酒,酒很苦,喝的我脑瓜子嗡的一下。 “你怎么感觉得?”他灌了一口酒,眼神飘忽的看着天空。 “有种说法挺有意思,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他把头转向我,对于我的理解有些怀疑,我继续说,“你记得我们那次去爬长白山么?” “记得。” “当时她特别想爬栈道,但是我和于扬都不肯,一方面是不安全,另一方面是觉得可能不会开,后来我们俩都没当回事儿,是你带着她去沟通,问完了回来后才算拉倒。”我转过身,手指敲着桌面。 “那是我想让她死心。” “还有一次,咱们去吃火锅,撒尿牛丸那玩意儿坑得很,我骗她直接塞嘴里,然后你拦着跟她说这个会烫嘴,她不听你就自己夹了一个剖开给她看。”我看着远处,觉得回忆甚好,若是可以,一直能停在那时候该多好。 “那就是个提醒。” “不,你不是会管闲事儿的人,记得我第一次吃那个的时候你咋办的?”我咽下一口酒嫌弃的问道。 “我让你整个吞下去。”他笑着看向我,眼角蓄满了褶子。 “你还笑,当时我吃完那嘴里烫的都是泡。”我笑着将喝完的易拉罐朝他扔了过去。 “于扬拦你了,你不听啊,而且我不是也受罚了么,你咋不说你师父让我在书房跪了半宿。”他笑着闪避,一脸得逞的看着我。 “所以啊,你说我你都这样对待,换做她你不是更变本加厉。”我瞥了他一眼,又开了一瓶。 “有没有可能,跟你太熟了。”他摇着手里的易拉罐,液体撞得罐壁发出阵阵闷响。 “可拉倒吧。记得她来西南之前的毕业典礼么,我俩都在帝都上大学,你那天刚下夜班,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她被人要电话号,你就跟那使劲儿的盯着,等人回来,你还旁敲侧击问人家是谁。”这货要么嘴硬要么抬杠,说的我好想抡酒瓶子给他一下子。 “我好信儿么……” “是,那你别当望妻石啊,望妻石也就罢了,你别变脸啊,那家伙那脸好像谁欠你八百吊,后来你别生气啊,你生气别冲我啊,咱也不知道你这一天咋寻思的。”我坐直身体,将酒放在桌子上,怒目圆睁的瞪着他。 “你那天惹我生气了。”他继续否认。 “行,你这全身上下嘴最硬,不冲人家撒泼打滚,所有闹心事儿全往我和于扬身上罩量,你可真是个人了。”我抱着肩膀,鄙视的看着他。 “你这咋还人身攻击了。” “事实啊大哥,你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刚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行了别岔开话题,你俩喝完酒然后咋的了。” “我俩睡了。”我被他这话呛的直咳嗽,抬头便见他低头一脸该死的娇羞,虽然他浓眉大眼高鼻梁,但是这娇羞的表情一出来,我好想一口水喷死他,给他把这副表情洗了。 “咳咳……咳咳,啥玩楞,你俩睡了?”我连忙给自己顺了顺气,他伸手递过来一张纸,我摆了摆手,“你俩那天喝多了?然后睡了?不对啊,男生喝完酒后一般都失去意识,不会出现这个情况啊。” “有没有可能我是酒壮熊人胆……”他讪笑了一下。 “合着你这蓄谋已久啊。”我拍了拍脑子,“让我捋捋,你这么多年母胎单身,然后你俩睡了……诶?按照常理她不是应该缠着你负责么?” “提起这个我就来气,”老姜气急败坏的拍自己大腿,清瘦的面庞上浮出了一丝的红晕,“她穿衣服就走了,临走还说不用负责,各取所需,就跟渣女似的。” “那你不能赖她,谁让你吊人那么多年,又不表白,她追你,你还躲。”我幸灾乐祸的看着眼前这个被人间烟火拽下来的无欲上仙。“论渣,你也不遑多让。” “我是觉得她那时候年纪太小,下手不道德。”他眼神躲闪,小声嘀咕道。 “是,就跟个保镖似的天天跟后面。人不缺保镖,人家缺对象……”一针见血的后果就是,换来了这货的一顿白眼儿,我嫌弃的撇了撇嘴,“你那眼珠子翻上天都没用,真徒有一张脸。” 他没回我,只是手里的易拉罐被他捏的嘎嘎作响。 “所以现在是换你追她,但是她不同意。”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姜啊,路漫漫其修远兮,汝追妻之路坎坷,加油吧中年老登,争取五年抱仨。” “今年你要不处个对象,我明年就拉你相亲!”老姜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我摆了摆手。 “别跟那滋儿哇乔叫唤了,先想想你现在的追妻火葬场吧……” 第21章 一个竹马没长嘴一个天降不伸腿……(一) “你确定不找找他们了?”老姜的话拦住了我的去路,他侧头见我回身继续说道,“我觉得,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呢?”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磕的cp都20年了,一直没长嘴,卡不卡脸,丢不丢人。”我嫌弃的崩了他一句,“跟你说,别到时候追妻火葬场,回头人家跟别人好了,再摆出那路过的狗你都啐一口的架势,你看我鄙不鄙视你!” 出了门,回头看去,阳台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莫名有些心疼,在这个世上,最疼我的人就剩面前的这个了,若是有一天我也离他而去,他该活的多难熬。 轻轻带上门,我没有直接回家,只是独自下了楼。 西南地区,晚风拂面带来了些许的草叶香气,也许是时间太晚,小区的人也基本都走光了,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拿起手机,看到一个小时前这帮人在群里报备的到家安好。 往下翻看到王坤私发的信息,“下次过生日,我想能陪你一起。” 突然没过脑回了一句,“那以后每年得生日,是不是你也能陪我一起?” 回完愣了两分钟,赶紧撤回来,摸了摸胸口,好险好险。 刚想着没多一会儿,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打了进来,我迟疑的接起来。 “喂,您好哪位?”我疑惑的问道。 “是我,王坤。”电话那边的声音低沉熟悉。 “你这怎么给我打上电话了。”我擦了一下额头虚无的冷汗。 “我刚出完任务回来,一个电动车因为外接插排充电导致自燃,所以我们过去处理一下。”他的声音有些许的喑哑疲惫。 “哦,那你快去休息吧。”我有些心虚。 “那个我们的手机在出任务的时候一直是放在韩站办公室的,你发的信息,让韩站看见了,”他迟疑了一会儿,我听完之后,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正准备直接挂电话闪人,电话那边传来了声音,“如果可以,我想以后你的生日都有我在。” 一瞬间,空气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我仿佛看见他站在我的眼前,还是那个憨憨的模样,呲着那副熟悉的大板儿牙。 “那你以后出任务,要注意安全,因为你答应我了,我的每个生日你都在。”脸微微有些热,可能是酒的缘故,让我的脸皮略厚了一分。 “嗯,好。”他应和着,周围人有人喊他,都被韩站大嗓门儿都给撵跑了,“你现在在哪里,怎么感觉好像有风声。” “我在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气,”我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河,感受着晚风的关照,“看着同一片星空。” “你喝酒了?”他迟疑了一下,略带怀疑的问道。 “嗯,喝了一点,老姜今天心情不好,我陪他释放点压力,我酒量很好的,真的……”可能酒劲有些上头,脑壳有些犯晕。 “喝酒不能见风,我给小钟打个电话,让她把你带回去。”他的声音有些急切,但是却好听的很,让我不想挂断电话。 “你别打了,她睡了,我现在上去。”我拦住了他的下一步动作,晃晃悠悠的上了楼梯。 “你大病初愈,不能喝酒,以后别喝了哈。”我哼哈答应着,开了门进了屋。 客厅的电视还开着,屋里关着灯,我刚想打开就看沙发上一张发着惨白光的人脸,嘴唇通红缓缓的转头朝我看来,吓得我嗷了一声。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王坤的声音有些急切。 我连忙打开客厅灯,就看小钟拿着手机看着我,右手里还抓着个西红柿,嘴唇一圈都是番茄汁,扎染的睡衣上也挨了两滴,我拍拍胸口,气道“祖宗大半夜的你要嘎哈,作死啊!” “我饿了,所以就造了半拉洋柿子,你干嘛去了咋这么晚回来。”她说完又咔哧啃了一口,睡衣穿的皱皱巴巴的,感觉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没拧干,瞪着大眼睛卡巴卡巴的看着我。 电话那边噗嗤笑了一声,轻呼了一口气,“没事儿就好,你到家了是吧,早点睡吧,别熬夜。” “嗯,你也是,太晚了。”挂断电话,小钟一脸八卦的看着我,又绕着我左走三圈,右走三圈,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双手交叠护住了自己,“你干啥?” “你不对劲,很不对劲,”她又下意识的嗅了嗅我身上的味道,随后立马炸了毛,西红柿往嘴里塞了一口,怒目圆睁,掐着腰边嚼边说话,“你喝酒了,当我这个主治医师是死的嘛!敢喝酒!不要命了!” “你先咽下去再说话。”推开她,抱起前来撒娇的逆子,“就喝了一瓶。”说完朝沙发走去。 “一瓶也不行!你下回给我老实点,自己就是医生,还不爱惜身体,是不是不想混了!信不信我告老姜!”她愤愤的直冲过来,继续掐着腰站在我的面前。 “他知道。”我摸了摸逆子,给电视换了个台,是它喜欢的动画片,每次看的时候它都直勾勾的盯着电视。 “他知道还不拦你!你该不会跟他喝的吧?不行我得找他去!”她跺了跺脚,转身就要往外走。 “你俩睡了?”我斜着眼看着火急火燎往外冲那个直溜的小身板,原本理直气壮,衣服褶子都被撑开了,随着我声音的落下慢慢佝偻了回去,本来想往外迈的步子缓缓停住了。 “你咋知道的?”她双手相扣,两个拇指不停地打着圈,大眼睛眨巴眨巴转身看向我,肩膀扭来扭去,原本的怒目圆睁变成了一个小月牙。 “立正,站好。”我瞅了她一眼,又摸了摸逆子的头毛,每次看电视的时候,逆子都是可以随便撸的。她见我有些松口,谄媚的笑着想往前凑两步,我挥手制止了她,“站那别动,让你嘚瑟过来了么?” “老姜也太不是个物了,咋能把这事儿都跟你说呢。”她瘪着嘴,两腮因为生气微微的鼓了起来,面上泛着微微的红晕,她有些怯生生的看着我,“好未未,你不要这样嘛,伦家是会怕怕的哦。” “别整那不要钱的死出,你说你,每回干坏事儿不是蚂蚱眼睛藏藏着,我说我住院期间你咋总躲着老姜呢,整了半天因为这个……”我喝了口水,轻轻叹息。 “大家都是成年人,何况他又不亏,而且是他不喜欢我在前,我只不过是讨回来点利息。”她理不直但是气很壮的犟嘴。 “你俩这是竹马不张嘴,青梅跑断腿。”我瞥了她一眼,她谄媚的上前,又是捏胳膊又是捶腿的。 就是孩子手劲儿有点大,感觉要让她给整散架了。连忙制止她的所作所为,毕竟小命还是挺重要的。 “那你是不是不生气了?哎呀,你别这样,要不我去打你哥一顿给你出出气。”她赶紧停下手里的动作,抱着我的胳膊一顿瞎晃悠。 “行了,别去了,他应该睡了,你俩那天做措施了么?”我侧脸看向她。 “我第二天去买药了,虽然被他抓包了,但是药我还是吃了。”她将头轻轻的搭在我的肩膀上,情绪有些低落,“我二十多年的暗恋,也算是画了个句号了。” “有没有可能他只是没长嘴,不代表他没长心。”我将身子向后靠了靠,把她脑袋放到了我的腿上。 “他就是没长心,不然怎么不知道我喜欢他那么多年,”她的眼角有些潮湿,睫毛上挂着点点水珠,鼻音有些重,我递了她一张抽纸,又帮她把眼角的泪水擦干净,“未未,我累了,我再也不要追着他跑了。” “怎么要回家继承家业了?”我低头看着她,她“腾”的一下起身,坐直了身体,我连忙往后靠了一下,好怕她把我下巴壳子撞碎了。 “才不是呢!我又不是工作做的不好,凭什么回去继承家业,再说我爸老当益壮,再不济她俩再要一个,左右大号是练废了,小号随他们培养!”她抹了一把眼泪,义愤填膺的哼着鼻音。 “我敬你是条汉子!所以汉子,你要咋整!”默默的替钟叔点根儿蜡,果然逆子啊…… “我不咋整啊,我不喜欢他了!”小钟抱着抱枕,小腿儿一盘,小脑袋一歪。 “我刚想说,那就让他追你好了。”我将逆子重新抱回怀里,孩子的眼睛黏在电视上下不来,故而就算抱怀里都扭头看着电视,说实话我都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人变得。“既然如此,那去算吧,你……” “你别说了,我现在要去找他算总账,新账老账一起算,还敢忽悠我的病患喝酒!我看他是活腻了!”她站起来,直奔门口去了,穿着鞋就开了门,完全忽略了我让她早点回来的话。 我想了想,默默掏出手机,给老姜发了条信息,“你媳妇奔你去了。 第22章 一个竹马没长嘴一个天降不伸腿……(二) 老姜没回我,应该是忙着哄媳妇呢,我关了电视抱着逆子回了房间。重新翻了翻手机,停留在了最后一个红点,那是于扬。 “明天有啥事儿么?” “嘎哈。”带着疑惑地态度,报以不耐烦的回复。 “你干妈说要带你购物。”看到我回复,那头直接一个语音挂了过来,声音低沉,带着有些略重的鼻音。 “你感冒了?”我看了看手机里的名字,重新将手机放回耳边,“还是?” “没事儿,晚上有个应酬喝了点酒。” “哦,行吧你俩还挺有默契。”我懒散的说道。 “谁?”那边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醉意,嗓音有些低沉,又带了些蛊惑人心。 “我哥呗。”我摸着怀里的逆子,漫不经心的说,“听说是你把他拉出来的。” “嗯,我善良呗。”那边低低的嗤笑了一声,“怎么,也需要我拉你一把。” “还没死暂时不用拉。”我迷蒙的躺下,有些犯困。 “困了吧,早点睡,明天早上我跟妈去接你。”电话挂了没多久,我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伸手把逆子搂在怀里,它轻轻用脑袋蹭着我的下巴,似乎很久都没和我睡到一起,孩子格外的粘我。 迷蒙之间,逆子用它的大脑门蹭着我的脸,撒娇似的叫了几声,然后又用爪子揽住了我的脖子使劲儿的蹭着,我摸着它发现这孩子的脸上有些湿,下意识的想拿纸去擦一下,却被这孩子把胳膊重新搂回了怀里,还喵了一声。 我没再动只是搂着孩子的胳膊抱得更紧了,就这样我抱着逆子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哈城的一切,有师爷师奶的小院子,有姥姥姥爷的大茶缸子,有那个不拍不出画面的老电视,以及每年吃不完的羊奶子。 还是那石桌石凳,还是姥爷读报纸时的摇椅,还是那老花镜已经掉了漆。 姥姥蒸的鸡蛋糕让老姜吃剩了半碗,结果被姥姥撵了大半个院子,最后小心翼翼的捧到我面前,“大宝儿,快吃了,长大高个儿,以后踩你哥肩膀走。” 画面一转,我站在教室门口,看见第一排靠墙坐着一个女孩儿,她看着那本书很是眼熟,这时从身后走来了一个人拎着半桶水朝她走去,我本能喊“不要!” 一盆水落下,女孩儿变成了落汤鸡,她愣了半秒,突然双眼赤红,直接用手掐住那女孩儿的脖子狠狠地压在了黑板上,女孩儿很高,那个动手的人被高高的举起,脸色逐渐青白,嘴唇乌紫。 女孩儿的手逐渐收紧,我冲向她想让她放手,看见那个侧脸我发现竟然跟我如此相像,被掐到快断气的人是我幼年时期的同学——秦畅,而双目赤红的人突然转头与我对视。 我被惊醒,那个梦很真实,小钟坐在床边抓住我的手,“做噩梦了?” “这梦,”我睁眼看着她,抓着胸口,“好熟悉,我梦见了秦畅,我梦见我在掐着她……” “只是个梦,别想了睡吧。”她拍了拍我,看着我闭了眼睛后便走了出去。 很久后,我睡意全无,起身想去客厅呆一呆,门外,她和老姜的声音若有若无的传了进来。 “睡了么?”这个时间老姜居然还在我家,我有些奇怪,从逆子的怀里抽出胳膊,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 “嗯,应该睡了。”小钟道。 “她做噩梦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我怀疑她想起了什么。”老姜的声音有些黯然,又带着些担忧。 我惊了一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却实在想不起那个画面在哪见过。 “那段时间的事儿,还是别让她记得了,秦畅当年也算是遭了报应,就算不是未未,她那心脏病也好不到哪去,”小钟的声音有些飘忽,但却包含了些怒意。 静默了好一会儿,小钟愤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凭什么,凭什么给她造成伤害的人,让她对亲密关系恐惧的人,差点要了她命的人,凭什么他们要过得好。” “所以,让她忘了吧。”老姜话音落地,我轻轻的扭了门把手,打开门。老姜惊诧的看着我,“你醒了,醒多久了。” “所以,梦里是真的?”我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的两人,声音颤抖试探着问。 “什么梦,梦都是反的。”老姜起身走了过来,拍拍我的脑袋,“我听于扬说他明天带你逛街,你早点睡,听话。” “哥,你之前答应过什么事儿都不瞒着我。”我双手垂在身侧,攥着拳指尖微微有些颤抖,咬着嘴上的死皮,仰着头看向他。 “真的没有,你咋能不信你哥呢。”小钟过来拉我,我轻轻的向后躲了一下但是没避开。 “没想瞒你,但若真想知道,就自己记起来,我不会告诉你,也不会让任何人告诉你,但凡谁跟你说一次,我都得让他掂量掂量。”老姜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了这句话,“未未,你知道我的脾气。” “别怪他,他真的是为你好。”小钟将我搂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后背。 “可我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我轻轻挣开,“所以,你也不打算告诉我?” “对!”小钟的眼神决绝且坚定,“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我不会害你,所以你信我。” “于扬也不会说?我说这么多年哈城同学聚会,你们一次都不去,也不让我去,甚至隐瞒聚会的事情。”我咬了咬牙,看着她,“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和老姜一个态度,除非你自己想起来,否则我们绝对一个字儿都不会告诉你。”小钟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无奈,“未未,我们没有对不起你,所以你犯不着跟我们不乐意,你只要记得我们做的这件事儿是真的为你好!” 说完这些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朝次卧走去,关门前留了一句话,“当年的内些事儿,我没有不希望你记起来,因为那段日子不只有黑暗,还有我们。” 我坐在客厅的贵妃榻上,想着刚才的梦,窗外的月色洒了进来,客厅没开灯,主卧门口有些声音。 黑暗中,我循声望去,两个冒着绿光的夜明珠子从卧室里有节奏的晃悠出来,缓缓向我逼近。 若不是已习惯了这货每晚都得瞪俩眼珠子看着我睡觉,高低得给自己吓一跳。 逆子纵身一跃跳到了我的怀里,险些被这体格子踩岔了气儿,孩子老老实实的一盘委在了我肚子上。 仔细想着刚才的梦境,又想了想他俩的话,如果真相和他俩中间选一个,突然也没那么想知道答案了。 抱着它起身去柜子里偷摸拿出来一瓶酒,是于扬送的白兰地,起初是拿来做点乱七八糟的,不过今天突然想给它干了。 懒得醒酒,倒了便往嘴里灌,酒还真是个好东西,喝完就犯困,一觉能闷到大天亮。 第23章 一个竹马没长嘴一个天降不伸腿……(三) 依旧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瞧着了师娘站在樱桃树旁边喊着我,说这棵熟了快来吃。 我还看见姥爷跟邻居逗闷子,说大冬天我跟老姜在雪里种瓜子儿,还数个一二三四五。 我又看见师娘跟姥姥拌嘴,说我这年少轻狂以后必遭殃,姥姥笑着摸着我的头说孩儿还小,不至于。 我亦看见师父新得了稀奇的玩意儿,叫羊奶子,骗我说好吃,结果一口下去酸的五官都挤到了一起,皱皱巴巴的不成样子。 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脖子已经僵硬的回不过弯来,老姜和小钟站在一旁同一个角度俯视着我。 老姜的手摩挲着我喝光了的酒瓶子,嘲讽的顶着腮,小钟掐着腰,就连逆子也格外老实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这酒是你喝的不?还有人忽悠你么?”小钟抿着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 “我说是来钱儿喝得,你信么?”我讨好的笑着。 逆子一听,瞪大眼睛歪着头看着我,随后蹦上桌子,拿着它那小肉垫儿照我脸蛋子来了一下,然后又一脸镇定的坐在桌子一角,一副看你怎么演的样子。 “看着没,你儿子都听不下去了。”老姜顺手把逆子搂在怀里,转脸看着我,皱着眉说道,“咋的,昨儿啤的没管够,整点儿洋的透一透?我竟不知我的好妹妹还这么能喝呢?于扬这是没管到位啊。” “不是,这不是做噩梦了么,我又睡不着,所以搞了点这个。”毕竟是干了点不遵医嘱的事儿,多少有点战战兢兢,小脸一缩,双手放在腿上,一副乖巧。 当救命稻草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混合批斗了半个小时,从5点半崩到6点,这肺活量实在可以给他俩安排一场相声,半个小时的训诫愣是半点没重样。 秉持着错了就得认,挨打要立正的原则,我主打一个骂不还口,因为小声逼逼的后果就是他俩还能再骂半小时。 等于扬拎着早餐进来的时候,我正双手交握站在一边一声不敢吱。 原本以为是救命稻草,结果是批斗又加了一人。 “咋个意思?”于扬看了看桌上的酒瓶子,又闻了闻我身上的味道,“你这把我给你的酒都喝了?这度数多高啊,你不要命了?” 我不敢吱声,只好可怜兮兮的拉着他胳膊晃了晃,祈求的看着他。 “你还说,这酒不是你给她的?”小钟坐在沙发上抱着肩膀,公事公办的样子。 “不是她说要做蛋糕么?”于扬摸了摸头发,有些奇怪的看向我,突然好像是想明白了啥,“你丫骗我?” “你听说谁好人家用白兰地做蛋糕,撑死用朗姆酒,她喝酒这习惯你又不是不知道。”小钟眼刀子直接飞了过去,果然和所有的父母一样,统一战线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孩子,他俩统一战线最好的方式就是我的事儿。 “行了,你今天不是要带她出去逛街么,我俩去上班了,你让她再睡会儿然后带她去溜达溜达,卡在餐桌上,记得拿着。”老姜拉着小钟走了出去。 原本小钟还想唠叨两句,但架不住老姜手劲儿大,一拽就飞出去了,只留下一抹残影。 因为时间尚早,于扬把我直接扔回卧室,而我不负所望充分演绎了年轻真好,倒下就着。 再次醒来时已经七点半了,于扬妈妈在客厅里忙来忙去,于扬坐在我床边把我搬了起来,“起来吧,饭好了。” 他眼眸里闪着亮光,抬手就扒拉着我那几根不是很听话的头毛,似乎有些抵触,我用手使劲儿戳了戳自己的头发,原本就不顺溜的发丝被我搓的乱乱糟糟的。 他轻轻笑了下,还是用手顺了顺我有些凌乱的头毛,抿了抿嘴,“你知道么,有句话很好?” “啥?”我扒拉掉他的手,继续搓着自己的头发,然后又疯狂的搓着脸。 “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管是什么样子,她在你眼里都是好看的。”他就那样坐在那,手指理着我的头发丝。 “可,如果那个人不喜欢你呢?”我歪着头,疑惑的看着眼前人。 “不重要,只要她过得好,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好多的情绪。 “于扬啊,未未起来了没,吃饭了哈,一会儿该凉了。”于扬妈妈打开门,微笑着看着我俩,“哟,我家宝儿醒了,快来吃饭。” 和所有的东北妈妈一样,进屋第一件事儿就是拉开窗帘,于扬不免吐槽,“妈,你是真双标啊,我在家六点不起床那都是‘兔崽子,撅个腚睡个屁,快中午了’到未未这都七点半了,你就‘哎呀,我家宝儿醒了’,你够了,我可是你亲儿子。” “若是可以,你这儿子还是退货吧。”于扬妈妈白愣了于扬一眼。 “妈,你能注意点影响么,好歹也是董事长夫人,医学院的客座教授,对我你能不能文雅点,提供点情绪价值行不行。”于扬挑着眉看向自己的亲妈,叹息着,“咱不能这样。” “你就算了,都多大岁数了,还不找对象,我告诉你啊,你再这样下去,过年别回来。”于扬妈妈一把推开于扬,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还是我家未未好,没事儿啊宝儿,你要是不嫁人,大娘养你。” “妈,我都不用你养,你不至于这样吧。”于扬震惊的看着自己妈的神操作。 “要你有啥用,家业家业不继承,对象对象不找,孩子孩子不生,你还真是那个……”于扬妈妈的嫌弃实在是过于明显。 “大娘,他可能是没遇见对的人,等遇见了肯定就领回来了,你放心哈。”我连忙宽慰着大娘,“于扬这么好一人,那肯定得配顶好的姑娘,再说了我大娘这么好的婆婆,将来一定是贼疼儿媳妇的主。” “哎,也不一定,要是你给我当儿媳妇儿啊,那我肯定是没有二话的,至于其他人我都得想想。”于扬妈妈拍着我的手,一脸惋惜,“哎,宝儿,你跟大娘透个实底儿……” “妈,你行了,快让未未收拾收拾去吃饭。”于扬把他妈妈拽起来,连推带搡的把人往外带。 “诶,你这孩子,我还没跟我家宝儿说完呢,你真是……”于扬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消失在了卧室这个小空间里。 我靠在床头,缓了好一会儿,看了看手机,王坤的早安如期而至,他本来用手机的时间就是固定的,能发信息也是不容易。 信息的内容堪比小作文儿,好多的问题,比如吃了啥,睡得好么,喝了酒头疼不……,这内容比老姜的盘问还要详细。 于扬又进了屋,将手机递给了我,对面是大师兄憨厚的笑脸,我吓的连忙扑撸着自己的头发和脸,大师兄在那边笑的很是开心。 “哟小师妹,早啊。”他拿着包子边吃边跟我打招呼。 “哎呀大师兄……”我捂着脸,尴尬的笑着。 “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呢?”于扬一脸不可思议,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于扬跟我说你没事了,我还不信,这看到你这样子确实还行,我放心多了。等过一阵不忙了,我跟你嫂子带上小寒去看你。”大师兄咬着包子笑着跟我说,不远处有人喊他,他答应了一声。 “好的,大师兄。” “行,我先不说了,今天出门诊,会忙一些,你照顾好自己啊。”大师兄一向很忙,尤其今天还是门诊日,他的挂号费很亲民,还是他们科室的顶梁柱,自然是很多人趋之若鹜。 “嗯,那大师兄,中午我给你打电话喊你吃饭。”我笑着回道,他笑着点点头挂了电话。 去饭厅吃过早饭,于扬抱怨我穿的丑,结果被于扬妈妈一个眼刀给飞没电了。 “这不是要带她出去买衣服么,你要是再这么嘴贱,我们就不带你了。”于扬妈妈使劲儿的拿眼睛翻愣他。 “大娘,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原来不这样,多半是因为跟老姜混的时间太长了。”我赶紧打着圆场,好怕这娘俩一言不合打起来。 “行行行,二位小主,咱能起架了么?”于扬皮笑肉不笑的躬身作揖。 “行了,摆架吧。”于扬妈妈挽着我,满意的笑着朝楼下走去。 “得嘞……” 第24章 一个竹马没长嘴一个天降不伸腿……(四) 可能是太长时间没看见我,于扬妈妈觉得我穿啥都好看,但凡是我试过的,那都是一个字—买。 这一上午,于扬拎着大包小裹的跟着,我尝试着想给他省俩钱儿,结果都被于扬妈妈给制止了,她说,女生逛街男生花钱。 我算了算这堆东西的价格,肉疼地给他转了过去,好怕这货跟我秋后算总账。 于扬妈妈还有应酬,就把东西放于扬车里,自己打车绝尘而去,留下我和她儿子面面相觑。 在这边呆的时间不算长,还挺怀念东北菜,比如延边烤肉,虽谈不上正宗,但多少带点乡味儿,出门在外,带点东北的东西,都能评定为乡愁。 小钟是这家店的常客,俗称来了报她名字就好使。 老板给我们安排了老位子,上的小料也颇具东北特色,因为总跟小钟混,老板对于我的脸也是熟得很,自然也就体验了一把刷脸的快乐。 没等我们点菜,老板就直接推荐了一波地道的延边烤肠,齐齐哈尔烤肉,以及韩式铁板,那小咸菜儿上的是一盘儿接着一盘儿,啥样都有,倒也是齐全的很。 米酒,是延边的特色,之前去长白山在一家烤肉店喝了好几壶,酸酸甜甜很是开胃,虽然看着没什么度数,但是多少带点儿后劲儿,回家晕乎了好半天。 老板上了一件儿啤酒外加两壶米酒,啤酒必然与我无缘,但是那米酒我是肯定要往自己肚子里炫的。 小钟到的时候,我们已经开始烤了,滋滋作响的烤肉沾着米酒的香气,再用生菜叶包上,加点辣白菜和小辣萝卜,那味道绝了。 小钟用筷子直接给啤酒开了瓶,大有种瓶盖一起,所向披靡的架势。 “我跟你说,今儿咱谁都别怂,于扬,你给我喝,要不喝你就是孙子。”小钟踩着箱,拿着酒瓶对着于扬,于扬摸了摸鼻子,把车钥匙拿了出来拍桌子上,小钟一看,眼睛一立,“嘿,你给我喝,小爷给你约代驾。” “那我喝?”于扬转头看向我,求救的意味有那么一丢丢的明显。 “没事儿,喝吧,还有老姜呢。”我没管他,直接倒了一碗米酒垫垫肚子,果然还是这玩意儿开胃。 他将啤酒倒进了杯子里,又把我面前的米酒往边上挪了挪,“听话,少喝点,这玩意儿太凉,回头你胃该疼了。” “没事儿让她喝,大不了再找老郑给她开几副中药。”小钟不动声色的扔出了这句话,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 我听完想了想,默默的把要拿米酒的手往回收了收,苦药汤子是不行的,半点都不行。 “老姜呢?”于扬想了想问道。 “软香玉在侧,人家哪有空管咱们。”小钟咽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漟了下来,听这话,我默默的拿起了店老板送的西瓜。 “软香玉?”于扬有些发懵,对于这边的事儿,他所知甚少。 “谁?”我啃着西瓜,看着小钟。 “还能谁,那个开氰化钾的规培实习生。”小钟说完就直接炫完了那瓶啤酒,紧接着又开了一瓶,“先是挖你墙角。” “诶,先别说挖我墙角这个事儿,人家只是帮忙处理了一下伤口,啥事儿没有啊。”我摆了摆手,拒绝捆绑消耗,“再说,还不是我墙角呢。” “嗯,行这条pass,开药写成氰化钾,这是真的吧。”小钟拿起酒瓶子挣命往嘴里灌了一口。 “不是你慢点喝,这家伙,你当这酒不花钱啊。”我赶紧要拦着她,她摆了摆手,我只好作罢。 “嗯?我以为我听错了,开出氰化钾?”于扬挑了挑眉,“那不纯纯医疗事故啊。” “咱也不知道咋想的,氯化钾能开成氰化钾。”我夹了口肉塞嘴里,刚想端米酒往下顺顺,结果就被于扬拦住了,递给我一瓶拧开的矿泉水,眼看着米酒离我越来越远,接过矿泉水的手都带着点拒绝。 小钟絮絮叨叨的说完前因后果,最后才捋明白,这丫头是吃醋了。 “嗯,你不是要放弃他了么?”我试探性的问道,“再说,不就问了几句么,也没说别的。” “我是放弃了啊,我就是生气。”小钟说完一口气就干了剩下的酒,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孩子一次性炫了三瓶,看的我直眼晕,姑娘小嘴一撇,“他俩爱唠啥唠啥……” “那个,不是说好出来给我改善生活的么?你这么喝下去,生活可能没改善,但是生活可能会改变……”我瞅着她,紧了紧鼻子。 “啥意思?”她的脸上有了一抹好看的红晕,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扯嘴角还有好看的小酒窝。 “她的意思是,你喝这样,你的酒品可能会改变她的生活……”于扬解释道,伸手要去抢她手里的啤酒瓶子,“你再这么喝下去,老姜要是来了,你该咋解释?” “解释个屁啊!谁搭理他……”她甩开于扬的手,又把于扬的酒杯递给他,“你丫真矫情,大男的不吹瓶,你装什么绅士风度?” “我没你酒量好……”于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因为喝的太快,半杯都撒衣服上了。 “啥也不是,喝个酒就好像那下巴壳子漏似的,喝一杯扔半杯,咋的底下还得给你整个盆儿接着。”小钟说完又给于扬满上了一杯,嫌弃的用酒瓶口撞了撞杯壁,“赶紧的,别磨叽,干了它!” 见此情形,我默默的将手机拿了出来,准备给老姜发个信息,让他把这货整走,不然没等饭吃完,这货先给自己灌个趴。 “诶,喝酒呢,你玩儿什么手机,你喝米酒我都没让你上小孩儿内桌,你还敢玩儿手机,咋的觉得自己又能耐了?”小钟一把抢过我的手机,眼睛一瞪直勾勾的瞅着我,转头就找服务员,“老板,再给我来瓶老白干。” “哎呀我的妈呀,小祖宗你可别嘚瑟了行么,你这是上头了啊?”于扬赶紧摆手示意老板算了,又把小钟的胳膊摁住,“这一会儿你又干了三瓶了,这六瓶啤酒下肚你不涨得慌么?” “涨啊,所以我让他给我来瓶白的么……”小钟看起来晕晕乎乎的,于扬赶紧把手机递给我,让我给老姜打电话。 “喂?”老姜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趁我打电话的功夫,小钟又起了一瓶,这一看明显是真上头了,脚踩凳子上,跟于扬叭叭原来发生的那些事儿。 “你快来吧,这家伙呜呜渣渣的,我俩制不住她了。”我抿着嘴,叹息着看着眼前这一幕,对面那姑娘豪情万丈,一手拿着啤酒,一手怼天怼地怼空气,给个喇叭都能嚎两嗓子。 我一手挡着脸一手拿着手机,属实觉得有点丢人。 电话那边,老姜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她喝了多少。” “这么一会儿‘库库’炫了七瓶了,菜没过五味,酒自个儿过了三巡……”我看着眼前这个破马张飞的姑娘。 “你还得多久?”于扬压着声,他的耳朵有些微微泛红,脸却白的很。 “十分钟。”老姜一如既往的冷静。 “金刚川啊,别走差地儿了。”我撂了电话,于扬总算是把对面那个摁回了座位上,小脸通红,抱着酒瓶子就不撒手。 小钟还在絮絮叨叨,我跟于扬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往嘴里填东西,把她安抚好太费力气,我俩抽空赶紧往身体里补了补。 等老姜来的时候,我俩还在一边听着小钟叭叭,一边往肚子里塞东西,小钟见到老姜,立马就换了个模样。 “老姜来了。”小钟起身,晃晃悠悠指着老姜,他伸手把人拉进了怀里。 “你俩就光顾着吃,不管管她?”老姜责备的看着正在往嘴里塞苏子叶咸菜的我俩,我俩同时摇了摇头,这,管不了一点儿。 “你不是跟那个实习医生聊得挺开心的么,咋不聊了?”小钟这点极好,只要喝多了,必然贴脸开大。 “没聊,看你走了我就往外走,结果被老郑叫去聊了会儿病例。”老姜手忙脚乱的摁着小钟漫天飞舞的胳膊和手,一边冲我俩使劲,“你俩赶紧帮忙啊,别看戏了。” 我俩只好上手把人摁在了座位上,老姜坐下来,小钟就撒娇似的往老姜身上贴,琢磨了一下,我默默的退回座位,顺手拿起了一片西瓜递给了于扬。 第25章 一个竹马没长嘴一个天降不伸腿……(五) 小钟的人品很好,但是酒品不咋行,所以每次喝酒我们都会适当的控制这丫头,只不过今天的我刚好大病初愈,于扬一个人实在独木难支也就只能任由她发挥成现在这样。 “老姜,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小钟趴在老姜的怀里,手指缓缓的从他的侧脸抚摸下去,颧骨、鼻梁、嘴唇,食指轻轻的在唇瓣上摩挲,“看着好好亲哦。” “想亲么?”老姜蛊惑的声音低沉喑哑,像极了暗夜里的魑魅,诱惑着他的礼物。 “我擦。”我跟于扬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手里的瓜顿觉不香了。 “想。”小钟傻笑着,手继续向下,手指触碰到了老姜的喉结,紧接着便直接亲了上去,老姜抿了一下唇,喉结上下浮动,嘴唇离开喉结的那一刻,老姜的耳朵红的好像是要滴血。 “还想亲么?”老姜低头看着眼前的女孩儿,他的眼眸里似乎蕴藏着惊涛骇浪,眼睛半眯着,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嘴唇。 “想。”小钟迷懵的说道。 “亲哪?”老姜继续蛊惑着。 “这里。”小钟的手指轻轻点着老姜的嘴唇,一下又一下。 “那你应该叫我什么?”老姜轻舔嘴唇,那声音仿佛给人下了蛊,他右手扶着小钟的腰,左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拇指指腹摩挲小钟的唇瓣,眼睛半眯着盯着眼前姑娘的嘴唇。 “老姜……”小钟的声音带着点喝了酒的醉意,声带被打了玻尿酸,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叫声老公来听听。”老姜继续低声蛊惑着。 “不,不能叫老公。”小钟双手环住老姜的脖子,将自己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糯糯的说道。 “乖,叫老公。”老姜轻轻吻了一下小钟的额头 “老姜……”小钟瑟缩了下,继续靠在他肩膀。 “乖,叫什么。”老姜又吻了一下她的眉心。 “老姜……”小钟轻笑了一下又往后缩了缩。 “乖,再说一遍叫什么。”这次老姜将她的手从脖子处拿了下来,小钟被这一下弄得有些迷茫,想再伸出手去搭老姜的肩膀,但被躲开了,只好靠在一旁的墙上。 “嗯,老公?”小钟轻轻的说道,小嘴抿着,眼神迷离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傻乎乎的扯着嘴角。 “再叫一遍。”老姜满眼温柔,嘴角带笑的看着眼前人,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老公,唔……”小钟刚说完,老姜抓着她的脖子将她拉到自己面前,直接吻了上去,小钟的手下意识抓着老姜的袖子,老姜将手移到小钟的后脑勺,好像是要把小钟脑袋里的空气都吸进去。 良久,他们还在努力的将彼此融到自己的温柔里。 一旁的我,咔吧一下掰断了手里啃剩的西瓜皮,默默拿起第二块西瓜,若有所思,“你说,小钟会不会缺氧。” “她这应该会换气吧。”于扬也咬了一口西瓜。 “你说,还会有下文儿么?”我也咬了一口,慢慢的嚼着。 “那好像超纲了,不属于命题作文的范畴。”于扬吃着西瓜叨咕着。 “限制级小说?”我拿起一根鱿鱼,想了想刚准备要咬一口,结果就被于扬给拿走了,“诶你看戏吃瓜,吃我鱿鱼干啥?” “这玩意儿油大,你这肚子够呛能装这二两香油。”于扬直接把鱿鱼全塞进了嘴里。“你说往下限制级,咱俩是不是得冲个会员。” “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录个视频。”我小声说。 “等他俩婚礼的时候放上?也行哈。”于扬嚼着鱿鱼有点费劲,看着好像是塞牙,他随手拿出手机打开录像。 “不,我想等他俩四十多的时候给他俩看。”我也摩拳擦掌,准备拿手机录一下子。 “为啥。”他侧头看向我。 “中年夫妻亲一口,噩梦都得做半宿……”我又拿起一块西瓜,一口咬了下去。 “还得是你啊!”于扬一个大拇指就给我立那了。 “诶,不对,你刚才是不是骂我是狗。”我转头恶狠狠的看着他。 他俩手一摊,“我无辜啊,我啥时候骂了。” “你不无辜,你死有余辜,你不知道打小就有句话叫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么!”我腾出手,狠狠的给了他一撇子。 我俩这边吵的火热,那边战况由原来的激烈,变成了缓冲,终于算是停止了。 老姜看了看我俩这打的不可开交,懒散的向后一靠,抱着已经被亲迷糊的小钟看着我俩。 等我俩回神,老姜已经看半天了。 “好看么?”于扬瞥了他一眼,伸手又捞了一根板筋。 “这话不得我问你么?”老姜回问道。 “啥就问我啊?跟我啥关系?”于扬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翻了个白眼怼了他一下,又用眼睛示意了一下已经神游太虚的小钟,于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笑了笑,“哎呀,你这话唠的,那指定是好看啊,要不你俩再来一回合?” “自己找对象亲去,看我们干什么?一对单身狗。”老姜的话狠狠刺痛了我俩幼小的心灵,化悲愤为食量,我俩又干了好几块大块肉。 “你俩真是,一个竹马没长嘴,一个天降不伸腿。”老姜别有深意的看着我,我有些发毛,又拿起了个西瓜准备往嘴里塞,他伸手摁住了西瓜盘子,“你吃几个了,自己没点数?” “竹马失算了。”于扬的声音很平静带着点遗憾和无奈,我缩回手,默默连灌了两口米酒。 …… 酒足饭饱,适合回家睡觉,小钟睡死过去,老姜把她放在后座和我一起,于扬则叫了个代驾,回了酒店。 车上,我将喝的不省人事的她靠在肩膀上默默嘟哝,“咱也不知道几两肉给喝成这样。” 老姜车开的很稳,小钟又是那种撒泼打滚就一会儿的人,这会儿倒也老实。 “你和于扬?”老姜的话说了一半,我没搭茬,只是坐在那里看着窗外,可能感受到我的避而不谈,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能问出那句话,叹了口气。 “你俩准备啥时候扯证?”我通过后视镜看着驾驶座上的他。 “三年孝期过了的吧。”老姜右拐进了地下车库,将车子停下开着空调,没张罗上楼,只是坐在车里没动地方。 车停了,我伸手抠门把手,发现还锁着,挑挑眉,“咋又要搞一轮坦白局?” “算了,走吧。”他开门下车,把小钟抱了下来,小钟也是睡得死整个人都是软塌塌的,搭上那棕褐色的小裙子,好像是一坨什么东西被老姜抱在怀里,思及此我扯了扯嘴角。 小钟被老姜抱回了自己家,我想了想,刚准备提步跟进去,结果就被老姜一个随手关门拦在了门外,我看着好悬砸到鼻尖的门板,瞪着双眼一脸懵逼。 “老姜,我还没进屋呢?”我开了指纹锁,在门口直冲老姜。 “哦,我以为你进来了,这不用你了,回去吧。”老姜淡淡的回道。 这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我摸了摸鼻子,上面有层灰…… 我在自家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想了想实在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不过晚上吃的倒是有些积食,就抬腿下楼去小区里走一走。 刚走完半圈就被老姜一个电话喊了回来,进了卧室就发现遍地狼藉…… “人家滚床单,你俩滚被罩,这么激烈的么,被罩都卷这样了?”我捂着嘴瞪大眼睛,窃笑的看着,被罩被卷成一团扔到地上,床上那位四仰八叉的斜躺着。 “你瞎啊,她喝那样不得吐么,”老姜狠狠照我脑门给了一下,“收收你那没用的心思,去帮我把那被罩扔洗衣机里,然后把她衣服换了。” “我就说嘛,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啥也不是。”我不怕死的来了一句,在他脚没抬起来踢我之前,我抱着床单冲向了卫生间,末了还扔下一句,“不是你俩都那么熟了,换个衣服不至于这么矫情吧。” “次卧有衣服,你给她换一下。”老姜没理我,只是拿毛巾给小钟卸着妆。 我把他撵出去找衣服,自己给这姑娘卸妆,她喝到半死不活的时候是最省心的,老老实实的让人扒拉。 帮忙换好衣服,老姜就把我撵了回去,我回头叮嘱他,人家喝完酒,别趁人之危,气得他照我脑袋又给了一巴掌。 第26章 好人为什么不长命呢? 回到家后发现有一头条推荐,我翻开新闻,图片里的人实在熟悉的很,不由心里一惊。 我拨通了于扬的电话,“大师兄出事儿了?” “嗯,抢救无效。”于扬的声音有些发涩,说出的话,像是在我的心脏上狠狠地来了一击,拿着电话的手指微微发凉,依然无法确信,一个早上还视频的人,突然就在我的未来生活里失去了踪影。 对于大师兄,我永远可以信任他,就仿佛是我的靠山,只要他一句“小问题”,我就敢不管不顾的往前冲。 “导师……还好么?”我压着情绪,尽可能平静的问道。 “不太好,听说杨姨哭晕了,差点打120,导师高血压犯了,险些在办公室晕过去。”杨姨是导师的发妻,也是最疼师兄的人。 “起因是啥啊?”我缓缓的跌坐在了门口,后脑勺无力的砸在了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十多年前一个患者在那家医院做的冠脉介入,术后恢复的一直不太好,恰逢今天他出诊,就被患者家属捅了,脏器破裂,大动脉出血。” “那个手术是他做的么?”我靠在有些发凉的门板上,似乎只有那微凉的温度才能平静此时万般的心绪。 “不是,是他们医院的周大夫。”于扬轻叹道 “他没反抗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被捅了?”我咬着牙,抱着双腿,强忍着要掉下来的眼泪。 “他中午都没吃饭,一上午接诊了70多个病人,本就很疲惫了,根本反抗不了。”于扬那边喘气的声音有些重,鼻音和风声混到了一起。 “那个患者家属怎么处理了?”我压着鼻音问道。 “那人跳了楼,结果还得分出来人去救他。”于扬的声音冷得让人发怵。 “嫂子那边……”我抽了抽鼻子。 “她晕了好几次,亲眼看着自己老公没了,她还得抢救那个凶手。” “还真特么讽刺……”眼眶微酸,突然胃疼的厉害,我蜷缩成一团蹲在地上,捂着胃。 “我明天应该是出发去温州,看看帮帮忙。”于扬微叹着,声音略微带了点急切,“我一会去你那,在家好好待着。” 挂断电话,我翻着视频,传出的那几声“救命”撕心裂肺,评论区里有人说,第一次听医生喊救命,实难想象,大师兄在最后一刻该多绝望。 我捏着手机,想着曾经大师兄拉我出深渊的那些话,“死,是每个人的必修课,你没有不及格。” 师父的离世让我一度不敢上手术台,不敢进病房,不敢碰手术刀,甚至都不能听呼吸机和心电图的报警。 但这一次,那个带我走出谷底的人,却永远留在了一场闹剧里。 对于我来说,这场闹剧让我永远失去了那术照耀了良久的光芒,失去了对抗心魔的依仗。 对于医院来说,大师兄是冠脉介入手术不可多得的人才,国内能把手术做到极致除了他也没几个人。 颤颤巍巍的起身,一步一摇晃的走到沙发旁边,安安静静的坐上去,指尖颤抖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你好。”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沙哑空洞、甚至冷漠。 “嫂子,是我,未未。”我长呼几口气,尽可能的平复心情。 “未未,是你啊。”大师兄爱人鼻音很重,声音里有着些许痛苦和疲惫。 “我听说了,嫂子。”心里沉重的仿佛压了一块巨大石头,可我却不能哭,因为她比我痛苦,“保重自己。” “谢谢,谢谢你没有告诉我节哀顺变。”终于,她在电话那边啜泣着,而我也忍不住的掉着眼泪。 “嫂子,此生我最恨节哀顺变,我不想听,也不会说给你听。”失去至亲至爱人的感觉,我懂,那是自己至亲至爱的人,凭什么要节哀顺变。 “嗯……”嫂子的声音微哑,压抑着难过。 “什么时候出殡?”我颤抖的声音透出了压抑的情绪。 “后天……”话音还未落,嫂子声音时高时低,压抑的啜泣着。 “我和于扬这两天赶过去,你顾好自己。”她在那边压着声音,听得我心里愈发难受。 “你别来了,我……我听,”说到这里,嫂子开始哽咽,“听你师兄说,你之前被网暴了,险些想不开。前几天还住院了刚好点别又给自己搞垮了身体。” “我没事儿。”我拿着纸巾悄悄的抹着眼泪,手指狠狠地嵌入到掌心里。 “小姜那天还给他打电话,问他之前有没有碰见过感染了传染性炭疽后,昏迷这么久的病人,你师兄一想就知道你又出事了,原打算等他忙完给你打电话。”嫂子在那边说着话,我死死的咬着嘴唇,血腥味儿充满了口腔,眼泪不值钱的打湿了领子,“他昨天早上还说等今天看完诊一定要给你打电话细问问。” “他总跟你导师说,你这孩子在临床上实在是有天赋,等下次见你一定找你好好聊聊。”嫂子哽咽着。 嫂子在那边自说自话,我仰着头从沙发滑落到了地上,一只手死死的捏着手机,一只手捂着嘴不让啜泣的声音传过去。 老姜推门进来,把我拉回到了沙发上,接过了电话,安慰着那边的人。 我躲在沙发的角落里,眼神空洞的看着沙发靠背,泪水一滴接一滴的往下滑。 挂断电话良久,我和老姜就那样坐着半天没说话。 老姜和大师兄很是相熟,颇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感觉,若说老姜当上副主任医师是天赋异禀,那大师兄出任主任就是厚积薄发。 大师兄欣赏老姜的天才绝伦,老姜欣赏大师兄的凭实力说话。 老姜挂电话后起身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将其中一瓶打开递过来,我拿到手里一抬头就喝进去了一半。 空间只有易拉罐的声音,茶台上空罐子越来越多,逐渐堆满了整个茶几。 当于扬赶到时,我们俩已经把冰箱里的啤酒都给清空了,我靠在沙发靠背上一声不吭。 于扬默默的将一件儿啤酒放在了我俩中间,起开一瓶自己灌了进去。 三个人的沉默谁都没再说话,客厅里只剩下开易拉罐的声音。 第二天醒来时,我还是缩在沙发一角,抱着双腿,脑袋靠在沙发背上,眼睛肿的睁不开,几根头发丝粘在脸上。 老姜睁着眼睛没说话,黑眼圈好像焊死在了他下眼睑,于扬趴在茶几上,手里还握着已经瘪的不成样子的易拉罐。 “我去上班了,这几天你跟于扬去帮着忙活忙活,别让嫂子太累,照顾好她。”老姜拿着手机站起,停了一分钟转身将我从角落里拉了出来,给我顺了顺不乖巧的头毛,微微叹口气,“乖,别哭,好好送你大师兄一程。” 听到这话我的眼泪仿佛是开闸了一样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心脏仿佛是被人死死地攥紧,疼的喘不过来气,老姜轻轻给我拍着背,压着嗓子说“去看看吧,这几个小师妹,他最不放心的也就是你了,别让他走不安生。” 我哭的喘不过来气,死死的抓住老姜的衣服,那一刻有懊恼、有悔恨。明明是给他打个电话,把他引出去就好了,为什么自己就没做呢? 于扬被我的哭声吵醒,从老姜那接过我,一下又一下的摸着我的头发。 “你去上班吧,这里有我。”于扬声音有些发凉,我重新缩回自己的角落,眼神放空。 第27章 飞杭州(一) 当天下午,我和于扬去赶飞机,在机场碰见了王璇伊,姑娘说是在闲逛,她见我带着墨镜便很是奇怪,刚要说什么便被思然制止了。 思然下意识的喊了我一声,我抬头看看他,他点了点头便揽着旋伊走了,可能是没心思吃瓜,便觉得这对情侣装的属实不像。 我靠在椅背上侧脸看向身边的人,于扬异如往常,沉默少言的坐在一旁,双手合握放在膝盖上,眉头紧锁,明明是白色卫衣加黑色长裤,典型男大的打扮,但看着却阴沉的很。 可能是气氛过于沉重,周围的人很少,再加上因为某些问题飞机晚点,我们看着人走了一茬又一茬。 今天的气温有些偏低,特意翻出了唯一一件军绿色风衣,兜里的手机若有似无的震动着,我实在是懒得动手,便没再理会。 “诶,你这幺妹好生面熟。”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侧脸看过去,是一看着上了岁数的中年男人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他眼角有些许的鱼尾纹,鼻翼上长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颧骨微高耸。 他上身是看着有些高档的黑色冲锋衣,裤子不长坐下来刚好露一截脚踝,手指关节粗大,皮肤有些偏黑,右手手腕处有一块明显的刀疤,状如弯月。 于扬听到声音便朝这边看了过来,他缓缓坐直身体,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了我的肩膀,将我往他怀里带了带,另一只与握住了我的右手。 他迟疑了一秒看向我,手握的更紧了些,因为那里有只有他知道的冷汗。 “但我好像不认识你。”我语态平静的回话。 这个人的那颗痣眼熟的让我记忆犹新,六岁前那不堪回首的记忆在脑子里疯狂乱窜,就好像是过电影一般。 于扬下意识眼带攻击的看着那个人,男人摆了摆手若无其事的说道,“我家原来有个妹娃儿,耳朵上也有一颗痣,看着你我就想起来咾,幺妹儿不要见怪哈。” 他说完还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然后轻声说了一句,“可惜跑丢咾。” 可能是感受到了我的紧张,于扬直接将我搂在了怀里,把手机从我的口袋里拿了出来,打开看了看,便合上放进自己兜里。 “你和你男朋友要出去玩哈?”男人似乎没打算结束话题,依旧一副熟络的模样。 “对,我要带她去走走,看看外面的景色,不然等她毕业了就没时间了。”于扬一副熟稔的模样,俨然不是刚刚那个严阵以待的样子,微笑着看着对面的人。 “哦,你们还是大学生嘞,那可比我家女娃儿小太多咾。”男人笑了笑,顺手递了个口香糖给于扬,于扬接过来但是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我下巴搭在于扬的肩膀上,听着他跟男人你来我往的聊着天,男人好像是查户口的,先是问我的身世然后又问于扬的家庭,于扬看似都答了,但是答案却模棱两可,果然打小按继承人培养的,说的话严丝合缝。 似乎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男人便催着于扬把口香糖吃了,于扬点头同意,但是动作却缓慢的好像是“闪电”上身,他轻轻在耳语了几句,听到他的话,我额角的青筋不由的跳了跳。 不远处思然有意无意的朝我这边看着,旋伊的眼神也带着些担忧和焦躁,那感觉好像我要羊入虎口…… 突然,于扬带着我弹了起来,一个闪身就躲过了男人的手,将我护在身后,旋伊和思然“嗖”的一下窜了过来,直接把男人摁在了地上,周围的人都吓得连连后退,男人被制住动弹不得,意外的抬头看向于扬。 “我没吃。”于扬将袖口里的口香糖拿出来扬了扬,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疾不徐的往前走了两步,单腿蹲了下来,拿着那块口香糖轻轻拍着他的脸,“你真当我是吃素的,长这么大敢惦记我家人,我一般都是两步送走的。” “哪两步?”思然奇怪的看着于扬。 “你是人民的公仆,这两步你还是别问了。”我微微叹气,制止了于扬接下来的耍帅。 男人被带走了,临走前还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幺妹,我们后会有期。”我戴着墨镜连正眼儿都没给他。 “是他么?”于扬松开我的手,转头看过来。 我点点头,那段血淋淋的记忆一直在脑海中封存,鞭子、木棍、下着大雨的门外,破烂的一身伤,还有天天的提心吊胆,以及这个带着黑痣的男人。 若不是那家的奶奶将我扔在车上,现在的我可能已经在地府扣了个两室一厅了。 于扬被带到一旁的休息室做笔录,现场就剩旋伊、思然还有我。 “未未,你俩好默契啊,”思然处理完那边的事儿之后,就过来找我,一脸窃笑,“不知道以为你俩是真男女朋友呢。” “是啊,你刚才靠在他肩膀上,我都信了。”旋伊过来抱着我的胳膊一脸的八卦。 于扬刚做完笔录回来,听到这话赶紧否认,“我刚才抱着她是觉得那个人有点问题,后来看你俩发的信息,就侧头跟她通了个气儿。” “我俩正儿八经的发小,能成早成了。”我哑着嗓子说道,“行了我俩要准备登机了。” 于扬转身提着包,伸手本想拉着我,却发现我的手已经揣进了衣服兜里,悬在半空的手停顿了一秒,轻轻一抬和旋伊他们挥手告别。 …… 飞机上,我靠着座椅闭着眼睛,于扬百无聊赖的扒拉着手机里的相片,停顿了两秒就拿到我眼前。 手机里,照片上一个小女孩跟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孩子在院子里走着,眼睛里满是胆怯,手指攥着淡蓝色干净的小棉袄袖子,鼻子和嘴埋在了围脖里。 “这照片好早之前吧?你那时候就有SD卡相机了?”我拿着手机看着他。 “那时候我爸去国外出差顺手带回来的,我想着试试就拍下来了,那时候你还那么小一只,现在倒是长开了。”他拿回手机,轻轻的摩挲着上面的人脸,“那个人是那家的?” “对,那家的长子。”我将墨镜摘了下来,放进了包里,“你怎么知道他是逃犯?” “我看到了你手机里旋伊给你发的通缉令,就偷摸告诉你。”他转头看着我,眼睛里带了些许的审视和欣慰,“想不到默契还在,我带你闪开的时候,你还挺配合我。” 我笑了笑,没接茬,只是转头看向窗外,外面的云朵纷纷后撤,只剩下太阳的那点光晕。 “这个人可能会知道你的身世,确定不去了解一下,万一你不是他家人呢?”于扬轻声问道。 我摇摇头,“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若真是他们,我不认是对的,若不是他们,抛弃我的人,也没那个认的必要。” “有道理,不过刚才我发现你跟思然真不是一般的像,感觉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于扬拿着照片思索着道。 “确实很像,尤其那双眼睛几乎一模一样,他也的确有一个双胞胎姐姐,不过刚出生就夭折了,那尸体也是老郑和他夫人送去火化的,这个你也知道。”我正了正脖子上的靠枕,脑袋仰着等着起飞那一下。 “嗯,也对。”他摸了摸鼻子,月白清瘦的手指揉搓着耳机的软塞,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屏幕,偏头仔细瞧,他是典型的东北人长相,下颌冷硬,鼻梁高挺,浓眉被修剪的很是齐刷,要不是知道他十月份出生,我严重怀疑这货是处女座。 “别看了,盯出个洞也回不去当年了。”我懒散的伸了个懒腰拦腰,重新摆正脑瓜子,揉揉有些发疼的肩膀,猜想大概率是刚被他带那一下,有点寸着筋了。 “人常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这还真是半点好处没捞着。”他轻叹道。 “你不知道还有下一句么,”我闭着眼睛回道,他听后转头看向我,我抬眼瞅了瞅那双闪着愿闻其详的眼睛,“向阳花木易为春。” “怎么讲?”他问道。 “这是个典故,说过去有一个官员因公出差常年在外,每次升职都没有他,眼看着,周围人都步步升迁,他就写了首诗,其中就有‘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我回道。 “啥意思?” “典故的意思是‘明明我就跟在大人身边,为啥啥好处都没有我的’。”我歪着头看向他。 他轻笑出声,“好么,跟这等着我呢。” “是真这意思。”我无奈摊了摊手,手心里的汗已经挥发的差不多,只剩下了些许的潮湿,提醒着我在候机室发生的事。 第28章 飞杭州(二) 可能被是刚才的事儿闹得有点顶,起飞的时候我有些许的恶心,兜里的薄荷糖也不知所踪,下意识的掐住虎口。 闭着眼睛,将头使劲儿的靠向靠背,耳边巨大的声响震得我脑壳疼,想来事出紧急,不然高铁还是挺香的。 起飞的一瞬间让我有些呼吸不畅,甚至头脑发晕,迷糊间只听于扬喊来了空乘要了些东西,具体是啥没听清,毕竟实在是没精神注意这些。 不一会,鼻息间有股子清甜的薄荷味儿,抬眼一看,于扬一手拿着薄荷糖,一手端着水,嘴里还张着大嘴打着哈欠,“吃了吧。” 忘记了,跟导师出公差的时候总会有他,以至于我每次不舒服都能习惯性的被他嫌弃一会儿,导师摇摇头说这货没救了,不过今日倒是出奇,他没吐槽我——啥也不是。 我塞进嘴里,也省了他的后半句:还得喂你昂…… 在飞机上的时间不长,趁这个空档补了一个回笼,再睁眼飞机已经开始准备下滑,空乘小姐姐甚是温柔,还问了我句:可还好些,于扬点头称是,报以温和的微笑。 我在旁边心惊得看着这货待人接物的温柔,心想以后谁再说他喜欢我,我一定要让他们看看啥叫区别对待…… 出了机场,我和于扬背着背包走出大厅,小寒站在不远处朝这边瞧着。 看见他与大师兄相似的眉眼,原本已经压抑住的酸楚瞬间涌上心头,之前平复好的情绪此刻在心中如波涛一般,翻江倒海。 兴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杭州的天气远不及西南暖和,大有布衾多年冷似铁的感觉,于扬去一旁给他妈妈回电话报平安,顺便安排这几天可能需要的协助内容,我独自朝着那一袭缟素的单薄身影走去。 阳光下,他穿着白色的连帽卫衣,左臂上带着黑纱,黑色牛仔裤拉长了他双腿的比例,白色的板鞋上粘着不小心崩上的泥点儿,清瘦纤长的手指握着手机。 初见时,他总是带着温暖的笑容,撒娇一般的唤着我:小姨。可如今,阳光一般的孩子,却好似丢了魂儿,精致的小脸毫无血色,双眼无神的眼睁睁的瞧着我走到他眼前。 我抬头看着这个已经高半头的半大小子,黑眼圈烙印在下眼睑,眼圈微红,眼睛肿的跟俩核桃一样。 他见到我后晃了好半天的神儿,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姨。” 我上前将他拥进怀里,“嗯,小姨在。” “小姨,我没爸爸了。”一句话彻底击溃了我的心防,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轻轻拍着他的背,不知是不是时隔上次见面太久的原因,他的背远比那时候单薄许多。 大师兄和导师关系极好,孩子在北京上学除了住校,周六周日必去导师家点卯,自然和我这个总去蹭饭的人熟络了,所以这孩子也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 这十年里,大师兄每次到北京看他时都会顺便带着东西来看我,美其名曰是给导师的见面礼,其实一半都是我爱吃的,于扬每次见此都得蹦跶几回合,说一句:大师兄偏心。 可就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却被无情的抹杀,这不是毁了一个人,是毁了一个家庭,甚至是毁了更多的家庭。 于扬站在一旁,看我们俩抱着掉眼泪,轻轻叹息。 小寒从我怀里脱离出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抽搭了两声唤道,“于扬哥。” “诶一,要不叫我小姨夫吧,不然你小姨回回都占我便宜。”于扬温和的笑着,手指揉了揉小寒的脑袋,我白了他一眼,也被气笑了。 “小姨不会同意的。”孩子一脸倔强,丹红的唇瓣被抿成了一条线,鼻子一抽一抽的好像师父原来养的球球。 “行了,男孩子少掉点眼泪,毕竟将来嫂子还得靠你呢。”于扬将手放在小寒的肩膀上,一脸正色。 鲜少能看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平时和他在一起,十句话有八句都是调侃,要么就是废话,如今倒也算有了长辈该有的样子。 “嗯,我知道。”小寒点点头,又狠狠地擦了几下眼泪。 “走吧,车在那边。”于扬拉着小寒走向不远处那辆黑色的越野,车旁站着身着西服的人,毕恭毕敬的说了声:小于总。 他将小寒塞到了副驾,孩子没吭声,但能感觉出来些许的不情愿,要换做以前,他早就跟于扬不死不休了,如今倒也是乖巧安静,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深知长大总要经历一些刻骨铭心。 车七拐八拐的进了一个小区,我们下车上了楼就发现屋里人满为患。 小寒进屋把嫂子领了出来,嫂子一见到我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我一向眼窝子浅,眼泪撑不住便又滚落了一地。 我赶紧拉着她坐回了沙发,替她擦干哭了有一会儿的眼泪。 屋里有大师兄的兄弟在忙里忙外,他家风甚好,兄弟几个也是有出息的,各种帮着张罗,但嫂子却好像一个木偶一样,随着别人摆弄,怎么折腾怎么是。 于扬赶到就开始帮着小寒忙里忙外,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 第一次觉得,于扬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没事儿老爱揪我头发、踩我脚后跟的半大小子,如今的他已经可以如此熟络的迎来送往。 他额间渗出微微的薄汗,嗓子因为说多了话有些沙哑,我去一旁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他,见是我,接过来张口就灌了大半瓶,随后把水递了回来,又去帮着忙活了。 “真好啊。”嫂子眼睛微红的看着我,我有些疑惑不解,她见此便又说道,“我和你师兄原来也是这样,他主外我主内,日子过得倒也是舒心的。” “嫂子,保重自己,师兄不想看见你这样的。”我拉着她的手,看着她有些憔悴的面容心疼道。 “原打算我俩退休后就去北京,正好小寒考入了北体,离他老师也近,可以照应一二,如今看来倒也是奢望了。”话没说几句,她的眼泪又要开闸泄洪,我连忙给她递上了纸巾。 “嫂子,我师娘离世的时候,我也是如此,他们告诉我不能哭,不能打湿她轮回的路。嫂子你也别哭了,不然师兄走的不安心。”我拍着她的手安慰道。 师兄和嫂子恩爱了一辈子,每次见到他俩我们都是羡慕的很,可能是年龄差的缘故,嫂子待我不像是妹妹,倒像是自家女儿,只要是我想吃的东西,但凡小寒回家,嫂子都得装满一箱子。 “可是未未,嫂子心里难受啊。”嫂子抱着我的肩膀眼泪止不住的流,我将她拥进怀里,眼泪已经哭干了,只剩下了酸楚。 不知哭了多久,我的手机微微的震动了几声,点开看了一下是王坤发来的信息,几条叠到了一起。 第29章 飞杭州(三) 我安抚好嫂子后,便将她交给了几个妯娌,兴许早年间在大师兄嘴里打下来的底儿,她们见我倒是亲切的很。 我出门去楼梯间给王坤回了个信息,刚发过去便被他直接挂了一个视频过来。 接起来,对面的他一脸水汽,眉宇间还挂着几道烟尘,鼻梁上也挂着彩,额间和下颚上有明显的红痕,应该是面罩留下的痕迹,他嘴唇紧抿,唇边蓄满了青色,小麦色的皮肤微微有些泛红,应该是刚出完任务。 头发上都是水渍留下的记号,颇有些糙汉的帅气,眼神异常明亮,里面盛满了担忧。 “我刚才看旋伊发的信息,说是你在候机室险些被犯罪分子给挟持了,幸好有于扬在才顺利脱身,你怎么样?没事儿吧?有没有被吓到啊?”他急切的问着,头发上的水滴因为脸上肌肉动作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我没事的,放心吧,你是刚执行完任务么?”我吸了吸鼻子,语调缓和的问道。 “是啊,有一户人家着火了,里面有个小孩儿,幸好抢的及时,孩子没有生命危险,”他用毛巾囫囵粗糙的擦了擦脸上的水,又问道,“我今天看见小钟医生了,她说你去杭州了,是去旅游了么?” “不是,是参加我大师兄的葬礼,他因为医闹抢救无效走了。”思及此,我的声音不免带了点儿哭腔。 听到这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半晌轻叹,“虽然不能完全体会,但是能理解,刚进消防时有个前辈对我很照顾,后来在地震救援中,他被砸中没抢过来,所以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没关系,我好多了。”我擦了擦眼泪,报以安心的微笑。 “王坤,你个瓜娃子,可让老子找到噻!在这做么子?”韩站的声音由远及近,上来就拎起王坤的耳朵,等他完全站起来我才发现,原来他也在楼梯间,韩站凑近了手机,笑道,“哟,是赵医生哦,那你们聊你们聊,我一会子再找他哈。” 见此情形,我连忙打了个招呼,不过看韩站的样子,事儿好像还不小,疑惑的问道,“额,韩站咋的了?” “韩站,你要不先去忙?”王坤祈求的看向他。 “行哈,你一会儿来找我噻。”韩站翻了个白眼,用手指头狠狠地点了点他的脑门说道。 “好嘞好嘞……”王坤点头哈腰送走了韩站。 “看来,你是惹祸了?”我笑着问他。 “没有了别多想。”他挠挠头,看着有些心虚。 “有没有人说你撒谎时不会看别人眼睛。”我点破了他的小九九。 “没有……”话没说完,只见那边又传来,“坤儿啊,韩站刚刚找你嘞,说你去卧室抢孩子,还把唯一的氧气罩摘了给了他……” 不远处一个年轻的声音从远处飞速传来,一抻头一个年轻的大脸直接怼到了镜头前,瞪着个大眼睛卡巴卡巴,紧接着嗷咾一嗓子给我吓一激灵,我连忙拍拍胸口,对面的那张脸赶紧后撤双手合十拼命道歉。 王坤在一旁一手捂着脸一手拿着手机,生无可恋。 “我不晓得是个女娃儿,抱一丝抱一丝啊。”年轻人剔着个板寸,腼腆的笑着,挠了挠头,“你好,我叫秦哲涵,你可以叫我憨仔,也可以叫我靓仔。” “靓仔个头啊,你个龟儿子,给老子爬!”王坤连推带搡的把人弄走,那个叫憨仔的男孩儿边走还边说想要个微信,气的王坤直接上了脚。 “你这样好么?”我笑着问。 “要哪门子微信,真的是!”可能是跟我们混的次数有点多,说话都有点东北腔的倒装句。 “你这是生气了?”我问。 “没有。”他回。 “那你是咋了?”我又问。 “单纯看他不顺眼。”他顺了顺气回道,迟疑了一会说,“其实说来你可能不信,他说要你微信的时候我有点不舒服。” “为什么?其实也还好啊,我跟于扬还有老姜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挺正常的。”我歪着头坐在台阶上看着他。 “其实……并没有,我嫉妒于扬,但我没有资格也没有底气,毕竟他什么都好。”他轻声叹道,抬脸眼神明亮继续说道,“不过你值得,所以就算嫉妒也无所谓。” “那为啥憨仔不行呢?”我问道。 “那货,算了吧,他不配。”他嗤之以鼻,一脸的小傲娇,“好了,你身体才刚好,别在楼梯间待太久,那边温度应该也不高,你注意点别着凉了。” “嗯,知道了,那你去忙吧。”挂断电话,抬脚上楼便看见于扬又恢复了他吊儿郎当的模样。 手里拿着没点着的烟,站在上层的楼梯口,眉眼中有伤感存在过的痕迹,微微低下头,发丝顺着动作缓缓的耷拉下来。 他靠在墙上一言不发,黑色的风衣外套里是早上那件白色的连帽衫,可能是视角的问题,187的身高那双腿长的很,一条微微弯曲,另一侧还真是应了他的说辞,那腿比我命都长…… 葱白色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拿着烟卷敲击着烟盒,被修剪很整齐的指甲搭在烟盒上,侧头看向我。 狐狸眼儿吊梢眉是我曾经形容他的,别的男人剑眉星目帅气逼人,到他这温柔多情宛若世家的妖孽公子。 鼻梁高挺,虽没长出来当下流行的大眼睛双眼皮,但确有异域风情的深邃,若不是跟他相处多年,我真觉得这货情深似海,其实这眼神看狗都深情。 他的皮肤很白,可能是熬了一宿,被黑眼圈显得,白的更是吓人,下颌线棱角分明,不知道的以为他很瘦,其实只是脸瘦…… “打完电话了?”他先出了声。 “嗯。”我点点头,缓缓的走上楼,从他身边越过。 “他挺好的,至少跟学校原来追你的那些歪瓜裂枣相比。”于扬将烟塞进了嘴里,拿出打火机想要点燃。 “什么时候学会这个了?”我从他手里拿走了打火机和香烟,连带着没收了他的烟盒。 “一直都会,只不过你闻不了烟味儿所以戒了。”他低着头回道,微偏头可以看见他有些下沉的嘴角。 他猝然起身朝向我,又恢复了原本玩世不恭的模样,“刚才想试探一下,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行了,本小爷非常满意。” 他搭了一下我的肩膀,起身从我旁边擦肩而过,临走时留下一句,“感情没有先来后到,你若喜欢便珍惜就好,过去遗忘的就让它忘了吧。” 我听了去,但是没吭声,也没回话,只是木然的跟着进了屋。 第30章 葬礼 葬礼定在了后天,具体行程都是于扬跟进。 可能是行事雷厉风行看起来像主心骨,所有人对照流程的时候都来过问他的意见,我虽然经历过这些事儿,但是再次经历依旧大脑一片空白。 导师和杨姨是在我们落地的次日到的,相携而来的还有其他几位与大师兄交好的师兄师姐。 我与他们的关系远不及和大师兄的近,但见面还是会点头示意,不会过多的参与他们的谈话,安安分分的站在导师身后做个背景板,看着他们和于扬聊天。 就着导师和于扬的缘故,他们都唤我一句小师妹,可能是师父最操心的一个学生,他们对我的关心也是颇多,尤其听说前几日遭遇的那档子事儿,都过问是否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其实也能理解,毕竟急诊的炭疽病例并不像内外科病那般那么常见,对于我睡了四天这个行为,导师说了句客观话:多半是给孩子累着了。 大师姐开完研讨会便从国外火速赶了回来,刚进门便把嫂子搂在了怀里,她和嫂子是地道的手帕交,两个人从小长到大,仔细说起来大师姐还算是嫂子和大师兄确定关系的僚机。 看习惯了大师姐的沉着冷静,如今这慌里慌张的模样倒与我之前的认知有所差异。 几位师兄师姐排排坐,围着导师夫妇还有嫂子,而我坐在最末端实在不敢吭声,毕竟这几位在圈内跺跺脚我都得掉地缝里。 最先开口的是导师,他先长叹了口气,原本青灰色的头发,如今两鬓已然落满寒霜,“梁清啊,照顾好自己,你还有小寒呢。” 梁清是嫂子闺名,可能是叫嫂子叫习惯了,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我恍惚了好一会儿。 嫂子点点头,眼眶依旧微红,小寒只是坐在一旁没有吭声,强装镇定的眼神和那伪装好的嘴角一直都在苦苦支撑,胸口随着他长长的呼吸不断起伏着,眼神空洞甚至还有些不甘心。 他抿着嘴,咬着双唇,脸色因为他的动作愈发苍白,我悄悄窜过去,握紧了他的手,他冲我微微扬了扬嘴角,颧骨却未曾因为动作而产生起伏。 眼神时而飘向头顶时而飘向窗外,但那眼眶红的越发明显。 突然想起来一句话,父母的离去,不是一时的倾盆大雨,而是被眼泪打湿的余生。有的人在这如回南天般的潮湿中腐朽溃烂,有的人剜肉剔骨涅盘重生。 显然我是前者,因为知道那场大雨的淋漓尽致,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化腐朽为神奇,突然想为他撑一把伞,哪怕只能挡雨。 因为那时候的我,那段时间,好像活着又好像死了…… 他们说了很久,我和小寒呆愣了很久,于扬距离我们较远,虽然时常有眼神飘向这边。 导师说了会儿话,可能因为伤心过度中途停顿了好一会儿,几个师兄师姐连忙拍背顺气倒也是勤快的很。 “未未,你这几天就陪着你嫂子,“导师打断了我的心不在焉,给予这个艰巨的任务,”梁清啊你身体不好,切勿过度伤怀。” 导师指点了一下江山,便让各个师兄师姐去忙了。 来的都是熟人,且动手能力都挺强,我原本想去帮帮忙,结果被大师姐给拉了回来让我跟着小寒去了。 “你啊,还是那么毛毛躁躁的,都已经是正经医生了,以后可不行这样。”大师姐点了点我的脑袋,我讪笑的答应着,“小寒那边不能离人,毕竟孩子太小,你嫂子有我呢,去吧放心。” 于扬摸了摸鼻子说了句:“师姐,你直说嫌弃她就行,我们都理解。” 师姐白了他一眼说道,“还真是活该你追妻火葬场。” 于扬下意识的看了我一眼,可能是见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原本想说两句的话自己闭上了,转身走了出去。 有些事儿,我知道不能当真。 葬礼当天,老姜连夜坐红眼航班赶到了,因为熟人不多,所以迎来送往时带着客气的疏离,大师姐与他还算是认识,便拉着嫂子一起八卦我的未来。 嫂子原本有些低迷的情绪被这么一闹倒也好多了,就是牺牲了我这个当事人,尴尬的脚趾扣地。 医院里,大堂和遗体告别大厅里堆满了花和花圈,一束束黄白色的菊花放在墙边,有的是熟人相赠,有的是原来的病人特意来看,还有一些则是网友自发送的。 凶手也是在这一天出殡,但是听说连遗体告别都没有,直接被家人送去火化了,可能也怕被网暴吧。 遗体告别时于扬把我撵了出去,老姜也怕我大病刚初愈,再情绪激动给自己又送进医院倒也没拦着。 远远看着小寒不舍得一次又一次的抚摸着棺椁,而嫂子也在一旁泣不成声,整个葬礼下来哭晕了好几回,大师姐和她的妯娌一直都搀扶着她,我原打算往前去的,结果被几个师兄师姐拦了下来。 “未未,你就别往前凑了,于扬和你哥他们不让你上前都是有原因的。”一个师兄拉住了我,将我拽回了门口。 “可是……”我刚想说什么,那个师兄便打断了我的话。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师兄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将我重新拉回来。 葬礼一切从简,结束之后,师兄师姐们都纷纷告辞,剩大师姐一直都陪在嫂子旁边。 老姜晚上还有个大夜,跟我们道个别,嘱咐于扬几句,便去赶飞机了。 于扬直愣愣的坐在殡仪馆门口的台阶上,手里还拎着那根没点的烟。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不说话也不动弹,眼睛有些恍惚出神,嘴边的胡茬已经长得有些长了,双眼放空的盯着前面,嘴唇紧抿。 我想了想便同他一起坐在了台阶上,可能因为是殡仪馆,很多人都是来去匆匆,毕竟这地儿热闹了,真不是啥好事儿。 “你俩就别在这待着了。”大师姐见我俩这样,上来催促着,“去看看老师和杨姨。” 于扬一扫刚刚的忧郁,起身重新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打着趣儿的去扶导师,他的脸变得很快,似乎刚才那个心情不好的人不是他。 大师姐见我出神,便拉着我和我嫂子一同上了车,似乎是哭累了,嫂子靠在我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我给于扬发了个信息,但他没有回我,想必还在忙。 坐在车里,看着周围的风景不断地后移,就像时间的长河,它永远向前奔涌,不会回头。 第31章 想给自己一天的圆满(一) 原定我和于扬应该跟老姜一起回去,但多少放心不下小寒,自然就走的晚了些。 听说明天的天气还算不错,鉴于小寒的心态不是很好,便想带着孩子出去转转。 于扬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还很在意这个孩子的情况。 小寒经历了大师兄这件事儿之后,似乎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他拒绝了与我俩同行,大师姐也打算带上嫂子和他回帝都待一阵。 换个地方或许心情也会有所变化,这是很多人都希望的,毕竟逝者不可追,而他永远留在回忆里那个地方。 嫂子意有所指的说了句,“你师兄曾经最期盼的,到底还是没成真。”说完摇摇头走了,留着我和于扬面面相觑。 我有些疑惑的看向于扬,问道,“这盛世,这河清海晏,这有病可医不是一直都是他期待的么?” 大师姐拍了拍我的脑袋瓜,说这书到底都被我读死了。 于扬只是轻笑了一声,起身拉着我同师姐告别。 作为多年走南闯北的小于总,对于杭州这个美食荒漠到底也能淘到点好吃的地方。 萧山区有一家苍蝇馆子,他家的羊肉汤算是一绝,因为我实在不爱那股子膻味儿,便只能看他喝了好几碗,自己则啃了半块水煮牛肉。 晚上的杭州是带着点仙气儿的人间仙境,钱塘江大桥一侧是灯火通明入目可及满眼的科技感,另一侧则带着些许的娴静,少有灯红酒绿明明晃晃,却恍若遗世独立安安稳稳。 于扬拉着我走在岸边,从下了车,这货就以我走路平地摔的名义拉着我胳膊不撒手。 嗯,大夏天的,这是打算给我捂出了一手腕的热痱子,给未来请假找个理由。 夜晚的江边确实凉快得很,小风一吹温度刚好,不骄不躁。 就是蚊子有点多,不一会于扬就开始挠自己的胳膊。 “这水边有蚊子?”我仰头看向他 “没有蚊子,”他低头看向我,夜色朦胧,看不出他的表情,只是他漆黑的眼眸里闪着些许的微光,一瞬间有点恍惚,丫的,这货有些好看是怎么回事儿?“有水鬼。” “水鬼……?”前半句听着的还像个人说的,后半句说的明显就不能当人了,果然每个单身狗单着都不是没有原因的。“你是不是脑子让北斗七星开了个洞?” “有没有可能是你给开的?”他笑着,抬手拍了拍我的头,月白的手指扒拉开我的刘海,让我一爪子给拍掉了。 “啥叫我给你开的?”我瞪着他,想要甩开他钳子一般的爪子。 “你是忘了你小时候上来就咬了我一口?”他的声音有些清冷,嗤笑了一声,似乎是对于我的话感觉有些好笑。 “……不是,我那年才八岁,你当时一个上了初中的欺负我这个小学三年级的,你觉得合适么?”我翻了个白眼,狠狠的呼出了一口气。“再说了,你确定你当时的行为不是很找揍么?” “我不就把你推雪壳子里了么。”他不服气的反驳道,“小时候玩儿闹的不是很正常么。” “大哥,我那时候淌着大鼻涕,你说你就只是推了我一下?还小时候的玩闹,那我咬你一口也是玩闹。”我回怼回去,“再说我又没咬你脑壳,你少瞎赖。” “行,你厉害,你说得对。”他拿手点了我好一会儿后,撒开我向前快走了几步,见我没跟上,便停了下来,“麻溜走两步,咱也不知道你这啥毛病,来钱儿走道都比你快。” “那能一样么……”我斜楞他一眼,“我一个两条腿儿的哪能跑过那个四条腿的。” “也是,你这腿太长,赶不上腿短的频率快。”他打量了一下我的腿,点点头说道。 虽然说这货那话好像是在夸人,但又好像有点欠揍。 “你这话挺好,下回别说了。” 懒得管他追没追上来,径自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着往前蹽。 我向来喜欢在晚上骑着自行车瞎逛,原来在帝都的时候曾经一个人从西苑骑到了天安门,然后又骑回了学校。 就这么一回,对于我如此行径,让那仨人吐槽了好久。 “就知道你喜欢骑自行车,带你来这还真是对了。”他从后面撵了上来,和我并排而行。 “嗯,该说不说,确实明智。”我笑了笑。“咱俩明天几点的飞机?” “明天晚上。”他幽幽的说道。 “这么晚?”我侧头看向他。 “晚么?我还没玩够呢。” “不是,白天是有啥行程么?搞这一出?”我有些疑惑。 “去趟附近的茶山。”他的声音淹没到了空气中,若有似无。 “远么?” “还行。” 不知道骑了多久,我们总算沿着钱塘江走了个来回,取了车往酒店走去。 车里,于师傅似乎有些沉默,气场略有点低,我翻开手机,一天没看小钟的信息已经红的发紫。 信息内容除了她的担忧,还有被气到崩溃的日常抱怨。 “祖宗,你回来,你来带这货,真的再过几天我人就麻了。” “你懂我现在的心情么?打打不得,骂骂不得。” “啊,就算我是一头羊,也不能逮着我往死薅啊。” 紧接着就跟了一张病例照片,上面清晰的写着:患者双眼听力差。 看完之后我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于扬听到转头看向我,“什么事儿笑的这么开心。” “就那个实习医生,”我本想把照片给他瞧瞧,突然想起来这货在开车,默默的念给他听,“她写‘患者双眼听力差’。” “还行有点意思,不过你忘了你最初写病历的时候了?”他轻笑出声转头看了我一眼。 我没吭声继续念叨“500升盐水配15升氯化钾,静脉注射……” 他听了听,笑着说,“你记得你那次写医嘱咋写的?” “反正我没把氯化钾写成氰化钾,没把氯化钠写成氯化钾,也没有把升写成毫升。”我反驳道。 “你是没写成那样,你写的更离谱。”他轻笑出声,车窗缝隙钻进来的风将他的头发抚乱,低沉干净的嗓音在这原本就狭小的空间里回转,有一瞬间的安静在周围的气氛中游荡。 “咳咳,我写啥了。”我轻咳出声。 “术前禁食禁水24天。”他声音有些婉转,但是内容却格外的刺耳。 “就那一回好吧。”我小声嘟囔道。 “你还想有几回,这老姜知道了都打电话崩了你半个点,导师都说他出去没脸见人了。”果然,黑料虽然在网上可能是没啥记忆的,但,人有记忆…… 我不由的挑挑眉,“别说我,还记得你写主诉的时候咋写的么?” “啥时候的?”他侧脸瞧了我一眼。 “你写‘病人跟面条一样软乎’……”他听完也笑了,我转头看向他的侧脸,带着棱角的下颌,高挺的鼻梁和眉骨,该说不说,老一代说的没毛病,画人画皮难画骨,这骨相若是美,那这人是真的好看。 “我那是照实写的,你不能怪我。”他反驳道,薄唇轻抿微微翘起,有点像漫画里走出来的妖孽公子,若是换做旁人多少都得被他迷了双眼,奈何他旁边是我啊,多少年练就了一身的百毒不侵。 第32章 想给自己一天的圆满(二) 车子打个弯儿就转到了酒店的地下车库,他和老姜都有个习惯,停车总得在车里待一会儿,虽然不能理解,但可以包容。 逼仄的空间里,我和他都没有说话,音响里放着熟悉的《十年》,这首歌最初是他推荐的,偶尔听一听倒也别有一番感觉。 后面接着老干妈的《十年人间》,侧头看向他,有些疑惑,这人咋跟时间尬上了? 虽然车里开着空调,但是地下停车场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安静还是让我有些不适应,拍了拍他,示意上楼,他起身关火儿,下了车。 杭州的夜生活并没有持续很久,当我们上了大厅的时候,也只剩下了前台兢兢业业的跟我们打着招呼。 得承认,杭州的服务态度确实好得多,虽然已经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但还是满脸笑意的给我们摁了电梯,又询问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我怕过于麻烦人家,便摇头。又一脸警告的看着于扬,毕竟这货儿有时候容易上来那股子矫情劲儿,好在他今儿还算乖巧。 点头示意后上了楼,拿出磁卡准备开门,却被他给抓住了,我抬头疑惑的看着他,他眼神清澈透亮,眼底却闪着些许的微光,他抿了抿唇笑着松开了手。 “早点休息。”转身离开,我思索片刻,开了门进屋。 …… 一向不怎么认床的我,坐在窗户边,拿着没开瓶的矿泉水,看着杭州的夜色。 房间在十八楼,以前的我在东北生活时常常会跟着一堆老爷爷老奶奶坐在一块聊天,对于十八这个数字多少有些抵触,现如今,却也改过自新,开始相信科学,毕竟建国以后不准成精,黄皮子也不行。 也许,是因为那句话吧,你遇见的鬼,可能是别人日思夜想的人。 我没有开灯,起身看着下面的灯红酒绿,入目皆是一片繁华似锦。 我鲜少有睡不着的习惯,除非是做了个噩梦,但喝点酒也能睡个七七八八,今天没喝酒,没做噩梦,精神的很。 电话的屏幕闪了闪,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点,老姜应该是夜班,这时候可能会忙一些。 至于小钟,她性格一向很好,谁跟她串班她都串,谁让她顶班,她二话不说直接就上了,与她相比,我人缘差得很,别人让我顶班,我总会找借口溜走,想来要不是老姜他们护着,我应该是被人厌弃的那一个。 小林是跟我同班的护士,也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其他。 她们哪怕是大调班,我俩也是能一起搭档,巧得很。 所以,推测来看这个时间能给我来电话的,应该也就除却这几个人了。 我依然没动,只是看着手机亮了又灭,灭完再亮。 不知道为何,竟感觉十分有趣。 不多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有些疑惑的看向门口,这个点儿他还没睡? 门外,那个人一袭睡袍,手里还拿着毛巾和手机,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对着电话说道,“她开门了,你放心吧,还要找她么?” 我有些疑惑,这个点儿能给他打电话的除了老姜就是小钟,顺手接了过来,那边低沉且熟悉的嗓音传来,“不用了,让她早点睡。” “我还不困。”我回道,“你怎么了?声音不太对。” “没事儿,可能是这几天有点折腾。”老姜在那边鼻涕一把泪一把,还不停的打着喷嚏。“你没睡咋不接电话?” “感冒了?吃药了么?”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接问起他的情况。 门外于扬拿着毛巾擦着头发,偏头看着走廊里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好信儿一般的看着他,冲我示意想进屋,我想了想便单手拦住了他。 他一脸的不可思议,“不是,你善良点行么,我穿这身在你门口不合适吧。”于扬瞪着大眼睛看着我的小细胳膊,“你信不信,你再拦我,我可就硬闯了啊。” “让于扬回去吧,你也早点睡。”说完老姜便挂了电话。 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儿。 将手机递还给他,轻轻耸了耸肩,“回吧,我哥说的。” “不是你这多少有点卸磨杀驴了啊。”他一脸受伤的看着我,可怜巴巴的拉着我的胳膊,“客官,你怎可如此薄情寡义呢。” 听完我莫名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后背也是冷汗直冒,OS:这货要嘎哈! 忍住强烈的生理不适,我轻扬嘴角,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他,“粉白的面皮,带着点水的皮肤,这胸肌,这大长腿,确实不错呢。” 轻轻的拿过毛巾,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看着这货一脸得逞的坏笑,直接将毛巾呼到了他脸上,狠狠地推了他一把,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但是,你丫恶心到我了!” 随手把这货关在了门外,紧接着就听这货气到吐血的在门口说着,“你行,你真行,一般人干不出你这二班的事儿来,说你没情丝还真是一点都不假。” 懒得管门外的那个捂了嚎风,躺在床上老老实实的翻了个面,想了想实在是火大得很,便伸手取了手机敲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喂。”那边的声音依旧是惨淡低沉,“这么晚不睡觉,你想猝死?” “你吃药了?”我躺在床上又给自己翻了个面。 “吃了。”他又擤了擤鼻涕,淡声道。 “吃的啥?”我又翻了个面。 “999,上次你买的。”他说道,随后又跟了一句,“你这躺着还不好好的,老乱动啥?” “你咋知道我翻面呢。”我问了句。 “我是你哥,我能不知道你的习惯。”他懒懒的回道,“你也不认床啊。” “嗯,我烙饼呢。”想了想,主打一个已读乱回。 可能是被我这一翻儿操作弄得有些迷茫,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实在是忍不了这尴尬到抠脚的气氛,我终于开了口“哥,你要不打一针?” “医者不自医,你让我咋打。”他嫌弃的啧了一声,又叹了口气“你跟于扬是不是没可能了。” “哥,你想啥呢?”我没好气的回了句,“我俩都打多少年了,呆一块房盖儿都能给掫了。” “你明天啥安排。”他岔开话题问道。 “于扬说要去茶山,我顺便跟着去散散心。”咕用咕用的往床头蹭,一脑袋枕在了枕头上,突然感觉困意上了头,迷迷糊糊的回了一句。“咱也不知道他咋寻思的。” “有没有可能是为了完成你的愿望。”迷迷糊糊间听到老姜说了这句话,我在做梦和清醒之间不知道回了句啥,老姜很久都没再说话,能感知到手机屏幕在轻轻的闪烁着,过了一会对面的声音便只剩下一声叹息。 因为忘了充电,故而手机被迫自动关机,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充当闹铃的源头是门外的敲门声。 迷迷瞪瞪的起身蹬上拖鞋,裤腿一长一短也懒得处理,顶着一脑袋炸了毛的鸡窝头去开门,门外一只穿戴整齐的花孔雀带着一张与他气质不符的表情站在门口直勾勾的看着我,“小祖宗,你要是再不开门我都要打电话报警了。” “报警干嘛,占用公共资源,”我晃晃悠悠的进了屋,转头直接又趴在床上,“进来吧。” “起来吧,八点半了,咱俩得去茶山。”他找到我手机,摁了摁吐槽道,“我说给你打微信没反应,打电话就关机,敢情你这没充电啊,差点以为你失踪了。” “放心,暂时还不需要你帮我报失踪人口或者拐卖成年少女。”于扬把窗帘拉开外界的光投了进来,有些晃眼,我转头将脸冲了另一面小声的嘟囔着。 “是,成年少女,咱能起床了么?晚上不是还得赶飞机吗?”他连拖带拽的把我搬了起来,使劲的晃悠了两下。 “别晃,晕得慌。”我连忙制止他一系列带我找死的动作,硬生生的把眼皮睁开。“我起,我起还不行么。不是咱为啥一定要去茶山呢?你家开新路子了?” 他明显怔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暗光,旋即嘴角微翘,“对,我爸是商人,只要是有利可图他还是会关注的。” “你……”我疑惑的看着他,眼珠子转了两转,没转明白,“你不对劲。” “走吧,哪有那么多的不对劲。”他笑着把我推进了洗漱间。 “你是大爷亲儿子么?”我趁他没关门,扭头问他。 “我俩没做亲子鉴定……”他一脸无语的看着我。 “嗯,做一个吧……放心。”我不怕死的说了句,在他准备下一步动作的时候立马关门。 从被他拽起来到出发总共没到半小时,我迷迷糊糊的起床,迷迷糊糊的往嘴里填了两口早餐,又迷迷糊糊的被他塞进副驾驶。 茶山离市区并不远,到了观茶亭,听着当地人讲着茶的细节,感受周围带来的草木香。 虽没赶上清晨的露水,但却赶上了上午的茶园,漫山遍野的绿色,还有零星的几棵落英,入目可及都是龙井。 都说明前龙井,明后绿茶,曾经在一家茶馆里喝到了正宗的明前龙井,可能是我钝感力太强,没觉得与绿茶有啥区别。 果然老姜说的是对的,啥好茶在我这都能跟苦药汤子比一比。 可能是六岁前的经历给身体带来了极大的伤害,很多年都是跟苦药汤子相伴,就连蒲公英也得被熬得一锅剩半碗,以至于后来看着带点颜色的水,我都觉得难以下咽。 茶园采茶是每个去茶山的人必然要经历的项目,于扬背着背篓,拉着我的胳膊便上了茶山。 大热的天,茶山上有茶农在仔细的掐着嫩芽,我带着兜帽,眼前挂满了汗珠子,虽然已经入了秋,但这秋老虎可还是没打算放过我。 “不是,你这咋还想着采茶了呢。”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于扬的后面,他掐一根我拿着筐就接一根。 “没什么,圆自己一个梦罢了。”他没细说,我也没细问。 此时的我已经热的好像摊开了的鸡蛋,放在锅里来了一顿煎炒烹炸。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货掐了小半筐的新鲜叶子,去了当地的茶农家,伸手把鲜叶子拿了出来。 我惊异的看着他挑着嫩芽,原以为是谪仙不食烟火气,哪知道他还有这手艺。 “不是,你这手是正经儿心外的手,要是伤着了咋办。”我连忙拦住他,笑道,“咱也不用如此要强是不是。” “我没打算自己上手啊。”他疑惑的看着我,我指了指他手里的新鲜茶叶,“那你这是。” “我帮师傅拿出来挑挑。”他挑了挑眉看着我。 “啊,我说呢。”我讪讪的笑着,抽回了手。 师傅把我们安排进了屋里,泡了一杯上好的龙井,茶室中满是清淡的茶香,可以称得上是沁人心脾。 我们老实儿的再屋里喝茶,师傅将茶叶摊开放在了竹匾上,又嘱咐旁人了几句,便进屋同我们聊天。 由于时间较紧,不多时于扬就带着我同师傅告辞,临行前,师傅送了我们一人一包的明前龙井。 可能这一上午体力耗费的过于严重,上了车就给自己迷瞪过去,再次醒来,我们已经进了市区。 “醒了?”他轻声说道。 “嗯,别说有点饿了。”我伸了个懒腰,看向道边,“附近有啥吃的么?” “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 车子开进了商场的地下车库,上了电梯,直奔四楼而去。 孙家外婆。 茶油鸡、龙井虾仁、东坡肉、宋嫂鱼羹。 “尝尝这个茶油鸡,”他撕下一块肉放到了我盘里。 “茶油鸡,这个名字好耳熟。”我半回忆的思索着。 “原来在视频里看到过,你说想尝尝。”他轻描淡写的盖了过去。 没多想,一顿饭倒也算祭了自己的五脏庙。 酒足饭饱便驱车赶往机场,赶飞机的路上,听小钟的语音好像是老姜的感冒又严重了几分,莫名有些担心。 虽然是带着担忧,但丝毫不影响我的睡意,只是睡不实诚,迷蒙之间,额头上有些许的温暖,耳边响起熟悉的呢喃,“就当圆了我一场梦吧。” 第33章 想给自己一天的圆满(三) 不知道睡了多久, 在梦里,我看见于扬身边坐着一个女孩儿,有些好奇凑上前去,那个女孩有些偏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神不好,总感觉她略有些模糊。 “杭州那个地方看视频里还真挺好。”女孩有些稚嫩的声音响起,于扬眼底含笑的望着她,隐隐透出些许宠溺。 “行啊,到时候让你于大爷在那边开家分公司,到时候你就去那玩儿他安排你。”于扬摸摸女孩儿的头发,胳膊搭在女孩的肩膀上。 看到这一场景,我甚至在想这是百年老树开花了? “那好呀,到时候我要吃椒麻鸡!”女孩笑着说道。 “椒麻鸡是新疆菜……”他轻轻弹了一下女孩的脑门,笑意直达眼底,那个笑容明媚的好像是春日的阳光,夏季的晚风和煦且温软。 “那叫啥鸡?茶油鸡?”她思索了一分钟。 “那是粤菜。杭州是叫花童鸡。”于扬耐心的说。 “脚滑童鸡?那肯定不好吃,平地都能卡摔了,这鸡打小就缺心眼。”女孩儿瘪瘪嘴摇了摇头,马尾轻扫过于扬的胳膊,于扬怔愣了一下,笑了笑将胳膊收了回来。 “叫花鸡听说过吧,就那个。”他看着远方,眼神澄澈,囊括了所有的阳光。 “不,我还是挺想知道茶油鸡好不好吃的,叫花鸡算了,那个脚滑摔得鼻青脸肿的肯定不好吃。”女孩扬着脖子,笑着说道。 那声音熟悉的很,却不知道在哪听到过。 “好好,你说啥是啥。”于扬宠溺的揉了揉女孩儿的刘海儿,女孩儿也仰着头看着他,那一幕似曾相识。 画面一转,一栋高楼之上,还是那个扎着好看马尾的女孩,她坐在窗户上,一动不动,走廊尽头围了好多人,有叫嚣着,有嘲讽的。 女孩儿看着他们,突然转向我。 依旧是那张模糊的脸,转眼间我坐在了窗边,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坠落。 我猛然惊醒,手心里都是紧握的冷汗。 “怎么了?做噩梦了?”于扬转头看向我,眼神里满是担忧。 “我梦见我坠楼了。”我平复了一下有些加速的心跳。 于扬听到这话怔愣了两秒,随后笑着说道,“估计是你身体的神经以为你睡死过去了,让你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听你这话,我还得谢谢它不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但刚才的那个场面好像有点眼熟,“我总感觉好像是忘了点啥,那个梦和之前我做的梦都给我一种很真实的感觉。” “你忘得事儿还少么?你都忘了咱俩打小就有娃娃亲。”于扬弯着眉眼,凑到我耳边轻轻的说道。 “咱俩啥时候定过娃娃亲?我咋不知道呢?”我连忙撤出去老远,紧紧靠坐在窗户边。 “你看,你都不记得了吧,梦么,真实是正常的,毕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没再与他争辩什么,静静的看着窗外向后飘去的薄云,有些疑惑的想着这个和之前一样奇怪的梦境。 见我如此,他轻轻的回怼了一下我的胳膊,见我望向他,嘴角轻轻扬起,“怎么还在想咱俩娃娃亲的事儿?” “打住啊,咱俩哪有娃娃亲啊,你可别瞎说”我连忙否认。 “哎,知道你记性不好,没想到你是真的忘了,”于扬轻轻叹息着摇着头,伸手就抚上自己还没挤出来的鳄鱼泪,短短一分钟五百来个假动作。 “啥时候的事儿啊,我没印象啊。”我连忙扒拉掉他的表演型人格,生怕这货现场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你忘了,你九岁的时候,在杏树底下,我妈说让你长大以后给我当媳妇的?”于扬一脸‘果然你忘了的表情,’就差把渣女俩字儿写我脸上了。 “大哥,九岁啊,我那时候那么小上哪记得这么多啊。”好想把他脑壳砸开看看里面都是些啥玩意儿。 “那你还说明年你要是没对象就跟我在一起呢。”于扬掐住话头就不撒手。 果然不能跟妖孽讲道理,但是他说我的这个事儿我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我咋不记得有这茬呢?”我疑惑的瞧着他。 “十五年前你说的,反正有这么个事儿,你看,你看你个渣女。”小脖一梗,小胳膊一抱一脸的悲愤。 “十五年前。”我轻声嘟囔了一句,低头思忖,“又是十五年前。” 似乎是觉察到了自己失言,他连忙又岔开话题,说了些别的事情,原本打算继续盘问十五年前的那段记忆,但始终都被他四两拨千斤的调转方向,最后也是放弃了。 他们似乎都回避15年前发生的事情,问了好多人,获得的答案都是闭口不言。 …… 西南和杭州三个小时的路程,我睡了至少两个半,还有半个点就是往嘴里填东西。 对于我这种上车睡,上机也睡的行为,于扬已经习以为常,只不过每次醒来我都喊饿,他已经习惯性的向空乘薅了好几根儿毛。 小桌板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甚至还有我爱吃的辣条,果然是认识了二十年的人。 下飞机前填饱肚子是极其重要的事儿,秉持着拎着怪沉的原则,我默默的把桌子上的零食都造了。 到天府机场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幸好这个时间路上没多少人,打车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 带着于扬推开了老姜的家门,屋子里浓重的酒精味,在厨房的女人晃悠的游荡到我和于扬的面前,黑眼圈重的好像国宝转世。 “你俩可算回来了,快于扬你来替我,我宝你把我扛回去,我要熬不住了。”小钟满脸疲惫的砸到了我的怀里,头发那几根毛也不如原来那般精神,扁塌塌的压在她脑瓜皮上。 “他咋了?”于扬见状连忙快步进了卧室,一身的风尘都没能拦住他的脚步。 “老姜昨儿个烧得严重,连着两天高烧四十都没退,今儿这不知道咋回事儿又发烧了。”小钟虚弱的说道,我轻轻抚上她的额头,发现也略微有些烫。 给她打横抱起来,扔下一句先走了,便回了家。 第34章 老姜病倒了 回去给小钟量了一个体温发现她也有点发烧,翻出来拜阿斯给她吃了之后,又拿酒精给她降了温。 幸好处理的及时,她也没有很严重,不多时,烧就退了。 看着小钟睡过去之后,我便又去瞧了一眼老姜,换下来的衣服丢在一旁,应该是白天烧晕过,大片泥污沾了满裤子。 我叹了口气,将脏衣服扔进了脏衣篓里。 “他退烧了?”我探头探脑的凑到于扬的跟前。 “嗯呢,”他将针头放到了一边,嫌弃道,“咱也不知道,药喂不进去,不能打针么?还急诊大夫呢……” “你从哪找的?”我看着这凭空出现的注射针剂外加挂着的生理盐水,疑惑的问道。 “你哥啥都有。”他将东西重新收回了药箱里,“你盯他一会,我去看看小钟,不行就给她也挂一针。” “她烧退了。” 于扬没有理会我的话,转身去了我家。 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还捧着一袋薯片。 他去卧室看了看那个尚算安眠的,回来端了杯水放在我眼前。 “你去看过了?小钟咋样?”我嘎吱嘎吱的嚼着薯片,逆子闲着无聊边打着招呼边进了屋。 于扬伸手把它抱起来,揉到怀里摩挲着,“确实退了但我还是补了一针。” “补得啥?”我侧头问他 “百草枯。”他幽幽的说道。 这话一出我觉得这天儿好像被聊死了,转头继续看电视。 许是电压不稳,灯泡总是一闪一闪的,不一会电视突然就灭了,整个客厅陷入了黑暗当中。 我颤颤巍巍的朝外走去,没走两步就被拉住了,黑暗中那双眼眸有些发凉。 两个人就这样在黑暗中僵持着,谁都没说话,窗外的风从纱窗里悄悄的钻了进来,小区里的虫鸣响彻了整个客厅。 他手掌的温度透过布料传到了我的胳膊上,微微有些发烫,我瑟缩的往回抽了抽手,却还是于事无补。 半晌,我出声轻唤,“于扬……” 他没说话,只是将手松开后,越过我径自朝外走去。 我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旋即跟上,没走几步就见他折返回来,手里还拿着我之前买的露营灯。 “应该是你哥忘交电费了。”他将灯递给我,抱着逆子坐回了沙发上,“还傻站着干嘛?当雕塑?” “你说外面那些姑娘要是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温和帅气的小于总,私底下如此毒舌,会啥样……”我拎着灯窜了过去。 他端起杯子咽了口水,没有回答,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摸着逆子的脑袋,就这样一直沉默着。 气氛越来越尴尬,我都想脚趾扣地捅个地道撒丫就跑了,琢磨了许久准备起身回去,不想又被他握住了胳膊。 “你,喜欢他?”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他侧头看向我。 “谁?”惯会装糊涂的我,在这个黑夜里隐藏了自己。 “你是属狐狸的?天天装疯卖傻。”他松开手继续摸着逆子。 “就我这情商,你信我是狐狸?”我轻笑出声。 “有何不信?”他的声音清冽,在这个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更加好听。 他轻轻把玩着水杯,温柔的月光洒进了杯子里,银色的光辉映在液面上,犹如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他的手指在光辉映照下纤长且白皙。 他敲击着杯壁,想了很久微叹,“其实,我一直都觉得青梅竹马就应该会像我爸妈一样走到最后,只不过我没想到的是,青梅竹马也得会张嘴,比如咱俩。” “青梅竹马?那得是小钟和老姜,咱俩半路出家,我认识你的时候你都初中了,算门子青梅竹马。”我继续往嘴里填着薯片,缓缓说道。 “少吃点吧。”他从我手中拿过零食袋,手指轻轻的划过我拿着薯片的手,“一会积食了你又该难受了。” 我没有反抗的看着他拿走了薯片,冲他莞尔一笑,又从抽屉里又拿出来一袋零食。 看着我这波神操作他傻眼了,“不是,你哥这么多存货呢?” “不是他存的,是我存的,”我又给他递了一袋果冻,“他哪有那个习惯,只不过我爱吃他不拦着而已。” 他的手很好看,尤其拆果冻的时候更好看,逆子嫌弃他总动弹,便从他身上下来团成一团盘在我俩中间,似乎是这个电灯泡过于显眼,于扬将它抱起来放在了另一边,又朝我这挪了挪。 我俩就这样一包接着一包的吃着零食,手机的电不是很多,故而只能放在一边看着它落辉。 房间里还有两个躺着的,一个严重的就差休克,另一个睡得就算地震都够呛能整醒。 不知多久,里屋出了声音,穿拖鞋、叮冈的撞这撞那的出来了,我跟于扬头朝着一个方向看去,那个一米八多大汉颤颤巍巍的站在门口看着我俩。 “你俩,这是守灵呢?”老姜好像比之前瘦的更加厉害,肤色原本就很白,就着生病整张脸惨兮兮的,眼皮半抬不抬的,下眼睑整个儿一乌眼青,嘴唇轻薄带着现在拿着铁链应该可以冒充一下地府的官差。 “您这是勾完魂儿回来了?”我下意识的问出了声,于扬偷笑,轻轻撞了一下我的胳膊。 “我俩秉烛夜谈,聊聊您什么时候能醒,什么时候把这电费交上,好不用我俩摸黑唠嗑,过得这叫一个艰苦。”于扬走过去搀扶住他,生怕这大哥一不小心给自己掫过去。 “你就不能帮我交了,又不是不知道我手机密码。”老姜没好气的冲我来一句,原本就虚弱的身子,因为动气喘的更加厉害。 “明天你上班查个血,我怀疑你肺炎了。”我给老姜倒了杯温水给他递了过去,他没接,于扬倒是勤快,接过来放在他手边。 “应该不是,我身体我清楚。”老姜擅长死鸭子嘴硬。 “尊重医嘱,谢谢。”我擅长炖鸭子,或者砸烂鸭子的嘴。 “哪门子的医嘱,我的吊瓶又不是你打的。”老姜没好气的咳嗽了两声,轻飘飘的声音晃悠在空气里,跟他人一样,虚的一批。 “咋不是。”我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 他幽幽的瞥了我一眼,“得我妈这种扎针手法真传的只有于扬,你的扎针手法跟我学的,我会不知道?” 好吧,被戳穿了,下意识的拽了拽于扬的袖子,于扬心领神会的接过话茬,“那你明天查一下吧,我跟你一起。” 老姜没再反驳,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坐在一边乖巧的不发一言。 我琢磨该睡觉了,看着于扬一副不打算走的样子,不由摇摇头,果然,他俩才是真爱,我跟小钟,纯属意外。 第35章 梦境与现实 回到家以后才发现,好像把逆子给落那了,转身又打开了关上不到两分钟的房门。 可能是听到我已经回了去,这俩人说话的声音多少有那么点肆无忌惮,得亏一梯两户,不然这俩人一定会被投诉。 站在门口犹豫一秒刚打算迈步,便被他俩的话给吸引住。 “她最近做梦的频次越来越多了,都是十五年前的事儿。”老姜的声音依旧带着点暗哑,可能是时间太晚,周边过于安静,声音显得有些空旷。 “当年的事儿,她不是已经忘了么,而且事后你爸不是也找人给她做过催眠了。”于扬的声音带了些疑惑,他轻轻敲击着纸盒,一下又一下。 “她那个手指头寻思事儿大的时候瞎点嗒,终于知道是跟谁学的,你也是不教点好玩意儿。”老姜的鼻子可能还是被堵住了,瓮声瓮气的回道,沉默了两秒,见于扬不搭茬又说,“可能有咱们不知道的外界刺激吧,毕竟这种事儿谁也说不准。” 屋里又陷入了长时间的静默,我站在门口一步不敢动,生怕弄出声响影响到他们二人的谈话。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帝都上大学期间也做过类似的梦,原以为只是单纯的噩梦,听现在这意思倒不是如此。 对于这类的梦,我闲来无聊去看了西格蒙德的《梦境解析》,其中有人抽象的解释为,精神活动游离在外忘了回家,所以梦境光怪陆离倒也不算稀奇。 但是我当时所做梦境都是同一种类型——被霸凌。 至于为什么都是一个类型的梦境,书里没做解释,带着疑问去研究了一下科学,比方说是不是某种激素分泌的不太对,甚至特意去做了体检。 记得当时大师姐看着体检表拍了拍我肩膀说,我健康的可以打死好几只健壮的蚊子,一般幼儿园小班的基本都打不过我。 我品了一下,中班的也打不过,至于大班的,没关系我会碰瓷。 再后来,我的好奇心被勾起,便要拉着小钟去雍和宫,主打问不了科学,我就问问玄学,秉持一个你告诉我算,不告诉我拉倒的原则。 到了地方,听说在这许愿,主打一调剂,想了想,没敢许也没敢问,生怕给我调剂哪去不知道了。 终于这片刻的宁静还是被打破了,小钟揉揉惺忪的眼睛探头探脑的走到门口,一抻头,满脸疑惑的看着我,”你回来了咋不进屋呢,门儿也不关?“ 被她整这出属实吓了一跳,我一个立正站直典型被抓包的样子。 屋里的也传出来起身的脚步声,我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捂住了那个准备继续叭叭的嘴,刚想顺手把门带上,不料却被身后的俩人出声拦住了。 “可以啊,这第几回听墙角了?”老姜的声音从身后冷冷的传了过来。 他月白色的面容一双清冷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我,在这漆黑的夜里多少有那么点吓人,虽说一副病态,但是架不住师父师娘生的话,出厂设置顶配。 “哥,好巧啊,好久不见哈。”我抬头看着那个剑眉星目的男人,他轻扬着嘴角,薄唇微抿,原本就清瘦的面庞因为高烧的原因显得更加憔悴。 “这套话儿一出,就知道不止一回啊。”于扬的声音更有些偏凉,他俩一个抱着肩膀倚着门框,一个手掐腰稍息,看的我心底直发毛。 “听墙角?啥意思?你刚才听墙角了?”小钟扒拉下来我的手,瞪着大眼睛看着我。 我低着头,一脸惆怅。 老姜越过我,上手摸了一下小钟的脑门,点点头。 于扬一脸嫌弃,给他一杵子,“能不能专业点,你一个发烧的人,能摸出个啥来……” “还好意思说,你一个主治大夫这么对待病人合适么?”我瞪了于扬一眼。 “行了,别聚门口了,回屋说。”于扬抱着逆子越过我俩进了屋,熟络的给自己倒了杯水。 逆子如入无人之境,伸了个懒腰朝着前面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过去,老姜嫌它走得慢,用腿顶着它屁股使劲儿的往前推着。 小钟见此,上去就给了他一下,将逆子抱上了猫爬架。 蓝猫还有个别称,那就是懒猫,上了猫窝,那就典型的一动不动。 两个病号被我和于扬从中隔离开来,一个瘫在一旁好像那扶不上墙的烂泥,一个咳儿咳儿的好像是肺子都要被咳出来。 明亮的客厅里,没有月光的倒影,每个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分明是亮亮堂堂的空间,却远比刚才在老姜家时阴郁得多。 除了老姜的咳嗽声,还有小钟柔弱无骨的靠在躺椅上吸溜着大鼻涕。 窗外的鸣蝉不知累的嘶吼着,逆子丝毫不受影响的打着震天的呼噜,小钟挣扎着想起身去关上窗户顺便把逆子抱过来,奈何躺椅太黏牙,把她粘在了原地。 我默默的拿出冻干罐子,摇了两下,逆子一个咕噜起来,小眼叭嚓的看向声源的我,眼睛里还有着没睡明白的眼屎。 优雅的起身伸了个懒腰,抱着杆子晃晃悠悠的带着自己十斤左右的大体格子,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下来,喵了两声窜到了我怀里。 喂了冻干这货算是消停了,可能是知道自己体重,故而安安分分的躺在我腿边,小声的打着呼噜。 于扬打破了长期的沉寂,“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的噩梦?” “其实上大学的时候就有过,规培时有天状态有些糟糕,大师姐就让我去做个检查,但是没查出来什么问题,激素水平也比较稳定。”我如实回答。 “这事儿,你咋没说呢。”小钟带着鼻音问我,边问手边还抽着纸,卷成一卷塞进本来就有点冲天的鼻孔里。 “我那次带你去雍和宫也是为了这个事儿。”我回道。 “我以为你去许愿了,毕竟说那还挺灵的。”小钟歪着脑袋看向我,鼻子被堵上的她,说话都带着气泡音。 “你也不怕一语成谶。”于扬轻笑了一声。 “从那么早就开始了?”老姜出声询问。 “对,而且一次比一次清晰,不过画面都差不多。”我回道,手指轻轻敲击着杯壁。 “就是梦见掐住那个人?”小钟问我。 “是,还有梦见我坠楼了。”我如实说道,刚说完,小钟腾一下就坐起身,就连老姜都直勾勾的看向我。 “在飞机上那次?”于扬出声。 “嗯。” 客厅又一次陷入了死寂,钟表的声音在客厅中回荡,一下又一下,逆子的呼噜声逐渐占领了上风。 我沉默了很久,终于打破了这个让人想脚趾扣地的氛围,“那个,其实吧,我也没那么想知道,毕竟都过去了不是么。” 于扬三人抬起头意外的看向我,小钟和老姜的眼底闪过一瞬间的如释重负,而于扬的眼神里多了好多我读不懂的情绪,除了如释重负,还有遗憾和失落。 似乎那一刻他所有的情绪都通过表情具象化了。 “怎么了?”我下意识的询问道? “没事儿。”于扬微微扯了一下嘴角,但那颧骨却没有丝毫的松动,轻敛去眼底那抹忧伤淡淡的说道,“早点睡吧。”说完他便起身朝外走去,留下我一脸疑惑的看着老姜和小钟。 似乎是感受到我询问的眼神,小钟又把自己窝进了沙发里,一声不吭的做一个哑巴鹌鹑。 老姜沉默了许久,下意识的看向小钟,见小钟没理他,他便又咳嗽了几声,我瞅他这看起来要死不活的样子,实在再想给他来一针。 “嗯,我假期是不是快结束了?”我试探性的问道。 “老郑的意思是一周左右,目测你还有两天,不过你明天去一趟消防总队,他们那边要组织联合演习,其中涉及急救演练,你协助老郑去配合一下。”老姜说完起身往回走,没给我继续询问的机会,快的跟个健康人一样。 歪着脑袋看着那俩人踩俩风火轮蹽了,身后就差冒两股烟儿证明他俩坐火箭了。也没给我询问的余地,多少有点奇怪,还想问点啥,一转眼人就没了。 默默的掏出来手机,在四人小群里喊了一句:老姜,别忘了明天去查一下你那肺子,别整出来肺炎。 于扬:一切有我,放心吧。 老姜:你丫能不能盼我点好,这么多年的亲情! 我:来钱儿吃了。 于扬:来钱:我又背锅? 老姜:来钱:我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群里的聊天没持续多久,我抬手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很晚了,窝在沙发里的姑娘瘫着装死。那个快给自己憋得背过气小祖宗仰着头,小脖子都快跟肩膀黏到一起了。 我总觉得她应该是知道点什么,轻声问道,“当听我说不找回记忆的时候,你们两口子的表情我倒是能理解,但是于扬的表情好奇怪,是因为啥啊?”我转头看向那个给自己缩在沙发里的大宝贝儿。 “我们不想让你想起来,是因为那段时间你太痛苦了,痛苦到我们看着都心疼。”可能因为鼻音的原因,她声音糯糯的,软软的,少见的夹子音,眼皮半抬不抬,好像不一会就能给自己睡过去。 “那么痛苦么?”我语带疑惑,她点头示意,“到底是多痛苦让你们对那个话题避之不及。” “痛苦到我们以为你活不了了。”她继续瓮声瓮气的说道。 “于扬呢?”我抬头看他。 “至于于扬,他那年跟你有个承诺。”她吸了吸鼻子 “啥承诺?”我问道。 “将来他未婚你未嫁,你俩就结婚过一辈子。”小钟的话越说越离谱,离谱到我想给她一下子,“不过鉴于你现在有心上人了,他应该不会拿这说事儿了。” “难怪我上学的时候没对象,合着那堆桃花都被他给剪没了。”我咽了口水摇了摇头。 “你没对象怨你自己好不。”提起这个,小钟明显是不困了,盘着腿坐在躺椅上,“我可得给你扒扯扒扯,跟于扬同届的那个,人家约你吃饭你给人回了个啥?” “找他聊胸外急症和并发症……”我讪笑两声,“我确实以为他找我就是这事儿呗。” “还有一个呢?”小钟又说,“人家学中医的,你倒好拉着人家唠了一下午的脉诊,人家找你是谈情说爱的,你跟人家聊尺关寸去了……” “那于扬不是还挡了几个么。”我小声嘀咕道。 “那几个歪瓜裂枣……”小钟刚说,话头就被我截断了。 “你咋也说是歪瓜裂枣呢?”我赶紧问道。 “那几个不学无术,顶着帝都京圈少爷的名头一天穷嘚瑟。他们原本是想拉于扬下神坛,所以就把主意打你身上了,不过我觉得他们就算是打了也是于事无补,毕竟您老容易拿他们练练手。”小钟擤了擤鼻涕说道。 听她说着大学的事儿,看着对面的女孩儿鼻子里插着两根卫生纸,手舞足蹈丝毫看不出来发烧的模样,果然八卦包治百病。 就着生病,还是体力有缺,不一会那丫头的电量就耗没了,呆呆歪歪的斜靠在椅背上,眼睛半眯着。 长呼了一口气,我将她扛在身上,一步一坎儿走回了房间。 …… 一宿睡得不是很安稳,总担心半夜再烧起来,就没敢跟她分房睡,时不时迷糊着伸手去摸她脑门。 次日一早,她神清气爽的起床做饭,虽然看着还是有些虚弱,不过不影响她行动。 而我就没那么好运了,顶着个鸡窝头,带着俩大黑眼圈坐在一边,看着她忙里忙外,暗叹一句,年轻真好。 于扬比我的状态好不少,看到我这样倒是明目张胆的笑了好一会儿,气的我直拿眼睛剜他。 鉴于我行动受限,他又是盛粥又是递包子,倒是殷勤的很。 老姜对于我的状态有些不放心,原打算让我今天歇歇,消防站那边他安排个规培去,小钟一听便知道是那个氰化钾实习生,立马就不高兴了,饭都没让我吃完,连推带搡的把我弄进了卫生间,匆忙给化了个妆。 第36章 电影节欠他们一个影帝……(一) 这假是没请成,毕竟这妆都化了,怎么着也得去露个脸。 于扬要和老姜一起去单位盯着他验血,吃过早饭就搭他俩的车一起走了。 我和他们因为方向相反,再加上消防总队离家也不是很远,故而腿儿着过去最快,还能顺便锻炼身体减减肥。 果然,十一路公交诚不欺我,我都到总队门口了,急救车还没嘎悠到位呢。 等了大概半小时,单位的急救车晃晃悠悠的就过来了,我挑了挑眉,可看出来不是抢人命了。 老郑下车都是不着急不着慌的,看着我全须全尾儿的站在他面前,他一脸高兴的打个招呼,顺便问候了一下我的体格子。 在告诉他没什么大碍的时候,我在他的脸上清晰的看到了遗憾和失望,顿时心头火起,质问他这是啥表情,难不成还盼着我有点啥后遗症。 他却说,“你说,你这个娃娃得了炭疽后平白无故睡了四天,都不是昏迷也不是休克,这是多么让人兴奋的病例,我从医这么多年啥稀奇么得见过,唯独你这种,醒了还能活蹦乱跳滴倒是稀奇的很。” 老郑一脸兴奋的看着我,那表情大有一种要把我送去实验室解剖看看成分是啥的感觉,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应该跟他表情差不多。 看着他的样子,没来由的心里发毛,轻轻的往一边撤了两步,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来的人,转头一看,熟悉的大白牙映入眼帘,那双清冽的眸子闪着耀眼的亮光,“赵医生,早啊。” “早啊,”我朝旁边看了看,几辆红色的消防车停在路边,远处韩站冲我点头示意,我笑着回了礼,又看向王坤,“你这擅自离队,不好吧。” “韩站知道的,他同意我来跟你打个招呼。那我先回去了,今天演习,你小心一些哈,别伤着自己。”王坤冲我点了点头,转身朝韩站他们跑过去。 我低头思索了一下:一个演戏,还能伤着我? 老郑一脸八卦的看着我,左走三圈又走三圈,笑着说我俩有事儿,我叹了口气,回到车上换了衣服拎着药箱拽着还准备继续八卦的老郑赶往急救集合地。 演练时长大概在两个小时左右,因为老郑提前知道大概流程,再加上本身就是急救大手子,很多事项都是手到擒来,我们这边可以说是非常顺利。 急救部分共计四个人,开始之前开了个会,四个人虽然不是同属于一个系统但配合的也还算默契,演习结束互相恭维了几句,又说了几个回合的场面话,维持了大概十几分钟的假笑,我的脸终于是解放了。 “哎,郑主任啊,今儿这事儿还真得是你。”我揉了揉已经僵硬的脸,使劲儿眨巴了几下眼睛,“要不是你的情商,演习后的这段时间我都能给自己尬死。” “你吧,回去躺平的时候翻翻戴尔卡内基的书,好好学习一哈,不要总是不当回事晓得不。”老郑将急救箱放回车上,又整理整理车内的陈设,回头又和我说到,“哦对咯,你郑爷爷想要你上家恰饭,你最近腾下时间哈,莫要推脱晓得不。” “啊,晓得啦晓得啦。”我模仿他口音笑着说道。 他见我如此,笑着拿手指了指我,“你这娃娃,惯会打趣人,行了走了,得回去了哈。” 刚要上车,远处传来了声音,仿佛是在叫我,等我一抻头便看见憨仔满头大汗的朝我跑来,“赵医生,你没走可真好,你快帮忙看看,王坤受伤了。” 憨仔连跑带颠的直奔我而来,黝黑的皮肤上挂着些许的汗珠,急切的声音穿透力极强,把我和老郑都唬的一愣,一米八的汉子好像一个低飞的小型飞机,鬼哭狼嚎的就冲了过来。 一个箭步顿在我眼前,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他见我没有要动的意思,拉着我胳膊就往院里跑,我被拽的一个趔趄,没睡醒的脑瓜子嗡嗡的。 老郑也停下了接下来的动作,本就刚下夜班的脑子多少有些转不过来,被这么一闹腾更加迷瞪,但是下意识的动作还是让他拎着药箱就冲了进去。 我被人连拖带拽的拉过去后,就看见王坤坐在地上捂着右胳膊,嘴里念叨着“没事儿。” 憨仔把我推到他面前,所有人见我来了纷纷后退半步,尤其韩站更是离谱,说他伤的极其严重,给老郑唬的一愣一愣的。 老郑速度也不慢,只是跟过来的时候气儿倒得非常不容易,边喘边指着我,“你们这帮娃娃慢一点,好歹关注一下留守老人哈。” 老郑的话淹没在了周围人的一言一语中,我站在那,看着那个见我来了直接趴在半拉垫子上,把脸捂住的人。 周围的人吵吵嚷嚷,说王坤目前这不好那不好,听得我是云里雾里,老郑听完笑了一声后退一步,一脸“你请。” 我看着他们的表情,实在没搞懂是啥情况。 蹲下身,凑到前去,王坤的呼吸声有些发重,我蹲下身轻轻的拍了拍他肩膀,刚出声询问,他明显抖了抖,我有些纳闷,属实不知道到底因为啥吓这样。 可能是阳光太过炽热,让原本趴着就不舒服的人又往回缩了缩脖子,之前是侧脸朝天,如今这脸也埋到了泥土里,整个后脑勺暴露在阳光下。 细品一番,果然,每个人的防晒都是有自己的套路的,比如眼前这位,晒的均匀,黑的自然,主晒头发,副晒脖颈。 我下意识喊了他一声,“王坤儿?” 他悄么声的抖了抖,一米八多的汉子恨不得给自己缩成个遁地鼠,声音好像让大地娘娘给扼住了喉咙,生生给自己逼成了夹子音,“我不是,你认错了……” 韩站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上去就给了一脚,“你给老子站起来……” 王坤赶紧起身,一只手还拎着水带,胳膊上的有被砂砾划破的痕迹,衣服上都是尘土,另外一只胳膊可能是没有撸起袖子,所以看不出来有没有受伤,但是微微颤抖的样子出卖了他的真实情况。 第37章 电影节欠他们一个影帝……(二) 入眼的土灰让周围人都不由摆着手,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响彻耳畔,老郑边嘟囔边拍散眼前的尘飞扬,“要了老命了。” 我上前,将高我半头的男孩儿扳正,用手拍打着他身上的灰尘,检查他胳膊上大小不一的伤口,有新伤、有旧伤、还有新伤叠旧伤。 右手手腕有轻微挫伤的痕迹,拎着水带微微有些颤抖,哪怕是摔了他也没有扔掉手里的东西。 我本打算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奈何刚上手就被他拿着往后躲了躲,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他,满眼的疑惑。 “我得看看你伤到哪里了。”我看着他说道,他的眼神躲闪,嘴唇紧抿,脸上还挂着地上的土留下的印记。 面前的大男孩虽然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听话的把手里的水带放在一旁,乖乖的站在原地。 “哪疼?”我将急救药箱放在一旁,伸手去挨个地儿捏他的胳膊问道,“这里疼么?这里呢?” 他始终是摇了摇头说,“没有疼的地方。” 出于医生的直觉,我还是下意识的伸手扒拉扒拉他的伤口,外伤需要清洗之后涂碘伏,按常理从那么高的台子上掉下来,必然会寸着筋。 我低头看向他的手腕,上手捏了捏,他的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整体反应有些强烈,我转头看向老郑,却发现这位祖宗已经坐在一旁晒着太阳打盹了,看来这夜班接白班也是把他精气神给耗的差不多了。 “外伤一会需要清洗一下,后续涂点碘伏就行,至于手腕应该是软组织挫伤,就是寸着筋了。”我跟他说着,又带着他去一旁坐下,拿着盐水和酒精给他清理伤口,过程中,王坤忍的是青筋暴起,我摇了摇头,抬头看他,“疼你就喊一声。” “没事儿,我不疼。”他咬着牙一忍再忍,可能是搞事情的心作祟,我默默地在涂碘伏的手上加了点劲儿,只见他“嘶”的一声,抬起有些湿润的大眼睛,一脸悲愤的看着我。 “别这么看我,手劲儿有点大……”我憋着笑,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再说了,你不是说不疼的么?” “嗯,对,我不疼。”他使劲儿的扬着嘴角点着头,我低下头得逞般的笑了:小样还收拾不了你了? “赵医生啊,辛苦你了,你今儿是不是还得上班啊,那你先去忙,王坤这边,后续我们自己就能处理了。”见我已经处理完毕,准备要收拾东西了,韩站信步闲庭的踱过来,一副马后着急的样子,这演技,长春电影节都欠他一个金鹿奖…… 刚才躲后面看戏的人,一个一个的蹦出来,然后纷纷站出来说这话,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她今儿没有班儿,再说,她要上班还得重新做一次筛查,确保没问题了之后,三个科主任签批了才能上岗呢。”树下面老郑闭着眼睛,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似乎是这风向的问题,音质丝毫没有受损,甚至还有点震耳欲聋。 我瞪着大眼睛,嘴唇微张转头看向他,一瞬间想打人的欲望直顶天灵盖。 我危险的笑着,然后谦卑且亲和得冲他喊道,“又得抽血,啷个混蛋说的哈!” “这是急诊科的一致决定,你得理解哈……”老郑睁开眼,笑眯眯的朝我说道。“你这个女娃,在家才休息几天,一周都不到,以后有的是时间需要你忙哈,着啥子急上班!” 我那是因为不能上班么,我是因为又要抽血!我打小就膈应抽血!那玩意儿多疼啊!看了看自己细的跟根儿毛线一样的血管,我都怀疑,检验科一看见我是不是又准备让我当小白鼠给他们练手了…… 王坤拍着我的肩膀,艰难的憋着笑说,“你是淑女,不能动气,不能动气……” 好想把他的爪子拍掉,然后说一句:老娘才不是淑女! 不过美色当前,小爷我忍了。 处理完王坤的内几道口子外加手腕的挫伤,基本就没啥事儿了,可能是伤习惯了,对于这些皮外伤,他并没有很在意,只是道了谢之后便要送我和老郑出去。 韩站对于他的行为未置一词,反倒是憨仔,被王坤连着给了好几脚,美其名曰是占用公共资源,但我总感觉有那么点公报私仇。 老郑打了个哈气,随手将药箱扔给了王坤,又给了我一个眼神让我自己体会,可能是默契度不高,他的眼神,我实在没看出来啥用意,单纯觉得他那是左眼皮跳跳好事儿要来到,不是要升官就是快要发财了…… 急救车停在院里,司机看着我们往外走,便发动车子,准备回医院。 突然门口爆发出巨大的响声,我循声望去,只看见一个白色的巨大影子,猝不及防的横在了马路中间。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快救人,车里有人!” 整个院子里的消防员直接飞速冲了出去,快如闪电,以至于我只能看见一个又一个的残影。 老郑捡起王坤放在地上的药箱,身体远比脑子快。 道路中央,白色的五菱面包车侧翻,驾驶室一侧着地,底盘还冒着些许的白烟,冲的最快的人迅速查看了一下车周围的情况,憨仔护着王坤上了副驾驶那一侧。 王坤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里面的人被他抬着带了出来。 驾驶员的脸上有几道的血迹,看样子应该是皮外伤。 人被拉出来以后,在场的消防员将车子推回了原位,老郑看了两眼就把人交给了我。 我询问了一下他身体情况,伤员除了头痛以外,胳膊和脸上有不同程度的擦伤,髋部有痛感但并不严重,只是觉得有点头晕。 “问出来啥了?”老郑晃晃悠悠的在走到我身旁,一脸看热闹的说道。 我熟练地拿出来笔和随身的本子,一脸正色,“伤员头部应该是受到过撞击,所以出现了轻微脑震荡,胳膊和脸上有轻微外伤,髋部损伤,但目前看还行,不严重能动,具体体内是否有内出血,得回去看下情况,不过这中期十足的喊疼,就应该还行。” 第38章 想对得起自己穿的这身皮 将纸条撕下来递给了老郑,他看完点点头,似乎对于我的话表示认同。 坐在地上原本叫着疼的伤员一脸懵逼的看着我,怯懦的问了句,“大夫,我啷个动个球,一动就疼得很,你说我还行不严重?” 我迟疑了一瞬解释道,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个……不好意思啊,我是急救医,只要病人没休克在我这就都是还行……” “对咯,你这不算严重哈,要说严重的,就是那个救你的消防员他哥哥,都在ICU里待了好几天咾。”老郑笑着回道,原本皱纹就多,这一笑褶子都能夹死苍蝇。 被Q到的王坤莫名其妙的看着我,眼睛里满是震惊,好像在说:有我啥子事情?但见伤员求证似的看着他,便也点了点头。 伤员想了想没再说啥,跟着老郑上了车,我原本想一起的,老郑以车里满员为由给我撵了下去,我一脸懵逼的看着车里空着的一大块,车门即将关上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抓住门把手,“老郑,你这不是有地方么?” “你又不上班,莫要占用公共资源哈……”老郑言之凿凿,看向我的眼睛满是笑意。 “不是,老郑,你不能这样!而且你昨晚儿夜班,下班的人该是你!”我不撒手,一旁的人也没人敢上前拽我,都站在一旁看着热闹。 “这里还有个伤员需要你处理,你看看他的伤口又裂开了撒。”老郑扒拉掉我的手,又朝我后面指了指,见我回头连忙招呼司机将车开走了。 我看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连忙朝一边躲了几步,看着空空的两个爪子,就连身上的大褂刚扒下来就被老郑给团吧团吧拎走了,就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满脸的凌乱。 周围的人可能是热闹看够了,只剩下了王坤还有憨仔站在我的身后,其他人被韩站弄回了总队院里。 我转身,两个人嘿嘿的冲我笑,原本就尴尬的气氛,又冷了几分。 果然,西南的天气,气温属实不固定。 “你今天是要回去上班是么?”王坤出声问道,胳膊上的伤口因刚刚借力的缘故,有些渗血。 “有药箱吗?”我走过去拉起他的胳膊,仔细瞧了瞧伤口二次裂开的程度。 目测没有什么大碍,后期可能会化脓。 我跟着憨仔他们进了门卫室,取出酒精和纱布重新收拾了一下伤口,鉴于他的工作性质,就算他再不喜欢包扎,也还是强拉着给他处理了。 “就不包了吧,夏天太热了。”他小声的问道 “伤口二次裂开,如果感染化脓好的更慢,结痂了就可以拿下来了,你先忍忍。”我给他大概处理了下,便将东西重新收回药箱。 “诶一……一个男人,就受点小伤,不要紧哈。”憨仔在旁边溜缝。 “你一会要回家么?”王坤抬着那双水灵灵的小狗狗眼看着我,让我忍不住,想挠他下巴颏…… “先回医院去做个血检,过几天就能上班了。”我双手放在腿上,手指头自己玩着自己,不知道为何,他目光灼灼,让我有点不敢看他。 “嗯,正好,我一会中午请个假送你过去,顺便接我哥出院。”王坤说道,话音落了没到半分钟,突然警铃大作,几乎是瞬间的动作,王坤和憨仔脸色一冷,急匆匆的冲了出去,连句话也没有留给我。 我走到门卫室外,看着片刻后响着警笛的红色从我眼前掠过,隔着车窗我看见那一个个稚嫩的面庞,也躲不过20多岁的年纪,却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了来自外界的危险。 王坤看着我站在那里,他紧靠在门边,手也不闲着整理着战斗服,脸朝向我这边,微微张嘴轻声说:等我。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盛满了坚毅,眉目依然是星光璀璨,气质依旧洒脱不羁,但是却带着一股子无法让人忽视的自豪感。 突然理解了师父曾经说的那句话,当你脱了这身皮,你是谁家的子女、父母,但是当你穿上这身衣服的时候,就意味着你将肩负为民为众生的责任,或是保卫祖国,或是保护生命,而你终将为自己感到自豪。 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那种自豪,当车子启动的那一刻,他在意的是自己身上的那身衣服,是源自于国人骨子里的情怀,是于与生俱来的道德和责任感。 似乎也理解了自己为什么学医,是为了能够让更多的人免于病痛,是为了能够继承师父的衣钵,是为了师娘曾经希望的一世安稳。 攥着拳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给老姜挂了一个电话过去,可能是那边太忙,电话在于扬的手里,“咋的小祖宗,你闯祸了?” “我不是柯南,不至于走哪死哪……”我摸了摸鼻子,“老姜呢?” “新送来了几个重症,他现在在抢救室了。”于扬在电话那边说道。 “那我找陆主任吧。”我准备挂断电话。 “有事儿说,你还藏着掖着了?”于扬觉得好笑,嗤笑了一声说道。 “我要约血检,最快的那种,没问题我就要上岗了。”我在电话这边看着门外,来来往往都是行人和车辆。 我坐在石墩上,漫无目的的看着,似乎是期待着什么,但是又好像啥也没期待。 “你不是还有几天么?单位不是给了你一周的假期?”于扬好奇,可能是咸鱼翻身多少有些少见,“何况你不是一直奉行别人卷生卷死,你躺平等死,” “没什么,想对得起自己穿的这身皮。” 第39章 平安归来 于扬沉默了良久,似乎是第一次听我说这个,也可能是因为从我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异想天开,他迟疑了两秒回道,“你决定了就好,我一会和小钟说让她给你安排一下。” “找小林就行,小钟应该没空管我。”我说道。 “又不是只送个血样,你好歹也是急诊科的,自己应该知道你这属于钓鱼执法,你还打算给自己开单子自己送检?”于扬温润的声音一如既往,但是典型厌蠢症是病,他得治。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我自己开单子咋不行了,我是休假又不是离职。”脚边有个石头,我轻轻一踢,石子儿飞出去老远,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抬杠你是真厉害啊……”于扬笑着说。 “我在想,你说小钟手底下那个规培实习生让你带,你说你是不是得损的她找不到北。”阳光从头顶直接照了下来,将影子投在了地面上。 门卫的站岗哨兵因为执勤所以不太敢大声的喊我,只是小声的让我进屋里,别晒中暑了,我摆了摆手,抬头看天,入了秋,这太阳依旧毒辣的很,本就是一晒就黑的体质,今儿又没涂防晒确实有点担心是不是又得黑两个度。 于扬许叨叨的说他绅士得很,断不会对一个妙龄女子展开过度的思想抨击。 想来确实,他对外人,永远都是谦和有礼的温润公子,以至于帝都那些小护士小医生对他的评价都高的离谱。 搞得我都以为是不是这么多年自己是不是认识了个假人。 “行了,刚才你们陆主任过来了说给你下了个血检,中午回来直接采个血就行,没问题你就能上班了,有问题你就上病房里待着吧。”于扬向来是知道怎么往人脑壳里捅刀子的,这话说得我都没法反驳…… 可能是打小就最笨,到底是整不明白这货说话的对半儿劈。 挂了电话,我依旧是坐在有些烫屁股的石头上,原来也没有这个喜好,只是师娘走后,我每次都习惯性的坐在石头上,因为她总说:冬坐木夏坐石。 虽然不知道师娘说这个道理在哪,却还是依旧照做了。 老姜总说我瞎遵循这些没啥用的道理,说那是“冬不坐石,夏不坐木”,但我依然没有将这些忘掉,因为我知道,若是有一天忘了,师娘可能就真的不在了。 不知愣神了多久,熟悉的红色映入眼帘,两辆车在门口停下后下来了几个人,他们并没有直接进院,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我歪着头看着眼前的一幕,总感觉这多少有些奇怪,难不成又有其他人务了? 消防车开进了车库里,车上下来了几个人,我起身站在一旁,可能是眼神的问题,依旧没有看见那抹熟悉的背影。 门外。 几个人打打闹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转头看去,只见两个人拿着雪糕,手牵着手蹦蹦跶跶的屁颠儿屁颠儿的朝院里蹽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手里抱着个袋子,里面看样子装了不少的好东西。 至于为什么是这么觉得的,那个人抱着袋子的人小心翼翼,一只手抱着怀里的东西,一只手拎着提手,缓步往前走着。 他没有摘帽子,可能是热气太足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他脸上挂着汗。 似乎是瞧见了我,手拉手蹦跶的那俩人中的一个冲我使劲儿挥了挥手,另一个撒开牵着的手狠狠照他的帽子来了一下,这一下力道不小,隔老远都能听到清脆的敲击声,振聋发聩…… 拎着袋子的那个人朝我走来,仔细一瞧是王坤。 “我刚才看有卖芭乐的,我记得你爱吃,就给你买了一些,哦对还有黄桃,老姜说你原来吃黄桃一次能吃一箱,我少买了些,你尝尝四川的黄桃肯定不比辽宁的差。”他稀罕似的将东西都塞给了我,提手上满是水渍,脸上也挂着流下来的汗珠。 他摘下帽子,头发上都是湿的,所幸脸上没有什么伤痕。 “刚才的任务,还顺利吧。”我将黄桃用湿巾擦了擦然后递给他。 “我手脏,你吃吧。”他憨笑道,“刚才的任务没用上我,等一会儿跟你讲,挺有意思的。” “王坤,过来换衣服,也不怕中暑噻。”韩站的大嗓门隔着老远就传了过来,“换个衣服的时间又不是很长,一会你俩再叙旧。” 韩站走了过来,拎着他的后脖颈就给扔飞出去,转头冲我笑道,“幺妹儿等很久了哈,他一会要去接他哥出院,正好让他送你回去哈。” “嗯好,谢谢韩站。”我轻笑着礼貌的回了一声。 “谢我撒子,你俩要是成咯,我可得坐主桌哟。”韩站开着玩笑,阳光下他的笑声响彻了整个院子,作为当事人的我,尴尬抠了一个两室一厅。 跟韩站聊了一会儿,便知道刚才出的任务是一户人家的吸油烟机里进了好多不明生物,在里面横冲直撞的,给那家人吓得都不敢乱动,便打了119报警。 他们到现场之后原以为是蛇或者耗子之类的东西,结果把网板拆下来之后飞出来一堆的蝙蝠,可怜的憨仔被韩站他们关在了厨房里,还得徒手抓蝙蝠。 听完之后,心里默默给可怜的娃娃点了根儿香,心疼他一秒钟。 不多时,王坤换了常服出来了,同时出来的还有那个在任务里被吓得快丢了一半魂儿的憨仔,不过此时的他没有了韩站形容的那般样子,没心没肺的笑呵呵的走到我们面前。 韩站见此,摇了摇头,低声说:“这孩子,欠练。你跟王坤去医院吧,这货我带走了。” 没等憨仔反应过来,自己就被韩站像拎个小鸡崽子一样的拎了回去,多变的表情把他的千言万语表现的淋漓尽致,胳膊伸出老远,直勾勾的朝着我俩招呼着,语调凄凉,“你俩救救我啊。” “练练吧,你今天那样不行哈。”说完,王坤接过我怀里的东西,拉着我的胳膊向门口走去。 原以为是打车去医院的,不过他似乎是没这个想法,总队的斜对面有一处小范围的停车位,王坤刚走到那,就见门口坐着的大爷冲他摆了摆手。 王坤过去跟大爷打了声招呼,说的是地道的巴蜀方言,我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站着,毕竟语言天赋有限,缩成个虾米也没啥不好。 大爷看了看他又瞧了瞧我,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呲着牙拿着扇子的手点了点王坤,王坤挠挠头,耳朵红的好像挂了红油,可以直接切了拌黄瓜。 大爷冲我说了句话,我琢磨了半天也没听明白啥意思,王坤见我一副懵逼的表情,便笑着翻译说,问我多大了。 我如实回答,也说明自己不是当地人,所以对于巴蜀方言还是不甚了解。 大爷点了点头,又说了什么,给王坤听得原本就偏黑的皮肤上,泛着一点点粉色的光晕。 突然想起一句话,这就是所谓的黑红? 第40章 躺平倒计时 辞别了老大爷,王坤带着我走到了一比我都高的黑色suv旁边,凭我对车的了解,这车——我不认识。 我对车的了解不多,自己的车都是师娘留下的高尔夫,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没舍得换。 车内饰以简约为主,可能因为是男生的缘故,车里连点熏香都没有,我翻了翻口袋,发现之前家里晾干的茉莉花干花包还在,顺手掏了出来挂在了档杆上。 他好奇的拿起来看了看,又放到鼻尖闻了闻,瞬间眼睛大了好几个度。 “这是?”他问道。 “我种的茉莉花,给它晒干了做成了香包。”我解释道。 “你还有这手艺呢,真厉害。”他赞叹道,启动车子一脚油门就拐了出去。 车内的空间多少有些狭小,我不吱声,他也不说话,气氛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终于实在忍不住的我打破了沉静,“你妹妹叫王璇伊,你哥哥叫王政尧,为啥到你这你就叫王坤呢?” 听到此,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家人当时都觉得我妈怀我的时候没怎么作妖,想着肯定是个女娃,所以就起了王璇伊这个名字,结果哪知道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居然是个男娃” 对于他的遭遇,我报以微笑,毕竟每个人家都有女儿奴,“后来呢?”我继续问道。 “后来一看还是个儿子,我爷那几天在看五行八卦图,觉得天寒地冻出生的孩子应该稳当一些,就取了个坤字—王政坤。” “后来我觉得王政坤字儿太多,就嚷嚷着要改名,就改成了王坤。” “还行,我还以为你家只是给你草率的取了个名字。”我笑着说道。 “还不草率么?多草率的就给我取了个坤字啊!还是我爷看八卦阵给取的……”他不服气的说道,两腮因为用力过猛,显得有些鼓鼓的,我伸手去戳了戳他的脸蛋,他吓得一哆嗦,车子都打了个弯儿并了个道。 “不过妹妹的名字为什么跟你哥中间的字儿不一样了?”我缩回手,疑惑道。 “我妈他们最初起王璇,璇有顶天立地,扶摇直上的意思,又觉得一个字过于单一,所以就取名为王璇伊。”王坤边说着边拐了个弯继续说道。 “这还是我爷爷的意思,不然我爸那个耿直劲儿必然就对付了。” “旋伊在你们家还真好。”我有些羡慕的笑着说,可能是戳到了痛点,莫名心里堵得慌,便呲了呲牙坐在一边。 可能是感觉到了我的心态有些奇怪,他迟疑了一会说道,“我上次听旋伊说起你们在机场的那件事儿,还挺危险的,不过旋伊说那个人想见你,被他们拦下了,最近我爸在考虑找你沟通要不要协助。” “啊?找我?”有些意外的看向他,“我能协助什么?” “具体的旋伊应该会找你细说,要是不愿意也没事儿,没有人会强迫你的,毕竟你也算是受害者。” 空间里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死寂,我们两个都在一边沉默着。 “我配合。”我轻声说道,似乎对于我的话有些意外,王坤转头看向我,想让我在考虑考虑,我摇摇头,“有些事儿,得面对。” “这个人你之前认识?”车子拐进了院里停在了急诊门口,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他拉住了我的手,轻声说,“如果为难就不要去,我怕你受伤。” “没关系。”我笑了笑下了车。 于扬站在急诊的门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见我下了车迎上来弯下腰跟王坤打了个招呼。 王坤回了礼便去停车了,于扬走在一旁陪着我一起去采血,检验科挨着疾控科,因为疾控的特殊性所以离着急诊也算挺近的,简单来说,检验科算是除了急诊之外相对较忙的科室了。 与检验科相比,疾控偶尔还会门可罗雀,检验科门外可能也是人烟稀少,但是里面的人却忙的脚不沾地。与急诊科的人满为患相比,检验科更多的就是一个又一个的样本从外面送进来,那忙的每个人头顶都冒火星子。 今儿可能是护士都忙着给别人抽血了,到我这是一检验科的医生,就着老姜的关系,我跟他还算认识。 抽血过程中我问他大概啥时候能出结果,被告知加急得一天,我瞪大了眼睛瞅着她,“不是正常查个血不是20分钟就行么?咋一天了?” 检验科的医生算是老姜半个的同门,苦笑着说,“小祖宗,你忘了你因为啥检查的了?血检!炭疽!那不得给你查的仔细点,咱医院都多久没收你这病例了,那人你当时做手术的时候就发现了肠壁水肿出血,肠系膜淋巴结肿大,多明显的胃肠炭疽。” “不是,那不是他么,我最多算一吸入吧。”我据理力争,于扬站在一旁看着我俩互不相让。 “你别为难我,你们主任下的命令。”他老老实实的说道,紧接着抽完血便收拾东西起身,我刚想说啥,他赶紧接到,“别问了,再问你又得等一天。”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我狠狠的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准备崛起,这又是浇灭我积极性的一天。 似乎感知到了我想什么,于扬在旁边适当的插了句话,“别拿这事儿当你继续摆烂的借口,都准备对得起这身儿皮了,就别搞自证心理学什么‘就知道自己做不好’之类的潜意识。” 果然多年的好友还是懂我此时咋想的,我没反驳,懒散的靠在凳子上,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天花板。 “走了,别搁这占地方,你往这坐,别人坐哪?”于扬一下就给我扥了起来。 突然被薅起来的我多少有点懵,看看他那不是很粗壮的胳膊,又看了看被抓着的自己,“你啥时候这么有劲儿了?这小细胳膊小细腿,薅我薅的这么利索?” “我一直很有劲儿……”于扬不由扶额,语带绝望的说道,“只是你觉得我弱鸡,你真当机场那天我靠的是运气不成?” 我摇了摇头,仔细琢磨了一下,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他那一套小连招是被旋伊认可的,再说了男生本来也比女生有劲儿,哪怕他瘦的像个麻杆儿。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不服气的回怼了我一下,“你瞅啥!” “瞅你咋的……” 第41章 小林护士被打 没打算站一天等结果,我和于扬转身朝外走去,习惯了拌嘴故而这一道也没闲着。 刚拐到扶梯口,就看见王坤从下面上来了,见到我们后便问道,“都完事儿了?” 我点点头,于扬后退一步将我推到他面前,“交给你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我俩面面相觑,迟疑两秒我反应过来转头就问他,“你嘎哈去啊?” “找老姜去。”他朝我挥了挥手,高瘦的身影在人群中慢慢隐匿只留下他的声音。 我和王坤站在原地停留了一会便被一起去住院部接他哥出院,因为住院部在后院,去那的路上拐个弯儿就能到急诊科,习惯性动作鬼使神差的让我一个小回转到了急诊科。 王坤也不着急,没说什么就直接跟着我来了急诊,转头发现他还跟在我身后,抬头一看急诊两个大字就挂在头顶上,我连忙歉意的笑了一下,他见我如此拍了拍我的胳膊,呲着牙同我一起转身准备离开。 身后突然间声音嘈杂无比,我俩同时回身望去,前面一众人此起彼伏的吵架声,我连忙快走过去,只见人群里几个人拉着一个身着华贵丝绸面料的妇女,她手里拎着包向前面狠狠地挥着,对面是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女孩子。 女人说着方言,不像是当地的倒有点上海口音,原来在帝都上学的时候,寝室里就有一个上海女孩,她很温柔的说自己是“上海银”,偶尔她跟父母打电话时我也能听着一二,久而久之对于他们当地话我也算知道个十之二三。 我钻进人群,看了看那个被打的护士,不由瞳孔一缩,小林的脸上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额头还有被打的青紫淤血,眼睛里含着泪水,小手紧攥成拳,作为一个“劳资蜀道山”的重要景点,能忍到现在也是不太容易。 “您好,保卫科么,急诊有人闹事蓄意伤人,急需支援。”王坤站在我旁边挡住了小林护士,我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了保卫科。 “您要是再动手我们就报警了。”王坤出声阻止,那个人只是顿了一瞬,又伸手朝我们够了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王坤伸手拿出手机直接打了个电话,让人过来,那人一听不干了就打电话摇人,不过打了几下没通,可能是面子上过不去便扬言要给王坤好看。 我听完有些生气,直接站在了王坤的面前,俨然老母鸡护小鸡崽子的架势,王坤先是一愣下意识的想把我拉回他身后,见我纹丝不动,他“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对面的女人不依不饶还想冲上来打我,我直接亮出底牌告诉她,“我跟你讲,我刚从ICU里出来,你要是敢碰我一下,我立马躺地下讹个三室一厅!我告诉你,大不了我豁出来死你豁出来埋,我也不亏还能偏得一墓地,冬暖夏凉那种。” 周围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由惊了一下,似乎是没见过我这么说话的姑娘,典型不要命的模样。 不知道打哪来的记忆,我就记得一句话: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上回被人挠成那样还被莫名网暴我都没回过嘴,还不是因为在岗,这回我不在岗,我就看看她要是打我这事儿咋能善了。 这边的动乱惊动了刚下手术台的老姜,一上午的七台手术,本就人员不足,难为他一个人带俩规培顶了三台,还有两台有明显指证且不是很难的在小钟和另一个主治那里,另外两台因为手术复杂且耗时较长则被老陆接了过去。 可能是刚下手术台,老姜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走道都是晃悠好半天,脚步虚浮的挤进来,我一把扶住了他,“你还行吧?” 老姜看到我的一瞬间略微吃了一惊,见我没受什么伤,倒也放下心来,他吃力地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那笑比哭还难看。 “别笑了,好像苦瓜成精了……”我小声说道,气得他白了我一眼。 保安来的时候人群分为两拨,一拨拦架的,一拨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都是来看病的,一看见热闹这病都没了,电梯口的转运车上本来已经躺平的人,为了看热闹都半用胳膊撑着身子朝这边张望着,还有人在旁边录着视频。 果然,这中国人的八卦心理啊,搞不好阎王爷收人都得看完热闹。 我们被带到了会议室,我去找了药箱,给小林额头上的口子上了个药,可能是光线的问题,刚刚没看见她脑袋上这个多出来的小伤口,渗出来的血迹已经有些干涸凝固。 对面的女人情绪也平稳了一些,似乎是叫嚣习惯了,她已经开始摇人过来找事儿了。 我听着她的口音,突然有点熟悉,恍然明白,丫北方人!顿觉刚才说她是上海人多少有那么点过分了。 旋伊进来的时候,气氛还是有些剑拔弩张,对面的人因为自己这边来人了,叫嚣的更加明显,还说我敲诈勒索要把我扔到监狱里把牢底坐穿。 旋伊不由嘲讽的笑了一声,“这不是霸总文小说,你说给人扔进去就扔进去,你这不叫权势,你这叫犯罪,法外狂徒!” “你谁啊!”对面女人旁边站着一个男人,他气势汹汹的说道,口音是地道的上海口音,虽然看似气势十足,但是说起话来不像吵架好像在撒娇,再加上他本来个子就偏矮,老姜坐着都赶他高了。 钟卧龙同学听见这边出事儿了,又知道我在这边,火急火燎的往这跑,冲进来的时候,演绎了一出人未到声先行,“小祖宗!不行动手!” 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安静了,而我默默的拿手捂住了脸:完了,全完了,我这温柔可人的一世英名到底毁她嘴里了。 她进了门见这么多人,又看见带着巴掌印的小林护士可怜巴巴的瞅着她,她越过了那个过于炽热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我,我被她瞅的有些发毛,赶紧瞧向老姜。 老姜没理我,只是温柔的朝小钟望过去,那眼神都能掐出来水,扒拉出来丝儿,声音略微有些虚弱,“那台完事儿了?怎么样?” “嗯,挺顺利的。”小钟在外对于老姜的废话文学多少还是给点面子的,要是于扬,估计就直接开怼了。 小钟转头看向我,“你没被打吧。” “钟医生,是我被打了。”小林瘪着嘴,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小钟,脸上的红印子已经远没有刚才那么严重了。 第42章 小林护士被打(一) 对面的人见我们没把他们当回事儿,直接就又开麦,说如果要是不解决这件事儿他们就要去法院告我们。 我仿佛看智障一般看着对面的人,又看了看刚才跟小钟一起过来的于扬,于扬好笑般的摊了摊手。 都这么唠嗑了,我觉得我再不说话,多少不礼貌了,毕竟我是条咸鱼,大不了我就啃老。 不过,现场没有给我这个机会,旋伊直接开麦怼了回去,“你们还好意思说,把人打成这样了然后要告人家?” “那是她活该,谁让她不让我们挂号的!”对面的女人理不直但是气很壮。 “那是因为你们只想开药,你去挂个普通门诊就行,你有专门的医嘱直接去门诊找对应的科室和医生就行,他那里有历史记录,都不用改直接就能开,比我们快多了!”小林颤颤巍巍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办公室,豌豆射手直接化身无敌小钢炮。 “我们有钱,我们就想在这开不行么?再说了,你凭什么不让我们开啊,你就一服务人员!还敢对我们指手画脚的!”女人啪的一下拍了桌子,直接起身,指着我们的鼻子骂道“我们花钱了,你就得服务好我们,凭什么不让我们挂急诊!” 眼瞅着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压制不住了,那女的有种脱了鞋上桌子直接削我们的节奏,旋伊见状,直接亮出来证件指向对面的女人,女人先是一愣,本来还想说什么,被自己老公拉了一下,嗫嚅着嘴坐了下来。 “方便让我看下你要开的药方么?”老姜出声道,可能是昨晚的发烧没好利索,声音若有似无,鼻音比声带发声都大,我有些担忧的看向老姜,似乎是感应到我的眼神,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女人将药方递给了他,老姜看着那张白纸,眉头紧皱,“首先,你这个不是我们这里给你开的药方,其次你没有一个明确的医院证明,不强求你是三甲医院,但是至少是一个正规医院!” 他喘了口气,顿了顿,语气冷然,“再则急诊属于急救科,是救命的,不是开药的,你可以找对应科室去挂一下门诊然后再来开药,这个是医院的明文规定,我们也不能违背。” 女人还想再说什么,老姜伸出右手摆了摆,又说,“我看了一下你这个药物,属于肿瘤治疗范畴,现在有对应的DTP药方,你可以直接去药房开药,不一定非得在我们这。” “还有你们急诊科挂号,属于占用公共资源,并且属于违法行为。另外急诊也有排队一说,但是人命当前,排队得让位!真要是因为排队延误了病情,那不是得不偿失么?”老姜的话似乎并没有安抚到那对夫妻,反之可能过度的耿直导致对面的人多少要有点揭竿而起,我有些怪异的看着那个已经虚弱到靠着椅背的人。 “不过,我这边可以帮你去联系一下对应的门诊科,你们最好也去检查一下,毕竟身体是自己的要是没有问题皆大欢喜,如果有问题你可以直接跟他沟通。”在我没想明白的时候,老姜的处理方式直接给了出来,缓和的语气与刚才简直是大相径庭。 夫妻俩原本已经怒意上头,被老姜突如其来的一个转折没反应过来,直接愣在了原地,老姜没有管他俩,径自拿出手机,直接打电话找到对应门诊的主治,那边说暂时不忙可以过去,至于后续是检查还是开药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 夫妻俩听到这个消息喜出望外,刚准备道谢起身要离开,我连忙给旋伊使了个眼色,旋伊拦住他们二人。 “小林护士的名誉和身体都受到侵害,一会检查完毕,你需要跟我回一趟局里。”旋伊一脸严肃,高扎的马尾笔直的立在那,这气势让对面的人矮了三分。 “那你们想怎么解决嘛?”男人怯生生的说道。 “小林护士,你支持调节么?”旋伊看向小林,小林轻咬着下唇,双手紧握,我轻轻的拉住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和解呢?”小林刚想说话,我抬头冷冷的问了一句,“首先你给她造成了伤害,就不应该和解,她现在应该去查一下,万一因为前期病情指证不明显,而致使后续出现头晕呕吐的情况你们还会负责么?另外打人的是你们,骂人的是你们为什么要让受害者原谅你们的所作所为?” “且不说你们是否真心实意,也不说你们是否想花钱摆平,伤害已经造成了,你们刚才还把脏水泼到了她身上,你们觉得这事儿合理么?”我的语气平淡,但是却不知道为何说出来的话有一点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他们了的感觉,虽然有些愧疚,但不多。 小钟连忙捂住了我的嘴,笑着说让旋伊找人来处理,我扒拉开她的手,刚想说啥就看王坤冲我使了个眼色,旋伊也点了点头,老姜在一旁伸手拿起那0几年的大茶缸子冲我摆了摆,我刚张开的嘴偃旗息鼓了。 “我确实不想和解。”小林护士沉默之后,说了一句。“赵医生刚才是为我出头,你都要打她,如果方才没有人拦着现在送急救的人可能就是我了,我不原谅也不支持和解。” 对面的夫妻俩沉默了,他们有些挂不住脸,男人在身后一个劲儿的道歉说是自己的疏忽,又说自己的妻子可能是太着急了,希望可以网开一面云云。 “今天有人录视频了,到时候肯定会发到网上,对我的生活和我们医院的正常工作带来影响,我希望您能现场录一个道歉视频拨乱反正。”小林轻声说道,声音虽然有些小,但是在这个密闭安静的空间里听得倒也清楚。 对面的夫妻俩赶紧点头,长期沉默的于扬见此说了句话,“另外小林护士稍后是必须要做个检查,她额头上的伤口如果需要做祛疤处理,也希望你们也能配合,并且这些条款要体现在视频里,作为留证。” 夫妻俩二话不说就拍了视频,老姜安排小钟去给小林处理伤口,所有的药费和检查费用列一个单子交给夫妻二人,让他们去交钱。 我原本想让小林去做一个核磁,但是被她拒绝了,她说是不是脑震荡她自己心里清楚,只是擦破点皮儿没什么大事儿。 见她坚持我也不好说啥,便由着她去了,事情接近尾声,王坤他哥的出院手续也办完了正在大厅等着我们,我辞别了老姜他们,便跟着王坤去了大厅。 老姜在身后嘟囔了一句,“果然,自己养的花长腿儿跟人跑了。”于扬在身后轻笑出声,老姜又虚弱的恶狠狠的接了一句,“还好意思笑,多少年了啥也不是。” 第43章 有些送别,不能当面 大厅里,王坤他大哥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脚边还有整理好的行李袋子,身边站着几个身着便衣的警察,至于为啥能看出来是便衣,因为那些人是思然和他的同事。 旋伊来接人我能理解,不过思然也在,我就有点八卦了,尽管欲望不强,但多少有点好信儿。 王坤张了张嘴,但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哥,我刚想上前便被他拉住了,他冲我摇了摇头,人群外围这哥俩就这么对视着,思然冲我点了点头,便帮忙拎着包朝外走去。 我有些好奇,抬头看向王坤,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是缉毒警察。” 听到这里,我有些恍然,看向那个远去且有些孤独的身影,他的后背挺得笔直,走的义无反顾。 说起他哥,王坤的声音有些低沉,进入缉毒警队之后他哥在外的名字就叫王尧,和他一样没有中间的字儿,只有看病的时候才用真名—王政尧。 至于旋伊,她更知道在外不能暴露和他哥有关的一切事情,就连家里也收起了与他哥的合照,客厅的挂像只有一家四口。 外界都知道他家三个孩子,但是对外一直说长子常年在国外,基本上都没有怎么回过家,偶尔王政尧回来,一般都是捡半夜往回走。 他哥比他年长7岁,等他记事儿的时候他哥已经当兵入了伍,退役后就因为部队的特殊性直接分到了边境,这几年才调回来,本想着今年结婚,结果被直接拉到了缉毒,后来也就是我知道的这些了。 他们家本不打算让他进的,毕竟进了警队就相当于时刻置身危险之中,进了缉毒,那就意味着脑袋挂裤腰带上了,半条命都悬着。 对于他们这种家庭,都知道毒贩的手段,偏偏他哥倔得很,那天,他爸一个不怎么抽烟的人,整整一宿装满了整个烟灰缸,手边的烟盒散了一地,最后老头子想通了,又去做他母亲一个小时的思想工作。 对于长子,父母偏爱的几率会大一些,虽说从小到大一直都支持他哥的所有决定,但是这一次两个人难得唱了反调,只不过打小儿主意就正的人哪能那么轻易就放弃。 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他爸终于妥协了,从书房出来的时候,王坤差点拎着灭火器冲进去,那一屋子的烟雾都感觉要把房子点了。 他哥如愿以偿,爸妈头发白了一半儿,自己拎着个灭火器站在门口,好想打个119,至于旋伊,她是属于站在她大哥一头的,何况自己本身就是个警察,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我和王坤走到门外,看着不远处上了出租车的那个不曾回头的人影,他坐在车里,没有朝我们看来,只是坐在窗户边直直的看着远处,没留下一个眼神绝尘而去。 王坤没有动作只是站在我的身旁,一直看着车消失在道路上。 他没说话,笔直的好似一根铅笔,立在那里。 我抬头看着他,眉宇间的那个疤痕依然触目惊心,略黑的皮肤上闪着些许的水光,他嘴唇紧抿,手指紧扣裤缝就那样直直的站着不发一言。 旋伊出来的时候,王坤已经站了良久,她上去拍了他一下,将王坤拍回了神,“二哥,你怎么了嘛?” “没怎么。”王坤擦了一下脸上的潮湿,回身看着旋伊,露出了熟悉的大板牙,“大哥走了。” “我知道,思然说了。”旋伊点了点头,又过来拉住我的手,“小林护士的事儿已经处理完了,你别担心了。”见我点点头她又说道,“刚刚也有派出所的人过来签了谅解协议,然后又联系官方发了视频。” 我点点头,对于这丫头办事儿还是挺放心的。 旋伊见我额头上的汗珠不免有些恼怒,直接拍了一下王坤说道,“未未姐大病才愈,你咋好意思让她跟你一起站这么久?” 王坤恍然,连忙说着不好意思,又要拉着我往车里走,我回头看着被扔下的旋伊,她嘴唇微张由原来的微恼变成诧异,最后哭笑不得的看着我俩,我连忙拉住已经走了大老远的王坤,又朝后面指了指。 王坤连看都没看说道,“不用管她,她要上班,我送你回家。” 正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整个大厅传来了语音播报:请脑外科、胸外科、骨科、妇产科、普外科主任医师到急诊科进行会诊。 我看了看手机,里面有一条于扬发的信息:速回。 我将短信内容告诉了王坤,转身朝急诊室跑去,就连包掉了我都顾不上,更顾不上王坤是咋想的了。 跑步实在不是我的强项,毕竟走平路我都能给自己摔个跟头,跑这几步路,我似乎是耗费了极大的体力,恨不得四脚着地往前爬。 赶到急诊科的时候,我套上大褂带上口罩进了控制室,于扬见我,将我拉过来,周边的气氛过于凝重,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有一些是其他科室的规培医生,可能是他们科室都不及急诊科忙叨,恰好赶上了这么一场大手术,自然也就前来观摩了。 “什么情况。”我小声的问于扬。 “家暴……”于扬歪着头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我惊讶了一瞬,转头看向手术室,隐约可以看到那是一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女孩儿,任凭麻醉师怎么跟她说话,她都闭口不言。 老陆从手术室出来,我连忙转了出去,跟着老陆找到了送她来的人,那是一个面容祥和的阿姨,她眉目亲和,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就是看着有些急切,眼睛里的焦急和担忧怎么也藏不住。 “病人需要上手术台,您是家属是不。”我从规培的手里接过了协议,站在老陆的身边,老陆看了看我没多言,只是询问着那个阿姨。“这个女孩儿现在情况很不好,必须立即手术。” 第44章 一个人到底会有多卑劣(一) “我是她家邻居,”阿姨指了指自己,又说道,“这姑娘是我从小看到大的,相当于我半个女儿。” “您最好是联系一下她的家属,毕竟这是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老陆说道,阿姨迟疑了好一会儿,老陆继续说,“现在我们已经叫了多科会诊,她的情况非常严重,但凡犹豫一秒人可能就抢不回来了,她的求生意志太薄弱了,您一定要想好” “我可以代签不?”阿姨指着自己说道,“人命关天,要是需要交医药费,我是可以交的哈。” “最好是家属,所以您这边能联系到他们么?”我探头询问着,“她父母,或者她丈夫呢?” “我签,我可以帮她交手术费,你放心肯定不能找你们的麻烦哈。”阿姨直接拿过协议和笔,在我眼前表演了大笔一挥。“她那个丈夫就是害她至此的罪魁祸首,要不是他,这个娃娃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我沉默了一瞬,看了看老陆,老陆点点头后说道,“按医院规定其实是不允许的,所以还是建议您这边联系一下她的父母家人,让他们来一趟。” 老陆转身进了手术室,我则安排阿姨去交了手术费,路上阿姨絮絮叨叨的说道,“不是我不叫她父母,是她父母早在很久就离世了,家里还剩一个奶奶还在乡下,她身体还不好,一时半刻也不能跟老人说这个事儿哈。” 从阿姨的口中我得知,女孩儿是个幼师,父母在她高中和大学的时候相继离世,她大学毕业之后便到一个公立幼儿园做老师,工资还算稳定,自己又住在父母里留下的房子里,日子还算安稳。 三年前,姑娘认识了一个离异的男人,起初是相亲的时候见了一面,当时只是觉得两个人的关系普普通通罢了。 后来男人接一个孩子放学,恰好遇见了她,男人说这个孩子是他外甥,说来也巧,姑娘是这个小孩儿的老师,一来二去两个人倒也是熟络了。 因为女孩儿爸妈走得早,又是在一个楼层住着,一梯两户是住在对门儿的邻居,自然关系好一些,原打算阿姨想把自家的亲外甥介绍给她,哪知道这姑娘直接跟人扯了证。 毕竟不是自家孩子,说多说少都不对,她也就没在多言,只是觉得这个人看着哪哪都不顺眼,一打眼儿就不像啥好人。 她侧面提醒过,但是女孩儿可能心大没怎么在意,后来她就懒得说了。 后来他们总吵架,那个男人总打她,每次她看见那女孩儿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问了也不说,后来男人一盆的火锅汤都浇在了她身上,从那以后,她基本上每次去医院都是这阿姨带着来的。 前一阵,女孩儿突然失踪了,她便留了个心眼,原来也没啥,但是每到晚上隔壁总会听见咚咚咚的声音。 那个男人倒是会照常早出晚归,只不过鲜少见女孩儿回来,这几天隔壁没人,但是总会听见敲墙的声音,她就好奇带着丈夫用女孩儿曾经留下的备用钥匙开了门,就发现屋里的味道格外难闻。 而且客厅还能依稀看见血迹,她以为是杀人了跟自家老头子商量报警,卧室里就传出了声音,他俩去了一看就给自己吓了一跳,女孩儿手脚被绑在一起,脑袋无力的靠在柜子旁,额角还渗出了血迹。 因为时间有点晚,他俩便赶紧打了120,拉着就来了医院。 “这娃娃,我是从小看到大的,这小时候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长大之后,她爸妈走得早,我们怕她出事,又邻里邻居的住着,也就时常照顾着,哪知道遇到这事儿了。”阿姨边说着边叹气,交完钱后便和我聊了起来,我将她安排在了非限制区等候结果,自己一个人转身回了控制室。 于扬问起我刚刚去了哪里,我把刚刚的话如实说给了他,听完后他沉默了良久,可能是源自于上位者的冷静,小于总想事情的时候总喜欢靠在墙边,嘴唇微抿,眼睛微眯。 我轻轻的撞了他一下,小声问道,“小于总要做个好人了?” 听完我这话,他狠狠地白了我一眼,又抬头看向手术室,“好好观摩,以后这种手术肯定你也得上。” 似乎理解了老陆为什么说女孩儿的求生意志不明显,中间多次出现了心脏骤停,好在好几个大拿都在现场,倒也算是转危为安了。 妇产科主任出来进控制室的时候,那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长叹了口气,“这姑娘以后得日子可咋过啊。” 我跟于扬抬头看着她,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她长期营养不良,另外被暴力对待,所以导致体内黄体破裂,这还是次要的,那个人应该是长期暴力击打她的小腹,导致卵巢和子宫出现破裂,以后再想怀孕太难了。” “她老公太不是个东西,之前应该是怀孕了,硬生生的给打流产了,下体撕裂严重,幸好送来的及时,不然人可能就这么没了。”妇产科主任站在我和于扬旁边轻声说道,“手术记录不知道是谁记得,一会你去看看有没有缺的,我稍后把护理要求啥的发给你,到底是个可怜人。” 妇产科主任说完后,便转身离开,听到了这些,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小于总转头看向我,“照你原来的性子,要是遇到了这种事儿,你估计……”话说到一半,他便停了言语,将目光重新放在了手术室里。 “我原来的性子?大学时候的么?我应该会跑的比兔子还快吧。”我想了想说道,毕竟打也打不过,又摇不到人。 “你永远不会遇到的!我不会让这类的事情再发生在你身上。”他说了一句,走下了阶梯,坐在了椅子上继续观摩胸外的手术。 我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似乎像是逃离又带着点坚定,不由在心里琢磨起他的话:再? 第45章 一个人到底会有多卑劣(二) 手术还在继续,女孩儿的肺部因为长期遭受的暴力行为,导致肺挫伤,双肺内部毛细血管通透性增加,因炎症引起的大面积肺间质和肺泡水肿造成了换气障碍,现如今已经出现了低血氧。 “不好她可能出现了心衰。”我轻声说道,于扬听完也立刻站了起来,看着那报警的心电图,手指微微攥起,血压下降,心脏停止跳动。 隔着玻璃我听见胸外主任那浑厚的大嗓门喊道,“把手伸进去把心脏给我捏起来哈!”旁边有医生迟疑了一秒,就见主任大声说道,“做啥子呢?快一点哈,一会人都没得了!” 老陆见旁人都在犹豫,自己直接上手,到底是主任医师,反应能力自然是要比主治医师的快上一些。 心跳恢复后,胸外的主任将出现的肺部积液抽了出来,虽然肋骨骨裂但幸好这姑娘命大,没有造成太严重的损伤,也没出现肋骨插入肺部的情况。 开胸后,切掉了一部分因钝器重伤发炎的肺叶,缝合了导致心跳骤停的始作俑者——血管破裂,这是个细致的活,也是每个胸外主任的拿手绝活。 看着屏幕上那5毫米的血管,换做是我估计手都得都抖成筛糠了。 于扬撞了撞我,“这回知道为啥我让你去练缝葡萄皮还有鸡蛋皮了吧,你要是上去,都得让人撵下来。” 我沉思了良久,不由在心里感叹于扬还是明智的,不然就我这手把,这种手术我基本是上不了的。 脑外科的手术是在胸外和骨外之后的,毕竟她被查出来脑袋里有一个被打后的血块,甚至已经压迫了神经无法确定会出现什么样的后遗症,但是颅内压不稳是事实,很可能已经影响到了她的正常生活。 做核磁的时候发现女孩儿脑子里有东西,老陆原本不打算请脑外过来,但是老姜说总比推两次手术室要好一些,万一要是个别问题,那就得另当别论,CT断层之后确定是血肿,判定是创伤性硬脑膜外血肿,这么一看就必须要手术了。 老陆也觉得一次性解决总比遭两次罪好得多,到时候直接转到ICU和住院部,后续的事情也没那么棘手了。 对于脑外,我知之甚少,在观摩的时候,一直都是听于扬在给我解释,虽然不知道一个心外的嫡传弟子是从哪学来的脑外知识,但看着还挺像样子的。 脑外的主任在患者头上切了个小口,通过断层知道血肿的具体位置,他直接开了骨窗将血肿清了出来,然后缝合,值得庆幸的是,手术很成功,没有因为压力不均而诱发脑疝。 最后这个就是普外了,脑外和胸外主任出来来控制室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大褂,但隐约还能闻出来那股子血腥味儿。 我打了招呼,安静乖巧的立在一旁,胸外的主任看见于扬打了个招呼,他们算得上是老熟人了,听说每次胸外主任和老姜去帝都开会的时候于扬都是从头跟到尾,自然混了个脸熟。 剩下的还算顺利,因为长期未排泄,患者已经出现了肠梗阻,甚至有病变的趋势,就现阶段来看只能进行肠切除。 所有的手术均已完成,十个小时,算是将这姑娘从阎王殿里捞了出来,推进ICU之后,老陆从手术室里出来,摘下帽子,头发上都冒着小白烟,我瞧了瞧他说,“陆副主任,恭喜你又跟阎王爷结了个梁子。” “你个臭丫头……”老陆笑着崩了我一句,“行啊,至少命抢回来了,剩下的就看她的求生意志和造化了。” 回家之后,我收到老姜的信息,告诉我说检验没问题了,明天能上班了,原本之前斗志昂扬的小太阳,一下子又缩成了咸鱼,心里默默OS:我能不能躺平,我不想奋斗了……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消息,那个女孩儿醒了,只不过各项指标还是不太好,而且女孩儿的求生意志也不是很强。 小钟回来跟我说起的时候,不免有些唏嘘,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个全乎的地方,人都快被打死了才送来医院,还被囚禁了那么多天。 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娘的时候,她当时已经躺在手术台上,隔着玻璃都感觉她碎的不成样子,就好像那破败的娃娃被人缝了又缝补了又补。 能看出来是组装在一起的,就剩下那斑斑块块的疤痕,还有被暴力对待的印记,能证明她还活着的,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还有心电图波动的曲线。 幸好她没有放弃自己,虽然她用头锤着柜子,但是却遇见了心软的神,他们将她从鬼蜮里带了出来,送她到了医院,交了手术费和住院费,还帮忙请了护工照顾她。 “你说一个人怎么会那么坏呢?”小钟喃喃道,又给自己倒了杯水送进嘴里,“她都那样了还日复一日的打她,怎么就有这种人呢?” 我给王坤回着信息,又把今天的事情讲给他听,对于这种情况他也是懵了很久。 王坤:我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他是怎么逍遥法外到现在的? 我:不知道啊,但是人家就活到了现在呢。 王坤:太猖狂了,这明显法外狂徒啊,就应该给扔进监狱里。 我:果然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王坤:怎么讲? 我:我第一反应是,我四十米大刀呢,我要剁了那个混蛋。 王坤:说起这个,我还想问呢,报警了么?警察怎么说的? 我:不知道那个大娘报没报警,但是那个女孩儿应该是报不了警吧,而且手机也不在她身边。 王坤:好吧,需要帮忙你就告诉我,要是要报警我就联系旋伊他们,毕竟家暴这个事儿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这个女孩儿要是出了院最后的结局肯定会更惨。 我:嗯呢好,你这是到点了是么,要熄灯了? 王坤:快了,结果出来了么?你明天要不要上班呀? 我:结果已经出来了,明天得上班。 王坤:你早点休息哈,晚安。 我:晚安。 第46章 一个人到底会有多卑劣(三) “哦,你早点休息哦,晚安哦。”小钟在一旁阴阳怪气儿的说话,我侧脸一瞅,这货脸盘子都要贴到我手机屏幕上了。 “小祖宗你想干啥?”我斜楞着眼问她。 “没干啥啊,就是看看你俩唠啥了,唠了这么半天,我问你话你都跟没听见似的。”受到发烧后遗症的影响,这丫头说话的鼻音略微有点重。 “你吃药了么?”我伸手去探了探她的脑门,温度应该已经降了下来,催着她喝完水就老实儿去睡觉,她也还算听话,一个人晃晃悠悠的回了卧室,顺便又捞起跟她进屋的逆子,摸了两下扔到了门外。 逆子坐在门口,歪着头可能是在回想她的神操作,我轻唤了一声,逆子转头看向我,似乎是告状一般,冲我喵呜一声,紧接着瞪着大眼睛钻进了我的怀里。 …… 小钟和老姜一个大夜,跟我不是一个班儿,做了个早饭给她留了纸条,驱车赶往医院。 到科室,开了个早会便跟着老郑去查房,昨天上下午加一起一共是11台手术,一个带病上阵顶了5台的老姜今儿顺利休息,一个连着站到了晚上九点跟阎王爷各种干仗把命要了回来的老陆,眼神多少有点低迷。 作为多年的老搭档,老郑深知老陆一个白天加一个小夜,基本上耗光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老郑让人将他扶回了休息室,听那个男规培实习生回来说,老陆粘床就睡着了,老郑默默的说了句,“年轻就是好,到头就能着。” 我在旁边溜了个缝,“你白连夜,你也能,比如昨天,你回家肯定睡得嘎嘎好。” 老郑翻了个白眼,继续带着我们查房。因为规培实习生都在,所以汇报病情的事儿便交由他们来做了。 急诊其实也是查房的,但我看很多小说里都不说急诊查房这个事儿,包括电视剧里对此介绍也不是很多,其实急诊科是查房的,只不过会根据病人的实际情况来规定查房的频率。 查到那个女孩儿的时候,我看见旋伊和思然静静地坐在ICU外走廊的长椅上。 查房结束后,我歘了个空去找了旋伊,旋伊看见我的时候,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脸色有些凝重,“未未姐。” 思然也是一样的表情,我看着他俩有些奇怪,“出什么事儿了?” “这个女孩儿一年前就报过案,也是家暴,为此我们还安排警力为她提供了安保,后来两个人闹离婚,结果有一天她报的案被撤了,我原本以为是解决了,哪知道在这见到了她。”旋伊懊恼的说道。 “拿现在是什么情况?”我问道。 “昨晚你和我哥说起这个事儿之后,我哥便把这个消息给了我,我突然就想起了这个女孩,所以就来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旋伊低下头,默默的叹了口气,“哪知道真的是她。” “我们都不希望是她,因为那个人太残暴了,他第一段婚姻就是因为家暴才结束的,我们都知道万一这个女孩儿重新被那个男人抓回去,不死也得脱层皮。”思然接过旋伊的话头,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那这件事儿之前就这么算了。”我继续问道。 “这事儿应该是被另一方给压下来了,本来她爸要继续调查,结果省公安厅下令这个案子撤了,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原以为可能是两人已经离婚了,故按结案来定,哪里知道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思然有些惭愧的说道,“当时我们要是坚持一下就好了。” “现在呢?” “我们想重启,但是阻碍太多了,这个女孩儿被吃绝户,连本地的律师都不愿意帮她。”旋伊有些郁闷,转头对思然,“你在这吧,我先回队里看看怎么办。”说完便抬脚朝外走去。 我想了想掏出手机,一个电话打给了于扬,说明原因之后,小于总有些为难,从旋伊和思然的话语里可以知道,那个人的身份背景肯定不简单,上头必然是有人的。 自古就有民不与官斗这一说法,要真插手,必然会给他家公司惹来麻烦。 “你若为难,就算了,我们等那个女孩儿醒过来再另行研究。”我说完准备挂断电话。 “我可以试试,但是不能从集团找法律顾问,但是我可以从于家找主攻民事和离婚案件的律师,这事儿先别轻举妄动,等她醒来问问具体情况,如果可以我找她出面。”思忖了片刻想起来,于家确实有一个主攻民事诉讼的律师,还是个女生。 得到他的消息后,我莫名安心了一些,把消息带给了思然,他坐在椅子上从原来满眼的不甘,逐渐坐直了身体,声音颤抖的问我,“真的么?” “嗯,只要她想上诉,我这边可以帮她联系律师。”我安慰的拍了拍肩膀。 “谢谢未未姐,要不然我这得着急好几天呢。”听到这个消息,思然如释重负的落了肩。 “具体得等她醒了再说。”我说道。 思然和我讲起了这个女孩,他们认识是在两年前,这个女孩儿长得很漂亮,就是命有点苦,父母走的早,偌大的房子就剩她自己。 两年前她结了婚,半年都不到,她就因为家暴去了公安局,满满一锅的火锅汤全都浇在她身上,皮开肉绽,血凝固后衣服都黏在了她身上,被医院认定为三度烫伤。 原以为女孩能顺利离婚,为此特意向法院提出了人身安全保护令,结果却不知为何被压了下来,这两年里,光邻居帮忙报案就已经多达16次,庭外调解十次,算上这次,住院都已经十次了。 我转回办公室,去写伤情证明,虽然急诊医生要客观,要学会中立,可我认为人活在世,能伸手帮一把是一把。 拿着伤情证明出来的时候,恰巧撞到了站在门口的陌生女人,她一身皮衣皮裤,脚踩一恨天高,貌似是那头发不是正经的来路,跟让东北炉钩子撸了一样,发尾都有点起毛边子。 她站在一旁,对于我撞她这件事儿不以为意,明眸黄牙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牙贴没摘,上眼儿瞧了瞧,这美瞳颜色不错,就跟小外国孩儿似的。 她的鼻梁中间还有一块骨头凸起,颧骨微高,气场十足,一瞅就是个硬茬。 第47章 一个人到底会有多卑劣(四) 对于我撞了她这件事儿,起因在我,故而有理由跟她赔礼道歉,她看见我似乎并不惊讶,随后又看见了我手里的证明,冷嗤一声,“倒是一个不怕死的,给我吧。” “您是?”我探究的看着她,她的眉眼间尽是戾气,嘴唇的大红色仿佛是刚吃了个死孩子,多少有些瘆人,我警惕的将伤情证明抱在怀里,向后退了半步。 “我是汤星冉,就是那个被家暴到ICU的那个女生的闺蜜。”她朝我走了一步,我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警惕的看着她。 “我建议这个给我?”经历过别人闺蜜的不靠谱,对于她我多少带了些戒备。 “何知淼,你吓到她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叫何知淼的女生听到之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转身直接要去掐后面的那个女生,但被思然一把拉住了,冲她摇了摇头。 “你来干什么?”何知淼冷冷的问道,下意识的站在了我的身前,我抬头看向思然,他没有看我,也只是和何知淼一样站在那里看着来者。 女孩儿越过他俩走到了我面前,伸出右手,温和的微笑着,“您好,我是汤星冉的姐姐,我叫周舒宇。” 何知淼冷冷的呸了一声,“还姐姐,你算哪门子姐姐,一个卖星冉求富贵的婊子。” 虽然我对何知淼也没什么好印象,但是面前的人却让我莫名感到危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她笑的有点假,好像戴了个面具。 面子工程还是得做的,不能因为服务态度遭人投诉,我伸手握回去,“您好,如果想要了解病人病情的话,建议家属可以去找一下她的主治医师,或者重症监护室的医生,我这边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我侧身要越过她时,她轻轻的在我耳边说了句,“那个人,你得罪不起,劝你还是别插手。” 我脚步顿了一下,没吭声,但是不代表我没脾气,老姜总说,我打小就犟,越不让我干啥我越干啥。 这么明显的威胁,我浅浅的扬起了嘴角,将手里的证明当着周舒宇的面交给了思然,双手揣兜朝身后挥了挥手,大步走向抢救室。 那个女生的表情我没有看到,但是何知淼没多时就跟了上来,跟我并了排。 “你胆子倒是大得很,也不怕他们报复你?”她的口音是正经儿的川普,倒也是能听得习惯,声音明明是甜妹儿的声儿,但出的口多少带了点族谱。 “怕啊,可我是医生啊,我所希望的是别在我手上死人。”我走出了一副:那年我双手插兜,不知什么是对手的样子,“再说了,他还能打死我不成,反正烂命一条,他打死我,总有人能替我要了他的命,这叫因果轮回。” “嗯,报应不爽!”她笑了笑,随后递给我了个棒棒糖,“我就喜欢你这性格,不是当地人吧。” “是不是,跟我当医生有啥关系么?”我站在护士站,从慈爱的护士长手里接过了今天的患者记录,护士长先问我身体怎么样了,这么着急上班能行么? 我摆了摆手,示意没有大碍,现在要是让我静养比杀了我都难受。 护士长笑了笑,说我是咸鱼要翻身。 我想了想觉得这话说的甚是不对,我翻身那是不可能的,最多就是换个姿势继续躺平。 叽叽喳喳的何知淼听到护士长的话,立马停了嘴,怪异的看着我,紧接着一退好几步远,护士长见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便侧面问我,跟她是朋友么? 我摇摇头,告诉她是昨天ICU的家属,护士长恍然,何知淼见被Q,连忙上前询问病情,以及恢复情况。 多年的职场经验让护士长说的话滴水不漏,何知淼所获得的信息都是目光所及的,还有术后护理。 看着她的担心不像是作假,原本戒备的心思少了一些,我打断她问话的内容,“郑主任和老陆今天白班,你要不要跟我走。” 他们谈话的时候,几个主治医师从我旁边过来,论资历我得尊称他们一声前辈,但延续了帝都的习惯,刚来时便称呼他们是老师,结果他们一个比一个的惊恐,后来便改成了师兄师姐,或者某某医生。 梁梓是老郑的学生,从规培就一直跟着老郑,论资历她比我早入行两年,我原本也是唤她一声阿梓老师,但每次我一说,她都得抖一抖,后来我好奇,便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说是因为交感神经突然兴奋。 见我一直瞅她,她终于说了句实话——被我吓的。我也是第一回知道这叫个称呼还能给吓一跳,从那以后我便唤她阿梓。 “小咸鱼今天上班了?”她一米七五的大个儿轻轻的撞了我一下,要不是我俩体格相仿,就她这一肘子能直接给我撞进手术室。 “嗯呢,上班了,今儿不摆烂,得对得起这身儿皮。”我将笔挂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转头看向她,“今儿咱俩搭呗?” “不止咱俩,还有孙穆宁。”她说完,我缓了好几分钟,孙穆宁这个名字很熟,但我总也想不起来,转头询问似的看向她,她轻扯嘴角,微不可查的声音缓缓说道,“就那个氰化钾规培,郑主任告诉我不能叫她外号,说是不好呢。” “我看你叫我外号可是欢实得很。”不客气的白了她一眼,嫌弃的意味很是明显。 “那不一样,咱俩谁跟谁啊,你深得我师公喜爱,这要是你得他真传,我都得尊称你一声师叔。”她谄媚的笑着,脑袋都要贴到我耳朵根儿了。 我向旁边闪了闪,转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何知淼,和我俩比起来,这孩子的身高多少有点吃亏,可能见我没找她聊,她只是安静的在一旁和我们并肩往前走,我想了想便说道,“这位是和陆主任一起上手术台的,也是你闺蜜的主治医师,有啥问题你也可以跟她说说。” 第48章 一个人到底会有多卑劣(五) 阿梓疑惑的看向我,刚要凑在我耳边要说话,我往后躲了躲,上手给她扒拉了回去。 刚扒拉完,她就带着不是很普通的口音说着川味儿的东北话,“啊,你扒拉我……” “有啥话你跟她说,你是主治医师,她有啥问题不应该找你么?”我将人推到了何知淼的面前,“有事儿快问,有钱快交,别往后拖,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人命关天。” 我拍了拍何知淼,抬步往前走,没走两步就听见何知淼轻声说了句,“咸鱼医生,谢谢你。” 这话跟脚一起落地,我直接就扭了一下,险些栽楞过去,我连忙把住墙,她和阿梓赶紧跑过来扶我,我摆摆手恶狠狠的看了一眼阿梓,始作俑者摸了摸鼻子笑道,“我也没想到她学习能力这么强。” “我叫赵未未,以后叫我赵医生就行。”扶着墙,瘸着一条腿恨不得连蹦带跳的逃离这个尴尬的地方。 虽然有个小插曲,但是不影响急诊室的人来人往,这一上午都很忙,阿梓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给刚送进来那个尘肺的患者上了呼吸机,顾不上别的就直接喊,“快联系胸外专家过来会诊。” 阿梓脚都没占地儿,直接被我叫过去沟通胸外了,孙穆宁在旁边记录病例,她询问病人还是很全面的,并且说话的方式也比较巧妙。 她记录:呼吸时患者有明显的气短,甚至喘不过来气,喘息严重,已经很难走路了,现在患者已经出现了低热。 虽然病例写的不少,但是有很多是她自己的主观感受,实在太忙导不出空找她细聊,只能先将病人送进抢救室把人抢回来再说。 老郑和胸外专家因为暂时没有活体肺移植,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灌洗,后期辅以甲素片,把病情暂时稳定住,从客观角度来说,送来的这个病人已经属于重症,如果尽早进行肺部移植,那么活下去的希望会更大一些。 我站在手术室的门外,想等老郑他们出来,奈何阿梓这货一把把我拉走,带着孙穆宁就赶紧去休息室吃饭。 我们是除了老郑之外最后一波吃饭的,抬手看了眼手表,发现已经是下午三点,我估摸着食堂打的饭也已经凉透透的了,多半又得就水往下咽。 阿梓一把把我按在座位上,孙穆宁在一旁多少有点拘束,我示意她坐下来,想和她聊一聊关于病例的事儿。 “你病例先等会儿,先吃饭。”阿梓将饭盒递给了我俩,该说不说,她还挺明智,把热毛巾包在饭盒外面,习惯了大茶缸子干饭,塑料饭盒啥的在我这基本都是看不着的。 茶缸里是黄焖鸡米饭,闻着这个香味儿属实熟悉的很,因为对菜品的要求并不是很高,故而米饭上盖着黄焖鸡的行为倒是觉得正常,只不过菜盘里的菜与她俩相同,这多出来的黄焖鸡是打哪来的? “别看了,快吃,刚才于扬送来让我给你放到米饭上。”阿梓往嘴里填了口菜继续说道,“咱说说那姑娘?” “你等会儿,”我转头看向孙穆宁,“你在上学的时候,老师有给你讲过病例要怎么写么?” 孙穆宁点了点头,“写病人的实际指征,病情,还有用药情况,病史。” “嗯,很对,但是我觉得也不是很全,先说一下你今天写的这个,首先,你是不是应该明确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职业是啥,工作单位,而且你这个病例是要上交的,是不是还要有最基本的身份证号。” “上述是基本的,其次年龄是不是也很重要,入院时间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收治,什么时候抢救的,最重要的一点,你还要知道他的病史,这样在接下来其他主任会诊的时候,也会有个佐证。”我喝了口水,毕竟黄焖鸡多少有点咸。 “主诉,你可以有自己的主观想法,但是更多的要如实记录体征和发生时间,以及病情指证,不是单纯的记录检查结果。” “今天你写的其实很不错,但是我相信你会写的更好。”我看着孙穆宁,她原本惴惴不安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轻松的神色,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那么大的压力,都这么过来的,可以摔倒,也可以原地躺一会儿,但是不能总在一个地方摔无数次。” 说完这句话,我笑了笑,那个笑容我自己都觉得苦,因为这些话,师父也和我说过,但现在换我和别人说了。 “先吃饭先吃饭,搞这么沉重干嘛吗,诶我有个八卦要跟你俩分享。”阿梓神秘一笑,看着我俩,见我俩抬头她满意的说,“我从何知淼那里知道,其实这个女孩儿之前逃出来了,但是又被人骗回去了,你猜是谁?” “周舒宇?”我抬头疑惑的看着她。 “对,真是她。”阿梓惊喜的看着我,“你知道这个瓜是不?” “我知道个傻瓜,嗐在这跟人八卦呢……,咋的活儿干完了,病例写完了,治疗方案整理了?项目对接完事儿了?SCI不整了?吃你饭得了。”懒得理她的叽叽喳喳,埋头继续干饭,不然一会儿外面一喊我又吃不上了。 “不是,真的你听我说,这个女孩儿原本已经跑出来了,是被他老公连同他朋友的女朋友就那个周舒宇给骗回去的,这个叫周舒宇的是她亲表姐,而且好像还是一起长大的关系。” “俩人打小关系就还挺好的,后来就着那个家暴男,周舒宇跟那男的的朋友搞到了一起,原本没结婚之前,这个家暴男好歹还像模像样的,结了婚就原形毕露了。” “何知淼是患者的闺蜜,原本就不是很待见那男的,患者以为是闺蜜通病,为此,她还断了和她的所有联系,只和她表姐走的近。” “结果这家暴男一而再再而三的动手,她打电话给何知淼才得以逃出来,并且要求离婚。” “那男的不同意,并且承诺不会再动手,但是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所以她就一次又一次的被打。” 第49章 一个人到底会有多卑劣(六) “这一次是最严重的,原本她已经逃出来了住在了何知淼的家里,周舒宇约她吃饭,这丫头不设防被人算计,老师说这要是再晚送来一会儿,人就可以直接送火葬场了。”阿梓说完不由叹息着,“都说女生得结婚,这结了婚碰到这种男人,轻则住院,重则丧命,谁还敢结了。” 我想了想,没说话,只是将碗里的饭扒拉完,刚要起身,阿梓见此赶紧拉住我,“你干啥去,好不容易能歇一会儿,吃饱了再走啊。” “我吃饱了,去一趟ICU,好不容易抢回来的。”我收拾了一下桌子,将饭盒里的黄焖鸡挑出来放到了菜盘里,拎着大茶缸朝外走去。 这茶缸跟了师娘很多年,后来师娘走了,我便把这个留在了身边,师父尚在时,每次视频都要吐槽,说那大茶缸子的岁数都比我大了。 我想了想,若是将来结婚有了孩子,这东西都能当镇宅之宝传下去了。 换了衣服进入限制区,ICU的护士直勾勾的看着仪器,听说,这已经是他们盯着的第17小时了,中间都没敢换人,毕竟这个姑娘好歹是老陆他们站了十来个点抢回来的,半点岔子都不能出。 打了个招呼走向那个黑眼圈极重的重症医生,“咋样了?”我看向他问道。 “哎……,患者一点求生意志都没有,我们现在都不敢换人了。”那是一个年轻的面孔,他姓钱,比我来的早一年,第三军医大学的博士。 我上前看了看,血压的指数偏低,心电图呈现窦性心律不齐,看了看各项指标,大部分的数值都偏离了正常范围,不由叹了口气。 走到床边,说道,“我觉得你应该能听见,只是不想醒来,但外面何知淼和你邻居阿姨在等你,他们把你送来就是想让你活着,所以你,别放弃自己。” 心跳依然平稳,我转身冲重症的钱医生点了个头便朝外走去。 “赵医生,这些话你不应该说的,如果病人出现了激动或者其他术后不良反应,你难辞其咎。”钱医生看着我,他的个子在175左右,虽然戴着口罩,但是依然能看出这双眼睛的主人脸比身高发育的好。 我点了点头,没有反驳,也不做解释,只是越过他朝外走去。 去非限制区换了衣服,门口坐着熟悉的面孔,除却思然和何知淼之外还有失踪了一上午的旋伊。 旋伊在一旁嘟嘟着脸,眉头紧锁,双臂交握抱着个肩膀发愣,思然将头埋在了两个肘窝之间抓着自己的头发。 靠近角落里的那个人也是一脸的不甘心,原本就鸡飞狗跳的那几根头毛直接呈现杀马特的态势,本就打算不过多的操心,结果刚走没两步就被何知淼给拉住了。 “星冉她怎么样了?”她急切的说道,我仔细看了很久,想辨别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最后还是放弃了,多少没有老姜那套一眼辨人性的本领,但是她身边的这两位在我这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还在昏迷,听钱医生说,她的求生意志薄弱。”我将她的手拿了下来,直直的看向她。 “求您救救她,她真的很可怜,爸妈走得早,她舅舅那一家子就是吸血鬼,因着亲缘关系,她尽可能的去满足那家人的想法,就连这次她都是信了周舒宇的话才落得这个下场。”何知淼眼神里带着祈求和不安,眼眶微红,眼底蓄满了泪水。 “伤情判定交上去了么?”我转向思然,语气里带着点质问,想了想觉得不是很妥当,便又加了一句,“思然,我记得那阿姨说是报了警,那证明应该能起到一点作用吧。” “上面压着不让报,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她醒来。”旋伊诚实的回道,“我爸已经去沟通了,现在只能等。” “叔叔要接这案子?”我有些诧异,毕竟能做到他那个位置的人,除了能力还有手段,以及审时度势和趋利避害。 “他敢不管!他要是不管,我就找我妈!”旋伊眼眉倒竖,眉头紧皱。 “其实你们都不好掺和的,我听人说,这事儿能被压下来,只能说明他的背后势力不容小觑。”看着旋伊面露挣扎,她紧咬着下唇,眼睛里尽是不甘,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微不可察的说道,“其实要是不怕就去做,只要不死,没啥大不了的。” 她的眼睛里瞬间闪烁出了光芒,好像是沙漠中的人突然看见了水源一样,只是一瞬,眼神又恢复到了茫然和失落,“不死但脱层皮呢?” “你这身警服么?”我问道,她点了点头,“你还记得你当时当警察的初衷么?为了惩恶扬善?为了铁饭碗?” “都有。”她低声说道,原本一个斗志昂扬的姑娘,眼睛里毫无生气。 “先说第一个‘惩恶扬善’,你觉得如果放任那个人继续下去,我们能救她第一次、第二次,但是总有我们救不了的时候,所以你的坚持是没有问题的。” 我顿了顿,弯下腰看着她继续说道。“谋其职而保其位,身为警察,这是你的工作,因为警察和医生一样,都是以人民利益为导向,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人民安全至关重要。” 站在她的角度,纠结是必然,谁也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审判谁,我也如此,故而又说道,“如果你选择放弃,也不是你的错,毕竟从公式化的角度来说,没有立案,这不属于你的工作范畴,虽然我的话有悖公序良俗,但你是个女孩儿,在保护其他人之前,作为你的朋友我更希望保护好你自己。” “叔叔也没错,毕竟他在乎的东西有很多,你是其中之一。”我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所以不必想太多,做你想做的,不管结果如何,你还有我们。”我蹲下身与她平视,那双原本有些迷茫的眼睛渐渐坚定起来,“律师这边,我已经联系好了,一旦她想打官司,于扬会直接安排。” 她点点头,眼睛里闪着光。 思然张了张嘴,终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我看向他,他瞧着我,那眼神里带着探究,还有不可思议。 第50章 一个人到底会有多卑劣(七) 辞别了他们,着急忙慌的往急救室走去,那边已经忙的不行,三步并两步的蹽着,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原以为是病患家属,结果转头一看是思然。 “你,还有事儿?”我停下脚步,回身看向他。 他没吭声,只是在我停下的时候也站住了脚,一言不发。 “不说话我就走了,你爸这边都忙疯了。”老郑那边等不起,电话都已经被震得冒烟了,转身就要抬腿朝前迈去。 “我在纠结,这事儿要不要让你搅进来,一方面觉得你不能掺和,一方面又希望你能提供帮助,”思然出声拦住了我,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也说了,这个人的背景绝不是那么简单的,如果你掺和了,很可能会威胁到你人身安全。” 我停住了脚步,脊背挺直的站在原地,他说的话我原本就想过,也考量了很久,毕竟和正义感相比,我更惜命。 “要不律师的事儿,你别参与了,我想想办法,你已经给出了伤情证明,如果再让那个男人知道你又参与他们的离婚,恐怕后续……”思然的声音里略微有些急切还带着点焦急和担忧。 “思然,”我转回头看向他眼神中多了丝感激,嘴唇微勾带着温和的笑意,“你听老郑说起我的时候,有没有说过我这人天生倔强,认准的事儿从不回头,撞了南墙也死不悔改。” 思然摇摇头张张嘴想继续说什么,我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已经掺和进来了,想要抽身早已来不及,而且,他们如果知道是我给开的证明,又怎么不会为难我呢?” 思然愣了一下,眼睛里多了些懊恼,抿了抿嘴,眉头又皱了起来,我看着他年轻的脸上多了些情绪,沉默了几秒继续开口道,“未未姐,我让宇然通勤护送你上下班。” “倒也不用,我也不是纸扎的,法治社会他们就算再明目张胆,也不敢太过张扬,另外我觉得如果把这件事儿放到明面上,会不会我们的安全都能得到保证,只不过就是短时间内与之有关的人和事儿都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双手揣兜,想了想说道。 思然沉默了两秒,似乎茅塞顿开,眉头也舒展开来,眼睛里迸发出灼热的光芒,他上前拍了我一下胳膊,呲着牙说道,“谢谢你未未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完这话,思然头也不回的转身跑走了,我摸了摸被拍的有些麻的拜拜肉,轻呼出声:嘶啊。心想:终于知道我为啥练不了拳击了,不会挨打啊,这两下胳膊都给我拍麻了。 …… 在急诊,加班是正常现象,与其他科室相比,交接班的时间多少有些模糊,揉揉有些僵硬的脖子,跟着老郑走出抢救室,我站在ICU的门口,犹豫良久。 老郑见我没跟上,停在远处回头看着我说道,“走啊?” “嗯,好。”我迟疑了两步,回身跟着朝外走去。 晚八点的走廊里,急诊科依旧人满为患,大厅中人来人往,并没有比白天少多少,换了衣服出来,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9点了,老姜上班也已经三个点儿了。 急诊室里,警报声此起彼伏,哀嚎声遍野,每个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包括那两个昨天还在发烧的人,一个刚从移动车上下来,不知怎的鞋还少一只,另一个上手按压做着心肺复苏。 最近不知道为何,晚上发烧来就诊的人不少,可能是昼夜温差太大,同时也是病毒高发期。 我深知自己体格子不行,默默的戴上口罩,本打算直走出门取车,结果不知为何,小腿儿一拐走到了通往ICU的走廊, 刚好,一抬头恰巧碰见了钱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冲他点了头说道,“钱老师下班了,她咋样了?” “再等等就能转去普通病房了。”他见是我,擦了擦手,将口罩摘了下来,如释重负的说道。 “人已经清醒了么?”我扶了扶眼镜,上面挂了一层白雾,看着对面的人都感觉好像挂了个滤镜,好看的很。 “嗯,已经清醒了。”他戴了一副银框眼镜,嘴角常常挂着温软的笑意,鼻梁不高,鼻翼偏小,整个人散发着南方的秀气。 他的身高不还好,站在一旁的我都能与他平视,他的眼睛是典型的长条丹凤眼,狭长的眼眸中带着点刚毕业的纯善,眼角微微有些耷拉,因该是昨天晚上熬了一宿的缘故,整个人的精气神略微有点低迷。 我摸了摸裤兜,从里面翻出了两颗薄荷糖,一颗提神醒脑,两颗走路不倒…… 将手里的糖递给了他,他笑了笑道了声谢说道,“想不到,你还有随身带糖的习惯。” “我有过低血糖前科,小钟习惯性的在我兜里放两块糖。”我扒开剩下的一个填进了嘴里,“我要回家,顺手捎你一段?” “不用了,我女朋友说她来接我。”他笑了笑继续说道,“你隔着玻璃看看她吧,也是神了,你走以后她的血压和心跳都恢复到了正常范围。” “赶巧了呗。”我开着玩笑,歪了歪头,指向了他身后的那个大玻璃,“我去看看她,你早点回去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互相点过头之后,越过了彼此朝各自的方向走去。 透过控制室的玻璃,对面的那个女孩体征趋于平稳,对于我这个一门心思走到黑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好的开始。 于扬应该没跟老姜说这事儿,否则按照他的性格,非得给我脑瓜开个瓢,看看里面是脑浆子多还是水多。 手机在不断地震动着,多少有些急切,走出控制室,就看见站在门口拿着手机的小林护士。她的急切已经具象化了,双眉紧锁,上牙都快把下嘴唇咬出血了,拿着手机的手不断颤抖,脚步不停地来回走着。 第51章 一个人到底会有多卑劣(八) 见我出来,小林护士一把薅住了我,“赵医生,你有没有看到掰开剩下那半瓶吗啡?” “吗啡?啥情况?麻醉那边没找到?”我看着她问道,可能是受了她情绪的影响,我这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那边没找到,说是递给了你们那台手术的一个护士,我俩找了好久都没有,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印象……”没有得到我的直接回答,她紧张的情绪又重了几分。 “我没注意啊,操作台找了么?垃圾站呢?无菌篮里呢?”我摸了摸下巴,想了想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我记得你们是不是有个习惯会把东西放到托盘里,你去那个不锈钢小车的托盘里找找。” 小林护士想了想点点头,跑去了手术室,那速度相当快了,明年单位的运动,她这小爆发力高低能冲个前三。 原想着去护士站在帮她看看,结果没走两步就被人叫住了,一回头发现何知淼还在这里,外表依然张扬,但眼睑下的黑眼圈却清晰的透露出她的状态到底有多差。 “赵医生,她怎么样了。”她抓住我的胳膊,手劲儿不小,明显感觉手腕已经不回血了,为了保存小命,我抬手扒拉掉她那双钳子。 “比早上好多了,数值也趋于平稳,应该不多时就能转普通病房了。”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原本紧张到发抖的身体,缓缓稳定下来,长舒一口气。见她的样子,我开了个玩笑,“悬着的心终于下来了?” “是,终于放心了。”她如释重负,原本紧张的双肩瞬时松了下来,眼神里的担忧渐渐平复,松开我坐在了长椅上。 旋伊踌躇了片刻最后还是朝我这走了过来,嘴唇长了张,想说什么但又给自己咽了回去,最后指了指我身后,回头看见小钟站在身后,嘴角挂着不是很熟悉的笑容,那个笑容有点尬,还有点难看。 “你没上手术台?”我有些奇怪的问道。 小钟没理我,只是跟何知淼还有旋伊说了几句,便拉着我朝外走去。 “今晚这么不忙么?”我俩并排走着,突然想起小林的那个丢了的瓶子又问道,“不是说小林丢了个瓶子么?找到了?” “嗯,在护士站找到的,在那个托盘里,她可能没注意。”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丫头格外的严肃,她将我送到了门口,不远处于扬站在车子旁冲我们招了招手。 “得亏找到了,不然这孩子不得挂急诊牌子下。”我逗着趣儿。 “嗯活要见瓶,碎要见渣,要是找不着,自己都说,她吊手术室门口,麻醉师吊急诊科门口。”小钟轻声笑着说。 “是,护士长估计得吊医院门口,得亏没丢一盒,要是丢一盒院长都得吊医药局门口,”我笑着吐槽着,“这家伙,可看出来一个单位的,主打一个整整齐齐……” 我们就这样说着笑的往前走去,到了车边,于扬一身贼板正的套装看的我是一愣一愣的,不过对于他还在此的疑问已经上升到了制高点,对于他这身行头也没有细问。 “你怎么还没回帝都?”可能是这一天意外的事情太多,导致我现在好像化身活体十万个为什么…… “你跟她说了么?”于扬问道,小钟摇了摇头,表情多少有点不自然,于扬见后抿了抿嘴,喉结上下滚动,手指微蜷的放在下巴上,我疑问的看向他们二人,好奇这俩打的什么哑谜。 “人我交给你了,你一会送回去吧。”小钟冲我们摆了摆手,倒着走了几步转身回了大厅。 一楼大厅里早已经没了人满为患,120车远不如白天那样一趟又一趟,才可能是还没到时候。 西南秋天的夜里,多少有点冻脚脖子,我裹了裹衣服,钻进了副驾驶。 上了车,于扬还在原地怔愣着,我摇下车窗伸出头看向他。 他今天一身灰色西装,还打了个领带,外面套着黑色的夹克,可能是受到西裤的影响,那双大长腿伸直了裤子都得短半截。 他双臂抱着肩膀,在想着什么,眼神放空,唯一判定他不是雕塑的就是那个不断动弹的嘴巴子。 我抻着头瞅了他好久,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转头看向我,原本有些阴沉的表情,瞬间就被笑容所取代,“你这钻的还挺快的,一打眼儿你就进车里了。” “那咋整,天生体寒不抗冻啊。”我也开着玩笑说道,只是一瞬那个在寒冬腊月跪在院子里的画面又在脑海中闪现。 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突然凝固了,嘴角僵在原地,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你这体格子,还是苦药汤子喝少了,当时就应该在你小时候找大院里的那爷爷让他多给你开几年好好调养,你说你来了南方,这怕冷的毛病半点没减轻。”他坐进驾驶位,嘟嘟囔囔的。 原本神游的我,听见“苦药汤子”四个字儿登时觉得脑瓜子嗡的一声,赶紧回神连忙拒绝,“别别别,做个人吧,那玩意儿要血命了。” 他开着车,没再说话,车里温度挺高,再加上悠扬的音乐实在催眠,本就连跑带颠一整天,困得我人都已经麻了,脑袋一歪靠在安全带上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车子停在一家麻辣小龙虾店门口,座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给放倒了,手里还抱着一只皮卡丘,他不出声,坐在驾驶位上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对着手里的资料。 坐直身体调好了座位,听到我的声音,他转头看向我,本有些严肃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笑意,“睡醒了?” “嗯,我睡了多久?”我伸了个懒腰问他。 “一道儿吧,”他声音清淡温和,音调更是少见的温柔,“我这有一份资料,涉及到你今天跟我说的那个事儿,你要不要看看。” 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犹豫不决,我的手远比嘴动得快,伸手把他手里的资料拿了过来,他没松手只是定定的看着我,见此,我疑惑的问道,“有啥见不得人的玩意儿?咋的,除了家暴还偷鸡摸狗了,总不能触碰底线了?要不就是违法犯罪了?卖淫嫖娼了?聚众……” 第52章 一个人到底会有多卑劣(九) 没等我说完,这货上来就给我一脑崩,跟看着傻子一样的看着我,“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吧……,还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 “不至于啊,啥玩意儿就说我离谱……”我打开文件袋,里面是星冉的过往以及那个家暴男的资料,过往基本上和我知道的差不太多,家暴男的资料我还是第一次见。 家暴男姓杨,名为杨帅,祖籍西南,曾经在东北呆了一段时间,他的前妻名为秦畅…… 看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突然有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了那两个人的人脸,仔细一看还真是熟人。 杨帅曾在初中时传谣小钟暗恋他,被小钟一拳打爆了狗头,上医院缝了五针,后来又造谣说我喜欢他,导致我被全班上下孤立,最后又让小钟给打了一顿才算了事儿。 凭之前我对他的了解,这货到了班级一看见小钟就被吓得缩在角落里不出声,要说这种人家暴,只能用一句话来衡量: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瓢蒯…… 在东北,打媳妇儿是一种极其无能的表现,而鉴于他的这种行为,多少有点想说我不认识他,丫真丢份儿。 秦畅,这个人我也认识,初中时期的霸凌,跟她脱不了关系,只不过现在的我对于那段记忆也不过剩几个片段,全貌已经记不太住了。 资料里写到,两个人结婚一年左右便提出离婚,离婚原因是因为彼此家暴,俩人打架打到医院去了,女生有先天性瓣膜狭窄,并且还伴有病理性心律不齐,所以俩人打架的时候,女生直接被120送进了医院,不过她也是个狠人,一个凳子下去给杨帅干开瓢了,主打一个我若活不了,你也得陪葬,我进了医院,你送火葬场。 总结下来一句话:都别活…… 仔细想了想,确实是符合秦畅的性格,她是那种:你打我一下,我杀你全家…… 我瘪瘪嘴,这俩是一种人,就应该锁死,别出来祸祸人…… 一瞬间,似乎理解了小钟的避而不谈,也明白了于扬的欲言又止,我将资料重新塞回了袋子里,转头问他,“所以,你给我看这个是啥意思?” “杨帅这个人,从小就欺软怕硬睚眦必报,你小时候因为反抗了一次,直接被他用摩托车给撞了,当时在医院躺了好多天!”于扬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方向盘,目光向前方眺望着,对红彤彤的小龙虾有种望眼欲穿的感觉,“他不敢欺负小钟,就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因为这些事儿你被磋磨了多少回了。” “所以,你想告诉我,这事儿我不能管?”沉默了几分钟,我开口说道。 对于他的担心,倒是可以理解,这么多年,我已经把他划到了家里人的范畴了,可能我对于他来说也是家人,想了想又说道,“可是,我已经掺和了不是么?” “一个伤情证明罢了,不算是掺和。”他紧跟了一句,想了想继续说道,“而且,哪怕知道是你干的,也不会怎么样,就算你不开,别人也会开。” “所以呢?”我脱口问道,“所以我就不应该掺和这件事儿是么?我遭遇过霸凌,知道被打是什么滋味儿,做不到完全壁上观。” “可你有没有想过,西南这个地界,我帮不了你。”于扬声音带着些急切,转头看向我,眼神里尽是担忧,他的眉头从开始说这个事儿的时候就没展开过,一只手轻轻的放在了我的脑后,“你忘了他有多卑劣么?你忘了你初中挨得每一顿打都是源自于他么?你忘了他是怎么让人拿伞把把你逼到角落里,然后一下一下的打在你身上么?你忘了他是怎么怂恿你们班的班长把自行车扔进沟里?仗着别人喜欢他,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你的书因为他被用胶水都粘上了,目的就是他们学习不好也不让你学;你的钥匙被他们扔进了垃圾桶里,家都不让你回;气门芯儿被他们拔了让你一个人走了十多公里才走回家,那还是个下雨天,你的伞都被他们扔了!” “你都知道。”我听着,糯糯的说道。 “所以,你都忘了么?还要掺和进来?他如果再报复你怎么办?”他将手抽了回去,转过脸稳下声音,问道。 “正因为没忘,所以有些账得算算了,这事儿我得管,他现在相当于杀人未遂,人已经被打到重伤了!”我平静的回道。 “他够不上杀人未遂,你的伤情证明,只能判定是故意伤人,最多3-10年,但是如果你掺和了,我不敢想象,他会不会和以前一样对你动杀心。”于扬的声音带着点忧愁。 “你记不记得,我师母曾经跟咱们说过,‘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我犹豫了几秒,继续说道,“如果我们这么轻易放过了他,后续的反扑只会比现在激烈。” 似乎是被我说的触动了,他没有继续反驳,我接着说道,“小时候我被打成那样,他都因为是未成年逃脱了,如果我要是被他打死了或者逼着跳楼了……” “不会有那时候。”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语气带着些许的凌厉,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他没有看向我,只是声音带着拦截的意味。 “我是说如果。”被他吓了一跳,我的声音多少有些小。 “没有如果,他动你,我们拼了命都得扒他层皮!”他的声音果决,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我不敢再说话了,车里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伸手从储物盒里翻出了口香糖递给我,“我不是故意的。” “学长,我的失忆和他有关是么?”我接过口香糖轻轻说道。 周围的空间又陷入了死寂,我不吱声他也不说话。 终于,他解开了安全带,我瞧着他手里的动作但是什么都没做。 他推门下了车,走到车前见我还呆在车里,伸手敲了敲车前盖,我抬头只见他伸手指了指那家小龙虾店,我收了神儿,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跟着他进了那家店。 第53章 一个人到底会有多卑劣(十) 一盘麻辣的,一盘蒜蓉的,他对辣的东西并不热衷,但就我而言,辣椒在我这备受推崇。 菜上来了,我拿起只通红发亮的小龙虾问道,“诶你说这玩意儿是不是蝲蛄变种啊。” “你还记得呢?”他嗦了口外面的蒜蓉,嘴唇轻启,可能是有点烫,说的话都带点颤音儿。 “哪能不记得,咱俩小时候因为这蝲蛄都打成啥样了。”我嘴上没闲着,手也不闲着,连扒带拽不一会,小壳儿装了一满碗。“那会儿说你要下午领我上街吃好吃的,我连蝲蛄豆腐都没吃上。” “这你可赖不着我,都你哥撺掇得,”他笑了笑说道,“他为了那口蝲蛄豆腐骗你,结果你等了一下午,我晚上回家还挨了你一顿打,本来就是你先动手,结果连我妈都向着你。” “我又不傻。”我继续嗦嗦着嘴里的虾肉。 “你不傻还追着我打?”于扬被气笑了,“你说你那小细胳膊小短腿的,打打不过我,跑还总卡跟头,那不依不饶的……” 我没理会他,继续扒拉着盘子里的小龙虾,主打一个食不言寝不语。 “诶,你说小钟和老姜都能修成正果,你咋就不能回头瞅瞅我。”于扬一瞬不瞬的盯着我,险些给我看毛了。 “你一个天上的神仙,没事儿少下凡,少看点哪些话本子,”我扒了个虾,嚼吧嚼吧咽肚里,继续说道,“你见哪个神仙跟凡人谈恋爱有好结果了,真的是,好好在你云端上待着得了。” 他听完“噗嗤”一声笑了,嘴唇上泛着些许的油光,灯光一照亮闪闪的,薄唇轻启,“你现在主打一个已读乱回是不?” “怎么是乱回了,我这是用生动的表述手法来衬托您老高大帅气的气场。”我谄媚一笑,虽然不知道表情啥样,但是看着他那嫌弃的眼神儿,我觉得表情应该不咋好。 “行吧,看在你如此恭维的份儿上,我勉为其难的接受。”他演出了非常受用的样子,只不过这演技实在上不得台面。 “嗯,好嘞,谢谢您抬爱。”我借坡下驴的功力向来很好,“不过,你咋想着今天带我来吃宵夜了,你不是从来不爱这些么?” “小钟交接的时候,梁医生跟她说你没怎么吃饭,我想了想就带你来这了。”他喝了口水,继续说道,“那时候你应该还在手术室。” “嗯,快交接的时候新来了一个急性阑尾炎,幸好送的及时,晚点都得穿孔。还行手术不大,老郑和穆宁本来自己搞得定,结果穆宁晚上临时有事儿,所以我就把写病历的活儿给了穆宁,自己顶上了。”我擦了擦手指,继续说道,“推出来后就直接送肠外病房了,目前能看见的就是急腹症,至于其他的也得等化验结果出来之后再做定夺。” 他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也不耽误你吃中饭把,中午的黄焖鸡你都没吃多少,是味道不合适?” “不是,是着急去看那个星冉,话说回来,你家那边那个律师同意了是么?”我回问道。 “你得叫姐……”他苦口婆心的样子跟老姜如此一致,果然近朱者赤,“她擅长离婚官司。” “嗯,行,到时候的律师费找她闺蜜要。”我回道。 “我以为这钱你也准备垫一下子。”他轻笑。 “怎么会,我这种人爱财如命。”我回。 “除了这俩事儿,其他的就不要管了,过几天我得回帝都,不可能时时护着你,有事儿你就给我打电话。”他伸手拿起身边的夹克,起身后见我没动,“咋的,再给你来一盘儿?” “嗯,没咋吃饱……”我揉了揉还不是很撑的肚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老神仙,要不你再给我打包一份儿呗?” “打什么包,那肚子都吃啥样了,赶紧的回家了。”他的眼神里带着点宠溺,嘴角含笑把我薅起来,我万分不舍的看着桌子上仅剩的龙虾壳,冲它可怜的挥了挥手。 …… 我期待的人醒来了,同样麻烦也如约而至。 忙了一上午的急诊,收到了一条短信,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上面只有七个字:老同学,好久不见。 小林护士朝我招了招手,我跟着老郑边走边聊刚刚收治的急性胃出血的病人,穆宁汇报每个床目前的情况,听到小林的喊声我朝她的方向看过去。 护士站,一个穿着一身板板正正的男人站在那里,带着一副金丝镶边的眼镜,面容白皙,面庞俊秀,看着绅士有礼待人谦和。 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已经远没有当初的恨意,但下意识手指还是微微地攥紧,用老话讲,这个人就算推进火葬场化成一股烟儿,我在二里地都能闻到他灵魂里的那股子腥臭味儿。 “老同学,好久不见,”杨帅伸手过来,我没有去接,只是点了点头,见我如此便抽回手笑着说道,“咱们初高中年年聚会你都不来,来了这我算是知道了,你不来都是有原因的,这也太忙了,脚不沾地儿啊。” 我点了点头,“嗯,确实忙。” 老郑见他要跟我说话,便示意他先走,我点点头,又看着杨帅想了想说道,“你是来看人的?还是来看病的?” “哦,我来看你的呀。”可能是有了于扬作对比,他的这种绅士外界看着的确很像那么回事儿,但是在我看来假假咕咕的。 “那可能得让你久等了,我这边还有工作要忙,您要是没什么事儿,就请回吧。”见我赶人,杨帅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的不悦,但是面儿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保持着他一贯的假笑。 “原来是杨总啊,既然都是同学,不介意咱俩聊聊吧,左右我今儿夜班,咱们好好唠唠。”小钟的声音如约而至,在杨帅给我发信息的时候,我便已经通知了小钟,毕竟对付这个人,她比我有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