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骨阴香》 第1章 佛骨天成 我是我妈生下的第七个孩子。 前面六个姐姐,一出生就被我奶溺死在了香灰水里。 我奶说,鹿家只能生男儿,还必须是八字极重的纯阳之体,否则无论生男生女,都是来讨债的。 我妈怀我那会儿已经43了,我奶掐着手指头算的日子,预产期在来年五月初五,大龙年端午节正午一点出生,妥妥的纯阳之体。 可天有不测风云,四月初八凌晨,我爸起夜,发现我妈不在床上,找了一圈,最后在村里的香娘娘庙里发现了我妈。 我们整个沉水村祖祖辈辈都以制香为生,村里常年供奉着一座香娘娘庙,香火旺盛的很。 我妈被发现的时候,她正站在供桌前,嘴里塞满了香灰,眼睛瞪得像铜铃,手上握着三根点燃的黄香,人早已经断了气,肚子破开一个大洞,里面翻滚着一条又一条小蛇,浓郁的檀香味混合着血腥味笼罩整个香娘娘庙。 我爸当时都被吓傻了,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伸手就去扯那些小蛇,等我奶带着村民们赶到的时候,我爸已经被那些小蛇咬死了。 他的身下护着还没足月的我,而我身上也缠满了小蛇,蛇牙深入我的皮肉,像是要咬穿我的骨头似的。 村民们一拥而上,从蛇堆里将我救了出来,这才发现满庙的檀香味竟是从我身上散发出来的。 当时就有人说,四月初八本是香娘娘的诞辰日,我又恰巧早产在庙里,身带檀香味,怕是香娘娘转世。 有经验的老人还当场给我摸了骨,说我佛骨天成,这才被那些邪物盯上,想要吞食我的佛骨帮助它们修行。 我奶将我裹在怀里,张嘴便骂他们胡诌,说我分明是在庙里待久了,才沾染上了檀香味,回去洗了澡,香味自然就散了。 果然,等我身上的伤养得七七八八,我奶再把我抱出去的时候,我身上除了奶香味,什么都没有了。 只是从我记事起,我脖子上就戴着一块硬币大的平安扣,奶奶一再叮嘱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准把它拿下来。 七岁那年,我放学回来的路上淋了雨,平安扣的红绳也湿透了,我就把它摘下来,放在窗台上晾干,自己窝在被子里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脚上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我猛地惊醒,坐起来,就闻到了满屋子的檀香味,一只硕大的老鼠正在啃我的脚趾头,吓得我哇哇大叫。 奶奶冲进来,打跑了老鼠,转身抓起平安扣套在我脖子上,等到屋里的檀香味彻底消失,她拎起我就是一顿胖揍。 那是我第一次挨打,记忆颇深,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把平安扣摘下来过。 等我长大一些,奶奶更是三令五申,让我好好学习,不准谈恋爱,不准让男人碰,我问她为什么,她说男人会让我变得不幸。 我只当奶奶是因为年纪大了,怕我跟野男人跑了,没人给她养老,我跟奶奶相依为命,她很疼我,我也很听她的话,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 直到十九岁那年…… 那天傍晚,我放假坐车回村的路上,出了车祸,小客车侧翻在山路上,我的座位正对着车门,直接被甩了出去。 我从山坡上一路滚下去,脚扭了,平安扣也被撞碎了,一股浓郁的檀香味顿时爆发出来,不多时,我就听到四周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无数的蛇虫鼠蚁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个个瞪着猩红的眼睛,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仿佛看着一块大肥肉。 我拖着瘸腿拼命往山坡上爬,大声呼救,身后,一只黄鼠狼扑上来,咬住我受伤流血的脚,贪婪地吸吮着。 我用力翻转身体,另一只脚往它头上踹去,连踹了十几脚,那只黄鼠狼都没松嘴,反而更加阴狠的啃咬我的脚骨…… 我以为我会死在那个山坡上,直到一条白森森的蛇骨忽然出现,咬断了黄鼠狼的脖子,扫退了周围的蛇鼠虫蚁,冰冷的蛇骨将我圈在中间,牢牢地护住我。 等救护人员赶来,那条蛇骨又忽然消失了,我甚至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是我被摔坏了脑袋,产生的幻觉。 我被大家七手八脚的抬上救护车,还听到他们低声讨论,说这女孩子身上好香啊。 到了医院,医生帮我脚踝正骨、清理伤口、包扎,做了最基础的检查,然后打了点滴,我才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就感觉有人在往我脸上哈气,我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我被吓到了,刚要叫,那张脸冲我喊道:“丫头,救救叔叔,求你救救我,我家孩子才三岁,不能没有爸爸,我就咬一口,就一口,求你!” 我仔细看去,好一会儿才认出他就是开小客车的司机,年纪不大,三十多岁的样子,人很健谈。 我刚想问他咬什么一口,旁边又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姐姐,能给我也咬一口吗?我想长大一些,就不会被它们欺负了。” 它们? 我环视四周,这才发现我的病床边站着、上方飘着、远处伸长脖子往这边张望着…… 呜呜泱泱到处都是人。 它们有的缺胳膊断腿,有的血肉模糊,有的苍白消瘦,薄得跟张纸似的,有的青面獠牙,看起来特别恐怖…… 不,它们不是人。 滴—— 一道刺耳的机器声突兀的响起,伴随着小客车司机绝望的叫声:“来不及了,丫头,对不起,让我咬一口。” 说着,他便一头扎下来,咬住了我的耳骨,刺骨的寒及痛传来,我尖叫一声,彻底醒了过来。 隔壁床传来痛哭声,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三岁大小的孩子,哭得几近晕厥,旁边柜子上的监护机器上,是三条笔直的横线。 小客车司机死了。 我茫然的看着,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右边耳骨,一阵痛意袭来,我竟摸到了黏糊糊的血。 我出车祸并没有摔到耳朵,并且这血还带着体温,分明是刚刚才流出来的…… 第2章 阴香 我看着小客车司机被蒙上白布,从我面前抬走,看着隔壁床被换上新的床单,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正好这时护士拿着耳温枪给我测体温,看到我流血的耳骨,啊呀一声叫道:“你耳朵怎么流血了?好深的牙印啊。” 牙印? 我心里咯噔一声,小客车司机真的咬了我的耳骨? 可是他分明已经死了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护士赶紧又帮我止血、消毒,忙完了才跟我说,已经联系过我奶奶了,只是外面下大雨,又是大晚上的,山路难行,我奶奶说会迟点到。 我点点头,只觉得头昏脑胀,躺下又迷迷糊糊的想睡。 “姐姐,救我!” 小女孩稚嫩又惊恐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睁开眼睛就看到她被按在墙角,一个青面獠牙的家伙正在咬她。 周围那些家伙,或兴奋,或恐惧的看着这一幕,没有一个上前阻止。 我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小客车司机。 “姐姐,求你给我咬一口,我保证只咬小小的一口,不会让你痛的,求你!” 小女孩声嘶力竭的求救声一直萦绕在耳旁,我脑袋都快要炸了,我就在想,她已经被逼入绝境了,为什么不像小客车司机那样,直接上来咬我呢? 还有,这一切到底是我在做梦,还是真实的?如果真的让她咬一口,会发生什么呢? 鬼使神差的,我冲小女孩点了点头。 小女孩如蒙大赦,冲过来就咬住了我的左脚小脚趾,剧烈的疼痛让我再次从床上彻底惊醒。 我大口大口的喘气,心头突突直跳,一把掀开被子,就看到我的左脚小脚趾最顶端真的缺了一截。 一股寒意从我的后脊梁骨直往上窜,这一刻,我再也绷不住了,大叫了起来:“鬼啊!有鬼!” 我忍着痛跳下病床,一瘸一拐的往外跑,刚拉开门,就看到急匆匆赶来的奶奶,我一把抱住她,声音像是抖筛子一般:“奶奶,有鬼!它们个个都想咬我!它们会吃了我的!” 我奶紧紧抱着我,安抚我:“蓁蓁别怕,别怕啊,奶奶来了,奶奶有办法救你。” 护士也冲了过来,看到我缺了一截的小脚趾,以及地上的血印,让我赶紧躺回床上给我止血,我直摇头,再也不肯回病房。 我躲到我奶身后,我奶护着我,强烈要求让我出院:“你们救不了我家蓁蓁的,我要带她回村,否则她活不过今夜!” 我奶态度坚决,护着我往外走,最后连出院手续都没办,就先离开了医院。 村长的面包车就在医院门口等着,车门一开,一股浓郁的腥香味扑面而来,呛得我直咳嗽。 我奶将我塞进后车座,关上车门,一边帮我顺气,一边说道:“车里燃了辟邪香,能暂时掩盖你身上的檀香味,但平安扣碎了,你已经被盯上了,辟邪香只能迷惑那些没什么道行的家伙,遇到厉害的角色,咱们今夜谁也逃不掉。” 村长已经启动车子,在雨夜里疾驰而去。 我蜷缩在后车座上,战战兢兢地问道:“奶,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该怎么办啊?” 奶奶伸手抚摸我的头发,满眼的心疼:“蓁蓁,你已经十九岁了,成年了,有些事情是应该告诉你了。” 她从脚边端出一个金丝楠木的长方形小盒子,放到我腿上,打开。 小盒子里面分两层,第一层只有第二层一半大。 第一层放着一支蛇形檀香,香体呈黑色,有淡淡的蛇腥味;第二层并排放着另外十根香,那些香形状各异,颜色不一,每一支都用红色的油纸包着,油纸上写着每支香的名字。 沉水村是以制香为生的,我从小耳濡目染,市面上流行的各种香,几乎没有我叫不上名字的。 可是这十根香,我是闻所未闻。 “这些都是鹿家祖上传下来的阴香。”我奶忽然出声,“也是你爷爷临终前,一再交代我,要我亲手传给鹿家未来阴香继承人的东西。” 我不解:“阴香?” “世间万物,阴阳调和,人分男女,香亦分阴阳。市面上流通的各种香,绝大多数都是阳香,普遍用于熏香、祭祀、治病等等;而咱们鹿家祖上做的是阴香,阴香可沟通魂魄,可渡冤魂入轮回,可追溯前世今生,可肉白骨活死人……” 我奶指了指小盒子,继续说道:“这是鹿家祖上传下来的最后十根阴香了。” 我指着上层那根蛇形檀香问道:“那这一根呢?不是阴香吗?” 我奶将那根蛇形檀香拿出来,关上小盒子,这才说道:“阴香珍贵,功效独特,不是一般人能制,也不是一般人能守得住的,鹿家能做阴香,全靠家里一直供奉着的蛇君护佑。 一百年前发生了一些事情,激怒了蛇君,整个沉水村差点被他毁掉,后来村里建起了香娘娘庙,才彻底将蛇君镇压住。 只是从那以后,鹿家就受了诅咒,子嗣艰难,生下来的女娃娃,每一个胎里就带着严重的皮肤病,个个都活不过满月,全身溃烂、腐臭,死的时候,就只剩下一把骨头。” 说到这儿,我奶几度哽咽。 我恍然大悟:“所以我那六个姐姐……” “与其受尽折磨而死,不如给她们一个痛快。”我奶抹了一把泪水,继续说道,“但蓁蓁,你跟她们不一样,你佛骨天成,扛住了诅咒,并且你出生那天,香娘娘的雕像就裂开了,封印早已解除,蛇君却从未报复,或许,你能扭转鹿家的命运。” 她将蛇形檀香塞到我手里,语重心长道:“点燃这根蛇形檀香,就有可能召唤蛇君出现,眼下能救你、护你的只有他了,只是一旦点燃它,你与蛇君之间便有了牵扯,是福是祸,谁也说不准,点与不点,蓁蓁你自己做决定,蛇君来与不来,奶奶也不敢保证。” 吱—— 刺耳的刹车声冷不丁地响起,车子一个颠簸,我眼疾手快的护住蛇形檀香,朝前看去,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车前灯能照射到的范围内,淋淋细雨一直下个不停,就在那一片雨幕之中,七八只大小不一的黄鼠狼立在那儿。 为首的那一个,须眉很长,毛色泛白,隐隐有人的神态…… 第3章 这是你欠我的! 我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过,黄皮子修为越高,毛色越淡,变成白色就是要化形了。 这个时候它就会找有缘人,问他你看我长的像不像人。 有缘人说像,它便能成功化形;如果说不像,坏了它多年的修行,它迟早都要闹得人家鸡犬不宁。 而眼前为首的这只白毛黄鼠狼,怕是就在化形的瓶颈期了,看这架势,却并不是来问它像不像人的。 我猛然想起来,这段山路,不就是傍晚小客车翻车的地方吗? 当时小客车开得好好的,突然就侧翻了,是不是也跟这些黄鼠狼有关? 还有我滚下山坡之后,那只死死咬住我的黄鼠狼,该不会是跟它们一伙儿的吧? 那只黄鼠狼最终被蛇骨咬断了脖子,它们到底是来找我报仇的?还是冲着我这一身佛骨来的? 就在我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听到我奶咬牙说道:“村长,轧过去!” 村长当即踩了油门,面包车轰鸣着朝黄鼠狼群撞过去,白毛黄鼠狼脚尖点地,一下子跳了起来,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直接撞穿车前玻璃,一口咬在了村长的手上。 村长痛呼一声,用力甩手,却怎么也甩不开白毛黄鼠狼,而后面几只黄鼠狼鱼贯而入,朝我和奶奶扑过来。 面包车在山路上横冲直撞,我们本就坐不稳,那几只黄鼠狼明显都是有道行的,眼看着其中一只就要咬上我的鼻子,一个嫩生生的拳头从我背后伸了出来,狠狠砸在那只黄鼠狼的脑袋上。 “姐姐快下车,这几只黄皮子修炼路数阴邪,它们想吞食你的佛骨!” 是啃了我小脚趾的小女孩。 她怎么会在这儿? 小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和那几只黄鼠狼打在一起,我用力去推车门,却根本推不动。 车门像是被焊死了一般,我奶那边也一样。 就在我拼命踹车门的时候,一条小蛇从车顶上顺着车窗挂下来,冲我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没一会儿,车窗外便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小蛇,不停地蠕动着。 车玻璃被破坏,辟邪香的香味散了,掩盖不住我身上的檀香味,那些东西就又缠上来了。 “原来是吞过佛骨的灵体,孩儿们,都来尝尝这美味,驱驱身上的邪气。” 白毛黄鼠狼竟然开口说话了,我朝前面看去,就看到小女孩被它一只脚踩在后背上,死死地按住,其他几只黄鼠狼流着哈喇子扑上去,毫不留情的撕扯小女孩的魂体。 我探起身子想去拽她,小女孩冲我直摇头:“姐姐,别过来,它们会吃了你的,走,快走!” “走?往哪里走?”白毛黄鼠狼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黄豆粒大的小眼睛里闪着精光,“这小模样儿长得真俊,身上这么香,一定很可口。” 我奶护小鸡儿似的把我护在身后,威胁道:“别碰我孙女!” 嘭! 我只看到白毛黄鼠狼动了一下胳膊,我奶就被甩了出去,狠狠的撞到车门上,当时就晕了过去。 前面,村长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小女孩的魂体也越来越淡,滚滚的小蛇从车前窗的破洞往车里钻,这辆车子被白毛黄鼠狼控制住了,我出不去,随着时间的推移,车厢里的檀香味越来越重,会引来更多的邪物。 我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几乎要将蛇形檀香浸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蛇形檀香在我手中越来越阴冷,一股股寒气直往我骨头里钻,像是下一刻就会变成一条阴邪的毒蛇蹿出去一般。 “蛇香?你想召唤柳三爷?” 白毛黄鼠狼脚下一顿,张嘴便报出了这支香的名字和来路,继而嗤笑道:“这条道上谁不知道,一百年前柳三爷就被抽筋挖胆,只剩下一副枯骨,还被死死镇压在了铜棺里,你就算再烧十根蛇香,也不可能把他老人家召唤出来,小丫头,今天没人救得了你!” 白毛黄鼠狼讥笑着纵身扑上来,目标却是我手中的蛇香,它要是真不忌惮这蛇香背后的主人,又怎会这么急着毁香。 那一刻,我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支蛇香真的能救我们的命!不管点燃之后我会召唤出什么,至少我得先救奶奶和村长的命。 我一个侧身护住蛇香,用力朝它吹了一口气,蛇香瞬间冒出了火星子,缕缕青烟混合着蛇腥味爆发开来。 阴风拔地而起,伴随着凄厉的吱吱、嘶嘶声,车厢里的几只黄鼠狼和那些小蛇全都变成了尸体。 白毛黄鼠狼两股颤颤,抖着声音结巴道:“柳……柳三爷?您……您什么时候出关的?” “我出关,还要提前通知你?”森白的蛇骨缠上白毛黄鼠狼的脖子,尾巴尖抵在它的喉骨上,男人的声音带着愠怒,“我的人你也敢动,找死!” 蛇骨毫不犹豫的刺穿白毛黄鼠狼的脖子,腥臭的黑血飙了出来,白毛黄鼠狼连一声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瞪圆了小眼睛,倒了下去。 眼前白影一闪,我只感觉腰上一紧,耳边风声呼呼,等我再次落地,已经站在了沉水村,我自己的房间里。 带我回来的蛇骨还在。 那白花花的蛇骨就缠绕在我身上,我想逃,却连动一下都不行,眼前不知道为什么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隐隐的,我却感觉有什么东西的手握住了我的腰。 还在缓缓收紧。 我被完全抵在墙上,蛇香也被抽走,我疯狂挣扎起来,终于好像看到了点什么,却是一个男人的虚影。 他束着冠,穿着一身月白长袍,袍角染着深黑血色,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可那双眼睛,那双满是疯狂恨意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我。 他忽然低头吻住了我,在我脖颈间流连,又啃又咬,力度大到像是要吃了我似的,腰间的那只手也没闲着,到处煽风点火,我活了十九年,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哪里经历过这些,浑身战栗着几乎要哭出来。 布匹撕裂的声音响起,我惊惧着叫道:“不行!” 从小到大,奶奶无数遍叮嘱我,不能让男人碰! 可这莫名其妙的蛇骨自然不可能听我的,那模糊的阴凉虚影牢牢钉死了我,更加凶狠地吻下来,一股寒气直往我身体里冒,我颤抖的厉害。 他是不是,也要吃了我? 我慌乱去推他,却被他箍紧了身子强硬占有,痛得我哭出声来:“疼!” 可那虚影却一点也没有停下,甚至更用力了,直到最后,才在我耳边喊了另一个陌生的名字:“鹿湘,这是你欠我的……” 那声音里的恨和冷,终于将我吓晕了过去…… 第4章 蛇骨手串 我一直迷迷糊糊地在做梦。 我梦到了死去很多年的黄三姑。 小时候,她哄着我给我摸骨,说我出生时她没有摸错,我就是天生佛骨,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是修行者的神往,在这206块骨骼之中,有一块叫做天骨,得之,便能立地成佛成仙。 画面一转,我又梦到了那条蛇骨,他紧紧地缠着我,模糊的虚影揉捏遍我全身每一处,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终于,他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修长有力的手指深深插进我的皮肉之中,汩汩鲜血喷涌出来…… “啊……不要!” 我猛地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抱着自己直往床里面缩,眼神慌乱地扫视四周,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走了吗? 真的走了吗? 还是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梦? 可是当我的视线扫过左手,整个人犹如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冰水,僵住了。 我的左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戴上了一只森白森白的蛇骨手串,那应该是一截蛇的尾骨,串成一圈,首尾相接的地方扣着一只印章,印章上有蛇形纹路,底部用小篆体刻着三个字。 印章上浸染着不少血迹,可能年代有些久远了,血迹泛黑,盖住了底部的字迹。 我只能隐约辨认出一个‘柳’字。 柳? 是白毛黄鼠狼嘴里的‘柳三爷’的柳吗? 蛇骨手串是他给我戴上的吗? 我强忍着无视那蛇骨,却只觉得一股寒意时刻从那蛇骨中透出来,扎进我的骨髓里,那感觉……那感觉就像是被一双阴冷的眼睛时刻盯着一般,让我坐立不安。 我实在忍不住了,想试着把那蛇骨拽下来,可是我不拽还好,我越拽,那蛇骨勒得越紧,甚至勒进了肉里,沁出了血,我翻身下床找到剪刀,想要将蛇骨剪断,剪刀却直接被崩碎了。 直到我放弃了,松了手,那蛇骨才又勉强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我费了这么大力气,却还是解不开它。 反而沾染了我的血,那森白的蛇骨似乎变得更温润了。 我颓然地跌坐在床边,心底里一股寒意直往上升,我被缠上了。 我彻彻底底被那条蛇骨缠上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奶奶! 蛇香是奶奶给我的,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我在家里找了一圈,确定奶奶没有回来过,害怕她和村长还被丢在那辆车里,便准备出门。 外面还在下雨,我身上又一片狼藉,我转身找了套干净衣服换上,换衣服的时候,我猛然发现之前满屋子的檀香味消失了。 我又低头仔细闻了闻手、膀子,真的,一点都闻不到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瞄了一眼蛇骨手串,心中一动,我家祖传的平安扣能压制佛骨檀香外溢,这蛇骨手串难道也能? 我不敢多想,拿着奶奶的外套和伞就出了门,大步朝村口跑去。 经过村长家的时候,我看到他的面包车就停在院子外,院门开着,里面灯火通明,隐隐的还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村长和奶奶回来了? 我站在院门外就大声喊了一句:“奶,你在吗?” 话音刚落,几个人惊叫着从正屋里面跑出来,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抓痕,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到村长跟在后面也出来了。 他姿势怪异的跨过门槛,追着家人往院门口跑来,他的眼睛猩红猩红的,脸颊上长着一撮撮黄白色的毛,微张着的嘴唇里露出两根尖牙,尖牙上还沾着血,手指甲又细又长,锋利无比。 他看到我,忽然兴奋了起来,不停地磨着牙,口水止不住的往外流,那样子,像是在垂涎什么人间美味似的。 可那人间美味……好像是我…… 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就看到我奶扯着一根麻绳从村长背后抛出来,一下子勒住了村长的脖子。 村长抓着绳子挣扎着,我奶个子小,又上了年纪,很快就有些力不从心,那会儿,我已经顾不上怕了,大步跨进院子,眼神逡巡一圈,操起东边院墙角的铁锹,狠狠地砸向了村长的膝盖。 村长嚎叫着跪在了地上,我奶趁机将麻绳一圈一圈绕在村长身上,好不容易捆结实了,我奶靠坐在墙角,捂着大腿大口大口地倒吸冷气。 我这才看到,我奶身上到处都是伤,大腿那儿被咬开好大一个缺口,外翻的皮肉泛着不正常的紫黑色。 我扔掉铁锹,跪在我奶旁边检查她身上的伤口,她却一下子拽住了我的左手,眼神复杂的盯着我手腕上的蛇骨手串。 我张嘴想问奶奶有没有办法把蛇骨手串拿下来,奶奶却一下子推开我的手,将自己的两只手都塞在了衣摆下,像是在躲避什么。 可我看到了。 我看到奶奶的指甲也变得尖细,看到她的脸颊上也长出了跟村长一样的黄白色长毛。 她紧紧地闭着嘴,小老太太七十多岁了,牙齿掉了几颗,平时嘴是有些瘪的,现在里面却鼓鼓的…… 村长还在挣扎,喉咙里不停地发出野兽一样的吼叫声,我看看村长,又看看奶奶,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失声叫道:“奶奶,你……” 奶奶一下子站了起来,拽起我就往外推,把我推上村长的面包车,又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我手里,叮嘱着:“蓁蓁,你开车回学校去,卡里有我给你存的学费,好好读书,以后就留在省城工作生活,再也别回来了,走,现在就走!” 她一张嘴,两颗尖牙便露了出来,我看着那两颗尖牙在她一张一翕的嘴唇间来回闪现,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我想起白毛黄鼠狼咬村长的情景,那东西阴邪,应该是传染了什么病毒给村长了。 村长又咬了奶奶,奶奶也被传染上了。 我握住奶奶的手,一边把她往车上拉,一边说道:“奶奶,你中了黄鼠狼身上携带的病毒是不是?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我奶用力推我,直摇头:“傻丫头,医院帮不了我们的,你走,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从小跟奶奶相依为命,她是我生命里最亲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可能丢下她? 我跳下车,从背后抱起她,将她往车里塞,我奶拼了命的往下拱,就是不配合。 就在我俩争执不下的时候,之前跑出去的村长家人又回来了,他们瞪着猩红的眼睛,磨着牙,流着口水朝我这边包围过来…… 第5章 千步香 不,远远不止村长家的那几个人。 我看到黑暗中,源源不断的有村民朝这边移动过来,他们身上都有伤,他们都被咬了! 这样下去,我们整个沉水村将会变成人间炼狱! 我奶的情况也很不好,她不停地低吼着,伸手砸自己的脑袋,想要保持清醒,可是她的眼睛也已经变成了红色,很快理智就会被彻底吞没掉。 面包车不安全了,我不能一直待在外面当活靶子,只能又去拽我奶,得先把她带到相对安全一点的地方去,却无意中看到了车后座上的金丝楠木盒子。 阴香! 我奶说过,鹿家的阴香能沟通魂魄,能渡冤魂入轮回,甚至能肉白骨活死人,那样神奇,那一定也可以解这黄鼠狼的邪毒吧? 我一手捞起盒子,一手拽着我奶,迅速退到村长家的院子里去,反锁上门,又拖来东西抵在门后面。 那些村民追了过来,趴在院门上嘶吼着,指甲不停地刮着门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看,正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他也看到我了,一下子变得兴奋了起来,伸手就插进了门缝里,不知道疼似的,拼命地朝我抓过来,上下牙磨得吱吱响,恨不得将我从门缝里拽出去,扒了我的皮,吃我肉喝我血。 我被吓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可就在这时候,我背后也传来了同样吱吱地磨牙的声音…… 我一点一点地转过头去,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是我奶,却看到满眼猩红的奶奶扑了上来。 我被她扑倒在地,拼命挣扎着想起来,平时瘦瘦弱弱的小老太太,此刻却像头牛似的,有使不完的力气。 我奶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了,她压着我,龇着刚长出来不久的獠牙,拼命地想要将它们扎进我的身体里。 我两只手支撑着跟她拉开距离,口水顺着獠牙往下滴,一滴一滴地落在我脸上,让我又恶心又害怕。 眼看着我奶的脸离我越来越近,那对森白的獠牙就悬在我的鼻子上,只差一点点,她就要啃下来了,我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抬脚狠狠地踹在我奶腿上,踹得我奶小腿一个趔趄,我趁机将她推到一边,抱起地上的金丝楠木盒子,连滚带爬地朝离我最近的厨房爬进去。 一进了厨房,我立刻将门窗全部关上,把厨房里能拖动的东西,全都挡在了门窗后面,缩到灶台边上,紧紧地抱住自己。 耳边时不时地传来我奶嘶吼的声音,她在找我! 过了一会儿,我只听到轰咚一声,院门被撞开了,村民们涌了进来,此起披伏的嘶吼声、磨牙声让我绝望,我甚至捏紧了灶台上的打火机,想着如果最终我逃不过去,就跟他们一起同归于尽算了! 慌乱中,我打翻了金丝楠木盒子,阴香从里面掉了出来,连带着底部垫着的明黄色绸子也散开了,露出了一张被烧过的黄皮纸。 我将黄皮纸抽出来,就看到上面写着一些阴香的名字,以及它们的作用。 那些阴香名字跟金丝楠木盒子里的阴香对得上,只是这张黄皮纸有些年代了,又破又烂,还被烧过,有些有名字没有作用,有些记载了作用,名字又被烧毁了,根本对不上。 我粗略地扫了一眼,瞬间就瞄准了一支叫千步香的阴香,黄皮纸上写着:千步香,燃之,千步之内都有香气,有平心静气、驱邪避讳的作用。 短短一句话,却给了我莫大的希望。 驱邪避讳——这不正好对症吗? 我扒拉着掉落在地上的阴香,很快就将千步香找了出来,毫不犹豫地点燃。 淡淡的腥香味儿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我只感觉浑身毛孔都张开了一般,整个人瞬间变得神清气爽,门外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我又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往外看,就看到院子里的村民们一开始都茫然地站在那儿,眼睛里的红慢慢退去,手指甲也跟着恢复了正常,然后他们一个一个倒下,像是累极了似的,昏睡了过去。 千步香真的有效,我们得救了!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身将散落在地上的其他阴香捡起来,重新装进盒子里去,再次捡起那张黄皮纸的时候,我才看到对千步香的介绍,不止只有那一行。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香效三天,辅之鸡舌香,香引——瓮中米。 这行小字犹如晴天霹雳,让我刚刚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凝重了起来。 如果我理解的没错的话,千步香的效果只有三天,并且它的效用太过柔和,不能完全拔除村民们身上的黄仙煞毒,想要彻底解救村民们,就必须制作另一种叫做鸡舌香的阴香。 金丝楠木盒子里剩余的九根阴香里面,没有一根叫鸡舌香的。 我顿时慌了,刚刚死里逃生,叫我到哪里去弄鸡舌香啊! 如果三天后没有鸡舌香,村民们又会变成什么样? 我不敢往下想,只能先把阴香收好,希冀着或许村民们中毒不深,千步香就完全够用了。 我挪开门后的东西,将我奶扶了起来,旁边有村民忽然动了一下,吓得我魂都要飞了。 我弯腰站在那儿,大气都不敢出,看着那个村民慢慢坐了起来,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村民们,疑惑道:“蓁蓁,这……这是怎么了?”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样跟他解释,好在周围村民都陆陆续续地醒过来了,他们多少都还有些被咬时的记忆,没一会儿就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等我奶醒过来之后,她先是嗅了嗅鼻子,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千步香,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再看向我,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愧疚、不舍以及无可奈何。 但她最终也没说什么,转身却去交代村民们这几天就待在村长家的院子里别乱走。 我想,我奶应该是知道千步香的功效的吧? 折腾了一天,大家都很累了,三三两两地缩在角落里打盹。 我也很累,但却不敢睡,黄皮纸上的那行小字在我心头挥之不去,我帮我奶包扎大腿上的伤口,去厨房做饭给大家吃。 我正烧着火的时候,村长从外面进来了,他说他口渴了,来舀碗水喝。 村长是最先被咬,也是受伤最重的,但闻了千步香之后,他也清醒了过来,脸上的黄毛以及尖锐的指甲也都退了。 我看着他舀起一碗水送到嘴边,却没有直接张嘴去喝,而是伸出舌头,不停地不停地将水卷进口中……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村长怎么会这么喝水? 跟狗似的…… 第6章 都得死!全都得死! 不,不对。 与其说村长喝水的样子像狗,倒不如说像黄鼠狼。 看来黄仙煞毒真的没有被千步香从村民们的身体里完全拔除掉!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去观察村民们的行为习惯,很快便发现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傍晚时分,更有一声凄厉的鸡鸣声在院子后面响起,等我跑到院子后面的时候,就看到村长正抱着一只大公鸡,没命地撕扯着、吸吮着鸡血。 他沉醉其中,甚至都没听到我的脚步声,满手满嘴都是鸡毛和血。 我看到他脸颊上隐隐地又长出了黄毛,獠牙也长出来了,看来千步香对他已经失效了。 我努力保存着一丝理智,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院子里,把我奶单独拉到一个房间里,让她锁上门,别再跟其他村民接触,等我回来。 “奶奶,我必须去找瓮中米了!” 奶奶的理智显然也有些要压不住了,可还是紧紧攥着我的手,用力的掐着。 我知道,奶奶是担心我。 我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冷静:“奶,我现在去镇南找童家,你乖乖待在这儿,等我回来!” 镇南童家,那是南来北往有名的倒斗人。 我爷爷在世的时候就和他们来往过,他们手里,一定有瓮中米! 我把奶奶安顿好,毅然决然的出了村,满是凄厉鸡鸣的村子里,隐隐约约响起一阵怪异的叮嘱声:“瓮中米,瓮中米,血不沾,邪不沾,用一次,便得丢……”” · 我开着村长的面包车,一路往镇南方向驶去。 我的脚还在隐隐作痛,车子开得很慢,经过出车祸的那一段山路的时候,我心里噗通噗通乱跳个不停,生怕再出什么岔子。 好在一切顺利。 到了镇上,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出车祸的时候手机也弄丢了,村长的面包车又破又旧,没有导航,我就决定先在路边吃个早饭,顺便问问路。 我找了一家包子铺,虽然过了早饭点,老板娘却很热情,一边收拾卫生,一边跟我闲聊。 我问她知不知道镇子附近有个回龙村,她顿时来了兴致:“回龙村啊,前两年改名叫长寿村了,说是因为村里的长寿老人特别多,我们地方电视台报道过好几次呢。” 老板也插话进来:“好像是去年年初,我听说有个开发商要在回龙村山脚下弄个度假村来着,后来刚开工不久就连死了几个人,度假村的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连死了几个人?”我惊讶道,“是工伤吗?” 老板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说是工程队开山动土激怒了山神,拿那几条人命祭天呢。” 老板娘也神秘兮兮的跟着点头:“常言道,开山破庙,先拜主神,这做人做事啊,还是得常保有敬畏之心,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我直点头,下意识的把戴着蛇骨手串的左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又问道:“老板娘,那你知道这回龙村里,有没有一户姓童的人家?” “童家啊,那可是大户人家。” 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捣鼓了一会儿递给我。 我拿过来一看,原来是几年前,地方电视台采访回龙村的视频。 视频里介绍说,童家六代同堂,没有分家,整个大家庭里一共有37位成员,年纪最大的祖祖,当时都104岁了。 老板娘唏嘘不已:“如果度假村能顺利建成,这童家肯定会跟着大火一把,现在人们生活压力大,身体素质普遍不高,谁不想跟长寿老人取取经,争取活个百八十年的?真是可惜了。” 老板轻嗤一声:“还六代同堂、百岁之家呢,你忘了上个月那事儿了?” 我竖起耳朵问道:“上个月?” 老板娘一拍大腿说道:“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就上个月,那救护车呜哇呜哇地从我们门前过,拉了个小娃娃去了镇医院,当时我也跑去看了,是个小女孩,六七岁大小,听说就是童家的娃儿。” “那娃儿脸色惨白惨白的,瘦得就只剩下一把皮包骨头,头上一根头发都没有,身上全是青黑色的瘢痕,那样子……那样子活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精气,死了好多天,都长尸斑了……” 老板娘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老板脸色也不好,踢了她一脚,骂骂咧咧道:“大清早的胡咧咧个啥,快点收拾,一会儿还要和面!” 我赶紧让老板娘去忙,吃完手里的包子,问清了路线,我就上了车,一路往南开。 不知道怎么的,老板娘的那些话,让我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啃我小脚趾的那个小女孩,当时在车里,她的魂体被黄鼠狼啃噬,已经很淡很淡了,不知道之后她怎么样了? 会不会已经灰飞烟灭了? 路面逐渐变得颠簸起来,穿过前方一片竹林小路就要进村了,我甩了甩脑袋,不再想别的事情,聚精会神地开车。 十来分钟后,面包车缓缓驶进回龙村,刚进村口,我左手腕上的蛇骨手串就开始不停地缩紧,森白的蛇骨勒得我有点疼。 我心里莫名有些不安起来,抬眼眺望整个村子。 回龙村三面环山,村子很大,住户却并不多,只有三四十户人家,家家都有院子,刚下过雨,山间水汽很重,朦朦胧胧的,潮湿的风从车前玻璃上的那个洞里打进来,大夏天的,我却感觉有些冷。 往前开,路过的几户人家全都院门紧闭,门头上贴着黄符,有些人家甚至连院墙外面都贴着黄符。 我有些不解,好端端的都贴黄符做什么? 难道真的像包子铺老板说的那样,回龙村开山动土,遭到了山神的报复? 正想着,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迎面走过来,我赶紧放下车窗,大声问道:“你好,请问童家怎么走?” 那人走近了,我才发现他脚步虚浮,头发很脏,一绺一绺的打结,不知道有多久没洗了,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他一动,一股恶臭味扑面而来,呛得我有些想吐。 他转身朝后面一指,口齿不清的嘟囔着:“童家……那不就是童家吗?” “死了……都快死光了!” “都得死!全都得死!” “哈哈……哈哈哈……” 他疯疯癫癫的说着,黑漆漆的手从面包车头咣咣咣地一直拍到尾,我被吓得两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大气都不敢出。 遇到这种疯子,你不知道他的拳头下一刻会不会就落在你脑袋上,我只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从后视镜偷偷地瞄着他。 他像是知道我在偷看他似的,猛地一个转身,两只手拽开衣服前襟,哈哈大笑着冲我喊:“都得死!全都得死!” 我被吓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一脚油门,朝着童家冲过去。 下了车,我裹紧衣服,冲到童家院门口,用力拍门,时不时地往后看一眼,生怕那疯子折返回来。 拍了好久,院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从里面探出一张惨白的脸。 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头上戴着帽子,看不到头发,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紫黑色瘢痕,很像人死后很多天,身上出现的那种尸斑。 我观察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着我,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忽然惊恐地大叫起来:“鬼……鬼啊!” 第7章 验香 轰咚一声,院门被关上了,在门外我都能听到那女人杀猪似的喊鬼声。 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眯着眼睛一点一点转过头去,生怕怼上什么可怕的东西。 可我身后什么都没有。 我看了一圈,才猛然意识到,那女人说的鬼,不会是我吧?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这两天没睡好,也不至于像鬼吧? 我看她那脸色才像鬼呢! 我正想着,院门又开了。 这次开门的是一个跟我奶年纪相仿的老者,穿着一身中山装,脚上是黑布鞋,一双三角眼里透着精光,从上到下将我扫视了一遍,视线最后定格在我的脸上,问道:“姑娘,你找谁?” 我连忙说道:“我是鹿石磊的孙女鹿蓁蓁,我是来拜访童继先童老先生的。” “鹿石磊的孙女儿?”老者摸了摸下巴,说道,“先进来再说吧。” 他侧过身,我跨进门去,门立刻被关上了。 老者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他脚步很轻,走路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我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童家有37口人,全都住在这座二进的院子里,我跟着老者一路往后去,碰到不少人。 他们看我的眼神,全都带着恐惧和探究,年轻一辈的甚至都不敢跟我对视。 更让我奇怪的是,童家的年轻人好像都很怕冷,大夏天的裹得严严实实,戴着帽子,一直拉到耳朵根下面,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我还看到之前开门的那个女人,她藏在柱子后面怯怯地望着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像是真看到了鬼似的。 老者把我带到正厅,给我倒了杯茶,这才说道:“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你爷爷最后一次来找我,是跟我买了一块铜钱大小的平安扣。 那平安扣是我亲手从一个唐朝公主身上请回来的,那公主已经成了一具干尸,身上却一点儿异味都没有,全靠那枚平安扣压制。 我还记得你爷爷当时说,他买那枚平安扣,是要传给鹿家阴香继承人的,他那时身体已经很差了,价值连城的东西,我只要了他一根小金鱼,没想到他回去当晚人就没了。” 原来奶奶给我的平安扣,是爷爷生前从童家买来的。 原来眼前这位老者就是童继先。 听他这话音,四十多年前,他与我爷爷的确交情匪浅,我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我正斟酌着该怎样开口提瓮中米的事情,童继先已经说道:“自你爷爷去世之后,童鹿两家就再无来往,今天你突然过来,应该是有人命关天的事情找我帮忙吧?” 我连忙点头,说道:“童爷爷猜的不错,这两天我家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来是想向童爷爷买点东西。” 童继先了然于心:“你要买的东西,是用作香引的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阴香一点,就代表着鹿家阴香堂重开。”我艰难道,“但重开阴香堂不是我的本意,我是为了救人,童爷爷,您手里有干净的瓮中米吗?” 童继先笑道:“既然你已经找上门来了,就应该清楚童家祖上是做什么的,瓮中米在我这儿不算稀罕物件,今天是你第一次登门拜访,瓮中米就算是我这个长辈送你的见面礼吧。” 我激动万分道:“童爷爷您能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该收的钱您一定要收下。” 我一边说着,一边把我奶之前塞给我的银行卡拿出来,递给童继先。 童继先没有接,而是意味深长道:“无论怎样,阴香堂重开,童鹿两家的生意往来就会延续下去,丫头,我们来日方长。” 他说完,让我等着,他进内室去取瓮中米。 我端着茶杯坐在正厅里等着,瓮中米有了着落,我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这会儿才闻到茶香味,低头喝了好几口。 等童继先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木箱子,他把木箱子交到我手上,我打开箱盖,就看到里面放着一个古朴的陶瓮。 陶瓮保存完好,瓮里面的谷粒颗颗饱满,干干净净,我还记着离村前听到的那个古怪声音说的话——瓮中米,瓮中米,血不沾,邪不沾,用一次,便得丢…… 我仔细检查了一遍手中的瓮中米,没有血迹,也没有感觉到任何邪气。 童继先说道:“放心吧,这瓮中米是陪葬品,前几年我从一个民间考古队手里兑过来的,绝对干净。” 我连声感谢,童继先留我吃午饭,我归心似箭,告别了童家,开车离开回龙村。 面包车开离村口的时候,我又碰到了那个疯男人,他坐在村口的大石块上,还是不停地喊着那句话:“都得死!全都得死!” 我没敢有任何停留,油门踩到底,面包车疾驰出回龙村,一直等开到镇上,我才放缓了车速。 两点多,我带着瓮中米回来的时候,在村口就嗅出了空气中的血腥气,村子里到处散落着再次失去理智的村民们,他们不断地嘶吼着,寻找着,村里的鸡鸭鹅鸟,但凡能抓到手的,都被他们嚯嚯掉了。 我把车子停在村口,小心翼翼地避开他们回到了自己家中。 一回到家,我就关紧门窗,从陶瓮里数出七粒米,放在一张黄纸上,研磨成灰,又拌上公鸡血、黄香灰,慢慢揉搓成型,压成三根线香。 我点燃线香,屏住呼吸盯着线香,观察它们燃烧时的情况。 如果这罐瓮中米沾染过邪物,或者被重复利用过,揉搓过程中就会变成黑色,火点不着,却会自己冒黑烟,燃烧速度是正常的数倍。 这是我奶以前就教过我的验香的法子,没想到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我揉搓出来的三根线香是黄橙色的,点燃之后有火星,缕缕青烟不紧不慢地萦绕在线香周围。 这是上乘的、干净的瓮中米,童继先果然没有骗我。 接下来,我就开始着手制鸡舌香了。 虽然我没有制过阴香,但从小到大,却帮着我奶制过很多种香料,制作一些稀有香料的时候,程序多、规矩大,我想制阴香跟制稀有香料的程序应当是差不多的。 我一步一步慢慢来,不敢有任何差池,奇怪的是,从一开始揉搓香料的时候,我手心里就出汗,别的地方也不热,就是手心里像是火烧一般的难受。 受伤的村民太多,有些伤势又重,需要的鸡舌香量大,天黑之后,我才制作出了足量的鸡舌香,我又带着那些鸡舌香,遮遮掩掩地去了村长家。 一根根黄橙色的鸡舌香袅袅地烧起,浓郁的谷米香味萦绕在沉水村的上空,村民的嘶吼嚎叫声渐渐弱了下来,很多村民都晕倒在了地上,他们身上的伤口由紫黑色变到正常,伤口流出鲜红的血来。 香烧过半,大部分村民已经恢复正常,只剩下奶奶和村长由于伤势过重、拖延时间太久,伤口还是紫红色。 可就在这时,剩下的最后半截鸡舌香,忽然由黄橙色变成了黑色,谷米香也变得腥臭无比。 我大惊失色,伸手就要去掐灭阴香。 将将恢复神志的奶奶一巴掌打在我手上,训斥道:“阴香点燃就不能中途截断,断香会引来方圆百里的孤魂野鬼抢食,会酿成大祸的!” 第8章 鬼剃头 恶臭味还在不停地往外冒,村长的情绪又开始不稳定起来,时不时低吼两声。 吃过一次亏,我立刻找来几条粗绳把村长又捆了起来。 我急得手脚都在发抖:“不能掐灭,就任由这香一直烧完吗?” 那还得了! 我皱紧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瓮中米已经检查过了,没有犯忌讳,制香的整个过程我都盯着,没有出错,这鸡舌香刚点的时候也没有问题,怎么会烧到一半却变了?” 我努力回忆整个过程,的确没出什么差错。 我奶忽然嗅了嗅鼻子,问道:“榛榛,你闻没闻到什么香味?” 我也仔细闻了闻,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茶香味,那香味是从我手心里散发出来的。 而这茶香味,跟童继先端给我喝的那杯茶一模一样。 我就把这事儿跟我奶说了:“刚才我揉香料的时候,手心就开始发烫、流汗,到现在手心还有汗呢。” 我奶拉着我的手细细地闻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是雀舌茶,里面加了东西,童继先算准了时间,帮你救了村民,却留了后手,鸡舌香变雀舌香,雀多舌,易生事端,只会加重黄仙煞气。” 我自责道:“都怪我不够谨慎,早知道就不该喝他给的茶。” “这种事情防不胜防,童继先这个老狐狸可不是一般人能斗得过的。”奶奶眯着眼睛盘算着,“他虽然动了手脚,却没有真的立刻要谁的命,这样吊着你,是要你回去求他呢。” 我皱紧了眉头分析着:“当时我给他银行卡,他不要,他只是一再强调他和我爷爷的交情,所以他并不是求财,鹿家如今能给他的,怕也只有剩下的这几根阴香了。” 我奶问道:“你这次去童家,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童家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我把在包子店听到的、我在童家看到的,以及村里那个疯男人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说给我奶听。 我奶认真的听我说完,手指猛地一敲桌面,下了决断:“如果我推测的没错,童家这是被鬼剃头了!” 关于鬼剃头的传说,我听过很多个版本,总结一句话,就是活人得罪了鬼,被鬼报复,一夜之间被鬼薅秃了头发。 童家的小孙女死时,头上没有一根头发,今天我在童家,看到他家很多人也都戴着帽子,看不到头发,并且以年轻人居多。 这场报复,好像是从童家的小辈儿开始的。 “童继先倒斗出生,精通风水术数,一般的邪祟根本不放在眼里。”我奶继续说道,“就连他都压制不住这邪祟,一般的阴香怕是也没用,难道他想要的是荼蘼香?” “荼蘼花事了,荼靡花是春日的最后一朵花,寓意一切即将结束,所以童继先是想用荼蘼香结束童家的这场灾难,对吗?”我问道。 我奶点头:“他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可荼蘼香的香引,要从阴官手里买,制成的荼蘼香效果只能维持一夜,鹿家阴香堂都关闭百年了,怎么可能还有荼蘼香传下来哦!” 我记得剩下的九根阴香里,的确没有叫荼蘼香的,心下便有了结论:“童继先那么了解爷爷,他未必不知道咱们手里还有阴香,以前没有上门求香,怕就是想等这个时机,等我接手阴香堂之后,逼我上门为他制香。” 那么,童继先到底是现在手上就握着荼蘼香的香引,还是想要通过我的手、通过阴香堂去弄香引? 不管怎样,我是被童继先盯上了。 我握紧奶奶的手,说道:“既然童家是冲着我来的,那我就再跑一趟童家,他们有求于我,总不至于再给我使绊子。” “我的蓁蓁真的长大了。”我奶拍拍我的手,叮嘱道,“但是蓁蓁,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你自己的命最重要,搞不定咱就跑,听到没?” 我不想让奶奶担心,便用力点头:“好。” 鸡舌香快烧到底了,我奶的眼睛也在慢慢变红,她让我拿来绳子,把她也捆了起来。 我抱着装着空陶瓮的箱子上车,再次往镇南方向开去。 天已经黑了,车子刚上山路不久,后面忽然传来我奶的声音,她焦急的喊着:“蓁蓁,等等奶奶,奶奶跟你一起去童家。” 我从后视镜往后看去,真的看到我奶追在面包车后面,不停地招着手。 可是我奶这会儿被捆在村长家呢,怎么可能出来追我? 还有,我奶都七十多了,大腿上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跑那么快? 我加速,那人也加速,我减速,那人也放缓了脚步,总是不远不近地跟在面包车后面,歇斯底里的叫着。 我知道自己被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思绪不稳,好几次差点把车开翻了。 就在这个时候,小女孩陡然出现在副驾驶上,吓了我一跳。 她提醒道:“姐姐,不要往后看,也不要理那人,那不是你奶奶。” 我瞄了她一眼,她看起来很不好,魂体淡得几乎透明了,想到她是为了救我才被黄鼠狼撕咬成这样的,我便忍不住问道:“你白天去哪了?” “我受了重伤,魂体太弱,白天躲在阴暗处不敢出来。”她歪着小脑袋看着我,问道,“姐姐,你是要去镇南的童家吗?” 山路又黑又不好走,后面那东西又紧追不舍,自从小女孩上车之后,那东西竟没有再跟来,我七上八下的心才平静了下来,将今天在童家的事情说给她听。 她听得很认真,听完也没说什么,我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白天躲着,晚上才出来晃悠吧? 小女孩摇摇头,冲我甜甜一笑,说道:“姐姐以佛骨渡我,帮我脱离了医院的禁锢,后半夜鸡鸣之前,我就有一次投胎转世的机会。” 我真心替她高兴:“投胎转世总比做孤魂野鬼好。” 我们一人一鬼就这样聊着,竟也分外和谐,车子不知不觉中就开进了回龙村。 童家大门开着,灯火通明,一看就是在专门等人的。 我抱着箱子,大步往里走。 童继先就在大厅等我,我将箱子放在桌子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掷地有声道:“童老德高望重,不该这样愚弄一个尊敬您的晚辈。” “丫头,言重了,我并没有愚弄你的意思。”童继先不慌不忙道,“只是鹿家阴香贵重,我若手中不握些筹码,童家上下37口人的性命,都得葬送黄泉,我也是无奈。” 我咬牙道:“童老送我瓮中米,救了沉水村村民们的命,于我,的确有恩……” “姐姐不欠童家什么。” 小女孩的声音陡然响起,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跟进来的,我以为她还在车上。 我还没说话,童继先却失声唤道:“婉婉,我的乖孙女,是你吗?” 我愣住! 小女孩竟真的是童家上个月刚过世的小孙女…… 第9章 这一别,便是永别! 我回头看去,却根本不认识此刻站在门槛外面的那抹魂体了。 那个长着一张娃娃脸,梳着妹妹头,总是提溜着大眼睛冲我笑的小女孩,如今光着头,浑身长满了尸斑,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罩在她干枯如柴的身子上,晃晃荡荡。 她就站在那儿,大大的眼睛深凹进眼眶里面,让人看着既心疼又有些害怕。 童继先那双精明的三角眼里,此刻盈满了泪水,不舍、痛苦、自责等等情绪杂糅在一起,他张开双臂颤颤巍巍的就要迎上去。 横刺里,一个人影已经率先冲过去,伸手抱住小女孩,哽咽道:“婉婉,我的婉婉,你终于回来找妈妈了,妈妈好想你!” 可是她的双手穿过小女孩的魂体,根本什么都抱不住,她愣了一下,随即又伸手去抱,连续抱了三四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女人哭了,嚎啕大哭,她不停地伸手去抓、去抱,动作太大,头上的帽子脱落在地,露出光秃秃的头顶。 她看了看地上的帽子,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忽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眼泪却哗哗地往下流,她蹲在小女孩身前,语气宠溺地哄着:“婉婉不怕,不怕啊,你看,妈妈跟你一样没有头发了,很快妈妈就能去陪你了,妈妈陪着婉婉,再也不会弄丢婉婉了。” 小女孩的魂体却渐渐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她伸手虚虚地摆出一个拥抱女人的姿势,说道:“婉婉不要妈妈陪,蓁蓁姐姐以佛骨渡我,给了我一次投胎转世的机会,婉婉希望妈妈也好好地活着,这样婉婉走得才安心,妈妈,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女人眼泪掉的更凶了,她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我想她应该是深知自己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她不想骗心爱的女儿,却又不忍心让女儿失望。 她看看女儿,又看看童继先,童继先这才说道:“小琴,你先回去休息,我有话跟婉婉说。” 女人不肯,直摇头,一个劲儿的哭,直到她丈夫过来将她抱了出去。 童继先蹲到小女孩面前,声音慈爱地问道:“婉婉,很快你就要去投胎转世了吗?” 小女孩用力点头,特别认真道:“爷爷,我的魂体被恶鬼禁锢在医院,差点被恶鬼吞掉,蓁蓁姐姐为了救我,牺牲了一根小脚趾,后半夜鸡叫之前,我就要去投胎转世了,但姐姐有恩于婉婉,咱们童家就不能忘恩负义,不仅不报答她,还要算计她,逼迫她,婉婉相信爷爷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对不对?” 我听着小女孩的这些话,心中不免生出一些愧疚来。 当时我点头答应让她咬我一口,也并不纯粹是为了救她,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是在梦中,虽然牺牲了一根小脚趾,但在车上,她为了救我,差点被黄鼠狼吞了。 这样算起来,我并非真的有恩于她。 我张嘴想说些什么,小女孩冲我摇头,然后又对童继先说道:“童家祖上以倒斗为生,爷爷又是名副其实的风水大家,以前您总是说等婉婉长大了,要把一身的风水术法技艺教给婉婉,可惜婉婉没有机会学了,但是婉婉希望蓁蓁姐姐能代替婉婉跟爷爷学习风水术法,可以吗?” 我有些懵住了,童婉让我跟童继先学习风水术法,这是要把童鹿两家彻底绑定在一起。 鹿家阴香堂重开,举步维艰,我根本没有半分头绪,如果有童继先给我做后盾,一切都会变得容易很多。 这样一来,便将童继先之前的种种算计与我的处处为难,转化为一场共赢——我制阴香救童家上下37口,童家为我重开阴香堂保驾护航! 我能想到的,童继先定然比我想得更深,更透彻,他怎能不懂童婉的心思? 他在犹豫,在权衡利弊。 他有千百种方法逼我就范,如果不是童婉从中斡旋,我根本没有站在这儿跟他谈条件的机会。 童婉扭着小身子撒娇:“爷爷,这是孙女儿最后的心愿了,您就答应我吧,求你!” 童继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伸手虚虚地摸了摸童婉的头顶,声音沙哑道:“当初是爷爷犯浑,将灾难带回了童家,害死了我最心爱的婉婉,都是爷爷的错,婉婉提什么要求爷爷都答应。” 童婉伸手做抱住童继先的姿势,糯糯道:“我就知道爷爷最爱我了,我也最爱爷爷了。” 这一刻,童继先老泪纵横。 祖孙俩一个站着,一个半跪在地上,仿佛有说不尽的话,我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想着鸡鸣之后,童婉就要去投胎转世,这一别,便是永别了,心中不免为他们难过。 他们聊了好久好久,最后童继先让童婉再去跟她父母告个别,他才站了起来,童婉又跟我说了些话,说了再见,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我看着童婉小小的淡淡的魂体,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童继先一声长叹:“多懂事的小丫头啊!她本不该如此短命的。” 我看向童继先,等着他的下文,他用力捏了捏眉心,再抬头,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精明,开口转移话题:“其实童家刚出事的时候,我就想到了鹿家阴香,我想了很多办法逼你奶奶就范,推你出来接手阴香堂,可最终都下不去手,谁曾想,天不亡我童家,鹿家阴香堂终究还是重开了。” “童老,我说过,重开阴香堂不是我的本意,我是为了救人。”我如实说道,“您要的荼蘼香,我没有,制荼蘼香的香引,我也没有。” 童继先但笑不语,回房间又捧出一个陶瓮,交给我说道:“先回去救你奶奶,然后收拾一下衣物,明天一早住到童家来,我教你风水术法。” 我被送出回龙村,回去一路上,我都在纳闷,童继先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 他闭口不提荼蘼香的事情,是觉得我现在能力不够,还是别有意图? 果然,跟这种老狐狸打交道,心累! 我刚把车停在村长家门口,捧着陶瓮下车,村长家的大公鸡就喔喔喔地叫了起来,我整个人猛地一震,抬眼看向天边,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公鸡打鸣,童婉……已经离开了吧…… 第10章 问棺1 我双手合十,默默祷告,希望童婉来生无病无灾,幸福快乐。 村民们都没离开村长家,他们守着大门,生怕再把村长和我奶放出来闯祸。 我带回瓮中米,手脚麻利的重新制作鸡舌香,已经做过那么多根了,这一次做的特别快。 两根鸡舌香缓缓烧到底,村长和我奶终于恢复正常,只是身上的那些伤口还需要时间去慢慢愈合。 折腾了两天,大家都累了,全都各回各家,先休息,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扶着我奶回去,把她扶上床,让她先睡一会儿,我则去烧热水、做早饭。 等我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回来时,我奶醒着,她靠在床头看着我,问道:“蓁蓁,童继先要求你帮他制作荼蘼香了吗?” 我摇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给我奶听,我奶听后,也是直皱眉头:“童家上下37条人命危在旦夕,他看起来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我也想不通,只能劝我奶先吃饭:“奶,先吃饭,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我奶接过饭碗,吃了几口就又放下了,拉着我的手说道:“不管怎么说,鹿家阴香堂重开,就免不了要跟童家打交道,童继先肯教你风水术法,这是好事,你以后跟在他身边学习,多留点心眼儿,别让自己吃亏就行。” “我知道的,奶。” 我既然已经答应了童继先,就不会轻易反悔,更不能让我奶替我担心,我宽慰了我奶很久,又拜托邻居帮忙照顾我奶,这才收拾了东西,坐车去回龙村。 接下来一周,我都住在童家,每天都泡在童继先的书房里,没命的看书、做笔记。 童继先很严厉,即使我记性好、理解能力强,也难免会出错,一旦出错,就会挨板子,他打起来毫不留情,一边打一边还说:“不打不长记性,现在记错知识点,以后就有可能要了你的命!” 有时候我还会在院子里罚站,七月天,日头那么毒,我顶着太阳扎马步,比军训那会儿苦多了。 童家人口多,院子里总有人来来往往,他们看到我,虽然比之前熟络了一些,会冲我点头打招呼,但眼神里面的惧意完全没有改变。 我也在村子里遇到过几次疯男人,他每天就是在回龙村里来回晃荡,时不时地自言自语:“都得死!全都得死!哈哈哈哈……” 我仔细观察过他,发现他虽然疯癫,却从未伤人。 那天,我又遇到了疯男人,他迎面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一边走一边抽路边的野草,看到我,他还是哈哈大笑:“都得死!全都得死!一个都跑不掉!跑不掉的!” 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跑不掉?为什么全都得死?” 疯男人一下子愣住了,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问他话了,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捂着眼惊叫了起来:“我没看到那幅画,我什么都没看到,你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我满头雾水。 什么画?谁来找他? 我伸手去拉他,想要再问问。 结果我一碰到他,他就像是被烫到了似的,一下子跳起来,嚎叫着跑远:“鬼!鬼啊!她来找我了,她来找我了……” 鬼? 他也把我当成鬼?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童家,刚进门,就被童继先叫了过去,他扔给我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一些常用的法器,说道:“你跟着我学风水术法已经有一周了,今天我接到一个急单,刚好带你出去验收一下成果。” 我惊愕道:“我?验收成果?” 我才学一周啊,就算我再怎么天赋异禀,也没到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吧? 童继先瞪了我一眼,不容置喙道:“有我在,你还害怕丢了小命不成?” 我想想也是,再说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也算是我师父,师父要考我,我能不去吗? 开车的是童继先最小的侄儿,叫童栩言,今年39岁,是小辈儿里面,除了童婉,天赋最好的一个,从小就跟在童继先身边学习。 我和童继先坐在后排,听他给我描述今天接手的那个单子。 那户人家姓钱,是县城首屈一指的大户,当家的老太太前两天驾鹤西去了,丧事办得很隆重,还请风水大师算好了下葬的吉时,就在今天中午十点十八分,可吉时已到,八个抬重的大汉却没能把老太太的棺材抬起来。 听到这儿,我立刻说道:“寿棺不起,必有冤情,要想解此煞,最好的方式是问棺。” 童继先点头赞许道:“理论知识学得不错,但只会纸上谈兵不行,今天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你练练手。” 前面童栩言也说道:“鹿姑娘不用担心,我们都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的,天塌下来,有我大伯顶着呢。” 我嗯嗯地应着,详细了解了一下钱家的家庭情况。 钱家之所以能发家,全靠钱老太太娘家的扶持,老太太活到83寿终正寝,四个儿子一起操办后事,办得体面又风光,却没想到卡在了最后一个环节上。 我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问棺的流程,又检查了一下布包里的法器,确定够用了,这才放下心来。 车子开进钱家大宅,我下一车,就直奔灵堂。 此刻,灵堂里呜呜泱泱,众人都在讨论着钱家,钱老太太的寿棺四平八稳的停在灵堂里,棺钉都钉好了,四周也都捆好了绳索,八个抬重的大汉围在棺材边上,一脸的愁容。 钱家四个儿子迎上来,他们都认识童继先,客套了几句,童继先将我引荐出来,说道:“这是我的关门弟子鹿蓁蓁,你们家的事情,我全权交给她来做。” 钱家老大质疑道:“鹿姑娘看着如此年轻,成年了吗?” “我今年19了。”我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从容,“钱老太太的事情,我自有办法解决,成与不成,咱们试试看。” 钱家老四几乎要跳起来,指责我道:“我们钱家家大业大,也不是出不起钱,找个黄毛丫头来料理我家老太太的后事,董老,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闹,众人皆摇头,我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就被彻底否定了。 如果今天这事儿我搞不定,回去铁定要挨童继先的揍,一咬牙,我在灵堂里扫视一周,找到靠在墙上的灵幡,三两步走过去,扛起灵幡,用力插进地下。 然后冲着人群喊道:“都静一静,钱老太太的事儿我鹿蓁蓁接下了!正所谓寿棺不起,必有冤情,接下来,我代我师父问棺,希望大家配合。” 我指了指插进地下的灵幡,大声喊道:“长子扛幡……” 第11章 问棺2 我的声音很大,掷地有声,众人都安静了下来,齐刷刷的看向钱家老大。 钱家老大看看我,又看看童继先,童继先冲他点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来,用力拔起灵幡,扛在了肩膀上。 灵幡能被扛起,说明这件事儿跟钱家老大没有关系。 我又将六盏长明灯摆成一排,喊道:“贤孙提灯!” 钱家孙儿辈一共有两男四女,年龄差距较大,但六个孙儿辈全都提起了长明灯,也摆脱了嫌疑。 我紧接着大声喊道:“孝子跪行!” 钱老太太共有四子,三个儿媳妇,除了钱家老大,其他六个人全都跪了下来,朝着前面慢慢移动。 老二、老三以及三个媳妇儿,全都移动了起来,只有老四跪在原地,拼命挣扎着,却怎么也无法挪动分毫。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老四满头大汗,也急了,冲着我吼道:“妖女,你到底施了什么法术,快放开我!信不信等我起来,找人弄死你!” 钱家老大斥道:“老四,慎言!” 老四仍然不服气的骂骂咧咧,而我平静道:“别在那无能狂吠了,有这精神头儿,还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做了什么缺德事,惹怒了老太太,满腹怨气不愿意入土为安。” 老四急赤白脸道:“你少血口喷人!我妈生前最疼我,从来不会说我一句重话,就算我犯了点儿什么小错误,我妈也一定会原谅我的,是你自己学艺不精,冤枉好人!” 我冷哼一声:“死不悔改,那就得下点猛料了。” 我说着,便从布包里拿出三枚古铜钱,握在手中吹了一口气,然后随手扔在了寿棺前。 三枚古铜钱齐刷刷地立了起来,又惹来众人一阵惊叹,然后我说道:“老太太,如果我找对了人,你就让这三枚古铜钱朝那人磕个头吧。” 三枚古铜钱又齐刷刷地转了个方向,朝着钱家老四的方向伏倒又立了起来,钱家老四脸色瞬间变了。 他指着我,威胁道:“鹿蓁蓁是吧,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吧,我不找人弄死你,我以后都不姓钱!” 钱家老大再次出声斥责:“老四,闭嘴!” 钱家老四跟那些市井泼皮没有什么区别,他想站起来教训我,巴掌扬得高高的,两条腿跪在地上,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威胁的话层出不穷,可就在他这样闹着的时候,他的右手忽然以一个古怪的姿势弯曲着,他的无名指更是被翻折过来。 就像是有人抓着他的那根手指,用力往后掰的一样。 咔擦一声,那根手指硬生生地被掰断了。 森白的骨头上沾满了鲜血,不停地往下流。 钱家老四发出杀猪似的嚎叫声,抱着手指崩溃大哭,仇恨的眼神射向我。 可是很快,他便没有力气恨我了,他那根手指被折断还不够,竟被生生地撕扯了下来,掉在地上,鲜血把泥土都浸湿了。 童继先教我问棺的时候,跟我说过,问棺的过程中,棺中怨气越大,报复也越猛。 而如今看这钱家老四的情况,我开始担心起寿棺里,钱家老太太的状态了。 来的路上,童继先跟我说,钱老太太是昨天夜里入棺的,今天一早,家里人送完最后一顿饭之后,就将她盖棺定论了。 我来的时候,也亲眼看到寿棺上钉死的棺钉,按道理来说,钱老太太的尸首连灵堂都没离开过,就算有点怨气,也不该能如此折腾她家老四的。 我偷偷瞄了一眼童继先,发现他背着手站在一旁,老神在在的,一切竟在掌控之中的样子。 我心里便稍稍安定了下来,还是那句话,有童继先在,我怕什么! 问棺的流程还没结束,我再次大声喊道:“孽子受鞭!” 一旁,童栩言握着长鞭上前一步,用尽全力抽在钱家老四的后背上。 仅仅一鞭,钱家老四后背便皮开肉绽。 紧接着,童栩言又抽下第二鞭。 钱家老四被抽倒在地,痛得嘴唇直哆嗦,连喊骂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第三鞭,钱家老四彻底痛晕了过去。 童栩言收起长鞭,他应该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合了,脸上波澜不惊的,整个人就很稳。 周围人都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住了,整个灵堂乃至院子里,鸦雀无声。 我硬着头皮继续:“开棺伸冤!” 这是问棺的最后一个流程了,虽然已经确定钱家老四就是惹怒冤魂的罪魁祸首,但是还需要开棺验证一下虚实,否则,谁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在妖言惑众? 棺钉被一个个撬开,厚重的棺盖被推开,钱老太太的右手一下子竖了起来,吓得众人又是一片惊呼。 人死后要穿寿衣,最常见的是三领五腰,就是上衣穿三件,裤子要穿五件,而衣袖和裤脚全都做的长长的,盖过手指和脚面,寓意着后代不用露手露脚,过得富富足足的。 钱家老太太的衣袖也盖过了手指,并且还套着手套,右手竖起来的时候,衣袖往下滑落,露出了手套。 可手套的无名指那一截是空的,自然垂落下来。 钱家老大的媳妇儿立刻惊呼道:“碧玺!老太太祖传的碧玺不见了!” 其他两个媳妇儿也说道:“老太太临终前特地交代过,那枚碧玺是她出嫁时,她母亲亲手交给她的,她要带着入棺的,怎么会不见了?” “不仅碧玺不见了,老太太的无名指也没了。” “是啊,老太太的无名指弄哪去了?” “怎么会这样?我亲手给老太太穿的寿衣,那时候无名指和碧玺都在的。” ……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钱家人你一言我一语中,众人渐渐回过神来,视线重新又扫向昏迷不醒的钱家老四。 我听到人群中有人说,钱家老四从小就被惯坏了,吃喝嫖赌样样都来,喝醉了还打女人,他老婆就是被他打跑的。 还有小道消息说,钱家老四前段时间赌输了一大笔钱,该不会是偷了老太太的碧玺,拿去还赌债了吧?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寿棺里,钱家老太太慢慢地坐了起来…… 第12章 恭迎蛇君 下午三点多,太阳已经微微西斜,灵堂里阴风阵阵。 钱老太太缓缓坐了起来,周围人瞬间全都噤了声,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呼~ 钱老太太重重的呼了一口气,那气音又重又沉,不像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倒更像是从腹腔里面硬挤出来的一般。 “起尸了!大白天竟然起尸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声,众人如梦初醒,然后一窝蜂的、大喊大叫着往外跑。 我心里也有些慌,毕竟按照正常流程,验完钱老太太的手指的确残缺之后,就可以重新上棺钉,起棺下葬了,根本不会出现眼下的情况。 青天白日的,钱老太太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尸变,她要么是在盖棺定论前就已经尸变了,要么就是上了棺钉之后,有懂行的人在棺材上做了手脚。 吼…… 钱老太太又叫了一声,然后直挺挺地从棺材里面站了起来,她身上穿着定制的寿衣,色泽艳丽,她缓缓转过身来,蜡黄的脸上,眼睛是睁着的,却只能看到眼白,一丁点黑色瞳仁都没有。 她就站在那儿,什么都没做,却足以吓坏所有人,灵堂里早已经看不见任何人影,钱家人都躲在灵堂的外围,缩头缩脑的往棺材那边看。 我也被惊到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却踩到了什么黏腻的东西,低头一看,就看到我脚下踩着的那块泥土是湿的,鞋子上沾着血迹。 而那道血迹,是从钱家老四身底下流出来的,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一直往寿棺的方向流淌过去。 钱老太太已经起尸了,如果再见了血,立刻就会变成厉煞,以我的能力,是根本降不住厉煞的。 我朝童继先看了一眼,暗示他可以出手了,童继先也在看着我,却依然背着手,根本没有半点要干预的意思。 我心里恼火,这老头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算要考我,眼下的情况也算是超纲了吧? 我又朝童栩言投去求救的眼神,童栩言眼睛望着半空中,根本不敢与我对视。 到这儿,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钱老太太起尸,八成跟他们有关。 可是为什么?单纯是为了考我吗? 我只能硬着头皮,甩出几枚五帝铜钱,希望以五帝铜钱截煞,阻止鲜血继续往棺材那边去,但结果还是徒劳无功,鲜血钻进寿棺里,钱老太太桀桀桀地笑了起来,一个弹跳,就从棺材里面跳了出来,两脚稳稳落地。 钱老太太一蹦一跳的直往我这边来,我拔腿就往童继先那边跑,我就不信厉煞怼到他面前了,他还不动手。 让我没想到的是,无论我怎么躲,钱老太太就只追着我转,根本不攻击别人,慌乱中,我踢到了钱家老四的身体,一个趔趄倒了下去。 钱老太太直接扑倒在我身上,冰冷的老脸直往我脖子里吹冷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我似乎还听到她说:“香,真香!让我咬一口!” 我努力翻转身体,想要将她推开,她一口咬在我脖子上,痛得我龇牙咧嘴的,我拼尽全力将她掀翻在地,刚爬起来,又被她扑了一下,尖锐的指甲划破我后背的衣服,我只感觉背后火辣辣的疼。 我哇哇叫着,脖子疼,后背疼,就连左手腕上的蛇骨手串也勒得我疼得直咬牙。 钱老太太像是上瘾一般,伸长舌头舔舐嘴唇上沾染的我的血,舔干净了,她又朝着我扑过来,动作比之前更猛更急,我抵挡了几下,她竟一跃而起,伸出利爪,兜头而降。 眼看着她那尖爪就要划上我的脸颊,灵堂里阴风猎猎,灵幡、黄纸等等,被吹得呼呼作响,空气中飘着浓浓的香灰,呛得人直咳嗽。 我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绝望地喊道:“救命!” 几乎是同时,我听到童继先激动的声音喊道:“恭迎蛇君!” 蛇君? 什么蛇君? 是那条蛇骨吗? 地面忽然震动了起来,森白的蛇骨拔地而起,蛇尾狠狠扫向钱老太太,钱老太太轰咚倒下,但随即又弹跳了起来。 这时候,我终于听到童继先念咒做法的声音:“天有虚心,地有虚灵,阴阳道合,各有分明……” 我看到童继先抽出三张黄纸,一旁的童栩言抹了一只白色大公鸡的脖子,三张黄纸浸了公鸡血,裹上一双筷子,直接插进棺材前的生米碗里。 钱老太太嗅了嗅鼻子,一转身,朝着棺材蹦了过去,自己乖乖地就躺回了棺材里。 棺盖随即被扣上,周遭静得出奇。 森冷的蛇骨卷着我的腰将我捞起来,那会儿,我脖子和后背上的伤口,刺骨的寒,整个人晕晕乎乎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但我还是听到蛇骨那嫌弃的嗓音:“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敢出来丢人现眼,我看你是活腻了!” 我一碰到他就怂了,心里再委屈,也只敢瘪着嘴,打碎牙齿往肚里吞,一想到上次他弄我的那种痛,我两条腿就在打颤。 我推搡着想要退到童栩言身边去,虽然我已经明白,童家老小算计我,但比起对蛇骨的恐惧来,我更愿意跟他们打交道。 只是我一动,蛇骨缠得就更紧了,手腕上的蛇骨手串也勒着我,像是在时刻提醒着我什么似的。 童继先走了过来,恭敬地朝蛇骨作揖:“蛇君……” 他刚开口,就被蛇骨毫不留情地打断:“算计我的人,你等着!” 说完,蛇骨带着我就离开了钱家。 他又把我带回了沉水村,将我扔到床上,我当时煞毒侵体,浑身又冷又僵,却还是坚持着往床里面爬,想要跟他拉开距离。 蛇骨幻化人形,虽然我还是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的整体轮廓却比之前清晰了很多。 他修长有力的大手握住我的两只脚踝,轻而易举的将我拽了回去,他俯身下来,清冷的气息拍打在我的脖子间,激得我浑身颤抖。 我感觉到他含住了我的伤口,用力吸吮,大手按在我后背上,从下往上推,我浑身到处都在痛,痛得我直抽冷气,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却也只敢小声抱怨:“痛……真的好痛……” 下一刻,我被男人翻转了身体,脑袋耷拉在床边,他大手往我后背心上轻轻一按,我哇第一声,一口黑血便吐了出来,眼前一黑,我终于还是晕了过去…… 第13章 吉 当晚我就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的,总感觉有个男人坐在我床边,一瞬不瞬的盯着我。 一开始他坐在我的床尾,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痛苦,后来他又坐到我身边来了,抬手轻抚我的眉眼。 我听他轻喃着:“鹿湘……鹿湘……” 我直摇头,抬手想要把他的手推开,不耐烦的呐喊:“我不是鹿湘,我是鹿蓁蓁……鹿蓁蓁!” 后来我是怎么昏睡过去的,我也记不得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午后了,睁开眼睛,我有些茫然。 我坐起身来,环视一周,没有看到任何人,身上很累,但煞气都已经被逼出体外了,伤口也结痂了。 是蛇骨帮了我。 我伸手摸了摸蛇骨手串,冰冰凉凉的,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从我遇到那条蛇骨之后,他几次在关键时刻救我,但很明显,他是把我当成了那个叫做‘鹿湘’的女人,他一边嫌弃我,一边又给我戴上蛇骨手串,控制我。 被这样一个复杂又阴晴不定的家伙控制着,让我很不安。 我也不想做谁的替身,我就是我,我是鹿蓁蓁。 如果有机会能拿掉这蛇骨手串,摆脱那条蛇骨,我想我会毫不犹豫的抓住这个机会的。 我靠在床头,又重新回想了一遍钱家事件的始末。 我的问棺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我成功找出了钱家老四这个孽障,变数就出在钱家老太太的身上。 很显然,这是童继先给我设的局,他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考我,而是想以钱老太太来逼我。 逼我什么呢? 我想起童继先的那声‘恭迎蛇君’,想起他主动上前想跟蛇骨搭话,所以他逼我的最终目的,其实是逼蛇骨现身! 童继先没有让我为他制作荼蘼香救童家人,是不是觉得我能力不够,想求蛇骨亲自出马? 我正想着,我奶推门进来了,看到我醒着,连忙走过来问道:“蓁蓁,你醒啦?感觉还好吗?” “我没事了,奶。”我拉着她的手反问,“你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我奶拍拍我的手说道:“我的伤也养得差不多。” 她又问道:“蓁蓁,昨天是蛇君送你回来的吗?” “应该是吧。” 我将钱家的事情说给我奶听,我奶听完,义愤填膺道:“童继先这个老匹夫真不是人,拿我孙女儿的命当引子,蛇君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我却并不赞同:“奶,你也说过,我们鹿家曾经背叛过蛇君,那蛇骨恨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随便为我出头呢?” 我奶不置可否,只是让我好好休息,她去给我做点饭吃。 我和我奶一起吃的晚饭,洗漱完之后,我奶把我叫到她房间里,递给我一个笔记本,说道:“你不在家的这几天,我将你爷爷曾经跟我说过的香引,全都记录在了这本笔记本里,这些香引大多都是中低等级的,蓁蓁,奶奶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我接过笔记本,迅速地翻着,我奶记得很详细,香引的名称、等级、作用、获取渠道、使用禁忌等等,全都写了下来。 我宝贝地将笔记本抱在怀里,把头靠在我奶肩上撒娇:“奶,有你真好。” 我奶宠溺的轻点我额头,说道:“你是我唯一的孙女儿,是我的命根子,我恨不得掏心掏肺给你,但你已经长大了,如今又接手了阴香堂,对这些香引一无所知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如果可以的话,能找到祖上传下来的那本《阴香香引谱》就更好了,可惜难啊!” 《阴香香引谱》都失传一百多年了,说不定早已经被毁掉了,我对找到它并不抱任何幻想。 我和我奶聊了很久,我奶是懂些术法皮毛的,很会看日子、占卜吉凶,当初我妈怀我,就是她掐算的日子。 她跟我说,其实我决定跟童继先学习风水术法的那天,她偷偷为我占过一卦,那卦象虽然波谲云诡,但大致算得上是‘吉’,所以她才放手让我去回龙村。 我奶还说,童继先这人虽然阴险狡诈,但的确是有些本事的,手里的渠道又多,既然他盯上咱们鹿家,眼下咱们跟他只能为友,不能为敌。 是啊,正如童继先之前所说,只要他想,他有千百种办法逼我们就范,眼下与他为敌,就是自寻死路。 我和我奶聊得很晚,我奶就在我身旁睡下了。 这几年,我在外读书,在家的时间并不多,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已经好久没有跟我奶一起睡觉了。 我抱着我奶的手臂,挨着她睡得很香。 可是睡到后半夜,我就感觉我奶的身体越来越凉,抱起来还有些铬人,我迷迷糊糊地摸了摸,没有摸到皮肉,而是摸到了一把硬硬的骨头,吓得我一下子松开了手,惊呼一声,抬手开了灯。 灯亮起来的那一刻,我清楚的看到我床上哪里还有我奶的身影,只有那条森白的蛇骨缠着我的身体。 我张嘴刚想叫,灯灭了,蛇骨缠着我的腰,掀开我的衣摆往里面探,很快,他幻化了人形,大手在我身上到处游移,压着我,强硬地攻城略地。 我想反抗,但我已经经历过一次那种深入骨髓的痛,知道这种时候我越是忤逆他,他就会让我更痛。 我只能顺着他,闭着眼睛,承受着他给我带来的暴风骤雨,到了后来,我竟也不觉得那么难以忍受了。 等他终于餍足离开,外面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我实在太累了,蒙头睡了个回笼觉。 第二天我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我奶听到动静,推门进来,递给我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让我空腹喝下去。 我疑惑道:“奶,是药三分毒,我又没生病,喝什么药啊?” 我奶低声问道:“昨晚蛇君又来了吧?” 我脸上顿时烧了起来,难道是昨晚动静太大,我奶什么都听到了? “这草药是避孕用的。”我奶说道,“上次我就忘了提醒你,也不知道碍不碍事。” 我脸像烧开水似的,一直红到了脖子根,结结巴巴道:“应该……没事吧,他一条蛇骨,有生育功能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奶严肃道,“从小我就叮嘱你,不能让男人近你的身,因为你这一身佛骨,如果孕育生命会很遭罪,生出来的孩子,也会因为特殊的体质而成为众矢之的……” 第14章 风水杀人 我奶第一次跟我开诚布公的讨论这个问题。 她告诉我说,因为我天生佛骨,孕育一个小生命的时候,它在我肚子里会不断吸食我的精气,导致我身体变得极其脆弱,特别严重的,可能熬不过整个孕程。 就算这个孩子平安出生,我们可能也护不住它,因为我爷爷曾经叮嘱过我奶,说《阴香香引谱》里,有一味香引便是佛骨胎。 那是极品香引。 虽然我奶也说不清极品香引到底能制出怎样逆天的阴香来,但光听着这个名头,我就已经深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接过我奶手里的药汁,咕嘟咕嘟一口闷了,我心里甚至还盘算着,以后要备一瓶避孕药在身上。 当代脆皮大学生,主打就是一个听人劝、惜命。 今天天气不大好,闷热得很,午后应该会有一场暴雨。 我正躺在屋檐下的那张摇椅里小憩,前面院门就被敲响了,我奶开的院门,很快便将一个男人迎了进来。 我抬眼一看,竟是童栩言。 这才几天不见,童栩言看起来很不好,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看起来像是瘦了十几斤,这么闷热的天气,他身上却裹着一件冲锋衣。 因为暴瘦,他走起路来,衣服在他身上来回晃荡着。 我站起身来迎上去,张嘴便问他怎么回事。 “是蛇君的报复。”童栩言苦笑道,“鹿姑娘你应该也想到了,大伯要与鹿家合作,鹿家就必须有与童家不相上下的能力,而鹿姑娘年轻,能力有待提升,大伯总要从你身上看到有用的价值。” 这个问题我当然已经想清楚了:“所以他就设了钱家这个局,想试探我背后是否真的有蛇君护佑?” 童栩言点头:“蛇君出现在钱家,就说明鹿姑娘有蛇君撑腰,以后童鹿两家便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 话糙理不糙,既然鹿家暂时注定不能与童家为敌,我便借坡下驴,问道:“童老现在还好吗?” “很不好。”童栩言担心道,“本来童家便中了煞毒,大伯只是还没有毒发,如今又加上蛇君的报复,大伯已经卧床不起了。” “今天大伯让我来找鹿姑娘,一是想向鹿姑娘表达两家合作的决心,二是想请鹿姑娘回童家去,救童家上下37口人的性命。” 我本能地排斥:“怎么救童家人的性命,童老心中早已经有方法,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我也受了不轻的伤,我想先留在家里好好养养。” 童栩言为难道:“童家的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不过大伯说,只要给你看过这个,你应该会改变想法的。” 童栩言说着,解开肩上背着的布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画轴,当着我面缓缓打开。 我大学主修古文物修复专业,对这种古字画有一定的鉴赏能力,从这幅画的用纸来看,我就能判定这幅画大概有一两百年的历史了。 等到画面完全展开,我看着上面那个年纪与我相仿,脸盘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整个人都惊呆了。 而更让我惊诧的是,这幅画应该是出自一个男人的手笔,只是落款有些模糊,我只能看到‘柳瑾’两个字,应该还有第三个字,只是分辨不出来了。 如果给我足够的时间和材料,我应该可以复原这第三个字。 但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复原落款的名字,而是从这幅画的题字上来看,这幅画画的是一个叫做‘鹿湘’的女子。 鹿湘? 那不是蛇骨在我面前喊过不止一次的名字吗? 怪不得那条蛇骨总是把我当成鹿湘,原来我跟鹿湘长得竟这么相像! 童栩言只让我看了一小会儿,便卷起了画轴,对我说道:“去年年初,有个开发商看中了我们村的长寿商机,要来我们村开发一个度假村,当时我大伯极力反对,说回龙村的风水格局不允许大兴土木,否则会后患无穷。 可那开发商根本不信邪,很快就找来工程队,在后山山脚下挖出了一片空地,可当天晚上,几个工人就被发现死在了山脚下,死状凄惨。 开发商请我大伯去做法,我大伯去过后山之后,就带回来了这幅画,自从这幅画进了家门之后,家里总是不太平。” 回龙村开发商的事情,我在包子铺大致有了了解,只是很多细节外人并不清楚。 如今童栩言又把这事儿提出来,我便好奇道:“当时那几个工人是怎么死的?童老有查出原因吗?” “风水杀人罢了。”童栩言还卖起了关子,“你如今也算风水入门了,等再去回龙村,自己亲自去看一眼后山的风水格局,一切你自己就明白了。” 我点点头,又问道:“那童家上下37口,一夜之间被鬼剃头,又是怎么回事?真的跟这幅画有关吗?” 童栩言摇头:“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大伯之前想将这幅画出手,一直没有人买,童婉去世的时候,大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三天三夜没进一粒米水,他很自责。” 童继先很爱童婉这个孙女儿,这是毋庸置疑的,但童家真的是被这幅画害成现在这样子的吗? 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接着问道:“对了,村里的那个疯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以前是开挖掘机的。”童栩言说道,“开发商来回龙村挖山的时候,要招人,他近水楼台先得月,自从死了人之后,他就疯了,算起来已经有一年多了。” 疯男人是开挖掘机的,并且参与了挖山行动,而我最后一次见他,他说的那些话,也让我心里直发怵。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 我记得他看了我很久,然后就捂着眼睛,惊慌失措的喊着他没看过那幅画,让我不要找他,他什么都没看到。 所以,那个疯男人也是见过这幅画的。 他认出了我跟画上的女人一模一样,才把我当成了鬼,吓得抱头鼠窜。 我也终于明白,我第一次去童家的时候,那个给我开门的女人,为什么第一眼看清我,就大喊鬼啊! 这也是童家人看我的眼神里总是带着惧意的原因…… 第15章 蛟龙戏珠 我既然已经承了童婉的情,童家的事情我就不能袖手旁观,毕竟正如童栩言所说,我们俩家如今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再者,关于这幅画,以及这幅画上的这个叫做鹿湘的女子,我也很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想着,我便答应下来:“好,我收拾一下就跟你回童家……看望童老。” · 童继先的情况的确很不好,他满脸的病气,头发也掉光了,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能看到紫黑色的瘢痕。 童栩言给我搬了凳子,我坐在床边,不免也动了恻隐之心:“童老,我该怎样做才能帮您,才能救童家?” “你奶奶一定跟你说过,想要救童家上下37口人的性命,就必须用荼蘼香。” 童继先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掌心便有了血迹,他就着手帕擦了擦,继续说道:“但荼蘼香的香引必须从阴官手里买,一百多年前,鹿家阴香堂正值盛世的时候,阴官怕是要踏破你家的门槛,而如今,想见他们一面,怕是比登天还难。” 我皱起了眉头,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毕竟那可是37条人命啊! “有是有,但同样很难做到。”童继先靠在床头,满眼沧桑和痛苦,“其实童家落入这步田地,并不是因为我贪,私自带回了那副画,想要大捞一笔,而是因为,如果我不出手,不用童家人的命去挡,或许一年多前,整个回龙村所有人都将无法幸免于难。” 我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道:“童老,为什么这样说?” 童继先说说停停,几次咳血,我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 原来回龙村之所以叫回龙村,是因为村子三面环山,俯瞰整个山体,犹如一条盘龙,而回龙村就坐落在龙口的位置。 所谓蛟龙戏珠,回龙村就是那颗龙口明珠,这也是为什么回龙村村民都长寿的原因,从风水格局上来说,这是因为回龙村村民沾了龙气。 去年年初,开发商要来建度假村的时候,童继先极力反对,说动土会破坏回龙村的风水,但这个工程上面已经批了,容不得童继先多嘴。 果不其然,开工没几天,工程队就接连死了好几个人,开发商慌了,这才想起童继先,请他去看事。 “他们挖的那段山体,刚好就处于龙口的位置,没挖之前,龙口开得很小,形成的便是蛟龙戏珠格局,对村民有利,可被他们挖了之后,龙口被扩张得很大,正冲着回龙村,蛟龙戏珠没有了,只剩下恶龙吞食!” 我不禁唏嘘,以前常听人说风水养人,亦可杀人,总觉得这种事儿玄乎其玄,没想到却是真的。 “当时我在现场还有一个惊人的发现,我发现那龙口之下,应该还有一个墓,至于墓里面葬着什么人,我不敢声张,不敢让人随便继续往下挖,工程队当时挖出来的,只有这幅画。” “我做了法,将画带回了家,护住了村里人,却让童家老小一夜被鬼剃头,这一年多来,我利用自己的渠道,将画挂出去,不是没有人出天价要买,但他们都不是我要找的人,所以这画一直留到了现在。” 我不解:“那童老您要找的人是谁?” “我也不确定,”童老眯着眼睛说道,“或许是画这副画的人,或许是这画上面叫鹿湘的女子,亦或是他们的朋友、后代甚至是敌人等等,不管是找到哪一个,都能给我们带来我们想要的线索,童家的这场灾难,也才能真正的避过去。” 童继先在阴阳行当里人脉那么广,一年多了都没有找到他想要找到的人,恐怕是很难找到了。 不,不对。 那条蛇骨不是一直叫我鹿湘吗? 他是知道鹿湘的,我能感觉到他跟鹿湘之间的爱恨纠葛特别深,或许他是一条很有用的线索。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蛇骨手串,手串的印章上,不也有一个‘柳’字吗? 那么印章的第二个字,会不会就是‘瑾’字呢? 童继先跟我说了很多很多,一直等他累极了,昏昏沉沉的睡去,我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下午,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这场大雨连续下了一天一夜,整个回龙村都笼罩在一片水汽之中,天蒙蒙亮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喧哗声,我赶紧披上衣服冲出去,迎面便碰上了童栩言。 童栩言此刻满脸凝重,手里还端着一盆血水,这血水是从童继先的房间里端出来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拉住童栩言问道:“童老又吐血了?” “他情况很不好。”童栩言痛心道,“不仅是他,童家小辈儿中,好几个人怕是都熬不了几天了。” 我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事情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 “都怪这场大雨!”童栩言把血水倒了,站在屋檐下跟我说话,“今天后半夜,大雨冲垮了一段山体,与此同时,村里家家户户一直贴着的符纸,全都无火自燃,烧了个干净。” 我第一天来回龙村就发现了,回龙村家家户户都贴着符纸,那时候我还以为是什么特殊风俗,后来才知道,那些符纸都是童继先给他们保命的。 山体坍塌,大抵是冲破了童继先之前做的法术,才会导致那些符纸被毁。 风水杀人……这一场劫难,回龙村在劫难逃了! 房间里又传来呕血的声音,童栩言赶紧跑进去照顾童继先了。 雨还在下,我站在房檐下看了好久,最终握了握拳,回房拿了雨伞,撑开伞走进了雨幕之中。 我出门没走多远,就看到一群人慌慌张张地抬着什么过来了。 走近了,我才发现是那个疯男人。 此刻他静静地躺着,浑身都是泥水,眼睛瞪得圆圆的,身体都僵硬了。 看那样子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我拦住村民问道:“你们是从哪儿找到他的?” 村民哆嗦着指向后山方向:“后山……度假村……” 果然……是风水杀人…… 我不再犹豫,撑着伞大步往后山方向走去。 大雨天,天才微微亮,根本看不清楚路。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穿过村田,又往后走了有百米远,后山的轮廓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远远地,我就看到山脚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也撑着一把伞,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隐隐的,我还能看到他手上似乎盘着一串佛珠,咔哒咔哒的响…… 第16章 人间佛子 这人从气质上看,就不像是回龙村的村民。 大雨天,这个时间点,他来这儿干什么呢?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一手攥紧了佛珠,缓缓转过身来看向我。 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也好高,跟蛇骨差不多,一米九左右。 微风吹起他月白色的袍角,竟给人一种谪仙下凡的错觉,再加上他手上盘着的那串佛珠,妥妥的人间佛子。 他看向我,身形微微一愣,随即我就听到他温润的嗓音轻唤道:“湘儿,是你吗?” 湘儿? 他是在叫鹿湘吗? 他也认识鹿湘吗? 我正愣神的时候,他已经大步朝我走了过来。 他走得很急,脚下长靴带起泥水,几乎是眨眼间便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也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怎样一张年轻帅气的俊脸啊! 他也束着冠,长眉入鬓,眉眼很细,眼角微微上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柔情,他低头看着我,眼神里似乎能滴出水来似的,薄唇微张,轻轻颤着。 他抬手来抚摸我的眉眼,被我侧脸躲了过去。 我退后两步,与他拉开距离,说道:“抱歉,你认错人了,我叫鹿蓁蓁,不是你的……湘儿。” 男人收回了手,眼神拉丝似的一直黏在我的脸上,他叹息一声,说道:“是啊,我的湘儿已经去世一百多年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我真是痴了傻了,才会追着一幅画找来了这里。” “一幅画?”我皱眉,“什么画?” 童继先说他用那张古画钓鱼,就是为了钓出能认出那幅画的人,难道真的钓到了? 男人背着手,深情道:“前几天,我在一个拍卖会上与人闲聊,那人告诉我说,他见过一张画着我亡妻的古画,他花重金想买下来,却被卖家拒绝了,我问了具体情况,才眼巴巴的找来了这里。” “亡妻?”我惊愕道,“恕我冒昧,请问您的亡妻叫什么名字?” “鹿湘。” 我的心狠狠一撞,下意识的便反驳道:“你刚才也说,鹿湘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她若是你的亡妻,那你是……” 他淡淡一笑,眼神却扫向我左手腕上的蛇骨手串,这才说道:“姑娘手上戴着的这串蛇骨手串,来历不一般啊,它的主人,如今还好吗?” 我下意识的又后退了几步,拧着眉头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他显然是认识那条蛇骨的! “蛇骨阴寒,伤人根本,姑娘戴着这蛇骨手串,就没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吗?” 不舒服肯定是有的。 这蛇骨手串阴寒无比,还时不时的勒紧,甚至将我皮肤勒出血来,可我根本没办法把它拿掉。 他凄惨地一笑,无奈摇头:“也是,你跟湘儿不仅长得一模一样,也同样是佛骨天成,一百多年前,他可以用这串蛇骨手串控制湘儿,为什么不能在一百多年后,用它来控制另一个傀儡呢?” 我被他吓得差点连伞都握不住了。 他却又继续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已经被镇压上百年了吧?如今突破封印,修为耗损严重,怕是连真身都无法长时间维持,正是需要用这蛇骨手串帮他吸食佛骨之气,助他修炼的关键时期。” 我不愿相信这一切,但男人的话却又让我忍不住信服。 蛇骨每次见我,虽也幻化人形,却只有模模糊糊的一个虚影,甚至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看清楚过他的脸。 并且他为什么要给我戴上这串蛇骨手串呢? 除了男人刚才说的那些,我想不到别的原因。 思及此,我更加排斥这蛇骨手串,想要将它拿下来。 “你拿不下来的,别白费力气了。”男人又说道,“这串蛇骨手串是用他的一截尾骨打磨而成的,上面挂着他的印章,你应该也已经以血饲喂过它了,它认定了你,不把你吸干,是不可能从你身上下来的。” 以血饲骨? 怪不得! 怪不得那一次,我弄破了手腕,鲜血被蛇骨吸食之后,蛇骨变得更加温润了。 这就是以血饲骨! 毋庸置疑,蛇骨真的是在拿我修炼! 我戒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质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事情?”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再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湘儿无辜殒命在他的手里。” 他又拨弄了两下手里的佛珠,我只感觉一股寒气遍布周身,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雨水的湿气冲撞,要感冒了。 而那男人抬头看了看道:“后日便是月中,蛇骨阴寒,以吞吐月光为主要修炼途径,而月圆之夜,是他修炼的最佳时机,那天夜里,他必定会来找你。” 后天……后天是农历六月十五,正是月圆之夜。 “如果你想活命,就必须毁掉这串蛇骨手串,而想毁掉它,就得从它主人的身上下手。” 男人捏出一根纤细的银针,递给我说道:“蛇有三叉七寸,如果你有本事将这枚银针插入他的七寸之中,便能让他修为尽失,到时候别说摆脱蛇骨手串了,就算是杀了他,对你来说都是易如反掌。” 我没有去接银针,心里咕咚咕咚乱跳个不停,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男人也不勉强,作势要收起银针,说道:“以血饲骨,只需一年,你就会骨瘦如柴,佛骨尽枯,凄惨而死,这一年又有多少个月圆之夜,他对你,又能有多久的不设防期限呢?” 我一把抢过那枚银针,紧紧握在手中。 是啊,现在那蛇骨瞧不起我,根本不会想到我会反抗、算计他,现在不动手,难道要我等着去死吗? 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倒不如为了自己这条小命,拼尽全力去搏一搏。 更何况我还有奶奶,还有整个沉水村的村民,一旦让蛇骨恢复修为,他不会放过沉水村任何一个人的! 男人又掏出一个琥珀色的小瓷瓶,交给我说道:“佛骨难得,佛骨胎更是极品,一旦他在你体内种下了根,一般的药物根本没用,这里面的药丸却可以帮你……” 第17章 给我生个孩子 我奶也跟我提过佛骨胎的事,所以对于我来说,怀孕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情。 也难怪我奶从小到大对我耳提面命,告诫我不能谈恋爱,不能让男人近我的身。 还说男人会让我变得不幸。 我接过小瓷瓶,白袍男人背着手,看向已经坍塌的后山,说道:“龙头坍塌,风水易变,山下葬魂,百人陪葬。” 山下葬魂,百人陪葬?! 童老说过,当年他就发现后山这龙口之下,还藏着一个墓,这不就是山下葬魂吗? 百人陪葬,回龙村一共才多少人啊,这岂不是要让整个回龙村跟着陪葬? 眼前这男人,很明显是懂行的,他活了那么多年,大小应该也是个仙儿吧,这个局他可能有办法破。 我试探着问道:“那依您看,这局有解吗?” “自古以来,这风水局不破则镇。”男人说道,“回龙村这龙头已塌,但龙身仍在,如果强行挖墓破阵,恐怕只会招来更大的祸事,倒不如让村民在这儿建一座龙王庙,以庙压制,以香火供奉,应该能解燃眉之急。” 说完,男人冲我微微颔首,然后便消失在了我眼前。 我手里握着银针和小瓷瓶,还没有回过神来,童栩言便急匆匆地找来了:“鹿姑娘,后山危险,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说只是来看看,他便让我回去,说童继先有话跟我说。 我和童栩言一起回到童家,童继先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房间里弥漫着血腥味,他冲我招招手,我便搬了个凳子坐到床边去。 他问:“去后山看过了?” 我点头:“嗯,大致看了一下。” 他又问:“看出来什么没有?” 我想跟他说我刚才遇到的那个男人,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讷讷地摇头。 童继先也没为难我,他的精气神不大好,说话便直接了很多:“我想了又想,后山这个局破不了,只能想办法镇压,不过强镇可能更容易遭到反噬,倒不如就修一座龙王庙吧,以庙镇压,以香火供奉。” 我惊讶地看着童继先,没想到他的想法竟与白袍男人不谋而合,看来这的确是眼下解决回龙村困境的最佳方案了。 他又将童栩言叫过去,语重心长道:“我老了,身体每况愈下,怕也撑不了几年,栩言你是童家晚辈中,我最看好的继承者,从今天起,我会将我手中掌管的一切全都慢慢交给你,以后鹿姑娘这边有任何需要,你都要全力配合她,懂吗?” 童栩言重重地点头:“大伯你好好养病,有什么事情就交代我去做,童家不能没有大伯,大伯你一定要好好的。” 童继先老怀欣慰,拉着童栩言的手拍了拍,继续交代:“建龙王庙的事情,栩言你全权负责,回龙村未来命运如何,就看这一遭了。” 我和童栩言在童继先房间里坐了很久,详细聊了建龙王庙的细节,一切敲定之后,童继先才疲惫不堪的睡下。 接下来两天,童栩言忙得脚不沾地,雨一停,建龙王庙的事情便提上了日程。 六月十五下午,我就开始坐立难安起来。 按照白袍男人所说,今天晚上,蛇骨必定会来找我,想到他之前折腾我的那股劲儿,我再留在童家怕是不合适。 思来想去,我还是跟童栩言说我要回家拿些东西,过两天再来,他让人送我,叮嘱我小心。 我回到家的时候,我奶正端着碗,坐在院子里吃晚饭,看到我回来,很是惊讶:“蓁蓁,你怎么回来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随口敷衍过去:“前两天下雨有些着凉了,没事。” 跟我奶闲聊了两句,我就回房洗漱,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天色越来越黑,我也变得越来越紧张。 银针被我藏在枕头底下,小瓷瓶也放在了橱柜里,我抬起左手,拨弄着手腕上的蛇骨手串,脑子里全是那句‘以血饲骨’。 我等啊等,一直等到半夜,实在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身旁的床铺猛然往下一陷,紧接着,修长有力的大手便揽住了我的腰,我当即便醒了。 没开灯,我也没敢动,男人握着我的腰,呼吸在我耳边盘桓。 今天他有些不一样,呼吸有些急促,手上的动作却比平常温柔几分,我在他的揉弄下,竟也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来。 可能是打定主意今夜要顺从他,再伺机出手,我整个人身心投入进去了,这次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痛,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变化,更加卖力地伺候着我。 情到浓时,我抱着他,手指仔细地抚过他的脊背,一寸一寸地丈量着,找到他的七寸,一手摸向枕头下的银针。 银针划过黑暗,我用力向他的七寸扎下去。 他一个侧身躲过,一只手已经握住了我拿着银针的手腕,另一只手开了灯。 灯光亮起,我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便对上了他那双如寒芒一般的竖瞳。 他的身形比之前又清晰了很多,今夜我甚至能看清他的五官,他剑眉凤目,鼻梁高挺,嘴唇饱满却略显苍白,下颌线刚毅有型,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我的眼神在他脸上游移,当视线最终落在我手中的银针上时,整个人彻底僵住。 他捏过银针,看了又看,眉头越拧越紧,最后叮地一声,银针被他扔在地上,他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去见他了?是他给你的银针?” “是不是永远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他说要我的蛇胆,你就给我点阴香;他说要废我的蛇骨,你就给我扎银针!鹿湘,是不是有他在,你眼里就永远容不下我!” 我又惧又怕,拼命摇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不是鹿湘!我不是鹿湘!” 他根本听不进去我说的任何话,他将我扑倒在床上,无情地撕掉我的衣服,刚才的柔情早已经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折磨。 他压着我,侵犯我,不允许我有半分反抗,霸道的在我耳边宣告:“给我生个孩子!只要你给我生个孩子,以前的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第18章 谁真谁假 孩子! 果然,蛇骨接近我,控制我,就是为了让我怀上他的孩子! 他要的从来都是通过我这具佛骨天成的躯壳,为他孕育出一个稀有的佛骨胎来! 越想我越愤怒,越愤怒我反抗的越厉害,他就越生气,可我哪里是他的对手,到最后被弄得遍体鳞伤的还是我罢了。 那天夜里,我不知道他到底折腾了我多久,我最后是昏死过去的。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傍晚了,我奶坐在我床边抹眼泪,我赶紧抱着被子捂住身子,但我那满身的痕迹是藏不住的。 我奶一边哭一边骂:“这该死的杀千刀的,好好的仙家不当,干什么这样糟践我的孙女儿,他不得好死!” 我只能佯装镇定,宽慰我奶说没事的,我不疼。 我奶又给我熬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我端过来一口闷了,又跟她说我想洗洗,好累好累,想再睡一会儿。 我奶心疼我,看着我吃了饭才离开。 我下床洗漱干净,又换了床单被套,然后打开橱柜,将里面的小瓷瓶拿出来。 白袍男人说了,一般的药根本没用,只有这小瓷瓶里的药才能保我不会怀上蛇骨的孩子。 我怎么可能为他生孩子呢? 这样想着,我打开小瓷瓶,倒出里面的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那药丸冰冰凉凉的,带着一股馨香味,进入身体里面,我的身体却暖暖的,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一般。 可是过了一会儿,我就感觉我整个人都躁动了起来,身上的温度也越来越高,一股难耐的情绪蹿向我的四肢百骸,让我忍不住夹紧了腿,蜷缩在被子里,嘴唇都被咬出了血。 我眼眶里氤氲出大片水汽,眼前一片模糊,呼吸变得又重又急,不时的嘤咛出声。 直到那会儿,我才意识到,白袍男人让我吃下去的药丸可能有问题。 蛇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坐在床边,手里也握着一个小瓷瓶,青花瓷的样式,他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看到他,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他拧开小瓷瓶的盖子,声音很低:“昨晚伤到你了,我给你上点药。” 他抹了一点药膏,就往我脖子上擦,沁凉的指尖接触到我滚烫的皮肤,他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而我接触到那股凉意,就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发了疯似的把脖子往他的手指上贴过去。 不仅是脖子,我整个人都朝他靠过去,他身体凉凉的,贴着好舒服。 蛇骨终于感觉到了我的异样,他扔掉小瓷瓶,握着我的手腕给我把脉,冷声问我:“你吃了什么?” 我茫然地摇头,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没有多少理智了,只能听到他说话,脑子根本没办法运转。 阴冷的竖瞳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在垃圾桶里看到了那琥珀色的小瓷瓶,他拿起来,凑近瓶口嗅了嗅,浑身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气息。 “热,好热!” 我失控地扒拉着领口,只觉得口干舌燥,很想喝水,想把自己泡进冷水里面去。 蛇骨大步走过来,一把将我拎起,将我带了出去,耳边呼呼的都是风声,而我只知道紧紧地缠着他,贴紧他,从他身上汲取凉气。 噗通! 他将我丢进池塘里,被凉水一激,我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可是夏天的池塘水并没有那么凉,很快我的脸颊又烫了起来,看向蛇骨的眼神里,莫名带上了一丝乞求。 我朝池边游过去,伸手拽住他黑色的袍角,仰着湿漉漉的小脸看着他,胸脯因为急促的呼吸一鼓一鼓的。 就那样,我抬脸仰视他,他低头俯视着我,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都定格住了一般。 直到他一把将我从池塘里捞了起来,我顺势将两条腿缠在了他的腰上,他低头用力吻我,啃咬着,厮磨着,将我带向林中深处。 ·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家里自己的床上。 身上很清爽,换了干净的衣服,又上了药。 这些事情不是我奶做的,是那蛇骨。 而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白袍男人明明告诫我不能怀孕,给我的药丸却为什么是另一种功效? 是他给错了,还是他别有企图? 我真的分辨不清身边的这些人,到底谁是好的,谁是坏的,明明看起来那么真诚为我好的人,做出来的事情却又都是将我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一整天我都恍恍惚惚的,我奶以为我病了,还找村里的土郎中给我看了看,土郎中只说我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可到了晚上,我的体温又开始上升,那股熟悉的躁动感席卷而来,让我整个人害怕的颤抖。 而蛇骨也如期而至。 今天他没有再问我任何事情,来了就直接关了灯,搂着我的腰躺进被窝里…… 接连三天,每晚如此。 蛇骨心里肯定还有气,他折腾我,不跟我说一句话,做完了就走,毫不留恋。 而我心里则盘算着,再这样下去,我迟早都会怀孕的,该想什么办法才能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然而第四天晚上他没来,我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五天天还没亮,童栩言就找上门来了,他慌里慌张地说道:“鹿姑娘,你快跟我回去看看大伯吧,他恐怕快不行了。” 我一惊,童继先最近身体是不大好,但就连他自己也说,还能坚持几年,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童栩言告诉我说,这几天,全村人都在忙着建龙王庙,一切都还算顺利,童继先说等龙王庙建好之后,要把那副画挂在庙里,全村人以香火供奉。 昨天晚上,童继先感觉自己身体不大对劲,坚持要把那幅画提前交到童栩言手上,结果整个房间都翻遍了,也没找到那幅画。 我惊讶道:“那幅画不是一直放在童老的房间里吗?童家别的地方找过了吗?” 童栩言摇头:“整个童家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东西都没丢,唯独丢了那幅画。” 我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那幅画,应该是被人悄悄拿走了。 童家上下37口人,两进的院子,说大不大,一般外人是没有机会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动手的。 那么,能够悄无声息地拿走这幅画的……是那个白袍男人,还是……蛇骨? 第19章 坤宁香 蛇骨痴恋鹿湘,而白袍男人又说鹿湘是他的亡妻,一百多年前,这该是一场多么惊心动魄的三角恋啊。 我简直不敢想,可他们三者之间的事情,凭什么在一百多年之后,波及我们这一群无辜的人啊! 我们刚进院子,就看到一盆一盆的血水从童继先的房间里被端出来,我和童栩言同时拔腿就往童继先的房间里跑。 童继先趴在床沿上,不停地呕着黑血,那些帮他处理的晚辈们都在啜泣,这一次,怕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好一会儿,童继先终于不吐血了,靠在床头大口大口地喘气,脸色蜡黄蜡黄的,唇角都有些往里干瘪进去,整个人看起来老态龙钟。 他招手让我和童栩言过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交代遗言。 “栩言啊,我要去了,童家就交给你了。” “你现在就去镇东棺材铺找老柴,把我去年就跟他定好的寿材拉回来,等我断气之后,不要办葬礼,不要声张,直接入棺,后山龙口下,掘地三尺,将我的寿材竖葬进去,连夜浇筑水泥,把龙王庙的地基给打好,七日内建起龙王庙,方可平息这场祸事。” 童栩言抖着嘴唇,强忍哭意,直点头:“好,一切都按大伯说的去做,这几天建龙王庙的材料全都已经拉到后山脚下了,全村人一起动手,时间应该够的。” 童继先点点头,摆手让童栩言离开,房间里就只剩下我们俩,童继先浑浊的眼睛看向我,说道:“蓁蓁啊,还是那句话,童鹿俩家密不可分,我走了,以后你有事就找栩言,他靠得住。” 我嗯嗯着应下。 他继续说道:“后山龙口下的那座墓,怕是来头不小,我本意是想以那幅画引出它背后之人,但现在看来,这墓里怕是还隐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旦墓穴被打开,整个回龙村都得遭殃,现在能保住回龙村的,只有你了。” 我不解:“童老,我能做些什么呢?” 童继先挣扎着起身,从床里面翻出几本书交给我:“我童家祖上七代以倒斗为生,精通风水术数,传到我手里,再无可继之人,婉婉天赋最高,却命苦早夭,剩下的,唯有栩言堪用,他从小便跟在我身边,该教的我都教了,能不能顿悟,要看他的造化了。 这几本风水古籍我就留给你了,你好好看好好学,以后必定能派上用场,眼下,我却要舔着这张老脸,再跟你求一件东西。” 到了这种时候,他以这样的口吻跟我说话,我其实立刻就明白,他想要什么,我问:“童老想跟我要阴香?” “寿材下葬之后七日,便是我的还魂夜,竖棺下葬,于理不合,极易尸变,一旦尸变,我布的这个阵就会反噬整个回龙村。”童继先盯着我的眼睛缓缓说着,“鹿家有一种阴香,名叫坤宁香,如果你手里有,还魂夜那日,我希望你点上,帮我度过这一劫。” 我回想了一下,我奶手里剩下的九根阴香里,的确有一支叫做坤宁香,我当即便答应下来:“好,童老您放心去,七日后我必定为您燃一支坤宁香。” 童继先松了一口气,他靠在床头,唇角含着笑,竟就那样逝去了。 我看着他安详的遗容,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童继先虽然算计过我,但他所做,皆是为了救整个回龙村,他算得上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 我就那样守在童继先的床边,没有叫任何童家人,一直等到童栩言拉着寿材回来了,我才将童继先已经去世的消息通知出去。 童家一片哀嚎声,童继先的去世,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也预示着童家从此没落。 我看着童栩言忙里忙外,看着他亲手为童继先入殓,看着童家最年长的祖祖趴在寿材上泣不成声,也难过的直掉眼泪。 童栩言按照童继先的遗愿,没有声张,只找了村里几个可靠的人,帮着将童继先的棺材运到了后山脚下。 棺材葬在哪,葬多深,怎样摆放,童继先都早早做了打算,童栩言领着大家一起挖好坑,下棺的时候,天上忽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没一会儿便下起了雨。 那雨来势汹汹,很快就将刚挖好的坑灌满,帮忙的几个村民都说,竖棺下葬本就不吉利,再让棺材泡在水里,童老的尸首怕是很快就会尸变,让童栩言三思。 童栩言却坚持道:“竖棺下葬是大伯的遗愿,大伯这样交代,必定有他的用意,至于这场雨来的刚刚好,正所谓龙王戏水,既然要建龙王庙,怎么能少得了水呢?” 他让大家放心做,后果他来担。 不得不说,童栩言做事,还是很有气魄的。 村民们都深知童家风水之术的厉害,童栩言又得了童继先的真传,他的话令人信服。 很快,大家便七手八脚的将童继先的棺材下葬。 奇怪的是,棺材葬好,雨也刚好停了,水泥一层一层地浇筑上去,彻底将童继先的棺材封在地底下。 接下来几天,回龙村村民都在马不停蹄地忙着建龙王庙,我抽空也回了一趟家,到家就跟我奶要坤宁香。 我奶听说童继先去世了,又听我说了他临死前筹谋的种种,我奶也不禁唏嘘:“这个老匹夫,临了临了,还把自己算计了进去,罢了罢了,他要,就给他吧。” 我奶将坤宁香包好交给我,我在家里住了两天。 每晚躺在那张床上,我都会不自觉的想起蛇骨,自从帮我解了那药丸的毒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这段时间他去哪儿了? 那幅画是不是他拿走的? 如果是他拿走的,接下来,他又会做些什么呢? 童继先去世第七日,一大早我就去了回龙村,童栩言告诉我说龙王庙已经建好了,让我先去看看。 我便跟他一起往后山去,远远地就能看到那座新建的龙王庙,庙不大,庙里供奉着一座新请的龙王雕塑,雕塑前是一顶三脚铜炉,一看就是有些年代的老古董了。 童栩言说,今天白天,整个回龙村的村民都会来祭拜龙王爷,到了晚上,便只留童家人和我为童继先守夜。 时间过得很快,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童家人齐聚龙王庙,我拿出坤宁香,点燃,冲着龙王爷拜了拜,抬手就将坤宁香插进了三脚铜炉里。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坤宁香刚插进香炉里,一道惊雷毫无征兆的在庙顶打向,供桌上的龙王爷雕塑从正中间裂开手指粗的一条缝,汩汩黑气从缝里直往外冒…… 第20章 鬼食香 黑烟重重压下来,坤宁香的火星子一闪一闪的,仿佛下一刻就会灭掉似的。 我奶说过,阴香点燃,就不能半途掐灭,否则会招来方圆百里的脏东西,疯抢吞食阴香。 我赶紧抬手护住坤宁香,童家人却骚动了起来。 “水,哪来的水啊!” “好像是从地底下冒上来的。” “水泥地怎么还透水呢?” 我低头看去,就看到水泥地面上到处都是水,那水已经没过鞋底了,还在不停地往上升。 哗……啪……啪…… 就在这时候,一声盖过一声的脚步声踏水而来,童栩言立刻把童家人聚到一边去,我们就看到,庙门口真的有什么东西踩着水,一步一步地朝着供桌这边走过来了。 童家小辈里已经有几个被吓哭了,捂着嘴压抑地啜泣着,我两只手还护着坤宁香,被童栩言一把拉了过去。 啪……啪…… 那脚步不紧不慢地走向供桌,最后在供桌前停下,紧接着,坤宁香的火星子忽地灭了。 火星灭了,坤宁香却还在燃着,以平时几倍的速度减少,黑气在供桌前凝聚,渐渐地形成一个人影。 我当时心都在颤抖,眼神不停地扫视四周,坤宁香火星灭了,这是被截香了,很快周围的那些脏东西就会循着香味找过来的! 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办? 童继先只求我帮他燃香,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就算我奶在,也没办法承担阴香被截的后果。 就在我六神无主之际,有个稚嫩的声音喊道:“爷爷,是爷爷哎!” 那是童家偏房的一个小孙儿,不过五岁多,头顶上还留着一个胎发小辫儿,大眼睛精亮精亮的,他刚说完,嘴就被他妈妈捂住了,那女人满眼恐惧,冲小男孩摇头,不让他再说任何话。 供桌前,黑气凝聚而成的人影,真的跟童继先一模一样。 他半弓着身子,伸长脖子,贪婪地闻着坤宁香散发出来香气,随着他不停地吞吐,坤宁香已经少了一半。 地面上的水已经没过鞋面,仔细看去,似乎还能看到水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游来游去,不多时,龙王庙四周便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甚至还能听到一些鬼哭狼嚎声。 那些脏东西来得还真快! 我左手腕上的蛇骨手串像是也感应到了这一切似的,紧紧地勒着我的手腕,那股狠劲儿,像是要勒进我骨头里似的。 我用胳膊肘顶了一下童栩言,用眼神询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童栩言也没预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低声对我说:“大伯说过,七日还魂夜,是他怨气最重的时候,如果不能平安度过,他就会化为厉鬼,冲破封印,屠杀整个回龙村,如果事态真的控制不住的时候,他交代我直接把他的魂魄打到魂飞魄散!” 童栩言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铜镜,铜镜上面有盖子,盖子顶上,是童继先亲手画的血符,封印着铜镜。 这是童继先为自己、为回龙村留下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这小铜镜的盖子被打开,童继先的魂魄将彻底灰飞烟灭,而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也都将化为虚有。 我不想让童栩言用小铜镜,可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坤宁香燃得太快了,眨眼间就只剩下了三分之一,那黑影却凝聚得越来越接近实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似乎真的听到地底下有什么东西嘶吼的声音传来。 童家应该也有人听到了,他们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浑身颤抖着,想跑,又不敢跑,全都瑟缩在一起。 童栩言一咬牙,说道:“不能再等了,再等就真的出事了。” 他说着,一把掀开了小铜镜的盖子,一道金光从镜面上爆发出来,我下意识的想去挡,可最终还是忍下了。 逝者已逝,即使再不舍,我们也要为活着的人考虑。 童栩言转手就要将小铜镜朝着童继先的虚影照过去,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硕大的老鼠从龙王雕塑里面钻出来,一下子扑到镜面上。 我们只听到一阵滋滋的声音,以及皮毛被烧焦的声音,那只硕鼠瞬间被烤成了干鼠,而小铜镜的光芒也跟着消失了。 童继先封印在小铜镜里的法力,就这样被这只硕鼠给破掉了! 供桌前的黑影被惊到了,它忽然转过头来,空洞的眼眶死死盯住童栩言,童栩言一愣,手里的小铜镜咣当掉在地上,下一刻,童栩言两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瞪圆了眼睛,痛苦地闷哼着。 我去拽他的手,却怎么也拽不动,他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憋得通红。 “黑……黑影不见了。” 有人叫了一声,我回头看去,就看到供桌前的黑影真的不见了,而童栩言也松开了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眼睛却比之前更红了。 他忽然桀桀笑了两声,一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按在供桌上,鼻子一嗅一嗅的,然后我就听到他说:“香,真香啊!给我咬一口!” 他说完,低头就朝我脖子上咬下来,我两手抵着他的脑袋,大声叫道:“童栩言,你醒醒,不要咬我!你滚开!” 可是童栩言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住了,他根本听不到我说的话,只是一味的要低头来咬我。 眼看着他就要咬上我脖子的时候,嘭地一声,他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墙上。 童栩言捂着心口吐了一口鲜血,晕死了过去。 一道黑烟从他身体里飘了出来,森白的蛇骨扫过去,黑烟左躲右闪,蛇骨紧追不舍。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白影从外面冲了进来,伴随着咔哒咔哒佛珠转动的声音,他一掌拍向蛇骨。 是那个白袍男人! 他竟也出现在了这里。 白袍男人和蛇骨撕打起来,很快便冲出庙门,越打越激烈。 地面不断震动起来,地底下如野兽一般嘶吼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漂浮在半空中的黑影,之前还空洞的眼眶里,如今散发出猩红的光,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第21章 柳璟琛 坤宁香还在不停地燃着,龙王庙里到处都是黑烟,庙里庙外全是鬼哭狼嚎的声音。 我被那黑影扑倒在地,整个人都趴在了水里,手底下按到好几条小蛇,还有一只老鼠从我眼前扑棱着跳开。 我的耳边盘桓着各种声音,它们都在说着同一句话:“让我咬一口!” “让我咬一口!” …… 我撑起胳膊想要爬起来,后背上像是压了千斤重一般,两只肩膀抬都抬不起来。 我无助的呐喊:“救命!谁来救救我!” 可是无论我怎么喊,都没有人来救我。 今天夜里,龙王庙里只有童家人,他们大多数人都没啥自保能力,早早地逃到了外面,唯独有能力帮我的童栩言,这个时候还晕着。 龙王庙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手腕可能被蛇骨手串勒破了,碰到水的时候,很疼。 蛇骨手串勒进我的皮肉里,浸了血,在这黑夜里竟散发出荧荧的光,诡异的很。 让我不自觉的又想到了那句话:以血饲骨! 我匍匐在地上,摸着地面,咬紧牙关,一寸一寸地往外挪,耳边那些声音还在,不停地摧残着我的神经,再在这样的环境中待下去,我迟早得疯。 那些东西太缠人了,它们在我耳边吹气、恐吓我,尖牙扎破我的皮肤,伸长舌头贪婪地舔舐着我的血液…… 就在我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缠上了我的腰,一下子把我拽了出去。 是蛇骨! 蛇骨一手搂紧我的腰,另一只手接住白袍男人拍过来的呼呼掌风,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我死死地抱住蛇骨,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生怕被波及到。 他们仙家斗法,我一肉体凡胎,随便挨一掌我就噶掉了,即使再害怕蛇骨,眼下他也算是我的救命稻草! 而我们身后的龙王庙,此刻早已经被那些脏东西吞没,黑压压的一片,连轮廓都看不到了。 童继先让我们建龙王庙,本意是为了镇压邪祟,却没想到现在龙王庙本身成了邪祟的集聚地了,他的尸身,不出意外的话,也早已经尸变了。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个烂摊子,以我和童栩言的本事,根本收拾不了。 怎么办? 以后该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亮光忽然在龙王庙里亮了起来。 那昏黄的亮光,像冬日里点亮的油灯,很暗,却让人觉得温暖。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一道一道亮光在龙王庙的里里外外,凭空亮起,我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道亮光,它们累积起来,将整个山脚下照得亮如白昼。 黑气渐渐消散了,那些脏东西鬼哭狼嚎的四处逃窜,法力弱一些的、跑得慢一些的,竟都在那一片亮光中化为灰烬。 “香……好香啊!” “好像是檀香味。” “不对不对,我闻着像长明灯的灯油味儿。” “我都闻到了。” “哪里来的亮光?哪里来的香味啊?” …… 我抬手仔细闻了闻自己身上,有蛇骨手串在,我身上的檀香味并没有外溢出来。 所以,龙王庙里的檀香味是从哪儿来的?亮光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蛇骨和白袍男人也不打了,蛇骨扣在我腰上的大手,不自觉的缩紧,勒得我有些疼,而白袍男人却冲着龙王庙失声喊道:“湘儿,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他。 龙王庙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就连童栩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拖出来了,这会儿才悠悠转醒。 白袍男人大步往龙王庙走去,就在他要跨过龙王庙高高的门槛的时候,蛇骨冷不丁的一个过肩摔,将他甩出好远。 蛇骨两只拳头捏得嘎嘎响,他威胁着:“柳洛渊,把画交出来,给我滚!” 我一惊,原来那幅画是被白袍男人拿走的。 他叫柳洛渊,那么画那幅画的便不是他。 画那幅画的叫‘柳瑾’什么的。 柳洛渊缓缓站了起来,伸手掸了掸长袍上的灰尘,笑了起来,他长相偏阴柔一些,眼睛细长,一笑起来,整个人说不出的邪肆:“回龙村这弹丸之地,没有归属,瑾琛,你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让我滚的呢?我看该滚的,应该是你吧!” 他说着,手心里已经凝起了掌风,就要朝蛇骨打过来。 蛇骨没有接招,而是从袖口里抖出一枚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大红色的章,章面是小篆体的‘回龙’二字。 蛇骨举着令牌掷地有声道:“那我今天就以回龙村主人的身份,命令你,柳洛渊,从我的地界上滚出去!” 我看到柳洛渊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蛇骨讥笑道,“你偷偷潜进童家,偷走那幅画的时候,将童家翻了个底朝天,就是为了找这枚令牌吧?可惜,让你落空了!” 听到这儿,我有些懵了。 蛇骨这话外音,我听着怎么觉得,他早就洞悉了这一切呢? 而他之前不是一直被封印在沉水村吗?什么时候又跟回龙村扯上关系的? 我看了看蛇骨,又去看童栩言。 这会儿,童栩言也刚好看着我,只是他的眼神里面似乎有闪躲,也有愧疚。 我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似乎这整件事情里,全然不知情的,只有我一个罢了! 钱老太太那件事情就是童继先一手策划的,他用我的性命做赌注,赌蛇骨会出现。 我永远记得蛇骨出现的那一刻,童继先是多么得激动,之后呢?他们之间是否还有交集? 回龙村是童继先的根,也是他不惜拿自己、拿童家上下37口人的性命都要护住的地界,所以,回龙村这块地如果有归属,那块令牌也应该是掌握在童继先手中的。 柳洛渊曾经在童家悄无声息的搜刮过一遍,不仅是为了找那幅画,更是为了找这枚令牌。 那么,这枚令牌又是什么时候到蛇骨手中的呢?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了。 原来从头到尾被耍得团团转的只有我一个人罢了! 瑾琛……刚才柳洛渊叫蛇骨‘瑾琛’…… 所以,蛇骨的全名就叫柳瑾琛! 那幅画就是他画的…… 第22章 连环局 我心里说不出的委屈与难过,明明我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可为什么他们总是乐此不疲地把我推出去做赌注、做诱饵? 我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再也不想掺和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去。 可是蛇骨长臂一伸,我就又被他捞了回去,他一手霸道地箍着我的腰,让我动弹不得,一手抚上我的小腹,宣誓似的说道:“还有,柳洛渊你给我听好了,鹿蓁蓁是我的人,她肚子里的蛇胎也是我的,你再敢动他们,你试试!” 我不敢置信的望着蛇骨,蛇……蛇胎? 哪里来的蛇胎? 他是在说我怀孕了吗?怀了他的孩子? 我吓得脸都白了,想伸手去摸肚子,又怕真的摸到什么东西,整个身体都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嗤! 柳洛渊忽然笑了起来,他由刚才的紧绷,一下子完全松弛了,挑衅似的说道:“瑾琛,你看你把蓁蓁吓的,以后说话记得温柔点。” 那一声‘蓁蓁’,叫的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抬眼往蛇骨瞄了一下,他果然更生气了。 柳洛渊却摆摆手,转身便消失在了我们眼前,空气里只留下一句话:“瑾琛,蓁蓁,咱们来日方长!” 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又冷凝了起来,一阵冷意从我的后脊梁骨嗖嗖地往上蹿。 果然,下一刻,我的下巴就被蛇骨捏住了,他阴冷地盯着我,几乎是从牙齿缝里往外蹦字:“蓁蓁?他叫得可真亲热啊!” 我直摇头,眼角氤氲上了水汽,想解释,可蛇骨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他一手就把我提了起来,几乎是瞬移到了龙王庙的供桌前,大手一挥,大门就被关上了,童家所有人都被关在了外面,也不知道有没有离开。 我被他压着趴在供桌上,裤子被粗暴的扯掉,布匹撕裂的声音响起,我紧闭上眼睛,两只手握紧了拳头,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蛇骨却忽然松开了我,我能感觉到他还死死盯着我,我趴在那儿不敢动,可是抖得太厉害,就连供桌都跟着晃动了起来。 许久许久,久到我两条腿都快麻木了,蛇骨终于离开了,我不受控制地跌落在地,地面上的水早已经退去,却湿漉漉的,透着冰冷。 我就那样坐在地上,脑子里很乱,我能感觉到蛇骨对我的占有欲,这种占有欲完全来自于他对鹿湘的爱恨交织,因为我长得跟鹿湘一模一样,他把我当成了她! 可是刚才他被柳洛渊挑起的怒火,又是怎么忽然自己熄灭的呢? 我茫然地看向四周,想起之前无缘无故出现的亮光和檀香味,想起柳洛渊口中的那一声‘湘儿’。 我凄楚地笑了起来。 哦,原来这儿大抵跟鹿湘有关,蛇骨如果真的在这儿要了我,怕是他回想起来,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自己吧?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童栩言的声音便响起:“鹿姑娘,你没事吧?需要我帮忙吗?” 童栩言连问了三次,我才回道:“请帮我找一套干净的衣服,让琴姐送进来。” 琴姐就是童婉的妈妈。 童栩言立刻就去了,过了一会儿,琴姐小心地将衣服送进来,我换好衣服后,大门才彻底被打开。 童栩言这才走了进来,我站在那儿,低着头,不跟他对视,也不主动说话。 我的态度太冷淡了,童栩言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他开口解释:“对不起,鹿姑娘,你应该已经猜到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是大伯生前设的一个局。” “大伯算到自己大限将至,可他一走,童家乃至整个回龙村便再无依靠,并且那段时间,他已经察觉到童家被人盯上了,他只能设局逼蛇君现身,并且求蛇君帮忙,以回龙村的行令牌,换取了这场合作。” 我冷眼射向童栩言,质问道:“那竖棺下葬、阴香安魂的这个局呢?也是你们设计好的?” “鹿姑娘你别生气。”童栩言为难地劝道,“对,这是大伯和蛇君商量好的一个局,竖棺下葬,必遭天谴,坑中注水,必定尸变,这时候再点燃阴香,形成鬼食香的阵势,招来周围的脏东西,只有置之死地,我们才能将一直隐藏在暗处的这个家伙逼出来!” 所以他们设了连环局,就是为了逼柳洛渊现身! 我气得浑身血液都快凝固了:“那我呢?你们算计到了所有,却有没有想过,我会因为这个局而死掉!” “不会的!”童栩言急急地否定,“大伯说了,就算所有人都死在这个局内,鹿姑娘你也能平安撤身,蛇君不会让你死掉的!” 我呵呵笑了两声。 是啊,蛇骨是不会允许我被别人弄死的,他还要控制我,用我帮他孕育蛇胎呢。 他把我当成绝佳的炉鼎,他还没能得成正果,我怎么能死呢? 我笑着笑着,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直往下掉,童栩言看我那样子,手足无措的想来帮我擦眼泪,但男女有别,他忌惮蛇骨,又不敢碰我。 他笨拙地安慰:“鹿姑娘,虽然我知道你不爱听这句话,但我不得不说,眼下蛇君是我们的唯一依靠,鹿家重开阴香堂,没有蛇君的护佑,是走不长远的,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奶奶多想想,是不是?” 我的心猛地一滞,反问道:“童栩言你什么意思!你拿我奶来威胁我?” 童栩言直摆手:“不,不是,鹿姑娘,我没有要威胁你的意思,我只是据实分析罢了。” 是啊,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奶奶。 我可以不顾一切的去忤逆蛇骨,可是惹怒了他,他不仅能弄死我,还能报复我奶和沉水村的所有村民! 我逃不掉的! 除非蛇骨自己放手,否则我永远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我跌跌撞撞的往外走,童栩言立刻跟上来,我转头冲他大吼:“别跟来!你让我安静安静!” 那一刻,我只想回家,回到我奶身边,抱着她好好的哭一场。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着,田间路窄,天又黑,我走得很慢,不多时,我就感觉身后似乎有人一直跟着。 我以为是童栩言,转身又想吼他,可我身后没有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我似乎扫到遥遥相望的对面田埂上,有一道瘦高的身影站在那儿。 他手里还提着一盏灯,灯光昏暗,跟之前龙王庙凭空出现的那些亮光很像。 那是谁…… 第23章 提长明灯的男人 那人也穿着长袍,但我确定他不是蛇骨或者柳洛渊,他个头要比他们稍矮一些,一米八几的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也更温润一些。 我扫向他的时候,他也正看着我。 然后亮光就熄灭了,那人也消失在了田野间。 我当时慌极了,我现在对于这种来路不明、莫名盯上我的家伙,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总觉得他们在算计我。 我拔腿就跑,跑回童家就开始收拾东西,那会儿,童栩言也回来了,好说歹说,我才答应让他送我回家。 毕竟这大半夜的,我也打不到车。 我奶看我大半夜回来,知道我肯定又遇到事儿了,陪着我说了一晚上的话。 我最终并没有把那些委屈向奶奶和盘托出,怕她太过担心我,她那么大年纪了,本该享清福了,现在却整天为我担惊受怕的,我于心不忍。 接下来几天,我都窝在家里,一边养伤,一边翻看童继先送给我的风水书,还把我奶整理的笔记背得滚瓜烂熟。 我知道这段安逸的时光是短暂的,我逃脱不掉蛇骨的控制,迟早还得跟那些东西打交道,所以该学的东西,我一样也不敢落下。 这段时间我还总做噩梦,我总是会梦到一窝蛇从我的肚子里破出来,梦到我自己被那窝小蛇吸食得只剩下皮包骨头,恐怖至极。 每每从睡梦中惊醒,我都冷汗涔涔的,不敢去摸自己的肚子,可又忍不住想起蛇骨的那句话:她肚子里的蛇胎,也是我的! 蛇胎! 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怀了蛇胎? 又过了几天,我实在熬不住了,就去了一趟镇上,一方面是为了买个新手机,我的手机丢了好久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联系我。 另一方面,我也想买几个试纸测一测。 我们镇上只有一家正规的手机店,我进门的时候,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刚好从店里出来,跟我打了个照面。 他离开之后,我就听店员们在议论。 “冯大志又来修手机啊?” “是啊,一个破手机修了十来回了,舍不得丢,舍不得买新的,这不,这次怎么修也开不了机了。” “他过得这么艰苦也是活该,我记得是前年吧,他那间店面就有人出价到一百万,他不肯卖,怪谁啊!” “老冯家祖上也算风光,可惜传到他这儿算是彻底没落了。” “哎,姑娘买手机啊?” 店员看到我,连忙招呼起来,终于停止了对那个叫冯大志的议论。 我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挑了款性价比比较高的手机,付了钱就出来了。 路过药店,我硬着头皮进去,一口气要了好几种验孕棒、验孕试纸,塞到包包里就准备回家了。 刚出来,迎面我就碰到了琴姐,琴姐也看到我了,主动上来跟我打招呼。 让我感到惊讶的是,琴姐的气色非常好,脸颊红润,嘴唇饱满有光泽,虽然还戴着帽子,但是能看到鬓角那儿已经长出一层黑色的短发。 还有,她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完全看不到那些紫黑色的瘢痕了。 她察觉到我吃惊的眼神,感激道:“鹿姑娘,这十多天你不在童家,不知道我们家发生了多大的变化,龙王庙建起来,又被蛇君接手,破掉了后山的风水局,回龙村的危机解除,我们童家所有人也都恢复了正常生活,说到底,这事儿还得感谢鹿姑娘你呢。” 她拉着我的手,将我的手按在她的小腹上,眼睛里满含着泪水:“更让我惊喜的是,我竟然怀孕了,这个小家伙已经在我肚子里两个多月了,我却一点儿都没察觉到。” 我像是被烫到了似的,一下子挣脱了琴姐,把手缩了回来,藏在了身后。 琴姐有些不解:“鹿姑娘,你怎么了?” “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我现在对怀胎这种事情特别敏感,摸着她的肚子,我就会不自觉的想到,我肚子里会不会已经有一窝蛇胎了。 琴姐却自顾自地揣测道:“我明白了,鹿姑娘是替婉婉伤心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多么希望我的婉婉能再回到我肚子里来,这一次,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好她的。” 琴姐说着,黯然落泪,我赶紧安慰道:“琴姐你别难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如果童婉知道她有弟弟妹妹了,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琴姐用力点头,她喃喃道:“婉婉离开的时候,也叮嘱我要好好生活下去,我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我和琴姐聊了一会儿,分开的时候,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听栩言说,最近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估计这两天会去沉水村找你吧。” 我疑惑道:“他有说是关于什么的吗?” 琴姐摇头,我便也没有多问。 我坐上小客车往家去,一路上都在摆弄手机,这么多天没有手机,各个社交软件里都塞满了信息,我逐条逐条看着,重要的一一回复了一遍。 等到弄得差不多了,小客车已经在山路上了,山路越来越颠簸,就预示着离沉水村越来越近。 我靠着车窗往外看,今天天气不错,正值傍晚,天边铺了一层好看的火烧云。 这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平静地去欣赏如此美丽祥和的自然风光了。 可就在我沉浸在这一片绚丽的火烧云美景里时,我的视线中,忽然多了一道朦胧的身影。 他就站在山坡下的田埂上,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袍,手里提着一盏长明灯,灯光如豆,小客车缓缓驶过,他的视线似乎与我对视了一下,然后他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他又出现了! 这一次我看得特别清楚,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提着一盏长明灯,虽然我看不清他的面貌,但我确定他是真实存在的。 他一直在看着我!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是偶然路过,还是专门在那儿等着我坐的车经过? 我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忍不住地往四周扫视,生怕他忽然又出现在车上。 我被他盯上了,我真的被他盯上了…… 第24章 我怀孕了 一直等回到家,看到我奶,我整个人才像是又活过来了一般。 那一夜,我不停地做噩梦,一会儿梦到我肚子里冒出一窝小蛇,一会儿又梦到那个提着长明灯的男人,后半夜从梦中惊醒,我开着灯,就再也没敢睡,一直刷手机到天亮。 天亮之后,我鼓起勇气,拆了一根验孕棒,忐忑地测了一次。 结果是两道杠。 我拿着那根验孕棒,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敢相信我真的怀孕了。 我又接连测了几次,每一次都是两道杠。 那一刻,我彻底懵了,我真的怀了蛇胎! 我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我跟蛇骨总共也就那么几次,第一次距离今天,满打满算也才一个月的时间,怎么那么容易就中了? 是柳洛渊给的那颗药丸搞的鬼,一定是! 他给我那药丸的时候,骗我说是避孕的,现在看来,那药丸不仅不避孕,反而是助孕的。 蛇骨想让我给他生孩子,生出一个佛骨胎来,而柳洛渊跟他是一丘之貉,他趁我没有防备心的时候,推了我一把。 我傻乎乎的就上当了! 可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不能要这个孩子啊! 不,这根本不是一个孩子,这是一窝蛇胎! 一般的药物对这玩意儿是没有效果的,我奶之前给我熬的药就没起任何作用。 我该怎么办?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奶的时候,童栩言真的来找我了,当时我奶也在,一副要宣布重大事情的阵势。 童栩言开门见山道:“鹿姑娘,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讨论重开阴香堂的具体事宜的。” 我这才猛然意识到,之前一直说鹿家重开阴香堂,可好像一直只是口头上提,却根本没有落到实处。 童栩言继续说道:“还有十多天就是七月十五了,按照道上的规矩,鹿家重开阴香堂之后,在第一个鬼节之前,是有一套仪式要做的,大伯去世之前着重交代我要提醒你这件事儿,我差点给忙忘了。” 我奶也一拍脑门说道:“老了老了,真是不中用了,当年你爷爷也跟我提过这事儿,好像是说,鹿家阴香堂与鬼神做交易,在鬼门大开之前,必须要打点好这阴阳两道的刺头儿们,否则会生乱子的。” “我记得大概流程是这样的,散香——供香——问香——结香。” 我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听我奶具体解释给我听。 所谓散香,就是在七月十四零点之前,我要在阴香堂周围方圆百米内,点上九九八十一根阴香,最好是能渡冤魂入轮回的青赤莲香。 散香之后,我要在阴香堂里,为蛇君供一支蛇香,在蛇香熄灭之前,阴香堂向三界六道广开大门,第一个上门问事求香的,无论是神是人,是鬼是魂,鹿家必须照单全收,这便是问香。 问香之后七日内,鹿家必须将问香者的事情解决掉,这叫结香,以此来树立鹿家阴香堂在这条道上的威信。 如果结香失败,鹿家阴香堂不仅颜面扫地,还会遭到一定的反噬,很可能从此一蹶不振了。 光听我奶这么说着,我就感觉压力山大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青赤莲香属于中等品级的阴香,制香需要的香引,是保存至少百年不腐败的并蒂莲莲心。 并蒂莲就很少见了,还要保存至少百年不腐败,这么短的时间,叫我到哪儿去找这玩意儿去! 我当即便看向童栩言,他立刻便会意,摇头抱歉道:“大伯移交给我的童家财款清单里,没有并蒂莲莲心。” “童家没有,不代表外面就没有。”我奶说道,“我记得前几年听谁说过,镇上有个叫同心堂的店铺里藏着不少好东西,蓁蓁,你可以去跑一趟问问,说不定就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童栩言也说道:“眼下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我已经联系其他渠道了,咱们双管齐下,希望能有收获。” 我点点头,说道:“我一会儿就去镇上找一找这个叫同心堂的店铺。” 我奶忧心忡忡道:“还有一件事情比较棘手,就是鹿家阴香堂到底开在哪儿呢?” 我脱口而出:“当然是开在沉水村啊,不是有现成的香娘娘庙吗?” “不,”童栩言立刻否定,说道,“这事儿,大伯生前已经跟蛇君商量好了,鹿家阴香堂,就用回龙村的龙王庙,蛇君也答应了。” 我一听这话,心里一股无名火冒了起来,愤怒道:“既然你们什么都商量好了,还来找我干什么!鹿家阴香堂开在你们童家地盘上,干脆改名童家阴香堂算了!” 我奶一把按住我,轻斥道:“蓁蓁,这就是你不对了,鹿家阴香堂受蛇君保佑,只有开在蛇君掌控的地盘上,才能保咱们万无一失,他将地址选在那儿,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童栩言连声附和。 我冷笑一声,那蛇骨能有什么特殊的道理?只不过是因为那儿跟鹿湘有关,他便想驻扎到那儿去罢了! 我虽然生气,却又无可奈何,鹿家阴香堂毕竟姓鹿,我还真能撂挑子不干吗? 当天下午,我就又去了镇上,在镇上稍微一打听,我便知道了同心堂在哪儿。 同心堂就开在镇东的十字路口,店面很大,位置又好,看起来应该很能赚钱才对,可大白天的,同心堂的门却关着。 我上前去敲了好久,门才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我一看到他,便认了出来。 这人不就是那天我在手机店碰到的那一个吗? 我记得店员背后议论他,说他叫冯大志来着。 冯大志应该是睡午觉还没醒,眯着眼睛问道:“姑娘,请问您找谁?” “我找同心堂的老板。”我连忙说道,“我想找他买点东西。” 一听我说要买东西,冯大志立刻激动了起来,把我让进门去,想给我倒杯茶,奈何根本没有热水。 他尴尬地挠挠头,说道:“不好意思啊,姑娘,我这儿太久没来客人了,招呼不周,请别见怪,请问您想买什么啊?” 我疑惑道:“我看你这间店面又大,位置又好,怎么会很久都没生意呢?” “哎,可能是我命里无财吧。”冯大志懊恼道,“我爷爷倒卖古董出身,凭着毒辣的眼光,搜罗了不少好东西,赚了大笔的钱,冯家最风光的时候,这一条街的店铺,冯家占一半,我爸接手我爷爷的产业,也着实阔绰了许多年。 我打小,从坐在我爸腿上开始,他便教我怎样分辨古董真假、年代,怎样经营店铺,他时常夸我聪慧,一点就通,说我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我也觉得我能吃这行饭。 二十年前,我爸忽然得了一场急病,丢下我就走了,自从我爸去世之后,这间铺子的生意每况愈下,无论我怎么营销都回天乏术,到了这两年,这间铺子更是连一样东西都没卖出去过……” 第25章 一箭多雕 倒卖古董这行,水很深。 能鉴别古董真假,准确估算其价值的人很少,所以做这一行算是小众,口碑很重要。 冯家祖孙三代做古董生意,冯爷爷又做得那么成功,口碑早就打出去了,按道理来说,冯家的古董铺子应该门庭若市才对。 就算冯大志再怎么不会经营,也不该落到如此败落的地步。 我又想到那些店员议论冯大志的话,便问道:“我听说,之前有人出一百万想盘你的店铺,既然生意如此不景气,为什么不趁机回款呢?” 冯大志苦笑道:“姑娘,不瞒您说,这几年想盘我这店面的人,不知道来几波了,如果单单是盘我这店面,一百万我咬咬牙也就给了,但他们不仅要我的店面,还要这店里所有的古董,您说我能答应吗?” 我大概看了一圈,这间店铺分上下两层,总面积加起来得有两百多个平方,我们这偏僻小镇,店铺价格不高,一百万盘出去,也不算亏。 但这店铺里陈列着不少古董,我是学古文物修复专业的,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古董百分之九十几都是真品,有些我看着年代还挺久远。 再者,这些陈列出来的古董,都是摆在外面给大众客户看的,哪家老板手里没有几件珍稀藏品? 如果附加上这些的话,一百万,打死我也不会一起盘给别人的。 想到这儿,我倒有些敬佩起眼前这个落魄的男人了,他虽身陷贫困,却不为五斗米而折腰,这股子气节就让人刮目相看。 我诚心想跟冯大志买东西,便有心想帮帮他,就问道:“冯老板,你能具体跟我说说,你家这店铺,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下坡路的吗?” “从我父亲去世开始。”冯大志毫不犹豫道,“这间铺子,在我爷爷手里算是鼎盛时期,我爸接手过来之后,生意虽不如以前,但老客户维持的很好,也算红红火火,直到我父亲一场大病,卧床不起,冯家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这条街上是个人经过店铺门口,都要嘀咕一句‘冯家没落了’、‘冯大志烂泥扶不上墙,起不来了’,我每每听着这些话,都心如刀绞,哎。” 说到这儿,冯大志捶胸顿足的,既不甘又懊恼。 我看着他,若有所思道:“其实你家生意的没落,应该是跟镇上这些乡里乡亲对你家店面,以及你个人的评价有关,从风水术法上来分析,你家应该是犯了小人口秽,我学艺不精,或许有个办法能帮你试一试,改善一下你的处境。” 冯大志的遭遇,刚好跟童继先给我的风水书上,某些案例对得上。 冯大志眼前一亮,追问道:“姑娘,你真的能帮我?” 我摇头:“我只是说试试,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冯大志并不介意:“试试就试试,说不定我冯大志就此翻身了呢?” “帮你可以,不过,”我话锋一转,装作很为难道,“我如今做了仙家弟马,也不能随意给人看事,这样,七月十四零点一过,你就来回龙村的龙王庙,递上请事帖,走个过场,我给你出谋划策就名正言顺了。” 冯大志遭小人口秽这事儿,我有八成把握,再加上童栩言的手段,我相信解决这事儿不难。 七月十四零点一过,我就要给蛇君供香,供香之后,便要接受三界六道牛鬼蛇神的问香,与其跟那些未知的、难以把控的东西打交道,还不如将这个人情送给冯大志。 毕竟,冯大志是个活生生的人,他的事儿我又有一定的把握,接了他这一单之后,没有七日结香的困境,简直是一箭多雕,我何乐而不为呢? 冯大志也很好说话:“七月十四零点,我记下了,姑娘,那日我一定准时过去。” 我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开始为他出谋划策:“今夜子时,你分别在店铺东南、西南、东北、西北这四个角上,用黄表纸压上一支桃树枝,一支柳树枝,这两根树枝要用红线交叉绑在一起,凌晨三点,鸡叫之前,你就得起身,把你家的大门慢慢拉开,记住,要全部拉开,动作要慢,但绝不能轻,最好弄出点动静来,这件事情你坚持一周,应该就能看到效果。” 除小人口秽这事儿,好解,但费时间,不能一蹴而就,不过距离七月十四还有十来天,足够冯大志初见效果了。 实打实的看到效果,他才能心甘情愿的为我办事不是? 冯大志一一记下,可是听着听着,他又为难了:“姑娘,您刚才进门的时候,应该已经发现了,我这店铺大门年久失修,一开门吱吱呀呀的,门又大,半夜三更起来开门,邻居肯定会有怨言的,这……会不会有些扰民啊?” 我笑道:“就是要这种效果,你光明正大开门营业,算不得扰民。” 冯大志便答应了下来,保证会按照我说的去做,然后又问:“姑娘之前说,今天是来我店里买东西的,我能问问您具体想买什么吗?” “哦,我想买并蒂莲莲心。”我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连忙强调道,“必须是上百年没有任何腐败的并蒂莲莲心。” 冯大志谨慎问道:“只有莲心,没有莲蓬也可以吗?” 我说可以,冯大志立刻眉飞色舞道:“要不就说姑娘和我们冯家有缘呢,您来找我算是找对人了。” 冯大志领着我去了二楼。 刚转上二楼楼梯,我就感觉室内温度像是一下子下降了好几度,我手腕上的蛇骨手串也不安分地箍紧了几分。 我心里莫名有些紧张,但转念一想,冯家倒卖古董,多少有些稀罕玩意儿是从墓里带出来的,阴气重也实属正常。 二楼一共有两大一小三个房间,最小的那个房间在最里面,房门紧闭,另外两个大房间,一个是冯大志的起居室,另一个是书房。 但与童继先书房不同的是,冯大志的书架上,古书很少,琳琅满目的都是各色或精美、或古朴的盒子,它们大小不一,材质不一。 冯大志介绍说,这每一个盒子里,都装着一件价值不菲的精品古董,一般人他是轻易不往外展示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引我走到第三个书架里面,伸手打开了一个掐丝珐琅盒子。 那盒子不大,却精美异常,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着实又让我惊艳了一下。 那是一只纯金打造的并蒂莲,含苞待放的莲瓣里,包裹着碧玉莲蓬,而那玉制的莲蓬里,镶嵌着颗颗饱满的莲子心…… 第26章 冯大志起来了! 我虽然没有上手摸,但一眼便能辨认出,那些莲子是实物,不是仿品,并且从成色上来看,没有半点腐败的气息。 我按捺住激动的心,询问道:“我可以把盒子端起来仔细看看吗?” 冯大志很大气:“当然可以。” 我便小心翼翼地端起金丝珐琅盒子,从掐丝工艺、工匠印章等等方面仔细研究了一下,基本可以确定这盒子距今已经有两百多年历史了。 而里面的这朵纯金并蒂莲,是出自同一工匠之手,属于番邦上贡的贡品,所以这并蒂莲里的莲子心存在的年代,只会更久远。 我心中狂喜,面儿上却不能表露得太明显,放下盒子问道:“如果我只想买这并蒂莲里的莲子心,全要,一共要多少钱?” “姑娘这就见外了。”冯大志说道,“我这些东西虽好,却放在这儿一个都卖不出去,只能算是死物,如果姑娘的法子真的能盘活我这店铺,就是救了我整个冯家,大恩不言谢,区区二十来粒莲子心,我冯大志还是送得起的。” 冯大志说着,就把盒盖盖上了,直接端起那金丝珐琅盒子,连着里面的并蒂莲都一起塞到了我手上,非要送给我。 我哪能收他这么贵重的礼物啊,推来推去,好说歹说,最终我只要了那些莲子心,几乎是夺门而逃。 我帮他,是有私心的,本来就受之有愧,我可不贪心。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坐车往回龙村去。 回龙村就在镇南五里外,路近,阴香堂最终选址在龙王庙,以后我就得长时间驻扎在回龙村了,并且制金赤莲香除了并蒂莲莲心这个香引外,还需要不少别的材料。 有些材料本身就不好弄,要做八十一根金赤莲香,所需材料量也很大,这些以我和我奶的能力,很难短时间内弄齐。 这一切,都还得拜托童栩言。 这二十多粒并蒂莲莲子心太珍贵了,本身也算是古董了,我揣在兜里,一路上都不敢拿出来看,就怕被识货的盯上。 并且,自从我出车祸之后,总会遇到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难保此时此刻,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就没有什么东西盯着我。 保险起见,我打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包车去回龙村。 一路上,我都沉默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可就在出租车快要进入回龙村地界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穿着淡青色长袍,提着长明灯的男人! 他身形仍然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切,但我看到他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他投射过来的视线。 我整个人的体温,瞬间降到了冰点,一只手在口袋里死死地捂住那些莲子心,开口催促司机稍微开快点。 等转过这条山路,进了回龙村我就不用这么害怕了。 这个男人已经是第三次出现了,迄今为止,他并没有对我做出任何不好的动作,也没有上前拦路,跟我打交道。 可是他明显是冲着我来的。 这比正面跟我动手更让我感觉恐怖。 我TM的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惹来了这些个不正常的家伙。 好在很快出租车便进了村,那个男人也没再跟上来,我下车付了司机的车钱,就赶紧去找童栩言了。 没想到的是,童栩言把我奶也接来了童家。 如今回龙村的困局已解,只要那龙王庙不出问题,回龙村的村民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童家也一改之前的压抑氛围,大家欢聚一堂,都在帮我奶奶打理制青赤莲香的材料。 我奶脸上也洋溢着笑容,我好久都没看到她这么放松开怀了,心里多少是有些感激童栩言的。 在这种氛围里,再次碰上那个青袍男人的恐惧也消散开了,随即我就将并蒂莲莲心拿出来,跟大家商量着开始制香了。 一忙起来,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便被我抛之脑后。 三天后,我接到了冯大志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就抱怨道:“鹿姑娘,这几天我按照您出的主意,凌晨三点就爬起来开门,大门吱吱呀呀地响,扰人清梦,邻居们都颇有怨言,这两天都上门来骂我了。” 我反问道:“他们都说你什么了?” “一开始,我只听到邻居抱怨说‘冯大志’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后来我一开门,他们就大声骂我‘冯大志起来了!’‘冯大志怎么又起来了!’‘这个点,冯大志就起来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笑道:“他们说的没错啊,冯大志起来了啊。” 电话那头,冯大志愣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般地跟着笑了起来:“冯大志起来了!我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评价了!” 我也莫名松了一口气,鼓励道:“以众人吉言破小人秽语,冯先生,很快你就会真的好起来了的。” 冯大志一扫之前的坏心情,笑嘻嘻地挂断了电话。 几天后,我又接到过冯大志的一个电话,他兴高采烈的跟我分享,说他两年多以来,终于开了第一单,卖出去一个古银锁,虽然赚得不多,但冯大志真的开始走上坡路了。 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我紧赶慢赶,在七月十二那天,亲手一根一根地将八十一根青赤莲香全部搓成型,只等完全晾干,就能拿去龙王庙周围提前插上了。 这些天我真是累极了,准备好了所有青赤莲香,冯大志那边又一切顺利,我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了。 那天晚上,我早早洗漱上了床,关了灯,很快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身旁的床铺忽然往下一塌,紧接着,熟悉而又清冷的胸膛贴了上来。 我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下意识地低呼一声:“蛇……蛇君?” 男人已经覆身上来,霸道地含住我的嘴唇,用力吸吮。 柳洛渊说过,蛇骨修炼,很重要的一个途径,就是靠吸食月之精华,越是临近月圆之夜,他的需求就越大,而这个时候跟我同床,对他大有裨益。 我知道最近几夜肯定是逃不过去了,便认命地没有反抗,等到他吻得我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的时候,蛇骨却放开了我,修长有力的大手覆上我的小腹,冷不丁的问了一句:“这些小家伙没有折腾你吧?” 我浑身汗毛瞬间竖了起来:“这……这些……?” 第27章 被坑了 这段时间我忙着弄青赤莲香,倒是把怀孕的事情抛之脑后了,蛇骨这会儿提起来,我又想起我奶对我说的话,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真的怀了蛇胎吗?供养这些蛇胎长大,我最终是不是会死?” 蛇骨抚摸我小腹的手猛地一顿,反问道:“给我生孩子,就让你这么不情不愿?” 我毕竟才19岁,正是最好的年华,我连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谈过,又怎么会甘心给一条蛇骨生孩子? 但我不敢跟他正面硬怼,只能咬着嘴唇忍气吞声。 我的沉默却惹怒了蛇骨,他一手捏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身体掰过来,对上他那双阴冷的竖瞳,他恶狠狠地说道:“鹿蓁蓁,这是你欠我的,这辈子,我给你什么,你就得要什么,在我这儿,你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 说完,他便又低头咬我的嘴唇,力道之大,简直要将我吃了似的,这会儿我也有了情绪,也不甘示弱地回咬他,很快,我的唇齿间便有了血腥味。 蛇骨手上用力,一下子将我身子翻了过去,从后面压上来,按着我的后脑勺不让我反抗。 我以为这一夜又将是一场暴风骤雨,却没想到他慢慢放轻了动作,倒是没让我疼。 可能是顾忌着我肚里的蛇胎吧? 第二天一早醒来,蛇骨已经不在我床上了,我起身收拾的时候,就看到枕头边上压着一支细长的檀木盒子。 这是蛇骨留给我的? 我伸手拿起盒子,打开,就看到盒子里躺着一支蛇香,我这才想起来,散香之后,我得点一支蛇香。 青赤莲香我能制出来,但这蛇香,却是要从蛇君那儿讨的。 如果他昨晚不送来,还真得误事了。 我将盒子盖好,放到柜子里去,收拾好自己出门。 七月十三这天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几乎整个童家的人都在龙王庙那边帮忙。 我奶一遍又一遍地跟我交代重开阴香堂的流程,生怕我行将踏错,遭来祸事。 傍晚,我就将所有青赤莲香插好,按照既定的时间,一一点燃,那会儿,童家所有人,包括我奶都已经离开了龙王庙,只留我一人。 我坐在龙王庙的正堂上,手里握着装着蛇香的檀木盒子,眼睛一直盯着外面。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毕竟谁也不知道,待会儿都是些什么东西来抢这些青赤莲香。 并且,到现在我都还没有看到冯大志出现在回龙村,如果他不能及时赶到,我这些天的筹谋岂不成了一场空? 青赤莲香点燃后不到十分钟,火星子齐刷刷地全部灭掉,汩汩黑烟不停往外冒。 龙王庙外阴风阵阵,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纷至沓来,我能看到一些蛇鼠虫蚁,以及丛林间一些或红或白的影子,我握紧了拳头,时不时地看一眼时间,半步不敢跨出龙王庙,生怕惊扰到那些家伙。 好在今夜那些家伙都是冲着青赤莲香来的,青赤莲香只有八十一根,等待这个机会,想要重入轮回的孤魂野鬼那么多,它们贪婪地抢食青赤莲香,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一过十二点,就是七月十四的零点了,我赶紧起身,将蛇香拿出来,点燃,恭敬地朝着供桌上的牌位拜了拜。 拜完之后,我就站在龙王庙里,眼睛盯着龙王庙高高的门槛,心里七上八下的。 门外还徘徊着不少脏东西,它们有些刚刚吸食完青赤莲香,有些来晚了、太弱的,没有抢食到,它们伸长了脖子朝龙王庙里看过来,不知道还在等着什么? 它们会不会也想进来看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我紧张的连呼吸都开始不顺了,冯大志才匆匆赶来。 他看起来很狼狈,衣服上到处都是脏污,手背上还有不明的擦痕和牙齿印,那牙齿印泛着紫黑色,一看就不是人类咬出来的。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双手奉上请事帖,冲我一笑:“鹿姑娘,我没有来迟吧?” 我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你是第一个来送请事帖的,在这支蛇香烧完之前,你的单子我照单全接。” 毕竟我们之前是说好了的,我有这个底气。 冯大志冲蛇香跪了下来,虔诚地拜了拜,然后郑重地对我说道:“我冯大志今日向蛇君、鹿姑娘递请事帖,请二位帮我找到害我冯家祖孙三代的罪魁祸首!” 我一愣,下意识地说道:“不是啊,你不是说……” “鹿姑娘,对不起,我食言了。”冯大志愧疚地看着我,说道,“我等这个机会,等了足足二十年,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我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我们之前明明商量好的,我替冯大志看事,看的是他遭小人口秽这件事,这事儿如今已经十拿九稳,我接起来才毫无心理负担。 可是他现在却让我找到害他冯家祖孙三代的罪魁祸首,那么这件事情就得从头查起,这怎么查啊! 冯大志都说他等这个机会等了足足二十年,二十年都没有人帮得了他,而我只有七天的时间,这不是纯粹挖个深坑把我埋进去了吗? 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冯大志却有备而来:“鹿家阴香堂重开之日,这支阴香烧完之前,任何一个上门求事的苦主,按照规矩,鹿姑娘都不能拒绝,我为了这个机会,筹谋良久,今夜能顺利走到鹿姑娘面前,我也付出了很多。” 我看着他那一身的狼狈,其实心里早已经明白,龙王庙的门槛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踏进来,外面看着风平浪静,实际上暗地里早已经风起云涌。 而眼前的冯大志,也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一无是处,一个能守着自家产业,卧薪尝胆苦忍二十年的人,又怎会是酒囊饭袋?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我只能照单全收,便说道:“好,那你就具体说说你所求之事吧。” 冯大志立刻说道:“当年我父亲去世的时候告诉我,冯家的起与落,或许都跟鹿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顿时好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军阀割据年代,我爷爷曾经在一个镇守使手下做副手,他领兵查抄了一个富商的家,富商为了活命,拿一块骨牌换他自己的性命。”冯大志娓娓道来,“据那富商说,他能起家,全靠供奉那块骨牌,我爷爷一时财迷心窍,便收了富商的骨牌,放富商出国避祸,自从供奉了那块骨牌之后,冯家果然节节攀高,好起来了……” 第28章 骨牌 “我爷爷得了骨牌后不久,他们的守城就被破了,镇守使也被带走。 镇守使本身是一个特别喜欢收藏古董的人,他被带走之后,我爷爷从他房间里搜罗出不少古董,连夜带着那些东西逃窜,一路上靠倒卖那些古董,积累起一笔不小的财富。 后来他来到江城,在这九塘镇落了户,正式开始倒卖古董的生意,他眼光毒辣,人脉又广,很快名气便打出去了,一切顺风顺水,所有人都说他命好,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的得来,应该都与富商给他的那块骨牌有关。 我爷爷小心供奉着那块骨牌,从不向外人透露半分,可随着他一日一日老去,手里的财富却越聚越多,他开始沉迷于寻求长寿之术,后来就有人卖给他一种香料,说是出自鹿家阴香堂,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我爷爷信了那人的话,每日净身焚香,一开始几天,他的确感觉自己的精气神好了很多,可是一周后,几乎是一夜之间,他身上长满了尸斑,整个人卧床不起,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了,他死后,我父亲接手了他的产业。 我父亲在清点我爷爷留下的产业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那块骨牌,那时候,那块本来温润如玉的骨牌,变得黑沉沉的,整个牌身都散发着一股阴森气息,他便知道,我爷爷的死,可能跟骨牌有关。 我父亲便找了高人,想把那块骨牌送走,可是送了好几次,那块骨牌像是长腿了一般,都莫名又回到了冯家,好景不长,我父亲四十岁那年,也像我爷爷一般,一夜之间浑身长满尸斑,不久以后也走了。 他临终前,找了高人封印了那块骨牌,并且散尽家财,花高价替我请了护身符,希望能保我平安,我就这样,一边守着冯家最后一间铺子,一边暗中调查我爷爷和我父亲的死因,可是就在两年前,我的护身符碎了,那块骨牌的封印也开始松动,如果蛇君和鹿姑娘也帮不了我的话,我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听完冯大志的话,我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找上我。 那块骨牌的确帮了冯家,一切的变数,都在于冯爷爷买了标榜着鹿家阴香堂名号的香料,而那香料到底是否出自鹿家阴香堂,谁也不清楚。 但既然那人打着鹿家阴香堂的名号,他必定是与鹿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不是鹿家人,便是鹿家的敌人,从鹿家这边着手,的确是明智之举。 我当即便说道:“鹿家阴香堂已经关闭百年之久,冯爷爷买的香料,八成是假的,这一点,你应该查得很清楚。” 整整二十年,冯大志不可能坐以待毙,能查的,他一定都查了。 冯大志点头:“对,我父亲死后,我第一时间找人暗中细查了鹿家,最终得出结论,害冯家的,不可能是你们,转而我又想到当年被我爷爷抄家,转让骨牌给我爷爷的富商。” 对啊,那个富商被冯爷爷害得家破人亡,还痛失骨牌,但凡他还有一点能力,就不可能不报复冯家。 更何况,知道冯爷爷手里有骨牌的,也只有他。 我便问道:“那你查出什么了没有?” 冯大志摇头:“我查了很久,查到了当年卖香料给我爷爷的那个人早就死了,无儿无女,孤身一人,而那富商比他死得更早,线索彻底断了,直到前些天,一波又一波的人来我店里,表明要花高价盘我的店面,我才发现事情可能有了转机。” 我好奇道:“哦,都是什么人。” “我不清楚,但我能感觉到,那些人都只是幌子,他们身后藏着的同一个人,”冯大志严肃道,“而那个人,恐怕是冲着那块骨牌来的。”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那块骨牌害冯家这么惨,你们也曾多次想要将它送走,现在有人主动想要那块骨牌,你为什么不趁机脱手,反而找上我呢?” 冯大志苦笑道:“冯家的灾祸,起源于那盒香料,但香料只是触发骨牌反噬冯家的引子,根源仍然在骨牌本身,送走那块骨牌,反噬未解,我依然还是难逃一死,况且那人始终躲在暗处不露面,谁知道他要这块骨牌去干什么?冯家已经被这块骨牌害得够惨了,我不想它再被拿去继续害别人。” 我点点头,心里想着,这冯大志倒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 “骨牌?” 蛇骨的声音陡然在我身后响起,吓了我一跳,我转头看去,就看到蛇骨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供桌旁的主位上,而香炉里的那支蛇香,竟已燃烧干净了。 冯大志冲着蛇骨连连磕头:“拜见蛇君,求蛇君救救我,救救冯家。” 呵,冯大志果然有点道行,恐怕他对鹿家阴香堂的历史,比我这个继承者了解的更多。 他哪里是来求我办事的,他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蛇骨来的。 我睨了蛇骨一眼,既然他主动现身,就说明他对这件事情感兴趣,有他兜底,我心里的压力倒也没有那么大了。 蛇骨接收到了我的视线,凤眸微挑,也睨了我一眼,我赶紧收回了视线,看向旁边,就听他又问道:“那块骨牌你带来了没有。” 冯大志说没有,但骨牌还被封印在他家里,他请蛇骨和我移步去他家,蛇骨答应了。 于是大半夜的,我们又赶去镇上,冯大志开了同心堂的门,引我们上二楼,打开了二楼最小的那间房间的门。 门一开,一股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我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蛇骨已经跟着冯大志进了房间,我也连忙跟上去。 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一丝光线都没有,冯大志打开灯,我才看到这间房间里,地面上拉满了红绳,红绳上面贴满了各种符纸,红绳的中央缠着一个供台,供台上摆着一个挺大的玻璃瓶子,玻璃瓶子里面装满了淡黄色的液体。 而在那液体之间,悬浮着一块……头骨? 从那块头骨的骨缝发育程度来看,那应该是一块还没有完全发育好的……胎儿的头骨碎片…… 第29章 你是谁?我又是谁? 那块头骨碎片本来应该是温润的白色,而现在却黑漆漆的,仔细看去,还能发现头骨碎片的内侧似乎画着什么字符。 满地的红绳是用来封印这骨牌的阵法,我不好靠近过去研究头骨碎片内侧的字符,只能踮起脚尖,歪着头,瞪着眼睛用力去看。 看着看着,我的心速忽然加快,眼睛发酸,胃里一阵翻滚,捂着嘴就开始干呕起来,心慌得厉害。 那种慌,是说不出来的怕,以及一股难以言说的痛苦,我的身子不自觉的颤抖起来,自己根本控制不住。 蛇骨本来也在盯着那骨牌看,听到我这边的动静,他眉头一皱,伸手便将我捞了过去,抱在怀里,问道:“鹿蓁蓁你怎么了?” 我捂着嘴颤抖着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心慌,难过,我想出去,带我出去!” 我说着,已经开始抽泣起来,两条腿软得像面条,整个身子几乎是挂在了他的身上,蛇骨回头又看了一眼那骨牌,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竖瞳猛地一缩,然后他弯腰一把将我抱起,大步走了出去。 他没有任何停留,带着我直接离开了同心堂,冯大志小跑着跟在后面,焦急地喊着:“蛇君,您要走吗?我家的事情……” 蛇骨头也没回,只撂下一句话:“你家的事情,我管。” 一句话,给了冯大志莫大的底气,他没有再追上来。 耳边呼呼的都是风声,蛇骨带着我一路回了童家,我两脚刚落地,便扶着墙,捂着心口不停地干呕,满脸都是泪水。 蛇骨静静地站在旁边,定定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我稍微缓过来一些,他才问道:“你是看到那头骨碎片内侧的字符之后,才有这么大反应的,对吗?” 我用力点头:“嗯,那些字符应该带着某种法力,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只是不舒服?”蛇骨追问,“你对那些字符没有感觉很……熟悉吗?” 我不解道:“熟悉?什么意思?” 蛇骨没有说话,找来纸笔,握着我的手在纸上慢慢地画着,当那一个个扭曲的字符出现在纸上的时候,我的心又开始慌了起来,身体不住的颤抖,到了后面,我甚至不敢去看那些字符,很怕,很排斥。 我扭开脑袋,拼命地想要挣脱蛇骨,想要远离那些字符,蛇骨却按着我的脑袋,逼迫我看着那些字符,我哭着呐喊:“放开我,蛇骨……蛇君……求你,我怕,我好怕!” 蛇骨终于松开我,我反身扑进他怀里,两手紧紧地抱住他强劲有力的腰身,不停地甩着脑袋,无数陌生的画面在我脑袋里翻滚,头疼欲裂。 蛇骨一手覆在我的腰身上,一手撑住我的后脑勺,强迫我与他对视,他眯着眼睛不停地问我:“想起来了吗?你是谁?我又是谁?” 我无助地摇头:“头好痛,真的好痛。” “瑾琛……柳璟琛!”蛇骨盯着我命令道,“鹿湘,叫我名字!” 我几乎要崩溃了,哭着纠正:“我不是鹿湘,我是鹿蓁蓁……鹿蓁蓁!” 蛇骨怒吼:“不,你是鹿湘!那些字符是你自创的封印符,你真的都忘记了吗?” “不是我!”我也跟着大吼,“我不叫鹿湘,那些字符也不是我画的,我更不会自创什么封印符!” “那我呢!”蛇骨暴怒,一手捏住我的下巴,双目通红,“柳璟琛……你真的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吗?” 我又要摇头,蛇骨怒不可遏,手上掌风一带,我就被他甩到了床上,随后他便覆身上来…… 后来,那一夜,我不知道被他逼着叫了多少声‘柳璟琛’‘瑾琛’,甚至在我昏迷之际,我似乎还听到他在我耳边呜咽呢喃:“以前你最喜欢叫我琛哥,真的都忘记了吗?” ·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得像是被车碾过的一般,躺在床上,我整个人都是懵懵的。 蛇骨……柳璟琛早已经离开了。 我回想着后半夜发生的种种,想到柳璟琛过分疯狂的举动,似乎都是从认出那些字符开始的。 他说那些字符是鹿湘自创的封印符,而封印符出现在那块头骨碎片上,那么就说明,那块头骨碎片是被鹿湘亲手封印的。 鹿湘为什么要封印一块胎儿的头骨碎片呢? 这个胎儿又是谁呢? 还有,又是谁把这个胎儿的头骨碎片做成骨牌的呢? 其他的头骨碎片又在哪儿? 这些问题我肯定想不明白,越想心里越乱,索性便起身收拾了一下,出房门的时候,我两条腿还胀胀的,走不利索。 刚好到了早饭点儿,我奶给我煮了猪肝面,一边吃一边问我:“昨晚上蛇君又留在你房里了?” 我的脸顿时烧了起来,埋头咬了一口猪肝,猪肝有些腥,我胃里一阵翻滚,当时便歪头干呕了起来。 我奶赶紧帮我拍背,给我顺气,看着我干呕了好几声,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等我终于不呕了,我奶便问道:“蓁蓁,告诉奶奶,你是不是怀孕了?” 我咬着嘴唇点点头,声如蚊蝇道:“他说我怀了他的蛇胎,我用验孕棒也测过了,的确是两条杠。” 我奶一下子站了起来,伸手就往我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丫头,不要命了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吗?” 我张了张嘴,想跟我奶解释,我被那个叫柳洛渊的家伙骗了,吃了他的药丸才铸成大错的。 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只会让我奶更担心罢了。 “怎么办?”我奶急得直跺脚,“我的蓁蓁啊,这胎会要了你的命的!” 她在我旁边焦躁地来回走着,不停地念叨着该怎么办,我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也很不好受。 我伸手拉住她的袖子,小声劝道:“奶,或许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那是因为你刚怀上,再过一段时间就有你受的了!”我奶碎碎念道,“如果你这一胎只是普通的蛇胎,只要蛇君知道怜惜你,倒也不致命,但如果是佛骨胎的话,就算豁出我这条老命,也得趁早把它流掉!” 我疑惑道:“奶,蛇胎和佛骨胎还不一样吗?” 第30章 南乔北鹿 柳璟琛一直强调我肚子里怀的是他的蛇胎,所以我理所当然的认为,我肚子里怀了一窝小蛇。 而佛骨胎出自我的肚子,那我怀的蛇胎便就是佛骨胎了。 我奶却说并不是这样的:“如果你怀的只是蛇胎,蛇君原本的真身又是白蛇,那么你生出来的,很大概率也会是一窝小白蛇,蛇胎在你肚子里成长,需要吸收你的精血供养,只要蛇君时常与你亲近,替你供给这份需求给这些蛇胎,你便能平安度过整个孕程。 但如果你怀的是佛骨胎,这佛骨胎会是正常胎儿的样子,它不仅需要你的精血供养,还会侵蚀你的佛骨,但凡你身体弱一点儿,都熬不到它出生的那一刻。 如果……如果再是双生胎的话……” 我奶说到这儿,满眼泪花的看着我,弄得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似的。 我不安地绞着手指,问道:“可是,奶,这个世上应该是有佛骨胎成功出生的吧?否则,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对佛骨胎趋之若鹜呢?” “有肯定是有的。”我奶说道,“但迄今为止,我所知道的,成功出生的佛骨胎,只有三个。” 我不可置信地竖起三个手指头:“只……只有三个?” “对,只有三个。”我奶肯定道,“并且这第一个,说起来还与蛇君是同族,也是蛇族一大丑事。” 我一下子提起了精神,眼巴巴地看着我奶,等着她的下文。 我奶有些心虚地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房间里只有我俩,她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传说几千年前,长白山蛇族的族中圣女,就是一个天生佛骨的奇女子,修炼天赋奇高,就在她即将飞升之际,被族内一条黑蛇算计、玷污,怀上了一个孩子,即使那圣女满身修为、功德等身,在怀胎八个月的时候,也差点被腹中的佛骨胎吸食殒命。” 我唏嘘不已:“那佛骨胎最终是怎么保下来的?” “据说是那黑蛇杀了上百个得道高僧,取高僧舍利喂给圣女,才保下了佛骨胎。”我奶继续说道,“佛骨胎出生之后,黑蛇就想吞食那孩子,以求自己飞升,圣女拼死护下那孩子,自己与黑蛇同归于尽了。” 听到这儿,我心都拎到了嗓子眼儿,忍不住问道:“后来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我奶啧嘴惋惜道:“那孩子虽然足月生产,但业障太深,好像天生身体有缺陷,并没有掀起大风大浪,如今是否还活着,都是个谜。” 直到这一刻,我才彻底明白,我奶为什么在听到我怀孕的时候,反应那么大。 蛇族圣女那样的人物都无法安全生下一个佛骨胎,而我区区一个肉体凡胎,一无修为,二无功德,我拿什么跟人家比? “至于这第二个佛骨胎,我们恐怕一辈子也接触不到。”我奶忽然出声,将我的思绪拉回,“他就是京都第一风水世家的掌权者,唐传风。” 唐传风。 我默念了几遍,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但正如我奶所说,这样身居高位的人,我恐怕一辈子也遇不上。 我更好奇的是,这个唐传风又是如何平安出生的。 “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佛骨都是像你一样,是从胎里带来的,有些是后天修炼而成的,虽然这种情况百年难遇其一,但唐传风的母亲却恰恰炼成了。 唐家作为京都第一风水世家,根基雄厚,族内高人众多,据说为了保住唐传风,唐家用了某种风水秘术,当年还遭了天谴。 但唐传风出生那日,他母亲还是没能挺过来,不过对于唐家来说,这一切却是值得的。” 牺牲一个后天修炼而成的佛骨,却得到了一个浑身天骨的佛骨胎,唐家的确是赚了。 一个唐传风,就能保唐家京都第一风水世家的牌子几辈子不倒,这样的大家族,是需要唐传风这样的传奇人物存在的。 我对这个唐传风已然没有了任何探知欲,毕竟我接触不到,便追问:“奶,那第三个佛骨胎呢?” “至于这第三个佛骨胎,说起来,更为不堪。” “我跟你说过,我们鹿家阴香堂,只是阴香这一脉的一个分支,数百年前,阴香一脉分为南北两派,鹿家在北,乔家在南,素有南乔北鹿之称。 鹿家和乔家虽然都以制阴香、开阴香堂为主业,但两家制阴香的手法截然不同,鹿家阴香的效果主要靠香引,而乔家的阴香是靠巫蛊之术。” 我听得一头雾水:“以巫蛊之术制阴香?这怎么制啊?” “斗蛊。”我奶解释道,“他们将稀有的蛊种放在装着特殊香料的容器里,让它们斗得你死我活,最后以混合着蛊种尸体的香料制成阴香,而最后胜出的蛊种,会被拿去进行下一轮的斗蛊,这样一轮一轮斗下来,也将制成的阴香分成了三六九等。” 原来是这样。 “一百多年前,鹿家遭逢大难,人丁凋零,阴香堂被迫关闭,从此隐没,大概在四十多年前,乔家掌权的大巫师意外身亡,后来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段,竟以大巫师的阴尸,孕育出了一个佛骨胎。”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阴尸也能孕育出佛骨胎来?” “巫蛊之术,谁又能说得清呢?”我奶不齿道,“不过我倒觉得,乔家这佛骨胎,跟唐传风是没法比的,否则,四十多年过去了,乔家又怎会手握一个佛骨胎,却没有掀起任何风浪来呢?” 是啊,如果我奶不说,我都不知道还有一个乔家的存在。 但说着说着,我却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儿,冯大志说他爷爷当年就是用了一种香料,才导致被骨牌反噬而死的,而乔家斗蛊制阴香,用的就是特殊的香料。 并且,当初那人卖香料给冯爷爷,是用的鹿家阴香堂的名头,冯大志查过,那香料跟鹿家无关,那么,是否跟乔家有关? 南乔北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鹿家与乔家,在阴香这个行业上,可是天生的敌手,鹿家没落百年,他们乔家收钱干坏事,顺手栽赃一下鹿家也无伤大雅…… 第31章 血蜈香探坟 不过这件事情目前应该无从查起了,冯大志说过,当年卖香料给冯爷爷的那个人早就死了,给冯爷爷骨牌的富商死得更早。 二十年来,冯大志一直在查这些事情,如果查到乔家种种,他不会不说的。 我奶看我一直发呆,伸手将我抱进她怀里,心疼道:“蓁蓁别怕,奶奶再想想办法,或许还会有办法的。” 我苦笑着应了一声,其实心里也明白,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事已至此,我又没办法从蛇骨手中逃脱,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不想让我奶一直为我担心,便转移了话题:“奶,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鬼节,我们是不是要回沉水村祭祖啊?” “是啊。”我奶一边说一边收拾碗筷,“天色不早了,一会儿栩言开车送我们回去,每年这会儿,我们应该已经在香娘娘庙里供香了。” 一提到香娘娘庙,我就不敢怠慢了,赶紧回房间换衣服。 童栩言最近很忙,但还是亲自开车把我们送回了沉水村,临走的时候还说过两天再来接我。 我陪着我奶,先去香娘娘庙上香,然后又去我家祖坟,给我爷爷、我父母他们烧纸钱,这是每年都要做的事情。 可是等我们到祖坟那儿的时候,就发现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给我爷爷他们上过香了。 那人来得很早,香已经烧完了,坟前只剩下一小撮香灰,我奶捏了一点香灰在鼻尖闻了闻,顿时脸色大变,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血蜈香,乔家人来过!” “乔……乔家人?”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是说,南乔北鹿的乔?” 不会这么邪门吧?我刚知道有这么一个敌对家族存在,他们就找上门来了? 我奶没有说话,弯着腰,绕着坟堆不知道在找什么,我也伸手捏了一点香灰,送到鼻尖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我顿时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我难以形容那种味道,腥、臭中又糅合着一股异香,刺激人的神经,让人浑身不适。 这就是乔家的阴香吗? 这样比较起来,鹿家阴香简直柔和太多了。 “找到了,果然是乔家人干的!他们应该刚走不久。” 我奶忽然出声,我抬头看去,就看到她手里拎着一截黑色的蜈蚣,那蜈蚣电线粗细,头不见了,断口处还在往外慢慢溢着一种黄褐色的液体。 我走过去,立刻就闻到那断头蜈蚣的味道,跟坟前的香灰味道差不多。 我奶紧张地朝着四周看着,这一片都是村里的坟地,四周有别的村民在祭祖,并没有看到陌生人。 我压低声音问道:“奶,这血蜈香是干什么用的?乔家人想做什么?” 我奶回道:“乔家的阴香也分很多等级,外人了解并不多,但这血蜈香在阴阳两道上却广为人知,早些年,很多人都曾跟乔家买过血蜈香。” 我诧异道:“这东西腥臭腥臭的,买它做什么?” “血蜈香虽然只属于低等级阴香,但用途着实广泛。”我奶晃了晃手里的断头蜈蚣,说道,“点燃一根血蜈香,它的香味可以麻痹周围所有蜈蚣的神经,驱使它们为点香人办事。 比如倒斗人下墓之前,点燃一根血蜈香,便能提前探一探墓穴的深浅、空气浓度等等;又比如家中祸事不断,怀疑祖坟有变,点燃一根血蜈香,不刨坟就能知道里面的尸体是否尸变。” 原来这血蜈香有这么多用途,乔家还真怪会挣钱的。 我皱起了眉头:“乔家人忽然来爷爷坟前点血蜈香,我们又找到了这断头蜈蚣,这就说明乔家人已经探过爷爷的坟了,他们想从里面找到什么?” “不知道。”我奶摇头,推测着,“他们没有去过家里,说明不是冲着那几根阴香去的,那么,他们要找的东西,恐怕比阴香更贵重。” 比阴香更贵重? 我们家哪还有比剩下的那几根阴香更贵重的东西呢? 我思量许久,说道:“奶,咱们暂时也不用过分担心,毕竟他们只是探坟,并没有挖坟,这就说明他们要找的东西不在咱家。” 我奶面色凝重道:“蓁蓁,你快点给栩言打个电话,让他这两天多注意村子周围的动静。” 我奶这是怀疑乔家人不会善罢甘休,在沉水村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下一站就是去回龙村了。 我掏出手机,给童栩言打了电话,告诉他我们这边的情况,挂了电话之后,我看着我奶那煞白的脸色,宽慰道:“奶,放心吧,回龙村如今是蛇君的地盘,乔家人就算有那个贼心,也得掂量着行事。” 我奶不置可否:“鹿家刚刚重开阴香堂,乔家人就出现了,他们出现的这个时间点太微妙了,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意识到我奶在担心什么。 鹿家阴香堂重新开张,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们接了冯大志的请事帖,一周内必须结香才算成功。 而就在这个时候,乔家人出现了,如果他们对冯大志动手,破坏了这一单,鹿家以后再想在这条道上立足,怕是很难了。 之前我觉得,既然柳璟琛答应冯大志管他家的事儿,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柳璟琛昨晚离开之后,我就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想要召唤他,得点蛇香,我手里没有蛇香啊! 现在我能做的,只有先给冯大志打电话,问他那边的情况,冯大志也正在外面祭祖,答应我尽快回店里守着。 好在下午冯大志又给我回了电话,说他那边一切正常,让我放心。 可谁也没想到,当天晚上,我还没睡下,就又接到了冯大志的电话,那会儿,他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鹿……鹿姑娘……香……香……” 我急得都冒汗了:“什么香?你怎么了?” 手机还接通着,但是已经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了。 冯大志出事了! 意识到这一点,我只能先挂了冯大志的电话,又给童栩言打,可是打不通,不知道童栩言是睡熟了没听到,还是在忙其他事情。 我套起衣服就要出去,迎面就撞上了一堵硬挺的胸膛,抬头正对上柳璟琛深邃的竖瞳,他问:“这么晚了,干什么去?” 第32章 畜生就是畜生 这男人神出鬼没的,吓我一跳。 不过这会儿看到他,我简直狂喜,赶紧拉住他的袖子说道:“冯大志出事了,我们现在去同心堂。” 我拉着他要往外走,他却没动,我不解地看他:“昨晚你不是答应了冯大志,他家的事情你管吗?这会儿再不去,恐怕要来不及了。” 柳璟琛却一点都不着急,他拦腰将我抱起,转个身关上门,就那样抱着我坐在了床沿上。 我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白,看起来也很疲惫,他的大手在我腰间摩挲着,意味很明显。 我赶紧按住他的手,有些愠怒道:“柳璟琛,你干什么!” 冯大志那边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他竟然还有心思干这种事情,简直让我大跌眼镜。 柳璟琛却根本无视我的怒意,按着我的后脑勺吻我,我呜呜地反抗,他却越吻越深,我们在一起好几次了,他最知道怎样拿捏我,很快便将我弄得服服帖帖的。 他要得急,没折腾我多久,等到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我趴在枕头上,看着他明显红润起来的脸色,眼眶里氤氲着泪花,今天是月圆之夜,柳璟琛当然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榨干我、提升他修为的好机会。 畜生就是畜生,就算已经修炼成人形了,还是改变不了冷血无情的兽性! 柳璟琛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不是说要去同心堂?” 我咬着嘴唇,早在心里把他骂了个底朝天,却也只能起身收拾自己,只希望冯大志那边别真出大乱子,否则这会儿赶过去,冯大志的尸体估计都已经僵硬了。 柳璟琛在前面走,我小跑着跟上,走到村口的时候,我就看见童栩言那辆熟悉的小轿车,他也看到我们了,下车来帮着开车门。 我和柳璟琛坐到后排,童栩言立刻启动车子,我好奇地问道:“童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我之前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 童栩言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还没回答我,就听旁边柳璟琛问道:“同心堂那边怎么样了?” “有人潜进同心堂二楼,点了阴香,冯大志晕过去了。”童栩言汇报道,“咱们的人藏得很好,随时都能包抄上去,掌控大局。” 柳璟琛颔首:“不急,时机未到。”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我的眼神在他俩之间来回徘徊,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一早就知道同心堂会出事?” “昨天后半夜,蛇君就交代我在同心堂周围秘密安插人手了。”童栩言冲我挑眉,“鹿姑娘你就放心吧,有蛇君在,不会让鹿家阴香堂出事的。” 我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敢情我们都被蒙在鼓里,这男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童栩言专心开车,车厢里又安静了下来,我沉默好久,最终还是憋不住了,问道:“你算到同心堂会出事,那你能算到是谁在捣鬼吗?” 柳璟琛饶有兴致的看着我反问:“哦,你知道?” 我便将今天给我爷爷上坟遇到的事情说了,并且还联系到了冯家的事情,最后做了总结:“今夜在同心堂点阴香的,十有八九就是乔家人,他们是冲着鹿家阴香堂来的。” 童栩言听我说完,也附和道:“鹿姑娘你的分析应该是对的。” 柳璟琛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窗外,我伸手戳了戳他,不死心地追问:“你觉得呢?” “一会儿你留在外围,不要上二楼。”柳璟琛答非所问,“我的气息在你身上能留两三个小时,这段时间你应该是安全的,无论发生什么,护好你的肚子。” 我的脸顿时烧了起来,心虚地瞄了一眼童栩言,生怕他听出来些什么,低头悄悄地闻了闻身上,并没有闻到什么乱七八糟的气味,我才安心了下来。 转而又想到,刚才在家里,柳璟琛做的那些事情,可能都是为了今夜应对冯家的事情做准备,心里忽然又生出些许愧疚来。 柳璟琛毕竟只是一条被封印了一百多年的蛇骨,从他之前的脸色就能看出来,他还没有完全恢复,他对我做那样的事情,的确是为了增进修为,但今夜,他也是为了帮我、帮阴香堂办事吧。 我绞着手指点点头,又叮嘱了一句:“我会躲得远远的,你也要小心。” · 九塘镇街道不宽,马路两边的门面房一间挨着一间,同心堂的地理位置优越,车子停在路对面,也能将门面房外围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今夜,同心堂周围竟起了大雾,白蒙蒙的团雾连带着把周围几间门面房都笼罩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那味道,没有血蜈香那么腥臭,却也很刺鼻,飘荡在空气中,闻着让人脑袋发胀、昏昏沉沉地想睡。 就在我上下眼睛皮直打架的时候,一个小瓷瓶递到了我鼻尖下面,一股清香味冲进鼻腔,我顿时清醒了过来。 柳璟琛将小瓷瓶塞到我手里,说道:“雾里加了特殊的香料,会麻痹人的神经,难受就打开小瓷瓶闻一闻。” 我紧紧握着小瓷瓶,刚想说声谢谢,就听柳璟琛压低声音说道:“别动,别出声,他来了!” 童栩言没有开车灯,车子隐在一棵大树的黑影中,他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屏住呼吸看着前方。 柳璟琛一只手按在我的后腰上,几乎是将我半圈在怀中,他此刻也紧紧盯着前方,过了一会儿,那双阴冷的竖瞳猛地一缩。 我赶紧顺着他的视线往同心堂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一团黑影蹿进团雾中去了。 那黑影动作太快,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但也仅仅一眼,我便浑身僵住了。 那……那是个什么怪物啊! 从身影体型来看,那应该是一个个子挺高,足有两米左右的强壮男子,他的两条腿又长,弹跳力又好,轻轻一跃,便能弹跳起两层楼那么高。 但他整个后背是弓起的,像骆驼的驼峰,高高突起,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我甚至看到他身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那尾巴根儿抵在地上,像极了他的第三条腿…… 第33章 鞭痛 那么一个庞然大物爬进同心堂二楼,冯大志估计又要遭殃了。 我大气都不敢出,下意识地攥起拳头,却没注意碰到了柳璟琛的手,他反手便将我的手包裹在了手心里。 他的手又大又有力,手心干燥,让人莫名觉得有安全感。 就这样等了有四五分钟,二楼团雾中忽然升腾起几团明黄色的亮光,几乎是同一时间,童栩言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黑暗中,十几个身影从四面八方包抄过去,跟童栩言一起冲进了同心堂。 我看着那几团亮光燃烧了起来,看着火舌在团雾中舔舐着、跳跃着,颜色越来越深,而我揪着领口,从一开始感觉心慌气短,到呼吸不畅,等到那些亮光变成血红色的时候,我浑身像同时被几条鞭子在抽打似的疼。 我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可是那种被鞭子抽似的疼痛,让我浑身冷汗淋淋,让我忍不住地呜咽出声。 我无助地看向柳璟琛,两只手几乎要把他的长衫扯破,柳璟琛也在看着我,我却没有从他的眼神里看到吃惊与疑惑,我看到的只有隐忍和心疼。 他侧身将我搂进怀里,我痛得实在受不了,一口咬在他的肩头,压抑地哭着,他的大手带着真气,在我背后轻轻地抚着,一股股的热流从毛孔里透进来,稍稍缓解我的疼痛。 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轻哄着:“别怕,很快就过去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我不明白我身上为什么忽然这么痛,更不明白,柳璟琛似乎知道我承受的痛苦,以及这痛苦的由来。 我咬着柳璟琛的肩膀,视线透过他的肩膀看向团雾中那几簇血红色的火焰,看着它们的颜色一点一点变淡,最终化作几股黑气,飘散在了团雾中,我身上的疼痛也跟着慢慢缓解,直到彻底消失。 柳璟琛感觉到怀中的我终于软了下去,这才低声问道:“好些了吗?” 我松开嘴,想要回答他,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迅速朝着团雾那边移动过去,我低呼:“柳洛渊,他也去同心堂了!” 柳璟琛立刻回头看去,应该也看到了柳洛渊,他松开我,捧着我的脸叮嘱:“鹿蓁蓁,待在车里等我,我没出来之前,不准离开这辆车半步,听到没有?” 我木讷地点头,脑子里已经乱哄哄一片了。 柳璟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下车,也冲进同心堂里去了。 我一个人坐在没开灯的车里,四周又黑又静,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咕咚咕咚的心跳声,后背上隐隐地还有痛感,我掀起衣摆,伸手往痛的地方摸了一下,竟真的摸到了黏腻的鲜血。 怎么会……真的有伤口? 我不知道同心堂里现在正上演着怎样激烈的战斗,今夜几路人同时出现,应该都是冲着二楼小房间里的那块骨牌去的。 乔家人、柳洛渊,还有柳璟琛…… 那块骨牌……那块胎儿的头骨碎片到底有着怎样的魔力,让他们今夜齐聚于此? 我聚精会神地盯着同心堂的那一片团雾,等着柳璟琛他们从里面破出来,我很怕,怕从里面冲出来的,会是那个怪物,或者柳洛渊。 但是很快,我便听到周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我惊恐地看向车外,借着马路两边朦胧的灯光,我看到一片蛇鼠虫蚁往车子的方向移动过来。 这些蛇鼠虫蚁是冲着我来的,可是我身上的佛骨檀香味被蛇骨手串压制着,并没有溢出来,它们是怎么被吸引过来的? 那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听得我头皮发麻,我将两条腿盘上车座,两只膀子抱着膝盖,整个人缩在座位上。 但奇怪的是,那些蛇鼠虫蚁在靠近车子几米的位置,又都忽然停了下来,黑压压地围成一圈,不靠近,也不离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我猛然想起柳璟琛的话,他说我身上留有他的气息,两三个小时内不会散掉,能暂时保我安全。 看来他这话没有骗我。 两三个小时……我们从沉水村出发到现在,也不过才过去一个多小时,他们再打,应该也不会打一个多小时还不出来吧? 就在我胡思乱想着的时候,马路对面忽然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女孩的身影从团雾中跑了出来。 那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运动装,直直地朝着车子这边跑过来。 很快,她便跑到了车子侧面,伸手去拉车门,但车门全都被锁死了,她拉了几下拉不开,然后就趴在车窗上,不停地拍打着车窗冲我喊着:“姐姐,开门,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我看着小女孩那张清丽的小脸,看着她满脸的惊恐和泪水,心乱如麻。 理智告诉我,不能开车门,这深更半夜的,谁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她从团雾里跑出来,怎么就一下子锁定了这辆隐在黑暗中的车子? 可是我又想到,她会不会是这条街上某家店里的孩子,半夜被打斗声吵醒才逃出来的? 不,不会的。 刚才她跑过来的时候,经过那些蛇鼠虫蚁,没有丝毫的停留与害怕,这个年纪的小女生,没有不怕这些玩意儿的吧? 更何况数量那么多。 想到这儿,我就闭上了眼睛,脑子里不断重复着柳璟琛交代的话——不开车门,不离开车子,等他们回来。 小女孩拍车窗的力度越来越大,车子都被她拍得晃动了起来,她求救的声音也变得凄厉起来,我壮着胆子瞄了一眼,正对上小女孩满脸的狰狞。 她忽然就停止了拍车窗的动作,站直身体往后退了两步,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那一刻,空气仿佛都被冷凝住了,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我就看到小女孩勾起唇角,冲我笑了一下。 一股不好的预感直冲我的天灵盖,手腕上的蛇骨手串也跟着不安地勒紧。 我瞪大了眼睛盯着小女孩,生怕错过她的每一个动作。 她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黑色的线香,她手一挥,线香就燃了起来,没有火星,只有汩汩的黑烟。 她两手握着线香,唇角含着笑,像是悼念亡人一般地弯腰冲我鞠躬。 一下……两下……三下…… 第34章 天骨碎片 夜幕中,我一个人坐在车里,外面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孩,手里握着一根只冒烟没有火星子的线香,一下一下地冲我鞠躬…… 就算心性再强的人,遇到这种场景,也会被吓哭吧? 我整个人都麻了,身子在不停地打冷颤,两手更加用力地抱紧自己。 小女孩冲我鞠了三躬之后,将线香插在了正对着我的车门上,然后她往树下又退了两步,却没有离开,一直唇角勾笑地看着我。 她就像是一头蛰伏的野兽,在饶有兴味地欣赏着眼前的困兽。 而我就是那头可怜的困兽。 那线香燃得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 随着黑烟弥漫开来,周围的那些蛇鼠虫蚁却兴奋了起来,它们一点一点地靠近,很快,就有老鼠跳上了车子。 阴香! 我终于意识到,小女孩插在车上的线香,应该是某种阴香。 只有阴香才有这么大的威力,刺激这些蛇鼠虫蚁来攻击我。 那么,如果我猜测的没错的话,眼前这个小女孩应该就是乔家人了。 那她与那个怪物男又是什么关系? 之前,就是他们一起去探了我爷爷的坟,转头又来找冯大志的吗? 越来越多的蛇鼠虫蚁爬上了车子,它们吸了阴香,疯狂地啃咬着车身,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毕竟我手边现在什么也没有。 柳璟琛想到我会被这些东西攻击,他也帮我做了预防措施,可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半路上会杀出这么一个小女孩。 我继续待在这辆车里,迟早会被钻进来的蛇鼠虫蚁咬成碎渣,如果现在拼死一搏,打开车门冲出去呢? 我又看了一眼站在树底下的小女孩,心里默默评估着,如果我从另一边车门冲出去,被她抓住的几率有多大。 结果就是,我要么被蛇鼠虫蚁吞骨入腹,要么,就是被小女孩抓到,结局大抵也不会好。 我最终闭了闭眼,还是选择不要轻举妄动,说不定下一刻柳璟琛就回来了呢? 阴香一点一点地燃尽了,车玻璃上也爬满了蛇鼠虫蚁。 咔擦。 我不知道是哪一块车玻璃先坏了,我只听到那些蛇鼠虫蚁爬行的声音猛地放大,我拽起车里的一个抱枕,没命地朝四周扇着。 车窗外,小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笑着朝我走过来,拉开破掉的车窗,歪着头对我说道:“姐姐,我进来了哦。” 我抡起抱枕就往她头上砸去,她一把抓住抱枕,用力一扯,就将抱枕扯了出去。 然后她伸手拽住了我的手臂,用力将我往外扯。 她明明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力气却比成年男子还要大上几分,我被她拖出车外,按倒在地上。 她冰冷的长指甲在我的脸颊上游移,一寸一寸地往下,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厉声问道:“告诉我,剩下的天骨碎片在哪儿,我留你一条生路。” 天骨碎片? 我瞬间就明白了,原来冯大志家的骨牌,那片胎儿的头骨碎片,竟是天骨碎片! 今夜这一群人齐聚同心堂,就是为了抢夺那块天骨碎片的! 但是之前他们为什么不动手? 我稍微一想便明白了过来,大抵是因为那块碎片内侧的封印符吧? 柳璟琛说过,那些封印符是鹿湘创造的,是她封印了那块头骨碎片! 而今夜,团雾中出现的那几簇火焰,其实就是乔家人在破封印符,封印符被破之后,其他人才现身争抢天骨碎片! 那么,封印符被破的时候,我为什么会遭受鞭痛? 难道……难道我真的是…… 我不敢往下想,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我想太多,我被小女孩掐得气都喘不上来了,她咬牙切齿地逼问:“说,另外三块头骨碎片被你们藏到哪儿去了!” 我拼命摇头,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什么天骨碎片。 况且,她不是已经探过我爷爷的坟了吗? 可是很显然,小女孩不相信我不知情,掐着我的手指越来越用力,她甚至还低头在我身上闻来闻去,贪婪道:“他们说你是天生佛骨,生来便浑身的檀香味儿,我怎么闻不到呢?” “不过不要紧,佛骨虽然比不上天骨,也是大补,你不告诉我天骨碎片在哪儿,我就吃了你,今夜也不算白来。” 她说着,忽然冲我张开嘴,喉管里嗬嗬几声,一条黑白相间的银环蛇便从她的喉咙深处探出头来,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我被吓得瞪圆了眼睛,双手双脚拼命地挣扎起来,想要将她推开,可是她的手稳如烙铁,根本推不开,我因为缺氧,脸都憋红了,手上力气也越来越弱。 银环蛇嘶嘶着蹿出来,就在我以为今夜要葬身蛇腹的时候,一道亮光陡然在我头顶亮起。 银环蛇蹿出来,像是被烫到了似的,一下子又缩了回去,小女孩也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缩回了手。 紧接着,我的身边出现了第二道、第三道……亮光,那情景,跟那天在龙王庙时一模一样。 随着我身边的亮光越来越多,周围的蛇鼠虫蚁迅速退散,退的慢的,被亮光灼到,瞬间化成了灰烬。 眼前的小女孩东躲西闪,却还是被烫到,她那张清丽娇嫩的小脸蜕了一层皮,皮肤变得粗糙晦暗起来,一下子像是老了三四十岁一般。 我身边的亮光在慢慢变弱,小女孩也终于退到了安全地段,她不甘地看我一眼,抽出一根骨笛,冲着同心堂的方向吹了几声,很快,那个黑影怪物就从团雾里冲了出来。 那怪物男动作太快,我都没看清楚他的脸,他已经提起小女孩,扔到背上,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睛朝四处张望着,很快,我便在不远处搜寻到了那个提灯男人的身影。 他仍然穿着那套淡青色的长袍,手里提着一盏长明灯,身形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我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他那边走过去,想要拽住他,好好看看他的脸。 之前几次,我被他的忽然出现吓得不轻,可是这一次,我能确定他帮了我。 从他出现至今,从未做出任何伤害我的动作,却屡屡帮我,他应该不是坏人。 可是还没等我靠近,我身边的那些亮光却都消失了,提灯男人的身影也跟着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第35章 一起毁灭吧! 这是我离这个神秘男人最近的一次,也是看得最清楚的一次。 我发现他几次出现的都很突然,身影朦胧,根本不像个真人,倒像是存在于另一个平行空间。 但他认识我,能感知到我遇到了危险,并且可以控制那么多的长明灯火救我。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救我? 一个个疑问在我脑海里闪现,我趴在地上,小腹一阵一阵的抽痛,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同心堂方向传来打斗的声音,团雾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空气中残留着乔家阴香难闻的气味。 我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从同心堂二楼破出,一黑一白,在半空中纠缠着、打斗着,几条黑影从店铺里面跑出来,冲向我这边。 我本能的往后退,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 今夜的事情让我感到害怕,可是我又清楚的明白,我无处可藏。 很快,童栩言就冲到了我这边,将我扶起来,靠在后车座上,他看着我浑身的伤痕,问道:“鹿姑娘,你没事吧?” 我有气无力地摇头,眼睛一直盯着正在打斗的两个人,他们俩本事不相上下,但很显然,柳洛渊没有柳璟琛孤注一掷的狠劲,最终惜败,离开了。 柳璟琛落地的时候,脚下踉跄了一下,他半靠在一旁的电线杆上,一手捂着心口,缓了好一会儿才站直身子,然后大步朝车子这边走过来。 童栩言赶紧迎上去要扶他,被他拒绝了。 我看着柳璟琛朝我走过来,他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他伸手想来摸我的脸,检查我的伤口,被我躲过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村长打来的,心里咯噔一下。 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了,村长不会无缘无故在这种时候给我打电话,我赶紧接起来,那边村长焦急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蓁蓁,你去哪儿了?你奶被人掳走了!” 我失声叫道:“是谁掳走我奶的?你看到了吗?” “一个长着尾巴的大个子。”村长说道,“他又高又大,闯进村子,直奔你家,我们跟后面追了好一段路,还是被他逃走了。” 是乔家那个怪物男。 他们这次来九塘镇,目标就是四块天骨碎片,同心堂的这一片他们没有拿到,转手就掳走我奶,大抵就是为了拿我奶来逼我交出天骨碎片。 我抬眼看向柳璟琛,如今想救我奶,就只能求他。 可是他明明从第一次见到冯大志的那块骨牌,就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还设了这个局,不就是为了争夺这块天骨碎片吗? 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他又岂会轻易给我? 但为了我奶,我还是朝他伸出了手,声音沙哑却坚定:“蛇君,可以把天骨碎片借给我救我奶奶吗?” “我会想办法救你奶回来。”柳璟琛没有一丝犹豫,说道,“我们先回回龙村。” 他说着就往我身边坐过来,我用力一把推开他,整个人都炸毛了:“你想办法救我奶?你拿什么去救?乔家人要的是天骨碎片,你手里现在就有一片,可你不愿意拿出来。” “你不会救我奶的,你用蛇骨手串控制我,利用我的佛骨之身帮你修炼,而天骨比佛骨更珍贵,你好不容易弄到这一片,怎么能甘心拱手相让?” 小腹抽痛得越来越厉害,我痛得浑身颤抖,眼泪绝望的往下掉:“可是天骨碎片一共有四块,现在你手里只有一块碎片,不完整的天骨效果也不大吧,我小时候听黄三姑说过,我身上206块佛骨之中,有一块是天骨,柳璟琛……柳三爷,你杀了我吧,把我的骨头拆卸开来,找到那块天骨,我拿那块天骨换你手里的天骨碎片救我奶的命,好不好?” “不要胡说。”柳璟琛把我按回座位上,他坐过来,关上车门,让童栩言开车。 我拽着他的手往我身上摸,用力按向我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声泪俱下的求他:“你摸摸看,看看哪一块是天骨,你直接拿去,求你救救我奶,我求你。” 柳璟琛反握住我的手,不让我乱动,他感觉到我的颤抖,伸手摸向我的小腹,问道:“是不是很难受?回去得好好休养,否则你身体会吃不消的。” 他覆在我小腹上的手带着真气,一股股热流往我小腹里流窜,缓解我的疼痛。 我忽然就笑了,笑得眼泪直掉,我往后退了退,握起拳头对准小腹,用力捶了下去。 柳璟琛一把抓住我的拳头,将我钳制住,冲我低吼:“鹿蓁蓁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被你们逼疯了!”我疯狂咆哮起来,“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从小无父无母,跟我奶相依为命,可是你们出现之后,逼迫我,控制我,把我卷进这无尽的漩涡之中! 我逃不掉,也反抗不了,我护不住自己,也救不了我奶,你们把我当成孕育佛骨胎的容器,把我当成修炼的炉鼎,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既然你们不给我活路,那就一起毁灭吧!” 这段时间遭遇的种种,早已经让我精疲力尽,之前我还抱有幻想,以为好好配合柳璟琛,把鹿家阴香堂重新开起来,我就还有活路。 至少我奶还好好的活着。 可是现在我奶被掳走了,乔家那些变态还不知道怎么折磨她,她七十多岁了,经不住的。 我伸手推开车门,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 我的动作毫无征兆,童栩言来不及踩刹车,我就已经滚落在地。 痛,浑身都好痛。 但我还是拼尽全力爬了起来,朝着反方向慢慢走去。 既然没有人愿意救我奶,那我就自己去救。 我拿我自己的命去换我奶的命! 眼前一阵一阵地眩晕,我脚下的步子都虚浮了起来,就在我要倒下去的时候,柳璟琛大步奔过来,一把将我捞了起来。 他弯腰将我打横抱起,我还想推他,可是已经没有力气了,我昏迷过去之前,似乎听到他说:“我何时逼过你,明明从来都是你逼我……” 第36章 如鲠在喉 我最终还是被带回了童家,可能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又浑身是伤,后半夜就发起了高烧。 我一时糊涂一时清醒,但却知道柳璟琛一直守在我的床边。 他帮我擦洗身体,给我喂药,我浑浑噩噩的,还想爬起来去找我奶,被他又按回床上。 我像只小兽一样的吼叫着,伸手去挠他,手却穿过他的身体,挠了个空。 直到那会儿,我才真正安静了下来,盯着自己的手皱着眉头。 我的手……穿过了柳璟琛的身体? 我又去看柳璟琛,发现他的身形越来越淡,眼看着就要维持不住了似的。 头好痛,我抬手按着太阳穴,用力地揉,揉了几下之后,整个人终于脱力,倒在床上昏迷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我总是能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周围灰蒙蒙的一片,我不停地转着身体朝四周望去,最后我看到了一根插在地上的线香。 那根香没有火星子,却在缕缕地冒着黑烟。 我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乔家的阴香。 我猛地抬头看去,就看到那个长着尾巴的大个子驮着小女孩,站在乔家阴香后方。 小女孩勾着唇角冲我笑,说出来的话却冷血无情:“鹿蓁蓁,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集齐四块天骨碎片,拿天骨碎片来换你奶的命,否则一个月后,就是你奶奶的死期。” 说完,大个子就驮着她消失了。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坐起来的时候,浑身都在疼。 空气里还残留着乔家阴香的味道,我捏了捏眉心,心里明白,刚才那不是梦,应该是乔家人用阴香做媒介向我传话的。 他们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去集齐四块天骨碎片,在这一个月里,我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琴姐端着热水进来,看到我醒了,连忙出去把童栩言叫了过来。 我靠在床头,童栩言走过来说道:“鹿姑娘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 我问:“柳璟琛呢?” 虽然昏迷了这么长时间,但我还记得我手穿过柳璟琛身体的事情,醒来没看到他,我心里有些发怵。 “蛇君闭关了。”童栩言给我倒了杯茶,递给我才说道,“鹿姑娘你是知道的,蛇君被封印百年,刚出关不久,法力修为都还没有恢复,那天晚上虽然险胜,但也受了重伤。” 因为受了重伤,柳璟琛维持不住自己的人身,我的手才会穿过他的身体,摸不到他。 我心中五味陈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童栩言从怀里掏出一个四方四正的小盒子,递给我,说是柳璟琛要他亲手交给我的。 我接过来,打开,就看到小盒子里躺着那块天骨碎片,上面还包着一张符纸,应该是柳璟琛重新做的封印。 我没想到柳璟琛会把这块天骨碎片交给我,他怎么舍得的? “鹿姑娘,其实你误会蛇君了。”童栩言斟酌着说道,“蛇君知道冯家的这块骨牌有封印,也知道暗中有人盯着冯家,他让我们按兵不动,既是为了夺这块骨牌,也是为了彻底了结冯家的事情。” “我们只有七天结香的时间,冯家的事情太过复杂,纠葛二十余年,根本无从查起,蛇君说不能打草惊蛇,我们必须一击即中,否则以我手里那几个人手,根本成不了事情。” 柳璟琛刚刚出关不久,鹿家阴香堂也才重开,他手里没人,遇上乔家人已经略显吃力,更何况还有柳洛渊虎视眈眈地盯着。 这样想着,柳璟琛也的确不容易。 童栩言继续说道:“其实蛇君最在乎的还是鹿姑娘,早前几天,他就让我递信给以前的旧部,想要调人过来保护鹿姑娘,这两天人应该就要到了。” 我诧异道:“调人?保护我?” 童栩言点点头。 柳璟琛闭关了,他闭关这段时间,我和童家就是活靶子,随便有点道行的家伙都能来拿捏我们。 现在如果能调到有能力的人过来,关键时刻是能保命的。 但我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没有忘记我和柳璟琛之间的关系,以及我肚子里的蛇胎。 我已经被弄怕了,很难再去相信任何人。 童栩言越是劝,我就越是不安,我两只手捏着被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他调人过来只是为了监视我、控制我,是为了防止我再伤害肚子里的蛇胎,他没那么好心。” 我这一番话堵得童栩言哑口无言,他叹了口气,也不再替柳璟琛说话了,只是劝我吃饭,多多休息。 那两天,我一直待在床上,身上大部分伤都快好了,唯独后背上的鞭痕一直在痛。 这些鞭痕不是真正的鞭子抽出来的,而是被封印符反噬出来的伤口,又深又重,需要养一阵子才能好。 鹿湘自创的封印符被破,反噬在了我身上,这件事情一直让我如鲠在喉。 难道……难道我真的是鹿湘转世? 以前我很排斥这件事情,我不想做任何人的替身,可是如今我却深刻意识到,我逃不出这个漩涡的。 并且,我一直身处漩涡的正中心。 逃不掉,我就必须想办法自保,必须强大起来,才能护住自己,护住奶奶。 如果我真的是鹿湘转世的话,那么,是不是说明,我还有机会强大起来? · 我醒来的第三天,童家忽然闯进来两个不速之客。 那天早上我刚吃过早饭,门就被一脚踢开,一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冲了进来,大声喊着:“三哥!三哥你人呢?” 她眼神在房间里逡巡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我身上,猛地一愣。 然后她满脸难以置信地指着我,尖叫道:“鹿……鹿湘,真的是你!” 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淡定道:“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鹿湘,我叫鹿蓁蓁。” “鹿蓁蓁?” 她疑惑地看着我,念了几遍我的名字,忽然大步走过来,一手扯着我的膀子就把我提了起来,拽着我就往外走。 我被她这股虎劲儿给弄懵了,被她拽得东倒西歪的站不稳,她一边扯我一边还气呼呼地喊着:“我管你是鹿湘还是鹿蓁蓁,反正你顶着这张脸,就永远别出现在我三哥面前,你害得他还不够惨吗!” 第37章 我三哥还能生? 我奶说过,一百年前,鹿家做错了事,惹怒了蛇君,导致蛇君差点灭了整个沉水村。 现在看来,惹怒柳璟琛的,十之八九就是这个鹿湘了。 这么算起来,鹿湘应该算是我的祖辈。 我的老祖宗,你可害死我了。 那女子显然是有点道行的,力气很大,我被她一直扯到了门槛那儿,我两只手拼命地扒着门边边不松开。 大夏天的,我穿着短袖短裤,撕扯间,我的短袖竟被那女子扯破一大块,露出了后背上的鞭痕。 女子看到鞭痕,整个人又是一愣,随即她一把掀开了我短袖,吓得我哇哇大叫,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捂哪里好。 “别叫了,烦人!” 女子将我压在门板上,伸手仔细地摸我背后的鞭痕,之后又一把将我翻过来,揪着我衣领咬牙切齿道:“你还说你不是鹿湘,那你背后怎么会有封印符的反噬鞭伤?一百年了,你又跑回三哥身边,到底想干什么!” 她说着,手一甩,我整个人就被推倒在地,噗通一声,疼得我龇牙咧嘴的。 女子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不经推,她皱着眉头看着我,然后蹲下身来,细长的手指往我身上又按又捏。 越捏,她的眉头皱得越紧,还扣着我的手腕给我把脉,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你的内丹呢?修为呢?你怎么这么弱?” “我一个肉体凡胎,哪来什么内丹和修为?”我推开她的手,站起来,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都跟你说了,我是鹿蓁蓁,不是鹿湘,我今年才19岁,一百多年前的事情,跟我无关。” 她双手抱胸倚在门边上,就那样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我。 她长着一双好看的新月形眼睛,只是眼尾细长,微微上翘,给她整张小脸平添了一分妩媚,不过,她有一对跟柳璟琛那样的琥珀色竖瞳,冷着脸的时候,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凌厉感。 等我换好衣服,她又过来拽着我的手腕,将我拉了出去。 她一直把我带到前厅,前厅里,童栩言正在跟一个穿着玄色长衫的男子说话。 男子与女子长相有七分相像,眼睛也是新月形的,但那一对竖瞳是鸳鸯色,一蓝一黑,他看到我的那一刻,竖瞳猛地一缩,我下意识地便屏住了呼吸。 女子拽着我的手腕递到男子面前,大咧咧道:“哥,你快给她把把脉看看,是不是喜脉?” 男子伸出手指,搭在了我的脉搏上,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收了手,然后点头:“的确是喜脉,有一个多月了,但脉象虚浮无力,需要好好调理一番。” 女子一把又揪住了我的衣领,神经兮兮道:“是我三哥的孩子?我三哥还能生?” 我满头黑线,柳璟琛要是不能生就好了。 我还不想给他怀孩子呢! 女子忽然又捂嘴笑了起来,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我三哥真厉害,都变成一架蛇骨了,竟然还能生孩子,哥,这是不是说明三哥修为还在,并且挺强的?” 男子瞪了女子一眼。 女子冲他哼了一声,然后蹲在我面前,摸我的肚子,嘀嘀咕咕道:“小家伙们,我是姑姑哦,姑姑来保护你们了,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们了。” 我捂着肚子不让她摸,心里哀嚎,看来我是没有机会再动这一胎了。 可是……无论这一胎是蛇胎还是佛骨胎,对我来说都是要命的啊! 闹腾半天终于安静了下来,童栩言上前来介绍:“鹿姑娘,这两位就是蛇君请来保护阴香堂的帮手。” 男子自我介绍道:“鹿姑娘你好,我是柳书翊,她是我的龙凤胎妹妹,柳书禾。” 柳书禾冲我招招手,她一笑起来,右边嘴角还有一个迷人的小酒窝,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童栩言说还有事情要跟柳书翊交接,我估计柳璟琛闭关这段时间,阴香堂里的大小事务,就是由这个柳书翊来主持了。 柳书禾推着我回房,让我趴在床上,她掏出一个小瓷瓶,给我后背上的鞭伤上药:“怪不得三哥递信给我们的时候,特地交代我哥配一副治鞭伤的药,原来是为你准备的啊。” 那药冰冰凉凉的,抹在鞭痕上,直往肉里面渗透进来,很快便缓解了疼痛,我抱着枕头,浑身感觉轻松,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柳书禾聊天:“你们是柳璟琛的亲弟弟妹妹吗?” “我们哪里有那个投胎技术哦。”柳书禾说道,“三百多年前,我和我哥被仇家追杀,是三哥救了我们,之后我们就一直跟在三哥身边做事,算是他的左膀右臂吧。” 她顿了顿,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戳了我伤口一下,忿忿道:“要不是一百年前发生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三哥也不会解散阴香堂,我们也不会被勒令禁足在秦岭以北,一百年,整整一百年啊,你知道我们兄妹俩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莫名心虚道:“怎么过来的?” “我们以为再也见不到三哥了。”柳书禾几乎都要哭了,“当年他伤得多重啊,还被那个狠心的女人封印了,所有知情人都跟我们说,三哥永远也回不来了,前几天我们收到书信的时候,还以为是骗子。” 药已经上好了,我翻身坐了起来,趁这个机会便想多问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 毕竟一个多月了,我才终于遇到柳书禾这样一个知情人,怎么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一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是鹿湘害得柳璟琛只剩下一副蛇骨吗?鹿湘又是什么身份?” 柳书禾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耸耸肩,无奈道:“我说过多少遍了,我才19岁,叫鹿蓁蓁,一百年前我还不知道在哪个田间地头做孤魂野鬼呢。” 柳书禾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嘟着小嘴说道:“你跟鹿湘一点也不一样,鹿湘那个可恶的女人,仗着自己开了天骨,修炼天赋极高,手握阴香又有功德加身,周旋于几个男人之间,差点把我三哥害死了,我跟她生生世世不共戴天!” 第38章 凌迟 柳书禾一句话,信息量大的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问道:“什么是开天骨?开了天骨就能修炼吗?” “你不是天生佛骨吗,怎么会不知道开天骨这件事情?”柳书禾小嘴巴拉巴拉的,“天生佛骨之人,身上藏着一块天骨,只要能找到这块天骨所在位置,打通筋脉,就算开了天骨,从此便能跟我们一样修炼啦。” 我下意识的拉住她的手,继续问道:“那天骨要怎样才能找到?” “这个就得找有经验、修为高的前辈帮忙了。”柳书禾想了想,说道,“三哥应该可以。” 所以柳璟琛大概率是知道我身上哪一块骨头是天骨的,现在他又把从冯大志那儿得来的天骨碎片给了我,这是不是从侧面说明,他其实真没有想过害我? 还是他在放长线钓大鱼,等着有朝一日一起清算? 这事儿暂且不提,我转而又问道:“那一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鹿湘又是怎么害你三哥的?” 一提到鹿湘,柳书禾就气得直咬牙:“一百年前,这一片发生了一场特别严重的瘟疫,我哥精通医术,三哥就把我们俩派出去治病救人,那会儿他刚好要渡一千岁大劫,一直在闭关。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鹿湘将闭关的三哥骗出来,挖了他的蛇胆做香引,剥皮剜肉制出一种阴香,那阴香的确破了瘟疫,可我可怜的三哥却只剩下一具蛇骨。 等我们收到消息的时候,三哥已经被封印进铜棺,他们还建起香娘娘庙,将他彻底镇压在了庙底下,我和我哥本想回来救三哥、替他报仇,却没想到半路上收到三哥的手信,勒令我们退出秦岭以北,再也不准踏足这一片地界。” 我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的事情会是这样的。 自从在童家看到那幅柳璟琛为鹿湘画的小像之后,我就以为他们应该是一对特别相爱的恋人,如今看来,当年坠入爱河的,怕就只有柳璟琛一个人吧? 还有,当初柳洛渊不是跟我说,鹿湘是他的亡妻吗? 所以当年柳璟琛是单恋鹿湘,而鹿湘和柳洛渊才是真心相爱的? 鹿湘也太狠了吧,就算不爱,也不能对柳璟琛下那样的死手啊,那简直就是一种凌迟啊! 怪不得柳璟琛会因爱生恨。 我猛然想到自己背后的鞭伤,如果……如果我真的是鹿湘转世,那柳璟琛岂不是对我恨之入骨,恨不得将我也剥皮抽筋,承受他曾经被无辜施加的凌迟之痛? 想到这儿,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柳书禾看着我发白的脸色,说道:“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哥给你开的药怎么还没熬好?我去催催。” 我靠在床头,心乱如麻。 无论怎样,我留在柳璟琛身边都很危险,但脱离他的控制之后,我也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外面有那么多坏东西盯着我呢。 所以为今之计,我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那就是开天骨,制阴香,积功德,走鹿湘当年的修炼之路。 只有我真正强大起来,才能护住自己的小命,护住我想要保护的人。 没一会儿,柳书禾就端着一碗热乎乎、黑漆漆的药汁进来了,她看着我喝下,拍胸脯保证道:“蓁蓁你就放心吧,有我哥在,保准把你身体调理得棒棒的,把我的小侄儿、小侄女们养得胖胖的!” 自从知道我怀孕之后,柳书禾对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如今更是将保护我肚子看成她的头等大事。 她要为她三哥守住这来之不易的血脉传承。 又过了两天,冯大志带着一堆礼物来了童家,登门感谢救命之恩。 我看他满面红光,器宇轩昂的,穿着一身黑西装,大背头抹得锃亮,也着实为他高兴,冯大志终于在他四十多岁的年纪,迎来了本该就属于他的正常生活。 我也着实为他高兴,顺嘴问道:“最近你店里的生意怎么样?” “那天晚上的打斗,差点把同心堂都掀了,这几天我一边养身体,一边找人又把同心堂装修了一下。”冯大志兴冲冲地说道,“不过我还没有正式开门营业,就已经有几单生意找上门来了,如今邪祟已除,冯家古玩声名在外,往后生意应该不会差的,这都是托了鹿姑娘您的福啊。” 我笑了笑,说道:“我们也算是互相成全。” 冯大志当初递请事帖,求我们帮他找出陷害冯家的罪魁祸首,而我们给出的答案便是,当年富商怀恨在心,找人买了乔家的香料,破了骨牌法力,导致骨牌反噬冯家。 那天夜里,乔家人又以阴香破了骨牌的封印符,天骨碎片被柳璟琛夺走,冯家彻底摆脱了骨牌噩梦,而我们也成功结香,鹿家阴香堂的第一单生意,成了。 我心里既高兴又难过,我奶如果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激动的,可惜,现在她老人家还不知道在哪儿受罪呢。 想到这儿,我便对冯大志说道:“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忙。” 冯大志连忙应声:“鹿姑娘你的事便是我的事,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 我郑重道:“冯家三代倒卖古董,路子广,接触阴阳两道的人特别多,同心堂重新开业之后,你不仅要卖货,也会收货,对吧?” 冯大志点头。 我继续说道:“我想拜托你的事情就是,帮我多多留意跟之前那块骨牌差不多的物件儿,特别是内侧带有相似符文的,只要有人拿来卖,你就替我买下,钱不是问题。” 冯大志有些为难道:“相似的物件儿我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但那骨牌内侧的符文跟鬼画符似的,我实在是记不住,毕竟符文嘛,长得好像都差不多。” 我拿来纸笔,回忆着那天柳璟琛握着我的手,教我描摹那些符文的样子,在纸上一笔一划地画着。 明明那些符文都记在我的脑子里,可是握着笔的手却像是有千斤重一般,每画出一笔,都像是要了我半条命似的。 大滴大滴的汗珠从我额头滑落,左手腕上的蛇骨手串不停地勒紧,背后的鞭伤也跟着隐隐作痛。 滴答……滴答…… 有血滴落在纸上,瞬间晕染开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竟看到自己画出来的那几个符文,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在纸上蠕动着…… 第39章 回天乏术 那些符文扭动着,首尾相接,最终竟在纸上形成了一张婴儿的小脸。 那婴儿瘪着嘴哭着,血泪直往下掉,一声一声地抽泣着:“娘亲,别杀我,求求你,娘亲……” 谁?他是谁? 他在叫谁娘亲? 谁要杀他? 我的手在抖,脑袋很痛,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一旁坐着的冯大志猛地站了起来,扶住我的胳膊叫道:“鹿姑娘,你怎么了?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我握着笔,整个人都在晃,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耳边全是婴儿啼哭的声音:“娘亲……娘亲……” 我还听到冯大志慌张的叫喊声,不多时,我就听到柳书禾冲进来了,我感觉到她在摇晃我的身体,叫我的名字。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昏迷中,我似乎一直在做噩梦,说胡话,但惊醒之后,却又什么都记不得了。 柳书禾守在我的床边,看我醒来,连忙扶着我靠在床头上,担忧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我无精打采地摇头,“其他还好,就是感觉有点累,我怎么了?” “我哥说你是被封印符反噬了。”柳书禾恨铁不成钢道,“你自己都说你不是鹿湘,好端端的去画她自创的封印符做什么?那玩意儿连我都不敢碰,你一肉体凡胎的……” 我竟是被封印符反噬成那样的吗? 上次柳璟琛握着我的手,教我画这些封印符的时候,我也很不舒服,但却没有这次反应来得这么剧烈。 我抬眼往桌子那边看去,没有看到我之前画符文的那张纸,柳书禾顺着我的眼神看去,说道:“那张符文被冯大志带走了,你都昏迷小半天了,他早就回去了。” 我看了一眼窗户,外面很黑,拿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原来都是晚饭后了。 正说着,柳书翊和童栩言一起过来看我,柳书翊又帮我把了脉,脸色凝重:“鹿姑娘你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可能不仅仅是最近受伤、被反噬的原因,还有可能是因为……” 柳书翊欲言又止,我却瞬间明白了过来:“跟怀孕有关吧?我这样的人,怀孕是会要了自己的命的。” 柳书禾拍了我一下,嘟哝着:“别瞎说。” 转而她又问柳书翊:“哥,你的意思是,蓁蓁这一胎怀的不是蛇胎,而是……?” “才一个多月,还摸不出来。”柳书翊斟酌着说道,“不过无论是蛇胎,还是佛骨胎,鹿姑娘的身体都不是药物能维持得住的,得等三哥出关。” 柳书禾疑惑道:“三哥又不是医生,你都看不了的病,等三哥出关有个屁用,那不耽误事儿吗?” 柳书翊瞪了她一眼,言语含糊道:“小孩子家家的,你不懂,别问了。” 柳书禾顿时不乐意了,插着腰嚷嚷起来:“哥,我都快五百岁了,也就是你还把我当小孩儿呢,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 “抱歉。” 柳书翊道了声歉,然后拉着柳书禾就出去了,柳书禾走出老远还在义愤填膺地叫唤着。 我其实是有点羡慕柳书禾的,她是个直肠子,不喜欢你会说,喜欢你就会拼命对你好,长这么大了,仍然有哥哥疼着、护着。 我要是有个哥哥姐姐的话,我也不至于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没处说吧? 这会儿,我又有点想我奶了。 童栩言安慰了我几句,又去让琴姐给我熬了鸡汤,琴姐陪着我说了好一会儿话,照顾我重新躺下才离开。 我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 我现在怀孕已经一个多月了,两个多月的时候,照B超其实就能看出胎儿的骨骼、形状了,那时候基本就可以确定,我怀的到底是蛇胎,还是佛骨胎了。 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些事情,再有十来天我就要开学了,现在看来,我只能先办理休学,等以后有机会…… 我苦笑了一声,哪还有机会呢? 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个孕程呢,以后的事情,都将遥遥无期了。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尽快找到剩下的三块天骨碎片,把我奶救回来。 可是到了后半夜,我就开始呕吐不止,整个人虚脱了一般,连抬手指都费劲,到了后来,我都已经开始犯迷糊了,看到满屋子都是人,它们有的飘着,有的站着,有的倒挂着…… 它们就守在我房间里,伸着舌头,流着哈喇子,瞪着贪婪的眼神,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听到柳书禾不停地在叫我的名字,吼着不让我死,我听到柳书翊吩咐大家把我绑起来,要给我扎针。 他们真的折腾了好久,最后好像是柳书翊往我人中处扎了一根银针,我猛吸一口气,稍稍恢复了一些神志,然后童栩言就往我手里塞了一根阴香。 我听到他紧张地说道:“鹿姑娘,你们那天离开童家的时候,你奶奶将剩下的几根阴香交给我保管,交代我说如果你命悬一线的时候,让你点燃这根还魂香,能帮你续命,你快点燃它。” 柳书禾往我手里塞了一根已经擦燃的火柴,几乎是握着我的手腕,将火焰递向了还魂香,火焰临近还魂香的时候,她松开了手。 我颤颤巍巍地将还魂香点燃,缕缕青烟围绕着我,我果然感觉好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柳书禾松了一口气,说道:“终于不吐了,脸颊上也有一点红晕了,这还魂香还真管用。” 柳书翊脸色却很不好,他一直紧盯着我的状态,让大家往外散一散,不要围在我床边。 我靠在床头上,手里握着还魂香,只感觉一股一股的寒气往我小腹下面汇聚过去,喉咙里堵着一口痰,上不去下不来的。 我手中的还魂香烧得太快了,就像是有人趴在香上面一直吹气似的,前后不过十几分钟,还魂香就烧到了底,火星子烫到我的手,我都没有反应。 还魂香烧完的那一刻,一口黑血从我嘴里喷出来,我重重地倒了下去,瞳孔渐渐涣散开来,耳边有尖锐的哭声响起,我想,这一次我大抵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第40章 胡云玺 我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感觉自己一直在飘浮着,却又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牵扯着我,将我拉过去。 “湘湘?真的是你吗?” “你怎么会在这儿?” 陌生的男人声音忽然响起,影影绰绰的灯光一点一点穿透黑暗,我的眼前渐渐亮了起来。 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长明灯。 几千盏长明灯摆在黄沙地上,黄沙地的尽头是滚滚的黑色河水,像一条无边无际的黑线,将黄沙与远处的黑暗割裂开来。 男人提着一盏长明灯,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他的头发高高束起,似一把狼尾一般束在脑后,两根淡青色的飘带从狼尾上垂下来,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英气飒爽,少年感十足。 他长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看着我的时候,那眼神里藏着惊喜与不确定,但很快,又变得慌张了起来,他又问道:“湘湘,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这才认出来,他竟是之前那个总是出其不意的出现在我身边,以长明灯火救我的男子。 只是跟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眉眼特别清晰,我甚至能听到他说话,能跟他交谈。 我朝四周看了一眼,问道:“这儿是哪里?你又是谁?” “这里……”男子欲言又止,停顿了一下才说道,“我是胡云玺,湘湘,你真的连我也不记得了吗?” 我摇头:“我之前不认识你,但知道你救过我,所以不管怎样,谢谢你。” 胡云玺眼神有些受伤,他喃喃道:“真的……都忘记了吗?” 我有些无措地看着他,小心问道:“你是把我认成了鹿湘吧?我不是鹿湘,我叫鹿蓁蓁。” “我知道。”胡云玺连忙应声,“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认错你的,那么,重新认识一下吧,蓁蓁,我是胡云玺,你可以叫我胡大哥。” 从他的话语里,我基本可以确定,我与鹿湘之间冥冥中是有牵连的,或许,我真的是鹿湘的转世。 而这个胡云玺与鹿湘也是有纠葛的,难道他也是鹿湘的入幕之宾? 柳书禾不是说过嘛,鹿湘曾经在几个男人之间周旋…… 不过,胡云玺并没有将他对鹿湘的情感强加在我的身上,他救过我,又以重新认识的姿态与我结交,这让我对他的第一印象特别好。 所以我顺势便叫了一声:“胡大哥。” 胡云玺笑了,好看的桃花眼里闪着泪花,他伸手轻轻地碰了碰我的头顶,说道:“蓁蓁,回去吧,你不该来这儿。” 我不解:“胡大哥,我死了是不是?” 这儿漫天黄沙,一眼望不到天际,黑色河流的尽头,还是一片黑,四周都是阴冷的风,可那几千盏长明灯的灯火纹丝不动。 这儿……大抵就是黄泉路吧? 我记得吐黑血之前,小腹里的那股阴寒与疼痛,我应该是真的怀了佛骨胎,可我太弱了,竟只坚持了一个多月,就被佛骨胎折腾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 或许死了才是一种解脱。 我唯独放不下的,只有我奶。 一想到我奶,我又开始难过起来。 “没有。”胡云玺急道,“你没有死,我也不会让你死,回去,蓁蓁,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我直摇头:“不,胡大哥,既然已经死了,我就不想再回去了,我身体太弱,承受不住佛骨胎的折腾,迟早还得来这儿报道,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想拜托胡大哥,能不能帮我找一找我奶奶,她现在应该在乔家人手里。” “你的奶奶你自己回去找。”胡云玺坚持道,“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听话,先回去。” 我苦笑道:“回去做什么呢?再被佛骨胎折腾死?乔家跟我要四块天骨碎片,只有一个月的期限,我却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我……我太无能了。” “四块天骨碎片?”胡云玺忽然咬牙切齿道,“他们竟还敢让你去找那四块天骨碎片?” 我愣住:“胡大哥你知道那四块天骨碎片的事情?” “我……” 胡云玺心里似乎藏着许多秘密,却又难以向我言说,他将手中的长明灯塞到我手里,又摸了摸我的脑袋,语重心长道:“蓁蓁,想要变强,你就得开天骨,得有一个修炼方向,这盏长明灯会为你指明道路,回去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完,他推了我一把,我整个人便又漂浮了起来,耳边呼呼的都是风声,很快,我又重新堕入一片黑暗之中。 只是这一次,我的手里多了一把长明灯。 昏黄的灯光在那一片黑暗中,像是新生,又像是希望。 胡云玺的声音透过黑暗,朦朦胧胧地传来:“蓁蓁,很快我们就会再见面的。” “鹿蓁蓁,你给我醒醒!” “你好狠的心啊,就这样丢下我又走了?” “给我回来!回来!” …… 柳璟琛的声音不停地在我耳边回荡,有时候狠厉,有时候悲伤,有时候霸道至极,有时候却又无助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一股股热流透过毛孔往我身体里面渗透进来,我知道这是真气。 柳璟琛不是在闭关吗?他不是受了重伤,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哪还有真气输给我? 他真可笑啊,竟然想拿自己还没完全恢复的那点修为,从阎王手里把我的小命抢回去吗? 可是我为什么又感觉浑身都在痛,嗓子眼里跟刀片划过的一样,火辣辣的疼? “蛇君……蛇君不好了,龙王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冒出来一盏长明灯,就放在您的牌位旁边,怎么提都提不起来!” 长明灯? 我攥了攥右手,手里没有东西。 胡云玺给我的长明灯呢? “咦,刚才蓁蓁的右手是不是动了?” 柳书禾大惊小怪的声音。 我用力掀了掀眼皮子,有光刺进来,很难受。 我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又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柳璟琛瞪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竖瞳盯着我。 我赶紧又把眼睛闭上了。 但柳璟琛已经发现我醒了,他拉着我的右手,沙哑着声音问道:“蓁蓁,你活过来了,是吗?” 我闭着眼睛躺在那儿,浑身难受得一句话也不想说。 柳璟琛捏了捏我的手,又轻声问道:“是他送你回来的,对吗?” 第41章 你去找他试试! 他? 我猛地睁开眼睛,想坐起来,奈何身上痛得我直咬牙,柳璟琛伸手托着我的上半身,几乎是半抱着将我靠在了床头上,还在我背后垫了一个枕头。 他做这些的时候,房间里所有人都识趣的退出去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柳璟琛重新坐回床边,竖瞳里写满了疲惫:“你已经昏迷六天七夜了,再不回来,就只有灰飞烟灭一种下场,我还以为你果真舍得丢下你奶奶不管,就这样去了。” 这人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我冷笑一声,挑衅道:“人活一世,个人都有个人的命数,你以为我愿意回来受这份罪?” “还有力气跟我拌嘴,看来是真的大好了。”柳璟琛不怒反笑,抬手碰了碰我的脸颊,轻声说道,“都瘦脱相了,我让书翊进来给你把脉,开药帮你调理身体。” 说完,他站起来就要走。 我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几乎是脱口而出:“我要开天骨,柳璟琛,你帮我!” 以前我很怕柳璟琛,怕他将对鹿湘的恨转嫁到我身上,怕他对付我奶,对付整个沉水村。 但在黄泉路上走了一遭之后,我什么都放下了。 怕他做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 我这条小命,随时都能豁出去,但现在看来,这个世上不想我死的人太多了,柳璟琛就是其中之一。 既然不让我死,我就得好好活着,既然别人靠不住,那我就努力靠自己。 我坚定地注视着他,他抽了抽袖子,我就往上拽得更紧,一遍遍地重复:“我要开天骨,你不帮我,我就等胡大哥来找我,再不济,柳洛渊也能帮我。” “柳洛渊?”柳璟琛转手捏住了我高昂的下巴,怒斥道,“你敢找他试试!” 我从来都知道,柳洛渊跟鹿湘一样,是柳璟琛的逆鳞,提他,便能激怒柳璟琛。 我情绪一激动便咳嗽了起来,喉咙里隐隐地又泛起腥甜味儿,柳璟琛赶紧松开我,往我背后输真气,一直等我好一些了,他才说道:“想开天骨,就得先养好你的身体,否则你承受不了开天骨的痛。” “我会好好养身体。”我说道,“但我肚子里的佛骨胎差点把我折腾死,它让不让我活,我控制不了。” 柳璟琛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道:“等你好一些了,就多去龙王庙里打坐,对你有好处。” 说完他又要走,其实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关于胡云玺这个人,以及他跟鹿湘的恩怨等等。 但很显然,他现在根本不想跟我聊这些,并且我看他的脸色也很差,就没有纠结,以后再问也不迟。 柳书翊很快就过来了,他给我把脉之后,惊叹道:“鹿姑娘真是奇人,一周前已经油尽灯枯的脉象,如今竟又枯木生芽、勃勃生机起来了。” 我问道:“那佛骨胎对我的影响呢?” “鹿姑娘这一胎,或许不是佛骨胎。”柳书翊也拿不准,“之前你的脉象很弱,我只能摸出喜脉,刚才给你搭脉的时候,我却摸出了不止一条滑脉。” 我疑惑:“那代表着什么?” “代表鹿姑娘怀的不是单胎,至少是双胞胎,并且目前胎像平稳。”柳书翊如实相告,“如若是佛骨胎,它们不仅会损害母体,更会为了争夺营养,在母体内大打出手,不可能出现和平共处的情况。” 所以我怀的,百分之九十九是蛇胎? 莫名松了一口气。 柳书翊继续说道:“我开几副药,待会儿让人熬好了送过来,整个孕程期间,鹿姑娘与蛇君要多亲近,有益于胎儿的稳定以及几个月后的生产。” 柳书翊是医者,他说的坦荡,我却满脸燥热,要我主动去跟柳璟琛亲近,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我在床上又躺了三天,三天后,我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身上里里外外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这三天,柳璟琛没有出现过。 第三天傍晚,在我的坚持下,柳书禾陪着我去了一趟龙王庙。 如今龙王庙受整个回龙村村民的供奉,香火旺盛得很,一进庙门,我就看到了供在主位上的柳璟琛的牌位,而在他的牌位旁边,赫然放着胡云玺送给我的那盏长明灯。 柳书禾指着长明灯说道:“你醒来那天,龙王庙里忽然就出现了这盏长明灯,怎么拿都拿不动,很是奇怪。” 我供了香,朝着牌位拜了拜,然后伸手去提长明灯,却怎么也提不起来。 那长明灯就跟焊在供桌上了似的。 我不信邪地又试了几下,毕竟当初胡云玺把长明灯塞我手里的时候,我提得那么轻松。 柳书禾捂着嘴笑话我:“蓁蓁,你可别犟了,这灯要是被你轻而易举地提起来了,岂不是打我的脸?” 我瞪了她一眼,缩回了手,又双手合十冲长明灯拜了拜。 这虽然只是一盏长明灯,但胡云玺提着它,以长明灯火救过我几次命,我对它还是有一些敬畏之心的。 拜完了之后,我就盘腿在供桌前的蒲团上准备打坐冥想,龙王庙里的香火味,以及长明灯若有似无的香火味儿都让我感到心安。 柳书禾坐在我旁边,问道:“蓁蓁,你不好奇这盏长明灯的来历吗?” “它是我带回来的。”我没有隐瞒,“它是一个叫做胡云玺的人送给我的。” “胡云玺!” 柳书禾顿时拔高了嗓音,两只拳头捏得嘎嘣嘎嘣响,整个人都炸毛了:“那只臭狐狸竟然还敢出现!”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臭狐狸?” “不过也难怪。”柳书禾自顾自地宣泄着,“鹿家阴香堂重开,他的生意又来了,他怎么可能放过你这块大肥肉!” 我怎么感觉有些听不懂她的话呢:“什么生意?什么大肥肉?” “阴香生意啊。”柳书禾说道,“鹿家制阴香所用的香引,一大半是在阳间买卖而来,剩下的一小半则是与阴间交易而来,在这一小半之中,与阴差直接交易的,只占百分之十,其他百分之九十,都来源于一个叫做长明小站的地方。 这个长明小站开在阴阳交界处,它的老板就叫胡云玺……” 第42章 蓁蓁,你需要我 这就对上了。 胡云玺是长明小站的老板,长明小站又开在阴阳交界处,那么,我魂游黄泉的时候,他会出现在那儿就很合理了。 怪不得之前他每次出现,我都感觉他像是处于另一个平行世界一般。 我顿时起了好奇心,接着问道:“既然胡云玺跟鹿家有生意往来,你们应该算是朋友吧,怎么听你的语气,好像跟胡云玺有仇呢?” “有仇,当然有仇!”柳书禾气呼呼道,“他就是个奸商,能卖的东西他往外卖,不能卖的禁品,鹿湘要,他也给,要不是他,鹿湘哪来那么多的手段害我三哥!” 原来当初成功放倒柳璟琛也有胡云玺一份功劳。 怪不得柳璟琛和胡云玺俩人互相提到对方时,都有些三缄其口。 他们是仇家啊。 可比起柳洛渊来,柳璟琛对胡云玺的恨似乎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深,否则他怎么能忍受这盏长明灯的存在? 我感觉CPU都要被烧坏了,拉着柳书禾让她具体跟我聊聊胡云玺。 “鹿家祖上就是开阴香堂的,三哥是护佑阴香堂的蛇君,而我和我哥是三百年前才跟着三哥的,说起来,三哥和胡云玺相识得比我们早。 据我所知,在鹿湘出现以前,胡云玺很少来阳间,他是九尾狐的后代,长明小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我听三哥说过,胡云玺想要来阳间走动,需要拿一个什么通行令牌才可以。 三哥出事之后,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听说鹿湘去世的消息,而从那之后,胡云玺便再未踏足阳间一步。” 说到这儿,柳书禾拉着我叮嘱道:“蓁蓁,胡云玺就是个没有道德底线的恋爱脑,他一定是把你当成鹿湘的替身,才会送你长明灯的,你可千万别傻,放着我三哥这么好的男人不要,去做别人的替身。” 我苦笑一声:“柳璟琛未必不是把我当成鹿湘的替身了。” 虽然我大概率就是鹿湘的转世,但转世投胎之后,我便是一个全新的我了,他们这样把我困在一百年前的恩恩怨怨之中,对我来说,其实是很不公平的。 我很排斥他们将对鹿湘的感情转嫁到我身上。 我不想做谁的替身,哪怕那个人是我的前世。 柳书禾被我说中了痛处,鼓着腮帮子不知道怎么劝我了。 我们在龙王庙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回到我自己的房间,已经是半夜了。 我熄了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柳璟琛、柳洛渊、胡云玺、鹿湘…… 一百年前的事情深深地吸引着我,如果弄清楚他们四个人之间的恩怨,我是不是就有机会从这个漩涡中跳出来了? 想到这儿,我又想起我奶给我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一种叫做述灵香的阴香。 述灵香属于高级阴香,点燃它,需要一定的修为支撑,它有追溯前生今世的功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鹿家祖上传下来的十根阴香中,就有一根述灵香。 如今那十根阴香还剩下七根,都在童栩言那儿保管着,我需要的时候,跟童栩言要,他肯定给。 关键是我现在没有修为,要到了述灵香也用不了。 “在想什么?” 身后的床铺猛地往下一陷,紧接着,柳璟琛坚实的胸膛便靠了上来,长臂一捞,将我圈进了怀里。 我整个人一僵,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装睡。 黑暗中,我感觉到他凑过来吻我,微凉的唇瓣贴着我的耳骨,一点一点地往下,我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可是他的存在感太强了,让我怎么也忽视不了。 柳璟琛很少这么有耐心地对我,似乎从我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就变了。 变得没有以前那么粗暴了。 最终我实在憋不住了,按着他的手嘤咛:“别。” 他却根本不听我的,在我耳边轻声诱哄:“蓁蓁,你需要我。” · 柳璟琛是天快亮的时候离开的,那会儿,我已经累得不想动了,窝在被子里又睡了个回笼觉,后来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拿起手机一看,竟是辅导员的来电,我赶紧搂着被子坐起来,接通了电话。 辅导员问我怎么还没去学校报道,我说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可能需要休学一段时间,他让我有空去学校一趟,办一下休学手续,我跟他说今天下午就过去。 挂掉电话之后,我就起床收拾,柳书禾刚好来叫我吃早饭,我就跟她说,早饭后我要出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柳书禾说道,“三哥给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本想拒绝的,毕竟有些不方便,但一想到出门可能遇到的危险,我便又妥协了:“好吧,你跟我一起去,但是我们有言在先,你只是陪着我,不能打扰我的同学和老师,知道吗?” 柳书禾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有分寸。” 让我特别意外的是,柳书禾竟然会开车,还有驾照,并且技术相当好,我本来就没睡好,这一路上刚好补了一觉。 我直接去的辅导员办公室,因为提前沟通过,辅导员已经帮我弄好了材料,让我填好申请表之后,还安慰了我几句,让我调整好状态,尽快回学校继续学业。 办好休学手续之后,我又回了一趟宿舍,我还有不少书和生活用品放在宿舍里,得全部收起来。 柳书禾跟我一起去的宿舍,我们宿舍一共住了四个人,我推门进去的时候,钱雨萌和熊芳芳都在,她们热情地跟我拥抱,还分享了她们从家里带来的特产给我。 我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一边收拾一边跟她们聊着,等我收拾好的时候,我的另一个舍友也回来了。 她叫蒋欣雅,长得特别漂亮,瓜子脸柳叶眉,身材窈窕,一身的冷白皮泛着光,我俩性格也最合得来,她一看到我,就扑上来要跟我拥抱。 我也伸手准备迎接她,半路上,柳书禾忽然冲过来,一只手掐着蒋欣雅的脖子,直接把她压在了门后面。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另外两个舍友尖叫,我也赶紧喊道:“书禾你干什么,快放开欣雅,你会弄伤她的。” 柳书禾却掐着蒋欣雅的脖子不松手,冷声喝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第43章 定情信物 柳书禾的动作又快又猛,琥珀色的竖瞳紧缩,样子特别凶,蒋欣雅当时就被吓哭了。 我要去拉她,被她一把挡回来,冲我吼道:“离远点!” 熊芳芳是个暴脾气,当时就冲上去跟柳书禾撕扯起来:“你是谁啊,干嘛动我舍友!小心我报警把你抓起来。” 柳书禾转脸就冲她呲了一声,嘴里露出两颗细长的尖牙,那是她的蛇牙,寒光凛凛的。 熊芳芳她们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啊,她们仨顿时又哭又嚎的,我也慌了,动静闹这么大,把左邻右舍的同学都吸引过来就糟了。 我张嘴想解释,就看到熊芳芳一边嚎着,一边操起一旁的拖把,朝着柳书禾后脑勺上就夯过去,柳书禾轻轻一侧身,拖把砸偏了,落在了蒋欣雅的手腕上。 叮叮当当一阵响。 蒋欣雅戴在手腕上的琉璃手串被崩断了,朱红色糖心琉璃珠子散落一地,有些被摔碎了。 一股难闻的腥臭味顿时爆发出来,我只嗅了一下,便捂住了鼻子,叫道:“大家赶紧憋气,这香料有毒。” 熊芳芳、钱雨萌立刻捂住了口鼻,闪身退到阳台上去了,蒋欣雅一脸不知所谓的看着我们,还是柳书禾拉了她一把,把她也拉到了阳台上。 但随即,她又奔了回去,蹲在地上去捡那些琉璃珠子,柳书禾又跑过去,强硬地把她拽起来。 蒋欣雅用力甩柳书禾的手,冲她吼道:“都怪你,要不是你,我的琉璃手串不会碎,你知道它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 柳书禾一把拍在她手上,将她刚捡起来的琉璃珠子扫到地上,然后一只手就把蒋欣雅拎了起来。 蒋欣雅又喊又闹,我着急道:“欣雅,你别喊,你的琉璃手串有问题,书禾是在救你。” 蒋欣雅红着眼指着柳书禾歇斯底里道:“我的手串才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她!” “你让她喊。”柳书禾双手抱胸,不以为意道,“她在这间宿舍里喊破了嗓子,外面都不会听到一点声音的。”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柳书禾有修为,小范围内做结界,她还是能办得到的。 蒋欣雅有些崩溃了,挣扎着还要去捡琉璃珠子,满脸的泪水。 我试探着问道:“欣雅,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手串的确有问题,你告诉我,这串琉璃手串是哪儿来的?” 刚才那股腥臭味儿爆发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确定,琉璃手串的糖心里面,掺杂着特殊的香料,而这种香料,应该是出自于乔家阴香。 蒋欣雅怎么会把这种玩意儿戴在手上? “欣雅,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拿拖把砸你手腕的。”熊芳芳跟蒋欣雅道歉,然后又小声对我说道,“这串琉璃手串是江枫送给欣雅的,算是他俩的定情信物。” “江枫?”我惊讶道,“是咱们考古系那个江枫学长吗?” 熊芳芳和钱雨萌一起点头。 我们学校考古系是一个大系,下面又分为好几个专业,有新旧石器时代考古、唐宋元明朝代考古、佛教考古、博物馆学、古文物修复等等。 江枫选的是博物馆学,比我们高两届,开学就大四了。 江枫不仅家境好,人长得帅,搞学术也是一流的,同级的学生都还在为了学分拼命背书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我们市里的博物馆实习了。 他还是我们系考古社团的团长,蒋欣雅和江枫就是在社团里认识的,但交集并不算很多。 我拉着蒋欣雅问道:“定情信物?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刚放暑假的时候。”蒋欣雅红着眼睛说道,“放暑假那天,我俩坐在同一辆大巴车上,一问才知道,江枫姥姥家跟我家是一个镇上的,暑假两个月,他总约我出去玩,一二来去就熟悉起来了,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很欣赏他,开学前一周,他忽然向我表白,我就答应了。 这串琉璃手串是他去庙里请的香灰手串,开过光的,送给我做定情信物,我才戴了几天就……就碎了。” 我其实很能理解蒋欣雅现在的心情,情窦初开的年纪,自己喜欢的人,也刚好喜欢自己,还送了定情信物,这是多么幸福以及幸运的一件事儿啊。 可是定情信物就这样碎了,这就像是一个不好的预兆,预示着这段感情不会有好的结局一般。 如果是我,我也会像蒋欣雅一样情绪失控的。 但我还是拉着蒋欣雅的手说道:“欣雅,你先别哭,我想跟你说的是,江枫送你的这串琉璃手串,并不是什么香灰手串,琉璃珠子里的糖心,用了特殊的香料,这种香料对人体不好。” 我和蒋欣雅平时关系很铁,她知道我不是那种喜欢胡说八道的人,可是一时间又难以相信江枫会拿这事儿骗她,她抽噎了几下,不确定道:“蓁蓁,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们说话的时候,柳书禾已经将那些散落的琉璃珠子捡起来了,碎掉的珠子和香料,也都用符纸包起来了。 她大步走过来,拽着蒋欣雅,将她压在我的书桌上,按着她的脑袋对准我的镜子,说道:“睁大你的眼睛,越大越好,仔细往眼睛里面看。” 蒋欣雅挣扎着想起来,可是根本无法撼动柳书禾,柳书禾也不墨迹,亲自上手扒着蒋欣雅的眼睛让她看。 我们也凑过去,我就看到蒋欣雅的瞳孔竟是涣散的。 瞳孔不聚焦,外围的黑色像散了黄的鸡蛋一般,蜘蛛网状的暗黑色血管在她的眼底纵横交错,跟正常人完全不一样。 直到这一刻,蒋欣雅才开始慌了起来,结巴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柳书禾松开她,问道:“自从你戴了这琉璃手串之后,是不是经常做梦,梦里应该还会出现另外什么人,反反复复的出现……” 柳书禾话都没说完,蒋欣雅便一个劲儿的点头,说道:“对,差不多一个星期了,每天晚上我都会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女孩,一直站在我的床头看着我,一开始朦朦胧胧的只有一个虚影,到这两天,轮廓已经变得很清晰了……” 第44章 梦 一个人在一段时间里,总是接连做同样一个梦,这是很不正常的。 而蒋欣雅的梦,甚至像连续剧一样,剧情是叠加的。 蒋欣雅不确定道:“或许只是梦罢了,我不信江枫真的会害我。” 柳书禾冲我耸耸肩,说道:“得,算我多事,蓁蓁,收拾好东西我们就回去吧。” 我有些犹豫。 一开始柳书禾之所以反应那么大,是因为她发现蒋欣雅手腕上的琉璃手串里掺杂着乔家香料,她害怕蒋欣雅是乔家安插在我身边来害我的。 但是听蒋欣雅这一通话,柳书禾确定她只是一个受害者,并不是来害我的,便放下了戒备。 对于柳书禾来说,蒋欣雅非亲非故,她没有义务去帮。 这世间乱七八糟的事情那么多,每一样都有它自己的因果,强行介入别人的因果,不是什么好事。 而我们现在都隶属于鹿家阴香堂,蒋欣雅如果有意请我们介入这件事情,是要向阴香堂递请事帖的,就像当初冯大志那样。 所以我即便很担心蒋欣雅,却又不好说什么,柳书禾拎着我收拾好的行李箱,拉着我往外走。 我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蒋欣雅,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欣雅,小心驶得万年船,如果真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给我打电话。” 蒋欣雅木讷地点点头,始终没有坚定地去怀疑江枫。 恋爱中的小女生,大抵都是这样天真执着的吧? 一直等回到童家,我心情都不大好,不仅是因为担心蒋欣雅,其实还有一些不甘心。 江枫送蒋欣雅那串琉璃手串,不过是一周前的事情,而我奶奶差不多就在前后脚被乔家人带走。 那么,顺着蒋欣雅这条线,说不定就能揪出乔家的安身之处,我就有机会去救我奶了。 可是我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深知我与乔家人能力悬殊有多大,一旦我打草惊蛇,是会害了我奶的。 我只能等,等蒋欣雅彻底对江枫失去信任之后,主动给我打电话,我才能顺手推舟去帮她。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我还没等来蒋欣雅的电话,阴香堂就接到了一封请事帖。 人是冯大志开车亲自送过来的,递请事帖的是一对母女,年轻的女孩子大概二十出头,挺着五六个月大的孕肚。 那会儿我睡午觉刚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这几天我开始有些嗜睡了。 我坐在主位上,柳书翊就坐在我的下手,询问那对母女遇到了什么事儿,这已经不是阴香堂的第一单了,接与不接,决定权在我们手里。 那位母亲打扮得很精致,一看就是富太太,大抵递请事帖也不是她所愿,一直不说话,倒是冯大志很积极。 “鹿姑娘,我给你看个东西。” 冯大志说着,就将一个红丝绒盒子递过来,我接过来,打开,就看到盒子里面躺着一只玉佛。 男戴观音女戴佛,这玉佛足有手掌大小,憨态可掬,佛肚圆鼓鼓的,里面是中空的,装着银灰色的粉末,晃动起来,会有沙沙的声响。 就在晃动玉佛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香味儿,顿时皱着眉头看向冯大志。 冯大志心领神会,立刻说道:“今天一早,贺太太和贺小姐来找我兑这只玉佛,我一经手就发现不对劲,好说歹说,她们才同意跟我来递请事帖的。” 我之前拜托冯大志帮我留意天骨碎片,他心细,知道关于乔家阴香的任何事儿,我必定都很关心,所以才会这么积极的干预这件事情。 我歪头看向年轻孕妇,问道:“这只玉佛是贺小姐的吧?贺小姐是发现玉佛有问题,才想要出手的吗?” 这只玉佛个头大,水头很好,寓意更不用说了,如果真的急需要用钱想出手的话,有的是高端渠道卖出去,可这母女俩却选择来九塘镇,找冯大志出手这只玉佛,这就很好品了。 如果这只玉佛没有问题,她们根本不必要如此。 看到这只玉佛的那一刻,我又想起了蒋欣雅的琉璃手串,这两样东西的设计,还真有异物同工之妙啊。 贺小姐气色很不好,眼神恍惚,我跟她说话的时候,她的精神都无法完全集中的样子。 贺太太有些不耐烦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我女儿自从戴了这只玉佛之后,总是会做梦,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为了她的身体健康,我们就想尽快把这玩意儿兑出去,这不刚好听说同心堂重新对外营业,我们便慕名而来了。” 梦? 又是梦! 我学着柳书禾的样子,问道:“贺小姐是不是总做一个相同的梦?” 贺小姐点点头,说道:“嗯,我总是会梦到一个小孩儿站在我的床头,一直盯着我,搅得我睡不好觉。” 我问:“这个梦持续多长时间了呢?梦里那个小孩儿有什么变化吗?” 贺小姐张嘴刚想说话,贺太太抢先一步道:“也就这个把月的事情,没多久。” 她显然是在说谎。 柳书翊站了起来,走到贺小姐面前问道:“我可以帮你把一下脉吗?” 贺小姐犹豫着想伸手,被贺太太一把打开,她伸手拽起贺小姐,冲冯大志嚷嚷着:“什么鬼玩意儿,问东问西、神神叨叨的,还要把脉,我女儿好得很,你要是收这只玉佛就收,不收,我就再去找别人。” “我敢说,除了我冯大志,在江城,没有人敢收你的玉佛。”冯大志胸有成竹道,“贺太太,我们打个赌,就算有瞎了眼的同行收了你的玉佛,迟早也还会还回来,你信不信?” 冯大志的话似乎戳中了贺太太的痛处,她眼神闪了闪,斟酌良久,一咬牙,拉着贺小姐的手递给柳书翊,说道:“好,你想把脉,就让你把一下好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把出朵花来。” 柳书翊宠辱不惊,伸出手指搭在了贺小姐的脉上,不多时便说道:“贺小姐本是石女之身,为了成功怀上这一胎,受了不少罪吧……” 第45章 你不得好死! 柳书翊一语激起千层浪,最激动的要数贺太太了。 她一下子跳起来,指着柳书翊便骂道:“庸医!不会看病就不要瞎说,恶意败坏我女儿的名声,我是可以告你的!” 柳书翊挑眉:“我这脉号的准不准,贺太太心里最清楚,其实现在医学很发达了,贺小姐的情况,通过正规手术是可以重新修复、过正常夫妻生活、甚至要孩子的,何必用这种歪门邪道的法子,害人害己呢?” 贺太太还想说什么,贺小姐忽然整个身体朝椅背上后仰过去,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的瞳孔竟也是涣散的。 她穿着孕妇裙,裙摆到小腿那儿,此刻,有黑血顺着她的小腿,从裙摆下面流出来。 贺小姐痛苦的呜呜呻吟着,贺太太一手抱着她的头,一手掐她的人中,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贺莲,贺莲……” 贺莲已经没有意识了,贺太太六神无主,松开贺莲又去打电话,铃声响了许久,那边才接通,不知道说了什么,贺太太暴怒:“应酬!应酬!一天到晚就知道应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一定是带着那个私生女在身边吧? 贺莲还没死呢!你这个当爹的就想扶私生女上位,你不得好死!” 贺太太越骂越难听,我们在一边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那边率先挂了电话,贺太太气不过,又接连拨了几次,却再也没有被接通过。 冯大志好心提醒道:“贺太太,先救贺小姐比较重要。” “救?怎么救?” 贺太太拿起那只玉佛砸向冯大志,失心疯似的去拉扯贺莲,大吼大叫着:“给我起来!你装什么死!我这辈子都毁在你手上了!” “要不是你笼络不住丈夫的心,你爸怎么会把那狐狸精的女儿接回来?你再不起来,那小狐狸精就要爬上你丈夫的床了,给我起来!” 贺莲的身子如破布一般,被贺太太扯来扯去,地上汇聚了一大滩黑血,我们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和冯大志压住贺太太,柳书翊蹲在贺莲身边,掀开她的裙子,露出鼓鼓的肚皮。 一根一根银针扎进贺莲的肚皮里,黑血渐渐止住了,贺莲长吸一口气,慢慢活了过来。 她清醒后,愣了一小会儿,开口第一句话竟是:“妈,我又犯病了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虚弱得都坐不起身来了,脸色惨白的躺在地上,我从一边扯了一块桌布,盖住她的下半身。 贺太太伸脚将掉在地上的手机往贺莲那边踢过去,满脸凶相地命令贺莲:“现在就给你爸打电话,说你有流产征兆,让他亲自开车来接你……唔……唔……” 贺太太话还没说完,冯大志一手捂住她的嘴,将她硬拖出了龙王庙。 整个龙王庙终于安静了下来。 柳书翊又抽出一根银针,从贺莲额头正中心扎下去,贺莲闷哼一声,缓了缓,竟能坐起来了。 我赶紧把她扶起来,让她坐到椅子上去,柳书翊说道:“贺莲,这根银针只能保你在一个时辰内意识清明,时间一过,你又会回到之前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是否决定向我们阴香堂递请事帖,还请你自己做一个决定。” 贺莲眼神怯怯的,看看柳书翊,又看看我。 我心疼道:“贺莲,人生是自己的,你不是谁的附属品,你应该勇敢的为自己活一次。” “我……” 贺莲话还没说,眼泪便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其实不用她说,我们也能看出来,她有多么强势的一个母亲,又有一个多么不着调的父亲,她虽然生在富庶之家,但活得并不快乐。 她母亲对她精神上的奴役,已经不是一两天了,如今她想要跳出这个牢笼,需要强大的勇气去支撑。 能不能跨过这个坎,还得靠她自己。 贺莲真的犹豫了好久好久,她的眼神是飘忽的,一会儿看着自己的肚子,一会又去看地面上大片的黑血,还有贺太太留下的那只手机…… 直到我们都觉得她要放弃了的时候,她忽然开口说道:“我有隐疾。” 她清了清嗓子,艰难道:“医生您把脉把得很准,我的确是石女,但在结婚之前,我并不懂这些,一直长到18岁,我都没有来过月经。” 我不解道:“学校生理课应该有科普吧?还有,你的父母也没发现你身体上的异常吗?” “我父亲是个商人,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贺莲忧伤道,“我母亲也很忙,半辈子都忙着找偏方生孩子,忙着斗小三,可惜她除了我,再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而小三的女儿只比我小两岁。 我从上初中起,就一直住全日制女校,我也发现自己跟别的女孩子不同,跟我妈说过,她说我只是发育晚,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这母亲做得也太失败了吧! “我天生比较迟钝,读书的时候,总是班上倒数,勉强上了一个三本,刚念两年,我爸的公司出了问题,为了挽救公司,他们把我推出去,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 我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贺莲的眼神更加怜悯了。 贺莲却木木的,似乎她在讲述着的,不是她自己一般:“老男人生意做得大,年轻时候不知道节制,已经死了两任老婆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我跟他结婚三个月,他都没能……人事……” “这事儿我也没脸往外说,我妈心急,看我结婚三个月肚子都没动静,非拉着我去医院检查身体,结果就发现我是石女。” 呵,女儿长到二十来岁,她都没关心过女儿的身体,结婚三个月没怀孕,她倒知道拉着女儿去看医生了。 “医生当时也说,可以通过手术帮我复原该有的功能,但我妈说做手术闹得动静太大,惊动了老男人就惨了,之后她不知道从哪儿请来了那只玉佛,让我一直戴着,说保准能在一个月内让我怀孕。” 我有些不可思议道:“这……这么神奇?” “的确很神奇。”贺莲接着说道,“刚戴上玉佛那几天,我总能闻到一种若有似无的腥香味儿,整个人像是在做梦,梦里,我和老男人成功圆了房,一个月后,我便有了孕反,去医院一查,真的怀孕了……” 第46章 献祭品 贺莲闻到的腥香味儿,应该就是玉佛肚子里的乔家阴香散发出来的。 这种香料迷惑了贺莲和那老男人。 “但奇怪的是,自从查出来怀孕之后,我总是会做同一个梦,梦到一个小孩儿站在我的床边,一开始,它只是一个虚影,随着孕程的增加,那虚影变得越来越清晰。 直到上个月,虚影彻底变成了一个小婴儿的模样,可它青面獠牙,扑上来就咬我,要吸我的血,我从梦中惊醒,竟真的看到我梦中被咬的地方破了,在不停地往外渗着血,从那以后,这样的事情每晚都会发生,我身上到处都是伤口。” 贺莲说着,撸起袖子给我看,我就看到她的两条手臂上新伤叠着旧伤,伤口泛着不正常的紫黑色。 “我把这事儿跟我妈说了,我妈就去找那个卖她玉佛的人,可是再也没能联系上那人,我们也想了很多办法想要送走这只玉佛,可是无论扔再远,到了晚上,我做梦的时候,它都会自己回到我的脖子上。” 所以,在她们找上冯大志之前,其实已经被这只玉佛折腾了一个来月了。 “前两天,我们听说同心堂重新开门营业,冯家祖孙三代倒卖古董,名声在外,我妈就说把玉佛低价兑给同心堂,冯老板应该有办法压制这只玉佛,所以我们就来了九塘镇。”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我拉着贺莲的手问道:“那你肚子里的胎儿呢?你有去产检过吗?” “去过,B超只能照出一团黑影。”贺莲说道,“我虽然天生迟钝,但后来也意识到,这个孩子应该不是什么正常玩意儿,我还背着我妈喝过几次药,除了肚子剧痛一阵之外,根本没办法把它弄掉。” 柳书翊出声提醒:“贺小姐,你怀的不是普通胎儿,乱吃药,对你没有好处,甚至会危及你的生命,一定要小心。” 贺莲苦涩一笑:“我这样的人,死了又有谁会在意呢?我妈根本不关心我怀了个啥,她只害怕我东窗事发,激怒老男人;我爸呢,看我不中用,忙不迭地将私生女引荐给老男人……”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贺莲接下来的话,更是惊人:“更可悲的是,我发现我现在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想死,却也死不掉。” 我心里咯噔一声,更加握紧了贺莲的手,生怕一松手,她就做傻事似的。 没想到,贺莲真的做过傻事。 “一个多月了,我每晚每晚都在做那个噩梦,睡不好一个觉,生理和心理上受着双重折磨,我整把整把地吞安眠药,想着如果不能睡个好觉,就那样在睡梦中死去也好啊。” 贺莲痴痴地笑了几声,再看向我,眼眶里面已经满是泪水:“可是没有用,我还是睡不着,也死不掉,我站在二楼阳台上往下跳,明明有坠落感,明明已经昏迷了,一醒来,我就还好端端的躺在床上,我真的快被逼疯了!” 我紧紧握着贺莲的手,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才好了。 “医生,你能帮我吗?”贺莲忽然松开我的手,看着柳书翊问道,“我不奢求你能救我,我只求你送我走,好吗?” 柳书翊一直很镇定,他摇头拒绝:“贺小姐,我没有权利决定你的生死。” “所以你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没有被赋予这个权利,对吗?” 贺莲一直说她迟钝,这会儿,她脑子转得比谁都快,她拿起请事帖,一下子跪在了柳书翊的面前,无比虔诚道:“那今天,我就向你们阴香堂递请事帖,求医生帮帮我。” 柳书翊看向我,要我做决定。 我当然想接,毕竟这件事情牵扯到乔家阴香,又与蒋欣雅的事情有些许关联,说不定顺藤摸瓜,能彻底将乔家连根拔起。 可是对于我来说,贺莲这件事情太棘手了,我根本没有一丁点儿头绪,一旦接了请事帖,我们便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我犹豫再三,猛地回头看向供桌上的牌位。 柳璟琛要是在就好了,只要他点头,这请事帖我就能毫无负担地接下来了。 可是我手里没有蛇香,没办法召唤他。 但我还是点了三根黄香,冲牌位恭恭敬敬地拜了拜,刚把黄香插进香炉里,身后就起了一阵阴风。 紧接着,一双大手就从我身后环了过来,柳璟琛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突然给我的牌位上香,是想我了吗?”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浑身不自在,自从我劫后余生醒来之后,他对我态度的转变太大了。 我紧张地朝旁边俩人瞄了一眼,发现他俩脸色都没有异样,这才确定柳璟琛没有真正现身,只有我知道他来了。 我小声问道:“贺莲的请事帖,可以接吗?”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柳璟琛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不依不挠道,“这三根黄香,是给牌位点的,还是给那盏长明灯点的?” 这男人没毛病吧? 我咬牙低声回答:“给牌位点的。” 柳璟琛轻笑一声,伸手捏了捏我的耳垂,说道:“这就对了,你遇到事儿,首先想到的,必须是你的仙家。” 我满头黑线,他到底在说什么?! 柳璟琛似乎心情很好,转身大刀金马地坐在了供桌旁的主位上,说道:“接吧。” 我如蒙大赦,赶紧说道:“贺莲,你的请事帖我接了,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帮你解决掉这件事情,还你自由身的。” 贺莲把请事帖交给我,又把那只玉佛放在我手里,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就要倒下去。 柳书翊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帮她拔了身上所有的银针,然后扶着她去找冯大志他们了。 等人一走,我就将贺莲的事情,以及蒋欣雅的事情,一股脑儿地跟柳璟琛详细说了一遍:“我总觉得这两件事情之间有关联,乔家像是在织一张大网,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跟着遭殃呢。” 柳璟琛拿过我手里的玉佛,迎着光把玩了几下,冷笑一声说道:“画皮骨、无根胎、观音面、崆峒心,至少有四个女孩,将沦为乔家的献祭品……” 第47章 观音面 画皮骨、无根胎、观音面、崆峒心? 这都是什么啊? 我拉过一旁的凳子,挨着柳璟琛坐下,虚心求问。 柳璟琛解释道:“蒋欣雅的情况,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属于哪一样,但贺莲这一胎,的确是无根胎。 所谓无根胎,载体一般都是石女,她们先天没有生育能力,也没有真正同过房,却莫名其妙地怀了孕,等到怀胎七个月的时候,胎儿会撕开母体的肚皮,从肚子里爬出来,这个时候就会发现,无根胎是没有脐带连接母体的。” 贺莲是石女没错,她跟老男人成婚三个月都没能成功同房,后来戴了那只玉佛之后,她说她是在梦中跟老男人行了房事,成功怀上这一胎的。 现在看来,那个梦大抵也是假的。 贺莲现在已经怀胎五六个月了,她梦中的那个婴儿也越来越暴虐,她的身体情况更是越来越差。 如果我们救不了她,一个多月后,贺莲便活不成了。 贺莲如此,那蒋欣雅呢?她又会是哪一种情况? 我又拉着柳璟琛问道:“无根胎我懂了,那画皮骨、观音面、崆峒心呢?” 柳璟琛今天特别有耐心,我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画皮骨,就是用特殊的方法,将载体的皮囊与骨肉分离开来,等到时机成熟,他们会从载体的后脑勺剖开一个小口,将她的骨肉完整的取出来,重新缝合伤口,保持剩下的那副皮囊完好如初,而那副皮囊,据说是可以用来续命的。 用来制作画皮骨的载体,必须是全阴命格。” 我迅速地掐算了一下蒋欣雅的生辰八字,还好,蒋欣雅不是全阴命格。 “至于观音面,它类似于一种罕见疾病,叫做人面疮。” “人面疮我知道,是一种发生在人体表面的皮肤病,因为疮面很像人的脸部而得名,传说当初慈禧太后还得过这种病。” 柳璟琛点头:“人面疮的确是一种疾病,而观音面却是利用特殊手段,在载体的身上重新养出一张,甚至是数张不一样的面孔来,等到那些面孔成熟之后,便可以完整的剥离出来,为人所用。” 这玩意儿真是骇人听闻,我听得都头皮发麻了。 我问道:“那观音面的载体有什么要求吗?” “观音面载体的要求,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柳璟琛说道,“它需要载体皮肤洁白无瑕。” 我眉心一跳,蒋欣雅就是冷白皮。 我们同宿舍一年了,冬天还一起去学校澡堂子洗澡,她身上别说疤痕了,就连痣都没有几个。 难道……难道江枫接近蒋欣雅,是要在她身上养观音面? 柳璟琛看我脸色不对,关心道:“蓁蓁,你怎么了?” “我……我开始有点担心我舍友了。”我强作镇定道,“那崆峒心又是什么?” “崆峒山你知道吧?” “知道的,很有名的山脉。” “崆峒心,顾名思义,便是用特殊手段,将人的心脏养成如山峰一般重峦叠嶂的样子,它还有另外一个通俗易懂的名字,叫千层心。” 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有些不相信道:“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才能制作出崆峒心啊?” “用蛊虫。”柳璟琛说道,“被选为崆峒心的载体是最痛苦的,她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就被喂进特殊的蛊虫,随着她的成长,那只蛊虫会慢慢的将她的心脏啃噬成崆峒心,崆峒心完成的那一刻,便是载体的死期,在她断气之前,蛊虫会被挖出,送入新的载体。” 我伸手捂着自己扑通乱跳的心脏,问道:“这样说来,崆峒心的载体早就被选定了,不一定在我们这一片,对吗?” 柳璟琛点头:“对,并且她大多本来就是乔家人。” “乔家人?”我惊道,“这么肮脏惨烈的手段,他们不惜用在自家人身上,他们到底为了什么啊?” “应该是为了复活他们的大巫师。”柳璟琛眯起眼睛回忆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概在两百多年前,乔家祖上也曾用过这样的秘术,复活了他们的大巫师。 四十多年前,乔家当时的大巫师意外身亡,乔家也就此陨落,他们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必定心有不甘,而只有复活大巫师,乔家才能重回巅峰。” 我咬牙切齿道:“他们简直丧心病狂了!” 我奶落在这样的人家手里,我真的不敢想她现在的境遇。 一想到我奶,我眼眶就湿了,柳璟琛弯腰,一手将我用力托起,直接将我抱着坐在了他的腿上,拥着我说道:“乔家的手伸得太长了,今天就算贺家不送请事帖来,这事儿我们也得管。” 我不确定道:“你行吗?” 我可记得之前他在同心堂一战之后,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闭关了这么多天,这刚出关,又要对上乔家,我真的对他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更何况,我们对上乔家之后,那柳洛渊能坐以待毙吗? 他肯定会趁机下黑手的。 说不定,这会儿柳洛渊已经跟乔家沆瀣一气了。 柳璟琛抚着我左手腕上的蛇骨手串,反问道:“你信我吗?” 我不信。 我当然不信。 虽然这几天,柳璟琛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甚至可以说跟我很亲昵,但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奶说的话。 鹿家曾经背叛过柳璟琛,而柳璟琛也曾对鹿家恨之入骨。 再者,如果他真的如他表现的对我这么亲昵,又怎会让我怀孕呢? 他明明知道,佛骨胎会要了我的命的。 他一身蛇骨,需要佛骨胎来帮助他修炼,我只是他的炉鼎,亦或是孕育炉鼎的一个载体罢了。 他的行为,与乔家制造崆峒心又有何区别? 所以基于他强行让我怀孕这一点,我就得时刻保持大脑清醒,我可以顺从他,依靠他,却永远不可以依赖他、爱上他。 永远不可以。 我咬着嘴唇没有回答柳璟琛的问题,柳璟琛自嘲的一笑,继续问道:“你不信我,那你更信谁一点?” “是柳洛渊?还是胡云玺?” 第48章 脚踏两只船 柳璟琛的一个个问题,让我在他怀里坐如针毡。 我挣扎着想要从他腿上下来,可他却抱得更紧。 他将下巴扣在我的肩膀上,脑袋埋进我的肩窝里,似乎比我更痛苦:“蓁蓁,柳洛渊不可信,胡云玺……” “蓁蓁,你同学打电话来了。” 柳书禾手里握着我的手机冲进了龙王庙,老远就听到她的大嗓门了,等她抬眼锁定我,脚下一个急刹车,讪笑道:“三……三哥你也在啊。” 我赶紧推开柳璟琛,大步走到柳书禾面前,拿过手机,就看到熊芳芳几分钟前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我赶紧回了过去,那边几乎是秒接,声音都是哆嗦着的:“蓁……蓁蓁,不……不好了,欣雅……欣雅她……” “欣雅她怎么了?”我也跟着慌了起来,“芳芳,你一向胆子大,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怕成这样?” 熊芳芳深呼吸了几口,稳定住情绪,这才说道:“是这样的,那天你从宿舍离开之后,欣雅哭了好久,当天晚上,江枫又约欣雅出去,打了欣雅。” 我顿时拔高了音调,不可思议道:“江枫打了欣雅?” “嗯,扇了欣雅一巴掌,她回来的时候,左半边脸都是肿的。”熊芳芳也气愤道,“不过第二天,江枫就抱着鲜花和礼物跟欣雅道了歉,写了保证书,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动欣雅一根手指头,他们便和好了。” 我简直无语了。 谈恋爱就挨打,以后真要结了婚,家暴还不是迟早的事儿? 蒋欣雅脑子真的进水了吧? 不过我还是疑惑道:“他们俩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但你为什么那么害怕的样子?” “欣雅脸上的肿一直没消,今天早上没去上课,在宿舍里休息。”熊芳芳继续说道,“我给她带了午饭,还买了消肿的药膏,中午我帮她涂药膏的时候,发现她脸肿起来的地方,像是……像是……” 说到这儿,熊芳芳的声音又哆嗦了起来,我则直接说道:“欣雅肿起来的地方,像是长了另外一张脸,是不是?” 熊芳芳惊愕道:“蓁蓁,你怎么知道!” 果然,蒋欣雅被选为观音面的载体了。 那么,这个江枫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很担心蒋欣雅,就问熊芳芳:“欣雅知道这件事情吗?她怎么说?” “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这两天总是昏昏欲睡的。”熊芳芳说道,“我也让她看了她脸上肿起来的地方,但她看了之后,竟什么反应也没有。” 蒋欣雅现在的状态,无异于行尸走肉了。 那天在宿舍,她的瞳孔不就已经涣散了吗? 我转头看向柳璟琛,他刚才应该都听到了,柳书禾在一边也捏着拳头,我以眼神询问柳璟琛,他立刻会意:“这事儿,我们管。”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然后对熊芳芳说道:“芳芳,你提醒雨萌,这段时间离欣雅和江枫远一点儿,欣雅的事情,我来处理,你们不要打草惊蛇,引火上身。” 熊芳芳连声应和,还想问我蒋欣雅到底怎么了,被我搪塞了过去。 我一挂断电话,柳书禾便忿忿道:“怎么,那女娃娃还是色迷心窍,不愿意怀疑她那个好男友?” 我嗯了一声:“她现在情况不大好,我准备先回学校去看看。” “不着急。”柳璟琛忽然插话进来,说道,“蓁蓁回学校之前,我们先去那女同学家的镇上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我立刻同意道:“对,我们直接给江枫来个釜底抽薪。” 柳璟琛站了起来,摸了摸我的头顶,说道:“你怎么就确定江枫就是幕后黑手呢?” 我皱眉:“你是怀疑江枫也被人当靶子了?” 柳璟琛只说走着瞧吧。 · 我和蒋欣雅做了一年同学,关系又很好,她家住在哪儿我是知道的。 当天下午,我和柳璟琛、柳书禾,开着童栩言的车子就去了当阳镇。 当阳镇不大,我们很快便问到了蒋欣雅家的具体位置,但却不知道江枫姥姥家在哪边。 我刚想打电话,让熊芳芳试探性地问一问蒋欣雅,熊芳芳的电话刚好打过来了,我接起来之后,就听她说:“蓁蓁,下午江枫又来找欣雅了,明天是周末,江枫说要带欣雅去庙里再请一串琉璃手串,作为两人的定情信物。” 这江枫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我问道:“欣雅走了吗?她有说那个庙在哪儿吗?” “已经走了。”熊芳芳说道,“欣雅说那个庙就在江枫姥姥家那边,叫什么当……当阳寺好像。” 当阳寺? 这名字听起来,倒真像是当阳镇这一片儿的。 熊芳芳又补充了一句:“哦,下午欣雅见过江枫之后,她脸上的肿消了,之前可能是我多想了。” 熊芳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跟她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我看向柳璟琛,说道:“蒋欣雅脸上的肿消了,如果是观音面的话,是不是不可能消掉啊?” “不是消掉,而是转移了。”柳璟琛波澜不惊道,“看来这个江枫背后,真的有高人指点。” 我就将熊芳芳刚才提供的线索说了,我们当即便决定兵分两路,柳书禾留下来盯着蒋欣雅家,我和柳璟琛则去找当阳寺。 为了不扎眼,我让柳璟琛不要现身在人前,他还有心思打趣我说:“蓁蓁,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见不得人的存在?” 我瞪了他一眼,他也不恼,只是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 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问了镇上好几个年纪大一点儿的老人,他们都说当阳镇周围根本没有什么寺庙、道观之类的地方。 没有当阳寺,江枫会把蒋欣雅带去哪里? 我们立刻跟柳书禾汇合,天都快黑了,蒋欣雅根本没有回自己家。 我顿时有些紧张了起来,柳璟琛想了想,说道:“既然从蒋欣雅这边无法切入,那就去查查江枫。” 江枫比我们高两届,想查他,只能先从他身边的同学问起,好在江枫在学校还算风云人物,很快我就联系上了他同宿舍的一个男生。 我上来便做了自我介绍,然后拐弯抹角的试探:“江枫学长正在跟我舍友谈恋爱,他们今天出去约会了,这会儿宿舍查寝……” “你说什么?”那边直接打断了我,说道,“江枫跟你舍友谈恋爱?不可能吧?他不是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吗?两人好着呢,以江枫的人品,不可能做出脚踏两只船的事情来的……” 第49章 你查户口啊! 江枫竟然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 那他还来招惹蒋欣雅干什么? 江枫在学校风评那么好,谁又能想到,他会是一个脚踏两只船,还打女人的渣男?! 我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继续问道:“那你知道江枫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家住哪边吗?” 却没想到那同学警惕性挺高的,他嗅出了这里面的不正常,冲了我一句:“你查户口啊!”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线索竟就这样断了。 我收起手机,有些担心:“琉璃手串的事情恐怕已经惊到江枫了,我害怕蒋欣雅今晚会有生命危险。” “直接去问蒋欣雅的父母吧。”柳书禾说道,“毕竟时间不等人。” 我也同意柳书禾的建议:“我是她的同学,跟她父母沟通起来应该不难。” 我们仨便一起去了蒋欣雅家,柳璟琛没有现身。 那会儿已经是晚饭后了,蒋欣雅父亲上晚班,家里只有她母亲一个人,我自我介绍说是蒋欣雅的同学兼舍友,蒋妈妈很热情地把我们迎了进去。 蒋妈妈给我们倒茶,还要去切水果,被我拦下来。 我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道:“阿姨,我们今天来,是有些事情想问问您的。” 蒋妈妈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她问道:“同学,是不是小雅在学校出什么事儿了?” “欣雅的确遇到了一些事情。”我斟酌着用词,尽量不刺激她,“今年暑假期间,欣雅是不是经常外出啊?” 蒋妈妈点头:“对,好像是她一个好朋友的姥姥家也住在我们镇上,时常约她出去玩。” “那您知道欣雅那个朋友姥姥家在哪儿吗?”我赶紧问道,“欣雅带他回来过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蒋妈妈抱歉道,“我和欣雅爸爸平时都要上班,欣雅又大了,能照顾好自己,所以我们也没有过多关注她的交友情况,同学,欣雅她到底怎么了?” 看来蒋欣雅和江枫谈恋爱的事情,暂时还没跟家里说,蒋妈妈也不知道江枫姥姥家在哪,这就麻烦了。 我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跟蒋妈妈坦白,旁边柳书禾说道:“蒋欣雅谈了个男朋友,那个渣男恐怕想要她的命,我们是来救她的。” 蒋妈妈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之后,整个人就慌了起来:“姑娘……你,你说什么?有人要我家欣雅的命?” 我瞪了柳书禾一眼,紧紧握着蒋妈妈的手,说道:“阿姨,这只是我们的猜测,您先别着急,我们先想办法联系上欣雅再说。” 蒋妈妈慌手慌脚的,拿起手机给蒋欣雅打电话,但是那边好像没信号,根本打不通。 蒋妈妈就更慌了,又重新拨电话,我看着她,脑子也在飞速地运转。 在蒋妈妈几次拨打电话无果之后,我才开口说道:“看来咱们暂时很难联系上欣雅了,阿姨,我们能去欣雅房间看看,找找线索吗?” 蒋妈妈说可以,她把我们带去蒋欣雅的房间,转身又出去给她老公打电话,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我小声埋怨柳书禾:“你说话就不能委婉一点吗?” “委婉能解决问题吗?”柳书禾不服气道,“反正迟早都是要知道的。” 好吧,柳书禾也算话糙理不糙。 我环视蒋欣雅的房间,她的房间不大,布置得很温馨,主体色调都是暖色系的,一眼望去,并没有什么可疑的物件儿。 但当我走到床头那儿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腥香味儿,那味道,跟那天蒋欣雅的琉璃手串破碎时,散发出来的味道很像。 我仔细闻了闻,视线最终定格在了床头柜上放着的那只香薰蜡烛上。 那是一只特别普通的香薰蜡烛,看起来还很新,没有点燃过,从外包装看,它本来应该是淡淡的栀子花香味,而那股若有似无的腥香味儿,就掩盖在栀子花香味之下。 如果不是对那股腥香味儿特别敏感,很容易就忽略掉了这只香薰蜡烛。 我几乎可以断定:“这只香薰蜡烛应该是江枫送给蒋欣雅的。” 柳书禾拿起香薰蜡烛闻了闻,顿时也皱起了眉头:“乔家阴香?” “看来江枫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心急。”我说道,“不过有了这香薰蜡烛,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 柳书禾不解道:“什么好事?” “纸鹤追踪。” 这是我跟童继先学习的风水术法里,最经典的追踪术法,依靠被追踪人留下的气味,以纸鹤为媒介,就能找到被追踪人的动向。 蒋欣雅从小生活在当阳镇,这个镇子上很多地方都沾染着她的气息,并不适合纸鹤追踪。 而江枫不同,他不是当阳镇人,他来当阳镇,活动范围大多在他姥姥家周围,所以用纸鹤来追踪跟他有关的气息更稳妥。 但纸鹤追踪需要一定的修为去维持,我没有修为,只能看向门口站着的柳璟琛。 我大步走过去,拉着柳璟琛的袖子,把他拽进房间里,讨好道:“蛇君,纸鹤追踪对您来说是小菜一碟吧?能不能帮帮我?” “纸鹤追踪不仅需要一定的修为去维持,能追踪的范围也很有限。”柳璟琛说道,“如果他们俩现在就在当阳镇,纸鹤追踪不是问题,但如果不在,他们之前留下来的气息就会干扰纸鹤追踪的准头,我也只能尽力一试。” 我直点头:“是啊是啊,试一试,说不定还能找到别的线索呢?” 我一边说着,一边从蒋欣雅的书桌上找到一张彩纸,迅速折成一只纸鹤,然后点燃香薰蜡烛,栀子花的香味夹杂着那股腥香味儿顿时爆发出来。 我将纸鹤置于香薰蜡烛的火焰之上,另一边,柳璟琛已经开始掐诀念咒,等他捏剑指指向香薰蜡烛的时候,我松开了拿着纸鹤的手。 纸鹤在火焰之上颠簸了一下,然后稳稳立住,煽动翅膀,朝着外面迅速飞去。 柳书禾嗖地一声追着纸鹤就跑了,我和柳璟琛也赶紧跟上,出门的时候,蒋妈妈一把拉住我,眼泪汪汪地问道:“同学,你们这就要走吗?欣雅爸爸马上就回来了,咱们……咱们一起去报警……” 第50章 寿蜡 我只能跟蒋妈妈解释,这事儿报警没用的。 “阿姨,欣雅的事情很复杂,一般人是解决不了的,但我是仙家弟马,我家仙家说他会管这件事情,所以请你们放心,晚上就待在家里别出去乱跑,等我们的消息。” “仙家?弟马?”蒋妈妈惊愕道,“同学,我家欣雅难道是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吗?你家仙家真的肯帮忙?” 看我毫不犹豫地点头,蒋妈妈这才松开了我,连声说道:“好好好,我就待在家里,等你们的消息。” “同学,请一定要帮帮欣雅。” 我嗯了一声,转身去追柳璟琛他们。 纸鹤在黑夜里穿梭,一直往西飞。 穿过两条街,街对面的建筑一下子变得古朴起来,一水儿的青砖红瓦,巷子也越来越窄,脚下的柏油马路也变成了青石板路。 纸鹤最终在巷子最里面那一户人家的门口停下,无火自燃,瞬间烧成了灰烬。 我喘匀了气儿,上前敲门。 敲了好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门里面站着一个白发苍苍、佝偻着腰的老奶奶,她问道:“是来买东西的吗?” “不是。”我回道:“老人家,我们找江枫,请问他在家吗?” “江枫?”老奶奶一脸茫然,“谁是江枫?不认识。” 我不死心道:“那蒋欣雅呢?您认识吗?” “你们找错门了吧?”老奶奶说道,“我老婆子独居几十年了,一直住在这巷子里,平时靠卖些纸钱香烛过活,左邻右舍都认识,并没有听说什么江枫、蒋欣雅的。” 我这才发现,这的确是一间白事铺子,门头上还挂着两盏白灯笼,刚才老奶奶开门,也是问我们要买什么。 难道纸鹤真的追踪错了? 老奶奶打了个哈欠,说道:“天色不早了,要是不买东西,我就先关门睡觉了。” 她说着就要关门,柳书禾上前一步,一把按在了门上,老奶奶一个踉跄,差点被推倒,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柳书禾跨过门槛就要往里面去,老奶奶呵斥道:“你们想干什么?私闯民宅啊!” “我们买东西。”我赶紧打圆场,“老人家,我们听说这边有个当阳寺,寺里请的香灰手串很有灵气,就想买个香塔带过去,您这儿有吗?” 老奶奶见我们要买香塔,脸色才缓和了下来,侧开身体让我们进去:“香塔我这儿有几种,你们可以挑一挑,但是你们说的当阳寺,我老婆子在当阳镇住了大半辈子,从未听说过。” 我说没关系,或许当阳寺就在当阳镇周边,我们先买了香塔,然后再找寺庙。 说话间,我已经将整个白事铺子看了一圈,这间屋子一共分为前后两间,前面是店铺,里面有个柜台,柜台里里外外都堆满了花圈、纸钱、香烛等等。 角落里还有新扎好的纸人纸马,三种规格的香塔也摆在那边。 店铺后面连着一小间卧室,卧室里亮着灯,能看到床尾、电视柜,电视还开着。 看来刚才老奶奶给我们开门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看电视了。 柳书禾动作快,她站在卧室门口扫了几眼,冲我摇了摇头。 地方就这么大,根本藏不了人,看来我们是真的找错地方了。 选了一个中等规格的香塔,付了钱之后,我和柳书禾就退了出来,身后,老奶奶轰咚一声把门关上了。 我们带着香塔回到了车里,柳书禾说道:“那白事铺子里的确没有别人,可能是做白事生意的,阴气重,才会把纸鹤吸引过去的吧?” 这解释也说得通。 柳璟琛却冷笑一声,说道:“纸鹤追踪的没有错,那老太婆有问题。” 我和柳书禾都很疑惑,柳璟琛从袖口里掏出之前在蒋欣雅房间里带出来的香薰蜡烛,递到我们眼前让我俩好好看看。 柳书禾不耐烦道:“这不就是普通的香薰蜡烛么,有什么好看的。” 我也附和道:“对啊,这就是普通的香薰……哎?”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这一支并不是香薰蜡烛,而是……寿蜡?” 所谓寿蜡,就是寿终正寝的老人死后,停尸在家那几天,尸体要上高(两条大板凳支撑一整块门板,尸体就放在门板上),尸体下方会点两根寿蜡。 这两根寿蜡作用与长明灯相仿,代表着老人后代子孙为他守夜,寿蜡是给死人用的东西。 江枫把寿蜡当成香薰蜡烛送给蒋欣雅,其心可诛。 而现在关键问题在于,江枫的这根寿蜡是从哪儿来的? 一般的寿蜡不可能特意做成栀子花香味吧? 所以江枫送的这支寿蜡,是特意找人制作的,那么,这支寿蜡会不会就来自于刚才那间白事铺子? 柳书禾一拍大腿,就要下车:“我就说那老太婆不像个好人,我现在就回去找她!” “没用的,她嘴紧得很,你去也问不出来什么。”柳璟琛若有所思道,“当阳镇没有当阳寺,江枫故意将错误的信息通过熊芳芳的嘴透露给我们,这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 我倒抽一口凉气道:“他将我们牵制在当阳镇,必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蒋欣雅的观音面转移了,就说明江枫近期跟乔家人联系过。” 乔家人…… “贺家!” 我和柳璟琛几乎异口同声说出了贺家。 贺莲去回龙村的事情是瞒不住乔家人的,如今贺莲和蒋欣雅这两个载体前后脚都暴露了,乔家不会不采取行动。 所以今天晚上,贺莲和蒋欣雅极有可能被集合到一处,说不定另外两个载体也会一起出现。 我们现在只要找到了其中一个,就能找出一窝来,甚至还能直接对上乔家人。 我立刻掏出手机给冯大志打电话,那边很快便接了起来,我就问冯大志贺莲家住在哪儿。 “住在县城啊。”冯大志说道,“不过今天下午,我们从回龙村回同心堂的时候,贺莲状态很差,贺太太跟得了失心疯似的,丢下贺莲自己回县城去了,我只能把贺莲先带到同心堂来了。” “贺莲在同心堂?”我激动道,“她现在就在你身边吗?” “她在楼上呢,之前柳医生给她用了药,她就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冯大志说道,“我在楼下吃面呢。” “你现在就去楼上。”我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你守着贺莲,一步都别离开,我们现在往你那边去。” “鹿姑娘,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冯大志一边问我,一边往楼上去。 没走几步,他那边忽然又安静了一下,紧接着我就听到他嘀咕着:“什么味儿……” 第51章 不是同一拨人 我顿时一个激灵,知道不好了,刚想提醒冯大志小心,就听他捂着口鼻叫道:“卧槽,狗东西又想害我!” 紧接着,我就听到他拿了什么东西,咚咚咚地就往楼上跑,我屏住了呼吸,听着那边的动静。 冯大志跑上楼之后,愣了一下,并没有发生任何的打斗,手机听筒里隐隐约约地传来女人痛苦的呻吟声。 我就问冯大志怎么了。 “贺莲醒了。”冯大志的声音有些抖,“她的肚子比之前大了好多,肚子里有东西在动。” 他顿了顿,我听到他走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我看过了,楼上楼下都没有人,贺莲睡的这间房间,西北角有一小撮黑色的香灰,刚才我上楼的时候,闻到了腥香味,现在味道已经淡了很多。” 看来乔家人是去过同心堂了。 但他们既没有带走贺莲,也没有跟冯大志产生冲突,就只是去点了一根阴香。 贺莲闻了阴香之后,肚子变大了,里面的东西在动,在折磨她。 无根胎满七个月会自己从载体的肚子里破出来,而贺莲现在怀孕不满六个月,乔家人这是等不及了,想用阴香催生吗? 我让冯大志给柳书翊打电话,我这边也尽快赶过去。 当阳镇在县城东边,九塘镇在北边,我们现在就出发,还是会比柳书翊晚到一会儿。 我挂了电话,柳书禾就问道:“咱们现在就回九塘镇吗?” “书禾你留下。”柳璟琛说道,“乔家阴香出现在同心堂,但江枫他们却没有现身,这里面必有蹊跷,你留在当阳镇,盯着那个老太婆,我和蓁蓁先回去。” 柳书禾绝对服从命令,下了车,迅速隐入黑暗之中。 我开车,柳璟琛坐在副驾驶,他手里一直把玩着那只玉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我脑子里也乱糟糟的一片,根本理不清头绪。 好像因为我们的干预,整件事情都在被迫加速了。 等我们赶到同心堂的时候,就听到二楼有打斗的声音,柳璟琛率先冲了上去,我紧随其后。 冯大志已经被打晕了过去,跟柳书翊在打斗的,是那个怪物男和小女孩,而贺莲躺在地上,还在昏迷着。 柳璟琛加入战斗之后,怪物男扛着小女孩就往外逃,直接从阳台上跳了下去,柳璟琛和柳书翊立刻追了上去。 我跑过去,用力将贺莲撑起来,她肚子大了,身子重,我好不容易才把她拖到床上去。 我刚放下贺莲,她却忽然睁开了眼睛,只是她的眼睛里全是眼白,连一丁点黑色的瞳仁都看不见了。 她一手捧着肚子,另一只手抓着我的手腕,背书似的说着:“虻虫干两钱,水蛭干两钱,蜈蚣干一钱,归尾、红花、麝香、五味子各五钱,打成粉末,刮父骨为引,揉搓塑型,燃之,世间胎像种种,可破!” 说完,贺莲眼一翻,又昏死了过去。 我伸手摇了摇她,没能将她摇醒。 刚才她短暂的醒来,对我说了那些话,根本不像是她自己说出来的,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了,她只是在向我传话。 ‘世间胎像种种,可破’这几个字一直在我脑子里盘旋,这应该是乔家阴香中的一个堕胎的方子。 方子里用到的那些东西,全是大寒的,我都知道。 唯独‘父骨’是什么? 刮……父骨…… 难道父骨指的是胎儿父亲的骨头? 当初,贺莲莫名其妙地怀上这一胎,就是因为戴了那只玉佛,而玉佛肚子里的粉末,莫不就是所谓的父骨吧? 乔家人一边费尽心思地弄出这个无根胎,一边又给我堕胎的方子,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很快,柳璟琛他们回来了,柳书翊弄醒了冯大志,又过来给贺莲把脉。 冯大志还有些晕乎乎的,我问他之前发生的事情,他揉着后脖颈说道:“你打过电话之后,我就一直守着贺莲,那个怪物家伙闯进来,直接上手抢人,我能松手吗?我拼了命的抢,抢不过,就抱紧他的腿拖延时间。” 柳书翊也说道:“我赶到的时候,刚好看到那个怪物家伙一手肘击晕了冯老板。” 冯大志讪笑道:“看来我得找两个保镖帮我守店了,最近着实不太平了些。” 转而又说道:“这乔家人简直就是神经病,第一次来的时候,点了根阴香,我还纳闷怎么不抢人,谁知道他们又杀了个回马枪。” 我若有所思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今晚来同心堂的乔家人,不是同一拨?” “不……不是同一拨人?”冯大志惊诧道,“可之前出现过的乔家人,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怪物和女孩吗?” “我也觉得不是同一拨人。”柳璟琛说道,“看来乔家内部也并不团结。” 冯大志比较乐观:“不团结好啊,他们自己窝里闹,才没有太多精力来给我们添堵。” 不管怎样,贺莲没有被他们抢走,这是好事。 我问柳书翊,贺莲的情况怎么样? 柳书翊给贺莲把了脉,直摇头:“她快不行了,就算用药吊着,也活不过三天。” “三天?”我无法接受,“之前在回龙村的时候,不是还没有这么严重吗?” 柳书翊也很无奈:“乔家阴香加速了无根胎的生长,无根胎消耗了贺莲太多精血,加速了她的衰弱。” 我下意识地问道:“如果现在有办法将无根胎化掉,贺莲还有救吗?” “有救。”柳书翊说道,“无根胎破出贺莲肚皮之前,贺莲就都还有救,但目前我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化掉无根胎。” 我攥了攥手指,思虑再三,还是说道:“我有。” 柳书翊很是诧异,就连一旁站着的柳璟琛都是面色一凛,问道:“你有?” 我就将贺莲刚才短暂的醒来,对我说的那些话,跟他们说了,最后总结道:“这也是我为什么觉得今晚来的乔家人不是同一拨的原因,他们一拨人制造出了无根胎,而另一拨人却跟我们一样,想毁了无根胎。” 柳璟琛反问我:“你想冒这个险?” “鹿姑娘,乔家阴香阴毒,跟鹿家阴香可完全不是一个路子。”柳书翊也提醒道,“如果不成功,你会遭到反噬的……” 第52章 端倪 我不能确定按照这个方子制作出来的阴香等级如何。 如果是中低等级的阴香,我倒是不怕,但如果是高级甚至顶级阴香,先不说反噬的事情,就是制作好了,没有一定的修为,我都有可能无法点燃这支阴香。 “行了,没有把握的事情就先放一放。”柳璟琛说道,“夜深了,先回回龙村吧,书翊,把贺莲扶到车上去。” 冯大志连忙帮着柳书翊去扶贺莲,我看着柳璟琛,想到回来的路上,他一直把玩着那只玉佛,那个时候他是不是就已经猜到了玉佛肚子里的粉末是什么? 我又忍不住回想起那句话‘世间胎像种种,可破’,那么,佛骨胎呢? 用这个方子,是不是也可以把佛骨胎化掉? 还有一个疑问刚刚在我脑海中闪过,之前我奶说过,鹿家阴香和乔家阴香的制作方法是不一样的,乔家阴香制作靠斗蛊,鹿家阴香制作的时候,才需要香引。 贺莲说的那个方子,却是要以‘父骨’作为香引的,这制香手段,不像是乔家的,反而更像是鹿家的。 我这一脉只是鹿家阴香的支脉残存,那么,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里,会不会还有别的鹿家阴香支脉还在默默传承着? 我真是越想越离谱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响了,我拿起来一看,竟是蒋欣雅打来的,我赶紧接了起来,那边蒋欣雅一直在哭:“蓁蓁,救救我,我好痛。” 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问道:“欣雅,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 “我在出租车上,正往回龙村去。”蒋欣雅哭得嗓子都哑了,“蓁蓁,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去找你,你救救我。” 我赶紧报了同心堂的地址,让她直接来同心堂找我。 挂了电话之后,我整个人都变得心神不宁的,站在同心堂门口张望着。 那会儿,柳璟琛已经让柳书翊带着贺莲回童家去了,他陪我留在同心堂等蒋欣雅。 等了大概有十几分钟的样子,蒋欣雅就从出租车上下来了,她身上竟裹着一件浴袍。 她一看到我,就冲了上来,抱着我嘤嘤地哭着,我也回抱她,却闻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 我赶紧松开她,问道:“欣雅,你是不是受伤了?” “是江枫。”蒋欣雅状态很不好,情绪很激动,“他骗我说要带我去什么当阳寺,重新求一串琉璃手串做我们的定情信物,可是半路上他把我迷晕了,带去了一个小宾馆。 我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脑胀,背后很痛。” 她一边说,一边把我拉到同心堂里,解开浴袍,我才发现她T恤衫后面湿了一片,都是血渍。 柳璟琛和冯大志都站在门外避嫌,我小心掀开蒋欣雅的衣服,就看到她后背上被撕掉了很大一块皮肤,血淋淋的。 我其实能猜到一些,但还是问道:“欣雅,你知道江枫为什么剥掉你后背的这一块皮肤吗?” 蒋欣雅摇头:“我不知道,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一般,他太恐怖了。” “你还记得之前他打你,你脸上出现的那个人脸么?”我耐心地分析给她听,“那是观音面,后来他不知道又用了什么手段,将你脸上的观音面转移了,应该就是转移到你的后背。” 蒋欣雅听得浑身瑟瑟发抖:“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因为从暑假你们在车上偶遇,就是他精心策划的,你一早就被他选定了。”我说道,“你是冷白皮,身上几乎没有一点斑点,白璧无瑕,是上好的制作观音面的载体,琉璃手串碎了,他怕你发现端倪,应该是用了什么手段,催熟了你背后的观音面,然后剥走。” 这样的事情太过骇人听闻了,蒋欣雅愣在那儿都忘记哭了。 我拉着她的手,又问道:“欣雅,你之前说暑假的时候,江枫经常约你出去玩,他一般带你去哪儿呢?他姥姥家真的在当阳镇吗?” 这个问题明明很好回答,可是蒋欣雅却想了好一会儿,竟茫然地摇了头:“蓁蓁,我发现我现在记忆力越来越差了,我只记得江枫总约我出去玩儿,却不记得去哪玩的了,甚至连他姥姥住在哪,长什么样子,我都毫无印象了。” 怎么会这样? 蒋欣雅一动,又牵扯到伤口,痛得龇牙咧嘴的:“我从宾馆里醒来之后,有想过去报警,也想过去医院,可是最终我还是选择来找你,蓁蓁,如今除了你,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我让她把衣服穿好,想着先出去跟柳璟琛商量一下,却无意中看到,蒋欣雅的后腰上,隐隐约约的好像又长出了一张观音面。 这一张可能是刚长的,很淡,五官还没有凸出来,所以不容易被发现。 我立刻就出去,把这事儿跟柳璟琛说了。 柳璟琛眉头紧皱:“江枫剥掉了一块观音面,将蒋欣雅扔在宾馆就走了,说明蒋欣雅对江枫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如今她又长出了另一张观音面,这只能说明一点,江枫也只是中间人,他撤了,背后的操控者却还没有收网。” 我顿时会意:“所以今晚的事情,应该是江枫擅自行动,对于幕后操控者来说,时机还未成熟。” 蒋欣雅后腰上的这张观音面,成熟的日子应该是跟无根胎成熟的日子差不多的。 乔家人今夜也很忙,顾上了贺莲这边,却顾不上江枫那边了。 蒋欣雅还算聪明,直接来找我们,她如果被乔家人弄去的话,估计就很难再出现了。 “既然人来了,就一起带回回龙村吧。”柳璟琛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道,“先让她跟父母报平安。” 我怕蒋欣雅稳不住情绪,就拿过她的手机,帮她拨给蒋妈妈,那边很快接起,我跟蒋妈妈说了两句,然后让蒋欣雅跟她报平安。 蒋欣雅还没说话,手机那头已经换了人,柳书禾的声音响了起来:“喂,蓁蓁,是你吗?我刚想联系你,江枫来当阳镇了,他真的进了那间白事铺子……” 第53章 我会死,对吗? 江枫去了当阳镇的白事铺子,所以白事铺子里的那个老太婆跟江枫的确有关系。 难道她就是江枫的姥姥? 如果之前我推测的不错,江枫今晚属于私自行动,坏了乔家人复活大巫师的节奏,乔家人现在正在气头上,他们不会放过江枫的。 但江枫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留着他暂时还有用。 没有听到我的回答,柳书禾已经急了:“蓁蓁,你问问三哥,要不要我现在就冲进白事铺子,把江枫抓回去?” “先别急。”我看了一眼柳璟琛,两人眼神相对,他冲我点头,我继续说道,“书禾,你远远地守在白事铺子周边,不要打草惊蛇,必要的时候,保护好江枫。” 柳书禾不解:“你让我保护那个渣男?为什么?” “留着他还有用。”我叮嘱道,“乔家人随时都会出现,书禾你自己也要小心。” 听我这么说,柳书禾心里多少有点数了:“我知道了,我会盯好那个渣男的。” 挂了电话之后,我就问柳璟琛:“我这样安排,对吗?” “你做得很好。”柳璟琛不吝夸奖,转而又说道,“我先送你们回去。” 我担心道:“我可以自己开车回去,你要不要去增援书禾?她一个人在那边,要是对上乔家人,恐怕顶不住。” 我们的人手的确太少了,除了柳璟琛,就数柳书禾的修为最高,柳书翊主攻的是医术,我们不在的时候,他更能把控大局。 除了这些,剩下的就只有童栩言了。 但童栩言手里也没几个人,天赋也不算优秀,只能对付对付邪煞,遇上乔家人这样的,根本对不上几招。 柳璟琛却一点儿也不担心:“别忘了白事铺子里的那个老太婆,那可不是一个简单角色,走吧,先回去。” 我被柳璟琛推上副驾驶,蒋欣雅自己坐到后面去了,柳璟琛开车。 车子稳稳起动,我看着柳璟琛娴熟的车技,根本不像是一个被镇压了一百多年,刚刚突破封印跑出来的老古董。 我忍不住打趣道:“柳三爷,你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真强。” 柳璟琛冲我挑了挑眉,唇角微微上扬。 “不过,”我紧接着给他当头一棒,“有空你还是去考个驾照吧,否则哪天被交警拦下就不好了。” 柳璟琛不以为意:“放心吧,不会的。” 我皱了皱眉,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但转念一想,我就明白了,这家伙修为高深,只要他需要,弄个障眼法还是能办得到的。 我也不替他瞎操心了,回头看了一眼蒋欣雅。 她这一天被折腾得也够呛,来找我的时候,因为害怕而精神高度集中,这会儿放松下来了,靠在后面已经睡着了。 外面黑漆漆的,夜已经很深了,我也很累。 彻底平静下来之后,我就感觉小腹那一块凉冰冰的,隐隐的有些痛。 我伸手覆在小腹上,心里还想着那个阴香方子。 父骨为引,柳璟琛是我肚子里这一窝……的父亲,如果要按照那个方子制阴香,我可以直接刮蛇骨手串的骨粉下来做香引。 要不要冒险试一试呢? “在想什么?” 我想得太过出神,车子什么时候停下的我都不知道,柳璟琛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吓了我一跳。 我手忙脚乱地弄开安全带,直起身子,伸手向后面摇了摇蒋欣雅,直接无视了柳璟琛的问题。 蒋欣雅悠悠转醒,嘴唇白得吓人,我跟她说到回龙村了,让她下车。 她后背上印着血渍,害怕蹭到车上,一直是侧着身子靠在椅背上的,这会儿脚都麻了,缓了一会儿才下车。 童栩言麻利地安排好房间,柳书翊也第一时间给蒋欣雅搭了脉:“蒋姑娘目前整体情况是比贺小姐好的,可任由腰侧的观音面继续生长的话,结局也不会太好。” “我会死,是吗?”蒋欣雅瑟缩着身子,眼泪直往下掉,“都怪我色迷心窍,上次你们在宿舍提醒我,我还不信,现在真的要把自己作死了。” 我赶紧安慰她:“欣雅,你别这样,事情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这段时间你就留在这儿,好好配合我们,我们会想办法救你的。” 蒋欣雅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的求我一定要救她。 琴姐做了晚饭,我哄着她吃了一些,然后帮她洗漱、上药,她又累又怕,想睡又不敢睡,上下眼皮刚搭在一起又会被惊醒,嘴里还喊着:“不要剥我的皮,不要!” 柳书翊只能又在给她熬的药里面加了一点有安眠作用的药材,她喝完终于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也很累了,洗漱之后就准备挨着蒋欣雅睡,却没想到柳璟琛直接过来,打横将我抱起,抱回了我的房间。 他将我放在床上,自己也贴了过来,将我圈在他怀里,我伸手去推他,他却抬手覆上了我的小腹,一股一股暖流往我小腹里面渗透进来,我顿时感觉身体轻松了很多,眼皮子直打架,没一会儿就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但我没睡多久,就被前面的喧哗声吵醒了,翻身起来,发现柳璟琛不在身边。 我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多,迅速穿好衣服就往前院去,走近了,能听到柳书禾说话的声音。 等我到了前面议事厅,就看到柳书禾站在那儿,在跟柳璟琛他们谈事情,江枫瘫坐在地上,面若死灰。 我叫了一声:“书禾你回来啦?” 柳书禾应了一声。 江枫猛地抬眼看向我,绝望的眼眸里瞬间点上了希望之火,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我走来:“鹿蓁蓁,你竟是鹿家阴香继承人?” 我们之前都认识,算是点头之交,但他这会儿情绪有点不对,我伸手挡在中间,生怕他忽然扑上来伤害我。 江枫停下了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请事帖递给我,说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灰婆婆说你能救我们,让我务必将这张请事帖交到你手中。” “灰婆婆?”我皱眉,“白事铺子里的那位,不是你姥姥吗?” 第54章 遗腹子 江枫说不是:“灰婆婆是我姥姥的闺蜜,也曾是一位灰仙弟马。” 我诧异道:“曾经是灰仙弟马?现在不是了吗?” “嗯。”江枫点头,“我姥姥年轻的时候,精通梅花术数,而灰婆婆是我们那一片小有名气的灰仙弟马,两人意趣相投,很快便成了闺蜜。 可惜后来,灰婆婆的仙家被杀,他灰飞烟灭之前,拼死保下了灰婆婆,灰婆婆隐姓埋名,最后在当阳镇安了家,以开白事铺子过活。” 原来是这样。 我又问:“那你为什么骗蒋欣雅,说你姥姥家在当阳镇?你从她身上剥走的观音面给了谁?你为什么要害她?” “我承认我有罪,我骗了蒋欣雅的感情。”江枫红着眼睛说道,“但我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我也被骗了。” “我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特别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四毕业我们就会扯证结婚。” “可去年年底,她在家里洗澡的时候,热水器爆了,她的整张脸重度烫伤,虽然经历了手术、植皮等等,可还是面目全非,她变得极度不自信,虽然我一再保证会对她不离不弃,但她还是要跟我分手。” “我一直在找寻帮她恢复面容的办法,就在放暑假前夕,我遇到一个人,她教给我养观音面的方法,说只要按她说的做,就能还我女朋友一张跟以前一模一样的脸。” 所以,就是这样,江枫才会将视线停留在蒋欣雅的身上。 “我跟她再三确认过,在载体身上养观音面,除了在观音面养熟之后,剥离出载体身体的时候,会让载体感到疼痛,以及少了一块皮,不会对载体身体产生任何害处。 我假装跟蒋欣雅交往,给她戴上琉璃手串,看着她的脸上真的养出了一张跟我女朋友一模一样的观音面来,我以为我成功了,我将这件事情告诉灰婆婆,并且恳求她,在我把观音面剥下来之后,让她亲自做法帮我女朋友戴上。 灰婆婆当时就骂我糊涂,说我给蒋欣雅戴上的琉璃手串,并不是什么香灰手串,而是骨灰手串,能做这种手串的骨灰,是把它的主人在死前活剥了皮,碾压炼制而成的,用这种阴毒的法子在载体身上养观音面,剥离观音面后,载体根本活不成。” “所以你明知道自己做错了,还是决定继续骗我,不惜以我的命为代价,对吗?” 蒋欣雅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只见她冲上去,薅住江枫的衣领,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江枫的脸上。 江枫没有躲,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巴掌,他看着蒋欣雅说道:“欣雅,对不起,可是我没得选,我知道的太迟了,我能做的就只是提前催熟观音面,把它剥下来,以此来减轻它对你的伤害。” 蒋欣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笑得眼泪直掉:“减轻对我的伤害?” 她一把掀开衣摆,露出腰侧上新长出来的那张观音面,质问江枫:“这就是你说的,减轻对我的伤害?” “对不起,欣雅,真的对不起。”江枫一遍遍地忏悔,“我被骗了,我没想到那人会利用我,在你身上种下不止一张观音面,我会想办法救你命的。” 江枫说着,又重新转向我,求道:“鹿蓁蓁,你帮帮我,也救救欣雅,我发誓,只要你帮我们度过这一劫,我手里的研究课题全都转给你,给你介绍最好的导师……” “我休学了。”我打断他,“以后还能不能上学,都是未知数,我也不觉得你给的这些,能比欣雅的这条命更珍贵。” 我盯着他,掷地有声道:“江枫,欣雅我会救,但你的请事帖,我不收。”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对江枫有多欣赏、崇拜,现在就有多厌恶、不耻。 他女朋友毁了容,就要用别人的命去帮她重新养出一张脸来吗? 他凭什么! 我拉着蒋欣雅就要回房,江枫大声喊道:“鹿蓁蓁,难道你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教给我这个阴毒的方法的吗?” 我脚下一顿,虽然我知道这个方法肯定是乔家人教她的,但之前出现在同心堂的有两拨人,跟江枫接触的,到底是哪一拨? 柳书禾上前一步,揪着江枫的后领子就把他拎了起来,然后一把将他按在墙上,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道:“说,是谁教你的?” 江枫无视柳书禾的威吓,盯着我继续说道:“画皮骨、无根胎、观音面、崆峒心,如今你们救回了无根胎和观音面的载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画皮骨和崆峒心的载体在哪儿吗?” 我咬牙问道:“你知道?” 江枫笑了,笑得邪肆:“知道,我当然知道,昨晚如果你们动作再快一些的话,说不定还能跟崆峒心的载体碰上呢。” 柳书禾手上加了力道,掐得江枫脸憋得通红:“崆峒心?” 我拉着蒋欣雅的手猛地一紧,江枫的意思是,昨晚第一拨在同心堂点阴香的,是崆峒心的载体? 那她到底是不是乔家人? 南乔北鹿,阴香这个行当,只有我们两家,除了乔家,就是鹿家。 如果那个人不是乔家人,难道真的是鹿家某个支脉的遗孤? 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应该是我的亲人? 我不敢想,有些无助地看向柳璟琛。 柳璟琛接收到我的视线,大步朝我走过来,伸手握住我冰凉的手,转而对江枫说道:“你的请事帖我们接了,现在,你可以将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了。” 柳书禾一把甩开江枫,就着袖子擦了擦手。 江枫大口大口地喘气,等到终于喘匀了,他才说道:“鹿蓁蓁,这件事儿你应该好好问问你奶奶,她应该……” 柳书禾又掐住了江枫的脖子,那力道,几乎要将他的脖子拧断,她咬牙切齿道:“小白脸,给你机会说你就好好说,别拐弯抹角的故弄玄虚,把姑奶奶我弄不耐烦了,没你好果子吃。” 江枫被扔在地上,脸憋成了猪肝色,遇上柳书禾这个硬茬子,算他倒霉。 江枫再开口,真的不敢废话了:“四十多年前,你爷爷过世之后,留下了一个遗腹子……” 第55章 图谋 我爷爷还有一个遗腹子? 我奶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我踉跄着走到江枫面前,薅着他的衣领子呵斥道:“江枫,为了保命而胡说八道,你会死得很惨!” “我说的都是事实!”江枫举手过头顶,义正言辞道,“我江枫发誓,如果在这件事情上我有半句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个求生欲这么强的人,一个心里还有牵挂的人,发这样的毒誓,他现在说的话还是可信的。 我松开江枫,继续问道:“那个孩子,后来怎样了?” “据我所知,你奶是在七月半生下那个孩子的。”江枫说道,“你们鹿家的孩子,不是随便想生就能生的,那个孩子命格极阴,身体孱弱,按道理来说活不过满月,你奶多谨慎的一个人啊,她悄悄地生,当晚便又悄悄地把那孩子埋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孩子辗转竟到了乔家人手里,活了下来。” 我不可思议道:“所以就连我奶也不知道那孩子还活着,对吗?” 江枫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我追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 “灰婆婆告诉我的。”江枫说道,“她那个仙家消息灵通得很,否则也不会惹祸上身,早早便灰飞烟灭了。” 打探消息的确是灰仙的强项。 不管乔家人是怎样弄走那个孩子的,他们想尽办法养大这个孩子,必定有所图谋。 这样算起来,那个孩子比我爸小不了几岁,我还应该叫他一声叔叔。 我心中震颤:“昨晚去同心堂的,是他?” “应该不是。”柳璟琛忽然插话进来,分析道,“那个孩子如果现在还活着,应该有四十多岁了,崆峒心活不了这么久。” “对,一般的崆峒心载体活不过十八岁。”江枫说道,“那个孩子被乔家养大之后,也有了一个女儿,他的女儿才是真正的崆峒心载体。” 崆峒心载体,从小就被喂了蛊虫,蛊虫慢慢啃噬她的心脏,将她的心脏镂成千疮百孔,在这个过程中,她要经受多少折磨啊! 而这个女孩,身上流淌着我们鹿家人一半的血液,她通过贺莲的嘴,向我传达了一个化胎的阴香方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既是在自保,也是在帮我。 如果我奶知道她还有另一个孙女儿活在这个世上,并且制阴香的手段远在我之上,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总觉得有哪儿不对。 当年我奶一生下那孩子,就把他埋掉了,他并没有接触过阴香,之后他在乔家长大,他的女儿又是怎么学会制阴香的呢? 毕竟乔家阴香和鹿家阴香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难道……鹿家已经失传百年的《阴香香引谱》,早就流落到乔家人手里了? 崆峒心既然敢挑衅乔家人,那就说明她暂时能护住自己,而无根胎和观音面都在我们这儿,剩下的,就只有画皮骨了。 乔家人现在必定死死护着画皮骨,不会让她再有半分闪失的,另一方面,他们也必定会不遗余力地追杀崆峒心。 我相信,我和崆峒心很快还会见面的。 柳书禾踢了江枫一下,问道:“还剩下一个画皮骨,你别告诉我,你也知道她的载体是谁。” “他们最先得手的,应该就是画皮骨。”柳璟琛说道,“画皮骨,取骨不取皮,剩下的那张画皮能让人改头换面,我第一次在同心堂和乔家人交手的时候,就发现那个小女孩不对劲。” 小女孩? 对的。 那个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可是受到攻击之后,她的面容瞬间像是老了十多岁,难道……难道小女孩并不是小女孩? 江枫冷笑道:“那可不是什么小女孩,她的实际年龄应该比我们还大一些,灰婆婆说,她很有可能就是当年乔家弄出来的那个佛骨胎。” “乔家那个所谓的佛骨胎,天生有缺陷,一直以蛊供养,如今恐怕连蛊也压制不住了,这也是为什么乔家这么急着要去复活大巫师的原因。” 我大胆猜测:“那乔家在收集天骨碎片,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佛骨胎?” 我一直没有忘记乔家与我的一个月约定,如果时间到了,我还没能集齐四块天骨碎片给他们的话,我奶就会有生命危险。 江枫也不清楚,他也不关心这个:“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已经告诉你们了,作为交换,鹿蓁蓁,你现在得跟我再去一趟当阳镇,灰婆婆想见你。” 这个灰婆婆也算个人物,我其实也很想再见见她,我们接了江枫的请事帖,他提的要求,我理应满足。 我便答应了下来,柳璟琛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江枫当即拒绝:“灰婆婆交代过,她只见鹿蓁蓁一人。” 柳书禾抡起拳头就想恐吓江枫,被我拦下,我对江枫说道:“外头那么乱,我又手无缚鸡之力,我不可能单独跟你去,但我可以答应你,见灰婆婆的时候,只有我自己。” 江枫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 最终就是我、江枫,还有柳璟琛一起又去了当阳镇,那时候,天才蒙蒙亮,车子停在巷子口,柳璟琛留在车里,我和江枫踩着青石板路往白事铺子走去。 白事铺子大门紧闭,门头上的两只白灯笼在微风中晃来晃去。 江枫上前,有节奏地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灰婆婆侧身将我们让进去,随后便又将门关上了。 一进门,我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白事铺子里垫着一层层黄纸,一个瘦弱的女孩躺在黄纸上,身体正面贴满了黄表纸,黄表纸上用朱砂画满了我看不懂的符文。 江枫心痛道:“这就是我的女朋友,昨夜我得到观音面后,带着她来找灰婆婆帮忙换脸,中途却被乔家人打断,导致她被反噬,如今只能靠灰婆婆的符文来维持。” 灰婆婆一直盯着我看,看了许久,忽然双膝一曲朝我跪了下来:“我老婆子隐姓埋名几十载,终于等到姑娘了……” 第56章 救命恩人 灰婆婆的行为真的吓到我了,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发现她看我的眼神并没有攻击性或者算计,这才又上前,伸手将她扶起来。 “灰婆婆,你有话直接跟我说,不要这样。” 明明之前我来白事铺子,灰婆婆整个人都很冷漠,这次为什么会这样? 灰婆婆拉着我的手,情绪很激动:“鹿姑娘,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第一次来我的铺子,我一眼就认出了你,长得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有别人在,我当时就要跟你相认了。” 我疑惑道:“太像了?像谁?” “我家仙家的救命恩人。” 灰婆婆一边说,一边拉着我的手将我带进后面的小卧室,关上门,从床底下的暗格里,掏出巴掌大的一个青铜小盒子。 那小盒子上雕满了繁复的花纹,用一把青铜小锁锁着,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这是我家仙家灰飞烟灭之前交到我手上的,这个盒子是他的救命恩人放在他这儿的,叮嘱他将这个盒子留给鹿家阴香堂的传承者。 当时我家仙家还幻化出了救命恩人的样子,让我务必要记住,那样子,分明就跟鹿姑娘你一模一样。” 我心跳如雷,试探着问道:“那你家仙家有没有说他的救命恩人叫什么名字?” 灰婆婆点头:“叫鹿湘。” 果然是鹿湘。 “我家五爷曾经也是这一片赫赫有名的灰仙,阴阳两道上百分之九十的秘辛他都能打探到,知道的多了,得罪的人便也多了。 据他说,那一年,他被一条黑蛇仙关押在地牢里,严刑拷打,差点就死了,是鹿湘私自将他放走,他才苟延残喘,又多活了几十年,他逃出来之后,很是担心鹿湘的安危,毕竟那时候,鹿湘好像已经怀有好几个月的身孕了,可惜最终什么都没打听到。” “黑蛇仙?” “对,黑蛇仙。我家五爷躲过了这一劫之后,沉寂多年,才又收了我这个弟马,由我出面看事,助他修炼,可谁曾想,他最终还是被那条黑蛇仙弄死了。” 灰婆婆说到这儿,已经有些哽咽了:“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家五爷苦苦哀求他不要杀我,我听到他叫那黑蛇仙柳二爷。” 黑蛇仙,柳二爷,鹿湘,怀孕…… 一个个关键词在我脑子里面重组,渐渐地连成了一条线。 柳洛渊说鹿湘是他的亡妻,而灰五爷被鹿湘救了的时候,鹿湘怀孕了,那么,他嘴里的这个黑蛇仙,很有可能就是柳洛渊。 可他叫柳洛渊柳二爷,如今大家又叫柳璟琛柳三爷…… 柳洛渊和柳璟琛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有,鹿湘当年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那孩子应该是柳洛渊的吧? 那个孩子生下来了吗?现在在哪? 正在我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灰婆婆又开口了,她语重心长道:“鹿姑娘,我听说如今你重开阴香堂,做了柳三爷的弟马,这柳三爷与那黑蛇仙多多少少有些关系,你可要小心警惕啊。” 我看着灰婆婆,想到上次我来白事铺子的时候,柳璟琛并没有现身,普通人是察觉不到什么的。 但灰婆婆做过灰仙弟马,自身是有些道行在的,她当时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有意避着柳璟琛,没有跟我相认。 灰婆婆又拍拍我的手,说道:“青铜盒子交到你手上,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如今就只剩下江枫的事情还没了结,鹿姑娘,江枫年轻,为情所困,做了错事,我会好好教育他的,但这两个女娃娃是无辜的,还是希望你能出手帮一帮。” 我赶紧说道:“蒋欣雅是我同学,并且她的事情牵扯到乔家,我会帮她到底,至于江枫女朋友,需要我怎么帮?” “她被观音面反噬,即使有我的黄符加持,也只能压制三天。”灰婆婆说道,“三天后,如果不做任何处理,她的脸会彻底烂掉,甚至还会危及生命,眼下能救她的,除了乔家的金蚕香,就只有鹿家的龙舌香了。” 龙舌香? 我默默回忆了一下,如今剩下的七根阴香里,没有叫龙舌香的,奶奶交给我的香引笔记中,也没有提到龙舌香。 我抱歉道:“对不起,灰婆婆,我手里既没有成品龙舌香,也没有制作龙舌香的方子,可能帮不了你。” 灰婆婆叹了口气,说道:“那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言外之意便是,如果能拿到乔家的金蚕香就好,拿不到,外面躺着的那个姑娘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灰婆婆该说的都说了,然后亲自送我出门,江枫不甘心,还想拦我,被灰婆婆呵斥住了。 我沿着巷子一路往外走,心里其实也有些担心灰婆婆他们,乔家不会放过江枫的。 车子还停在巷子口,我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转头就看到柳璟琛双手握着方向盘,双目赤红地盯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小心地推了推他,问道:“你怎么了?” 柳璟琛缓缓转过脸来,看着我的眼神里面隐隐含着一股恨意,他这种眼神,在我们相遇之初,我经常看到。 自从我从黄泉路上走过一遭回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对我露出过这种眼神了,他让我害怕。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柳璟琛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转过脸去,重新看向前方,语气生硬道:“聊完了?我们现在就回去了吗?” 我一直看着他,思绪百转千回,最终还是问道:“你都听到了,是吗?” 江枫不让柳璟琛跟着,但他忽略了一点,柳璟琛是有修为的,只要他想,即使白事铺子关着门,他也有本事监视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我有理由相信,灰婆婆跟我说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 并且,也只有鹿湘这个名字才能让他露出那样带着恨意的眼神。 柳璟琛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用力太过,指节都泛着白。 好一会儿,他才伸出一只手朝向我,说道:“青铜盒子拿出来吧,我看看。” 豁! 果然他都偷听到了。 我将青铜盒子拿出来递给他,他双手握着盒子,忽然就苦笑了一声。 我感到莫名其妙,下意识地问道:“你认识这盒子?” 柳璟琛没说话,然后竟从袖口里摸出一只小巧的青铜质地的钥匙,轻松插进青铜小锁里。 嘎达一声,锁开了。 青铜盒子的盖子自动弹了起来,露出里面一支做工粗糙的银簪…… 第57章 恋爱脑要不得 这支银簪一看就是人工打磨出来的,样式简单,做工粗糙,簪头的梅花雕得歪歪扭扭的,梅花的背面,还有一个手刻的‘湘’字。 柳璟琛盯着那支银簪,竖瞳缩成了一线,整个人都紧绷得厉害。 我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他这是什么反应啊? 难道这支银簪也是他亲手做的送给鹿湘的? 画小像、做银簪…… 这男人年轻的时候还怪浪漫的嘛。 可惜只是单相思,人家鹿湘喜欢的是柳洛渊,不仅嫁给柳洛渊了,还和柳洛渊有了孩子,而他呢? 他最终只落得个被剥皮挖胆的下场。 我摇了摇头,不禁唏嘘,这恋爱脑真是要不得啊。 银簪下面压着一张羊皮纸,叠得整整齐齐的,我伸手将羊皮纸抽出来,展开。 羊皮纸上画着的,竟是一副地图。 整体一眼看去,那地形走势有龙蛇腾飞之势,就在龙口的位置,着重描了一个五角星。 我越看,越觉得这地形熟悉:“这好像就是回龙村后山的地形图,五角星标注的位置,莫不就是龙王庙下那个我们不敢探知的墓穴?” 柳璟琛如梦初醒,侧头看过来,随即也说道:“我看也像。” “鹿湘千方百计地将这副地图留给我,竟是要我去探一探这个墓穴的吗?”我疑惑道,“这个墓穴是谁的?里面又藏着什么?” 柳璟琛将地图拿过去,叠起来,又重新压在了银簪下面,合上盖子。 我伸手就去夺那青铜小盒子:“这是鹿湘留给我的,不是给你的,拿来!” 柳璟琛却不给:“东西先放在我这儿,你护不住。” “柳璟琛你这样有意思吗?”我一生气,就开始有些口无遮拦起来,“鹿湘已经死了很久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只有你还沉浸在过去的一切之中无法自拔,柳璟琛,该放手了!” 我用力掰开他的手,将青铜盒子抱过来。 柳璟琛却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转过去,竖瞳里面溢满了怒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张了张嘴,迎着他的怒火,却是不敢真的再说些什么了,我小小挣扎了一下,软了下来:“柳璟琛,你弄痛我了。” 柳璟琛没有松开我,大拇指在我下巴上轻轻地摩挲,看着我的眼神里竟流露出一股破碎感,让人不由地觉得心疼。 我护着青铜盒子的手颤了颤,有些不自在道:“柳璟琛,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唔……” 我接下来的话都被柳璟琛堵在了唇舌之间,他一手按着我的后脑勺,将我托着按向他,他把我吻得几乎要窒息了才松开我,额头抵着我的脑袋,声音黯哑道:“鹿蓁蓁,一切没有过去,他们欠我的,全都得还回来!” 说完,他松开我,启动车子就上了大路。 车子开得很快,我坐在副驾驶上大气不敢出,生怕出什么乱子,心里也后悔,我跟个恋爱脑较什么真啊! 好在开了一段路之后,柳璟琛的情绪渐渐缓和了下来,车速也跟着慢了下来。 只是后来回去一路上,他都没有再跟我说半个字。 回到童家,我就先回了房,将青铜盒子藏好。 可是不管藏哪儿,我都感觉不安全。 毕竟之前童继先的那幅画摆在家里好好的,不还是被柳洛渊悄无声息地拿走了吗? 就在这时候,我的房门被敲响,我赶紧将青铜盒子塞到了被子里,转身去开门。 来找我的是蒋欣雅,我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心疼道:“欣雅,你怎么没睡觉啊?这样熬着,你身体会承受不住的。” 我将蒋欣雅让进来,坐到桌子旁,顺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蒋欣雅两只手握着杯子,眼泪汪汪道:“蓁蓁,江枫他……他真的有女朋友?” “有,而且两人青梅竹马,感情很好。”我实话实说,不想让蒋欣雅再抱有任何幻想,“那个女孩被观音面反噬,情况很不好,江枫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她,守护他们俩之间的感情,欣雅,你该清醒了。” 蒋欣雅的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为什么?他怎么能这么耍我!” “欣雅,江枫欠你的,但真正要你命的,不是他。”我耐心引导,“如今你更应该关心的,是自己的身体。” 蒋欣雅放下杯子,眼泪汪汪地看着我说道:“蓁蓁,我活不了多久了,是吗?我……我想回家,最后的时光,我想跟我爸妈待在一起。” 我伸手搂住她,即使眼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救她,但还是安慰她道:“欣雅,情况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蒋欣雅趴在我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我好说歹说才把她的情绪稳住,送她回房休息。 等我再回到房间,掀开被子,却发现青铜盒子不见了。 我把整个床都翻了一遍,没有! 当时我便有些慌了,不会这么邪门吧,就这一会儿功夫,都没几个人知道青铜盒子的事,我怎么就被盯上了呢? 不! 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灰婆婆,就只剩下柳璟琛了。 难道是他拿走的? 我立刻就去柳璟琛房间找他,他不在,我又问了一圈,没人看到柳璟琛。 我想了想,然后就出了门,直奔后山。 如果青铜盒子是柳璟琛拿走的,他必定会去后山一探究竟。 毕竟那是鹿湘留下来的东西,即便他再恨,却还是会忍不住想要看看,鹿湘到底留下了什么。 怎么能不在意呢? 那曾经是他拿命去爱的女人啊! 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忽然酸酸的,一边走,一边把柳璟琛从头到尾问候了一遍。 龙王庙里没见到柳璟琛的身影,我站在庙里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张地图上标注的墓穴入口位置。 那入口好像就卡在龙口之中,喉咙的地方。 而龙王庙是建在龙口里面,所以那墓穴入口,应该就在龙王庙后面的山根下。 我转身出了龙王庙,那时候日头正高,阳光笼罩着整个山脉,整个山体的景色一览无余。 就在那一片葱翠之中,一道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那身形,不是柳璟琛又是谁? 第58章 《阴香香引谱》 柳璟琛这个狗东西,真的是他拿走青铜盒子的! 刚才他闪现的位置,不是在山根,而是在半山腰上。 我又确定了一下位置,这才沿着山路一路直奔那地儿。 回龙村人不以跑山为生,山路又窄又难走,我走得很吃力,时不时的被有刺的植物剌一下,到处都是嗡嗡的蚊虫。 等我好不容易走到了刚才确定的位置,却发现四周到处都是绿色的植被,周围没有任何被人侵入过的痕迹。 柳璟琛太谨慎了,这让我怎么找入口? 还有,这里是半山腰,并不是龙口的位置,真要分辨起来,这儿好像是……龙头? 就在我茫然地到处看着的时候,忽然一阵晕眩感传来,小腹之中隐隐疼痛,我眼前一阵白一阵黑的,耳边若有若无的,似乎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蓁蓁……蓁蓁……” 轰隆! 一声闷响,前方的山石忽然朝一边滑了过去,露出一个半拱形的山洞来。 山洞又窄又高,只能容一人身,里面黑漆漆的。 我硬着头皮往里走,走了大概有两三米,山洞拐向了左边,我沿着洞壁转过去,眼前顿时一亮。 脚下是台阶,台阶下沉的地方,是另一方天地。 那是一个更大的山洞,整体是往下开拓的,山洞里到处都是机关暗格,还没有被触发。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带到了这儿。 我的脚悬在最后一阶台阶上,却怎么也不敢往下落,我害怕踩到了哪个机关,一下子就被弄死在这儿了。 现在谁来告诉我,说这是墓穴的入口,我是百分之百相信的,这样机关重重,一般人根本进不去啊。 就在这时候,我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我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就看到一脸紧张的柳璟琛。 他问:“你怎么在这儿?”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我的视线下滑,落在他拿着青铜盒子的手上,质问道,“你偷我东西!” 柳璟琛没理我,大步走上前来,将我拉上去,眼睛却一直在下方的机关阵上穿梭。 然后他抬脚就准备下去,我立刻跟上,他转身看向我,说道:“别跟着,危险,待在这儿等我。” 我摇头:“如果不是我,你也没能找到这个山洞入口吧?柳璟琛,我感觉墓主人似乎更欢迎我的到来呢。” 柳璟琛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拉住我的手,叮嘱道:“跟着我,不要乱摸乱碰,感到不舒服就跟我说。” 我直点头,握着他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这个下沉山洞里的机关虽然复杂,但是柳璟琛似乎对这些机关很熟悉,怎样走,怎样避开那些机关,他一清二楚。 很快,我们就身处机关阵的中心,而在我们的正前方,是一个石台,连着石台的,是一个雕满符文的石磨。 柳璟琛将青铜盒子放在石磨上,打开,拿出里面的银簪,我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拿银簪干什么。 然后我就看到柳璟琛将银簪用力插进了石磨的洞眼里,顺时针转了三圈,又逆时针转了三圈。 随着咔哒一声,石磨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紧接着,石磨表面出现了几道裂痕,裂痕将石磨分成了八块,同时朝着四面八方退去,露出了石磨里面藏着的东西。 那是一炷黑色的线香,孤零零地立在那儿,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 “是鹿家阴香。” 柳璟琛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我有些犹豫地走上前,低下头,轻轻朝着线香吹了一口气。 线香立刻燃起了火星子,淡淡的檀香味弥漫开来,我似乎又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如唱如泣:“魂兮……归兮……” 那股晕眩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我整个身体摇摇晃晃,几乎要站不稳,柳璟琛一手揽住我的腰,支撑着我,轻声问道:“蓁蓁,你怎么了?” 我伸手去捏眉心,可怎么也无法凝聚心神,一股一股寒意直往小腹之中沉下去,越来越痛。 柳璟琛扶着我就要往回撤,就在这个时候,又是咔哒一声,右上方的墙壁上,有什么东西弹了出来。 柳璟琛飞身上前,将那东西拿在手中,然后回来扶着我,迅速退出了山洞。 石门在我们身后自动合上,柳璟琛一直把我带到了龙王庙里,我捂着肚子,痛得已经直不起腰来了。 我揪着柳璟琛的衣领,呜呜地呻吟着,他往我小腹之中输真气,可还是缓解不了我的疼痛。 就在我感觉自己要被痛死了时候,一盏盏长明灯火再次出现在了我的身边,淡淡的香火味安抚了我的情绪,小腹之中的疼痛也在慢慢减轻。 我满头满身的冷汗,整个人窝在柳璟琛的怀里,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可能要流产了。 长明灯火从出现到消失,不过短短几十秒,一切仿佛像是做了一场梦。 等到一切恢复正常,我才喃喃问道:“柳璟琛,你有没有觉得,这次出现的长明灯火,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柳璟琛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不痛了吗?” “好多了。”我坐直了身子,看向他手里的东西,问道,“那是什么?” 柳璟琛从山洞里带出来的,是一个黑色的檀木盒子,盒子上面贴着封条,封条上盖着印章。 那印章的落款,竟是鹿家阴香堂! 柳璟琛将檀木盒子递给我,说道:“看来这里面的东西的确是留给你的,你亲自打开吧。” 我郑重地接过檀木盒子,小心撕开上面的封条,打开盒盖,就看到里面躺着一本古书,以及一个信封。 古书的封面上写着《阴香香引谱》几个大字。 鹿湘留给我的,竟是《阴香香引谱》! 我激动地将它拿起来,翻了翻,却发现这本《阴香香引谱》不全,从目录来看,应该只有一半。 后半部分不知道弄哪儿去了。 但庆幸的是,我在前半部分的目录里,看到了龙舌香的条目。 江枫女朋友有救了! 我将半本《阴香香引谱》放回去,又拿起信封,打开。 信封里装着的竟不是信件,而是一枚印章,和一支通行令…… 第59章 先兆 这两样东西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 印章是鹿家阴香堂一脉传承的掌堂印,而那枚通行令上雕刻着阴阳司三个大字。 我拿着通行令,不解道:“阴阳司不是隶属于城隍神吗?我以为这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 “世间多有城隍庙,受世人供奉,而最大的城隍神却在阴阳交界处。”柳璟琛难得主动跟我解释这些,“无论是阴官入阳间办事,还是活人行走阴间,都要通过城隍关卡。 鹿家阴香堂有一些香引是从阴官手中买来的,制作出的一部分阴香也为鬼魂甚至阴司所用,免不了与它们打交道,这通行令便是行走阴阳交界处的凭证。” 我猛然想起了什么:“之前书禾跟我说过,胡云玺如果要来阳间,也需要拿一个什么凭证,难道也是通行令?” 我一提胡云玺,柳璟琛的脸又冷了下来:“你就这么期待他来找你?” 期待的,怎么能不期待呢? 虽然我跟胡云玺不熟,但是我命悬一线的时候,那些长明灯火总是及时出现,替我续命,这些都归功于那个男人。 再怎么说,我也应该当面谢谢人家。 但我是不会这样回答柳璟琛的,这个男人小心眼的很,我不想自己找罪受,我眨了眨眼,反将一军:“那你呢?你为什么会有那个青铜盒子的钥匙?为什么对墓穴入口的机关那么熟悉?那支银簪又是怎么回事?” 果然,我一问,柳璟琛便松开了我,眼神闪躲,企图避开这个话题。 我哪里能让他如愿,咄咄逼人道:“不回答,我就猜不到吗?银簪应该是你亲手打磨出来的吧?你偷偷拿走青铜盒子,找寻墓穴入口,是不是希冀着鹿湘能给你留下只言片语?” “呵呵,可惜人家根本什么都没有给你留下呢。刚才打开檀木盒子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柳璟琛背对着我站着,我看不到他现在的面部表情,却能看到他萧条僵硬的背影,不觉有些凄凉。 哎,单相思的人啊,真可怜! 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我抬眼看去,很快便看到童栩言出现在龙王庙门口,他焦急道:“不好了,贺莲……贺莲她吐血了!” 我赶紧站起来,伸手拉起柳璟琛的手:“走,我们回去看看。” 柳璟琛低头看了看我的手,然后反手将我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柳璟琛的手很大,手指细长,手心干燥,我的手被他紧紧包裹着,莫名有一种安全感。 我忽然就有些后悔刚才说那些话刺激他了。 等我们回到童家的时候,贺莲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了,她的肚子在不停地鼓动着,每动一下,贺莲的嘴角就会溢出一丝血迹来,眼白往上翻着,那样子,像是已经魂不附体了。 看来那天晚上的阴香的确加速了无根胎的成长,本来需要七个月才能破肚而出的无根胎,如今刚刚六个月,就有要出来的先兆了。 我回头看去,目光锁定蒋欣雅,一把将她拉过来,检查她腰侧的观音面,果然,那张之前五官都还不怎么清晰的观音面,如今已经形成了一张完整的女人面。 一切都在加速,如果我们现在不加以阻止,恐怕就要来不及了。 崆峒心的确逃亡在外,但她也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她体内的那只蛊虫。 蛊虫是乔家人驯化出来的,当然也为乔家人所控,所以时机成熟,乔家人会拼尽一切召唤那只蛊虫,带着崆峒心回归的。 崆峒心以阴香加速了贺莲的孕程,又给了我化胎的方子,可她也是制香高手,为什么不亲自制作化胎香,将无根胎化掉呢? 到底是时间不够,还是她做不来化胎香? 亦或是因为别的什么? 对了,我不是拿到了《阴香香引谱》吗? 想到这儿,我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趴在床上迅速地查阅《阴香香引谱》的目录。 目录上详细地记载着鹿家诸多阴香的名称以及对应的香引,后面标着页码。 我现在知道这化胎香的香引以及配方,但它具体叫什么名字,我却不知道。 所以我只能找对应的香引,一直等翻到目录最后一页,我才看到了‘父骨’那两个字。 ‘父骨’是香引,它对应的阴香名称叫做‘散痞香’。 痞,在中医学里,是腹内硬块的意思。 那么散痞香,意思就是化掉这个腹中硬块所用的阴香,这个名字取得倒是贴切。 我又去翻找龙舌香,既然要制香,那就一块儿制作好了。 龙舌香在前半部分,我很快便翻到了相对应的页码,翻开那一页的时候,我就看到页面上满满的都是鹿湘的批注。 鹿湘的字很好看,清一色的蝇头小楷,标注了制香途中的注意事项、用香禁忌、反噬程度及补救措施等等。 龙舌香属于中高级阴香,它的香引是有百年修为的蛇蜕,我立刻松了一口气。 百年修为的蛇蜕,别人可能不容易弄到,但我们阴香堂现在除了柳璟琛之外,柳书禾、柳书翊俩兄妹的修为也都有几百年。 我去找柳书禾要一个就是了。 我将《阴香香引谱》贴身带着,转身就要去找柳书禾,柳璟琛推门进来了。 他看我兴冲冲的样子,问道:“你真的打算制化胎香救贺莲?” “不然呢?”我反问道,“我们不救贺莲,等那无根胎从贺莲肚子里破开,贺莲会没命,那无根胎我们也未必能控制得住。” 我指了指《阴香香引谱》,继续说道:“我刚才查过了,崆峒心给我的化胎香方子也在这里记载着,它叫散痞香,既然它能出现在这本书上,就说明它属于鹿家,那我就应该能制。” “散痞香属于丢失的下半部吧?”柳璟琛说道,“鹿家阴香是分等级的,越高等级的阴香,所用到的香引就越阴邪,对制香者的要求也越严苛,一旦把握不住,被反噬起来,轻则入魔,重则殒命,鹿蓁蓁,你确定要试吗?” 我犹豫半晌,最终抬眼对上柳璟琛的竖瞳,几近央求道:“柳璟琛,我想试着做一下散痞香,不仅仅是为了救贺莲,破坏乔家的计谋,更重要的一点是,我想帮一帮崆峒心,毕竟,她也是我奶的亲孙女儿,身上流淌着跟我一样的血液……” 第60章 心头血 我出生那天,我的父母双双殒命,除了我奶,我没有其他亲人,我对亲情的渴望,让我甘愿为之冒险。 再者,作为鹿家阴香堂的继承者,鹿家的每一种阴香,我都应该去接触、去试试的吧? 如果仅仅是因为预判到制作某种阴香的危险系数大就放弃,鹿家阴香要怎样才能继续走下去? 当然,站在我如今的立场上,我是没有脸说这些的,毕竟我肉体凡胎一个,毫无修为,我的冒险,可能会让身后支持我的这群人操碎了心。 我拉着柳璟琛的袖子晃了晃,再次提出了那个请求:“蛇君,帮我开天骨吧。” 只有开了天骨,我才能修炼。 开天骨,已经成了我的执念。 柳璟琛抬手轻抚我的脸颊,我从他的眼神里面也看到了一丝挣扎,我赶紧伸手抱住他的腰身,没命地讨好:“蛇君,求求你帮帮我,我不想一直做你们的累赘,以后咱们阴香堂遇到的事儿会越来越多,你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我身边,让我拥有一点自保能力,可以吗?” “开天骨很痛。”柳璟琛语气凝重道,“因为开天骨开残了的修炼者,并不罕见,鹿蓁蓁,你可要想好了。” 我用力点头:“我想好了,就算开残了,我也不后悔!” 柳璟琛又摸了摸我的头,说道:“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不成功,天骨必毁,佛骨尽枯,你便再也做不了鹿家阴香继承人了。” 我还是特别确定的点头。 开天骨的确风险很大,但如果我一直这样手无缚鸡之力,迟早都会死在那些敌对势力手中,甚至,我的一身佛骨还会引来邪祟,将我生啃个干净。 比起那些惨烈的后果来,我更愿意冒一冒开天骨的险。 柳璟琛终于妥协:“好,今夜子时龙王庙,你等我。” 说完,他就离开了。 之后整个下午,我都没有再见到柳璟琛,他应该是回去闭关修养了,毕竟他帮我开天骨,也是要消耗大量修为的。 既然开天骨的风险那么大,我就得在今夜之前,将该做的事情做完,以免到时候分心。 我收拾了一下,就去找柳书禾,跟她要有百年修为的蛇蜕。 “百年修为的蛇蜕?”柳书禾问道,“你要这个干什么?” 我解释道:“这是制龙舌香的香引,我想着你应该能有,就来找你了。” “有啊,那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柳书禾不以为意道,“我们蛇族成员从生下来开始,每年都会蜕皮,随着修为的增长,蜕皮的时间间隔也会越来越长,过了一百岁之后,每一百年蜕一次皮,我每次蜕完皮都会送给我哥,他拿去入药用,这会儿他手里应该就有,我去帮你要一张。” 说完,她风风火火地就去了。 我则去准备制龙舌香的其他材料,至于散痞香,那只玉佛一直在柳璟琛手里,他不给我,我就没法制香,只能等到我开天骨之后再说了。 等我将一切准备就绪,柳书禾也回来了,她手里托着一个小盒子,递给我说道:“呐,这是我两百岁那年的蛇蜕,拿去用吧。” 我伸手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那只蛇蜕又长又粗,我估计制龙舌香用个五分之一就差不多了。 我心里高兴,搂着柳书禾,在她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书禾,你真好,谢谢你。” 柳书禾嫌弃地抹了一把脸,嗔道:“咦,肉麻死了!” 闹归闹,之后柳书禾就陪着我,看着我仔细地研磨各种材料,揉捏成型,最终制成三根红黑色的线香,小心地用黄纸包裹好,又装到小箱子里。 那时候没到下午三点,时间还早,我就想着赶紧跑一趟当阳镇,先给江枫的女朋友用了龙舌香再赶回来,应该来得及。 柳书禾陪我一起去的,她开车又快又稳,等我们再次来到灰婆婆的白事铺子时,铺子门上了锁,灰婆婆不在。 我问了隔壁邻居,才知道灰婆婆是出门办事了,主家就在当阳镇,家里好像出了点事儿,请灰婆婆去做法。 我们要了地址,一路问过去,最终在一家独门独院的小别墅里找到了灰婆婆,那会儿,她正在往主家女儿的卧室里贴符纸。 主家姓谭,家中只有一个独生女儿,今年才十三岁,昨天后半夜遇到了点事儿,小姑娘直接被吓晕了过去,好不容易弄醒之后,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似的,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家里人害怕,就把灰婆婆请过来了。 我和柳书禾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灰婆婆贴完符纸,又让谭先生扛着一把扫帚上了小别墅的屋顶,不停地挥动着扫帚,大声喊着谭小姐的名字,叫她回家。 而谭夫人则拎着锅铲和瓷盆,对着家门口一边敲,一边也喊谭小姐的名字,叫她回家。 谭家夫妇的叫喊声充满整个小别墅,灰婆婆烧了一张符纸,将纸灰化在清水里,扶着谭小姐慢慢喂下去。 符水喝完,谭小姐一口黑血吐了出来,人终于悠悠转醒。 醒来的那一刻,谭小姐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一下子弹跳起来,落回床上之后,一个劲儿地往床里面缩,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四周,看起来特别惊恐。 灰婆婆手里握着一根柳枝,在谭小姐的眼前晃来晃去,谭小姐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眼睛一直盯着那柳树枝来回转动。 灰婆婆念经似的问道:“谭小姐,昨天后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谭小姐随即便开了口,只是语气木然,像是在陈述一件别人的事情似的:“红伞、红裙、漂亮姐姐,痛……心口好痛,银针扎下去,取血,痛……” 灰婆婆伸手解开谭小姐的上衣,我们都伸长脖子朝她心口看去,果然在她的心口找到了一个细小的针眼。 灰婆婆几乎是立刻下了结论:“昨天后半夜,有人潜进谭小姐的房间,用银针取了一点谭小姐的心头血。” 心头血? 一个穿着红裙,打着红伞的漂亮姐姐,三更半夜的潜进谭小姐的房间,取了她的一点心头血? 第61章 无法厮守 我下意识地就问了谭小姐的生辰八字,细细掐算了一下,发现谭小姐虽不是全阴之体,但八字也极阴。 这种体质的心头血,的确很稀缺。 阴阳两道很多地方都要用到心头血,所以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后半夜取了谭小姐的心头血,查起来简直如大海捞针。 但从谭小姐目前的状态来看,她的身体并没有太大损伤,只是被吓到了,整个人暂时有些恍惚,等灰婆婆一通做法之后,她慢慢的就好转起来了。 灰婆婆以眼神示意我看床头那边,我这才发现,左边床头柜的柜脚那里有一小撮香灰,凑近闻,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腥香味儿。 这时候,谭家父母都已经配合着做完法,回到房间里,他们就询问谭小姐的情况。 灰婆婆说道:“谭小姐生来体质特殊,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加之她这个年纪正处于快速生长期,精气消耗太过,导致生了妄诞,最近多给她吃些补精血的东西,很快就会好的。” 谭小姐清醒过来之后,似乎也不记得被灰婆婆用柳枝催眠时说的那些话了,而灰婆婆也有意瞒着谭家父母,并没有说实情。 谭家父母很信任灰婆婆,连声应下,灰婆婆又给谭小姐留了护身符之后,就领着我们出来了。 回白事铺子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那一小撮香灰的事情,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灰婆婆,后半夜潜进谭家取心头血的那个人,是谁?” 灰婆婆却说道:“鹿姑娘心里其实已经有猜测了,对吗?” 是的,我心里是有猜测的。 那人要取谭小姐的心头血,却在取完之后,燃了一炷阴香,帮助谭小姐身体恢复,所以谭小姐虽然受到了惊吓,身体却无大碍。 如果是乔家人要取谭小姐的心头血,我想,他们应该没那么好心,还会顾及到谭小姐的身体健康吧? 那么,我能想到的人选就只有崆峒心了。 无根胎和观音面的生长速度都在加快,那么,崆峒心最近受到的折磨也必定是非比寻常的,她一边寄希望于我,一边又采集极阴体质女孩的心头血来续命。 昨晚是谭小姐,往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谭小姐被取心头血,这条路,我不知道崆峒心到底能走多久,毕竟每一次取心头血,她都会不可避免地留下痕迹,而乔家人顺着这条线就能活捉崆峒心。 说话间,我们已经回到白事铺子。 灰婆婆打开店门,我们就看到江枫的女朋友还躺在黄纸上,一动也不动的,而江枫却不在。 灰婆婆对柳书禾说道:“你在外面等着。” 柳书禾皱眉,刚要发作,我轻声说道:“待会儿我要燃阴香,需要你盯着四周,不能出乱子,书禾,辛苦你了。” “不辛苦,保护你,是三哥交给我的任务,是我的职责所在。” 柳书禾退了出去,灰婆婆关上店门,我忍不住问道:“婆婆,江枫呢?” “我让他先回去整理行礼了。”灰婆婆说道,“昨晚我给这女娃娃卜过一卦,卦象显示她命不该绝,还有转机,我就料定你会来,等你救醒这女娃娃,我就要带着江枫离开了。” “离开?”我诧异道,“婆婆你要去哪儿?” 灰婆婆摇头:“天下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我指着女孩问道:“那她呢?也跟你们一起走吗?还有江枫的家人,也同意他搬离江城吗?” 江枫的学业还没完成,他努力了那么久,轻易舍不得放弃这一切吧? 还有这个女孩,她也愿意抛弃眼下的一切,跟着江枫过东躲西藏的日子吗? “我们不走不行了。”灰婆婆说道,“我在这儿隐姓埋名几十载,如今为了江枫的事情,已经暴露了行踪,很快他们就会找上门来的,到时候,想走也来不及了。” “江枫跟他母亲相依为命,他去哪儿,他母亲便跟着去哪儿,这不是问题。”灰婆婆惋惜道,“只可惜他对这女娃娃一片深情,最终却无法与她厮守一辈子了。” 江枫这一走,丢掉的岂止是感情与学业,他丢掉的,可能就是他的一辈子。 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我理解他们的处境,但我还是有疑问:“婆婆,灰仙已经灰飞烟灭几十载了,他们为什么还追着你不放?” 灰婆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向我透露。 我虽然好奇,但也知道分寸,灰婆婆不愿意说,我便不多问了。 我掏出龙舌香,蹲到女孩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揭开覆盖在女孩脸上的黄表纸。 黄表纸揭开的那一刻,一股恶臭味扑面而来,女孩一张脸本来就被烫得面目全非,如今更是因为反噬而变得黑黢黢的,有些地方还滋滋地冒着脓血。 其实除了脸上,她的脖子、上半身,很多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烫伤,说起来,她被烫成这样,江枫仍然对她不离不弃,抛开蒋欣雅这一层不说,倒也算是个汉子。 我净了手,做了燃香前仪式,然后将三根龙舌香分别插进三个香炉中,一个放在女孩头顶前方,一个放在她的脚跟后面,最后一个拿在手中。 我将三根龙舌香一一点燃,一股浓郁的蛇腥味儿混合着檀香味儿迅速弥漫开来,我端着手中的那个香炉,从女孩的头顶,缓缓移动到脚跟,然后又从脚跟再移到头顶,如此反复。 在这个过程中,我就看到女孩的皮肤在迅速变干,紧紧地贴服在骨肉之上,看起来有些吓人,那样子,活像是死而不腐的干尸。 等到龙舌香燃烧过半,女孩的胸脯猛地朝上弓起,紧接着,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几声之后,她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那黑血之中,有很小的虫子在不停地蠕动着,灰婆婆眼疾手快,抽出一张黄符,口中叽里咕噜地念着什么咒语。 咒语念完,灰婆婆手一松,黄符无火自燃,落入那摊黑血之中,竟忽地腾地一团火焰。 等到火焰熄灭,那摊黑血中的东西已经化成了灰。 女孩的身体重重地落回黄纸之上,不停地扭动起来,她的皮肤龟裂成一块一块的,每一块都如指甲盖大小,簌簌地往下落,活像是一块块大蟒的鳞甲一般…… 第62章 开天骨 女孩的皮肤从干裂、蜕落,到露出新鲜的淡粉色皮肤,整个过程跟蛇蜕皮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点就是,蛇皮是一整块蜕下来的,而她的皮肤是一块一块蜕落的。 等到龙舌香烧完,女孩也重获了新生。 之前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庞,如今变得红润、干净。 经历这一遭,她也是累透了,很快便又昏睡了过去,不过等她再醒来,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的。 那会儿,太阳已经落山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我便告别灰婆婆,急匆匆地往回赶。 今天的事儿很顺利,我和柳书禾的心情都不错,从当阳镇出来,车子即将驶进九塘镇的时候,我忽然透过车窗看到对面路牙子上站着一个穿着红裙、打着红纸伞的女孩,她身上还背着一只藏青色的布包。 车子一掠而过,红纸伞慢慢朝后抬起,露出女孩一张面容姣好的小脸,匆匆一睹,光线又暗,但我还是捕捉到她的眉眼之间,跟我有三分相似。 我大喊着让柳书禾停车,柳书禾一边问我怎么了,一边将车稳稳地停在路边。 我来不及跟她解释,打开车门就往对面跑。 可是我看了一圈,路上哪里还有那个女孩的身影? 柳书禾追了过来,紧张地问道:“蓁蓁,你在找什么?” 我抬手用力捏了捏眉心,不确定刚才是不是我看错了。 可是那张小脸,我看得明明那样真切。 我又朝四周看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有些失落道:“刚才我可能眼花了,看错人了,回去吧。” 之后一路上,我都有些恍恍惚惚的,眼前总是会闪现出那个红裙女孩的小脸。 如果我不是出现了幻觉,刚刚看到的红裙女孩是真的,那她会是崆峒心吗? 她明明都出现在我眼前了,为什么又不跟我相认? 她出现在这儿,也是要来九塘镇吗? 难道她的下一个目标,是在九塘镇吗? 一连串的问题困扰着我,没有人能替我解惑,可是我却更加坚定,我要开天骨,我要制散痞香,我要将乔家复活大巫师的计划扼杀在摇篮里。 我要救崆峒心! 不为别的,就为那张跟我有三分像的小脸,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亲人去死! 一回到回龙村,我就直奔龙王庙。 那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龙王庙里香火不断,长明灯一直亮着。 我跪在供桌前的蒲团上,眼睛一直盯着柳璟琛的牌位,等着他的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中途琴姐提着食盒过来一次,好说歹说劝我吃一点儿,我心神不宁的,根本没有胃口。 我害怕柳璟琛反悔不来了。 一直等到半夜,等到村里人都睡下了,我身后才起了一阵阴风,回头,我就看到柳璟琛已经站在了龙王庙的门口。 他跟平时一样束着冠,但是束发的玉冠换成了腾蛇样式,衣服也换成了黑色蟒袍,袍子的对襟绣着一张巨蟒的头面,而下摆却用金丝绣着张牙舞爪的龙爪,脚上穿的,是相同样式的蟒靴。 他今晚穿得太正式了,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威严感,我愣愣地看着他,心里想着,这才是真正的蛇君柳三爷吧! 柳璟琛抬脚走上前来,双手交握,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根蛇香,他点燃蛇香,朝牌位和长明灯拜了拜,然后将蛇香插进了香炉里。 转而问道:“鹿蓁蓁,你真的想好了,要本蛇君今夜为你开天骨?” 我刚要点头说想好了,他又追了一句:“你若反悔,趁现在还来得及。” “我不反悔。”我跪在蒲团上,郑重地朝柳璟琛拜了拜,掷地有声道,“请蛇君为我开天骨。” 只有开了天骨,我才有机会修炼,我才能救回奶奶,护住崆峒心,挑起鹿家阴香堂重任,哪怕最后真的失败了,我也绝不后悔! 柳璟琛走上前来,伸手覆上我的头顶,竖瞳紧缩,一瞬不瞬地盯着我说道:“会有点疼,忍着。” 我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我感觉到柳璟琛的手从我的天灵盖,沿着我的脊椎骨一寸一寸地往下摸,修长有力的手指几乎抠进我的皮肉里面去。 的确很痛。 我咬牙承受着。 我知道天骨不好找。 我很小的时候,黄三姑就对我说过,我身上206块骨骼之中,只有一块是天骨,柳书禾也说过,想要找到这块天骨,非得修为深厚之人。 冯大志家的那块天骨碎片,是婴儿的头盖骨;而柳璟琛首先从我的天灵盖下手,然后沿着脊椎往下,大概是因为鹿湘的天骨就在这一片吧? 但他沿着这一条线摸了一遍,并没有摸到我的天骨,看来即便我是鹿湘的转世,我跟她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我正想着,柳璟琛的手指猛然在我的眉心停了下来,我不由得睁开眼睛看向他。 我就看到柳璟琛眉头紧锁,眼睛微眯着,手指不停地用力往深处探,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痛! 真的好痛! 随着他手指用力,我只感觉我两边的眉骨都朝着眉心中间倾斜了过来,他再稍稍用点力,都要戳穿我的脑仁儿了似的。 我咬牙闷哼,却没有任何闪躲。 柳璟琛松开了手,退后一步,手指翻飞,掐诀念咒,我只感觉一阵阴风拔地而起,门外更是风声呼呼,有闷雷声由远及近。 等到柳璟琛捏剑指指向我眉心的时候,头顶上,一道惊雷炸然响起。 噼啪! 惊雷撼动大地,蛛网似的闪电照亮了整个龙王庙,柳璟琛的手指按在我的眉心之间,犹如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袋里。 我痛呼一声,浑身猛地一震,喉咙里一口腥甜往上涌,嘴角已经有血丝溢了出来。 我只感觉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等到那一片白慢慢褪去,一段又一段纷杂的记忆如洪水一般地涌进我的大脑里。 那些记忆,有些很熟悉,有些却又特别陌生。 我看到我和我奶相依为命的十九年,转眼却又看到一个更加成熟的我,手里握着一把尖锐的刀,用力剖进了自己高高挺起的肚子里,鲜血瞬间涂满了整个脑海…… 第63章 你若护不住她,让我来! 不,那不是我,那是鹿湘。 纷杂的记忆不停地在我脑海里闪现,一个画面接着另一个画面,翻书一般的不停往前行进,大部分画面一闪而过,根本无法留下什么印象。 但有些画面却在不停地叠加,仿佛执念一般驻留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些画面里,除了鹿湘自身,出现最多的竟是柳璟琛,而柳洛渊的身影出现过几次,每一次那个身影出现,鹿湘似乎都在崩溃大哭。 我的脑袋真的好痛好痛,痛到我放声大哭,两只手无助地去扒拉柳璟琛的手,可是他岿然不动。 我的神志在那些不停闪现的画面与自身的疼痛之间来回切换,时而迷糊时而清醒。 清醒的时候,我能听到柳璟琛的声音,他一直在说:“鹿蓁蓁,不想死不想残,你就给我坚持住!” 他好凶啊! 我努力掀了掀眼皮子,想要瞪柳璟琛一眼,可是眼前一片血色,根本看不清楚什么。 我只感觉自己好困,想睡。 耳边柳璟琛聒噪地叫着:“鹿蓁蓁,天骨未开,你给我坚持住,别装死!” 我没装死啊,我只是好痛、好困,睁不开眼睛罢了。 “娘亲……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一个稚嫩的声音陡然在我耳边响起。 这个声音我似乎在哪儿听到过。 到底在哪儿呢? “娘亲,好痛,不要……不要……” 哦,我想起来了,是几方势力抢夺天骨碎片的那天夜里,我也听到过这个稚嫩的声音,他一直在叫着‘娘亲’。 这个声音怎么又来了? 眼前白蒙蒙地一片,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婴儿求饶声从白雾之中渗透进来,让我心里很不好受。 那婴儿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消失的那一刻,我眼前的一片白忽然消散,我看到鹿湘正跪在地上,她面前的地上,放着四块婴儿的头骨碎片。 她的手指被划破了,不停地往下滴着血,她就着那些血,在婴儿头骨上不停地画着符。 封印符! 那些是鹿湘自创的封印符! 她咬牙画着那些符文,手指渐渐变得颤抖起来,嘴角也有血丝溢出来,看起来特别痛苦。 我浑身也在不自主地颤抖,软绵绵的要往下倒。 在我意识彻底消失之前,我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竟是鹿湘躺在一个水晶棺里,她的身形特别瘦削,白色的裙子套在身上,竟显得那么宽大。 水晶棺旁边站着一个穿着淡青色长袍的男人,虽然只是闪现一个侧面,我也一眼认出,那是胡云玺。 所以,最终帮鹿湘入殓的,竟是胡云玺?! 轰! 一道炸雷在我头顶响起,我的脑海中再次变成一片亮白,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地往下沉,黑暗随之侵袭而来,同时却又有一道热流在不停地往我身体里面灌注进来,支撑着我。 “魂兮……归兮……” 就在我即将堕入无尽黑暗的深渊之中时,这道声音又响了起来,紧接着,长明灯火特有的香味笼罩我的全身,渐渐地,有亮光从我的眼皮子底下透进来。 我仍然睁不开眼睛,却似乎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得到一次出行的机会,就这样被你浪费掉了!” “你出阴阳界,不就是为了见她吗?如今,人不是见到了吗?” “柳璟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得什么算盘,这一世,你若是再护不好她,就往后站站,换我来!” “上一世,你护住她了吗?我又是怎么被封印的,你心里没点数?这笔账,我还没找你算,你倒有脸敢跟我大呼小叫!” “我……” 是胡云玺吗? 他来找我了? “总之,这次开天骨,耗费了她留存在世的所有功德,以后,你让她拿什么自保?” “你不是给了她长明灯吗?作为她的仙家,我当然会督促她尽可能多的积攒功德,这个就不用你来操心了。” “只希望你说到做到,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极尽全力地榨干她!等我渡完千岁大劫,长明小站重新开门营业,我会回来的!” “我等着!” …… 他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很多,话题都是围绕我展开的,似乎每一句话都在争锋相对。 后来他们还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了,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就看到熟悉的床幔,我正躺在童家,我自己的床上。 房间里静悄悄的,淡淡的蛇腥味混合着檀香味萦绕在周围,我撑起身子往桌子那边看去,就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香炉,香炉里插着一支已经燃烧过半的蛇香。 我抬手摸了摸眉心那儿,一碰便灼灼地痛,我起身走到梳妆镜前,就看到我的眉心之间竟多了一道血红色的竖纹。 那竖纹差不多有两厘米长,像是被刀尖割开的一般,伤口还没愈合,一摸就痛。 这就是开天骨留下来的吗? 我现在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开天骨成功了。 我活动了一下手脚,先行确定一下自己有没有哪里伤残,毕竟开天骨失败致残的概率挺高的。 好在我除了觉得浑身酸痛之外,并没有缺了少了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柳书禾推门进来,看到我站在那儿,咋咋呼呼道:“妈呀,蓁蓁你醒啦?你怎么下地了?赶紧回床上躺着去。” “我没事。”我问道,“我昏迷了多久?柳璟琛呢?” “你昏迷三天三夜啦。”柳书禾说道,“那天晚上,三哥把你送回来之后,他就去闭关了,这次他消耗精气太多,闭关时间可能稍微长一点儿。” 我心里有点儿没底,问道:“长一点儿是多长?” 柳书禾挠了挠头,估算着:“我估计最少也得十天半个月吧。” 十天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关键是这段时间不太平,他不在,我怕出乱子。 还有就是,贺莲的那只玉佛一直在柳璟琛手里,他闭关不出来,我就没办法制散痞香了。 这样想着,我就问道:“书禾,贺莲现在情况怎么样?” 第64章 宝贝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柳书禾竟说贺莲已经醒过来了,暂时情况稳定。 我有点不相信,毕竟之前贺莲的情况那么差,毫不客气地说,她就是在生死边缘徘徊了,怎么可能忽然又稳定住了? 我要亲自去看看贺莲,柳书禾拦住了我,说道:“三哥闭关前交代过,在你醒来之前,每天都要在你房间里燃一支蛇香,蛇香没烧完,你不能离开房间。” 我不解道:“可是我现在已经醒了啊。” “这不是刚醒嘛。”柳书禾按着我肩膀让我坐下,“就还剩一小半了,等烧完了再去看贺莲也不迟。” 我便耐着性子问道:“贺莲的情况真的稳定住了?” “稳住了。”柳书禾那表情不像是在骗我,她解释道,“是三哥从长白山请了个宝贝过来,配合我哥给贺莲用药,才稳住了贺莲,一会儿你见到它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啥宝贝? 还是从长白山请过来的,听着是个活物,难不成又是什么修炼成仙的动物、精怪? 我昏迷了那么久,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柳书禾就去弄了点吃的来。 等我吃完饭,又洗漱了一下,换了衣服,蛇香已经烧完了,我迫不及待地就出了门,直奔贺莲的房间。 贺莲的确醒了,她靠在床头上,手里端着一碗汤药,正在小口小口的喝着。 她的肚子又比之前大了一圈,弄得她行动都很不方便。 我走近了,就闻到她喝的汤药里面,有很浓的人参味儿。 我担心道:“这就是柳医生给你开的新药吗?里面加了人参吧?人参大补,会不会促进无根胎的发育啊?” 本来无根胎的生长进程就加快了,再用人参汤大补,真的不会雪上加霜吗? 柳书禾说道:“放心吧,这可不是一般的人参,我哥说只补气,不补胎,不长肉。” 说着,她下巴往窗台那边点了一下,我转头看过去,就看到窗台底下放着一只木桶,木桶里正泡着一只白白胖胖的人参……娃娃? 我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出现幻觉看错了。 可揉了眼睛,看到的还是一只人参娃娃泡在木桶里,他白白胖胖的,长得跟以前墙上贴的年画儿似的,头顶上顶着一小撮红色的人参花,小胳膊小腿胖嘟嘟的。 它噘着嘴,看起来很不高兴,不时地嘟哝两句:“整天泡澡整天泡澡!把我白嫩的皮肤都泡皱了!这么泡下去,我得流失掉多少修为啊!” “可恶可恶,三哥最可恶!” “一百多年不见,把我召唤过来,我还以为有啥好事!” …… 我听着听着,忍俊不禁,一不留意竟笑出了声来。 这一笑,惹怒了人参娃娃,它扑腾着小胳膊小腿就要爬起来,柳书禾几步上前,伸手又把它按了回去。 人参娃娃扑腾着水花,被按着又起不来,气得眼眶都红了。 它大喊大叫道:“放开我!再压榨我,我就跑回长白山去,再也不见你们了!” “不见就不见,你吓唬谁呢?”柳书禾松开了手,双手环胸,云淡风轻道,“本来想着,等三哥出关了,我就替你说说情,把你留在咱们阴香堂里,现在看来,算我自作多情了。” 那人参娃娃一下子抱住了柳书禾的大腿,狗腿子似的讨好道:“书禾姐姐,团子知道你最好了,一定会帮团子跟三哥求情,让团子留下来的对不对?” 柳书禾傲娇道:“你可想好了啊,留在阴香堂,可能天天要泡澡哦。” 人参娃娃一听泡澡,顿时又泄了气,举着肉嘟嘟的小胳膊可怜巴巴道:“书禾姐,你闻闻,你好好闻闻,再泡下去,我身上哪还有人参味哦。” “我修炼出人形也不过才百年,还是个稚嫩的小娃娃呢,比不得山里的那些老家伙。” “那些老家伙有什么好的,又老又柴,泡出来的汤都是浑浊的。”柳书禾哄道,“它们哪里比得上我们团子,又白又嫩,灵气十足,泡出来的汤清清亮亮,只有团子的泡澡水,才能入得了我哥的药方呢。” 人参娃娃被夸得飘飘欲仙,两只小胳膊趴在木桶边缘,两条肉嘟嘟的小腿在水里划来划去,惬意得很。 过了一会儿,它好像突然又想起了我这个人似的,瞪大了眼睛盯着我,我被它盯得心里发毛。 然后我就听它问道:“书禾姐,她是谁啊?” “她是鹿蓁蓁。”柳书禾说道,“三哥现在的弟马。” 人参娃娃歪着头问道:“我在长白山听人议论说,三哥两个跟头跌进了一个坑里,我寻思着这个坑得有多俊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柳书禾那手指戳它的脑袋,嗔道:“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我们蓁蓁跟那个女人不一样。” 听到柳书禾这样说,我心里忽然就暖暖的。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其实我心里也明白,我八成就是鹿湘的转世,在当年那些知情人的眼里,我其实就等同于鹿湘吧? 只有柳书禾,从一开始的试探之后,就坚定地认为我跟鹿湘是不一样的,她承认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这种被人肯定的感觉,真的很好。 我冲人参娃娃挥挥手,跟它打招呼:“你好,我叫鹿蓁蓁。” “我叫团子。”人参娃娃立刻回应,转而又问道,“既然你是阴香堂的弟马,那就有权利为阴香堂招兵买马吧?那你现在就把我招进来,行吗?” 我瞄了一眼柳书禾,不确定我是否真的有这个权利。 毕竟阴香堂虽然是鹿家的,但目前所有的事情,还是柳璟琛说了算的。 柳书禾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参与这个话题。 团子咻地一声从木桶里面飙了出来,稳稳地落在我的肩头上,顿时,一股浓郁的人参味儿充斥着我的鼻腔。 它凑近我耳朵小声说道:“鹿蓁蓁,我劝你别犯傻啊,你迟早是要跟三哥回长白山的,到时候你在蛇族孤立无援,有我这个朋友,多少能帮你撑撑腰。” 我反问:“我为什么要去长白山啊?不去就不用别人给我撑腰了,不是吗?” “呵,这是你想不去就不去的吗?”团子嗤笑道,“不去长白山完婚,你肚子里的蛇胎就上不了蛇族族谱,没有户籍的蛇胎,不仅会被外界觊觎,甚至还会被蛇族追杀,到时候有你哭的……” 第65章 江枫死了 团子的话信息量太大,让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柳璟琛来自于长白山? 长白山蛇族成员必须上它们的户籍,否则会被追杀?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这叫清理门户吧? 所以等我肚子里这一胎落地,如果是蛇胎,我就得跟着柳璟琛去长白山结婚吗? 我跟柳璟琛结婚? 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毕竟我与柳璟琛并不是对等关系,也不是正常恋爱,我从未想过我们之间的这段关系能有善终。 之前以为只要我怀的不是佛骨胎,就还有一线生机,现在看来,就算我怀的是蛇胎,也是活不成的啊! 当我认知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垮下来了。 柳书禾一看我情绪不对,立刻将团子从我肩膀上提溜下去,揪着它的人参花拍它屁股:“让你多嘴!三哥能不跟蓁蓁结婚吗?能不让孩子上蛇族户籍吗?我看你就是记吃不记打!” 团子被柳书禾揍得哇哇叫,抱头鼠窜回木桶里面去了。 我看贺莲有团子的灵气护体,暂时的确不会有啥大问题,便放心下来,回了自己房间。 柳书禾怕我多想,追过来,陪着我说了好一会儿话,等我一直打哈欠,眼泪都出来了,她才放我去睡觉。 可能是之前几天睡饱了,不到凌晨五点我就醒了。 我闭上眼睛想继续睡,脑子里却全都是团子的话,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实在是睡不着了,我干脆翻身坐了起来,盯着左手腕上的蛇骨手串看。 要想活,我就不能给柳璟琛生孩子,无论是佛骨胎还是蛇胎,都不可以! 趁现在柳璟琛还在闭关,我先把散痞香制出来,不管以后用不用得到,有备无患不是? 我下床穿好衣服,先拿纸笔来,把散痞香的方子写下来,仔细检查所要用到的材料有无遗漏、错误。 然后我又拿来小刀和盘子,左手腕放在盘子里,拿小刀小心翼翼地去刮蛇骨手串,我只做一支散痞香,用到的骨粉并不需要太多。 可是小刀刚刚刮上蛇骨手串,蛇骨便迅速缩紧,牢牢地扣住我的手腕,我顿了一下,又拿小刀去刮,我并没有用很大力气,只是轻轻地刮蛇骨的表面。 我越刮,蛇骨勒得越紧,勒得我手腕感觉都要断了一般。 我皱起眉头,牙齿咬着嘴唇,打算这一次速战速决,拿着小刀狠狠地刮向蛇骨手串。 这一次,蛇骨手串没有再缩紧,而是忽然在我手腕上游动了起来。 说游动也不准确,只是蛇骨的每一个骨节,不停地向前一个骨节压过去,整个蛇骨手串在我的手腕上转动着,那样子,就仿佛……就仿佛那串蛇骨活过来了一般。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一把扔掉手里的刀子,再也不敢去刮了,整个人僵硬地坐在那儿,一直等到蛇骨手串不动了,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我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来。 太吓人了。 柳璟琛给我戴的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鬼! 骨粉是没办法刮下来了,没有父骨,散痞香也制不成了,我坐立难安起来。 最终,天还没亮,我就出了门,一个人往龙王庙去。 我发现,每次进了龙王庙,闻到那浓浓的檀香味,以及长明灯的灯油味儿,我的心都能迅速平静下来。 之前柳璟琛也让我没事的时候,多来龙王庙打坐,说对我有好处。 可今天,我一脚跨进龙王庙门槛的时候,就发现牌位旁边的长明灯竟然灭了! 长明灯怎么会灭? 我忽然就想起,柳璟琛给我开天骨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他和胡云玺在说话,胡云玺说这一次,鹿湘存留的功德全部都用完了云云。 那会儿我根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想来,一直支撑着这盏长明灯亮着,在我遇到危险时,那些忽然出现的长明灯火,都是靠鹿湘在世时,积攒下来的功德支撑着的。 如今功德被我用完了,这盏长明灯就灭了。 那是不是以后,我再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那些长明灯火再也不会出现了? 那些长明灯火就像我的护身符,没了护身符,我彻底没有了安全感。 不过,胡云玺是不是也叫柳璟琛多接单子,多帮我积攒功德来着? 是不是我接足够多的请事帖,认真完成每一单,慢慢将功德积攒起来,这长明灯就还会重新亮起来? 如今我像是被困进了一个死局,我既要依附于柳璟琛去维持阴香堂的运营,帮我积攒功德续命,又时时刻刻想要脱离他的控制,寻求本该属于我的平静生活。 到底哪条路才是正确的? 我到底又该依附于谁? 我甩甩头,盘腿坐在蒲团上打坐冥想,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直到我的手机猛然响起,手机铃声在空旷的龙王庙里不停地回响,我迅速将它掏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 我接了起来,没说话。 那头却立刻响起了一个女孩崩溃的哭诉声:“喂,请问是鹿蓁蓁鹿仙姑吗?”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叫鹿仙姑,很不适应。 我清了清嗓子,坐直身体,严肃地回道:“对,我是鹿蓁蓁,请问你是……” “我是江枫的女朋友,”女孩生怕我想不起来她是谁,又解释了一句,“就是那个被观音面反噬,烂了脸的女孩。” 竟是她! 我着实没想到她会给我打电话,是江枫给她的手机号码吗? 我还没开口,那边又急急道:“鹿仙姑,江枫死了,我第一时间联系灰婆婆,灰婆婆问了情况之后,直接挂了电话,等我找去当阳镇的时候,灰婆婆已经跑路了。” 轰! 女孩的话震得我整个脑袋一片空白。 江枫死了?灰婆婆跑路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不相信地追问:“你先别哭,你说江枫死了?” “对。”女孩自责道,“之前灰婆婆就跟我说要带江枫离开江城躲灾,江枫打电话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我犹豫了。 毕竟江枫跟他母亲相依为命,他去哪,江伯母就跟去哪儿,可我不一样,我还有父母亲人,哪是说走就能走的?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江枫不死心,他昨夜骑车来找我的时候被撞了,我赶到出事现场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 第66章 泼妇骂街 江枫死了,出车祸死的。 我赶紧问道:“是谁通知你的?你到的时候,肇事车辆还在吗?报警了吗?” “有人给我打了电话。”女孩说道,“听声音很年轻,出事地点很偏僻,我到的时候,那儿没有车没有人,江枫身上也没看到什么明显的伤口。 我当时第一反应也是打电话报警,但是江伯母那时候也赶过来了,她执意不让我报警,反而是先联系灰婆婆。” 这件事情怎么处处都透着诡异呢? 江枫如果真的是被撞死的,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伤口呢? 而江枫母亲为什么不让报警?她是知道些什么吗? 女孩继续说道:“当时灰婆婆在手机里跟江伯母说了什么,我没注意听,后来江伯母便要将江枫带回家去,我说什么她都不听,我无奈,也给灰婆婆打电话,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她了。” 我听得直皱眉,之前灰婆婆就跟我说,等江枫收拾好行礼之后,她就会带着江枫和江母一起离开江城了。 如今江枫出事,灰婆婆第一个逃了,这反应,很难让我不怀疑,是灰婆婆惧怕的仇家动手了。 这样想着,我便问道:“那现在呢?江母是怎么安置江枫的?” “江伯母把江枫的尸体带回去了,好像是准备直接火化。”女孩哭着求道,“鹿仙姑,江枫死的不明不白,我可不可以求求你,帮忙查一下江枫的真正死因,还他一个公道?” 我反问:“真正死因?你不是说江枫是被撞死的吗?” “是电话里那个女生告诉我江枫出了车祸。”女孩说道,“但我赶过去的时候,就发现路口那儿有人烧过纸钱,还燃过香,地上有两撮香灰,其中一撮又腥又臭,江枫跟我说过乔家阴香,我怀疑至少那一撮香灰,应该就是乔家阴香留下来的。” 江枫在观音面这件事情上,背叛了乔家人,乔家人报复他,合情合理。 可乔家人就算用阴香算计江枫,点一根也足够了,现场怎么会有两撮香灰呢? 我让女孩将出事地址发给我,我现在就过去看看,女孩连声应下。 我回到童家,将这件事情跟大家说了,柳书禾有些担心道:“蓁蓁,你确定要去吗?三哥闭关了,我怕……” “鹿姑娘刚开了天骨,身体还很虚弱,这个时候离开回龙村不是明智之举。”柳书翊说道,“但江枫的事情涉及到乔家,我们不能一概不问,要不这样,书禾,你跑一趟,将那两撮香灰都带回来。” 柳书禾立刻点头说道:“好,我这就出发。” 那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大白天的,柳书禾修为也不低,我稍稍放心一些。 倒是蒋欣雅听说江枫死了,顿时哭得梨花带雨的,虽然江枫对她不义,但她喜欢江枫是真的。 在生死面前,一切恩怨似乎都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柳书禾去了很久,一直到下午才回来。 她将那两撮香灰都带回来了,用纸包裹着。 我打开纸张,分别凑近闻了闻,正如那个女孩所说,一撮香灰又腥又臭,而另一撮香灰我闻着有些熟悉。 很像我在谭小姐床头柜脚闻到的香灰味儿。 崆峒心去过出事现场?还替江枫燃了一支阴香? 还有,那个给江枫女朋友打电话的年轻女生,会不会就是崆峒心? 如果真的是崆峒心,她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吧? 乔家刚用阴香害了江枫,后脚崆峒心就出现在事发现场,她就不怕刚好被乔家人撞见? “今天中午,我还去了一趟江枫家里。”柳书禾说道,“我和江枫女朋友到江枫家的时候,江枫已经被火化了,骨灰也扬了,江母给我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然后她也离开江城了。” 我将信接过来,打开。 信上寥寥数语,大意是不让查江枫的死因,也不必再和江枫女朋友联系。 信的最后,江母说江枫还给我留了东西,东西在他实习的博物馆工位里,让我有空过去拿。 我又查看了一下信封,发现里面还有一把钥匙。 我将钥匙捏在手里,想不通江枫还给我留了什么,不过等有机会,我是一定要去博物馆看看的。 江枫的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他咎由自取吧。 毕竟他为了一己私念,沾染上了乔家,还害惨了蒋欣雅。 但他其实也算不上十恶不赦之人,在他的导师和同学眼里,他的死真的令人惋惜。 接下来两天,我一有时间就待在龙王庙里盘腿打坐,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不少,只是我眉心处的竖纹一直没有结痂,一摸就痛。 那天午后,我照样在龙王庙里打坐,琴姐急匆匆地跑来,说贺太太上门来要人了,要接贺莲回去,跟泼妇闹街似的,怎么拦都拦不住。 我赶紧跟着琴姐回童家,一进门,就听到贺太太的大嗓门儿:“我是她妈,我来接女儿回家,有什么不对吗?” “你们囚禁我女儿这么长时间不让她回家,是不是要我报警,你们才肯放人?” “我现在就要带贺莲回去,那只玉佛你们也还给我!否则别怪我告你们!” 贺太太气焰嚣张得很,她说话的间隙里,我能听到贺莲有气无力的哀求声,她不愿意离开童家。 等我赶到贺莲房间,一开门,我就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腥香味儿,抬眼看去,就看到贺太太背对着我站着,还在拉扯贺莲。 贺莲一眼看到我,立刻求救道:“鹿姑娘,我不要回去,我就留在这儿,你们接了我的请事帖的。” 我没有回答贺莲,只是一直盯着贺太太的背影看。 不知道怎么的,我竟看到一团团黑影趴在贺太太的身上,一个叠着一个。 那些黑影脚不沾地,整个身体挂在贺太太的身上,随着贺太太的动作荡来荡去。 我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那些黑影还在。 我小声问身边的琴姐,问她有没有看到贺太太背上的黑影,琴姐眼神惊恐地望着我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鹿姑娘,怎么了?” 琴姐看不到? 第67章 我护着的人,不是谁都能随便动的 我心里直犯嘀咕,贺太太身上的黑影叠了好几层,最里面那一层几近透明,越往外,颜色越深。 最外面那一层,能看出那些黑影的形状,分明就是人的形状! 我之前看到过鬼魂,不过都是在特定的情况下,像今天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贺太太身上那些到底是什么? 我一直盯着贺太太看,看的她眉头直皱,她不耐烦地又去拉扯贺莲,反正就是一句话——今天必须带贺莲离开。 我对贺太太没有好印象,再者,贺莲现在的情况,也不能跟贺太太回去,所以我开口阻止:“贺太太,虽然你是贺莲的母亲,但贺莲已经是成年人了,她有选择的权利。” 贺莲再次表态:“妈,我不跟你回去,我就要留在这儿,如果不想你女儿死,你就别在这儿无理取闹了,算我求你。” 贺太太一时间哑口无言。 贺莲顿了顿,下定决心道:“还有,妈,如果我这次侥幸能活下来,回去之后,我要离婚。” 我没想到贺莲突然会这样说,这简直是在触贺太太的逆鳞,我朝贺太太看过去,生怕她一激动,上去打贺莲。 但我却注意到,贺太太身上最里层的透明黑影不见了,而背上的另外几层黑影,都不程度地变淡了一些。 那些透明黑影弄哪儿去了? 难道……难道是被贺太太吸收掉了? 可是贺太太只是一个普通的豪门主妇啊! 不,不对! 眼前这个贺太太身上,处处透着诡异,跟第一次来童家的那个贺太太,给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如果那些透明黑影真的是被贺太太吸收掉的话,贺太太至少是一个修炼者! 想到这儿,我如临大敌,上前一步就去拽贺太太,而贺太太并没有因为贺莲的话暴怒,她忽然伸出手,朝着贺莲的肚子摸过去。 我一动,贺太太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摸向贺莲肚子的手,猛然曲起,呈倒钩状朝着贺莲肚子扎下去! 变故发生得太快,我动作又大,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个狗吃屎,眼看着贺太太就要碰到贺莲肚子了,横刺里,一只肉嘟嘟的小脚狠狠踢向贺太太的手。 而同一时间,柳书翊柳书禾两兄妹已经从后面扑了上去,牵制住贺太太,用力将她朝后墙上甩过去。 轰咚一声。 贺太太砸在了墙上,她闷哼一声,低着头,捂着心口,我们看不到她的脸。 另一边,团子站在贺莲肚子旁边,揉了揉小脚,气呼呼道:“哪里来的邪祟!我团子耗费那么多灵力护住的人,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动的吗?” “嗬嗬!” 贺太太喉咙里发出两声低沉的笑,她缓缓抬起头来,脸上的那一层皮竟变得有些透明,再没有半点贺太太的样子了! 果然,这个贺太太是假的! 我们顿时如临大敌,瞬间围成一圈,将贺莲护在身后,而那‘贺太太’弓起后背,一副随时要背水一战的架势。 那一刻,我的心狂跳不止,这家伙显然不好对付,柳璟琛不在,不知道柳书禾他们顶不顶得住? 就在这时候,一股浓郁的腥香味从窗户那边传进来,‘贺太太’嗅了嗅鼻子,眼睛也转向窗户那边,随即,她弹跳而起,竟撞破窗户跑了出去。 我追到窗户那边,远远地,我看到了一把红伞,顺着红伞往下,是一个穿着红裙的女孩,女孩手里握着一支阴香。 那个假贺太太,直奔阴香而去,女孩脚步很快,拿着阴香钓着假贺太太,带着她离开回龙村。 是崆峒心。 我没想到崆峒心会在回龙村出现,她应该是追着假贺太太来的,她甚至知道怎样用阴香控制住假贺太太。 那么,这个假贺太太又是谁? 我想起她后来那张有些透明的脸,柳璟琛跟我说过,画皮骨就是用特殊手段,将载体的皮肉分离开来,那时候,载体的皮便是透明的。 难道假贺太太是画皮骨? 江枫说乔家早就把画皮骨制作出来了,这样看来,他的话没错,乔家不仅制作出了画皮骨,甚至还能操控她变成他们想要的模样,出来为祸人间。 经过这一遭,大家都心有余悸,贺莲小心问道:“刚才那个……不是我妈,对不对?” “不是你妈。”柳书禾说道,“有人模仿你妈的样子,想骗你离开,目标应该就是你肚子里的无根胎,一计不成,她竟想直接对你肚子下手,掏出无根胎。” 贺莲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里,身体因为惧怕都颤抖了起来,一个劲儿地说道:“我不离开童家,就算我真的亲妈来了,我也不走!” 柳书禾安抚道:“别怕,事情没有了结之前,就算你要走,我们也不会放你离开的。” 贺莲却翻身下床,几步走到我面前,一下子朝我跪了下来:“鹿姑娘,我之前听冯老板说,你手里有个阴香方子能化无根胎是不是?我求你给我用香,现在就用,求你!” 我两只手用力,想要将贺莲扶起来,可她就是不肯站起来,我抱歉道:“贺莲,不是我不想给你用阴香化胎,而是制作那种阴香需要香引,香引不在我手里,我做不了。” 贺莲追问:“那香引在哪儿?需要很多钱买吗?我有钱,再多钱我也可以出。”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只能先安抚她的情绪,“贺莲,暂时有团子的灵力保护你,你不会有事的,等我家蛇君出关,他应该有更好的安排,一定会救你的。” 柳书禾过来将贺莲拉起来,好说歹说把她弄上了床,贺莲情绪很不好,得有人一直陪着。 我从贺莲房间里出来之后,也是心事重重的。 我回到自己房间,坐到梳妆镜前,凑近镜子仔细去观察我的眼睛,看来看去,发现这双眼睛跟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我脸上唯一的改变,就是眉心之间的那条血色竖纹了,它一直没有结痂,也就一直没有好。 今天我看到的那些东西,难道就是因为这条竖纹的出现?确切地说,是开天骨之后,我的眼睛就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了吗? 第68章 我是你堂姐鹿唯心 我知道阴阳行当里,一些体质特殊的人可以开天眼,开了天眼之后,就能看到一些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了。 但我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开天眼,我能看到的东西,似乎比开天眼更多。 柳璟琛给我开天骨之后,我身上到底发生了多少变化? 一个下午我都心神不宁的,童家上上下下也变得警惕起来,贺莲和蒋欣雅被重点看护了起来。 夜幕降临之后,大家更紧张。 天黑好行事,我们很担心乔家人会半夜偷袭童家。 虽然有柳书翊柳书禾俩兄妹坐镇,团子也有些修为,但我们的人手不够用,一旦外界有东西入侵,我们这边的人力就会捉襟见肘。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我就越是焦躁,不时地去贺莲房间看一看,房间里又放了一张床,柳书禾今夜亲自守着贺莲。 等我再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味儿,我顿时紧张了起来,顺着那股味儿,我推开了窗户,就看到不远处,红伞、红裙的女孩站在那儿。 她抬起红伞,第一次与我正面相对,我看着那张与我有三分相似的小脸,有些怔楞。 红裙女孩冲我微微一笑,转身就走。 我哪里能让她就这样走掉,从她出现到现在,我对她的了解真的好少好少,但至少目前看来,她并不是跟我敌对的。 我有很多疑问要问她,她可是在这个世上,除了我奶之外,唯一一个我能接触到的亲人啊。 我趴在窗户上叫了一声:“喂,你别走。” 红伞女孩停下脚步,回头又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然后转过头去,继续慢慢往前走。 这是邀请我出去聊的意思啊。 我赶紧披上外套,出门的时候,我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崆峒心会不会害我? 可如果她想害我,兴许只需要一根歹毒的阴香就能办到,又何必冒险出现在童家周围? 这样想着,我便坚定地出了门,绕过围墙,追着崆峒心的脚步而去。 今夜明月高悬,那把红伞以及伞下的红裙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妖冶,她带着我去往的方向,竟是后山龙王庙。 她走得不紧不慢,我也就没那么急了,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起往龙王庙走去。 崆峒心最后在龙王庙前面的田埂上停了下来,我几步上前,直勾勾地盯着她。 这是我离她最近的一次,我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连称呼她什么都不知道,尴尬地又闭上了嘴。 “蓁蓁,我是你堂姐。”她自我介绍道,“我叫鹿唯心。” 鹿唯心。 我下意识地便叫了一声:“堂姐。” “真乖。”鹿唯心笑着说道,“关于我和乔家的事情,你应该是听说了一些吧?你一定对我的身世很好奇,对不对?” 我直点头:“我只知道你可能是乔家养出来的崆峒心,你也会制阴香,并且控制阴香的手段比我高很多。” “我哪里能比得上你?蓁蓁,你才是真正的鹿家阴香继承人,而我,最终只会成为鹿家的罪人。” 鹿唯心撑着红伞,神态之间有些忧伤,“我父亲本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他天生阴骨,与鹿家需要的佛骨、天骨刚好相冲,这一点却被乔家看中,他们用特殊的香料将我父亲救活,养在乔家,甚至把乔家拥有同样命格的女子嫁与他为妻,然后生下了我。” “我继承了父母的命格,生下来便是全阴命格,并且同样天生阴骨,乔家人视我为瑰宝,他们一边教我制阴香,一边又喂我蛊虫,将我炼制成崆峒心。” “为了保我,我父亲拼死将我送出乔家,五年了,我从一开始东躲西藏,到如今,也能稍稍算计一下乔家了。” 说到这儿,鹿唯心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转而又说道:“不过最让我开心的是,鹿家阴香堂重开了,这让我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蓁蓁,你知道吗,你就是我咬牙活下来的精神支柱。” 我知道,虽然鹿唯心现在看起来状态还不错,但她时刻都遭受着体内那只蛊虫的折磨,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我有些心疼她,但有些事情也必须问清楚:“当阳镇谭小姐的心头血,是你取的,对不对?” “不仅是谭小姐,还有更多。”鹿唯心大方承认,“这两年,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即使用阴香维持,也还是阻止不了那只蛊虫对我的侵蚀,特别是最近两个月,我时常有些稳不住自己的神志了,只能用极阴体质的女孩心头血做香引,以此来救我自己。” 果真是这样。 鹿唯心虽然取女孩们的心头血,但她取的不多,取完还用阴香帮她们恢复身体,为了自保做这些,我觉得无可厚非。 “可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说道,“不管我们怎么延缓无根胎的生长,时间一到,它还是会破开肚皮跑出来,到时候,乔家就会控制蛊虫带你回去吧?” 鹿唯心点头道:“是啊,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眼下能救我的,只有你,蓁蓁,只有用散痞香化了无根胎,我们这几个女孩才能活下来。” “可是我家蛇君不赞同我这样做。”我无奈道,“玉佛一直在他手里,他不给我,我就没办法制散痞香。” 鹿唯心也不逼我:“那就再等等,等蛇君出关,你再好好劝劝他。” “我会劝他的,大不了就去偷,去抢。”我转而问道,“对了,江枫出事那天晚上,你也去过事发现场对不对?” “对。”鹿唯心说道,“我到的时候有些晚了,救不了他,只能帮他通知家属,为他燃了一支安魂香,助他脱离乔家的控制。” “脱离乔家的控制?”我疑惑道,“乔家害死江枫之后,难道还要控制他的魂魄为非作歹吗?” “不是控制他的魂魄。”鹿唯心纠正道,“是吞噬灵体,如果不是我,江枫的灵体最终会被乔家那个画皮骨慢慢吞噬掉。” 我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你是说,那画皮骨背后背着的那些黑影,都是被乔家害死的人的灵体?” 鹿唯心讶异道:“你能看到?” 我点头:“好像是开了天骨之后,我就能看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我到底还是低估你的天赋了。”鹿唯心欣慰道,“现在看来,你开天骨之时,顺带着还开了灵识,鹿家后继有人了……” 第69章 灵识审判 灵识? 我激动道:“你说的灵识,是那种能用自己的意识,沟通灵魂的能力吗?” “不仅是沟通灵魂,”鹿唯心说道,“只要你修为足够强,只要有自我意识的物体,你都能沟通,甚至可以用灵识控制对方,据我所知,我们鹿家祖上甚至还出过一个灵识审判。” 我好奇道:“什么是灵识审判?” 鹿唯心严肃道:“所谓灵识审判,便是以你的灵识判定别人的对错、生死,不过灵识审判是把双刃剑,用得好便能增长功德,用的不好,会反噬自身,导致入魔,甚至丢了性命。” “你目前刚刚开了天骨和灵识,身上没有半点修为,不用担心驾驭不好什么灵识审判之类的,倒是你手腕上的这蛇骨手串……” 鹿唯心欲言又止,眸色复杂。 我一边抬起左手,让鹿唯心能看得更清楚,一边说道:“这蛇骨手串是蛇君给我戴上的,我试过很多种办法,都没能把它拿下来,之前有人跟我说,蛇骨阴邪,这蛇骨手串会慢慢侵袭我的身体,对我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姐,你有办法把它拿下来吗?” 我这一声‘姐’,让鹿唯心秋水一般的眸子微微一动,随即她伸出手来,问道:“我可以摸一下它吗?” “当然可以。” 我说着,又将手腕往她那边伸了伸,她伸出两根手指来搭在蛇骨手串上。 鹿唯心的手好漂亮啊,手指又细又长,葱白一样儿的,看起来没有一点骨节的那种。 并且我惊讶的发现,她竟然是六指儿。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便立刻去看她的另一只手,也是一样的六根手指,更难得的是,她的六根手指长得很均匀,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易察觉她多一根手指。 她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轻轻地抚摸着蛇骨手串,在她手指刚接触上去的时候,我察觉到蛇骨手串轻颤了一下。 以前蛇骨手串只是会在受到刺激的时候,不断地缩紧,自从我开天骨之后,这蛇骨手串仿佛也跟着有了灵智一般,会游动,会轻颤,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鹿唯心摸了好一会儿,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然后她收回手指,说道:“如果你信我,就不要听外面那些人乱说,蛇骨的确阴寒,但跟你的体质却刚好互补,对你益大于弊。” 益大于弊?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这样说。 我嘀咕道:“他们都说蛇君给我戴上这蛇骨手串,是要我以血饲骨,帮助他修炼,我自己也以为是这样的。” 鹿唯心反问道:“如果是以血饲骨,迄今为止,你又喂过它多少血呢?” 是啊,以血饲骨,难道不用持续性地喂这蛇骨手串鲜血吗? 可从我戴上它之后,唯有两次,蛇骨手串磨破了我的手腕,的确是吸收了我的精血,不过就那一丁点的量,真的不够塞牙缝的。 鹿唯心又说道:“不过说到蛇君用它来帮助他修炼,这话也不算错,他应该是用这蛇骨手串,在你们俩之间缔结了某种契约,让你们俩密不可分,所以说,这蛇骨手串不可能害你,否则,蛇君自己也会受到同样的反噬。” 缔结契约?同样反噬? 鹿唯心的这一番话,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她的话让我想起柳璟琛曾经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他不会害我。 那时候我只觉得他在骗我,明明都用蛇骨手串控制我了,可现在看来,柳璟琛未必是真的在骗我。 我正胡思乱想着的时候,鹿唯心却转头朝龙王庙里看了看,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香盒,交给我说道:“蓁蓁,有空的时候,就帮我在龙王庙里点一根阴香吧,帮我续续命。” 我不解道:“可是龙王庙就在这儿啊,你可以现在就进去自己点一根,效果不是更好吗?” “我这样的人只会脏了龙王庙的门槛。”鹿唯心自嘲地笑了笑,“即使有那些姑娘们的心头血帮我续命,也续不了多久了……” 我一把将香盒拿了过来,说道:“姐,别说丧气话,我帮你点,也会想办法尽快制出散痞香的,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的。” “傻蓁蓁。”鹿唯心宠溺地笑了笑,说道,“就算你以散痞香阻止了乔家的图谋,也无法逆转那只蛊虫对我心脏的伤害了,我若能活下来,首先便得将那只蛊虫先从我心脏里面赶出来,然后再想着怎样补心,每一步都算得上是逆天改命了,我何德何能获得老天如此垂怜?” 我张了张嘴,想安慰她,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诚如她自己所说,每一步都太难了。 “本来我今天不应该出现在你面前的,我害怕给你带来灾祸。”鹿唯心说道,“但是画皮骨忽然出现在童家,让我很担心,我不得不现身,既然来了,便想着再跟你见一面吧,以防你疑神疑鬼。” 鹿唯心说着,翻了翻包包,从里面拿出一包香料,递给我说道:“这包香料是我自己制出来的,糅合了鹿家和乔家阴香的制法,遇到邪祟的时候,将它撒向邪祟,能保命,我就将它作为见面礼送给你吧。” 我接过香料,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来得匆忙,我身上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当做回礼送给鹿唯心。 鹿唯心知道我在想什么,说道:“不用给我回礼,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如果……如果我侥幸能活下来的话,总有一天,我会回到鹿家来的。” 我想伸手抱一抱鹿唯心,她却撑起伞,转身就要离开了:“蓁蓁,今天我跟你说了很多,希望不要给你造成困扰,你是鹿家的未来与希望,姐姐只希望你能坚持己心,一生顺遂。” 说完,她又冲我笑了笑,然后就离开了。 我站在龙王庙门口,一直目送着那道红色的身影慢慢融入夜色之中,直至消失不见。 然后,我拿着香盒进入龙王庙,从香盒里面抽出一根线香,点燃,一股淡淡的香火味立刻从线香里面散发出来。 我将线香插入香炉之中,然后盘腿坐在蒲团上,慢慢消化鹿唯心跟我说的那些话。 我一直打坐到半夜,那根线香早已经烧完了,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竟看到长明灯里似乎有了一点光。 很小很小,如萤火虫的光一般…… 第70章 龙骨 胡云玺不是跟柳璟琛说,只有我积攒功德才能重新点燃这盏长明灯吗? 可为什么我燃了一支鹿唯心给我的线香,长明灯里便有了萤萤灯火? 虽然很小很小,连灯芯都没能点燃,但它是真实存在的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数了数,那只香盒里面还有19支线香,加上刚才燃掉的那一支,一共是20支。 我忽然就不敢将香盒放在龙王庙里面了,我有预感,这盒线香绝对不简单。 我将香盒握在手里就出了龙王庙,一路回到童家,将香盒跟那半本《阴香香引谱》放在一起,藏好。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 但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一会儿梦到鹿唯心的六指儿,一会儿又梦到那线香,天蒙蒙亮的时候,我还梦到蛇骨手串长出了蛇头,咬着我的手腕要吸光我的血…… 我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下意识地就去看蛇骨手串,它好端端地戴在我手腕上,没有长出蛇头,也没有要吸我的血。 我靠在床头,伸手摸了摸蛇骨手串,触手冰凉,这玩意儿,真的如鹿唯心所说,是柳璟琛与我之间缔结的某种契约吗? 它将我和柳璟琛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如果我有生命危险,是不是也会同样影响到柳璟琛呢? 他给我戴上这蛇骨手串,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想不通,我便也不想了,天才微微亮,大家都还没起,我就拿出手机刷一会儿放松放松。 这几天我真的是太紧绷了。 刷着刷着,我就刷到一条有关于我们市博物馆的新闻,这条新闻已经发表有一段时间了,本来没有热度的,之所以能被我刷到,是有人在这条新闻下面缅怀江枫,又将它翻了上来。 那条新闻爆料说,江城博物馆疑似新收录到一条龙骨,消息被博物馆压下去了,相关人员正在对龙骨展开研究。 龙骨? 虽然我见过魂魄,不觉得这世上存在着各种牛鬼蛇神是天方夜谭,但龙这种生物,我一直是在书上的神话故事里面看到。 这世上真的有龙吗? 如果有,那这截龙骨又是谁的呢? 博物馆会压下这条新闻很正常,毕竟新闻可能是假的,不过常言道,空穴不来风,亲眼确认过了才算。 我又想到江枫给我的钥匙,他说他在博物馆的工位里给我留了东西,让我去看。 那到底是什么呢? 我叹了口气,柳璟琛一天不出关,我就一天不敢往外跑,生怕会出事,给大家添麻烦。 如今我还没往外乱跑呢,画皮骨都已经闯上门来了,外面的危险由此可见。 我也想过让柳书禾帮我跑一趟博物馆,把江枫工位里的东西都搬回来,否则等江枫已经去世的消息传到博物馆,他工位里的东西很快就会被清理掉吧? 可是我又怕江枫给我留的东西不适合透露给别人,所以一直在犹豫。 谁曾想,当天下午,博物馆那边竟然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江枫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知道的,让我节哀,他们会在三天内清理江枫的工位,让我尽快去一趟博物馆,拿走江枫留给我的东西。 我没想到江枫也给博物馆那边留了言,让我去收拾他的工位,他似乎一早就预知到了自己的死期将至,把身后事的每一步都安排好了。 江枫如此筹谋,那留给我的东西必定不简单,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让柳书禾陪我走一趟。 童家这边有柳书翊坐镇,暂时不用担心。 去博物馆之前,我又去了一趟龙王庙,自己烧了一根檀香,又烧了一根鹿唯心的线香。 这一次我没有打坐,眼神一直在那根线香和长明灯之间来回切换。 等到线香快要烧完的时候,长明灯里果然亮起了另一点光,两点光在长明灯里那么渺小,却让我感到浑身的力量。 它们向我释放了一个信号,那就是这盏长明灯真的是可以被重新点燃的。 做完这些,我就跟柳书禾一起去了江城博物馆。 江城博物馆坐落在江城市中心,占地面积挺大的,里面有特别多的藏品,我之前跟同学过来参观过一次。 这次来,却是以另外一种身份了。 负责人将我带到江枫的工位上,惋惜道:“江枫真是可惜了,他明明那么用功,天赋又极好,我们馆长都很喜欢他,我以为等他毕业之后,会直接留在博物馆里上班呢,却没想到天妒英才,他就这么走了。” 我也跟着感叹:“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是啊,这就是世事无常,你永远不知道灾祸和明天哪一个先到来。”负责人越说越伤感,摆摆手说道,“江枫的东西你都可以直接带走,剩下的,我们就全权帮着处理掉了。” 我连声答应。 博物馆的工位上大多都是书,江枫的水杯、笔、文件夹等等,也都还在,电脑旁边正面朝下卡着一张照片,我翻起来看了一下,是江枫和他女朋友。 这张照片应该是在他女朋友被毁容之前照的,照片上的女孩笑颜如花,现在她的脸已经恢复正常了,跟照片上的几乎没什么两样。 可惜物是人非,江枫却不在了。 我拿出江枫留给我的钥匙,蹲下来,工位右侧是三个抽屉,只有第二个上了锁,我拿着钥匙从锁眼儿推进去,咔哒一声,锁开了。 我拉开抽屉,就看到抽屉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各种材料报告,这些应该都是江枫这两年的学术研究。 我随手翻了翻,忽然就看到其中有一份研究是关于之前新闻上提到的——龙骨。 我将那份研究报告抽出来,蹲在那儿一页一页地翻着,江枫是在去年接触到这个提案的,比新闻上报道的时间还要早很多。 但因为某些原因,他的研究并没有持续多久就戛然而止了。 江枫将这些交给我,不会是想让我帮他完成他没来得及完成的研究吧? 不管怎样,我先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再说。 就在我往包里装文件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咣当一声,吓了我一跳…… 第71章 一百年 我将掉在地上的那东西捡起来,仔细看了看。 那东西是纯黑色的,一开始我以为是块铁片,上面雕刻着类似于鱼鳞一样的纹路,没头没尾的,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当我捡起它的时候,就发现它不是铁片了,因为它的密度很大,小小一块都感觉很有重量,触手阴寒,这种材质,很像我以前在古书上看到的乌金石。 全世界每年开采出来的乌金石量都很小,很是珍贵,像这种还有工艺加工过的乌金石,价格恐怕更高。 江枫将它留给我,铁定不是让我拿去卖了换钱的,毕竟就算换钱,他也应该留给他妈妈,而不是我。 那他将这玩意儿留给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翻了翻手里的一大叠资料,这才发现,这叠资料里面夹着一个信封,信封的口朝下,乌金石又重,就从里面掉下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带我过来的工作人员,过来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我赶紧将乌金石又塞进了信封里,把抽屉里的所有东西都搬到了袋子里,然后拎起袋子说道:“不用不用,我弄好了,剩下的东西就麻烦你们帮忙处理掉吧。” 那工作人员很好说话,一直把我送出博物馆大门,她才转身回办公室去了。 从博物馆出来,我一路去了车库,柳书禾坐在车里等我,我上了车,她便发动车子回回龙村去。 柳书禾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问道:“江枫都给你留了什么?” “一叠他的研究报告。”我说道,“我大致翻了翻,看到其中有一份是关于什么‘龙骨’的,这个课题他只开了个头,可能是想让我帮他完成吧。” 我没有提乌金石的事情,毕竟这事儿我还没弄清楚,多说无益。 “龙骨?”柳书禾疑惑道,“蛇大化蚺,蚺大化蛟,蛟大化龙,我们蛇族修炼到一定程度,是可以化龙的,但这样的机缘少之又少。 据我所知,蛇族所有成员之中,生来就有修炼天赋的,不足一成,在这一成之中,修炼天赋高,能成功化蛟的更是凤毛麟角,而从蛟到化龙这个过程,堕蛟率更是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九。” 我惊讶道:“天哪,这个数字好吓人。” “所以啊,蛇跟龙本质上还是不同的。”柳书禾唏嘘道,“龙,生而为龙,而蛇与鲤都是通过后天的努力,一步一步修炼、突破,化形为龙的,即使成为龙之后,还是会为一些人所诟病,特别是龙族那边,更是瞧不起咱们,天庭述职重重关卡,也都是为咱们准备的,哎,不提也罢。” 柳书禾轻描淡写,我却大为震撼:“你是说,龙族真的存在?鲤跃龙门也是真的?” “当然。”柳书禾说道,“龙族一般镇守在大江大海之中,它们所在的领域设有结界,一般人是根本接触不到的,至于鲤跃龙门,更不是你们人类理解的那样,蹦蹦跳跳就是跃龙门了,龙门是真实存在的,能跃龙门的鲤鱼,早已经能化形了,总之,那种高度,我们暂时都还达不到,也不用过于纠结。” 这话倒是真的,像我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这些东西,又何苦自寻烦恼呢? 却没想到柳书禾忽然又说道:“说起来,如果一百年前没有发生那些事情,三哥是要化蛟的,可惜了。” “化蛟?”我问道,“柳璟琛多少岁啊?竟然都能化蛟了?” “一百年前他刚好满一千岁。”柳书禾说道,“蛇族成员每一千岁便要渡一次大劫,而三哥刚好也卡在了化蛟的当口,他渡千岁大劫的时候,遭了雷击,本来就虚弱,谁知道那时候刚好又起了瘟疫,鹿湘她……” 柳书禾一直都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说到这儿的时候,她才猛然意识到跟我说这些似乎不妥,立刻闭了嘴。 我也识相的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心里却翻江倒海,没来由的有些难过。 一千年的修炼,眼看着就要化蛟了,却在这个当口被最心爱的女人欺骗,挖胆剥皮,只剩下一条白骨,还被镇压了一百年,在被封印的这一百年间,柳璟琛蜷缩着那条白骨在铜棺里,忍着头疼,忍受着修为不断的流失,心里该多绝望啊! 在那几千个日日夜夜里,他恐怕无数次都在诅咒伤害他的那些人吧? 也难怪他刚出关的时候,对我的仇恨那么深,可他的仇恨却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我去了一趟黄泉路之后,他似乎已经将仇恨放下了大半,对我也好了很多。 他到底是有多爱鹿湘啊,才能这样轻易地原谅她? 我伸手摸了摸小腹,却又有些怀疑了,他到底是已经原谅了她,还是在我身上找到了更惨烈的报复方式? 我不敢往下深想,我既怕想错了,给柳璟琛带去更大的伤害,又怕自己猜中了…… 柳书禾车开得很快,尽量走大路,生怕路上遇到什么危险,好在天色尚早,我们一路回到童家都很顺利。 我拎着包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一样一样仔细地整理着,分门别类的放好。 这些材料都是江枫这两年做的一些比较有价值的学术研究,但都只做了开头,也不是他这个人没有定性,而是因为这些课题的角度太过刁钻,不好找数据支持,所以做着做着就停下了。 我看着看着,忽然就发现,江枫用来支撑他这些课题的数据,好像都是围绕江城这一代的山脉展开的,有些资料甚至能连接起来,形成一条线。 我最后打开那个信封,信封里除了那块乌金石之外,还有一封信和一张地图,地图就是江城山脉走线图,上面标着很多个点,我暂时还不知道那些点代表着什么。 更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江枫留下来的那封信,并不是特地写给我的,而是写给鹿家阴香传承人的。 信的开头是这样称呼的:鹿堂主您好,我是江枫…… 第72章 乌金龙石 这一声‘鹿堂主’就充分说明,江枫留下的这一切,其实都是在他出事之前就锁进抽屉里面的。 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早已经身不由己。 我继续一行一行往下读。 江枫在信里说到他的家族,他外婆精通梅花术数,他外公去世很早,但据说他外公家祖上,曾经在鹿家阴香堂里共事,是阴香堂的护法之一。 鹿家出事的时候,阴香堂里各方势力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江护法当时在外面出任务,逃过了一劫,等他旧地重回的时候,阴香堂已经不复存在。 当时鹿家阴香堂一共有四个护法,每个护法手里都握着一块乌金龙石,四块乌金龙石合在一起,就能形成一条完整的龙形。 这是鹿家阴香堂护法的特殊象征,也是护法在外行事、调兵遣将的标志,江护法早已经不在了,如今唯一的后代江枫也死了,这块乌金龙石理应归位。 关于乌金龙石,江枫就说了这么多,下面一页多纸,记录的都是他留下来的这些课题研究方向、材料支持,以及那张地图上标注的点,江枫猜测那是龙骨的一个个节点。 至于龙骨,江枫也给出了跟新闻上截然不同的说法。 江枫说,所谓龙骨,并不是新闻上渲染得神乎其神的,什么坠龙的骨头云云,大概在一年多以前,博物馆这边提出了一个崭新的关于龙脉的提案,研究方向是说江城处于一条龙脉的脊梁骨之上,简称为龙骨。 而连接这条龙骨的,是江城一个山脉连着另一个山脉里埋着的那些古墓,地图上标注的点点,就是江枫自己估测出来的古墓埋葬点。 我合上信,又拿起那张地图来看了又看,最终在地图上竟找到了回龙村山脉,并且在龙口的位置,江枫也点了一个红点。 所以,按照江枫的推测,回龙村也是在龙骨山脉之上的。 抛去江枫为他女朋友做的这些烂事之外,单单从学术研究这方面看,江枫的确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人。 如果他潜心研究,我相信在未来十年,他一定会做出一番伟大的成就来,可惜现在,他却死了。 我将所有东西重新整合,收了起来。 等都弄好了,我靠在床头,手里把玩着那块乌金龙石。 鹿家阴香堂曾经有四个护法,成员众多,那是怎样的盛世啊,而如今,这阴香堂已经凋零的不值一提了。 江护法能将乌金龙石传下来,那其他三个护法呢? 他们手中握着的乌金龙石是流落在外了,还是也在后代子孙手里代代相传? 如果让我就这样一块一块地将剩下的三块乌金龙石寻回来,简直如大海捞针,但如果我能将鹿家阴香堂的名望重新打出去,他们应该会自动找上门来吧? 就像同心堂那样。 这几天,鹿唯心和江枫给我带来的大量信息,让我的思绪有些乱,晚上我就弄了一桶热水,一边泡澡,一边想些有的没的,理理头绪。 脱衣服的时候,我忽然就发现,我的肚子似乎大了一圈,着实吓到我了,要知道,我才怀孕两个多月啊。 我有些接受不了这个发现,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发现我这段时间人瘦了一圈,肚子也的确是大了一圈,这样对比起来,显得肚子更大。 我不禁在想,如果我怀的真是一肚子小蛇,那数量该有多少啊,把我肚子撑的这么大! 一想到这些,我整个头皮都在发麻,接受不了,真的接受不了。 要不就去医院照个B超看看吧,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我如是想着,又害怕,到时候B超显影出一窝翻滚的小蛇,那我还不被当做怪物抓起来送去研究? 不行不行,我不能去。 综合所有,最后洗完澡,我换了一身稍微修身一点的衣服,去找柳书翊,让他再帮我把把脉。 柳书翊那会儿正在贺莲的房间里,贺莲最近有团子的灵力供养,脸色都红润了许多,柳书翊过两天就要帮她重新把脉、调药,以防过犹不及。 我一进门,贺莲就盯着我的腰身看了又看,然后嘀咕着:“鹿姑娘,你好像显怀了。” 柳书翊听她这么说,转眼也看向我的肚子,不由地皱眉:“才两个多月,蛇胎初期都是包裹在胎囊之中的,理应不会这么快显怀的。” 贺莲疑惑道:“蛇胎?” 她只知道我怀孕了,却不知道我怀的是个什么东西,听柳书翊这么一说,看我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那眼神之中,没有惧怕,没有不解,满含着惺惺相惜。 毕竟她怀的是无根胎,之前她一定难以接受吧,如今倒觉得跟我是同路之人了。 柳书翊没有回答她,而是来给我把脉。 他把脉一向厉害,一把一个准,时间不会太长,但这一次给我把脉,他的手指在我的脉搏上换了又换,前后得有十几分钟才松开我。 那会儿,他额头上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我看他那样,心一下子拎到了嗓子眼儿,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柳书翊眼神闪了闪,然后说道:“还是太小了,你刚刚开了天骨,脉搏又弱,把不出来什么,再等等吧。” 说着,他就站起来,想去摆弄他的药箱,我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严肃道:“柳医生,你跟我说实话吧,我承受得住。” 柳书翊张口还想搪塞我,却被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神给堵了回去,他知道我没那么好糊弄了。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鹿姑娘,你最近有没有感觉身体不适?比如会饿得很快,时常气血不顺,甚至浑身骨头痛?” 我摇头:“没有啊,最近除了觉睡不好之外,其他都还好。” 听我这么说,柳书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应该啊。” 我问:“什么不应该?” “鹿姑娘,我说了,你别害怕。”柳书翊郑重道,“我在蛇族待了很多年,给无数蛇胎把过脉,但你今天的脉象,根本不像蛇胎的脉象。” 我心里咯噔一声,一股不祥的预感席卷而来,我楠楠问道:“你是说……我到底还是怀了佛骨胎吗?” 第73章 双绒双羊 怀孕一个多月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我的反应像是怀的蛇胎,而如今怀孕两个月了,我除了睡眠不好,人稍微瘦了一些以外,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不适。 不是说怀了佛骨胎之后,我整个人都会极其不适,被佛骨胎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吗? 但柳书翊的医术是有目共睹的,也正如他所说,他在蛇族那么多年,不知道摸过多少蛇胎的胎像,他摸错的几率也不大。 如果是佛骨胎的话,那便是人形,两个多月,孩子已经初具人形了,我想了想,问道:“如果我真的怀了佛骨胎,那现在去照B超,应该能看出来了吧?” 柳书翊点头。 我鼓足勇气说道:“那就去医院再查查,确定一下。” 我当时脸色肯定很不好,柳书禾怕我胡思乱想,立刻说道:“反正这儿离镇上就五里多路,开车一会儿就到了,我现在就带你去镇医院查查。” 我看了一下时间,下午三点半,这时候去镇医院的确来得及,不得不说,住在童家要比在沉水村方便很多。 大家也都支持我去查,我便跟柳书禾一起出了门。 到了镇医院,我手脚麻利地去挂号,镇上小医院,人不多,很快就叫到我的号了。 躺下去的时候,我还在担心,如果柳书翊摸错脉了,我怀的其实是一窝小蛇,吓到医生怎么办! 但医生并没有被吓到,她握着探头在我肚子上慢慢地划动着,眼睛一直盯着显示器。 好一会儿她才问道:“是自然受孕吗?之前来查过吗?” “是自然怀孕。”我小心翼翼地答道,“这是第一次来查。” 女医生收回探头,擦了擦手说道:“恭喜你啊,是双胎,孩子已经初具人形了,两个小家伙很有活力,以后记得定期来产检,到时间得先来建档。” 我拿着打印出来的报告单,脑子里嗡嗡嗡的,怎么从检查室里走出来的都不知道。 柳书禾看我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不好了,她从我手里抽过报告单,拧着眉头仔细看:“双绒双羊,宫内活胎……” “这……这意思是蓁蓁你不仅怀了佛骨胎,还是两个?我的天娘啊,这让你怎么活啊?!” 是啊,怎么活啊。 我奶说过,一个佛骨胎就能要我的命,如果再是双胎……我运气怎么就这么背呢? 这种小概率事件都能被我遇上。 天色渐暗,我们回去的路上就下起了小雨,我整个人都蔫蔫的,报告单握在手里却不敢去看。 等回到童家,柳书翊看了报告单之后,脸色刷地一下也变了:“双胞胎……” “哥,你救救榛榛。”柳书禾比我都激动,“你快想想办法,趁那两个胚胎还小。趁早弄掉,我不要蓁蓁死!” 柳书翊摇头:“任何打胎药都撼动不了佛骨胎的,除非……” 除非是用散痞香。 柳璟琛是不会让我用散痞香伤害他的孩子的,弄不到父骨,我就制不成散痞香。 “但有一点很奇怪,”柳书翊看着报告单说道,“按道理来说,鹿姑娘怀双胎,反应应该比单胎更大,两个多月了,鹿姑娘现在身体应该很孱弱,可从脉搏来看,鹿姑娘最近脉搏强健,根本不像是被双胎持续吸食精血的样子。” 是啊,我最近身体感觉比之前还好些。 我抱着侥幸心理问柳书翊:“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一对孩子既不是蛇胎,也不是佛骨胎,他们随我,或许都是普通人呢?” 我这一问,似乎触及了柳书翊的知识盲区,他挠了挠头说道:“据我所知道的情况,目前还没有这个先例。” “或许我这一身佛骨本来就不纯,毕竟我父母也都是普通人。”我自我催眠道,“毕竟我们的遗传基因,在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中都要经历大洗牌的不是吗?” 否则,谁还有更好的解释吗? 柳书禾也跟着附和道:“榛榛说的对,这世上的事情都有一定的概率性,谁说榛榛和三哥的孩子就一定是佛骨胎或者蛇胎的?生一对普通的人类胖宝宝也很好啊,我一样会爱他们的。” 柳书翊点点头,说道:“或许是吧,鹿姑娘,总之你一定要时刻关注自己的身体,如果有哪里不舒服的,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说我会注意的。 外面雨势渐大,天也彻底黑了下来,我们吃了晚饭之后,就各自回房了。 一直等洗漱之后躺在床上,我忽然又想起了那张B超单,挣扎良久,我还是将它又拿了出来,用心地看着。 彩超图并不是特别清楚,孩子都还小,只能看到两团模糊的黑影,我伸出手指轻抚画面,心里没来由地软了。 这是我的孩子啊。 我从小就渴望亲情,如今,我有了两个跟我血脉相连的孩子,他们并没有像所有人预期的那样折腾我,这大大减轻了我对他们的恐惧。 如果他们真的只是一对普通人呢?如果我能平安足月生下他们呢? 从此,我在这个世上便多了两份牵挂,我会永远爱他们的。 直到这一刻,我对自己怀孕的态度才第一次有了转变,我甚至在想着,熬一熬吧,他们也是无辜的。 我放下报告单,又拿起手机去查两个多月大的胚胎样貌,他们现在头大身子小,像两颗椰枣一般大小,这个时期不能乱吃药,要大量补充营养,供给他们的生长需求。 我逐条逐条地查看着,将一些经验以及注意事项全都记在心里。 九点左右,外面雨势渐大,琴姐又给我送了一床被子过来,说快要入秋了,又逢大雨,害怕夜里降温。 等她离开,柳书禾又给我端来了一碗药汤,说是柳书翊专门给我配的调整睡眠的方子,我问她对孩子没有影响吧,柳书禾拍着胸脯担保:“我哥心细着呢,不会出错的。” 喝完汤药之后,我果然开始接连打哈欠,不到十点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并且雨势很大。 这样的阴雨天气就适合窝在房间里躲懒,我就把那半本《阴香香引谱》又拿出来翻看,该记的都记下来。 就在我沉浸其中的时候,我左手腕上的蛇骨手串忽然动了一下。 那一下,我只感觉它是圈着我的手腕在游走,我眼睛立刻盯住了蛇骨手串,就发现他真的是在游动。 后面一个骨节推着前面一个骨节,一耸一耸的交替着,仿佛真的活过来了一般…… 第74章 银戒指 我就盯着那在不断耸动的蛇骨手串看,看着看着,我忽然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小腹之中升腾而起。 那种感觉很微妙,很像之前柳璟琛往我小腹之中输真气的那种感觉,温温的,很舒适。 我伸手覆上小腹,感受着那股热流,脑子里还在想着,蛇骨手串为什么会动?这跟我小腹里面忽然升腾起来的暖流又有什么关系? 但很快,蛇骨手串消停了下来,又变回了原来一动不动的样子,仿佛我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眼花了一般。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我也没放在心上。 大雨连下了三天,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新闻上已经播报周围有地区因为泄洪不及时,导致闹洪水了。 而就在第三天下午,有人往童家远门里面塞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只银戒指,素圈的,因为有些年头了,上面有划痕,有些划痕颜色变得有些深。 我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我奶的银戒指,她戴了很多年,她曾经对我说过,这是我爷爷送给她的婚戒。 乔家人将我奶的银戒指扒下来,送来童家,就是在警告我,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如果我再不交出天骨碎片,他们就要拿我奶开刀了。 乔家人手段一向阴狠毒辣,为达目的,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可是我到哪去找剩下的三块天骨碎片呢? 可是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乔家人今天送来的是我奶的银戒指,下一次送来的,还不知道是什么。 我不愿意去想,更不敢想。 我开始在网上不断搜寻关于天骨碎片的消息,希望找到一星半点的线索,可是没有。 我又想起当初在黄泉路上,胡云玺说的那些话,他似乎是知道一点内情的。 只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联系他,本来他拿到那个什么通行令,是要出来跟我见一面的,可惜开天骨那次,他用掉了那次机会。 胡云玺下一次出来,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呢。 我等不了,我奶更等不了。 我心事重重的,在童家根本待不住,满脑子都是我奶的事情,最后我还是打着伞去了龙王庙。 我盘腿坐在蒲团上,今天却根本没有打坐的心思,眼睛一直看着那盏长明灯。 我与胡云玺之间最大的关联,好像就只有这盏长明灯了。 可是长明灯像是焊在了供桌上一般,拿不下来,里面只有两点萤萤亮点,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就在我魂不守舍的时候,我的手机响起来了,拿出来一看,竟是冯大志打来的。 我一接起来,冯大志那边就立刻说道:“鹿姑娘,我微信里给你发的图片看到了吗?” 我还没看微信,我让他稍等,点开微信,果然看到冯大志给我发了几张图片。 我将图片打开,就看到图片上拍的竟是一具小棺材。 那小棺材很小,不过几十厘米的样子,表面刷着黑漆,黑漆之上布满了用朱砂写就的符文。 一看到那些符文,我就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说道:“封印符?” “对,是封印符。”冯大志激动道,“最近不是一直下大雨嘛,外面不少地方都发大水了,雨水冲刷山体,将这具小棺材冲出来了,我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了。” 我也很紧张,声音都在颤抖:“具体是什么地方?这具小棺材现在怎么处理的?” “这个消息目前还在圈内流传,很快估计就要上报给有关部门了。”冯大志提醒道,“鹿姑娘,等有关部门赶来,估计咱啥也看不到了,所以我想问问你,要不要……” “要!”我毫不犹豫地说道,“给我具体地址,我尽快赶过去。” 我知道这段时间我不应该平繁的出门,之前两次没遇到坏人,不一定这一次遇不上。 可是这具小棺材上的符文,的确是鹿湘自创的封印符,或许里面装着另外三块天骨碎片呢? 我得救我奶啊,无论如何,我都得去啊,否则等到有关部门介入就晚了。 再者,乔家人一直在找这些天骨碎片,如果被他们捷足先登,那我还拿什么跟他们谈判,救回我奶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只是去看一眼,做个确定,之后的事情再慢慢商量也不迟。 这样想着,我就跟冯大志商量,让他在同心堂等我,陪我一起去看一看小棺材。 冯大志立刻说他开车来接我。 他说来回龙村的路好走,但去小棺材被冲出来的地方很偏僻,在一座山脚下,一般的车开不进去,他的车最近改良过了,啥地方都能钻。 我一边耐心等冯大志过来,一边又去柳书翊那儿报备,柳书禾当时也在,说什么也要跟我一起去。 我想想就同意了,毕竟我和冯大志都没有什么自保能力,既然要去,我们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半个小时后,冯大志的越野车就停在了童家门口,他招呼我上车,柳书禾竟抱了一床被子在后车座上,老妈子似的叮嘱道:“蓁蓁,外面天凉,你要注意保暖,并且太过劳累腰会疼,你裹着被子靠在后面,应该会好些。” 我打心眼里喜欢柳书禾,她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实则特别懂疼人。 我由衷地说道:“书禾你真好,以后谁要是娶了你,那真是有福了。” “呸呸呸,我才不结婚呢。”柳书禾夸张道,“姐沉迷于修炼无法自拔,还期待着有朝一日化蛟成龙呢,婚姻只会阻止我前进的步伐。” 她这一套说辞让我忍俊不禁,她嘴上说着,手上也不闲着,很快都将被子铺好,扶着我让我坐过去。 冯大志没有着急,车子开得很稳,那座山就坐落在两个县城的交界处,那地儿荒凉得很,地上又坑坑洼洼的,就连越野车都差点陷进去了。 柳书禾不满道:“这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啊,周围看着都没几户人家,是谁最先发现这具小棺材被冲出来的?” “我听说这一片之前拆迁过,剩下来的这些人家,都是在山里养竹鼠的。”冯大志解释道,“他们前一天晚上将竹筒笼子放进山里,第二天一早去取,这具小棺材就是村民在去取竹鼠的路上发现的。” 第75章 你为什么不要我! 竹鼠喜欢在干净、阴暗的环境中生存,因为肉质鲜美,现在也有不少人会包山养殖竹鼠,也是一项不错的收入来源。 竹鼠喜欢打洞,山里的洞穴多了,的确也会导致土质疏松,最近这场雨下得也太大太急了,那小棺材被冲出来也算正常。 冯大志一边掏手机,一边说道:“我打电话给那个老乡,让他帮我们带路。” 电话很快被接起,那边的人似乎很忙,冯大志说明意图,那边抱歉道:“冯老板,地址我都给你了,你想去就自己过去吧,我们全家老小东西都收拾好了,今天就离开村子了。” “离开村子?”冯大志惊讶道,“你那满山的竹鼠不要了?” 原来冯大志联系的这个村民,一家人都以包山养竹鼠为生,那具小棺材也是他发现的。 他跟冯大志是旧相识,第一时间便将消息传递给了冯大志。 我眺望村子后面那一片高耸的山头,这得养多少竹鼠啊!这村民说不要就真的不要了? 那边村民压低声音说道:“冯老板,挣钱要紧,保命更要紧啊,今天早上我从山里收回来的竹筒,个个里面都有竹鼠,把我高兴坏了,但等我将那些竹鼠倒出来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有脑袋的。” “两百零八只竹鼠,全都没有脑袋,真是邪了门了!” 从村民的语气里,我们能听出来他此刻的崩溃,任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要被吓懵了吧? 冯大志宽慰了几句,又从村民那儿问清楚具体路线,村民就迅速挂掉了电话。 我当时心里也有点发怵,试探着问道:“那咱们还去吗?要不先回回龙村从长计议吧?” 柳书禾一跺脚道:“怕什么,不就是一些断头竹鼠嘛,指不定是山里成精的黄皮子、蛇精之类的东西在作怪呢,我倒是想去会一会它们。” 冯大志也说道:“咱们得到第一手消息就赶过来了,这样犹豫下去,可要被人捷足先登了。” 我想了想,一咬牙说道:“那咱们速战速决,东西到手就撤。” 一来我怕山里真的藏着什么厉害的家伙,二来我也怕会正面对上乔家人。 我们仨将车停在村子里,顺着村民说的路线走过去,很快便到了小棺材被冲出来的地方。 那小棺材还好端端地躺在稀泥里,棺身上被雨水冲刷过的符文,如今更显得苍劲有力。 我见过鹿湘秀气的蝇头小楷,也曾被她这张扬霸气的符文震慑过,都说字如其人,那鹿湘本人又该是怎样一个矛盾体啊。 我盯着小棺材上的符文看着的时候,柳书禾紧张地看着我,小声问道:“蓁蓁,你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他们都是知道我曾经被鹿湘的封印符反噬过的,我心里也感到奇怪,这一次再见这封印符,竟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受了。 我摇头:“我没什么不舒服的,我只是在想该怎样破掉这些封印符,打开小棺材。” “我们直接把这玩意儿带回去吧。”柳书禾建议,“等三哥出关了,他应该有办法破掉这些封印符的。” 我摇头:“不,柳璟琛破不了鹿湘自创的封印符,上次破掉天骨碎片上的封印符的,是乔家阴香。” 柳璟琛如果能破,就不会等到乔家人出现。 柳书禾皱眉:“那怎么办?难道咱们跑这么远,就是为了来看一眼的吗?” 我蹲下身来,伸手轻抚那些封印符,指尖刚触碰到小棺材表面,我脑袋里刹那间煞白一片,只觉得指尖冰寒刺骨,耳边风声呼呼,那个小孩儿的声音陡然在我耳边响起:“娘亲,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那凄厉的求饶声让我心生怜悯,泪水不自主地往下掉,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我能感觉到柳书禾在晃动我的肩膀,听到她叫我的名字:“蓁蓁,鹿蓁蓁,你醒醒,你被魇住了。” 我知道我该醒来,我现在所感知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可是我出不来,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缠住了。 随着那小孩儿的叫喊声越来越尖锐,我的脑海中忽然又出现了开天骨那天看到的画面。 我看到鹿湘跪在地上,她的面前是碎裂成四片的婴孩头盖骨,而她正握着手中的毛笔,在那些骨片上画出一个个封印符。 “娘亲。” 凄厉的叫喊声忽然全都消失了,一个看起来还不足月的婴孩忽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只是他没有脑袋。 青紫的小小身子就站在那儿,他叫我‘娘亲’。 他抬起手来伸向我,委屈道:“娘亲,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柳洛渊曾经说过,他和鹿湘还有一个孩子,难道这个无头婴孩就是他们的孩子? 如果是,他为什么又会变成这个样子? 婴孩迈开小腿,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依然固执地伸着小手,逼问我:“娘亲,你为什么不要我?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说啊!说啊!” 我连连后退,他步步紧逼,今天如果不问出个所以然来,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只得咬牙说道:“宝宝,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娘亲。” “不,你就是我的娘亲!”无头婴孩的小手忽然指向我的肚子,怒吼道,“娘亲有了弟弟妹妹就不爱我了,是不是?那就让他们一起下来陪我好了!” 他吼叫着,青紫色的指甲忽然变得又尖又长,如一根根钢爪一般朝着我的肚子抓过来。 而在他的身后,氤氲着一大片黑气,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竟在那一片黑气之中,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他穿着月白色长袍,手里攥着一串佛珠,看到那串佛珠,我的脑袋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柳洛渊!那个身影竟是柳洛渊! 这一切到底是幻象,还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是真的,柳洛渊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呆愣地站在原地,眼看着无头婴孩的利爪就要插进我的肚子,左手腕上有什么东西忽然游动了起来。 我只看到眼前白影一闪,一下子咬住了无头婴孩的手,无头婴孩一声尖叫,簌簌后退,小小的身体瞬间掩进那一片黑气之中,消失不见了…… 第76章 你也不怕折寿。 无头婴孩一退,我的意识顿时清明了很多,也终于看清楚刚才飞出去保护我的是什么东西了。 竟是我左手腕上一直戴着的蛇骨手串! 这蛇骨手串在我手腕上戴了两个多月了,从一开始只会偶尔的箍紧,到这段时间忽然开始游走,再到今天竟能脱离我的手腕,飞出去保护我了,这个转变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等我再看向自己的左手腕时,更是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因为此刻,我的左手腕上只留下了一条乳白色的筋脉,筋脉上挂着那只印章,飞出去的,只有那些蛇骨! 本来那些蛇骨是被圈成一圈戴在我手上的,现在飞出去之后,展开成了一长条,犹如一道蛇骨长鞭一般,狠狠抽向那一片黑气。 而同一时刻,柳书禾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手上掌风嗖嗖地朝着我对面拍过去。 我只看到黑气之中,柳洛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他一走,那一片黑气便迅速消散开了。 蛇骨回到我的手腕上,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我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精气一般,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我倒下去的时候,一只手刚好碰到了小棺材,山体有斜度,小棺材翻了个跟头,落在了柳书禾的脚边。 柳书禾顿时叫道:“操,这小棺材竟然是破的!” 是的,小棺材正面的封印符还在,但背面的封印符却被破坏掉了,底部破开好大一个洞,里面空空如也。 冯大志不可置信道:“怎么回事?老乡发现这小棺材的时候,背面根本没有破洞。” 他凑近看了看,从背面那个破洞的缺口来判断,这个破洞是刚弄出来的。 冯大志当即下了决断:“看来咱们还是来迟了,有人先我们一步,不仅发现了小棺材,还破掉了封印符,将里面的东西带走了。” 柳书禾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到底是哪个天杀的,连这种东西都要!” 我心里却有怀疑对象,应该是柳洛渊。 他不仅破掉了鹿湘的封印符,放出了无头婴孩,还激发无头婴孩的怨气,企图攻击我的肚子。 如果不是蛇骨手串忽然活了过来,帮我挡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今天来这儿的后果会是怎样! 柳洛渊也是点到即止,没有真的想要我的小命,否则,凭他的能力,我们仨一起上,估计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后用力撑起身子,柳书禾眼疾手快地将我扶住,我说道:“回去!咱们现在就得离开这儿!” 经历了刚才的事儿,大家都警惕了起来,柳书禾几乎是半架着我,把我带回了车里。 冯大志跟着跑了两步,忽然又回头,一把捞起那个已经破损的小棺材,夹在了臂弯里。 柳书禾嫌弃道:“你要把这玩意儿带回去?你也不怕晦气!” “嘿嘿,一看你就是门外汉。”冯大志笑道,“这小棺材是上好的红松木做成的,如今这种料子已经很少见了,再从它的质地、成色上来看,它至少得有一百年的历史了,虽然看着晦气,但倒卖出去,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横财。” 柳书禾毫不客气地骂他:“冯老板我看你真是掉进钱眼儿里了,发这东西的横财,你也不怕折寿。” “嗨,柳姑娘你这张嘴可真是……” 柳书禾瞪了他一眼,冯大志顿时敢怒不敢言,只是紧紧地夹着那小棺材,坐到了后面。 柳书禾把我弄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之后,她就去开车。 我还是提不起力气,瘫坐在座位上,忍不住地去想那无头婴孩以及柳洛渊。 冯大志说那口小棺材得有一百来年的历史了,也就是说,无头婴孩被封印在这儿有一百来年了,那现在被放出来,被柳洛渊带走,后面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浪来? 还有,那无头婴孩的身体被埋在这儿,他的脑袋呢?又被埋在什么地方? 我又想起那块天骨碎片,那不就是一块婴儿的头盖骨碎片吗? 难道……天骨碎片竟是从这无头婴孩的身上弄下来的? 一直等回到童家,我整张脸都是白的,浑身凉冰冰的,琴姐连忙给我准备了泡澡桶,让我泡进热水里驱驱寒。 可是当天夜里,我还是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烧得开始说胡话了,柳书翊给我喝了药也没用。 柳书禾他们只能不停地给我物理降温,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我却越烧越厉害了。 最后还是柳书翊说道:“鹿姑娘这样子,不像是单纯的受凉了,倒像是受了惊吓,要不,把她弄到龙王庙里去试试?” 柳书禾二话不说,将我背了起来,一路把我送到龙王庙里,让我躺在蒲团上,然后她又给牌位上了香。 我一进龙王庙,闻着庙里浓郁的香火味,整个人感觉瞬间好受了许多。 我听到柳书禾握着黄香,嘀嘀咕咕着:“三哥,你到底还要闭关多少天啊,快点回来吧,蓁蓁需要你。” 我又好气又好笑,有气无力道:“书禾,你说什么呢?” “你醒了?”柳书禾赶紧将黄香插进香炉里,蹲在我身边,伸手来探我的额头,惊讶道,“唉,烧好像真的退了一些。” 说来也奇怪,我在龙王庙里待了一个多小时,烧便彻底退了,身上也有了一些力气。 接下来两天,我大多时间都待在龙王庙里。 就在我慢慢恢复起来的时候,冯大志又来了,还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那个包山养竹鼠的村民,好像得了鼠疫。 “鼠疫?”柳书禾一听,顿时炸毛了,“他大概是竹鼠吃多了,闹出病了吧!你让他去医院啊,来找我们做什么?” 冯大志摇头:“去过医院了,也用了药,可根本控制不住,他家上下六口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他才来找我帮他想想办法。” 冯大志顿了顿,满脸难色道:“他是早上来找我的,下午,我身上也……” 他说着就去掀裤腿,柳书禾一脚用力将他狠狠地踢了出去,指着他骂道:“冯大志你个杀千刀的,你到底是来求救的,还是来害我们的!” 第77章 报应来得太快 柳书禾这一脚用足了力气,冯大志脚下不稳,趔趔趄趄地就跌倒在了龙王庙外。 都是老熟人了,我拉了一把柳书禾,嗔怪道:“你下手轻些。” “我下手轻些?”柳书禾握紧了拳头控诉道,“蓁蓁,那是鼠疫!一百年前就是一场瘟疫导致周围村庄死了那么多人,也就是为了阻止那场瘟疫的蔓延,三哥才会被封印,阴香堂才没落了一百年之久!” 柳书禾对这个‘疫’字太敏感了,也难怪啊,那算是她最惨痛的记忆了。 她情绪这么激动,也是为了保护我,毕竟我的身体才刚刚恢复,再也经不起一场鼠疫的折腾了。 冯大志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柳书禾指着他毫不客气道:“你站远一点,说话大声点,我们听得见。” 冯大志知道柳书禾的脾气,那是说锤谁就绝不会手软的主子,他听话的往后又退了一些,挽起右边裤腿,露出他的小腿。 冯大志的整个右小腿都肿了起来,紫红紫红的,有些地方还泛着黑,更重要的是,在那一片紫红中,还有两个黑洞洞的牙印。 柳书禾当即问道:“你什么时候被竹鼠咬到的?” “没有竹鼠咬我。”冯大志说道,“这就是鼠疫,一开始只是小腿酸痛,然后慢慢变成紫黑色,随着时间的推移,上面会长满了蜂窝一样的牙印,并且嘴里还会长出鼠牙。” 我抬眼去看冯大志的牙齿,好在他现在还没长出鼠牙来,但他既然这么说,那养竹鼠的那一家,怕是已经长出来了。 柳书禾眯着眼睛瞧着,摇头:“你说的这些表现并不像鼠疫,你让我哥看过了吗?” “还没有。”冯大志说道,“我只想着先找鹿姑娘救命了,半路上碰到琴姐,她说你们在这儿,我就直奔而来,还没去童家。” 柳书禾便让冯大志在外面待着,她去找柳书翊过来帮他看看。 说着,她就风风火火地去了。 冯大志站在外面,我坐在蒲团上,两人大眼瞪小眼。 其实这会儿,我已经在脑子里翻寻着那半本《阴香香引谱》里有没有可以治疗鼠疫的阴香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阴香香引谱》里的确有一部分是介绍治疗各种瘟疫所需要的香引的,其中包括鼠疫。 不过我记得鹿湘在那一章里有批注,着重说明鼠疫与鼠祸的区别。 鼠疫的表现是让人浑身会长出一种灰褐色的老鼠斑,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果得不到控制,老鼠斑会慢慢溃烂、腐臭,直至将人折磨致死。 这种鼠疫传染起来很快,甚至因鼠疫致死之后,尸体没有得到妥善处理,靠近者都还会被传染上。 而鼠祸的诱因很多,比如被鼠咬、沾染了鼠气,甚至还牵扯到巫蛊之术,比如施法者以鼠入蛊等等。 但无一例外的是,沾染了鼠祸之后,人体便会出现一些老鼠的特征,比如长出鼠牙、鼠须,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等等。 冯大志刚才所描述的情况,的确不像沾染了鼠疫,而更像是遭遇了某种鼠祸。 鹿湘在注意事项里面提及,如果没有分辨出这两者的区别,以治疗鼠疫的阴香去治疗鼠祸,只会加重病情。 至于怎样治疗鼠祸,《阴香香引谱》里并没有提及。 很快,柳书禾便带着柳书翊来了。 柳书翊远远地看了一眼冯大志的小腿,之后便大步上前,说道:“冯老板,你这病跟鼠疫不沾边,按道理来说,你对这样的伤病应该不陌生啊。” 冯大志一脸的茫然:“啊?真不是鼠疫啊?那为什么我之前没有,就是跟那老乡接触之后就有了?” 柳书翊提醒道:“可能在那之前,你已经接触到了别的什么东西,祸根已经在悄悄萌芽,而你对此一无所知呢?” “一定是那口小棺材!”柳书禾顿时激动道,“冯老板,我说你财迷心窍,不该打那邪门玩意儿的主意吧?这不,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冯大志真是有苦难言啊,还是不死心地问柳书翊:“柳医生,难道真的是那小棺材上有病毒?可是鹿姑娘明明也碰了那口小棺材啊,他怎么没事?” “我并不是没事。”我说道,“刚回来那天,我浑身软得像泥,高烧不退,后来是待在这龙王庙里才渐渐缓过来的。” 我想,那大概也是我接触了小棺材被反噬的结果,只是我体质特殊,又有龙王庙的香火加持,才没有像冯大志他们这样。 冯大志立刻像是找到了救星,抬脚就要往龙王庙里来:“那我也在龙王庙里多待几天,驱驱邪病。” 柳书禾出口便是浇冷水:“冯老板,你以为人人都像蓁蓁一样,有满身的佛骨护体吗?” 冯大志蔫了,可怜兮兮地追问:“柳医生,那您这边有什么方子能救我吗?” “听你所言,根节点应该是在那口小棺材上。”柳书翊说道,“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我建议你带着那口小棺材去一趟镇东棺材铺。” 冯大志在九塘镇生活了这么多年,对整个九塘镇都很熟悉,他立刻说道:“镇东棺材铺?找那个姓柴的古怪老头?他真的能帮我?” 柳书翊没有给他肯定的答案,而是说道:“如果他也帮不了你,那咱们能想到的办法可能也不多,试试看吧。” 冯大志刚刚升腾起的满脸希望,顿时烟消云散,哭丧着脸又看向我。 而我听到柳书翊提到镇东棺材铺的时候,就想起来一件事情。 当初童继先快不行了的时候,就是让童栩言去镇东棺材铺找老柴,说一年多前,他就在那儿订了一口棺材。 就连童继先都信任的人,这个老柴应该是有几把刷子的,很明显的是,童家和这个老柴应该也是有很深的交情的。 我便说道:“冯老板,你可以让童栩言跟你一起跑一趟,他跟老柴应该熟。” 冯大志却还是不肯走,他央求道:“鹿姑娘,我谁也不信,就信你,你陪我走一趟,好吗?” 柳书禾忍无可忍,抡起拳头就要教训冯大志:“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冯大志一边躲一边嚎:“鹿姑娘,其实你多少也沾染上了这邪病不是?难道你要一辈子躲在这龙王庙里不出去了吗?” 第78章 镇东棺材铺 待在龙王庙里打坐,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不错了,但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痊愈了。 并且这两天夜里,我回童家睡觉的时候,还是会梦到那个无头婴孩,总是会在睡梦中被吓醒,浑身冷汗涔涔的。 我心里没底,就让柳书翊给我再把把脉看看,柳书翊把完脉之后,建议道:“要不,鹿姑娘你就跟冯老板一起跑一趟吧。” 他这么一说我便明白了,我虽然好多了,但病根终究还是没能完全除掉。 最后,我们开了两辆车,冯大志一辆,我、柳书禾和童栩言一辆,很快我们便来到了镇东棺材铺。 镇东棺材铺开在九塘镇的最东边街角,门面本来就不大,还只开了半扇门,里面光线暗得很,站在门口就能闻到浓郁的木香味以及油漆味儿、墨味儿。 童栩言先上前去敲了敲门,然后伸头进门里,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柴师傅,您在吗?” 里面半天没有动静。 柳书禾也想上前去叫人,被冯大志一把拦下了:“九塘镇无人不知,棺材铺老柴的脾气特别古怪,别招惹到他,否则你捧着金山银山都别想求他给你打一口棺材。” “我没事要他打棺材干什么!”柳书禾没好气地说道,但还是有分寸地压低了声音的。 冯大志也没心情跟她掰扯,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往棺材铺里望。 就在这时候,里面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传出来:“都进来吧。” 我们鱼贯而入。 棺材铺前面的门面很小,只摆了一张柜台,柜台上放着记账本、毛笔、砚台、墨斗等等小物件儿,绕过柜台往后开着一扇门,门槛高得夸张,稍微矮一点儿的人,得到人家的波棱盖儿。 跨过门槛,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长着几棵酸枣树,再往后,则是主屋了。 奇怪的是,主屋挺大的,大门却开在右侧,从大门进去是卧房,穿过卧房,我们就看到满地的棺材。 一个瘦巴巴的老头儿就坐在这一堆棺材里面刨木板,童栩言礼貌地叫了一声:“柴老。” 柴老抬起头来,我们才发现他是独眼,那只仅存的独眼里透着精光,眼神从我们所有人身上扫过,仿佛一眼便能将我们看透一般。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我身上,但也只是停顿了一小会,便开口道:“栩言啊,上次你来取你大伯的棺材,我就跟你说了,当年在墓里,你大伯救我一命,我还他一口寿棺,我们俩家便已经两清了,看来你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这就是直接下逐客令了。 童栩言顿时有些下不了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我上前一步说道:“柴老,今天我们是以鹿家阴香堂的名义来拜访您的,有点事情想请您帮忙。” “鹿家阴香堂?”柴老又用那只独眼打量我,眼神让我很不适,然后我就听他嘀嘀咕咕着,“前世因今世果,一百年了,鹿家的报应终于还是来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你还想拉我下水?走走走,以后这儿不欢迎你们任何人。” 童栩言是深知柴老脾气的,他无奈地看我一眼,示意我们可以离开了,冯大志也从善如流,第一个就走了。 我让他们仨都先出去,一个人留了下来,我不死心,还想再试试:“敢问柴老,我鹿家前世到底种下了什么因,让您这么害怕,唯恐避之不及?” 柴老眯起那只独眼,嗤笑:“小丫头,别用激将法来激我了,我老头子经历过的事儿,比你这辈子吃过的盐都多,我能上你的当?” 说完,他低下头继续刨木板,无论我怎么试探都不再开口了。 我站在那儿很尴尬,却也不想就这么放弃了。 眼前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他知道鹿湘,知道鹿家曾经造下的业障,他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我怎能轻易放过跟他接触的机会? 如果今天我从这间棺材铺里离开,以后估计再想进来都很难了。 所以我不能走,想求人办事,无外乎就是投其所好四个字罢了。 这样想着,我便说道:“其实今天我们来找柴老,只是想让您帮着看一口被损坏了的红松木小棺罢了,既然柴老不想看,那我们就再找找别人。” 说完,我也没离开,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柴老手上的动作。 在我提到红松木小棺的时候,他刨木板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即便是继续往下刨,节奏也不对了。 他接连刨了几下,刨出来的纹路深浅不一,他气得扔掉了刨子,拿起一旁摆着的烟斗点了一炮烟。 我安静地看着他点烟,慢慢地抽了两口,然后抬起那只独眼看向我,问道:“红松木小棺?” “对。”我如实相告,“前几天大雨从山里冲出来的,小棺不大,上面画满了封印符,却不知道被谁从背面破了个大洞,将里面的东西带走了。” “封印符?”老柴握着烟斗的手在抖,“谁的封印符?鹿湘的吗?” 他果然知道一些内情。 我说应该是鹿湘自创的封印符。 老柴不停地打量着我,那只独眼似乎要从我脸上挖出点什么来似的。 我与鹿湘的关系几乎是摆在明面儿上了,虽然我不愿意接受。 以老柴的年纪,应该是不认识鹿湘本人的,但他家祖上必定有认识鹿湘的人,这会儿看我如此平静地讨论鹿湘,他心里应该是藏着许多疑惑的。 但他不问,我也不说,双方之间就这样无声的拉扯着,最后还是他忍不住了,问道:“那口红松木小棺在什么地方?能拿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 我立刻让冯大志回去取那小棺材,给柴老送过来。 冯大志动作很快,来的时候,还在小棺材外面裹了一张毯子,柴老接过小棺之后,伸手便在小棺的角角落落摸了起来。 很快,他手上一顿,将小棺一下子翻过来,朝着刚才他摸到的地方看去。 我也立刻凑近了,睁大眼睛去看,就看到柴老刚才摸到的地方,刻着一个小纂体的‘柴’字…… 第79章 拿她们来换 红松木小棺材上竟然有一个小篆体的‘柴’字落款? 怎么会有人在别人的棺材上面落款呢? 除非做这口棺材的人或者家族在这一个行业里很出名,亦或是,这口棺材太过特殊了,才会落款做记号。 现在更关键的是,小棺材上的‘柴’与老柴的柴之间,又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关系? 从老柴之前在小棺材上摸索寻找的动作来看,他是知道这口小棺材上可能会有这样一个落款的。 那么,是不是有一种可能,当年鹿湘就是找的老柴家祖上打造的这一口小棺材? 老柴捧着小棺材,看着小棺材背面的洞口,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没有打扰他,更没有去追问这个落款的渊源。 老柴又重新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一直等那一炮烟彻底抽完了,他才抬起独眼看我:“你想让我怎样处理这口小棺材?” “这口小棺材里面本来应该封印着什么,封印被破,棺材破损之后,那东西就逃走了。”我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问问有没有办法通过这口小棺材,将曾经被封印在里面的东西召唤甚至重新封印进去?” 老柴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给我三天时间,我可以将这口小棺修复如初。” 我还等着他下文呢,结果他说完,直接没话了。 我也不敢要求太多,试探着问道:“碰过这口小棺材的人都得了类似于鼠疫一样的疾病,柴老,依你看,这事儿跟这小棺材有关吗?” “不是鼠疫,是煞毒。”柴老说道,“那些老鼠只不过是传播煞毒的媒介,可以看成是鼠祸,你有佛骨护体,又有另外一道特殊的力量缠绕,帮你慢慢驱除煞毒,而他们不一样。” 竹鼠只是传播煞毒的媒介,那么产生煞毒的根源,就是这口小棺材里面曾经封印的那家伙。 冯大志他们想要活下来,就必须从那家伙的身上找突破口,柴老答应帮助修棺实属不易,我只能先离开,等小棺修复好了再从长计议了。 从镇东棺材铺出来,大家都垂头丧气的,冯大志更是怕死的很:“鹿姑娘,柴老怎么说的?找到能救我的法子了吗?” “没有。”我说道,“柴老只是答应帮助修复小棺,并没有说其他的。” 冯大志顿时哀嚎:“难道这次我真的要命丧黄泉了吗?” 柳书禾踹了他一脚:“看你那点出息,这不是还没死嘛,就先嚎上了。” 冯大志心情极度不好,整个人蔫蔫的,回了同心堂,我让他别气馁,三天后柴老交棺的时候,说不定他就有救了。 我让冯大志盯着点镇东棺材铺,我倒不是害怕柴老挟棺逃跑了,我只是对柴老以及镇东棺材铺充满了好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等我们回到童家,柳书翊就告诉我,蒋欣雅腰侧的观音面好像成熟了,今夜有可能会自己剥离掉落。 我问蒋欣雅现在情况怎么样,柳书翊摇头。 我赶紧就去蒋欣雅的房间,就看到她躺在床上,满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烫人的很。 柳书翊说已经给她用过退烧药了,但热度只升不降,整个人都被烧迷糊了。 我掀开蒋欣雅的上衣衣角,露出她的腰侧,一张立体的、活灵活现的女人面孔已经完全凸出蒋欣雅的皮肤表面,随时都会脱落下来,变成一个真人一般。 我下意识地问道:“贺莲那边情况怎样?” “情况也不大好。”柳书翊说道,“之前有团子的灵力护体,暂时控制住了无根胎,但不知道怎么的,从昨天晚上开始,那人参汤对无根胎的作用似乎小了很多。” 我疑惑:“会不会是耐药了?” 柳书翊摇头:“我看不像。” 不是耐药了,无根胎忽然就控制不住了,那就只剩下一种原因,那就是外界又出现了某种力量,促使无根胎和观音面又继续生长起来了。 而跟这二者有关联的,就是画皮骨和崆峒心了。 难道是鹿唯心出事了? 不,不会的,她那么小心谨慎,应该没有那么容易被乔家弄回去的。 我相信她应该有办法,暂时阻止她体内的那只蛊虫被乔家召唤。 所以大概率,乔家还是通过画皮骨来关联起了无根胎和观音面。 该死的乔家! 我们这边正说着,柳书禾急匆匆地跑过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张纸,老远就伸手递向我。 我接过来一看,这张纸是乔家人递过来的,他们要我用贺莲和蒋欣雅换我奶,否则今夜他们就会要了我奶的命! 我拿着那封信,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乔家人这是终于意识到,我根本弄不到天骨碎片了,这才想到要点更实际的了吗? 可如果我今夜将蒋欣雅和贺莲交出去了,就算换回了我奶,我奶也不会饶过我的,她不会希望我以两个无辜女孩的命,去换她一条命。 更何况,送走她俩,就是助纣为虐。 这一张纸,让我陷入了极度痛苦之中,如果抛开道德以及鹿家阴香堂的清誉不谈,我当然是要先救我奶的。 可是理智又告诉我,我不能那样做,先不论贺莲和蒋欣雅是否无辜,我可是接了她俩请示帖的。 接了请示帖,她俩的命我便要保,保不住是我没有能力,但什么都还没有做就把人直接推出去,以后鹿家阴香堂在阴阳两道上将臭名昭着。 以后,谁还敢来递请示帖啊! 当时我脑子里一片浆糊,不停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却又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更让我想不明白的是,之前乔家明明更看重天骨碎片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乔家忽然转变了要求? 最近在江城发生的怪事,不就是那口红松木小棺吗? 乔家与那小棺之间,难道也有某种关联? 之前,我们推断乔家或许会跟柳洛渊合作,而发现红松木小棺,我被魇住的时候,我分明就看到了柳洛渊的身影。 如果那小棺里面封印着的,就是我在梦魇中看到的无头婴孩,柳洛渊带走了无头婴孩,这件事情难道刺激到了乔家? 不对,不对,我似乎忽略掉了什么。 无头婴孩……天骨碎片…… 第80章 控物 乔家要的四块天骨碎片,来自于同一个婴孩的头盖骨。 而在我遭遇的幻象之中,鹿湘曾经亲手以封印符封印了四块婴孩头盖骨碎片。 那便是天骨碎片! 这样一比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四块天骨碎片拼合起来的头盖骨,就是那无头婴孩的头盖骨。 乔家想要天骨碎片,可如今柳洛渊带走了无头婴孩,他势必也想要天骨碎片。 无论是为了修炼,还是为了那无头婴孩的完整,柳洛渊都有理由出手。 乔家不敢跟柳洛渊硬刚,倒不如先想办法复活他们的大巫师。 对,应该就是这样的。 不过还有一点我不明白的是,如今无头婴孩已经出现了,四块天骨碎片也还在拼凑之中,那婴孩的头颅呢? 头盖骨可不等同于头颅啊! 不管柳洛渊和无头婴孩种种,如今乔家焦急的想要复活他们的大巫师,那就不敢轻易对我奶怎样。 反而是我将贺莲和蒋欣雅交出去之后,我奶的危险更大。 这是一场豪赌,赌输了,可能会赔上我奶的一条命。 柳书禾一把将我拉住,埋怨道:“榛榛,你别来回转了,我头都被你转疼了,你到底拿定主意了没有?” 我咬牙做了决定:“今夜守好贺莲和蒋欣雅,暂时不要理会乔家,我就不信他们真的敢对我奶怎样!” 柳书禾默默松开了手,我没有看他们的表情,我害怕从他们的表情里面看到失望。 我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一下子瘫倒在床上,眼睛酸涩得很。 奶,如果……如果孙女儿赌输了…… 蛇骨手串硌着我的手腕,我用力锤了它两下,恨恨道:“柳璟琛,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关啊!我要你这个仙家有什么用,关键时刻什么都指望不上!” 泄愤归泄愤,我还是得继续想办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我将这段时间得到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齐刷刷地摆在面前。 半本《阴香香引谱》、阴香堂的章、一副地图、一支通行令、四分之一个乌金龙石、一小把线香…… 我拿着剩下的18根线香,想着如果今夜观音面脱落,乔家打上门来的话,这玩意儿根本保不住。 倒不如一下子都烧了,说不定还能将长明灯彻底点燃,到时候真打起来,可能还会出现长明灯火救我。 我又拿起那枚通行令,又想起了胡云玺,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出现。 我留下那些线香,又将剩下的东西藏好,然后带着线香去了龙王庙。 我一根一根地点燃那些线香,一个接着一个的火星子在长明灯里亮起。 数目多了,那些火星子在长明灯里互相碰撞、飘荡着,却怎么也无法融合起来。 更别说彻底点燃长明灯了。 这些萤萤灯火是松散的,没有凝聚力的。 我有些失望地看着那些火星子,看着看着,我的眉心之间竟烈烈地痛了起来。 那股疼痛瞬间攫住了我的神经,让我无法动弹,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我眉心之间伸出来了一般。 但最终没有任何东西从我眉心之间伸出来,反而是长明灯中被我一直盯着的一枚火星子,竟慢慢朝我的方向飘了过来。 我的眼神微微移动的时候,它也跟着移动,就好像……就好像它被我的眼睛所控制了一般。 这让我一下子想到了鹿唯心跟我说的‘灵识审判’。 难道我真的可以用自己的灵识去控制一些物体吗? 这样想着,我便一直盯着那枚火星子,通过眼睛的移动去试探它,在发现它真的随着我眼睛在动的时候,我更加大胆地尝试着,将它从长明灯里移出来。 一开始,我只是尝试,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可是亲眼看着那枚火星子透过长明灯的玻璃灯罩透出来的那一刻,我着实被惊到了。 怎么可能!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我把这火星子取出来之后呢? 这玩意儿能有什么用? 下一刻,那枚火星子竟直直地朝着我眉心之间飞过来,速度太快,我避之不及,只感觉眉心之间一热,那枚火星子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我伸手去摸眉心之间,热热的,之前的痛感却没有了。 龙王庙里没有镜子,我看不到自己眉心之间是个什么情况,我仍然有些不死心,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不是我的灵识能控物。 可是等我盯着别的东西看的时候,那些物体再没有任何反应了,我甚至又尝试着去控制长明灯里剩下的火星子,最终未果。 或许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只是巧合? 那盏长明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兴许上面已经有细小的破孔,那枚火星子就是从那破孔里钻出来的? 就在我疑惑重重的时候,我听到琴姐叫我的声音:“鹿姑娘,不好了,蒋欣雅她……她痛得在地上翻滚,情况很不好。” 是观音面就要成熟脱落了吗?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边跟琴姐往童家赶,一边问道:“贺莲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栩言和团子在贺莲那边守着,目前还没有什么事。” 琴姐没有回童家,跟我分道扬镳的时候,我一把抓住她问道:“大晚上的,你去哪?” “去守阵。”琴姐解释道,“童家在回龙村周围埋了阵法,万不得已的时候,童家与回龙村共存亡。” 我心中震撼,童继先去世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想着启动这个自毁阵法,今夜竟然动了启动阵法的念头。 我问:“是童栩言下达的命令吗?” 琴姐点头:“是。” 我松开琴姐,她很快便离开了。 我刚跨进童家大门口,就听到一声惨叫,那惨叫声是从蒋欣雅房间那边传出来的。 我拔腿就往蒋欣雅房间跑,一进门,就看到蒋欣雅趴在床上,痛苦地叫喊着,她的上衣往上掀起,露出腰侧的观音面。 而此刻,那观音面上的五官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不断地扭曲着,卯足了劲儿,在挣扎着从蒋欣雅的身上将自己剥离下来…… 第81章 死马当做活马医 观音面脱落的那一刻,蒋欣雅的小命便也不保了。 蒋欣雅无助地朝我伸出一只手来,痛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了,但我知道她在求救。 她说:“蓁蓁,救救我,我不想死!”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让任何人死,可是我现在束手无策,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去救她们。 偏偏就在这时候,童栩言传话过来说,贺莲那边也开始阵痛了。 看来乔家今夜势在必得,就算我不把蒋欣雅和贺莲交出去,他们也有办法拿走观音面和无根胎! 观音面扭曲的动作越来越大,五官变得越来越立体,蒋欣雅腰侧的那一整块皮肤都已经变得透明,早已经与她本身的血肉分离开了。 “我忍不了了。”柳书禾手一伸,一把匕首已经出现在她的手上,她抬脚就要往床边去,“既然阻止不了这东西的脱落,那就毁掉它,也比让它留在这世间害人的好!” 我一把拽住柳书禾,阻止道:“再等等,让我再想想。” 生剜观音面,我不知道会不会对观音面造成伤害,但一定会对蒋欣雅的生命产生威胁。 柳书禾怒道:“榛榛,这个时候就不要妇人之仁了!” “不是,书禾你误会我了。”我解释道,“破坏观音面的确是一个法子,但要用对方法,这玩意儿邪门的很,你以为一把匕首就真的能伤到它吗?”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没有用?” 柳书禾不信邪,挥动匕首,匕首上带了法力,狠狠地朝着观音面刺下去。 守在旁边的童家人被吓得捂眼的捂眼,惊呼的惊呼,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匕首刺下去之后,并没有破开观音面,反而是观音面像一团棉花似的包裹住了匕首。 柳书禾用力将匕首往下按,蒋欣雅痛得牙齿都要咬碎了,有脓血从观音面的边缘溢出来,可观音面本身毫发无损。 最后只听得‘当’的一声,匕首断了,柳书禾一屁股坐在地上,观音面迅速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剩下的半截匕首也叮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蒋欣雅趴在那儿大口大口地抽着冷气,脓血顺着她的腰侧不停地往下流。 更让人惊恐的是,观音面边缘破开的地方已经完全脱离了蒋欣雅的身体,也就是说,柳书禾刚才的动作,非但没有阻止观音面的成熟,反而帮了它一把。 这一下,再也没有人敢擅自动手了。 我闭了闭眼,事已至此,我只能想到一种办法,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书禾,去帮我拿朱砂和毛笔来,顺便再找一把匕首、一个碗,动作快点。” 柳书禾猛然从刚才的震惊与自责中回过神来,一下子站起来,转身便去拿我要的东西了。 我蹲到床边,伸手去擦蒋欣雅额头的冷汗,她的头发早已经被冷汗浸湿了,杂乱地黏在脸上,我轻轻地帮她理顺。 蒋欣雅抬手按住我的手,有气无力地说着:“榛榛,杀了我吧,我太痛了,我活不成了。” “这一切都是我色迷心窍、咎由自取,我不怪任何人,只是我的父母怕是要难过死了,榛榛,我死以后,求你帮我多去看看我的父母好吗?” 蒋欣雅这是已经在交代后事了,我心里难过的不行,打断她说道:“欣雅,我们赌一把好不好?为了你的父母,也为了你自己,拼尽最后一口气,赌一把!” 蒋欣雅茫然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绝望与不解。 这时候,柳书禾已经端着我要的东西进来了:“榛榛,东西我都拿来了,你要做什么?我能帮你什么?” “帮我把她按住,晕过去就掐人中,喂参汤,吊住她的最后一口气。” 我说话的时候,已经拿起匕首,在烛火上烤了烤,然后毫不犹豫地划向手臂。 周围人都被吓了一跳,想来阻止,却都被我阻止了。 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我用碗等住,等到碗底聚集了一层鲜血的时候,我又往血里兑朱砂,用毛笔将它们搅和在一起,充分融合。 然后我用毛笔蘸着混合好的液体,跪在窗前,再次闭了闭眼,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封印符。 我亲眼见过天骨碎片上的封印符,柳璟琛手把手教我画过,而我也曾不止一次在幻象中,看到鹿湘是怎样将她自创的封印符画到天骨碎片上去的。 我想,既然鹿湘的封印符都能封印天骨碎片,那么,或许也能封印其他邪祟。 比如这观音面、无根胎…… 我刚才做的一切流程,都是在幻象中看着鹿湘一步一步做下来的,不会有错。 我与鹿湘之间最大的差别就是,她有功德加身,有一定的修炼功底,而这些很重要,也是我目前所不具备的。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成功,但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任由事态恶化下去的好。 毛笔尖轻轻地落在观音面上,蒋欣雅的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柳书禾立刻死死地按住了她。 我也稳了稳心神,右手执笔,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再次落笔下去,那一刻,我脑子里面一片空白,那些封印符不断地从空白之中跳出来,随之便落在我的笔尖之下。 一个个朱红色的符文不断地跃然而上,观音面不断地扭曲,甚至我似乎还听到了尖锐的嚎叫声。 而蒋欣雅被柳书禾按着,嘴里死死咬着枕头,脸都憋紫了,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瞪着前方,整个身体都是僵直的。 柳书翊手里端着刚从团子那儿弄来的参汤,一刻不离地守在窗前。 所有人都在努力,都在配合着我的这一次根本没有任何胜算的行动。 我握着毛笔的手在颤抖,身上也早已经都是冷汗,画封印符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喉咙里早已经有了腥甜味儿,我知道,这是反噬,我的能力太弱了,感觉根本支撑不到画完整篇封印符。 脑子里也越来越混沌,眼睛已经看不清楚笔尖了,柳书翊第一个发现我的不对劲,叫了我一声:“鹿姑娘,如果感觉不好就尽快停手,不要逞强。” 柳书禾也立刻说道:“榛榛,咱能救就救,救不了也尽力了,你别伤了自己。” 我嘴唇动了一下,想张嘴回一句,可是立刻便有血丝从嘴角溢了出来。 我心里明白,再画下去,我可能最终也画不完,反而会被封印符反噬,现在就收手吗? 就这么放弃了吗? 就在我犹豫着的时候,一只大手从后面包裹过来,握住了我的右手,我的后背立刻便贴上了一堵坚实的胸膛。 我想回头去看,就听到熟悉的男人声音在我耳边说道:“聚气凝神,一鼓作气。” 是柳璟琛。 真的是他出现了吗?还是我被反噬出现了幻觉? 就在这时,我又听到了柳书禾惊喜的叫声:“三哥,你怎么出关了?” 我甩甩脑袋,想要辨别这一切到底是不是我自己的幻觉,下一刻,我整个身体都被男人包裹住了,温热的真气往我身体里输。 大手握着我的手,笔走龙蛇,等我完全回过神来的时候,封印符已经画完了…… 第82章 天塌不下来 那张原先高高鼓起的观音面已经完全瘪了下去,之前狰狞的五官,也全部退掉了。 蒋欣雅早已经昏迷了过去,不省人事。 整张观音面上写满了封印符,一开始的符文苍劲有力,笔走龙蛇,到了中段,已经歪歪扭扭,明显气力不足了。 最后那一段又变得工工整整,却完全不是我的笔迹了。 柳璟琛松开我的手,我整个身体瞬间软了下去,倒在了他的怀里。 柳书禾端过参汤强行喂进蒋欣雅嘴里,然后掐着人中将她弄醒了过来。 但蒋欣雅太虚弱了,睁开眼睛无神地看了看,又要晕过去,柳书翊立刻上前给她诊断。 柳璟琛则一把打横将我抱起,把我送回我自己的房间,放在床上。 我浑身已经湿透了,右手还在颤抖,却还是紧紧地拽着他的袖子,说道:“玉佛……玉佛给我,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乔家已经被逼上了独木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无根胎不能留。” 虽然观音面暂时被封印符控制住了,但我不确定它什么时候还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再用封印符都不一定有用了。 更重要的是,这会儿贺莲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已经没有任何气力再去画一次封印符了。 并且无根胎要比观音面霸道得多,封印符能暂时封住观音面,却不一定能控制得住无根胎。 柳璟琛轻拍我的手,说道:“玉佛我会在适当的时机拿出来的,但散痞香不能由你来制,制好的散痞香也不能由你来点,榛榛,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我满脸的不解:“我是鹿家阴香唯一的传承者,为什么散痞香不能由我来制?” “以后你会明白的。”柳璟琛模棱两可道,“总之,榛榛,你只需要记得,我不会害你,永远不会。” 抛开刚认识那会儿种种,柳璟琛如今对我的确是不错的。 但现在我们讨论的不是这个好吗? 我刚想继续跟他要玉佛,团子嗖地一声从外面冲了进来,胖胳膊胖腿抱住柳璟琛的膀子就开始嚎:“三哥,你终于出关了三哥,你再不出关,我这百年修为的人参精,都要被泡成腌咸菜的白萝卜了,呜呜,我好惨啊。” 柳璟琛一把将团子拽起来,让他站在自己手心里,看着他说道:“不喜欢待在我这儿,团子可以回长白山去啊。” 正在声泪俱下地控诉着的团子,忽然就没声了,他呆呆地站在柳璟琛的手上,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我以为他要抓狂,甚至一负气,转身真的回长白山去了。 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忽然咧开小嘴,嘤嘤嘤地小声啜泣起来:“三哥,不要赶团子走,大不了……大不了我再回木桶里泡着去嘛。” 他委委屈屈地待在柳璟琛的手上,低眉顺眼的当个受气包。 这会儿,我都有点儿心疼团子了,可就在这时候,一股难闻的腥味从门口、窗户边钻进来。 我一闻那味道,一下子从床上弹坐了起来,紧张道:“好像是乔家阴香,他们果然还是打上门来了。” 阴香味道能传进童家来,说明童家在外围镇守阵法的那些人根本不堪大用,早已经被乔家人拿下了。 团子咻地一声又跑了,他去守着贺莲去了。 可是已经为时已晚,贺莲痛苦的呻吟声尖锐地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听着都要绝望。 我再也坐不住了,挣扎着就要起来,柳璟琛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回去:“你就待在这儿打坐,恢复一下精气神,外面的事情交给我,天塌不下来。” 我下意识地提醒道:“柳璟琛,我奶……” “只要乔家敢带你奶出来,我就一定将她救下来。”柳璟琛保证道,“榛榛,相信我。” 我直点头:“我信你,柳璟琛,我只信你。” 至少这一刻,这个男人给了我足够的安全感,我不信他,还能信谁呢? 我听话地盘腿坐回床上,闭上眼睛打坐,只是我心绪不宁,很难快速入定。 我听到柳璟琛离开了房间,并且将房门关上了,我听着他的脚步声离开,而我左手腕上的蛇骨手串在缓缓游动着。 我本以为这种时候我根本不可能静下心来,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浑身像是被一股暖洋洋的灯火包裹着一般,竟真的慢慢平静下来,入了定。 这是这一次跟往常在龙王庙打坐不一样,我入定之后,仿佛又回到了黄泉路上。 脚下是黄沙,周围到处都是长明灯火,唯独少了那个扎着高高的狼尾的提灯少年。 我试着叫了几声:“胡云玺,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我。 我便不再白费力气了,盘腿坐了下来,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又会来到这里,难道是刚才我画封印符消耗太多,又死了? 不,我知道我自己没有死。 毕竟这次的感觉跟上次明显不同。 想不通便不想了,打坐入定之后,我只感觉周遭的那些长明灯火不停地暖着我的身体,让我感觉浑身舒适。 前后得有一炷香的时间,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自动退离黄泉路,又回归了现实。 睁开眼睛,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再站起来的时候,浑身都有力气了很多。 空气中,乔家阴香的腥臭味还在,在这腥臭味中,我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我仔细嗅了嗅,这香……好像是鹿唯心的安神香。 鹿唯心也来回龙村了? 贺莲的叫声已经不见了,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我再也忍不住了,推开门去,往贺莲的房间走去。 路上遇到了琴姐,她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了,靠坐在墙角那儿,脸色难看得很。 我走过去,询问琴姐的伤势,我看到她小腿上起了大片的水泡,水泡周围的皮肉都是不正常的黑紫色。 “琴姐,你的腿怎么弄成这样?” “乔家人太阴险了,他们根本没有露面,而是以阴香操控蛊虫攻进回龙村,我甚至都没看见那蛊虫长什么样子,腿就成了这样。” “村里其他人都怎样?” “都比我好不到哪儿去,我现在甚至觉得蛊虫无处不在。” 我皱了皱眉,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问道:“柳璟琛他们呢?贺莲现在怎么样了?” “贺莲被蛇君带走了。”琴姐说道,“他们走了好一会儿了,应该是出村了。” 柳璟琛带着贺莲出村了? 难道他真的要用贺莲去换我奶? 我不相信地跑去贺莲的房间看,贺莲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水已经凉了的木桶,以及床边一大摊黑血。 我转身又往外跑,一路上,我真的只看到童家人,却没有看到柳书禾他们。 出了童家,我直接往村口跑,我不知道自己追上去想干什么。 是去阻止柳璟琛用贺莲换我奶吗? 还是去接我奶回来? 可就在我奔跑着的时候,眼睛余光忽然瞥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 她打着一把红伞,穿着红裙,迈着虚浮的步子,好像是往龙王庙的方向去了。 是鹿唯心…… 第83章 巨蜂 我张嘴就想喊鹿唯心,可就在这时候,我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是鞭痛。 乔家人以阴香破掉冯大志家那块天骨碎片上的封印符时,我被反噬,后背上就出现了这种鞭痛。 我伸手摸了一下刚才疼痛的地方,果然摸到了黏腻的鲜血。 鞭痛纷至沓来,我扶着旁边的一棵树干,痛得浑身都在颤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掉。 奇怪了,之前那红松木小棺上的封印符被破的时候,我并没有遭受鞭痛的反噬,为什么现在忽然又痛了起来? 难道红松木小棺上的封印符和天骨碎片上的封印符还不一样? 那现在反噬我的封印符,又来自于哪里? 是另外三块天骨碎片中有被找到的了?现在对方正在破除封印符吗? 还是……观音面上的封印符被破了? 一晃神的功夫,鹿唯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内,我听到村口有打斗的声音,咬着牙,跌跌撞撞地往村口移动过去。 我尽量放轻动作,毕竟我现在的状态不大好,很容易就掉进敌人的陷阱里,不过,很快我便看到村口我们的人正在和乔家人打斗。 我看到柳璟琛跟那个又高又壮的乔家怪物男打得不可开交,怪物男的驼背上,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妪上蹿下跳的。 那老妪时不时地偷袭柳璟琛一下,当她张开嘴,那条黑白相间的银环蛇从她嘴里窜出来的时候,我才猛然意识到,这老妪就是之前那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这才多长时间不见,她怎么像是老了几十岁似的? 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柳书禾、柳书翊、童栩言他们都在,这次乔家那边也带来了不少帮手,两拨人这会儿不相上下。 因为是晚上,我的视线范围有限,我能看到乔家人身后的黑暗中,似乎还有人,但我看不清到底是谁。 鞭痛最剧烈的那一会儿已经过去了,现在只剩下背后那些鞭痕刺痛着,我刚一动,耳边忽然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帮着怪物男偷袭柳璟琛的那个老妪,瞬间感应到了我的存在,她忽然转头朝向我,张开嘴,那条银环蛇像支离弦的箭一般,直直地朝我射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朝一边大树后面躲去,眼前一道白影闪过,蛇骨手串却飞了出去,直面那银环蛇。 蛇骨手串跟上次一样,只留下了筋膜和印章,蛇骨碎片串联成一条骨蛇,嗖嗖地带起一阵风,眼看着就要撞上去的时候,银环蛇却躲了一下,想躲过骨蛇来攻击我。 可骨蛇的前部却一下子分裂成两股,卡着银环蛇的腹部在空中不断翻滚,速度太快,到后来以肉眼根本分不清哪儿是骨蛇,哪儿是银环蛇了。 就在这时候,老妪拿出那支骨笛吹了起来,急促的调子仿佛在调兵遣将,我只感觉周围像是起了风,在那一片呼呼的风中,夹杂着窸窸窣窣的声音。 柳璟琛接连对那老妪出手,怪物男驮着老妪东躲西藏,骨笛声时断时续。 随着那笛声,我的周围出现了一片虫子,蜈蚣、老鼠居多。 它们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我围在中间,我知道,这些都是老妪调遣过来的蛊虫。 蛊虫的包围圈越来越小,逼得我后背紧紧挨着树干,就在这时候,我听到柳璟琛一声呐喊:“榛榛,躲开!” 我下意识地朝柳璟琛那边看去,就看到他竟化身蛇骨,长长的蛇尾甩过来,一下子将我头顶上的什么东西撞开了。 怪物男一把抱住了蛇骨,蛇骨也顺势缠了上去,我惊魂未定,头顶上忽然又传来了嗡嗡嗡的声音。 我抬眼看去,就看到一只足有拳头大小的虫腹,那虫子的尾部长着一根赤红色的针,针头得有小指头那么粗。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从外形上看,这像是一只野蜂,可是它的体型得有普通蜜蜂的几十倍大,并且它不是头部朝下飞向我的,而是直接将它尾部的针刺向我的。 它的动作并不迅猛,可能是因为它硕大的腹部有些重,近了,我才惊惧地发现,它的腹部并不是本来就长那么大的,而是被撑大的,黄褐色的腹部被撑得几近透明,我甚至能看清楚里面重重叠叠的赤红色的卵…… “鹿蓁蓁,躲开!” 柳璟琛歇斯底里地又喊了一声,与此同时,他的蛇骨又从我头顶扫了一遍,这一次我看清楚了,蛇骨扫的是巨蜂,而巨蜂也很谨慎,蛇骨扫过来的时候,它就迅速往上飞,隐入树枝中去了。 我抽空朝柳璟琛那边又看了一眼,就看到与他打斗的,除了怪物男和老妪之外,他的周围竟一下子多了五六条颜色各异的长蛇,以及一些别的家伙。 那些长蛇时而变成蛇身,时而又变成人身,显然都是很有道行的蛇精。 看来,今夜袭击回龙村的,不仅仅只有乔家人,从这些长蛇身上来看,我猜测乔家和柳洛渊之间,真的存在着某种交易。 至少那几条长蛇就不是乔家人。 乔家养的蛇是以蛊的形式存在的,就像老妪嘴里面的那条银环蛇,那是她的本命蛊。 那条银环蛇在成为老妪的本命蛊之前,必定经过重重斗蛊,万里挑一才被选中的。 而那几条长蛇是有一定修炼功底的,他们的能力跟怪物男不相上下。 嗡~嗡~ 头顶上,那巨蜂煽动翅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无暇再管其他,拔腿就往外跑。 那会儿,我根本顾不上我脚下的那些蛇鼠虫蚁了,只知道我不能再待在这棵树下面了,我会被那巨蜂蛰死的。 不,那巨蜂的目的显然不单单是要哲我,它尾部那根赤红色的针,很可能并不是蜂针,而是输卵通道。 一旦让那根针扎进我的身体,它就会将腹部里面的卵全都输入我的身体里。 这是一种寄生蜂。 头顶上,那嗡嗡嗡的声音如影随形,脚底下,唧唧吱吱的声音一片。 我不知道自己猜到了什么,脚下一滑,我整个人便摔倒下去,倒在了一片蛊虫之中。 那些蛊虫疯了一般的往我身上爬,往我衣服里钻,我伸手想去捂住口鼻,害怕它们钻进我身体里面去。 但很快我便发现,它们只是试图控制住我,并没有想往我身体里面钻,而那只巨蜂再次悬在了我的上方。 骨笛声不绝于耳,老妪是用骨笛控制着这些蛊虫和巨蜂的,她的目的就是操控巨蜂将卵产进我的身体里…… 第84章 可乘之机 不,我绝不能允许那老妪得逞。 我不能让巨蜂将卵产进我的身体里! 我拼命挣扎着,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掉了下来,我一看,竟是鹿唯心之前给我的那盒香料。 她给我这盒香料的时候,说这香料糅合了鹿家盒乔家阴香之长,关键时刻撒出去能驱除邪祟,保我的命。 我毫不犹豫地打开香盒,抓了一把香料朝四周撒出去,又抓了一把撒在自己身上。 香盒不大,两把就抓得差不多了,香味很冲,我被刺激得咳嗽了起来。 幸运的是,那些企图控制住我的蛊虫竟真的迅速退开了,我翻身爬了起来,将盒子里仅剩的一点点香料全都抹在了自己身上。 可就在这个时候,嗡嗡嗡的声音已经到了我面前,我猛地抬眼看去,就看到那巨蜂挺着那根赤红色的针往我脑袋上扎下来。 巨蜂竟然没有被香料逼退! 我还以为……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巨蜂煽动翅膀带起的风力,甚至已经能打在我脸上了,我连退两步,那根针步步紧逼。 身后忽然窜出了一只硕大的老鼠,狠狠地撞向我的后背心,将我往前推了一步。 这一进一退之间,那根针便已近在咫尺,我身形不稳,眉心之间猎猎作痛。 眼看着那根针就要扎到我的时候,我只感觉眉心之间一股热流喷薄而出,紧接着,一团火光突兀地燃气,火舌精准地舔向蜂针。 长明灯火? 不,刚才出现的那一小撮萤萤之火,不像之前数次救我的长明灯火,倒更像是从长明灯里透出来,消失不见的火星子。 火星子是从我眉间飞出来的,出来之后才燃起来,烧成一团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团火顺着蜂针一路往上,迅速包裹了整个巨蜂,巨蜂像只没头苍蝇一般直打转。 它应该很痛,虽然那团火慢慢在熄灭,但它的蜂针被烧毁了一半,腹部在不停地抽搐着,那些赤红色的卵在被往外挤压。 很多动物都有这样的母性,在它们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它们会在断气之前,甚至在断气之后一段时间,将肚子里的卵产下来,以此来延续后代。 甚至这种情况在人的身上也罕有发生,比如尸生子。 我朝四周看了看,眼神锁定了一根树干,刚将它捡起来,准备狠狠抽向那巨蜂,我不能让这家伙活着。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身后传来了一声虚弱的呼唤声:“榛榛……” 我回头看去,就看到鹿唯心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她拄着红伞,脸色惨白,整个人虚弱的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了似的。 她……她这是怎么了? 她之前不是往龙王庙的方向去了吗?难道龙王庙那边还有人,她被袭击了? 我和鹿唯心仅有的几次见面,她都是撑着红伞的,这是第一次,红伞没有撑开,而是当成了她的拐杖。 “榛榛……杀了我……求你……快杀了我……” 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我只看到她眉心之间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鼓动着,她明明已经虚弱的迈不开步子了,可是还是一步一步地吃力地往前挪。 可是我从她绝望的眼神之中能看出来,她不想往前走,她的绝望之中还带着一股惧怕! 为什么? 我大步朝鹿唯心走过来,想去扶住她,想问问她到底怎么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巨蜂几乎是擦着我的发顶飞了过去,冲向鹿唯心,剩下的那半截蜂针狠狠地戳进了鹿唯心的脖子上。 鹿唯心的往前挪的脚步终于停下了,她的眼眶里溢出血泪,她的嘴一张一翕着,求我:“榛榛,杀了我!” 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鹿唯心会忽然离开龙王庙,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她自己想过来的,而是她身体里的那只蛊虫操控她的身体来到这儿的。 乔家人知道鹿唯心就在回龙村,他们本来是想操控巨蜂将卵产在我身体里,在我身体里寄生的,却没想到我不仅躲过了巨蜂,还差点把巨蜂烧死了。 他们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巨蜂死亡之前,将蜂卵寄生在了鹿唯心的身体里。 鹿唯心知道这一切,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求我杀了她。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别说我不知情了,就算我知情,让我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堂姐,我也办不到啊! 那巨蜂被烧伤的时候,就已经损失掉了半肚子的蜂卵,它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剩下的半根针扎进鹿唯心的脖子之后,它使出最后一口气力,将剩下的半肚子蜂卵一鼓作气挤了出去。 巨蜂死了,鹿唯心瞪着满是血泪的眼睛倒了下去,我伸手去接,却没能接得住。 轰咚一声。 那一声,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扑过去,一把将鹿唯心的头抱了起来,把巨蜂的尸体从她脖子上拔下来,扔得远远的。 我抱着鹿唯心的脑袋坐在地上,不停地摇晃她的身体,喊道:“堂姐……” 鹿唯心眼眸颤了颤,血泪顺着眼角往下落,嘴角也有血丝溢出来,之前在眉心之间鼓动的那东西,动作越来越弱。 鹿唯心颤抖着手,朝周围摸索着,我立刻明白过来,她是在找那把红伞。 红伞就在我右侧,我将它拿过来,想要帮鹿唯心打开,用了好大的力气,怎么也打不开。 这时候,骨蛇回到了我手腕上,我回头看去,才看到乔家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撤了,我们的人回来了。 柳璟琛走到我身后,我看到他的袍子上有血,他受伤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鹿唯心,然后手上运气,覆上我拿着红伞的手。 在柳璟琛真气的灌输下,红伞一点一点地打开,鹿唯心接过红伞,遮在自己的头顶。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竟一点一点好了起来,眉心之间鼓动的那东西,渐渐没了动静。 原来……原来鹿唯心的红伞不是装饰,她打着红伞,是为了控制她身体里的那只蛊虫。 虽然我不知道这把红伞有什么法力,但鹿唯心作为崆峒心能活到现在,大抵就是因为这把红伞的庇佑吧? 可是想要打开这把红伞,是需要修为支撑的,不知道今天是为什么,鹿唯心忽然就修为不够了,打不开红伞,让那蛊虫有了可乘之机…… 第85章 功德伞 红伞遮蔽一会儿之后,鹿唯心坐了起来,她脸色红润,手上有力,仿佛刚才躺在我怀里奄奄一息的女孩不是她似的。 我看向她的脖子,平坦得连巨峰插针进去的眼儿都看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 她静静地坐在那儿,小鹿一般的眼睛直视前方,当时她给我的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刚刚被装上电池的机器人在等待系统开启似的。 柳璟琛走过来,弯腰想抱我,我推开他的手,一直看着鹿唯心,轻声唤道:“堂姐……” 鹿唯心一点反应都没有,而旁边柳璟琛说道:“书禾书翊,把人带走,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柳璟琛在说什么,当看到柳书禾来拽鹿唯心的时候,我才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了些什么,一下子挡在鹿唯心身前,护着她:“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要把她带去哪里?” “蓁蓁,你堂姐她现在很危险。”柳书禾说道,“我们必须把她关押起来,否则她会伤害你的。” “伤害我?”我直摇头,“她现在这个样子,还能伤害谁?我不准你们这样对她!” 柳书禾为难地看了一眼柳璟琛,柳璟琛强硬地将我拉了起来,我挣扎着要推开他,被他用力按在怀里。 我背后的鞭伤还在往外渗着血,一动就痛得我倒吸凉气,柳璟琛按着我不让我动,另一边,柳书禾柳书翊已经架起鹿唯心,将她塞进车子,开着车子出村去了。 我更加剧烈地反抗着,尖叫着:“你们到底要把她带去哪里?柳璟琛,你到底想干什么!” “鹿蓁蓁,你如果还想你堂姐活着,最好一切都听我的安排!”柳璟琛沉声说道,“鹿唯心天生阴骨,她这一生注定是罪恶的,她一出生便背负着鹿乔两家大半的业障,她注定是要成凶成魔的,你救不了她的。” “你胡说!”我接受不了这一切,“她是我堂姐,亲堂姐!她从来没有伤害过我,甚至给我线香、香料自保。” 我指着眉心处的竖纹说道:“她给我的线香烧完变成了萤火,关键时刻帮了我一把,她给我的香料帮我退了那些蛊虫,甚至那只巨峰腹中的蜂卵,本来是冲着我来的,最后却产在了她的身体里,你告诉我,她哪里凶?哪里恶了!”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要给你那些线香吗?”柳璟琛凝重道,“她手里的那把红伞,是功德伞,虽然我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得到这把功德伞的,但就是因为有了功德伞的护佑,她才得以存活至今。” “但她也知道,她撑不了多久的,就算没有乔家的蛊虫控制她,功德伞的法力也终有被消耗殆尽的那一天,而就在这时候,你出现了,她看到了希望,她将功德伞中的大半功德封印进那些线香里面,助你修炼。” 我踉跄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柳璟琛,问道:“所以就是因为我,她才打不开功德伞,才会被那蛊虫控制的,对不对?” “她没有那么高尚。”柳璟琛语重心长道,“一开始,她是想借助你的手毁掉无根胎,破坏乔家复活大巫师的计划,但如果经由你的手制成散痞香,并且点燃,你就会沾染上本该属于她的业障!” 所以,这就是柳璟琛一直手握玉佛不肯交给我的原因? “你迟迟制不出散痞香,鹿唯心比谁都着急,今夜观音面爆发,鹿唯心再也看不到希望了,才自己出手制出散痞香,毁掉了无根胎。” 我一把揪住柳璟琛的衣领子,逼问道:“制散痞香需要玉佛肚子里的父骨做香引,玉佛一直在你手里,所以,是你将她逼上绝路的,对不对?” “不是我在逼她,而是她在逼你!”柳璟琛恨铁不成钢道,“鹿蓁蓁,你清醒一点!” 是啊,抛开亲情的滤镜,说到底,从一开始,鹿唯心的确是在利用我。 她想活,却也从未想过要我死。 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评价鹿唯心的所作所为,怪她吗?可她又何其无辜?不怪她吗?可她的确又想利用我。 不,这一切都怪乔家! 罪魁祸首是他们! 我一想到鹿唯心痛苦的样子,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整个人也软了下来,我依然揪着柳璟琛的衣服,呜咽着问道:“那你告诉我,要把我堂姐带去哪儿?你会把她关押在哪儿?一辈子都不能放出来了吗?” “秦岭以北,极寒之地。”柳璟琛跟我保证道,“那儿是我的领地,没有我的允许,一般人不敢踏足,严寒可以压制她体内的蛊虫,甚至让它休眠,包括她身体里的蜂卵,在那种环境中,一时半会也无法孵化,我只能想到这种办法暂时护住她的小命。” “暂时?”我紧张道,“也就是说,即使是在极寒之地,也还有变数?” 柳璟琛点头:“变数就在于她的阴骨,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一切都看她的命数了。” 其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柳璟琛终究还是把我抱了起来,大步往童家走去:“你受伤了,先回去处理伤口,其他的,我会慢慢图谋。” “不,先去龙王庙。”我说道,“我想去龙王庙看看。” 鹿唯心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龙王庙,我想看看她在龙王庙里都做了什么? 刚好在龙王庙里,也有利于我的伤势恢复。 柳璟琛便转变方向,抱着我往龙王庙去。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今夜发生了太多事情,都是我始料未及的,有一些问题,我一点一点也能理清,但有些问题,得问柳璟琛。 “秦岭以北……是你的地盘?” 我记得柳书禾刚来的时候,跟我说过,当年柳璟琛被封印之前,勒令他们兄妹退到秦岭以北,无召不得越过秦岭以北半步。 所以当年他们就是被柳璟琛弄回他的老巢避难去了? 柳璟琛脚步微微一顿,眉头皱了皱,似乎并不愿意提起那个地儿。 但很快他的步伐恢复正常,然后我就听他说道:“我的母族出于秦岭以北,而我母亲最终也葬在了那里……” 第86章 那一刻,她是视死如归的吧? 关于秦岭以北,柳璟琛只提了这么一句,并且情绪很低落,我也不好再细问什么。 并且牵扯到他的母族,他逝去的母亲,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吧? 我便识相地没有再问什么了。 两个人都沉默着,柳璟琛抱着我一直往前走。 走着走着,他忽然又说了一句:“等以后有机会,我会带你去我的母族的。” 我抬眼看了他一下,他也刚好低眸来看我,竖瞳眸色深深,似有千言万语,我不自然地别开了眼神。 他说他要带我回他的母族去看看。 这代表着什么? 那他带我回秦岭以北,会带我去长白山吗? 我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他们虽然不是蛇胎,但也的确是柳璟琛的后代,也是要上蛇族族谱的吧? 如果他俩都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婴儿,会不会不用上蛇族族谱,也不会被蛇族追杀,清理门户? 柳璟琛抱着我走到龙王庙门口的时候,我刚好看到童栩言正指挥着童家人,将躺在庙门口的贺莲抬回童家去。 贺莲躺在担架上,她还在昏迷着,脸色惨白,身下全是黑血,但她的肚子却是瘪的。 庙门口有烧过的纸钱,有一撮一撮的香灰,还有一些做法用的东西。 之前,鹿唯心就是在龙王庙门口,燃起了她亲手制作的散痞香,帮贺莲化掉了她肚子里的无根胎吗? 鹿唯心她终究还是没有踏进龙王庙里半步,她第一次来龙王庙时就对我说,她不进去,她不想污了龙王庙的净地。 可是天生阴骨,背负鹿乔两家的业障,这都是她无法选择的事情啊! 我可怜的堂姐,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才是真正的净地啊! 我无法想象她当时是顶着怎样的心情在龙王庙门前做法的,但我却知道,那一刻,她是视死如归的吧? 我心情很差,等童家人离开之后,我就走进龙王庙,上了香,又看了一会儿长明灯里面还在不断跳跃着的萤萤之火,仿佛在看着鹿唯心飘忽不定的命运一般。 “我先给你上药吧。”柳璟琛说道,“你背后全是血印,一会儿琴姐会送衣服过来,我先帮你清理伤口。” 我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柳璟琛给我后背的鞭伤上药,我忍受着疼痛,不停地抽着凉气,等药上好了,琴姐也把衣服送过来了。 我换了衣服,转眼看到柳璟琛身上的血迹,忍不住关心道:“你也受伤了,需不需要再闭关修养几天?” “不用。”柳璟琛说道,“我没事。” 他又看了一眼我的后背,欲言又止,我知道他也在疑惑,我后背上怎么忽然又会出现鞭伤。 但他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陪着我在龙王庙里打坐入定。 第三天下午,柳书禾才率先回来了,她将鹿唯心的那把红伞也带了回来,柳璟琛转手将红伞递给了我。 我看着那把红伞,满脸不解:“堂姐她没有功德伞护佑,能行吗?” “我哥暂时留在极寒之地帮她呢。”柳书禾说道,“这把功德伞的法力已经很弱了,留在她手上也没用,并且等她休眠之后,就更不着功德伞了。” 我这才伸手将红伞拿在手里,试了试,撑不开。 “鹿唯心迟早还是要离开极寒之地的,到时候她会很需要这把功德伞。”柳璟琛说道,“如果你真的想帮她,在她休眠的这段时间,你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给功德伞收敛功德。” “收敛功德?”我眼前一亮,抓着柳璟琛的手问道,“柳璟琛,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功德香。”柳璟琛说道,“无论这把功德伞来历如何,它曾经都是被长久的供奉过的,如今想要它再次积攒起功德来,最好的办法便还是继续以功德香供奉它。” “功德香?”我立刻说道,“我记得剩下的几根鹿家阴香里就有一根功德香,是不是可以供奉给这把功德伞?” 柳书禾抢先说道:“那多浪费啊,那根功德香,三哥肯定是想留给你以后用的。” “无妨。”柳璟琛忽然怜爱地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道,“我给蓁蓁开天骨的时候,发现她的灵识也跟着一起开了,今夜她似乎还能以灵识控物了,兴许她的修炼天赋也会很不错,功德伞有利于她的修炼,书禾,去栩言那里把功德香拿来吧。” 柳书禾听了这些话,显然很高兴,屁颠屁颠的就去拿功德香了。 柳璟琛那双竖瞳严肃地盯着我,问道:“从今天起,我亲自领着你步入修炼之门,鹿蓁蓁,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点头如捣蒜:“修炼!我要修炼!” 只有有了修为,我才能强大,才能去救我奶,才能不拖大家的后腿,以前我不敢想,现在我几乎时刻都在准备着这一天的到来。 “修炼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它不是靠努力就能成功的。”柳璟琛悉心教导,“很多时候,先天天赋不行,就几乎被判了死刑,后天再多的努力都是白费,更别想着走捷径、用一些邪门歪道的东西来辅助,那样只会走火入魔,得不偿失。” “你成功开了天骨,又觉醒了灵识,修炼天赋是有的,鹿家祖上能修炼者,也有十数个,但大多天赋平平,天赋最好的,就是……” 说到这儿,柳璟琛顿了一下。 我知道那个人是鹿湘,我有些不明白的看着柳璟琛,他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感觉鹿湘的名字在他嘴里忽然变得隐晦了? 明明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啊。 刚好这时候,柳书禾拿着功德香回来了,手里还握着我的手机。 她进来就说道:“蓁蓁,刚才冯大志打电话过来,说柴老那边已经把红松木小棺修复好了,他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我接过手机,拨了冯大志的号码,那边迅速接通:“鹿姑娘,红松木小棺已经修补好了,柴老让你亲自来接小棺回去。” “亲自去接?”我疑惑道,“柴老还说了其他什么话吗?” “没有。”冯大志委屈道,“鹿姑娘,你快些来吧,再不想想办法止住这煞毒的蔓延,我的腿都要烂了……” 第87章 娶 柳璟琛并不知道红松木小棺的事情,发生这事儿的时候,他还在闭关。 冯大志挂了电话之后,我便跟柳璟琛大致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包括无头婴孩叫我娘亲的事情。 毕竟上次无头婴孩企图攻击我的肚子,并且最终它被柳洛渊带走了,我很担心这一点。 我能感觉到柳璟琛在听到‘娘亲’这两个字的时候,身板都变得僵硬了,脸色更是难看得很。 无论无头婴孩跟鹿湘是否有关系,鹿湘曾经为柳洛渊怀过胎,这是不争的事实,再提这件事情,对于柳璟琛来说都是极其残酷的。 这也是之前我轻易不敢跟他提我听到有婴儿叫我‘娘亲’这件事情的原因。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柳书禾也感觉到了些什么,为了打破僵局,她走过来轻抚我的小腹,说道:“对了三哥,蓁蓁已经去查过了,她怀的不是蛇胎,而是一对双生子,两个小家伙很乖,发育得很好呢。” 一提到我肚子里的孩子,柳璟琛脸色瞬间缓和了很多,他也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小腹,关心道:“他们没有折腾你吧?” 我摇头:“目前都还好,对了,还有几天就满三个月了,医生让最近去建一下档。” 柳璟琛不明白这些:“建档?” 我解释道:“就是去医院登记一下信息,然后定期去体检,在哪家医院建档,到时候孩子就在哪个医院生。” 没想到柳璟琛当即便否决道:“我们的孩子不在医院生,我会提前找好接生婆的。”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不可思议道:“接生婆?柳璟琛,这都什么年代了,谁生孩子还用接生婆啊,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蓁蓁,我是认真的。”柳璟琛一本正经地跟我讨论这个问题,“你跟别人不一样,一般的医生接不了你的胎。”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吗?”我简直要暴走了,“女人生孩子就是从鬼门关走一遭,更何况我怀的还是双胞胎,现在医学那么发达,胎位不正有剖腹产,早产有保温箱,每个月体检,还能提前筛查孩子是否健康,这些,都是你嘴里的接生婆能比得上的吗?!” 说到最后,我几乎是冲柳璟琛吼出来的,情绪太过激动,我两个拳头捏得紧紧的,恨不得上去给他一灯泡! 柳书禾在一边干着急,她也试图来说服我:“蓁蓁,你误会三哥了,三哥也是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毕竟……” “为我着想?”我气得浑身发抖,“我的孩子,我的肚子,我做主!我说在医院生就在医院生,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说完,我就气呼呼地跑了出去。 再待下去,我感觉我都要喘不上气来了。 我一路往村口跑,可是跑到村口的时候,我才想起来红松木小棺的事情,冯大志还在等着我呢。 本来这会儿,我们应该收拾一下就开车去镇上了,谁曾想,中途发生了这样的争执,让我一时间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候,童栩言的车停在了我身边,柳璟琛从驾驶座上推门下来,我睨了他一眼,转身背对着他,现在我是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了。 我只感觉好委屈啊! 这一胎我是被迫怀上的,我用了接近三个月的时间才慢慢接受他们的存在,可紧接着迎来的,却是更大的观念上的冲突。 这一切本来都不是我该承受的,不是吗? 柳璟琛从背后抱住我,语气里带着妥协和讨好:“蓁蓁,是我错了,是我考虑不周。” 我的心狠狠一跳,我没想到柳璟琛会跟我道歉。 但我还是没接他的话。 “女人怀胎辛苦,生孩子更是危险,这我都知道。”柳璟琛继续说道,“但你怀的,并不是普通的孩子,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呢,有人期盼着他们早早到来,有人却恨不得他们见不到这世间的太阳,所以你生产那天,注定不太平。” “我不是不让你在医院生产,而是我不相信任何不在我掌控之中的人,我不能把你和我们的孩子交给我不信任的人、在不熟悉的环境里去接生,我得确保你们的生命安全。” 我低着头,心里有所松动,或许他真的是为我好。 “既然你更相信医院和医生,那咱们就做两手准备,”柳璟琛商量道,“我们先去医院建档,该做的检查我陪你去做,我也提前找好我信任的接生婆,有备无患,好不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只能借坡下驴,点了点头。 柳璟琛用力抱着我,脑袋在我脖颈间蹭了蹭,语气前所未有的软:“蓁蓁,你要相信我,我永远不会害你的,永远!” 这句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跟我说了,每一次都极其认真和笃定,让我对他的戒备,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 我竟不由自主地问了一个我本不想问的问题:“柳璟琛,你会娶我吗?” 未婚生子,在如今的社会,其实已经见怪不怪了,我之前也从未想过,有了孩子,就必须跟柳璟琛结婚。 但自从知道蛇族的后代都要上蛇族族谱,否则会被追杀、被清理门户之后,这便成了我的心病。 我害怕我的一双孩子一生下来就被蛇族追杀。 柳璟琛显然也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反问道:“是谁跟你说什么了?” 我问出来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了,随即便摇头道:“没有,我只是问问,你不用回答。” 说完,我推开他,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催促道:“冯大志那边还等着我们呢,我们现在就去镇上吧。” 柳璟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坐在那儿,局促不安地绞着手指,生怕他再继续追问下去。 直到柳璟琛上了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我才在后面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我转头看向车窗外,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又莫名有些空落落的,说不出来的那种感觉。 柳璟琛迟迟没有发动车子,就在我疑惑地看向他后脑勺的时候,他转过身来,盯着我的眼睛说道:“娶!鹿蓁蓁,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人!” 第88章 三口棺材 柳璟琛郑重地跟我承诺着,他说,他娶,并且这辈子只要我一人。 我该相信他吗? 我能相信他吗? 我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柳璟琛似乎有些失望,他伸手摸摸我的头,又说道:“蓁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给你和孩子们应有的名分。” 说完,他才转身,启动车子离开了回龙村。 接下来一路上,我俩都很安静。 等到了冯大志家,冯大志看到柳璟琛也一起来了,激动的不行:“蛇君你出关了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瘸着腿要去给柳璟琛倒茶:“我听说前几天回龙村有些不太平?我腿坏了,又要盯着镇东棺材铺,根本抽不开身,担心得不行。” “冯老板你别忙了。”我说道,“你先坐下,让蛇君先看看你的腿。” 冯大志连忙掀起裤腿,他穿得宽松,裤腿一直捋到最上面,腿上紫黑紫黑的一大片,有些地方都烂了,腥臭腥臭的。 柳璟琛看了看,便说道:“你这的确不是鼠疫,你们之前遇到的那些无头竹鼠,应该是被献祭给了红松木小棺里的东西,所以你腿上的毒来自于小棺里的尸煞,而不是那些竹鼠。” “不管是鼠疫还是鼠患,亦或是尸煞之毒,我只求我的腿别废了就好。”冯大志哭丧着脸说道,“对比起来,我这还算是好点的,那几个老乡已经卧床不起了,并且我听说,跟他一起养竹鼠的一些亲朋好友、村民,也接连都染病了。” 这样发展下去,事态便不好控制了。 “你先把所有染病的人集中一下。”柳璟琛说道,“蓁蓁,我们去镇东棺材铺。” · 镇东棺材铺门开着,柴老没有在后院忙,他就坐在前面柜台里,啪嗒啪嗒地抽着旱烟。 我领着柳璟琛进门的时候,柴老嘴里还叼着大烟袋,独眼在对上柳璟琛的那一刻,狠狠一惊。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手里的大烟锅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顾不得去捡,整个人都有些慌:“蛇……蛇君。” 柴老竟也认识柳璟琛。 我瞄了一眼柳璟琛,看来这男人在这一片的名望还不小呢。 柳璟琛也在看着柴老,那双竖瞳紧缩着,看起来有些凶。 我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提醒道:“这就是帮我忙的柴老。” “柴老?”柳璟琛冷哼一声,“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不姓柴,而是姓孙吧!” 我一惊,柴老不姓柴,姓孙? 柳璟琛是第一次来镇东棺材铺吧?他竟认识柴老,还深知人家的底细? 我又去看柴老,柴老整个人都很慌,眼神闪烁,跟之前我们来找他帮忙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柴老在柳璟琛的威吓下,坦白道:“蛇君火眼金睛,我的确不姓柴,我姓孙,叫孙一木,孙柴是我爷爷。” 柳璟琛拉着我去一边坐下,柴老也弯腰捡起大烟锅,将烟丝熄灭、收好,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 “红松木小棺呢?” 柳璟琛问了一句,柴老连忙就去后院将小棺捧出来了,放在我们面前的桌上。 我们进来的时候,柴老明显就是在等我,他将小棺放在后院房间里,应该是有意要跟我谈判什么的。 可柳璟琛一来,打乱了他的所有节奏,这让我更加好奇,柴老跟柳璟琛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让他这样忌惮柳璟琛? 我看柴老年纪,跟我奶差不多,七十多岁的样子,柳璟琛被封印百年,不该跟柴老认识才对。 不,柳璟琛可能跟柴老没打过交道,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认识柴老家祖上啊!柴老不是介绍他爷爷叫孙柴吗? 所以,柳璟琛认识的是孙柴! 对,这样就说得通了。 再去看柴老对柳璟琛小心翼翼的样子,不难想到,那个孙柴一定做了什么有愧于柳璟琛的事情! 我又想到小棺上的那个落款‘柴’字,当时我只以为这是柴老家做棺材留下的标记,现在看来,这个落款应该是孙柴的柴! 我检查了一下小棺,棺底的破洞已经被修复如初了,如果不是上面的符文断了,根本看不出来它曾经被毁坏过。 我看得正入神,柳璟琛忽然出声道:“说说吧,这口红松木小棺的由来以及用途,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如有隐瞒,你知道后果。” “不敢不敢!”柴老连忙说道,“我们孙家祖上五代都是做棺材生意的,从我爷爷那一代开始,凡是从我们家出去的每一口棺材,都有详细的记录,每一口棺材上都有做棺材人的落款。” 他指了指我手里的小棺,继续说道:“这口红松木小棺是我爷爷孙柴做的,棺材底部有‘柴’字落款,订棺材的那人……蛇君也认识。” 柳璟琛眉心一跳,柴老就不敢再出声了。 我接过话头问道:“是鹿湘订的,对吗?” 柴老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我又问:“那您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订棺材的?又是为何订这口棺材的?里面封印的又是谁?” “那天你们离开之后,我有翻过爷爷留下来的棺志。” 柴老说的很艰难,不停地去观察柳璟琛的脸色:“棺志上记载,鹿湘在订这口小棺的时候,同时还订了另外两口棺材……” “两口?”柳璟琛一下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盯着柴老,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息,“另外一口是给谁的?” 柴老哆哆嗦嗦道:“不知道,我们孙家做棺材有很多规矩,其中有一项就是不问缘由,所以当年鹿湘订下的这三口棺材到底有什么用途,我爷爷没问。” “但……但棺志里面我爷爷做了笔记,说了这三口棺材分别的用途,小棺封煞,铜棺聚魂……至于……至于这第三口棺材……其实最终被……被改成了一口水晶棺……” 柳璟琛一把薅住了柴老的衣领子,凶狠道:“改?谁让改的?本来应该做的是什么棺材?” “我爷爷没写本来应该做的是什么棺材。”柴老满头冷汗,急切地解释道,“后来要求改成水晶棺的,是一位姓胡的男子,我爷爷做完水晶棺后不久就离世了,那是他的封棺之作,用了特殊的材料,能保尸体百年不腐……” 第89章 高门槛 姓胡的男子? 我第一反应就是胡云玺。 再加上那水晶棺用了特殊材料,能保尸体百年不腐,而鹿湘死后,尸体好像就是胡云玺入殓的。 一切都对得上了。 那么,现在那口水晶棺应该就在回龙村的后山下,里面装着鹿湘的尸体,柳璟琛被封印百年,按时间算,鹿湘的尸体应该还没腐败。 封印? 鹿湘当年找孙柴做的三口棺材,除了水晶棺之外,另外两口棺材其实都有对应。 小棺封煞,对应的就是如今我们找到的这口红松木小棺,里面封的煞,是那具无头婴孩的尸体。 至于铜棺聚魂,我看了一眼柳璟琛。 一百年前,柳璟琛被挖胆剥皮之后,只剩下一架森森白骨,被鹿湘亲手封印在了铜棺里,之后以香娘娘庙镇压。 铜棺分明是用来封印、镇压柳璟琛的,可从柴老的嘴里得到的信息却是聚魂,这截然相反的功用…… 看来一百年前发生的种种事情里面,还存在某些隐情是连柳璟琛这个当事人也不清楚的。 柳璟琛的思绪还沉浸在水晶棺上,他一掌拍在柜台上,咬牙切齿道:“又是胡云玺!” 柴老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好一会儿,柳璟琛的心情才慢慢平息下来,他环视四周,不解道:“百年前,孙家棺材铺在阴阳两道上赫赫有名,棺材铺的门槛高到一般人根本踏不进来,怎么到你这一代,如此衰落?” 孙家的门槛高,我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就见识过了。 “蛇君,您误会了。”柴老毕恭毕敬道,“孙家的高门槛不是为了阻挡寻常百姓上门,挡的是外面的邪煞、僵尸,甚至是更厉害的东西。” “我们孙家棺材铺做出来的棺材,与普通的用来入殓尸体的棺材不一样,每一口棺材里面都用了特殊的材料,对应着特殊的功效,封煞、聚魂、防腐……听我爸说,孙家最顶级的棺材,是可以载着尸体横渡轮回的。” 不管柴老有没有夸大其词,都足以说明,孙家的棺材的确不一般,如果随便什么东西都放进棺材铺的话,那简直就乱套了。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我们可以不理解,但绝对得尊重。 对任何事与物都没有敬畏之心的人,终会自食其果。 柴老停顿了一下,怕我们不相信似的,又追了一句:“就像蛇君您用的那口铜棺,那是用纯铜混合着香女的心头血、特殊的香料、糯米等等材料混合制作而成的,除了有聚魂的效果,更有避煞、凝神、炉鼎的作用……” “炉鼎?”我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是把铜棺当成炉鼎来供养被封印在铜棺里的东西修炼的意思吗?” “也可以这样解释。”柴老说道,“但铜棺本身的法力不在于提供被封印者的修炼,而是要借助外界的供奉。” 供奉?! 难道……难道当年鹿湘建起香娘娘庙,目的并不是为了镇压柳璟琛,而是为了以香火供奉铜棺,从而让铜棺成为蛇骨修炼的炉鼎? 这样说来,当初虽然是鹿湘害了柳璟琛,但也是她费尽心机护住了蛇骨,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口铜棺,柳璟琛才能重新修炼出人身,突破封印重回人间的。 “一派胡言!”柳璟琛竖瞳缩成了一条线,整个人都在暴怒的边缘了,“她到底给了你们孙家什么好处,让你在如此落魄之下,还要替她说话!” “没有!蛇君您真的误会了。”柴老惊慌道,“就是因为做了那铜棺之后,我们孙家才会被追杀,我父亲才会死于非命,而我隐姓埋名躲在这九塘镇里,得以存活至今,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孙家因为做了铜棺而被追杀? 那么,追杀孙家的,必定是不想让柳璟琛活下去的人,他们跟鹿湘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关联呢? 越说下去,谜团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而我们今天来镇东棺材铺,本来就只是来取小棺的啊。 柳璟琛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我便赶紧将话题转了回来:“柴老,既然这口红松木小棺是您爷爷亲手做的,那您一定知道该怎样用它来封煞,对吧?” 如果能利用这口小棺将那无头婴孩召唤回来,重新封印的话,冯大志他们身上的毒就可以解了。 柴老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鹿姑娘,你弄错先后顺序了,当年那无头婴孩是先被控制住,然后才封印进小棺里面的,而现在它不仅跑掉了,助它逃跑之人也会庇佑它,想要召唤它回来,恐怕很难。” 我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肯定是有的,否则我也不会让你亲自上门来取这小棺。”柴老脸色凝重道,“救无头婴孩的人,跟当年追杀孙家的人,应该是一伙儿的,我躲了这么多年,心早已经累竭了,既然这红松木小棺又回到了我手里,那就让我来引出无头婴孩以及它背后之人吧。” “我……我知道救走无头婴孩的是谁。”我连忙说道,“柴老,您知道柳洛渊吗?外面人好像是叫他柳二爷,他是鹿湘的丈夫。” “姘头!”柳璟琛纠正道,“他们俩从未完婚,不存在夫妻关系。” 额……好吧。 柴老低声喃喃着:“柳洛渊……柳二爷……” 他猛地抬眼看向柳璟琛,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柳二爷……柳三爷……蛇君,你们……” 这一点其实之前我也怀疑过,柳洛渊和柳璟琛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按照外界对他俩的称呼来看,他俩应该是兄弟。 区别在于是堂兄弟还是表兄弟,亲戚关系远近罢了。 柳璟琛从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对柳洛渊是恨到骨子里面去的。 “不该管的少管。”柳璟琛说道,“既然你自愿以身做饵,引蛇出洞,那就按你说的去做,我们阴香堂会从旁全力帮助你的。” 我直点头:“柴老,您放心,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保护您的人身安全的,等抓住无头婴孩,解了大家的煞毒,对于您来说,也算是大功德了。” 第90章 柳璟琛,你有意思嘛? 我们将红松木小棺留在了镇东棺材铺,本来我是想直接留在同心堂,打个电话回去,让柳书禾过来帮忙的。 柳璟琛却说时间还早,他开车载我先回一趟回龙村。 这次我坐的副驾驶,童栩言这辆车最近风里来雨里去的,刮蹭得厉害,副驾驶这边安全带也有些拉不动了。 我拽了几下弄不动,柳璟琛就弯腰过来帮我系好,然后说道:“蓁蓁,这件事情过后,我打算把回龙村这边全权交给童栩言打理,我们回沉水村去。” 我惊讶道:“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回沉水村了?” “沉水村离镇上远,远没有回龙村方便,更何况,回龙村有龙王庙。” 柳璟琛手握方向盘,侧头看了我一眼,问道:“你是舍不得龙王庙,还是舍不得龙王庙里面的那盏长明灯?” “柳璟琛你有意思吗?”我反击道,“那你忽然要回沉水村,是不是因为柴老说的那些话?” 之前也是他告诉我,在龙王庙里打坐有益于我的身体和修炼,现在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璟琛怎能不懂我的意思:“当初建起龙王庙是为了救回龙村村民,也是童继先的意思,我的真身一直还留在沉水村的香娘娘庙下面,无论我走到哪里,沉水村才是我的根。” “龙王庙的香火味能平复你的心情,助你修炼,但同样的,沉水村的香娘娘庙才是你们鹿家的根基所在,等我们回到沉水村,重新修缮香娘娘庙,一样对你大有裨益。” “至于说沉水村离镇子远,那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聚集在这边,咱们阴香堂是面向整个阴阳两界的,不存在哪儿离得近哪儿离得远的问题。” 我一愣,柳璟琛这话,是想真正的将阴香堂扩张起来了。 果然,他接着说道:“阴香堂接下来要招兵买马,要添置必要的交通工具,我还想扩建香娘娘庙,将它改建成咱们的阴香堂……”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我的蛇君大人啊,你知道你就这么一说,咱们得花多少金钱和精力去造啊?!咱俩再加上书禾、团子,也就这几个人,钱嘛,我全身上下只剩我奶给的一张银行卡了,估计都不够买一辆车的。” “人,我会慢慢往这边调,不用着急。”柳璟琛说道,“至于钱财,我堂堂蛇君,还不至于用自己女人那点嫁妆。” 嫁妆? 谁跟他说那是我的嫁妆了!那是我奶给我攒的学费。 但我也没跟他争辩,没什么意义,这件事情他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作为弟马,难道还能跟自家仙家对着干不成? 等回到童家,柳璟琛召集童栩言和柳书禾他们开会去了,我则去看望贺莲和蒋欣雅。 蒋欣雅正在收拾东西,看到我来,立刻高兴道:“蓁蓁,我身上恢复得差不多了,童先生答应送我回家去。” 我们如果要回沉水村,暂时肯定不能带着她俩的,蒋欣雅先回家去也好,我叮嘱道:“你身上的观音面虽然被暂时压制住了,但不代表它不会复发,一旦感觉不对劲,尽早联系我,知道吗?” “知道的。”蒋欣雅直点头,她伸手抱了抱我,煽情道,“蓁蓁,你也好好保重自己。” 我又跟蒋欣雅聊了一会儿,便离开去了贺莲的房间。 贺莲肚子里的无根胎被化掉之后,像是抽掉了她的大半条命,她昏迷了几天才醒来,还需要慢慢调理。 柳书翊临走前给她开了药方,琴姐按时按量给她熬药,贺莲的气色渐渐好起来了。 但贺莲没有蒋欣雅幸运,她没有一个好的家庭环境,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她重新面临着人生的抉择点。 我有些心疼她,却没想到她比我想象得更坚强:“蓁蓁,感谢你们阴香堂对我的帮助和照顾,我现在感觉整个人都新生了一般,我打算回去之后,先离婚,然后出国,开始我一个人的新生活。” 贺莲能做这样的决定,我替她高兴。 同一天,我看着童栩言开车送走蒋欣雅和贺莲,为她们担心,也为她们祈祷,希望一切从此翻篇,她们都能过上本该属于她们的平静生活。 送走她俩之后,柳书禾跟我说,柳璟琛在龙王庙等我,有事跟我说。 我便又去了龙王庙。 等到了那儿,看到柳璟琛手里握着的红伞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之前说燃功德香的事情,一忙就搁置下了。 我赶紧屁颠屁颠地跑过去,问道:“柳璟琛,你这是要教我修炼了吗?” 柳璟琛将伞递给我,说道:“只是先燃功德香,顺便试试看它能不能带起长明灯。” 我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柳璟琛让我先把红伞放到供桌上去,然后又接过功德香,点燃,朝着红伞拜了拜,之后将功德香插进了香炉里。 功德香徐徐燃烧着,好闻的香味让我感觉浑身毛孔都瞬间打开了,舒服的不行。 随着功德香的燃烧,红伞竟自己立了起来,一点一点地向外打开,而一边的长明灯灯芯上,竟也慢慢地有了火苗! 鹿家祖上留下来的这根功德香,竟有这么大的能量吗? “蓁蓁,打坐,屏气凝神,手上结印,跟着我念,大道若缺,大盈若冲,息息归根,巍巍不动……” 我赶紧盘腿坐到蒲团上去,双手结印,然后跟着柳璟琛念着修炼初学者心法。 念着念着,我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朝我的眉心之间灌注进来,温温热热的,一路往下,蹿进我的四肢百骸,让我浑身的筋脉都跟着热乎了起来。 就这样不知道念了多久,柳璟琛忽然说了一声‘收!’ 我也跟着叫了一声:“收!” 凭地里一阵风起,我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供桌上立着的红伞已经完全打开了,并且在我说‘收’的那一刻,它悬浮在半空中,竟直直地朝着我飞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红伞便稳稳地落在了我手中,我握着伞把,抬眼朝上看去,就看到红伞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金色的符文,就连伞骨上,都雕刻着各种符文。 那些符文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们仿佛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不停地变换着姿势,在伞面之下旋转、游走…… 第91章 不化骨 不过这样的情景只持续了几十秒,那些金色的符文就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伞骨上面的符文雕刻。 柳璟琛收了势,问道:“看到了什么?” “金色的跳跃的符文。”我如实回答,“不过现在都消失了。” 柳璟琛耐心地教导:“闭上眼睛,屏气凝神,之前我教过你怎样运气,试着将你的丹田之气往上提,等到你感觉眉心之间热气充盈之时,睁开眼睛,手指结印,尝试用你的灵识去操控那些金色符文。” 我闭上眼睛,按照柳璟琛教我的去做,试了两三次,终于找到了他说的那种感觉,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只感觉眉心之间鼓鼓胀胀。 上次在龙王庙里,我无意中以灵识提取长明灯中的萤火时,就是这种感觉。 随着我的动作,伞面内侧又出现了那些金色的符文,我立刻掐诀指引,那些符文竟真的随着我的动作而有序地排列了起来。 “好,收!” 眼看着那些金色符文都要形成某个阵法了,柳璟琛却忽然让我收了势,我满头问号的看着他,他解释道:“这些功德符是为它们的主人护体用的,不能随便浪费。” 我这才明白了过来,随即又想到了鹿唯心,心里顿时有些难过:“我堂姐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有书翊看着,暂时出不了大事。”柳璟琛说道,“不过你能看到这些功德符,并且可以通过灵识操控它们,这就说明这把功德伞之前并没有认鹿唯心做主,现在它跟了你,你要不要试着契约它?” 我直摇头:“这是能护佑堂姐的法器,我契约了,堂姐以后怎么办?” “那就再等等。”柳璟琛说道,“这把功德伞也算灵器了,灵器有自己的灵识,它们会为自己寻找最契合的主人,也不是谁想契约就能契约得了的。” 既然不打算契约功德伞,我便将它合上,想找个地方放起来,等以后鹿唯心回来了,再还给她。 柳璟琛却说道:“今夜你把它带在身边吧。” “带在身边不碍事吗?”我作势撑了撑伞,果然没有修为加持,我根本打不开它,“还是放在家里比较稳妥。” “带着吧。” 柳璟琛却坚持要我带上,我想着,可能他怕我出事,关键时刻他可以用修为帮我打开吧? 做完这些之后,柳璟琛又说道:“今夜孙一木以孙家棺材铺引蛇出洞,引出来的怕不止是无头婴孩和柳洛渊,乔家估计也会牵扯其中,到时候我要掌控全局,可能没有精力顾及到你。 书禾是我调过来专门保护你的,无论什么时候,你跟紧她就行,其他的不用管。” 我抬起左手手腕,将蛇骨手串露出来,问道:“这条蛇骨手串现在好像活了过来,关键时刻还会出现护我。” “你可以把它看成是我送给你的护身之物。”柳璟琛说道,“它与我的性命相连,我强,它便也会跟着变强,如果哪一天我灰飞烟灭了,它也将不复存在。” 我之前只知道这条蛇骨手串大概是用柳璟琛的一小节尾骨做成的,却没想到它竟与他的性命相连。 怪不得这条蛇骨手串之前只会缩紧,最近一段时间忽然就能飞出去保护我了,想想它有变化的那段时间,不正是柳璟琛闭关一段时间之后才开始的吗? 再想到一开始,柳璟琛给我戴上这蛇骨手串的时候,我对它的各种臆想、猜测以及排斥,就有些后悔。 柳璟琛就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般,忽然就说道:“放心,这条蛇骨手串并不会吸取你的精血供我修炼,我也从未把你当成过炉鼎,如今我的真身是蛇骨,蛇骨阴寒,靠吸食阴香供奉以及沐浴月之光华来修炼,佛骨与天骨对于我来说,都太烈了。” 听他说这些,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由得有些埋怨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些?” 如果他早点说,我也不会担惊受怕那么长时间,误会他那么深。 柳璟琛苦笑反问:“如果我之前跟你说了,你会相信我吗?” 是啊,我不会信的。 那时候,他因为鹿湘的原因,对我态度很不好,我很怕他;再者,所有看过这条蛇骨手串的人都跟我说这是柳璟琛用来控制我帮他修炼的媒介,我肯定会相信大多数人的。 那时候,就算柳璟琛磨破了嘴皮子,我都不会相信他说的话的。 但他现在说的这些,我信。 鹿唯心不是也说过嘛,这条蛇骨手串对我利大于弊,她不会拿这事儿骗我。 柳璟琛看我懵懵的,伸手把我搂进怀里,说道:“一百年前,我差点灰飞烟灭了,虽然勉强活了下来,但也只剩下一架白骨罢了,蛇骨阴寒,修炼不易,百年蛇骨更是不能见光,见光便要渡劫,就算渡劫成功,也只会变成一具不化骨,到那时,我便再无回头路了。” 不化骨属邪,不是修炼正道。 怪不得柳璟琛忽然要将大本营搬回沉水村去,其实他一直很担心吧。 毕竟现在柳洛渊一直盯着他呢,把柳洛渊逼急了,他难免不会对柳璟琛的真身下手。 不化骨是不可逆的,柳璟琛承受不起那样的后果。 我不由自主地抱紧柳璟琛,闷闷地问他:“你已经被封印百年,满百年之后,你的真身便不能见光了,这是不是说明,从此以后,你的那架蛇骨再无重见天日之时了?” 我们相识之初,柳璟琛就是以蛇骨的模样出现的,但我看到的那架蛇骨,并不是他原本的真身,而是他的化形。 后来随着他的修为慢慢恢复,他的化形才从蛇骨变成了人形,归根结底,其实这三个多月,我还没有真正见到过他的真身。 我又看向手腕上的蛇骨手串,问道:“那这条蛇骨手串呢?它已经变成不化骨了,是吗?” “不是。”柳璟琛摩挲着我的手腕说道,“我小时候受过伤,好了之后,这节尾骨就自然脱落了,我母亲心疼我年幼断尾,就将它做成了蛇骨手串,并且供奉多年,临终前将它留给了我……” 第92章 香怕两短一长 这是柳璟琛第二次向我提及他的母亲,每一次提起,他的语调都会变得轻柔起来。 我能感觉到他很爱他的母亲,对他的母族也很信任。 既然这条尾骨是他小时候就断掉的,没有经历过被封印铜棺那一百年的洗礼,跟他如今的真身还是大不相同的。 我不由得又开始好奇,他小时候又到底经历了什么,受了多重的伤啊,才导致断了一截尾骨? 现在这截尾骨跟他的真身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蛇骨缺了一小节尾巴尖儿,但在他还小的时候,这条尾骨占身体比例就相当大了。 当时他肯定很疼吧? 柳璟琛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领着我回到童家,开始往车上收拾东西。 等我们再次开车回到同心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眼看着天就要黑下来,同心堂里却很热闹。 一楼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个村民,他们的伤势很重,有些甚至已经昏迷不醒了,他们周围还坐着十多个村民,多多少少都也受了伤。 冯大志也坐在他们中间,交流着彼此的伤情。 初秋的傍晚已经有了凉意,八点钟,一直盯着镇东棺材铺的童栩言回来了,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消息:“刚才柴老把镇东棺材铺的门头下掉了,又换上了一块牌匾,但那块牌匾看起来并不新。” 柳璟琛问道:“你看到新换的那块牌匾上的字了吗?” 童栩言点头:“好像是孙家棺材铺。” 孙家棺材铺,并且牌匾不新,难道这块牌匾是孙家祖上传下来的? 柴老东躲西藏几十年,他竟一直带着那么大一块牌匾,这种传承精神让人动容。 如今柴老重新挂出这块牌匾,就是亮明了身份,不久,一直追杀孙家的人就会出现,这便是他的引蛇出洞计划。 对方随时都会出现在镇东棺材铺,我们这边也得准备起来了。 这些村民都会留在冯大志这儿,等着我们的消息,而我们几个人也会分散开来,密切观察着镇东棺材铺那边的动静。 这一次是柳书禾陪着我的,我们提前打点好了镇东棺材铺对面的那间店面,我和柳书禾是在那间店面的后窗守着的。 从后窗玻璃看出去,能清楚地看到,镇东棺材铺的牌匾的确换成了孙家棺材铺。 那块牌匾又大又厚重,黑底金字,很是气派,落款处还有孙家的私印,就从这块牌匾就能窥见当年孙家棺材铺在整个行业里的威望。 此刻,棺材铺的门头上挂着一红一白两只灯笼,今晚月色朦胧,微风拂拂,两只灯笼随风摇来晃去。 九点半左右,柴老从店里出来了,分别在门口两边烧了一小撮纸钱,他看着纸钱烧完之后,又从屋里端出来两碗生米饭,分别压在刚才烧完的纸灰上。 再然后,他从店里又扛出了一面看起来还很新的白幡,白幡上面绣着一个张扬的红色‘孙’字。 他将白幡插在左侧门头前,之后退回店里,坐在柜台后面,静静地抽着大烟袋。 我们就这样等啊等啊,一直盯着后面的动静,我眼睛都感觉酸涩了起来。 柳书禾更是不耐烦了:“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看了一眼时间,快十一点了。 难道是我们想多了,几十年过去了,说不定当年追杀孙家的那波人早已经放下了呢? 亦或是孙家传到如今,早就没了名望,即使重新挂出招牌,也无法很快引起对方的注意了? 但我心里明白,这样的老牌世家,即使埋没百年,也不会被世人彻底忘却的。 就像是鹿家阴香堂! 正说着,我忽然就闻到了空气中,一股若有似无的腥香味儿。 一闻到那味儿,我顿时警觉了起来,拉了一把柳书禾问道:“书禾,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柳书禾嗅了嗅鼻子,顿时也跟着警惕了起来:“这味道……乔家阴香?” “真是见鬼了,怎么哪儿都有他们!” 就在这时候,柜台后面的柴老也动了。 他将大烟袋放在了柜台上,然后从柜台底下捧出了那只红松木小棺,轻轻推开棺盖。 然后我们就看着他将一碗生米饭放进了小棺里,生米碗里插着三根黄香,点燃之后,柴老重新拿起大烟袋,往后院退了进去。 那三根黄香点燃之后,中间一根正常燃烧着,但两边两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短。 人怕三长两短,香怕两短一长! 柴老这香烧得不吉利啊。 “别动!” 柳书禾忽然按着我的肩膀来了这么一句,吓了我一跳。 我睨了她一眼,就看到她那双星月形的眼睛,现在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 我赶紧也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只看到外面似乎起了风,压在生米碗下面的纸灰,这会儿打着旋儿地飞了起来。 门头上,那两只灯笼里的烛火,一闪一闪的,闪了几下之后,忽然双双熄灭了。 我紧张地揪着柳书禾的袖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柜台上,中间那根线香拦腰折断的那一刻,店里面的灯也瞬间熄灭了,只剩下一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点着的煤油灯亮着。 “娘亲……” 这一声娘亲,我听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但下一刻,我就听到了柳书禾倒吸凉气的声音,我立刻将视线拉回棺材铺,就看到棺材铺前面,不知道从哪儿忽然冒出了那个无头婴孩的身影。 不,今夜的它并不能算得上是无头婴孩了。 它有了脑袋。 光线太暗,我看不清它的脑袋和脖子连接处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却能看到它的头盖骨那儿是残缺的。 如今只有一块头盖骨覆盖在上面。 所以,那天乔家袭击回龙村的时候,的确是有人破除了封印符,我才会遭到反噬的。 而封印符被破除的那块头盖骨,如今好端端地贴合在无头婴孩的头顶上! 它太小了,不过四五十厘米的样子,站在那儿小小的一坨,看起来是那样的弱小。 可是下一刻,它忽然脚尖点地,纵身一跃,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就窜到了小棺前,伸出尖锐的利爪,朝着小棺狠狠地戳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它龇着尖牙,每一下都用尽了全力,阴狠至极…… 第93章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红松木小棺封印无头婴孩几十载,无头婴孩对它的怨念极深,只要逮到机会,它就会不遗余力地毁掉小棺。 无头婴孩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竭尽全力,它是一具婴尸,受人操控,并没有灵智,它机械地重复着一样的动作,小棺很快便变得七零八落。 直到它的尖爪一下子插进了生米碗里,汩汩黑烟直往上冒,它仰头桀桀桀地尖叫着,看起来痛苦至极。 柴老从后面奔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卷起的符纸,他一下子跳上了柜台,将符纸狠狠地插进了无头婴孩张大嚎叫的嘴里。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柴老修复好小棺之后,我以为他是要以小棺重新封印无头婴孩,却没想到,他只是以小棺为饵,引出无头婴孩,他的最终目的是毁掉它! 柴老动作麻利,将符纸插进无头婴孩嘴里之后,他又从袖口里抽出一根墨斗线,按着整个身体都不停地冒着黑气的无头婴孩,从上到下将它捆了个结实。 柳书禾一看这情景,抬脚就要走,我一把按住她,冲她摇头:“书禾,别冲动。” 柳书禾急道:“冲动什么啊,无头婴孩都抓到了,我们得过去帮忙!” “不对劲。”我盯着棺材铺说道,“无头婴孩是在我们闻到乔家阴香之后出现的,它形单影只,即使被抓到了,也没有人出现救它,你有没有觉得,它好像是一颗弃子。” 一颗被对方抛出来,用来拖住我们的弃子。 那对方在哪? 柳洛渊现在在哪? 柳书禾也愣了一下,喃喃道:“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更重要的是,三哥也没有出现。” 我俩几乎是同时屏住了呼吸盯着棺材铺,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柴老在捆住无头婴孩之后,就站在一边,看着无头婴孩站在柜台上,身体不停地往外冒黑气。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些黑气就是凝聚无头婴孩的怨煞之气,等到黑气全部消失,无头婴孩也就跟着灰飞烟灭了。 如今黑气越来越淡,冯大志他们那些人,受伤轻一点的,这会儿应该已经好了,重一点的,再等等,也能好起来。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 等无头婴孩倒下去,等它灰飞烟灭。 可我总觉得这一切进展得太顺利了,顺利到我感觉这一切都是对方在顺水推舟。 嘭! 棺材铺那边忽然一声闷响,红松木小棺炸开了,就连里面的生米碗也碎成了一片,里面本来压得结结实实的生米饭洒落开来。 无头婴孩跪在柜台上,不动了。 “这就完了?”柳书禾诧异道,“但我看这情形,无头婴孩似乎并没有灰飞烟灭呢?” 是啊,情况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对劲。 如果无头婴孩灰飞烟灭了,这会儿,它的身体应该是迅速腐败下去,甚至化为一滩脓水的。 可是它只是跪在那儿不动,并没有其他的变化。 柴老显然也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他甚至还伸手去碰了碰无头婴孩嘴里插着的那卷符纸。 那卷符纸插进无头婴孩嘴里之后,本应该无火自燃,烧成灰烬的,可是没有!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就在这时候,无头婴孩忽然动了一下,惊得柴老连退了两步,浑身戒备地盯着那玩意儿。 无头婴孩的脑袋忽然转动了起来,就像是被卡住的动画那样,一帧一帧机械地转动着,当它的头顶对向我们这边的时候,我甚至看到它没有头盖骨的地方一片黑洞洞的。 无头婴孩的脑袋本来就是跟身体分开的,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的脑袋又被接回去了。 现在,它的脑袋在转动着,似乎在与身体重新磨合,找到最好的连接点。 “娘亲……” 无头婴孩头转正的那一刻,它竟蠕动着嘴巴,将那些符纸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它空洞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们这边,从喉咙里发出那一声‘娘亲’。 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 我看着它像一只脱缰的野马一般朝我奔腾而来,穿过那条狭窄的青石板路,直接撞向我面前的窗玻璃。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了,我的两只脚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无法挪动。 还好柳书禾反应够快,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将我扯向一边,反手一掌便拍向了无头婴孩。 无头婴孩受了这一掌,小小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对面的墙上,然后缓缓滑落下去。 柳书禾乘胜追击,一掌又要拍上去,而此时,无头婴孩脚尖点地,就贴着墙站着,它没有动,只是空洞的眼眶里面像是蕴藏着某种力量一般。 这股力量一下子撅住了柳书禾,她的手掌往前伸着,两只脚呈前冲的姿势,就那样被定在了那儿,不动了! 我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这是……灵识控物吗? 无头婴孩竟也有灵识? 不,怎么可能?! 明明我第一次跟它交手的时候,它还不会这些,并且刚才在棺材铺受到攻击的时候,它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灵识控物的能力啊? 怎么忽然就会了呢? “娘亲……” 无头婴孩委屈地叫着朝我奔了过来,吓得我直往后退,但房间就那么大,我的后背很快就撞上了后面的墙壁。 眼看着无头婴孩就要抱上来了的时候,它忽然又卡住不动了。 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好像都变得不真实了。 柳书禾呈奔跑攻击姿势卡在那儿,无头婴孩两脚几乎是离地的,也卡在那儿,就像是时空瞬间静止了一般。 但我明明是能动的。 这种情况也就维持了两三秒,柳书禾忽然动了,脚下一个趔趄就摔了下去。 同一时刻,无头婴孩也动了。 只不过它动了之后,没有了刚才天真无邪找妈妈的样子,它忽然又开始龇牙咧嘴,满面狰狞起来,我忍无可忍,飞起一脚,狠狠踹了它一脚。 小小的身体再次被踹飞了出去,砸在对面墙上,柳书禾也爬起来了,凝起一掌毫不犹豫地拍在了无头婴孩的心口。 无头婴孩像块破抹布一般掉落在了地上,整个上半身都耷拉着,我们甚至能看清它的脑袋和脖子之间的断痕。 没有任何黏合,它的脑袋和身体就是那样叠在一起的。 就在我们的注视之下,它的脑袋忽然又一帧一帧地机械地转动了起来,转了一圈,脑袋摆正之后,它缓缓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睛看着我,叫了一声:“娘亲……” 第94章 声东击西 我简直要疯了,这是个什么怪物啊! 它好像都不会死的。 柳书禾比我先疯,她一边哇哇叫着‘怪物’,一边对着无头婴孩拳打脚踢,速度之快、力度之大,看得我都肉疼。 但她忽然又卡住了。 上一刻还在无情输出,下一刻又保持着拳打脚踢的姿势卡在那儿了。 无头婴孩无辜地看着我,再次叫道:“娘亲……” 我疯了!真的疯了! 两只手捂着耳朵,用力甩着脑袋。 幻觉!这一切肯定都是幻觉! 等柳书禾再次动起来,无头婴孩再次变得面目狰狞的想要攻击我的时候,我拉着柳书禾就往外面跑。 再跟无头婴孩这样对峙下去,打不死它,我们也会被它给耗死! 奇怪的是,这会儿我们跑起来,无头婴孩却没有用灵识控物那一招控制我们了。 它每次使用灵识控物的时间都很短,并且都是在它好像变得天真无邪之后,而灵识控物法力失效的那一刻,它又会变成原来怨煞的样子。 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导致它变成这样的呢? 会不会是因为天骨碎片? 柳书禾跑出去之后,拉着我就往柳璟琛埋伏的方向去,可是还没跑多久,我忽然就顿住了脚步。 柳书禾被我拽得一顿,回头焦急又不解地问道:“蓁蓁,你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仰着脑袋看着右前方。 那儿也是一条青石板路,两座青砖红瓦的房子中间拉着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蜘蛛网上沾着一个人。 “卧槽,那是什么玩意儿?” 柳书禾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立刻被惊得咒骂一声。 我颤抖着声音说道:“那是我奶奶……” 乔家抓走我奶之后,给我一个月的期限,让我拿四块天骨碎片换我奶,可是我手里只有一片。 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根本没有能力去救我奶,柳璟琛也说,我奶是乔家用来威逼我的筹码,他们不会轻易动我奶的。 可是谁又能想到,一个月后,乔家似乎与柳洛渊合作了,他们甚至放弃了那四块天骨碎片,那我奶,便也成了他们的弃子。 一个多月了,我奶瘦了一大圈,本就干瘪的小老太太,如今奄奄一息地挂在蜘蛛网上,孱弱得像是会随着一阵风而去似的。 那一刻,我什么都管不了了,拔腿就往我奶奔去。 我一边跑一边喊着:“奶……奶!” 我奶听到了我的叫声,缓缓抬起头来,下一刻,她沙哑着喉咙,拼尽全力冲我吼道:“蓁蓁,不要过来,跑!快跑!” 柳书禾也追了上来,一把拉住了我,我挣扎起来,她两只手从后面紧紧地箍着我,不让我动弹。 身后,无头婴孩的脚步声传来,它也追上来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我奶的身后爬出了一只拳头大的黑色蜘蛛。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难闻的腥臭味儿,那是乔家阴香特有的气味。 蜘蛛闻到那气味,忽然就变得狂躁了起来,它臌胀起肚子,一根银白色的蛛丝朝着我的面门射了过来。 那根蛛丝跟铁丝一般,又粗又硬,在黑夜中闪着银光。 柳书禾拉着我往旁边躲去,那蜘蛛又射出另一根蛛丝。 就在我们躲来躲去的时候,那些蛛丝已经在我们的周围又形成了一张网,将我们困在中间。 我和柳书禾同时出手,想要斩断蛛丝,可是这些蛛丝比一般的胶水黏多了,不管什么东西粘上去,不脱一层皮都撕扯不下来。 那只蜘蛛一边往我们这边爬过来,一边还在不停地吐着蛛丝,它要将我们像猎物一般用蛛丝捆起来,慢慢地享用。 我忽然就苦笑了起来。 这就是蜘蛛的捕食天性啊! 它织网,用我奶做诱饵,成功捕获到了我和柳书禾这两只猎物! 那只蜘蛛首先冲着我爬过来,眼看着它就要逼近我了,柳书禾忽然大喝一声,紧接着,十几条小蛇忽然出现在我面前。 它们同样被蛛丝沾着,身体却在不停地扭动着,蛇牙撕咬着蛛丝,蛇液和蛇血混合沾染在蛛丝上,生生地将蛛丝弄断了! 咚地一声。 缠着我的几根蛛丝断了,嗖嗖地往蜘蛛那边弹过去,下一刻,柳书禾又调出十几条小蛇在我周围。 这些小蛇都是柳书禾护体用的,只有在关键时刻她才舍得调它们出来作战,却没想到这一次为我损耗这么多。 我大声喊道:“书禾,不要做傻事,停下来!” 柳书禾却不听我的:“不,蓁蓁,你不能出事!我不会允许你出事的!” 就在这时候,那蜘蛛又喷出几根蛛丝,朝着我卷了过来。 乔家玩蛊,这么大的蜘蛛,不知道是他们几代人创造出来的成果,今夜他们能把它放出来对付我们,那它就绝对不是泛泛之物。 还有一点值得让人深思。 今夜无论是无头婴孩,还是这只蜘蛛,都是在我们闻到乔家阴香之后出现的,也就是说,操控它们的一直都是乔家人。 那柳洛渊呢? 当初明明是柳洛渊救走无头婴孩的,今夜本该出现的是他啊!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我又想起来柳璟琛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他说他想将阴香堂开回沉水村去,他的真身还在沉水村! 柳璟琛的真身不能见光,否则就会成为不化骨! 而今夜,本该出现在这儿的柳洛渊却一直没有出现,他不会是去沉水村了吧?! 我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这会儿估计得有凌晨一点多了,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间更早。 柳璟琛呢?他现在在哪? 是不是已经在赶去沉水村的路上了? “蓁蓁,小心!” 柳书禾一声叫,将我的思绪瞬间拉回,而那只蜘蛛已经近在咫尺! 离得近了,我这才看到这只蜘蛛的口器真的好大,一对毒螯漆黑漆黑的,不停地挥动着,时刻准备往我身体里注射毒液,将我拆卸吃掉! 就在那蜘蛛挥着毒螯冲我冲过来的时候,功德伞不知道从哪儿飞出来,竟自己展开,替我挡了一下! 而我则闭上眼睛,回想着柳璟琛教我的那些,调动丹田之气冲向眉心之间,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团火光冲着蜘蛛的方向烧了过去。 那团火,沾到哪里烧到哪里。 蛛丝被点着了,蜘蛛吓得直往我奶的方向退去,就连刚刚被蛛网粘住的功德伞,竟也烧了起来…… 第95章 被掏空了 功德伞烧起来了! 那可是鹿唯心的保命伞啊,怎么能烧掉! 柳璟琛不是说它是灵器吗?灵器为什么会这么脆弱! 那簇火苗刚出来的时候,只有黄豆粒大小,现在却烧成了一片,这样下去,我奶和柳书禾都会被波及到。 我也急了起来,怎么办?我该怎么控制住这火势? “蓁蓁,凝神静气,试着以灵识控制火势。” 柳璟琛的声音忽然响起,吓了我一跳,他还没有去沉水村吗? “啊啊啊……三哥你快控制火势啊,我被粘住了,发不了力,快救我快救我!” 柳书禾一听到柳璟琛的声音,立刻叫喊了起来,她身前身后都有火苗,顺着蛛丝迅速朝她蹿过去。 这家伙!柳璟琛没来的时候闷声不吭的,我估计火烧到她身上,她都能忍着不说。 我看不到柳璟琛,满目尽是火光,但我能感觉到阴风扫过的气流,柳书禾身边的火苗也退了一点。 但蛛网太大,蛛丝又太黏,稍微动弹一下,又会被身边的蛛丝粘上,功德伞眼看着就要烧完了,火苗四蹿,再过不了多久,整张蛛网都得烧起来。 到时候,被粘在上面的猎物们,就会像是烧烤炉上的食物,躲都躲不掉。 “蓁蓁,凝神静气!” 柳璟琛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如梦初醒,顿时闭上眼睛,提起丹田之气,直往天灵盖上冲去,再睁眼,我盯住了被烧得只剩下一个骨架的功德伞。 无数的金色符文漂浮在伞骨的四周,在伞骨被烧成灰的那一刻,那些金色符文竟融合成了一把金灿灿的伞,悬浮在半空中。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功德伞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那把伞,我的脑海里不自觉地就被注入了什么,口中无意识的念着:“天圆地方,五火神降,吾赐灵符,化煞为祥,破!” 咒语念出的那一刻,金色符文凝聚而成的功德伞一下子破开,无数的符文砸向燃烧着的蛛丝,我听到身后无头婴孩凄厉的痛哭声,听到那拳头大的蜘蛛吱吱的尖叫声,还听到我奶的闷哼声…… 咚! 蛛网碎裂的那一刻,我听到周围有身体落地的声音,还听到柳书禾的低声咒骂:“啊哟,我的屁股!”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整个人也虚脱了一般,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落,一只大手拦腰将我捞起:“蓁蓁,你做得很好。” 柳璟琛抱着我稳稳落地,我却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急急道:“柳璟琛,你怎么还在这儿,赶紧去沉水村啊,你不觉得今夜很奇怪吗?柳洛渊根本没露面,他现在很可能已经在沉水村了!” 柳璟琛却根本不着急:“我知道。” “知道你还不赶紧走!”我伸手推他,“我这边没事的,但是你的真身被挖出来,见了光,你就万劫不复了!” 我跟柳璟琛这一路走来,磕磕绊绊,虽然我曾怕他、怀疑他,甚至有些时候攻击、暗算过他,但也是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我才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他其实并没有真正主动伤害过我。 更何况,他是我的仙家!我们的命运早已经被绑定在一起了。 我不想他出事,一点儿也不想!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刚刚破煞消耗太多,这会儿整个人软得没力气,柳璟琛跟块臭石头一般,推都推不动。 他抬手握住我推他的手,淡定道:“蓁蓁,先去看看你奶奶吧。” 我一愣,随即转身朝我奶那边奔过去! 柳书禾已经在我奶身边了,她正在用力地踩着一个被烧得漆黑的肉球! 是那只蜘蛛! 功德伞烧起来的时候,火势太大,我只看到这只蜘蛛往我奶身后躲,却没想到它最终还是没能躲过去,被功德伞的符火活活烧死了! 我奶还昏迷着,我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用力掐她的人中,好一会儿,我奶才慢慢苏醒过来,虚弱地叫了我一声:“蓁蓁。”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一个多月了,我奶终于被救出来了。 可就在我张嘴想回应她的时候,我就听到柳书禾惊恐地叫了一声,我抬眼朝她看去,就看到她一手捂着嘴,瞪圆了眼睛,一手指着我奶的背后。 我下意识地伸头往我奶背后看去,撞入眼帘的是一片血肉模糊! 我奶的背后千疮百孔,苍老松弛的皮肤如今透着光,里面早已经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副白骨支撑着皮囊。 看到这一幕,我心如刀绞,原来……原来我奶并不是这只蜘蛛的猎物,而是乔家供养这只蜘蛛的食物! 或许在我奶被他们抓走的那一天,他们就已经将这只蜘蛛养在她的体内了,所以不管我怎样努力,是否集齐了那四块天骨碎片,他们都从未打算将我奶活着给我送回来。 我甚至能够想到,如果我早早将天骨碎片集齐,送给他们,换回我奶,那么,我奶身体里藏着这只蜘蛛回来,不知道还会害死多少人! 我不敢想那些后果。 这是一个死局,无论我怎样做都是错的。 我抱着我奶,哭得浑身颤抖,我不知道该怎么救她,自责、难过,却又找不到发泄点。 我奶轻抚我的头发,虚弱道:“蓁蓁,不要哭,不要难过,我活到七十多,够本了,能看到你重开鹿家阴香堂、开天骨,甚至灵识控物,我很高兴,也很骄傲,我总归没有辜负你爷爷的临终嘱托,九泉之下,我也好跟他交差了。” “奶……” “蛇君……蛇君会护着鹿家阴香堂的,蓁蓁,我死后,你只有他这一个依靠了,你要听他的话,乖乖的。” “奶……” “我死后……火化……骨灰放进你爷爷的棺椁里,合葬!” “好,我听你的,蓁蓁都听你的。” 我看着我奶,一声一声地叫着、应答着,看着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 其实我奶早已经不行了,她之所以能撑到今天,都是受那只蜘蛛的操控,如今蜘蛛被烧死了,我奶便也活不成了。 她开始大喘气,眼睛是看着我的,却已经无法聚焦了,但她还不忘叮嘱我:“那个孩子……我见过了,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蓁蓁,你帮帮她……帮帮她……” 第96章 他在帮它 我奶说的应该是鹿唯心。 我奶被乔家抓走之后,竟也知道她还有一个儿子活在这个世上,并且她还有了另一个孙女儿。 无论他们如今怎样,都是鹿家的后人,我奶终究还是放不下的。 我用力点头,紧紧地握着我奶的手,在她耳边保证:“我和堂姐已经见过面了,她还帮了我很多,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我相信我们姐妹俩终有一日会一起把鹿家阴香堂发扬光大的。” 我奶轻轻地摇头:“我只要你们姐妹俩好好活着,相互扶持就好……奶奶……奶奶没办法陪着你们了……” “奶……” 我奶就那样走了。 那一刻,我的天都塌了半边似的,整个人哭到不能自已,可能也是之前破煞消耗太多精气,我就那样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同心堂的二楼上,房间里没有别人。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冯大志听到动静跑了进来,我张嘴就问道:“我昏迷了多久?现在几点了?柳璟琛他们呢?” “鹿姑娘,你昏迷了两个多小时,现在快五点了。”冯大志一一回答,“蛇君他们去沉水村了,留我在这儿照顾你,让你醒来之后哪儿也别去,就在这儿等他们回来接你。” 快五点了! 我看了一眼窗外,天还没亮。 外面水气沉沉的,看起来今天会是个阴天。 阴天好!阴天天亮得迟一些,光线暗一些,这些对柳璟琛现在的情况来说,都是好事。 看来就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我从床上下来,开始整理衣服,冯大志紧张地看着我,小心问道:“鹿姑娘,你……你起来做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我奶的尸体也被他们带回沉水村了吗?” “是的。”冯大志说道,“我听他们说是先带回去,然后想办法火化,等那边平定了,再跟你爷爷合葬。” “我得回沉水村去。”我喃喃道,“我得送我奶最后一程,柳璟琛现在也很危险。” 冯大志赶紧拦我:“鹿姑娘,你不要任性,蛇君说了,不准你去。” 去,还是不去? 不去,就这样等着,我会焦躁死。 并且,如果对方真的想动我,我留在这儿就安全了吗? 可是去了,要是拖他们的后腿怎么办? 这样想着,我便闭上眼睛,凝神静气,等到眉心之间热起来的时候,我的脑海中竟真的出现了那把金灿灿的功德伞。 之前柳璟琛说它是灵器,灵器会为自己挑选合适的主人,想要契约它没那么容易,但很显然,红伞被我烧掉之后,我却意外地觉醒了真正的功德伞,它为我所用,受我的灵识调遣,它已经认我做主了。 有功德伞在手,至少我有自保的能力,不存在拖后腿的可能。 所以最终我还是决定回沉水村。 冯大志拦不住我,并且他腿上的鼠患煞毒刚清,同心堂的一楼,还有几个伤势较重的村民需要照顾,所以他没办法送我去沉水村。 我跟他借了车,自己开车回村。 一路上我都在想,柳璟琛之前跟我商量的事情都是很必要的,将我们的大本营搬回沉水村,重建鹿家阴香堂,买车、招兵买马,这些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护住柳璟琛的真身,只要他不出事,其他的事情……比如资金问题,都可以再想办法。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车子上了山路,临近沉水村的时候,雾气更重,我这才放慢了车速。 就在这时候,前方出现了一团团雾。 车子穿进团雾之中,开着车灯都看不到路了,我只能凭感觉慢慢往前开,希望早点开出去。 当时我的精神是高度集中着的,一直盯着前方,偶尔眼神一扫,就看到后视镜里忽然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吓得我一下子踩了急刹车。 尖锐的刹车声在空气里回荡,我猛地转头看去,正对上无头婴孩的目光。 不,它的眼眶空洞洞的,并没有什么目光,但此刻的它浑身透着一股天真无邪,不是凶神恶煞的样子。 它甚至还裂开小嘴冲我笑:“娘亲……” 我的心咕咚咕咚乱跳,浑身戒备着,生怕下一刻它再发疯扑上来,但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发现它的天灵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天骨碎片。 这块天骨碎片贴合到它的小脑袋上之后,它的前半边脑袋就是完整的了,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吓人。 可是,这块天骨碎片是哪儿来的呢? 我后背上没有再出现新的鞭痕,那就没有新的封印符被破掉,那么,它新得的这块天骨碎片,难道……是我的那一块? 我赶紧去摸贴身衣服的口袋,果然,那块天骨碎片不见了。 我昏迷的时候,能接触到这块天骨碎片,并且悄无声息地将它贴合回无头婴孩头上的,恐怕就只有柳璟琛了吧? 他为什么要帮无头婴孩? 坐在后面的无头婴孩忽然变得焦躁了起来,它张开一双小手朝向我:“娘亲……救我……” 救它? 为什么? 就在我满脸不解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腥臭味道。 又是乔家阴香。 嘭! 后车门被打开,无头婴孩跳了下去,迅速消失在了团雾之中。 团雾也跟着散开了,我赶紧踩了油门,朝前开去。 可我满脑子还是刚才无头婴孩的样子,它忽然出现在我车里,是为了求我救它。 它是有灵识的,并且跟我一样,能够灵识控物。 但它的能力只有在它灵识清醒的时候才能展现,它清醒的时间很短,并且乔家有可以控制它的手段。 所以它也是身不由己。 我不知道该怎样救它,也没有想过要救它。 我心里对它是有芥蒂的。 它叫我娘亲,又被鹿湘亲手封印,很难不让我想到,它就是鹿湘当年怀上的那个孩子。 它是鹿湘和柳洛渊的孩子! 就算它没有变成无头婴尸,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我都无法接纳它,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情况。 可柳璟琛却把我的那块天骨碎片还给它了,他在帮它…… 第97章 势在必得 我很不理解柳璟琛的做法,明明他应该更恨无头婴孩的,毕竟那是他曾经深爱的人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 可他最终却选择帮无头婴孩,他这么做应该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的吧?并且我也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天骨碎片还给无头婴孩,能帮助它往好的方向发展。 团雾散了之后,前方就快到沉水村了,我无暇再想其他,专心开车。 奇怪的是,车子从村口开进去之后,整个沉水村都静悄悄的,那种静,不光是因为看不到人,就连村里的鸡鸭猫狗都没有动静。 不应该啊。 天色太暗,我朝香娘娘庙的方向看了几眼,什么也看不清,也没有任何打斗的动静。 难道是我们想错了,柳洛渊根本没来沉水村吗? 既然香娘娘庙那边没有动静,我就把车往我家的方向开,他们应该是在我家忙我奶的后事。 我家院门果然开着,里面亮着灯,我停好车,下车跨进院门,一眼就看到我奶的尸体已经上高了,头正对着大门躺着,脸上盖着黄草纸。 旁边只守着一个人,他听到动静也抬头往我这边看过来。 竟是独眼的柴老! 怎么会是柴老? 我大步上前,跨过正屋门口,先给我奶磕了三个头,烧了纸钱,然后才看向柴老问道:“柴老,怎么只有您?其他人呢?” 柴老一边往火盆里面添纸钱,一边说道:“多陪陪你奶吧,天亮之后,我会亲自将她火化,跟你爷爷合葬,以后,你便再也见不到她了。” 人死不能复生,我已经接受了我奶被乔家害死的现实,只要我鹿蓁蓁活着一天,我就一定会替我奶报仇的。 但眼下,我更担心的是柳璟琛他们。 柴老越是三缄其口,我就越是担心。 今天我总觉得沉水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无论我怎么问柴老,他始终不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几乎就可以确定,柳璟琛他们还是出事了。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走。 我奶的尸体有柴老守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只要柳璟琛他们还在沉水村,左右都是要去香娘娘庙的。 不管他们现在在哪,我先去香娘娘庙等他们。 我重新启动车子往香娘娘庙的方向开去,明明两三分钟的路程,我也熟识香娘娘庙的方位,可是车子转来转去,我竟怎么也找不到香娘娘庙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像是香娘娘庙与整个村落之间隔了一道屏障,它被隐藏起来了一般。 我将车停在了最靠近香娘娘庙的地界,下车之后,我步行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往前走,走到某个临界点的时候,我分明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一下。 我试探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刚才那个临界点,再次被那股力量推了回来。 我后退了几步,然后铆足劲儿用力撞过去,这一次,我被同样强烈的力量撞了回来,脚下趔趄着直往后退,差点摔在地上。 结界! 沉水村里竟然有结界。 结界护住了整个沉水村,所以我才觉得沉水村今天诡异的静,也正是因为有结界隔离,香娘娘庙那边的动静我才无法察觉。 既然有结界,就说明香娘娘庙那边已经出事了,柳洛渊真的用乔家和无头婴孩做幌子,声东击西,他趁机跑来沉水村挖蛇骨了!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柳璟琛的真身到底有没有被挖出来? 我沿着结界走着,想要找到突破口,可是以我那点能力,根本无计可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对于我来说都是度日如年,我一边怕结界忽然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是柳洛渊,一边又怕天忽然亮起来。 差不多六点半的时候,天边忽然响起了闷雷声,由远及近,雷声也越来越响,不多时,一声惊雷在我头顶打响,蛛网似的闪电穿透层层乌云打下来,照亮了整个沉水村。 刹那之间,结界破了,我在闪电的亮光之下,看到前方的香娘娘庙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地基之下挖出好大一个坑,坑里面翻滚着无数小蛇。 柳洛渊就在大坑的边上站着,看他的手势动作,刚才的闷雷闪电并不是自然天象,而是他施法引下来的。 在他背后,十几个黑衣人与柳璟琛他们打斗着,时不时地化出真身,蛇形居多,也有黄皮子、鼠类…… 比起柳洛渊来,我们这边到底是势单力薄。 柳洛渊也看到了我,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从他的眼神里面看到了势在必得。 他冲我勾起唇角,邪邪地一笑,同一时刻,大坑里翻滚的蛇群耸动着,从坑里面将一口布满铜绿的青铜棺抬了上来。 青铜棺很大,满棺的铜绿也掩盖不住棺身上遍布的封印符! 从封印符的笔迹来看,跟之前的红松木小棺上的封印符是一脉相承的,都是鹿湘自创的封印符。 它们跟天骨碎片上的封印符都很像,但这一次我可以确定,这些封印符都是出自鹿湘之手,并且都是同一体系,却各不相同。 这也是为什么,天骨碎片上的封印符被破,我会被反噬受鞭伤,而红松木小棺上的封印符被破,我却没什么感觉。 青铜棺被高高顶起,站在它后面的柳洛渊又开始施法,双手翻飞,闷雷声再次响了起来。 柳洛渊这是意图用天雷破掉封印符,再引闪电击中铜棺里的蛇骨,促使柳璟琛的真身彻底变成不化骨! 闷雷声迅速靠近,柳璟琛从远处抽身回来,可他还没靠近柳洛渊,一道如墙一般壮实的大汉闪身过来,护在了柳洛渊的背后。 那大汉足有两米五六,又高又壮,身上长满了红毛,每往前走一步,感觉地面都跟着抖了一抖,它冲柳璟琛一声嘶吼,音浪甚至带起滚滚尘土,直朝着柳璟琛他们的方向席卷过去。 惊雷再次在我们头顶炸响,婴儿手臂粗的闪电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劈向青铜棺。 噼啪! 青铜棺上的封印符一下子全都烧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味,而我喉咙里一口腥甜涌上来,差点就吐血了。 青铜棺上的封印符被破,我还是受到了波及,被反噬了…… 第98章 封赏 不过这种反噬明显是比鞭伤要轻很多的。 封印符刹那间消失殆尽,而雷声和闪电也已经消失了,四周又暗了下来。 坑里的小蛇从青铜棺底下翻滚了上来,轰咚一声,青铜棺盖子被掀翻了,露出了里面的森森蛇骨。 同一时刻,我看到柳洛渊咬破手指,在手心里画了某种符文,我跟童继先学过一段时间风水术数,大概能看出来柳洛渊画的是跟引雷符有关的符文。 如今青铜棺盖已经被打开,蛇骨也露了出来,稍微一点光从厚重的乌云之间透出来,都是极其危险的。 我看着柳洛渊双手迅速结印,我急了,赶紧凝神静气,很快功德伞的样子便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闪电被引下来的那一刻,我看到柳璟琛身形顿了一下,一双竖瞳里面满是绝望。 下一刻,他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之中。 他回真身里面去了。 当时我心里很怕,柳璟琛这个时候回蛇骨真身里面,如果蛇骨再变成了不化骨,他大抵是要自爆灭亡的。 他接受不了自己变成不化骨,变成一个邪物! “天圆地方,五火神降,吾赐灵符,化煞为祥,破!” 音落,我祭出功德伞。 漫天金灿灿的功德符生生地挡住了直直打向蛇骨的闪电,闪电应声而碎,我甚至看到正在结印的柳洛渊被反噬,一口黑血喷在了青铜棺上。 柳洛渊接连以自身法力引下天雷闪电,本来就消耗巨大,但他早已经打算孤注一掷,送柳璟琛入万劫不复之地。 却没想到在紧要关头被功德伞反噬,这一下,他伤得极重。 轰咚……轰咚…… 红毛大汉奔了过来,一下子将柳洛渊捞了起来,那十几个黑衣人也跟着退了过来,护着柳洛渊迅速离开了。 堵在我嗓子眼的那口腥甜,到底是涌了上来,我也吐了一大口鲜血,整个人软成了面条,一下子跌跪在了地上,眼前发花,耳朵嗡鸣,整个天地仿佛都在旋转。 然后我就听到柳书禾叫我的声音,感觉有人在掐我的人中,在往我身体里输真气,他们折腾了好一会儿,我才忽然清醒过来。 “蓁蓁,鹿蓁蓁!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谁!” “柳……柳璟琛……” 柳璟琛双手握着我的肩膀,那张俊脸离得我太近了,因为担心,那双竖瞳缩成了一条线,就那样怼在我面前,吓了我一跳。 听到我精准地叫出他的名字,柳璟琛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一把将我搂紧怀里,勒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了。 他抱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不是让你留在同心堂等我回去接你吗?” “你是怎么发现结界的?” “你想死吗!” “……” “我不想你死……柳璟琛,我也不想你变成不化骨。” 我浑身软得厉害,身子在柳璟琛的怀里颤抖,嗫嚅着嘴唇说着:“我不想做邪物的弟马,柳璟琛,你要好好的。” “我不会变成不化骨的。”柳璟琛大手掌着我的后脑勺,坚定道,“就算自爆,我也不会允许自己变成邪物,危害人间的。” 果然,他早已经做好了自爆的打算。 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 功德伞击碎了闪电,没有让光透进来,给了柳璟琛配合我自救的时间,青铜棺盖已经被重新盖上了。 柳洛渊逃走之后,我们的危机彻底解除,但青铜棺已经被挖上来了,上面的封印符也被破了,不是随随便便重新再埋回去就能行的。 但我眼下的情况,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当时便支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 我昏迷了两天两夜。 这两天两夜对于我来说,完全就是断片的。 我没有做任何的梦,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堕入幻镜之类的,就像是进入了深度睡眠,脑袋里完全是排空的。 再醒来的时候,是深夜。 我躺在家里的床上,而柳璟琛盘腿坐在床里面在打坐,我一动,他便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色很不好,某个瞬间甚至让我觉得他又回到了我们认识之初的状态,苍白、虚弱。 他被柳洛渊算计,也遭受了重创,如果不是为了守着我,这会儿应该是在闭关休养了。 我坐了起来,身上还是没有力气,柳璟琛倾身过来,直接将我抱到了他怀里,就那样搂着我坐在床上。 他的气息萦绕在我的脸旁,轻声问我:“感觉好点了吗?” “我没事。”我靠着他说道,“就是感觉没力气,养养应该就好了。” 柳璟琛摇头:“你感觉没力气,是因为拼尽全力去催动功德伞救我,你耗尽了功德伞里的功德符,还被封印符反噬,一时半会是养不回来的。” 听到这话,我才知道害怕:“那……那该怎么办?” 总是这样软趴趴的没劲儿,也怪难受的。 “别怕。”柳璟琛安抚道,“再等等,该来的,很快应该就会来了。” 我疑惑道:“该来的?是什么?” 柳璟琛搂着我,我们两个人贴得紧紧的,我甚至能听到他规律的心跳声,他说:“鹿家阴香堂开了有一段时间了,接了请事帖,也帮了不少人,是应该迎来第一次封赏了。” “封赏?”我惊讶道,“谁来封赏?封赏给谁?” “跟阴香堂对接的,一般都是阴官。”柳璟琛解释道,“不过如果积累功德过少,那边派来对接的,也可能是鬼差、阴吏之类的,总之,咱们等着就是。” 童继先曾经说过,鹿家阴香堂最风光的时候,门槛都被阴官踏破了,可自从一百年前,阴香堂没落之后,便再也没有阴官上过门了。 我对阴官抱有很高的好奇心,已经开始期待着第一次与那边派来的使者接触了。 我自顾自地想着,忽然被柳璟琛弹了个脑崩,不过他下手很轻,并不疼,等我看向他,他才幽怨道:“是不是在想,那边派来与阴香堂对接的,会不会是胡云玺?” 我激动道:“会是他吗?” 比起阴官,我当然更期待和胡云玺的见面,毕竟他帮了我那么多…… 第99章 不共戴天 不过我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在柳璟琛面前提胡云玺,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他还不够资格。”柳璟琛说道,“这是鹿家阴香堂重开后的第一次封赏,来的应该会是阴官,总之等等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找补道:“谁来都一样,那咱们需要准备点什么吗?” 香娘娘庙已经塌了,我们是留在沉水村,还是回龙王庙去? 封赏是大事,这关系到鹿家阴香堂与阴阳两界生意的正式开启,不能怠慢了阴官。 我想,至少得回龙王庙,等封赏之后再回沉水村,重建香娘娘庙吧。 却没想到柳璟琛说道:“柴老已经将你奶奶的尸身火化了,我们先选个好日子,让你奶奶入土为安。” 我奶已经被火化了吗? 她最后的心愿就是跟我爷爷合葬,这件事情我得办好。 我奶在沉水村住了一辈子,乡里乡亲的都会来送她最后一程,至于整个葬礼的流程,都会由柴老来操持。 柴老有心归于鹿家阴香堂,又经验老到,第二天一早就将选好的日子、葬礼安排细节等等弄好了。 合葬需要将我爷爷的棺椁先挖出来,考虑到他去世已经几十年了,棺椁早已经陈旧破败,他当年是土葬,我们最终就决定,先替我爷爷捡骨,然后再与我奶奶合葬在新的棺材里面。 柴老给准备了新的合葬棺。 整个葬礼过程都很顺利,两天后清晨五点零五分,我的爷爷奶奶被重新葬于鹿家祖坟。 我跪在他俩坟前,哭得不能自已。 爷爷去世得早,我对他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我奶,在我奶的描述中,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我奶和整个鹿家的避风港。 可对于我来说,我奶才是我的避风港,我的全部依靠。 我曾经幻想过,等我大学毕业之后,拿到的第一份工资就是去给我奶补牙,小老太太年纪大了,牙齿掉了好几颗,嘴巴都是往里面瘪下去的,啃骨头都啃不动。 我甚至还幻想过,等我工作稳定之后,挣到钱了,就把我奶接去我工作的地方,照顾她,让她安享晚年。 可惜,小老太太福薄,没能等到我有能力孝敬她的那一天。 离世的时候,走得还是那样的惨烈。 我无法想象,她被那只巨型蜘蛛当做食物,一点一点侵蚀成空皮囊的过程是多么痛苦。 我跟乔家的仇,无论是我奶的,还是鹿唯心父女的,都不共戴天! 忙完我奶葬礼的事情,柳璟琛才坐下来跟我讨论香娘娘庙的事情。 “我不打算重新建一座香娘娘庙了。”柳璟琛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图纸摊开在我面前,说道,“我们直接在香娘娘庙的那块地皮上,建一座鹿家阴香堂。” 我草草扫了一眼那张图纸,直摇头:“柳璟琛你的口气未免也太大了一点,按照你画的图纸,新建鹿家阴香堂需要多少土地啊?先不谈人工、材料费等等,就这地基,都得侵占隔壁几块田地,那几块田地可不是我家的,不可以随便占。” “那几块地我准备买下来,已经让书禾去跟村民们接触了。”柳璟琛早已经考虑周全了,“放心,沉水村村民有信仰,鹿家阴香堂重建,对他们有好处,他们不会太过为难的。” 沉水村村民对香娘娘庙的敬仰之情,我当然比谁都清楚,如果真给予一定补偿的话,村民们不会不同意。 但问题就出在补偿这一块。 我拿出手机,点开计算机,跟柳璟琛算了一笔账:“你看,按照国家土地赔偿标准,咱们得补偿被占地村民这么多钱,你让我去哪儿弄钱给你啊!” “钱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办法。”柳璟琛胸有成竹道,“你只管好好看看这张图,有没有哪里不合心意的地方,你想住在哪一片,对建筑风格有什么要求等等,其他的,都由我来一手操办。” 我狐疑的看着他,问道:“那哪来那么多钱?” 我知道,这几次接收请事帖,办事的确收了一些报酬,但那些对于建鹿家阴香堂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我们看重的也是完成请事帖上的要求之后,理应得到的功德积累。 柳璟琛笑道:“我堂堂蛇君,活了一千多年,还能穷到连建一座阴香堂的钱都没有?” 额……一千多年……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他不仅活了一千多年,他的父族、母族可都是有些来头的,虽然朝代更替,货币也在不断的更新,但硬通货是不变的。 有些东西还越放越值钱呢。 这样说来,我是一点都不担心资金的问题了。 我低下头来,仔细地去研究那张图。 按照图纸的规划,整座鹿家阴香堂主要分为一个主殿,四个分堂,每一个分堂都是独立的个体。 四个分堂就要有四个堂主坐镇,他们手下又细分成若干部门,这样算下来,咱们得招多少人啊! 关键是,鹿家阴香堂的门槛也不低,一般人是踏不进来的。 这又让我想到了柳洛渊,从这次在沉水村的这一场战斗来看,柳洛渊手里养的各方势力绝不比柳璟琛计划招入的规模小。 柳璟琛被封印的一百年间,柳洛渊早已经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这一点他理应更成熟,也更强大一些。 我对柳璟琛的安排当然没有什么意见,放下那张图,我关心道:“那口青铜棺仍旧被安置在原来的位置吗?青铜棺上的封印符已经被破掉了,需要我……” 我想说,需要我重新再在青铜棺上画下封印符吗? 但随即又想到,我会做的封印符,跟青铜棺上的封印符还是有区别的,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我们已经可以确定,鹿湘用来封印青铜棺的封印符,其实意图不在封印柳璟琛。 “不需要。”柳璟琛言简意赅道,“青铜棺还在原来的位置,已经被我安置好了,这一点你无需担心,不会有事的。” 真的安置好了吗? 我们就这几个人,我奶下葬的事情,大家都在忙前忙后的,又是谁来帮忙看守、护佑青铜棺的呢? 第100章 蓁蓁,好久不见 这个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 柳书禾告诉我说,柳璟琛母族那边听说青铜棺遭遇袭击的事情,派了一队人手过来帮忙。 领头的那个叫做柳大力,他手里有十二个护卫,现在全都住进了沉水村,有他们在,一只苍蝇都别想随便飞进沉水村来。 柳大力? 听这名字,我脑海里就已经有画面了,这人长得会不会就像护卫柳洛渊的那个红毛怪? 但等我见到柳大力本人的时候,还是被狠狠惊到了。 柳大力身高一米七四,体重一百一,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灰色长袍,远远看去,跟一根瘦竹竿似的。 他独自守在香娘娘庙的废墟里,我也并没有看到他那十二个护卫。 就这样一个瘦竹竿子,就能护住青铜棺了? 柳书禾看我一直盯着柳大力打量,不发一言,就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她低声对我说道:“你别看他瘦小,他一身腱子肉可有力气了,一拳就能打死一头牛。” “这么厉害?”我惊讶道,“小牛犊吧?” 柳书禾瞪了我一眼,叮嘱道:“柳大力脾气不大好,这话你可别在他面前说,他发起火来,我可救不了你。” 嗤,这人还这么有脾气呢? “不过也没关系,他是秦岭那边儿的人,等阴香堂建成,他就带着他的护卫回秦岭去了。”柳书禾说道,“咱们不用忍太久的。” 我拉着柳书禾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问道:“柳大力他们还要回秦岭去,那你三哥这边说要招兵买马,他具体是怎么安排的?” 柳书禾是柳璟琛的左膀右臂,他的规划,第一时间就会下达到柳书禾这里,所以问她算是问对人了。 柳书禾掰着手指头跟我详细地说着。 “咱们鹿家阴香堂一共设置四个分堂,分别是出马堂、清风堂、药理堂和执法堂。 出马堂由你和三哥共同管理,阴香堂的大小事务都要从出马堂里过一遭;药理堂堂主就是我哥了,他主管各种药理、香料,给我们打辅助;执法堂由我来管,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嘛;至于清风堂有谁来管,还没定,主要就是收纳外来势力,为我们所用。” 所谓清风,在民间又叫幽冥之仙、引路者,顾名思义,就是鬼仙了,鹿家阴香堂要跟阴阳两道做生意,清风必不可少,谁来领导清风堂便至关重要了。 我顿时想到了一个人,便提议道:“不是说柴老想加入阴香堂吗?孙家棺材铺本来就是做死人生意的,他是否也要归于清风堂?” “关于柴老的去留,三哥还没考虑好。”柳书禾说道,“柴老年纪大了,既没有后人,也没有徒孙,孙家棺材铺的传承是个大问题,并且孙家背负的业障太多,咱们把柴老招进来,恐怕后患无穷。” 孙家棺材铺的门槛那么高,当年卖出去的棺材又都留着孙家特有的标记,就像那红松木小棺一般,几十年过去了,我们依然还会带着红松木小棺上门去找柴老,难免其他人不会。 柴老东躲西藏几十载,如今将孙家棺材铺的门匾挂出去,只要有心,迟早都会找上门来的。 咱们阴香堂虽然急着招兵买马,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招进来的,看来柴老想进阴香堂的门,任重道远啊。 · 自从柳璟琛跟我说最近会有封赏之后,我就一直期待着,并且想象着,到时候咱们会做怎样的布置,怎样迎接阴官的到来等等。 可我却从未想过,封赏会是在梦里。 那天晚上,我刚睡着便做起了梦。 我梦到自己站在香娘娘庙的那一片废墟之上,柳大力就守在我身边,周围黑漆漆的一片。 我的正前方忽然刮起了一阵阴风,视线的尽头,一道很暗的亮光亮起,紧接着,我看到了一个穿着古代官服一样的男人,不停地朝我这边移动过来。 他不是用双脚走路的,而是直接飘过来的。 他长着一张国字脸,眉毛很浓很浓,在眉心之间连成了一条线,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他在我面前站定,首先问道:“你就是鹿家阴香堂的掌事者,鹿蓁蓁?” 我连忙答道:“对,我就是鹿蓁蓁。” “鹿家重开阴香堂,接请事帖,为百姓除忧,积累功德……” 他巴拉巴拉说了很多,我一开始还有耐心听,后来看着他一张一翕的嘴唇,我是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 最后,他忽然拔高了声线,说道:“封赏如下。”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多多封赏一些。 “冥界封赏鹿家阴香堂掌事者鹿蓁蓁,功德香一根、香料若干、通行令一块……” 零零碎碎好多样。 其中最让我意外的是功德香和通行令了。 为了救蛇骨,我牺牲了功德伞里的所有功德,导致现在功德伞都无法打开了,现在有了功德香就好办了。 而手握通行令,我就可以适当地行走阴阳,这样是不是代表着,我有机会去看一看长明小店了。 我将阴官的封赏一一接下,等他弄完了,他侧开身体说道:“还有一件封赏……” 然后我就看到胡云玺抱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那张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鹿氏阴香堂”几个大字。 这块牌匾看起来并不新,难道……难道它是祖上鹿家阴香堂传承下来的? 这让我想起了孙家棺材铺的牌匾。 我曾经还羡慕并敬佩孙家的传承与柴老的隐忍坚持,而如今看到这块牌匾,我竟有些热流盈眶了。 这也是鹿家的传承啊! 胡云玺抱着牌匾,轻声打招呼:“蓁蓁,好久不见。” “好……好久不见。”我磕磕巴巴道,“胡……胡大哥,我没想到你会来。” 旁边阴官冷哼一声道:“本来他是来不了的,某人死皮赖脸地求了我好久……” 胡云玺顿时一个眼刀子甩过去:“赵谦,再多嘴,那颗玲珑坠子我要收回来了。” 那个叫赵谦的阴官顿时不说话了,还做了一个拉链封嘴的动作…… 第101章 老相好 赵谦是阴官,是那边派来与我们对接的使者,而胡云玺之所以会一起跟来,是因为他用一只玲珑坠子做交易,借了赵谦的东风。 这俩人的关系看来不是一般的好,那只玲珑坠子的价值也必定不一般。 胡云玺将牌匾放在一边,对我说道:“当年鹿家阴香堂出事之后,这块牌匾流落民间,刚好被我看到,就一直收藏在家里,如今你们要重建鹿家阴香堂,我想这块牌匾应该能派上用场。” “刚好被看到?”赵谦在一旁小声腹诽,“本来这块牌匾是要被拿去劈了当柴烧的,也不知道是谁花重金从村民手里买下来的,当宝贝似的藏在长明小店里一百年之久……” “赵谦!” 胡云玺又狠狠瞪了赵谦一眼,赵谦摆摆手,转身往外走:“好吧好吧,我去外面等着,你们有话快说,别误了时辰。” 赵谦出去之后,胡云玺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蓁蓁,你别听他胡咧咧,没有的事儿。” 我心里怎能不明白是什么事儿,由衷道:“谢谢你,胡大哥。” 胡云玺抬手想来摸摸我的头发,但手抬到半空中,又放下去了,他说:“从今天开始,鹿家阴香堂与冥界的生意往来重新开启,你手握通行令,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便可以自由行走阴阳两界,如果你想见我,可以到阴阳交界处的长明小店来。” 我直点头:“我一定会去长明小店看看的。” “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胡云玺冲我和煦地笑着,看着我的眼神里面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的眼神总能让我觉得,他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 他是在思念鹿湘吧? 我其实能清楚地分辨出柳洛渊、胡云玺以及柳璟琛这三个人对鹿湘和我的感情的区别。 柳洛渊从一开始就分得很清,在他眼里,鹿湘是鹿湘,是他的亡妻,是他孩子的母亲,但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不管我是谁,却再也不是鹿湘了。 胡云玺对鹿湘的感情很深很深,他似乎还陷在当年的情感之中无法自拔,他为鹿湘做了很多很多事情,而我的出现,对于他来说,更多是一种对于鹿湘的传承罢了。 柳璟琛呢? 他或许是最清醒的一个,也是陷进去最深的一个,在他眼里,我就是鹿湘转世,他既爱上辈子的鹿湘,也爱这辈子的鹿蓁蓁! 爱? 柳璟琛真的爱我吗? 我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茫然地看向四周,就看到梦中赵谦封赏下来的东西都在,包括那块牌匾也在。 胡云玺和赵谦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确定。 外面灯火通明,这么晚了,大家不睡觉都在干什么? 我下床,套上外套走出去,就看到大家都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没有一个人睡觉的。 柳书禾第一个冲过来问道:“蓁蓁,怎么样?阴官真的来封赏了吗?” 我点点头:“嗯,我做了一个关于阴官封赏的梦,梦醒之后,梦里封赏的东西都还在。” “三哥说的果然没错。”柳书禾疑惑道,“真奇怪,以前封赏都是直接在阴香堂举行封赏仪式的,这次竟然是在梦里,不过也省了我们好多事情了,要不然今天一整天,我们都得忙得脚不沾地呢。” 原来以前的封赏都不是在梦里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柳璟琛出声了:“好了,天色不早了,都去休息吧。” 说完,他拉着我的手就回了房。 回到房间里,他先看了一下封赏下来的东西,拿着那块通行令看了又看,转而又看向靠在一边的牌匾,嗤笑了一声。 我顿时皱眉:“你这什么反应啊?难道是嫌这些封赏不好?” “封赏是正常封赏,只是这牌匾……”柳璟琛挑眉,“我说阴官那边忽然通知要在梦中封赏,感情是有人想借阴官的东风来见见老相好啊。” 所以,梦中封赏的主意是胡云玺出的? 柳璟琛这阴阳怪气的调调让我很不舒服,我回怼了一句:“这不是咱家没有阴香堂吗?你让人家阴官来了,在哪儿封赏?难道站在香娘娘庙那一片废墟里?” 梦里,我不也是站在那片废墟里面受封赏的吗? “我也没说什么,你这么激动干啥?”柳璟琛淡然道,“放心,鹿家阴香堂很快就会开工,等下一次封赏,必定是在咱们的阴香堂里。” 柳璟琛说着,蹲下身去,就着他长袍宽大的袖子,细细地擦着那张牌匾上细小的灰尘,一边擦一边喃喃道:“一百年了,我柳璟琛终于又回来了,当年那些害我的、欠我的,这一次,我都会亲手将一切讨回来!” · 第二天一早,我还睡着,就被柳书禾从床上拽了起来。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没好气道:“干嘛这么早就叫我起床啊,不知道孕妇嗜睡吗?” “知道知道!”柳书禾满嘴应着,一边帮我穿衣服,“三哥昨晚没跟你说吗,今天是鹿家阴香堂重建的开工日,你作为鹿家阴香堂的继承者,今天是要去祭香的!” 祭香? 这规矩我当然懂,但没人告诉我今天是开工日啊! 我这才注意到,柳书禾给我穿的衣服竟是对襟的长衫,长衫的领口、袖口以及衣摆上,全都绣着繁复的香纹图,还配了一双同样绣了香纹图的布鞋。 她甚至手脚麻利地给我挽了头发,弄得特别庄重。 我仔细看了一下,衣服是新的,上面的香纹图都是一针一线绣上去的,现在这样的工艺可值不少钱呢。 我正看着的时候,柳书禾又将一套银首饰戴在了我的身上。 银项圈、银耳环、银镯…… 一个个古朴又厚重,看起来都是老物件了。 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从哪儿弄来的衣服啊?还有这些银首饰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衣服是前段时间,我们送鹿唯心去秦岭以北的时候,三哥交代我让族里的嬢嬢们赶制的。”柳书禾一边帮我打扮,一边说道,“至于这些银首饰,都是为了配合这套衣服选的,你别嫌弃古旧不值钱,三哥那儿好东西多呢,少不了你的。”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柳璟琛已经打定主意回沉水村,重建鹿家阴香堂了啊。 他竟默默为我盘算了这么多…… 第102章 十五 所谓祭香,就是在香娘娘庙的那片地基上动土之前,要给香娘娘和土地公公上香,祈求他们保佑鹿家阴香堂顺风顺水。 既然要开工,就说明之前要占用的那些村民家的土地,都已经跟人家交接好了。 这才几天啊,柳璟琛已经办好了这些事情。 他到底花了多少钱才谈妥的? 我捯饬好了自己之后,就拉着柳书禾问道:“书禾,你三哥拿地,花了多少钱啊?” “五亩地,十来万吧。”柳书禾轻描淡写道,“村里地皮贱,大家听说占用地皮是为了重建鹿家阴香堂,都很支持呢。” 沉水村村民对香娘娘庙、阴香堂一直都是信仰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等我们赶到香娘娘庙的时候,我就看见之前一片废墟的香娘娘庙,如今已经被夷为平地,不少工人、机器已经进场了。 柳璟琛今天穿着一身黑色蟒袍,头上束着腾蛇玉冠,整个人器宇轩昂的。 如果今天我不是穿了这身香纹长衫,站在他身边,还真的相形见绌呢。 吉时已到,先放鞭炮,我和柳璟琛紧接着便上香。 等到祭香仪式完成,那边,挖掘机启动,挖开了鹿家阴香堂的第一铲地基。 接下来的事情就全都交给施工队去做了,这边有柳大力他们盯着,出不了什么乱子。 现在就是等时间的问题了。 接下来两天,柳璟琛带着我一直待在外面。 他陪着我去镇医院建了档,顺便做了一个B超,两个小家伙又长大了一点,在我肚子里乖得很。 这也是柳璟琛第一次从仪器里面见到那两个小家伙,拿到报告单的时候,他盯着那两团黑影看了很久,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初为人父,他应该是激动的吧? 建完档之后,我们就去了同心堂。 冯大志休养这几天,腿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当时罹患鼠患煞毒的村民,只剩下两个最严重的,还没有完全复原,不过煞毒已解,不需要担心太多。 冯大志一看到我们,立刻激动地迎上来,殷切道:“柳三爷,听说沉水村要重建鹿家阴香堂,其间分为四个堂口,柴老也想留在您那边了?那您看看我……” 柳璟琛看了他一眼,问道:“我让你办得事情办好了吗?” 冯大志一愣,这个弯转的有点大,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随即他指着外面的那辆越野车开始显摆:“三爷您交代我的事情,我能马虎了吗?您给的一部分古董已经倒卖出去了,这不,今儿一早,我就去帮您把车提回来了。” 倒卖古董? 提车? 我看着外面那辆气派的越野车,满脑子问号,这是柳璟琛的车? 柳璟琛看了一圈,对这辆越野车很满意:“这车跟书禾的性子很配。” 大气又张扬,关键还耐造。 冯大志狗腿似的跟着柳璟琛,还是那个事儿:“三爷,您看,咱阴香堂本来就是做阴阳两道生意的,有同心堂这个渠道替您跑腿儿,不正合适吗?” 柳璟琛拿乔不说话,冯大志转头又来讨好我:“鹿姑娘,咱们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也算有过命的交情,您看我入阴香堂这事儿……有戏吗?” 其实从情感上来说,我早已经把冯大志当做是自己人了。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忙前跑后的,也不容易。 但招兵买马的事情,不是我答应就算的,否则,柴老这会儿应该已经是阴香堂的一员了。 我拿眼神去暗示柳璟琛,希望他给冯大志一个准信儿。 柳璟琛这才说道:“你们冯家家大业大,同心堂生意又日渐红火起来了,我们阴香堂这个小庙,恐怕……” 冯大志激动道:“不小不小,刚刚好。” 柳璟琛这是答应了收录同心堂入门,至于给冯大志什么职位,还得有一段时间的考察。 从同心堂出来之后,柳璟琛便开上了越野车,载着我回了沉水村。 柳书禾看到那辆越野车,两眼都冒金光了,她二话不说,就爬上车子,试开了一下。 等她从车上下来,她还是不敢置信地问道:“三哥,这车真的是送给我的?” 柳璟琛点点头。 我就纳闷了,既然柳璟琛能拿出古董来,经由冯大志的手倒卖出去,柳书禾却没有吗? 毕竟他们兄妹也好几百岁了,这些年应该有些积蓄的。 后来我也确实跟柳书禾讨论过这个问题,柳书禾当时气得直跺脚:“还不是因为我有个败家哥哥嘛,但凡我手里有一点值钱的东西,都被我哥拿去换药材了,要不然,你以为他手里的那些灵丹妙药都是哪里来的?” 原来如此。 柳书禾说,一百多年前,他们跟着柳璟琛做事的时候,的确可以积攒到一点钱在手里,但是柳璟琛被封印的这一百年来,那点积蓄早就被他们嚯嚯光了。 柳书禾拍着胸脯跟我保证道:“蓁蓁,你放心吧,嫁给我三哥,他不会亏待你的,就算他自己没有积蓄,他母亲给他留下来的财富,也够你们霍霍几百年了。” · 柳璟琛忙完了鹿家阴香堂开工事宜之后,他就要去闭关了,毕竟上次受了不轻的伤。 他闭关前的那个晚上,我烧了阴官封赏的那根功德香,柳璟琛确定我能再次使用功德伞之后,他才安心了下来。 柳璟琛闭关后的第五天,就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了。 以前每年中秋节,我都是跟我奶一起过的。 我奶会在小院里准备好团圆饭,跟我一起吃了之后,还会将月饼、莲藕、菱角等等食物拿出来敬月亮,而我就守在她的身边,陪她说说话。 可是今年中秋节,我奶却不在了。 因此,我本来并不期待今年的中秋节的,可胡云玺不是说,我手握通行令,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我是可以手握通行令,随意行走阴阳的吗? 八月十五是我拿到通行令之后的第一个十五,我到底要不要去一趟阴阳交界处?见一见胡云玺? 还有,到底要怎样才能找到阴阳交界处? 我私会胡云玺,柳璟琛知道了,是会生气的吧? 可是我真的有好多好多问题想要问胡云玺啊…… 第103章 平行空间 让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柳书禾却来找我了。 柳书禾将一个拟好的清单交给我,说道:“这是三哥闭关前就弄好的,阴官交接之后,咱们阴香堂便要广向阴阳两界开门营业了,虽然堂口建好还要几个月的时间,但咱们的业务得忙活起来,这些都是八月十五需要你去采买的东西。” 我粗粗扫了一遍那个清单,上面很多东西都是平常不容易接触到的,比如阴人甲。 所谓阴人甲,就是魂魄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之后,被拔下来的指甲。 这种东西,我们阳人接触不到,得是阴官拿到阴人甲之后,以法力封印阴人甲,经由像我这样的人带到阳间来。 阴人甲听起来邪门,事实上,它是鹿家阴香中很重要的一味香引,制成的卸甲香能驱邪避煞,特别是那种中了煞毒之后,久治不愈,在身上形成了蒂甲,就算用刀剜都去除不掉,但一支卸甲香却能根除。 这阴人甲不是实物,平时被封印着,用的时候打开,我们也只能看到一阵雾气罢了。 柳璟琛之所以将这玩意儿列在清单之中,是因为冯大志前几过,罹患鼠患煞毒比较严重的几个村民,腿上已经形成了蒂甲,需要卸甲香去除。 我拿着清单,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了一遍:“这些东西要从长明小店买吗?你确定柳璟琛让我去?” “对啊,三哥亲口对我说的,还让我陪你一起呢。”柳书禾说道,“这些东西长明小店也不一定都有,阴阳交界处繁华着呢,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 阴阳交界处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我手里现在一共握着两支通行令,一支是鹿湘留下来的,上面有阴阳司的字样,而赵谦给我的这一支,上面雕刻的却是‘酆都’两个字。 阴阳司隶属于城隍,所以那支通行令只能帮我过阴阳交界处的城隍庙,却不能进入冥界,但赵谦给我的这一支却可以。 手握通行令的人只能带一个助手行走阴阳两界,所以这一趟,只有我和柳书禾两个人去。 接下来两天,我整个人都忙碌了起来,不停地去看清单,配合清单收拾东西,好不容易去一趟,我怕有什么遗漏,错失这么好的机会。 八月十四那天夜里,我和柳书禾就一起出了家门,柳书禾开着她那辆崭新的越野车,载着我一路往西去。 我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前方,车子越往前,我眉头越皱越紧。 我生于沉水村,对周遭地域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按照我以往的认知,这一片应该是重重叠叠的山峦,可今夜,柳书禾开着越野车,一路毫无颠簸,畅通无阻。 并且开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前方竟出现了一大片水域,河水是黑的,无风,那水面上却荡漾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这水是从哪儿来的呢? 柳书禾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蓁蓁,你读的书多,应该是知道平行世界的吧?” 平行世界? 这让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初胡云玺刚找上我的时候,我总是能看到他的身影,却接触不到,那便是因为他跟我处在一个完全不同的平行世界之中。 “这一片便是阴阳交界处的入口了,与我们所处的世界是平行交替的,只有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两天,手握通行令的人才能进入眼前的场景。” 柳书禾正说着,眼睛忽然眯了一下,压低声音叮嘱道:“蓁蓁,一会儿下了车,你一定要将通行令收好,别被人抢了去。” 我诧异道:“还有人抢通行令?” “有啊,当然有,而且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柳书禾放缓了车速,解释道,“阴阳交界处有的不止是长明小店,还有城隍庙、酆都天地银行、行刑场等等,这里不仅有阳间接触不到的货物,酆都天地银行里甚至能买卖寿命,只要是对阴阳交界处有了解的人,谁不想来一趟啊。” 怪不得想要出入阴阳交界处得有通行令呢。 等柳书禾将车子找地方停好的时候,我就把两支通行令全都交给了她。 柳书禾不解道:“你把它们给我做什么?” “放在我身上不是更容易被抢走吗?”我说道,“你先帮我装着,等回家之后,你再还给我。” 柳书禾也不推脱,接过通行令贴身放好。 我转身就要下车,却被柳书禾一把拽住:“先别动,零点开河的时候,咱们再下去。” 我看了一眼前面的水边,那儿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今夜这边只有我们吗?还是还有其他人,只是他们也都隐藏在什么地方,按兵不动? 我本来是想带着手机的,柳书禾说那玩意儿在阴阳交界处用不了,我就放家里了,现在连个时间都看不了。 我就坐在那儿默默地等着,等得我都开始打瞌睡了,河边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皮衣的女子。 那女子扎着高马尾,马尾松松地编起来,看起来很是干练,她大概跟我差不多的年纪,一张小脸特别精致。 她在河边站了没一会儿,就有一个拄着拐,背着竹篓的老头儿靠近过去,他们低声交谈了起来,我看到他们分别拿出了通行令向对方展示。 就在女孩儿要收起通行令的时候,老头的背篓里忽然蹿出一个小鬼头来,伸手就将女孩的通行令抢了过去。 那小鬼头得手,立刻桀桀桀地叫起来,像是在跟老头邀功,它一边举着通行令,一边调转头往竹篓里奔去。 女孩却并不惊慌,我都没看到她从哪儿抽出了一根长鞭,她甚至都没有挪动步子,长鞭一甩,划破空气烈烈地朝着小鬼头后背抽了过去。 长鞭在小鬼头八上竹篓边缘的那一刻,狠狠地抽在了它的后背上,小鬼头桀桀桀地叫着,后背上的鞭痕狰狞可怖,因为剧痛,它手一松,通行令便往地上掉去。 一只枯骨手从地底下伸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接到通行令了,女孩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黄符,迅速掐诀念咒,黄符覆盖着通行令落入枯骨手里。 黄符无火自燃,幽绿色的火焰一下子点燃了枯骨手,我只听到地底下传来凄厉的尖叫声,枯骨手却已经被烧成了一堆灰…… 第104章 长明小店 枯骨手被烧毁的同时,女孩的长鞭嗖嗖地划过空气,朝着老头的身上接连抽过去。 老头背着竹篓,竹篓边缘荡着小鬼头,一大一小抱头鼠窜,老头连拐杖都丢掉了。 女孩捡起通行令,噘嘴吹了吹上面的灰尘,重新放回口袋里。 柳书禾赞叹道:“这小妮子身手不错啊。” “真是艺高人胆大。”我艳羡道,“没有两把刷子,她也不敢直接站到河边去,还随便向陌生人展示她的通行令。” 柳书禾摸着下巴推测着:“从她刚才用符的手段来看,这女孩在风水术数方面恐怕有不错的造诣,她年龄这样小,却又手握通行令,阴阳两道上这样的女子并不多,她莫不是……来自京都唐家?” 京都唐家,风水第一世家,他们当家的叫唐传风,是个罕见的佛骨胎。 江城离京都挺远的,但这儿是平行世界,江城有入口,京都必然也有相对应的入口,所以我们在这儿会遇到来自天南海北的人。 我以为自己这辈子也不会遇到唐家人呢。 这时候,陆陆续续有人去了河边,他们或单枪匹马,或三五成行,远方水面上忽然出现了一条船,正慢慢地朝岸边靠近过来。 柳书禾立刻说道:“接应的船来了,蓁蓁,下车。” 我从车上跳下来,柳书禾拉着我去了河边。 船靠近了,我才看到那是一艘双层画舫船,船体不算大,能坐十到十二人这样。 大家陆陆续续都上了船,我和柳书禾有意跟那个女孩交谈,所以我们俩心照不宣地跟上了女孩的步伐,坐到了靠近船头的位置。 船上没有船夫,更没有划船的桨,人都上船之后,船就自动破开水流朝里开了起来。 女孩坐在船头上,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看着前方,神情专注。 大家都安静地坐着,我和柳书禾便也不敢随便搭讪,只能挨在一起,静观其变。 这次一起上船的,一共有九个人。 除了我和柳书禾、女孩之外的六个人,分为两拨,一拨两人,看起来像父子,另一拨是四个人,看起来像是合伙的商人。 船慢慢地往前开,开出有五六百米的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山洞,半夜里,光线本来就暗,山洞挡住了月光,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奇怪了,之前在岸边的时候,我明明没有看到山啊? 我感觉到柳书禾抓紧了我的手,我又朝她那边靠了靠,这种情况下,我们俩紧紧挨着才有安全感。 好在山洞并不长,很快又有光线射进来,船上的九个人都好好的。 过了山洞之后,大家似乎都放松了下来,商人那一拨里,有一个看起来大概四十多岁的男子忽然开口道:“唐姑娘,好久不见。” 船头坐着的女孩转眼看向那男子,然后礼貌叫道:“魏叔好。” 魏叔立刻笑了起来:“唐小姐身为唐老的嫡亲长孙女,如今也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了,真是年轻有为啊。” 唐小姐淡淡道:“魏叔谬赞了。” 我发现这唐小姐特别有分寸感,也有距离感。 魏叔明显想套近乎,但从唐小姐的态度来看,她并不想过多跟他交谈。 只是商人本性,怎能因为这点距离感而挫败下来? 果然,魏叔得寸进尺道:“唐小姐这次单枪匹马进阴阳交界处,是有交易往来吗?魏叔我对这儿很熟,可以为唐小姐引路。” “不必了。”唐小姐直接拒绝,“我对这儿也很熟。” 魏叔还不死心:“我听说前段时间唐老刚得了件宝贝,唐小姐今次来阴阳两界,莫不是为了倒卖那件宝贝的吧?唐小姐倒不如将它拿出来给我们大家掌掌眼?” 这话说的就有些冒犯了。 唐小姐的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她冷冷地甩了一句:“我们唐家的货物,魏先生怕是接不起。” 从魏叔到魏先生,这关系一下子拉开了十万八万里。 唐小姐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姿态,让我和柳书禾都很欣赏。 特别是柳书禾,她最喜欢跟有傲骨的人打交道了。 那魏叔吃了个闷兜儿,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笑了笑,不说话了。 画舫船里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唐小姐一直坐在船头看着前方,微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很凌厉。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柳书禾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快到了,蓁蓁,准备下船。” 说话间,船已经靠了岸。 岸边上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的文字跟鬼画符似的,但我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阴阳界。 越过石碑,我们便正是踏入阴阳交界处的土地了,走了没几步,前方便出现了一块牌坊,门头上写的便是阴阳交界处。 跨过牌坊,往前一百多米都是雾蒙蒙的,能见度很低很低,穿过那片白雾,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我一眼看过去,顿时惊叹道:“这就是阴阳交界处吗?好繁华啊!” 之前我也听他们说,阴阳交界处很繁华,这儿汇聚了来自五湖四海、三界六道的各种生灵,不仅仅只有人和魂魄。 有人为倒卖手中宝贝而来,有人为了续命而来,有人跟我一样,单纯的是来采购的…… 入目到处都是青砖红瓦、雕龙画栋,所有的建筑都偏古风,一条条青石板街上都挤满了牛鬼蛇神。 极目远眺,首先能分辨出来的,便是阴阳交界处最大的几家商铺了:酆都天地银行、药香居、福禄斋、长明小店…… 长明小店并不小,它坐落在东南角上,整个建筑表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如今又是晚上,灯笼全都亮着,照亮了整个长明小店。 我拉了柳书禾一把,我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采买,第一站便是长明小店。 我拉着柳书禾直奔长明小店的方向,街道上人太多了,两边店面也有不少店员在吆喝,我们好不容易挤过去。 站在长明小店门口,我的心顿时杂乱无章的跳了起来,一时间竟有些近乡情怯了。 等柳书禾拉着我跨进长明小店里面的时候,我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唐小姐…… 第105章 乱点鸳鸯谱 我们进来的时候,唐小姐似乎跟店员起了冲突,精致的小脸气得红扑扑的,很是娇憨。 她一手拍在柜台上,强硬道:“胡云玺他人呢?叫他出来见我!” 店员立刻赔笑道:“不好意思啊唐小姐,我家狐仙爷今天在等贵客,不方便出来见客,唐小姐想买什么或者想卖什么,都可以直接跟我交易,咱们都是老交情了,价钱方面好谈。” “贵客?这阴阳两道上还有比我们唐家更娇贵的客人?”唐小姐不依不挠道,“你直接跟他说,我给他带长明灯来了,他一定会出来见我的。” 我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长明灯?” 这让我想到了黄泉路上的那几千盏长明灯。 我原本以为那些长明灯都是从商店里买来的普通灯具,现在看来是我低估那些长明灯了。 很显然,它们都是胡云玺从各个渠道收购来的,绝不是什么泛泛之物,而这唐小姐也不是第一次带长明灯来跟胡云玺交易了。 我一出声,唐小姐就转过脸来看我,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却并没有跟我说话。 我也不打算去招惹这位大小姐,我们来之前,柳书禾就叮嘱过,阴阳交界处对外开放的时间是夜里零点到三点,所以我们在这儿采买的时间不到三个小时。 时间紧迫,最好不要招惹不相干的人和事。 我走上前去,对店员说道:“你好,我是鹿蓁蓁,我想见……” “蓁蓁。” 我话还没说完,耳室的门忽然被推开,胡云玺从门内走了出来,他笑着跟我打招呼:“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胡大哥……” “胡云玺,你躲着我!” 唐小姐一下子挡在我俩中间,指着我质问道:“胡云玺,她是谁?难道她就是你今天要等的贵客吗?” 胡云玺颔首:“对,蓁蓁是我的贵客,我等她……等了很久很久。” “她是你的贵客,难道我就不是吗?”唐小姐强硬又委屈,“这几年,我为了搜集你要的长明灯,动用了多少关系,胡云玺,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一片心意吗?” 柳书禾一直双手抱胸靠在门边,听到这话,她顿时冲我挑了挑眉,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我是知道柳书禾心里对胡云玺有怨的,当年柳璟琛出事,胡云玺算是推手,但事到如今,柳璟琛都放下了,柳书禾当然也不能说什么。 但胡云玺的八卦,她当然伸长脖子也要听,满脸的幸灾乐祸。 长明小店的老板VS风水第一世家的嫡长孙女,我觉得他们还挺般配的。 却没想到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胡云玺淡淡道:“唐小姐可能是误会什么了,我以为过去几年,我们只是生意上的往来,再无其他。” 唐小姐愣住了,不可置信道:“在你心里,我真的只是你的生意伙伴吗?” 胡云玺果断又坚定:“对,只是生意伙伴,如果之前我有什么地方让唐小姐误会了,还请唐小姐莫怪。” 唐小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二十出头的年纪,又出生在那样的世家大族,她是骄傲的孔雀,哪里能受得了爱慕之人如此的当面拒绝? 我以为她会发火,甚至大闹长明小店。 却没想到她忽然又指向了我:“那她呢?你喜欢她吗?” “额……”我连忙出声解释,“唐小姐你误会了,我已经有对象了。” 开玩笑,对方可是京都第一风水世家的掌上明珠,我要是被她当做情敌对上了,不是自讨苦吃? 一个乔家都够我烦的了,我可不想再无故得罪唐家。 柳书禾也立刻说道:“蓁蓁是我三哥的女人,她肚子里还怀着我三哥的孩子呢,你可别乱点鸳鸯谱。” 唐小姐瞄了一眼我的肚子,眼里对我的敌意立刻少了一半,她又转头去看胡云玺,却看到胡云玺正一脸无奈又受伤的看着我。 但他还算理智,很快便收回目光,解释了一句:“蓁蓁是我相识多年的故人,唐小姐不要误会了。” “故人?”唐小姐根本不信,“她看起来不过跟我一般大,能算什么故人?胡云玺你少唬我,我看你就是单相思,你醒醒吧,人家都怀孕了,你没机会了!” 然后她又转向我,对我说道:“我看你面相,不是那种见异思迁、朝情慕楚之人,既然你对他无意,以后就少来招惹他,待会我把我手机号码留给你,以后你需要什么,直接跟我买,别总在他面前晃荡了,害人又害己。” 然后她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盏看起来很古朴的长明灯扔给胡云玺:“呐,给你!” 然后她转身就跑出去了。 我尴尬地指了指外面,问道:“胡大哥,你要不要去追一追,解释一下?” “不用。”胡云玺收起长明灯,对我说道,“蓁蓁,你来一趟不容易,我们去里面谈。” “那我先去采买别的东西了,一会儿来接你。”柳书禾又叮嘱了一声,“别聊太久,误了时辰很麻烦。” 我表示知道了,柳书禾就出去了。 我跟着胡云玺去了耳室,耳室不大,里面摆了一张方桌,靠墙还有一张书架,上面排列着很多书籍。 我俩坐下之后,胡云玺给我倒了一杯茶。 我接过茶盏,还是忍不住问道:“胡大哥,你这些年收购那些长明灯,都是为了我吗?” 虽然我不知道这些长明灯对我有什么作用,但却能隐隐地察觉到,它们对我很重要。 胡云玺一双桃花眼深深地看着我,那里面写满了复杂的情感,让人看不透,看不到底。 好一会儿,他才问道:“蓁蓁,柳璟琛对你好吗?你……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问得太突兀了,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也扪心自问,柳璟琛对我好吗?当然是好的。 虽然之前我对他有戒备、有偏见,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才真正认识到,柳璟琛对我从来没有恶意。 他在最危急的关头救我、护我,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但要问我喜欢柳璟琛吗? 我……我真的不知道…… 第106章 亲兄弟 我明白胡云玺问的‘喜欢’,是男女之间产生的那种喜欢、爱,是爱情。 而我与柳璟琛之间,从一开始,我就是被动的。 我被动地成为了他的弟马,跟他发生关系,为他怀上孩子,我从一开始对他又惧又怕,到现在对他建立起来的信任,整个过程中,我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认真地直面过自己对他的感情。 我坐在那儿,想了好久,却根本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来。 胡云玺也不为难为,他诚恳道:“蓁蓁,重活一世,你不用再为难自己,如果有一天,你看清自己的内心,确定自己不喜欢他,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 对于胡云玺对我的诸多帮助,我很感激。 在我内心里,我早已经把他当成哥哥来看待,但我也有自己的疑惑:“胡大哥,你为什么这样帮我呢?” “这是我欠你的。”胡云玺目露痛苦之色,“我曾经对天发誓,如果有一天你能重新活过来,我会十倍、百倍、千倍的补偿你,如果我能早一点察觉你已经转世了,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将你护在我身边,不会让你再搅进他们兄弟之间的争斗之中的,可惜到底还是我晚了一步。” “他们兄弟之间?”我心头一颤,问道,“所以柳洛渊和柳璟琛真的是兄弟吗?亲兄弟还是近亲?” 胡云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他们是亲兄弟,但向来不和。” “是因为鹿湘吗?”我追问,“鹿湘爱的是柳洛渊,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对吗?” 胡云玺摇头,十分确定地对我说道:“不,蓁蓁你错了,鹿湘爱的一直都是柳璟琛。”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如果鹿湘真的爱柳璟琛,又为什么会委身于柳洛渊呢?柳璟琛不是被鹿湘陷害,才沦落到被挖胆剥皮的下场的吗?” “很多事情我也并不清楚。”胡云玺说道,“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生活在长明小店里,长明小店的守店人是不可以随意进出阴阳交界处的,所以当年很多事情,我也是听鹿湘对我说的,少女怀春,那些情感中的秘辛,是轻易不会往外透露半分的。” “但鹿湘深爱柳璟琛,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们曾经是最默契的搭档,是最深爱彼此的情侣,我以为他们最终会成就一段佳话。” “可是后来有一段时间,鹿湘没来找我,等她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怀上了柳洛渊的孩子,她憎恨那个孩子,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将那个孩子拿掉,可那孩子是个佛骨胎啊,为此,鹿湘甚至自创了封印符……” 无头婴孩果然是鹿湘和柳洛渊的孩子。 那个孩子是个佛骨胎,却还在未出世的时候,就被鹿湘强行拿掉了,并且以她自创的封印符将它封印。 如果鹿湘当年没有很高的修为,没有用特殊的手段加持,她根本是拿不掉那个胎儿的。 就算最终拿掉了,她也必定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之前鹿唯心以散痞香化了贺莲肚子里的无根胎,我也曾动过心,也想试一试散痞香。 但是他们却告诉我,散痞香对佛骨胎可能没用,并且就算有用,也会背上业障,这也是柳璟琛不让我碰散痞香的原因。 那么,当年鹿湘是否是用散痞香,亦或是更霸道的阴香才拿掉那个佛骨胎的呢?那她是否也是死于被业障反噬呢? 我这次来找胡云玺,就是想问一问当年发生在鹿湘身上的那些事情,现在看来,他知道的或许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多。 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也许就只有鹿湘和柳洛渊最清楚了,就连柳璟琛也被蒙在鼓里。 而如今,我和柳璟琛之间的关系已经大大缓和,我肚子里怀着的这两个孩子,已经确定不是蛇胎,百分之八十也应该不是佛骨胎吧? 如果我怀上的,只是两个普通的婴孩,那我是一定要把他们生下来,好好养大的。 什么名分,什么爱情,在我眼里都不重要,我更在乎的是这两个跟我血脉相连的孩子。 我要他们。 我忽然就想通了,其实我苦苦纠结于虚无缥缈的上一世,有什么意义呢? 我就是我,我是鹿蓁蓁,不是鹿湘,也不是谁的替身。 我来到这个世上,活这一辈子,是为我自己而活的呀。 胡云玺不知道我心中的百转千回,他继续说道:“蓁蓁,上一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一世,我不想你再重蹈覆辙,远离柳洛渊,不要相信他的任何话,哪怕有一天你决定离开柳璟琛,那就来我身边吧,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面对胡云玺一次又一次的告白,我忽然就有点坐如针毡了。 我能感受到他对我那种无以言说的炽烈感情,但我并不确定那是爱,还是对于上一世的歉疚。 我有些惶恐地摇头:“胡……胡大哥,在我心里,我只把你当成哥哥一样看待,我……” “蓁蓁,不要怕我。”胡云玺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我不是在逼你什么,咱们往前走,慢慢看,等你看清楚一切之后,再给我一个最终答案,好吗?” 他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段情愫,让我没办法张嘴说出拒绝的话。 好在这时候,柳书禾拎着一堆东西回来了,我在里面都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蓁蓁,还没聊完啊!” 我赶紧应了一声:“马上就好。” 我歉意地冲胡云玺点了一下头,拉开耳室的门就走了出去。 柳书禾正在跟店员比对清单,剩下的东西都是要从长明小店买的,等全都采买完了,我们刚跨出长明小店的门槛,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阴阳交界处行走的不仅有像我这样的人,还有来自三界六道各种牛鬼蛇神,一时间,它们全都汇聚在了长明小店门口的街道上,全都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我听到有人在喊:“刑罚场要审犯人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听说这次受审的犯人中,有高阶修炼者,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捡到宝。” “我感觉玄,前面人太多了,挤都挤不进去。” “说不定我就走狗屎运了呢?” …… 第107章 你现在很得意是不是? 阴阳交界处有刑罚场,主要处置的是城隍庙那边收押的犯人,这些犯人不入轮回,游离于三界六道之外,可能是厉鬼,可能已经成魔,也可能就是这阴阳交界处里犯事的人…… 这类犯人在刑罚场被公开处刑,下场无一例外都是灰飞烟灭,他们毕生修炼出来的内丹、精魄、契约的灵器乃至于仅剩的一点功德等等,都会掉落下来。 刑罚场上掉落的东西,谁捡到就是谁的,可以为己所用,也可以随意倒卖。 修炼水平越高的犯人,掉落的东西越多,品质也越好,所以刚好在阴阳交界处办事的这些人才会如此趋之若鹜。 柳书禾也满脸兴趣,她冲那边点了一下下巴,问道:“蓁蓁,要去看看吗?咱也不指望捡到什么东西,就是单纯的带你去见见世面。” 我也挺好奇的,就说想去。 但我们到底是去迟了,刑罚场那边早已经人山人海,我们只能站在最外围,好在行刑台地势高,即使站得远,也能看清刑架上被绑着的犯人。 今天要被行刑的犯人一共有三个,其中两个都是想要私自跨越阴阳交界处,进入冥界的厉鬼。 还有一个,我听周围人议论,好像是城隍庙里当差的阴官,官阶还挺高的。 他被人举报在阳间收受贿赂,私发通行令,提携手下爪牙官阶,拉帮结派,扰乱城隍庙秩序,甚至想要取城隍爷而代之,罪大恶极。 怪不得今天大家都这么兴奋,这样的人被处刑,一会儿掉落下来的东西不仅多,品质也是上乘,甚至这人身上应该也还有不少功德吧? 我们站得太远了,我和柳书禾也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来的,所以当那两个厉鬼被处死,掉落内丹的时候,大家都在抢,我俩就在一边看着。 那么多人,混杂着各种牛鬼蛇神,一个不小心被踩踏,那可是会要命的!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等那两个厉鬼灰飞烟灭之后,聚集在前面的不少人忽然调转身体,拼命地挤了出来,匆匆离开了刑罚场,还有一些人没有走,但也是尽量离刑罚场远一点儿。 我不解道:“不是说一会儿这阴官掉落下来的东西更多更好吗?怎么三分之二的人都退出来了?” “想要好东西,也得有福消受不是?”柳书禾说道,“离开的这些人,都是没什么修为,或者修为很低的,像这样高阶的阴官行刑,一般用的都是雷劫,难免要波及周围观众的,他们留下来,好东西抢不到,还有可能承受不住雷劫的波及,落得个跟着一起灰飞烟灭的下场。” 原来是这样。 我赶紧拉着柳书禾往外退了退:“那咱们也离远一点儿,以防被雷劫波及到。” 其实以柳书禾的修为倒是不用怕的,主要就是我怕啊。 就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除了手握一把功德伞,也没别的什么抵御能力了。 就在这时候,我们旁边有人起了争执。 那两个人看起来修为都还可以,一个要往前凑,一个却想离开。 “你虎啊,你以为凑在前面的那些家伙,今天真能捡到好东西?” “以咱们的修为,吃不到肉,分口汤总是可以的吧?胆小鬼,你不去,我去。” “去去去,你就知道去,用点脑子好吗?难道你不知道这阴官是被谁举报、抓捕的吗?” “谁?” “我听说是长明小店里的那只九尾狐,人家盯上了这阴官身上的功德,他亲自出马,还有咱们的汤喝?” “真的假的?他们九尾狐世家,不是从来不插手城隍庙内部事物吗?” “谁知道呢,忽然就有兴趣插手了呗,待会儿你就看着吧。” “……” 两人嘀嘀咕咕地还在说着,我和柳书禾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 “长明小店的九尾狐……是在说胡云玺吧?” “那只臭狐狸已经修炼出九尾了?我记得一百多年前,他才区区七尾罢了。” “或许不是他?” “怎么可能?长明小店里有此能力的,除了臭狐狸,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我俩正说着,就看到对面大树底下站着那个唐小姐,她正一脸敌意的盯着我看。 我冲她笑了一下,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像是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明明刚才她从长明小店离开的时候,还说要留电话号码给我呢,这会儿怎么对我敌意这么深了? 她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就在这时候,轰隆隆的闷雷声在头顶上响起,议论纷纷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一道炸雷响起,婴儿手臂粗的闪电直直地打向刑架上的阴官。 凄厉痛苦的叫喊声响彻整个刑罚场,但那叫喊声尖锐却短促,闪电消失之后,那阴官已经化作一阵黑烟,彻底灰飞烟灭了。 朱红色的内丹、透明发黑的精魄、金灿灿的功德、大大小小的灵器……天女散花似的一下子抛了出来。 处在前方的那些家伙一窝蜂地拥了上去,只是还没等那些东西落地,已经被刑罚台上的那些阴差捷足先登了。 柳书禾垫着脚尖指着刑罚台的右侧,哇哇哇地叫着,拉着我往那边看。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竟真的看到了提着长明灯的胡云玺。 他手里提着的那盏长明灯,就是之前唐小姐扔给他的那一盏,当时长明灯是不亮的,而此刻,长明灯吸纳了所有阴官爆出来的功德,亮得刺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看到那盏亮着的长明灯,我竟觉得自己浑身洋溢着一股暖意,眉心之间也热热的。 行刑结束了,大家陆陆续续退场,等我再往刑罚台边上看去的时候,胡云玺已经不在那边了。 柳书禾又拽了一下我的袖子,我这才回过神来,就听她小声说道:“唐小姐走过来了,好像要跟你干架似的。” 说话间,唐小姐已经抽出了她那根长鞭,柳书禾下意识地护在了我面前,呵斥道:“唐小姐你想干什么?” 唐小姐怒气冲冲道:“闪开!” 柳书禾护着我,做好随时跟唐小姐打一架的准备。 我想了想,还是拉开了柳书禾,直面唐小姐,问道:“唐小姐,我们萍水相逢,我自问之前没有得罪过你,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唐小姐冷笑,“鹿蓁蓁,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第108章 怎么会是她? 得意? 我得意什么? 我简直一头雾水,那唐小姐精神状态有些癫狂,她吃吃地笑着,笑的跟哭的似的:“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讨他喜欢,我这几年拼命地搜集长明灯来送给他,可他每一次都跟我银货两讫,从不占我半分便宜,我原以为这是他的绅士风度,却没想到他做这一切,竟都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 “我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另……另外一个女人? 说的是我吗? 柳书禾一把把我拽到身后,毫不示弱道:“唐小姐,你要搞清楚自己的定位,是你一厢情愿地想要追求那只臭狐狸,他不喜欢你,能怪谁?又不是我家蓁蓁插足了你俩的感情,请你有气就去找那只臭狐狸撒,我家蓁蓁是无辜的,好吗?!” 柳书禾的话狠狠地戳到了唐小姐的痛处,她大大的眼睛里顿时盈满了泪花,气得狠狠地甩了一下手里的长鞭。 长鞭抽到一旁的树干上,大树顿时脱了一层皮。 她背过身去,肩膀一抽一抽的,我们就那样静默地站在那儿,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阴阳交界处的上空响起了洪厚的铜钟声,一声一声地敲了三下。 这是在提醒大家,阴阳交界处的大门就要关了,大家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柳书禾当即拉着我就往来时的方向奔去,很快就找到了那艘载我们过来的船,我俩登上船之后,其他几个人也陆续上了船。 唯独少了唐小姐。 我有些担心道:“船就要开了,她不会滞留在这儿吧?” “不至于。”柳书禾不以为意道,“她来时刚好坐了我们这艘船,离开的时候,也可能上了别的船,从另外一个位面下船,我看她虽然为情所困,但也不是那种纨绔大小姐的样子,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说的也是。 这唐小姐虽然看起来娇憨,气急了也会甩鞭子,但却没有主动伤害无辜的人,教养与分寸都是有的。 船上的人本来就不熟,回去又都各自带着采买的货物,生怕被别人抢了去,所以都坐的很开,一路上毫无交谈。 我和柳书禾采买的东西最多,全都放在一个大箱子里,快靠岸的时候,柳书禾小声提醒道:“待会儿下船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四周,咱们尽快上车离开这儿。” 三界六道里想进入阴阳交界处交易的人太多了,但真正能拿到通行令的少之又少,既然上船之前有人抢通行令,那么,下船的时候,就一定也会有人会来抢我们手里的货物。 再者,下船的时候,差不多就三点一刻左右了,四点之前,我们必须赶回沉水村去,否则这一路就会变成原来的崇山峻岭,我们就得绕山路开回去,那样会很危险。 我们这次采买的东西挺多的,全都装在一个大箱子里,柳书禾拎着。 船一靠岸,我们首先跳下了船,直接奔向越野车。 直到柳书禾发动车子,稳稳地开出去的时候,我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周围一马平川,又是在平行空间里,不受交通规则的束缚,柳书禾车子开得飞快。 我坐在副驾驶上,眼睛也一直盯着前方,就这样开了好一会儿,柳书禾皱着眉头放慢了车速,对我说道:“蓁蓁,你发没发现,我们好像被鬼打墙了?” 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这里本来就空旷,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参照物,所以也不确定。 更何况,我们不是在平行空间里吗?这儿也能鬼打墙? “不管了,小小鬼打墙,我还不放在眼里。” 柳书禾说着,捏出一张黄符,嘴里念念有词,那黄符无火自燃,瞬间化为灰烬。 “书禾,前面有东西!” 黄符化灰的那一刻,周遭的景物忽然变了,车前方,凭空出现了一抹红色。 那是一顶红通通的悬在半空中的轿子,没有轿夫,轿子迅速朝我们这边移动过来,柳书禾猛打方向盘,车子朝左侧偏斜过去,躲开了那顶红轿。 可等她刚稳住车子,那红轿再次出现在了车前方,还是像刚才那样,朝我们冲过来。 “蓁蓁,找机会跳车!” 柳书禾再次偏斜车头之后,放缓车速,我趁机推开车门,拎着箱子跳了下去。 当时我俩的想法是一致的,都觉得对方是冲着我们手里的货物来的。 我跳下车的那一刻,柳书禾开着车直接冲着红轿撞过去。 可奇怪的是,这一次,红轿竟避开了车子,转头又朝我这边冲了过来,我见势将箱子朝越野车那边扔过去,然后朝着反方向跑去。 我跑,红轿追着我跑,根本没去抢箱子。 这一下,我们就可以确定,对方并不是冲着货物来的,它的目标是我。 什么鬼东西! 我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那顶红轿跟个幽灵似的,无论我躲到哪儿,它都会立刻出现在我的身边,直直地朝我罩下来。 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首先我体力不够,再者就是耗时间,过了四点就麻烦了。 柳书禾已经将箱子拿到车上去了,她踩足了油门,越野车轰鸣着朝红轿撞了过去,我就势往后退了几步,然后闭上眼睛,凝起丹田之气,直冲眉心之间。 “天圆地方,五火神降,吾赐灵符,化煞为祥,破!” 我念完咒语,剑指红轿,一道火光从眉心之间冲出,迅速变大,朝着红轿飞了过去。 轿帘一下子烧了起来,火舌迅速蹿开,红轿刹那间烧成一片,逼得红轿里的东西从轿顶穿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但她头上盖着红盖头,我看不清她的脸面,只能从她细长尖锐的指甲来判断,她不是人。 嫁衣随着她的动作大起大伏,我注意到她肚大如鼓,很明显是怀孕了。 女子一脚踩在轿顶上,借力飞了起来,然后冲我俯冲下来,气流冲击之下,红盖头上下荡了一下,就这一下,让我捕捉到了女子的面庞。 怎么会是她? 第109章 全都不对劲 红盖头下面露出的那张脸,分明就是鹿唯心的! 可鹿唯心被带到秦岭以北的极寒之地,现在可能已经沉睡了,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并且,这一身新娘装束,以及那看起来即将临盆的肚子,都不该是鹿唯心所有。 她是谁? 跟鹿唯心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红嫁衣兜头罩了下来,我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我只感觉浑身一阵恶寒,小腹之中剧烈翻滚,当时就捂着肚子吐了。 但吐完之后,整个人又恢复了正常。 柳书禾奔过来询问我有没有事,我摇头,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朝四周望去,却再也没有那顶红轿子,以及那个穿着红嫁衣,挺着孕肚的女人的身影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幻觉。 我和柳书禾都懵懵懂懂的,但时间不等人,我们只得上车,加速往沉水村赶。 我们几乎是压着时间点回到沉水村的路口,再回头看,身后已然是一片黑影笼罩的山峦了。 回到沉水村,柳书禾就去忙了,毕竟清单上列出来的每一样物品,都有它的用途,需要柳书禾分发、使用,而我却依然有些惊魂未定。 那顶红轿、那个女人是冲着我来的,柳书禾没有被她追,没有看到红盖头下的那张脸,所以她的感触远没有我深,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直到冯大志来问我有没有买到阴人甲,我这才回过神来,集中精力去做卸甲香去了。 我们从长明小店带回来的阴人甲数量不多,好在制成的卸甲香够那几个村民用的,当天下午,冯大志就将村民带了过来,我亲手燃了卸甲香,帮他们将腿上的蒂甲彻底祛除了,甚至连一块疤都没有留下。 村民们很感激我,硬给我塞了红包以及一些农产品,冯大志屁颠屁颠地代我收下,其实我明白,帮他们,也是在帮我自己。 我以阴香帮助有需要的人,会积累相应的功德,这些功德都会累积在阴官那边,封赏的时候,就会有相对应的功德香给我。 而功德香是支撑我修炼、做法的基础,功德越高,我的能力就越强。 但我也知道,完全依靠功德香也不是长久之计,等我有了修为之后,我能以修为支撑做法,那才是根本。 送走村民之后,我又去找了柳书禾,让她帮忙联系一下柳书翊,问问鹿唯心现在怎么样了。 柳书禾只当我是想堂姐了,也没多问什么。 直到两天后,柳书翊那边传来消息,说鹿唯心被封印在极寒之地,她和身体里的蛊虫都已经进入休眠状态了。 这样看来,我们那天在平行空间遭遇的那个女人就不是鹿唯心,甚至我也开始怀疑,那是一种幻术,可能因为我现在唯一的血亲就是鹿唯心了,所以我才会看到红盖头下的那张脸是鹿唯心。 如果是柳书禾看到的话,估计又是另一张脸了。 · 阴官封赏之后,就算是鹿家阴香堂受到了肯定,我们的生意也会好起来。 但鹿家阴香和乔家阴香的不同之处在于,乔家阴香是可以买卖的,中低级阴香可以制成香料,普通人就能点燃。 但鹿家阴香只有鹿家阴香的传承者才能点燃,比如鹿湘、我、鹿唯心…… 当然,像柳璟琛这样的守护阴香堂的仙家,也是可以点燃一部分阴香的,比如蛇香。 如今鹿家阴香堂里只有我,所以前来求香的每一件事情,都需要我亲力亲为,好在很多事情可以不用阴香就能解决,我们阴香堂现在主要还是靠风水术法这些手段来解决事情。 接下来半个月,日子过得出奇的平静,柳洛渊和无头婴孩没有再出现过,就连乔家都销声匿迹了一般。 香娘娘庙那边在柳大力的监督下,如火如荼地盖着,按照柳璟琛的要求,先盖阴香堂的主堂,将牌匾挂起来,后面的再慢慢完善。 半个月后,柳书翊从秦岭以北回来了,而柳璟琛却还没有出关。 就连我手腕上的蛇骨手串,也一直没有动静。 蛇骨手串跟柳璟琛是命运相连的,它不动,就说明柳璟琛闭关还没有大的突破,身体、修为都还没有完全恢复。 柳书翊回来之后,首先就是给我把了脉,我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已经三个多月了,目前还没有折腾过我,胎像平稳。 可那几天,我明显感觉到柳书翊不对劲,他回来的匆忙,回来之后,就给我把脉,然后叮嘱我最近一段时间安安稳稳地待在沉水村,哪儿也别去,并且不接收一切需要用到阴香的请事帖。 我不明白柳书翊为什么要这样做,私底下也试探过柳书禾,柳书禾支支吾吾的搪塞着,我就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他们都在瞒着我。 就这样又浑浑噩噩的过了半个月,我肚子里的小家伙们已经满四个月了,虽然有柳书翊时常替我把脉,帮我调理身体,但我还是让柳书禾陪着我按时做产检,唐筛、四维什么的,一样都没落下。 产检一切顺利,这让我愈发的觉得,我怀的就是一对普通的双胞胎,如果是佛骨胎的话,我这四个月不可能过得这么安稳。 甚至这一个月来,日子过得太平静了,我还长了一些肉。 香娘娘庙那边,鹿家阴香堂的主堂整个框架也竖起来了,我打算等柳璟琛出关之后,跟他一起将那块牌匾挂上去。 又过了几天,柳书翊竟然下令,停掉了整个阴香堂所有生意往来,所有人手全都部署在沉水村周围,柳书禾更是整天整天的陪着我,这让我很是不安。 并且最近一段时间,天气总是不好,阴沉沉的,很闷,让人透不过气来。 终于我忍不住了,抓着柳书禾逼问道:“书禾,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柳璟琛出什么事了?” 柳书禾直摇头:“没有没有,三哥闭关呢,怎么可能出事?” “没出事,你们最近这样怪怪的?”我根本不相信,“蛇骨手串也不动了,你三哥他是不是……” 柳书禾没好气地捏了一下我的鼻尖,嗔道:“蓁蓁,你可盼着我三哥点好吧!” 我不依不挠道:“总之你们兄妹不对劲,就连最近的天气都不对劲,还有柳洛渊和乔家,这一个多月都没出现过了,你告诉我没问题,三岁小孩都不会信吧!” 第110章 百岁劫 不管我怎么问,柳书禾都矢口否认柳璟琛出事了,还说我可能是孕期综合征,整个人变得疑神疑鬼的。 问不出什么,我就不问了。 但接下来几天,我就默默的关注他们的动态,以求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三天后的傍晚,天气预报是晴天,九塘镇却下了一场暴雨,整个天空都黑沉沉的,天边不断有闷雷声传来。 这样的场景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了,我敏锐地意识到了些什么,当即就去找柳书禾,拉着她直接质问:“书禾,你实话告诉我,柳璟琛是不是今夜要渡劫?” 柳书禾星月般的大眼睛闪烁了一下,但她还是嘴硬道:“三哥闭关呢,渡什么劫啊,这么晚了,蓁蓁你快去睡觉吧。” “柳书禾,你说谎!”我急得都要跳脚了,“你一说谎,眼神就飘忽,脸颊会出现不正常的潮红,你要不要现在去照照镜子?” 柳书禾两手捂着自己的脸颊,侧过脸去不看我。 这反应,无声胜有声了。 我当即又去找柳书翊,问他柳璟琛在哪儿闭关?今夜渡劫,我们能帮他做些什么? 我实在太担心柳璟琛了,毕竟他才受伤闭关,蛇骨真身还差点见光了,现在又接着要渡劫,看这天气变化,这次的劫可不是一般的劫。 柳书翊看看我,又看看跟过来的柳书禾,就知道纸包不住火了,这才跟我说了实话:“鹿姑娘,今夜不是三哥渡天劫,而是柳洛渊。” 额……柳洛渊渡天劫? “蛇族修炼者,每一百年渡一小劫,一千年渡一大劫,千年大蛇成蚺成蛟,也会遭天劫,并且劫数是加倍的。” “柳洛渊与三哥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能是当时母体的原因,导致柳洛渊早产一个月,而三哥是足月出生的,他们今年也都即将满一千一百岁。” 一千一百岁…… “柳洛渊修炼天赋不如三哥,一百年前也只是大蚺之身,而三哥却差点化蛟,如果不是遭了毒手,如今三哥已经是蛟身了。” 我现在终于可以理解柳洛渊对柳璟琛的敌意为什么那么大了,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柳洛渊却早产、修炼天赋落后,什么都落后自家亲弟弟一筹,他心态难免失衡。 情窦初开的年纪,兄弟俩又同时爱上了鹿湘,或者说不上爱,或许只是看上了鹿湘的佛骨天成,同时接近鹿湘。 可是鹿湘却只钟情于柳璟琛,柳洛渊心理逐渐变态,之后对鹿湘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了。 “三哥现在在青铜棺里很安全。”柳书翊继续说道,“但他一个月后也会渡天劫,虽说百岁劫不算大劫,但三哥毕竟刚出封印不久,又只剩一架蛇骨,这一劫对他来说至关重要,所以他今夜得避劫。” “他闭关之前有交代,说今夜你可能也会有危险,让我们时时刻刻盯着你,护你周全,所以,鹿姑娘,回去休息吧,过了今夜,一切就能恢复正常了。” 知道了真相,我哪里还能不听话? 当即就回自己房间了,乖乖躺在床上,就算睡不着,睁着眼睛听着闷雷声,也绝不下床去添乱了。 柳书禾更夸张,她忙完外面的事情,直接抱了被子来跟我一起睡觉。 两个人都睡不着,我刚好心里也有很多话想问清楚,我就挨着柳书禾跟她说话。 “书禾,那口青铜棺上的封印符都被破了,你三哥待在青铜棺里,真的安全吗?” “放心吧,封印符只是锦上添花,当初鹿湘用封印符,更多的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青铜棺本身才是关键。” “你三哥现在应该是回到蛇骨真身里了吧?” “嗯,那肯定是。” “那一个月后,他渡天劫的时候,是不是就只能待在青铜棺里,就算被天雷打中了,也不能露头?” 躲在青铜棺里,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可是蛇骨又不能见光,见光就会变成不化骨,怎么说,柳璟琛都很被动。 “道理是这个道理。”柳书禾说道,“所以我哥提前回来了,就是为了一个月后三哥渡天劫做准备,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护住三哥的,听说到时候,秦岭那边也要来人帮忙呢。” “会来什么人,你知道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那我能帮上忙吗?” 柳洛渊要渡天劫,乔家最近也没了踪迹,他们本来就是一丘之貉,或许乔家最近就是在忙着制作阴香,助柳洛渊一臂之力呢。 乔家可以做的,或许我也可以呢? “你是说阴香吗?”柳书禾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说道,“鹿家阴香种类很多,并且有很多高级阴香我都没见过,所以我也不确定哪些有用,哪些没用,但我觉得,阴香需要你亲自去点,本身就很不安全,我想三哥也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的。” 我哦了一声,心里闷闷的,其实柳书禾说得对,到时候我能护好自己不给他们添乱,就是在帮忙了。 我俩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很久,直到半夜,外面忽然狂风大作,雨点儿啪嗒啪嗒地打在窗户上,闷雷声也越来越近。 柳书禾下了床,披上衣服开了窗,冷风一下子灌进来,带着冰冷的雨点子。 我也穿上外套,坐在床边。 柳洛渊在哪儿渡劫,我们暂时是不知道的,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保证自己不被波及到。 不知道是不是被冷风激的,我只感觉后脊梁骨下,一股寒气一阵一阵地往上蹿,小腹也在隐隐抽痛。 噼啪! 一道惊雷在远处打响,同一时间,天边亮起蛛网似的闪电,那些闪电刹那间汇聚成一股,朝着某个方向直直地打了下去。 “好像是在九塘镇的南边。” 柳书禾仔细辨认着方位,毕竟如果能确定柳洛渊的老巢在哪儿,对我们以后的发展还是有利的。 她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外面天雷的动态,却忽略了身后的我。 不知道怎么的,天雷打下来的那一刻,我的后脊梁骨从下往上,过电一般的痛,瞬间袭遍整条脊梁骨。 那种感觉,就像是我的整条脊梁骨被人从我身上生生地撕扯下去了一般…… 第111章 佛珠 我痛得冷汗涔涔,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我的额头往下流,痛得我忍不住闷哼出声。 柳书禾听到动静,转身看向我,发现不对劲,第一时间奔到我身边问道:“蓁蓁,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痛得咬紧牙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往外蹦,“书禾,让我侧躺着,帮我看看我的后背。” 柳书禾赶紧扶着我侧躺在床上,掀开我的衣服。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声炸雷声在远处响起,明明那雷声离我们挺远的,我却感觉打在了我后背上一样,痛得我瞬间像虾子一样缩起了身子。 身后,柳书禾惊呼:“怎么回事?!” 我太痛了,浑身冷汗像是水洗的一般,眼泪都掉下来了,一张嘴,全是哭腔:“书禾,看到了什么?” “刚才……刚才你的脊椎从下到上,像是过电一样的蹿过一条火花。” 柳书禾的声音也在抖,谁也没想到,柳洛渊渡百岁劫,我却会产生这样的反应。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柳书禾将我衣服放下来,又大声喊柳书翊,柳书翊在外面忙,等他匆匆赶来的时候,第三道天雷也打下来了。 这一次,我直接痛晕了过去。 百岁劫一共三道天雷,这一夜,柳洛渊算是挺过去了。 我不知道他受伤的情况,我自己却昏迷了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里,我不停地做着噩梦,梦到我趴在一张冰床上,气若游丝之际,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深深地插进我的后脊椎骨下,用力往上一扯,生生地将我的整条脊椎骨剥离出我的身体! 那个梦太过血腥也太过疼痛,即使是在梦里,我也痛得大喊大叫,哇哇地哭。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的状态,只知道我被弄醒的时候,柳书禾抓着我的双手,柳书翊手里端着药碗,甚至连团子都蹲在我的床边,它的一双小腿皱巴巴的,应该是从药桶里刚起来。 我一睁开眼睛,柳书禾就急忙问道:“蓁蓁,你醒了吗?感觉好点了吗?” 我想说话,一出声,嗓子跟拉风箱似的,又疼又难听。 柳书翊说道:“醒了应该就没事了,别说话,好好休养,我给你调点药,喝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然后他拎着团子就出去了。 柳书禾去叫琴姐给我熬点粥来,她自己陪着我,一直拉着我的手,默默地陪伴着。 我虽然醒了,但整个人还是很累,很虚弱,喝了粥之后,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我再醒来的时候,精气神就好了很多,嗓子还有点哑,后背也还有点疼,但都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吃过早饭,柳书禾陪我说了一会儿话。 我问她有没有柳洛渊那边的消息,她说暂时没有,不过他们已经安插我们这边的人手去九塘镇南边打探消息去了。 我又问了一些咱们这边的情况,柳书禾一一回答,外面有人叫她,她就出去了。 我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以及之后做的那个噩梦。 我不觉得那是梦,那些可怖的情景曾经或许都真实发生过,那些痛那些绝望,鹿湘都亲身经历过。 梦里那双施暴的手,在我脑海里尤为清晰,我见过那双手,修长白皙,一下一下地转动着手里的那串佛珠。 那是柳洛渊的手! 我与柳洛渊第一次相见,是在回龙村的龙王庙前。 那天下着雨,我打着伞去龙王庙那边查看情况,远远地看到他打着伞,白衣飘飘,长身而立,修长无骨的手里盘着一串佛珠。 那时,我甚至还在想,这是怎样一个人间佛子啊! 呵! 人间佛子? 如果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么,亲手将鹿湘脊椎骨剥离出去的那个刽子手,就是柳洛渊! 我清楚地记得,我与柳璟琛相识之初,他为了确认我是不是鹿湘的转世,他就总是喜欢摸我的脊椎骨。 而柳书禾第一次来到童家,也是先摸我的脊椎骨,然后她得出了结论,说我不是鹿湘。 他们都是通过摸我的脊椎骨来确认我的身份的。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又为什么要以脊椎骨作为辨认鹿湘的依据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鹿湘身上的那一块天骨,跟我不一样,我的在眉心之间,而她的,却是那一整条脊椎骨。 这也是为什么,鹿湘修炼天赋奇高的原因。 而柳洛渊很可能就是在鹿湘奄奄一息的时候,亲手将她的天骨剥离出了她的身体。 柳洛渊手里一直不停地盘着的那串佛珠……以及那天夜里,他渡天劫,而我的脊椎骨却会蹿过电流,承受着非人的疼痛,难道不是他在用那串佛珠帮他挡劫吗? 我不敢想,也不愿意继续深想下去。 我怕,怕亲手撕开那些血淋淋的现实,怕自己承受不住那样的痛。 我更恨,恨自己瞎了眼,当初还将这样一个人间恶魔当成了人间佛子,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那两天,我待在房间里休养,前所未有的想念柳璟琛。 不知道是对当初我对他种种怀疑与反抗的愧疚,还是遭遇了这些之后,我整个人都变得脆弱不堪,想要寻求他的爱护。 人总是得在经历过很多很多事情之后,才能看清一切的本质。 就像我奶奶,当初她对柳璟琛也是诸多防范,可是临了临了,她还是叮嘱我,要相信蛇君,要乖乖听蛇君的话。 想到奶奶,我忽然就想起她曾经跟我说的那些关于鹿家阴香的话。 她说,鹿家阴香可沟通魂魄,可渡冤魂入轮回,可追溯前世今生,可肉白骨活死人…… 肉白骨活死人……这是真的吗? 那如果我能制出这样的阴香,是不是就可以帮助柳璟琛的蛇骨真身重新长出骨肉,让他能重见光明? 虽然柳璟琛的神魂脱离蛇骨,也已经修炼出了实体的人形,但很不稳定,我见过他受重伤的时候,维持不住人身,身影越来越淡的样子。 如果他的蛇骨之上再次长出血肉,有了实体真身之后,他会变得比现在强大很多倍吧? 只有他强大了,才能真正护住鹿家阴香堂,也才能让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受到应有的惩罚…… 第112章 百年雷击桃木 我将鹿湘留给我的那半本《阴香香引谱》拿出来,从头到尾仔细地翻阅。 我之前仔细阅读过前半部分内容,甚至包括鹿湘做的那些批注,我都认真研究过,但并没有见到上面记载着有哪种阴香,是可以肉白骨活死人的。 但我不死心,或许是我看漏了,也或许是我没有真正理解里面的内容,错过了重要信息? 这一次,我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又将这半本《阴香香引谱》看了个遍,但是没有。 确定没有。 怎么会呢? 是这半本书记载的内容不全,还是我奶夸大其词了? 我不信邪,又翻回去,将目录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遍,目录上记录的只有阴香的名字以及香引,后半部分的香引明显霸道又邪门,但具体配料以及用途并没有。 我奶说的那种阴香,会不会藏在后半部分里? 这后半部分《阴香香引谱》,应该是在乔家人的手里,鹿唯心知道一些,但我不确定她是否见过后半部分书。 柳璟琛不让我碰后半部分的内容,毕竟制作、使用那些阴香是会背上业障的。 从鹿唯心上次用散痞香受到的反噬来看,的确危险。 不过如果是为了柳璟琛,我觉得只要不要我的命,受到一点反噬,背负一点业障,也是值得的。 这样想着,我猛然意识到自己对柳璟琛情感的变化,竟然这么大。 我又想起胡云玺问我的那句话:“蓁蓁,你喜欢柳璟琛吗?” 那天我无法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而如今,我似乎意识到,我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对柳璟琛真的有点喜欢了。 或许不是喜欢,是依赖,是感动,亦或是其他什么复杂的情感? 面对这样一个长得帅,有修为,又全心全意护着自己的男人,我这种母胎单身,很难不动心吧? 不管怎样,等有机会,我一定得亲口问一问鹿唯心,关于后半部分《阴香香引谱》,以及乔家阴香那边的情况。 只不过,现在她的情况很不好,可能还得等等。 柳洛渊藏得太深了,即使那天夜里我们确定他的渡劫地点是在九塘镇南边,但后来我们派过去打探他情况的人,愣是什么消息也没打探到。 就这样又过了一周,我接到了冯大志的电话,说他那边有人递请事帖,问我接不接。 柳书翊之前下令暂时不接请事帖,我估计是要等到柳璟琛渡完百岁劫之后,再重新接单的。 所以我当时就回了冯大志,说不接。 冯大志犹豫了一下,说道:“鹿姑娘,我知道咱堂口暂时不接活儿,之前请我帮忙递请事帖的都被我拒绝了,但是这一个不一样,我待会拍张照片微信发给你,你看看再做决定。” 挂了电话之后,我很快就收到了冯大志的微信图片。 图片上拍的是一张黄表纸,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用毛笔写着一个方子,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药方子。 但等我看清楚上面写的那些配料,我才认出来,这是一个制作阴香的方子。 这个方子并不在前半部分《阴香香引谱》中,但它的香引竟是长明灯里面的灯芯火油。 而这个香引,《阴香香引谱》的目录里面是有的,在后半部分很靠后的位置。 能拿出这个方子的人,绝不是一般人。 我立刻给冯大志回了电话,问他对方是什么来历?拿这个方子给我,又是为了什么? 冯大志说那人要亲自见了我,亲口跟我谈。 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冯大志带着那人来沉水村,在这边更安全一点。 第二天一早,冯大志就开着车,带着那人来了。 让我很意外的是,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看起来挺憨厚本分的,下车的时候,我看到他的右腿明显瘸了一下,落地之后,走路虽然慢了点,但看起来还算正常。 冯大志把他引到院子里,做了介绍。 小伙子叫宋辉,今年36岁,家里是做木材生意的,他手里的这张方子,是他父亲留下来的。 “我父亲做木材生意起家的,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是小康家庭,四十多年前,他得到一个消息,说南方有一棵百年雷击桃木,只要能弄回来,必定能大赚一笔。” “他们那个年代,处处都是商机,我父亲本身胆子又大,就跟人一起去了南方,见到了那棵巨大的百年雷击桃木。” “那棵树长在高山上,弄碎了运下来,损耗太多,如果能整棵运下来的话,他们几个人平分,每个人至少都能分到几百万,于是他们几个人吃住在山上,一起研究商讨,最终定下了一个最佳方案,他们准备放弃那棵百年雷击桃木的枝杈和外表皮,直接运树心下山。” “树心才是百年雷击桃木的核心价值所在,只运树心下山,能很好的保证树心的完整性,也能价值最大化,一切准备就绪,就在他们要动手的那天晚上,那棵百年雷击桃木,竟又被雷击中了,当时睡在它周围的几个人,除了我爸,全都被烧死了。” 说到这儿,我惊讶道:“全都烧死了?那你爸呢?” “我爸命大,他睡在那棵大树的背面,那道雷击穿了桃木心,我爸爬得快,只被打到了右腿,他连滚带爬地下了山,险险捡回一条命,但他右腿被击中的地方一直没能好,一到晚上,就像是被火灼烧一般的疼,像是骨头都被烧着了一般,他花高价请高人看过,高人说他是应了雷火劫,如果不想办法除掉这雷火劫,不仅是他,他的子孙后代,世世代代都会跟他一样,遭受雷火劫的折磨。” 说到这儿,宋辉掀开裤腿,露出他的右腿。 他的右腿小腿部分,的确有一个圆圆的洞,洞周围黑漆漆的,从洞口甚至能看到他的腿骨。 “我爸染上雷火劫那年刚好36岁,而我今年刚过36岁生日的那天晚上,腿上就出现了这个洞,到了半夜,从洞口看进去,能看到我的腿骨通红通红的,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又热又疼,折磨得我想死!” 第113章 佛缘深厚 宋辉腿上的雷火劫已经开始影响他走路了,再这样发展下去,他的腿乃至浑身的骨头都得废。 我问:“你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他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宋辉说道,“当年我父亲应了雷火劫之后,辗转很多途径,得到了一根阴香,那根阴香保他二十年无虞,二十年后,雷火劫复发,他又去找当年卖他阴香的人,那人说,他手里只有一根压制雷火劫的阴香。” “不过他又说,他手里有一个方子,能根治雷火劫,但这个方子必须拿给鹿家阴香堂才能制出来,我爸在雷火劫复发的第三个月,浑身骨头自燃去世了,只留下这个方子给我。” 说到这里,宋辉苦笑了一声,说道:“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吧,我今年刚好应了雷火劫,鹿家阴香堂又重开了,我觉得这是老天爷可怜我,给我一条活路。” 宋辉郑重地递上请事帖,说道:“鹿堂主,求你帮帮我,事成之后,不仅这张方子归你,我还会送上十万块钱,以及百年雷击桃木心一截作为报酬。” 我看着宋辉手里的请事帖,犹豫着。 宋辉开出的条件很诱惑,但柳璟琛之前叮嘱过我,后半部分阴香不能碰,我会被迫背上业障的。 但顺着宋辉这条线,我就有可能找到当年给宋辉父亲阴香的人,他既然手握这张方子,也就很可能知道后半部分《阴香香引谱》的确切下落。 宋辉双手捏着请事帖,眼神殷切地看着我,我却没有接,摇了摇头,说道:“对不起宋先生,你的请事帖我没办法接。” 宋辉顿时不解道:“为什么?是我开出的报酬不够丰厚吗?我可以再加的。” “宋先生,你误会了。”我将那张方子也推回到他面前,说道,“我刚接手鹿家阴香堂,能力弱,道行浅,你手里的这张方子特别霸道,以我的能力根本制不出来,我想真正能救你的不是我,而是当年卖这个方子给你父亲的人。” 宋辉摇头:“如果他能制出这方子上的阴香来,当年我父亲也不会死了。” “他?”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你的意思是,给你父亲这个方子的人,还活着?” “活着,已经九十多岁了。”宋辉说道,“他是龙光寺的住持,我每年都会去寺里上香、捐香油钱,上个月我们才见过面。” 龙光寺我是知道的,那是江城第一大寺,据说建成差不多有一千年的历史了,香火旺盛的很,每年都有大量的人去求财、求子、求不挂科……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鹿家的阴香方子,会是从这样一个大寺庙的住持手里流出来的。 这样的人德高望重,轻易不可能沾染那些阴邪的东西,或许我该去拜访一下这位高僧,说不定他能为我、为鹿家阴香堂开辟另一条更加宽广的道路呢? 这样想着,我就对宋辉说,虽然我目前帮不了他,但希望他帮忙引荐一下高僧,我具体帮他问问。 宋辉当然是一万个愿意,他收起请事帖,却将那张方子又推给我,诚恳道:“鹿堂主,无论咱们的买卖能不能做成,这张方子本该属于鹿家阴香堂,我将它送给你,也算物归原主了。” 我也没有扭捏,收了那张方子,并跟宋辉互相留了联系方式,等他跟龙光寺的住持约好见面时间,我们再联系。 冯大志和宋辉离开后,我又仔细研究了一下那张方子里面的用料,发现那些用料虽然稀少,却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跟之前的散痞香倒是完全不同。 我将那张方子收好,期待着跟那位高僧的见面。 两天后,宋辉给我打来电话,说跟住持已经约好了,他下午开车过来接我,我说他腿不方便,还是我这边直接开车过去。 柳书禾是一定要跟着我的,我还买了香塔之类的,等去龙光寺烧。 等见到宋辉,他的脸色明显比前两天差了很多,腿也更瘸了,所以他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配了一个助理兼司机。 龙光寺坐落在江城郊区的宝龙山半山腰上,从山脚到寺庙门口,全都铺上了青石板,我们的车就停在山脚下,然后拾级而上。 宋辉腿脚不方便,他的助理就扶着他慢慢往上爬,等到了龙光寺,我们先上香,宋辉更大方,直接给寺庙又捐了一万块香油钱。 做完这些之后,我们由一个小沙弥引路往后面的禅房去,龙光寺很大,前面是主殿,后面又分为好几个小殿,再往后才是他们做课业的禅房,而住持的禅房还要在更里面。 龙光寺的主持法号无妄,已经九十八高龄了,精气神却很好,两道长长的白眉一直垂到脸颊下侧,仙风道骨的。 我们过去的时候,他正盘腿在蒲团上打坐,禅房里萦绕着浓浓的檀香味,我一进去,就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一般,特别舒适。 无妄大师笑着打量了我一会儿,点点头,称赞道:“好一个佛骨天成,鹿姑娘,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倒是可以常来龙光寺坐坐。” 我也笑着回应:“那是自然。” 无妄大师又跟宋辉寒暄了几句,小沙弥就带着宋辉、助理以及柳书禾去别的地方休息了,他跟我单独谈阴香方子的事情。 禅房的门开着,我和无妄大师面对面地盘腿坐在蒲团上,他很是和蔼可亲:“说起来,我与你们鹿家,或者说与你,真是佛缘深厚。” 我眉头一挑,不解道:“与我?大师何出此言?” 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来龙光寺,也是第一次见无妄大师。 无妄大师一手捻了捻他长长的须眉,说道:“八十多年前,我那时不过十五六岁,跟在我师父后面,接见过一位贵客,那是一个与你长得有九分九相似的女子,一样的面庞,一样的佛骨天生……” 我惊愕道:“大师见过鹿湘?” “鹿湘……对,就是鹿湘。”无妄大师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回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贵客重临,那天发生的事情,却好像就在昨天……” 第114章 醍醐灌顶 贵客重临…… 无妄大师看出来,我是鹿湘的转世,但他却说我与鹿湘有九分九的相似,所以他也将我与鹿湘区分开了。 我没想到来龙光寺,还能听到关于鹿湘的事情,顿时严肃了起来,恭敬地问道:“大师,当年鹿湘来龙光寺,是为了什么?” 无妄大师缓缓说着:“她是来求取佛前香灰的。” “她说她做了孽事,需要佛前供奉百年的香灰化解,她捐了大量的香油钱,并以十根阴香以及三张阴香方子作为报酬。” 难道宋家的阴香以及阴香方子,竟都是鹿湘留下来的? “佛渡众生,鹿湘虔诚,师父答应了她的请求,并收下了那十根阴香以及三张阴香方子,师父圆寂之后,将这些东西托付给我,而我用那十根阴香,分别帮了十位苦主,至于那三张阴香方子,分别对应着雷火劫、噬心蛊以及无根胎,我也全都交给有需要的人了。” “无根胎?噬心蛊?” 当初鹿唯心借由贺莲的嘴,向我传达化掉无根胎的方子,那时候我以为,她这方子是从乔家人手里弄来的。 所以我一直认为剩下的那半本《阴香香引谱》就在乔家,现在看来好像不是的。 无根胎的方子是从无妄大师手里流出去的,而鹿唯心身中噬心蛊,她既然能拿到化无根胎的方子,又怎会放过噬心蛊的方子呢? 无妄大师继续说道:“当初我将对应雷火劫的方子交给宋施主,一是因为他的确需要,第二点,我也是抱有私心的,鹿家的方子,我希望它们还能回到鹿家人手中去。” “可是,大师,我已经接触过化无根胎的散痞香了。”我如实说道,“散痞香特别霸道,用完之后,的确能化无根胎,但制香、燃香者本身会遭到强烈的反噬,宋家的事情,我恐怕也爱莫能助了。” 无妄大师淡笑道:“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双面性,并不是绝对的非黑即白,就比如你说的化无根胎的方子,它的香引是父骨,无根胎本就是阴邪之物,它的父骨必定也一样,你直接用它来做香引,怎能不被反噬呢?” 无妄大师一句话,让我犹如醍醐灌顶! 是啊,以阴邪之物做香引,制出来的阴香又能好到哪儿去? 就比如之前我从阴阳交界处带回来的阴人甲,那本也是阴邪之物,但从阴官手里过了一遭之后,它的性质却改变了,制出来的卸甲香我也给那些村民用了,不是也没被反噬吗? 这就是区别所在。 长明灯本是为去世之人引魂入黄泉用的,属于阴煞之物,用长明灯的灯芯火油做香引,制出来的阴香肯定会反噬,但如果这盏长明灯在佛前供奉过很长时间呢? 本来看到那张阴香方子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用胡云玺给我的那盏长明灯里的灯芯火油,但那盏长明灯打不开、移不动,要取里面的东西,就需要我以灵识控物。 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无妄大师既然能用那张方子来吸引我出现,就说明他做好了后续准备。 果然,无妄大师叫了一声守在外面的小沙弥,小声交代几句,那小沙弥就离开了。 等他再回来,手里已经多了一盏古朴的长明灯,他走近了,我甚至能闻到一股特别的香火味。 无妄大师将长明灯递给我说道:“几百年前,天下连年大旱,百姓苦不堪言,当朝天子受高人指点,在龙光寺供了这一盏长明灯,为黎明百姓祈愿风调雨顺,当夜便下了一场大雨,解了百姓的燃眉之急,后来这盏长明灯一直就留在龙光寺中受香火供奉,今日我就将它转赠给你。” 这样珍贵的一盏长明灯就给我了? 我有些不敢伸手去接:“大师,您真的要将这盏长明灯交给我吗?灯芯一旦剪断,长明灯就灭了。” “拿去吧。”无妄大师说道,“当年这盏长明灯为黎明百姓祈福,已经发挥了它该有的作用,如今还能用它的灯芯火油救人,也算功德一件了。” 他都这样说了,不接受就是我不知好歹了。 我小心接下长明灯,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无妄大师摆摆手,说道:“你天生佛骨,本与佛门有缘,这是你的造化,不用感激我。” 寺中杂事众多,无妄大师又与我聊了一会儿,便去忙了,我们也下了山。 我让宋辉先回去,等我制作好了治疗雷火劫的阴香再联系他,毕竟这方子上的其他用料也需要时间去收集,他连声应下,说回去等我的好消息。 当天回到沉水村,我就着手准备其余材料,好在上次去阴阳交界处,我们带回来不少好东西,基本够用了。 等我准备好一切,天已经黑了,吃完晚饭之后,我就回房,净手、给剪刀等用品消毒,戴上口罩,打开长明灯的灯罩,顿时一股浓郁的檀香味便散发了出来。 我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将灯芯剪断,放在消过毒的碗里,细细碾磨出火油,然后再按照步骤,与其他材料混合…… 外面起了风,淅淅沥沥的小雨也跟着下了起来,隐隐地还有闷雷声传来,这雷、这雨来得都很突然,似乎在为这盏曾经祈愿风调雨顺的长明灯送别。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各种材料被我碾磨时发出的声音,以及我自己的呼吸声。 我专注着手上的事情,每一步都极其小心,生怕哪一步做错了,浪费了无妄大师给的这盏长明灯。 其实制作阴香的工序并不复杂,但我做得很慢,不仅是因为谨慎,更重要的是,可能这次制作的阴香等级比之前都要高,特别消耗我的精气,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一做就到了半夜,我已经累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了,索性只剩下最后一步,晾干脱模了。 晾干需要时间,我就撑着下巴在桌边等着,迷迷糊糊地就在我要睡着的时候,一道熟悉又凄楚的声音猛然响起:“娘亲……” 我吓得一个激灵,瞌睡虫瞬间跑得无影无踪,转头朝窗户那边看去,就看到无头婴孩小小的身子趴在窗户外面,黑漆漆的空洞的眼眶正直勾勾地看着我…… 第115章 强迫 短暂的惊吓之后,留给我的更多的是惊愕。 无头婴孩这次出现,状态很不对。 它是趴在窗台上的,所以我能清楚地看到它颅顶的样子。 无妄大师说,鹿湘曾经去龙光寺求取佛前香灰,说她自己造了孽,鹿湘造了什么孽呢? 除了一百年前害得柳璟琛被挖胆剥皮之外,她一直都在用鹿家阴香救人平煞吧?我能想到的,唯独只有无头婴孩这件事情。 时至今日,我已经能将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拼凑出一个大概的轮廓了。 当年,柳洛渊、柳璟琛两兄弟,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和鹿湘纠缠在了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柳璟琛和鹿湘之间产生了感情,彼此相爱,可这段感情没能等到开花结果,就被柳洛渊从中横插一脚。 胡云玺告诉我,鹿湘会找他倾诉,他确定鹿湘从始至终爱的就只有柳璟琛,但她却怀上了柳洛渊的孩子。 所以可以推断,是柳洛渊强迫了鹿湘,鹿湘又是天生佛骨,她怀的是佛骨胎,她想尽办法,最终在佛骨胎七八个月大的时候,将它剥离出了身体。 可那时候,佛骨胎已经成型,它本应该是浑身天骨的,提前被剥离出母体,致使它浑身上下,只有头盖骨那一块才生长成熟,是名副其实的天骨。 鹿湘亲手斩断了佛骨胎的头颅,将它的头盖骨揭下来,分裂成了四块,将它的身体封印在了红松木小棺里,而当初头颅放在哪里,我不知道。 这就是鹿湘坦白的所谓的造的孽,我曾经在幻镜中,看到鹿湘以封印符封印天骨碎片的画面,后来也效仿过她的封印过程,效果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好。 并且天骨碎片上的封印符和红松木小棺、青铜棺上的效果都不一样,天骨碎片上的法力是最强、最霸道的。 之前我一直认为是封印符本身的原因,现在看来并不是。 问题其实就出在那佛前香灰上。 鹿湘在封印天骨碎片的时候,在朱砂之中加入的香灰,并不是普通香灰,而是从龙光寺求来的百年佛前供香,也只有这些东西的加持,才能达到封印天骨碎片的作用。 而天骨碎片上的封印符被破的时候,反噬力也会最大化,我才会两次被波及,后背上全是鞭伤。 想到这儿,我又看了一眼还趴在窗台上的无头婴孩,它是柳洛渊强迫鹿湘之后的产物,鹿湘憎恨它,但它毕竟又是鹿湘身上剥离下来的一块血肉,鹿湘对它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但当年,柳洛渊为什么要强迫鹿湘,并让她怀上佛骨胎呢?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回答。 鹿湘天生佛骨,她能生出佛骨胎来,而佛骨胎是修炼者的神往。 柳洛渊无论是在修炼天赋,还是在感情经历上,都低柳璟琛一等,如果柳璟琛跟鹿湘修成正果,再孕育出一个佛骨胎孩子,相形之下,他觉得自己再难有出头之日。 所以,他要赶在柳璟琛之前,让鹿湘怀上属于他的佛骨胎! 想到这些,我忽然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我记得我在认识柳璟琛之初,曾经一直纠结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怀上他的孩子。 那时候,我害怕、彷徨,认为柳璟琛就是想要佛骨胎来帮助他修炼,后来事实证明,并不是这样的。 柳璟琛也亲口对我说过,他如今只剩下一架蛇骨,蛇骨阴寒,不能见光,佛骨、天骨对于他来说,都太烈了。 柳璟琛第一次对我说让我给他生孩子,是在我受柳洛渊蛊惑,被他发觉之后。 当时他的状态很疯,我下意识地就觉得,他是受了柳洛渊的刺激。 对,他的确是受了柳洛渊的刺激,却不是我想的那样,受到了感情的刺激,而是柳璟琛害怕,怕我会重蹈鹿湘的后尘。 他怕柳洛渊接近我,还会向对待鹿湘那样故技重施,让我怀上孩子,与其让柳洛渊得手,倒不如将我牢牢掌控在他自己的手中。 并且柳璟琛从一开始就说我肚子里怀的是蛇胎,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确定吧? 他只是希望我怀的是蛇胎,而不是佛骨胎吧?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答案,却没想到,我其实还是低估了柳璟琛从一开始的筹谋,直到我生下肚子里的一双儿女之后,我才真正彻底懂得了他的良苦用心。 “娘亲……救救我……” 无头婴孩破碎的求救声再次响起,它还趴在窗台上,两只爪子死死地抓着窗台边缘,生怕掉下去似的。 它头顶的两块天骨碎片,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往日的圆滑光泽,上面布满了裂纹,蜘蛛网一般到处横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些裂纹中间,时不时的跟过电似的,一闪一亮,瞬间而过。 这一次它来找我,明显比之前几次都虚弱,我站起来,想靠近过去仔细看一看,它紧紧扒在窗台边的手猛然滑落,小小的身影陡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我立刻追出去,在窗台周围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无头婴孩的身影。 房间里的阴香还在等待脱模,又深更半夜的,我不敢乱跑,甚至还害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对方可能就是想用无头婴孩引开我,趁机来拿我的阴香。 所以我转头又回到了桌子旁,守着阴香,努力地摒弃到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后半夜,我将制好的七根雷火香全部脱模,将其中五根包好、放好,另外两根单独装起来,留给宋辉用。 做完一切之后,我就爬上床,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起来之后,我就给宋辉发了信息,告诉他雷火香已经做好了,让他带上之前的请事帖,到沉水村来取香、用香。 宋辉很快将电话回了过来,他抱歉道:“鹿堂主,这两天我的病情恶化了,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烈火烧着了一般,夜里又热又疼,感觉骨头都被烧脆了,一动就像是全身骨头都要粉碎了一般,我不敢出门,可不可以求您带着阴香来我家用香?我可以付双倍的报酬。” 第116章 真狗啊! 宋辉一直在手机里恳求我,我想着本来也是要救他的,来我这儿和去他家,也没多大区别。 柳洛渊那边刚渡完劫,现在肯定在闭关,乔家也好久没有动静了,这会儿应该是安全的,我就答应了他。 早饭过后,我和柳书禾就出发了,按照宋辉给的定位,一路赶过去。 宋家发家早,虽然中途遭遇雷火劫,宋父散尽家财去治病,但毕竟家底子还在,宋辉接手他父亲的产业,二十年来兢兢业业,在木材这一行也做得风生水起。 他住在一座独栋小别墅里,我们来之前,他就将所有人支出去了,家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床上。 房间里开着空调,温度开得特别低,他身上盖着一张薄毯,右小腿却露在外面。 从小腿的伤口看进去,能看到他裸露的骨头已经变色了。 宋辉冲我虚弱地一笑,说道:“鹿堂主,麻烦你了,我实在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请事帖,我赶紧阻止他:“你躺着别动,小心。” 我将请事帖拿过来,转手交给柳书禾盖章,等回去之后还要登记入库的。 柳书禾接过请事帖后就出去了,我燃香的时候,她需要帮我盯着别墅周围,不让我被干扰。 我按照流程做好一切准备之后,就在宋辉的床边点燃了那两根雷火香。 雷火香跟别的阴香不一样,它烧起来的时候,会噼里啪啦地响,因为里面含有百年佛前供香,很快空气里都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味儿。 床上的宋辉眯着眼睛躺在那儿,整个人都舒展开来,沐浴在雷火香的香味中。 别说他了,就连我,也不自觉地想要盘腿打坐,蹭一蹭这百年佛前供香的法力。 但我毕竟是来救人的,总不能直接盘腿坐在地上吧? 所以我只是靠着桌边坐着,观察着宋辉的状态,一旦发现有哪儿不对劲,立刻补救。 好在整个过程都出奇的顺利,外面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宋辉右腿上的那个洞,不停地往外溢着黑色粘稠的水样物质,一直到流出来的液体变成鲜红色,我才放下心来。 两根雷火香烧完,宋辉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虽然看不到他身体里的骨头怎样,但从伤口的色泽上来看,应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叮嘱他,这段时间要好好卧床休息,不能剧烈运动,否则就算雷火劫被驱散了,他的腿也会留下后遗症的。 宋辉连连答应,我又交代了几句,然后就跟柳书禾离开了。 柳璟琛没出关之前,每次待在外面,我都很不安心,生怕会出意外,所以一办完宋辉的事情,我们就赶回了沉水村。 回到家之后,我已经困得不行了,昨晚没睡好,使用雷火香也消耗了我的大量精力,我几乎是沾床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可傍晚的时候,我却被柳书禾摇醒了,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就听她问道:“蓁蓁,你今天给宋辉用香,没出什么问题吧?” “没有啊,很顺利。”我揉了揉眼睛,疑惑道,“怎么了?” 柳书禾一脸凝重道:“咱们阴香堂的请事帖记录入库,有一套特有的流程,如果结单成功,阴官那边会有相应的反馈,但宋辉这一单反馈显示,没有成功。” 我顿时清醒了过来,眉头皱得紧紧的:“不可能,我亲眼看着他腿上的伤口流出鲜血的,我离开的时候,他的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了,怎么可能没成功?” 柳书禾没说话,只是冲我摇了摇头,我知道她不会拿这事儿跟我开玩笑,我就又拿出手机,给宋辉打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我挂断之后又给他打,接连打了五个,都没被接通。 我又给冯大志打,让他也试着联系一下宋辉。 七点多的时候,冯大志给我回电话了,说他亲自跑了一趟宋辉家,发现宋辉被绑在他家地下室里,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地下室里?”我一头雾水,“他怎么会昏迷在地下室里?我不是交代他这几天多卧床休息吗?” 冯大志严肃道:“他应该是一直被绑在地下室里的,浑身滚烫,腿上的雷火劫伤口还在。” 宋辉一直被绑在地下室里,雷火劫伤口也还在,那白天躺在床上的那人是谁? 我那两根雷火香,又是被谁享用了? 冯大志守在宋辉家的地下室里不敢离开,也不敢随意搬动他,害怕弄碎他的骨头。 我接了宋辉的请事帖,就要完成他的诉求,如果完成失败,是要被扣功德的,严重的话,甚至会被反噬。 所以我必须再跑一趟宋辉家。 万幸的是,我还有另外五根雷火香,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我还是一咬牙拿出其中两根,包好,然后跟柳书禾一起离开。 天已经黑了,柳书禾开车都小心了起来,我坐在副驾驶上,一直在回想白天的事情,可不管我怎么回忆,都想不到破绽在哪儿。 唯一能确定的是,当时躺在床上的那人,的确也遭了雷火劫,如果他道行够高的话,是有可能用障眼法迷住我的视线的。 道行高,最近又遭了雷火劫的人……难道是柳洛渊? 我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整个人都处于震惊之中,专心开车的柳书禾被我吓了一跳:“你干嘛?” “柳洛渊!”我喃喃道,“那个假冒宋辉的人,很可能就是柳洛渊!他最近刚渡了百岁劫,三道天雷打下去,他很可能也遭了雷火劫,他知道找我替他疗伤是不可行的,所以就幻化成宋辉的样子,骗了我两根雷火香。” 柳书禾细细品咂了一下,一手拍在方向盘上,骂骂咧咧道:“狗东西,肯定是他!” 雷火劫又不是市场上的大白菜,谁都能遭,江城周边如果有人渡劫,不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反正最近渡劫的、修为挺高的,我们就只知道柳洛渊一人。 真狗啊! 我靠在椅背上,摸着下巴,再往下细想,越想越不安。 柳洛渊是怎么锁定宋辉的? 他与宋辉的关系如何? 那根龙光寺、无妄大师是否也有关联呢? 我知道我不该怀疑无妄大师,但当年鹿湘去过龙光寺,这事儿瞒不住柳洛渊…… 第117章 新生活 宋辉手里的方子是无妄大师给的,用来制作雷火香的香引也是无妄大师给我的,如果无妄大师跟柳洛渊一早就是勾结好的,那我的信仰真的要崩塌了。 并且,宋辉在整件事情之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他到底是受害者,还是知情者? 如果是知情者,他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样耍着我玩,我千辛万苦制出来的雷火香他就不配用。 我把我的疑虑说给柳书禾听,柳书禾也满肚子的火气,拍着方向盘说道:“这事儿交给我。” 宋辉家别墅灯火通明,我们下车之后,直接就去了地下室。 冯大志还守在宋辉身边,宋辉状态如冯大志在手机里所说,很不好。 柳书禾掐着他的人中将他弄醒,然后不知道她往宋辉嘴里滴了什么,我只看到是淡绿色的液体,然后宋辉就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嘟囔着。 我们蹲在他身边听了好一会儿,只听他一直在交换着疼啊、痛啊,喊救命之类的,期间还叫过我和无妄大师,求我们救他,并没有提及柳洛渊。 柳书禾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刚才给他喂的是致幻的蛇液,如果他果真与柳洛渊有勾结,在这种情况下,不会半个字都不透露,看来他的确是受害者。” 既然是受害者,我们该救还得救,毕竟我们是接了宋辉的请事帖的。 冯大志和柳书禾出去看着周围,我留在地下室里燃香。 两根雷火香刚燃没多久,宋辉的嘴忽然大张开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喉咙里面发出嗬嗬的声音,感觉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很快,一条黑色的、筷子长的,浑身布满伤口的小蛇从他的嘴里钻了出来,吓了我一跳。 小黑蛇从宋辉嘴里钻出来之后,落在地上就不动了,我蹲下去,低头仔细看了看,发现小黑蛇身上的伤口,跟宋辉右腿上的伤口很像。 都是遭了雷火劫。 这条小黑蛇应该就是柳洛渊用来控制宋辉的,它的出现,几乎可以印证我们之前的猜测,宋辉并没有主动跟柳洛渊连手骗我们。 就算之前他打电话给我,引我过来之类的,都是出自他本人,也是被柳洛渊控制着的,他没有主观意识。 等到两根雷火香烧完,宋辉才彻底转醒,他身边到处都是被雷火香逼出来的恶臭黑水。 宋辉爬起来,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又看向我问道:“鹿堂主,我怎么会在我家地下室啊?” 我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下,宋辉当即不可思议到:“您是说,有人装成我的样子,骗了您两根雷火香?” 我点头,不过没有跟他说我对无妄大师的怀疑,更没有跟他提柳洛渊的名讳。 我与柳洛渊之间的恩怨,跟他没关系。 宋辉明显好转之后,我们就回了沉水村。 柳洛渊骗走了我两根雷火香,那么,他渡劫受的伤,很快就能痊愈,等他大好了,又该生幺蛾子了。 距离柳璟琛渡劫还有二十几天时间,我本想再去一趟阴阳交界处,去囤一些阴香堂需要的东西,但没有柳璟琛开的清单,我也不敢盲目地再去。 上次从阴阳交界处出来时,我和柳书禾遇到的那顶红轿子,一直都噎在我的心里。 我和柳书禾都说不清那天遇到的,到底是真实的红轿子,还是幻象。 但最终那红轿子消失得突然,以及我看到的红盖头的那张脸,让我如鲠在喉。 我怕再去,还会遇到什么不吉利的事情,想想还是忍住了。 一切等柳璟琛渡劫之后再说吧。 不过最近也有一件好事发生。 贺莲给我来了消息,说她已经成功离婚,并且出国开始新生活了。 她感激我们阴香堂对她那段时间的照顾,感激我们让她看清了她往后的人生道路。 她听说鹿家阴香堂要重建,补给我们好大一笔报酬,还说等阴香堂建好了,她一定会来上香的。 她还单独给团子打了一把金锁,金锁上面雕着团子胖嘟嘟的可爱模样,看得出来很用心了。 金灿灿的金锁挂在白胖胖的团子脖子上,小家伙开心的直拍小手,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没白泡那么多澡。 我替贺莲高兴,同时我又想起了蒋欣雅,当初她俩前后脚出事,都在童家住了一段时间,最终离开的时候,贺莲肚子里的无根胎彻底化掉了,但蒋欣雅身上的观音面只是被封印符暂时封印住了。 蒋欣雅回去之后,一直都没有再联系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毕竟是我的舍友兼好闺蜜,我还是挺担心她的,就顺手给她发了微信,问她最近情况怎么样。 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毕竟她没有主动来找我,就说明没有遇到什么大事儿。 不是有句话这么说来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却没想到我的消息没能发出去,后面跟了个鲜红的感叹号! 我被蒋欣雅拉黑了? 怎么回事? 我想了想,就给她拨了电话,通了,却又很快又被按掉了。 我接连打了几次都是这样。 微信拉黑我,手机不接我电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应该啊! 我没有生气,反而是心里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我赶紧又给熊芳芳发了信息,问她最近有没有联系过蒋欣雅。 熊芳芳那边信息回复得很快,说自从蒋欣雅生病请假之后,就很少跟她们联系了。 并且跟我一样的是,她们的微信,最近也被蒋欣雅拉黑了。 这事儿就奇怪了。 那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我想着等有时间,还是得让人去蒋欣雅家那边看看,毕竟蒋欣雅身上的观音面还没有完全被除掉,可不能大意了。 可还没等我去找蒋欣雅,第二天中午,她却给我回了电话,用的是一个新号码。 蒋欣雅告诉我说,前几天她的手机弄丢了,不知道被哪个缺德鬼捡了去,乱弄一气,她刚买了新手机,就联系我了。 我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那边蒋欣雅又说道:“榛榛,我听说鹿家阴香堂要在你老家重建了吗?我还说这几天有空,去童家找你玩呢。” 第118章 不会是上山了吧? 我说最近我待在家里也没事,让蒋欣雅直接来沉水村找我玩,蒋欣雅笑嘻嘻地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之后,蒋欣雅又将我的微信加了回来。 这次联系之后,我知道她没啥事儿,也就放心了。 接下来几天,我一直待在沉水村,有时间就去翻看《阴香香引谱》,香娘娘庙那边进展也比较快,按照柳璟琛之前的交代,我们是先盖主堂的但因为主堂占地面积挺大的,所以预计到这个月下旬才能弄好。 大概就是赶在柳璟琛渡劫之前盖好。 图纸我看了好几遍,也现场去追进度,我是有私心的。 主堂所在位置,就是当初香娘娘庙那一片,也就是说,主堂下面覆盖了青铜棺。 主堂盖好之后,该做的阵法做好,该做的供奉供起来,等鹿家阴香堂的牌匾一挂起来,主堂便是三界六道都得抱有敬畏之心的地方。 到那时,谁想动鹿家阴香堂,还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不敢动鹿家阴香堂,那下面的青铜棺就更不能动了。 我想,这也是保护柳璟琛的一种方式吧。 忙了几天之后,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玩手机,百无聊赖地刷了刷微信朋友圈,就看到蒋欣雅今天下午发了一条朋友圈。 朋友圈有文案也有图片。 “出来玩了。” 下面配的图片背景,竟是回龙村的后山。 我在下面评论:“去童家了?不是说来我这儿的吗?” 一直到第二天,蒋欣雅也没有回我这条评论。 我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但一忙起来又给忘了。 又过了两天,童栩言过来这边跟柳书禾交接龙王庙那边的事情,我当时也在,就顺嘴提了一句:“欣雅前两天去找你玩了?” “她前两天的确来过。”童栩言说道,“说是想去龙王庙上炷香,我让琴姐带她过去的,上完香之后她就不见了,走的时候,连声招呼都没打。” 童栩言说这话的时候,是有些不高兴的。 毕竟当初蒋欣雅在童家住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童栩言没少照拂她,既然来回龙村玩,走的时候再怎么着急,都该打声招呼吧? 我听完之后,只觉得蒋欣雅最近怎么有些怪怪的,跟她之前又乖又有礼貌的性格,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或许人在遇到一些大事之后,看透了一些事情,性情大变也是正常的吧? 直到又过了两三天后,蒋欣雅的父母找上门来,我才意识到出大事了。 蒋家父母找上门的时候,都是满脸疲惫,眼睛周围都是黑眼圈,蒋母一边哭一边说:“自从前几天,欣雅说要去回龙村玩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上她,她对回龙村、对你们都和感激,很有感情,我本以为她只是贪玩,忘记联系我们了,却没想到今天我们去回龙村找她,被告知她根本不在那儿。” 童栩言也一起来的,他解释道:“蒋欣雅来回龙村的日子能对得上,但当天下午她就不告而别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会不会是回学校了?”我问,“她平时玩的好的朋友、亲戚那儿,你们都找过了吗?” 蒋母一个劲儿地掉眼泪,蒋父一直绷着,这会儿他说道:“该找的地方我们都找了,出了回龙村,她哪儿也没去过。” 也就是说,蒋欣雅是从回龙村离开之后消失的,或者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根本没有离开过回龙村。 这都几天了,如果她还在回龙村,现在又会在哪儿呢? 童栩言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立刻打电话回去,发动整个回龙村的人,地毯式的搜索蒋欣雅的行踪。 可是那边最终反馈回来的结果就是,没有找到人。 柳书禾忍不住吐槽道:“我觉得她那天还是离开了,回龙村就那么大,还三面环山,全村人一起找,不会找不到的,难不成她还能上山去了不成?” “上山?” 我和童栩言几乎是异口同声。 但随即我就摇头道:“欣雅胆子没那么大,又经历过观音面的事情,她应该不会敢一个人上山的。” 蒋母又在哭了,哭的我心里好难受。 大家心情都不大好,毕竟蒋欣雅跟我们也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我们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把她救回来,谁都不想她再出事。 蒋家父母当天回去之后就报了警,警方一路排查过去,说从调取的摄像头信息来看,那天蒋欣雅的确是去了回龙村,并且至今再也没有任何镜头拍到她从回龙村的方向回来。 后来蒋母还给我发来一小段监控视频,很短,十几秒钟,却让我浑身犹如被冰水浇透了一般。 那段视频是在镇上拍到的,镜头里,蒋欣雅坐在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副驾驶上,而开车的司机竟是……乔家那个小女孩。 不,视频里的那张脸,足有三四十岁的样子,样貌没变,化成灰我都认识。 蒋欣雅怎么会坐在乔家人的车上? 那天,是乔家人将她送去回龙村的,之后,她就消失不见了。 蒋欣雅来到回龙村之后,唯一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去龙王庙上了香。 难道……她一直都没离开龙王庙? 亦或是,她真的上山去了? 龙王庙那儿有什么? 那儿是鹿湘最后的葬身之地! 乔家人将身上封印着观音面的蒋欣雅送到后山去,想干什么?! 这样前后联系起来,我们越来越不安。 童栩言自责道:“早知道会发生这档子事情,那天我什么事都不干,也要盯着蒋欣雅!” “你又不能未卜先知。”柳书禾没好气道,“与其在这儿自怨自艾,倒不如想想办法,尽快把人找出来。” 越是拖着,越是危险。 就算乔家真的有什么图谋,现在也还没有真正开始,能尽快找到蒋欣雅,或许能避免一场灾难。 当天下午,我们就一起去了回龙村,村民们又将整个村子地毯式搜查了一遍,最后我们将视线又锁定在了后山上。 可还没等我们上山,天上突然就下起了暴雨。 那场雨来得特别突然,雨水像是瓢泼的一般往下倒,迷得我们眼睛都睁不开。 在那一片雨幕之中,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儿…… 第119章 双保险 那股腥臭味儿我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乔家阴香的味道。 乔家人又来过回龙村了? 自从柳璟琛决定撤出回龙村,回到沉水村重建鹿家阴香堂之后,回龙村的安全系数便大大降低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咱们的人手少,护得了回龙村,就顾不上沉水村,沉水村有柳璟琛的真身,肯定是守护真身更重要一点。 那股腥臭味儿在雨幕之中若隐若现,我寻着那股味道,一路往半山腰上找去。 柳书禾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她得保护我的人身安全。 山路本来就窄,再加上下暴雨,脚下的路变得泥泞不堪,又湿又滑。 柳书禾在我身后护着,一边劝道:“蓁蓁,要不咱们先回去吧,等雨停了再上山找。” “雨停了,可能就迟了。”我问她,“你没闻到乔家阴香的腥臭味吗?” 柳书禾摇头,嗅了嗅鼻子,顿时皱起了眉头:“好像是有一点,但是很淡很淡,可能是被雨水冲淡了。” 我嗯了一声:“这场暴雨来得太突然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不尽早找到蒋欣雅的话,我怕回龙村有变。” 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回龙村出事了,柳璟琛肯定会现身,这对他之后渡百岁劫无益。 说不定乔家这个时候弄出这些小动作,就是为了干扰柳璟琛的。 其实从我顺着那股腥臭味儿往山上爬的时候,我心里就清楚,蒋欣雅这个时候会在哪儿。 当我和柳书禾爬到半山腰,看到之前我和柳璟琛一起打开过的那扇石门前插着的那一簇阴香的时候,我俩都停下了脚步。 因为下暴雨,地上的脚印显得尤为清晰。 这一片很少有人上来,但是此刻,阴香的周围却布满了杂乱的脚印,绝对不止一个人来过这里。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我抬脚就要往乔家阴香上踹去,被柳书禾一把拉住。 她拉着我迅速往山底下退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那簇阴香快烧完了,如果蒋欣雅真的在山上的话,这个时候,乔家应该已经得手了,咱们待在半山腰上会很危险。” 我知道柳书禾说的对,可心里就是憋着一口气,那口气不仅是对乔家的怒气、怨气,更是对救人无果的一股无力感。 柳书禾脚步太快了,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跟着她往山脚下跑,几次都差点摔倒。 还没等我们跑到山脚下,整个山体忽然震动了起来,柳书禾一把搂住我的腰身,脚下点地,用力将我抱起,带着我直接飞了下去。 我们距离山脚本来就不远了,村民们也都迅速撤了回来,地面不停地震动。 “地震还是山体滑坡?” “好像是地震,但雨势太大了,很可能连带着山体滑坡。” “大家撤!快点撤!” …… 童栩言忽然喊了一嗓子,我们就看到龙头方向的山体,真的朝着山脚下塌下来了。 大家没命地往回跑,跑出一段距离之后,就听到轰隆一声,那动静,震天动地的。 等我们回头去看,就看到整个龙王庙都被山体滑坡覆盖住了。 “龙王庙是不是塌了?” “应该只是被覆盖住了。” “龙王庙是护佑回龙村的神庙,怎么能被泥石覆盖?!咱们得将它再挖出来啊!” “我看你是痴人说梦吧,不要命的话,你去挖!” 一时间,村民们议论纷纷,最后还是转向童栩言,问他该怎么办? 童家在回龙村一直都很有地位,特别是建了龙王庙之后,童栩言在大家的心目中还是很有威望的。 他盯着龙王庙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说道:“大家都先回家里去吧,看好家里的老人小孩,暂时不要靠近后山,等我想好对策,会对大家说的。” 村民们陆陆续续都回家去了,最后只剩下童栩言和我们的人。 “龙头被斩断了。”童栩言凝重道,“看来山里有大变动。” 童栩言是童家子孙中,童继先最看好的继承人,虽然他的天资并没有那么卓绝,但他的根基打得很牢。 他一眼就看出了后山风水格局的改变,接下来便是要想对策,否则回龙村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巨变。 山体滑坡之后,暴雨渐渐就停了,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腥臭味儿也彻底消失不见。 我们全都回了童家,坐在一起讨论,可说来说去,根本理不清头绪。 “从半山腰的那些脚印来看,当时上山的,可能不是只有蒋欣雅一个人。” 我分析道,“蒋欣雅的异常,不是从这几天才开始的,乔家在她身上布局应该有一段时间了,而自从她回家之后,我们就忽略了她身上存在的危机。” 蒋欣雅身上的观音面虽然被封印住了,但这不代表封印不能破,更何况,还有乔家。 如果蒋欣雅身上的观音面封印已经被解除了,再经过乔家阴香的催化,很可能那张观音面又再次成熟了。 我忽然就想到了一种可能:“你们说乔家当初制作观音面、无根胎那些,会不会不止一份?” 童栩言附和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虽然贺莲肚子里的无根胎被化掉了,但难保在别的地方,还有另一个,甚至是几个无根胎的存在,毕竟复活大巫师这种事情,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乔家也完全有这个能力去做双重、多重准备。 如果我们推测的是对的,也就是说,乔家一直没有放弃复活他们的大巫师,催熟观音面之后,他们又以阴香将观音面、无根胎等等,一起吸引上了后山? 可是到这里似乎又有些说不通了。 难道乔家大巫师的尸身被保存在回龙村不成? 这个可能性是极低极低的。 一是因为乔家来自于南方,他们应该不会舍近求远,大老远的把大巫师的尸体挪到回龙村来。 二是因为,如果他们真的将大巫师的尸体运过来了,童家不会毫无察觉。 如果乔家这一趟不是为了复活他们的大巫师的,那又会为了什么呢? 第120章 蓁蓁,你怕吗? 我们一层一层地抽丝剥茧,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我总觉得我们离最后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回龙村的后山有什么? 种种迹象表明,鹿湘的尸身最终就是被埋在回龙村的后山里面了。 而乔家又将复活大巫师的那套术法布置在了回龙村的后山,那么,他们这次想要复活的难道是…… 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鹿湘!” 对,鹿湘! 柴老说过,当初鹿湘向他们孙家一共定了三口棺材,一口是用来封印无头婴孩尸身的红松木小棺,一口是青铜棺,第三口最后是被改了的。 改成了一口水晶棺。 那口水晶棺能保尸身百年不腐。 鹿湘最终就被放在了那口水晶棺里,她死后不足百年,按道理来说,尸身还未腐败。 难道乔家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复活鹿湘? 想到这里,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乔家为什么要复活鹿湘? 最想复活鹿湘的,大概是柳璟琛或者柳洛渊吧? 柳璟琛才不会干这种损阴德的事儿,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柳洛渊了。 而乔家又是柳洛渊的狗腿子! 越往下推理,越觉得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柳书禾跟我混熟了,有时候我一个眼神,她都能猜出我的心思。 这会儿,她听我叫了鹿湘两个字,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一拍桌子咋咋呼呼道:“蓁蓁,你是说,乔家想复活鹿湘?” 我点了点头。 她顿时暴跳如雷:“乔家脑子是被蛆吃了吧?鹿湘都死了快一百年了,复活她干什么?再害我三哥一次吗?” 她吼完,大家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了。 柳书禾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护住我的肚子,一脸凝重道:“蓁蓁,别怕,我会保护你和孩子们的,绝不会让那个娘们儿伤害到你们。”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又对柳书翊说道:“哥,你之前说秦岭那边要来人帮我们的呢?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来?要不我先带蓁蓁回秦岭去吧?” 柳书翊没说话,皱着眉头在慎重斟酌着。 我直摇头:“不,不,我不去。” 开什么国际玩笑? 秦岭那边可是柳璟琛母族的领地,我没名没分的自己过去算什么事儿? 我社恐! 还有就是,我拎不准那边对我的态度,如果跟长白山蛇族那边一个德行的话,那我岂不是羊入虎口? 要去秦岭或者长白山,那也得是柳璟琛带着我一起回去,我一个人反正是不去的。 “还是再等等吧,秦岭那边的人应该很快就到了。” 柳书翊一句话解救了我,柳书禾气鼓鼓地拥着我,说道:“蓁蓁,既然你不同意去秦岭,那就先跟我回沉水村去,待在回龙村不安全,这边有我哥他们呢,你别管。” 我想管,可是这事儿我却管不了。 乔家的阴香都点到半山腰那个山洞口了,蒋欣雅她们现在应该已经进墓穴了。 鹿湘的墓穴是下沉式的,半山腰那个山洞进去,会遇到重重机关,她们能不能突破那些机关下到鹿湘墓里面去,还是一个未知数。 我跟柳书禾先回了沉水村,她硬逼着我躺在床上休息,哪儿都不准去。 我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很多。 当初鹿湘死后,是胡云玺让孙家棺材铺改造了寿棺,是他亲手将鹿湘入殓,并且葬在了回龙山。 所以现在我能做的,并且也是最有效的事情就是,联系胡云玺。 胡云玺在阴阳交界处呢,这会儿既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我没办法去阴阳交界处找他。 那么,我能联系他的唯一途径,恐怕就是长明灯了。 只是龙王庙被山体滑坡盖住了,那盏长明灯还在龙王庙里,现在不知道怎样了。 我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动静,没多久,柳书禾就进来了,她说道:“大力那边派人通知我,说阴香堂那边有异动,让我请你过去瞧瞧。” 我立刻坐了起来,一边穿鞋子一边问道:“那边有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没说。”柳书禾回道,“不过既然要请你过去,应该就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儿,放心吧。” 我和柳书禾一路往香娘娘庙那边去,当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鹿家阴香堂的主堂已经盖得七七八八了,里面甚至已经通了电。 主堂里面有灯光传出来,暗黄色的灯光笼罩在双手抱胸站在门口的柳大力身上。 我们走到主堂门口,我刚想开口问柳大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却一眼看到主堂正堂上的供桌上,竟亮着一盏长明灯。 主堂整体框架虽然已经建好了,但里面还没弄好,除了正堂上的供桌之外,连柳璟琛的牌位都还没供起来呢。 他们又怎么会提前供一盏长明灯在供桌上? 我指着那盏长明灯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自己冒出来的。”柳大力粗声粗气道,“它不仅凭空出现,还像焊在了供桌上似的,拿都拿不走。” 拿都拿不走? 这不就跟在龙王庙的那盏长明灯一样吗? 我立刻走上前去,走到那盏长明灯面前仔细看,就发现,它分明就是龙王庙里的那盏长明灯。 是胡云玺给我的那一盏! 它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我当即就让柳书禾拿来一个蒲团,我盘腿在蒲团上打坐,长明灯静静地燃烧着。 等我入定之后,我忽然就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蓁蓁……鹿蓁蓁……” 那是胡云玺的声音! 我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正站在黄泉路上,那一大片的长明灯之间。 不远处,胡云玺也提着一盏长明灯,正满眼忧郁地看着我。 我张嘴便问道:“胡大哥,是你召唤我过来的,对吗?” 胡云玺点头,转而又问道:“蓁蓁,你怕吗?” 他问的太突兀了,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歪着脑袋嗯?了一声。 胡云玺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那双桃花眼里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我能从他的眼神里面看到挣扎。 挣扎? 当初鹿湘是胡云玺亲自入殓下葬的,他怎会不关注鹿湘的墓穴? 鹿湘墓穴里发生任何变故,他都会第一时间感应到吧? 刚才他问我怕不怕,莫不是他已经感应到,鹿湘真的要被复活了? 一旦鹿湘被成功复活,我的存在就变得极其尴尬了…… 第121章 夜长梦多 我无法预估鹿湘如果真的复活了,会给我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 毕竟她是一个奇女子,是柳璟琛的白月光,是柳洛渊和胡云玺他们追求的对象。 甚至我看着眼前的胡云玺,心里还在揣度着他此刻的心理状态。 他是希望鹿湘复活的吧? 却没想到胡云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墨绿色的玉石,那块玉石比我手掌还要大,呈盘龙的样式,拿在手里很有分量。 胡云玺将它交给我,说道:“鹿湘的墓穴机关重重,唯独从正门进去,才能直达水晶棺,这是打开墓穴门的钥匙,蓁蓁,我听说你新得了一根百年雷击桃木心,将它制成法器,带着它去见鹿湘吧。” 我有些懵,一时间没能明白胡云玺的意思,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要我去见鹿湘?” “蓁蓁,即便她复活,她也不是原来的她了。”胡云玺语重心长道,“我做不到的事情,你去替我做吧。” “你……你要我去毁了鹿湘的尸体?”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猜测的,胡云玺怎么舍得? 如果他舍得,当年他就不会让孙家改棺,将鹿湘的尸体葬在水晶棺里,保她的尸身百年不腐。 可如今,又怎能忍下心来,让我去毁了他曾经极力想保留下来的鹿湘尸体呢? “三天后就是鹿湘的忌日,去吧。” 胡云玺手一挥,我的四周便全都黑了下来,我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不断地往下坠,像是要掉进万丈深渊一般,直到我猛地惊醒。 我坐了起来,手里紧紧握着那块盘龙状的玉石。 我怔楞地看着它,回想着幻镜之中,胡云玺跟我说的那些话,他将这东西留给我,就表明了他的决心。 百年雷击桃木心是宋辉答应给我的报酬,早就送过来了,用一块黄布包着,这样珍贵的东西,我本想留着,等以后有机会,将它碾磨成末,做成阴香香引的。 但现在,它只能被制成一把桃木剑,在开刃之前,还得先帮它开光。 当我将百年雷击桃木心交给童栩言,让他帮忙制作桃木剑的时候,他也跟着狠狠一愣,不解道:“鹿姑娘,你确定要把这么好的东西制成桃木剑吗?这……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做吧,要快点。”我坚持道,“我拿它有急用。” 童栩言无奈应了下来。 之后我就待在家里,一遍又一遍地研究着回龙村的地势图,不停地勾勾画画,以此来确定鹿湘墓穴的入口处。 当初我们推断,鹿湘墓穴的入口处应该是在龙嘴里面,现在整个龙头都塌了,墓穴口迟早也会暴露出来,真的是时间不等人了。 两天后,童栩言那边已经将桃木剑制作出来,并且开过光了,童栩言打电话跟我说要亲自送过来,我说我过去取。 刚好柳书禾有事出门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如果她在家,肯定不会允许我去回龙村的。 我也知道此去冒险,但胡云玺将这个任务交给我,眼看着鹿湘的忌日也快到了,乔家之前已经将人都引进墓里面去了,恐怕就是在等忌日这一天动手。 我必须赶在鹿湘真的被复活之前,将她的尸身毁掉。 即使再危险,我也得去啊! 但我也不敢单枪匹马的就去回龙村,我去找了柳大力,让他陪着我,沉水村这边,还有他十几个手下守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柳大力虽然不苟言笑,但他还算给我面子,二话不说就陪我离开了。 我开着车子一路去了回龙村,到那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童栩言将开过光的桃木剑递给我,我双手接过。 那根百年雷击桃木心本来也不长,经过雕刻打磨,一系列工艺之后,就只有寻常匕首那么大了,握在手里却很冰冰凉凉的,很有分量。 我将桃木剑揣好,又问童栩言后山的情况:“龙王庙清理出来了吗?” “还没有。”童栩言支支吾吾道,“鹿姑娘你是知道的,当初建龙王庙的时候,底下压着我大伯的竖棺,我怕贸然清理龙王庙,破坏了阵法,我大伯他……” 我明白童栩言的顾虑。 本来竖棺下葬就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情,严重的会祸及子孙后代,童继先死前做了严密的布局,才保童家和整个回龙村村民无虞。 如今龙头坍塌,龙王庙被覆盖,风水格局早就变了,继续乱弄,恐生祸端。 况且我判断出来的墓穴入口是在龙王庙的后面,不是在龙王庙底下,所以暂时不动也是可以的。 “那就先不动,等蛇君出关了再说。” 童栩言顿时松了一口气,我抬步往外走,童栩言立刻跟上,一边走一边询问着:“鹿姑娘,你这是要回沉水村了吗?” 童栩言知道柳书禾不让我出来乱跑,他也挺怕柳书禾那暴脾气的,主要是被抓住错处,她是真的罚啊! “不回沉水村。”我说道,“我去龙王庙看看。” 我生怕他们会拦我,说着话的时候,已经迈开腿往外走了,童栩言跟我共事几个月了,深知我的脾性,如果不是龙王庙那边发现了什么,我是绝不可能这样一意孤行的。 所以童栩言也没拦我,只是一直跟着。 我们到龙王庙那边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过了今夜零点,就算是鹿湘的忌日了,我怕夜长梦多,今晚就得进墓去。 我按照之前自己摸索出来的几个点去找,那场暴雨停了之后,这几天天气总是阴沉沉的,所以后山这一片仍然很泥泞。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天又黑,看了一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我就上手去摸。 柳大力情绪很稳定,他一直站在旁边盯着我,不多问,也不多干预,童栩言就没他那么淡定了,他一直问我:“鹿姑娘你在找什么?你说一声,我帮你找。” 说话间,我右手忽然摸到了一片刺骨的寒。 那股寒气是从泥底下渗透出来的,跟正常温度低是不一样的,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找到了!” 第122章 下墓 我说找到了的同时,童栩言闭了嘴,顺势就将手电筒对准了我的右手。 我两只手一起上,不停地往下扒拉泥土,温度太低了,扒拉几下,我就要缓一缓,童栩言要上手帮忙,被我拦下了。 “童大哥,你给书禾他们兄妹俩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干什么去了,联系上之后,让他们尽快赶到回龙村来。” 既然已经找到了墓穴的入口,那我很快就要下墓了,这事儿算是童家的老本行,所以童栩言能借几个人手给我。 但我也害怕到时候有控制不住的情况发生,总得需要一些救援力量在的。 童栩言就站到一边打电话去了,我又上手继续挖。 就这样挖了半个小时左右,我终于看到了一块碑。 那块碑是正方形的,被放倒了贴在地面深处,碑面上没有任何字迹、花纹什么的,只有一个青铜制的挂耳。 我抓着挂耳试着往上提了提,那块碑却纹丝不动,像是被焊在了地上似的。 童栩言那边还是没有联系上柳书禾,好像是对面没有信号,联系不上,童栩言就给她发信息。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没能把那块碑给提起来,站在一边的柳大力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来说道:“让我试试吧。” 我识趣地闪到一边,柳大力一手攥住拉环,大喝一声,我只听到轰隆一声,脚下地面都跟着颤了颤,但那块碑却只是抖动了一下,仍然没有被拉上来。 柳大力估计很少遇到这种情况,有那么一瞬间的懵,但他很快调整心情,再次出力,地面跟着不停地颤动起来,可最终也没能将那块碑提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论力气,柳大力是绝对够用的。 但碑仍然提不起来,这就说明,用蛮力是不行的。 我看了一眼时间,那会儿已经快九点了,今夜月色朦胧,光线并不好。 我正准备摸摸那块碑,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的时候,童栩言终于联系上柳书禾他们了。 柳书禾听说我正在回龙村,顿时扯着嗓子开始教训我:“鹿蓁蓁你胆儿肥了是不是?!趁着我出门办事你就乱跑,出了事可没人管你!” 我自知理亏,讨好道:“我的好书禾,别骂了我,我有正事要做,你回来了就赶紧来找我,我需要你。” 柳书禾虽然还在骂骂咧咧的,但语气明显弱了下来,我知道她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不会真的扔下我不管的。 挂了电话之后,我就着手电筒的光,蹲在那儿,用手仔细去摸那块碑的表面,希望能摸出点东西来,提示一下怎样才能打开入口。 碑面又冷又粗糙,一个不小心,我的手指就被割破了一点,血珠瞬间溢了出来,迅速在碑面上晕染开来。 又是轰隆一声,碑面碎裂成了八块! 我伸手将那八块碑面碎片一块一块地搬过来,就看到了下面黑黢黢的一个洞。 这就是进入鹿湘墓穴的洞口吗? 童栩言更有经验,他让我待到一边去,自己拿出了工具,从洞口伸下去,小心翼翼地查探着下面的情况。 “这里离墓穴入口应该还有一段距离。”童栩言询问道,“要我派人先下去打探一下吗?” 我摇头,摸了摸我身上带着的玉石和桃木剑,说道:“这件事情得我亲手了结,你的人就算下去了,也开不了墓室的门。” 说完,我纵身从洞口跳了下去。 下面很黑,也挺深的,我跳下去的那一刻,柳大力也紧随其后,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下面空间大,他迅速调整姿势,脚尖点着周围的石壁,一把拽住我后背的衣服。 有了缓冲,我和柳大力才安全落在了地面上。 上方,童栩言焦急的声音传来:“鹿姑娘,你没事吧?” 我赶紧回道:“我没事。” 很快,童栩言和童家倒斗手段比较厉害的几个人,全都跟着下来了,而柳大力一直跟着我,摸索着往前走。 走了没几步,我们便拐向了右边,右边是一个下沉式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有星星点点的亮光。 有亮光,说明距离墓穴入口应该就不远了。 我们一共下来了六个人,他们将我护在中间,拥着我往前走,等走到有亮光的地方,我们就看到前方脚底下,赫然是一面石门。 童家人勘察之后,确定这就是墓室门了。 石门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是檀香味。 我不由地在想,这股檀香味儿,到底是因为制造这扇石门的时候,里面加了东西,还是因为鹿湘佛骨天成,这股檀香味儿,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石门上面布满了繁复的花纹,花纹叠了几层,有龙有凤,有花有草,甚至我发现最底层,好像还雕刻着一个手捧香炉的女孩。 童家人研究了好一会儿,领头的才说道:“如果我们没看错的话,这扇墓室门应该是有机关打开的,触发机关需要某种钥匙。” 我将那块玉石拿了出来,童家人接过去,比对着将玉石插进了石门上雕刻在底部的女孩手中。 玉石插下去的那一刻,地面立刻震动了起来,石门表面雕刻的那几层花纹,全都朝着不同的方向退出去,很快就只剩下那个抱着香炉的女孩图了。 而此时,玉石就插在她的手中,我伸手,用力将玉石朝下按去,石门竟轰隆隆地往下陷,连带着我都没站稳,跟着掉了下去。 石门不停地旋转起来,我趴在上面,怎么都抓不住,无法自救。 而上面的人,也有跟着我跳下来的,却又被翻转的石门打了回去,根本束手无策。 等我再次落地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墓室之中。 墓室里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味儿,那些檀香味儿是从墙壁上悬挂着的油盏里面散发出来的。 这些油盏就相当于长明灯一般,从鹿湘被葬在这个墓穴里之后,就一直在燃烧着,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了。 我环视一周,最后视线定格在了靠西边石壁摆放着的那口水晶棺…… 第123章 忌日 那口水晶棺很大,四周萦绕着冷森森的白雾,棺盖很高,昏黄的灯光照在上面,反射出诡谲的光。 我一步一步地慢慢靠近过去,足够近了,我才看到水晶棺棺身上雕刻着繁复的符文,那些符文不是出自鹿湘之手,我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竟是一些安魂咒。 而水晶棺侧面的右下角,赫然是一个‘柴’字。 果然,这口水晶棺是出自孙柴之手,就是当年被改掉的第三口棺材。 我又向前进了一步,身后,童栩言出声提醒:“鹿姑娘,小心。” 我没回头,只是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站在原地别动,而另一只手则按着那只桃木剑。 等我终于站在了水晶棺前,透过透明的棺盖,我看到了静静地躺在里面的鹿湘。 她果然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她安详地躺在那儿,眼睛闭着,双手交叉放在心口上,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这就是鹿湘,是鹿家阴香堂曾经的骄傲,也是我的前世,她经历了那么多痛彻心扉的事情,本应该永远沉睡于此,不再过问世事,可如今,却有人想要将她复活,其心可诛! 我两只手全都搭在了水晶棺棺盖的边缘上,正打算一鼓作气,将棺盖掀开的时候,视线扫过水晶棺对面的一块石碑上。 那是鹿湘的碑,上面雕刻着她的名字、出生日期以及死亡日期,石碑的落款是胡云玺。 鹿湘最终是胡云玺下葬的,他为她立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让我瞬间石化的是,石碑上鹿湘的死亡日期。 农历十月初八。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就是十月初八,今天就是鹿湘的忌日。 可是胡云玺告诉我的鹿湘的忌日,是在明天。 我在下墓之前还想着,早下墓,赶在零点之前解决掉鹿湘,却怎么也没想到,胡云玺告诉我的忌日日期是错的! 胡云玺怎么会记错鹿湘的忌日时间呢? 他喜欢鹿湘,竭尽全力帮她,在她死后,亲手将她入殓下葬,甚至这块石碑都是他立的,他怎么可能会记错时间! 所以,胡云玺是故意的! 他故意告诉我错误的时间,引导我下墓,他想干什么! 我扶在棺盖上的两只手在颤抖,水晶棺很冷,我的手心里却出了一层冷汗。 冷静!鹿蓁蓁你要冷静! 既然都下来了,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再退出去,那便是前功尽弃。 我咬咬牙,回头冲着童栩言吼道:“栩言,你带他们原路返回!快!” 童栩言不解,只是用力摇头:“不,鹿姑娘,你不走,我们就不能走。” “这是命令!”我厉声道,“我以鹿家阴香堂掌堂者的身份命令你,立刻带着大家离开这儿,出去接应书禾他们!” 童继先临终前将整个童家交付给我,特别交代童栩言要听我的话,协助我料理鹿家阴香堂,他就算不听我的话,也绝对不会忤逆童继先的意思。 所以我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一摆手,带着其他人一起原路返回。 我盯着童栩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然后环视四周,既然今天就是鹿湘的忌日,那么乔家一定会在零点前动手,说不定他们现在就已经埋伏在这间墓室里的某个角落里了。 当我缓缓抬起头,看向头顶的时候,我整个人都瞬间麻了,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那恐怖的一幕却还是没有消失。 整个墓室是下沉进回龙山下的,山体整个被掏空,直达半山腰,而被掏空的山体里面,本应该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机关。 所以一般人是很难从半山腰那个山洞进入,突破层层机关,下沉到墓室里面来的。 正因为我确定没人可以下沉下来,所以在进来墓室之后,我都没有往上方看。 墓室的上方,大部分地方都是石头,但就在水晶棺的正上方那一块,是中空的。 墓室里光线太暗,这儿又紧靠西边角落,所以从别的方位看过来,只能看到上方黑漆漆的,但当我站在水晶棺旁边,借着水晶棺反射的光往上看去,却看到了四个女人。 她们分别跪在墓室石顶的四个方位上,往下垂着脑袋,她们眼睛紧闭着,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迷着。 她们之中的三个我都不认识,但我却一眼就认出来,跪在西边的那个女孩就是蒋欣雅。 我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张嘴喊蒋欣雅的名字,却在这时候,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儿。 乔家阴香! 几乎是腥臭味儿传进来的瞬间,四个女孩同时睁开了眼睛。 不,不是睁开,而是瞪圆了眼睛。 她们的眼睛里全都是眼白,看不到一丝黑色的瞳孔,而在睁眼的同时,我看到怀孕的那个女孩,肚子一下子裂开了,又黑又臭的血水从裂缝里面往下落,滴答滴答地落在水晶棺上。 我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可是下一刻,我又意识到自己不能退,如果现在不动手,怕是就来不及了。 想到这儿,我两只手同时用力,拼了吃奶的力气将棺盖朝对面推下去。 轰咚一声,棺盖落地,我捏着桃木剑,高高扬起。 一阵阴风拔地而起,墓室里面的油灯齐刷刷地灭了,整个墓室里面一片漆黑。 我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也看不见水晶棺里的鹿湘,但我还是咬牙将桃木剑狠狠地往下扎了下去。 桃木剑扎在了软软的绸缎上,并没有刺破皮肉骨骼的感觉,我拔起桃木剑,再次刺了下去。 “呵呵。” 一声娇笑在我前方响起,那笑声阴森恐怖,不像是从人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是谁在笑? 是那四个女孩中的某一个吗? 不,根本不像。 “呵呵。” 那笑声又转移到了我的侧面,仿佛就在我耳边,我浑身一个激灵,只感觉耳边冷风阵阵,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桃木剑朝侧面扎过去,却什么都没扎到,而那人又瞬移到了我的右手边。 然后我就听她一字一句地叫道:“鹿……蓁……蓁……” 第124章 噬心蛊 从未有人那样叫过我的名字,缓慢、阴森,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浓浓的怨气。 是鹿湘! 她真的被复活了。 她现在就站在我的右手边,甚至还叫出了我的名字。 呼~ 阴风吹过,墓室里的那些油灯竟又齐刷刷地亮了起来,眼前亮起来的那一刻,鹿湘却又不在我右手边了。 我首先看向水晶棺里,那里面空空如也,我又抬头看了一眼上方,就看到那四个女孩,一个肚子破了,一个只剩下一张皮,一个心脏的位置破开一个洞,还有一个面目全非。 面目全非的那一个,是蒋欣雅。 这一刻我才完全确定,这四个女孩其实早已经死了。 或许是在蒋欣雅失踪的时候她们就已经死了,也或许比那更早。 我心痛不已,她们何其无辜,得知她们的死讯,还死得这么凄惨,他们的父母亲人又该多么崩溃? 可是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我伤心,我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桃木剑,戒备地看向四周。 鹿湘呢? 她跑哪儿去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忽然从我背后传来,紧接着,我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后背往上爬,我侧脸往后看,看不到那东西,却能闻到一股恶心的血腥味。 虫子……浑身散发着血腥味的虫子…… 噬心蛊! 观音面、无根胎、画皮骨、崆峒心…… 那个心口破开一个血窟窿的女孩,就是崆峒心的载体,她死了,噬心蛊从它的身体里破出来,理应进入鹿湘的身体,甚至是心脏。 现在鹿湘不知道去哪儿了,可这噬心蛊却出现在了我的后背,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难道这只噬心蛊是想寄生在我的身上吗? 我看不到它,更伤害不到它,可是任由它待在我身上,我迟早会被它寄生的。 桃木剑暂时派不上用场了,我将它收了起来,然后双手翻飞,手上结印,嘴里念念有词:“天圆地方,五火神降,吾赐灵符,化煞为祥,破!” 音落,功德伞瞬间在我的头顶撑开,金灿灿的符文不停地转动着,我只感觉身后的那只噬心蛊直往下钻。 我抬眼看了一下功德伞,它比之前更亮更耀眼,这是功德充沛的象征。 可是我最近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积攒大量功德啊,功德伞怎么会突然这么亮? 是胡云玺吗? 上次在阴阳交界处的时候,刑罚场灰飞烟灭的那个阴官的功德,全都被胡云玺收敛进他手里的那盏长明灯里了。 长明灯积攒的功德为我所用。 我是真的有点看不懂胡云玺这个人了。 从他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的那一刻开始,他事事都在帮我,我也很感激他,把他当成大哥哥一样尊敬爱戴,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我以为全心全意对我好的人,却在鹿湘忌日这件事情上骗了我。 这是会要我命的! 这种情况下,我根本没有精力去细想胡云玺的种种。 功德伞出现之后,那只噬心蛊迅速地从我身上逃走,我重新拔出桃木剑,追着它往北边暗处跑去。 可还没等我抓到噬心蛊,前方却出现了一双穿着白色绣花鞋的脚。 我的视线顺着那双脚往上,就看到了穿着一身白裙的鹿湘,她就那样直直地站着,噬心蛊钻进她的裙摆之下,因为个头太大,我甚至能看到噬心蛊一路往上的痕迹。 直到它钻进鹿湘心脏的位置,鹿湘的眼睛才忽然动了一下,紧接着,她再次冷森森地开口:“鹿……蓁……蓁……” 这一次,她叫着我的名字,脚下一动,已经朝着我扑了过来。 我手握功德伞,心里没有之前那么慌了,我手上捏诀,凝聚功德符,狠狠地朝着鹿湘的心口撞了过去。 功德符打在鹿湘的心口,她脚下趔趄了几步,身子不稳,就要往后倒下去,她反应也很快,用力扭身才堪堪稳住身形。 就在她扭身的那一刻,我看到她的脖颈后方,脊椎骨的位置竟是空的。 衣服盖住的位置我看不到,但脖颈后面那一块我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脊梁骨真的被人生生剥离掉了! 之前的猜测得到了印证,我既心疼鹿湘,又对她的现状担心。 在噬心蛊进入她身体之前,她只是木木地站在阴暗处,并没有主动攻击我,她是被噬心蛊控制着的。 所以眼前的鹿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并不是鹿湘,她只是一个被噬心蛊控制住了的傀儡罢了。 而我下墓的目的是毁了鹿湘的尸体,阻止她复活。 可是她如今已经复活了,成了傀儡,那我就应该施展我浑身的能量去消灭她! 让她在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我往后退了一步,手上迅速掐诀,剑指鹿湘的时候,功德符也跟着凝成一把剑,直直地朝着鹿湘的心口刺了过去。 这是我极尽全力的一击,也是我凝聚起来的功德符最多的一次,即使弄不死鹿湘,我也要把那只噬心蛊从她的身体里震出来。 鹿湘脱离了噬心蛊的控制,只剩下一具躯壳,她本身的攻击力应该并不大。 嘭! 功德符从鹿湘的心口刺了进去,穿透她的心脏再回转的时候,已经被消耗掉了三分之二,而我也因为消耗过多,两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噬心蛊果然从鹿湘的心口掉了下来,落地的那一刻,它竟然四分五裂成无数的小黑点,那些小黑点就在我的注视之下,继续不停地分裂、长大,顿时一片悉悉索索的声音又在墓室里面响了起来。 那些蛊虫迅速将我围了起来,我只能盘腿坐在地上,用尽全力去调动丹田之气,想要再次召唤出功德伞。 只有将功德伞握在手中,这些蛊虫才会不敢靠近我,我也才能自保。 可是我努力了好几次,都没能把丹田之气调动起来,功德伞再也没有出现,我又推了推手腕上的蛇骨手串,它也纹丝不动。 它不动,就说明柳璟琛还没有完全恢复。 一时间,我看着那些不断地逼近的蛊虫,有些苦笑无泪。 难道这一次真的没有人能来救我了吗? 鹿湘的忌日,也要成为我的忌日了吗? 第125章 挡劫 我不停地去调动丹田之气,小腹之中似有什么忽然动了一下,我一愣。 刚才那是胎动吗? 快16周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胎动。 我甚至不确定这是不是胎动,或许是因为我今天频繁地去调动丹田之气,掐诀念咒,刺激到了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竟真的调动起来一点真气,虽然指尖的火苗一闪而过,却让我看到了希望。 看来不是因为功德伞的功德被我消耗光了,而是因为我自身没有什么修为,导致消耗过多之后,没有足够的真气去施法了。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有所恢复,所以我的指尖才能再次出现火苗。 四周的蛊虫不停地朝我这边缩紧,我手里握着的,毕竟是百年雷击桃木心制作的桃木剑,对它们还是有一点威慑作用的。 它们小心地试探着,一点一点地靠近我,并且在它们往前爬的过程中,它们的身体在不断地膨胀变大,眼睛猩红,肚子瘪瘪的。 我可以想象,等它们找准时机,一下子全都扑上来的时候,恐怕只是刹那间,我就只剩下一架白骨了。 “娘亲!” 无头婴孩的声音陡然响起,我立刻转头朝它看去。 “娘……亲?” 它又叫了一声,而这一次,它很迟疑,空洞的眼眶也不是朝向我的,而是越过我,看向我的后方。 那儿,一直木木地站着鹿湘的尸体。 在无头婴孩喊第二声娘亲的时候,鹿湘忽然慢慢地转动了身体,一点一点地挪向无头婴孩的方向。 鹿湘一动,我就又愣住了。 之前我以为她只是一具傀儡了,没有噬心蛊的操控,她就只能像根木头一样站在那儿。 可是无头婴孩一叫,她竟有了反应,这就说明鹿湘可能并不仅仅是一具傀儡,她是有一点自我意识的。 所有人都说我是鹿湘的转世,屡次被鹿湘自创的封印符反噬,也让我已经接受了这一点,但今天这一幕,却让我又开始怀疑了。 如果我真的是鹿湘的转世,那么,她的三魂六魄早已经脱离这具尸体,进入轮回,三魂六魄哪怕只少了一魄,生出来的我也是不健全的。 可是我现在全须全尾,脑袋瓜子也正常,什么也不缺。 从一点来看,鹿湘怎么可能还有意识? “娘亲……呜呜……娘亲……” 无头婴孩一边哭一边朝着鹿湘走去,它像个许久不见母亲的小娃娃一样,想念并依赖自己的母亲。 可是等它快要到达鹿湘面前的时候,它又忽然停住了脚步,不敢再上前。 无头婴孩对鹿湘的情感很复杂,它既爱她,又怕她,一旦它身体里的恶被激发的时候,它还会对鹿湘表现出无尽的怨念。 但自从柳洛渊渡劫之后我再见到它,它身上掺杂的恶似乎少了很多,这一切的根源,似乎都跟它头顶上的那两块天骨碎片有关。 鹿湘呆呆地看着无头婴孩,看了许久,忽然她抬起一只手,狠狠地扣向无头婴孩的脑袋。 就在她有所动作的那一刻,我周围的蛊虫忽然朝着鹿湘退去,不断地凝结在一起,体积却越来越小,最终又重新凝结成了噬心蛊,迅速回到鹿湘身体里面去了。 无头婴孩忽然被袭击,它凄厉地叫了一声之后,我就看到它天骨碎片上的裂纹之间,竟冒出一片火。 那火没有燃烧,一冒出来,就像是过电一般的,顺着鹿湘的手往她身上延伸过去。 鹿湘被电得浑身颤抖起来,她一张嘴,噬心蛊竟从她的嘴里射了出来,直接打在无头婴孩的脸上…… 他们俩掐架的时候,我也迅速爬了起来,捏着手里的桃木剑,犹豫着现在到底是跑,还是冲上去杀鹿湘? 鹿湘已经被复活,她残存着一丝意识,但主体是被噬心蛊操控着的,噬心蛊不死,杀鹿湘又有什么用? 她本来就是一具尸体。 无妄大师说,当年鹿湘留下三张方子,其中一张就是用来对付噬心蛊的,只有拿到那张方子,我才能彻底杀死噬心蛊,至于鹿湘本身,倒没有那么重要了。 那我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趁机跑啊! 我一转身,刚想往墓室口跑去,迎面一阵风吹来,紧接着,白影闪过,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只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悬空,一直往后退,最终我被抵在了墓室石壁上。 对方动作又快又猛,导致我直到停下来,才看清楚来人是谁:“柳-洛-渊!” 柳洛渊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我并不意外,毕竟这场复活仪式,就是他指使乔家人干的。 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的状态会这么好。 前不久他才经历了一场百岁劫,三道天雷打下来,他身上必定受了伤,之后他利用宋辉,骗走我的两根雷火香。 雷火香的确能治他身上的伤,但养伤也是需要时间的,除非当初他受伤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重。 不,不对。 我的眼神瞄向还在和鹿湘纠缠的无头婴孩,它自从柳洛渊渡百岁劫之后再出来,天骨碎片就裂了。 从那些裂痕里冒出来的火电能看出来,它受的伤,可能是跟雷火有关的。 所以,柳洛渊渡百岁劫的时候,是拉着无头婴孩替他挡雷火劫了。 怪不得他要抢走无头婴孩,将它养在身边,还将手里的唯一一块天骨碎片解除了封印,还给了无头婴孩。 柳洛渊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之后让无头婴孩帮他挡劫! 柳洛渊一手掐着我,一手还在不停地盘着手里的那串佛珠。 第一次看到这串佛珠的时候,我就有点感觉不适,后脊梁骨无端地蹿起一股寒气,盯着看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都像是被撅住了一般,稍不注意,就会被拖入万丈深渊。 那时候,我只以为这串佛珠大概是佛法深厚,对普通人有震慑作用,后来我才明白,这哪里是什么佛珠啊,这分明就是罪证! 这是柳洛渊残害鹿湘、霸占天骨的罪证! 柳洛渊根本不爱鹿湘,他看中的,从来就只有鹿湘的特殊体质! 可怜鹿湘就连死了近百年,还要被他折腾起来,继续做他手里的傀儡…… 第126章 琛哥 鹿湘真是遇人不淑,毁了终身。 我被柳洛渊一手钉在墙上,他盯着我的眼神里面满是肃杀之气。 鹿湘复活了,无论是以怎样的手段,她又重新被掌控在了柳洛渊的手中,与其放着我这个没什么修炼天赋的废材霸占着鹿湘的魂魄,倒不如杀了我,将魂魄归还给鹿湘。 那样,鹿湘就能彻底醒来,又有噬心蛊帮忙操控,对于柳洛渊来说,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我从柳洛渊的眼神里面,读懂了这一切,他对我的杀意,在这一刻飙升到了极点。 他的视线从我的脸上慢慢下滑,一直滑到我肚子的时候,他猛然收住了佛珠,就那样扣着佛珠,将手按在了我的小腹上。 我浑身颤抖了起来,不知道柳洛渊下一步会干什么,毕竟我肚子里的这一对婴儿,百分之九十九只是普通的人类婴儿,对柳洛渊来说,没什么存在价值。 并且,这是柳璟琛的种,柳洛渊只会更恨。 柳洛渊的手在我小腹上慢慢游移着,冰冷的佛珠透过衣料,依然有寒气直往我小腹里面钻。 那股寒气激得我小腹痉挛了起来,一阵一阵的痛,一双婴孩难受地在我肚子里翻江倒海,我牙齿紧咬住嘴唇,忍着浑身的不适,狠狠地将桃木剑朝着柳洛渊的身上扎去。 柳洛渊所有注意力都沉浸在我的肚子上,没有防备我的忽然攻击,桃木剑竟真的扎在了他的左肩上,瞬间燃起火星子,整个桃木剑都像是烧起来了一般,透着红阴阴的光。 柳洛渊闷哼一声,松开了我,接连后退了两步,一把握住桃木剑,用力将它拔了下来。 我跌落在地上,一手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我想站起来,但是小腹抽痛得厉害,隐隐的似乎有液体流出来。 我害怕地捂住肚子,那一刻无助到了极点,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看来我怀的真不是什么佛骨胎,就是普通的小孩,佛骨胎可没有这么容易流产…… 曾经我那样排斥怀孕,害怕怀上佛骨胎,可是经历这些种种之后,我已经接受了这一对小孩儿,他们马上快四个月了,已经有胎动了,难道就要离我而去了吗? 柳洛渊拔掉桃木剑之后,整个人都处在了狂怒的边缘。 百年雷击桃木心制作出来的桃木剑,又开了光,扎进柳洛渊的皮肉之下,伤口狰狞,他无故受伤,我这个罪魁祸首必定没有好下场。 果然,下一刻,他又提着我的后领子,将我拎了起来,另一只手凝起黑色的真气,反手就要往我肚子上拍下来。 情急之下,我只能凝神,再次从丹田之中调取真气,可这一次,丹田之内毫无反应,反而是从我的小腹之中,一股寒气直冲我的眉心之间。 怎么会是寒气?平时不都是热热的真气吗? 那股寒气霸道异常,冲入我的眉心之间,我只能迅速掐诀念咒,功德伞一下子撑了开来,只是这一次,被撑开的功德伞不是金黄色的,而是阴阴的红色,伞的周围萦绕着白色的雾气。 那时候,我根本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眼看着柳洛渊的掌风就要拍到我肚子,我剑指他受伤的肩膀,大喊一声:“破!” 红色的光如一把利刃,狠狠地刺进桃木剑扎出来的伤口,穿透柳洛渊的肩头,柳洛渊又是一声闷哼,嘴角有黑血溢出。 而我做完这些之后,再无半点力气,整个人重重地跌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了。 柳洛渊被攻击之后,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肚子,满眼的不可思议。 他应该是没有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爆发力吧? 我也没有想到。 并且这一次,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支撑我再次打开功德伞的那股寒气,不是来自于丹田,而是来自于小腹。 我一手捂住肚子,整个人虚脱地趴在地上,小腹里的两个小家伙全都不动了,我很担心他们。 柳洛渊在我面前站了好一会儿,然后他竟弯下腰来,打横将我抱了起来。 在他的手碰到我的那一刻,我浑身都僵硬了,我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剧烈地挣扎了起来,想要从他手里逃脱。 可是我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挣扎显得那样可笑。 柳洛渊就那样抱着我,转身往墓室口走去,他甚至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蓁蓁,我带你回家。” 他说,蓁蓁,而不是鹿湘。 所以,他已经放弃杀了我,将我的魂魄重新注入进鹿湘身体里去了吗? 他就这样放弃了鹿湘而选择了我,为什么? 今夜筹谋一场,是什么让他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是……我的肚子吗? 可我肚子里怀的是柳璟琛的孩子,他又怎会接纳? 前一刻,他还想弄死他们呢! 他到底想干什么? “放开蓁蓁!” 柳璟琛的声音忽然从墓室口那边传来,柳洛渊脚下一顿,我甚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柳璟琛还在青铜棺里闭关,等着百岁劫的到来呢,又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我抬眼朝着墓室口看去,当我看到那个阔别数日的男人真的出现在墓室中的时候,我的鼻头瞬间酸酸的,视线都模糊了。 我张了张嘴,想提醒柳璟琛不要打斗,以免受伤,影响他渡劫,可是话到嘴边,我又说不出来了。 我不想跟柳洛渊走,我恨他! 鹿湘在他手中,尚且落得那样惨烈的结局,更何况是我! “柳洛渊,我再说最后一遍,放下鹿蓁蓁!” 柳璟琛掷地有声,声音在墓室里面不断地回荡,就连一直跟无头婴孩纠缠着的鹿湘,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忽然不理无头婴孩,而是直勾勾地朝着柳璟琛的方向看过来了。 然后我就听到一声轻轻的、柔柔的叫声响起:“琛哥。” 琛哥…… 我记得,我跟柳璟琛刚在一起的时候,他情到浓处,总是会在我耳边轻喃:“你以前最喜欢叫我琛哥的。” 书禾他们都叫他三哥,而外面的人,更是尊称他一声蛇君、柳三爷。 只有鹿湘会叫他琛哥,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爱情的象征,无可替代…… 第127章 秋后算账 柳璟琛听到那一声‘琛哥’,果然转眼看向了鹿湘,琥珀色的竖瞳猛然缩紧。 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子,完了完了,老情人见面,重续前缘,还有我什么事儿? 柳洛渊显然也很满意柳璟琛的反应,他抱着我错开柳璟琛就要往外走,柳璟琛手一伸,拦住了柳洛渊的去路,冷冷道:“我说了,放下蓁蓁!” 柳洛渊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就是不松手,我被柳洛渊抱着,竟也忘记了挣扎,满脑子都是鹿湘的那一声琛哥。 柳璟琛伸手,强行来抱我,柳洛渊往后退了一步,狞笑了一下,然后他转动佛珠,嘴里面不知道念了几句什么,鹿湘脚尖点地,直直地朝着柳璟琛这边扑过来。 柳洛渊想用鹿湘来拖住柳璟琛,毕竟从柳璟琛刚才的反应来看,他对鹿湘还是有感情在的,鹿湘攻击他,他只会守,不会主动攻击、伤害鹿湘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鹿湘稳稳落在柳璟琛面前,伸手就要来抓柳璟琛的手,让我没想到的是,柳璟琛反手一掌拍在了鹿湘的肩膀上。 他这一掌是用了内力的,鹿湘没有防备,脚下蹭蹭地直往后倒,当她的后背转向柳璟琛这边的时候,柳璟琛还想打出去的又一掌,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柳璟琛看到了鹿湘背后缺失的脊梁骨,他是知道那条脊梁骨就是鹿湘身上的天骨所在的,但他可能也没想到,或许他也曾怀疑过柳洛渊手里一直盘着的那串佛珠的来源,但没有亲眼所见,他内心里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的吧? 而如今,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亲眼看到了!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柳洛渊已经抱着我,闪身到了墓室门口,只要他带着我踏出墓室门,到外面之后,再想围堵他就很难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墓室口忽然出现了一行人,为首的是柳书禾、柳书翊兄妹俩,他俩早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看来刚才柳璟琛出现的时候,他们其实也已经到了,只是他们的任务是守住这个墓穴。 而他们的背后,站着一群人。 童栩言、柳大力,以及童家之前那几个倒斗人都在,他们被我赶走之后,并没有真的丢下我,而是去搬救兵去了。 除了他们,还有一胖一瘦两个人,胖的那个看起来憨态可掬的,瘦的那个板着脸,好像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这两个人我从来都没见过,今天柳书禾他们出门,难道就是去接这两个人去了? 难道他们就是秦岭那边,派来帮助柳璟琛的? 柳洛渊在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身形明显僵了一下,胖子开口了,语气戏谑:“二爷是放下人自己走,还是我们兄弟亲手接过人,送二爷走?” 柳洛渊抱着我的手猛地一紧,捏着佛珠的手铬的我背后很疼,然后我就听他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他变成了一条蛇骨,你们偏心的仍然只有他。” “老二,”瘦子忽然开了口,声音低沉却有力,“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该碰的人,不能碰。” “小舅!”柳洛渊气得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如今谁才是对蛇族贡献更大的那一个,他柳璟琛再也不是一百年前的他了!” 瘦子冷哼一声,道:“老三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心知肚明,当年是老三修书给我,不让我们越过秦岭以北来找你算账,你以为这件事情就那样了结了?” 柳洛渊一滞,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瘦子,显然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 我的脑子也在飞速地运转着,当年柳璟琛着了鹿湘的道,鹿湘难免不是受柳洛渊的蛊惑或者欺骗,才会酿成大祸的。 可当年事发之后,柳书禾兄妹被柳璟琛勒令退回秦岭以北,从此不准踏出秦岭以北半步,导致这一百年来,无人替柳璟琛报仇。 这一点导致柳洛渊下意识地认为,他和柳璟琛在亲人心目中的地位是一样高的,甚至他还略胜一筹,所以才没有亲人出面替柳璟琛讨回公道。 而如今,这个小舅站出来了。 小舅说,当年无人出来算账,是柳璟琛授意的,而如今,他们来到了这里,大有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这一点狠狠地打击到了柳洛渊,他终于放下了我,咬牙道:“小舅,我到底输在了哪里?” 瘦子看了一眼柳洛渊手上的佛珠,说道:“这得问你自己了,现在,你走,还是我送你走?”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后背却一下子撞上了一堵肉墙,转头看去,正对上柳璟琛担忧的双眼。 他伸手从我背后稳住我的身形,轻声提醒:“小心。” 我扭头越过他的肩膀,朝更后面看去。 刚才他不是和鹿湘待在一起吗?鹿湘呢? 很快,我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鹿湘,以及蹲在她身边的无头婴孩。 不知道柳璟琛做了什么,鹿湘似乎晕过去了。 那一架最终并没有打的起来,柳洛渊就那样离开了墓室,胖子和瘦子紧随其后,有他们盯着,我们不怕柳洛渊半路反悔再杀回来。 柳璟琛拉着我的手,要带我离开,我没动,转头看向鹿湘,问道:“她怎么办?” 柳璟琛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强硬地拉着我走出了墓室,然后柳书翊施法封住了墓室口。 我被拉着,直接回到了童家,我的房间一直留着,打扫得很干净,柳璟琛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然后就叫柳书翊进来帮我把脉。 我木木地坐在那儿,任由他们摆弄我,我一直看着柳璟琛,心里乱得很。 柳书翊帮我号脉,号得特别认真,眉头也一直紧紧地皱着,好一会儿也没说话,柳璟琛着急了,问道:“怎么样?” 柳书翊摇头:“鹿姑娘这脉象,很乱,也很奇怪,给我一种探不到底的感觉,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她肚子里的胎儿没什么问题。” 柳璟琛明显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紧张道:“书翊,蓁蓁的身体……健全吧……” 这一问,不仅是我,就连柳书翊好像都有点懵。 什么叫身体……健全?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既不缺胳膊也不缺腿的…… 第128章 发誓 兴许是问完了,柳璟琛自己也觉得自己问的怪,然后又换了个问法:“蓁蓁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鹿姑娘精气消耗太多,又受了一点伤,可能需要养几天才能恢复。”柳书翊语气游移,“但是她身体里似乎有另一股气流在血液里逆行,需要多关注一下。” 听柳书翊这么一说,柳璟琛立刻握着我的手腕,也来给我把脉。 把脉和把脉是不一样的,比如像柳璟琛和柳书禾给我把脉,号的是我的真气啊修为啊之类的,而柳书翊号的是病情,其他是次要,总体来说,柳书翊更全面一点。 柳璟琛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显然他也摸到了我血液里的那股逆流的气息,他问道:“蓁蓁,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我浑身都不舒服。 不仅仅是身体消耗过多的不舒服,心里更不舒服。 我没有说话,甚至扭过头去,不想跟柳璟琛对视。 虽然我心里明白,他今晚能从青铜棺里出来,赶去救我,是很危险的举动,他还是很关心我的。 但我心里就是拧着一个疙瘩,这个疙瘩来源于鹿湘叫他琛哥时他的反应,可更多的,可能是我对自己的不自信。 我觉得,鹿湘出现了,柳璟琛迟早会丢下我的。 一想到这一点,我的鼻子又开始酸酸的,眼眶里瞬间氤氲上的泪水。 柳书翊察觉到我情绪不对,连忙说道:“我回去给鹿姑娘开点安神补气的药,你们先休息。” 说完他就退出去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柳璟琛伸手揽住我的腰,将我抱坐在他的腿上,然后两只手就那样圈着我,轻声哄道:“生气了?气我没有及时赶过去救你?” 我没说话,别扭地不看他。 他又试探着问道:“还是害怕?” 我还是不理他。 柳璟琛抱着我,将我往怀里按,下巴靠在我的肩头,微凉的呼吸打在我的脸颊上。 他凑近,我躲;我躲,他凑的更近。 就这样持续了一分多钟,我终于失去了耐心,质问他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鹿湘?” “暂时还处理不了。”柳璟琛解释道,“她中了噬心蛊,那玩意儿很难弄死,我们得从长计议。” 我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个解释明明很合理,可我还是觉得柳璟琛包藏祸心:“是处理不了,还是你不想处理?我看你就是想效仿柳洛渊,将鹿湘彻底复活吧?这样你们就能再续前缘了!” 我越说越激动,抓过他的一只手按在我的额头上,口无遮拦道:“来啊,现在就动手,挖出我的天骨,剥离我的三魂六魄,放回鹿湘的身体里面去,那样,她就能彻底复活,回到一百年前的样子了!” “鹿蓁蓁!”柳璟琛厉声呵斥道,“别胡说!” 被他一吼,我更委屈了,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完全掌控了我的理智,我更大声的吼道:“怎么,被我说中了,跳脚了,开始吼我了?!你跟柳洛渊、胡云玺都是一丘之貉,你们都是一路货色!” 胡云玺把我骗去鹿湘的墓室,柳洛渊想杀了我彻底复活鹿湘,而柳璟琛因为那一声琛哥而情绪突变。 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一百年前,全都围着鹿湘团团转,而我就成了那个可笑的替身,如今正主回来了,替身只有被献祭的份儿! 柳璟琛一把将我抱住,我剧烈地挣扎着,但我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很快就被他按在了怀里。 我像条砧板上的鱼,而柳璟琛就是那把刀,现在刀背按在我的身上,只要它高高扬起,狠狠落下,我的脊梁骨都会被他剁碎! “鹿蓁蓁,你真的觉得鹿湘是被复活了吗?难道她不是被噬心蛊控制,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一具傀儡吗?” “跟一具傀儡争风吃醋,并且如此害怕被她取代,鹿蓁蓁,你就这点出息?” “我柳璟琛再糊涂,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傀儡,而抛下你,抛下我们的孩子吧?” “鹿蓁蓁你好好用脑子想一想,我是那种人吗?” 我直摇头,呜呜地哭着,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这一晚上我经历了太多事情,我差点死在了柳洛渊的手里,我……从一开始,一切就都错了……全都错了! 我越哭越厉害,从呜呜地压抑着哭,到后面哇哇大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柳璟琛就一直帮我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跟我保证:“我柳璟琛发誓,如果我背叛鹿蓁蓁,并且危机她的生命,就让我天打……” 我一把捂住柳璟琛的嘴,将他后面的话堵住:“别说!柳璟琛我求你别说!”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要渡百岁劫了。 柳洛渊渡百岁劫,尚且还受了重伤,这还是在他用无头婴孩的天骨碎片,以及别的力量一起对抗的结果,柳璟琛现在毕竟不比百年前,我很怕他渡劫失败。 这个节骨眼上,发这样的毒誓,我害怕他一语成谶。 柳璟琛拉下我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语气也放软了下来:“你担心我,心疼我,对不对?蓁蓁,相信我,好吗?” 我沉浸在他灼热的眼神之中,乖乖地点头:“好,柳璟琛,我选择相信你,如果我输了……” “我不会让你输的,蓁蓁。”柳璟琛握着我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然后抬头看着我说道,“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就算一百年前的鹿湘此刻站在我面前,我也只会选鹿蓁蓁。” 我抽噎了一下,不自信道:“为什么?我凭什么?” 柳璟琛伸手摸向我的小腹,眼睛依然盯着我:“因为你是鹿蓁蓁,是我突破封印之后,第一个认准的人,更是我一双儿女的母亲,蓁蓁,冥冥之中,你已经是我生命力不可割舍的一部分了。” 柳璟琛的这一番表白,让我动容。 他目光之中的真诚,让我不由自主地沉沦。 或许……或许我不该那么不自信,不该在一个傀儡被复活的时候,就立刻情绪全面失控,变得患得患失。 柳璟琛身边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情绪不稳定的、时时刻刻需要被保护的弱女子,他更需要一个能力与他匹配,能够与他并肩而战的成熟女人…… 第129章 我还没当过爸爸呢 四个月,弹指一挥间。 我与柳璟琛之间的关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他对我态度的转变,再到我敞开心扉,一步一步投入他的怀抱,我们一路走得有多艰辛,只有我们心里最清楚。 我看向左手腕上的蛇骨手串,这是与柳璟琛性命相连的东西,他却戴在了我的手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把他的性命放在了我手中。 他都做到这份儿上了,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我伸手搂住柳璟琛的脖子,埋头在他的颈窝里,闷闷道:“我听他们说,你很快就要渡百岁劫了,你害怕吗?” 柳璟琛下巴蹭了蹭我的头顶,一只大手在我小腹上轻抚着,轻声说道:“我生来修炼天赋就很好,人生中第一个百岁劫后,我就已经是大蚺之身,我们蛇族很多成员终其一生,也只能止步于此,五百岁时,我已然有化蛟之势,但那时,家中发生了一些变故,我母亲去世了。 我在秦岭以北的极寒之地,为我母亲守孝百年,再出来,就做了鹿家阴香堂的保堂仙,后来的事情,不过就是我化蛟失败,修为尽失,变成了一条被封印在青铜棺里,终年不见天日的蛇骨。” 柳璟琛顿了顿,满怀感叹道:“前一千年,我经历了九次百岁劫,一次千岁大劫,即使被天雷打到体无完肤,我也从来没有怕过,但这一次……我有些怕。”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咯噔一声,一千一百岁的百岁劫,对他来说,本是一个小劫,只要扛过三道天雷,他就能平安无事。 可是他的修为还没有完全恢复,蛇骨又见不得光,柳洛渊他们还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心里也没有底吧? 我更有力地抱着他,安慰他:“别怕,到时候你只管在青铜棺里待着别出来就行,我手里还有三根雷火香,到时候能治你身上的雷火劫的……” “我不怕受伤,我也不怕死。”柳璟琛出声打断我,感性道,“我只是怕再也见不到你和孩子们,我还没有当过爸爸呢。” 我还没有当过爸爸呢…… 柳璟琛这一句话,狠狠地击中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在期待,期待孩子们的出生,他很在意他们。 一时间,我心里酸酸胀胀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安慰他了,柳璟琛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我。 直到柳书禾来敲门,在门外提醒道:“三哥,我哥给蓁蓁熬的药好了,我端过来了,秦岭那边来的两位还在前厅等着呢。” 我这才猛然想起,那一胖一瘦两个男人可是大有来头,柳洛渊叫其中那个瘦子小舅。 柳洛渊和柳璟琛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更是双生子,只不过柳洛渊母体不足,早产了一个月罢了。 柳洛渊的小舅,不就是柳璟琛的小舅吗? 那小舅看起来脾气也不大好,又是来帮柳璟琛的,咱们岂能怠慢了? 我赶紧推开柳璟琛,一边催促他快去前面大厅,一边去开门。 柳书禾端着熬好的药汁进来,伸头便催促着:“三哥,天色不早了,快去吧。” 柳璟琛这才站起来,我以为他这就要走,心里又有些舍不得,毕竟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眼巴巴地瞅着他的后背,看着他离开。 却没想到柳璟琛走到门边,忽然又转过头来对我说道:“蓁蓁,你喝完药先睡,我谈完事情就回来。”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了。 柳书禾轻笑一声,打趣道:“我三哥这个恋爱脑真是没治了,一百年前……” 她说着,猛然又顿住了,然后伸手拍自己的嘴:“呸呸呸,真晦气,我提她干嘛!蓁蓁,我跟你说,我三哥虽然恋爱脑,但他智商还是在的,绝对不会被那傀儡迷了心智的,咱们好好喝药好好休息,其他啥事都不用管。” 柳书禾一边说着,一边又把放在桌上的药碗递给我,我端过来,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我这人其他方面不行,中药再苦再难喝,我都能面不改色的喝得不剩一滴。 柳书禾看着我喝完,等我洗漱好了躺在床上,她才离开。 我真是累极了,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只感觉自己猛然往下一塌,睁开眼睛,四周漆黑一片,直到我双脚稳稳地站在了地上,周围才亮了起来。 我竟又站在了黄泉路上的那一片长明灯中,而胡云玺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一盏长明灯,似乎站在这儿等了我很久了。 经历了鹿湘复活这件事情之后,我之前对胡云玺的无条件信任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愤怒又戒备的对上他的视线,鼓着腮帮子没说话。 胡云玺往前走了一步,想与我拉近距离,我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这一步,仿佛践踏在了胡云玺的心上,他满眼受伤道:“蓁蓁,你在怪我骗你,是吗?” “对,我是骗了你,今夜就是鹿湘的忌日,我处心积虑地骗你下墓,帮助鹿湘复活,我是存有私心的。” “对,你是存有私心。”我说道,“恭喜你,鹿湘复活了,你的目的达到了。” “不,蓁蓁,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胡云玺急切地想要解释什么,“我推波助澜帮助鹿湘复活,其实是为了蓁蓁你以后能更好地活在这个人世间……” 呵呵。 复活鹿湘是为了让我更好的活着? 可我今夜差点就死在了墓室之中,死在了柳洛渊的手里。 我刚被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还没恢复呢,胡云玺就急急地召唤我来解释了。 可他的解释,却更像一个笑话。 我没有急着去反驳胡云玺,反而将视线放在了胡云玺身上的那套衣服上,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几个来回。 以前我每一次见到胡云玺,他都穿着各种浅绿色、浅蓝色的长袍,但这一次,他身上穿着的是官服。 藏青色的长袍上,罩着一件青铜色的软甲,腰间不仅有金色宽腰带,上面还挂着城隍司的令牌。 我张嘴反问道:“当日,刑罚场上被天雷打得魂飞魄散的那个阴官,是被你陷害的吧?你不仅用特殊的手段取代了他的位置,还拿走了他身上残存的功德,这一箭双雕的把戏,胡大人用的真是得心应手呢……” 第130章 她有的,你便没有 当初在阴阳交界处的刑罚场上,我就听有人在议论胡云玺和那个阴官的事情。 那时候我的心境跟现在完全不一样,所以即使有人说那阴官是被胡云玺举报、陷害的,我也不会相信。 胡大哥明明是顶好顶好的人。 可这才过去多久,胡云玺就穿上了这一身城隍司的官服,这让人怎能不多想? 胡云玺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并且言辞这么激烈。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一身衣服,张嘴刚想说些什么,我眼前忽然一黑,身体又开始往下降。 紧接着,我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我自己的床上。 刚才我在睡梦中,是被胡云玺召唤过去的,他想跟我解释复活鹿湘的事情,不知道是召唤时间有限,还是支撑法力不足了,我又回到了现实生活中。 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两点了,柳璟琛竟还没有回来,这会儿我也睡不着了,索性便起床,披上外套往前厅去。 一边走,我一边还想着,柳璟琛跟他小舅怎么这么话要讲?来都来了,等休息好了,白天再叙旧也不迟啊。 可等我走到前厅,前厅灯早就灭了,门也关了,整个童家都在睡觉,根本没有人还在谈事情。 柳璟琛呢? 他不是说谈完事情就回房间吗?难道临时有变,他回青铜棺里去了? 这会儿连柳书禾都睡了,大家都睡得挺晚的,我也不好意思再去敲门问,就打算先回房间去等等看。 转身没走几步,我忽然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儿,一闻这味儿,我顿时便精神了。 乔家阴香!怎么又是乔家阴香? 今夜不是才折腾过嘛,怎么又来了? 柳璟琛不会也是因为闻到这味儿才没回房吧? 秦岭那边刚来人支援,柳洛渊又是被逼迫离开回龙村的,他不可能这么快又杀个回马枪,毕竟如果他有这心思和胆魄,之前就不会走。 这样想着,我便又转身往门外走,我倒要看看这阴香是怎么回事。 可刚踏出门槛没多远,我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面对面的站着。 女人面对着我的方向,即使今夜月光朦胧,我也一眼就辨认出,那是鹿湘! 鹿湘不是应该待在墓穴里面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而背对着我站着的身影,我也很熟悉,不是柳璟琛又是谁? 我顿时一股无名火起,柳璟琛赌咒发誓地说如今心里只有我,转眼又夜会鹿湘,他到底什么意思?! 耍我吗? 我抬脚就要往那边去,想着当面质问,可是很快我又将脚缩了回来。 不是说信任他的吗? 不是说要冷静,要成熟的吗? 一遇到点事儿就炸,以后还能干啥大事?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着。 如果鹿湘是柳璟琛放出来的,他如果有私心,就不会在距离鹿家这么近的地方私会鹿湘,再者,空气中弥漫着的这股淡淡的腥臭味儿也不应该出现。 所以,鹿湘会走出墓室,来到这儿,其实是被乔家阴香操控着走过来的,她的目标可能就是柳璟琛,而柳璟琛大概率也是闻到了乔家阴香味儿,才出来查探,然后遇上鹿湘的。 既然不是私会,那柳璟琛会怎样处理鹿湘呢? 我伸头往那边看去,正好看到柳璟琛右手凝起了一股真气,他想袭击鹿湘! 还没等柳璟琛出手,村口方向忽然传来了骨笛的声音。 这骨笛声我太熟悉了,是怪物男驮着的那个小女孩吹的,不过这一次她不知道会返老还童,回到小女孩的样子,还是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更老态了。 这一次的骨笛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急促有力,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鹿湘一听到那笛声,立刻往后退了几步,一转身,竟趴在了地上,双手双脚着地,像只野兽一般,朝着村口狂奔而去。 柳璟琛抬手将真气拍向鹿湘,但鹿湘跑得太快了,真气应该是扫到了她,却并没有对她造成多大伤害。 眨眼间,鹿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之中,柳璟琛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犹豫着,没有去追。 骨笛声响起得突兀,结束得更是毫无预兆。 噬心蛊本来就是乔家弄出来的害人玩意儿,鹿湘被噬心蛊控制着,绝大部分时间是没有自己的意识的。 而我亲眼所见,柳璟琛是想攻击鹿湘的,只是他可能一直在犹豫,出手晚了一点,给了鹿湘可逃之机。 柳璟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悻悻地转身回来。 一抬眼,他就看到我正站在院门口,一双眼睛都盯在他的身上,他走过来,问道:“不是让你先睡吗?怎么出来了?” 他说着,伸手搂着我的肩膀,将我带进门来,反手将院门关上了。 我被他搂着往我房间走,走着走着,我实在忍不住了,问道:“鹿湘怎么出来了?她被乔家人带走,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身体里有噬心蛊,受乔家人的操控。”柳璟琛说道,“她现在就像一台机器,没有自己的思想的。” 我直摇头:“不,她有自我意识,但是很少。” 无头婴孩出现叫她‘娘亲’的时候,柳璟琛出现的时候,鹿湘都表现出了强烈的自我意识,只不过太弱太弱了。 只要有外在的任何诱因在,都会导致鹿湘失控。 柳璟琛带着我回了房间,一直等上了床,他才摸了摸我的头说道:“对,鹿湘身上应该还残存着一丝意识,这股意识的来源值得深究,我是怕……” 柳璟琛欲言又止,我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意识来源来灵魂,难道鹿湘的身体里还残存着三魂六魄中的某一部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呢? 我是鹿湘的转世,她三魂六魄不全,那就代表着她投胎转世之后,我肯定是要少些什么的。 但我现在既不缺胳膊少腿,脑子也没有问题,我到底缺在哪里了? 我还没想明白这一点,就听柳璟琛说道:“鹿湘的身体里的确残存着一丝意识,她有的,你便没有,所以蓁蓁,理论上来说,你现在三魂六魄应该是不全的……” 第131章 燃灯千盏,护你归来 我的三魂六魄不全? 三魂六魄不全的人,跟正常人是有很大区别的,缺了哪一样,人都会不健全,这跟我的状态完全不符啊。 三魂不全,重则要命,轻则神魂不稳,六魄不全,最明显的症状就是痴傻、木讷。 而我……我…… 我猛然瞪大了眼睛,对,我平时看起来的确挺正常的,但我的魂魄会游离出体外。 自从我死过一次之后,已经在梦里去过好几趟黄泉路了,有时候是受到重创自己去的,有时候是被胡云玺召唤去的。 今夜我不是还去了一趟吗? 并且我在那边的时间似乎是有限制的,今夜胡云玺话都还没说完,我就回来了,我本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象,是靠长明灯的法力和胡云玺的能力来支撑的。 现在看来,那些因素固然都有,但最主要的却是因为,我三魂六魄不全,导致魂魄会自己游离出体外,并且每一次游离出去,都会被召唤去黄泉路。 魂魄游离出体外是有时间限制的,时间过长就回不来了,到时候只能做孤魂野鬼,在外面游荡。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柳璟琛一直看着我,好一会儿,他拍了一下我的额头,问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魂魄可能真的不全。”我说道,“我缺失的那部分魂魄,应该还残存并被禁锢在鹿湘的尸体中。” 柳璟琛点头:“之前在墓穴里,鹿湘叫了我一声‘琛哥’,很少人会这样叫我,而她记得,就说明她是有意识的,可据我所知,她当年死的时候,是魂飞魄散的。” “魂飞魄散?”我越来越糊涂了,“魂飞魄散,不就是彻底消失在这个天地间了吗?那为什么鹿湘会转世成我?并且我大部分看起来还特别正常?” “是因为胡云玺。”柳璟琛回忆道,“鹿湘去世的时候,我还在沉睡,化蛟失败,我本就受了很重的伤,修为弱到了极点,又被挖胆剥皮,导致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 很多事情,我也是出关之后,才从别人的嘴里一点一点探听来的,据我所知,当初鹿湘被逼到了绝境,她选择了自裁,并且以魂飞魄散为代价,胡云玺赶到的时候,鹿湘已经不行了,当时胡云玺便祭出了长明小店的镇店之宝——幽冥灯。” 我疑惑道:“幽冥灯?不是长明灯吗?” 我一直看到的、接触到的,分明都是长明灯啊? “幽冥灯也是长明灯的一种,它来自于幽冥之境,据说曾经在判官桌上摆了上万年,最后不知道怎么就成了长明小店的镇店之宝。” 柳璟琛难得跟我说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我坐在他腿上,两只手圈着他的脖子,听得很认真。 “可以说,幽冥灯是全天下长明灯的始祖,怎么也算得上是上古灵器了,胡云玺拿它来凝聚鹿湘的魂魄,成功率有多高自不必说,但幽冥灯受全天下的长明灯供给,这也是为什么,你在黄泉路上看到那么多长明灯的原因。” 柳璟琛说到这儿,顿了顿,眼眸幽深地看着我,酸涩道:“我听说,鹿湘去世近百年,他在黄泉路上点燃的长明灯就有上千盏……” 对的,我见过那些长明灯,个个都是带着灵气的,不是阳间祭祀用的那些普通长明灯,并且数量之多,恐怕都不止千盏! “蓁蓁,胡云玺燃灯千盏,护你归来,他对你有再造之恩。” 柳璟琛这句话说得很艰难,抱着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像是怕我听了这句话,立刻会离开他似的。 而我听到这些话,心里也的确久久不能平静。 胡云玺对鹿湘的感情竟这样深吗? 她魂飞魄散,他便以镇店之宝幽冥灯帮她凝聚魂魄。 她的魂魄久久没有被凝聚完全,他就为她搜罗天下所有有灵气的长明灯,为她燃灯千盏,持续供养着幽冥灯。 所以,我的出生,并不是正常的轮回转世,而是胡云玺为鹿湘逆天改命的结果。 胡云玺于我,的确是有再造之恩。 我闭了闭眼,轻声问道:“这也是为什么,你明知道当年胡云玺在鹿湘害你那件事情,有推波助澜的嫌疑,却选择放过他,与他合作的原因,对吗?” 之前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柳璟琛恨柳洛渊入骨,却对胡云玺这个帮凶那么大度,现在我全都明白了。 柳璟琛点点头,沉声道:“我不恨他,我甚至感激他将你送到了我身边。” “你感激他什么呢?”我反问,“之前的十九年,你们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无论是胡云玺,还是柳洛渊,但凡他们其中一个先发现了我,那么,我就永远不可能留在你身边的。” 柳洛渊就不必说了,我记得胡云玺曾经隐晦地表达过他发现我太迟了,那会儿我不是很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现在却明白过来了。 如果是胡云玺先发现的我,那么,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我弄去阴阳交界处,把我藏在长明小店里,一辈子都不让我显露人前吧? 柳璟琛显然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这么一说,他愣住了。 “该感激他的人是我,但也仅限于感激他让我有转世重生的机会。”我咬牙道,“说到底,他为的还是鹿湘,这次如果不是他骗我,鹿湘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复活了。” 柳璟琛诧异道:“胡云玺骗你?什么意思?” 我就将胡云玺故意将错误的鹿湘忌日时间告诉我的始末,全都说给柳璟琛听。 他听完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我困得直打哈欠,上下眼皮直打架,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差点就睡着了。 然后我就听到他说:“蓁蓁,你说今夜胡云玺又召唤你去了黄泉路,想要向你解释些什么,是吗?” 我闭着眼睛嗯嗯地回应着,柳璟琛却说道:“或许他的本意真的不是想害你,而是因为他也知道,你的魂魄有缺陷,而这缺陷,只有鹿湘才能帮你补全……” 我猛地睁开眼睛,瞌睡虫跑得无影无踪,不敢置信道:“不可能吧?当时只有我一人在墓穴里,他难道不怕鹿湘把我弄死?” 柳璟琛摇头,刚想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我被吓了一跳,转眼朝房门那边看去,深更半夜的,大家早都睡了,会是谁来敲门? 第132章 小二舅 柳璟琛放下我,自己去开门。 门被拉开,一个四方四正的国字脸伸了进来,竟然是赵谦。 赵谦是冥界与鹿家阴香堂交接的阴官,上次封赏,就是他和胡云玺一起来的。 他这深更半夜的来童家做什么? 赵谦笑嘻嘻地跟我们打招呼:“嗨,鹿堂主,还没睡啊,柳三爷也在啊。” 柳璟琛侧身,让赵谦进门,问道:“赵大人半夜来访,有何贵干?” 赵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道:“柳三爷,我有些话要单独和鹿堂主说,您老人家可不可以回避一下?” 柳璟琛双手抱胸,戏谑道:“如果我猜的没错,赵大人来找蓁蓁,是受人所托吧?” “啊呀,真是什么事儿都逃不过柳三爷的法眼。”被毫不留情地戳破,赵谦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伸着脑袋对我说道,“鹿堂主,其实是云玺让我跑这一趟,他让我跟你解释一下,他从未想过要害你,出此下策,是为了帮你找回缺失的魂魄。” 赵谦说着,又心虚地看了一眼柳璟琛,柳璟琛这会儿脸的确拉下来了,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赵谦咽了一下口水,还是硬着头皮道:“云玺说鹿姑娘有佛骨胎护体,操控鹿湘的人不会让鹿姑娘出事的,如今云玺已经做了城隍庙的官员,等实习期一满,他就能来阳间找你了……” 赵谦话还没说完,柳璟琛已经伸手,揪着他的后领子,将他扔了出去。 我有些忍俊不禁,人家好歹也是阴官呢,柳璟琛是一点都不给面子。 赵谦人都被扔出去了,竟还不死心,扯着嗓子叫道:“鹿姑娘,云玺让你不要跟他置气,等他来阳间了,会亲自跟你道歉的……” “滚!” 柳璟琛一把将门关上,冲着外面低吼了一声。 赵谦任务完成,灰溜溜地走了。 柳璟琛回头看向我,我本来嘴角还扯着笑呢,被他这么一瞪,吓得赶紧抿紧了嘴唇,不敢造次了。 柳璟琛几步走上前来,一把将我抱起,大步朝床边走去,他将我放在床上,低头便吻住了我的唇。 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在一起过了,很快他又要回去闭关,等待渡劫,我很想他,又舍不得他,所以即使今天很累很累了,我依然热烈地回应着他。 就在我刚要沉迷进去的时候,他却松开了我,捏了一下我满是潮红的脸颊,声音黯哑道:“太晚了,你身体还受了伤,需要好好休息。” “……” 我羞得浑身像是煮熟的虾子一般,又气又恼,抡起拳头砸了他一下。 逗我玩呢吧! 我转身背对着他,越想越生气,你没那个意思,好端端的来招惹我干嘛? 这下惹出火气来了吧! 柳璟琛从后面抱住我,我挣扎,他用力将我拥进怀里,在我身后轻声说道:“让我抱一会儿,天一亮我就得回去闭关了。” 我顿时软了下来,委屈道:“天一亮就走?这也没两三个小时了。” 柳璟琛嗯了一声,继续说道:“今夜从秦岭来的那两个人,瘦的是我小舅,叫柳穆之,他天生冷脸,不好相处,但人不坏,你没事别去招惹他就行了,有他在,他会顾好大局的。 胖的那一个姓白,叫白封阳,与我小舅亦师亦友,情同兄弟,你别看他整天笑嘻嘻,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懂得挺多的,你有事找他帮忙就行。” “姓白?”我推测道,“能留在秦岭蛇族,并且姓白的,莫不是白仙一族?” 胡黄白灰柳中的白仙,属于刺猬修炼成仙,在五大仙儿中,占据着一定的地位。 没想到我却猜错了。 柳璟琛解释道:“从我记事起,白封阳就一直跟在我小舅身边了,我听我娘提过,说他好像来自于南方,当年受了很重的伤,差点就死了,是我小舅救了他,从此他就赖在我小舅身边,再也赶不走了。” 白封阳竟来自于南方。 五仙不过山海关,南方姓白的仙家,就只剩下黔东南那一片的蛇族了,想到这儿,我就问道:“那他的真身也是蛇,对吗?” “他的真身是一条花蛇。”柳璟琛说道,“我们平时也尊称他一声小二舅。” 噗嗤。 我忍不住捂嘴笑了一声。 小舅就小舅,二舅就二舅,这一声小二舅,怪怪的。 柳璟琛当然知道我在笑什么,无奈道:“我们是随着小舅叫的小二舅,总不能让他骑到我小舅头上去吧?” 人是小舅救的,当然不可能乱了排行,只是称谓那么多,叫白叔叔也可以啊,非得跟着小舅往下排,叫什么小二舅。 我一直在笑,柳璟琛无奈地摸了摸我的头,说道:“他们本身修为就不错,这次来还带了一些助手,再加上柳大力他们,人手够用了,阴香堂的主堂已经差不多建好了,小舅他们直接住那边,也不会叨扰你,你好好在家养伤,等着我回来。” 虽然有援兵到了,但渡劫受罪的,还是柳璟琛本身啊,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我埋头在他怀里,拉过他的手放在我的肚子上,瓮声瓮气道:“你摸摸,他们好像有胎动了,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动。” 柳璟琛的大手就那样放在我的肚子上,放了好久,两个小家伙都没动,而我却因为太累太困了,竟就那样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第二天日上三竿我才醒来,大家都知道我的情况,也没来打扰我。 而我身边空空的,柳璟琛果然已经回去闭关了。 我伸出一根手指,搓了搓自己的肚子,懊恼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关键时刻掉链子,让你们爸爸失望了吧?” 戳完之后,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昨夜赵谦着急慌忙地替胡云玺解释,说什么来着? 他说胡云玺知道我有佛骨胎护体,对方不会真的要我命,所以他才敢放任我独自面对鹿湘。 赵谦、胡云玺都认为我肚子里怀的,还是佛骨胎? 当时在墓室里面,柳洛渊一开始是想杀了我,彻底复活鹿湘的,后来好像就是他的视线扫过我肚子的时候,忽然就改变了想法。 柳洛渊为什么改变想法,舍弃鹿湘反而要带我走? 难道……难道我怀的到底还是佛骨胎? 第133章 红颜祸水害人命 我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还没显怀的小腹,快四个月了,按道理来说,单胎都应该微微隆起了,更何况我怀的是双胎。 我没有很严重的孕反,只是在最初怀上他们的时候,有些恶心,后来就几乎没什么感觉了。 从胡云玺和柳洛渊的反应来看,我怀佛骨胎这件事情,大概是没跑了,可我的身体反应跟传言中的完全不一样。 在昨夜之前,他们在我肚子里,安分得跟不存在似的。 直到昨夜在墓中,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胎动,并且在我生死垂危之时,也是小腹之中忽然腾起的一股寒气帮助我打开了功德伞。 我回想着当时功德伞出来的状态,跟平时也完全不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怀的佛骨胎变异了? 不管怎么说,已经快四个月了,小家伙们早已经成型,我也接受了他们的存在,不然还能怎样? 别说我现在没办法把佛骨胎弄掉,就是弄掉了又如何? 鹿湘为了弄掉无头婴孩,自己遭了多少罪,是怎样从生死线上挣扎着活下来的,暂且不提,把无头婴孩弄下来之后,她斩断了它的脑袋,自创封印符,将脑袋和身体分开来封印。 她还亲手将无头婴孩的天灵盖剥离下来,碎成四片,分别封印。 可最终呢? 几十年后,封印接连被破,无头婴孩重见天日,鹿湘当年做了那么多,还不是没能阻止它作恶人间? 与其用尽手段,激起佛骨胎的满身怨气,倒不如顺其自然吧。 至于我最终如何,经历了这么多,我也早就看开了,爱咋地在地! 我洗漱、穿戴好之后,就去了前院,琴姐煲了鸡汤,一直热在锅里,不冷不热的,温度刚刚好。 我一边喝着鸡汤,一边问琴姐,其他人呢? 琴姐说一大早大家就都回沉水村去了,只留下柳大力,等我醒了护送我回去。 · 我喝完鸡汤就跟着柳大力回了沉水村。 进村之后,我直奔阴香堂,昨夜柳璟琛跟我说过,秦岭那边来的人,暂时都住在刚建好的阴香堂里。 人家是来帮咱们的,小舅柳穆之又是柳璟琛的至亲,我理应代柳璟琛尽地主之谊。 我到的时候,他们正在看鹿家阴香堂的规划图,小二舅白封阳一边看一边挑着毛病:“这鹿家阴香堂最终建好,占地面积也不过五亩地,太小了一点,再者,这是什么鬼规划?好歹算是一个堂口,四梁八柱不全,各路兵马一律没有,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规堂口,倒像个邪仙堂似的。” 柳穆之狠狠瞪了白封阳一眼,冷声道:“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说错了吗?”白封阳两手一叉腰,气势凌人道,“柳穆之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我刚才说的哪里错了?小三儿好歹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舍得让他在外面顶个邪仙的名头?” 柳穆之又横了白封阳一眼:“瑾琛好歹上千岁了,不要总小三儿小三儿地叫他,他会生气。” 白封阳一愣,随即伸出小胖手,一个劲儿地拍自己嘴巴,一边拍一边讨好道:“你看我这张嘴,真是不讨喜,总觉得孩子还没长大,我以后注意就是。” 柳穆之不管他,看着规划图继续说道:“一百年了,你还记得当年我们接到他被害的消息时的情景吗?” “记得,怎么会忘!”白封阳义愤填膺道,“当时我就捋起袖子,拉着你准备来江城替他报仇雪恨,却没想到被他修书一封给拦住了,否则也不会等到今天。” “是啊,这仇,我们已经忍了一百年了。”柳穆之长吁一口气道,“等瑾琛渡百岁劫之后,我想带他回秦岭去。” 我刚想迈进堂内的脚一下子收了回来,柳穆之要带柳璟琛回秦岭去? 听他的语气,这一回去,恐怕就再也不会让柳璟琛回来了。 柳璟琛知道他小舅的打算吗? 从理智上来分析,柳璟琛回秦岭会是一个最明智的选择,他的母族在秦岭以北,那儿有母族势力为他所用,还有爱他的小舅、小二舅等等,一切都要比江城好太多了。 并且秦岭以北的极寒天气,很适合他的蛇骨真身吧? 我正想着,就听白封阳说道:“这样说来,江城这阴香堂建成什么样,倒是无所谓了,反正秦岭啥都有。” 他摸着下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说道:“昨晚那个女娃娃你看怎么样?” 女娃娃?说的是我吗? 我顿时竖起了耳朵,心里扑通乱跳,想听听他们对我是什么评价。 没想到柳穆之说道:“瑾琛喜欢的女孩,哪里轮得到我们来评价?当年那个鹿湘我就很不喜欢,屡次提醒他,红颜祸水害人命,他要是肯听我的,何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白封阳啧嘴:“听说现在这个女孩就是鹿湘的转世,我真担心瑾琛重蹈覆辙,哎。” 之后的话我没有再听下去了,而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往自己家走去。 柳穆之和白封阳显然对我都有防备,有鹿湘这个前车之鉴,他们防我也是正常的。 毕竟柳璟琛如今只剩下一具蛇骨真身了,再被害一次,估计得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不过如果柳璟琛真的要回秦岭去,就算那边不接受我,我还是得跟着他去一次的,毕竟我堂姐还在秦岭以北的极寒之地呢。 鹿唯心身中噬心蛊,如今鹿湘又被噬心蛊操控,如果可能的话,我现在就想去问问她到底知不知道化噬心蛊的方子。 如果知道的话,就算制那阴香的药引子再阴毒,点燃、使用阴香后要背负的业障有多深,我也得把那阴香制出来。 我得从鹿湘的身上,将我缺失的那一点魂魄拿回来,否则我魂魄不稳,等我要生佛骨胎的时候,肯定会出大乱子。 这些事情,本就应该未雨绸缪,若不是柳璟琛的百岁劫近在眼前,我肯定要央求柳书禾带我跑一趟秦岭。 秦岭那边刚来人,大家伙儿都去那边开会了,我一个人躺在自己的床上,眼睛望着房梁发呆。 我表面上装着从未去过阴香堂,也从未听到过小舅小二舅的话,但心里总归是不好受的。 不被肯定是一件让人很难过的事情…… 第134章 小尾巴 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小腹之中忽然一阵抽痛,跟昨天在墓室里面的那种感觉很像。 昨夜回到童家洗漱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有点轻微出血,但很少,我就没在意,这会儿再看,又有一点儿出血,并且小腹也越来越痛,冰冷冰冷的,像是肚子里包着一大块冰似的。 等柳书禾他们回来的时候,我靠在床上,已经痛得脸色发白,浑身冷汗淋淋了。 柳书翊连忙给我把脉,一摸我的脉搏便大吃一惊:“脉象紊乱,或高或低,好像有两股力量在鹿姑娘的身体里打架。” 柳书禾急道:“哥,你颠三倒四的说什么呢,能不能说点浅显易懂的,蓁蓁到底怎么了?” 柳书翊松开了我的手,说道:“简而言之,就是鹿姑娘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在争地盘,我给鹿姑娘开点保胎的药吧,否则这样下去,对大人和孩子都不好。” 柳书禾扶我躺在床上,我立刻蜷缩起身子,一只手按着小腹,咬着嘴唇隐忍着,一直等喝完了保胎药,我的情况才慢慢稳定下来。 我被折腾得精疲力尽,昏昏沉沉的就睡着了,可是我睡得并不踏实,一直在做各种各样的噩梦。 梦里,我竟又看到了平行空间里,那个坐着轿子、盖着红盖头的女子,轿子悬浮在半空中,而我跌坐在地上,仰脸正好能看到红盖头下,那张跟鹿唯心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她也垂眸看着我,忽然裂开嘴,阴恻恻地冲我一笑。 那一笑,犹如数九寒天里的一盆冰水,兜头从我头上浇下来,激得我猛然惊醒。 我刚睁开眼睛,柳书禾就从床边站了起来,急忙问道:“蓁蓁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刚才你浑身颤抖得厉害,我摇你都摇不醒。” 刚才那个噩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般。 我为什么忽然又做这样的噩梦?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之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以为我早就已经忘得光光的了,原来并没有。 我不想让柳书禾担心,小腹现在也不疼了,我就坐了起来,伸手捏了捏眉心,说道:“就是做了个噩梦被吓着了,没事的。” 柳书禾拉着我的手,满脸担心道:“刚才我缠着我哥详细问了,他说你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在争地盘,他从你脉象上能摸出来,其中一个孩子有点弱……” 有点弱? 这是委婉的说法吧? 我一把拉住柳书禾的手,央求道:“书禾,我想去一趟医院,看看他们,我有点怕。” 柳书禾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我也很好奇他们现在的状态,我开车送你去。” 我感激地直点头,很快,柳书禾就开着车载着我去了镇上医院,打B超的时候,我躺在那儿,心里扑通扑通乱跳,脑子里一片混沌。 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怕两个孩子都保不住吗? 可是佛骨胎对我的生命是有一定威胁的,如果能这样流掉,对我来说反而是好事,只是我现在似乎并不想那样的事情发生。 很快检查结束了,医生说我肚子里的两个胎儿,气质红一个发育正常,另一个小尾巴太长了,让我定期来做检查,如果一直那么长,就需要再进一步做检查了。 柳书禾不解道:“小尾巴太长了是什么意思?” 医生解释说,人类胎儿一开始的确是有小尾巴的,随着时间的增长,小尾巴会慢慢退化,到28周前后的时候,小尾巴会被完全吸收掉。 如果到那时还没被吸收,很可能会出问题。 医生又安慰我道:“你孕程还早,还可以再等等看,回去好好休息,别乱想。” 从医院往回去的路上,我一直看着B超单,其实也看不大懂。 柳书禾双手把着方向盘,不时地看看我,看我情绪那么低落,她说道:“啊呀,蓁蓁你别怕,你难道忘了,我三哥最原始的真身可是蛇,你跟他的孩子,本来就应该是你们的结合体啊,蛇本来就是有长尾巴的啊。” 这个解释瞬间说服了我,我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对哦,尾巴长的那个小家伙,可能遗传柳璟琛基因多一些,所以才长了长尾巴的。” 柳书禾用力地点头:“肯定是这样的。” 之后几天,柳书翊每天都会给我熬药,有恢复元气的,有保胎的,我感觉自己都被泡在药罐子里了。 但我也的确慢慢好起来了,有柳穆之他们在,也轻易没人敢上门来骚扰我们,我着实过了几天安逸日子。 距离柳璟琛渡百岁劫还有一周的时候,秦岭那边忽然送过来一张制阴香的方子,说是鹿唯心交代必须交到我手里的。 来人说,极寒之地也压制不住噬心蛊了,秦岭那边说,要么把人送回来,要么就想办法压制噬心蛊,让我做决定。 我捏着那张阴香方子,粗略地扫了一遍。 这张阴香方子上记载的,是制作一种叫做金蚕香的阴香的,这种阴香的香引,是南方巫蛊之术中的蛊王金蚕蛊。 噬心蛊本质上也是蛊虫,而金蚕蛊是蛊中之王,用它做香引制出来的金蚕香,不仅能化掉噬心蛊,大部分的蛊虫,都能被直接化掉。 我抓着来人追问道:“这张方子是谁给你的?” 来人说是那个被压制在极寒之地的姑娘。 我问了三遍,他也回了三遍。 果然,这张方子一直都在鹿唯心的手里。 她之所以没有自己去制金蚕香,一是香引难寻。 金蚕蛊作为蛊中之王,能把它成功养出来的蛊师都是凤毛麟角,更何况人家费尽心力养出来的蛊王,凭什么拿来给你当香引? 再者,就算是金蚕蛊,也是有区别的。 金蚕蛊爱干净,如果是良善之人养出来的,能治病,能帮忙打扫卫生,甚至本命金蚕蛊是可以世袭的。 相对的,邪恶之人手中的金蚕蛊,杀孽深重,用它来制作金蚕香,背负上的业障我想都不敢想。 所以,鹿唯心才一直没能成功解掉自己身上的噬心蛊吧。 极寒之地都已经压制不住噬心蛊了,如果鹿唯心在这种情况下被送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可现在让我去哪找爱干净的良善金蚕蛊啊…… 第135章 秦岭不养废物! 这件事情有关于秦岭,我想着应该去跟柳穆之他们商量一下,就将方子揣进兜里,往阴香堂那边去。 我到那边的时候,刚好他们也准备来找我。 他们来沉水村有一段时间了,可能是忙于各项部署,备战一周后的百岁劫,也可能是因为不待见我,总之我们见面次数并不多。 当时柳穆之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一封信,手上青筋高高暴起,脸色臭得很,都说外甥多像舅,柳璟琛当初给我摆脸子的时候,简直跟柳穆之一模一样。 我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把那封信砸在白封阳的身上,严词厉色道:“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瞒着我?!” 白封阳缩头缩脑地嘟囔着:“一百来年了,璟琛好不容易跟我开口求我办事,我能不帮?你还是他亲舅舅呢,他为什么不跟你开口,你心里没点数吗?” 柳穆之操起手边的茶碗就砸在了地上,哗啦一声,茶碗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我被震得大气不敢出,心里琢磨着,难道当初答应把鹿唯心封印在极寒之地的事情,柳穆之不知道? 白封阳倒像是见怪不怪了,继续在柳穆之雷点上蹦迪:“柳穆之你发什么疯,你扪心自问,当时如果你没外出,璟琛亲口求你帮他,你能不帮?我只是做了你本就会做的决定,我错在哪了?” 柳穆之眉心跳了跳,转而又看向了我,质问道:“极寒之地封印着的那个女孩,是你堂姐?” 我小心翼翼地点点头:“是。” 我话音刚落,只感觉脖子上一痛,紧接着两脚已经离了地,柳穆之隐忍愤怒的声音在我耳边想起:“你怎么敢!你到底还要缠着璟琛到什么时候!你害得他还不够惨吗?” 我被掐着脖子两脚不沾地,憋得脸都发紫了,呜呜呜地根本说不出半个字,两只手在半空里胡乱地划拉着,想要找一个着力点。 柳穆之突然发疯,站在一边的白封阳都没来得及阻止,柳书禾他们从外面刚赶过来,一看这情形,上来就抱住我的腰身。 白封阳用力拍打柳穆之的手,骂骂咧咧道:“你个癫子快松手,这事儿怪我,当时可能封印做的不牢,有什么你冲我来,你对人家姑娘动什么手!” 柳书禾一边抱着我,尽量把我往高处送,一边焦急地劝着:“小舅,蓁蓁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害三哥,我拿我五百年的修为为蓁蓁做担保!” “三哥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又有了孩子,蓁蓁和孩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三哥还怎么活啊!” 柳书禾的话击中了柳穆之的内心薄弱处,他一把松开了我。 我憋得气都喘不上来了,整个胸腔里火烧火燎的疼,柳书禾抱着我坐在地上帮我顺气。 还没等我把气喘匀,柳穆之忽然又一把拽起了我的左边袖子,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左手腕上的蛇骨手串。 自从我知道蛇骨手串跟柳璟琛性命相连之后,我就下意识地把它往袖子里藏,不想被别人看到,以防有人生出不轨之心,所以平时跟我不怎么亲近的人,是不会注意到蛇骨手串的。 这是柳穆之第一次看到我的蛇骨手串,他捏着我的手腕,力道大的像是要把我的手骨捏碎了似的。 一旁的白封阳刚想再次阻止柳穆之的动作,当他看到蛇骨手串的时候,竟也倒抽一口凉气:“这……这这……” 白封阳震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们的反应也让我心生恐惧,我试探着想要把手腕从柳穆之的手里抽出来,他却捏着我的手腕翻转过来,另一只手抓着蛇骨手串上的那枚印章就要往下拽。 他一拽,蛇骨手串就迅速缩紧,往我皮肉里面陷进去,勒得我痛呼出声:“别拽,拽不掉的,这是柳璟琛小时候断掉的一节尾巴尖做成的蛇骨手串,现在跟他性命相连,也已经与我契约了……” 柳穆之不拽了,但还是捏着那枚印章不松手,白封阳问我:“鹿……鹿姑娘,你知道蛇骨手串上这枚印章的来历吗?璟琛跟你说过吗?” 我直摇头:“不知道,他没说过。” 白封阳明显松了一口气,伸手又拍了一下柳穆之的手,柳穆之这才不情不愿地将手松开,然后冲着我龇牙嘶吼了一声。 那一声,根本不是人的嘶吼,而更像是巨蟒威慑敌人时的那种嘶吼,让人胆战心惊。 然后他阴冷的声音就在我的头顶盘桓:“你凭什么!” 白封阳一把推开柳穆之,隔在我俩中间,苦口婆心地劝:“还能凭什么?凭璟琛爱她,凭她怀着璟琛的两个孩子,事已至此,你还能怎样?有本事找你外甥闹去。” 柳书禾眼疾手快地将我拉过去,把我护在身后,我右手握着左手腕,冰凉的印章硌着我的手心。 以前,我也曾好奇过这枚印章的来历,印章底部的字被斑驳的血迹盖住了,只能辨认出一个柳字。 我想,这大概就是柳璟琛自己的私章,用于鹿家阴香堂的各种决策盖章之类的。 但现在看来,我想的可能是简单了。 这枚印章的来历,恐怕要比蛇骨手串更厉害,更珍贵。 柳穆之双目赤红地盯着我,那样子像是要吃了我似的,我能感觉到自己在颤抖,我本来就有点怕他,现在更怕了。 他瞪着我,白封阳一直小声劝着他,长久长久之后,我就听他警告我道:“鹿蓁蓁你给我听好了,除非哪一天璟琛自己不要你了,否则你敢离开他、背叛他,我会亲手了结你的小命,毁了鹿家阴香堂,鹿家子子孙孙,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柳书禾转身将我抱在怀里,小声对我说:“蓁蓁,你服个软,快。”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柳穆之却根本没打算听我说。 他只是警告我,通知我,不听话,我就得死,还得株连九族。 他发泄完了,转眼又对白封阳说道:“人是你接手封印的,你带她回去摆平,摆不平,你就给我滚回黔东南去,秦岭不养废物!” 第136章 死的也有用吗? 白封阳不是秦岭人,他来自于黔东南的蛇族,南北蛇族世代不两立,当年柳穆之能出手相救,并留白封阳长居秦岭,这两人之间的感情绝不一般。 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 但今天,柳穆之却对白封阳发了这么大的火,并且威胁他办不好事,就滚回黔东南去,这简直就是在打白封阳的脸了。 可见柳穆之此刻盛怒的程度。 但如果仅仅是因为噬心蛊的事情,刚才我可能都进不了这个门,所以柳穆之更在意的,好像是蛇骨手串上的这枚印章。 白封阳显然也没想到柳穆之会说那样的话,他气得伸手锤了柳穆之肩膀一下,信誓旦旦道:“对,我揽下的麻烦我去善后,等我摆平了噬心蛊回来再跟你慢慢算这笔账!” 说完,他气冲冲地就往外走,经过我的时候,喊了我一声:“丫头,跟上。” 柳穆之浑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再在这儿待下去,我怕自己会憋出毛病来,所以识时务地跟上了白封阳。 白封阳领着我一路出了阴香堂,他情绪也不是很高,很显然被柳穆之吼了,他心里也不好受。 我默默地跟在白封阳身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我们走了好长一截路,他才说道:“再有一周,瑾琛就要渡百岁劫了,这个时候秦岭那边出事,他着急也是情有可原。” 我赶紧应道:“是的,可以理解。” 白封阳继续说道:“所以这一趟就我们俩人回秦岭,办完事情尽快赶回来,兴许还能帮得上忙。” 如果不是因为鹿唯心,我是一丁点也不想去秦岭的,我曾经也设想过,等柳璟琛渡完百岁劫之后,他如果想领我回去,我才能跟他一起去。 计划赶不上变化,没想到现在我就得跟着白封阳去秦岭了。 我犹豫着:“噬心蛊要突破封印出来了,咱们这趟回去,是继续将它封印在极寒之地,还是有别的对策?” “秦岭那边不是一个送来一张化噬心蛊的方子吗?”白封阳都知道,“化掉噬心蛊,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这才是长久之计。” 我为难道:“我也想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但这个制金蚕香的阴香方子,需要以金蚕蛊为香引,并且这金蚕蛊最好还是良善的,这种东西让我到哪去找啊。” “金蚕蛊?”白封阳诧异道,“只要有金蚕蛊,就能解除噬心蛊危机吗?死的行吗?” 我更加讶异地看着白封阳,有点不敢相信道,“只要不是邪蛊,死的也行,但要保存完好的,烂了臭了的也不行。” 白封阳没有立刻回答我的话,我分明看到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一股复杂的情感。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这不是聊事情聊得好好的吗? 我怎么感觉他是触景生情了呢? 好一会儿,他才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四方四正的纯黑色的,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的小盒子。 小盒子是有机关的,白封阳手上动作太快,他是怎么打开机关的,我都没看清楚。 但当他打开小盒子之后,我就看到小盒子里趴着一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虫子。 这只虫子头部是黑色的,触角也是黑色的,头很小,身后却拖着一个比头大十来倍的金黄色的身子,它被保存的很好,像是死后被做成了标本一般。 但我知道这不是标本,这是白封阳精心收藏着的金蚕蛊。 “这是我父亲的本命蛊。”白封阳一手拖着小盒子,一边向我倾诉着,“当年,我父亲在黔东南是有名的蛊师,他以蛊救人多年,受族人敬仰一辈子,最终却因为中了别人的奸计,用自己的本命蛊去救人,导致本命蛊力竭而亡。 本命蛊跟主人的性命是绑定在一起的,而金蚕蛊更是可以世袭,也就是说,如果我父亲死了,我是可以继承并且驯化他的金蚕蛊的,但他的金蚕蛊死掉,我父亲也活不久。 我父亲去世之前,拼尽全力将我送出黔东南,逃避恶人的追杀,他们从南方一直追到北方,逼得我走投无路之时,我遇到了穆之,他救我、护我,从未把我当外人看待。” 原来当年的事情是这样的。 说起来,白封阳也是个苦命人,而他的父亲,一生用自己的本命蛊去救人,这只金蚕蛊算得上干净! 只是这是白封阳父亲的遗物,并且这样珍贵,我根本不好意思跟他要了。 却没想到白封阳将小盒子关上,直接递给了我,说道:“丫头,拿去用吧。” “我……”我一时间觉得有些烫手,“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还是不要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白封阳一把将小盒子塞到我手中,并且亲自示范该怎样打开小盒子,一边教一边还说道:“这只金蚕蛊的确是我对父亲最后的一点念想,但是一直放在我这儿也没什么用,如果拿它能救人,我觉得很值得,我父亲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的。” 毕竟,白封阳的父亲在黔东南的时候,一直在治病救人,这是他的信仰。 我接过小盒子,紧紧握在手中,白封阳说道:“鹿家阴香只有继承者才能点燃,虽然极寒之地封印的是你堂姐,但她这会儿神志不清的,我估计她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还得需要你跟我跑这一趟。” 既然有了干净的金蚕蛊,那我很快就能制出金蚕香了,有了金蚕香,就能成功化掉鹿唯心身上的噬心蛊了。 就算之后还会碰上鹿湘,我也不用担心了。 这样想着,我就决定还是跟着白封阳先跑一趟秦岭,化掉噬心蛊之后再赶回来,应该还能赶得上柳璟琛渡百岁劫。 柳璟琛渡劫我帮不上什么忙,一来我不应该再给他添乱,二来,等他渡完劫之后,我也可以亲手燃烧剩下的三根雷火香,帮助柳璟琛尽快恢复。 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趟去秦岭,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更没想到,这一去,竟彻底改变了鹿唯心的人生…… 第137章 这不合理 因为柳穆之的暴怒,以及秦岭那边刻不容缓的形势,白封阳当即决定先回秦岭,等到那边之后,他先压制噬心蛊,我再制作金蚕香,这样什么都不耽误。 本来只有我和白封阳回去的,柳书禾说什么都不肯放任我一个人去秦岭,她说当初她来江城,任务就是保护我,如今我在这种情况下去秦岭,还不知道要受怎样的刁难,她必须陪着我。 于是我、柳书禾和白封阳三人轮流开车,开了足足八个小时,才在临近半夜十二点的时候,进入了秦岭地界。 秦岭地域辽阔,而柳璟琛母族所在的那一段,正处于南北交界处,当时是柳书禾开车的,我坐在后面,本来已经昏昏欲睡了,车子忽然就进入了一个隧道。 那段隧道不长,柳书禾车技很好,开得又快又稳,很快便穿过去了。 前后不过半里路吧,我就明显感觉到气温一下子降低了有十度不止,即使我穿着薄外套,都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刚睁开眼睛,车子又驶进了下一个隧道。 这一段路隧道接二连三的,但都不长,每经过一段隧道,温度都会跟着下降一点,等车子穿过第六个隧道之后,眼前忽然一片白。 那是半夜啊,虽然路边有路灯,但那种白却有些刺眼。 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皑皑白雪,我们仿佛进入了一个雪的国度,但明明我们刚进入秦岭地界的时候,还能看到黄灿灿的银杏,我甚至还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 柳书禾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车里的空调打开了,我已经没那么冷了,她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说道:“走得急,忘了给你带羽绒服了,等到地儿,我给你拿貂穿。” 我嗯了一声,然后就转头一直看向车窗外。 每年冬天,江城也会下雪的,沉水村每年都会迎来四五场雪,但都是薄薄的一层,下完之后一两天就化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雪水被冻成冰冻。 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深的雪,几乎要没过膝盖的样子,并且车子已经驶离了大路,一路往山上开。 奇怪的是,上山的这条路有一米多宽,却连一片雪都没有,更让人惊讶的是,车子在路上开,我只能看到方圆一米左右的环境,再远,便仍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分不清天与地。 我这才猛然意识到,我们大抵是已经进入柳璟琛母族的地盘了,这周围都是结界,不被允许,一般人是看不到这条山上的路的,也进不到这里来。 夜里,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柳书禾问道:“是先回堂口,还是先去极寒之地?” “去极寒之地。”白封阳说道,“我先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尽快压制住噬心蛊更重要。” 我们回来的任务就是这个,所以先去极寒之地这一点,我也没有意见。 前方就是一个岔路口,柳书禾打了方向盘,直接拐向了西北方向,往里又开了五里多路的样子,车子猛地一个颠簸,然后缓缓停了下来。 柳书禾解开安全带,招呼我下车。 我裹着外套从车里下来的时候,几乎抖成了筛子。 刚才车里开了空调,还没感觉有多冷,这一下来,外面温度估计得零下二三十度,冻得我上下牙都在打架。 柳书禾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巧的香囊,香囊里面一闪一闪的透着光,她将香囊别在我的腰间,我顿时觉得浑身暖和起来了。 白封阳在前面大步地走,柳书禾拉着我的手迅速跟上,走了十几步,我只感觉周遭气流一阵波动,紧接着,我就被柳书禾拉到了另一个空间里一般。 眼前,白皑皑的雪瞬间变成了透明的冰,冰山、冰树、冰窟…… 白封阳熟门熟路地将我们领进了一个冰窟里。 那个冰窟是半拱形的,冰窟壁上燃着昏黄的油灯,一路往里去,走了有百米,右拐,再往里走十几步,前方就又出现了一道冰门。 那道冰门又大又厚,表面萦绕着白蒙蒙的水汽,水汽流转间,仿佛一条蜿蜒盘桓的大蛇,在守护着冰门里的东西。 白封阳伸手按在冰门上,只听轰咚一声,冰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冰格,每一格冰格里面都冰冻着一样东西,有虫子,有器皿,有半人半蛇的怪物,甚至还有沉睡着的人…… 我一边往里走,一边扫视着冰格里面的那些人形,并没有看到鹿唯心的身影。 柳书禾小声提醒道:“这儿被封印的都是低级生物,你堂姐还在更里面。” 白封阳带着我们又过了一道冰门,这道冰门里面没有冰格了,而是一个个冰牢。 冰牢是密闭着的冰墙很厚,我们看不到里面被关押、封印着的东西,却能听到一些细碎的呻吟声与叫骂声、求饶声…… 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冰牢门前,白封阳才停下了脚步,然后他又伸出右手,按在了冰牢的门上。 一阵白雾腾起,那间冰牢的门轰咚一声打开,冰牢不大,靠墙摆着一口冰棺,而鹿唯心还好端端的躺在那口冰棺里面呢。 我们三个看到冰棺里躺着的鹿唯心的时候,都是一愣。 不是说噬心蛊快要控制不住了吗? 可鹿唯心分明什么动静也没有啊,并且这冰牢里面一个看守的人影都没看到,如果真要出事了,不会是这样的情况。 白封阳低头看了看冰棺,又伸手碰了碰冰棺周围,他应该是在检查封印法力强弱之类的。 等检查完之后,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那双总是笑嘻嘻的大眼睛里,此刻阴云密布:“封印根本没有任何松动!” 柳书禾惊讶道:“小二舅,是封印没有松动过,还是松动之后又被重新封印了?” “没有松动过。”白封阳坚定道,“我亲手设置的封印,不会错。” 我不解道:“封印没有松动,秦岭这边为什么接连送了两封信,给我们传递了一个错误的消息?” 这不合理啊?! 白封阳简直要气爆了,因为秦岭的错误信息,他被柳穆之狠狠地骂了一顿,被迫赶回秦岭,这口恶气,他得找个出口好好发泄一下。 当时他转身就要离开,气势汹汹地,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势。 柳书禾拉着我也准备跟上,一转身的功夫,我小腹之中猛地抽搐了一下,一股凛冽的寒气直往我眉心之间冲去。 而靠墙那边,冰棺的盖子轰咚一声落在地上,刚刚还沉睡着的鹿唯心,此刻竟直直地从冰棺里坐了起来…… 第138章 非生即死 白封阳本来都走出去了,听到动静,瞬间又退了回来。 而那时,寒气已经蹿遍了我的四肢百骸,我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般,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鹿唯心缓缓转过头来,眼睛里闪烁着妖冶的红光,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忽然又出现了那顶悬在半空中的红轿子,以及红盖头下露出的那张与鹿唯心一模一样的脸! 柳书禾伸手来拉我,撑着我的身体想把我弄起来,可是我身上散发出来的骇人寒气,冻得她几次都不得不松手。 我能听见柳书禾不停地叫我名字的声音,可我回应不了,我只感觉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撕扯着要从我的小腹之中破出去,又冷又痛! 白封阳折返回来,看到当时的情景,也着实被吓了一跳,随即他从怀里抽出一张黑色的符纸,手上掐诀,嘴里念念有词,一下子拍在了鹿唯心的额头上。 鹿唯心浑身不停地颤抖了起来,十几秒之后,她身子往后仰去,又轰咚一声倒回了冰棺里。 我小腹之中又是一阵寒凉疼痛,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摇摇欲坠。 就在我要昏迷过去的时候,一张黑色的符纸被拍在了我的肚子上。 白封阳叽里咕噜地念了一串咒语,手捏剑指压在黑符上,黑符无火自燃,我的小腹之中顿时一阵翻滚,下身有冰凉的液体流了出来,跟之前我在鹿湘的墓穴里面发生的情况很像很像。 而我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手捂着小腹,不停地呕吐起来。 一口一口黑色的粘稠的东西被我吐出来,腥臭无比,那液体里面还有虫子在蠕动着。 柳书禾大惊失色道:“蛊!小二舅,蓁蓁中蛊了,是不是?” 白封阳蹲在我面前,接连用了两张黑符,他消耗过多,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支撑着身体看着我问道:“丫头,你中了魂蛊,你知道吗?” 魂蛊? 那是什么玩意儿? 我茫然地摇头。 白封阳又说道:“你好好想想,之前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事无巨细地都要跟我说清楚。” 奇怪的事情? 我脑海里立刻就闪现出那顶悬浮的红轿子,便将那天在平行空间发生的事情,以及后来我脑海里闪现那顶红轿子的事情,全都跟白封阳说了。 柳书禾听完,诧异道:“那天我也在,我怎么没看到红盖头下的那张脸啊?蓁蓁,你怎么从来都没跟我说过这事儿?” “我以为都是幻觉。”我无辜道,“毕竟那天,那顶红轿子出现的突然,消失得也很突兀,不是吗?” 柳书禾点头:“这事的确也不能怪你,我那天回来之后,也以为当时我们是被什么幻镜迷住了,你不提,我都要把这茬儿给忘了。” “对方道行很深,魂蛊下的很隐蔽,就连我这个对蛊很有研究的老手,都被它蒙混过关了。”白封阳一脸凝重道,“这是一个局,一个早已经埋下种子的局!” 白封阳这么一说,我和柳书禾顿时都明白了过来。 遇见红轿子,是在我们第一次去阴阳交界处回来的路上,距离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对方在那个时候,已经将魂蛊埋在了我身上,直到今天一早,假消息被送到沉水村,我们成功被引来极寒之地,这都是这个局里的一环。 对方将魂蛊下在我身上,对我的影响并没有多大,它的最终目的,是通过我,将魂蛊带到鹿唯心面前来。 刚才我感觉到一股力量要从我身体里面剥离出去,这股力量应该就是来自于魂蛊。 如果今天没有白封阳在场,如果白封阳不是从黔东南来,不懂蛊,甚至道行不够高,他都不可能第一时间识破这一切,并且拍出那两张黑符。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鹿唯心是极阴之体,是乔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傀儡,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乔家就在她身上养了一只噬心蛊。 如果不是被封印在了极寒之地,导致鹿唯心和噬心蛊一起休眠了,噬心蛊会控制着鹿唯心干尽坏事。 他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利用我做载体,将魂蛊带到鹿唯心面前来,鹿唯心一旦被魂蛊控制,后果我不敢去设想。 我有些后怕地自问道:“魂蛊到底是怎么寄生在我身上的?红盖头下的那个女人,到底又是谁?” 那个女人长着一张和鹿唯心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看起来年纪要稍大一些,她很明显已经不是活人了。 那她难道跟鹿唯心有血缘关系? 甚至……甚至她会不会是鹿唯心母亲或者那边的人? 鹿唯心的父亲,是我奶奶的小儿子,是我小叔,他是我爷爷的遗腹子,天生阴骨,出生当天就被我奶亲手埋掉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乔家挖走救活,养大之后,跟乔家的某个体质一样极阴的女子结了婚。 所以鹿唯心的母亲是乔家人,鹿唯心眉眼间跟我长得有几分相似,但应该是更像乔家人。 更像她的母亲。 这边闹出了动静,很快便有人冲了进来,在看到白封阳的时候,又都松了一口气。 白封阳重新运气,在冰棺周围做了封印,然后转头对我说道:“虽然我以黑符挡了一下,魂蛊没能完全进入你堂姐身体里,但她身体里的那只噬心蛊,已经吸取了魂蛊一部分的阴邪之气,你堂姐不能再留在秦岭了。” “不能留在秦岭了吗?”我急了,“可是如果极寒之地都无法压制住她了,我们还能把她安置到哪儿去?” 白封阳想了想,说道:“眼下只有两个方案,一是放,二是……” 虽然白封阳没有直接说出来,我也立刻领会到了他的意思,鹿唯心的命运,无非就是生与死这两个选择罢了。 放她生,就是放虎归山,乔家人定会将她的价值利用到极致。 所以更好的选择其实是后者。 我很难过很难过,鹿唯心是我堂姐,是目前我在这个世上剩下的唯一一个亲人,她还救过我的命! 我不想她就这样去死,甚至灰飞烟灭。 可理智又告诉我,她不死,就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第139章 内忧外患 可是死了,就真的一了百了了吗? 鹿湘死了都近百年了,还被噬心蛊操控着成了傀儡呢,乔家人也一直没有放弃复活他们的大巫师。 像鹿唯心这样的极阴之体,更是乔家人的杰作,即使是死了,乔家人也不会放过她的。 死人对于他们来说,有时候却更容易控制一些呢! 生与死对于鹿唯心来说,都不是好的归宿,可好像也没有第三种选择了呀! “放虎归山肯定是不行的。”柳书禾第一个不答应,她问白封阳,“小二舅,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呢?” 白封阳沉吟半晌,无奈道:“事已至此,谁也别想独善其身了,既然穆之已经选择留在沉水村帮瑾琛,那我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柳书禾试探着问道:“小二舅是想……用蛊?” “当年我父亲被陷害致死,我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出黔东南,隐忍至今,从未向外暴露自己的身份,一是我觉得复仇的时机还未成熟,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不想给穆之乃至秦岭带来不必要的纷争。” 白封阳说道,“但现在不一样了,瑾琛与乔家的恩怨纠葛至此,乔家以蛊制香,你们需要一个懂蛊、会玩蛊的人与他们对抗。” 我知道,白封阳走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选择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其实受益最大的,是我们鹿家。 不管结果如何,这份恩情我不会忘。 白封阳看着我,极其慎重道:“丫头,你应该已经想到,你这位堂姐无论生与死,都不是一个好结局,并且,她的心脏早已经被噬心蛊蚀空了,就算这次没有死,她也活不了多久。” 我点点头,明白他说的是对的。 白封阳继续说道:“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想办法让她脱离噬心蛊的控制,将她的魂魄从这具已经中空的躯壳里面抽出来,好好安置,至于剩下的这具躯壳,就交给我吧。” 柳书禾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把鹿唯心的魂魄从躯壳里面抽出来,首先得化掉噬心蛊,其次,魂魄脱离躯壳之后,游离在外很危险,怎样安置又是一个大问题。” 魂魄刚刚脱离躯体的时候,是很脆弱的,遇到有些道行的精怪、厉鬼之类的,一口就能把她吞掉。 白封阳附和道:“更重要的是,这女娃娃体质特殊,修炼极易堕入魔道,即使是变成鬼魂之后,修炼鬼道也一样,我们需要帮她找一个好些的庇护所,最好是能帮助她修身养性的法器,压制她身上的阴邪之气,上品灵器更佳。” “灵器?”我激动地举起了手,“功德伞!我现在用的功德伞,本来就是我堂姐留给我的,如果把她的魂魄收进功德伞里,是不是能行?” 看着白封阳点头,我和柳书禾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她跟鹿唯心也是打过交道的,也不想她结局不好。 “既然鹿唯心已经有了处置之法,咱们也不急于这一两天就赶回沉水村去。”白封阳说道,“咱们先回堂口里去,有些账得好好清算一下了。” 这次去沉水村假传消息给我们的,有两拨人,就连柳穆之都没有发现这里面有诈,说明他们早就隐藏在秦岭了,否则不可能做得这么天衣无缝! 秦岭里面有内奸! 我们退出冰牢之后,白封阳又单独在鹿唯心这一间外面设置了一道结界,勒令所有人不得擅自接近这间冰牢,之后才带着我们回堂口去。 在来秦岭之前,我从未想过堂口竟能这么大! 柳璟琛让我做了弟马之后,我们先是留在童家,后来又转回沉水村,一共就那么几个人,根本没有一个像样的堂口。 即使后来柳璟琛说重建鹿家阴香堂,扩地五亩,并且计划设立四个分堂,我已经觉得很大很大了。 可比起秦岭的柳仙堂,沉水村那个在建的阴香堂,简直不值一提。 我也在这一刻才明白,当初白封阳他们在看了阴香堂的规划图之后,为什么说阴香堂不像个正规堂口,倒像是个邪堂了。 秦岭柳仙堂,占地到底有多大,我不得而知。 一路上我就听柳书禾说,柳璟琛母亲去世之后,秦岭柳仙堂是以柳穆之马首是瞻的,在柳穆之之下,还有另外三个道行深厚的大仙坐镇,组成柳仙堂的四梁。 四梁之下还有八柱,分别是看堂、跑堂、扫堂、护堂、通天、归地、关碍、探兵,八柱之下,爪牙众多,更是数不胜数。 一个完整的堂口,至少得有四梁八柱支撑,否则这个堂口能看的事儿就是有限的,怎么发展也不可能壮大起来。 就比如柳璟琛坐镇鹿家阴香堂,他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保家仙,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不着急招兵买马、扩大势力的原因。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现状,他以一条蛇骨之身,撑不起偌大的堂口,收的人多了,管理也是一个大问题,百岁劫又近在眼前,内忧外患,招架不住。 或许一百年前,甚至更往前一些,他也曾有过野心,也曾规划过很多,但一场浩劫,几乎毁了他的所有。 鹿湘欠他的,又岂止是一条命那么简单! 更重要的是,柳璟琛被封印的这一百年里,柳洛渊却在马不停蹄地扩大着自己的势力。 柳洛渊的堂口,即使远没有秦岭柳仙堂这么大,这么正规,也绝不容我们小觑,他刚刚渡完百岁劫,等他养精蓄锐好了,接下来的反攻只会更猛烈! 白封阳带着我回来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柳仙堂,我们刚走出极寒之地,便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迎上来,恭敬地对白封阳揖了揖,然后说道:“白爷,各大长老在议事厅等您,请您带着鹿……小姐一起过去。” 柳书禾冷哼:“这深更半夜的,见什么人,议什么事?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白封阳刚把魂蛊从我身体里逼出来,我们都很累,特别是我,当时脸色难看的很,刚才一路上都是柳书禾扶着我走出来的。 她心疼我,小声对我说道:“那群老家伙脾气奇奇怪怪的,有些人天生一张臭脸,难应付的很,这一去后半夜就别想睡觉了。” 白封阳也刚想拒绝,却没想到四周忽然围过来一群人,将我们围在了中间,他们摆开了阵势,分明就是要打架的样子…… 第140章 四梁八柱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白封阳厉色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年轻男人说道:“各大长老的意思是,想请白爷过去好好解释一下噬心蛊与魂蛊的事情。” 白封阳一头雾水道:“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解释一下白爷做这些事情的动机。”年轻男人分明是有备而来,“如果我们的消息没出错的话,白爷封印进极寒之地的那位姑娘,来自于黔东南吧?” 乔家阴香堂覆灭已经近四十年了,他们的势力散落开来,有些已经在江城扎根了。 当然,乔家的大部分势力是从黔东南那边发展起来的,鹿唯心也出生在那边。 而白封阳来自于黔东南。 之前我们并没有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没想到这会儿却给白封阳惹出麻烦来了。 我们刚刚察觉到秦岭有内奸,白封阳就被各大长老怀疑上了,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想把脏水往白封阳身上泼? 白封阳哪能受这样的冤屈,他当即说道:“清者自清,我现在就跟你去,各大长老想问什么,今夜就让他们问个清楚!” 年轻男人笑道:“白爷敞亮,兹事体大,各大长老也是按例排查,我相信他们不会不分青红皂白,随意冤枉了白爷的,白爷,请!” 说是请,其实周围那些人却没有撤,他们还是将我们围在中间,看贼似的看着我们。 白封阳看了我一眼,对柳书禾说道:“书禾,你带鹿姑娘回去换身衣服,好好休息,我跟他们去去就回。” 年轻男人不放行,白封阳态度一下子就强硬起来了:“各大长老只是按例排查,没说我就是内奸吧?胡刈,你这又是做什么?” 原来年轻男人叫胡刈。 胡……狐仙堂的? 四梁八柱里面,四梁指的是四大仙家,胡、黄、常和清风。 胡,指狐仙,因为他们狡猾、有勇有谋,一般会让他家做掌堂教主,这个胡刈应该就是这一门的。 黄指黄仙,就是之前我们遭遇过的黄皮子修炼成仙的,这一族聪敏、腿脚快,消息又灵通,是一个大堂口里主要的情报来源。 而常,指的就是柳璟琛他们这一族了,常蟒不分家,常仙身体小但有毒,蟒仙身体大却无毒,他们姓常或柳,所以也有柳仙一说。 常家勇猛,冲锋陷阵在最前面,还会采药炼丹,蛇大成蟒,蟒大化蛟,蛟大化龙,他们在一个健全的堂口里面,地位是无可替代的。 一个大堂口的能力到底有多强,主要就是看常仙猛不猛。 而清风嘛,说白了,就是鬼仙,他们能走阴串阳,还很会打理钱财,对于我们鹿家阴香堂来说,其实清风尤为重要。 一想到这儿,我不可避免地就想到了鹿唯心。 等她的魂魄被剥离出来,在功德伞里养好之后,把她安顿回鹿家阴香堂里做清风教主,倒是很不错的选择啊! 当初镇东棺材铺的柴老想入驻我们堂口,就是想以后在清风堂那边谋个差事,但柳璟琛始终没有松口。 如果那时候答应了柴老,我倒不好安排鹿唯心了。 我想得出神,胡刈忽然开口,将我的思绪猛地拉了回来,他陪着笑脸道:“白爷这话说的,我哪敢怀疑您啊,好,那就请鹿姑娘先回去换衣服,等一会儿我亲自再去请。” 柳书禾看着白封阳,有些担心,白封阳冲她摆摆手,我一把拉着她就走。 走出老远,柳书禾才气呼呼道:“蓁蓁,你真不够义气,那群老家伙分明就是想趁小舅不在,拿小二舅开刀,他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机会,怎么可能放过他!” “那你跟他一起去就能救得了他了?”我反问道。 柳书禾不服气道:“至少打起来的时候,我能给他搭把手!” “你啊,太天真了!”我伸手点了点她额头,分析给她听,“他们敢动手,就说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秦岭之中有内奸,这会儿还不知道要抓着这个机会怎么煽风点火呢,咱们跟着一起去,连个往外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还不被一锅端了?” 柳书禾恍然大悟:“对啊,我真是被气糊涂了,怎么把这一点给漏了,快走快走,我在秦岭有自己的人手,我们赶紧往江城那边送消息。” 那群老家伙敢对白封阳动手,还不是因为柳穆之不在? 只要柳穆之知道了这边的情况,就算人不杀回来,一个命令也会让这群老家伙收敛一些。 我们这次来的匆忙,我只带了秋天的衣服以及内衣,没带厚衣服,幸好柳书禾的衣服我能穿,她胡乱给我扒拉了几件,让我自己选着穿,她去给手下交代事情去了。 我其实是带了手机的,但是刚进柳仙堂的地界,手机就完全没有信号了,根本连一个消息都发不出去,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柳书禾身上了。 我简单清洗了一下,之前黑符贴上来,我身上流出来的都是黑血,那魂蛊一直藏在我肚子里,也不知道对我的孩子们有没有影响。 我也来不及想那么多,换好衣服之后,又试着去驱动功德伞。 我想着,之前功德伞忽然变得跟以前不一样,可能就是魂蛊的原因,这会儿魂蛊已经被驱逐出我身体里,功德伞应该是变回来了。 却没想到,这次出来的功德伞,还是没有变回之前金灿灿的样子,整个伞体还是透明的,像冰一样…… 我有些担心我身体里的魂蛊,是不是完全被驱逐干净了? 不管怎么说,有得用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如果待会儿真打起来,功德伞也能派上用场。 我准备好之后,就出去找柳书禾,白封阳被带走之后,那边肯定会折返回来监视我们,不会让我们乱跑的,所以柳书禾的动作得快。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刚拉开门,就看到胡刈站在外面,不知道他来了有多长时间了。 他在这儿,柳书禾呢? 胡刈冲我微微一笑,手往前一伸,说道:“鹿小姐,请吧!” 第141章 蜈蚣刺青 看到胡刈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不好了。 这个院子是柳书禾在秦岭的家,如果她没被控制住的话,胡刈是不可能就这么大喇喇地站在我的房门外的。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要他们想,这偌大的秦岭我们插翅也难飞出去。 柳书禾这么快就被控制住了,她应该根本没有机会将消息送出去,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明哲保身,伺机而动了。 胡刈在前面带路,我跟在后面,心乱如麻。 秦岭对于我来说是陌生的,这儿的人我都不认识,现在就是放我走,我也得在这山林间绕好久才能找到出口,这样的境遇对我来说是极其不利的。 秦岭柳仙堂很大很大,议事厅更是分好几个级别,从最前面的、对外开放的基础议事厅,到后面的主厅,再到最后,柳仙堂核心成员的议事厅,我足足走了有二十来分钟。 站在那个挂着‘德贵祥和’匾额的议事厅前,我默默做了一个深呼吸,挺直了脊背。 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无论我们处于怎样的劣势,我都不能表现得卑微怯懦。 秦岭柳仙堂是柳璟琛的母族,四足鼎立之下,必有纷争。 柳璟琛母亲去世之后,柳穆之主掌大权,可他这次为了保柳璟琛,暂时去了江城,他前脚刚走,后脚,秦岭就发生这样的动乱,很显然,有些人终于按捺不住,想要釜底抽薪了。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当我一只脚踏进高高的门槛,看到议事厅里两边坐在太师椅上的那十来个族内长老时,我的心还是猛地一缩。 议事厅的主位空着,那个位置本来应该是柳穆之坐的,它的左右下首第一个位置也空着,我想,这两个位置其中的一个,应该是属于白封阳的。 但白封阳现在被五花大绑着,应该是已经用过刑了,我看到他露出来的手臂上有伤,他正被押着跪在议事厅的地上,而他旁边,是同样被绑着,嘴里塞了布团的柳书禾。 柳书禾看到我进来,情绪特别激动,呜呜呜地提醒我快跑。 我们共事这么长时间了,彼此之间很有默契,很多时候,她的一个眼神就能让我知道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可是我现在能跑去哪里呢? 一旦我跑,就给了他们绑我的借口,我不能跑。 不管怎么说,我是柳璟琛的女人,我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我还是鹿家阴香堂的继承者,鹿家阴香堂已经与阴官交接来往过,他们想要动我,得师出有名。 除非他们真的不顾一切想反了。 但很明显,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想要从我身上找到突破口,名正言顺的夺权,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机。 他们现在首先想踢出局的,是白封阳。 “阿刈,请鹿小姐入座。” 左手边第二把太师椅上,一个鹤发童颜,长着跟胡刈很像的狐狸眼的老者忽然出声,说话的时候,还冲我点头笑了笑。 胡刈立刻从耳室里又挪过来一把太师椅,放在我身旁。 我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我屁股还没坐稳,就有人冷哼一声:“胡长老,极寒之地封印着的那个蛊种载体,可就是这位鹿小姐的亲堂姐!” “哦?”胡长老抹了一把白花花的胡须,问道,“鹿小姐,有这事儿吗?”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镇定地颔首:“对,鹿唯心是我的亲堂姐。” “可据我所知,这个鹿唯心出生于黔东南的乔家阴香堂,她的母亲是上一任乔家阴香堂的掌堂人。”胡长老两根手指捻着白花花的胡须,不急不慢道,“阴香堂两大世家,南乔北鹿,势不两立,鹿小姐与你这位堂姐的关系……” “我们关系很好,我堂姐跟乔家人不一样。” 我很讨厌这种虚与委蛇的谈判方式,直接将话题转入正题:“我今天敢坐在这里,是因为我问心无愧,胡长老想盘问什么,可以直接说,我知不无言,言无不尽。” 胡长老眉头一挑,说道:“好,鹿小姐是个爽快人,柳小爷不在,堂中大事一直都是由我们族内十大长老商量着办。 今夜有人来报,说族内出了内奸,企图里应外合,将噬心蛊与魂蛊带入秦岭,意在霍乱我们整个秦岭柳仙堂,作为十大长老之首,于情于理,我也应该把当事人都叫过来,问上一问。” 他顿了一下,冲胡刈摆了摆手。 胡刈立刻上前,一把扯掉了白封阳的外袍。 白封阳精壮的上身露了出来,后背上横七竖八的都是血淋淋的鞭伤,柳书禾只看了一眼,便又呜呜呜地叫了起来。 当时白封阳是低着头,含着前胸,我们首先看到的,就是他的后背,胡刈伸手握住他的双肩,用力一提,白封阳的身体猛地往后一仰。 就在他这么一仰的时候,我们的视线就全都被他心口的那一抹刺青吸引住了。 白封阳的心口纹着一只黑色的蜈蚣,足有十来厘米长,活灵活现的,看起来跟真的一样。 胡长老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凡是乔家阴香堂的主脉血脉,心口都会纹上这样一只蜈蚣刺青,关系越远,刺青颜色越淡,反之,刺青颜色越深,血脉越纯正。” 白封阳心口的蜈蚣刺青是黑色的,这就说明,白封阳与乔家的关系,非同小可。 我努力去回想自己之前是否见过鹿唯心的心口位置,不知道她的心口是否也有这样一只蜈蚣刺青。 周围顿时又议论纷纷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就在这一片议论声中,胡刈毫无征兆地拔出一把匕首,手起刀落,我只听得白封阳闷哼一声,然后就看到他心口的那只蜈蚣刺青,已经被匕首深深地从中间剖开了。 皮肉外翻,鲜血喷涌而出。 柳书禾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激烈地挣扎着,叫喊着,可是布团堵着她的嘴,她说不出话来。 我也被惊得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还没等我跨出去查看白封阳的伤,白封阳心口的蜈蚣刺青竟像是活了过来一般,不停地蠕动着。 随着蜈蚣刺青的蠕动,喷出来的血液又慢慢地被吸了回去,外翻的皮肉也自行合拢了起来。 前后不过一分多钟的时间,那深深的伤口就在我们的注视之下,一点一点愈合了…… 第142章 掌堂大印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那支蜈蚣在白封阳的皮肉之下蠕动了好久,然后一点一点地平息下去,最后恢复成了原本刺青平坦的模样。 就仿佛胡刈从未扎下那深深的一匕首一般。 从始至终,只有白封阳的脸色变得苍白了几分。 所以,伤口是真实存在过的,也真真切切给他造成了伤害,而伤口的自我修复,其实也消耗了白封阳大量的精气。 还没等白封阳缓过一口气来,胡长老便咄咄逼人道:“白小爷,往日念在你与柳小爷感情较好的份上,我们从未怀疑过你的来历,但今日,此情此景,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白封阳嗤笑一声:“胡长老若真想听我辩解什么,又何必多此一举?” “白爷,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胡刈出声呵斥威胁,“极寒之地的酷刑,白爷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你不想受那份苦,现在老实交代一切还来得及。” “我没有什么好交代的。”白封阳挺直了腰背,铿锵有力道,“对,如果细算起来,我身上的确流着一半乔家的血,但那又如何?一个人的出身是无法自己选择的,但从我出生开始,我就一直被养在南方蛇族,我的父亲也是被乔家人害死的,大仇未报,难道我还会跟乔家人沆瀣一气不成?” 胡长老曲起手指扣了扣桌面,选择性忽视白封阳的后半段话,说道:“也就是说,白小爷承认自己是乔家人咯?” 白封阳紧紧地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既然这样,”胡长老终于下令,“就先将白小爷请去极寒之地吧,等事情调查清楚之后,再做定夺。” “至于柳书禾,在事发之后第一时间,企图向外传递信息,现在还不能排除她是帮凶的嫌疑,也先关押起来吧。” 说完,他手一挥,外面就进来好几个黑衣人,将白封阳和柳书禾一同押了下去。 我很想拦住他们,可是我又拿什么去拦呢? 无论是白封阳还是柳书禾,他们的修为都比我高太多,就连他们都逃不脱这群人的掌控,我又能做些什么? 事情一环扣这一环,我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一时间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而胡长老他们也没有打算就这样跟我耗着。 他们的目标本就是抓住今夜这个机会,彻底拿下白封阳,至于我……根本还入不了他们的眼。 胡长老只是对胡刈说道:“鹿小姐是贵客,夜深了,为她准备好房间,让她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胡刈走过来,又对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我只能转身,跟着他往外走。 我就那样被软禁了起来。 胡刈离开之后,我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方面担心白封阳和柳书禾,一方面又害怕拖延久了,鹿唯心那边再生变故。 白封阳只是一个引子,他们最终的目的是彻底拿下秦岭柳仙堂,一脚将柳穆之踢出局。 所以,没有外援,我们仨的最终结局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可消息送不出去,又有谁能来救我们呢? 不,我似乎还忽略了一些什么…… 内奸潜进秦岭不是一年半载了,他早已经在秦岭站稳脚跟,如果仅仅是想夺柳穆之手里的权,完全可以直接杀了我们三个。 现在他设计将我们三个分别关押起来,是在等什么? 等柳穆之回来,束手就擒吗? 不,如果他们的目标只是柳穆之的话,在他还没离开秦岭的时候,他们就会动手。 那么……他们的目标竟是柳璟琛吗? 还剩下最后六天,柳璟琛就要渡百岁劫了,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柳穆之放弃江城那边,回来平乱的话,柳璟琛的处境就相当危险了。 如果柳穆之始终不回来呢? 那么,在这一段时间里,内奸会铁血手腕,大面积清缴柳穆之留在秦岭的人手,将秦岭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这个内奸是乔家人吗? 所有的迹象表明,这件事情与乔家脱不了关系。 乔家人的胃口竟大到如此地步了吗? 不,就算他们有这个贼心,也不会有这个贼胆! 乔家在黔东南,自己的地盘上都玩脱手了,秦岭这一片,又岂是他们能掌控得了的。 就算他们能清缴了柳穆之手里的所有势力,一旦内奸身份显露出来,整个蛇族也不会答应,拱手相让秦岭柳仙堂这块大肥肉的! 所以,想要夺权的那个人,不会是乔家人,更不会是远在黔东南的南方蛇族。 那个人……必定还是来自于北方蛇族。 符合这些条件,与柳璟琛又有着很深矛盾,恨不得取而代之的那个人的名字,就呼之欲出了。 柳洛渊! 乔家一直都是柳洛渊手里的棋子,柳洛渊指哪,他们就打哪,而柳洛渊与柳璟琛一母同胞,柳璟琛可以拥有的一切,他都觉得本该属于他的! 母爱、母族势力,甚至是这个一直帮着柳璟琛的小舅,柳洛渊都想抢过来,据为己有。 是柳洛渊下了这么一盘棋,现在成功将柳穆之绊住,将大局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他在等,等柳璟琛渡劫之后,他和小舅全都负伤,极其脆弱的时候,才是他给出致命一击的时机。 柳洛渊有这个耐心等,肯定是还有什么重要东西没到手,而这个东西,可能直接影响到他夺权之后,是否能在秦岭柳仙堂站稳脚跟。 如此偌大的一个堂口,什么最重要? 当然是掌堂大印了。 掌堂大印就相当于以前的玉玺,有它在手,才能调动秦岭柳仙堂背后暗藏着的巨大力量,而这也是柳洛渊最想得到的。 想到这儿,我莫名其妙地瞅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腕。 我想到那天,柳穆之无意中看到蛇骨手串上挂着的那只印章时的反应,他是那样的震惊,他觉得我拿着这玩意儿,不配! 难道……难道蛇骨手串上的这只印章是秦岭柳仙堂的掌堂大印? 不,怎么可能? 谁家掌堂大印就这么一丁点大啊,并且旧成这样,底下的字迹一大半都被血渍盖住了,都看不真切。 一定是我想多了…… 第143章 隔代遗传 不管柳璟琛给我的蛇骨手串上的这只印章是何来历,我暂时都不敢随意把它露出来招摇过市。 毕竟从柳穆之那天看到印章的反应来看,这枚印章不一般。 如果被有心之人盯上,我护不住它。 外面的天渐渐亮了起来。 我坐了那么久的车,到了秦岭又折腾到现在,真的是累透了,靠着床边迷迷糊糊地竟睡了过去。 但是我也没能睡多久,房间的门被推开,我瞬间被惊醒,睡眼惺忪地看向来人。 来人背着一个药箱,说是要给我诊脉。 我伸出右手,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搭上我的脉搏,皱着眉头仔细地感受着我的脉象。 我的瞌睡虫瞬间跑得无影无踪,满脑子都是,给我诊脉干什么?他们接下来想怎样对付我? 好一会儿,那医者才松开了我的手,问道:“鹿小姐身怀双胎,很是劳累,身体虚弱,想必之前柳仙医也有给鹿小姐开药调理过吧?” 柳仙医说的就是柳书翊了。 我点了点头,如实回答:“对,一直在调理,但我总是受伤、受惊扰,所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没能坚持下来。” 医者表示知道了,他说道:“鹿小姐接下来应该会在秦岭长住,上面的意思是由我来帮鹿小姐调理身体,直至您平安生下肚子里的孩子为止。” 长住? 生下孩子为止? 呵,他们哪里有那么好的心? 大抵是看中了我肚子里的佛骨胎罢了。 虽然直到今天我还是没有传说中的那些怀佛骨胎的反应,但如果我没怀的话,这些人不会对我这么宽容的。 “鹿小姐别害怕,我是医者,医者眼中没有恩怨纷争,只有病人本身。”对方自我介绍道,“我叫柳思齐,以后鹿小姐的身体就全权交给我调理了。” 说完,他也不等我回答,自顾自地坐到一边去开方子。 虽然柳思齐说以他的身份不会卷入这张纷争,但他身在秦岭,为秦岭办事,是不可能帮着我出逃的。 所以我不打算向他伸出求援之手,等时间长了,我倒是可以向他打探白封阳和柳书禾的消息。 柳思齐很快就写好了药方,折起来准备交给专门的人去抓药、熬制,他要走的时候,我忍不住开口问道:“医生,你刚才给我号脉的时候,没有察觉我肚子里的两个胎儿有些奇怪吗?” “鹿小姐指的是哪方面?”柳思齐问道,“你想问的是这两个胎儿不一样大这方面,还是想问这两个孩子,到底有没有佛骨胎?” 柳思齐如此坦白,倒是我没想到的。 他仅凭号脉就能直接说出我肚子里的这两个孩子现在面临的境遇,看来他的医术也是相当好的。 既然这样,我也不遮遮掩掩的了,开诚布公道:“之前我的肚子就有些异常,但那时候并不知道缘由,经历昨晚,我才知道是因为魂蛊在我的肚子里寄生了一段时间了,我想问的就是,魂蛊寄生,对我的这两个孩子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为什么魂蛊已经被剔除我的身体了,我肚子里却还是时不时寒气逼人?” 柳思齐想了想,说道:“鹿小姐弄错了一个概念,不是魂蛊寄生对胎儿造成了影响,而是因为你怀的一对胎儿中,有一个的体质与魂蛊相契合,魂蛊才会选择寄生在你的肚子里,我这么说,鹿小姐能明白吗?” 明白,这怎么能听不明白? 柳思齐的意思就是,我肚子里怀的两个胎儿,其中有一个体质特殊,适合魂蛊寄生,而魂蛊是阴邪之物,那么,我其中一个胎儿的体质,最起码是极阴的。 也就是说,我肚子里的两个胎儿,一个是佛骨胎,继承了我的极阳体质,而另一个,可能就像我二叔,或者鹿唯心,是极阴体质。 这两个小家伙同时投生在我的肚子里,一阳一阴,意外形成了相互制衡的格局。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被佛骨胎折磨吧? 柳思齐到底是一个纯正的医者,在他眼里,我身上有很多值得他探查的地方。 他甚至问道:“鹿小姐在怀孕之前,是不是做了什么,才促成了这样的格局?” 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他的意思了呢? 我疑惑道:“柳医生的意思是,我能怀上这两个体质同样特殊的胎儿,不是顺其自然?” 在我不敢置信的眼神紧盯之下,柳思齐点了头:“佛骨胎很难与其他胎型共存,如果不是有外力作用,在怀胎初期,另一个胎儿是会被佛骨胎的烈性吞噬掉的。” 外力作用? 我真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外力作用! 我能怀孕,都是柳璟琛的杰作,那时候我害怕他害怕得要死,不知不觉中就被他弄怀孕了,整个怀孕过程我都是懵懵懂懂的,如果真的有外力作用的加持,那也一定是来源于柳璟琛那边。 我反正是什么都没做。 一想到柳璟琛,我忽然就想到了蛇骨手串。 柳璟琛在我身上留下的物件儿,只有这串蛇骨手串是跟我紧紧绑定在一起的,而蛇骨手串也与柳璟琛的性命相连。 难道说……蛇骨手串就是那个外力作用? 如果真的是因为蛇骨手串,那么,这件事情柳璟琛其实是知情的,对吗? 我努力回想着我怀孕这四个月以来,柳璟琛的反应。 从一开始,他总是对我说,我怀的是蛇胎,弄得我整天担心足月之后,真的生出一窝小蛇来。 后来我去医院,确定了自己怀的是两个人类胎儿,这个消息传回去的时候,就连柳书翊都疑惑了一阵子,但柳璟琛似乎真的没有太大惊讶似的。 他好像早就知道这一切,也笃定我不会被佛骨胎折磨致死。 是了,柳璟琛是知情的。 否则,他不可能从始至终都表现得那么淡定。 想到这儿,我更是将左手往衣袖里面缩了缩,不敢将蛇骨手串露出来。 看我久久不出声,柳思齐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自言自语道:“不过……也可能是隔代遗传,才造成了这样的格局吧?” 隔……隔代遗传…… 第144章 胡搅蛮缠 柳思齐一句‘隔代遗传’,简直要把我的CPU给烧坏了。 我能怀佛骨胎,是因为我天生佛骨,这一点是遗传了鹿家的基因,柳思齐嘴里的隔代遗传,应该指的是另一个孩子的基因。 我本来猜测的是,另一个孩子像鹿唯心那样,但柳思齐说的,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他怀疑另一个孩子遗传了蛇族这边的基因,并且不是单纯的遗传柳璟琛的,而是柳璟琛的父亲或者母亲,甚至更往上…… 柳璟琛跟他母亲的感情很好,但我从未听他说过,他母亲的体质有什么特殊之处,反而是他的父亲,他从来都是矢口不提。 柳璟琛的父亲又是怎样一个人呢? 我肚子里的另一个孩子,是不是隔代遗传了他爷爷的某些特殊基因呢? 话题已经扯到了这儿,我便顺嘴问了一句:“柳医生的意思是,这个孩子遗传了他爷爷那边的阴性体质基因?” 柳思齐收拾东西的手猛地一顿,就连脸色都瞬间变了,就像是我提到了什么禁忌一般。 微微一顿之后,他就迅速收拾好东西,也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等药熬好了,会让人给我送过来。 柳璟琛的父亲……是什么禁忌吗? 来了秦岭之后,我发现很多以前我想都不会去想的问题,一个又一个地跳了出来,让我弄不清,脑袋里也越来越混乱。 我又重新靠回床上,一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肚子。 如果之前我的推测没有走错方向的话,柳璟琛其实是知道该怎样让我平安度过整个孕程,不被佛骨胎侵蚀致死的。 那么,到底是隔代遗传?还是蛇骨手串?亦或是蛇骨手串上的那枚印章? 印章! 看来那枚印章真的有过人之处。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都是虚无缥缈的。 柳思齐今天的到来,其实还给了我另一个有用信息,那就是我留在秦岭,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们要一直这样软禁着我,直到我平安生产,当然,这个平安,不是指我,而是佛骨胎的顺利降生。 那么,在这之前,无论我怎么作,他们都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的,是这个意思吗? 窗外越来越亮,大概七点多的时候,我的房门再次被打开了,我清楚地看到门外站着两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一左一右守着我的房间。 这会儿,门外有人给我送早饭进来了,门才会被打开。 早饭是小米粥、包子以及小菜,一摆上桌便香气扑鼻。 我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呢,这会儿看到这清粥小菜,闻着米油的香味,馋的都要流口水了。 但我坐过去,只用嘴唇碰了一下碗边边,就一把打翻了粥碗,冲着送饭来的女人质问:“这么烫,你是想烫死我吗?” 女人很委屈地辩解:“鹿小姐,粥是放温了才送过来的,不烫。” “我说烫就是烫。”我又指着那碟小菜,冲她吼,“我怀着孕呢,才四个月,孕反还没过去,让我吃这些腌制的小菜,我会不停地反胃酸的,你们到底会不会照顾孕妇!” 接下来一整天,他们送什么过来,都能被我刁难一通。 饭菜不合口味,药太苦,床铺太硬,房间里太冷……总之他们不是软禁我吗,让我不好过,他们也别想好过。 就这样一直闹腾到了晚上,我愣是一粒米没下肚,嘴唇都干裂开了,又饿又渴,又没睡得好,整个人虚弱的像是要死了一般。 他们被我折腾得够呛,竟也就随我去了,一直到后半夜,都没有人再来管我。 大概是想晾着我,等我坚持不住了,再来收拾我。 但他们算错了,我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一点折磨? 凌晨三点左右,可能是饿过劲儿了,我的胃里开始抽痛,痛得我哭爹喊娘的。 外面守着的人一开始并没有搭理我,坚持了不过半个小时左右,他们也害怕我死了,就去前面通报。 后来胡刈就急匆匆地杀过来了,身后还带着柳思齐。 当时我痛得蜷缩在床上,奄奄一息地呻吟着,柳思齐给我把脉之后,冲胡刈摇了摇头,脸色凝重。 胡刈当然心知肚明,我这么折腾,是想跟他们谈条件,事到如今,只能各退一步了。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问道:“鹿小姐这么折腾,到底想干什么?” 我等的就是这句问,立刻抬头说道:“在江城,都是书禾在照顾我,我离不了她。” 我当时的状态肯定很吓人,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发挥,一双眼睛熬得通红,里面布满了血丝,就那样一副鬼样子盯着胡刈。 他们的目标是先弄垮白封阳,白封阳身份特殊,他们是不可能轻易放他出来的,但柳书禾不一样。 他们控制柳书禾,只是害怕她会向外传递消息罢了。 所以我这么闹的目的就是,先把柳书禾弄到我身边来。 即使都被软禁着,我们俩有商有量的,还能让我看到一点希望,否则我会担心死的。 我也害怕他们对柳书禾用刑。 胡刈还不死心,咬牙道:“这世上没有谁是真的离不开谁的,我奉劝鹿小姐一句,再这样胡搅蛮缠下去,别怪我……” “你能怎样?杀了我吗?”我爬了起来,故意挺了挺肚子,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唇角勾出一丝邪笑,“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看最终到底是鱼死还是网破!” 胡刈被我气得转身就走,门轰咚一声被关上。 我捂着抽痛的胃,嘶嘶地倒抽冷气。 他们就这样晾了我一天一夜。 等到第二天午后,我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天两夜没吃饭,没怎么睡觉,还被魂蛊折腾了一下,肚子里本来就还有两个胎儿需要营养供给,我又不是铁打的。 终于,在午后两三点左右,房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胡刈押着柳书禾进来了,他狠狠地将柳书禾推到我的床边,威胁道:“给我老实一点,好好照顾你主子,敢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我艰难地转过身来,胡刈已经关门出去了,而柳书禾趴在床边,身上没看到有什么伤痕。 可是当她抬起脸来的时候,我就发现她不对劲。 柳书禾的眼神是木木的,没有一丝灵气,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的傀儡…… 第145章 还会有变数吗? 我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把柳书禾弄到身边来,一是为了保护她,二也是为了能有个人跟我有商有量的。 一看到柳书禾这副样子,我整个人都泄气了。 完了完了,柳书禾也被蛊虫控制住了,什么也指望不上了。 我憋屈的眼睛都红了,就在这个时候,柳书禾忽然扬起脑袋,用力甩了甩头,又眨了眨眼睛,等她再看向我的时候,眼神已经变得一片清明。 我满脸问号地看着柳书禾,柳书禾冲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压低声音道:“别声张,我装的。” 我很是不解,也跟着小声问道:“你装什么啊?刚才吓死我了。” “我往外传递消息的时候,被胡刈抓了个正着,他把我交给手下,押去议事厅的时候,我就莫名其妙中了蛊。 幸好在议事厅,我们被押走的时候,白封阳察觉到了,悄悄地帮我解了蛊,我刚才一路上是在做戏给奸细看呢。” 在议事厅的时候,柳书禾一直被布团塞着嘴,一直呜呜呜地叫着,当时我并没有看出她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蛊这种玩意儿,等级越高,藏在人身上越隐秘,根本察觉不到,就像我之前中了魂蛊一样,虽然也感觉到自己身体不对劲,可就是不知道怎么了。 并且就连白封阳一开始也没有发现我身上的魂蛊。 不过白封阳到底是精通蛊术的,自己在那种危难关头还帮了柳书禾一次。 柳书禾提到白封阳,也是满眼的担心:“他们是把我和白封阳分开来关押的,没有对我动刑,但白封阳可能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张嘴想说话,胃酸一下子返上来,呛得我喉咙里面火辣辣的,侧卧在床上,连根手指头都不想抬了。 就在这时候,有人送了饭菜进来。 柳书禾赶紧将我扶起来,夹了饭菜喂我。 我吃了几口,又喝了点汤,终于缓过来了,一边自己端过饭碗开吃,一边招呼柳书禾也快点吃。 我吃了一大碗饭,还喝了半碗汤,吃饱喝足之后,我往床里面挪了挪,让柳书禾上床来,我俩靠在一起说悄悄话。 “消息是完全递不出去了,内奸跟族内势力已经达成了共识,他们想趁着小舅不在,把秦岭牢牢掌控在手中,等到小舅杀回来,你我也是威胁他的人质,他们如今是有恃无恐了。” 柳书禾满脸忧愁,我也是一筹不展:“白封阳那边还会有变数不?” 在议事厅的时候,白封阳是被绝对碾压的一方,并且他身上还受了不少伤,他被押走的时候,我对他是不抱太大希望的。 但现在柳书禾跟我说,在被押下去的途中,白封阳竟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身上的蛊解了,这让我对白封阳的能力又有了重新的认知。 并且我总觉得,柳穆之作为秦岭柳仙堂的掌权人,他之前真的对秦岭有内奸这件事情毫无察觉吗? 作为掌权人,就算再怎么疼柳璟琛,要亲自去帮他渡劫,也不至于就那么一走了之,秦岭柳仙堂这边一点部署也没有吧? 再者,柳穆之手里没有培养属于他自己的势力吗? 他去沉水村,的确是带了一批人过去,但那点数量很有限,秦岭这么大呢,那点人手还不够塞牙缝的。 我和柳书禾现在被软禁在这个房间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地等。 接下来两天,外面送饭进来我们就吃,不吃饭的时候,柳书禾就盘腿坐在床里面入定,养精蓄锐,而我大多数时候都是躺着。 我的小腹一直都不怎么舒服,并且这两天似乎肉眼可见地在长大,我不知道是月份到了,开始显怀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两天,柳思齐开的补药也一直按时熬好了送进来,我也按时按点的喝,可就是不见什么效果。 第三天,柳思齐又来给我把脉,一摸上我的脉搏,眉头就皱了起来,我立刻担心道:“怎么了?” 柳思齐若有所思道:“鹿小姐的这一对孩子,有一个长势可能有些异常……” 柳书禾本来呆呆地坐在一边,还在装傻,一听‘异常’两个字,一双星月眼顿时瞪圆了,我赶紧眼神示意她别轻举妄动。 我摸了摸肚子,如实相告:“这两天我的确感觉自己肚子明显长大了一些。” 柳思齐点点头,又问:“鹿小姐身体上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的?” “一直都不怎么舒服。”我说道,“有时候感觉小腹里面寒丝丝的,很快又会有一股热流直冲小腹,冲淡那丝寒气,就这样周而复始。” 我问柳思齐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柳思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抱歉道:“鹿小姐对不起,我医术浅薄,可能帮不到你了,不过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养好身体的。” 我不确定柳思齐到底有没有对我隐瞒什么,脑袋长在他身上,我又不能强行剖开来一探究竟,只能配合他看诊、喝药。 等柳思齐走后,柳书禾一下子蹿到我身边,伸手就覆在了我小腹上,感受了一下之后,说道:“蓁蓁,你的肚子真的大了一圈,按照这个长势,你会不会不到九个月就要生产了?” 我一惊,直摇头:“书禾你可别吓我啊。” “蛇类孕程比起人类要短很多的。”柳书禾一本正经道,“虽然你这一对孩子是人形,但他们身上毕竟也流着三哥一半的血液,他们身上也有蛇族的基因啊。” 这话说的也对。 并且这也让我想起了上一次去做B超时,医生说的话,她说双胞胎其中一个小尾巴有点长。 虽然她安慰我说,之后这条小尾巴可能会被自己完全吸收掉,可那都是个未知数,还有很大可能吸收不掉呢? 如果那个孩子他就是遗传了蛇族的基因,生出来就是带着一条长长的蛇尾呢? 那么,他的孕程应该要比另一个短很多吧? 我真的不敢想象,最终我会生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人身蛇尾……??? 第146章 满足 说句心里话,我这一胎,无论是生出人身还是蛇身,我都能接受,但我有些接受不了半人半蛇的状态。 那让孩子怎么见人啊! 越想我头越大。 还有一点也让我很担心,如果真如柳书禾所说,其中一个孩子比另一个孩子孕程短很多,一个先生出来了,另一个我还能生的出来吗? 以我们目前的分析来说,这两个孩子是互相制衡的关系,少了哪一个,我都没现在这么舒坦。 哎,该怎么办哦!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人招架不住。 这几天外面发生了什么,我们完全不知道。 这一晃又三天过去了,加上我们来的那一天,掰着手指头算一算,距离柳璟琛渡百岁劫只剩下三天时间了。 我想,秦岭柳仙堂这边的内奸,大概就是在等,等三天后,柳璟琛渡劫,柳穆之实在抽不开身的时候,他们再一举拿下整个秦岭。 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三天夜里,就在我和柳书禾刚入睡不久,外面忽然乱了起来。 柳书禾一骨碌翻下床,跑过去拉开门,但守在外面的两个人立刻又将她挡了回来,不由分说地把门给关上了。 我们俩就坐在黑暗中,听着外面明显不对劲的动静,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抓着柳书禾的手,越抓越紧,柳书禾也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似的,任由我抓着。 “外面是怎么了?打起来了吗?” “不知道呢,听着想打斗的声音,并且打得还挺激烈的。” “你说是外面有人打进来了,还是内奸开始行动了?” “这谁知道啊?” 我的一双眼睛一直盯着紧闭的大门,喃喃道:“这个节骨眼上,我宁愿是内奸开始行动了。” 如果是外面有人打进来了,就有可能是柳穆之杀回来的。 柳穆之丢不下秦岭柳仙堂,这是肯定的,但这个时候杀回来,柳璟琛那边就危险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大门忽然被打开了,胡刈冲了进来,柳书禾条件反射般地挡在了我面前。 胡刈看到柳书禾利落的防御姿势,愣了一下。 很显然,柳书禾之前的装傻行为真的奏效了,胡刈一直以为柳书禾是被蛊虫控制着的,所以才没有对她做任何防备。 可胡刈怎么知道柳书禾中了蛊的? 胡刈是内奸?还是他与内奸有勾结? 随即我又想到那天在议事厅里,胡老对我的各种刁难,其实很容易就会想到,至少他们狐仙堂是有心要反的。 胡刈和柳书禾打了起来,不算大的房间里,两个人掌风对掌风,打的不可开交。 我趁机想往外逃,却很快又被那两条看门狗给挡了回来。 我咬牙想冲出去,那两个家伙死死守着门口,愣是没有让我找到突破口。 争执撕扯间,我只感觉一股寒气从小腹之中直冲我眉心之间,紧接着,我的那把透明如冰一般的功德伞,一下子冲了出来。 合闭的伞骨紧紧地抱在一起,犹如一把利剑一般,穿透了那两个人的胸膛,功德伞被收回来的时候,我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我只感觉浑身四肢百骸都是寒气在乱窜,这种情况,在我之前使用功德伞的过程中,出现过,但从未有这么严重。 严重到我感觉自己会被那股寒气吞噬掉一般。 但就在那一瞬间,我心里却又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让我感觉浑身舒爽。 我无法形容那种感受,那种变态的爽快随后又让我感觉自己陌生又可怕。 胡刈被柳书禾缠着,冷不丁地听到门口那两个家伙倒地的声音,一下子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柳书禾趁机一掌拍在胡刈的后背上,拉着我就往外跑。 柳书禾在秦岭柳仙堂生活多年,对这一片的地形相当熟悉,她是直接带着我往出口的方向跑的,她要趁着这个机会带我离开秦岭。 可等她成功把我带到前面的时候,我们就遇上了打斗的人群,而在人群的最前端,我们看到了在半空中与人交战的柳穆之。 我和柳书禾同时停下了脚步。 “小舅怎么回来了?” “他回来了,柳璟琛怎么办?” 我真的没有想到柳穆之会在这个时候赶回秦岭来,如果他真的丢不下,当初又为什么义无反顾的要去沉水村呢? 柳书禾拽着我往一旁躲:“蓁蓁,咱们先不管别的,咱们先逃出去再说。” “我……” 我张嘴刚想说话,一阵掌风从我耳后方拍过来,直接打在了柳书禾的肩膀上,柳书禾闷哼一声,脚下踉跄着直往后退。 胡刈终究还是追了上来,直接冲着柳书禾就去了,根本不给她喘气的机会。 而我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柳洛渊那张我一辈子也不想再看到的脸,他就站在距离我不过一米的距离内,手里还盘着那串佛珠。 哦,那并不是什么佛珠,那是用鹿湘的脊椎骨,用她身上的那块天骨做成的骨珠,就那样在柳洛渊的手里被盘了近百年。 骨珠早已经被盘的油光水亮了。 看到柳洛渊,我不由地就想起了鹿湘。 柳洛渊会出现在这里,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惊讶,毕竟之前我就推测出来,秦岭柳仙堂的内奸跟柳洛渊有关。 我下意识地朝柳洛渊身后看了看,却没有看到鹿湘的身影。 我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柳洛渊的眼睛里,他也第一时间就想到我在找谁,他勾着唇角说道:“蓁蓁,别找了,鹿湘肯定是要留在江城,跟我的好三弟再续前缘的,不对吗?” 即使之前柳璟琛将鹿湘和我分的清清楚楚,但鹿湘毕竟是他的执念,甚至在某些时候,更会成为他的心魔。 在柳璟琛渡百岁劫的这个关口,柳洛渊将鹿湘留下,打的什么主意,人尽皆知。 太可恶了!这家伙真是太可恶了! 我捏紧了双拳,身体里的那股寒气又在往上冲,我的心也跟着激烈地跳动起来,透明的功德伞出现的时候,柳洛渊的眼神里分明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他盘着骨珠的手猛地一顿,往后连退了两三步,菲薄的嘴唇翕动着,我从他的唇形上能分辨出,他在说:“母亲……母亲……” 第147章 其中一环 柳洛渊看着功德伞,一声声地叫着母亲,弄得我大脑都快宕机了。 他这是怎么了? 我也抬眼看向功德伞,就发现我手中的功德伞,伞盖比之前大了一圈,功德伞的内侧竟呈现出了之前那些金色的符文,但是伞盖的周围,又多了一圈别的符文。 那些符文一直在转动着,跟之前功德伞本身的符文不一样,我也从来没有见过。 可只是看了一遍,我就将它们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就像是我曾经用过它们很多遍了似的。 柳洛渊在叫了几声‘母亲’之后,猛然回过神来,我也跟着瞬间警惕了起来。 他朝我伸出手,满眼深情:“蓁蓁,过来。” 我站着没动,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柳洛渊看我不动,自己主动往前,一步一步地靠近我,一边走一边说道:“蓁蓁,时至今日,你还看不清局势吗?秦岭很快就是我的了,你……也必将是我的!” 我冷笑一声:“柳洛渊,是谁给你的底气说这样的话的?!” 说着,我已经掐诀念咒,功德伞伞盖上的符文迅速转动起来,我剑指柳洛渊的那一刻,那些符文瞬间凝成了一把剑,直直地朝着柳洛渊的心口扎过去。 柳洛渊眉头一皱,双手合十,那串骨珠就挂在他的左手虎口处,他口中念念有词,骨珠忽然爆发出一道白色的亮光。 亮光在柳洛渊的前方汇聚成一道光盾。 符文剑刺中光盾,瞬间四分五裂,强大的气流反冲回来,眼看着就要反噬到我,我只能驱动功德伞挡了一下。 气流被功德伞冲散,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摔下去。 而柳洛渊收了势,左手熟练地转了几下骨珠,完全不受影响。 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比之前明显多了一点真气,而这股真气是我身体里流转的那股寒气转化而成的,是这股真气支撑着我驱动功德伞。 但我毕竟还没有真正入修炼的门,能力有限,对上柳洛渊这样功底深厚的修炼者,注定是扛不住的。 一击之后,我的两条腿都是软的,我强行支撑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柳洛渊,生怕再被他攻击。 柳洛渊显然没想现在就要了我的命,他缓了一下之后,重新走上前来,对我说道:“蓁蓁,你斗不过我的,乖乖跟了我,我保证护你们母子周全。” 我一把甩开柳洛渊抚上我肩头的手,坚定道:“柳洛渊,我就是死,也不会委身于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柳洛渊之所以留着我这条小命,为的只是我肚子里的佛骨胎,等到佛骨胎降生,我便也成了弃子。 我为何要助纣为虐? “蓁蓁,蛇族内部的事情太过复杂,你又太过稚嫩,就算我不出手,你也迟早会成为蛇族内部争斗的牺牲品。”柳洛渊不遗余力地游说道,“你以为老三护得住你吗?他护不住的。” 我咬牙吼道:“这些,不用你管!” 柳洛渊根本不受我情绪的影响,自顾自地说道:“蓁蓁,我不管你谁管你呢?我们本来才是一对啊……” 他说话的时候,左手一直在转动着骨珠,骨珠挂在他的虎口上,转动间发出嘎达嘎达的声音。 那声音不停地在我脑海里回荡,我感觉自己的大脑都被催眠了一般,脑子里一阵一阵地混沌。 就在我上下眼睛皮直打架,要被柳洛渊得手的时候,一道惊雷在我们头顶上陡然响起,炸得我瞬间清醒了过来。 同一时刻,我看到柳穆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动过来了,他一掌拍在柳洛渊的后背上,柳洛渊当时全副精神在催眠我,没有防备。 柳穆之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柳洛渊的身上,柳洛渊唔了一声,我看到他的唇角有鲜血溢出。 柳洛渊缓缓转过身去,对上柳穆之,控诉道:“小舅,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柳穆之只是定定地看着柳洛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柳洛渊惨笑一声,继续说道:“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只不过我早产了一个月,修炼天赋略逊于老三,你们就把所有的爱全都灌注在他身上,对我简直像对仇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做错的事情还少吗?”柳穆之厉声道,“当年我就该一掌劈死你,否则瑾琛也不会被你害得那么惨!我就是太心软,才酿成了一百年前的大祸,没想到时至今日,你竟敢把手伸到我秦岭柳仙堂来了!” 柳穆之说着,手心里面已经凝起了一股球形真气,他对柳洛渊是真的起了杀心了。 柳洛渊看着柳穆之的动作,还是不死心道:“小舅,你对我真的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柳穆之毫不动摇:“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往里闯,既然这么想留在秦岭,那就别走了!” 话音落,柳穆之手中的真气已经拍向了柳洛渊,而柳洛渊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双手掐诀,以同样的真气圈挡了一下。 两人瞬间打斗在了一起。 我的视线在人群中搜寻着柳书禾的身影,锁定之后,我飞快的靠近过去。 柳书禾解决掉了跟她纠缠的那个家伙,退到我身边来,我俩背靠着背,她问道:“蓁蓁,你看到白封阳了吗?” 我不解:“白封阳不是被抓起来了吗?” “他应该有脱身的法子。”柳书禾说道,“我刚才问过知情人了,这是小舅设的局,他早已经察觉到秦岭柳仙堂有内奸,趁着去帮三哥的机会,故意丢下秦岭柳仙堂,群龙无首,妖魔鬼怪果然出来作妖了。” 我就说嘛,柳穆之这样的人,怎么会这么麻痹大意,人去了江城,秦岭这边竟什么部署都不做。 原来他早就做好了打算,那天他发那么大的火,逼得我和白封阳不得不来秦岭,这也是他计谋的一环啊。 那白封阳知不知道柳穆之的计划呢? 如果知道的话,那他的演技真的可以拿影帝了。 柳穆之算准了秦岭柳仙堂内讧,必定先拿白封阳的身世开刀,一切都在按他的计划进行。 可……柳璟琛那边呢? 第148章 般配 柳穆之带去江城的人本来就不多,这会儿又杀回来了,江城还有多少部署? 我之前也曾想过,柳洛渊在江城蝇营狗苟数百年,一定是积累起了不小的势力,可为什么在对付我们的这几个月里,却并没有大爆发过? 现在看来,柳洛渊手里握着的力量还是不小的,只是在柳璟琛忽然出关之前,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秦岭柳仙堂这边。 柳洛渊的野心很大,一百年前,他利用鹿湘彻底扳倒了柳璟琛,而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占领秦岭柳仙堂。 这些年,他成功在秦岭安插进了自己的人,可还没等到他收网,柳璟琛忽然出关了。 百十年来的布局,不能因为柳璟琛而功亏一篑,所以柳洛渊的大部分精力还是放在秦岭这边的。 他一直在忍耐,他在等。 他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 而这个契机,就是柳璟琛渡百岁劫。 他算准了柳穆之一定会出手,他甚至还偷袭了一次沉水村,把青铜棺都挖出来了,这也是在逼柳穆之。 柳洛渊成功了,他逼得秦岭这边先是派了柳大力一批人过来,第二次,就连柳穆之都亲自来了。 他终于等到了这个过分完美的好时机,准备各个突破,却没想到柳穆之杀了个回马枪。 柳穆之这一来一回,彻底将内奸翻了出来,他走之前,也一定是做好了一切部署的,所以,柳洛渊这一仗注定要输。 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柳穆之都得留在秦岭,将秦岭的内奸清缴干净,重新整合族内势力,稳住秦岭柳仙堂的整体局势,以防外界还有仇人盯着这边,趁机偷袭。 毕竟秦岭这边是一块大肥肉。 在这一段时间里,柳穆之根本没有精力去管柳璟琛,可柳璟琛还有三天就渡百岁劫了! 我一把拉着柳书禾的膀子,就往极寒之地的方向跑去。 柳书禾一头雾水道:“蓁蓁,你要去哪?这边还没打完呢,咱们不管小舅了吗?” “不管,柳洛渊斗不过小舅。”我斩钉截铁道,“我们此行目的是摆平鹿唯心的事儿,然后尽快回江城去,我一刻都不能等了。” 虽然柳洛渊出现在了秦岭,但江城那边他肯定也一早做好了部署,就连鹿湘都留在了江城。 今天除非他死在了秦岭,否则,他一定不会放过柳璟琛的。 事关柳璟琛,柳书禾二话不说,反手拉着我,一路狂奔向极寒之地。 鹿唯心被封印在极寒之地,而白封阳也在这儿。 柳书禾很快便锁定了白封阳被关押的牢房,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还盘腿坐在地上打坐呢。 白封阳看到我俩,明显一惊,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焦急道:“你俩怎么跑出来的?我没事,你们快走,别被抓着了。” 白封阳一边说着,一边张望着,生怕我们被发现,再有人追过来,那就惨了。 我从他的表情里能看出,他好像真的不是知情者。 柳穆之没有把要清缴秦岭柳仙堂的事情告诉白封阳? 以他俩的关系,不应该啊! 不过,我又想到柳穆之在阴香堂吼白封阳的场景,当时我就觉得柳穆之有些过了,但现在看来,他那样做是有深意的。 他没有将实情告诉白封阳,大抵是因为,一,他太了解白封阳了,知道他绝对不会背叛自己,并且为人坚定有底线,也轻易不会知难而退,二,就是他需要白封阳被冤枉后的那股冲劲,以及便于他在内奸面前表现出真情实感来。 白封阳也是柳穆之计划的一环,并且是很重要的一环。 柳书禾言简意赅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给白封阳听。 果然,白封阳听完之后,顿时火冒三丈:“好啊,好你个柳穆之,竟然骗到我头上来了,谁给他的胆子啊!” 我担心道:“现在最关键的是,柳璟琛那边该怎么办?” 白封阳当时便说道:“丫头,外面再怎么打,咱们不参与,既然他布了这个局,就一定能妥善收好这个局的,我帮你守门,你就在这儿制作金蚕香,动作要快!” 说完,白封阳就出去看门了,柳书禾也立刻跟了过去。 此行目的就在于此,所以我带了足够的制金蚕香的材料。 我手脚麻利地进了关押白封阳的那间冰牢,然后按照步骤迅速地去弄金蚕香。 整个过程相对来说还是很顺利的,除了揉搓香料后半段儿,我忽然感觉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寒,眼前也一阵一阵地发黑。 我归结于最近没休息好,又连番折腾,导致身体素质下降了,并且金蚕香属于中高级别的阴香了,无论是制作,还是使用它,都会消耗掉我大量的精气。 因为来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制作时长大大缩短了,大半个小时我就制作出了一根金蚕香。 我拿着金蚕香出去,准备找那两人一起去鹿唯心那儿,没想到就看到两人并排坐着,背对着我,正小声交谈着什么。 看着他俩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觉得两人看起来挺般配的。 但随即我就甩了甩脑袋,真是魔怔了。 白封阳什么身份啊,出了这事儿之后,他是否还能在秦岭立足,还是个未知数呢。 柳书禾不仅是柳璟琛的左膀右臂,柳璟琛更是把他当自己的亲妹妹照顾着的。 这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不般配,一点儿也不般配。 我咳嗽了一声,两人同时转过头来看向我,柳书禾立刻站了起来,问道:“蓁蓁,你做好了?现在要燃香了吗?” 我点点头:“准备好了,接下来就看我堂姐的造化了。” 白封阳领着我们又去了鹿唯心的那间牢房,他一边走一边叮嘱道:“你进去之后,把金蚕香点燃,之后配合我做事,我会亲手将鹿唯心的魂魄从躯壳里面拽出来,到时候,你就打开功德伞,将她的魂魄收容进去。” 这活儿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其实很难很难,因为不可控因素太多了,稍不注意,就可能引火上身,而鹿唯心也可能因此灰飞烟灭…… 第149章 解脱 好在现在外面,柳穆之牵制住了柳洛渊,一时半会抽不开身来干扰我们,我们要防的,主要就是乔家了。 以前我或许还会担心乔家在我燃金蚕香的时候,出来点乔家阴香搞破坏,但是现在有白封阳在,我这点顾忌也没有了。 白封阳出自乔家,并且从他心口的蜈蚣刺青来看,应该还属于主脉,有他在,乔家人靠近不了冰牢这边。 柳书禾在外面守着,白封阳带着我进入冰牢封印中,我第二次站在了封印着鹿唯心的冰棺前。 鹿唯心的状态,明显比上次我们来的时候更差了,脸色不仅仅是白,已经有些泛黄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她,是真真实实的傀儡,算不得正常人了。 我将金蚕香插在冰棺前的香炉里,白封阳随即解除了冰棺的封印。 封印被解除的瞬间,鹿唯心的眼睛瞬间睁开了,满目尽是眼白,还没等她有所反应,白封阳已经将一张黑符拍在了她的脑门上,鹿唯心就那样睁着眼睛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白封阳之前受了不轻的伤,又接连使用黑符,消耗太多,脸色也不太好,他拍完黑符之后,就闪身站到了一旁,等待着金蚕香发挥作用。 金蚕香袅袅地烧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儿,香烧过半,鹿唯心忽然浑身痉挛了起来。 有那张黑符压制,鹿唯心的身体动不了,她直挺挺地躺在那儿,筋脉却在痉挛,过了一会儿,我就看到她脖颈间的脉搏在鼓动。 应该是噬心蛊受不了金蚕香的法力,想从鹿唯心的身体里逃出来,可是黑符的镇压,使得它举步维艰。 随着噬心蛊不断地尝试,鹿唯心脸上的黑符,竟在无风的条件下,烈烈地拂动着,随着噬心蛊鼓动的动作越来越大,黑符拂动的幅度也跟着变大。 黑符无火自燃的那一刻,鹿唯心忽然抬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侧身剧烈地呕吐起来。 白封阳一把将我拉到他身后,他的手中又捏起了一张黑符,他的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鹿唯心,随时准备再次镇压她。 鹿唯心趴在冰棺边缘上,吐得昏天暗地,仿佛要把内脏都吐出来似的。 而她吐出来的全是一团一团粘稠的液体,液体里面有很小很小的虫子在蠕动着,她脖颈间的脉搏全都高高鼓起来,像是随时都会爆裂开来一般。 我很担心鹿唯心的状况,虽然心里明白,她活不成的,她的结局早已成定局,可,她但凡还在喘气,我还是会心疼她。 “痛……好痛……” 鹿唯心一边吐一边痛苦地呻吟着,那种歇斯底里,那种绝望,让我站在一边,手指甲掐进手心里,难过的要跟着她一起掉眼泪。 鹿唯心缓缓抬起头来,满是眼白的眼睛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状态,她无助地看向我,嘴角全是黑色的污渍,我以为她会向我求救,可是从始至终,她紧咬着嘴唇,忍无可忍,最终嘴里喷出大量血污的时候,她竟虚弱地朝我笑了一下。 我从那抹笑意里,看到了解脱。 那一刻,我忽然就有点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 鹿唯心一心求死,她受够了被噬心蛊折磨的日子,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多少留恋了,或许灰飞烟灭,才是她想要的最终结局。 而我们却打算将她的魂魄抽离出来,让她继续存留在这个人世间,我们是否做错了,不该替她决定她的人生走向? 很快,金蚕香已经快烧到底了,白封阳收起了那张黑符,手捏剑指按向鹿唯心的颈动脉上,之前噬心蛊一直在那儿鼓动着。 然后我就看到一条通体血红、长着小小的肉翅的血蜈蚣,从白封阳的指尖爬出来,咬开鹿唯心的颈动脉,钻了进去。 那一幕,看得我简直都怀疑人生了。 那条血蜈蚣是白封阳的本命蛊吗? 为什么血蜈蚣咬开鹿唯心的颈动脉,竟然没有飙血? 血蜈蚣进入鹿唯心身体之后,它咬出来的那点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了,连一点疤痕都没留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以前对蛊术的了解,大多来自于网络,还有一些来自于古籍记载,蛊术是神奇的,一般人很难参透里面的奥秘。 但无论了解再多,也不及我今天亲眼看到的震撼。 白封阳的手指一直压在鹿唯心的颈动脉上,那只血蜈蚣进入鹿唯心身体之后,鹿唯心重新躺倒在了冰棺里,两只眼睛一直往上瞪着,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那个过程既震撼又安静,时间仿佛都停止了一般,我只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杂乱的心跳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听到白封阳说了一句:“丫头,撑伞!”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开始提起丹田之气,掐诀念咒,功德伞被打开的一刹那,白封阳的手指用力往上推去,鹿唯心的嘴被迫张开,紧接着,那条血蜈蚣从她的嘴里爬了出来,煽动肉翅,竟朝着功德伞飞冲过来! “唔……啊……” 鹿唯心的胸膛往上高高耸起,就像是有一根绳子绑着,将她吊了起来一般,她的喉咙间发出一声尖锐的悠长的叫声。 那叫声,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血蜈蚣撞向功德伞,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在它撞到功德伞的那一刻,鹿唯心的身体轰咚一声落回冰棺里,再无生气。 而血蜈蚣撞上功德伞,又被反弹回来,白封阳剑指向自己的脖颈,大喝一声:“收!” 我都没看清楚那只血蜈蚣是怎么钻进白封阳身体里的,而我手中的功德伞在不停地转动着,伞盖下面的符文不停地闪烁变化着,最后功德伞啪地一声自己合上了。 功德伞消失的时候,我和白封阳双双倒在了地上。 我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而白封阳那时候,已经盘腿坐在地上打坐修养了。 我也盘腿坐下,试着再次调动丹田之气,打开功德伞,看看鹿唯心的魂魄到底有没有被剥离出她的身体,收到功德伞中来。 刚才功德伞自己关上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鹿唯心的魂魄…… 第150章 英雄相惜 我试了好几次,连功德伞都没能催动出来。 就在这时候,一股若有似无的腥臭味儿溢了进来,我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间冰牢周围的结界消失了。 应该不是外界破坏掉的,而是因为白封阳消耗太多法力,维持不住封印,结界自己消失的。 结界消失,乔家阴香终于飘了进来。 乔家还真是无孔不入,就连守在外面的柳书禾都毫无察觉。 就在我一愣神的间隙里,倒在冰棺里的鹿唯心,再次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我下意识地就要动手阻止她起身,白封阳拦住了我,冲我摇了摇头。 鹿唯心缓缓站了起来,抬脚跨出冰棺,然后一步一步地朝着冰牢外面走去。 我和白封阳就站在一边,白封阳示意我不要动。 我们就那样看着鹿唯心出了冰牢,朝着秦岭柳仙堂那边迅速移动过去。 而冰牢的入口处,柳书禾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应该是被乔家阴香催眠了。 白封阳蹲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放在柳书禾鼻子底下晃了晃,柳书禾幽幽转醒,愣了一下之后,一骨碌爬了起来,自责道:“我……我好像闻到乔家阴香的腥臭味儿了,但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断片了。” 她小声嘟囔着:“我都遭遇过多少次乔家阴香了,之前都扛得住,这次这是怎么了?” 白封阳替她解惑:“因为你之前刚中过他们的蛊,即使我帮你解了,短时间内你身体里还有残存,所以才会对他们的阴香特别敏感。” 柳书禾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回事呢。” 白封阳收起小瓷瓶,刚想装起来,就被柳书禾一把抢了过去,她冲着白封阳谄媚地笑,嘴边两个小酒窝分外好看:“白爷,这玩意儿送给我吧,兴许下次还能用上。”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把小瓷瓶揣到自己怀里了,哪里像跟人商量的样子? 白封阳无奈地笑了一下:“送你了。” 柳书禾美滋滋地收好,转而又问道:“你们那边还顺利吧?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我摇头,其实到现在我也不清楚,鹿唯心的魂魄到底收了没有? 白封阳说道:“一切顺利。” 我默默松了一口气,看来鹿唯心的魂魄已经在功德伞里了,而刚才跑出去的鹿唯心,是一个真正的躯壳、傀儡了。 秦岭的这一场打斗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晌午,柳穆之回来的时候,身上也有不少伤,柳洛渊已经带着他的人撤离出秦岭了。 接下来,整个秦岭要经历一场大换血,该清缴的清缴,该整合的整合,没有几个月是安顿不好的。 族内重要人员在议事厅里集合,这一次,十大长老的位置上,少了三个。 让我惊讶的是,少的那三个长老里面,竟不包括胡长老。 之前胡长老刁难我和白封阳,与胡刈配合得那么好,而刚才我就听外面人议论,说胡刈叛变,已经被抓起来了。 我想着,胡刈叛变,胡刈应该是受胡长老的调遣的吧? 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胡长老看到白封阳,立刻上前来道歉:“白爷,那天形势所逼,我不得不将您关起来,还请您别生气。” 白封阳瞪了胡长老一眼,到底也没说出什么责备的话来,反倒是对柳穆之吹胡子瞪眼睛的。 我在一边看着、听着他们之间的互动,隐约弄明白了一些事情。 柳穆之发现内奸,离开秦岭,这一系列动作,事先都没有跟白封阳商量,但胡长老可能多少是了解到一些情况的。 内奸头头出现在狐仙堂,胡长老是有一定责任的,所以他将计就计,配合着胡刈演了一场大戏。 我们那天离开沉水村的时候,其实柳穆之也收拾好了,我们前脚离开,他后脚也出发了。 这一场清缴,将柳洛渊安插在秦岭内部的人手拔的七七八八了,同时也揪出了诸如胡刈一般的叛徒,至于他们手下的余孽,完全清除干净,还需要时间和精力投入进去。 柳穆之虽然累,又受了伤,但那张万年如冰的脸上,终于有了松动。 等他们聊的差不多了,我才插嘴进去说道:“既然秦岭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我堂姐的事情也解决了,小舅,各位长老,我就准备回江城去了。” 柳书禾也说道:“过了明天前半夜,我三哥随时都有可能渡天劫,我们得回去帮他。” 白封阳竟也附和道:“我在秦岭叨扰多年,如今乔家余孽出来作乱,也该是我重出江湖之时了,我与鹿姑娘、书禾他们一起走。” 柳穆之当即拧起了眉头,问道:“这一走,你是不打算再回来了是吗?” “柳爷,我毕竟是乔家人。”白封阳冲柳穆之抱拳道,“承蒙柳爷不弃,保我这么多年,他日柳爷若有需要,白某万死不辞。” 白封阳是发自内腑,可柳穆之想要的,显然不是这些:“你还在怪我是不是?” 看得出来,柳穆之是真的把白封阳当亲兄弟看的,他这次行动,从根本上来说,是利用了白封阳。 白封阳要走,柳穆之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他怕他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因为这件事情而彻底土崩瓦解。 柳穆之看似冷血,实则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白封阳心里就算窝着再多的气,在柳穆之这样的追问之下,也烟消云散了,他冲柳穆之笑了笑,说道:“柳爷,接下来的日子,你清缴秦岭内部余孽,而我也要回到黔东南去,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咱们顶峰相见。” 这是一个约定,也是对柳穆之最好的回答。 柳穆之走上前来,朝白封阳伸出手,白封阳抬手与之紧紧相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英雄相惜,不过如此。 我们当天中午就开车离开,穿过一条条隧道,刚要离开秦岭地界的时候,我忽然晕倒在了车里。 那时候是白封阳在开车,我跟柳书禾都坐在后车座上,还在说着话,我只感觉小腹中一阵刺骨的凉,冰冷的气流直冲天灵盖,下一刻,我就失去了意识…… 第151章 无形力量 我昏迷的特别突然,前一刻还在跟柳书禾讲话,下一秒已经晕了过去。 当时我只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拖拽着我,将我拽向无边的黑暗。 我整个身体都是飘着的,周遭的温度一降再降,似乎又回到了极寒之地。 黑暗中,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按向我的肚子,五指张开,想要穿透我的肚皮,将我肚子里的东西抓出来一般。 我甚至能听到他短促紊乱的喘息声,我推测着,对方应该是一个得了重病,并且久治不愈的病人。 他抓我过来,应该也是觊觎我肚子里的佛骨胎。 可是,这是在幻镜中吧? 就算他的手指现在就插入我的肚子中,也只会导致我的魂魄受损,而并不能挖走佛骨胎。 所以,他只是在探查我是否真的怀了佛骨胎? 不,我不应该抱有这样的侥幸心理。 毕竟他能这么毫无征兆地控制住我,那么,以他的能力,想要抓住我的人身,还不是易如反掌? 我抬手去掰他的手,整个空间都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我看不到他,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去与他对抗。 我一反抗,对方就被激怒了。 我只感觉对面传来一声嘶吼,那气势,完全就是一头蛰伏很久的野兽,嘶吼带起的腥风吹得我整个身体都在打晃。 我没办法催动功德伞,如今鹿唯心依附于功德伞中,在她的魂魄没有完全稳定之前,估计功德伞都打不开了。 这种看不到,对抗不了的感觉特别差,让我惶恐。 我的肚子越来越痛,小腹之中竟一阵一阵地痉挛了起来,我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可对方根本不管不顾,着了魔似的冲我吼,手指用力往我肚子里按,我浑身的精气都在不断的流失。 直到这一刻,我才隐隐地意识到,对方根本没有想挖我肚子里的佛骨胎,而是以这样的方式,在偷佛骨胎的精血,母子连心,佛骨胎如今也是我身上的一块肉,他流失的精血,也是我的。 那种感觉难受得无以复加,我两只手用力往那只枯手上面砸去,一下,两下…… 我也不知道到底砸了多少下,左手腕上的佛骨手串忽然一阵缩紧,紧接着,我就感觉到从印章里面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寒气,猛地将那只枯手顶开。 我的身体在那股力量的反作用下,再次漂浮了起来,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不多时,我又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彻底昏迷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人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浑身软趴趴的,提不起一点精神来。 柳书禾就守在我的床边,白封阳坐在不远处的椅子里,这间房间很陌生。 柳书禾看我醒了,连忙问道:“蓁蓁,你没事吧?好端端的怎么昏迷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问道:“这儿是哪里?我昏迷了多久?” “咱们还没出秦岭地界呢,你昏迷之后,我们只能临时找了个小旅馆,你已经昏迷好几个小时了。” 柳书禾说着,把我手机递过来。 出了秦岭柳仙堂地界,手机已经恢复信号了。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我竟然昏迷了十来个小时了! 白封阳问了一下我当时的情况,我如实说了。 柳书禾惊讶道:“你是说,有人勾走你的魂魄,吸取你肚子里佛骨胎的精血?蓁蓁,你不会是在做梦吧?” 我无奈道:“做梦会把自己梦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她不是在做梦。”白封阳说道,“看来这次我们回秦岭柳仙堂,不止被内奸这一股势力盯上了,如果不是……可能咱们走不出秦岭地界。” 柳书禾疑惑道:“不是什么?” 柳书禾不明白,我却知道白封阳说的是什么。 我抬起左手,轻轻摩挲着蛇骨手串上的那只印章,我记得当时就是这只印章爆发出来的力量,将我救了回来。 只是现在,这枚印章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但我知道,它里面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等回到沉水村之后,我一定要好好盘问一下柳璟琛这枚印章的来历,以及怎样才能催动里面的力量,为我所用。 想到沉水村,想到柳璟琛,我就坐不住了:“时间不早了,又被我耽搁了这么久,咱们得连夜赶路,尽早赶回沉水村去。” “蓁蓁,我看你状态很不好,别为难自己。”柳书禾劝道,“三哥那边,小舅肯定是做好了一切部署的,我们担心柳洛渊从中作梗,但他也来了一趟秦岭,跟小舅单打独斗,他也没落得什么好处,我估计他急急匆匆地赶回沉水村去,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白封阳也说道:“咱们这种状态,就算赶回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先休息几个小时,等天亮了再走。” 他们俩已经做了决定,我也实在是虚弱,只能暂且听他们的。 柳书禾将车里准备的吃的喝的拿上来,白封阳给了我一粒药丸,说道:“这是补气血的药,吃了能帮你尽快恢复精气神。” 我接过来,仰头吞下,等柳书禾回来,又吃了点东西,我就躺下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虚弱,还是药丸的作用,躺下之后,我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五点多,我醒来的时候,就感觉身上有力气了很多,我一动,柳书禾也醒了,两人赶紧起床,等我们出去的时候,白封阳已经坐在车里了。 他看起来心事重重的,但是看到我们,还是第一时间打起了精神,他开车载我们一路往江城的方向开去。 这一路上,白封阳和柳书禾轮换着开车,我坐在后车座上,一会儿睡一会儿醒。 等进入江城地界之后,我已经半分睡意也没有了。 那会儿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我给冯大志打了一个电话,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 冯大志是知道柳璟琛要渡百岁劫的事情的,所以他一早就跟着童栩言他们去了沉水村。 他说沉水村现在乌云密布,闷雷阵阵,一副山雨欲来之势,恐怕离天雷到来不远了…… 第152章 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我详细地询问了沉水村那边的各项部署,冯大志耐心地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挂掉电话之后,我放心了很多。 柳穆之的确是一个可靠的领导者,他应该是在很早之前,就开始着手布置这一切了。 他从秦岭到沉水村,这一来一回,既成功勾出了秦岭柳仙堂的内奸,也为柳璟琛渡劫,做好了安保部署。 柳书禾稍微提了一点车速,她一边提醒我们坐稳,一边说道:“按照现在的车速,咱们赶回沉水村,时间刚刚好,但是既然沉水村内部部署已经做得很完善了,咱们就先不急着进村。” 我也是这样想的:“咱们在外围守着,必要时候,给心怀不正的家伙们来个里应外合。” 坐在副驾驶上的白封阳没有搭话,他一直在默默地清点着他从秦岭柳仙堂带出来的小包里的东西。 大多都是一些瓶瓶罐罐的,里面应该都是这些年,他自己研制或收藏的蛊药(我不确定那些小瓷瓶里是否装有蛊虫),然后就是各类符纸、小法器等等。 进入九塘镇的时候,白封阳将两个小纸包分别给了我和柳书禾,叮嘱道:“这里面装着的是蛊粉,能麻痹人的神经,有致幻作用,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们将它撕开,能保命。” 柳书禾问道:“不是会致幻吗?我们撕开,自己不会先被麻痹住吗?” “你不会憋气吗?”白封阳怼了一句,然后又说道,“这蛊粉的解药很简单,就是咱们脚下的泥土,到时候你们只要抠一小撮泥土含在嘴里便不会被麻痹住了。” 解药虽简单,但一般人是很难想到的。 毕竟在那种情况下,谁又会平白无故地去啃一嘴泥土呢? 白封阳给的,肯定是好东西,我和柳书禾都妥善地藏在身上。 我们没有在九塘镇停留,直接往沉水村方向开去。 诚如冯大志所说,越往沉水村去,天色越暗,头顶上黑压压地一片,全是乌云,天边闷雷声越来越近。 我们远远地见识过柳洛渊渡百岁劫的情景,一共有三道天雷,一道比一道更烈。 柳洛渊当时有乔家人帮他护法,自身也有很强的能力顶着,他还拿无头婴孩的天骨碎片帮他挡了一下,可最终,他还是受了很重的雷火劫伤。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他也不会利用宋辉,骗走我两根雷火香。 一想起这事儿,我就满肚子火气。 不过祸兮福所倚,为了救宋辉,我才在机缘巧合之下,制出了雷火香,如今剩下的三根雷火香,刚好留给柳璟琛用。 车子越开越慢,在距离沉水村三里多路左右的地方,柳书禾将车子隐藏在了一片小树林里,我们下车,遮遮掩掩地朝着沉水村靠近过去。 那会儿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了,本来天气就不好,这会儿更是到处都是黑。 闷雷声由远及近,越来越靠近沉水村。 柳璟琛早已经回真身里面去了,而他的真身就躺在那口青铜棺里。 青铜棺被柳洛渊挖出来之后,我们重建鹿家阴香堂的时候,又将青铜棺填了回去。 所以这次柳璟琛渡百岁劫,天雷应该是往香娘娘庙原址打下来的,而那儿,我们新建好了阴香堂主堂。 不知道三道天雷之后,新建好的阴香堂会变成什么样儿。 噼啪! 第一道天雷毫无征兆地打了下来,婴儿手臂粗的闪电如蛛网一般在沉水村里布开,看那形势,分明要比柳洛渊那次渡百岁劫厉害得多! 更让我们感到奇怪的是,那道天雷不知道什么原因,打偏了。 我在沉水村生活了19年,这么丁点大的村子,每一块土地我都走过无数遍,所以天雷打下来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确定了位置。 那道天雷落在了香娘娘庙与后山之间的田野里。 那一片田地,是整个沉水村的口粮地,如今已经接近深秋了,田里的稻子已经收割干净,有些勤快的人家,已经重新犁过地了,再过一段时间,村民们会往地里下麦种。 天雷打在那一片,造成的损失不会太大。 柳书禾若有所思道:“天雷怎么会打偏呢?” “应该是小舅部署了什么阵法,干扰了天雷的准头吧?”我推测着,“不过这样也好,柳璟琛受到的伤害要小很多。” 柳书禾也点头道:“应该就是这样的,希望接下来两道天雷也一样落在田里,到时候咱们多给村民们一点补偿就是了。” 白封阳却不这么想:“咱们已经藏在这儿这么久了,并没有看到任何外来偷袭人员,柳洛渊应该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我皱眉:“小二舅你意思是,柳洛渊他们的人早已经潜进沉水村去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 柳书禾却不这么想:“你们是不是想多了,小舅都能布阵干扰天雷了,一个柳洛渊,他还能拦不住?” 白封阳犹豫了一下,忽然下了决定:“我不打算再这么空等下去了,我准备先进村去。” 我和柳书禾同时一把抓住他,求他不要添乱。 白封阳振振有词道:“这里距离村口有三里路,虽然能看清楚天雷,却看不清村子里的具体情况,既然外面没有敌人,我觉得咱们还是先回村里排查一下最好。” 他都这么说了,我和柳书禾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所以我们俩最终还是决定,先一起回村去,如果在村子里能把柳洛渊的人抓住,咱们也不算白埋伏一场。 我们走的是小路,秋末季节,杂草已经枯萎得差不多了,走起来也没那么难。 我们刚进村,就闻到了村子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儿,那股味儿,甚至是从阴香堂的方向传来的。 乔家阴香! 乔家阴香大部分性质阴邪,不仅烧起来气味难闻,而且烧得还特别快。 我们现在还能闻到这股腥臭味儿,就说明这些香刚点燃没多久。 随着时间的推移,乔家阴香的味儿也逐渐变得浓郁起来,柳书禾拉着我就往阴香堂的方向跑去。 就在我们跑着的时候,雷声滚滚而至,第二道天雷竟不偏不倚地打在了阴香堂上,四五个球形火球在阴香堂里乱蹿,房顶被砸破了,就连地面都砸出老大一个坑…… 第153章 奇怪 第二道天雷是直直朝着阴香堂打下去的,天雷打响的时候,地面都跟着震动起来,我们仨瞬间全都趴在了地上。 闪电过去之后,我们才重新站了起来,朝着阴香堂那边迅速移动过去。 但是我们也没敢靠得太近,毕竟第三道天雷随时都有可能到来,按照第二道天雷这种程度,靠得太近可能会危及生命。 越是靠近阴香堂,乔家阴香的味道就越重,火球在阴香堂里肆虐、燃烧,大门开着,却并没有滚出来。 火光照亮了整个阴香堂,我们也因此才看清了阴香堂四周插了不少根阴香,火星子一亮一亮的,还在燃烧着。 “怪不得闪电会直直劈向阴香堂,在阴香堂里面留下火球,并且火球就像是被控制住了一般,出不了阴香堂的门,原来是乔家阴香阵法的作用。” 从第一道天雷和第二道天雷的形势来看,柳穆之提前做了阵法,将天雷引去了后面空旷的田野里,减少了天雷对柳璟琛的伤害,而柳洛渊和乔家人显然是想到了这一点,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阴香堂周围也布了阵法,又将天雷给引了回来。 他们是不打算饶过柳璟琛的。 现在那些火球被控制在阴香堂里,伤害一直持续着,等到第三道天雷再打下来,对柳璟琛的伤害是叠加的。 现在阴香堂的地上都被砸出一个大洞了,接下来,很可能直接炸翻青铜棺。 柳书禾一直盯着阴香堂,她也有些急了:“你们看,阴香堂的墙壁都被烧红了,有那些乔家阴香的控制,你们说,阴香堂最终会不会爆炸?” 这是极有可能的。 可是现在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去阻止这一切呢? 就算我们想到办法,破掉了乔家阴香的阵法,那些火球冲出来,肯定还会造成其他村民的伤亡。 天雷声由远及近,眼看着第三道天雷就要来了,我们还是没有想到任何阻止这一切的办法,只能先往后退,躲到安全地带去。 第三道天雷比之前的两道更响,闪电如蜘蛛网一般地包裹在阴香堂的上方,我们甚至看到一些闪电的末梢,是跟那些乔家阴香连接在一起的。 “你们看到了吗?天雷本来应该没有这么强烈的,都是这些乔家阴香引下来的!” 柳书禾激动地指着乔家阴香说着,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将整个乔家生吞活剥了才好。 那道闪电持续的时间很长,覆盖面又广,伴随着一阵响亮的爆炸声,整个阴香堂轰然倒塌,那一片地面朝下面陷落进去,露出了青铜棺的一角。 看到青铜棺的时候,我和柳书禾都藏不住了,站起来就要往阴香堂那边冲,被白封阳一人一个拽住了。 他低声吼道:“都别动!你们现在过去都是送死!” 他话音刚落下,黑暗中冲出了几十个黑衣人,他们手中无一例外地都捏着一根燃着的乔家阴香,一步一步地朝着青铜棺靠近过去。 柳书禾不解道:“柳大力他们呢?不是一直守着阴香堂吗?这会儿怎么一个人都不见了?” 是啊,真的好奇怪。 不仅是柳大力,还有柳穆之留下的人手,以及我们的人手呢? 三道天雷都已经打完了,该避的也避过了,现在青铜棺都露出来了,大家怎么还是一副按兵不动的架势? 白封阳一直拉着我俩不让我们冲动,对方人数也太多了,就算我俩现在冲过去也的确改变不了什么。 就在这时候,黑暗中,一袭白袍的柳洛渊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鹿湘、怪物男,以及背上驮着的女孩,还有一些其他人。 青铜棺已经被团团围住了,最里面的那一圈人已经开始着手刨坑了。 刚渡完百岁劫,刚才那三道天雷,可比之前柳洛渊渡劫时候来得猛,柳璟琛一直躲在青铜棺里都没露头,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但我想,应该是不大好吧? 否则,青铜棺都要被刨出来了,柳璟琛怎么可能还不现身呢? 我也有些绷不住了:“不行,我们得联系一下其他人,我总觉得太不对劲了,难道其他人也都被柳洛渊他们控制住了?” “他们燃的阴香里面有催眠的成分,现在整个沉水村的村民,应该都处于深度睡眠状态。”白封阳说道,“我在你们俩身上都抹了一点解药,所以你们现在还清醒着。” 柳书禾怒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刚才进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早说?” “说什么?”白封阳辩解道,“柳穆之与我相交这么多年,乔家这点手段,根本逃不过他的法眼,所以就算全村人都着了道,秦岭那边来的人,不会,所以我让你们再等等。” 我虽然一直在听他们说话,但是眼睛却是一直盯着阴香堂的位置的。 青铜棺很重,他们已经有了一次刨青铜棺的经验,所以这一次,他们并没有想要将青铜棺从坑里拽上来的打算,而是直接拿着撬棍开始撬青铜棺的盖子了。 青铜棺上的符文,在上一次就已经被破了,这次又被埋下去,并没有再次用符文封印,所以相比之下,比上一次更好开。 “天雷已过,乌云散去,月亮已经露头了。”我本来是蹲在那儿的,这会儿也站了起来,喃喃道,“棺盖一开,一切都晚了,我必须过去阻止他们!” 就算什么也阻止不了,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而什么都不做。 白封阳还要来拉我,柳书禾直接一手刀砍在他的后脖颈上,怒斥道:“白封阳,我现在真的要怀疑你是乔家派来的内奸了!” 柳书禾这句话,猛然提醒了我什么。 回想起来,白封阳决绝地离开秦岭柳仙堂,跟我们一起赶回沉水村来,他的动机是什么? 他是乔家主脉的后裔,他的心到底是偏向乔家的吧? 从我们在村外没有接触到任何一个乔家人,到现在,他一再阻止我们出去,他的行为,不得不让我们怀疑。 里应外合? 呵! 不会是乔家人和白封阳在里应外合吧? 第154章 引君入瓮 柳书禾那一手刀,劈得白封阳眼冒金星,蹲在那儿身子都晃了晃。 但是就这样,他都没晕过去。 白封阳一手捂着后脖颈,眼神幽怨地看着柳书禾,委屈道:“老妹啊,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那样的人呗?” 他忽然来这么一出,弄得柳书禾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了。 毕竟都是老相识了,在秦岭,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战友了,对自己人动手,的确有些心虚。 可我们现在真的摸不准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柳书禾也没说什么了,只是默默地拉着我往旁边挪了挪,跟白封阳拉开一段距离。 “开棺!” 就在这时候,柳洛渊的声音忽然响起,紧接着,轰咚一声,青铜棺的盖子被掀开了。 我和柳书禾当场石化了,一颗心都堵到了嗓子眼儿了。 我两条腿都软了:“柳璟琛他……” 月亮已经透过云层露出来了,虽然柳璟琛修炼是靠吸收月之光华,可他的真身,那架蛇骨是不能见光的。 如今,青铜棺盖被打开,一切都完了。 柳书禾声音里都带上哭腔了:“三哥……呜呜……” 当时我什么也顾不上了,甩开白封阳就要往阴香堂那边走去。 我们这边动静弄得有些大了,柳洛渊以及那个怪物男同时发现了我们,怪物男首先转过身来,就要往我们这边来。 就在这时候,黑暗中,柳大力带着我们的人手朝阴香堂包围过去。 他们出现的太突兀了,以至于围在青铜棺周围的那些黑衣人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全都愣了一下。 但随即,他们便转过身来,迎面对战柳大力他们。 我和柳书禾全都大步往前,想要加入战斗中,却没想到再次被白封阳拽住了。 他被砍了一手刀,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坚持拉着我俩,摇头:“先别动,再等等看。” 柳书禾喝道:“等?还等什么?我三哥的真身都被晒出来了,难道你要我等到三哥的真身被他们挫骨扬灰了再出去吗?” “你误会我了。”白封阳说道,“我总觉得这事儿有蹊跷,现在我们的人手又出现了,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柳书禾急得完全失去耐心了:“你告诉我说明什么!” “说明咱们的部署一直都在。” 白封阳一句话提醒了我。 是啊,虽然青铜棺盖被打开了,但是柳大力他们出现的这个点也很微妙,他们训练有素的像是就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似的。 我又朝青铜棺那边看去。 百年蛇骨是不能见光的,一见光,就会变成不化骨。 不化骨问世,必定还会招来天雷。 但青铜棺盖已经被打开好一会儿了,月亮还好端端地挂在天上,没有被乌云盖住,也没有闷雷声传来。 并且,一直站在旁边的柳洛渊,也没有对青铜棺里的蛇骨出手,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在第一时间就恨不得将蛇骨毁掉的。 这一刻,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柳璟琛不在青铜棺里! 不,也不对。 蛇骨真身是不能见光的,所以如果蛇骨不在青铜棺里了,它会在哪儿? 不,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蛇骨一直都在青铜棺里,只不过埋在阴香堂下面的这口青铜棺,其实并不是柳璟琛的那一口了。 金蝉脱壳、引君入瓮? 细细想来,是有这种可能的。 我又回想起今夜发生的一切来。 第一次天雷打下来的时候,是落在后山和阴香堂之间的那一片旷野中的,我们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柳穆之做了阵法,将天雷引过去,以此来减轻天雷对柳璟琛的伤害。 我们是这样想的,柳洛渊显然也跟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毕竟从一开始,我们都清楚,青铜棺是被压在香娘娘庙下的,那次被柳洛渊带人突袭之后,也没有人看到青铜棺被挪位置。 所以我们都认为,阴香堂被建起来,青铜棺就被压在阴香堂下。 天雷打偏了之后,柳洛渊第一时间让乔家做阴香阵法,又将天雷引回了阴香堂这边。 可是现在看来,我们全都错了。 柳洛渊上当了! 封印着柳璟琛真身的那口青铜棺,根本就不在阴香堂下面,柳洛渊所做的一切,不但没有加重对柳璟琛的伤害,反而是帮了他。 那么,真正的那口青铜棺现在在哪儿呢? 眼前的这口青铜棺,又是怎么回事? 柴老! 我忽然想起来,自从我们要重建阴香堂,柴老想要加入阴香堂被拒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我原以为他被拒之后,生气了,断绝了与我们的往来。 现在看来,错了,我们又错了! 封印着柳璟琛真身的那口青铜棺,是当年鹿湘花重金让孙家棺材铺做的,青铜棺上还有他们家的落款。 按照柴老之前所说,孙家棺材铺做出来的棺材,都是有记录下来的。 所以如果让柴老重新再做出一口一模一样,不,就算达不到一模一样,但在外人看来,可以以假乱真的青铜棺来,应该是易如反掌的。 难道,眼前这口青铜棺是柳璟琛让柴老重新做的? 柳璟琛竟从那么久之前,就开始做部署了吗? 他怎么能这么沉得住气呢? 我竟连一丝风声都没听到。 我捏了捏眉心,无法想象柳璟琛还做了哪些出乎我们意料的部署。 不过无论他怎样做,都是无可厚非的。 毕竟,谁不想好好活着呢? 特别是柳璟琛,他对我说过,与其变成不化骨危害人间,倒不如先让他灰飞烟灭了呢。 如果他能躲过这一劫,我就算拼尽了自己这条小命,也要帮他制作出能肉白骨、活死人的阴香来,我不能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去冒险。 柳洛渊不会善罢甘休的,只要蛇骨在的一天,他就有迫害柳璟琛,让他变成不化骨的动机。 只有让柳璟琛的蛇骨重新长出血肉,让他能够重见天日,这一切,才能彻底化解! 我正想着,一只手死死地拉着柳书禾,思绪被忽然响起的骨笛声打断。 怪物男肩上扛着的那个女人,忽然吹响了骨笛,站在他们身边的鹿湘,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忽然僵直了身体,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白封阳脱口而出:“他们在利用鹿湘找瑾琛!” 第155章 落脚点 鹿湘和柳璟琛的羁绊太深太深了,即使已经过去了一百年,她对他的影响力仍然还在,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柳洛渊上了当,吃了亏,现在被我们的人围在里面打,为今之计只能先把柳璟琛给找出来。 鹿湘就是他的突破口。 骨笛声逐渐变得急促起来,鹿湘往后山奔去的步伐也变快了,十几个黑衣人为她开路,护佑在她的左右。 柳书禾讷讷道:“三哥真的在后山吗?” “应该在的。”白封阳说道,“瑾琛嘴太严了,这件事情可能连他小舅都不知道。” 柳穆之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但我和柳书禾的确都是被蒙在鼓里的。 我回想着鹿家阴香堂初建那段时间,一直守卫在那一片的,是柳大力和他的手下,所以他们应该是知情的。 其次大概就是柳书翊和童栩言了。 柳书禾问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总不能一直就这么干站着吧?” 白封阳想了想,说道:“骨笛之所以能控制鹿湘,不过是因为鹿湘身上有可供他们操控的噬心蛊罢了,如果能想办法干扰噬心蛊,就能阻止鹿湘找到瑾琛。” 虽然之前三道天雷都被有效转移了,没有真正打在柳璟琛或者青铜棺上,但反噬力肯定也不轻,柳璟琛这会儿身上必不可免地有伤。 现在让鹿湘找到他,不是什么好事。 白封阳说完,从怀里掏出两张黑符,手上掐诀,嘴里念咒,黑符从他指间飞出,咻地一下子朝着鹿湘那边飞去。 骨笛声忽然变了音调,我只感觉一阵浑厚的气浪一扫而过,其中一张黑符无火自燃,在半路上就烧成了灰烬。 而另一张黑符不偏不倚地贴在了鹿湘的后背上。 鹿湘前进的脚步猛然顿住,像是机器忽然没了电一般地站在那儿,她一停,她周围的那十几个黑衣人也停了下来,我们的人立刻围攻上去,一时间打得不可开交。 但很快,笛声又变了,鹿湘瞬间又活了过来,继续往前走去。 这一次,吹骨笛的不再是那个女人,而是柳洛渊了。 柳洛渊一边吹着骨笛,一边大步跟上鹿湘,眼看着他们都要到山脚下了,柳书禾再也憋不住了:“不行,不能再让他们往前去了!” 说着,她大步朝着后山的方向奔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后山忽然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像是要地震,地面也跟着微微颤动起来。 我和白封阳立刻奔上前去,白封阳先我一把拉住柳书禾,他提醒道:“别冲动!” 柳书禾还想挣扎,我也劝道:“书禾,相信你三哥的能力,咱们现在更应该做的,是保护好自己,别添乱。” 我们仨之前去了秦岭,所以这边的一切部署,肯定是不会把我们仨算在内的,我们急匆匆地赶回来了,如果是在村外,还能来个里应外合,但我们现在身处其中了,就得先自保。 否则被抓住了,他们连分神来救我们的精力都没有。 柳书禾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俩都这样说了,她只能极力地压制住自己,眼睛却一直盯着后山的方向。 我也朝那边看去,黑暗中,并不是看得太真切。 我隐隐地似乎看到柳洛渊在掐诀,紧接着,一道炸雷直接落在了后山,山体被扎破,碎石哗啦啦地直往下滚。 白封阳说道:“他用了引雷符。” 引雷符能引下天雷来,并且施法者法力越高,引下来的天雷强度也越大。 柳洛渊这是气急败坏,想要用天雷劈死柳璟琛? 轰隆隆! 后山还在晃动,声响越来越大。 碎石不停地砸落,就连鹿湘也被迫停下了脚步。 朦胧的月光笼罩下,我们位置有些靠后,前方山上发生的事情,看得并不是太真切。 然后我就听旁边柳书禾喊了一声:“青铜棺!好像是三哥的青铜棺!” 柳书禾的视力是真好,在她喊完一分多钟后,我才看到那口青铜棺的身影。 它竟是从半山腰冲下来的。 刚才的轰隆隆声,以及一大部分的碎石,都是产自于青铜棺! 青铜棺从半山腰俯冲下来,棺材重,山体抖,整个青铜棺冲下来的速度特别快! 嘭! 一声巨响,青铜棺落在了刚才柳洛渊和鹿湘站着的地方。 灰尘滚滚而起,那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我看到柳洛渊往旁边闪了一下,躲了开来。 所以青铜棺没有砸到柳洛渊,但有没有砸到鹿湘,我不知道。 不过,如果鹿湘出事了,我应该是有感应的吧? 毕竟我还有一丝残魂留在鹿湘的体内,如果她被青铜棺砸死了,那抹残魂应该会找上我的吧? 但如果鹿湘没被砸中,她现在在哪里? 青铜棺动了。 它在原地转了一圈,惊得周围人连连后退,然后它直直地朝着我们这边平移过来了。 四周又打了起来,还没等我看清周围的局势,灰尘四起之时,我只感觉脚下一个踉跄,紧接着便躺下了。 躺……躺下了? “蓁蓁,别怕,别动!” 柳璟琛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我一转头,就看到了一架森白的蛇骨,而蛇骨的那一侧,一动不动地躺着鹿湘! 这里是哪里? 不会是在青铜棺里吧? 柳璟琛把我和鹿湘都弄进青铜棺里干什么? 青铜棺一直在移动着,我不知道它要往哪里走,更不知道它现在在什么方位,我满脑子现在都是疑惑。 伴随着轰咚一声落地声,青铜棺猛地一个撞击,震得我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了,它才彻底停了下来。 然后我只感觉身子一轻,紧接着,两只脚已经站在了地面上。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现在处于一个山洞里面,洞壁上点着许多油灯,灯光昏暗,但数量繁多,该照到的地方都照到了。 而鹿湘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她愣愣地站在那儿,似乎在等着下一步指令。 这儿是柳璟琛的地盘,是他将青铜棺从香娘娘庙底下移走之后的落脚地,应该早已经做了结界,柳洛渊想找过来,至少得下很大一番功夫。 而他现在在外面,自身难保,哪里还有精力来管鹿湘呢? 第156章 苟延残喘 “蓁蓁。” 柳璟琛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我一惊,回头看去,就看到他正靠坐在我后方的洞壁下的大石块上,身形很淡。 我看向他的时候,他还冲我虚弱地笑了笑。 我经历过他受了重伤,法力维持不住人身,身影越来越淡,直至消失的过程,所以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就知道,今天的百岁劫,他也没少受伤。 天雷的反噬力太大了,对于一个真身还需要保护的修炼者来说,是致命的。 要不是他们算无遗漏,算准了、利用了柳洛渊的疑心与野心,那三道天雷真真切切全都打在柳璟琛身上的话,我估计现在都看不到他了。 我没有过去,而是有些焦急道:“你把我弄到这儿来干什么?我得回去拿雷火香去!” 我不可能随时随地把三根雷火香揣在身上,所以我离开沉水村去秦岭之前,就把雷火香那些东西交给了柳书翊保管。 现在我得去找柳书翊把雷火香拿过来。 “在那边。” 柳璟琛下巴往西边点了一下,我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去,就看到那边一个大石块上,摆着许多小玩意儿。 有符纸,有铜钱……我制作的三根雷火香也在那儿。 “书翊拿到雷火香就给我送过来了,蓁蓁,燃香吧。” 我赶紧跑过去,将那三根雷火香都拿了过来,我蹲在柳璟琛身前,按照步骤,将雷火香插在地上,点燃。 我刚把香点燃,下一刻,就被柳璟琛捞进了怀里。 我惦记着他身上有伤,挣扎着要下来:“我会压到你身上的伤口的,你不疼吗?” “让我抱抱。”柳璟琛虚弱道,“蓁蓁,只有抱着你,我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听他这么说,我的鼻头没来由地一酸。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俩就那样,他坐在大石块上,我坐在他腿上,互相拥抱着,静静地等待着雷火香燃烧着。 我给宋辉用过雷火香,深知雷火劫的伤口有多狰狞,对人的折磨有多厉害,用雷火香的时候,那些伤口会有多痛。 柳璟琛抱着我,忍得满头都是冷汗,却愣是一声都没哼。 我心疼地抱着他的脑袋,按在我心口,轻声说道:“感觉到痛就喊出来,不用忍着,柳璟琛,这儿没人会笑话你。” 我的手指甚至都能摸到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又粗又硬,紧绷到了极点。 可是他在我怀里还是摇了摇头,压抑地说着:“没事儿,挺一下就过去了,这点痛算什么,比之一百年前的凌迟之痛,简直是小儿科。” 一百年前的凌迟之痛…… 这是第一次,柳璟琛主动向我提及一百年前。 之前我三番五次地试探,想要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从来都做不到。 我现在所知道的一切,都是靠东拼西凑,从别人的嘴里听来的。 “那时候,我正在为渡千岁大劫做准备,修炼进入瓶颈期,我烦躁的很,鹿湘说她新制作出来一根阴香,能帮我凝神静气。 以前她也总是这样帮我,我不疑有他,等她点燃那根阴香之后,我只感觉自己四肢发软,浑身无力,好像还昏迷了一阵儿,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痛醒的。” 柳璟琛在我怀里缓缓地说着,他极力地保持着冷静,声音却还是带着颤音的,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因为恨。 “我醒来的时候,蛇胆就已经被人掏了,我亲眼看着自己浑身的皮肉,一点一点地从身体上剥离、掉落,最后只剩下一架森森白骨,上面沾满了鲜血。 我痛苦地咆哮着,像只死狗一般无能为力地嘶吼着,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们本来是想将我挫骨扬灰的,后来鹿湘又出现了,她说她要亲手将我封印,让我永世不得超生!” 我紧紧地抱着柳璟琛,我知道他的痛苦,但之前我经历的种种又告诉我,鹿湘或许也是受害者。 “鹿湘应该是被人蒙蔽,伤害了你,但这口青铜棺,却是她用来护住你的最后手段,柳璟琛,你真正的仇人,不是鹿湘。” “不是她,我也从来没有真正恨过她。”柳璟琛说道,“但她也再不是从前的她了。” 柳璟琛说着,往我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我低头一看,竟是那一支银簪。 那支柳璟琛亲手为鹿湘做的银簪,而鹿湘将它留给了我。 当初从回龙村半山腰将它带出来的时候,就被柳璟琛拿去了,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又将它塞到我手里。 “蓁蓁,去,现在就用这支银簪了结了这一切,快!” 我握着银簪,不可思议地看着柳璟琛。 他是要我用这根银簪杀死鹿湘吗? 不,不对,鹿湘早就死了。 柳璟琛要我用这支银簪杀死那个傀儡,以及她身体里的那只噬心蛊。 鹿唯心身体里的那只噬心蛊是母蛊,已经被我以金蚕香化掉了,而鹿湘身体里的这一只,大多是那只母蛊的子蛊。 母蛊已经被化了,子蛊很快也会跟着死去的,但这只子蛊却控制着鹿湘这个傀儡,把控着她的一切。 如果子蛊自然死去,也会带着鹿湘体内的残魂一起消散吧? 所以柳璟琛才会让我亲手去了结鹿湘。 他的本意其实是要我去亲手拿回那抹残魂吧? 外面的形势又忙又乱,大家都在忙着渡劫,忙着对抗柳洛渊,而只有柳璟琛,满心满意的想着我。 他向我诉说了一百年前发生的事情,跟我说他不恨鹿湘,鹿湘也不是以前的鹿湘了。 他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的铺垫,其实都是为了告诉我一句话:他与我,是重新开始,往后余生,只有我,没有鹿湘。 他已经向我走出了九十九步,而最后剩下的这一步,需要我义无反顾的走向他了。 我握着银簪,一步一步走向鹿湘,最后在鹿湘面前站定。 鹿湘木木地站在那儿,眼神茫然,瞳孔涣散。 刚才在外面,骨笛控制她去寻找柳璟琛的时候,其实那只噬心蛊的子蛊,就已经处在回光返照的阶段了。 而现在,那只子蛊怕是已经奄奄一息了。 鹿湘喉咙里吊着的最后一口气,其实也是那只子蛊在苟延残喘罢了…… 第157章 有来无回 其实如今的鹿湘,脸色已经不似常人了,那种惨白到干枯的样子,有些骇人。 ‘鹿湘已经死了近百年了,站在这儿的,只是一具尸体,一具傀儡!’ 我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然后深呼吸一口,抬手再落下,银簪狠狠地扎进了鹿湘的心口。 吱…… 银簪尖端猛地鼓动了几下,然后归于平静。 鹿湘的眼神在银簪插入她心脏的那一刻,猛地瞪大,但随即,所有的神采从她的眼睛里面抽离。 她的尸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下去,一缕淡淡的影子从她的身体里面抽离出来,飘荡在她的身后。 然后,那具干枯的尸体轰然倒地,我的手还握着那支银簪,银簪的尖端,有红的发黑的血迹。 银簪本是杀不死噬心蛊的,但鹿湘身体里的这只只是子蛊,母蛊被金蚕香化掉之后,它本该立刻就随着母蛊死去的。 我不知道乔家用了什么手段将它维持至今,但今夜,他们将鹿湘推出来的时候,应该就是为了发挥她的最终价值了。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柳璟琛忽然提醒道:“蓁蓁,往残魂那边去,快!” 我顿时反应过来。 按道理来说,这缕残魂本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它脱离出鹿湘的身体之后,第一时间应该主动回归到我身体里来的。 但是它没有。 它淡得几近透明了,鹿湘尸体倒下去的时候,甚至直接穿透了它。 它晃了晃,像是就要那样散掉了一般。 我赶紧朝着残魂走去,想着我靠近了,它应该会对我有感应,会回到我身体里来,柳璟琛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却没想到,我还没走过去,半空中忽然亮起了一点火光,卷着残魂就那样消失在了我们的眼前。 是长明灯火! 长明灯火卷走了残魂,一定是把它带去黄泉路了。 黄泉路上魂魄多,那样一缕残魂,一个不慎就会被吞噬掉,也不知道胡云玺有没有感应到什么,现在只有他能帮我护住那缕残魂了。 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我去不了阴阳交界处,更接触不到黄泉路,除非我的魂魄再次游离出去。 这可怎么办?! “蓁蓁,别急。”柳璟琛分析道,“这应该是正常现象。” 我不解:“正常现象?” 柳璟琛点头:“当初鹿湘本该灰飞烟灭,消失在这个天地间的,是胡云玺以镇店之宝幽冥灯一点一点将鹿湘的魂魄凝聚起来,然后才有了你,那缕残魂也是鹿湘破碎的魂魄的一部分,它应该也是被幽冥灯捕捉过去了吧?” 这样说来,那缕残魂就不是游离状态,暂时不会有危险。 至于怎样才能将它弄回来,回归到我身体里来,这就要等我见过胡云玺之后再说了。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看了看虚弱地靠在洞壁上的柳璟琛,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鹿湘的尸体,试探着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柳璟琛丝毫没有犹豫道:“烧了吧,化成灰了,就没有人能再打她的坏主意了。” 烧尸可不是随便点把火就行的,要么送进火化炉火化,要么,就得请内行人出手。 我奶当时就是柴老帮着处理掉的,鹿湘的尸体还得请柴老帮忙了。 想到柴老,我便问道:“阴香堂下面的那口青铜棺,是你找柴老新打出来的吗?什么时候的事情?” “柴老跟我说想进鹿家阴香堂的那天,我就让他帮着做了。”柳璟琛坦白道,“兹事体大,蓁蓁,我不是有意瞒你的,你不要生气。” 我生什么气呢? 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一旦走漏了风声,今天我就没办法站在这儿跟他好好说话了。 我走过去,蹲下来检查柳璟琛身上的伤口,雷火香已经烧尽了,柳璟琛身上的伤口虽然还在流血,但并没有当初宋辉那种被烈火灼烧的感觉了。 柳璟琛满不在乎道:“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并且渡过了这一劫,我的修为会大幅度提升,蓁蓁,再给我一点时间,那些曾经伤害我们的家伙,我会一个一个收拾干净的。” “不着急,先养好伤再说。”我又问道,“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在这边闭关?后山已经暴露了,这儿安全吗?” 柳璟琛胸有成竹道:“我既然敢让青铜棺出现,就不怕暴露我的位置,这儿是我的地盘,他们敢来,我就有能力让他们有来无回!” 我这才放心了下来:“柳洛渊这一战大势已去,外面应该快平定下来了,你送我回去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善后。” 我也很累了,接连赶路、打斗,以及精神上的紧绷,一旦松懈之后,整个人都感觉虚脱了一般。 柳璟琛看出了我的疲惫,他伸手将我拉着坐回他怀里,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按揉着我的太阳穴,我顿时感觉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身体不自觉地往下沉。 睡过去之前,我还听到柳璟琛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蓁蓁,好好睡一觉,接下来,一切都交给我。” 这一觉,我睡了好久好久,乱七八糟地做了好多梦,但都很浅,醒来的时候,已经拼凑不齐梦中的情景。 我是在沉水村自己的房间里醒来的,老房子没有挂窗帘,阳光从窗子透进来,很亮。 我四处看了看,就看到我的手机规规矩矩地放在床头柜上,拿过来一看,都已经是午后一点多了。 我竟睡了这么久。 柳璟琛把我送回来的吗?他又回去闭关了吗? 正想着,柳书禾推门进来了,她看我醒着,便问道:“醒了?饿不饿?厨房温着饭菜呢,我去帮你端过来。” “等一下。”我叫住柳书禾,问道,“外面都平定下来了吗?你三哥回来过吗?” 柳书禾回道:“后半夜就平定下来了,咱们损失了一点人手,但总体还行,三哥送你回来的,这会儿人在前面跟柴老他们说事情呢。” 我诧异道:“他没回去闭关?” “没有。”柳书禾靠近过来,神经兮兮道,“蓁蓁,我跟你说,我三哥最爱的、最在乎的还是你,那个狗屁鹿湘,这次是真的被踢出局了!” 第158章 你们不一样 我听得简直满头黑线,柳书禾对鹿湘的敌意,真的是与日俱增啊! 柳书禾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我听到三哥交代柴老,让柴老亲手将鹿湘的尸体火化了,骨灰怎样安置,三哥说再商量,这一次,鹿湘再也不会回来打扰你和三哥了,真好。” 我胡乱应付了两句,将话题转开了:“刚建起来的鹿家阴香堂又倒了,这次连地基都被天雷打坏了,你三哥他们有没有商量重建的事情?” “说了。”柳书禾说道,“这事儿我哥和栩言他们会盯紧的,你别烦,你先把身体养好要紧。” 柳书禾说什么都要先去给我端吃的,我们一边吃一边聊,昨天后来发生的事情,她又跟我复述了一遍。 柳璟琛操控青铜棺出现又消失之后,柳洛渊带着人对后山发起了总攻,当时双方打成了一片。 “哎,蓁蓁,你不知道,后来白封阳放蛊了!” 说到这儿,柳书禾眼睛都亮了,“乔家不也玩蛊吗?谁曾想,他们在白封阳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当时后山外围布满了各种虫子,到处都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听得我头皮直发麻,最后我们只听到了一声骨笛声,他们的人就全都退了。” 最后骨笛是在柳洛渊手中的,听柳书禾所说,柳洛渊是上过后山的,但他翻遍了后山,也没能找到柳璟琛,最后那声骨笛,应该也是柳洛渊吹的。 “小二舅不愧是小二舅,能力的确杠杠的,要不是他,我们估计得打到天亮。”柳书禾说着,眼神又没落了下来,“不过他估计是用力过猛,等柳洛渊他们退走之后,他就吐血了,昏迷了好一会儿,我哥都给他吊参汤了,他才好不容易醒来。” 爆发力越猛,消耗精血越多,对人的损伤就越大,白封阳虽然也是修炼者,但他也不是铁打的,精血也有耗尽的时候。 快三点的时候,柳璟琛来看我。 他穿着黑色的长袍,束着冠,整个人看起来气色都还行,就是比之前瘦了一些。 我看到他就问:“你不闭关,在外面乱晃什么?柳洛渊他们刚被打退,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来作妖的,你放心闭关好了。” “托你那三根雷火香的福,我伤势恢复得很快,暂时挺得住。”柳璟琛说道,“我们许久不见,又经历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我想多陪陪你。” 他拉着我的手,抚了抚,又抬手去摸我的小腹,眼神里满是担忧:“我听说你在秦岭的时候,小腹里的两个孩子有点不对劲?”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回来之后,又感觉好多了。” 说起秦岭,我又想起了在那儿发生的种种,很多问题都弄不清楚,刚好柳璟琛在,我便一一问了出来。 “柳璟琛,当初你让我给你生孩子,你是不是就已经做好了一些准备?” 我这一问,柳璟琛的竖瞳猛地一缩,我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不愿错过他的每一个眼神动态。 柳璟琛看我那样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看你,跟审问犯人似的盯着我,弄得我都不敢说真话了。” 我立刻严肃道:“柳璟琛,这次我是认真的,你不可以骗我,我要听真话,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好好好,说真话。”柳璟琛一手握着我的左手腕,说道,“我跟你说过,这只蛇骨手串是用我小时候断掉的一截尾骨做成的,对吗?” 我赶紧点头:“对。” “但我并不记得这件事情了,那时候小嘛,玩性大,不记事,但我母亲却心疼我,一直帮我留着它。”柳璟琛回忆道,“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将这截尾骨做成了蛇骨手串,她只是在临终的时候,将它拿出来,交给我。 她说我兜兜转转,成了鹿家阴香堂供奉的仙家,或许是天意,我问她什么天意,她也不说,她只是将蛇骨手串交给我,叮嘱我,如果我有一天,爱上了鹿家的姑娘,就把这只蛇骨手串送给那个姑娘。 那时候,她已经喘不上气来了,可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叮嘱我,甚至还让我发誓……” 我没想到这只蛇骨手串竟是柳璟琛母亲的遗物,我一直以为蛇骨手串是柳璟琛自己做出来的。 柳璟琛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还没跟鹿湘在一起呢吧? 那他为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这只蛇骨手串本应该属于鹿湘吧?” “我和她,注定无缘吧。”柳璟琛说道,“鹿湘出生的时候,我和柳洛渊都已经九百多岁了,我们是看着她一点一点长起来,表现出惊人的修炼天赋,我们对她的感情都很复杂。 那时候,我懵懂又爱面子,不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我都不可能将母亲的遗物交给任何人,谁曾想,后来发生的事情越来越不可控。” 我抬眼看了一下柳璟琛,他的眼神里满是忧伤和自责:“正所谓当局者迷,明明我和鹿湘那么要好,可是忽然有一天,鹿湘和柳洛渊走到了一起,甚至后来,她还怀上了他的孩子,那时候我除了狂怒之外,似乎真的从来没有能静下心来,去省视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没能设身处地地站在鹿湘的立场上去细究那一切,那时候的她,应该很痛苦吧?”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话到嘴边,我却又词穷了。 柳璟琛自嘲地笑了一声,说道:“或许我与鹿湘真的不是正缘,才一次又一次的错过,互相伤害,我也从未想过将这串蛇骨手串戴在她的手上。” 他修长的手指一直扣着蛇骨手串,眼神也慢慢地落回到我身上,下巴枕在我的肩膀上,如呢喃一般:“有些事情,真的是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其实就已经万分确定,你不是鹿湘。 你没有她的修炼天赋,没有她那种浑身的使命感与过于深沉的城府,甚至你们身上的那一块天骨位置都是不一样的,但是第一眼见到你,我对你就充满了占有欲,这一点,是我当年对鹿湘,从未有过的……” 第159章 愿意,我愿意! 我静静地聆听着柳璟琛对自己与鹿湘那一段感情的自我剖析,一时间感慨万千。 我想到这几个月来,我对柳璟琛的感情,从一开始的惧怕、戒备,到后来的慢慢接纳、依赖,但如果你要问我,鹿蓁蓁,你爱上柳璟琛了吗? 扪心自问,我无法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说一声:爱。 我们俩的感情是不对等的,开端也并不美好,一路走过来的心路历程,可以用坎坷两个字来概括。 甚至在鹿湘被复活的那一刻,我对柳璟琛是否会坚定地选择我,都抱着怀疑态度,我们能走到今天,真的好难好难。 但我现在心里无比确定的一点就是,柳璟琛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无可替代了。 我对他的感情,似乎直接从爱情这个层面跳过去了,确切的说,他对于我来说,更像是亲人。 他是我的男人,是我肚子里一双孩子的父亲,是我的依靠,他总是会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帮我摆平一切困难,现在围绕在我身边的所有人,都是他带给我的。 他强势地挤进我的生活,短短几个月,就已经充斥了我生活中的角角落落,他就像是一个大大的圈,将我牢牢地圈在他的保护范围之内。 我走不出去了。 我也不想走出去了。 我并不嫉妒他与鹿湘的那段纯洁又懵懂的感情,甚至在知道鹿湘被柳洛渊强迫、亲手毁掉佛骨胎、又为柳璟琛的未来做了那么多之后,我还心疼过他俩,或许这就是爱情与亲情的区别所在吧。 如果我深爱柳璟琛,我会在意、会嫉妒的吧? 我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真正的深爱过某个男人,所以我对爱情的定义的理解都是模糊的。 但我知道,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更何况,一段已经过去百年的无疾而终的懵懂初恋,也不值得我去揪着不放吧? 我更在乎的是以后,是未来我和柳璟琛在一起的每一天。 我是个普通人,我的寿命不过短短几十载,我已经19岁了,还能活多久呢?而柳璟琛能活千年、万年,等我死了,化成灰了,难道还要让他守着我的一把骨灰生生世世吗? 我能拥有他这一段,就够了。 柳璟琛发现我在走神,他忽然更用力地抱紧了我,埋首在我的颈窝里,黯哑着声音说道:“还记得那一次,你的魂魄游离去黄泉路吗?我以为你死了,当时我真的万念俱灰,如果你没有醒来,我会跟着你一起去的。” 我当然记得那一次,也就是那一次我醒来之后,我就发现柳璟琛对我的态度开始转变了,他对我有耐心了,也温柔了许多。 但我从未想过,如果我没醒来,他会怎样,更不敢想,他会就那样跟我去了。 “那个念头起来的时候,我也问过自己,是因为接受不了对鹿湘的得而复失,还是因为我不想失去鹿蓁蓁。”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想知道他的答案,却又有些害怕听到他的答案。 “我想到你受惊时无助的样子,想到你讨好我时小心翼翼的样子,想到你想迫害我时,害怕又倔强坚定的样子…… 它们一片又一片地拼凑起来,拼成了一个鲜活生动的你,而这些样子,也都是鹿湘当年吸引我的样子,那时候我的确在想,她……似乎回来了……” 我两只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但你醒来之后,你开始会冲我发火,会埋怨我,控诉我,甚至开始试探我,对我提要求,到后来,我能明显感觉到你对我的依赖,我很享受这个过程,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猛然意识到一直以来,我对自己的感情都没有一个清醒的认知,我本末倒置了。 我并不是因为你身上有当年我欣赏的鹿湘的样子而被你吸引,而是因为我本来就喜欢那些样子,蓁蓁,你懂吗?” 我不懂,我木讷地摇头。 柳璟琛松开我,捧着我的脸,竖瞳紧盯着我的眼睛,对我说道:“我承认,一开始,我对你的占有欲,来自于我知道你是鹿湘的转世,但仅仅是这样,这段感情不足以支撑到现在,并且让我越陷越深,心甘情愿地沉沦下去。” 我的心,没来由地乱跳了起来…… “你的每一个样子,都是我喜欢的,没有例外,蓁蓁,你懂吗?” 柳璟琛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你懂吗?’ 说实话,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他是在跟我表白,没能与他共情。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夜深人静我睡不着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这一晚,回想着他跟我说的每一句话,忽然有一天,我共情了。 柳璟琛不止一次对我说,鹿湘身上的使命感太强了,她的城府过于深沉,他说这些,其实是在告诉我,他与鹿湘的感情,在某一个阶段已经出现裂痕了。 只是后来发生的种种,打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发展、审视这段感情。 如果当年鹿湘没有被柳洛渊强迫,如果柳璟琛没有被挖胆剥皮,他们之间会有未来吗? 一百年的岁月里,柳璟琛被封印在那口青铜棺里,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正视这段感情,他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当年发生瘟疫,鹿湘会为了制出对抗瘟疫的阴香,轻易就受了蒙骗,害得柳璟琛被挖胆剥皮,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端倪。 鹿湘心中有大爱,她愿牺牲一切普度众生,显然,这一切不仅包括柳璟琛,甚至包括她鹿湘自己以及整个鹿家阴香堂。 但爱情本就是自私的啊。 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后了,当时的我,只是问了他一句:“柳璟琛,将来的几十载岁月里,你愿意跟我一起相互扶持,一路走下去吗?” “愿意,我愿意。” 柳璟琛毫不犹豫地回应:“无论是几十载,还是几千载、几万载,只要我柳璟琛活着的一天,我都是你鹿蓁蓁的。” 我点点头,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第160章 失魂落魄 我说出那个‘好’字的时候,柳璟琛已经低下头来吻我了。 他吻我的发顶,吻我的额头,从眉眼到鼻梁,一路往下。 他就那样虔诚地捧着我的脸,一点一点地亲吻着,前所未有的温柔让我瞬间整个人都酥了。 眼泪莫名其妙地就流了下来,我闭着眼睛,任由它们顺着我的脸颊流淌下去,又被柳璟琛一点一点吻掉。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跟柳璟琛之间无比地贴近,他仿佛要将我淹没进他的温柔中一般。 那一夜,我像是在做梦,整个人随着他浮浮沉沉。 天快亮的时候,柳璟琛才起身离开,他虽然不闭关了,但每天还是要抽出时间独自修炼的。 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我竟感觉身体比之前轻盈了许多,从秦岭回来之后,我的小腹之中一直冰冰的,今天竟也暖和起来了。 吃过早饭之后,柳书翊照例来给我把脉,惊奇道:“鹿姑娘的脉象,比之前平稳许多,肚子里的胎儿,似乎也安稳下来了。” 柳书禾守在一边,比我还着急:“哥,你这话什么意思?之前在秦岭柳仙堂,柳思齐给蓁蓁把过脉,说她肚子里其中一个孩子,长得有些快,霸占了另一个孩子的营养……” “柳思齐没有号错脉,的确是他所说的那样。” 柳书翊若有所思道:“据我观察,这两个孩子的成长,应该是跟鹿姑娘的身体环境有关,我还是那句话,鹿姑娘多和三哥亲近,对孩子和你自身,都有好处。” 柳书禾还是不明白:“哥,你说什么呢?你解释清楚一点啊。” 我伸手拉了一把柳书禾,示意她别问了。 柳书禾抬手抓了抓头发,一脸懵懂:“什么嘛,哎呀,不管了,我去给你熬药去。” 柳书禾和柳书翊都出去了,我坐在那儿,想着柳书翊的话,脸上不自觉地发烫。 柳书翊的话很好理解,我肚子里的这两个孩子,的确是相辅相成的,一个是佛骨胎,性质很烈,而另一个是极阴体质。 前段时间,我接连遭遇那些事情,接触到的阴邪之物太多,又加上魂蛊的寄生,导致极阴体质的那个孩子猛长。 魂蛊被驱逐之后,我的状态就稳定了一些,至于多跟柳璟琛接触,是因为柳璟琛……到底是个男人…… 我轻轻地抚摸着肚子,自言自语道:“孩子们,你们俩一定会平安出生的。” 接下来一段时间,沉水村还算太平。 柳洛渊在这一场计谋之中,败得很彻底。 他多年筹谋入主秦岭柳仙堂,结果被柳穆之反将一军;他想趁着柳璟琛渡百岁劫偷袭,再次毁掉青铜棺以及柳璟琛的真身,结果不仅被柳璟琛摆了一道,还把鹿湘给搭进去了。 舍弃鹿湘,哪怕只是一个傀儡,对柳洛渊来说,都是双重打击吧? 乔家本身就是依附于柳洛渊的,柳洛渊的惨败,以及白封阳的出现,对乔家的打击也是毁灭性的。 那一战之后,白封阳在沉水村只住了三天,三天之后,他来跟我告别,说暂时要回黔东南去了。 我对白封阳其实是有愧疚的。 我们相处短短时日,我不停地在相信他与质疑他之间切换,差点把他与乔家那些人归为一类。 事实证明,是我眼界太浅了。 我让柳书禾准备了一些礼物与行礼送给白封阳,并且一再对他说,鹿家阴香堂随时欢迎他回来。 白封阳走的时候,不让任何人送,他说他已经打草惊蛇了,回黔东南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 白封阳走了,那一天,柳书禾跟丢了魂似的。 平时她三分之一的时间陪着我,三分之二的事情是要跟柳书翊、童栩言他们商量事情的。 但那天,她一直待在我房间里,也不说话,就是坐在桌边,撑着下巴发呆。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柳书禾,终究还是忍不了了,我坐到她身边去,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柳书禾被我吓了一跳,坐直身体问道:“蓁蓁,怎么了?” 我笑道:“我还想问你今天是怎么了呢?怎么无精打采的,一直在走神?” “我有吗?”她装傻充愣道,“可能是前段时间太累了吧,好不容易闲下来,还不允许我发发呆偷偷懒啊!” 我打趣道:“到底是偷懒,还是心跟着某人一起飞走了。” 柳书禾顿时局促起来,嘴硬道:“什么某人?什么飞走了?鹿蓁蓁我警告你别乱说话啊,小心我揍你!” “哟哟哟,我好怕哦。”我双手环抱住自己,装作害怕的样子,半真半假道,“书禾,没看出来啊,你嘴里喊着三哥,心里却想做你三哥的小二舅妈啊。” “谁要做什么小二舅妈啊,鹿蓁蓁你瞎说什么呢!” 柳书禾像是被踩着尾巴了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抬起膀子就给我锁喉了。 她从我身后抱着我,一只手臂环在我脖子上,气急败坏道:“鹿蓁蓁你再瞎说,我真的要生气了!” 我哪里是她的对手,赶紧求饶:“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柳书禾还是不松开我,一个劲儿让我保证,就差没让我赌咒发誓了。 “你们在闹什么呢?” 柳璟琛刚好在这个时候走进来了,看我俩那架势,走过来就扯开了柳书禾。 他检查了一下我的脖子,确定我们是闹着玩的之后,才教训道:“书禾你三岁小孩啊,蓁蓁肚子都显怀了,你跟她闹什么?” 柳书禾气得鼓着腮帮子,又不好跟柳璟琛辩解什么,一跺脚,梗着脖子就那样出去了。 柳璟琛满头问号:“这丫头被你惯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我不服气道:“什么叫我惯的?还用我惯吗?” “好好好,不是我们蓁蓁惯的,她本来就那样。”柳璟琛坐过来,伸手摸我的肚子,讨好道,“小家伙们,今天有没有闹你们妈妈啊?要乖乖的,不然出来打你们屁股!”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少吓唬他们了!” 左手抬起又落下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桌边,蛇骨手串上的印章铬了一下。 看到那枚印章,我忽然就想起了我们离开秦岭那天发生的事情,我就问道:“柳璟琛,秦岭之中,是不是还藏着一个特别厉害的人物?他像深渊,似乎能隔空攫取别人的魂魄……” 第161章 从中作梗 一想起那天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差点被他吞噬掉的场景,我仍然心有余悸。 那天,如果不是这枚印章爆发出的那股力量将我救了回来,我估计就要无缘无故地交代在那儿了。 柳璟琛听了我的描述,竖瞳猛地缩紧,我以为他知道些什么,可他却说道:“秦岭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有时间,我问问小舅。” 我点点头,又想起了那天柳思齐说的隔代遗传,以及后来的欲言又止,我好奇道:“柳璟琛,我只知道你的母亲曾是秦岭柳仙堂的掌堂者,可我好像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任何关于你父亲的事情,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没想到,我一提起柳璟琛父亲的这个话题,柳璟琛整个身体都绷紧了,那一双紧缩的竖瞳里写满了厌恶和排斥。 我敏感地意识到,柳璟琛跟他父亲的关系并不好。 柳璟琛的父族属于长白山蛇族,他的母亲属于秦岭柳仙堂,如果他跟他父亲关系很好的话,怎么也不可能在秦岭柳仙堂待那么多年。 看他那样子,我立刻抱歉道:“对不起,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经当他死了。”柳璟琛深恶痛绝道,“其实我对他的记忆也很模糊。” 即使很不喜欢,但柳璟琛还是跟我说了一些以前他绝对不会跟我说的事情。 “你知道的,我在家中排行老三,柳洛渊跟我是双生兄弟,我们还有一个亲大哥,当年我父母决裂,我母亲只带走了我。” 柳璟琛还有一个亲大哥? 我一直以为,柳璟琛排行第三,是在族内的排行,老大可能是他的堂兄姊或者表兄姊之类的,没想到竟是亲大哥。 他的话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我忍不住问道:“当年你母亲为什么会跟你父亲决裂呢?又为什么只带走了你呢?” 柳璟琛摇头:“我听过很多疯言疯语,也曾亲口去问我母亲,但她从不对我多说半分,只是一再的告诫我,要与大哥、柳洛渊都保持距离。” “大哥是长子,他的修炼天赋也很好,为人低调内敛,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注定是要继承父族那边的家族事业的,而我同样的,被我母族这边当成继承人来培养,只有柳洛渊,是真正被抛弃的那一个。” 怪不得柳洛渊的怨气那么大! 明明是同一对父母生养,大哥被父族重视,三弟被母族重视,唯独他,早产、修炼天赋不行,又不被任何人重视,这事儿摆在谁身上,谁都无法豁达地去看待这一切。 我继续问道:“那这些年,你跟你父族那边,跟你大哥还有联系吗?” “一百年前,我还没有出事的时候,跟我大哥之间是有书信来往的,虽然不频繁,但我们之间的关系还算可以。”柳璟琛怅然若失道,“可是我突破封印出来之后,也给我大哥去了一封信,却至今没有收到他的来信,或许……” 或许他们兄弟早已经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兄弟情义就这样断了吧。 就像柳璟琛和柳洛渊之间,如今势如水火,早就站在了对立面。 继续问下去,无疑是在柳璟琛的伤口上撒盐,所以我便不问了。 · 几天后,柳璟琛告诉我说,鹿湘的尸骨已经火化,柴老替她打了一副寿棺,他们最终决定还是将鹿湘的骨灰葬回到她原来的墓中。 原本我是想跟柳璟琛一起去回龙村,帮着鹿湘下葬的,但因为有了之前的经验,我还是少接触这些阴煞之地,对我肚子里的孩子比较好。 所以最终我没有跟他们一起去。 鹿湘下葬那天,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想了很多很多。 百岁劫之后,新建起来的阴香堂彻底倒塌了,地面都被炸出了几个大洞,这段时间柳大力带着人一直在清理那一片废墟。 胡云玺给我的那盏长明灯消失了。 那盏长明灯,原本是在回龙村的龙王庙里的,后来又自己转移来了沉水村,可是现在它又消失了。 这让我想起那天,从鹿湘身体里剥离出来的那抹残魂,最后就是被长明灯火带走的。 那么,当时出现的那一团长明灯火,是不是就来自于阴香堂里的这盏长明灯? 发现长明灯消失的那天,我第一反应就是,那盏长明灯是不是又自己回到龙王庙去了,还特地让童栩言去看了看,确定没有之后,我就更加怀疑,那盏长明灯很可能是和那抹残魂一起去了黄泉路。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农历十一月十五了,我的身体也好转了,到底要不要再去一趟阴阳交界处呢? 鹿湘的骨灰下葬之后,柳璟琛跟堂口里众人又重新规划了一下鹿家阴香堂的建造图纸,我看大家都忙,不想再给他们添乱,就没提去阴阳交界处的事情。 这段时间,柳璟琛恢复得很不错,渡完百岁劫之后,他的精气神明显比之前更好了,但柳书禾不大好。 白封阳走后的一段时间,她总是有些闷闷不乐的,后来等她缓过来了,关注点回到咱们阴香堂本身来,她咋咋呼呼地跟我汇报说:“蓁蓁,咱们阴香堂已经有好多天没有接到任何任务了。” 我不以为意道:“或许是外界听说了咱们阴香堂被炸了的事情,暂时都不敢上门来找咱们办事呢?” “怎么可能!”柳书禾振振有词道,“三哥成功渡劫的事情,在阴阳两道早就传开了,就奔着这一点,咱们的生意只会比以前好,怎么可能一单生意都接不到呢?” 我其实并不主张急匆匆地再去接单子,大家需要好好休养生息,但柳书禾却嗅到了这里面的不同寻常之处。 几天后,她又气冲冲地来找我,一掌拍在桌角上,恨恨道:“我说这段时间怎么没人上门来递请事帖呢,我主动出去招揽生意,都频频被拒绝,原来是有人从中作梗!” 我诧异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抢咱们阴香堂的生意?谁?乔家吗?” “乔家要有这么大的本事,就不会输得那么惨了!”柳书禾咬牙切齿道,“是京都的唐家一直在抢咱们的生意!” 第162章 抓个正着 京都唐家? 江城离京都挺远的,我们与他们家基本没有什么往来,更不会产生什么利益冲突,唐家怎么忽然就跟我们抢生意了呢? 柳书禾显然被气得不轻:“肯定是那个唐小姐,小肚鸡肠记恨我们,这都过去多久了,还想起来打击报复我们呢,呸,小心眼!” 一提起唐小姐,我的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了那个看起来酷酷的,却又十分娇憨的年轻女孩子。 我们与唐小姐只见过一次,是那次去阴阳交界处的时候遇到的。 唐小姐喜欢胡云玺,把我当成了情敌,但我跟她已经解释清楚了,我以为我们分开的时候,误会已经解除了。 唐小姐是性情中人,理应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插曲,就对我们阴香堂打击报复的,况且,如果她真有这份心,也不会等到现在,不是吗? 这里面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唐家是京都有名的风水世家,他家的掌权人是唐传风,那个声名赫赫的佛骨胎,跟他家斗,我们会输得很惨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最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我们亲自跟唐家那边谈谈,越早解除误会越好。 当初唐小姐是要给我留联系方式的,只是从阴阳交界处出来之后,我又被魂蛊寄生了,那阵子身体很不得劲,倒是把这事儿给耽误了。 这会儿想联系唐小姐,却苦于没有联系方式,我只能让柳书禾出去打听。 好在很快柳书禾就把唐小姐的基本信息,以及她的联系方式找来了。 唐小姐名叫唐言蹊,22岁,是唐传风的嫡亲长孙女。 唐家家大业大,旁支众多,但主脉人丁并不兴旺,唐传风四十来岁才得了第一个儿子,而他的大儿子又在四十来岁的年纪,才有了唐言蹊,所以唐言蹊在家族之中很受宠。 即使她年纪小,行为处事还不成熟,但在阴阳两道上行走的这些人见到她,没有不给她三分薄面的。 就是这样一个天之骄女,却一眼看上了胡云玺,掏心掏肺地追着他跑,最终换来的,却是胡云玺心有所属的消息,对她的打击的确挺大的。 我拨了唐言蹊的电话号码,那边很快就接起来了,我连忙做了自我介绍,等我说完了,唐言蹊连一个字都没回我。 要不是手机里能听到她的喘息声,我都以为她挂掉了。 我试探着问道:“唐小姐,你在听吗?” “……” 那边还是一片静默。 我有些尴尬,但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我挂了电话,再打,她可能就不一定会接了。 所以我决定直接切入正题,问道:“唐小姐,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是想问问这段时间,唐家是有要来江城发展的计划吗?” “……” “我听手下人说,最近这段时间,我们鹿家阴香堂好几个单子都被唐家中途劫走了,所以我想问问……” “鹿蓁蓁,你很得意是不是?!” 唐言蹊忽然出声,声音里满是怒火,问出的话,跟那次在阴阳交界处如出一辙。 我顿时头都大了,赶紧解释道:“唐小姐,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是关于胡大哥的,我上次已经跟你解释过了。” “鹿蓁蓁,你把我当猴耍呢!”唐言蹊控诉道,“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鹿蓁蓁你让我不齿!” 我……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我一直待在沉水村,没有招惹这位大小姐啊。 但从唐言蹊的状态来看,唐家抢我们的单子,这事儿是板上钉钉的了。 我们阴香堂刚刚遭遇重创,本来也没有形成规模,被唐家盯上,报复打击,我们是很难翻身的。 所以即使唐言蹊的态度再怎么不好,我也得硬着头皮跟她交涉,我诚恳道:“唐小姐,我与你无冤无仇,我们之间唯一的交集就只有胡大哥了,我鹿蓁蓁敢对天发誓,我上次跟你解释的话句句是真,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那头又静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考量我说的话。 很快,唐言蹊又气鼓鼓道:“鹿蓁蓁你还想骗我,我分明什么都看见了,你明明都跟他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骗我!” “我跟谁在一起了?”我一头雾水,“胡云玺吗?我都两三个月没见过他了。” 我倒是想去见他呢,这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吗? 没想到我这句话又激怒唐言蹊了,她几乎是低吼道:“骗子!前几天,就是十五那天,我都在长明小店看到你了,你怎么可能两三个月都没见到胡大哥?” “十……十五那天?” 农历十一月十五那天,我的确是想去一趟阴阳交界处的,但后来不是放弃了? 我根本没去啊! 不对,我没去,那唐言蹊在长明小店里看到的又是谁? 胡云玺弄了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去看店了? 不至于吧。 鹿湘死了近百年了,就算胡云玺对她有执念,如果他想找替身的话,早就找了,不会一直等到现在。 那如果不是找替身,长明小店里的那个女人……难道……难道…… 一时间,我被自己脑子里忽然蹦出来的想法吓到了,握着手机呆呆地站着。 唐言蹊还等着我回话,等了一会儿不耐烦了,讥讽道:“鹿蓁蓁,被我抓个正着,你没话说了吧?骗子!都是骗子!” 我猛然惊醒过来,赶紧解释:“唐小姐,我敢对天发誓,长明小店里的那个女人不是我,你要是不信的话,下个月初一,你来找我,我们再跑一趟阴阳交界处,当面对峙行不行?” 我态度很坚定,弄得唐言蹊都开始不自信了,她喃喃道:“可是……可是如果长明小店里的那个女人不是你,又会是谁?我不会看错的,她长得跟你一模一样,并且胡大哥对她的态度也特别好,他看他的眼神……呜呜……” 说到伤心处,唐言蹊都开始呜咽了。 显然这段时间她因为这件事情,过得也不好。 而我心里盘算着,不管长明小店里的那个女人,是不是我猜想的那样,我都得再去一趟阴阳交界处。 不管是为了鹿家阴香堂的生意,还是为了在唐言蹊面前自证清白,我都得弄清楚这件事情…… 第163章 审视 阴阳交界处打开入口的最近日期就是农历十二月初一,距离那天还有十来天。 我就跟唐言蹊商量道:“唐小姐,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我跟你做个约定,十二月初一,我们一起去一趟长明小店,当面对峙,给我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好不好?” 唐言蹊不过22岁,又出生在京都名门望族,她骨子里的那股骄傲,让她过不了胡云玺这道坎。 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了胡云玺这样的九尾狐,挪不开眼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我并不怨恨唐言蹊,但我也不想因为这个而影响到鹿家阴香堂。 我们本来走得就很艰难了,再与京都唐家结怨,那简直是雪上加霜了。 唐言蹊思忖了一下,勉强答应:“那我就先饶你这几天,鹿蓁蓁,你要是敢骗我,我……你……天打雷劈!” 说完,她就把手机挂了。 我收起手机,其实心里多少有些猜测。 长明小店里的那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要么是胡云玺找的替身,要么……可能是那缕残魂吧? 但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毕竟我见过那缕残魂,很淡,很不稳定,胡云玺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将它复原成鹿湘吗? 我得亲眼去看看。 我本想将这件事情跟柳璟琛好好商量一下,这段时间,他一边忙着重建鹿家阴香堂的事情,一边还要抽时间打坐运气休养,虽然我们每天都见面,但交谈却少了很多。 可我还没等到柳璟琛忙完回来,就收到了一封来自秦岭柳仙堂的信。 信是柳书禾拿回来的,说是小舅写给我的。 “写给我的?” 我接过信封,拆开,就看到里面的两张信纸,洋洋洒洒写了很多字。 我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基本明白了柳穆之为什么要给我写这封信了。 他在信中罗列了建立一个正规堂口,需要哪些物件、兵马,几大仙家我都请不弃,凡事种种,总归一句话,就算我们要重建鹿家阴香堂,也是委屈了柳璟琛。 柳璟琛如今已经渡完百岁劫,只要好好休养,必定功力大涨,而秦岭柳仙堂这段时间也是大换血,正是柳璟琛回去接掌大权的最佳时期。 这件事情,柳穆之之前肯定不止一次跟柳璟琛说了,肯定是被拒绝之后,他实在没办法了,才给我写了这封信。 他在信件的最后面还提到,说我肚子里的佛骨胎已经快五个月了,月份算很大了,我留在沉水村,就是一个活靶子,没有足够的人手保护我,我和孩子都可能会有危险。 柳穆之的担忧是对的,先不说这三界六道之中,有多少人垂涎我肚子里的佛骨胎,就拿柳璟琛父族那边来说吧,他们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蠢蠢欲动了吧? 柳璟琛没有带我回父族那边举行婚礼,我的身份没有被肯定,我的孩子们上不了蛇族族谱,他们是会被清理门户的。 这让我又想到了那天我们准备离开秦岭时,那股撅住我的力量,他……又是什么身份? 自从接到那封信之后,我就开始心事重重的。 柳璟琛留在沉水村这一方天地之间,对他以后的发展的确是极其不利的。 他应该有更广阔的天空,他还有机会去化蛟,甚至飞升成龙,做上方仙,他的肩上背负着秦岭蛇族、他的整个母族兴衰的使命。 我不能自私地用鹿家阴香堂去绑住他,我能活多少年呢? 我不想用这短短几十年的时间,毁了柳璟琛以后千年、万年的前程。 再者,我肚子里的这一对孩子,一个是佛骨胎,一个是极阴之体,全都是阴阳两道上趋之若鹜的特殊体质,即便我能平安将他们带到这个世上来,也需要强大的后盾去保护他们。 否则,他们是很难正常长大的。 等到柳璟琛晚上忙完了回来,洗漱之后,我俩躺在床上,我就跟他说了这事儿。 “我觉得小舅说得对,秦岭蛇族是你的母族,你应该回去继承,放着那么大一个健全的堂口不要,留在沉水村这一亩三分地,你折腾个什么劲啊!” 柳璟琛反问:“你真的能丢下鹿家阴香堂,跟我去秦岭定居?” 这一问,倒是把我难住了。 我是鹿家阴香继承人,同样肩负着将鹿家阴香发扬光大的责任,我就这样跟着柳璟琛去了秦岭,谁来接这个担子? 以前我还能妄想鹿唯心帮帮我,现在她的魂魄寄生于功德伞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稳定下来呢。 就算我暂时跟着柳璟琛去秦岭,等生下孩子之后,再回来搞阴香堂,也是不现实的。 毕竟乔家虎视眈眈,我一走,他们还不趁机将阴香这一行弄得乌烟瘴气? 名声搞臭了,再想搏回来是很难很难的。 “蓁蓁,我不会接手秦岭柳仙堂的。”柳璟琛说道,“秦岭柳仙堂有我小舅坐镇,乱不了,但如果我回去了,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别忘了我的父族,别忘了柳洛渊,我被封印的这一百年间,他们纵容他在江城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意欲何为呢?” “当年我母亲和父族那边闹得很僵,一旦我接手了母族势力,就等同与父族决裂了,到时候,只会给秦岭柳仙堂带去灾难。” 我有些心疼柳璟琛了,贴着他问道:“本是一家人,怎么就闹到了这种地步了呢?” 我一直对当年他父母之间的恩怨很好奇,但柳璟琛却从未跟我说清楚过。 我也不知道是他当时年纪小,根本不清楚内情,还是不愿意再提及那些事情。 不过就算柳璟琛不清楚内情,柳穆之不可能不清楚,或许我应该找个好时机,跟柳穆之好好聊聊。 这两天,唐家那边果然松手了,很快就有人给我们阴香堂递了请事帖,柳书禾也忙了起来。 我就一直待在家里养身体,我得趁这段时间把身体养得棒棒的,以最好的状态去面对阴阳交界处的种种。 让我没想到的是,唐言蹊会忽然来了沉水村,亲自来找我了…… 第164章 老古董!我才不稀罕! 农历十一月底了,天气挺凉的,难得那天阳光好,早饭后,柳书禾搬了个躺椅放在院子里,让我躺着晒晒太阳。 我的肚子快五个月了,前段时间受刺激还猛长了一下,现在肚子已经完全显怀了,特别是躺着的时候,肚皮尖尖的。 唐言蹊就是这个时候闯进来的,她还是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扎着高马尾,精致的小脸却比上次我们遇见的时候,瘦了一圈。 我听到动静,从躺椅上坐起来,就看到唐言蹊站在不远处,皱着好看的眉头,一直盯着我的肚子,满眼的惊讶。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抬起手来冲她挥了挥,打招呼:“唐小姐,早上好。” “你……”她指着我的肚子,吃惊道,“你肚子怎么这么大了?” 我听着有些好笑:“他们已经五个月了,又是双胞胎,能不大吗?我的肚子比起一般人来,其实小很多呢。” “不是啊,我上次看到你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我张嘴就想说,上次我们俩遇见,是八月十五,这都三个来月了,但转念一想,不对,唐言蹊说的,不是八月十五那次。 她说的,应该是十一月十五那天,她在长明小店看到的那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是啊,不管是替身,还是胡云玺将残魂复原成鹿湘了,她们即使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也不可能也挺着五个月的孕肚吧? 唐言蹊也终于醒悟过来,磕磕巴巴道:“所以……所以长明小店里的那个女人,真的不是你。” “肯定不是我啊。”我连忙说道,“最近一段时间,我经历了很多事情,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阴阳交界处,怎么可能出现在长明小店呢?你看到的那个根本不是我。” 唐言蹊疑惑道:“不是你,又会是谁呢?” 我摇头,暂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残魂的事情,所以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暂时不提了。 可唐言蹊却忽然更加悲伤了:“所以他宁愿要一个替身,也不肯要我吗?我到底哪里不好,让他这么瞧不上我了?” “你别这样,你没有哪里不好。”我赶紧安慰她,“你看,你出身好,长得这么漂亮,自己也有本事,喜欢你的人多了去了,胡云玺他就是有眼无珠。” 唐言蹊一跺脚道:“对,他就是有眼无珠,老古董一个,我才不稀罕他呢!” 说归说,唐言蹊还是抽出了她的鞭子,冲着院子里的老榆树就是一顿抽。 一边抽还一边骂骂咧咧着:“老古董!我才不稀罕!不稀罕!” 可怜那棵老榆树,本来冬天叶子都掉光了,干枯干枯的,这会儿树皮都被抽裂了,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呢。 我也不敢去劝唐言蹊,毕竟她追胡云玺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堵在心里的那口郁气不发泄出来,早晚会出事的。 等唐言蹊抽累了,收起鞭子,转身看到我。 她忽然就瘪了瘪嘴,伸手一把抱住我,埋首在我怀里呜呜地哭了。 这世上最养人也最伤人的,就是爱情这两个字了。 两情相悦养人,而爱而不得最伤人。 我就那样任由唐言蹊抱着,轻拍她的后背,陪着她。 她本也不是脆弱的人,哭了一会儿就缓过来了,红着眼睛推开我,转身背对着我,又别扭起来了。 我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讨好道:“你一大早赶过来,没吃饭吧?厨房里有书禾给我熬得鸡汤,要不要喝一碗?” 柳书禾虽然大大咧咧的,但对我是真的好,如果柳书翊给我开药方,她每天都会按时按点地帮我熬好药,喝完药总是会给我一碗鸡汤,说药苦又伤胃,喝鸡汤养胃。 所以厨房里大多时候都备着鸡汤。 唐言蹊化悲痛为食欲,喝了一大碗鸡汤之后,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了。 我就问她:“你是特地从京都过来看我的吗?还是有事路过?” “路过。” 唐言蹊答得很快,眼神闪烁,显然说了谎。 我也不拆穿,她忽然到访,并且看到我的肚子,自己便解开了误会,反而让我轻松了很多。 我又问道:“那你接下来怎么办?还去长明小店吗?” “去,为什么不去?”唐言蹊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我倒要去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可是,弄清楚了又能怎样呢?”我问道,“唐小姐,你有没有想过,胡云玺为什么从来不将视线落在你的身上?” 唐言蹊一愣:“为什么?” “我觉得,抛开鹿湘这个既定因素外,还因为你是唐家人吧?”我斟酌着说道,“你的身份摆在这儿,将来很可能是要继承唐家风水这一脉的,而胡云玺是一只九尾狐,并且因为某种原因,他很少能走出阴阳交界处的,如果不是你去找他,你们俩分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是吗?” “两个世界的人?” 唐言蹊肩膀耷拉了下来,喃喃道:“是啊,我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随即她又抬起头来,不服气道:“可你和柳三爷也是两个世界的人啊,为什么你们就可以在一起,还有了孩子?凭什么我跟胡云玺就不可以?!” 得!我这半了。 绕来绕去,把我自己给搭进去了。 “身份地位什么的,都是扯淡,我和他之间唯一的障碍就是他那个死了的白月光。”唐言蹊忿忿道,“现在,那个白月光还诈尸了,我命怎么这么苦。” 我看着她那纠结无奈又气愤的样子,跟我第一次在水边,看到她时,那酷酷的样子,完全大相径庭。 她这性子,我其实挺喜欢的,但这种性子生在唐家,却又不是什么好事。 不经历一系列的磨难,任由她这性子保持下去,以后肯定会吃大亏的。 怪不得唐言蹊跟胡云玺的事情闹成这样,唐家那边始终没有阻止,甚至还帮着她来拦截我们阴香堂的生意,我想,唐家那边的意思可能就是想通过这件事情来历练唐言蹊吧? 这样想来,胡云玺却成了妥妥的工具人了,等唐言蹊历练结束抽身的时候,唐家又会怎样对付胡云玺呢…… 第165章 避嫌 唐言蹊跟我的误会解开之后,没有回唐家去,就待在沉水村不走了,每天就跟着我窝在家里。 跟我一起吃饭,陪我散步,一起睡觉,刚好柳书禾忙起来了,有她陪着我反而不闷。 就这样过了三天,柳璟琛烦了。 柳璟琛每天忙得很,晚上回来的迟,那会儿我和唐言蹊大多都睡下了,我奶留下的院子就那么大,阴香堂那边又刚刚重建,没有多余的房间,他就只能去跟柳书翊挤一挤。 到了第四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柳璟琛难得还没走,他盯着睡眼惺忪、还在不停打哈欠的唐言蹊说道:“唐小姐这是没睡好?” 唐言蹊不疑有他,实话实说道:“木板床有点硬,又有点窄,睡不踏实。” 柳璟琛一脸的赞同:“是的,山里的老房子老物件,肯定是比不上京都的条件,唐小姐出来也有段时间了……” “不是吧,柳三爷,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唐言蹊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膀子,气势汹汹道,“我就喜欢抱着香香软软的蓁蓁睡觉,床再硬再小我都不嫌弃,倒是柳三爷你也太不关心自己怀孕的娇妻了吧?连张大床都舍不得给蓁蓁换,你怎么做人家丈夫的?” 柳璟琛被反将一军,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从口袋里拿出一封手信,推给唐言蹊说道:“不是我不留唐小姐,主要是京都那边快马加鞭送来这封信,询问唐小姐何时归家,所以我才说了这么一嘴。” 唐言蹊根本不看信,昂着下巴满不在乎道:“这几年我早就成散养状态了,也没见谁催过我回去,就算催也没用,回不回去全看我心情。” 柳璟琛皱眉:“那这信我该怎么回?” “不用回,一会儿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就行。”唐言蹊挑衅道,“柳三爷你还是去盯着你的手下,赶紧把阴香堂建起来吧,记得给自己预留一个房间,否则以后你会经常没地方睡的。” 我憋笑,唐言蹊这意思是,她以后会经常来我这儿小住了? “哦,对了,不是留一间,最好多留两间。”唐言蹊指了指我的肚子,说道,“小孩子长得很快的,你得提前为他们也准备好儿童房。” 唐言蹊这蹬鼻子上脸的劲儿,柳璟琛根本招架不住,毕竟人家家世背景在那儿摆着呢,跟我相处得也不错,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情闹红脸。 柳璟琛没办法,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那委屈的小眼神,跟想吃糖的小孩子似的。 我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小米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唐言蹊可是个人精,她那双大眼睛在我俩之间来回逡巡着,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哎呀哎呀,跟你们闹着玩呢,眼看着就要初一了,等蓁蓁陪我去过阴阳交界处,你留我,我还待不住呢。” 柳璟琛诧异道:“蓁蓁,你要去阴阳交界处?” 这事儿我一直都没跟他提,既然唐言蹊说了,我便点点头,将长明小店里那个女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完我的话,唐言蹊也不笑了,柳璟琛的眉头越皱越紧:“以我对胡云玺的了解,他是不会随随便便将一个替身安排进长明小店的,除非他疯了。” 柳璟琛的意见跟我算不谋而合了,长明小店里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被长明灯火带走的残魂幻化而成的。 一缕残魂,游离在阴阳交界处,没有灰飞烟灭,反而看起来像实体,像正常人一般生活在长明小店里,可见,胡云玺在这缕残魂身上下了多少功夫。 柳璟琛想了想,当即做了决定:“唐小姐,初一那天我陪你去阴阳交界处。” 唐言蹊立刻拒绝:“谁要跟你一起去啊!再说了,蓁蓁现在是我闺蜜,闺蜜的老公,我是要避嫌的!” 闺蜜…… 这个词,让我想到了蒋欣雅。 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我跟蒋欣雅的关系格外好,我们算是闺蜜,可惜,她却因为江枫的原因,最终惨死。 因为她深陷复活鹿湘的阵法之中,死后连尸体都被蛊虫啃干净了,后来我去见过她的父母,她母亲拉着我的手哭得不能自已,一夜之间白了头。 她一再的恳求我,一定要为蒋欣雅报仇。 那种情况之下,无论我能力如何,面对的仇家力量有多大,我都得点头答应。 蒋欣雅是因为江枫才惹上观音面的,而江枫又是谁害死的呢? 说到底,他们的仇人就是乔家人和柳洛渊。 同样,他们也是我们的敌人。 柳璟琛敏锐地察觉到了我情绪的变化,关心道:“蓁蓁,你怎么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说道:“初一那天,我要亲自去一趟阴阳交界处看看,我有些话想当面问问胡云玺。” “好。”柳璟琛果断答应,“我陪着你。” 唐言蹊捏尖了声音学了一句:“我陪着你……啧啧啧。” 我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再瞎闹,今晚你就去跟书禾睡。” 唐言蹊一跳三尺高,双手在胸前打叉:“不要!我宁愿打地铺,也不要跟她睡!” 唐言蹊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光滑的软体动物,比如大青虫、蚕之类的。 远远地看着也不怕,借助工具拿也不怕,但只要一接触到她的皮肤,简直就跟要了她的命似的。 她怕柳书禾,事情的起因是前天晚上,我们仨待在一张床上聊天,聊得有些晚,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可能是因为床太窄,柳书禾就变成了蛇身,刚好唐言蹊翻个身抱上去…… 我永远忘不了当时她那杀猪似的嚎叫声,房顶差点都被她掀了,抽出软鞭就要往蛇身上抽,要不是柳书禾变回来的快,肯定得受伤。 柳璟琛支不开唐言蹊,便去忙了。 我和唐言蹊又坐下来继续吃早饭,我想着既然要去当面对峙了,残魂的事情就应该提前跟她说一声。 这样想着,我便说道:“言蹊,长明小店里的那个女人,可能是鹿湘的残魂幻化而成的。” “鹿湘?残魂?”唐言蹊惊讶道,“你不是鹿湘的转世吗?怎么可能还有残魂存活于世?” 我就把里面那些弯弯绕绕都说给她听。 听完之后,唐言蹊沉默良久,手里的筷子都要被她捏断了,我叫了她一声,她才神情晦暗道:“原来他为鹿湘做了这么多的牺牲,也难怪他一直放不下……” 第166章 见不得人 唐言蹊这显然是开始心疼胡云玺了,她这样的反应,倒是在我意料之外的。 爱情真的能改变一个人,骄傲如唐言蹊,在胡云玺面前,也爱得这样卑微。 我忽然就觉得,胡云玺不给唐言蹊机会,真的是他的损失了。 我抬手摸了摸唐言蹊的头发,安慰道:“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人……狐生的一段经历而已,他是九尾狐,狐生长着呢。” 唐言蹊的大眼睛里立刻染上了希望:“所以,只要我足够主动,还是可以改变他,甚至让他爱上我的,对吗?” 额…… 这我可不敢说。 · 我给柳穆之回了信,信上说明了柳璟琛的决定,并且感谢了柳穆之的好意。 没想到几天后,我又收到了柳穆之的信。 送信的人说,柳穆之交代,这封信要我亲启,并且不能让外人看。 这个外人包括柳璟琛。 刚好那天唐言蹊心血来潮,说想去一趟回龙村,祭拜一下鹿湘,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也没拦她,她自己开车去的。 难得清净下来,我就打开了那封信,从头到尾仔细地读,越读,我的眉头皱得越紧。 柳穆之这一次没有再劝柳璟琛回秦岭去接掌柳仙堂,而是提到了柳璟琛的父族,据他安插在长白山的探子所报,柳洛渊在柳璟琛渡百岁劫之后,竟回了一趟长白山。 柳洛渊本就出生在长白山,是长白山蛇族的一员,他回长白山,本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自从柳璟琛出事之后,这一百年间,柳洛渊愣是没有回长白山蛇族一次,而这次回去,却是因为受到了他父亲的诏令。 柳洛渊父亲的诏令? 柳洛渊的父亲,不也是柳璟琛的父亲吗? 这位父亲据说这些年存在感很低,甚至有不少人都以为他已经去世了,却没想到人家还好端端地活着。 信中说,柳父的三个儿子中,最不待见的就是柳洛渊了,并且蛇族那边有他大儿子坐镇,就算有什么事情,也轮不到柳洛渊过去帮忙。 柳父忽然诏令柳洛渊回去,为了什么? 他既然能诏令柳洛渊回去,应该是知道江城这边的事情的,那他也一定知道柳璟琛已经突破封印的事情。 那他为什么没有叫柳璟琛也回去? 这样的反常,让柳穆之嗅到了其中的危机,他怀疑长白山蛇族内部有变,甚至会波及到我们这边,让我们一定要小心。 之所以让我单独看这封信,一是害怕柳璟琛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伤心,另一个就是怕打草惊蛇。 目前柳洛渊已经离开长白山,在回江城的路上了,我们只有知情却按兵不动,等待最佳的时机再出手最好。 也就是说,柳穆之并不反对我将信上的事情告诉柳璟琛,但要挑个好时机,别弄巧成拙就好。 这就是个烫手山芋,柳穆之直接丢给我了。 我将信收好,思来想去,也没想好要怎么跟柳璟琛说。 他现在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看着精气神也比以前好,但我不确定他的修为是否有所增强。 我更不确定,如果我将信给他看了之后,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是无动于衷,还是暴怒? 如果他一怒之下,要单挑长白山蛇族怎么办? 秦岭柳仙堂刚刚揪出了内奸,正在整合内部势力,我们这边更是不成体系,这个时候跟长白山蛇族对上不是好事。 可如果任由事态发展,等柳洛渊再次卷土重来,那便不能跟今时今日同日而语了。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柳穆之知道自己一味地去劝柳璟琛回秦岭是没用的,他现在采取迂回战术,逼他不得不回。 我考虑良久,最终把柳书禾叫了回来,让她集中人手,最近盯着柳洛渊那边的动态,一有消息,立刻回来告诉我。 我这边刚送走柳书禾,那边就接到了唐言蹊的电话:“蓁蓁,对不起,初一我去不了阴阳交界处了,我得回京都去了。” 这离初一都没几天了,怎么忽然又改变主意了? 我关心道:“怎么忽然要走呢?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是我爷爷身体出了些问题,我得回去陪他老人家。”唐言蹊的声音都在颤抖,唐传风是很疼爱这个嫡长孙女的,“蓁蓁,消息封锁着,我只跟你说了,你别往外传啊,等我忙完家里的事情再来找你。” 我连声应下,叮嘱她别着急,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唐言蹊暂时去不了阴阳交界处了,那我们还去吗? 当晚,柳璟琛回来的时候,我就问了他这个问题,他反问我:“你想去吗?” 我点点头,柳璟琛便说,我想去,他就陪我去,正好阴香堂里最近单子多,需要的材料也多,他列个清单,初一那天一并采买。 日子按部就班的过,柳书禾那边一直没有传来有用的消息,一是因为我们并不知道柳洛渊的老巢在那儿,获取情报本来就难,二是因为乔家大部分人似乎撤离江城了,我们获取情报的途径少了一大半。 柳书禾还跟我抱怨了一声,说肯定是因为白封阳回黔东南了,乔家才急吼吼地跟回去了。 唐言蹊人虽然回京都去了,但三天两头的就会给我发信息,告诉我她那边的情况。 月底,柳璟琛终于将清单列好了,拿过来让我看看,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我正看着,唐言蹊的消息又发过来了。 她发的语音:我爷爷生病的事情好像泄露出去了,艹。 我赶紧回信息:不是我说的,我连柳璟琛都没告诉。 唐言蹊:我可没怀疑你,来看我爷爷的那人,你估计八辈子也够不到。 我:???谁? 唐言蹊:是个中年男人,披着黑色的斗篷,帽兜把整张脸都遮住了,看不清面目,张口就是来看望我爷爷的,很奇怪。 唐传风是京都唐家的坚强后盾,他生病的消息传出去,甚至有可能造成风水这一脉的强震,所以非必要,这个消息是绝不能往外传的。 既然没往外传,那人又是通过什么渠道得到这个消息的呢? 他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把自己裹那么严实?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第167章 合作 唐言蹊火急火燎的跟我聊了几句,就说要去打探消息了。 我放下手机,再去看手里的清单,却怎么也集中不起精气神了,总想着唐言蹊说的那个斗篷男,心里没来由的慌乱。 一个下午,我不停地去看手机,生怕错过唐言蹊的消息,但她那边始终没有音讯。 晚上,柳璟琛回来了,他问我清单看完没有,有没有要添的东西,我说还没看完。 柳璟琛立刻就察觉到我不对劲,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探了探我的脉搏,问道:“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摇头:“没有,我很好,就是……有点懒散,不想看。” 柳璟琛放下心来,说道:“不想看就先不看,月份大了,你身子也重,休息最重要,凡事不要勉强自己。” 我嗯嗯地应和着,柳璟琛拿了换洗衣服去里面冲澡。 我靠在床头,拿着手机正百无聊赖地刷着,微信信息跳了出来,是唐言蹊发来的。 我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点开微信,翻出唐言蹊刚才给我发的信息,那是一张图片,很暗,拍摄视角并不好,像是偷拍。 我放大图片一看,顿时愣住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一棵硕大的松树下,松树很粗,足有三人抱,叶盖很大,投射下来的阴影将整个轿车笼罩住,不注意看,根本不会注意到那辆车。 唐言蹊生怕我看不到,在轿车那儿画了一个箭头,直指副驾驶。 我放大轿车,就看到副驾驶上坐着的那个穿着白袍的男人,不是柳洛渊又是谁? 唐言蹊:蓁蓁,这个人你认识吧? 我:当然认识。 化成灰我都认得。 唐言蹊又给我发了一条语音,长达60秒。 我点开了放在耳边认真地听。 “今天我去偷听那个斗篷男跟我爷爷的谈话,结果被赶出来了,但我听到斗篷男一直在咳嗽,身体似乎也不好,偷听不到什么,我就去查斗篷男的身份,结果就查到了这辆车,偷拍了这张照片,你再看车牌号……” 唐言蹊一提醒,我赶紧又去看车牌号——吉K。 柳洛渊坐在车牌号是吉K的车子里,再联想到他前段时间回了一趟长白山蛇族的事情,很难不让人猜测,他是陪那个斗篷男去京都的,而斗篷男来自于长白山蛇族! 斗篷男亲自去拜访唐传风,却把柳洛渊留在了车里,这说明斗篷男与唐传风要谈的事情,恐怕是机密。 即使斗篷男要用柳洛渊,这个机密却还是不能向他透露。 柳洛渊不过是斗篷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罢了。 柳穆之信上跟我说,柳洛渊这次回长白山,是受到了他父亲的召唤,那么,斗篷男会不会是他父亲呢? 唐言蹊接连给我发了几条语音,说了一系列猜测,我让她帮我继续盯着斗篷男和柳洛渊,但不要太过明显,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唐言蹊说这事儿包在她身上,然后就去忙了。 我握着手机坐在床上,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 柳穆之说柳洛渊被召唤回长白山蛇族,这是一个信号,他们要联手对付柳璟琛了,我接到这封信才几天啊,他们就跑去京都拜访唐传风了! 如果柳洛渊和唐传风联手,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又发什么呆呢?” 柳璟琛洗漱完走过来,轻声问道,我想了想,将手机递给他,然他自己看。 我则下床,将柳穆之的那封信拿出来,也递给柳璟琛。 柳璟琛仔细地看完、听完,眉头拧成了川字。 然后他对我说道:“能不能让唐言蹊偷拍一张斗篷男的照片过来?” 我立刻给唐言蹊发消息,连语音都没敢发,生怕她在偷听,不方便。 发完消息之后,我就问柳璟琛:“这事儿你怎么看?” “长白山蛇族很大,支脉众多,各部门各司其职,如果是有大的战略性的合作要跟唐家谈,出面的至少应该是我大伯。” 柳璟琛细细地分析着:“如今掌管长白山蛇族的大族长,是我大爷爷,就是我爷爷的大哥,大伯是大爷爷钦定的继承人,再往下,便是我二伯、我父亲以及一众叔叔、姑姑们。” “如果不是我大伯出面,而是其他人,那么,他跟唐家要谈的合作,便是私事,柳洛渊一直不受长白山蛇族那边待见,怎么会是他送过去的呢?”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嘴里嘀咕着:“这一百年间,我大哥怎么样了?” 柳穆之的信中,也提到过柳璟琛的这位大哥,说是他们这一脉的事情,大多都是他大哥在操持着的。 他大哥忽然没动静了,反而是柳洛渊被召回去了,这里面的隐情,恐怕也不大妙。 像秦岭柳仙堂、长白山蛇族这一类的领域,外围都有很强的结界,手机啥啥的,一进那里面就一点信号也没有。 所以柳穆之都是给我送信,他有专门的送信渠道,又快又安全。 柳璟琛如果要联系长白山蛇族那边,电话肯定没有,他被封印了一百年,如今也不知道有没有自己的渠道去联系里面的人。 正说着,唐言蹊终于回信息了,又是长长的60秒。 “人已经走了,根本没有机会拍照,那人长得挺高的,加上斗篷帽顶得有一米九,但很瘦很瘦,除了这些,其他什么都看不到,我只知道他一直咳嗽……” 我正听着,那边又发过来一条60秒的语音。 “刚才我爷爷把我叫到书房去了,我旁敲侧击问了几句,他就让我别问,但是勒令我最近不准往外跑,特别是不准跟长白山、秦岭以及江城的朋友联系,蓁蓁啊,我怎么感觉我爷爷是针对你们呢?啊呀,我爷爷让人来收我手机了,呜呜呜呜,最近跟你联系不了了,你要小心啊……” 听完语音,我急忙给唐言蹊打电话,那边提示已经关机了。 我拿着手机,一脸凝重地看向柳璟琛。 唐传风这样交代唐言蹊,并且收了她的手机,分明就是不想参与进蛇族内部的纷争。 这就代表着,斗篷男想跟唐传风合作,没有成功…… 第168章 蓁蓁,我回来了 如果没有唐言蹊这个内部情报人员,京都那么远,我们的手伸不了那么长,这事儿我们一直会被蒙在鼓里。 不管对方去找唐传风,想要合作什么事情,一次没有成功,他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很想跟唐言蹊说,让她再帮着盯一盯那辆车的动向,他们找唐传风合作不成,不代表不会找别人。 可惜唐传风太谨慎了,直接将唐言蹊软禁在家里,并且断了她对外的联系方式了。 我担心道:“这可怎么办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事,有我呢。”柳璟琛上床,伸手将我搂过去,说道,“其实不用猜来猜去,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针对我罢了,我早已经习惯了。” 我的手放在小腹上,轻轻摸了摸,其实我想说,除了针对他,还很有可能是冲着我的肚子来的。 我能想到,柳璟琛肯定也能想到,他不提,是怕我担惊受怕,我便也不明说。 柳璟琛继续说道:“清单你别看了,阴阳交界处暂时不去了,等我完全恢复之后再去也不迟。” 的确,现在没事往外跑很危险,更何况是阴阳交界处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 我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进入农历十二月之后,天气越来越冷,我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可能跟怀双胎也有关系,我走路姿势都变了,自己感觉很笨拙的样子。 这段时间,给鹿家阴香堂递请事帖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大部分都是能用风水术法等等手段解决掉的,柳书禾他们自己就办了。 因为鹿家阴香必须由鹿家阴香继承人点燃,大家又不想我出去冒险,所以都有意识的不接了。 这天底下有求于人的苦难者那么多,我们不可能每一个都帮,再者,我们帮不了的,他们还可以去找别人。 在这期间,柳璟琛闭关过一个星期,十二月十三,他出关之后,心情特别好,说他突破了一个小瓶颈,修为蹭蹭地涨上来了。 刚好我肚子已经满23周了,进入20周,就可以预约四维了,我一直拖到了现在,我们镇上不能做四维,要去市里的医院,我跟柳璟琛提了一嘴,他说他陪我去。 四维挺重要的,可以看一看孩子的生长状况,以前柳璟琛不建议我去医院做这些检查,毕竟柳书翊就可以给我把脉。 但对于我来说,我觉得还是仪器检查更直观一点,柳璟琛陪我去过两次之后,他也觉得挺好的,特别是监听胎心的时候,他能听到两个小宝宝强有力的心跳声,初为人父,他也很激动。 四维预约到了十二月十六,柳璟琛亲自开车陪我去的,第一遍做的时候,医生说两个小家伙都背对着肚皮,蜷缩在一起,看不清楚,让我出去动一动,待会儿再做。 柳璟琛陪着我爬了几阶楼梯,又听旁边的孕妇说,吃点巧克力也能让小家伙们兴奋起来,柳璟琛就赶紧下楼去买巧克力了。 他刚走,我的手机就响了,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想着可能是诈骗电话,我就挂了。 对方又锲而不舍地打过来,我就接了,刚接通,那边就传来唐言蹊的声音:“蓁蓁,是我。” 我们都快断联一个月了,忽然接到她的电话,我挺激动的,楼层里太嘈杂,我就又往楼梯间那边走。 我一边走一边回她:“言蹊,你换号码了?” “我手机还在我爷爷那儿呢,我好不容易找借口出来,拿别人手机给你打的,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 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手机上,可能是习惯使然,我一手握着手机放在耳边,听着唐言蹊说话,一手扣着墙壁,扣着扣着,脚下便不自觉地动了起来,完全无意识地一阶一阶下楼梯。 “这段时间我被爷爷软禁起来了,但我在京都也是有些人脉的,我通过各种渠道,一直盯着那辆车以及柳洛渊。” 唐言蹊这么做,简直和我想的不谋而合了。 “他们被我爷爷拒绝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京都,而后又秘密地拜访了唐家其他长辈,你知道的,唐家是风水世家,家大业大,旁支众多,人品便也良莠不齐的,难保没有几个异心之人。” “据我的人手说,他们最近好像是对接上了关系,但具体是谁,我不清楚,我只能偷偷给你打个电话,提醒你一声,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弄清楚的,蓁蓁,你小心啊。” 我嗯嗯地应着,听到听话那头有个男人在催唐言蹊了,我赶紧说道:“言蹊,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唐言蹊应了几声就挂断了电话。 我收起手机,一抬眼,猛地对上了一张血肉模糊的小脸,那张小脸上长了三只眼睛,鼻梁很宽,有三个鼻孔,嘴唇也是裂瓣儿的,它挥舞着手臂,竟有四只手三条腿。 冷不丁地对上这样一个小怪物,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吓得惊叫出声,一脚没踏稳,整个人就朝着楼梯下栽下去。 那怪物婴儿桀桀桀地笑着,还伸手来拽我,猩红的舌头从裂瓣的嘴唇里伸出来,不停地舔舐着嘴唇。 意外发生的太突然了,我当时脑袋里一片空白,两只手胡乱地往两边抓,可是墙皮太滑,楼梯扶手又有点远,什么都没抓得住。 眼看着我就要栽下去了,一股阴风拔地而起,我只感觉一双手扶了我腰一下,将我身形稳住,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右后方响起:“找死!” 紧接着,我就看到一把透明的,符文凝聚而成的冰刃飞过,直直地插进了小鬼头的心脏部位。 小鬼头哇哇惨叫,冰刃插进它心脏之后,一下子散开,无数的符文密密麻麻地贴合在小鬼头的身上,刹那间,小鬼头已经魂飞魄散。 最终只留下一枚红黑色的内丹漂浮在半空中。 红影闪过,内丹被吞噬。 我看着楼梯下面,那个一脸满足的女子,整个人震惊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女子转头冲我甜甜一笑:“蓁蓁,我回来了。” 第169章 清风 看着楼梯下面站着的女孩,我简直喜极而泣,轻轻地叫了一声:“堂姐。” 鹿唯心走过来,抬手去碰我的肚子,她低垂着眉眼,刚才浑身的凌厉退去,取而代之的全是温柔:“你肚子竟这么大了。” “是啊,23周了,马上就六个月了。”我鼻子酸酸的,一直盯着鹿唯心看,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堂姐,你……你魂魄能稳定住了?” 鹿唯心摇头:“只能暂时出来一小会,一会儿还得回去,不过我进步神速,很快就能出来长时间陪着你们了。” 我听着这些话,既高兴又难过:“堂姐,把你强留在功德伞里,对你很不公平,等以后我找到途径,会想办法让你去投胎转世的。” “傻姑娘,如果没有你们帮忙,我现在都已经魂飞魄散了。”鹿唯心由衷道,“我很喜欢现在的状态,很轻盈,也很自由,这是我过去二十多年都不敢奢望的,再者,先不论我是否还有投胎转世的机会,就算有,就一定能转世到好人家吗?” 鹿唯心呱呱坠地的那一刻,乔家人便盯紧了她,将噬心蛊养在她身上,害的她整个人都成了一副空皮囊。 这样的人生,的确没有人想重来一遍。 “现在多好啊,我在功德伞里修炼,魂魄日渐充盈起来,以后时间长了,我还可以魂修,这不比投胎转世来的惬意?” 鹿唯心的眉眼里全是向往,很显然,这些话都是发自她内心的,而不是为了安慰我。 我心里稍稍舒服了一点,又对她说道:“你好好待在功德伞里修炼,等你能长时间在外面活动了,我会把你的牌位供奉在鹿家阴香堂里,让你做咱家阴香堂的大清风。” “真的吗?”鹿唯心有些不敢相信道,“我……我真的可以留在咱家阴香堂里做清风吗?” 鹿唯心的身份,在之前,她都不敢奢望能回到鹿家来的,更别说在鹿家阴香堂里做事了,我永远记得她曾经对我说,她这样的人是不配活在这个世界的。 那会儿的她,心如寒霜,可这一切,却都不是她自己能选择的,是生来就注定了的。 而这一场灭顶之灾,竟让她迎来了人生大转折,虽然是做清风,但顶级的清风鬼,那也是别的散修仙家望尘莫及的存在。 当然,这条路鹿唯心还要走很久很久。 不过人生,哦,应该是说鬼生有了目标,便是有了盼头,我急着把这个决定告诉她,就是想给她一点动力。 我极其肯定地告诉她:“这一点我已经跟柳璟琛他们商量过了,他们都没有意见,但是前提是你得好好修炼,只有你修为足够高了,才能镇住人,不对吗?” “蓁蓁,这些我都知道的。”鹿唯心严肃道,“蓁蓁,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们姐妹俩一定要把鹿家阴香堂好好发扬光大,乔家的仇,我要亲手报!” 我笑着说道:“你还记得在极寒之地,那个帮你剥离魂魄的男人吗?他叫白封阳,是黔东南那一片的蛇族人,也是乔家人,他很强,以后你们可能会有合作的机会。” “白封阳……白家?”鹿唯心吃惊道,“我在乔家这么多年,也听说过一些乔家的秘辛,其中就有白家的,好像是乔家曾经以白家血蛇骨入阴香,害得整个白家差点灭族了,白家跟乔家的血海深仇,世世代代解不开的。” 我咬牙切齿道:“这乔家还真是罪孽深重,恶人自有天收,天怒人怨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 鹿唯心又怜爱地摸了摸我的肚子,她似乎很喜欢我肚子里的这两个孩子,我便说道:“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堂姐你就要做姨娘了。” 鹿唯心收回手,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心里咯噔一声,问道:“怎么了?” “蓁蓁,怀孕不易,女人生产更是从鬼门关走一遭,特别是你本身魂魄不全,再加上……”鹿唯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应该知道,你这一胎不仅怀了一个佛骨胎,另一个孩子还是跟我一样的极阴之体,我之所以能寄生在功德伞里,多少也是沾了这孩子的光,等他们生产的那一日,还不知道要引来多少双觊觎的眼睛,我的建议是,不要在医院生产。” 最终在哪里生产的问题,在我怀孕之初,其实就引发过一次争吵。 当时柳璟琛也说了,不让我在医院生产,说太危险了,他会提前找好接生婆,尽力做到万无一失。 但那时候我根本理解不了柳璟琛话里的深意,总觉得现代医学那么发达,谁还用接生婆啊,更何况我怀的是双胎,顺产的可能性更低,所以那一次我跟柳璟琛吵得很凶,最终是他妥协了。 他跟我说到时候做两手准备,他答应让我在医院生产,但他也会请好接生婆,随时待命。 可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鹿唯心的一席话,让我开始动摇了。 鹿唯心苦口婆心道:“刚才那个小鬼头你也看到了,她对你的肚子有多垂涎,无论你在哪个医院里,特别是在产科,这种小鬼头都在所难免,佛骨胎性烈,它们或许不敢碰,但另一个极阴之体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我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肚子,心里莫名慌慌的,鹿唯心出来时间长了,魂体有些不稳,又叮嘱了我几句,就回功德伞里去了。 刚好柳璟琛买了巧克力回来了,从楼上一直找下来,看到我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他走过来问道:“蓁蓁,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转身,柳璟琛已经冲了下来,他看我脸色不对,又来牵我的手,顿时惊讶道:“你手怎么这么凉?” 我顿时情绪上涌,嘴一瘪,埋头在柳璟琛的怀里,柳璟琛立刻拥住我,一个劲地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告诉我,别吓我。” “不在医院生了,我不在医院生了。”我喃喃地说着,“柳璟琛,你给我找接生婆,全天下最好的接生婆,回去就找……” 第170章 坐立不安 柳璟琛被我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措手不及。 他推开我,两只手又握着我的肩膀,一双竖瞳紧盯着我的眼睛,问道:“怎么忽然又改变主意了?” “医院人来人往,太杂了,我怕有脏东西。”我说道,“我信不过别人,柳璟琛,到时候,我和孩子们的命都交到你手上了。” 柳璟琛又一把将我按到他怀里,保证道:“蓁蓁,你和孩子们就是我的命,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我相信柳璟琛。 这几个月来,我不止一次怀疑他,质疑他,可是最终事实证明,他为我做的,永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多,还要好。 他值得我信任。 “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回沉水村重建鹿家阴香堂的原因。”柳璟琛说道,“只有建立起属于我们自己的地盘,我才有足够的信心做到万无一失,就算是秦岭,我都是不敢全然信任的。” 原来柳璟琛始终不答应柳穆之回去,还有这样一层原因。 秦岭柳仙堂已经出内奸了,虽然内奸被抓出来了,柳穆之也在族内进行了一次大清缴,可是秦岭那么大,柳仙堂部门众多,难免没有余孽幸存。 还有,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如深渊一样的,想要吞噬我的怪物。 那天,他分明就是冲着我肚子来的。 因为遇到了那个小鬼头的原因,我匆忙跟着柳璟琛上楼,又吃了巧克力,再去做四维的时候,就很顺利了。 医生说两个小家伙一个胖嘟嘟的,一个有些瘦,让我注意合理补充营养和休息。 一直等离开医院上了车,车子稳稳地往九塘镇开去的时候,我的心情才慢慢稳定下来,这才将在医院遇到的事儿说给柳璟琛听。 柳璟琛两手握着方向盘,听了我的话,看了我一眼,问道:“鹿唯心已经能出来这么长时间了?看来功德伞还挺养魂的。” “她说她能这样稳定,跟我肚子里的那个极阴之体的孩子有关。”我如实相告,“并且她现在用的武器,就是符文凝聚而成的冰刃。” 柳璟琛点点头,又建议道:“功德伞之所以会变,也跟这个孩子有关。” 我轻轻摸了摸蛇骨手串上的印章,斟酌着说道:“其实无论是这个孩子,还是功德伞,最终都是跟这枚印章有关,对不对?如果没有它,我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孕育这两个孩子,对不对?” 柳璟琛没有回答我,我知道,我的推测是对的。 当年柳璟琛母亲将这枚印章留下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天。 可他母亲为什么这样做呢? 她去世得那么早,到底是怎样预知到几百年后的这些事情的呢? 还是说……我扭头又看了一眼柳璟琛,忽然就想起来一件被我忽略了很久很久的事情。 这个世上被人所熟知的佛骨胎,一共有三个,一个是唐传风,一个是乔家弄出来的怪胎,还有一个,就在长白山蛇族。 据说那个佛骨胎先天不足,没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甚至不久就消息全无,世人都不确定他是否还存活于世。 正因为关于他的消息太少太少了,导致他的存在感几乎为零,所以才会被我忽略这么久。 可现在前后联系起来,就能发现一点端倪。 柳璟琛母亲当年为什么会跟他父亲、跟长白山蛇族闹那么僵? 她为什么不惜丢掉了大儿子、二儿子,只带了柳璟琛一起回到了秦岭? 又是因为什么,她留下了这枚印章,并且叮嘱柳璟琛留给他认定的那个女人? 抛开这一切,我转念又想到了唐言蹊为我打探来的那些情报。 那个斗篷男为什么忽然去找唐传风合作?为什么事情合作? 唐传风得了什么病?斗篷男为什么也一直咳嗽,身体不好的样子? 斗篷男的真实身份呢? 如果把这一系列事情联系到一起,一个大胆的想法便立刻呈现在我的脑海中。 假设,斗篷男就是当年长白山蛇族弄出来的那个佛骨胎,他先天不足,身体一直不大好,而唐传风身体忽然也不好了,他去找唐传风合作,是不是因为,这种病,是佛骨胎特有的一种缺陷? 那么,他们要合作的事情,就很可能跟治病,填补这种缺陷有关。 唐传风拒绝了斗篷男,说明斗篷男提出的合作办法,可能能治病,手段却并不正派,唐传风品格高尚,宁愿承受病痛,也不愿意与斗篷男沆瀣一气。 那么,斗篷男提出的合作办法又是什么呢? 他跟柳璟琛……又是什么关系? 越往下陷,我就越心惊,放在肚子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攥紧。 虽然孩子们才23周,但他们的父亲真身毕竟是蛇,预产期不一定就跟普通小孩一样。 提前或者延后都有可能。 现在我们又面临着这样的局势,我很怕斗篷男是冲着他们来的。 如果他联合唐家一起对我们动手,我们整个阴香堂将十死无生。 柳璟琛敏锐地察觉到了我情绪的变化,时不时地转头来看我,却又始终没有跟我说话。 或许他也想到了一些什么吧? 他怕说多了,更会让我坐立不安。 车子驶进九塘镇地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外面竟下起了雪。 雪花儿挺大的,成片成片往下落。 江城的雪是湿的,大部分雪是跟着雨一起来的,都是雨夹雪,雪片落下来就化了。 但今天的雪是干的,洋洋洒洒地落下来,美得梦幻。 我们在九塘镇停留了一下,柳璟琛说他找柴老有点事情商量,让我去同心堂那边喝口茶等他。 他将我放在同心堂门口,就去镇东棺材铺了,我在外面看了一会儿雪才进门。 就这一会儿功夫,冯大志已经给我点了奶茶和小点心,让我垫垫肚子。 下雪天和热奶茶特别般配,小小地抿一口,整个人都冒着幸福的泡泡。 冯大志看我心情大好,这才说道:“鹿姑娘,你今天来的刚巧,我正好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我好奇道:“什么事?” “是关于天骨碎片的。”冯大志说道,“据可靠消息,前段时间,有一块疑似我们要找的天骨碎片在道上流通过……” 第171章 你怎么舍得? 冯大志不提天骨碎片的事情,我差点把这茬儿给忘了。 自从鹿湘彻底死后,那个无头婴孩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最近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做到面面俱到了。 当初无头婴孩一共拿回了两块天骨碎片,后来又被柳洛渊利用去挡天劫,那两块天骨碎片都碎裂了,它本身也受尽雷火劫的煎熬,这会儿不知道成什么鬼德行了。 至少这段时间,柳洛渊身边没有带着它。 现在第三块天骨碎片出现了,这意味着什么? 这第三块天骨碎片,最终又流落到了谁的手里? 不过,不管流落到谁手里,只要上面的封印符被破,我都会遭到鞭刑,到时候难免又要受一次罪。 我忽然就想到,如今残魂出现了,那么,我受的鞭刑,会不会分一点给她啊? 我问冯大志能不能追踪到那块天骨碎片的下落,冯大志说他会尽力,但不敢保证能追踪到。 只要尽力就好。 第三块天骨碎片出现了,第四块天骨碎片便也不远了。 等到四块天骨碎片上的封印符全被破掉之后,这事儿才可以彻底放到一边去。 冯大志又跟我聊了一会儿关于堂口里的事情,外面天渐渐黑下来了,雪还在下,地面上已经一层白了。 柳璟琛回来的时候,冯大志就让他今晚别走了,雪天路滑,特别是往沉水村去,又要经过一段山路,更加危险,让我们就在同心堂休息一晚。 我刚想点头答应,就接到了童栩言的电话。 童栩言问我们是不是在镇上,让我们今晚去回龙村休息,他刚好有事情要跟柳璟琛谈。 于是柳璟琛开车,我们直接往回龙村去。 回龙村距离镇上不过五里路,很快车子就进村了,童家灯火通明,童栩言就在前厅等着,而琴姐已经做好了热乎乎的饭菜,拉着我先去吃饭。 我折腾了一天,也着实累了,吃完晚饭,洗漱之后,就爬上床躺着了。 随着孕程的增长,我明显比以前容易累,睡眠更是一言难尽,一沾枕头就能睡着,可是却睡不沉,不是被尿憋醒,就是零零碎碎地做梦。 我第二次被尿憋醒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快十一点了,柳璟琛还没回来。 童栩言到底有什么事情,两人竟聊了这么久? 我上完厕所,又套上羽绒服往前厅走,想去问一声,却发现前厅根本没人,都上锁了。 我满脑子疑惑,转身想走的时候,就听到前厅侧面围墙边的大树下,有人在交谈。 这几个月历练让我警惕性提高了不是一星半点,我几乎是瞬间做出了反应,侧身躲到阴暗处,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偷听。 “你凭什么来指责我做的对与错?当年若不是我,她都已经魂飞魄散了,那时候你在哪?!”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整个人猛地一震。 竟然是胡云玺! 胡云玺怎么会出现在童家? 他出阴阳交界处,不是需要拿那个什么通行证的吗? 哦,我忽略了一件事情,前段时间,胡云玺不是在城隍庙述职了吗? 有了这身官职,他还愁弄不到通行证? 至于他说的话…… 柳璟琛的声音随即响起:“你还有脸跟我提当年?当年如果不是你给她黑色曼陀罗做香引,我会被害得那么惨吗?胡云玺,你欠我的,你拿什么来还?” 黑色曼陀罗做香引? 《阴香香引谱》上的确记载着这一味香引,它排在下册的末端,按照惯例来说,用这样的香引制作出来的阴香,会特别霸道。 怪不得当初柳璟琛修为那么高,差点都化蛟了,却落得个被挖胆剥皮的下场。 鹿湘当初燃烧这样的阴香,应该也是受到了很强的反噬。 胡云玺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欠柳璟琛的。 所以当柳璟琛点到这一块的时候,他暂时没声了。 随即我就听柳璟琛说道:“不过,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来平了这份账,你把那缕残魂还给蓁蓁,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以后你过你的阳光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我们互不相关。” “不可能!”胡云玺斩钉截铁道,“柳三爷,我承认,一百年前的确是我欠你的,我会想办法还你,但鹿湘的残魂我不会给你。” 柳璟琛不解:“为什么?你在黄泉路上点了近一百年的长明灯,不就是想将她的魂魄全部召回,让她投胎转世,重新回到这个世上来吗?现在你霸着那缕残魂,不让它回到蓁蓁身体里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胡云玺惨然一笑:“我想干什么?柳璟琛,你他妈的擅自将湘儿的尸体火化的时候,你有没有跟我商量?我还得问你做得这么绝,到底想干什么?!” 我从未觉得柳璟琛让柴老火化鹿湘的尸体有什么不对,毕竟当时的鹿湘已经是一个傀儡了。 随着噬心蛊的子蛊死去,鹿湘的尸身应该也存活不了多久。 留着那尸身,迟早还是会被柳洛渊利用,倒不如一了百了,火化安葬。 柳璟琛显然也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这会儿被胡云玺这样质问,他也愣住了。 胡云玺咬牙切齿道:“柳璟琛,你真的爱过鹿湘吗!如果爱过,你怎么舍得!” 这一声质问,犹如雷击,狠狠地击中我和柳璟琛两人的心。 就在前不久,柳璟琛还向我剖析过他对鹿湘的真正感情,没想到,今天又被胡云玺这样质问。 而我也意识到了问题的症结点所在。 当年鹿湘死去之后,是胡云玺亲自安葬在水晶棺里的。 当时的鹿湘,浑身都是伤,整条脊椎骨都被柳洛渊抽掉了,但就是那样一副破败的尸身,胡云玺还是很宝贝地将她安葬起来了。 并且,他让孙家棺材铺改造的水晶棺,用了特殊的材料,保鹿湘尸身百年不腐。 他做了那么多,好不容易留下来的尸身,却被柳璟琛一声招呼不打就火化掉了,对于他来说,的确是一个打击。 可……我真的感觉弯弯绕绕,有嘴都说不清这理去了。 就在我等着柳璟琛的回答的时候,胡云玺又说了一句:“她本是应该魂飞魄散的,却被强留在了这世间,又哪来的转世投胎一说呢?” 第172章 你会害死她们两个的! 不是……我怎么没听懂这句话呢? 什么叫没有转世投胎的机会? 如果被强行凝聚起来的魂魄,不能转世投胎了,那我……那我又是什么? 我不是转世投胎来到这个世上的吗? 对,我出生的时候,的确是发生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我的父母在那一夜双双撒手人寰,我是我奶一手养大的,可我的确是我妈妈拼尽一条命生下来的啊! 胡云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柳璟琛竟将我的心声说了出来,他显然也是无比震惊的。 胡云玺的情绪也很激动,我看到他的身影向前大大地跨了一步,昂扬恣意的狼尾辫也跟着晃动了一下,逼得柳璟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我就听到胡云玺掷地有声的话语:“湘儿身上的那一块天骨,在她还没断气之前,就被柳洛渊亲手剥离掉了,她当时受了多少罪,你知道吗?” “那条脊椎骨被柳洛渊做成了骨珠,当成佛珠一般,一直把玩在手里,你不止一次见过那串骨珠吧?” “那串骨珠在前不久,还被他拿来挡天劫用了,它上面凝聚着湘儿的那块天骨上的全部法力,湘儿死都没带走的东西,鹿蓁蓁怎么可能遗传?!” 轰! 我脚下踉跄了一下,一手摸向肚子,一手扶着墙壁,努力地稳住自己的心神,慢慢细品胡云玺的话。 鹿湘的天骨法力被柳洛渊禁锢在那串骨珠上了,所以我本不该生来佛骨天成,我身上也不该有那一块天骨的。 可我生来就浑身散发着檀香味啊,我也开了天骨了啊。 哦,我的天骨是在眉心之间,跟鹿湘的不一样。 难道这样的传承,并不是来自于鹿湘? “所以,鹿蓁蓁是鹿蓁蓁,湘儿是湘儿,她们不是对等的!” 柳璟琛一把薅住胡云玺的衣领,咬牙逼问道:“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解释清楚!” “解释清楚?你让我怎么解释清楚?”胡云玺冷哼道,“最好的解释便是,鹿蓁蓁的佛骨天成是传承自鹿家祖上,而不是湘儿,她浑身的檀香味,应该是源自于我家祖上的幽冥灯,该还魂魄的,是她鹿蓁蓁,而不是湘儿。” “放你妈的屁!”柳璟琛被彻底激怒了,“胡云玺,收起你的歪门鬼道,别想害我的蓁蓁!” 他说着,忽然又冷静了下来,自顾自地点头,似乎是在应和着什么:“对,有一点你没有说错,蓁蓁是蓁蓁,鹿湘是鹿湘,她们虽命运相连,但她们各自都是独立的个体,她们本就是不一样的!” 说完,他也不跟胡云玺争辩了,转身就要离开。 却又被胡云玺叫住。 胡云玺沉声说道:“柳三爷,不要试图动湘儿的那缕残魂,你会害死她们两个的!” 柳璟琛猛然驻足,转身问道:“你什么意思?” 胡云玺凝重道:“本该魂飞魄散的魂体,又重新凝聚在一起了,你说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 我屏气凝神地等着,等着他们的下文。 可那两个人就那样面对面地站着,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诡异的气息在他俩之间流转着。 等不到答案,我心里乱七八糟的,不想在这种时候被他们察觉,到时候还不知道要面临怎样的形势。 所以我也不等了,悄悄转身,回了房间。 我拍掉了身上的雪,重新钻回被窝里,熄了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满脑子都是今天晚上偷听到的那些话,怎么也想不明白,我跟鹿湘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 还有,如果那缕残魂真的回到我身上了,我会面临着什么? 可那缕残魂一直不归位,现在对我的影响只是会让我的魂魄游离体外之外,我最担心的是,等到我生产的那一天,又会发生什么? 一切的未知都让我感到恐惧。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璟琛终于回来了。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寒气。 他在门口掸掉了身上的雪,脱了外套,又去里间用热水洗漱,驱掉了身上的寒气,才掀开被子上了床。 他靠在床头坐了很久很久。 他今夜的心情比我还乱还糟糕吧? 以至于他都没有察觉到我还醒着。 我毕竟怀着孕,容易困,熬了半夜,又开始迷迷糊糊起来了。 我刚要睡着,就感觉柳璟琛躺下来了,然后他伸手将我捞了过去,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他的脸贴着我的后背,微凉的气息打在我皮肤上,我能感觉到他此刻的无助。 可我帮不了他,只能默默地继续装睡,让他在这黑夜里静静地,好好地想一想。 这一夜雪一直没有停,我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道。 柳璟琛这一夜睡没睡,我也不清楚。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柳璟琛就不在房间里了。 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我刚起身,琴姐就给我拿来了厚羽绒服,叮嘱我就待在房间里,外面路滑,我身子重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问琴姐柳璟琛呢,琴姐说柳三爷一早就出门办事了。 “柳三爷说他办完事就回来接你,让你安心在这边住几天。”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问道:“他有没有说是办什么事的?” 琴姐摇头:“好像是一点私事,我们也不好打探什么。” 私事? 大概是跟昨晚胡云玺说的那些话有关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舒服,早饭也没吃多少。 接下来两天,柳璟琛一直没回来,但童栩言一直在童家,可见柳璟琛去办的事情,的确跟阴香堂无关的。 童家上下那么多人,琴姐操持着这一大家子,毕竟很忙,大多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待着。 因为黑色曼陀罗香引的事情,我又把《阴香香引谱》拿出来仔细翻了翻,我刚看没多久,身边竟多了一道红色的身影。 我没想到鹿唯心竟自己又出现了,她低着脑袋看着我手里的《阴香香引谱》,忽然感慨道:“看到你这半本《阴香香引谱》,我就想到了我父亲,他没出事之前,教了我很多东西,可惜……” 第173章 他还活着? 关于下半部分《阴香香引谱》,我一开始一直以为它在乔家,可是后来在龙光寺,无妄大师跟我提起那三张阴香方子的时候,说的是鹿湘用那三张方子跟他们换的佛前香灰。 那时候我才知道,下半部分《阴香香引谱》曾经也是在鹿湘手中的,至于后来它流落到哪里去了,我不清楚。 或许在乔家,或许在柳洛渊手里,亦或是别的什么地方。 而鹿唯心之所以能辨别出噬心蛊的方子,大概就是源自于她父亲的教导。 鹿唯心说起她父亲,满眼的思念与难过:“我父亲很在意自己的身世,他一直觉得,无论佛骨胎还是极阴之体,都应该是鹿家阴香传承的一部分,佛骨胎继承上半部分《阴香香引谱》,而极阴之体继承的,是下半部分《阴香香引谱》,可鹿家却因噎废食,想要将下半部分《阴香香引谱》剔除出鹿家阴香,实则是很不理智的行为。” 说到这里,鹿唯心拉着我的手,殷切的目光看着我说道:“蓁蓁,我父亲真的不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之人,他虽被乔家控制多年,却一直初心未改,如果有朝一日兵刃相见,我求你能放我父亲一条生路,如果他的情况实在不好,那就给他一个痛快。” 我诧异道:“小叔他还活着?” 我这才发现我从一开始就错了,乔家覆灭四十余年,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小叔也已经不在人世间了。 “活着,”鹿唯心难过道,“但可能还不如死了。” 其实从鹿唯心身中噬心蛊来看,小叔的情况必定不好,否则,他怎能放任乔家人那样祸害鹿唯心? 鹿唯心告诉我说,从小叔被乔家人带走之后,他的人生就注定会被乔家掌控,他们把他当做一具实验的傀儡,逼迫他与同样具有极阴之体的乔家女子成婚,掐着点儿生下鹿唯心。 “七岁之前,我对我父亲的记忆是很模糊的,我很少能见到他,他被软禁在一座小院里,而我随着我母亲一起生活,后来我母亲又怀孕了,却死于难产,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从那之后,我才又被扔给了父亲,由他亲自带大。” 原来鹿唯心小时候竟也过得这么不好。 这么说着,我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情,问道:“堂姐,你长得跟你母亲很像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因为鹿唯心的眉宇之间,与我是有几分相似的,这就说明她很可能长得像父亲。 鹿唯心回忆道:“我眼睛和嘴巴长得像父亲,其他地方长得都很像我母亲。” 都说哪家的孩子像哪家人,只看到妈妈的时候,觉得长得像妈,只看到爸爸的时候,又觉得长得像爸。 这大概就是基因遗传的魅力之所在吧。 这样说来,鹿唯心其实长得是更像妈妈的。 那么,当初我在平行空间里遇到的那个坐着轿子,顶着红盖头的女人,会不会就是鹿唯心的母亲? 那个女人乍一看,真的跟鹿唯心一模一样,仔细辨认的话,就能发现她的年龄看起来是要比鹿唯心大的。 想到这儿,我又问道:“你母亲死于难产,那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了吗?” “没有。”鹿唯心说道,“我听说是胎死腹中了,后来还听说乔家人用她们做蛊,具体真相是什么,我查了很久,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做蛊?! 我抬手用力捏了捏眉心,很多事情似乎都能联系起来了。 当初我在平行空间里遭遇了那顶轿子,之后,又看到红盖头下的那张脸跟鹿唯心简直一模一样,之后我就晕了过去。 那段时间,我总感觉肚子里凉冰冰的,后来才知道,那时候,其实魂蛊已经寄生在我肚子里了。 寄生这种东西,不是随随便便什么载体都可以的,寄生者与被寄生者之间,至少得体质相合。 魂蛊之所以能寄生到我肚子里去,其实就是因为那只魂蛊,很可能就是鹿唯心母亲的那个胎死腹中的婴孩制成的。 而我肚子里也怀着一个极阴之体,刚好符合魂蛊寄生的条件。 在秦岭极寒之地,我以金蚕香化掉了噬心蛊的母蛊,但却并没有将魂蛊化掉。 白封阳将鹿唯心的魂魄从她的躯体里面剥离出来之后,将鹿唯心的躯体放走了。 那时候,那只魂蛊已经寄生进那具躯体里了。 那么,按道理来说,计划失败之后,魂蛊是要被召回的吧? 不知道鹿唯心母亲与鹿唯心的躯体再见面的时候,她会是怎样的心情。 或许一切都是我多想了,毕竟鹿唯心母亲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即使被制成了蛊,又哪里来的母女亲情呢? 这件事情我不打算详细地告诉鹿唯心,害怕她再伤心。 鹿唯心能出来的时间有限,刚好她要回功德伞里去了,也没有给我机会继续说些什么。 她回去之前,还跟我说了一句:“蓁蓁,如果你手里有功德香的话,可以燃一点给我用,对我的修炼大有裨益。” 我赶紧应下了。 功德香不是我能制出来的,这段时间我为了保胎,很少用阴香去救人,所以积攒的功德并不多,也就没有再收到赵谦送来的功德香。 看来今后为了鹿唯心,我还是的努努力,多搞一些功德香回来。 思绪被打乱,我便没有心思再去翻《阴香香引谱》了,我刚把它收起来,柳璟琛就从外面进来了。 这两天他一直在外面办事,具体是什么事情,他没跟任何人说,我猜是跟那天晚上,胡云玺说的那些话有关吧。 别说是他了,就是我,听到胡云玺说的那些话,都有些受不了。 我甚至怀疑柳璟琛这两天在外面,其实是为了避着我。 他在听到那些消息的时候,有些接受不了,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我,所以才出去冷静了两天吧? 想到这一点,我便也不打算追问他出去办什么事情了,我不想在他的伤口上撒盐,更不想给自己找难堪。 如果真的如胡云玺所说,我的佛骨天成是传承自鹿家祖上,而不是鹿湘的话,我都不确定柳璟琛现在是以怎样的心态面对我的身份的…… 第174章 白婆婆 每当我开始怀疑自己和柳璟琛这段感情的时候,我就会去复盘前不久,他向我剖析自己心理的字字句句。 他说过,他认定我,是因为我身上表现出来的一切,刚好都是他喜欢的。 所以,他是喜欢我的。 嗯,我要相信我们之间的这一段来之不易的感情,不该整天疑神疑鬼的。 柳璟琛进门,首先走过来,弯腰抱了抱我,松开我的时候,还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他的一系列动作,如春风一般化开了我心头的那点不安。 他又伸手摸了摸我肚子,问道:“两个小家伙这两天还安分吗?折腾你没有?” 我摇头:“没有,他们很乖的。” “那就好。”柳璟琛一边说着,一边收拾东西,“一会儿我们就回沉水村去,你看看有什么需要带的,也收拾一下。” 我们那天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过来,所以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等告别琴姐,柳璟琛拉着我的手,一起坐到车后座的时候,我才发现前面坐着两个女人。 年轻的那个穿着干练,年纪不算大,四十多岁的样子,副驾驶上的那个女人年纪看起来不小了,得有七十左右,穿着一身灰蓝色的袍子,后脑勺上还绾着髻。 年轻那个发动车子,稳稳地往前开。 我转眼看向柳璟琛,满眼的疑惑。 柳璟琛解释道:“你不是说不在医院生了吗?我这两天出门,就是把她们提前接过来,一直陪着你到生产,确保万无一失。” “啊?” 也就是说,他这两天出门办私事,就是去接人去了? 这两个都是为我准备的接生婆吗? 柳璟琛介绍道:“开车的这位你可以称呼她兰婶,她可以接替书禾照顾你的生活起居,方方面面,旁边这一位是白婆婆,她是白家数一数二的接生圣手,你生产那日,她会亲手为你接生。” “白婆婆?”我问道,“是胡黄白灰柳中的白家人吗?” 白家擅医术,白家家族中的接生圣手,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被请过来的? 况且我可能还要三个来月才生产,她一个接生圣手放下手头所有事情,就一直这样守着我吗? 这得是多大的面子才能把她老人家请来啊? 兰婶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笑着冲我点点头,而白婆婆则回过头来看向我,和蔼道:“鹿姑娘,有我在,你大可放心,我定保你平安生产。” 我立刻感激道:“谢谢。” 经历了医院那些事儿之后,我已经下定决心让柳璟琛安排我生产的事情了,像白婆婆这样的人,不是一两天就能请来的。 看来柳璟琛早就做准备了。 再者,白婆婆既然是白家人,那她的实际年龄,必定不是我猜测的那样,只有七十来岁,可能七百岁,一千七百岁都是有的。 有她在,我的确安心很多。 这两天阳光很好,路上的雪也化的差不多了,但早晚还是会结冰,所以兰婶开得很小心,车速也放缓了很多。 我靠在柳璟琛肩头,柳璟琛一手从后面护着我的腰,一手握着我的手,我们俩就这样相互依偎着,让我莫名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如果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该多好,我们不用再去面对那些纷纷扰扰,过我们自己安乐祥和的小日子。 可这世间之事,十之八九不如意。 回到沉水村的当天夜里,我就发起了高烧,我并没有感觉自己被冻着了,那温度是突然起来的,烧得我意识涣散,都有些不认人了。 柳书翊和白婆婆都被叫过来了,柳书翊先把的脉,可摸来摸去,却摸不到我的脉搏了。 然后白婆婆赶来,也是先摸我的脉搏,柳书翊焦急地问道:“鹿姑娘的脉搏是不是没了?” 白婆婆点头,说道:“鹿姑娘魂魄不全,怕是很快就要神游体外了。” 这意思就是我的魂魄又要游离出去了。 柳璟琛当即便怒了:“难道又是胡云玺那家伙搞的鬼?” 柳书翊却说道:“鹿姑娘这次的状态,似乎跟之前那几次不一样。” 的确是不一样的,我自己的体验最准确。 之前我的魂魄游离出体外,我首先是坠入无尽的黑暗,然后再睁眼,眼前必定会出现长明灯火。 但这一次,我既没有堕入黑暗,也没有看到长明灯火,只觉得整个人特别煎熬,有一种魂魄强行被拽出身体之外的拉扯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只感觉自己后背开始隐隐作痛,那种痛有些熟悉,像是……鞭痛。 鞭痛? 难道是跟第三块天骨碎片有关? 但我的神志已经开始不清明了,根本没有精力往下想。 我的魂魄在一点一点地被牵扯出体外,而就在这时候,白婆婆将一碗生米饭放在了我的额头上。 那碗生米饭雪白雪白的,饭粒中央插着一根黄香,白婆婆点燃黄香,手上掐诀念咒,嘴里念念有词:“魂兮……归兮……” 我即将被牵扯出体外的魂魄,在白婆婆的阵阵念词中,猛地扯了回来。 神魂归体的那一刻,我浑身都仿佛沐浴在一股温暖的日光中一般,可那会儿正是半夜啊! 随着白婆婆不断做法,我身上的那股牵扯感越来越弱,取而代之的,却是我后背一根接着一根的鞭刑。 我痛苦地呻吟着,每一根鞭刑落下来的时候,我的身体都跟着一阵颤抖。 整个过程持续了有三四分钟,我的背后已经渗出鲜血来。 柳璟琛他们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我受鞭刑的场景了,当时便明白了过来:“不是胡云玺,是别人!” 柳书禾骂骂咧咧道:“不是柳洛渊就是乔家人!他们上次还没被打怕,又出来作妖了!” 柳书翊拽了柳书禾一下,示意她不要太过武断:“按道理来说,柳洛渊他们现在还没有精力去弄这些事情,或许不是他们。” 柳洛渊人还在京都呢,而乔家人最近被白封阳弄得精疲力尽,似乎他们的确都没有精力在这个时候对我下手。 可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呢? 第175章 秘辛 这已经是第三块佛骨碎片了,熬过了这一次,就只剩下最后一块佛骨碎片了,以后我就可以摆脱这鞭刑的困扰了。 除非鹿湘当初还在某些地方用过这样的封印符。 不过这样的几率很小,毕竟鹿湘自创的封印符对我没有这么大的反噬,之所以佛骨碎片上的封印符对我反噬这么大,是因为她在里面混合了百年佛前香灰。 而这百年佛前香灰,是她为了封印无头婴孩的佛骨碎片而特地去龙光寺求的。 确定是反噬鞭刑之后,白婆婆立刻给我上药,快天亮的时候,烧终于退了,我后背上的鞭伤也都控制住了。 我整个人精疲力尽,背上有伤,不能躺着睡,侧着睡,两个小家伙总有一个被压着,总是烦躁得踢我,我也跟着烦躁地翻来覆去。 柳璟琛陪在我身边,看着我那样子,很心疼。 他便往我肚子里输了一点真气,暖洋洋的气流被两个小家伙吸收掉,他们终于安分了下来,我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还是白婆婆来给我上药,把我叫醒的。 白婆婆人很和蔼,上药的手法也很温和,没有让我感觉很痛。 她一边抹一边问道:“我听说你之前一直去医院做产检,两个胎儿发育都很正常,对吗?” 我说是的。 “但是我昨天帮你把脉,从你的脉象上来看,你的这一对孩子,应该会在年后一两个月内出生。”白婆婆强调道,“这还是在不早产的前提下估算出来的预产期。” 胡黄白灰柳五大仙家之中,要论医术,当然是白家最精湛,白婆婆又是柳璟琛亲自请回来的,她的话让人信服。 我连忙说道:“双胞胎不确定因素本来就多,再加上我这一对孩子本来就特殊,孕程跟普通婴儿不一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柳璟琛既然把您请过来了,我就完全信任您,一切还请白婆婆多多关心了。” 白婆婆显然很受用我诚恳的态度,也表态道:“我受柳三爷之托,便不会让他失望的,鹿姑娘你放心吧,还是那句话,我会拼尽全力保你们母子平安的。” 接下来几天,白婆婆一直陪着我,帮我调理身体,时刻关注我肚子里的孩子,而兰姨主要就是帮我搭配营养餐,保护我的安全。 有她们两人在,柳书禾完全被解放出去了,一门心思扑在阴香堂里。 鹿家阴香堂已经重建,只是天寒地冻的,进度有些慢。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冯大志那边给我带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 那天,冯大志特地来找我,对我说道:“鹿姑娘,我查到那块天骨碎片的最终去向了,如果我的情报没有出错的话,那块天骨碎片应该是被唐家买走了。” “唐家?” 我惊讶地叫出声,怎么会是唐家? 不对不对,之前我推测过,唐传风的这场病,可能跟他是佛骨胎有很大关系。 而那个斗篷男应该就是生来便有缺陷的长白山蛇族的那个佛骨胎。 斗篷男去找唐传风,难道是交流病情去了? 而唐传风收购了那块天骨碎片,破掉了天骨碎片上的封印符,目的是拿那块天骨碎片治病的? 这样推测起来,似乎就很合理了。 唐传风早前拒绝了和斗篷男合作,那么,他用这块天骨碎片,跟斗篷男的关系不大。 无头婴孩的这几块天骨碎片流落在外,给谁用都是用,我宁愿被唐传风用了,也不想它流落到斗篷男手里去。 这是这件事情给了我一个很严峻的信号,既然唐传风用天骨碎片去疗伤,那么,我就几乎可以确定,当初斗篷男去找唐传风合作的内容,大抵是冲着我肚子里的佛骨胎来的。 斗篷男是长白山蛇族人,长白山蛇族名声在外,不可能纵容他做出有损蛇族名声的事情来,所以,他只有自己想办法。 于是他就将目光盯上了京都唐家,唐传风突然生病,给了他一个契机,他以为能拉唐传风下水,却没想到直接被拒了。 可唐传风拒绝了斗篷男,不代表他族内的那些不安势力会放过这个机会,毕竟唐传风这病如果好不了,京都唐家内部势力必定大换血,这是那些不安分子的一个绝佳的谋权篡位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放过? 我知道我这一胎生产必定会很不容易,却没想到这么早,我已经被盯上了。 一个斗篷男就够我受的了,再加上唐家的势力,以及外界的那些豺狼虎豹,我真的不敢往后想。 再者,人在死亡面前都会极度恐惧的,我不敢保证唐传风是否能坦然面对那样的结局。 如果他不想死,是否会在某个关口突然改变主意? 斗篷男能联合的那些唐家烂鱼臭虾,我还不用过度担心,毕竟唐传风听到风声,多少会帮忙约束他们的,可如果是唐传风改变了主意,那我们将要对抗整个京都唐家。 那样的压力是我不敢想象的。 冯大志来过之后,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 白婆婆一直陪着我,所以率先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她便问我怎么了。 我想着白婆婆是要亲手为我接生的,接生那天可能要发生的一切隐患,我都应该事先告知她,这样想着,我便也没有向她隐瞒太多,将斗篷男想要联合京都唐家的事情跟她说了,想让她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没想到白婆婆听了我的话,眉头皱了起来,嘴里喃喃道:“你是说,你推测那个斗篷男是长白山蛇族的那个先天不足的佛骨胎?” 我点头:“应该就是他,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白婆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颤了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忍不住追问道:“白婆婆认识长白山蛇族的那个佛骨胎吗?” 白婆婆和兰婶同样都是来自于长白山白仙一族,只是后来势力更替,她们这一支暂时离开了长白山罢了。 所以白婆婆很有可能是知道关于那个佛骨胎的一些秘辛的,毕竟年龄资质都在这儿摆着。 我就是随口那么一问,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哪曾想,白婆婆竟真的知道一些…… 第176章 见好就收 白婆婆说,当年那位佛骨胎出生的时候,情况相当凶险,当时蛇族请的就是白家祖辈。 那会儿,白婆婆还是个修为浅薄的小姑娘,没有亲眼见证那一幕,但后来却也听到了一些关于那位佛骨胎的秘辛。 白婆婆说这些的事情,很是谨慎,时不时地就往四周看一看,生怕被什么人偷听了去。 “世人皆知,那位佛骨胎的出生,也算是有悖人伦的,我听家中长辈说起,他出生的时候,遭了雷火劫,伤了脾肺。” 伤了脾肺? 唐言蹊之前就说,那个斗篷男一直咳嗽,这不就对上了吗? “脾肺乃气之根本,而修炼与气密切相关,虽然佛骨胎天赋异禀,可生来多了这样一个关键的缺陷,使得他注定无法像唐传风那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白婆婆说的很中肯,毕竟唐传风一手带领唐家成为京都第一风水世家,阴阳两道上的人,没有不知道他这样一位传奇人物的,可长白山蛇族的那一位,却很快隐没在世人的视线之中。 并且很长一段时间,在大家的潜意识中,已经默认他已经不在了。 却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他忽然又出现了,并且一出现就是冲着我的肚子来的。 我问白婆婆,知不知道那位佛骨胎在长白山蛇族中的辈分关系,他属于哪一脉的,修为怎样。 我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完,就发现白婆婆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她没有直接回答的我的问题,反而是问了一句:“柳三爷没有跟你聊过关于这位佛骨胎的问题吗?” 怎么好端端的,又提到柳璟琛了? 这让我又想起了之前我的种种推断,难道……难道那个斗篷男,真的是柳璟琛的父亲? 或者换句话来说,柳璟琛的父亲,就是长白山蛇族出生的那位佛骨胎? 真的是这样的吗? 之前我推测出这一点的时候,就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所以这个问题我一掠而过了。 可今天从白婆婆的表现来看,我的推测百分之九十九是对的。 我拉着白婆婆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婆婆,柳璟琛的父亲就是佛骨胎,对吗?” 白婆婆没有回答我,但她不否认,其实已经是最直白的回答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柳璟琛的父亲就是那位先天不足的佛骨胎。 而他跟秦岭蛇族的当家人恋爱、生子,他们一共孕育了两胎,三个儿子,那么,当年柳璟琛母亲离开长白山,是否跟这个消息有关呢? 我又问道:“婆婆,我听说柳璟琛还有一个大哥,对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柳璟琛被封印百年,在那之前,据他所说,他与他大哥一直是有联系的,兄弟俩的感情还是挺好的。 可是自从他突破封印重新归来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联系上过他大哥,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啊。 要么就是他大哥那边主观地不想再跟柳璟琛有什么瓜葛了,单方面断绝了这份兄弟情,要么就是他大哥出事了。 白婆婆摇头:“他们这一脉本就不被长白山蛇族待见,对于长白山蛇族来说,这位先天不足的佛骨胎,本身就是污点,再加上后来与秦岭那一位闹得很不堪,更是雪上加霜了,据说……我也只是听说啊,那位大爷出生的时候,身体也不好,至于现在他怎样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了。” 就连白婆婆都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那他必定是出事了。 不知道柳璟琛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怎样。 也难怪斗篷男忽然又接纳柳洛渊了,他实在是无人可用了。 白婆婆能跟我说的都已经说了,我也不敢把人逼得太紧了,问太多,惹烦了白婆婆,以后再想从她嘴里探听一点消息,怕是更难了。 所以我选择见好就收。 没过多久,我又接到了唐言蹊的电话。 这一次,唐言蹊是用她自己的手机给我打电话的,手机一接起,那边唐言蹊便高兴道:“蓁蓁,我爷爷的病好转一些了,也放松了对我的管制,我一拿到手机就给你打电话了。” 我刚受完鞭刑没几天,唐传风的怪病就好转了,这种巧合让我更加确信,那块天骨碎片是被唐传风用掉了。 我心中推算着,嘴里却不能表现出来,在手机里,我恭喜了唐言蹊和她爷爷,并且让她好好照顾照顾她爷爷。 唐言蹊心情很好,她说道:“这段时间真是憋死我了,我待会儿就要出门,蓁蓁,随时准备好迎接我归来吧!” 这有些中二的话语,逗得我心情也跟着好了一点。 唐言蹊又问道:“蓁蓁,马上要过年了,新年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不,我送给你。” 我对过年其实没有太大的执念,毕竟过去的十九年,每一年都是我跟奶奶两个人一起过的。 我们祖孙俩相依为命,每年大年三十晚上,我奶会打开电视机,一边看春晚,一边包饺子,我就坐在一边帮忙。 本就不热闹的新年,今年还少了我奶,我更加觉得自己孤苦伶仃了。 我的沉默让唐言蹊有些小心翼翼起来:“蓁蓁,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我赶紧说道,“因为之前没有人送我新年礼物,所以你问我,我一时间也想不到想要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唐言蹊笑嘻嘻道,“那我就给你一点提示呗,无论是房子、车子、古董,还是我们唐家的独门风水符咒等等,只要你想要,我都送得起。”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果然是唐家嫡亲长孙女,出手就是大方。 但我当然什么都没要,只是说期待她年后来找我玩。 唐言蹊说肯定会来找我的,然后她话题一转,又说道:“对了,蓁蓁,之前我不是跟你说,那个斗篷男联系了唐家分支的异心势力吗?这件事情你不用过于担心了,我爷爷现在大好了,会亲自出面清理门户的。” 有唐传风出面,我便不用担心了。 唐言蹊还说:“我一直让人盯着的那辆小轿车,以及柳洛渊他们,都在昨天已经离开了京都了,想必也是知道合作不成,尽早抽身了吧……” 第177章 提前 斗篷男和柳洛渊已经撤出京都了? 柳洛渊离开京都之后,不知道是去长白山,还是回江城来。 如果直接回江城,那我们这个年注定是过不好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唐传风没有和他们同流合污,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即使因为他,我受了鞭刑,但我打心底里还是很感激他的。 如果有机会能见他一面,甚至是跟他合作,那是我三生有幸。 不过我觉得,有唐言蹊在中间牵线搭桥,也不是没有可能实现这一点,而以前,我连想都不敢想。 挂了电话之后,我就把柳书禾找来,跟她说了柳洛渊已经离开京都的消息,让她通知下去,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 第二天,我们的线人便来报,说柳洛渊跟着斗篷男去了长白山,暂时没有要回江城的趋势。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临近过年了,我们难得过了一段安逸的日子,而我们心里明白,这大概就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吧。 过了24周,我的身子日渐笨重起来,肚子肉眼可见的长大,虽然白婆婆跟我说,我的孕程可能会比普通孕妇短一两个月,现在胎儿长得快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我还是努力控制着食量,饭后就在院子里散步。 我本来怀的就是双胞胎,很难足月顺产,如果再长得很大的话,到时候难产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我怀这两个孩子,担惊受怕那么久,眼看着就要卸货了,我可不能让自己和孩子们有半点差池。 我能做的太有限了,至少控制体重这一点,我得尽力。 我全副心思都扑在备产上,在网上买了生产必须用品,小孩子们的衣服、尿不湿、奶瓶奶粉等等。 沉水村偏僻,快递是放在镇上快递点的,我都请冯大志帮我拿了,放在同心堂里,等他来沉水村的时候,帮我捎过来。 阴香堂里谁去镇上办事,也会帮我把快递带回来。 年前那几天,我在家里就是拆拆拆、洗洗洗,然后分门别类的整理好。 做这些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我奶。 如果她老人家还在的话,这些活儿肯定都是她做。 她会早早地帮我准备好一切,亲力亲为地照顾我和孩子们。 可惜,她不在了。 一想到我奶死时的惨状,我对柳洛渊和乔家的恨便绵延不绝,总有一天,我会替我奶报仇的! 过了腊月二十五,村里各家各户就开始蒸馒头、炸丸子,忙着备年货了。 今年我奶不在了,我也不会蒸馒头,再加上挺着大肚子,也就没有张罗这些。 没想到好几个邻居都给我送来了自家刚蒸好的馒头,炸的丸子,我不好意思要,他们就说是孝敬给柳三爷的,说什么都要把东西留下。 晚上,柳璟琛回来,我就把这事儿跟他说了,他摸摸我的头,对我说道:“乡亲们给你送这些,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疑惑:“什么?” “这几天,鹿家阴香堂的牌匾就要重新挂起来了。”柳璟琛说道,“乡亲们这么热情,大抵是因为这个。” 我已经很久没有关注鹿家阴香堂重建的事情了,毕竟我想着天寒地冻的,他们速度没有这么快。 “今年年三十,鹿家阴香堂会迎来重建之后的第一次年终大总结,到时候冥界阴官上门,总不能让人站在一片废墟中吧?” 柳璟琛这一句话,更是打得我一个措手不及:“年终大总结?冥界阴官上门?” 之前赵谦在梦中给我封赏,那是因为我用阴香帮了人,积攒到了功德,可这段时间,鹿家阴香堂接的请事帖,绝大部分都是他们摆平的,鲜少用到我制阴香,所以我以为最近不会有封赏呢。 哦,对,柳璟琛说年三十那一场是年终大总结,而不是封赏。 柳璟琛看我一脸迷茫的样子,解释道:“只要咱们的阴香堂开起来,每年年三十,那边都会来人清算总结,这是必经的过场,但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 我便让柳璟琛跟我详细说说那天晚上是个什么样的流程,我需要准备些什么,注意些什么。 柳璟琛说他会帮我做好大部分准备,但有些事情是他们没办法替我办的。 我赶紧说道:“有哪些事情需要我亲自去办,你告诉我,这也没几天了,你怎么也不早点跟我说?” 柳璟琛说不用着急:“需要你亲自做的,就是提前做好几种阴香,开场祭祀前用的安魂香、祭祀时上供给阴官的蓬莱香,以及布置在沉水村外围,防御恶鬼的必栗香,这几种阴香需要的数量比较大,但材料我都已经帮你备齐了,这几天时间需要辛苦你一下了。” 整个沉水村都是靠制香为生的,大部分村民制香的手艺都很不错,但鹿家阴香的制作过程,与一般制香过程是不一样的。 鹿家阴香有它特有的步骤、仪式,这些都是不往外传的,就算往外传,一般人也学不会。 就拿我和我奶来说,我奶也能制阴香,但同样的香引、材料,她制出来的阴香效果,远没有我制出来的霸道。 本来鹿唯心是可以帮我的,但她如今成了鬼魂,鬼魂属阴,她制出来的阴香,效用又变了。 所以这次只能由我亲自动手,将所需要的阴香一一制出来。 鹿家需要传承人,等我肚子里的这两个小家伙出生、长大,我就有帮手了。 第二天一早,所有材料全都送到家里来了,我吃过早饭,散了会儿步,就坐下来开始清理材料,碾磨、添引、塑性、烘干,忙得不可开交。 就这样忙了两天,到了傍晚,我就感觉腰酸腿疼,肚子太重,坐下去就有些站不起来了,差点摔了一跤。 白婆婆连忙过来扶住我,把我扶到床边坐下,顺手又摸了摸我的脉搏,我看她眉头皱得紧紧的,便担心道:“婆婆,我的脉象怎么样?” “两个小家伙长得有点快。”白婆婆说道,“蓁蓁,我得提醒你一句,你随时都要做好提前生产的准备……” 第178章 有文化的流浪汉 听白婆婆这语气,我会提前生产,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我不死心地追问:“婆婆,是因为我不能受累导致的吗?” “不是。”白婆婆说道,“跟很多因素都有关系,比如他们不是普通的胎儿,孕程本身就短一些,再加上外界一些因素的刺激,总之你不要多想,我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了,随时迎接两个小家伙的到来。” 白婆婆这样说,我又稍稍放心了一些。 眼看着就要到年三十了,不管怎样,我都得先将需要的阴香制作出来,抽空的时候,我又检查了一遍待产包,以及生产之后,大人小孩需要的各种用品,确保做到万无一失。 无论这一年发生了多少事情,好的还是坏的,过年在大家的心目中,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年前的扫尘,年货的准备,以及鞭炮、烟花等等,一切都早早地准备了起来。 大年三十一大早,家家户户就开始忙着贴春联,做年夜饭,去祖坟上香、烧纸。 香娘娘庙已经坍塌了,但沉水村村民这么多年供奉香娘娘庙的习惯没有变,新建起来的鹿家阴香堂周围,总是有村民去供香。 大年三十一大早,柳璟琛就让人将鹿家阴香堂的牌匾重新挂了起来,虽然只建起了主堂,但该供奉的牌位,也已经供奉了进去。 柳璟琛还单独开辟出一间用来供奉香娘娘的雕像,让村民们继续在这边为香娘娘供香。 信仰这种东西,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并且是绵延不绝,一代传承一代的。 柳璟琛的意思我懂,香娘娘庙虽然塌了,鹿家阴香堂也必须重建,但我们不能让村民们觉得咱们鸠占鹊巢,不能毁灭他们的信仰。 消息很快在沉水村传开,一上午,供奉香娘娘雕像的那边,香火缭绕,前来供香的村民络绎不绝。 热热闹闹的沉水村,到了晚上九点前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村民们似乎都知道今夜要发生什么,全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看春晚的看春晚,打麻将的打麻将,守岁的守岁。 两耳不闻窗外事。 吃过晚饭之后,我就跟着柳璟琛去了鹿家阴香堂。 因为只建起了主堂,周围一大片地都还空着,四周静悄悄的,要不是主堂里面灯火通明,这一片跟荒野似的。 九点前后,我们就忙着将九十九根安魂香按照点位插好,然后由我一根一根亲手点燃。 安魂香点燃的那一刻,我只感觉阴香堂周围阴风四起,安魂香的火星子尽数熄灭,阴香冒着汩汩黑烟,眼见着往根部烧去。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景了,所以见怪不怪,并不害怕。 毕竟,只有喂饱了周围的孤魂野鬼,接下来迎阴官的时候,才不会有那么多意外发生。 如果它们吃了我们的安魂香,之后却还是出来捣乱,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这叫先礼后兵。 十一点,整个鹿家阴香堂的所有成员,各司其职,护卫沉水村外围的,保护鹿家阴香堂的,以及盯着堂内的,几波人全都各就各位,等待着迎阴官那一刻的到来。 我将事先制好的蓬莱香拿了出来。 蓬莱香的香引是百年菩提果,据说燃之能助阴官修炼,菩提果的年代越久远,越纯正,效用越高,有些阴官修炼到了一定瓶颈,再难更上一层的时候,就会需要蓬莱香帮他们开智。 蓬莱香点燃,阴官随时会来,而香一直得燃到阴官离开,中途如果遇到意外,就会同时点燃必栗香,驱除一切恶气。 我先点燃了三根蓬莱香,插在供桌上的香炉里。 蓬莱香缓缓燃烧着,好闻的菩提香味弥漫在阴香堂里,大家瞬间放松了下来。 我甚至感应到鹿唯心都在贪婪地吐纳着蓬莱香,看来蓬莱香对她的修炼也大有裨益。 之前她跟我说需要功德香帮助她修炼,功德香难得,我就一直将这事儿搁置着,现在看来,除了功德香之外,这蓬莱香也是好东西。 即使效果比不上功德香,但也聊胜于无不是吗? 我心里盘算着,今夜用不完的蓬莱香,我要带回去,全都燃给鹿唯心去吐纳。 我这几天加班加点,做了九十九根安魂香,九十九根蓬莱香,以及九十九根必栗香,如果不是材料和精力有限,我估计还会制作更多。 这种东西,越多越好,有备无患嘛。 但也特别耗费精气神,我今夜就一直在强撑着。 我想着,过了今夜,我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蓬莱香三根三根的燃着,从十一点燃到了十二点。 十二点刚过,外面忽然响起了铁链拖地的声音,主堂里众人都是一惊,就连柳璟琛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我小声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这是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所以根本不清楚来者是谁,但从大家的表现来看,来的应该不是我们要等的人。 柳璟琛没说话,只是那双紧缩的竖瞳,一直盯着门外。 铁链拖地的声音越来越近,阴香堂的门头灯挺亮的,能找到前面的马路上,但我们一直只听到铁链拖地的声音,没有看到来人的身影。 等待的途中,香炉里的蓬莱香燃尽了,我赶紧又给续上。 等我再转头的时候,正对上前面路牙子上站着的那个又高又瘦的家伙。 那个家伙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长袍一直拖到脚面上,他是赤着脚的,他的右肩上拖着一根又黑又长的铁链,铁链的一段握在他手里,另一端拖在地上,一直延伸到黑暗中去,根本看不清到底有多长。 他披头散发的,满脸的裸晒胡子,另一只手里竟握着一支毛笔。 那个样子,就像是一个有文化的流浪汉一般。 我心里直犯嘀咕,这家伙一看就不像阴官。 阴官我是见过的,赵谦就是,人家穿着板板正正的阴差服,不仅不邋遢,反而看起来威风得很。 眼前的这个家伙,该不会是被蓬莱香吸引过来的,周围游荡的厉鬼吧? 我忍不住小声问柳璟琛:“这种情况需要先燃一根必栗香去去恶气吗?” “不用,”柳璟琛又仔细瞧了瞧那人,然后上前一步,朝来人抱拳鞠躬道,“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第179章 预定一个人 大人? 柳璟琛竟认识这个流浪汉一样的男人? 我不禁又重新打量起这个男人来了,想要从他身上找到能代表他身份的标志。 直到我看到他腰间挂着的那块漆黑的玉牌,上面写着阴司二字,我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大人,应该是阴司的某位身居高位者,身份不容小觑。 那位大人冲柳璟琛微微颔首,眼睛却一直盯着我的肚子。 他的眼神太犀利了,盯得我很不舒服,心里也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就往柳璟琛背后躲。 柳璟琛护在我身前,再次开口:“大人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来预定个人。” 那位大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有力,穿透力十足,说话间已经站到柳璟琛面前,说道:“柳三爷,请让开。” 柳璟琛当然不想让开,但显然这位大人的面子他也不敢轻易拂了去,再次问道:“大人您有事直接跟我说吧,我妻子只是个普通人,胆小的很。” “我不会害她。” 这句话我是信的,如果他对我真的有恶意,现在就不会还站在这儿不动手,以他的实力,没必要跟我们这么兜圈子。 既然躲不过,我便鼓足了勇气,推开柳璟琛,对上那位大人说道:“大人……” 我刚张嘴,忽然就感觉肚子上一凉。 低头看去,就看到那位大人正拎着毛笔,隔着衣服在我肚子上画着什么。 他手里的那支狼毫分明没有蘸墨,可每画一笔,我就感觉有墨汁渗透我的衣服,甚至是渗透我的肚皮,晕染进了我的肚皮之下似的。 而我的右半边肚子忽然不安地躁动了起来,那个小家伙不停地踢踏着我,仿佛很不安。 那位大人动作很快,手中狼毫一气呵成,画完后,便迅速朝后退去,身影很快便掩进黑暗之中,随着铁链拖地的声音越来越远,周围人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而我站在原地,一手按着肚子,整个人都麻了。 柳璟琛伸手将我拽进怀里,捏着我的下巴晃了晃,叫道:“蓁蓁,回神了。” 我猛然回过神来,赶紧低头去看盖着肚子的那一片衣服,上面干干净净的,没有墨汁,也没有任何水渍。 我转过身去,背着大家掀开衣摆去看肚子,肚子上皮肤紧绷,却光滑的很,连一点妊娠纹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刚才那位大人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还有他说,他今夜是来这儿预定个人的,他预定的是谁? 难道……难道是我肚子里其中一个孩子? 是佛骨胎还是极阴之体? 无论是哪一个,这就是被那位大人打上记号了吗? 我惊魂未定,拉着柳璟琛问道:“刚才那位大人是谁?他预定的是谁?他到底想做什么?” “别怕,别怕。”柳璟琛搂着我,让我的脑袋靠在他的怀里,安抚着,“刚才那位是阴司判官的坐骑,本身也属于幽冥灵兽,不算是坏人,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来阳间害人,至于他要预定咱们的孩子,必定也有他的理由,咱们贸然阻止,并不是明智之举。” 我懂柳璟琛的意思。 阴司那边的大人,即使只是坐骑,但却是幽冥灵兽,这样的人,咱们得罪不起,可有人想攀这个高枝儿,都不一定能找到机会。 并且今夜阴官还没来,如果我们现在就跟对方打起来,只会扰乱整个流程,到时候那边怪罪起来,受难的只会是我们。 再者,我这一胎太凶险,生产那天必定受到多方势力的觊觎,提前被幽冥灵兽打上记号,到时候,绝大多数脏东西是不敢随意染指这个胎儿的,这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不是? 这种时候,我只能这样想,不停地劝自己。 不然还能怎样呢? 我这边正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外面忽然又响起了脚步声,不多时,赵谦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鹿家阴香堂的门口。 看到赵谦的那一刻,大家又是松了一口气,老熟人了,办起事情来要方便得多。 赵谦本就是个随和、爱开玩笑的人,他一脚踏进阴香堂,首先便是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吐纳着蓬莱香的香气。 等他吐纳够了,再缓缓睁开眼睛,眉头猛地皱起,指着我的肚子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赵谦毕竟是来自于幽冥之界的阴官,他对冥界各种法力气息感知敏锐,一下子便察觉出我肚子上的不对劲。 柳璟琛直言不讳:“刚才古风大人来过。” 一句话,赵谦便了然于心,但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古风大人亲自来的?他都多少年没有出过幽冥之境了,这次竟会亲自出面,鹿姑娘真是有福之人啊。” 我不知道这一茬是福还是祸,吓都吓死了,只能勉强跟着笑了笑。 赵谦今夜毕竟是带着任务来的,略过这个小插曲,从怀里掏出一个记账本,放在了供桌上,说道:“这就是鹿家阴香堂今年一年的生意往来记账,我们先查账,再有赏则赏,有罚则罚。” 说是一年,其实鹿家阴香堂真正接请事帖,替人办事,是在七八月份,满打满算也就半年时间罢了。 在这半年里,我们也是力所能及,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有悖阴阳之道的事情,所以我不敢说能得多少封赏,至少惩罚应该是没有的。 自从鹿家阴香堂接下第一封请事帖后,每一封,柳书禾都是有入账的。 柳书禾跟赵谦两人光对账都对了将近一个小时,零零碎碎,有少许争辩,但最终也理清了。 我不敢想象,我们现在连个正规的堂口都没有,这半年接活儿都很少,对账都对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要是以后,鹿家阴香堂重建成功,堂口细分,招兵买马,一整年下来,他俩对账岂不是要三四个小时起步? 想想我就凌乱了。 但柳书禾显然是做惯了这些事情的,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 对完账之后,赵谦便开始宣读幽冥之界那边对我们的论功行赏,给了不少好东西,其中也有几根功德香,让我喜出望外…… 第180章 再现红轿子 鹿唯心闻着味儿就兴奋了起来,但她到底也没敢随便往外跑。 赵谦做完该做的事情之后,瞄了一眼柳璟琛,压低声音对我说道:“鹿姑娘,等你安全生产之后,如果有机会,能不能去见一见我云玺老兄,劝劝他。” 当着柳璟琛的面儿,赵谦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点到为止。 那天夜里,柳璟琛和胡云玺的对话,我是偷听到的,但无论是柳璟琛还是胡云玺,都不曾向我提起过关于鹿湘残魂的事情,我也不好暴露。 所以赵谦说这话的时候,我佯装什么都不知情,问道:“胡大哥他怎么了?” “没什么,他最近不是在城隍庙述职了吗?他好得很。”柳璟琛出声打断,转而又说道,“夜深了,既然账对完了,赵大人请回吧。” 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赵谦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柳璟琛说道:“柳三爷,云玺他不是坏人,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能帮的,咱们还是得帮一帮啊。” 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 我心里扑通乱跳起来。 虽然我嘴上装作不知情,但心里明白,赵谦要我去劝胡云玺的,应该是跟鹿湘残魂的事情有关。 那天夜里,柳璟琛和胡云玺之间就产生了分歧,差点都动手了。 胡云玺坚持要留下鹿湘残魂,不让她回到我身体里来。 并且听胡云玺那意思,让鹿湘残魂回到我身体里之后,对我来说,反而不是好事。 所以即便看胡云玺很不爽,柳璟琛到底没有在我面前再提起鹿湘残魂的事情,其实从这一点上来讲,柳璟琛心里是赞同胡云玺的做法的。 可到底为什么不能让残魂回来啊? 如果它一直不回来,我的魂魄就一直残缺着,迟早是会出事的。 “蓁蓁,燃香吧。” 我想得正出神,柳书禾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还伸手晃了晃我的手臂,我一脸懵逼道:“燃……燃什么香?” “功德香啊。”柳书禾指了指放在供桌上的那几根功德香,说道:“这是冥界封赏给我们整个堂口的,按规矩,每年三十晚上封赏的功德香,我们堂口里人人有份。” 哦,原来是这样啊。 我赶紧拿起那几根功德香,一一点燃。 功德香的香味顿时弥漫开来,阴香堂内外所有人都微眯起眼睛,享受着功德伞的香气,就连鹿唯心也飘出来了,大口大口地吐纳着功德香。 香烧过半,外面忽然刮起了吼吼的阴风,我似乎还听到了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我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必栗香。 “功德香招来孤魂野鬼了吗?我现在能点必栗香了吗?” 怪不得之前周围那么安静,它们等着的,就是这个时机。 年三十晚上封赏的功德香,是要点燃犒劳堂口里的兄弟姐妹们的,但功德香的香气飘散出去之后,必然会引来一些脏东西,这时候才需要必栗香。 只是必栗香跟功德香同时燃起,会大大削弱功德香的效果,所以鹿唯心首先就阻止了我,说道:“蓁蓁,能拖一时是一时,功德香来之不易,不能浪费了。” 说完,她便凑近功德香,更加大口大口地吞吐着。 我握着必栗香,听着外面的嘶吼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仿佛下一刻就会冲进阴香堂里来似的。 柳璟琛侧身将我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外面。 阴风嘶吼,阴香堂里的灯光明明灭灭,外面来的东西,恐怕远比我想象的更厉害。 如果不是因为鹿家阴香必须由我亲自点燃,鹿唯心成了鬼魂帮不上忙的话,柳璟琛肯定不会让我来冒险。 门口一阵阴风吹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之中,正在吐纳着功德香的鹿唯心,猛地顿住了所有动作。 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转过身来,当她对上门槛外面站着的那个身影的时候,整个鬼魂都颤抖了起来。 来人不是别人,就是鹿唯心! 在极寒之地的冰牢里面,白封阳将鹿唯心的魂魄剥离出来之后,放走了她的躯壳。 这么多天过去了,白封阳回到黔东南,搅得乔家鸡犬不宁,我以为鹿唯心的躯壳就算跟着乔家人了,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却怎么也没想到,这具躯壳还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儿,她真是胆大包天啊! 门槛外面的躯壳,眼睛一直盯着鹿唯心的魂魄,嘴唇一张一翕的,无声地说着什么。 鹿唯心像着了魔似的,一步一步地往躯壳那边飘过去,我伸手拽了一把,却一把拽了个空。 怎么回事? 之前鹿唯心的魂魄从功德伞里面出来的时候,我分明是能触碰到她的啊!这会儿怎么又抓不到她的魂体了? 不,可能并不是我抓不到,而是鹿唯心不想让我抓到。 鹿唯心的魂魄飘得很快,转眼间便到了门槛那边,我也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了,掐诀念咒,召唤出功德伞,想要将它打开。 自从鹿唯心住进功德伞里之后,我就再也没能打开过它了。 而今夜,我想打开功德伞,是为了将鹿唯心的魂魄召唤回来,将她封锁在功德伞里,这样就不怕她被利用、受伤害了。 可不管我怎么努力,那把功德伞始终没能打开,急得我手心里直冒汗。 柳璟琛的眼神在二者之间来回徘徊,他捏剑指,在门槛那边筑起了一道结界,鹿唯心的魂魄一触碰到结界,立刻被弹回了回来,她也暂时清醒了一下。 她茫然地站在那儿,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我怎么了?” “他们用你的躯壳做引,想把你的魂魄召唤回躯壳里面去。”柳璟琛分析道,“你现在能自己回到功德伞里去吗?” 鹿唯心赶紧去试,但这一次,她竟回不去了,急的她要跺脚:“怎么回不去了啊?” 嘭! 柳璟琛设置在门口的封印竟破了,强大的气流直冲向鹿唯心的魂魄。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直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等到风力变小,我们就看到鹿唯心的躯壳后面的半空中,停着一顶大红轿子…… 第181章 新年快乐 我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这顶大红轿子,轿帘随风掀起,里面端坐着的,还是那个盖着红盖头的女人。 我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身后,鹿唯心的声音已经响起:“母亲。” 原来坐在红轿子里的这一位,果真是鹿唯心的生母。 母女相见,一个变成了鬼魂,另一个我甚至不确定对方是个什么东西,只是这种场景,让人紧张又唏嘘。 就在鹿唯心叫完这一声‘母亲’之后,那个女人从红轿子里飞了出来,盘腿坐在轿顶上,双手翻飞结印,周围阴风阵阵,前方的鹿唯心的躯壳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意识到眼前的女人正在做法,可能是要摄鹿唯心的魂魄,我心里便急了起来,正打算也做法去试着催动功德伞,将鹿唯心的魂魄收回去。 “蓁蓁,先点必栗香!” 他说着,已经挡在了阴香堂的门口,手上捏诀结印,以真气护住整个阴香堂,挡住女人的攻击。 我转身看向鹿唯心,鹿唯心此时一双眼睛紧盯着外面,满眼的凄楚与不舍,我叫了她一声:“堂姐。” 鹿唯心如梦初醒,立刻说道:“我明白,我回功德伞里去。” 说完,她便消失了。 鹿唯心没有感情用事,自己回功德伞里去,让我大大地松了口气,我当即便抽出几根必栗香,插在阴香堂的各个角落里。 门外阴风吼吼,门内风平浪静。 功德香、蓬莱香以及必栗香一起燃烧着,单独闻都特别好闻,混合在一起,味道有些冲,闻得我头有些晕。 特别是必栗香,外面阴风刮得越猛,它们燃烧得越快。 红轿子率先拉扯,外面一直隐藏在暗处的脏东西找到了突破口,争先恐后地加入,阴香堂里的大家伙儿都去帮忙了,我的主要任务就是守住必栗香。 必栗香越燃越快,一开始还能看到火星子,到了后面,只剩下黑烟滚滚,眨眼间就到了底。 我只能一根根地不间断地续上必栗香,没有火星子之后,燃烧出来的黑烟味道很冲,并且越来越臭。 我知道这是因为外面脏东西太多,必栗香是驱除恶气的阴香,被那些脏东西吸走后,剩下的全是恶气。 不知道是被必栗香的味道冲的,还是恶气积累,萦绕在我的周边,让我感觉越来越不舒服,小腹之中也隐隐作痛起来。 好在我们事先做好了准备,各项部署也都到位,来人主要目的还是想摄取鹿唯心的魂魄,并不想硬攻,所以在柳璟琛一再发力之后,节节败退,很快便撤出沉水村去了。 红轿子以及鹿唯心的躯壳一走,周围那些脏东西也都散了,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阴香堂里,功德香已经烧完了,角角落落里全是必栗香烧完后堆积在一起的香灰,以及满屋子的腥臭味。 我瘫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用力捏着眉心,浑身上下都很不舒服。 柳璟琛将我抱起来,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问道:“蓁蓁,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靠在他怀里,难受得连话都不想讲,一张嘴就想吐。 等回到自己家,柳璟琛将我放在床上,白婆婆和兰婶都跟了进来,白婆婆上手给我把脉,眉头皱得紧紧的:“蓁蓁被恶气冲撞了,得先将恶气排出来。” 她转身便去配药材,兰婶帮忙熬药,柳璟琛打来热水,帮我洁面洗手,我难受得脸色都发白了,头似千斤重。 等到兰婶将药端过来,扶着我慢慢地喝了几口之后,我趴在床沿上,终于吐了出来。 一口一口的黑色汁水往外涌,吐得我眼泪鼻涕一大把,整个人难受到无以复加。 吐完一波之后,兰婶端来热水让我漱口,然后又劝我把剩下的半碗药喝掉,否则身体里的恶气排不干净,会影响身体。 虽然刚才吐的黑水已经被清理出去了,但味道还在,我闻着还是想吐,可又吐不出来。 我只能听话地捏着鼻子,将剩下的半碗药汁一饮而尽,兰婶忍不住夸奖道:“蓁蓁就这一点最好,喝药从来不扭捏……” “呕……” 她话还没说完,我就又吐了。 等到吐到实在不想吐了,我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趴在床沿上,一动都不想动。 柳璟琛坐到床边来,端着热水帮我漱口,重新帮我洗脸、洗手,让我靠在他怀里,大手轻轻地顺着我的后背,我能感觉到他手心里源源不断地往我身体里输送着真气,让我感觉舒服了很多。 等我慢慢缓过来了,他便又将我抱起来,坐到一边去,兰婶手脚麻利地过来换床单,在房间里燃上好闻的香料,等我重新躺在床上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鸡叫声。 凌晨三点,整个沉水村的鸡像是定了闹钟一般,齐刷刷地醒来,喔喔喔地叫个不停,村子里的狗也跟着吠了起来。 我疑惑道:“今天这些鸡啊狗啊的,都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早就叫了?” “叫得好,叫了,说明沉水村才又活过来了。”柳璟琛转而对兰婶说道,“事先我让你们准备的炮火可以点了,弄得热闹点。” 兰婶应声出去了。 不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了鞭炮声。 这就像是某种信号一般,整个沉水村的村民都跟着放起了鞭炮、烟花,噼噼啪啪,biubiubiu的,热闹得像白天一样。 其实每年大年三十晚上,沉水村都会去香娘娘庙上香,守岁到零点,也会放鞭炮和烟花。 是零点,而不是像今夜一般,到了凌晨三点。 但以前任何一年,都没有今年放得多。 我很想出去看看,享受这一份热闹,可是身体实在太难受了,整个人都蔫蔫的。 柳璟琛上床抱着我,帮我揉太阳穴,他的手像是有魔力一般,揉的我昏昏欲睡。 这一夜,说凶险也没有太凶险,一切比我想象得要好一些,这会儿结束了,我悬着好几天的心,终于能放下来了。 就在我要睡过去的时候,我感觉到柳璟琛在我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在我耳边说道:“蓁蓁,新年快乐。” 第182章 救女儿的代价 我迷迷瞪瞪地也回了一句:“柳璟琛,新年快乐。” 说完我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一直在做噩梦。 梦里面我一直蹲在一个角落里,面前是冒着滚滚黑烟的阴香,阴香的周围堆满了香灰,我像是个贪婪无度的厉鬼,不停地吞吐着阴香…… 这个梦做得我巨累无比,我知道可能是因为昨天夜里遭遇的那些,才导致我做了这个奇怪的梦的。 按照以前的惯例,大年初一早上是不能睡懒觉的。 我奶总说,大年初一睡懒觉,接下来一年早上都起不来。 所以每年大年初一早上,五点多她就会过来叫我起床,往我嘴里塞一片桃片糕,寓意着步步高升。 吃完早饭之后,我们就会去香娘娘庙里上香,回来之后,还要在院子里烧香塔。 过年前后那一段时间,院子里的香塔几乎是不断的。 可我奶不在了的第一年,我就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懵懵的,浑身酸痛得不行。 我刚一动,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也跟着动了起来,不停地在里面踢踏着,像是在跟我打招呼。 直到我肚子饿得咕咕叫起来,我才意识到,这两个小家伙怕是早就饿了,才会这么踢我。 肚子大了,很沉,我侧身慢慢撑着坐起来,脑袋里一阵晕眩,好在兰婶刚好进来了,看我醒来,连忙去端饭菜过来,一边张罗着,一边叮嘱道:“蓁蓁你别起身了,咱今天就在床上吃,你昨天吐得太厉害了,需要休养。” 兰婶很周到,那会儿都十点多了,她给我做的饭菜有汤有水的,吃得我很满足,吃完了,她扶着我去洗手间洗漱,然后又扶着我回到床上。 一开始我是拒绝的,觉得自己只是怀个孕,还不至于要人这样照顾着,可脚一沾地,我整个人就开始晕眩,心里突突突地跳,差点就摔跟头。 所以我也就认命了,靠坐在床上,兰婶又给我拿来小点心、小零食,让我没事吃着零嘴刷刷手机。 这个家里里外外,现在都靠兰婶操持着,她很忙的,照顾好我之后,她就去厨房做午饭去了。 我打开手机才发现收到了很多条信息,有同学们的,有冯大志他们的,竟也还有蒋欣雅妈妈的信息,她只发了一句‘新年快乐’。 我不知道她是群发,还是单独给我发的,看着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我心里难受得很。 蒋欣雅的无妄之灾,是她父母一辈子的痛。 这一年,确切地说是大半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让我也迅速成长了起来,可直到今天,我却越来越迷茫了。 我奶临终前,最放不下的,除了我,就是鹿唯心和鹿家阴香堂了。 如今鹿唯心虽然成了魂魄,但用她的话来说,这也是变相地还她自由了,她对未来还是信心满满的。 鹿家阴香堂有柳璟琛一手操持着,我也不用担心,它迟早会成气候的。 如果没有发生昨晚的那些事情,我想,鹿唯心和鹿家阴香堂都会越来越好。 可是昨晚,鹿唯心看那个红盖头的眼神,让我难过。 上次,她跟我说过一些关于她的身世以及乔家的一些事情,但结束得太匆忙,还有很多事情她并没有说清楚,比如她父亲,我的小叔。 我只知道,我小叔现在应该还存在着。 之所以说存在着,而不是活着,是因为在乔家,很多人是想死死不了,想活不活成的。 我手上翻着手机,给大家回信息,发新年祝福,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事情。 鹿唯心是什么时候出来,坐在我对面的,我根本不知道。 等我放下手机抬头的时候,就看到她趴在兰婶给我搬到床上来的小桌子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叫了她一声:“堂姐。” “啊,蓁蓁啊。”鹿唯心魂不守舍地叫了一声,这才坐直了身子,看着我说道,“你忙你的,别管我,我坐一会儿就好。” 我知道她有心事,试探着问道:“堂姐,你在想什么?是在想昨天晚上的事情吗?” 鹿唯心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昨夜出现的那个女人,是我母亲,但是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忽然出现,不是什么好事。 我心里明白她昨夜忽然到来,是想摄我的魂,这些我其实都见怪不怪了,只是再看到她,我就控制不住地想我爸。” 我没有出声打扰鹿唯心,她停顿的时候,我就静静地等待着。 等她想好了,想说了,再继续说给我听。 如果她不想说的话,我也不打算追问。 鹿唯心就那样低着头,绞着手指头,坐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把功德伞是我爸为了替我续命,从一个高僧手里求来的,那个高僧云游四方,我爸能遇到他也算有缘,可换回那把功德伞的代价……” 功德伞不是凡品,柳璟琛曾经说过,它算得上是一品灵器。 这样的灵物,有些人终其一生都见不到一眼,更何况是拥有它。 所以,当年我小叔为了得到这把功德伞救女儿,必定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的。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代价?” 鹿唯心的眼睛里流出两行血泪,又被她迅速抹掉了,她看向我的眼睛,艰难道:“蓁蓁你是知道的,我爸生来便是天生阴骨,用大家的话来说,就是天生邪骨,这一点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是不祥的,可对于乔家来说,却是上好的载体。 我爸被乔家控制那么多年,能够一手将我养大,其实依靠的,就是这天生邪骨,可那老道跟我爸要的,也是它。” 我听得直皱眉。 按道理来说,能手握功德伞的老道,必定是正道高人。 可这样一位高人,却又为什么要我小叔的邪骨呢? 我小叔的邪蛊被生生剥离之后,先不论对他的身体伤害有多大,就是没了这邪骨,他在乔家的地位也会变得很尴尬吧? “我爸做这些的事情,都是秘密进行的,谁也没有说。”鹿唯心继续说道,“他隐瞒了整整三年,身体每况愈下,终究是被乔家人发现了端倪,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第183章 阵痛 对于乔家人来说,我小叔存在的价值就是他一身的邪骨,可他的邪骨被剥离掉了,他便也没有了价值。 乔家人是否还会留他活口,都是个未知数。 即使他还活着,这些年也不知道被乔家人折磨成什么样子了,总之他的下场不会太好。 “我很想念他。”鹿唯心失神道,“他陪在我身边的那些年,是我这半生最幸福的时光,他让我感受到了最深厚的父爱。” 我看着鹿唯心,她脆弱的像是一碰就会碎掉一般,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只能就这样默默地陪伴着。 好在鹿唯心经历了那么多,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冲我笑了笑:“你看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你现在最操不的心了。” “我想听。”我赶忙说道,“不仅是关于小叔的,我还想了解一点关于你母亲的事情,比如她每次出现,为什么都会有一顶红轿子?还有她为什么一直穿着大红嫁衣,盖着红盖头?” 按照鹿唯心之前跟我说的,她母亲当年是难产走的,按道理来说,她死后出现的场景,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是她心底里的执念。”鹿唯心说道,“其实她这一生,过得也相当凄惨。” 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端坐着身子,认真听鹿唯心说下去。 “我母亲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她因为特殊的体质,从小就被乔家人掌控、奴役着,她在被嫁给我父亲之前,已经被嫁过好几次了。 据我所知,她每一次出嫁,都是用那顶轿子抬到男方那里的,没有结婚仪式,没有亲朋好友的嘱咐,有的只是利用、践踏,所以当她难产死掉之后,执念却停留在了出嫁这一刻。” 我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我小叔从小也是在乔家长大的,我以为他们俩是被配对抚养长大的,他们从一开始便被锁死在了一起。 谁能想到,乔家竟能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我母亲不爱我,我对她的感情也远不及我父亲,但毕竟她是我最亲的人之一啊,所以看到她,我还是会情绪失控,昨天差点酿成大错。” “母女连心,谁也没办法冷漠地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不过你及时清醒过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这是真心话,昨天要不是鹿唯心自己退回到功德伞里去,那顶红轿子不会撤的那么快。 鹿唯心又说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还会来,蓁蓁,不必对她心慈手软,她是煞,早已经不是我母亲了。” 我点点头,说道:“放心,我们也不会让她把你带走的,你安心留在功德伞里修炼,有朝一日,我们一定要跟乔家清算一切的。” 鹿唯心用力点点头,然后就要回功德伞里去了。 她昨天也吸纳了不少蓬莱香和功德香,正是闭关修炼的好时机,她越来越好,对于我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房间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我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蛇骨手串上的印章,将鹿唯心说的话重新复盘。 年三十打过一场,接下来的日子,反倒过得安定了许多。 我心里一直记挂着赵谦请求我的事情,他让我有机会就去劝劝胡云玺,可我的肚子越来越重,我暂时根本去不了阴阳交界处。 我有意无意地跟柳璟琛暗示过,但他对胡云玺的芥蒂很深,一直装作听不懂我的暗示,每次都岔开话题撇了过去。 正月十五元宵节,我的孕程已经满30周了,肚子圆滚滚的,大到我都看不到自己的脚尖,耻骨更是又酸又痛,就连兰婶包元宵,我都懒得动手帮一下。 要是放在往年,我是最喜欢做这些小事情的。 一天热热闹闹地过去,傍晚,村民们便要到村后的小溪那边放河灯了。 这是每年元宵节都要做的事情,放河灯之前,大家还会在河边燃香,河灯里面写着对新的一年的祈愿,希望香娘娘保佑大家愿望实现。 而我今年实在是没有精力去放河灯了,从午后开始,我的肚子就开始一抽一抽的酸痛,弄得我很不舒服,白婆婆给我把完脉,就紧张兮兮地交代兰婶去做接生的准备工作了。 我惊道:“才……才30周就要生了吗?婆婆,你是不是摸错了?” 这是我第一次质疑白婆婆的医术,白婆婆脸色凝重道:“蓁蓁,我不会摸错的,你的确要生了,快则今晚,慢则三天,听我的,躺到床上去休息,蓄精养锐,等待迎接两个孩子的到来。” 柳书禾听到这个消息,转身就去找柳璟琛去了,没一会儿,柳璟琛就赶回来了。 他坐在床边,大手握着我的手,一边询问白婆婆具体情况,白婆婆一一对他汇报。 然后外面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柳璟琛一直陪着我,而我整个人都不在状态,说实话,第一次生孩子,我有些怕。 柳璟琛一直说话安抚我,可他越说我越紧张。 后来还是柳书禾拿来一盏河灯,还有纸和笔,对我说道:“蓁蓁,你写个愿望吧,一会儿我去小溪边把河灯放了,香娘娘会保佑你和小家伙们平安无数的。” 以前,柳书禾根本不信仰香娘娘,对她来说,信她三哥,要比信什么香娘娘来得更靠谱些。 但是今天她为了哄我安心,竟也要放河灯求香娘娘保护我了。 那会儿,我已经开始阵痛了,一阵痛起来,那个酸爽,哭天抢地的,一阵又过去了,跟正常人一般。 我趁着阵痛过去的空档儿,写下了‘香娘娘保佑’几个字,将纸条卷起来,塞到河灯里面。 柳书禾带着河灯离开了,新一阵阵痛到来,我抓着柳璟琛的手,痛得想咬人。 就这样折腾了两三个小时,已经是晚上快九点了,我的宫口都还没开,柳书禾进来叫柳璟琛出去:“三哥,蓁蓁这边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孩子们发动了,我哥那边也做好了部署,叫你过去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增补的地方。” 我赶紧推柳璟琛:“你快去,好好守住沉水村,我们娘仨的命都掌握在你手里了……” 第184章 你怎么来了? 我的孕程短,预产期到底在哪一天,连我们自己都不确定,所以孩子们突然发动,消息外传出去的可能性很小。 但人多口杂,我们又一直被人盯着,该来的人还是回来。 这个世上,能掐会算的大有人在,甚至根据天象的异动,都能发觉我这边不对劲。 我从不怀疑别人的能力,像我这种普通人,在他们面前,完全是没有隐私而言的。 柳璟琛当然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叮嘱白婆婆她们一定要盯紧我,一有动静,立刻告诉他。 然后他又低头来吻了吻我的额头,保证道:“蓁蓁,我去去就来,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娘仨的,相信我。” 我直点头,然后催他走。 柳璟琛和柳书禾一起离开了,家里就只剩下了我和白婆婆、兰婶,又过了半小时,琴姐竟也赶来了。 她一边帮我擦汗,一边数落着:“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我要早知道,下午我就来了。” 琴姐也是过来人,她自己生养过,童家小辈儿里面,不少都是她亲手带大的,是个很能干的人,我在童家的时候,大多时候都是她在照顾我。 刚过完年不久,外面还冷丝丝的,我房间里开了小太阳,再加上一阵一阵的阵痛,我浑身都是汗,难受得很。 我越来越没有耐心,过一会儿就问白婆婆,今夜到底能不能生,我都快虚脱了。 白婆婆摸来摸去,还是不能确定:“蓁蓁,你这脉象忽强忽弱的,根本摸不准,生孩子都是这样的,再忍忍好吗?” 我知道自己的确有些矫情了,可我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啊,还是双胞胎,我也很无助啊。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了滚滚的雷声。 琴姐疑惑道:“刚才我来的一路上,明月高悬的,怎么忽然打雷了?” 兰婶出去看了一眼,回来的时候,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天上都是黑的,根本看不到一丝月光了,雷声由远及近,像是冲着咱们这边来的。” 我听得也直皱眉:“兰婶你说得跟谁要渡天劫似的。” 兰婶嗯了一声,说道:“我感觉也很像。” 琴姐骂骂咧咧道:“哪个不长眼的今夜要渡天劫啊,没看到我们蓁蓁要生孩子吗?!” 我被她弄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琴姐你可真逗,生孩子天天有,能修炼成精渡天劫的,倒是不容易,就算要怪,也怪不到人家头上去啊。” 琴姐伸出手指点我的脑门儿,嗔怪道:“我看这阵痛还是不够疼,否则你哪还有精神来开我的玩笑。” 不得不说,被她这么一闹,我倒感觉好受了一点。 我一说好受点了,兰婶就给我端吃的,让我趁空儿就多吃点,储存体力。 我也很听话,一边端着碗吃,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那闷雷声的确是越来越近了,听那动静,竟不比柳璟琛渡百岁劫来得弱,我心里直犯嘀咕,这天雷不会真的是冲着我肚子里的孩子来的吧? 如果是,到底是冲着哪一个来的呢? 十点钟,柳璟琛忍不住还是跑回来看了我一眼,对我说整个沉水村都被围成了铁桶,他保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我笑着说他夸张,又说到现在宫口都还没开,说不定今夜根本就不会生。 正说着,我猛地闭了嘴,瞪大了眼睛,一动不敢动。 柳璟琛紧张道:“怎么了?蓁蓁,是不是吃噎住了?” 他说着就来拍我的背,我直摇头:“不……不是噎着了,我……我羊水好像破了。” 一听我这话,白婆婆、兰婶和琴姐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地来检查我的身体,柳璟琛被撵到门口站着去了,只得伸长了脖子往我这边看。 羊水的确破了,并且宫口说开就开,速度也特别快。 十点半,孩子们真的发动了,痛得我直叫唤。 白婆婆不让我叫,教我怎样呼气吸气,配合她,琴姐也在一旁打气,而兰婶一会儿去看看厨房,那儿烧着热水,熬着参汤,一会儿又到房里来看我。 就这样又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外面忽然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狂风吼吼的,树枝拍打着窗户,阴森恐怖极了。 柳璟琛也察觉到似乎哪里不对劲,又跑出去查看情况,白婆婆吩咐道:“兰婶,之前我交代你的,去做。” 兰婶应声,拿出几根白蜡,分别在我房间周围点燃,又叮叮咚咚地将铃铛、黄符纸什么的,安置到事先确定的位置去。 我知道她这是在布阵,却不知道是什么阵法。 驱邪的,还是保胎的? 我不知道,也没有精神去问,明明宫口开了,羊水也破了,不管我怎么使劲儿,就是生不出来。 “让开!让我进去!” 我似乎痛得都出现幻觉了,要不怎么好像听到了唐言蹊的声音呢? 但随即,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皮衣的女孩子冲了进来,我扭头看了一眼,不是唐言蹊又是谁? 我张嘴想叫她,她冲过来,说道:“别说话,我知道你难受,佛骨胎可不是那么好出生的,外面的天雷你们没听到吗?” 琴姐之前跟唐言蹊打过交道,都认识,她问道:“唐小姐你怎么忽然来了?” 京都离江城那么远,前几天我们手机上聊天,她都没提要过来的事情,这会儿忽然出现,倒是出乎我意料。 唐言蹊解释道:“是我爷爷掐算到蓁蓁要生了,派我赶过来的。” 她嘴上说着,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拔开盖子,她就将小瓷瓶的口对准我嘴唇,将里面的东西往我嘴里倒。 我以为是什么补药,却没想到那东西根本不是实体,从小瓷瓶里倒出来,滑进我嘴里,我只感觉一股凉气从我喉咙里钻进去,顿时四肢百骸都舒展了开来。 唐言蹊动作太快,琴姐想拦都没来得及,她扒拉着唐言蹊质问道:“唐小姐,你刚才给蓁蓁吃了什么?” “放心吧,我又不会害她。”唐言蹊说道,“那是我爷爷出生时,留下来的脐带精气,有助于蓁蓁生产佛骨胎,一般人求还求不来呢……” 第185章 我们唐家护定了 我肚子里的两个孩子的命格,一个极阳,一个极阴,他们注定是相生相克的,在娘胎里就开始纠缠不清了。 我疼了这么久,羊水破了,宫口也开了,我能感觉到小腹坠坠的,其中一个孩子明明已经拼命往外来了,可很快又被拽了回去。 那种感觉很不好。 我是有一点医学常识的,这种情况下,如果长时间生不出来的话,孩子们很可能会缺氧,如果是在医院里,估计是要剖腹产的。 但我这段时间想得很明白了,我这两个孩子,恐怕生辰八字早就定下了,贸然剖腹产,不到时辰大概率也生不出来,还会危及我们娘仨的性命。 这也是为什么我最终决定在家里生产的原因之一。 好在吃了鹿唯心给我的东西之后,我浑身都仿佛有了力气,小腹之中也暖洋洋的,白婆婆看我状态好转,立刻让我配合她用力。 唐言蹊在一旁继续说道:“我爷爷说蓁蓁你帮了他一个大忙,作为回报,我这次是带了人过来的,他们现在已经进入沉水村,开始布阵了。” 我诧异地看向唐言蹊。 之前我们通电话的时候,我并没有跟她提及天骨碎片反噬我的事情,我觉得唐传风也是为了自保,才破天骨碎片封印的,给谁破不是破呢?反正我肯定是要收鞭刑的。 再者,唐传风没有答应跟斗篷男合作,这就是帮了我天大的忙了,我没那么不讲道理。 可现在看来,唐传风作为京都风水第一世家的掌门人,的确有气度,敢作敢当,有领导人的风范。 明明他可以当做不知情,或者干脆就不理我,毕竟在他面前,我算个什么东西啊。 可是他不仅承认了这一点,承了我的情,甚至还毫不吝啬地出手相帮,这让我大为感动。 毕竟他这一出手,就是跟我这一边形成了联盟,与斗篷男、柳洛渊,甚至整个长白山蛇族都成了敌人,能做出这个决定是很不容易的。 唐传风果然杀伐果断! 我一边用力,一边听唐言蹊说着:“我爷爷说,当年他出世的时候,引来了九道天雷,要不是唐家全力以赴以阵法相抵,他根本活不下来,他出生的时候,留下了脐带精气,不仅可以帮蓁蓁你提升体力,同样也可以让你肚子里的那个佛骨胎更加强健,后来他又研究出来了更加厉害的阵法,选了一大批布阵人员,如今也派上了用场,蓁蓁,你只管用力,只管生,这个佛骨胎,我们唐家保定了!” 我疼得都快哭了,还是用力的点头,不得不说,唐言蹊的话给了我很大的鼓舞,我现在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噼啪! 第一道惊雷砸下来的时候,整个地面都跟着震动了起来,我耳朵里面嗡嗡作响。 房门被一脚踢开,柳璟琛一下子冲了进来,想要过来保护我,被唐言蹊一把推开:“柳三爷你可别来添乱了,你跟我一样,根本不懂接生,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你去外面守着吧。” 依柳璟琛的脾气,这会儿根本不会理唐言蹊的,但唐言蹊这次带来的人手的确起了作用,他也不好发火,只说道:“你带来的人布阵挡住了第一道天雷,很稳,谢谢,但我得守着蓁蓁,她会怕。” “蓁蓁,用力,已经看到头顶了!” 白婆婆一声吼,两个人立刻闭嘴,都紧张兮兮地盯着我。 我咬紧牙关,配合用力。 耳边再次响起雷声,一道,两道,三道…… 整个沉水村都在晃动之中,跟山崩地裂了一般,我当时脑子已经晕乎乎的了,耳边唐言蹊的声音却格外清晰,穿透一切在我脑海里回荡着:“一……二……三……十……” 数到第十声的时候,唐言蹊的声音都在颤抖,我只听她喃喃着:“第十道天雷了,我爷爷当年出生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九道,鹿家阴香堂的传承者,果然不同凡响,这怕不仅仅是佛骨胎那么简单吧。” 她刚说完,又是一道天雷打下来,闪电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 “十一……” “十二……” 轰! “竟有十二道天雷,天哪,房子怎么塌了一角……” “哇……哇……” 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的时候,房间里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不,应该说是整个沉水村都乱了。 我家的房子塌了一角,村子里好几棵大树都被劈糊了,就连村后有几家的祖坟都被劈成了坑,沿着山脉边的那条小溪,裂开了好大好深一道口子,溪水从山间汩汩冲下来,汇聚成了一条小河…… 唐言蹊带来的几十个术士,被唐传风培养了几十载,在这一夜损伤惨重,一大半都被天雷反噬,没有三年五载,怕是养不回来的。 这个人情我是欠大了。 如果今夜没有唐家人的帮忙,根本不用想,我这一胎是没办法平安生下来的,并且整个沉水村都得跟着遭殃。 白婆婆双手抱着那个哭声震天动地的小家伙,惊叹道:“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啊,眉心之间还有一颗红痣呢,是个男孩,蓁蓁,你贴贴他的小脸。” 白婆婆将孩子抱过来,将他的小脸贴向我的脸颊,我那会儿满脸都是汗水,头发不知道湿了几遍,眼前都是模糊的。 那小家伙一靠过来,我们肌肤相贴的那一刻,他立刻就不哭了,白婆婆笑着说道:“宝宝真乖,他对你有感应呢。” 我虚弱地笑了一下,白婆婆就把孩子抱开了。 柳璟琛伸手想抱,被唐言蹊一下子顶开了:“让我先抱,这小子的小命,有一半是我救回来的呢,我最有资格抱他了。” 话糙理不糙,柳璟琛默默地缩回了手,眼巴巴地看着唐言蹊抱炸弹似的接过孩子,搂在怀里,装模作样地颠了颠。 白婆婆也不敢真把孩子交给她,让她抱了一下就又抱了回来。 柳璟琛再次伸手想去抱孩子,柳书禾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我听到孩子哭声了,小家伙是不是出生了,给我抱抱!” 柳璟琛再次被顶开了,柳书禾两眼放光地盯着白婆婆怀里的孩子,夹起嗓子嗲声嗲气道:“宝宝,姑姑终于见到你了,姑姑抱,姑姑最爱你了……” 第186章 把我儿子给我! 相较于唐言蹊,柳书禾抱孩子挺稳当的,大概是因为之前在秦岭的时候,有过抱小孩子的经验。 她抱着孩子,简直爱不释手,宝宝长得真好看,宝宝哭声真响亮,宝宝眉心间的美人痣独一无二……那捏着嗓子夹起来的彩虹屁,一个接着一个,层出不穷。 柳书禾大大咧咧的性子我是最清楚的,我从未想过她还有这么……让人惊恐的一面。 “好了好了,外面没事了吗?把我儿子给我!” 柳璟琛终于忍无可忍,伸手从柳书禾怀里强行把孩子抱了过来。 他抱得动作很干脆,可等那软绵绵的小身子抱到手里之后,他整个人都僵硬了一般,一动不敢动。 那小子也着实不给他面子,一到他手里就哇哇大哭起来,手脚并用地乱划拉,弄得柳璟琛手足无措。 唐言蹊和柳书禾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肆无忌惮地嘲笑这个新手爸爸,柳璟琛脸都黑了。 兰婶过来将孩子抱走,说道:“天气怪冷的,小家伙还没穿衣服,别冻着了。” 兰婶手脚麻利地给小家伙洗澡,用干毛巾帮他擦头发,又给他穿上小衣服,裹上小被子,然后用汤匙一点一点给给他喂奶粉。 小家伙喝了几口,又哼唧了几声,便睡着了。 说句实话,除了那十二道天雷,我根本没看出来这孩子有什么过人之处。 我出生的时候,至少还浑身散发着檀香味呢,他什么都没有。 我私心里想着,他如果不是佛骨胎更好,就做个普通孩子,平平安安长大,比什么都强。 这孩子是半夜十一点多生的,白婆婆将时辰记得很清楚。 生完这一个之后,我肚子里的另一个,反倒没什么动静了。 外面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等着收拾,柳璟琛他们只得先去忙了。 琴姐帮我清洗身子,换床单什么的,我只感觉身上一阵一阵发寒。 唐言蹊给我喝的那东西带来的能量,仿佛随着第一个孩子的出生,一下子被掏空了。 琴姐也感觉到了,她紧张道:“蓁蓁你手脚怎么这么冰凉?是不是很冷啊?” 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体感并不觉得冷,但身体里透着一股寒气,特别是小腹之中,像里面装着一坨冰似的。” 琴姐赶忙帮我加被子,白婆婆给我把脉,摸来摸去却摸不到我的脉搏了,她也紧张了起来:“蓁蓁,你认得我是谁不?” 这句话一问出来,琴姐和兰婶两人脸色顿时惨白。 我点点头说道:“认识……你是白婆婆。” 我说话的时候,嘴唇在无意识的颤抖,声音也是发颤的。 “去端参汤来。”白婆婆一脸凝重,说完又改变了主意,“去把团子直接带过来吧。” 兰婶立刻冲出去了,没一会儿,她就领着团子,端着参汤进来了。 团子这段时间一直在闭关休养,毕竟前段时间他消耗太多了,要不是我忽然要生产,他还没打算出关呢。 他可是个小人精,一进来就爬到床上来,坐在我旁边,将胖嘟嘟的小手塞进我嘴里:“蓁蓁,你用力咬我的手指,出了血效果最好。” 我哪里舍得咬他啊。 团子抽回手指,一口咬破,泛黄的汁液流出来,滴进我嘴里。 百年人参精的汁液,那可是精华,带着修为的,可滴进我嘴里,就像是一颗石子落进了无尽深渊,连个响儿都没有。 白婆婆赶紧叫停了团子,叹了口气,说道:“佛骨胎出世,再也没人牵制剩下的那个极阴之体,接下来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兰婶毕竟是修炼者,承受能力好些,琴姐就不一样了,刚见识了十二道天雷的厉害,还没完全缓过来,听白婆婆这么一说,顿时慌了:“难道比刚才那十二道天雷更厉害吗?” “不好说。”白婆婆说道,“十二道天雷固然厉害,但有唐家掌权者的帮助,几十位高阶术士做阵施法,生生地帮佛骨胎挡过了这一劫,对我们的影响不算太大,但接下来的极阴之体,可就没人帮我们了。” “有,有的。”我听着白婆婆的这些话,心里也是骇然,但我又想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便急忙说道,“年三十那天夜里,有位来自幽冥之界的人,预定了我肚子里的一个孩子,他要的应该不是佛骨胎,而是极阴之体。” 被那人打上印记的孩子要出生,他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吧? 我现在就只能寄希望于那人了。 “极阴之体的确是被人打上印记了。”鹿唯心出现,脸色也很不好,“但是即便极阴之体能平安出生,蓁蓁你……” 女人生孩子本来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而我要比一般人更凶险,更何况,我魂魄本来就不全。 按照之前我偷听到的柳璟琛和胡云玺的对话,鹿湘的魂魄本该魂飞魄散的,根本不入轮回,也就是说,如果我生孩子发生危险,魂魄游离出去了,也是不入轮回,很可能就那样魂飞魄散了。 我不想死,但因为从一开始,我就被迫接受了怀佛骨胎的结局,所以现在两个孩子都有可能平安出世,我反倒觉得是赚了。 我在这个世上的亲人太少太少了,我奶死了,鹿唯心成了魂魄,小叔生死不明,如今,只有这两个孩子的身体里是跟我流着同样的血了。 他们是我的至亲至爱,他们平安,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或许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不是吗? 如果没有鹿湘破碎的魂魄,没有胡云玺家族的幽冥灯,没有黄泉路上的那几千盏长明灯,也就没有鹿蓁蓁,不是吗? 说到底,我还是应该感谢胡云玺的。 就算他想强行将我的魂魄收回,唤醒本来的那个鹿湘,那也是他努力所得,是他应得的。 这样想着,我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转而交代鹿唯心:“堂姐,如果我这一关闯不过去,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你帮我好好护着他们长大,好吗?” 鹿唯心直摇头:“我就一魂魄,我哪有能力帮你照顾两个孩子,你的孩子你自己照顾……” 第187章 这怎么可能啊! 鹿唯心越说越慌张,仿佛害怕我下一刻就咽了气似的。 我状态也的确很不好,肚子里猛地一阵抽痛,我就感觉有汩汩的血流出来,我无助地看向白婆婆,虚弱道:“婆婆,我好像又要生了。” 白婆婆看了一眼时间,有些难以启齿道:“蓁蓁,那个……我知道这有点不现实,但是你能不能稍微忍一下,马上午夜十二点了,这孩子如果生在这个时辰……” 生孩子哪有想生就生,想不生还能憋着的? 白婆婆接生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可是她还是对我说了这样的话,可见这个时辰对极阴之体来说,真的不好。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又刮起了风,因为房子被震塌了一角,又是正月里,夜里挺冷的,风一起,我们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下一刻,那股风寒竟消失了,鹿唯心说道:“结界?” 柳璟琛的声音传了进来:“白婆婆,一切顺其自然就好,越往后拖,对蓁蓁越不利,蓁蓁,生吧!” 柳璟琛去而复返,以自身修为在房子周围做了结界,护住了我们这一片,为第二个孩子的出生提供稳定的环境。 鲜血不停地流失,我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我闭了闭眼睛,想稳一稳心神,再睁眼的时候,我就看到塌掉的那一角房顶上,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家伙。 那一片瓦片都塌光了,他整个身体就像是悬空一般地趴在那儿。 估计是柳璟琛做的结界挡住了他,否则,他随时都能扑下来将我撕碎。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那一角又趴了几个家伙,每一个都很不正常。 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这种东西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这间房子,伺机而动。 生老大的时候,十二道天雷接连打下来,这些脏东西被吓得东躲西藏,就算没有阵法,他们也不敢随便接近,所以相对反而更安全一点。 可是生老二的时候,没有天雷了,老二又是极阴之体,他们哈喇子估计都要滴到我脸上来了。 我张嘴想喊,但又怕我一叫,反而害得白婆婆她们手忙脚乱的,左右有柳璟琛在外面守着,他们暂时还攻不进来。 已经生过一个了,我有了经验,什么时候用力,该怎样用力,我都做得很好。 那股孩子脱离身体的虚空感传来的时候,我没有听到哭声,反而是听到兰婶小声对白婆婆说了一句:“刚好零点出生,一秒不多,一秒不少,这孩子注定是生在这个时辰的。” 白婆婆叹了口气,倒提起孩子,一只手握着孩子的两只小脚,一只手用力拍向脚掌心。 啪啪啪的,听得人心惊。 可是那孩子就是没个声响,一声都不哭。 我张了张嘴,想让白婆婆把孩子抱过来,贴着我,或许我的心跳声能唤醒小家伙。 可是我根本发不出声音来,眼前一阵一阵发黑的间隔越来越短,耳边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在叫我的名字,还有铜铃声不停地响着,各种咒语念着…… 我烦躁地甩头,想要将那些声音赶走,那些声音却越来越大,到了后来,像是在我耳边吼叫一般。 “鹿蓁蓁!鹿蓁蓁!” “魂兮……归兮……” “铃……铃……” …… 我感觉身体一直往下坠,周围一片黑暗,到处都是声音,各种力量将我往四面八方拉扯。 他们疯抢着我,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鹿栀……鹿栀……” 我手腕上的蛇骨手串猛地箍紧,接口处的印章冰寒刺骨,刺激着我的神经,周围那些杂乱的声音以及无形的力量迅速退去,最后就只剩下一道温和却坚毅的女人的嗓音。 “鹿栀……” 眼前猛地一亮,到处都是一片刺白,我不适应地闭了闭眼,等再睁眼的时候,我却发现眼前的景象似乎在哪儿见过。 我所处的整个空间到处都是雪,这环境……我这是在秦岭的极寒之地? 很早我就知道,我生产这日,魂魄很可能游离出去,按照以往的经验,一般是直接去了黄泉路。 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我的魂魄竟被勾来了秦岭极寒之地。 “鹿栀……” 那个女人又叫了我一声,随即却又改口道:“哦,是我忘了,这一世,你不一定还叫鹿栀了。” 我循着声音看去,就看到右前方盘腿坐着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她就坐在一片白雪中,浅笑着看着我。 她的身影很淡很淡,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把她带走似的。 而我惊愕地发现,她的长相与柳璟琛极其相似,相似度得有八成,这让我顿时怀疑起她的身份来了。 女人也在打量着我,温柔地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鹿蓁蓁。”我反问,“你呢?你是谁?” “果然姓鹿啊。”女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道,“你刚才是在生孩子?那你是嫁给了老大,还是老三?” 老大?老三? 我一头雾水,女人似乎也察觉出来我的疑惑,解释道:“我家老大叫柳君乾,现在应该生活在长白山蛇族,老三叫柳璟琛,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是生活在江城吧。”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她竟然是柳璟琛的母亲。 可她只提了老大、老三两个孩子,却闭口不提柳洛渊的存在,可见柳洛渊真是生来就不讨喜的。 还有一个问题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她唤我过来的时候,叫的名字是鹿栀,而不是鹿湘,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提到了转世,可我不是鹿湘的转世吗? 哦,甚至连转世都算不上。 我实在没忍住,问道:“那鹿栀又是谁?” “鹿栀啊,”女人说道,“她本是世人敬仰、供奉的香娘娘,因渡劫来到人间,投生在了鹿家,创造出了阴香,她身上承载着沉重的使命,为使命战死,你应该就是她的现世轮回。” 香……香娘娘? 我伸出手指指着自己,不敢置信道:“你说我是香娘娘渡劫转世成鹿栀,鹿栀战死后又转生成了我?” 这怎么可能啊! 第188章 游龙之姿 这比我当初得知自己是鹿湘转世更为震惊。 也更加觉得是胡扯。 可眼前这个女人是柳璟琛的母亲,她费那么大的劲儿把我带来这儿,显然不是为了跟我说童话故事的。 “鹿蓁蓁是吧?” “我的时间不多了,很多事情都不是一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我只能拣最重要的几件事情跟你说。” “蓁蓁,接下来你不要说话,我说的一切你都得牢牢记住,明白吗?”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 “这世间龙脉纵横交错,但主龙脉只有那么几条,长白山山脉连接着秦岭山脉的这一条龙脉尤为重要,为了维系关系,当年,我被迫嫁到了长白山。” “虽然是包办婚姻,但我与我的丈夫感情还算不错,我们的大儿子也顺利出生,我们为他取名为柳君乾,他是一个修炼天赋极佳的孩子,君乾这个名字也承载着我们对他的期望。” “君临天下,扭转乾坤,多大气的名字啊。” “可是自从他满五百岁之后,我总是会发现他身上有伤,在我再三追问与威逼之下,他才跟我说,是他父亲病了,需要以他的鲜血做药引,熬药治病。” 听到这儿,我的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斗篷男有病,并且是胎里带的,先天不足,这一点天下人皆知,可谁也不会想到,他竟会拿亲身儿子的精血去治病、续命。 “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勃然大怒,在长白山蛇族大闹了一场,然后才知道,原来我的丈夫竟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佛骨胎,他们竟向秦岭蛇族隐瞒了这一点!” “我抱着老大要回秦岭,看着老大身上一道道伤痕,新伤压着旧伤,我心痛不已,发誓再也不去长白山蛇族,可还没等我们走出长白山地界,老大就开始急速地喘息,翻白眼,那个杀千刀的竟在老大身上下了契,老大跟他的命运连接在了一起!” “我无法带着老大离开长白山,除非解除了这道契约,而就在那时候,我发现自己又怀孕了,我本想打掉那一胎,可转念一想,或许我适当地示弱,能换来老大的自由。” 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当初她打掉了这一胎,可也得丢弃柳君乾,那么,在以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她都将活在自责之中。 “我提出了这个条件,那边也果断答应了,我以为自己算无遗漏,可就在我临盆前一个月,我得到一个消息,说我丈夫很可能修炼成游龙之姿。” 我不解道:“什么叫游龙之姿?” “我们所在的这一条龙脉是一节一节连接而成的,每十万年,蛇族会出一条游龙,游龙出,龙脉连,灵气复苏,国泰民安。” 所以这十万年一出的游龙极其罕见又珍贵,可他偏偏有可能是这个先天不足的佛骨胎,长白山蛇族就算以前再不待见他,也得捧着、供着。 牺牲一个柳君乾又算得了什么呢?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就知道我这大儿子注定是带不走了,那时候,我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我不能让这一胎再绊住我的脚步,所以……我做了傻事,导致老二提前一个月降生。” 额……柳洛渊早产的原因竟在这儿。 “我第一眼看见老二,就像是看到了他的父亲,我深恶痛绝那张跟他父亲有七分相似的脸,所以,等到老三出生之后,我带走了老三,将老二也留下了。” 原来当年的事情是这样的跌宕起伏,怪不得就连柳璟琛说起自己的身世,都是模模糊糊的说不清楚。 “瑾琛长得很像我,并且修炼天赋比他大哥更强,秦岭蛇族没有人不喜欢他的。” “可随着他一天天长大,我也越来越担忧,我害怕他来抢瑾琛,害怕他将瑾琛变成第二个君乾。”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毕竟斗篷男很有可能修炼成游龙之姿,长白山蛇族为了这一点,是会选择接着牺牲柳璟琛的。 紧接着,女人问了我一个问题:“蓁蓁,你认识瑾琛吗?” “认识。”我没有任何隐瞒,“他是我一双儿女的父亲。” “哦,你跟了老三啊,挺好。” 她说着,冲我招招手,我走过去,她便伸手捋高我的袖子,当看到蛇骨手串的时候,她笑了:“是啊,当年我是把蛇骨手串和这枚印章一起交给了老三,不是它,我又怎么能把你召唤过来呢?” 然后,她松开我,抬眼看着我问道:“蓁蓁,跟着老三,是不是很辛苦?”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说,便没回答。 “你是不是有一种感觉,就是老三修炼天赋那么好,看起来也很强,可为什么总是觉得他差那么一丁点,无法护你周全?” 我回想这几个月来,我与柳璟琛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他从一开始的真身不稳,到后来频繁的闭关,再到后来成功渡完百岁劫,他的确没有强大到我们期待的程度,可这一切,我归结于是因为他被挖胆剥皮还没恢复好。 但听他母亲的语气,似乎另有隐情。 女人轻抚蛇骨手串,继续说道:“瑾琛大概是不记得他这节尾骨是怎么断的了,那时候他毕竟还小,我下手又快准狠,没让他痛太久。” “啊?”我不敢置信道,“你是说,他的这节尾骨是你亲手断掉的?” 女人点头:“老三修炼天赋太好了,小小年纪,无论你教他什么,都是一点就通,可他越是优秀,越是会被盯上,想要阻止或者延缓这一切,又对他伤害不太大,就只有断尾骨这一条了。” “断了尾骨,他的真身不全,无论怎么修炼都会有缺陷,这就导致他永远也无法达到他想要的高度。” 我细细地品咂着这句话的意思,忽然就想到,一百年前,就算鹿湘没被蒙蔽害了柳璟琛,柳璟琛本身就是渡不过那道劫,化不了蛟的? “蓁蓁,你不要怪老三护不住你们娘仨,追其原因,都怪我……” 我怎能怪她呢? 她是为了替柳璟琛保命啊! 要怪,也应该是怪斗篷男乃至长白山蛇族吧! 第189章 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柳璟琛活了这一千一百年,也真是够命运多舛的。 他无数次接近他想要的高度,却都在临门一脚的时候跌入万丈深渊,心性稍微弱一点的人,恐怕都要支撑不下去了。 谁能想到,他之所以会这样,都是从小,从他断尾的那一刻,不,是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的呢。 这样的柳璟琛,可真让人心疼呐。 柳母的身形越来越淡,她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焦急与期盼,她拉着我的手,语气殷切:“蓁蓁,你是香娘娘转世,你是那个唯一能守护与拯救这一整条龙脉的人,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帮帮瑾琛。”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我一肉体凡胎,虽然开了天骨,有一定的灵智,可没有什么修为,甚至因为魂魄不全而时常游离出体外,这一次能不能活还是个问题呢,我恐怕也让你失望了。” “不,不是那样的。”柳母急切道,“你生来佛骨天成,怎么会是肉体凡胎呢?是谁告诉你魂魄不全的?容易游离出体外的残魂,并不属于你,它戾气太重,沾染因果,你是为它所累罢了。” 轰!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难道我的转世,真的跟鹿湘无关? 柳母凑近我用力闻了闻,然后双手捏诀,周围忽然就腾起一片白雾,她仔细地观察着我,像是要透过我的魂魄看穿我的一切一般。 我被她看得很不自在,而在这个过程中,她的身形也在急剧地变淡再变淡,我很想让她停止,不要再消耗自己的修为了。 然后就听她说道:“幽冥灯?怪不得!” 她收了势,看着我问道:“你身上的这抹魂魄,周身怎么笼罩着一层幽冥灵火?怪不得它能依附于你这么多年。” 当年鹿湘魂飞魄散之后,是胡云玺用他家祖上传下来的幽冥灯强行凝聚起鹿湘的魂魄,才没有让她真的魂飞魄散。 我将这件事情说给柳母听,柳母听完,怒斥道:“幽冥灯什么时候是他们阴狐一族祖传之物了?那是鹿栀……也就是香娘娘的转世所有之物,是她多年行善积德换来的灵器!阴狐一族竟拿这样一件灵器去救一个本该魂飞魄散之徒,真是荒唐!” 这……这…… 柳母给我带来的各种信息,砸得我脑袋都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该信什么,不该信什么了。 “我的时间不多了,蓁蓁,我将这缕灵识封印在极寒之地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待你的到来,我有很多很多事情要跟你说,可是来不及了。” 柳母再次遗憾地对我说着,她依依不舍地拉着我的手,叮嘱道:“蓁蓁,如果你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或者不能百分之百信任我,我记得你们鹿家是有一种叫做述灵香的阴香的,点燃它,你就能看到你的前世种种,你的修为越高,看到的情景就越全,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看看。” “长白山连接着秦岭的这一条龙脉,几乎关系到我们整个蛇族的命运,一旦游龙苏醒,灾难接踵而至,到时候遭殃的不仅仅是蛇族,整条龙脉上的生灵都将毁于一旦。” “普天之下,能够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只有香娘娘一人,蓁蓁,只有你!”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柳母的话我字字句句都听得很清楚,但是进入我的大脑,我却无法接收运转一般,整个人都是木木的。 “游龙肆起,龙骨纵横,香娘背炷,龙口点灯,沧桑万物,绝地逢生……” “蓁蓁啊,你帮帮君乾,帮帮瑾琛,瑾琛的尾骨要接上,游龙不能出世,一旦成型,只有你能灭掉他,找乌金龙石,那是关键……” 柳母的身形淡到几乎看不见了,只有她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并且也越来越弱,最后慢慢消失了。 就在她消失的那一刻,半空中忽然出现一枚紫色的灵珠,它猛地往我眉心之间撞过来,我只觉得眉心之间猛地一烫,紧接着便没有意识了。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我竟躺在新建起的鹿家阴香堂里。 我猛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感觉周身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眼前似乎还蒙着一片阴影,看不清楚。 我闭了闭眼,脑海里不断地闪现柳母种种,她说她留下一抹灵智在极寒之地,就是为了等待我的出现。 那么,现在,她最后的一抹灵智也散了吧? 从此以后,她是真的彻底消失在了这个天地之间了。 可她最后除了给我留下那么多疑团以及重任以外,似乎还给我留下了别的什么。 眉心之间的灼烫让我明白,那是柳母留给我的。 至于是什么,我还不清楚,可能是她的功德?内丹? “蓁蓁?” 柳璟琛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再次用力睁开眼睛。 这一次,我的视线一点一点地清明起来,转头看去,就看到我的四周点着好多蜡烛,还有满是纸灰的铜盆,而在那一圈之外,柳璟琛跪在蒲团上,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他看起来很憔悴,一双竖瞳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布满了胡须,看着我的眼神里面除了惊喜,更多的是小心翼翼。 他又轻轻地叫了我一声:“蓁蓁?”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像是怕把我吓跑了似的。 我嗯了一声,张嘴想回应他,可是嗓子里像含了刀片一般火辣辣的疼,我只能抬起手来伸向他。 柳璟琛一把抓住了我抬起的手,跪着往前挪了两下,有泪珠从他眼角滑落,他还是那般的小心翼翼:“蓁蓁,你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对吗?” “你知不知到,你已经昏死过去有十天了,白婆婆、书翊,全都跟我说你的魂魄已经离体了,我不信,我知道你一定不会丢下我和孩子们的,我赌对了!” 孩子们…… 我猛地抓紧了手,用力清了清喉咙,好不容易才发出拉风箱似的声音,问道:“孩子们呢?” 我这一问,柳璟琛的脸色猛地一变,我心里咯噔一声,再次问道:“孩子们呢?我要见他们!” 第190章 因为你值得 我只知道我平安生下了老大,他是个男孩,也的确是个佛骨胎,眉心之间长着一颗红痣,可我连老二是否平安出生,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他们是我拼了命生下来的啊! 我要见他们,我要确定他们平安无事,立刻!马上! 柳璟琛的表情让我变得愈发得不安,我甚至挣扎着坐了起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柳璟琛,质问:“柳璟琛,我的孩子们呢!” “蓁蓁,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你别着急,我慢慢的告诉你。”柳璟琛生怕我情绪激动再撅过去,安抚道,“两个孩子目前都没有生命危险,一会儿我让人把老大抱过来给你看看,你别急。” “把老大抱过来?”我瞬间抓住了重点,“老二呢?” 柳璟琛知道瞒不过去了,只能解释道,“年三十那天夜里,幽冥灵兽提前契约了老二,你难产……晕过去之后,他又来了,带走了老二。” “什么!” 我一激动,眼前一黑,真的又撅了过去。 这一次我没有昏迷多久,我是被柳书翊用银针扎醒的,醒来的时候就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床边守着不少人。 我一睁开眼睛,一个软乎乎的小身子就被塞过来,放在我的臂弯里。 我转头看向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家伙,心一下子就软了,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白婆婆在一旁提醒道:“蓁蓁,不要激动,你刚醒来,身体承受不住,以后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别哭。” 我伸手拥住小家伙,呜咽了几声,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心情,小家伙毕竟才出生十来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并不明白大人世界里的悲喜。 琴姐过来把孩子抱走,白婆婆又给我把了脉,我看着床边站着的那些人,柳书禾、唐言蹊、兰婶……他们个个都眼睛红红的。 等白婆婆给我把完脉,大家立刻七嘴八舌地问我怎么样。 “很奇怪。”白婆婆说道,“十来天了,蓁蓁浑身冰凉,毫无气息,除了身体没有僵硬,其实跟……” 白婆婆顿了顿,那几个字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我知道,其实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但自从蓁蓁醒来之后,我就发现她跟原来不一样了,除了身体里面似乎多了不少修为,脉搏也变成了双重。” 众人皆很诧异,柳璟琛问道:“修为?双重脉搏?这是怎么回事?” 白婆婆给不了答案,只是说我现在生命无忧,只要好好调理,假以时日,我应该会恢复得比生产之前更好。 我刚醒来,一口水都没喝,再加上老二的事情,大家知道我没事,就都贴心地将空间留给我和柳璟琛。 等到大家都出去之后,柳璟琛坐到床边来,他也伸手探了探我的脉搏,很显然,白婆婆说的那些,他也探出来了。 兰婶送了清粥小菜进来,说我躺了这么多天刚醒,先吃点清淡的润润胃。 柳璟琛给我端了热水过来,让我就在床上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又端起碗来要喂我。 我说我有力气自己吃,他却不肯:“蓁蓁,让我喂你吧,直到现在,我都感觉这一切有些不真实。” 我想到昏迷的时候,柳母跟我说的那些话,心里其实很心疼柳璟琛,便由着他一勺一勺地喂我。 喝粥的时候,我默默想了很多事情,我在犹豫要不要把柳母召唤我的事情告诉柳璟琛。 柳母很早就去世了,柳璟琛早已经接受了这一点,可现在我再告诉他,柳母彻底消失在了这个天地间,他会不会很难过? 那无疑是将他已经愈合的伤疤再生生地揭开,让他流血,让他痛! 可这一天迟早还是会来的,不是吗? 毕竟柳母告诉我的事情,远不止柳璟琛的那截尾骨,那些事情,我们迟早也会再面对上。 想到这一点,我便下定决心,对他说道:“柳璟琛,你不好奇为什么我身体里面忽然多了一些修为吗?” 柳璟琛一愣,疑惑地看着我,问道:“你知道?” 我点点头,语出惊人:“那是你母亲留给我的。” 叮…… 柳璟琛手中的勺子滑落,掉在碗里,发出脆响,他哆嗦着嘴唇,不敢置信道:“我母亲?” 我便把柳母将一抹灵智存于极寒之地,又通过蛇骨手串上的印章召唤我的事情,全都说给柳璟琛听。 柳璟琛一双竖瞳不停地缩紧,手捏着碗边,几乎要将碗给捏碎了。 我赶紧将碗从他手里夺过来,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伸手去抱他:“柳璟琛,她真的很爱很爱你,因为你值得。” 柳璟琛就那样被我抱着,良久良久之后,他才沙哑着声音说道:“她也一定很喜欢你这个小儿媳妇,所以才会将她封存的最后的功德与修为,一起都送给了你。” 功德和修为? 我明白,这些肯定不是柳母的全部,但她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最终又封存了多少,都是她拼尽全力留下的。 而她把这一切都给了我,我心里真的很感激,也很感动。 柳璟琛松开我,两只手捧着我的脸颊,极其认真道:“她一定还跟你说了很多别的事情对不对?蓁蓁,那都是上一辈人的恩怨,跟你无关,我只要你活着,好好活着就好!” “柳璟琛,你知道吗,她告诉我,我不是鹿湘的转世。”这件事情,我是一定要先跟他说的,“鹿湘的魂魄之所以会寄生在我身上,是因为长明小店的那盏幽冥灯,而幽冥灯并不是胡家祖上传下来的,那是我鹿家之物!” 柳母最后说的那些话,虽然声音越来越弱,但我听得很清楚。 要想克制住游龙,我就得拿回幽冥灯,而鹿湘的魂魄也得从我身体里剥离出去。 我得回归真正的自我! “鹿家之物?”柳璟琛皱眉,“那为什么会在长明小店?胡云玺不知情吗?” 我摇头:“胡云玺是否知情,我不得而知,但我得拿回本属于我们鹿家的东西,不是我的,我也坚决不要!” 我的意思,柳璟琛懂。 他握着我的手坚定道:“好,蓁蓁,我帮你!” 第191章 一儿一女 经历了这一遭,很多事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我昏迷了十来天,我记得我生孩子那天是正月十五的夜里,如今正是月底。 我打算等到初一就去一趟阴阳交界处,好好跟胡云玺聊一聊,他不是一直想要回我身上属于鹿湘的魂魄吗? 那就拿幽冥灯来换。 至于游龙、龙脉等等,涉及面太广,也不是一两天就能理清头绪的,我打算先放一放,等我休养好了,并且将体内的柳母留下来的修为和功德全都消化了,再去弄别的事情。 想到孩子,我就问道:“柳璟琛,两个孩子你给他们取名了吗?老二是男是女?” “老二是个女孩,但……”柳璟琛有些艰难道,“但她的一截小尾巴没有完全被吸收,不过不长,穿上衣服就看不出来了。” 我怀着孕的时候,B超就显示其中一个孩子残存着一截小尾巴,那时候医生还安慰我说,等月份大了,大概率会自己吸收掉的。 可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蓁蓁,你别难过,女儿可能是随我,有一点小尾巴也许是正常的。”柳璟琛安慰着我,“老大是正月十五夜里生的,他小名就叫十五,老二是十六凌晨出生的,一出生就被抱走了,我还没想好为她取什么名字。” 带走我女儿的不是一般人,他应该会替她取名字吧?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她一眼,这辈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 就算我们现在给她取了名字,将来估计也用不上,就算现在不取,如果能趁她还小的时候,将她抢回来,再取也不迟。 所以我便说道:“女儿的名字就再等等吧,儿子的小名叫十五也挺好的,那大名呢?” 柳璟琛看着我很认真道:“大名没有取,当时你那种状态,我脑子里根本想不了别的事情,现在你回来了,你取吧。” “我取?”我半开玩笑道,“谁取跟谁姓啊,反正我跟你又没结婚,孩子也上不了你们蛇族的族谱。” 我没想到柳璟琛答得特别干脆:“好啊,两个孩子都跟你姓,我没有意见,毕竟他们是你拼了命才生下来的。” 额…… 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确定?” 柳璟琛好笑道:“当然确定,跟我姓有什么好?大概率还会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其实关于孩子姓氏这个问题,我也没有太大的执念,诚如柳璟琛所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做我们的孩子注定会很辛苦,我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在意那么多干什么? 于是我做决定道:“那就公平一点,老大跟你姓,你取名,女儿跟我姓,等她回来以后,如果没有名字,就由我来取。” 柳璟琛当然答应。 我昏迷的这些日子,柳璟琛的生活几乎是停摆状态的,到现在连胡子都没刮,整个人沧桑得像是老了十岁。 我催促着他去收拾一下自己:“刚才我们说话的时候,书禾都在门外转了两回了,收拾好自己,就去给他们开个会,拢拢人心。” 柳璟琛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点点头,又交代我多休息,晚一点他再回来陪我。 他走后,琴姐就过来了,絮絮叨叨地跟我说着这十来天发生的事情,一个劲儿地叮嘱我:“蓁蓁,你生产时受了那么大的罪,这都过去十来天了,月子也没好好做,你可得当心点,我和兰婶商量过了,打算从今天起,给你做三个月的月子。” “什么?!” 我简直惊呆了。 谁家好人做三个月的月子啊! 我只听说有30天月子,有42天月子的,从没听过还有三个月的! “不行啊琴姐,下个月初一,我还得去一趟阴阳交界处,没事的,我现在有功德和修为傍身,身体比以前可好多了,你们不用担心。” 琴姐嗔怪道:“年轻姑娘都会说这句话,总觉得自己身体是铁打的,等落下了病根,年纪大了这儿疼那儿也疼,后悔都来不及了!” 她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你那儿胀不胀?有奶水没有?” 轰! 我当时脑子里只感觉瞬间一片空白,脸上一直到脖子根都红了,发烫。 虽然我生了孩子,但哺乳这件事情,是我还没能很好接受的一件事情,而且……而且……我不胀。 可能是我这次从怀孕到生产,被折腾得太厉害了,身体超负荷了…… 看我不说话,琴姐竟上手来捏了捏,然后嫌弃道:“真是一丁点也没有,还说你身体好呢,蓁蓁,你听我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我和白婆婆、兰婶在,一定把你养回来。” 说完,她就出去了,说是要跟兰婶说一下,十五以后就喝奶粉了,我这个做妈的指望不上。 我简直欲哭无泪。 等周围都安静下来了,鹿唯心才从功德伞里出来,她坐在床边看着我,这一次再见,她的魂魄竟已经接近实体,看来这段时间她的修为精进了不少。 她什么话都没说,伸手就抱住了我。 让我惊讶的是,这一次她抱我,不仅抱住了,我甚至能摸到她身上凉凉的肤感。 “蓁蓁,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呜呜。” 我也伸手抱住她:“堂姐,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咱们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鹿唯心直点头:“嗯,肯定会越来越好,不过你这次醒来,似乎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你看……” 她说着,抬手往半空中一挥,功德伞就出现在了半空中。 功德伞是展开的,伞面之下全是转动着的金色符文,伞面周围晕出好大一片,也都金灿灿的。 这样的情景,要比当初鹿唯心将功德伞交给我的时候,更加炫目。 功德伞是靠功德支撑的,功德越高,这些金色的符文就越多,之前伞周围还会萦绕着黑气,现在也都没有了。 看来当初的黑气的确是跟我女儿的极阴体质有关,她出生,离开母体之后,那些黑气也被她带走了。 而功德伞中如此充盈的功德,应该归功于柳母吧…… 第192章 饭桶 柳母作为当年的秦岭柳仙堂一堂之主,身上的功德自不必说,我能得到她的传承,真是三生有幸。 而鹿唯心也间接的得到了好处,看她现在的状态就知道。 我跟鹿唯心之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又将柳母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当然,只说了功德的由来以及柳母的身份。 鹿唯心听完,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原来是秦岭柳仙堂上任堂主的功德?秦岭救了我两次!” 是啊,如果没有秦岭,当初鹿唯心中了魂蛊之后就回天乏术了,哪里还有今天? 我问她:“以你现在的修为,可以长时间待在外面了吗?” 如果能待在外面的话,即使穿着斗篷啊,打着伞啊之类的,也总比只能待在功德伞里好。 鹿唯心摇头:“修炼本就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不过我现在能待在外面的时间大大增长了,夜里也可以出来吞吐月之精华,蓁蓁,再给我一段时间,我帮你撑起鹿家清风堂!” 之前我就承诺过,等她情况稳定之后,就把鹿家阴香堂中的清风堂交给她的,看来鹿唯心接手清风堂指日可待了。 鹿唯心看过我,确定我没事了,就又回到功德伞中去继续修炼了。 我靠在床头,想了很多很多事情。 柳母刚见到我的时候,就跟我说,她有很多很多话想对我说,但时间来不及了,那么,她没有来得及跟我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呢? 她当初能将自己的一缕灵识封印在秦岭极寒之地,那么,就一定做了别的部署,以防她的灵识泯灭了,对不对? 那么,那些部署会在哪儿呢? 我想,大概率还是在秦岭极寒之地,在她的灵识被封印的地方吧? 看来,等过段时间,我还是要再去一趟秦岭的。 柳母还告诉我说,如果我想了解清楚自己的前世今生,可以点燃述灵香。 述灵香我知道,当初我奶出事之前,将剩下的几根鹿家阴香交给童栩言保管,后来童栩言又将它们还给我了,其中有一根就是述灵香。 我曾经想过,等我有足够的修为支撑,我就要点燃这根述灵香,看看我到底是不是鹿湘的转世,以及一百年前发生在鹿湘身上的种种。 可我一直没有多少修为,这事儿就被搁置下了,如今有柳母给的修为,等我再好好消化消化,应该是能点燃那根述灵香了。 我生孩子那天,家里的房子都被劈塌了一角,房间里的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损毁,现在还在不在。 我现在是住在鹿家阴香堂的偏方里面的,等以后鹿家阴香堂全面建成之后,我们大多也是住在这边,那边的老房子年久失修,又被雷劈成了那样,估计以后也住不了人了。 我在房间里藏了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是那块乌金龙石。 当初江枫出事,死后让我去博物馆,说他在那儿给我留了东西。 当时我从他工位的抽屉里收拾回来一堆材料,以及一块乌金龙石。 材料里记载,乌金龙石一共应该有四块,分属于鹿家阴香堂的四大护法,江枫之所以手握一块,就是因为他祖上有人是鹿家阴香堂的护法之一。 而柳母也提到了乌金龙石,还有她最后念叨的那句话:游龙肆起,龙骨纵横,香娘背炷,龙口点灯,沧桑万物,绝地逢生…… 游龙肆起,龙骨纵横,说的应该就是游龙成形之后,长白山连接着秦岭这一条龙脉就会散掉,四分五裂。 香娘背炷,龙口点灯,这句话从字面意思来看,很好理解,想要阻止游龙祸害藏身,就必须让香娘背着某种阴香,提着某种灯,在龙口处点燃。 至于是什么香,什么灯,哪里的那条龙口,这些都需要细细揣摩。 灯……指的是幽冥灯吗? 柳母灵识消散时,叮嘱最多的,就是一定要将幽冥灯拿回来,那可是幽冥之界奖励给香娘娘转世的鹿栀的。 龙口、乌金龙石、龙脉……这几者联系到一起,其实也能看出点门道来。 所谓龙口,应该就是这条龙脉的龙口处,而乌金龙石很可能是打开龙口的关键,那么,剩下的三块乌金龙石会在哪儿呢? 看来我得再把江枫留给我的那些材料拿出来好好翻翻,或许能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还有一个人……灰婆婆! 灰婆婆是江枫外婆的闺蜜,当初她一直都在帮着江枫,可是在江枫出事之后,她忽然就消失了。 她也直言不讳自己要逃命去了。 如果能找到灰婆婆,她一定能告诉我更多的信息,可惜,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这个缘分。 我休息了一会儿,又盘腿坐在床里面打坐入定。 我慢慢地运转身体里的真气,这一动,我果真发现自己身上满满的都是修为,这些修为化为内力,需要我去调动、使用,只有将它们化为己有,才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修为。 这一打坐,一直到了傍晚,琴姐过来给我送晚饭,我才睁开眼睛,那会儿,我竟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只觉得自己通体舒畅,前所未有的轻盈。 琴姐还要将饭菜端到床上来喂我,我赶紧拒绝:“琴姐,我要坐到桌子边去吃,再在床上窝着,我两条腿都要血栓了。” 琴姐赶紧呸呸呸,没好气道:“瞎说什么呢!” 但她到底将饭菜放在了桌子上,我下床坐过去,低头默默地吃着。 吃着吃着,我忽然就想起十五来了,这才警觉,我醒来之后,似乎都没听到他哭过,就跟家里没孩子似的。 虽然月子里的孩子大多都很乖,但这样乖得一点声响没有的,也实属少见,我便问道:“琴姐,十五呢?” “十五在睡觉呢。”琴姐说道,“十五这孩子说省心也的确省心,四个小时起来喝一遍奶粉,一顿要喝120毫升,少一滴都不肯松手,喝完了就睡,不到饭点儿,摇都摇不醒,一开始都把我们吓到了。” 我对小孩子的奶量没有什么概念,等我在手机上查到说,刚出生十来天的小宝宝,一顿给奶量在五十到六十毫升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生了个饭桶…… 第193章 稀罕 距离二月初一还有四五天时间,这次我们去阴阳交界处是带着目的的,所以我和柳璟琛有时间就在一起商量。 其他时间,我除了被琴姐按时投喂,外加打坐入定之外,一空下来,我就喜欢去十五那边待着。 十五的确是个既能吃又能睡的小家伙,一旦他睡着了,外面打炸雷他都听不到似的,但只要醒了,就会立刻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胡乱地挥舞着小手,向琴姐她们发出信号。 等他抱到奶瓶,咕叽咕叽地喝得陶醉的时候,我们就赶紧抓紧时间,给他洗小屁屁,换尿不湿,这小家伙还会醉奶,喝完了就眯着眼睛,那会儿只要逗他,他特别给面子,一逗就笑。 但也仅仅是一小会儿,逗着逗着他便睡着了。 简直跟睡神转世似的。 我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爱一个孩子,从我记事起,我奶就一直叮嘱我,不能谈恋爱,不能让男孩子近身,虽然我特别渴望亲情,但也做好了一辈子独身一人的心理准备。 哪曾想,不到一年时间,我竟有了自己的血亲骨肉! 我总是喜欢去摸十五肉嘟嘟的小手,捏他粉嫩嫩的脸颊,忍不住就低头去亲他的额头,怎么稀罕都不够。 可越是稀罕十五,我心里就越想我的女儿。 虽然知道她被带走,应该是被带去了幽冥之界,人家在她还没出世的时候,就预定了她,肯定不会害她的,可她那么小啊,我这个做妈的,怎能不担心、不心疼呢? 我之所以这么坚定地想去阴阳交界处,其实也存了一点私心,就是想着或许能在那儿遇到赵谦,赵谦是阴间使者,他或许能打探到我女儿的消息呢? 本来我是想着,这一趟去幽冥之界,我虽然只能带一个人随行,柳璟琛跟我去,唐言蹊肯定也一起去的,她手里也有通行令。 但她却说这一趟她去不了,京都那边来消息了,要召回借给我们的那些术士。 正月十五那一夜布阵,唐家到底损失了不少,肯定要召回术士们回去休养,我叮嘱唐言蹊回去之后,一定要代我好好谢谢她爷爷,等有机会,我会亲自登门拜访道谢的。 唐言蹊摆摆手:“我爷爷出手相帮,本来就是为了谢你,再者,这世间罕见的佛骨胎,我爷爷怎能不帮他,让他顺利降生?蓁蓁,你不要觉得欠了唐家人情,以后咱们俩家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过你必须带十五去京都看看我爷爷,我爷爷一定会很喜欢他的。” 我直点头:“这是当然,如果没有唐爷爷的未雨绸缪,十二道雷劫,别说十五了,恐怕我和他小妹也一个都逃不过。” “好了好了。”唐言蹊伸手抱了抱我,“我得走了,等忙完了家里的事情,我还会来找你的,你要好好坐月子,其他的事情交给你老公去办,咱要老公干什么的,还不是用来使唤的?你说对不对?” 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对对对,我好好使唤他。” 唐言蹊也跟着笑了笑,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有些落寞道:“蓁蓁,如果初一你们真的去阴阳交界处的话,回来给我发信息,说说他和那个女人相处的事情好吗?” 柳母的话让我对胡云玺这个人的态度转变很大,他的背景,他靠近我的用意等等,都值得以后我慢慢深究。 如果他真的算不上一个好人的话,我其实是不想让唐言蹊继续沉沦下去的,她值得更好的男人。 唐言蹊长吸一口气,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似的:“如果他真的一心只要那个女人,眼里容不得我半点,那我……那我就要及时止损了,女人嘛,结婚还是要找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男人,就像柳三爷对你一样。” 我一直都知道唐言蹊是个讲理的女孩子,却没想到她能自己想通,能舍得放下这段单相思的感情,不再深陷。 当然,是否真的能放下,还得另说。 我暂时还不能跟她说柳母告诉我的那些事情,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向她坦白的,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我送唐言蹊离开,看着他们的人上了车,缓缓驶出沉水村,我的心里忽然就空落落的。 人生得一知己太难得了,我与唐言蹊也算不打不相识,现如今,我却拿她当我最好的闺蜜了。 希望她一切都好。 作为唐家嫡长孙女,唐传风的掌上明珠,她也必定会越来越好!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初一了。 我们是掐着时间点赶到那条河边等船的。 相比于第一次我和柳书禾一起来,我这次心情平静了很多。 一是因为我对这个流程很熟悉了,二是因为柳璟琛在我身边,第三点,则是因为这几天我已经将柳母留给我的修为消化得差不多了,再者,我身上还带着功德伞,功德伞里还有鹿唯心呢。 总之我是一点都不怕。 今天的岸边异常平静,一直到那条船出现在水面上的时候,才有三个人陆续上了船,我和柳璟琛跟在后面,没有跟任何人交谈,上了船就坐在船尾。 其他三个人坐在船舱里,也没有交流,看起来各自都有心事。 等到船靠岸,那三个人就散开了,我和柳璟琛这趟来阴阳交界处,目标明确,我们直奔长明小店。 踏进长明小店,我们首先就看到了柜台后面站着的那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柜台后面还有另外几个店员,上次我来的时候,唐言蹊闹了一场,所以她们对我有点印象。 她们见过我,而柜台后面那个女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她们该惊讶的,应该早就惊讶过了,所以看到我的时候都很从容淡定。 我跟她们打过招呼之后,就看向那个女人。 让我诧异的是,以我现在的修为,以及我的灵识,是能辨别出,眼前这个女人并不是借尸还魂之类的。 她没有真身,但她的魂魄是实体的,看起来跟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能够达到这种境界,要么就是她的修为足够高了,要么就是借助了什么外力。 可她本就是一缕很小很小的残魂,又哪里来的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这个高的修为呢? 就在我打量着她的时候,她的视线却一直黏在柳璟琛的身上,她甚至还抬起手来冲柳璟琛招呼了一下,开口叫道:“琛哥……” 第194章 还请自重! 她叫柳璟琛琛哥…… 也就是说,她有意识,有记忆,她就是鹿湘。 可……怎么可能呢? 她只是一缕残魄啊,并且真身都已经被火化掉了! 胡云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柳璟琛被这一声‘琛哥’也叫蒙了,他竟下意识地拽了一下我的袖子,那双紧缩的竖瞳盯着我,像是在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没让她叫!” 我本来心里还有点酸酸的,看他这样子,竟有些想笑,一时玩心起,我撇开他的手,说道:“人家叫你呢,你倒是回应一声啊。” 柳璟琛看着我的眼神更加幽怨了。 女人又叫了一声:“琛哥,你是来找我的吗?” 柳璟琛别说回应了,眼睛就一直盯着我,要不扭头去正视人家,这时候,又有人进长明小店买东西,我们挡在那儿打扰别人做生意也不好。 我就推了柳璟琛一下,对女人说道:“我们找胡云玺胡老板,请问他现在在店里吗?” 女人摇头,店员说道:“狐仙爷去城隍庙当值了,这会儿还没回来,你们找他的话,可能得等等了。” 我就和柳璟琛商量着先去买别的东西,然后再回长明小店来找胡云玺,毕竟人家在当值,我们直接找去城隍庙也不大好。 柳璟琛拉着我的手便迫不及待地往外走,我们刚抬脚,柜台后面的女人便叫道:“琛哥,你要走吗?你不是来找我的吗?我等了你好多好多年啊,你要丢下我吗?”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跟了上来,柳璟琛忽然转身,对上女人字正腔圆道:“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是鹿湘,但我想对你说的是,当年我对你的执念,只是出于青春年少时的懵懂感情,我感激你的深情厚谊,但我现在已经有妻儿了,还请自重。” 柳璟琛说完,拉着我大步往外走,女人愣了一下,急急地追上来,就在她要跨过门槛的时候,忽然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挡了一下,整个身子往后弹去,要不是店员眼疾手快托了她一把,她肯定得后脑勺着地。 我转身诧异地看着她,她被扶起之后,不服输地再次朝我们这边追来,可还是跟刚才一样,等她想要跨过门槛的时候,又被弹了回去。 我们明明可以自由进出,长明小店里来来往往交易的人也都能轻易跨过那道门槛,可为什么这个女人不行? 店员扶着女人,女人还想追出来,被店员死死拉住:“我的姑奶奶哎,别闹了,待会儿受了伤,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女人眼巴巴地看着柳璟琛,喃喃叫着:“琛哥……琛哥你带我走,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我是鹿湘,是跟你青梅竹马的鹿湘啊!” 两行清泪沿着她的脸颊缓缓落下,这一幕更是让我惊奇。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缕残魄的话,又怎能流下这样的眼泪呢? 我记得鹿唯心之前说到她父母,悲痛欲绝的时候,流下来的都是血泪。 并且那血泪也不是实体的,掉不到地上来,但眼前自称是鹿湘的残魄,竟流下了货真价实的清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柳璟琛拉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长明小店。 他拉着我,一口气走出了很远,一直到了一个僻静的拐角处,他才停了下来。 我没好气道:“你逃什么?人家还能吃了你不成?” 柳璟琛皱眉:“你就不吃醋?不生气?” “我吃什么醋啊!”我一副认真脸,“之前的确是有介意过你和鹿湘之间的感情,但是自从你跟我剖析过自己的内心之后,我就释然了,再者,现在弄清楚残魄的事儿更重要吧?” 柳璟琛伸手捏了捏我的脸,叹了口气,说道:“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没心没肺了。” 我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正经起来:“她的确是鹿湘,确切地说,是那缕残魄无疑,她能维持现在的状态,却又跨不过长明小店的门槛,可能是跟那盏幽冥灯有关。” 柳璟琛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对哦,幽冥灯才是凝聚起鹿湘四分五裂的魂魄的关键,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我想了想,又说道:“也就是说,如果我想将鹿湘的魂魄全部彻底从我身上剥离掉,是可以借助幽冥灯来达成的,对吗?” 柳璟琛没说话,若有所思。 我又想到那天夜里,我无意中偷听到他和胡云玺之间的对话,胡云玺想帮鹿湘从我身上拿回魂魄,如果他没有办法将鹿湘的魂魄从我身体里剥离,他是不会去找柳璟琛的。 现在看来,胡云玺的办法,大抵就是跟幽冥灯有关。 我自顾自地盘算着:“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找胡云玺吧,他肯定知道怎样操控幽冥灯将鹿湘的魂魄从我身体里剥离出去,等到鹿湘的魂魄凝聚完全,我也好让他归还幽冥灯。” 柳璟琛摇头:“蓁蓁,你想得太简单了,胡云玺之前跟我提过,如果残魄回归到你身上,会有……” 他说着说着,忽然就闭了嘴,心虚地看了我一眼。 他发现他说漏嘴了。 我坦白道:“其实那天夜里,胡云玺来找你,我刚好也起夜去找你,然后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柳璟琛愕然道:“所以你那么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了?你怎么从来都没跟我说起过?” 我苦笑:“说了又能如何呢?不过你刚才说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记得当时胡云玺说,鹿湘的魂魄本来就是要魂飞魄散的,根本不入轮回,如果强行再次合体,对她会有怎样的影响?” “具体影响我也不清楚,但应该不会有好下场。”柳璟琛说道,“魂飞魄散的结局,是柳洛渊造成的,也是鹿湘当年自己的选择,已经魂飞魄散的魂魄,忽然又出现在三界六道之中,必定遭到天谴,胡云玺是否有办法补救……” 柳璟琛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也一样。 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道:“难道是幽冥灯?” 幽冥灯本就是幽冥之界的物件儿,胡云玺是想借助幽冥灯,将鹿湘一直困在长明小店里,陪他生生世世吗? 第195章 你离脱胎换骨只有一步之遥 胡云玺对鹿湘的感情竟深到如此变态的地步了吗? 以爱之名禁锢别人的生生世世,这一点真的很难评。 更何况,鹿湘爱的人,并不是胡云玺。 就在这时候,我脑袋里忽然一阵晕眩,整个人都跟着晃了一下,柳璟琛伸手一把将我扶住,紧张地问道:“蓁蓁,你怎么了?” 我摇头,抬手揉自己的太阳穴:“不知道怎么回事,头忽然很晕。” “是不是气血不足?”柳璟琛自责道,“你刚生完孩子才半个月,都没好好坐月子,怪我,不该纵容你,让你这么急着来阴阳交界处的,我们现在就回去。” 柳璟琛说着就弯腰打横将我抱起,我只感觉眼前一阵一阵亮光闪过,那亮光……像灯火。 我赶紧伸手推他:“不,不是气血不足,柳璟琛你先放我下来。” 柳璟琛哪里肯听我的,抱着我就往我们来时的路走去。 可是出入阴阳交界处都是有时间限制的,不到离开的时间,那艘船根本不会出现。 我让柳璟琛先冷静下来:“我头晕可能跟长明灯火有关,柳璟琛,我们得回长明小店去。” 柳璟琛只得将我放下来,我连忙拉着他的手往长明小店的方向跑去,半路上,我们就发现人群有些骚动,好像都是冲着长明小店去的。 我和柳璟琛对视一眼,意识到那边可能真的出问题了,赶紧加快了脚步。 等我们回到长明小店的时候,门外已经为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了,里面的店员惊慌失措地大叫着:“我的小姑奶奶哎,求你别折腾了,人家已经走了,回来,别撞!” 嘭! 重物落地的声音。 我踮起脚尖往里面看去,就看到那个女人倒在地上,柜台旁边的小桌子也被她撞到了,店里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而女人的身形比之前我们见到的时候,淡了一些。 店员拉着她,求她,可是她充耳不闻,挣扎着站起来,眼神坚定地看着门口,搡开店员,再次朝门外冲过去! 可是她仍然冲破不了门槛的那道无形的屏障,又被重重弹了回去,她倒地的那一刻,我又感觉到了一阵晕眩。 难道……难道从刚才我们离开之后,她就一直在尝试突破门槛那道屏障,想要追出来吗?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柳璟琛,鹿湘对他的感情,似乎比我们想象的都要深啊! 柳璟琛也刚好低头来看我,他面色凝重,却用力握着我的手,仿佛怕一松开,我就会飞走似的。 就在这时候,胡云玺回来了。 他拨开人群,大步朝长明小店奔去,一进门便扶起女人,厉声质问店员:“怎么回事!” 他身上还穿着阴官的官服,头上戴着黑色的官帽,遮住了他那恣意潇洒的狼尾辫,整个人身上多了一丝骇人的气息。 店员还没回答他的话,女人用力推开了胡云玺,冲他吼道:“你还要关我多久!胡云玺,你放我走!” 胡云玺浑身的戾气在那一刻瞬间烟消云散,他哄小孩似的哄着女人:“外面危险,听话,回里面去,有什么话跟我说,乖。” 他揽着女人的腰,想要将她带去耳室,店员已经出来驱赶看热闹的人群了,女人却根本不配合,她转身的时候,余光瞄到了我们,立刻冲柳璟琛喊道:“琛哥!” 胡云玺身体一僵,转头也朝我们这边看来,看到我们的时候,他明显一愣。 他的眼神在我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几圈,像是要确定什么似的,之后转眸又对上了柳璟琛。 两个男人之间的眼神交流,果断又直白,对视之后,胡云玺一把抱起女人进耳室去了,柳璟琛也拉着我往长明小店去。 上一次来长明小店,我只在耳室里面与胡云玺做了交谈,而这一次,我们穿过耳室的后门,首先看到的就是一面照壁,我瞬间就被照壁上雕刻的图案吸引到了。 那块照壁又宽又大,上面的图文特别丰富,正中央的位置,雕刻着几只尾巴硕大的九尾狐。 它们围成一圈,圈子中央放着一盏六角宫灯。 可能是年代久远的原因,并不能看清那盏宫灯上面雕刻的图案,但仅仅从外形上来看,这盏六角宫灯的实物必定精致华贵。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看着六角宫灯的图案,我就莫名觉得熟悉。 等转过照壁,后面便是一片小竹林,沿着树林幽径往后走,不多时又出现一个扇形的拱门。 穿过拱门,后面竟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正对着我们的是主屋,主屋两侧分别是东西厢房,院子的正中央是一口井,井口是八卦形的,上面压着一整块青石。 主屋的大门开着,女人就站在门口,目光殷切地看着柳璟琛,胡云玺就站在她身边,他们的身后,正堂之上,挂着一副画,画上面画的是一只九尾狐守着一只六角宫灯。 而画的下面,就是供桌,供桌上供奉着几十张牌位,而正中央的位置,赫然就是那盏六角宫灯。 这只六角宫灯比我想象的还要小一些,整体框架是青铜制的,宫灯顶上六只角上,分别蹲守着六只小巧的九尾狐,每一只九尾狐的嘴里都含着一颗颜色各异的珠子。 而每只九尾狐的身上都栓着一条青铜铁链,六条铁链朝中间汇聚过去,连在一起,接口处是一杆青铜制、上面雕满了符文的挑杆。 此刻宫灯亮着,昏黄的灯光照射在灯箱上,让我们能清晰地看到灯箱外侧的图案,竟全都是一些青面獠牙、面目狰狞的兽首! 或许是我盯着六角宫灯的时间太长了,胡云玺轻咳了两声,将我的思绪拉回。 然后我就听他问道:“蓁蓁,你好像变了。” 我当然变了。 但我还是明知故问道:“哦,胡大哥,我哪里变了呢?” 胡云玺却严肃道:“你离脱胎换骨,只剩一步之遥。” 脱胎换骨?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们找上门来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胡云玺开门见山道,“想来你们已经知道,蓁蓁你不是鹿湘的转世,反而是鹿湘的魂魄寄生在了你的身上,才得以存活至今,蓁蓁,只要你将鹿湘的魂魄还给她,你的人生将不可限量……” 第196章 监守自盗 果然,胡云玺如此开诚布公,还是为了拿回鹿湘寄生在我身上的魂魄。 从始至终,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鹿湘。 曾经,在柳璟琛、柳洛渊和胡云玺三个男人中,我觉得爱鹿湘最深的是柳璟琛。 柳洛渊对鹿湘的感情,是嫉妒加利用,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胡云玺……我一直把他当做是一个邻家大哥哥一般的人,我也理所当然地以为,胡云玺对鹿湘的感情,顶多也只是邻家大哥哥那般。 他之所以在鹿湘死后还为她做了那么多,完全是因为当初是他给鹿湘提供了特殊的香引,害得她做了错事。 现在看来,我真是错了,大错特错! 柳璟琛对鹿湘的感情是青春年少之时的懵懂,而胡云玺对鹿湘才是那种肆无忌惮的占有式的,乃至于发展到变态的爱。 无论鹿湘活着,还是死了,甚至是魂飞魄散,肉身火化,只剩下一缕残魄了,他依然不放手。 一旦抓住机会,他就要牢牢地将鹿湘攥在手中,生生世世不让她离开自己。 这样的爱霸道又窒息。 我不敢想象,如果我真的是鹿湘的转世,那从一开始,胡云玺接近我的时候,恐怕跟之前完全不同。 说真的,我都有点害怕胡云玺了。 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温柔和煦、恣意潇洒的少年郎,内里到底有多隐忍腹黑,我至今都探不到底。 我下意识地摇头。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第一反应是拒绝他,明明鹿湘的魂魄寄生在我身上,对我没有什么好处。 我又看了一眼那盏六角宫灯,终于开口说道:“想要回鹿湘的魂魄,除非你把幽冥灯还给我!” “蓁蓁,你僭越了。”胡云玺面不改色道,“幽冥灯是我家祖上传承,我们这一脉世代守在长明小店里,就是为了守护这盏幽冥灯,这样的祖传之物,我不可能给你。” 柳璟琛嗤笑:“胡云玺,你们这算是监守自盗吗?” 一句话,一针见血! 胡云玺的脸色瞬间变了,却还是嘴硬道:“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最清楚。”柳璟琛讥讽道,“之前我真是小看你了,胡老板不愧是商人,真是好算计。” 旁边的女人一脸懵,她出口问道:“琛哥,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胡云玺爱怜地摸了摸女人的头发,轻声安慰:“湘儿乖,现在听不懂没关系,等我帮你拿回了本该属于你的东西,你就什么都能听懂了。” 我疑惑地看着女人,这会儿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的确只是一缕残魄,她生前的执念是柳璟琛,所以再见到柳璟琛的时候,反应才会那么大。 但她也就只剩下这点执念了,其他的思维模式倒像是个小孩子一般,看起来懵懂又无害。 等安抚好了鹿湘,胡云玺又转头来看向我,说道:“蓁蓁,将湘儿的魂魄还回来,对你们两个人都好。”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青铜铃铛,交给我说道:“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只要摇响这枚铃铛,我就会出现。” 我没有去接青铜铃铛,而是坚定道:“胡云玺,想从我身上将鹿湘的魂魄剥离出去,除非拿幽冥灯来换,否则我们之间没得谈。” 说完,我拉着柳璟琛就往外走。 柳璟琛却没有走,他松开我,忽然脚尖点地,腾空而起,直冲供桌上的那盏六角宫灯而去。 其实从第一眼看到那盏六角宫灯的时候,我就有感觉,它可能就是幽冥灯。 我想拿回幽冥灯,但这里毕竟是胡云玺的地盘,我们来了有一会儿了,还要采买别的东西,一旦打斗起来,可能会误了回去的时辰。 这件事情,我还是想跟胡云玺和平解决,毕竟阴狐一族是守护幽冥灯的使者,或许以后我还有用得着阴狐一族的时候,我不想将直接撕破脸皮。 但很显然,柳璟琛已经忍够胡云玺了。 当年鹿湘害柳璟琛,胡云玺算是帮凶,之前看在鹿湘之后又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份上,他跟胡云玺和平相处了一阵儿。 现在事情有了转变,柳璟琛对胡云玺的恨意卷土重来,他再也没了跟胡云玺周旋的耐心。 胡云玺不还幽冥灯,他就直接上手抢了。 柳璟琛一动,胡云玺立刻迎了上去,两人瞬间打在了一起。 我想上前去拉架,却被一旁的鹿湘拽住了。 她提溜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问道:“你怎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你身上怎么会有跟我一样的气息?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只是残魄,会被我身上寄生的魂魄吸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变成这样,也算得上无辜,我想了想,指着胡云玺对她轻声说道:“湘儿,你把胡云玺叫回来吧,否则他会打死你的琛哥的。” 一提到柳璟琛,鹿湘的脸色顿时变了。 她抬腿便朝打斗的两个扑过去,张开双臂护在柳璟琛身前,冲着胡云玺呵斥道:“你不要伤害我琛哥,我会恨你的!” 孩子气的警告,却让胡云玺一下子停了下来,他捏了捏鹿湘的脸颊,说道:“好好好,只要你琛哥不抢我的东西,我就不打他。” 没想到鹿湘却忽然高兴了起来,她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柳璟琛说道:“琛哥,这是我的家哦,你带走它,我就可以跟你一起回家了。” 额…… 我和柳璟琛当场石化。 鹿湘的话证实了这盏六角宫灯的确就是我要找的幽冥灯,但同时也向我们释放了一个信息,那就是,要想带走六角宫灯,就得连带着带走鹿湘这一缕残魄。 一想到要被残魄纠缠,柳璟琛头都大了,拽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只撂下一句话:“胡云玺你等着,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鹿湘也跟着追了出来,仍然是在门槛那儿被弹了回去。 她到底只是一缕残魄,能力相比较于胡云玺,还是太弱了。 当、当…… 离开的警钟响了,柳璟琛拉着我飞速往码头奔去,那条船已经在等着了,来时在这条船上的三个人,现在都已经在船舱里等着了。 柳璟琛拉着我上船,我的脚在踏上船的那一刻,之前那种晕眩感再次传来,眼前走马灯似的全是火光…… 第197章 掳走 我两脚虚浮地上了船,我们仍然坐在船头,凉风一吹,我很快便清醒了过来,刚才那种被火光围绕着的不适感也渐渐消散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回去的这一段水路,船舱里的三个人总是有意无意的往我这边看,眼神里带着探究。 我心里莫名地就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来。 等上了岸,我拉着柳璟琛快步往我们车的方向走去,想要尽快远离那三个人。 可是刚走没几步,前方刮过一阵阴风,柳璟琛脚下一顿,立刻挡在了我身前。 四周有淡淡的雾气升腾起来,一顶大红轿子缓缓出现,阴风吹得轿帘猎猎作响,里面穿着大红嫁衣的女人仍然盖着红盖头。 同一时刻,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雾气中缓缓走出来,不是鹿唯心又是谁? 确切地说,是鹿唯心的肉身。 她一出现,鹿唯心便从功德伞里显身了,她轻声对我说道:“她们应该是冲着我来的,蓁蓁,肉身交给我,你们对付我母亲就行。” 说着,她便朝着肉身冲了过去。 那肉身站在原地没动,可是她的皮肤之下,却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鼓动着,就在鹿唯心一掌要拍向肉身心口的时候,肉身忽然张开嘴,一只巨蜂从它嘴里飞了出来。 巨蜂……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当初柳璟琛之所以让柳书禾将鹿唯心送去秦岭以北的极寒之地,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乔家的那只巨蜂蛊将卵产在了鹿唯心的身体里。 为了防止巨蜂卵孵化,只有将鹿唯心封印到极寒之地去。 后来白封阳将鹿唯心的魂魄从肉身里面剥离出来,放虎归山,我们竟下意识地忽略了肉身里面的巨蜂卵了。 如今看来,巨蜂卵早就孵化,那肉身里面必定远不止这一只巨蜂。 巨蜂嗡嗡着穿透鹿唯心的魂魄,直冲着我的面门而来。 我当即掐诀念咒:“天圆地方,五火神降,吾赐灵符,化煞为祥,破!” 咒语念完,功德伞立刻出现,巨大的金色符文圈挡在我们面前,飞速冲过来的巨蜂来不及刹车,在撞到功德伞的那一刻顷刻间化为灰烬。 嗡嗡嗡…… 数十只巨蜂又从肉身里面冲了出来,鹿唯心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收势,她掐诀念咒,功德伞立刻移动到了她那边。 鹿唯心操控着功德伞,不停地闪挡那些烦人的巨蜂。 我这会儿才看清楚,那些飞出来的巨蜂,每一个肚子都鼓鼓胀胀的,那里面不知道又藏着多少巨蜂卵。 当初我只面对那一只巨蜂已经招架不住,要不是鹿唯心替我挡了一下,那些巨蜂卵就寄生在了我身体里。 而如今,那具肉身倒成了巨蜂卵的温床,它们在里面长大,又在里面产卵,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这大概就是乔家养出这种恶心的巨蜂蛊的最终目的! 肉身和巨蜂彻底牵制住了鹿唯心和功德伞,而它身后的红轿子也动了,直直地冲我俯冲下来。 上一次在这儿,红轿子也是这样俯冲下来的,当时我只感觉眼前一黑,回去之后,虽然身体总是不舒服,但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就在那一刻,魂蛊就已经上了我的身了。 这一次,说什么我都不能再让它得逞。 我迅速移动步子,想要出手的时候,柳璟琛已经冲到我面前,手心里凝起的真气往红轿子拍去,红轿子晃荡了一下,柳璟琛抓着轿子一脚,一个翻身便踹在了轿子侧杆上。 就在这时候,我的周围出现了三个人。 他们分明就是刚才跟我们一起坐船的那三个。 他们将我团团围住,一步一步逼近,我慢慢地往后退,一边退一边观察着他们的步子,估算他们的修为,以及以我现在的能力,是否能打得过这三个人。 我的全部精力全都在这三个人身上,却忽略了背后,直到有一只手从我背后伸过来,手上的帕子一下子捂在了我的口鼻上,难闻的药味直往我脑子里钻。 我两只手拽着他的手腕,当我摸到那森冷的骨珠的时候,我就知道是柳洛渊。 我努力昂起脑袋来往后看,果然看到了柳洛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一手捂着我的口鼻,凑近我耳边小声说道:“斗什么修为法术?对付你,用最原始的方法才最奏效。” 大量的乙醚让我迅速晕了过去。 晕倒前一刻,我还在想着,什么肉身,什么红轿子,那都是牵制我周围力量的障眼法,柳洛渊处心积虑来这一招,我们毫无防备,还以为他人没回江城。 到底是我们大意了。 · 乙醚的药效有限,我中途醒来过一次。 当时我迷迷糊糊的,还没睁开眼睛,就有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将什么东西喂进了我嘴里。 我下意识地用舌头去顶,想要吐出来,可柳洛渊捏着我的嘴,大手运了真气,带着那东西往我身体里滑。 吃了那东西之后,我只感觉四肢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精神来,人渐渐清醒过来了,可是却动不了,更别说逃跑了。 而当时我们身处车厢里,车子在疾驰着,外面的天还没亮,温度却比江城低了好多。 柳洛渊看着我,坏笑道:“很意外很不理解对不对?别怕,我不会动你的,我今后的前程可都指着你了。” 我皱眉,细细揣摩着柳洛渊话里的意思。 过年那段时间,我的人来报,说柳洛渊一直待在长白山蛇族,没有回来江城过。 包括我生孩子的时候,他也没有出现。 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悄悄地潜回江城了,一出现,就给我们送了这么大一份礼。 柳璟琛发现我不见了,这会儿估计要急疯了。 听柳洛渊的话音,他这次掳走我,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要拿我去换他的前程。 柳洛渊的前程……那这里必定不是江城,而是朝着长白山去的。 是斗篷男授意柳洛渊潜回江城来掳我的? 他把我弄去长白山干什么? 难道是为了治他的先天不足之症? 也不对啊,比起我这个天生佛骨来说,十五这个佛骨胎更让他垂涎吧? 我和柳璟琛不在,按道理来说,柳洛渊应该带着人直接去偷袭沉水村,而不是来掳我吧? 第198章 二爷,人家…… 这样分析下来,从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就是我。 我现在更担心的是,他们在掳我的同时,是否也派了一队人马去了沉水村? 如果他们同样掳走了十五,那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我想试探柳洛渊,但浑身软得连声带都是无力的,只能瞪着眼睛盯着柳洛渊,恨不得拿眼神杀死他。 柳洛渊接收到了我眼神里面的恨意,他不生气,反而将手按在我小腹上贴着,我想躲,却根本没有力气躲开,只能更加凶狠地瞪他。 “听说你生了一对龙凤胎?我果然没看错,你这肚子是个潜力股,等以后有机会了,也给我生一对好不好?” 这样恶意的调侃让我感到恶心,我咬着牙,憋着一口气,抡起手去扇他耳光,可好不容易把手抬到半空中,就被他抓住了。 “老实点!” “现在只是给你吃了软骨散,你的意识清明着,把我惹急了,我就给你吃销魂散,让你求着喊着要我疼你……” “闭嘴!” 我冲他吼,吼出来的声音却跟蚊子叫似的。 那种深深地无力感让我前所有未的恨! 柳洛渊却搡开我,也不跟我斗嘴了,靠在那一侧看着窗外,手里疙瘩疙瘩地转着骨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趟车是要开去长白山的,是斗篷男授意柳洛渊来抓我的,虽然我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但从柳洛渊现在的表情来看,这并不是他想做的事情。 说到底,柳洛渊不是真正的强者,他有软肋,有执念。 其实从斗篷男召唤他回长白山蛇族的那一刻开始,他做出的决定就错了。 留在江城,他有自己的势力,他是老大,想做什么自己决定,可是回了长白山蛇族,他受制于人,要做什么便由不得他了。 柳洛渊并不傻,他未必不知道回长白山蛇族所要面临的困境,他本可以选择不回,但从小就不被肯定的身份是他的心病。 即使是冒着被利用的风险,他也要回去,也想在自己父亲的面前证明自己。 他在隐忍,等到这个隐忍值涨到最大时,便也是他与长白山蛇族彻底决裂之时。 我倒是对柳洛渊一身反骨爆发的那一刻感兴趣。 只是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能来。 这样想着,我忽然就觉得柳洛渊其实也挺可怜的,也不想跟他斗了,留着精气神等面对长白山蛇族的牛鬼蛇神吧。 车子开了好久,我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睡了醒,醒了睡,一直到傍晚,我们已经进入长白山地界,我被安置在一栋房子里。 那会儿,我已经稍稍有些力气了。 可能是进入长白山地界之后,这里到处都隐藏着蛇族的人,所以他们根本不怕我逃跑了,所以就没有再给我喂药。 这栋房子应该是柳洛渊的落脚地,两层楼,他将我安置在二楼的床上之后,就下楼去了。 我躺在床上,默默地运转身体里的真气,加速身体里药性的挥发,没多久,我就有力气坐起来了。 我又缓了缓,然后才蹑手蹑脚地往楼下挪。 刚走到拐角处的时候,我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二爷,您真的要把鹿蓁蓁拱手相让吗?一入虎穴,再想把她弄出来可就难了。” 是那个吹骨笛的奇怪女人。 柳洛渊是背着手站着的,他沉吟半晌才说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等我掌控了长白山蛇族,她迟早还是我的。” 女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二爷,您不介意吗?” 柳洛渊不停地转动着骨珠,冷笑道:“介意什么?介意她不是处子之身?你觉得这重要吗?” 女人贴近柳洛渊,娇嗔道:“二爷,人家……” 柳洛渊不着痕迹地让开:“别发癫,做你该做的事情去!” 女人一扭细腰,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柳洛渊站在楼下,就一动不动地那样站着,我只能听到他转动骨珠的声音。 良久良久之后,他忽然又冷哼了一声,大步离开了。 我一直躲在拐角处,大气都不敢喘,当他离开之后,我才缓缓滑落在地。 这栋小楼外面,必定守着柳洛渊的人,每一个死角都不会放过,我现在贸然逃跑,并不是明智之举。 从刚才那女人的话音里我能猜测到,柳洛渊将我掳来,恐怕是要献祭给什么人的。 这个人地位要比柳洛渊高,柳洛渊如今不得不依附于人,却又在筹备着,有朝一日将那人干掉,取而代之。 那么,那个人会是谁呢? 不会是斗篷男吧? 一想到这一点,犹如数九寒天一桶冰水兜头倒下来似的,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我不会那么倒霉吧? 可如果不是斗篷男,还会是谁呢? 我左思右想,倒还真想到了一个……柳君乾。 柳君乾是柳洛渊的大哥,斗篷男的长子,以前他对柳璟琛还挺好的,可自从一百年前柳璟琛出事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我又想到那天我与柳母刚见面的时候,她问我的那句话:“你是跟了老大,还是跟了老三?” 所以在蛇族人的心里,不管是长白山蛇族,还是秦岭蛇族,鹿家阴香继承人最终都是要嫁给柳君乾或者柳璟琛的吗? 注定……这个词,之前柳母不止一次提到。 而这一注定,很可能是跟游龙有关。 越想我越觉得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这次柳洛渊把我掳来,是要将我献祭给柳君乾的。 之前柳君乾杳无音讯,我们还怕他嘎了,现在看来,至少他并没有死。 让我面对柳君乾,我倒是松了一口气。 一是因为柳君乾常年割血为斗篷男续命,他的身体必定不太好,二是他对柳璟琛是有兄弟情义的,看在这一点上,他应该也不至于对我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吧? 在长白山蛇族的地盘上,我单枪匹马地往外逃,能逃掉的可能性极小极小,但如果我跟柳君乾拉成同盟的话,能做的事情反而很多。 毕竟,在见过柳母之后,我必定是要来一趟长白山的。 只是之前觉得时机不成熟,现在倒算是顺水推舟了…… 第199章 远嫁而来 我重新回到房间里,盘腿坐在床上打坐,我要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才会有精力去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一直等到后半夜,我的房门外才传来了脚步声。 我没开灯,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黑暗中,来人以为我还没醒,啪嗒一声开了灯,抬眼对上我沉静的眼眸时,吓了一跳。 “啊哟,姑娘你吓死老身了。” 来人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从她的行为举止以及步伐来看,这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老人,年纪与我奶相仿,七十多岁的样子。 她拍了拍胸脯,走过来,将手里的新毛巾等洗漱用品递给我,说道:“姑娘,该洗洗了。” 我惊愕道:“什么?” “姑娘,你远嫁而来,实属不易。”老奶奶慈祥地看着我说道,“我是男方请来帮你做婚前准备的全福老人,我家老伴正在楼下为你准备嫁衣、婚礼用品等等,我先上来帮你洗漱梳头。” 远嫁而来? 全福老人? 我脑子里有些懵,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老奶奶看我那样子,满脸怜爱道:“正所谓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姑娘从南方孤身一人嫁过来,不懂我们这边的婚嫁风俗是很正常的,所以男方才请了全福老人来帮你,好姑娘,有我在,你就安安心心做最幸福的新娘子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来拉我。 直到这一刻,我才慢慢明白过来。 柳洛渊把我掳到长白山来,竟是要将我嫁人的。 按照我之前的分析,这场婚礼的主角,大抵就是我和柳君乾了。 眼前的老奶奶,以及楼下她正在忙碌着的老伴,是为我做婚前准备的全福老人。 所谓全福老人,就是古稀年岁以上,夫妻双方健在,感情很好,儿女双全,生活美满,这样的老人被视为福气的象征。 请他们为新婚男女操办婚事所需,是一种美好的象征,希望他们能给新婚夫妇带来同样的福气。 所以,这对老人应该就是周围的居民,平时也做惯了全福老人的活儿,他们是完全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的。 如果我拒不配合他们,很可能会给他们带来灾难,柳洛渊大概是算准了我不想牵连无辜之人,更何况是这样的一对全福老人,他真的拿捏住了我。 我除了不想牵连无辜之人之外,主要还是因为我知道,在这儿,我插翅难逃。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倒要看看柳洛渊他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我配合老奶奶去洗漱。 本来我是要自己洗的,老奶奶却坚持要帮我,说婚姻大事,一辈子只有一次,一定要把我洗得干干净净,打扮得漂漂亮亮,弄得香喷喷的,这是她的职责。 我很不习惯这样,但人家老奶奶一把年纪了,我也很无奈。 等好不容易洗干净,全福奶奶就只让我裹了浴巾出来,房间的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摆着婚服和首饰了。 大红色的嫁衣,看起来就很重的头面,红色的盖头…… 这一切的一切,让我心里莫名不安起来。 我没有结过婚,没有过正式的婚礼,但我在电视、电影里看过无数次古代婚礼,如今这一切对于我来说,感觉跟穿越了似的,很不真实。 全福奶奶却见怪不怪了,她手脚麻利帮我吹干头发,帮我换嫁衣,我同意换嫁衣,但前提是要将我自己衣服里一直带着的小物件全都收拾好随身带着。 她当然同意。 我就赶紧去洗漱间,将我衣服口袋里的东西全都掏出来,揣在贴身的里衣里。 就在我抖动原来那些衣服的时候,一只小小的青铜铃铛叮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一愣。 这不是胡云玺之前要给我,我却没肯要的青铜铃铛吗? 他什么时候放在我身上的? 我怎么毫无察觉? 胡云玺说,如果我想通了想见他的时候,只要摇响这铃铛,他就会尽快赶来的。 我有点不信他的话,他骗我太多次了,我对他的基本信任已经耗光了。 但我还是忍不住摇了摇青铜铃铛,铃铛很小,里面有铜舌,摇动的时候,铜舌在动,却并不能发出任何响声。 这也是为什么,这只青铜铃铛被我一路从阴阳交界处带出来,我都没有发现它的原因。 这青铜铃铛应该是什么能千里传音的法器吧,简单摇一摇是无法触动它的,可能需要内力的加持。 我刚想以内力试一试,全福奶奶在外面叫我了,让我动作快点,别误了吉时。 我只能收好青铜铃铛,全福奶奶拉着我坐回梳妆台前,她给我挽了好看的发髻,拿着木梳子轻轻地给我梳头发,在这个过程中,她不停地跟我说着吉祥话,夸赞我的未来丈夫够贴心,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很重视我之类的。 她祝我和未来丈夫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我像只木偶一般任由她摆弄着,只希望我的配合,能让柳洛渊他们不要为难这一对全福老人,等他们事情办完之后,就放他们回家去。 不得不说,老奶奶是做惯了全福老人的,她的手艺也真的好,我被她打扮得……看着镜中的自己,水灵得都不像原来的自己了。 那一刻,我才恍然想起,我今年也不过二十岁。 如果没有遇到柳璟琛,没有遇到这一大箩筐的破事,如今我还在学校里,当个天真无邪的大学生。 真是世事无常啊。 全福奶奶打扮好我之后,让我就坐在凳子上,她将红盖头盖在了我的脑袋上。 红盖头笼罩下来之后,我就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和脚了。 全副奶奶交代我坐好,等吉时到了,会有人来领我下楼,她又叮嘱了许多结婚夜的禁忌,之后又说了好多祝福的话,这才离开了。 我安静地坐在那儿,听着全福奶奶一步一步往楼下走的脚步声,又听着杂乱的脚步声往楼上来了。 我竖起耳朵,仔细辨认着,这次上来的得有七八个人,步子轻快有力,一听便是练家子。 她们鱼贯进入房间,分布在我的周围,然后我就感觉有一只冰冷的手伸过来,拉住了我的右手,带着我往前走。 那只手摸起来柔弱无骨,可握上我手的那一刻,却像是一把铁钳一般钳制住了我的手,力气大得吓人。 我尝试着挣扎了几下,想把手从那只手里抽出来,却根本办不到! 她……到底是谁? 第200章 请香娘,供头香 她们带着我下了楼,下到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牵着我的那只手忽然松开了。 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只感觉一个凉凉的东西贴上了我的后背,我瞬间就像是被绑在了一只人偶身上,她动,我也跟着动。 她带着我往前走,穿过楼下大厅的整条路上都铺了红地毯,地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铜火盆,里面烧着熊熊的炭火。 我每跨过一个火盆,旁边就有一个老汉的声音响起,他慢声细语地唱着驱邪祛秽的歌谣,然后往我脚边撒下一把混合着草木灰的糯米。 想来这位老汉就是全福爷爷了吧。 他做这些是为我驱邪祈福的,可他可能到死都不会想到,这座房子里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等我被控制着终于走出大门,外面忽然就响起了高亢嘹亮的唢呐声。 唢呐一响,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我这是被控制着去拜堂的,可对于我来说,跟去断头台差不多。 我被那东西控制着上了八抬大轿,规规矩矩地端坐在轿子里,不知道要被抬到什么地方去。 虽然我之前就做好了要勇敢面对这一切的心理准备,但这种前途未卜的不安感,还是让我忍不住去试着用内力挣脱控制我的东西。 可那东西像块狗皮膏药似的黏在我后背上,碰不到摸不着,根本拿它没办法。 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也不知道周围是什么景象,但我能想象到,在这漆黑的深夜里,街道上走过这样一队送亲的队伍,无意中撞到的人,估计能被吓死。 既然眼下反抗不了,我就闭上眼睛,静心去感知周遭的一切。 八抬大轿很稳,唢呐声、锣鼓声不绝于耳。 渐渐地,我能感觉到轿子有些颠簸起来,地面似乎不平,即使抬轿子的人修为都不低,也免不了有些磕绊,并且总体是在走上坡路的。 这是上山了? 那座山? 长白山吗? 长白山幅员辽阔,这是哪一段? 应该是往长白山蛇族的领地去的吧? 就这样又走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终于有亮光透过晃动的轿帘钻了进来,外面隐隐地也有了人声。 他们有人在唱,有人在跳,有人在呼唤…… 虽然我看不到,但是就听着这些声音,我便能推测出点什么。 他们在举行某种祭祀仪式。 他们不是把我抬来嫁人的吗?怎么又举行祭祀仪式呢? 我这是要被当做祭品献祭给什么厉害的家伙了吗? 毕竟这里是长白山蛇族,是柳洛渊都不敢招惹的地界,如果不是足够厉害,这里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都没人管。 可祭祀……我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全福奶奶来帮我洗漱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我是二月初一过了零点进入阴阳交界处的,这一天折腾下来,如今已经是二月初二的凌晨了。 估摸着时间,现在大概是三点左右,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二月二,龙抬头,这里又是蛇族的地界。 据我所知,蛇族是有在二月二这天上龙头香的习俗的。 上龙头香,可不要举行祭祀仪式吗? 柳母说我是香娘娘转世的鹿栀的转世,这样说来,我的本身就是香娘娘,而我如今又是鹿家阴香的继承人。 以这样的身份献祭给龙王,算是一份合情合理的大礼吧? 草! 如果仅仅是逼着我跟柳君乾拜堂,我倒是无所谓,拜堂只是个形势,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我能成功策反柳君乾,那就是赚了。 如果失败,我必定会反抗;反抗不了,那就去见阎王爷! 左右我现在已经把孩子们生下来了,就算是死,也没有多大牵挂了。 可现在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情态比我想象中要严峻得多。 之前我以为这场明争暗斗,是斗篷男与我、与柳璟琛之间的小范围内矛盾,可是现在的情况是,这场献祭整个长白山蛇族都有参与。 他们是默许的,甚至是支持的! 我正想着,轿子停了下来,被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没有人来踢轿门,也没有人跟我说话,外面呼呼的全是风声,空气里弥漫着檀香味和烧纸钱的香火味儿。 等啊等,等得我都快打瞌睡了的时候,外面突兀地响起了一声尖细的唱腔:“吉时已到,请香娘,供头香!” 果然! 他们把我掳来,做了这么多,果然是要让我供龙头香,要把我献祭给龙王的。 咣当一声。 是火盆被狠狠砸在地上,火星四溅的声音。 紧接着,轿帘被拉开,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请香娘,供头香!” 我本能地不想动,可是身体却被那东西控制着,身不由己地跨下轿子,顶着红盖头,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那条路又窄又陡,路上全是刚才摔了火盆,散落在地上的炭火,我穿着绣花鞋的一双脚,就那样踏着炭火,义无反顾地向前。 滚烫的炭火透过鞋底传上来,我的脚被烫得隐隐作痛,可我依然还在沿着那条小路往山上走去。 路越来越陡,那股檀香味却越来越重。 等到我踏进地面上以墨斗线画着的一副八卦图的时候,一道飓风骤然刮过,一下子掀开了我头上的红盖头。 山脚下,那道尖细的嗓音再次传来:“请香娘,供头香!” 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站在一处陡峭的山尖尖上,周围群山连绵,只有这一座山峰最是陡峭,犹如龙头一般伸出山峦,昂首望天。 我的正前方,龙头昂起的地方,正是一方供香台,供香台的旁边插着还在燃烧的火把,透过火把的光亮,能看到远处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天快亮了。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上前,弯腰拿起地上放着的一束紫黑色的长香,我看着自己双手虔诚地捧着那束香,一步一步走向供香台,踮起脚尖,将香凑近燃烧着的火把。 龙头香瞬间被点燃,浓浓的香火味呛得我想咳。 我捧着燃着的龙头香,再次冲供香台拜了拜,然后将龙头香插在了供香台上。 就在这时候,我只感觉后背上贴着的那东西忽然不见了,我能动了! 可下一刻,周遭阴风肆起,一股巨大的如深渊一般的力量扯着我不断地坠落。 那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在我要离开秦岭地界的那一次…… 第201章 蛇皮女 被深渊凝视、掌控的感觉让人绝望。 秦岭那一次,要不是关键时刻有一股力量帮了我,我根本逃不出这东西的魔爪。 现在想起来,那次出手帮我的,莫不就是柳母吧? 是的,一定就是她。 可惜如今柳母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个人世间了,就算她还在,她的手也伸不到长白山来。 可是,这东西不是在秦岭吗,怎么又跑到长白山来了? 今天他们要将我献祭给的龙王,难道就是这玩意儿吗? 堂堂长白山柳仙一族,五大仙族之中的佼佼者,供奉的竟然就是这样一股上不得台面的力量吗? 不可能吧! 嘭! 我的身体坠落进了一片冰冷刺骨的水中,激起大片的水花。 我是会游泳的,水性还算可以,落水的一刹那,我便屏住呼气,在水中用力翻了个身,调整姿势。 身上的嫁衣太繁重了,一浸了水,拖着我直往下坠,再加上我脑袋上沉重的头面,全都是累赘。 我一把拽住衣襟,手上甚至凝了内力,狠狠地将嫁衣撕扯开,另一只手拽掉了头上叮铃当啷的头饰。 水下光线很差,大红色的嫁衣、金色的首饰在水中缓缓坠落,很快便看不到了。 而我身上只剩下了轻便的大红色的里衣,我抬手往上划拉,两脚踩着水拼命往上蹬,像一条鱼一般冲出水面。 全福奶奶帮我挽的发髻全都散乱开了,冲出水面的那一刻,全都贴在我的头上,水珠顺着发丝不停地往下落。 我大大地喘了一口气,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冰水,抬眼朝四周看去,就发现自己正泡在一汪水潭里。 周围都是山峦,抬头能看到供龙头香的山峰,我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这崇山峻岭之中,竟有这样一汪深潭。 之所以说这是深潭,是因为潭水颜色特别深,几近黑色。 我自知这里不安全,不能久留,立刻朝潭边游去。 可就在这时候,有什么东西缠住了我的脚,攀附着我的脚踝不停地往上,那东西身体又滑又冷,带着鳞甲,刮得我小腿有些疼。 是蛇!大蛇! 我太熟悉这种触感了,柳璟琛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时常喜欢这样不着痕迹地用尾巴缠我。 柳璟琛的蛇尾上也有鳞甲,可他从来不会让鳞甲刮伤我,可水下这东西缠着我,一直将我往水里拖,鳞甲划破了我的小腿,伤口泡在冰水里,烈烈的疼。 我的两条腿都被缠着,使不上力气,即便两只手在水里拼命扑棱着,也游不到潭边去。 唔…… 脑袋再次没入水中的时候,我冷不丁地呛了一口冰水,眼睛也被泡得难受。 那东西拖着我,一直往水潭深处坠落,我低头就能看到缠在我身上的粗大的黑色蛇尾,那蛇尾上布满了黑色的鳞甲,每一片鳞甲都有一元硬币大小,在水中泛着粼粼的光。 我深知挣扎无用,在这水中,我能用来反抗的手段也不多,并且如果无法一击即中,接下来我面临的处境只会更加煎熬。 我定了定心神,默默地调动起丹田之中的真气,双手在水中掐诀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天圆地方,五火神降,吾赐灵符,化煞为祥,破!” 如今我继承了柳母的部分修为,有了一定的内力,虽然功德伞不在身上,但我还是决定试一试,毕竟当初我是契约了功德伞,它也认我做主人了的。 我在水中呐喊,喊出那个‘破’字的时候,我分明看到金色的火光在水中晕染开来,心中一动,可很快,那股火光又消失不见了。 看来功德伞对我的召唤还是有感应的,只是江城离得太远,我又是这种处境,以我的能力,无法一下子将它召唤过来。 我不甘心,再试! 等我试到第三次的时候,之间一道金色的符文在水中凝成一把利剑,直直地朝着缠在我身上的蛇尾刺进去。 金色符文有限,没入蛇尾之中便消散了,而更让我奇怪的是,黑色蛇尾被击中之后,不是嗖嗖地缩回水中去的,而是如烟雾一般在水中荡涤开来。 黑蛇竟不是实体?或者说,这蛇身竟不是黑蛇的真身吗? 三次调动内力做法,再加上身在水中,我整个人已经精疲力尽了,只想着趁着这个空档,赶紧游上去逃命。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块冰凉的东西又贴在了我的后背上! 又是那块狗皮膏药! 那东西一贴上我,很快就会将我变成傀儡,我趁着它还没有控制住我的时候,咬破手指,直接在我的心口画了一道血符。 血符一气呵成,我只听到后背‘叽’的一声,贴着我的那东西不见了。 我立刻转身回头看去,就看到我身后的水中,漂浮着一块黑色的、巴掌大的蛇皮。 那张蛇皮应该是被炼化过了,迎着光的时候,能看到它是透明的,而背面里面也画着什么符文,我并不认识。 我抬手就像毁了这块蛇皮的时候,眼睛余光忽然扫到旁边的水域里,忽然又出现了另一块一模一样的蛇皮。 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 蛇皮围绕在我身边的潭水中,一块又一块,密密麻麻,看得我头皮发麻,我一咬牙,凝起内力一掌拍出去,想着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去,待在这儿,我迟早被这东西缠死。 内力顶着潭水拍出去,前方的蛇皮被冲开,我想都没想,直冲着那一块游过去,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些被冲散的蛇皮瞬间在我正前方凝聚起来,一块贴着一块,不多时,竟在我前方凝聚成了一具身体的模样。 轰! 我感觉自己在那一瞬间,脑袋都有点短路了。 女……女人? 我想起在那栋小楼上,我被盖着红盖头,一只冰冷的手牵着我往前走,难道那只手……那个牵着我的女人,就是眼前的这个蛇皮女吗? 她……她又是个什么怪物?! 更可怕的是,就在我这么一愣神之际,那些蛇皮忽然炸开,分成了无数的碎片,飘荡在我周围的水中。 而下一刻,那些碎片再次凝聚起来,竟是贴着我的皮肤将我整个包裹了起来。 蛇……蛇皮女是空心的,而我的肉身,成了填补她身体的材料…… 第202章 耻辱柱 被蛇皮女包裹着,我竟还能闻到一股复杂的草药味。 长白山卧虎藏龙,蛇族势力更是不容小觑,在五大正仙之中,柳仙本来就是骁勇善战的武将,跟他们拼武力,我简直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在闻到草药味的那一刻,我就可以确定,这个蛇皮女是出自柳仙一族内部无疑了。 常蟒善草药,自古以来医术卓绝,做了仙家之后,很多都是以治病救人来积攒功德的。 可如今却以这样的手段制作出了如此邪乎的蛇皮女,这长白山柳仙一族内部,怕是早已经烂透了! 在我今夜被抬上山之前,我还觉得,这一切都是斗篷男的一己之私,是他暗中用了肮脏手段制造出了这一切,但上了山之后,我才发现这一场祭祀,是他们全族都有参与进去的。 为什么? 这可是堂堂柳仙家族啊! 难道就因为斗篷男是佛骨胎?不,不对! 柳仙一族怕的不是这个先天身体有缺陷的佛骨胎,他们怕的是他身上的游龙之姿。 柳母说过,一旦游龙成型,关系到长白山连接着秦岭的这一整条龙脉! “游龙肆起,龙骨纵横,香娘背炷,龙口点灯,沧桑万物,绝地逢生……” 游龙……难道他们今天要把我献祭出去的对象,不是什么龙王,而是传说中的游龙? 怪不得! 怪不得那玩意儿,上次在秦岭,这次又跑到长白山来了的。 要知道,无论是秦岭还是长白山,都有蛇族镇守,一般人想闯进这样的势力范围圈内,是极其不容易的。 而它却如此随意的在两地游走,不是游龙又是什么? 柳母不是说斗篷男有游龙之姿吗? 难道我还是要被献祭给斗篷男吗? 哗…… 剧烈的水流波动之后,我只感觉脚下一阵悬空,紧接着,两脚便落在了地上。 蛇皮瞬间脱离我的身体,重新凝聚在我的身边不远处,空洞的眼眶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明明只是一个空皮囊,却像是有生命一般,浑身散发出来的那股骇人的气息,让人胆寒。 而蛇皮女脱离我身体的同时,那条黑色的蛇尾再次缠紧了我的双腿,我顺着蛇尾往前看,又粗又长的蛇尾最终没入一件大红色的长袍之下。 顺着长袍往上看,我的视线最终落在了一张苍白的男人脸上。 在对上男人眼睛的那一刻,我浑身一震。 他的眉眼之间,跟柳璟琛竟有八分相似,同样的剑眉,同样的琥珀色竖瞳,就连抿嘴时的神态,跟柳璟琛都有些像。 只是他太瘦了,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灰白,那身大红喜服的长袍穿在他身上,很不合体。 他是靠坐在那儿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看,眉头皱得很紧,一只枯瘦的大手捂在心口那儿。 咳……咳咳…… 他忽然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得气都喘不上来了似的。 我站在原地没动,脑袋里不停地分析着,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是谁? 跟柳璟琛长得这么像,从年岁上来看,他更像是柳君乾。 但这些修炼的老家伙,从外表是看不出真实年龄的,从他不停地咳嗽这一点来看,也有可能是斗篷男。 不过,唐言蹊不是说斗篷男总是用一身斗篷遮着全身,连眼睛都不露出来吗? 那眼前这位大概率是柳君乾了? 我试探着叫了一声:“柳……柳君乾?” 我一叫,男人不咳了。 我紧紧地盯着他,不敢错过他的任何一个动作,生怕他忽然攻击我。 男人捂着嘴的手摊开,手心里全是血。 他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先擦了擦嘴角,又一点一点地将手心里的血擦干净,然后扔掉手帕,抬起脸来。 在他抬起脸,那一双竖瞳再次对上我的时候,琥珀色的竖瞳已经变成了血红色,紧缩成了一条线,唇角微微上挑着,像是一头胜券在握的野兽,在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然后他就笑了,笑着应了我一声:“嗯?” 这一声明明是回答了我,他是柳君乾,我也更希望他是柳君乾而不是斗篷男。 可为什么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之后,我心里却更怕了? “蓁蓁。”他玩味地调戏道,“叫为夫的作何?” 我的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一边退一边说道:“柳君乾,你还记得柳璟琛吗?他是你的三弟,你之前很疼爱这个三弟的,我是他的女人。” “三弟啊。”他若有所思道,“那又如何?你说你是他的女人,你的名字却又为何不在蛇族族谱上呢?” “我……” 我与柳璟琛之间连孩子都有了,那些形式我其实都不在乎,但坏就坏在,柳璟琛的根在长白山蛇族,蛇族的规矩他得遵守。 眼下,无论是我,还是我的一双儿女,都不在蛇族的族谱之上,我们的身份是不被承认的。 只要他们不承认,他们就可以将我再嫁给柳君乾。 等我的名字和柳君乾的名字挨着写在蛇族族谱之上,我就成了柳璟琛的大嫂! 我是人,我可以不在乎这一点,但柳璟琛是蛇族人,他的女人成了他的大嫂,他在族内无疑是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柳君乾站了起来,抬脚一步一步地朝我走过来,每一步走得都很稳,跟我刚开始见到他的那副孱弱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我依稀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柳君乾往前逼近,我就往后退,直到那条黑色的蛇尾再次缠住我的脚的瞬间,我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掐诀念咒:“天圆地方,五火神降,吾赐灵符,化煞为祥,破!” 我剑指柳君乾的心口,金色的符文再次出现,凝成一把利剑刺向柳君乾。 柳君乾显然没想到我会忽然攻击他,即便是侧身躲了一下,却还是被扎了一下。 他猛地咳嗽了一下,竖瞳抖了一抖,眸中的血色迅速退去,他的身体晃了晃,竟就那样倒了下去。 我:“???” 这柳君乾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怎么一会儿看起来又强又邪,一会儿看起来却又是那样的弱不禁风?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押着他查看一番的时候,血色再次染上他的眼眸,他猛地抬头,黑色的蛇尾一下子将我拽起,卷着我朝他身上倒去…… 第203章 春宵苦短 蛇尾粗壮有力,卷着我跟卷只小鸡仔似的,我看着柳君乾那双邪肆的竖瞳,心里直发毛。 眼前这个男人跟之前柳璟琛和我描述的完全不一样。 在柳璟琛的口中,他的大哥是一个忍辱负重的谦谦君子,他待人温和有礼,做事进退有度,从不轻言放弃,即使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磋磨那么多年,仍然将族内的事物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是被当做他们这一支的继承人来培养的啊! 可现在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到底是柳璟琛之前认识的那个大哥都是假象,还是这一百年间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导致柳君乾变成了这样? “好看吗?”柳君乾戏谑的声音响起,“蓁蓁竟如此垂涎为夫的美色吗?” 我:“……” 他笑:“蓁蓁喜欢就好。” “……” 喜欢你个大头鬼啊! “春宵苦短,蓁蓁,我们洞房吧。” “???” 什么! 我没听错吧,青天白日的,在这深潭之下,他竟要跟我洞房? 我冲他怒吼:“柳君乾,你清醒一点,我是你三弟柳璟琛的女人,我们连孩子都有了,我警告你对我放尊重一点,否则,柳璟琛不会放过你的!” “瑾琛?”柳君乾不屑地一笑,“一个断了尾巴尖,真身不全的家伙,这辈子也就那样了,你拿他跟我比?” 这一点,之前柳母也跟我说过。 柳璟琛的尾巴尖,是小时候被柳母亲手断掉的,他至今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不过对于他来说,他修炼路上的困境,远不止这一点。 一提到这事儿,我就心疼柳璟琛。 我心里憋着一肚子的火气,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不管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了,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真的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我闭了闭眼,无视那双充满欲望与邪念的竖瞳,默默地将真气提起,直冲眉心之间。 当初柳璟琛为我开天骨之时,意外发掘了我灵识控物的能力,只是后来我一直没有突破,修炼水平也几乎没有,所以也爆发不出什么惊人的控物效果来。 但今天,到了这样的关头,我不得不孤注一掷。 当眉心之间像火灼一般的热起来的时候,我心中狂喜。 我在心里默念法咒,猛地睁开眼睛,直视柳君乾的竖瞳。 一团幽绿色的火焰从我的眉心之间嗖地一下飞出来,直冲柳君乾的眉心。 柳君乾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我却控制着那团火嗖地一下回转,反冲向卷着我的蛇尾。 绿色的火焰没进漆黑的蛇尾之中,蛇尾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竟一下子松开了我。 我重重地跌落在地,却不敢有丝毫停留,一个翻身爬了起来,再转身看向柳君乾的时候,就看到他靠坐在石壁上,苍白着脸色,满头冷汗。 剑眉紧皱,竖瞳里的血红色忽明忽暗,死死盯着自己的尾巴。 之前我就见识过,这条黑色的蛇尾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实体,有时候也像烟雾一般。 而此事,蛇尾黑色的鳞甲缝隙里闪烁着幽绿色的光。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团幽绿色的火从蛇尾的内部烧起来了一般。 柳君乾痛苦地嘶嘶着,可能是太痛了的缘故,他额头上的青筋都高高地鼓了起来,两只手握成了拳头,极力的隐忍着。 我站在他的对面,警惕地盯着他,不敢上前,害怕又被他突然反击。 更让我奇怪的一点就是,那个蛇皮女一直就站在旁边不远处,空洞的眼睛一直看着我们这边,却没有出手教训我的意思。 并且在蛇尾闪出幽绿色光亮的时候,她似乎还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也怕这团幽绿色的火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们仨就在这样奇怪的氛围里,保持着各自原有的姿势足有三分多钟。 直到柳君乾竖瞳中的血色渐渐褪去,他痛苦地呻吟出声:“业……业火……” “你……你竟然能控制业火……呵呵,呵呵……” 他闭上眼睛,昂起脑袋,修长的脖子往后仰去,低低地嘶吼着,旁边站着的蛇皮女连连后退,即使她的眼睛是空洞的,我都能感受到里面无尽的恐惧。 当时那种情景,说不怕是假的。 柳君乾就像是血月之夜要变身的狼人似的,我好不容易完成了一次灵识控物,根本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在短时间内再爆发一次。 就在我试探着悄无声息地往后退着的时候,柳君乾忽然抬手,手心朝向蛇皮女,整个空间里瞬间阴风吼吼,我只听到蛇皮女一声痛苦的尖叫,之后…… 之后她的整个脑袋就被撕扯开来,菲薄的蛇皮再次被打碎,一片片地被阴风卷着直往黑色蛇尾包裹而来。 我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惊得我都说不出话来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蛇皮女的脑袋、脖子、肩膀……一直到心口,小半截身子的蛇皮全都被柳君乾的黑色蛇尾吸走,紧紧地贴在蛇尾上,然后慢慢被融合。 黑色蛇尾的缝隙被填满,幽绿色的火焰终于看不见了,柳君乾才收回手,脸色惨白地瘫坐在那儿,气喘吁吁地倒抽着冷气。 旁边站着的半截蛇皮女爆裂开来,无数的蛇皮散开又重新黏合起来,只是这一次比之前看起来更加透明了,风一吹就东倒西歪的晃动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柳君乾才虚弱地叫了我一声:“蓁蓁,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啊?”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估算了一下说道,“大概得有五六点了吧。” “时间不多了。”柳君乾艰难地说道,“你必须在八点之前离开,否则……否则我怕自己真的会犯错。”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柳君乾给我的感觉,才是真正的他。 才是真正的,柳璟琛的大哥。 “过来。”柳君乾冲我招招手,“蓁蓁,你靠近一点。”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我知道靠近过去可能会有危险,但通过我的观察,我明白只要他的竖瞳不变红,似乎就是正常的。 我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往前走了几步,在柳君乾身前蹲下。 柳君乾冲我笑了一下,然后伸手,一把握住了我的左手腕,手指扣住了蛇骨手串上的那枚印章…… 第204章 她回来过 我被柳君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将手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 我一动,柳君乾就咳嗽了起来。 之前他就是吐血了,竖瞳才变红的,我吓得赶紧停止了动作,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事吧?” 柳君乾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喃喃道:“母亲……母亲最终还是选择了三弟。” 我心里咯噔一下。 柳君乾、柳洛渊和柳璟琛这三个亲兄弟,因为父母的关系,从小缺少父爱母爱,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长大。 他们对父爱、母爱的渴望,比一般人强烈太多太多了。 这也直接导致了柳洛渊可恨又可怜的执念。 我很担心柳君乾的心理也因此而扭曲了,而这枚属于柳母的印章,会激化他心中的恶念。 “我不怪她。”柳君乾忽然又说道,“她曾经也是对我寄予厚望的,可她那时自身难保,要怪,也只能怪……” 柳君乾没有说完,但我知道,他想说要怪也只能怪斗篷男。 怪他们的父亲! “蓁蓁,我可以送你走。”柳君乾松开我,看着我认真道,“我可以送你去秦岭,你在那边等瑾琛去接你,你跟他……还有你们的孩子要好好的,你要帮他,懂吗?” 送我去秦岭? 我看着柳君乾如今似乎有些不堪一击的身体,有些怀疑他的话。 可是我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那次在秦岭,也是你抓了我,对吗?” 我顿了一下,想了想,又纠正道:“或者说是你身上那股你控制不住的力量迫使你抓了我,是吗?” 柳君乾点点头,严肃道:“蓁蓁,我没有办法控制我身上的那股邪恶力量,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最终会被它彻底奴役,到那时,我便不是我了。” “可我也不能现在就了结了自己,如果我死了,它会寻找别的载体,那样就更无法控制它了。” 我赶紧说道:“所以那股邪恶力量本不属于你,你只是被迫成了载体,如果我猜测得没错的话,那股邪恶力量来自于你的父亲,归根结底,是来自于游龙,对吗?” 柳君乾惊讶地看着我:“你竟知道这么多?” 我实话相告:“是你母亲告诉我的。” 这一次,柳君乾的眼神里面更是充满了不可思议:“我母亲?她不是早就……” “对,她早就灰飞烟灭了。”我说道,“但她凝聚了一抹灵识,一直封印在秦岭的极寒之地,在我命悬一线之际,那抹灵识感应到了我。” 柳君乾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身上会有与她那样相似的内力,怪不得你竟能控制业火,灵识控物的能力,这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会。” 原来柳母竟在冥冥之中,帮了我这么多吗? 我忍不住说道:“其实你母亲也很爱你的,她的灵识感应到我的时候,就问了一句话,她问我是跟了老大,还是老三。” 柳君乾笑了一下。 他眯起竖瞳,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起来:“如果不是我父亲,我应该是她最爱的孩子,我还记得他带着三弟离开的时候,一个劲儿地跟我说对不起,她向我保证,她说乾儿,妈妈会回来接你的,妈妈一定会把你带走的。” “她走后,我就天天盼啊盼,盼着她回来接我的那一天。” “即使后来那人总是对我说,她抛弃了我,我在她眼里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我就该死……我心里依然在盼望着,我的母亲会回来接我的。” 我听着这些话,想象着那样的情景,忽然又想到了我那被带去幽冥之地的小女儿,我的心瞬间都要碎了一般。 她会想妈妈吗?她也会这样日日夜夜地等着有朝一日,妈妈去接她回家吗? 我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情绪,几乎是抖着声音劝慰他:“她没有骗你,她是爱你的,她比谁都想接你走,你不要听别人乱说。” “我当然相信她,她也说到做到了。” 柳君乾的情绪比我想象中要稳定太多太多了,可是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哽咽了起来:“可是蓁蓁,你知道吗,我宁愿她对我食言,宁愿她抛弃我,从不曾真的来接我。” 我惊愕道:“她……她回来过?” 柳君乾扬起脸,努力地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缓缓说道:“她回来过,想带我走,却中了埋伏,身受重伤,逃回秦岭后不久就……” 柳母竟是为了带走柳君乾而死的? 这件事情从未有人向我提起过。 柳璟琛没有,柳穆之也没有。 他们是不想说,还是不知情呢? 很快,柳君乾就给了我答案。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冲着我父亲来的,”柳君乾难过道,“只有我知道,她明明有机会结果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的,他太了解她了,拿我做诱饵,她怎会不上钩?” 两行清泪终于还是从柳君乾的眼眶里坠落,他长吸一口气,掩面擦掉泪水,问道:“蓁蓁,你知道鹿栀吗?” 鹿栀? 我嗯了一声,清了一下喉咙,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沙哑,这才说道:“听说她是香娘娘转世,是我的祖辈。” “我母亲告诉我说,只有找到鹿栀或者鹿栀的转世,才有希望在游龙成型之时,救整条龙脉于危难。” 柳君乾看着我问道:“蓁蓁,你是鹿栀吗?” 这个问题,我无法给他确切的答案。 按照柳母的意思来说,我根本不是鹿湘的转世,而是香娘娘鹿栀的转世。 想要确定这一点,我得用述灵香,回溯我的前世去看一看。 并且鹿栀到底转世了几次,我并不确定,述灵香需要以修为支撑,只有修为足够高,往前回溯的时间才更长。 柳君乾也没有非要我回答他的问题,他伸手进怀里,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将一块黑色的东西拿了出来,塞到我手里,包裹住我的手让我牢牢握住。 我还没来得及去看他给我的到底是什么,他已经凝起内力,又一次撕扯向旁边歪歪倒倒的蛇皮女。 蛇皮碎裂包裹而来的那一刻,柳君乾一手掐住我的腰,我只感觉地面剧烈晃动了起来,不多时便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柳君乾带着我不停地往下陷,周围瞬间黑了下来,耳边全是轰隆隆的声音。 我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很快便发现柳君乾似乎带着我在地下穿梭。 我想起他之前说的话。 他说,他可以送我走…… 第205章 姑娘是逃婚出来的? 柳君乾带我走的这条路是在地下,确切地说,是顺着龙脉游走的。 这就是游龙之姿的具象化。 可柳母告诉我的是斗篷男有游龙之姿,并不是柳君乾啊? 我想具体问问柳君乾,可当下不是好时机,我打算等他将我送到秦岭那边再问。 “乾儿!” 一声短促却沙哑的男人声音从我们后面传来。 那声音离得并不近,传到我们耳朵里的时候,却仍然很有力道,这就说明对方的修为应该不低。 柳君乾显然也听到了,他却忽然加了速,呼呼的风刮得我脸颊都有些疼。 “乾儿,你不要命了,是吗?” “现在把她带回来圆房还来得及,不要逼我亲自去抓你!” 那声音由远及近,柳君乾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带着我游走得更快。 黑暗中,我惊愕地发现,他的竖瞳一闪而过的妖异的红光。 我顿时有些担心起来了,一旦柳君乾的竖瞳再次染上血色,他就会变,我的处境也会变得更加危险。 “乾儿,回来!” 这一次,那声音加重了内力,在我们耳边不停地回荡,仿佛近在咫尺。 柳君乾猛地停下了脚步,也不知道从哪儿拔下了一块鳞甲,用力贴在了我的后脖颈上,压低声音说道:“这儿距离秦岭还有一段路程,蓁蓁,我可能没有办法亲自送你过去了,我之前已经派人给璟琛递消息了,他会找到你的,走!” 说完,他推了我一下,后脖颈上的鳞甲散发出来的阴冷的寒气包裹住我,我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往前。 我忍不住回头去看。 就在我回头的一刹那,我看到一团黑影笼罩而来,柳君乾转身便一掌拍了上去。 打起来了! 柳洛渊把我弄到长白山蛇族去,是蛇族授意的,目的就是把我献祭给游龙,而柳君乾私自放我走,必定会受到斗篷男甚至整个蛇族的问责、攻击。 他帮了我,可如今又有谁能帮他呢? 终究是我欠了柳君乾一个莫大的人情了。 我的身体还在不停地往前移动,已经不怎么能看清后面的情况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不多时,蛛网似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后方。 我看到那个穿着斗篷的男人迅速后退,闪电吞噬了柳君乾,我看到黑色的蛇尾在闪电里面不停地翻滚,痛苦的嘶吼声在整个空间里回荡。 我耳边嗡嗡直响,脑袋里也是一片混乱,后脖颈上阴冷的鳞甲像是被火燃烧起来了一般,变得火辣辣的烫。 之前柳君乾跟我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还以为他是怕被蛇族的人发现,没办法送我走,现在看来,并不仅仅是那样。 刚才的雷声以及闪电是雷劫! 今天早上八点是吉时,过了吉时,柳君乾还没跟我圆房,他就会遭到天谴。 我不明白为什么柳君乾要承受这一切,是因为他所展现出来的游龙之姿,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只知道,他明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送我走,他是坦荡且忍辱负重的君子,他就是柳璟琛嘴里那个顶天立地的好大哥! “蓁蓁,对不起,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抱歉。” 雷劫过后,整个空间里都黑了下来,我后脖颈上的那枚鳞甲也消失了。 柳君乾虚弱的声音传来,却是在跟我道歉。 他跟我道什么欠呢? 该道歉的人是我,是斗篷男,是整个长白山蛇族! “唔……” 我眼前忽然一阵晕眩,只感觉自己被一阵强大的吸力吸住了,整个人仿佛踩在一片棉花上面。 不多时,我的眼前豁然开朗,早晨八点多的日光并不强,却因为我之前所处环境太暗,一时间竟有些睁不开眼睛。 等我两脚落地,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胡乱地抓住旁边的树枝,堪堪稳住身形,往下一看,这才发现我正站在一段山脊梁上。 如果刚才摔下去的话,从这个高度滚下去,我不死也得落个残疾。 我稳了稳身形,沿着山脊梁慢慢往下趟,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山脚下。 这一片四面环山,远远地,我能看到在这大山坳里散落着十几户人家,我赶紧朝着那个小村子走去。 刚走没几步,我赫然想起了什么,抬手张开手掌。 柳君乾之前塞给我的那东西,我一直紧紧握在手心里,这会儿看到它的庐山真面目,惊得我小小地叫了一声。 那竟是一枚乌金龙石! 江枫临死之前留给我的东西里面,就有一枚乌金龙石,他说这样的乌金龙石一共有四块,分属于鹿家阴香堂曾经的四大护法。 柳母也曾提到乌金龙石,这是阻挡游龙之祸的关键一环。 前几天我还在烦恼,到底要去哪找到另外三块乌金龙石,没想到柳君乾手里也有一块。 而他却直接送给了我! 柳君乾一定也是知道这几块乌金龙石的重要作用的,他在帮我,也是在自救。 他深陷那样的险境之中,从很久之前就被斗篷男控制着,甚至有时候,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可他从未放弃反抗,从未放弃过自己! 我用力握住这块乌金龙石,心中暗暗发誓,如果我真的是鹿栀转世,真身真的是香娘娘,我一定不会辜负所有人对我的期望。 我将乌金龙石贴身收好,大步朝村子那边走去。 我不能长时间待在这儿,斗篷男知道我被柳君乾送到这儿来了,他肯定会派人来抓我的,我得赶在那些人到来之前进入秦岭柳仙堂的地界。 柳君乾费尽心思将我送出来,如果我再轻易被抓回去,那他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从山脚到那片小村落,要经过一大片良田,我正在田埂上走着的时候,迎面便走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她臂弯里挎着一只竹篮,手里拿着小铲子,正沿着田埂在挖婆婆丁。 我赶紧走过去向她问路,她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我好一会儿,这才问道:“听姑娘的口音,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看你这穿着……是逃婚出来的?” 第206章 塘五 我身上穿着的还是大红色的里衣,看起来倒有些像睡衣,只是这春寒料峭的季节,我忽然以这样的穿着出现在这里,口音也不对,的确处处透着奇怪。 被误会也实属正常。 更何况,我本就是被柳洛渊掳走,送去长白山蛇族,献祭给游龙的,倒也可以算作是逃婚。 我刚想点头承认,那女人便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拉着我的手拍了拍,贴心道:“姑娘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懂,我都懂。” 额……她懂什么了? “早几十年,我们这一片的大山里啊,哪一个村子里没有几个像你这样从外面骗回来的女娃娃哦。” 女人拉着我的手,一边往回走,一边絮叨着:“不过现在好了,这样的事情已经极少见了,就算是有,被咱们发现了,能帮的都一定会出手相帮的。” 我被她的热心感动了。 心想着如果那些被骗进山里的女孩子们,都能遇到这样的好心人该多好。 我一边跟她往村里走,一边跟她聊天。 女人姓梅,我就直接叫她梅姐。 梅姐告诉我说,这里也属于秦岭地界,但距离我要去的地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开车得要接近两个小时。 更重要的是,这一片地处偏僻,山路难行,车子开不进来,得去镇上坐车。 “我们平时去镇上,都是开摩托车。”梅姐说道,“我家就有一辆摩托车,不过今早被我男人骑着去镇上卖草药去了,镇上有专门的人收,估摸着时间他也快回来了。” 她又看了看我的穿着,说道:“你也别急,先跟我回去换身衣服,我给你做早饭吃,等我男人回来了,我让他送你去镇上。” 我更加感激地点点头,就跟着她回了家。 梅姐家有个院子,一进院门,一股浓郁的药草味迎面而来,我就看见院子里晒着很多草药。 梅姐笑着说道:“我和我家男人平时没事就去山里挑草药,山里人靠山吃山,图个温饱。” 眼前这一幕,让我一下子想起我奶还在的日子。 那时候,我家的院子里也总是会晒满了各种草药、香料。 梅姐给我找了一套衣服,让我就在房间里换上,她去厨房给我烙饼吃。 梅姐比我胖一些,她的衣服我倒也能穿,我正换着衣服的时候,手腕上的蛇骨手串忽然动了一下。 这串蛇骨手串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柳璟琛说过,蛇骨手串跟他命运相连,而此刻它动了,是不是说明柳璟琛已经感应到我的位置了? 柳君乾说他已经让人递消息给柳璟琛了,说不定他很快就能找到我了。 这样想着,我便安心了一些。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摩托车引擎的声音,我赶紧穿好衣服出来,就看到梅姐迎了出去。 不多时,我就看到她领着一个又高又结实的汉子进来了,汉子腿上全是泥,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的。 我张嘴刚想跟他们打招呼,一打眼便看到男人眉心之间灰蒙蒙的,疾厄宫里更是黯淡无光,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晦运缠身、命不久矣的凶兆! 我这样盯着人家看,很不礼貌,男人顿时皱了眉,梅姐也有些不自然道:“鹿……鹿姑娘,你怎么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脑袋里天人交战。 我这会儿忙着逃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梅姐帮了我,待会儿我还要请人家帮忙送我去镇上,我这眼看着人家男人要出事,连个醒儿都不提,多少有些不仁不义。 这样想着,我便斟酌着问道:“梅姐……夫最近是不是总感觉身体很疲惫,做什么都不顺?” “鹿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啊?”梅姐直点头,“你瞧,他刚才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摩托车压到了脚,走路都有些瘸了,一会儿可能也没办法送你去镇上了。” 男人烦躁的抓了抓头,抱怨道:“自从上次在山里挖草药,挖到那玩意儿之后,我真的是喝凉水都塞牙,真是晦气。” 梅姐给他端了杯水,宽慰道:“那么大一片山头,挖草药挖到一两片骨头多正常的事情啊,我之前也挖到过,也没怎样啊,你还是最近太累了,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挖到骨头很正常,但我挖到的那一片太邪门了。”男人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眼神都有些不自然了,“谁家好人死后在头盖骨上画符啊,肯定是什么邪性玩意儿被镇压在那里的,不行,等这一季草药卖出个好价钱,我还是得去找个懂行的人帮我看看。” 梅姐心不在焉地附和着。 我却惊道:“画了符的头骨碎片?在哪儿?” 理智告诉我,无头婴孩的第四块头骨碎片不应该会在这儿。 这儿离江城多远啊! 可没有亲眼确定一下,就算我今天走了,这事儿也一定会一直压在我心里的。 男人疑惑道:“你知道这玩意儿?” “我不确定是不是我见过的那一种。”我问道,“那块头骨碎片现在在哪?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男人有些犹豫:“在山上,那块儿地势有些陡,我脚现在不方便,可能爬不上去。” 梅姐敏锐地察觉到了些什么,拉着我的手问道:“鹿……大妹子,你是不是懂点门道啊?我男人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跟那玩意儿有关?” 话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只能如实相告:“我能看一点面相,梅姐夫眉心之间黑雾缭绕,应该有一段时间,如果不及时处理,恐怕……恐怕命不久矣。” “啊?” 梅姐和梅姐夫同时吃惊地叫了一声。 梅姐急道:“怎么会这样?大妹子,你有没有办法救救他啊?我给你钱!” 我赶紧摇头道:“我得先看到那块头骨碎片,然后才能确定梅姐夫的霉运是否跟他相关。” 我纠结了一下,又说道:“如果我能安然从这里走出去,回到我家的话,我应该能找到更厉害的人救一救梅姐夫。” 梅姐立刻说道:“我带你去!我知道那玩意儿的具体方位。” 梅姐安顿好梅姐夫,带着我风风火火地又上了山。 等我看到那块头骨碎片的时候,一眼我就认出来,那上面的符文,的确是鹿湘自创的封印符! 可它怎么会在这儿? 我伸手就要去拿头骨碎片,却被梅姐挡了一下,她冲我摇头:“别碰,晦气。” “没事,我不怕。” 这块头骨碎片先前应该是埋在土里的,被梅姐夫挖草药挖的露出了一半。 我伸手扣住边缘,将它用力拔上来的时候,又看到泥坑下面埋着什么东西。 我就又往下挖了挖,泥土里露出来一块贴着地面躺着的界碑。 界碑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上面只雕刻着两个大字,还是小纂体的:塘五…… 第207章 十来年没有一个孩子出生 塘五? 沉水村属于九塘镇,这两个名字还真有点像呢。 梅姐‘咦’了一声,疑惑道:“这界碑是不是刻反了?咱们镇叫五塘镇,不叫塘五镇啊?” 我惊讶道:“五……五塘镇?” 梅姐点头:“是呀,我们村所属的镇子就叫五塘镇啊。” 五塘镇……九塘镇…… 这一脉相承的镇子取名,难道都是连续的吗? 既然有五塘镇、九塘镇,是不是还有六塘镇、七塘镇? 这又让我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当初江枫给我留下的那张地图上,标注了很多个点,也是连贯起来的。 并且这张地图和他的研究报告是相辅相成的,他的那些研究报告里面提到了龙骨之类的。 但江枫的研究并不完全,随着他的死亡戛然而止了。 看来等回到沉水村,我还得把江枫留下来的东西翻出来好好研究研究,他家祖上既然有人做了我们鹿家阴香堂的护法,他所知道的东西,对我必定至关重要。 江枫已死,跟他关系密切的还有一个灰婆婆,只是不知道她逃命去哪儿了,她知道的事情也很多,只是嘴严、谨慎,轻易不会向我透露多少信息的。 我将无头婴孩的第四片头骨碎片拔出来,收好。 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天骨碎片,如果让冯大志挂出去,在阴阳两道上可是抢手货。 之前唐传风帮了我那么大的忙,他也需要天骨碎片治病,我就打算将它带回去,等有机会就给唐传风送去,还了上次的人情。 头骨碎片拔出来之后,就又露出了一点界碑的下部分,隐隐地还能看到纹路,我便伸手往下刨了刨,等把界碑底部的泥土弄干净,我整个人也愣住了。 在‘塘五’两个字的下方,还雕刻着一块盘龙纹路。 那条盘龙脑袋高高昂起,身体和尾部圈成一个圆,首尾相接的地方,龙嘴微微翘起,龙嘴里还含着环扣。 无论是龙身上,还是环扣上,都雕刻着密密麻麻的龙鳞,即使没有上色,看起来也栩栩如生。 我用手比划了一下这块盘龙纹路的大小,赫然发现,无论是从大小,还是从形状、龙鳞上,都跟我手中的乌金龙石有些像。 我现在手上一共有两块乌金龙石碎片了,如果四块都集齐的话,拼起来是不是就像这盘龙纹路一样? 它们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呢? 要不是梅姐就在身边站着,我真想把柳君乾给我的那块乌金龙石碎片放进盘龙纹路里看一看,到底是不是契合的。 出来这么久了,梅姐有些担心家里的梅姐夫,再者,她对我收起来的头骨碎片有些忌讳,忍不住催我。 我就连忙把界碑填了,跟梅姐一起下山去。 走到山底下的时候,我还回头记了一下地形,等有机会,我一定还会来这儿再看一看的。 回去的路上,梅姐走路都不挨着我了,我知道她害怕那块头骨碎片,也不强求。 眼看着快进村子了,梅姐忍不住问道:“大妹子,那块头骨你也看到了,现在你能不能确定有办法治我男人的病?” 梅姐夫是碰了这块头骨碎片才染上邪煞之气的,等到头骨碎片上的封印符被破掉,煞气散去,梅姐夫自然就好起来了。 想到这儿,我便点点头道:“这段时间你让梅姐夫待在家里别乱跑,等我将这块头骨碎片带回去渡化了,他就好起来了。” 梅姐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又往前走了几十米,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不在焉的,差点被土块绊个跟头。 我伸手一把将她扶住,提醒道:“梅姐小心。” 梅姐稳住身形,挠了挠头,站定身形,长吸了一口气。 我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有些好笑道:“梅姐,你在干什么?” “那个,大妹子啊,你是不是很会看面相?” “会一点儿。” 以前我奶教过我一点,后来童继先也教过我不少,但我真正取得突破性进步,还是因为柳母。 梅姐一听,连忙指着自己的脸激动道:“大妹子,那你帮我看看,我这辈子是不是注定命中孤寡,没有儿女命啊?” 她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来,刚才在梅姐家里没有看到小孩子的身影。 不过我以为她孩子在外面念书,就没往别处想。 她已经三十多岁了,这个年纪在大城市都算晚育了,在这种偏僻的山村里,这么大岁数还没生孩子的,更少见一些。 我仔细看了看梅姐的面相,发现她子女宫充盈,命里应该是有孩子的,但又因为旁边的一小块褐斑边缘盖到了子女宫,可能或多或少受到了一些影响。 我便指着那褐斑问道:“梅姐,你这儿的这块褐斑是先天的,还是后长出来的?一直都这么大吗?” 梅姐摇头:“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一开始只有针眼大小,很淡,这些年越长越大,颜色也越来越深了。” 听她这么说,我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又凑近更仔细地看了看,问道:“那你之前是不是有怀过孕,但没留得住?” 梅姐直点头,神色黯然道:“我的第一个孩子,怀孕到六个月忽然就胎停了,之后又怀上一个,但不久也生化掉了,后来就再也没怀上过。” 果然是这样。 “梅姐,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就找个懂风水的人去你家祖坟看看。”我解释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脸上的这块褐斑叫做泪门,它的成因跟祖坟损害有关,这块褐斑已经侵害到你的子女宫了,再不干预的话,你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孩子了。” 梅姐摸了摸自己的那块褐斑,皱着眉头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好一会儿才问道:“大妹子啊,是不是只要有东西长在这一块,都会妨碍生孩子啊?” “那不是。”我具体分析道,“如果这儿长的是红痣、红斑或者是长毛的痣,都没事,但如果是黑痣无毛或者白斑、青斑、黑斑,都不好,其中以黑斑最恶。” 我没敢说,梅姐脸上的这块褐斑最后是会发展成黑斑的。 梅姐还是疑惑重重:“那这些都是因为祖坟损坏的原因造成的吗?” “那不一定。”我说道,“如果是先天胎里带的,这跟本人的前世业障有关;如果是成年前长出来的,跟祖上失德有关;如果是成年后,特别是怀孕时长出来的,那就是祖坟损坏的原因导致的了。” “这就奇怪了,”梅姐一脸凝重道,“大妹子不瞒你说,我们村这十来年没有一个孩子出生,大家情况跟我都差不多,有的是怀上了又胎停的,有的直接怀不上,我刚才好好回忆了一下,跟我玩得好的几个姐妹,这一块儿好像或多或少都长了斑,难道咱们整个村子的祖坟全都被损坏了?” 第208章 阴狐 一整个村子,虽然村子不大,但十来年没有一个孩子平安出生,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梅姐会怀疑我也是对的,毕竟村里的祖坟并不像公墓那样集中,一般都是谁家有人过世了,会找风水先生来看,选择的下葬地点,一般也都是在村里划分的自家田地里。 所以这整个村子的坟头是零零碎碎地散落在村子后面与山峦中间的这一大片田地里。 这样零散的布局,怎么可能说坏就同时都坏了呢? 我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了,或许是因为我目前的水平也是只会纸上谈兵,没有多少实战经验,所以弄错了吧?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道:“梅姐啊,你看我年纪也不大,可能是学艺不精,你要不找个有经验的风水先生来看看呢?” 梅姐心不在焉地应和着:“是要找个人来看看了。” 我们俩继续往梅姐家走去,还没进门,我就听到了咯吱咯吱转骨珠的声音,心中一滞,立刻拉着梅姐往房子后面退。 梅姐不明所以,刚想说话,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冲她摇头,压低声音道:“梅姐,抓我的人找上门来了,我现在就得走,你回去之后,他们问你,你就说我路过你家问了路,已经往镇上去了,其他的一概别说,懂吗?” 在我恳求的眼神中,梅姐点了点头。 我松开她就往村口跑去。 我不能留在村里,更不能留在梅姐家,柳洛渊已经找过来了,如果打斗起来,会祸及无辜的。 但只要我离开村子,梅姐和梅姐夫不乱说话,柳洛渊就会为了追我而顾及不上他俩。 我沿着山路没命地往前跑,幸好有修为支撑,我的速度以及耐力都比以前好太多。 也不知道跑了有多远,身后忽然传来呼呼的风声,我停下脚步,做了三个深呼吸,稳定住心神,转身对上来人。 不多时,柳洛渊便在我面前站定,他的身后还跟着怪物男以及那个吹骨笛的女人。 他们仨来得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快。 柳洛渊依然习惯性地盘着骨珠,唇角含着邪肆的笑:“蓁蓁,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能干,竟能说服我大哥忤逆我父亲,亲自送你出来,我果然没看错人!” 我心中冷笑,当年他还看上鹿湘呢,最终不也没能把鹿湘全然掌控在手中吗? 这个狗东西,太自以为是了! 我想到之前在小楼里偷听到的他和那个女人的谈话,我知道他心里对我是什么心思,至少我可以确定,眼下他不想我死。 所以我并不怕他,当即便凝起内力,一掌就冲他拍过去。 我只有一个念头,我得拖延时间,等待柳璟琛的救援,就算最终没等到,也打不过柳洛渊,再被他抓走,我也没那么不甘心。 柳洛渊没想到我会一言不合就出手,他知道我有几斤几两,所以并没有把我的攻击当回事儿,只是浅浅地抬手接了一掌。 他身后的那两个玩意儿甚至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当我那一掌,拍得柳洛渊接连往后退了两三步,三个人的脸色才瞬间变了。 怪物男和骨笛女顿时拉开架势要教训我,却被柳洛渊抬手拦下,他不可置信道:“这出掌招式……似曾相识……” 我退后两步,跟他们拉开距离,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直接再次凝起内力,直冲眉心,手上掐诀念咒:“天圆地方,五火神降,吾赐灵符,化煞为祥,破!” 我剑指柳洛渊,金色符文凝聚成剑,直刺他的心口。 柳洛渊之前领教过我的招数,刚才也探到了我的内力修为,所以这一次,他反手一掌,黑色的真气推过来,稳稳地撞上我的金符剑。 金符剑在半空中被击碎,强大的反噬力狠狠撞向我的心口,我脚下不稳,身子朝后仰去,跌落在地的那一刻,我的耳边似乎有铜铃声响起。 叮铃……叮铃…… 那声音不大,细细弱弱的,我脑袋里嗡嗡作响,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分辨出这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响。 铜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我有种魂不附体的感觉,眼前成片成片的火光亮起,让我有种去了黄泉路的感觉。 但很快,那些火光又凝聚成了一束,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盏灯。 一盏跳动着昏黄火光的六角宫灯。 幽冥灯! 我一下子翻身坐起,就那样盘腿坐在地上,凝起内力直冲眉心之间,双手翻飞掐诀念咒,再次剑指出去的时候,柳洛渊已经近在咫尺。 一道火光从我的眉心之间挑出,我直视柳洛渊,柳洛渊闪躲,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那束火光像是定了导航似的,一直盯着他不放。 柳洛渊似乎很怕这束火光。 我想起之前面对柳君乾的时候,我也是用这团火烧着了他的尾巴,他当时说这是业火。 而我有灵识控物的能力,我能以灵识控制这团业火牵制住柳洛渊,但我没想到的是,我竟在这种情况下感应到了幽冥灯。 是因为刚才的铜铃响吗? 那只铜铃是胡云玺给我的,之前我并没有能摇响它,这会儿它竟自己响起来了。 胡云玺说铜铃一响,他就能感应到,很快就会来找我的。 他会来吗? 他来了,是会帮我,还是会伙同柳洛渊一起对付我? 毕竟他也想拿下我,将鹿湘的魂魄从我身上剥离出去,带回他的长明小店去。 如果是这样,我倒希望他别来。 怪物男和骨笛女看到柳洛渊竟被我牵制住了,两人一左一右朝我偷袭而来,我心中一慌,追着柳洛渊的火光也跟着一抖。 就在我以为自己支撑不了多久的时候,我的身后忽然一声啾啾啼鸣,紧接着,两道透明的声音从我耳边划过。 当我看到那两只透明的狐狸啾啾叫着分别扑向怪物男和骨笛女的时候,我也愣住了。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它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胡云玺弄来的吗? 比我更震惊的,是对面的三个人。 我只听到骨笛女惊叫的声音:“阴狐!这个世上竟真的有阴狐!我草……痛……” 第209章 你终于来了 阴狐? 就是胡云玺所属的那个阴狐家族吗? 就是那个以守护幽冥灯为职责的阴狐家族吗? 我看着那两只上蹿下跳,缠着怪物男和骨笛女的透明狐狸,总感觉有些不真实。 我下意识地去摸那只青铜铃铛,感应幽冥灯,召唤阴狐,都跟这个小东西有关,我得收好它,等逃过这一劫之后再慢慢研究研究它。 可我却摸了一个空。 青铜铃铛呢? 我四下看了看,害怕掉了,一转头,却看到我身后站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女孩儿。 女孩儿长得特别漂亮,一双狐狸眼柔中带媚,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裙,我看向她的时候,她冲我微微一笑。 那一笑,如春风沐雨,百媚横生。 她的身后……身后忽然露出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左右摇晃着,像是见到主人的小狗一般。 我觉得自己肯定是刚才摔在地上的时候,撞坏了脑袋,才会接连看到这么多怪异的东西。 什么透明的狐狸,长着白色大尾巴的少女……都是幻觉! 果然,短时间内,我接连调动真气,催动法力,导致我精疲力竭,眼前一阵一阵地晕眩。 女孩的身影也变得明明灭灭,最终竟忽然消失了,而刚才她站着的地方,那只青铜铃铛正安静地躺在那儿。 我将青铜铃铛拿起来,再回首,那两只透明狐狸也不见了。 就连追着柳洛渊的那团火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怪物男和骨笛女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他们身上到处都是抓伤,特别是骨笛女的脸上,一道深深的血痕分外狰狞。 她捂着脸扑倒在怪物男的怀里,呜呜地抽泣着。 我还坐在地上,两条腿都是软的,柳洛渊手里握着骨珠,却没有转动,他直愣愣地看着我,那眼神,似乎从未认识过我一般。 然后我就听他说道:“幽冥灯?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看看。” 我立即更加握紧了青铜铃铛,将手收到背后,警惕地盯着柳洛渊的动作。 他抬脚上前,我猛地用力站了起来。 可这一站,气血上涌,我的喉咙里立刻一片腥甜。 该死,接连消耗,我大概被反噬受内伤了。 柳洛渊一步步上前,我慢慢往后挪动,当时心里说不慌是假的。 我能放的大招已经全放了,我已经竭尽全力在自保了,但能力有限,如今柳洛渊想拿下我,简直如探囊取物。 就在我脑袋里一片混乱地想对策的时候,我的背后忽然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一只大手从背后环过来,搂住了我的腰,熟悉的嗓音在我耳畔响起:“蓁蓁别怕,我来了。” 是柳璟琛! 我鼻头一酸,有些不敢相信地转头去看,正对上柳璟琛低垂的竖瞳,四目相对,我嘴瘪了瘪,有点想哭,伸手往他胸口捶了两下:“你终于来了。” 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委屈,还是后怕,总之看到柳璟琛的那一刻,我就没来由的想发脾气。 柳璟琛揽着我的腰,手上用了力道,几乎是半抱着将我往后带。 他的身后,柳书禾、柳大力他们带着十几个黑衣人冲了上来,立刻跟柳洛渊打了起来。 我一眼就认出来,领头的那个黑衣人是柳穆之身边的人。 看来秦岭柳仙堂那边也收到消息了。 柳璟琛抬手在我唇角擦了擦,眉头紧拧,转而又去摸我的脉搏,嘴里不停地道歉:“对不起蓁蓁,是我疏忽大意了,我先带你回小舅那边疗伤。” 他的大拇指上有血迹,是刚才擦我嘴角留下的。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这次内伤应该挺重的,所以也没矫情,点了点头,任由柳璟琛将我抱起,带着我一路离开。 这两天一夜的折腾,我真的是已经精疲力竭了,还没到镇上,我就昏睡了过去。 我昏昏沉沉地做了许多梦,梦境很奇怪,梦里到处都是火光,我和一个长着白色大尾巴的女孩手牵着手,一直在火光中跳舞。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身在秦岭柳仙堂了,柳书禾守在床前,看我睁开眼睛,连忙问道:“蓁蓁,你醒了吗?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浑身都在酸痛,不过也还能忍受,便说道:“还好,养养就好了。” “你就逞能吧!”柳书禾眼眶都红了,“柳思齐给你把过脉了,说你内耗太过,五脏受损,没有三四个月都养不回来,保不齐以后还会落下什么病根的。” 我也有些吃惊:“这么严重吗?” 柳书禾直点头:“三哥给你输了真气,一直等你状态平稳了,他才去找小舅,估计是跟小舅讨大补的药材去了。” 她压低声音说道:“秦岭这深山老林里面,野生的好药材可多了,小舅手里珍藏的都是几百上千年的极品,轻易不往外拿的,也不知道三哥这次能撬出来多少。” 正说着,一个白白胖胖的身影进来了,我一看,竟是团子。 “团子你们都到了?”柳书禾也很诧异,“十五呢?” “十五在这儿呢。” 琴姐抱着十五也进来了,柳书禾解释道:“本来我们打算找到你,就带你回沉水村的,可是你受了重伤,不宜来回颠簸,三哥怕你想孩子,就让人给送过来了。” 琴姐笑着说道:“柳三爷是个细心的人。” 我脸上红了红,嘴里说着‘没那么严重’,伸手接过十五,贴着他肉嘟嘟的小脸蛋亲了亲。 十五难得这么精神,提溜着大眼睛一直在看我。 一旁团子也满脸担忧的看着我,小嘴嘟囔着:“鹿姐姐,你这次好像伤得很重。” 我抬手揉揉他的小脑袋,这小家伙有灵气的很,到底也是有百年修为的精怪了,一眼就能看出我的情况。 他伸出白藕似的小膀子往我嘴里塞:“鹿姐姐你咬几口好好补补。” 我哪里能咬他啊,笑着说道:“秦岭柳仙堂这边大补的药材很多,暂时还不需要你帮忙,团子也要长身体啊。” 团子歪着小脑袋半信半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信誓旦旦道,“不信你问书禾。” 团子就转过头去用眼神询问柳书禾,直到柳书禾点头,他才作罢。 团子刚把手臂抽回,一只肉嘟嘟的小拳头又塞到了我嘴里…… 第210章 藏拙 十五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盯着我,看我不动,又将小拳头往我嘴里塞了塞,似乎在说:“妈咪,吃我小拳头,快点吃啊!” 他可爱的动作引来了在场众人的哄堂大笑,都在说他可爱。 十五从一生下来,就是琴姐贴身照顾着的,琴姐对他自带滤镜,一个劲儿地夸赞着:“我们十五最聪明最贴心了,半个多月大的孩子,什么都懂。” 我将十五的小拳头挪开,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心里一片柔软,嘴上却说着:“这么小的孩子,除了吃就是睡,哪里有多少思想,琴姐你别硬夸了。” “我可不是硬夸。”琴姐不服气道,“十五跟普通孩子能一样吗?” 柳书禾也附和道:“我们十五可是躲过十二道天雷出生的佛骨胎,一般孩子哪能比得上。” 我们正说着,十五抽回小拳头,张开小嘴咬住了我逗弄他的手指。 之前摔倒的时候,我用这只手撑地,五指插进山路上的碎石里,手指头全破了,手心里面也擦破了一大块皮。 这会儿十五嘬着我的手指,口水涂抹在指尖伤口上,伤口便又有些疼起来了。 我刚把手指抽出来,柳璟琛就回来了,琴姐赶紧把十五抱走,大家都跟着出去了,把空间留给我和柳璟琛。 柳璟琛怀里捧着十来个大大小小的盒子,应该都是从柳穆之那儿撬来的好东西。 他将它们放好,转身坐到床边,拉着我的手问道:“什么时候醒的?感觉好点了吗?” 柳璟琛拉我手的时候,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他也察觉到了,拉着我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然后惊奇道:“蓁蓁,你手上的伤呢?这么快就全都愈合了?连疤都没留下一点?” 是啊,我手上的伤口呢? 刚才明明还有的。 不仅是手上的伤口不见了,就连身上其他的伤也都好了,我浑身的酸痛也一扫而空。 柳璟琛握住我的手腕给我把脉,再次吃惊道:“你的内伤也减轻了许多,怎么可能呢?” 我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应该是十五。” 我就把刚才十五嘬我手指的事情跟柳璟琛说了,柳璟琛也是啧啧称奇:“难道这就是佛骨胎的力量?可是之前我从未听说佛骨胎有这样的奇异功能啊。” 但除了十五,我真的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不过不管是不是因为十五的原因,这件事情都不能往外声张,否则被有心人盯上,十五会有危险的。 我们这边还在疑神疑鬼,那边,琴姐忽然叫了起来,柳思齐也被叫过去了,说是十五出事了。 我和柳璟琛立即赶了过去,柳思齐已经在给十五把脉了,琴姐守在旁边都开始抹眼泪了。 十五小小的身体躺在床上,之前进门是红扑扑的脸颊变得苍白,就连嘴唇的颜色都淡了,一双大眼睛紧紧地闭着,呼吸很弱很弱。 刚才琴姐把他抱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柳思齐把完脉之后,也是愁眉不展:“十五脉搏很弱,好像很虚弱的样子,但既不发烧,身体也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反应,或许……或许是长途跋涉太累了?让他好好睡一觉看看。” 我和柳璟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担忧。 十五这个样子,很有可能跟我身上的伤痕迅速恢复有关。 换句话说,十五的确有帮助别人疗伤的能力,但他自身精气也会被大量消耗,这对他的身体损伤到底有多大,目前我们都还不确定。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这件事情也不好跟别人说,只能先瞒着,密切关注十五的状态。 接下来几天,我和琴姐几乎是寸步不离十五的床边。 小小的人儿一直躺在那儿,不喝奶,也不醒来,好在隔几个小时,柳思齐就会过来给他把把脉,每一次把脉之后,柳思齐都说他在慢慢恢复。 等到第二天傍晚,十五的脸颊和嘴唇终于红润了起来,我悬着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下。 我让琴姐去休息,琴姐不肯,我劝道:“看这样子,十五很快就能醒来了,到时候吃喝拉撒都指着琴姐你呢,你休息不好,怎么陪他啊?” 琴姐想想也是,这才不情不愿地去休息了。 琴姐走后,我爬上床,搂着十五,摸摸他的小鼻子,亲亲他的小脸,心里充满了自责。 我的十五,傻孩子,在我心里,谁也没有你们兄妹俩重要。 你要是因为我出了事,可让我怎么活啊! 也不知道是身体还没恢复的原因,还是太累了,我就那样搂着十五睡着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柳璟琛坐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我俩,一直守护着我们。 他看到我醒了,轻声说道:“再多睡一会儿呢,这几天你太累了,别担心,十五有我守着,不会有事的。” 我摇摇头,坐了起来:“睡了一会儿,好多了。” 柳璟琛一手握着十五的小拳头,一手拉过我的手,他那一双大手,将我和十五的手包裹住,放在脸颊边一直贴着。 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我能感觉到,便试探着问他:“柳璟琛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蓁蓁,对不起。” 柳璟琛没来由地便跟我道歉,弄得我心里很慌。 他又说道:“我如今的修为已经快恢复到一百年前的状态了,其实前段时间,我就处在一个瓶颈期,如果能够突破,对我来说将是一个质的飞跃,但我一直突破不了。” “这次刚好来了秦岭,我就向小舅请教,小舅极尽全力帮我,可……全都失败了,并且他告诉我说,我的极限可能就到这儿了。” 说到这儿,柳璟琛顿了一下,难过道:“如果我真的止步于此,这点修为是远远不够支撑我扫平长白山蛇族所有障碍,给你们娘仨一个名分的。” “对不起,我……我真的很没用。” 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有些颓然的男人,很心疼很心疼。 他至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很难突破瓶颈,他或许认为是自己的天赋不够,或许是因为一百年的那场灾难,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但他永远不会想到,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柳母想帮他藏拙,从而保他的命。 柳母当年的心情,又何尝不是跟我们想帮十五瞒着他的特殊能力一模一样呢? 第211章 他只是没得选罢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暂时并不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柳璟琛,时机不对,并且我一直在努力增长自己的修为,我相信有朝一日,我能制出可以肉白骨、活死人的阴香来。 到那时,我不仅要帮柳璟琛重塑真身,我还要帮他把断掉的这一小节尾骨接回来! 我默默地规划着,却从未想过,柳璟琛眼下的脆弱只是一时的,他从来都是一个不畏困难、勇往直前的战士。 我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不久的将来,他为了突破瓶颈,付出了那样惨痛的代价。 而当下,我只是抱着他安慰道:“我生的孩子,为什么一定要上蛇族的族谱呢?我们十五不需要。” 我们的女儿有幽冥灵兽护着,蛇族更是不敢动她。 我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更何况,长白山蛇族已经从里子里烂掉了,再这样发展下去,他们是自取灭亡,到时候蛇族的族谱,恐怕还得改写呢。” 提起长白山蛇族,我俩顿时都严肃了起来。 毕竟从我被救回来到现在,柳璟琛还没找到机会询问我那两天一夜发生的种种。 我就从下了船,我们被攻击开始说起,包括我被献祭,和柳君乾相处的细节,甚至在梅姐家、在山上的事情,都跟柳璟琛说了。 柳璟琛听得眉头直皱:“两天一夜,竟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问道,“对了,那天我被掳走之后,你们打了多久?我堂姐呢?” “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掳走你,所以你不见了之后,他们就迅速撤离了。”柳璟琛回答道,“但鹿唯心受了不轻的伤,回到功德伞里修养了,后来也是鹿唯心通过功德伞感应到了你的位置,我们才能迅速精准地找到你的。” 也就是说,现在功德伞应该已经回到我身上了,鹿唯心也还在功德伞里。 她需要时间闭关休养,所以暂时还没出来见我。 直到她没事就好。 我又问道:“那天你们把柳洛渊打退了吗?他们没有再回村子里找麻烦吧?” “柳洛渊本就受了伤,被我们攻击之后,就带着他那两个爪牙离开了。”柳璟琛说道,“小舅派了人去守着那个村子了,暂时不会出事。” 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最担心的就是因为自己而害了梅姐、梅姐夫夫妻俩。 我又想起梅姐让我看面相的事情,便说道:“那个村子有些奇怪,你让小舅的人多走访走访,能帮的,尽量帮一帮他们。” 柳璟琛应下:“放心吧,我会跟小舅说的。” 话题又重新回到柳君乾身上来。 柳璟琛对这个大哥是有很深的感情的,一百来年没有联系,他对柳君乾的现状很是担忧。 “蓁蓁,你说我大哥更像是有游龙之姿的那个人?而不是我父亲?” 这一点我也说不准:“我看着他俩似乎都沾了点边。” 柳璟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按照你所描述的我大哥的状态来看,我们之前对所谓的游龙之姿的理解,似乎是错的。” 我不解:“错的?” “依我来看,所谓游龙之姿,并不是具象的指某一个人的命格,它应该是某种邪恶力量的凝聚。”柳璟琛分析道,“我父亲因为先天不足,一直用我大哥的血渡命,我大哥可能因此沾染了那股邪恶力量,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柳璟琛叹了口气,眼眸里一片伤感:“一百年前,我大哥还不是现在这副样子,这一百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蛇族又为什么会纵容献祭的事情发生?” 这些事情,恐怕也只有他们蛇族内部人员才能说得清了。 我只是有些遗憾:“大哥是个好人,可惜了,他将我送到那个村子已是极限,因为过了吉时还没跟我圆房,遭到了天谴,估计也受了不轻的伤。” “该受天谴的人不是他!”柳璟琛握紧了拳头,愤恨道,“他有什么错呢?他只是没得选罢了!” 是啊,柳君乾没得选。 他是长子,是在柳母还没有看清斗篷男的真面目时就生下来的孩子,他注定要承受得更多。 柳洛渊一直认为自己是那个最不受待见的孩子,可他却从未想过,比起柳君乾来,他其实已经很幸运了。 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咎由自取。 我和柳璟琛就这样一边陪着十五,一边聊着最近的事情,一直到后半夜才相拥着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俩是被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吵醒的。 十五醒了! 小家伙眼睛都没睁,张嘴没牙的小嘴巴哇哇地哭着,小手小脚在半空中胡乱地划拉着,弄得我跟柳璟琛都束手无策。 虽然做了父母,但我俩的育儿经验真的很少,毕竟有琴姐、兰婶,以及白婆婆她们一手包办,我俩几乎是甩手掌柜了。 琴姐冲了进来,一边激动地嘀咕着‘我的小祖宗你终于醒了’,一边手脚麻利地冲奶粉。 奶瓶一递过来,小家伙的小手就像是装了雷达似的,精准地抱住了奶瓶,咕嘟咕嘟地喝着,那速度,就像是怕谁跟他抢似的。 琴姐让我守着十五,以防小家伙吃太快呛奶,她则去准备温水,等十五吃饱了,给他洗个澡换衣服。 一瓶奶很快见了底,十五两只小手抱着空奶瓶,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我,我伸手将奶瓶拿开,打算把他抱起来拍奶嗝。 结果奶瓶刚扔下,十五又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 我和柳璟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懵逼。 柳璟琛甚至还恐吓了两句:“十五,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话直接说,别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伸手打了他一下,揶揄道:“半个多月大的孩子,你跟他讲什么大道理,我看他好像是没吃饱。” 十五似乎听懂了‘没吃饱’三个字,顿时瘪着小嘴不哭了,冲着我咿咿呀呀了几声,我则踹了踹柳璟琛,示意他去冲奶。 柳璟琛拿起奶瓶,看了一眼上面的刻度,一边兑温水,一边嘀咕着:“这么能吃,莫不真是个饭桶?” 十五:“哇哇哇……” 第212章 冰魔兽 我猜十五要是会说话,这会儿应该是在骂他爹:你才是饭桶!你全家都是饭桶! 我们的小饭桶大人,那天足足喝了三次120毫升的奶,才顶着圆鼓鼓的小肚子,终于咧开无齿小嘴,心满意足地笑了。 等琴姐准备好所有洗漱用品,来抱十五去洗澡的时候,看到他鼓成西瓜似的小肚子,一个劲儿地埋怨我俩。 “你们俩怎么能给他喝那么多奶?会把他撑坏的!” “这天底下哪有这样做父母的啊!” “夭寿了,十五啊,你也太贪吃了。” “咦,别尿在澡盆子里,啊……哟……你这臭小子!” “……” 十五真是喝太多奶了,喝完就要尿,洗个澡换了三盆水,小家伙小手小脚还一直在澡盆里扑腾,弄得我和琴姐身上全是水。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母爱滤镜在,我和琴姐竟一点儿也不嫌十五烦,反而乐此不疲,一直陪着他闹。 闹腾就闹腾呗,总比前两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好。 吃饱喝足又尿完了,身上洗干净,又抹得香香的,十五终于沉沉地睡过去了。 我和琴姐各自回房洗澡换衣服,柳璟琛找小舅商议事情去了。 我收拾好自己之后,盘腿坐在床上,慢慢调动身体里的真气,发现我的内伤已经好了大半。 十五的疗伤功能也太强了吧。 但他自己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他沉睡了两天两夜,也自我修复过来了。 这就是经受住了十二道天雷平安来到这个世上的佛骨胎吗? 他的天赋既强大又危险,作为他妈妈,我的担忧是要大于欣喜的。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十五拥有的是过人的修炼天赋,而不是强大的疗伤能力。 那样,至少随着他长大,他有自保的能力,或许将来以后能成为像唐传风那样的大人物。 可如今他这能力,一旦外传,他这一辈子注定是如履薄冰。 而在他长大、拥有自保能力之前,保护好他,这是我们做父母的义务。 这样想着,我就把带着身边的几样东西都拿出来,一一排在桌子上。 我首先将第四块天骨碎片放到一边,一会儿我会将它装好,让书禾亲自跑一趟京都,将它送给唐传风。 不管唐传风最近需不需要用到这块天骨碎片,都得先将上面的封印符先破掉,这样梅姐夫才能恢复正常。 我把柳君乾给的乌金龙石放好,等回到江城,我会把江枫给的那块乌金龙石拿出来,两块拼一拼,看看是否能契合在一起。 最后,我才拿起胡云玺给我的那只青铜铃铛。 如果没有这只青铜铃铛,那天在山路上,我根本等不来柳璟琛的救援。 可直到现在,我都还有些不敢确定,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只青铜铃铛真的召唤来了那个女孩,以及那两只透明的阴狐吗? 它到底是什么来历? 胡云玺这么轻易地将它送给我,到底意欲何为? 我现在已经不敢轻信胡云玺这个人了,毕竟他让我失望了太多次。 每一次我觉得他是个大好人,觉得他一直在帮我的时候,他就会给我一个巨大的反转,打得我一个措手不及。 而这一次,他将青铜铃铛送给我,想必这背后有着更大的深意吧? 我等着解开谜底的那一刻。 我将乌金龙石和青铜铃铛收起来,找了块布将天骨碎片包好,把柳书禾喊过来,事无巨细地交代她将天骨碎片送出去的事情。 柳书禾答应跑这一趟,却又担心道:“蓁蓁,你真的要唐传风尽快破掉封印符吗?封印符一破,你就要受到鞭刑,你现在的身体顶得住吗?” “放心吧,顶得住。”我已经恢复大半了,心里有底,“你悄悄地去,别弄出动静,以防有人半路上想抢。” 我拿到这块天骨碎片的事情,目前除了梅姐,就只有柳璟琛和柳书禾知道,并且梅姐也不知道这是块天骨碎片。 但这天底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这个消息迟早是会传出去的,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抢。 早点送到唐传风手上,我也能早点安心。 柳书禾拍着胸脯保证:“蓁蓁,我做事你就放一万个心吧,那我去完京都就直接回沉水村等你们了?” 我说好,我们也会尽快回去的。 柳书禾走后,我就盘算着再去极寒之地走一趟。 柳母最后留下来的一抹灵识一直被封印在极寒之地,恐怕就连柳穆之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既然已经来了秦岭柳仙堂,我就得去找一找,看一看。 我身上有柳母送的修为,如果极寒之地还残存着那抹灵识未散的气息,我应该是能在第一时间感应到的。 农历二月初的秦岭还是冷飕飕的,进入极寒之地,我更是情不自禁地裹紧了外套。 整个秦岭柳仙堂没人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我在极寒之地晃来晃去,也始终没有人拦我。 我几乎走遍了极寒之地所有的冰牢,始终没有感应到我要找到的气息。 一直等走到了一片冰山脚下,我才被两个足有两米多高的大汉拦下了,其中一个粗声粗气道:“鹿姑娘,这里是秦岭柳仙堂祖坟所在地,也是咱们族人的禁地,你不可以进。” 秦岭柳仙堂竟还有禁地? 把祖坟埋葬之地设为禁地,这是不祭祖的意思吗? 那秦岭柳仙堂里有人去世,都不埋进祖坟吗? 如果要埋进去,那禁地还叫禁地吗? 我挠了挠头,有点不理解,但既然这是人家的禁地,我也不敢擅闯,该给的尊重还是得给。 我转身刚想走,一阵阴风从对面冰山里席卷而来,风中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我,让我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难道当年柳母是将最后一抹灵识封印在了柳仙堂的禁地里? 想想也是,除了这儿,还有哪里能让柳穆之这么多年都察觉不到呢? 看我本来要走,忽然又站住了,那两个大汉顿时警惕了起来,再次说道:“鹿姑娘请回。” 我点点头,想着就算要进禁地,也得先去找柳璟琛或者柳穆之,询问一下他们的意见为好。 就在这时候,轰隆隆的响声从冰山那边传来,成块的冰石沿着山体直往下滚,地面都跟着晃动了起来。 一声一声野兽的嘶吼声从山底下传来,那声音低沉而浑厚,每一声都似能震破人的耳膜。 “不好,冰山要塌,冰魔兽……冰魔兽苏醒了……” 第213章 堪比天灾降临 阻拦我的那两个大汉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禁地之内,忽然出现另外四个仙风道骨的老者,他们站成一排,盯着滚滚而落的碎冰石,随时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紧接着,柳穆之以及秦岭柳仙堂的各家仙家、各大长老,全都从四面八方急匆匆地赶过来,个个面色凝重。 仿佛天都要塌了一般。 柳璟琛也跟过来了,他第一时间冲到我身边,小声问道:“蓁蓁,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问道:“冰魔兽是什么东西?大家怎么看起来这么紧张?” “冰魔兽是……” “闲杂人等立刻退离,其他人布阵!” 柳璟琛刚想跟我说话,柳穆之命令的声音响起,柳璟琛立刻拉着我往远处退。 我一边跟着往外退,一边回头往禁地看去。 柳穆之以及柳仙堂的人正在布阵,但他们并没有进入禁地之内,禁地内部还是那四个老者在守着。 地面还在晃动,滚落下来的碎冰石渐渐汇聚到一起,整个空间里阴风阵阵,空气里仿佛都淬着碎冰渣子。 柳璟琛并没有把我带出多远,这种时候,他也不可能真正撒手不管,带着我去逃命。 他握着我的手一再地缩紧,视线从未脱离禁地那边,从他握着我手的力度就可以看出来,他现在有多紧张。 从冰山上滚落下来的碎冰石,不断地凝聚起来,不多时,一条巨大的冰蛇拔地而起,它冲着四位老者嘶吼着,碎冰渣子瞬间包裹住了老者们。 那种震撼的场景,堪比天灾来临。 我们根本看不清那一片冰雾之中战况如何,四位老者也从未冲出过冰雾,只是时不时的能看到昂起的冰蛇的头颅,或者是扫荡的蛇尾。 这……这就是冰魔兽吗? 我感觉刚才柳璟琛无论用怎样的言语来描述这冰魔兽,怕都是不贴切的。 只有亲眼所见,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可怕! 嘭!嘭嘭! 前后不过几分钟,四位老者就被从冰雾之中甩了出来,跌落在地,个个口吐鲜血,身受重伤。 柳穆之如临大敌,再次大吼:“布阵!” 阵法早已经布好,冰蛇冲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拼尽修为重拳出击,淡蓝色的真气形成天罗地网,将冰蛇困在其中。 可下一刻,冰蛇昂首一声死后,透明的蛇尾横扫过去,真气形成的结界在剧烈晃动了几下之后,嘭地一声炸裂开来。 阵法被扫出缺口,好几位长老的身体飞了出去,柳穆之他们只能迅速变动阵法,试图再次去困冰蛇,想要将它镇压回去。 仅仅是这几个回合的对抗,我已经见识到了着这冰蛇的厉害。 再想起它的名字——冰魔兽! 我有理由相信,如果今天柳穆之他们无法将冰蛇镇压回去,它将扫荡整个秦岭,到时候必定是哀鸿遍野。 眼看着阵法又要支撑不住了,柳璟琛也急了,他叮嘱我道:“蓁蓁,你现在回去,立刻带着十五他们撤出秦岭,越快越好!” 说完,他不等我回答,已经飞身上前,加入了阵法之中。 我很担心他们,但也知道这不是任性的时候,我不仅得带着十五他们撤出去,我还得帮着疏散秦岭柳仙堂的人。 如果这边全面失守,接下来,我们还得疏散山下一大片村民们。 我肩上的任务同样艰巨。 想到这儿,我又看了一眼柳璟琛,转身就跑。 可就在这时候,阵法破了。 强大的真气流从我背后冲击而来,一下子将我撞倒在地,我闷哼一声,双手撑地,想要支撑起身体。 身后的温度陡然下降不知道多少度,有冰水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落在我的头顶。 我缓缓转过头去往上看,正对上冰蛇那双冰冷的眸子。 它也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冰蛇蛇身巨大,悬在我头顶,每一刻对于我来说,都像是在凌迟。 那一刻,我的大脑是停滞的,我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我也深知,以我这点修为,我恐怕对抗不了它半秒钟。 柳璟琛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往我这边奔来一边喊道:“蓁蓁,离开那儿,快!它会生吞了你的!” 冰蛇蛇尾扫过去,柳璟琛再次被扫飞了出去。 冰蛇再次嘶吼出声,大量的冰渣子如暴风骤雨一般,击打在我身上,我被冲击在地,几次想要挣扎着起身,都以失败而告终。 这玩意儿太厉害了,它的攻击力已经超出了一般的修炼范畴,我想不到该用怎样的手段才能有效将它镇压。 就是我趴在这儿一小会儿,地面已经开始结冰,如果我再爬不起来,恐怕就要跟地面冻在一起了。 我再次咬牙,大吼一声,撑起身体,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就在我站起来,直面冰蛇的那一刻,冰蛇的头也跟着动了,眼看着它又要张嘴嘶吼,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掌,挡在脸前。 预想中的冰渣子没有再次砸下来,冰蛇似乎愣了一下。 我的视线穿过手掌往冰蛇看去,发现冰蛇也正在打量着我,四目相对,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出现错觉了,我竟从它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惧怕? 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了柳穆之的声音,那声音并不是直接从空气传过来的,而是一种隔空传音。 应该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 “蓁蓁,不要移开视线,直视它,坚定地往前,把它逼回禁地去!” 我? 我没听错吧? 柳穆之竟然让我把冰蛇逼回禁地去,它可是整个秦岭惧怕的冰魔兽啊,我何德何能,以一己之力,把它逼回去? “蓁蓁,别怕,往前!” 柳穆之的声音里满是严肃,这种时候,他不可能拿整个秦岭的命跟我开玩笑。 我只能保持着手掌挡在我和冰蛇之间,眼睛紧盯着它的眸子,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颤颤巍巍,如履薄冰。 我这一动,很可能刺激到冰蛇,它一张嘴就能把我整吞了。 我在冒险,我也不得不冒这个险。 让我惊讶的是,我上前一步,冰蛇竟真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再上前,它再退。 一步、两步、三步…… 第214章 鹿栀 我战战兢兢地往前走。 我的心跳得仿佛要从我喉咙里蹦出来一般。 每一步,我高高地抬起,又轻轻地落下,然后才敢踩实。 整个过程中,我的手不敢落下,视线也不敢有任何的闪躲。 冰蛇一点一点地往后退。 柳穆之他们往两边散开,四位老者也站了起来,守在所有两侧。 直到冰蛇退到禁地内,冰山下,我的脑海中忽然就出现了一道封印符。 我毫无意识地咬破手指,血珠瞬间溢了出来,我伸出手指在半空中画着,血红色的封印符成型的那一刻,我反手将它推了出去。 血符拍在冰蛇身上,冰蛇仰天长啸一声,身形忽明忽暗,不多时便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之中。 “禁地重封,闲杂人等速速撤离。” 柳穆之一声令下,所有人,无论受伤与否,伤势如何,全都离开了。 四位老者的身影也不见了,禁地门口换了一拨人守着。 柳璟琛将我拉出了禁地,他嘴角还有未干涸的血迹,很明显受了内伤。 他一拉我,我两腿一软,就要倒下去。 不仅仅是因为怕,更是因为刚才画那道血符,消耗了我的大量精气,我不软才怪。 柳璟琛打横将我抱起,把我带出了禁地。 柳穆之叮嘱道:“瑾琛,先送鹿姑娘回去,然后去我库房最里面的架子上,将那颗回元丹拿给鹿姑娘用。” 柳璟琛惊讶道:“小舅,你……舍得?” 柳穆之狠狠瞪了他一眼,柳璟琛哂笑了一下,抱着我赶紧回去。 我刚被放在床上,琴姐就抱着十五过来了。 刚才发生的事情,就算他们没有亲眼所见,这会儿消息也传得沸沸扬扬了,琴姐担心我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她一进门,我就呵斥道:“琴姐,带着十五出去,没有我的允许,暂时不准进来!” 琴姐不明所以,柳璟琛却知道我在怕什么,推着琴姐出去了。 他是怎么跟琴姐解释的,我不知道,但我很怕,怕十五再擅自为我疗伤。 上次他为了帮我,昏睡了两天两夜,就算他是佛骨胎,天赋异禀,也承受不住接连的折腾。 我靠在床头上,主要还是累。 那条冰蛇并没有怎么攻击我,我受的伤,恐怕远没有当时在场的其他人重。 我主要是画那道血符消耗太多了。 血符? 我努力想了想,这会儿竟一点儿也想不起来那道血符怎么画的了。 我只依稀记得,我画那道血符的时候,脑袋里面还有对应的什么符咒,可现在也一丁点也想不起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冰蛇——冰魔兽,会对我流露出惧意? 柳穆之又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我能逼退冰魔兽的? 还有,那道血符怎么会忽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这一切的一切,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太魔幻了。 柳璟琛回来得很快,他手里拿着一个方形盒子,坐在床边,将盒子打开,顿时一股清冽的药香味扑面而来。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颗弹珠大小的黑色药丸,柳璟琛将它拈起来,捏着我的下巴,直接将药丸塞进了我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清冽冰凉的气息顺着我的喉咙一路往下,眨眼间便走遍我的四肢百骸,我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无穷的能量一般,神清气爽。 柳璟琛看我那样子,就知道这回元丹起效果了,默默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小舅那个铁公鸡终于主动拔了一次毛,蓁蓁,你是有口福的。” 在我看来,这回元丹真的堪比仙丹了。 我也很感激柳穆之的慷慨解囊。 可惜这回元丹只有一颗,我都没来得及跟柳璟琛分享。 我伸手抚了抚柳璟琛的嘴角,问道:“你受的内伤重吗?需要闭关休养一段时间吗?” 柳璟琛摇头:“等回沉水村再说,暂时不碍事。” 我心有余悸道:“那……那条冰蛇被彻底镇压住了吗?它还会不会再出来?” “应该还会的吧。”柳璟琛也不确定,“虽然你画血符暂时封印住了它,但你的修为毕竟不高,画出来的血符法力也有限,等小舅回来,我们再具体问一问吧。” 我点点头,又问道:“柳璟琛,这冰魔兽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厉害?它被封印在禁地多少年了?当年是谁把它封印住的?” 柳璟琛还没开口,柳穆之已经走了进来。 他的伤势很重,衣服上有不少血迹,柳璟琛赶紧拉开一把椅子让他坐下,关心道:“小舅,我先帮你疗伤吧?有什么事情,等大家修整好了再说。” “族内会议可以晚一点开,但蓁蓁这边应该有很多疑问。” 柳穆之看向我,说道:“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我又将刚才问柳璟琛的问题问了一遍。 “关于冰魔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没有人能说得清,因为算起来,它应该算是上古魔兽之一了。” 上古魔兽? 这来头听起来就大了去了。 “是谁创造了它,或者说它是怎样形成的,至今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虽然它的名字之中带了一个魔字,但它也远没有到成魔的地步,它只是难以控制罢了。” “它每一次苏醒,都会带来或大或小的一场灾难,能够控制住它的人,更是凤毛麟角,我只知道上一次,它是被鹿栀的一根阴香镇压住的。” “鹿栀?阴香?” 我和柳璟琛同时惊讶出声,说完也同时看向对方。 我第一次知道鹿栀,就是柳母告诉我的。 所以柳母跟鹿栀应该是打过交道的。 鹿栀曾经来过秦岭柳仙堂,甚至以一己之力镇压住了冰魔兽,她到底有多厉害,可见一斑。 “蓁蓁,你是鹿家阴香堂的传承者,你身上流动着的血脉,跟鹿栀或许是一样的,所以冰魔兽在察觉出你的身份之时,它才有了惧意,你也因此暂时逼退了它。” 柳穆之说到这儿,顿了一下,似有疑惑,然后又说道:“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你竟能画出那样一道血符暂时封印冰魔兽,蓁蓁,这道符,是谁教你的?” 我……我摇摇头,满脸歉意道:“对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 第215章 无价之宝 甚至这会儿让我再画一道那样的血符,我都画不出来了。 柳穆之定定的看着我,像是要从我脸上找到我撒谎的证据似的。 我坦然地回视着他,直到他收回审视的视线。 柳穆之沉吟半晌,这才说道:“不管怎样,今天的事情都多亏了蓁蓁你,我也会想办法加固封印,拉长冰魔兽再次苏醒的时间间隔的。” 他站起来,叮嘱我好好修养,然后就要走,我赶紧用眼神示意柳璟琛送一送柳穆之。 柳穆之受了很重的内伤,族内高层经历了这一遭,需要修整一段时间。 消息一旦传出去,秦岭柳仙堂很有可能会被有心人趁虚而入。 虽然上次柳穆之已经清缴过一次柳仙堂内部了,但谁也不敢保证,柳仙堂内部如今真的没有内奸了,反而是躲过了清缴的内奸藏得更深,他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所以越是这种时刻,柳璟琛越是不能离开秦岭回沉水村去,他得留下来主持大局。 好巧不巧的,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了冯大志的电话,他说前一天晚上,他参加了一场拍卖会,看到一个东西,或许我会感兴趣。 东西已经被人拍走了,但他远远地拍了一张照片,虽然很模糊,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一块乌金龙石,只是奇怪的是,它既不是头部,也不是尾部,反而是跟江枫留给我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赝品? 可正规拍卖会上的东西,都是经过多层鉴定才能拿出来拍卖的,是赝品的几率微乎其微。 冯大志说那块乌金龙石起价并不算高,不过五万,但最终成交价却高达两百万。 两百万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但我深知,每一块乌金龙石碎片对于我来说,都是无价之宝。 如果让我拿钱去请人家忍痛割爱的话,我根本拿不出来,但我一定得亲眼看一看那块乌金龙石,确定一下它是否是我要找的东西。 刚好那块乌金龙石最终拍卖的得主就是江城人,冯大志说如果我需要,他会想办法牵线搭桥,让我见一见那位买主的。 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回一趟江城。 一是为了见一见这位买主,另一点就是,我得回沉水村去,我的那些好东西都还留在那儿。 柳璟琛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回江城,但眼下他又没办法陪我一起回去,我劝道:“我去去就来,十五都不带,江城有我们的人,你不用担心。” 柳璟琛深知乌金龙石的重要性,他是留不住我的,犹豫再三,说道:“我让小舅派人陪你一起回去。” “小舅这边已经够乱了,你可别火上浇油了。”我说道,“让柳大力开车送我回去就行了。” 柳大力绝对可靠,柳璟琛便答应了下来,他往我手里塞了一张银行卡,说道:“密码是你的生日,能用钱拿下来的东西,直接砸钱,别心疼。” 听这口气,这张卡里应该有不少钱。 我本来还想问问柳璟琛他哪来的钱呢,可转念一想,他怎么可能没钱? 只要他愿意,整个秦岭柳仙堂都是他的。 我也不矫情,他给,我就拿着。 临行前,我又去看了看十五,小家伙还在沉沉睡着,我俯身亲了亲他的小脑袋,然后毅然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车子开出秦岭地界的那一刻,地面之下似乎传来了什么低沉的嘶吼声。 我心没来由的一跳,张嘴便问道:“大力,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柳大力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摇头:“没有。” 柳大力的修为挺好的,他都没听到,那我应该是听错了。 我后背靠向座椅,闭上眼睛,抬手用力捏了捏眉心,想着我最近真的是太紧绷了,整个人都变得疑神疑鬼的。 如果那会儿我能预见我的这一次离开,将错过柳璟琛那样一场惨烈的蜕变,打死我也不会走的。 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车子稳稳地在路上行驶着,晚上七点多终于回到了九塘镇,冯大志一直在等着我。 我和冯大志又聊了聊关于那块乌金龙石的事情,他说已经帮我联系买家了,过两天给我回话。 这件事情就全权拜托给冯大志了,他人活络,人脉又广,做事我还是挺放心的。 之后柳大力开车,载着我回去沉水村。 一路上都很顺利,到家又被兰婶投喂得饱饱的,我这些天的遭遇,她们早就听说了,白婆婆还坚持给我把了脉,确定我没什么大碍之后,才放我洗澡休息。 虽然很累,但有这么多人关心着我,我真的感觉很开心、很幸福。 洗漱之后,我就翻箱倒柜,将我的那些宝贝们都拿了出来。 我将两块乌金龙石拼在一起,刚好形成了半圆形的蛇身,缺了头和尾,以及龙头嘴里衔着的那个环。 等我办完事情再去秦岭,这两块乌金龙石是一定要带着的,我得再去一趟五塘镇的那座山,去验证一下我的猜想。 把两块乌金龙石收好之后,我就把江枫留下来的研究材料又铺开在床上,一点一点地仔细阅读。 之前我已经看过一次了,但当时看得很潦草,也没有捕捉到什么重要信息,所以就搁置了。 这一次再去看,抓住的重点还是‘龙骨’这两个字。 江枫所研究的‘龙骨’,莫不就是长白山连接着秦岭的这一条龙脉吧? 我又把那张地图铺开来,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手机,在手机上打开对应的地图,将江枫描出来的那些点一一做了比对。 这一比对,我惊讶得嘴都合拢不上了。 那张地图上,江枫标注出来的位置,竟真的有一个八塘镇! 这个八塘镇距离我们九塘镇并不算远,开车不过两个小时就能到,它的地理位置,的确也处在长白山与秦岭乃至江城这一条线上。 我的手指在手机上不停地戳戳点点,将地图的范围一再扩大,搜寻着七塘镇的位置。 但让我失望的是,地图上并没有七塘镇,或者就没有这个地标,亦或是,这个地标太老太偏僻,已经改名了…… 第216章 班门弄斧 后半夜,我一直在手机上搜寻着这些镇子。 我一共找到了二塘镇、三塘镇、五塘镇、八塘镇以及九塘镇这几个地标。 在地图上将它们标注出来,然后连成一线,就会发现,这几个镇子果真是沿着长白山——秦岭——江城这一条线展开的。 它们形成了一整条龙脉的走向。 我有理由相信,其他几个我没有搜出地标来的镇子,也都处在这条线上,地理差距不会太大。 可惜江枫死得太早了。 如果他还活着,以他的天赋,再加上我的资源,我们互相合作,这个关于‘龙骨’的课题,我们一定会做的相当漂亮! 收起江枫留下来的那些资料,我又拿出了我奶留给我的那几根鹿家阴香。 我从里面将述灵香抽出来,看着那根颜色偏暗紫色的阴香,很是犹豫。 以我现在的修为,已经可以尝试点燃这根述灵香了。 但点燃之后,我能看多远,这是个未知数。 述灵香只有一根,燃掉了就没有了,我目前制不出来这样的阴香。 所以我得在能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点燃这根述灵香。 我看了又看,然后又把述灵香放了回去。 那会儿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我很累,却没有什么睡意。 我轻抚着左手腕上的蛇骨手串,蛇骨手串冰冰凉凉的,却一动不动,它和柳璟琛的命运是相连的,这段时间它只动了一次。 我之前还想不明白,蛇骨手串明明曾脱离我的手腕救过我的命,可为什么柳璟琛越来越好,它反而没有以前灵动了? 现在想来,大抵是跟柳璟琛的瓶颈期有关吧? 柳璟琛突破不了瓶颈期,自身的修为只会退步,不会再往前更上一层了。 蛇骨手串同样也是。 我得帮帮柳璟琛。 我本想着,趁冯大志那边还没有消息,就待在沉水村好好研究一下《阴香香引谱》,找一找制肉白骨、活死人的阴香的方子。 可第二天傍晚,冯大志的电话又风风火火地打过来了。 我一接通,冯大志劈头盖脸便说道:“鹿姑娘,我被买家那边拒了,我暗中调查了一下,发现买家来头不小,他们手握那块乌金龙石,今夜有特殊行动。” 我不解:“特殊行动是什么?” “这个我暂时没弄清楚。”冯大志说道,“不过我的人一直跟着买家,鹿姑娘你是在家等消息,还是跟我们一起行动?” 那肯定是要一起行动。 否则那边发生什么,等我再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我收拾了一下,依然让柳大力开车,陪我一起去了镇上。 冯大志焦急地等待着,一看到我们的身影,立刻迎了上来,压低声音对我说道:“鹿姑娘,你猜买家朝着哪儿去了?” 我问:“哪儿?” “回龙村。” 我脚下猛地一顿,不可思议道:“他们去回龙村做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为了倒斗?”冯大志猜测道,“买家姓石,祖上也是做倒斗起家的,不过他们杀去回龙村,在童家面前,算是班门弄斧了。” 童家也是倒斗起家,童继先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自不必说。 这个姓石的买家既然祖上也是做倒斗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回龙村的童家? 既然知道,却仍然要去,并且是带着刚拍回来的乌金龙石,这动机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我让冯大志给童栩言打了个电话,让他密切关注回龙村周围的动向,我和柳大力一会儿就赶过去。 冯大志毕竟只是个普通人,他去了也帮不上忙,不过我也叮嘱他,但凡是关于乌金龙石的消息,都得第一时间告知我。 回龙村距离镇上不过五里地,我们很快便到了童家。 童栩言告诉我说:“的确有一拨人趁着夜色,沿着回龙村的边缘往后山去了,我们的人一直跟着,丢不了。” 回龙村……后山……九塘镇…… 九塘镇是这条龙脉上的最后一个点,可后山龙王庙那一片,却又是龙头所在地,按道理来说,方向不对。 可除了我手中的乌金龙石,石家拍下来的那一块……难道这条龙脉不止一条龙骨? 我实在是坐不住了,回龙村在童家的掌控之中,在这儿我没有什么好怕的。 当即就决定,尾随石家人一探究竟。 童栩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跟我一起行动。 柳大力当然是全程跟着我、保护我的。 石家一共来了五个人,身上全都穿着工装服,背着大大的登山包,包里装着的东西应该挺沉的。 他们沿着回龙村的外围一直往后去,翻过了龙王庙所在的那一片山头,根本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往后…… 我和柳大力也亦步亦趋地跟上,却被童栩言一把拉住。 借着月光,我能看到童栩言眼神里面的警惕,他压低声音说道:“不要再往前了,前面是一条小涧,涧不宽,却很深,里面曾经淹死过不少人,我大伯在世的时候,亲手在涧里做过封印,一旦封印解除……会死人的。” 他话音刚落,柳大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们好像停下来了。” 我和童栩言同时往石家人那边看去。 我们现在是处于半山腰上的,在远离回龙村的侧面,而石家的那几个人则处于山坳位置,也就是童栩言说的小涧边缘。 石家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我们看到他们在烧纸钱,火星子不停地往外飞溅,其中有一个人影一直在跳着唱着,应该是在做法事。 就这样闹腾了一会儿,几个人全都趴在地上,双手扒拉着地面,地毯式地搜寻着什么。 农历二月初的夜里,气温没有完全回升,但山里已经杂草重生了,他们一点一点地扒着,就那样持续了有十来分钟。 直到其中一个人惊喜的声音传来:“找到了!” 其他人瞬间朝他那边围拢过去。 他们一个人打着手电,一个人两手不停地刨着地面,刨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人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两人交接那东西的时候,刚好是在手电筒的灯光之下,所以我很清楚地便看到,是乌金龙石! 第217章 小涧大事 看到乌金龙石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确定,九塘镇的界碑应该就在那条小涧周围。 只是让我想不明白的是,界碑上的龙纹图形需要整块的乌金龙石契合上去,石家人刚刚拿到一块乌金龙石碎片,就迫不及待地来了此处,难道他们手里还有其他乌金龙石碎片吗? 童栩言小声问道:“鹿姑娘,抓吗?” 我摇头:“等一下,听我指挥。” 我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石家那几个人的动作。 我看着其中一人接过那块乌金龙石,双手合十将乌金龙石握住,大拇指抵向眉心,嘴唇翕动,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整个过程中,他们手里就只有那一块乌金龙石。 那人念完咒语,跪倒在地,恭敬地将那块乌金龙石放了下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好一会儿,什么都没发生。 然后那群人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再次把乌金龙石放下去之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们失败了! 很显然,他们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又试了第三次。 最终还是以失败而告终了。 我立即对童栩言说道:“就是现在,让你的人围攻过去,尽可能抓住所有人!” 每一块乌金龙石碎片对我来说都至关重要,石家人手中的乌金龙石我要,他们手里掌握的信息,我也要! 我一声令下,童栩言立刻出动。 石家人在三次尝试全都失败之后,短暂地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便准备撤离。 就在这时候,童栩言的人一拥而上,双方瞬间打了起来。 童栩言手里的这些人,都是早年间童继先培养起来的,有点能力,但比起一些有道行的修炼者来说,还差得远。 而石家今夜出动的这几个人中,就有修炼者。 几个回合之后,拿着乌金龙石的那个人成功逃脱,柳大力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动向,嗖地一声追了上去。 童栩言最终只抓住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擅长倒斗,却对乌金龙石的秘密毫不知情。 “我们也是受人所托,人家叫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绝不多问一句,这是行内的规矩。” 我问:“那你们是受谁所托,要你们来回龙村小涧做什么?” 那两人支支吾吾的避重就轻道:“对方是谁我们并不清楚,他给钱,让我们先以石家的名义拍下那块乌金龙石,然后带着乌金龙石来这儿,说是如果能打开这底下的墓穴,带回里面的东西,酬金再翻两倍。” 童栩言一把抓住说话人的领子,威胁道:“对方是谁?说!” 那两人顿时两股战战:“我们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童栩言一匕首插在其中一人的大腿上,鲜血喷涌而出,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童栩言的铁血手腕,吓了一跳。 那人痛呼出声,哭爹喊娘的,却还是一个劲儿地向我们保证,他要是知而不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看来他是真的一点儿内情也不知道了。 童栩言拔下匕首,又看向了旁边那人。 那人顿时怂了,直摆手道:“我也真的不知道,不过如果你们抓到我们领头的,他或许能说出个一二来。” 领头的已经跑了,柳大力在追,能不能追得上还是个问题。 我就让童栩言将这两个人先带回童家去,关几天,看能不能钓到大鱼。 童栩言的手下押着那两个人就走了。 小涧旁边只剩下我们俩,我蹲下身来,就着手电筒的光在小涧旁边搜寻,如我所想,很快我便在小涧边找到了一块埋在地上的界碑。 界碑上刻着‘塘九’两个小纂体。 在这两个字的下方,依然是龙纹图形。 我记得,石家人拍卖到手的那块乌金龙石,跟江枫当初给我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今夜他们拿着那块乌金龙石来试,却失败了,这至少给了我两个重要信息。 第一个就是,打开这些界碑,并不需要集齐所有的乌金龙石碎片,而是每一块界碑都有相对应的乌金龙石碎片,只有完全契合,才能打开界碑。 第二个便是,这界碑之下应该有墓。 对方请石家出面做这件事情,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石家祖上以倒斗为生的身份。 他要石家人帮他带回墓中的东西,酬金翻倍。 可惜今夜,石家人失败了。 他们手中拍卖而来的那块乌金龙石,并不是对应九塘镇的这块界碑的。 那我手中的那两块乌金龙石呢? 就在这时候,柳大力回来了,他气愤道:“人跑了,他们有后援。” 我点点头,让柳大力和童栩言守在旁边,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我则拿出那两块乌金龙石,首先就将江枫给我的那一块,比对着界碑上的龙纹图形慢慢地放了下去。 我一手握着手电筒,一手一点一点地调整着乌金龙石的角度。 当这块乌金龙石和龙纹图形完全契合的那一刻,我就听到一声闷响,紧接着,眼前的那块界碑竟一下子立了起来。 嵌合在界碑上的那块乌金龙石爆发出妖冶的金色,那亮光瞬间照彻了整个小涧。 地面剧烈抖动了起来,童栩言和柳大力第一时间退到我身边,一左一右护着我,生怕我有什么闪失。 而我最担心的是周围,这边弄出这么大动静,很难不被有心人察觉,一旦被攻击,我们此举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这么想着,我便说道:“你俩关注周围,不用管我。” 说话间,轰隆隆的声音从地底下传来,小涧里的水像是沸腾了一般,不停地冒着泡儿,打着旋儿,最终竟在小涧的中心形成了一道漩涡,不停地旋转着。 这漩涡难道就是……地下墓穴的入口? 石家人背后还有人,他们今夜失败已经打草惊蛇,背后之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迟早还会找回来的。 今夜小涧这边的动静瞒不住的,很快阴阳两道的人就会盯上我,如果今天我不一探究竟,怕是以后也很难有机会了。 乌金龙石关乎龙脉,兹事体大,我不能让它有任何的闪失。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一咬牙,纵身便往漩涡中心跳了下去…… 第218章 发了!真的发了! 我落入漩涡之中,身上却并没有沾染上任何水汽。 我的身体随着漩涡不停地旋转、坠落,前后不过几十秒时间,我的脚下猛地悬空,噗通一声,跌落在地。 轰隆! 我眼前猛地一黑。 但下一刻,周围接连亮起了一盏盏昏黄的油灯。 那些油灯如鹤嘴一般,倒挂在石壁上,足有上百盏之多,等它们全都亮起之后,我也看清楚自己所处空间的全貌。 这是一个水下石墓,墓穴不大,整个空间里除了那些油灯,就只剩下正中央的那口四方四正的石棺了。 我盯着那口石棺,眉头皱得紧紧的。 一般的棺材,无论是什么材质的,都不会做成四方四正的样式,因为棺材是装人的,人躺在四方四正的棺中,形成一个‘囚’字,这是棺葬大忌。 毕竟谁死了,希望自己的魂魄像犯人一般被拘在棺中呢? 所以最常见的棺材都是头大脚小的样式。 九塘镇的这口水中石棺里面葬的是谁呢? 他是什么身份?为何会被囚禁于此?我可以打开这口石棺吗? 既然已经下来了,不试一试,我这不是白来了吗? 我走过去,伸手推了推棺盖,没能推得动。 我运了运气,手上带了内力,一成一成往上加,可等我拼尽全力了,也没能撼动石棺盖半分。 难道想要打开棺盖,靠的不是蛮力,而是什么巧劲儿? 是不是周围有什么机关我没发现? 我绕着石棺走了一圈,连棺底跟地面的交接处都摸了,什么也没摸到。 我又去检查墙壁上的那些油灯,一百零八盏油灯都查遍了,什么也没发现。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头上漩涡之中,忽然又落下来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虽然那人的整个身形都掩在斗篷里,却依然掩盖不住他精壮的腱子肉,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他能落下来,说明上面已经失手了。 能够闯过童栩言和柳大力的防守,说明这波人是有备而来,并且实力不俗。 我戒备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我能感受到他攻击性极强的目光也一直注视着我。 我们就那样对峙了有半分钟,然后斗篷男身形一闪,已经到了我面前,他没有攻击我,只是拉着我的手往石棺棺盖与棺身交接的地方用力一磕一划。 粗粝的石棺割破我的手指,钻心的疼痛传来,我闷哼一声,随即声音就被我咽在了喉咙里。 我惊诧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我手指上滴落的鲜血,沿着石棺上几不可见的龙形图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地蔓延出去。 石棺上很快便显现出一条血线勾勒出来的龙形图案。 那条龙昂首望月,长尾高高扬起,意气风发。 轰隆! 又是一声闷响,石棺棺盖竟自己朝着一旁滑落。 斗篷男一把松开了我的手,飞身便往石棺里面冲去。 我一愣之后,也迅速反应过来,想要追过去阻止斗篷男拿走石棺里的东西。 可我脚刚一动,就听到斗篷男激动的声音响起:“发了!老祖宗诚不欺我,真的发了!” 随着他狂喜的声音,上方漩涡之中又接连落下来几个穿着斗篷的人,从身形上来看,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一落下来,立刻都围绕在了石棺周围,贪婪地盯着石棺中的东西看着。 我不知道石棺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但我从他们的表现上就不难猜出,石棺里无论是否有尸体,都必定装着大量的财物。 而这群人是为财而来,跟我倒不是一路人。 “都愣着干什么,拿啊!” 首先落下来的那个斗篷男一声令下,后下来的那些人一同朝着石棺之中俯身下去,两只手不停地往里捞着。 他们动作敏捷而贪婪,不停地将从石棺中拿出来的东西塞进口袋里,挂在脖子上,甚至其中有一个中年女人,斗篷的帽子滑落,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她都无暇理会,继续从石棺里捞东西。 我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却根本不敢上前。 因为从我的角度来看,那些人都在捞空气。 他们将空气不停地往袋子里装,往脖子上戴,往手腕上挂,喜悦之情满溢出来,根本不像是装的。 我看着那一幕,都开始有些怀疑我自己了。 到底是我的眼睛出问题了,还是他们出问题了? 为什么他们能看到、能拿到的东西,我却都看不到? 可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我看到那些人的手上,忽然多了很多伤口,一道道血痕里不停地渗出血珠,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全都落进了石棺里。 那群人却毫无察觉,任由自己身上留着血,还在不停地从石棺里面捞东西。 他们就这样捞了有五六分钟,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发现了不对劲,一声尖叫:“我的手!我的手怎么断了?哪来的这么多血?” 一语惊醒梦中人。 周围同伙如梦初醒,一个个看着自己浑身鲜血淋漓的样子,疼痛、惊恐、崩溃席卷而来。 他们想逃,想远离石棺,可是却像是着了魔一般的,仍然不由自主地将手、将身体往石棺里面送去。 那口石棺就像是一头吃人的怪兽一般,一点一点地将那些人生吞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知道该做出如何应对? 我在那儿站了好久好久,直到上方忽然传来一道浑厚的传音:“墓门快要关闭了,速回!” 是那些斗篷人的外应。 他的提醒也惊醒了我。 我不能长时间留在这座石墓里,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可就让我这样离开,我也不甘心。 至少……至少我得去看看石棺里面到底有什么吧? 我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清心咒,又默默地叮嘱自己,无论待会儿看到石棺里的是什么,都要稳住心神,告诫自己,不可去拿,不可贪婪,保命要紧。 我连做了三个深呼吸,鼓足勇气上前,一步一步地靠近石棺。 石棺有些高,与我的脖子齐平,我站在边上,需要踮起脚尖往里面看。 这一看,我猛地一愣。 石棺里空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什么钱财宝贝,只有一根黑色的阴香孤零零地立在中央…… 第219章 大机缘 我奶曾经说过,鹿家阴香是分等级的,越高等级的阴香,颜色越深。 就算是同色系的红色,也分粉红、胭脂红、玫红、大红等等。 而眼前的这根黑色阴香,简直就是顶级的曜石黑了。 看到这根阴香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之前看到的场景让我明白,这根黑色阴香很可能是一种幻象,它是我内心深处最深的渴望,所以我才会在这儿看到它。 要不然,刚才这些穿着斗篷的家伙,为什么会在这石棺里面看到那些金银珠宝呢? 他们来这儿就是求财的,内心深处极度渴望那些东西,所以才在石棺里看到了金银珠宝。 一定是这样的。 不能碰! 绝不能碰! 就在这时候,上方又传来了那个男人内力浑厚的声音:“时间快到了,上来!” 没有人回应他。 刚才那些人都已经死了,就连尸体都被石棺吃掉了,哪里还有人回应他呢? 我站在那儿,脑袋里做着天人交战。 之前童栩言就说过,这条小涧里面曾经出过人命,后来是童继先做了阵法,暂时做了封印,才安分了这许多年。 这就说明这口石棺并不是现在才开始害人的,而童继先当初做封印,也未必知道这小涧底下还有一座水下石墓。 如今死了这么多人,并且尸骨无存,上面的外应内力又如此雄厚,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过了这一夜,我手握那块乌金龙石的事情就会不胫而走,我会被盯上,这儿也会被不断地攻击。 所以我必须拿走这座水下石棺里藏着的最重要的东西,否则很可能没有第二次机会。 可是这里面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除了那一百零八盏油灯,就只剩下这口石棺了。 石家人找的东西,应该还是在石棺里。 要不要试着动一动那根黑色阴香? 既然我已经猜测到了石棺的奇怪幻象,只要坚定信念,应该不至于那么容易就被魇住吧? 再者,我内心最渴望的东西,也不是阴香啊? 对于我来说,鹿家阴香是使命,是责任,却并不是我的全部。 毕竟我只有短短几十载的寿命,在这几十年里,我能力有限,能做的事情太少,所以我并不执念于此。 我现在最渴望的事情……大概莫过于想见见我的小女儿了吧? 毕竟从她生下来到现在,我连一眼都还没看见过她。 所以,或许我的猜测也有出入? 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 我闭了闭眼,又做了几个深呼吸,不停地对自己说:“鹿蓁蓁,只是试试,不管看到什么,摸到什么,都不要相信,那些都是幻象!都是假的!” 上方那个男人焦急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再不出来就迟了!” 我咬咬牙,抬脚往石棺边上走去,踮脚往里看去。 石棺里面依然空荡荡的,只有那根黑色的阴香孤零零地立在那儿。 我双手合十冲阴香拜了拜,伸手便想将它拿出来。 只是手一碰到阴香,之前被斗篷男抓着在石棺边缘划破的地方猛地一痛,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猛地吸了一口血似的。 鲜血滴落在阴香顶上,阴香竟一下子燃了起来。 说燃也不准确,因为没有火星子,只有汩汩的黑烟不停地往外冒,黑色的阴香也在迅速减少。 不对劲,还是不对劲。 这不是正确的燃阴香的路子,按照我以往的经验来看,这甚至堪称凶兆了。 我赶紧捂住口鼻,想要往后退去。 可还是晚了。 我整个人一阵一阵地发晕,眼前到处都是灯火,一名一灭之间,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是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唯一不同的是,女孩的眉心之间长着一颗淡淡的红痣,她的手里提着一盏六角宫灯,。 那盏六角宫灯跟我在长明小店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女孩提着的宫灯底下,缀着一只小巧的青铜铃铛。 女孩一步一步朝我走来,六角宫灯微微晃着,青铜铃铛叮当作响。 随着青铜铃铛的响声不断在我脑海中回荡,我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撕扯着我的灵魂,像是要将什么东西从我身体里面剥离出去似的。 女孩越走越近,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头发高高挽起,露出修长精致的脖颈,眼神坚定而幽深,是完全不同于我的成熟稳重。 鹿栀! 这个名字一下子从我的脑海中跳脱出来,虽然我从未见过她,但我却出奇地确定,眼前这个女孩,就是鹿栀。 我张了张嘴,想要叫她,可是根本发不出声音,那股灵魂撕裂的破碎感让我窒息。 鹿栀忽然抬手,一掌朝我心口拍过来。 那一刻,我的灵魂仿佛都在震颤,浑身像是火烧起来了一般,满眼都是灯火,耳边乱七八糟的都是人声。 我似乎听到胡云玺慌张的声音:“湘儿……湘儿……” 好像也听到了鹿湘懵懂又痛苦的叫喊声:“琛哥……琛哥……” 但更多的是鹿栀的声音。 她一直在对我说话,说了很多很多,有咒语,有心法,有制香的法门,有…… 那些东西一股脑儿地往我脑子里塞,我难受到麻木。 我不知道那个过程持续了多久,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又是怎么离开小涧,回到童家的。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兰婶、白婆婆都已经被送到童家来了。 她们一直守着我,满脸的担忧。 就连鹿唯心也从功德伞里出来了。 我刚醒,意识混混沌沌之际,就听到鹿唯心的声音:“你们相信我,蓁蓁没事。” “她应该是得了什么大机缘,从小郁结在身体里的那股阴气消散了大半,比以前更加强健了,要不然我也不可能恢复这么快,我也是托了蓁蓁的福。” “蓁蓁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我疑惑地睁开了眼睛,不明白鹿唯心为什么忽然要这样说。 这一睁眼,我立刻又紧紧地将眼睛给闭上了。 读了那么多年书,我眼睛是有一点近视的,虽然度数不高,但散光啊,所以远一点儿的东西并不能看得特别清楚。 这会儿应该还是晚上,房间里亮着灯,我一睁眼,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房梁上趴着的一只黑蜘蛛。 那黑蜘蛛不过黄豆粒大小,我怎么可能看到? 幻觉,一定是幻觉…… 第220章 有变 经历了水下石墓事件之后,我仿佛应激了一般,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可闭眼之后,鹿唯心她们交谈的声音依然在耳边。 我又偷偷掀开眼皮子,看了一眼鹿唯心。 这一看,我就意外地发现,鹿唯心的魂魄如今已是实体。 实实在在的,跟正常人没有多少区别。 鹿唯心也发现我醒了,惊喜道:“蓁蓁,你醒啦,有没有感觉哪里不一样?” 白婆婆在一边提醒道:“有没有感觉身体轻盈了不少?亦或是内力增长了一些?” 我坐了起来,盘腿坐在床上,调动身体里的真气,默默地感受着。 我的身体的确轻盈了很多,特别是小腹之中暖暖的,并不像怀孕那段时间,总是冰凉冰凉的。 至于内力增长倒是没有,不过奇怪的是,我一运气,脑海里便出现了许多我以前从未接触过的心法口诀。 仿佛这些东西天生就储存在我的身体里,一直没有被开启,如今得了大机缘,一下子融会贯通了一般。 甚至我的脑海里还清晰地出现了那天在秦岭极寒之地,我画出来封印冰魔兽的那道血符。 怎么会这样? 这些改变,都是在我点燃水下石棺里的那根黑色阴香之后发生的,难道这就是鹿唯心所说的大机缘? 等我再睁开眼睛,鹿唯心便激动地问我:“怎么样,蓁蓁,是不是感觉自己现在强大到可怕?” 我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是有一些匪夷所思的地方,但时堂姐,还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夸张。” “怎么会夸张?”鹿唯心握着我的手拍了拍她的胸脯,说道,“要不是你忽然变强,功德伞法力大涨,我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养好了内伤,还修炼到这种境界?” 兰婶插嘴进来,问道:“鹿……大小姐……” 鹿唯心赶紧说道:“兰婶,你直接叫我小唯或者唯心就好啦。” “小唯。”兰婶笑了笑,继续问道,“小唯如今已经几近实体,是不是可以脱离蓁蓁的身体,自行修炼了?” 鹿唯心直点头:“我正要跟蓁蓁商量这件事情呢,如今我已经有自保能力了,可以脱离蓁蓁,但功德伞……” “堂姐,功德伞给你。”我果断道,“功德伞虽然认我做了主,但一开始,它就是你的,如今你寄居在功德伞里,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把它还给你。” 至于如何解除我与功德伞之间的契约,鹿唯心自有办法。 鹿唯心感激道:“蓁蓁,谢谢你,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以后我就可以留在清风堂,帮助你打理好鹿家阴香堂了。” 我伸手用力抱住鹿唯心,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了。 白婆婆和兰婶都为我们姐妹俩高兴。 我又问了问之前在小涧发生的事情,兰婶说道:“小涧漩涡消失的时候,你的身体自己浮上来的,大力把你背回来的时候,你就昏迷着,这都一天一夜了。” 我竟昏迷了这么久。 白婆婆也说道:“我们被紧急叫过来,我替你把脉之后,发现你只是昏睡,其他一切安好,脉象也平稳,就没着急,蓁蓁,昨天夜里在水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水下石棺的事情,一言半语也说不清楚。 我只能含糊其辞道:“我在水下发现了一根阴香,如果我猜测得没错,那应该是我们鹿家祖上留在那儿的。” 如果那根黑色阴香不是鹿家的,我怎么可能会看到鹿栀呢? 或许很多年前,就是鹿栀以那根黑色阴香镇压了那口水下石棺吧? 至于是否是她,她在镇压什么,这些我都不知道。 三人听了也是唏嘘不已,她们都是很有分寸感的人,也不多做追问。 “对了,”我接着问道,“我漂上来的时候,小涧边上有没有一个内力雄厚的男人守着?界碑上的乌金龙石碎片拿回来没有?” 兰婶一脸茫然地摇头:“我赶过去的时候,并没有遇到别人,至于界碑和乌金龙石碎片,也都没看见。” 我赶紧让她们把柳大力叫过来,又详细问了问。 柳大力说的确没有看到什么内力雄厚的男人,至于界碑和那块乌金龙石碎片,在我漂上来的时候,一起消失了。 我顿时提高了嗓门,不可置信道:“消失?怎么会消失呢?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柳大力摇头:“我回头去找过,别说乌金龙石了,就连界碑出现的那一片,连之前挖过的痕迹都不见了。”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我默了默,对柳大力说道:“大力,你和冯大志交接一下,之后无论是乌金龙石,还是石家人,只要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石家人只是打手,他们背后还有人。 甚至我合理怀疑,我在水下几次听到说话的那个男人,就是石家背后的买主。 这个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石家人手里的那块乌金龙石没有追回来,他们迟早还会去验证下一块界碑,下一刻我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能虎口抢食了。 柳大力领命立刻就去了。 接下来两天,我稍做修整,又让兰婶帮我整理了一些东西,准备出发去秦岭。 可就在出发的前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面电闪雷鸣,一条细长的小蛇箍着我的手腕,不停地收紧,勒得我手脖子都要断裂开来。 那种痛太过真实,导致我直接从梦中痛醒,一下子坐了起来。 窗户那边传来雨点儿啪嗒啪嗒的声音,外面真的下雨了? 我打开灯,左手腕很不舒服,低头看了看,竟惊愕地发现,蛇骨手串真的在缩紧,死死地勒着我的手腕,有的地方都磨破皮了。 更让我惊恐的事,蛇骨手串上满是细密的裂纹,很细很小,如果不是我现在视力惊人,还不易发觉。 蛇骨手串跟柳璟琛的命运相连,如今它发生异变,是不是说明柳璟琛出事了? 我拿起手机就给琴姐拨过去,可打了几遍信号都断了。 秦岭上面信号不好是常事,冯大志上次给我传信息,还是通过外面的人连接进来的。 就在我心绪不宁的时候,柳大力在外面敲门,声音里难掩焦急:“鹿姑娘,沉水村后山有变,我们得尽快赶回去。” 沉水村后山? 那口青铜棺不是被柳璟琛藏在沉水村后山了吗? 怎么会这么巧? 沉水村后山有变,蛇骨手串出现裂纹,我又做了那个诡异的梦…… 难道柳璟琛那边真的出事了? 第221章 赌不起 我起身开门,门一开,雨点儿簌簌地往里扫,柳大力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鹿姑娘,我们得立刻回沉水村去了,如果后半夜……” “大力,沉水村就交给你了。”我打断他说道,“我得连夜赶去秦岭。” 柳大力不解地看着我。 我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推测就是对的,但我就是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我怕……我怕如果我现在不去秦岭就来不及了。 柳大力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派人开车送你,沉水村这边有我们,放心。” 我用力点头。 当夜,我们兵分两路。 柳大力、童栩言他们去守沉水村,我去秦岭。 左手腕上的蛇骨手串越勒越紧,蛇骨上面的裂纹也越来越明显,我的右手一直紧握着左手腕,左手按在心口,心里乱得很。 如果柳大力不派人开车送我,以我现在的状态,半路上都有可能出事。 江城离秦岭真的太远了,车子一直在高速上奔驰,可我还是觉得慢。 到了后来,鹿唯心也感应到了我的不安,从功德伞里出来,一直陪着我。 “蓁蓁,你别这样,柳三爷不会有事的。” “秦岭本就是他的地盘,整个柳仙堂都会帮他的。” “……” 我知道,秦岭对于柳璟琛来说很安全,但万事无绝对,秦岭还有一个冰魔兽。 冰魔兽一旦苏醒,整个秦岭都束手无策,这是最大的变数。 我从未有哪一刻如此的担心柳璟琛,也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在我心目中竟重要到如此地步了。 我甚至难以想象,如果他出事了,他的蛇骨真身被毁了,或者……或者他灰飞烟灭了,我会怎样。 我想,那种痛会将我的理智淹没,我也会跟着死去吧? “蓁蓁,这就是爱情吗?”鹿唯心忽然问我,“只有爱得深沉,才会这样牵挂彼此,才会有这样的心灵感应吧?” 爱情?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剖析自己的内心,我问自己对柳璟琛的感情是怎样的。 每一次,我都觉得自己理性大于感性,觉得自己对柳璟琛是依赖,是习惯,甚至是亲情。 唯独不敢坚定地说一声,我深爱他。 鹿唯心这么一问,我的心跟着狠狠一颤。 这就是爱情吗? 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却又莫名坚信自己的预感,在对方的事情上,不敢赌那万分之一。 赌不起。 我没有回答鹿唯心,鹿唯心喃喃道:“爱情的滋味到底是怎样的呢?” “我以后也会有……”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勾了一下唇角,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们从九塘镇出来的时候在下雨,进入秦岭地界的时候,又在下雨。 不知道在穿越第几个隧道的时候,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炸雷声。 雷声在隧道里不停地回荡,震得我耳朵里嗡嗡嗡的响。 蛇骨手串死死地扣住我的手腕,勒出了血,车子穿出隧道,路边灯光透进来的时候,我看到蛇骨手串那片片森森白骨上,满是血红色的裂纹。 噼啪! 又是一道炸雷响起的时候,血红色的裂纹一下子炸裂开来,我戴了那么久的蛇骨手串,竟一下子碎成了白色粉末,连带着那枚印章,一起碎了。 我慌乱地去摸左手腕,去搓满是血痕的皮肤,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地滑落,我整个人前所未有的发慌、发癫。 “手串,我的蛇骨手串!” “它跟柳璟琛性命相连,它被毁了,柳璟琛是不是……”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他不可能出事的。” 鹿唯心用力抱紧我,在我耳边一个劲儿地保证:“蓁蓁,柳三爷不会出事的,你要相信他,也要相信整个秦岭柳仙堂。” 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停地附和鹿唯心的话。 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抖着手接起,童栩言抖着声音说道:“鹿姑娘……蓁蓁,青铜棺……青铜棺从山里冲出来了,里面……里面……” “里面什么?”我发了疯似的大吼,“童栩言,青铜棺不能打开你不知道吗?!” 童栩言也慌得不行:“不是我们打开的,是雨水冲出来的,我们发现它的时候,棺盖就已经开着了,只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我根本不信,“青铜棺里装着的是柳璟琛的蛇骨真身,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是不是棺盖开了,蛇骨被雨水冲走了,或者是被泥土砂石掩埋了?” 我不停地做着各种推测,就是不愿意相信蛇骨也消失了。 手机那头静默了很久,最后童栩言才艰难道:“蓁蓁,我知道你无法接受这件事情,我们也接受不了,但我不得不告知你这件事情。” “我们发现青铜棺的时候,它是倒扣在山脚下的,棺盖掀倒在一边,等我们掀开青铜棺的时候,里面没有蛇骨,泥土砂石里面……里面混合着大量白色粉末……” 白色粉末? 我看了看左手手腕。 之前蛇骨手串碎裂的时候,也是变成了白色粉末。 而蛇骨手串是用柳璟琛的一截尾骨做成的,是他真身的一部分! 那些白色粉末……是蛇骨真身碎裂后变成的骨粉…… 蛇骨真身变成了骨粉,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柳璟琛彻底完了! 不,我不信! 就算柳璟琛在秦岭遇到了危险,除非整个秦岭柳仙堂都被毁了,否则谁有这么大的力量能在千里之外毁掉了柳璟琛的蛇骨真身? 就凭那头冰魔兽吗? 冰魔兽再厉害,也不可能厉害到这种程度吧? 不信!绝对不信! 除非我亲眼看到柳璟琛灰飞烟灭,否则谁跟我说他没了,我都不会相信! 我刚刚看清自己对他的心意,我们刚刚有了属于我们的一对儿女,我们还没有把小女儿接回来,他怎么能死? 他说过,这一辈子他只要我,他会好好守护住我和孩子们的。 可我也记得,他前不久对我说过,他的瓶颈到了,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突破,没有能力在长白山蛇族那边给我名分,让孩子们上族谱。 难道……难道是他为了突破瓶颈,急功近利,走了歪路,受到反噬,毁了自己? 第222章 铤而走险 不会的,任谁去走歪路,柳璟琛都不会的。 如果他会走歪路,一百年前他被挖胆剥皮的时候,他就入魔了,怎么可能还有翻身的机会? “蓁蓁,你看,”鹿唯心忽然说道,“白色粉末不见了。” 我低头看去,蛇骨手串碎裂后撒落在车里的白色粉末真的全都消失不见了。 外面下着雨,我们根本没有开车窗,所以不存在那些骨粉被吹出去的可能性。 车子就这么大,就算是因为颠簸,那些骨粉散落了,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这是怎么回事? 童栩言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他带来的最新消息也一样:混合在泥土砂石里面的白色粉末,就在他们眼前,在他们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忽然无缘无故地消失了。 这个时候,车子已经进入秦岭柳仙堂的地界了。 一进入这片地界,我们就感觉到了异常。 秦岭柳仙堂的入口,本应该是有人看守的,就算他们已经认识我了,没有出来阻拦,我也至少能看到守门人的身影。 但我们的车子一路开进去,竟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越往前开,就越是安静。 静到可怕。 鹿唯心不知道什么时候闪身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再回来,她也是一脸疑惑:“整个柳仙堂里没几个人守着,难道是极寒之地那边出了事,全都聚集到那边去了?” 我立刻说道:“停车,我们去极寒之地。” 我们这辆车没有特殊装备,是进不了极寒之地的。 车子一停下,我和鹿唯心便直冲极寒之地的方向。 临近目的地的时候,地面忽然抖动了一下。 我和鹿唯心一愣,对视一眼,然后撒腿就往极寒之地跑。 远远的,我们就看到极寒之地的外围守着大量柳仙堂的人,各路仙家以及各大长老等等都在。 他们将极寒之地外围围了个水泄不通,如果里面没有出事,根本不可能这样兴师动众。 我的视线在人群中逡巡一圈,最终锁定了背着医药箱的柳思齐,我立刻大步朝那边走去。 柳思齐也看到了我,惊讶道:“鹿姑娘,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嗯,回来了。”我胡乱地应了一声,问道,“极寒之地出什么事了?这么多人守着什么?” 柳思齐眼神闪烁了一下,道:“没什么事,鹿姑娘赶了一夜的路,一定很累了吧?先回柳仙堂休息吧。” 他越是这样欲盖弥彰,越是说明有问题。 我不依不挠道:“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柳璟琛出事了?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我情绪太激动了,几乎是吼着质问柳思齐的。 柳思齐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该怎样向我解释。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地面再次剧烈晃动了起来。 这次晃动持续了许久,低沉的嘶吼声从地底下传来,我几乎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冰魔兽突破封印出来了?” 怎么会这么快? 柳穆之不是说他会加固对冰魔兽的封印吗? 就算不加固,我那道血符应该也能封印它一段时间吧? 这里面到底哪儿出问题了? 我也不等柳思齐解释了,毕竟一般人驯服不了冰魔兽,我一把推开前方的人,直直地朝着禁地狂奔! 一边跑,我一边在脑海里复盘封印冰魔兽的那张血符该怎么画,以确保待会儿面对冰魔兽的时候,我能一击即中,将它瞬间封印住。 我在禁地外面看到了柳穆之,以及那四个白发老者,他们都站在禁地之外,遥望着禁地之内的冰山。 我的到来惊动了他们,柳穆之在看到我的时候,也是一愣:“蓁蓁,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小舅,柳璟琛呢?”我走过去直接问道,“他人现在在哪?” 柳穆之看着我严肃道:“蓁蓁,瑾琛他……正在突破自己,咱们耐心等一等,好吗?” “突破自己?”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袭上心头,难道真的是我所想的那样? 我看看柳穆之,又看看禁地之内。 地面再次剧烈晃动起来,冰山上有碎石不停地往下滚,这让我想起之前冰魔兽出现的场景。 难道……柳璟琛突破瓶颈的方式跟冰魔兽有关? 我想不通,便选择直截了当的问:“小舅,柳璟琛现在是跟冰魔兽在一起吗?” 柳穆之诧异地看着我,估计是没想到我会一下子就猜中吧? 我从他的眼神里面就可以判断出,我猜对了。 可我怎么也想不通,柳璟琛突破瓶颈和冰魔兽之间,如何能产生联系? 并且,突破归突破,蛇骨真身和蛇骨手串同时化为粉末消失又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在等,等最终的结果。 从外围的布局就可以看出来,如果这次柳璟琛成功了,那便万事大吉,如果失败了,整个秦岭柳仙堂会拼尽全部力量,不让柳璟琛和冰魔兽走出这一片地界。 柳璟琛做出这样的决定,必定是要经过柳穆之的同意的。 可他为什么非要如此铤而走险呢? 难道就是为了替我们娘仨争一口气,为了让我们娘仨的身份变得名正言顺吗? “退后!” 柳穆之忽然拽了我一把,带着我直往后退去。 禁地之内,冰山上大量的碎石滚落下来,又重新汇聚在一起,地面之下嘶吼声不断,渐渐地,冰蛇成型。 透明的冰蛇昂首朝天,大声吼叫着。 我默默提起真气,咬破手指,做好随时扑上去,以血符镇压冰魔兽的准备。 可就在这时候,冰蛇透明的身体里,忽然浮现出一片白。 那片白色在冰蛇透明的身体里迅速晕染开来,形成一片一片巴掌大的白色鳞甲,刹那间遍布整个冰蛇全身。 冰蛇难捱地翻动身体,在地上、冰山上不断地摩擦,像是要将那些白色的鳞甲全都从身体里面剔除出去似的。 可那些白色鳞甲是从它的身体内部深处长出来的,根本摩擦不掉,它掀起满是白色鳞甲的蛇尾狠狠地朝着冰山砸下去。 一下又一下。 冰山被蛇尾砸得碎石直往下落,迷蒙的冰雾拔地而起,冰蛇的身体在冰雾之中不断地翻滚,绝望地嘶吼着。 给人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它的身体在被另一股力量钳制着,无法脱身…… 第223章 这个世上再无柳三爷 我看着冰蛇痛苦地嚎叫着、翻滚着,看着它由一条透明的巨蛇,逐渐变成了白色,我脑子里面只闪现过一个词: 夺舍。 冰蛇正在被一条白蛇夺舍! 白蛇…… 我似乎意识到了一些什么,转头朝柳穆之看去。 柳穆之没有避让我的视线,他本就深邃的眼神里面,多了一丝坚定。 原来这就是柳穆之所说的自我突破。 一百年前,柳璟琛被挖胆剥皮,只剩下一具森森蛇骨,甚至就连这具蛇骨都是不完全的。 因为从小断了一截蛇尾,即使他修炼天赋极高,却终究难以突破瓶颈,达到他本该达到的高度。 如今,他粉碎了自己的蛇骨以及蛇尾,以夺舍冰蛇,占据冰蛇身体的方式,复原自己的真身,这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做法。 今天,如果柳璟琛夺舍失败了,他就会被冰蛇吞没,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再无柳三爷。 但如果他成功了,他就可以掌控冰蛇的身体为己所用,寻求下一个突破,并且,这也可以从很大程度上避免冰蛇再次为祸秦岭。 他想一箭双雕。 只是,冰蛇乃上古魔兽,岂是那么容易被彻底夺舍的? 就算柳璟琛今天运气好,成功了,在以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有可能再次被冰蛇反噬,甚至最终成魔。 他得靠着怎样坚定的信念和意志,才能将风险降到最低啊! 吼……吼…… 冰蛇越叫越痛苦,那一双碧蓝色的蛇瞳渐渐变成了血红色。 它不停地吐着分叉的蛇信子,冲周围喷出大片的冰雾,一片迷蒙之中,那双血红色的竖瞳像是要吃人! 不行,时间拖得越长,柳璟琛越危险。 我得帮他。 我抬脚刚想上前,以血符震慑冰蛇。 可还没等我迈出那一脚,一道身影从我的身侧穿过,直接冲向冰蛇,熟悉的声音响起:“琛哥,琛哥……” 鹿湘? 她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出不了长明小店吗? “蓁蓁。” 下一刻,胡云玺出现在了我身侧,他身上还穿着城隍庙的官服,看来他这一趟是出公差。 我心中焦急,只是冲胡云玺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冰蛇。 鹿湘一边身形敏捷地躲避着冰蛇的身体,一边叫着‘琛哥’,试图唤醒柳璟琛。 我看着她,当时只有一个感觉:鹿湘跟以前不一样了。 上一次在长明小店见到她,她虽然记得很多事情,但行动没有这样灵巧,魂魄也没有这样厚实。 她这次能走出长明小店,看来不仅仅是通过了胡云玺的允许,更是她的改变,足以支撑她在外面行走了。 可鹿湘的大部分魂魄不是在我身上吗?她只是一缕残魄啊! 难道……难道是因为水下石棺里的那根黑色阴香的原因?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灵魂被撕扯的感觉,以及在我意识混沌之际,我的确听到了鹿湘和胡云玺的呼唤声。 还有他们说的‘大机缘’,以及白婆婆说我的体质改变的事情,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那根黑色阴香将鹿湘寄生在我身上的魂魄,撕扯剥离出去一部分,而那一部分被胡云玺成功召回到鹿湘身上去了? 我狐疑地看向胡云玺,胡云玺倒是坦然:“蓁蓁,你脱胎换骨了。” “你不阻止吗?”我下巴点了一下鹿湘的方向,“冰魔兽可是上古魔兽,鹿湘魂魄并不完整,你不怕冰魔兽将她吞噬掉吗?” 胡云玺眯起那双狐狸眼,淡淡道:“我相信堂堂柳三爷,经得住这一遭,我也想通过这件事情,去证实另外一件事情。” 我不解:“另外一件事情?是什么?” 胡云玺没有回答,眼神一直追随着鹿湘的身影。 鹿湘不停地呼唤着柳璟琛,可那条冰蛇依然在狂躁地嘶吼翻滚,没有对她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冰蛇的尾巴眼看着要扫到鹿湘,胡云玺飞身而起,一下子冲了过去,将鹿湘稳稳地护在怀中,带了出来。 我也不再犹豫,不管谁来,我都得尽我所能帮一帮柳璟琛。 我大步飞奔过去,脚尖点地,借力往上飞起,咬破手指在半空中画血符,伸出手掌将血符推向冰蛇。 冰蛇瞪着猩红的眼睛冲我张开血盆大口,细碎的冰渣子打在我脸上,刀割一般的疼。 我却没有丝毫躲闪,当时我只有一个信念,就算被这冰魔兽吞噬,我也要跟柳璟琛在一起。 冰魔兽被我的血符封印一次之后,这次再次苏醒,似乎法力比之前更甚,它强压着血符的法力,大嘴气势汹汹地朝我的头颅压下来。 柳穆之、胡云玺他们同时飞身过来,想将我拉走。 我却冲着冰蛇大吼出声:“柳璟琛,我是谁?你看不到,听不到吗?回答我,我是谁?!” 冰蛇逼近的动作猛地一顿,血眸闪烁了一下,血腥的颜色一点一点退下去,然后我就听到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蓁蓁……” 这一声‘蓁蓁’给了我莫大的希望。 不知道为什么,这简单的两个字,我从小听到大的两个字,却在瞬间让我热泪盈眶。 “琛哥!”鹿湘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满满的不甘与痛苦,“为什么,琛哥?” “为什么我叫你那么多声,你都不回应?” “一百年前,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一百年前……我……我……” “蓁蓁。” 柳璟琛再次叫了我一声,白色的鳞甲一寸一寸地覆盖住冰蛇的头颅,他低下头颅来,在我脸颊边轻轻蹭了蹭:“对不起蓁蓁,吓到你了。” 我一把抱住他的脑袋,呜咽着质问:“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和孩子们放在心上?!” 柳璟琛显出人形,伸手将我拥进怀里,低声在我耳边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但我没得选,蓁蓁,我得有足够能力保护你们,我也得护住整个秦岭。” “冰魔兽苏醒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你不可能一直留在秦岭以血符镇压它,只有彻底将它驯服,才能还秦岭安宁,这是我的责任,我不能一直让你来扛……” 第224章 鹿湘,你不配! “我的真身不全,只有打碎了重新塑造,我才有可能翻身的机会,蓁蓁,我得拼这一次。” 我懂他。 我怎能不知道他这点心思? 我握起拳头捶他的心口:“你知不知道,这才是开始,以后你随时都有可能被冰蛇反噬,我怕,我怕你入魔。” “不……” 柳璟琛话还没说出口,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股特殊的香味,紧接着,鹿湘念咒的声音响起。 我回头看去,就看到鹿湘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燃了一根深紫色的阴香。 她一手握着阴香,一手捏诀,嘴里念念有词。 阴香香味笼罩过来的时候,柳璟琛一把推开了我,纵身一变又变回了白色的冰蛇身,迅速朝着冰山的方向退回去。 鹿湘却根本不想放过他,只见她飞身追了上去,捏诀的手指直指冰蛇,阴香冒出的缕缕烟气像是长了眼睛似的追随着冰蛇。 冰蛇的竖瞳中隐隐有血色浮现,我一下子急了,也跟着追了上去,想去争夺鹿湘手中的阴香。 “把阴香给我,鹿湘,你这样做会毁了柳璟琛的!” “你错了,我怎么舍得毁了琛哥?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唤醒他一百年前的记忆罢了,鹿蓁蓁,你凭什么跟我争?” “柳璟琛从未忘记一百年前的种种,鹿湘,是你错了!” “不可能!琛哥不可能忘记我,不可能忘记我们曾经深厚的感情!鹿蓁蓁,是你蒙蔽了琛哥的双眼!” 我听着鹿湘的话,只感到好笑,如果柳璟琛没有跟我剖析过他对鹿湘的情感,我还真的有可能觉得该退出的那个人是我。 但如今我无比确定,柳璟琛对鹿湘,只是青春年少时懵懂的兄妹之情,他爱的是我! 而我也绝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放弃柳璟琛,因为我知道,我也爱他。 深爱。 我死死地盯着鹿湘,毫不退让道:“鹿湘,你真的将一百年前对柳璟琛做的那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你有没有想过,当初你害得柳璟琛被挖胆剥皮,会那么容易被柳洛渊蒙蔽,是因为什么?” “真的只是因为柳洛渊诡计多端吗?” “错了,鹿湘,真正导致你被蒙蔽的,是你的高傲和自私!” “你放不下自己鹿家阴香继承人的身份,放不下自己的诸多追求,你一直在往前往高处看,你扪心自问,你对柳璟琛真的有你所表现的那么深爱吗?” “不,没有!其实在一百年前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你在面对那场瘟疫,面对那些难民的时候,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你选择牺牲柳璟琛,拿他的蛇胆,拿他的肉身去做香引,你企图以牺牲他为代价,去维持你鹿家阴香继承人的地位!” “一百年前,你就舍弃了他啊!一百年后的今天,你又在做什么?” “你不顾他的生命安危,手握这根阴香,只为将他圈禁于你,却全然不顾你这样做,很可能会再次彻底毁掉他的!” “鹿湘,你不配!” “你配不上你们青春年少时的那段纯洁的感情,你配不上柳璟琛!” 我咄咄逼人,字字珠玑。 鹿湘手握那根阴香,被我逼得跌跌撞撞地往后退。 她不停地摇头,捏诀的手指在抖,嘴唇也在抖:“不,我没有,不是那样的,我……我……” 她方寸大乱,手中那根阴香燃烧得也很快,火星烫到了她的手指,她尖叫一声,忽然扔掉阴香,嗖地一声不见了。 我默默松了一口气,转身,柳璟琛就在我身后。 他脸色有些苍白,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情感,他伸手抱了抱我,只说了一句:“蓁蓁,等我闭关出来,我们回家。” 我点点头,说道:“我等你。” 柳璟琛松开我,大步朝着冰山禁地而去。 柳穆之也随之发声:“所有人退出禁地,戒严!” 我转身退出禁地,柳穆之留下来布局。 一切尘埃落定,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去抱一抱我的十五,陪着他好好的睡一觉。 至于其他,睡醒了再说吧。 可我没走几步,就感觉有人跟了上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胡云玺跟在我身后不远处。 四目相对,他冲我笑了一下:“蓁蓁。” 我停下脚步,问道:“胡大哥找我有事谈吗?是不是要将幽冥灯还给我呢?” 胡云玺也不恼,仍然温和地笑着:“蓁蓁,我的确有事求你,我们借一步说话,好吗?” 按道理来说,他是和鹿湘一起来的,鹿湘被我气走了,他应该去追的。 他说他不阻止鹿湘,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情。 现在想来,胡云玺所要确定的,无非就是柳璟琛对鹿湘的情感和态度,而刚才发生的一切,给了胡云玺最好的答案,不是吗? 那他还有什么事情求我? 我跟着胡云玺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双方站定之后,胡云玺说道:“蓁蓁,幽冥灯我可以还给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我反问:“胡云玺,你是以怎样的立场跟我谈这个条件的呢?幽冥灯的主人是谁,你难道不清楚?” 胡云玺脸色微微一变,但他还是强自镇定道:“不管幽冥灯的主人是谁,守护幽冥灯的,是我们阴狐一族,这是不争的事实。” “幽冥灯的主人是鹿栀。”我不想再听他诡辩,“你们阴狐一族世代守护幽冥灯,却不是让你们霸占幽冥灯,你拿幽冥灯来跟我谈条件,本就是名不正而言不顺,再者,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这样做,都是为了鹿湘。” 我顿了一下,紧盯着胡云玺的双眼,掷地有声道:“那我今天就明确地告诉你,如果鹿湘死不悔改,她的事情,免谈!” 说完,我转身就要走。 胡云玺一把拽住我的袖子,恳求道:“蓁蓁,你帮帮湘儿,只要你肯帮她,我可以帮你牵线搭桥,让你去幽冥之界,见一见你的小女儿。” 我脚下猛地一顿,心口突突直跳:“你真的能帮我?” “能。”胡云玺斩钉截铁道,“蓁蓁,我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我承认我曾经利用过你,对你有愧,但我从未想过真正害你,如果不是为了湘儿,我想,我会做一个好大哥的。” 曾经,我也的确把胡云玺当成我的好大哥的。 我想了想,为了我素昧蒙面的小女儿,终究还是妥协了:“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胡云玺松了一口气,说道:“前几天,湘儿的大部分魂魄已经从你身体里剥离出去,如今你身体里只残存着湘儿的最后一魄,我想让你帮我将这一魄永远封存进幽冥灯里,永世不得出现。” 第225章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永远封存,永世不得出现? 胡云玺为了凝聚鹿湘的魂魄,费了那么大力气,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怎么会跟我提出这样的请求? 我不解的看着他问道:“你确定?” 胡云玺坚定地点点头,说道:“蓁蓁,以你现在的成长速度,很快你就有能力亲自将那一魄从你的身体里剥离出来,到时候,你只需要亲手将它封印进幽冥灯里即可。”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救她。”胡云玺坦言道,“一百年前她本该灰飞烟灭的,三界六道容不下她,我以幽冥灯的法力凝聚她的魂魄,这是逆天而行,一旦她的三魂六魄全都聚齐,就会迎来天谴,我没有救她第二次的机会了。” 他这么一说,我忽然就想起那天夜里,我偷听到他和柳璟琛的对话。 他埋怨柳璟琛擅自毁了鹿湘的尸体,当时他的情绪那样激动。 现在想来,让胡云玺情绪失控的,其实是因为鹿湘的尸体被毁之后,封存在尸体里的那一魄游离出去了吧? 这样推演起来,我几乎可以断定,从一开始,胡云玺就知道鹿湘的大部分魂魄寄生在我身体里,他屡次出手相救,对我那样好,其实都是因为鹿湘。 那时候,他可能从未想过,我能遇到柳母,能遇到水下石棺那样的大机缘。 如今我与鹿湘的关系逐渐浮出水面,纸终究包不住火了,胡云玺为保鹿湘,就不得不来找我,跟我谈条件。 他出生在阴狐世家,手握长明小店和幽冥灯,如今又在城隍殿任职,与阴阳两界关系甚密,他也的确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本。 鹿栀与幽冥灯以及阴狐世家的关系摆在那儿,我不可能轻易跟胡云玺结仇,所以他既然开了这个口,我就没有立场去拒绝。 无论是不是为了女儿,我都得咽下这口气。 这样分析下来,我应声道:“好,等我能力足够剥离那一魄的时候,我会尽我所能去封印它的。” “蓁蓁,谢了!” 胡云玺冲我一抱拳,转身就要走。 我出声叫住他,问道:“胡云玺,你打算怎样处置鹿湘?就这样一直纵容着她吗?” 之前鹿湘游离在外的只有一魄,胡云玺有能力将她困在长明小店里,如今她不一样了,三魂六魄只差了一魄就完整,她有修炼的根基,甚至还能操控鹿家阴香。 一百年前的鹿湘……回来了! 这样的鹿湘,显然不是胡云玺能随意把控住的。 胡云玺苦笑一声说道:“我会尽全力约束、引导她走正道的,蓁蓁放心。” 说完他就离开了。 我对胡云玺的话持保留态度。 我站在原地,微微扬起脖子,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最近一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原本我以为之前几个月我的经历已经够离奇了,而现在,我才赫然发现,那一切只是开始。 如今,我的真实身份被越挖越深,与三界六道之间的牵扯也越来越复杂。 我到底是不是鹿栀? 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忽然变得至关重要。 如果我不是,我注定会成为这场争斗中的牺牲品;如果我是,那么,我肩上的担子将无比之重。 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简简单单的鹿蓁蓁了。 我用力甩了甩头,不愿再去深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我快步朝着柳仙堂走去。 大局已定,柳仙堂内外势力渐渐归位,我也在住处找到了抱着十五的琴姐。 几天不见,十五又长大了一圈,一眼看见我,便扭动胖嘟嘟的小身子往我这边倾斜过来。 琴姐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将他递了过来,我伸手接住,将十五紧紧抱在怀里,埋首在他心口蹭了蹭。 十五被我逗得咯咯直笑,而我吸着他身上甜腻的奶香味,心中一片柔软。 这是我的孩子,他身上流淌着与我相同的血液,他是我的命。 如果我的小女儿也一直养在身边,那该多好啊。 不过我相信很快,我就能去见她了。 到时候,我会想尽办法将她带回来的,我在心中暗暗发誓。 我陪了十五一会儿,琴姐也向我询问了柳璟琛与那冰魔兽的一些事情,我简单地跟她说了一下。 琴姐不禁唏嘘:“柳三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有勇有谋,一定能突破自我,降服冰魔兽的!” 我也相信他。 他从未让我失望过。 十五喝了奶又睡着了,我就回到自己房间洗漱,换了衣服,盘腿坐在床上打坐入定。 自从吸了那根黑色阴香之后,鹿湘的大部分魂魄被剥离出去,我整个人真的如脱胎换骨一般,只要闭上眼睛,那些修炼心法就会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我仿佛无师自通,完全有自己的修炼法门,修为增长迅速。 接下来几天,我抓住一切零碎时间修炼,进步很快,身体变得轻松,脚步也轻盈了很多。 但我身体上的改变,远远比我所感知到的更多。 那天,柳书禾从京都回来了,跟着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唐言蹊。 两人一回来,首先就往十五房里冲,我在外面就听到吧唧吧唧的声音,两人争着去亲十五肉肉的小脸蛋儿。 十五也不恼,反而一直憨憨地笑。 谁不爱又白又嫩,性格又好的奶团子呢? 唐言蹊一个劲儿地给十五洗脑:“十五,你的小命有一半是我唐家给的哦,我跟你妈妈也是闺蜜,你就做我干儿子吧,来叫干妈!” 她一边将一把古旧的长命锁往十五脖子上套,一边翕动着嘴唇,一遍又一遍地教:“干……妈……干……妈……” 琴姐和柳书禾都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唐言蹊,柳书禾更是毫不客气道:“让一个多月的奶娃娃叫干妈,亏你也想得出来!” 唐言蹊狠狠地瞪了柳书禾一眼,不服气道:“你懂个屁!信不信我这样教下去,十五开口会叫的第一个称呼就是干妈?” 柳书禾一愣,嘴上不说什么,却随即拉着十五教道:“来,十五跟我学,姑姑……姑姑……” 十五:“???” 小家伙眼睛一闭,还是睡觉吧…… 第226章 红痣 十五说睡是真的睡,琴姐将他放到婴儿床里,唐言蹊和柳书禾就退出来了。 她们出来之后就看到了我。 唐言蹊看到我的第一眼,先是惊喜,可那抹喜色刚上眉梢,眉梢又压了下来。 她漂亮的大眼睛一直盯着我的眉心看,看得我浑身不自在,不自觉地伸手去摸眉心。 唐言蹊一步跨过来,拉住我的手,又凑近了往我眉心看。 我疑惑道:“我眉心沾上脏东西了吗?” “不是,”唐言蹊伸手摸了摸我的眉心,问道,“蓁蓁,你眉心以前就有一颗红痣吗?” 我一愣,红痣? 什么红痣? 柳书禾也伸头瞧了瞧,这一瞧,也惊讶道:“蓁蓁,你眉心之间好像真的有一点红,我记得以前没有的啊?” 我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弯着腰对着镜子,仔细看我的眉心之间。 果然,我的眉心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红,很像是一颗红痣要从皮肤底下冒出来似的,不注意看,还不容易发现。 我可以万分确定,以前这儿是没有这样一点红的。 这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呢? 如果再这样继续长下去,不久以后,我眉心的这颗红痣,就跟十五眉心的那一颗一模一样了。 唐言蹊纳罕道:“怪不得十五眉心会有红痣,敢情是遗传自蓁蓁你呀!” 十五是不是遗传的我,我不确定。 但这颗红痣让我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我记得在水下石墓,我无意中点燃那根黑色阴香,在幻镜中,我看到了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那个女孩眉心之间便长着一颗红痣。 而那个女孩,十之八九就是鹿栀。 就是从她出现之后,我才脱胎换骨了,所以,我真的是鹿栀的转世,鹿湘的魂魄被剥离出去之后,这颗红痣才慢慢地显现出来了,对吗? “这颗红痣长得好啊。”唐言蹊自顾自道,“命宫泛红是吉兆,看来我们蓁蓁一定会长命百岁呢。” 柳书禾赶忙说道:“蓁蓁何止要活百年,她至少得活千年万年,活成老妖怪才好,不然我三哥就成可怜的鳏夫了。” 唐言蹊捂着嘴唇咯咯直笑,我简直满头黑线,这俩货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俩闹了一会儿,又正经了起来,询问了前几天发生的事情。 我一一跟她们说了,说完,她俩都面色凝重起来。 柳书禾担忧道:“我三哥可真虎,他就不怕死吗?” 唐言蹊若有所思道:“怪不得我爷爷催着我来秦岭,原来是算到了这边要出大事啊。” 她说着,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来,递给我说道:“蓁蓁,这是我爷爷让我交给你的谢礼,他说你一定会喜欢这里面的东西的。” 我让柳书禾送去那块天骨碎片,是为了还人情,却没想到唐传风竟又回了谢礼。 他老人家怎么这么客气呢?! 唐言蹊将锦盒塞到我手里,催促道:“蓁蓁,你快打开看看啊。” 我也不来回推让了,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唐言蹊和柳书禾都伸头来看,只见锦盒里面扣着一只乌金材质的圆环,唐言蹊吐槽道:“虽然乌金比黄金、白金都贵一点儿,但用这个做戒指,也太土了吧?我爷爷真是的,送什么不好,送这么个玩意儿。” 我将那枚圆环拿出来,在手上比划了一下,心里噗通噗通乱跳,嘴上说着:“不,这是顶好顶好的礼物,唐爷爷有心了。”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只乌金圆环不是普通之物,它应该就是乌金龙石拼成的龙嘴里面含着的那只乌金圆环! 这玩意儿对于一般人来说,的确是又土又丑,但对于我来说,可算得上是无价之宝。 唐传风果然是懂我的。 我将乌金圆环重新放回锦盒里,收起来。 唐言蹊讷讷道:“你……你喜欢就好,我爷爷还说,过段时间他的确需要用到那块天骨碎片,到时候蓁蓁你还得受一次鞭刑之苦。” “应该的。”我诚心道,“那点痛我忍得住。” 唐言蹊又将一个小瓷瓶交给我,说道:“这是治鞭伤的药,你收好,有备无患。” 我真的要被他们唐家爷孙俩感动死了。 我鹿蓁蓁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能得唐家这样的风水世家如此照拂啊! 她俩离开之后,我将乌金圆环和柳君乾给我的那块乌金龙石放在一起。 这几天柳仙堂这边已经趋于稳定,柳璟琛也还未出关,我就盘算着趁这个时间去一趟五塘镇。 我要去探望一下梅姐和梅姐夫,然后再去后山看看。 第二天一早,我就选了几样礼物,自己开车去了五塘镇,在镇上又打了摩的,让人直接将我送到村里去。 我过去的时候,梅姐正在院子里洗衣服,梅姐夫就在旁边翻晒草药,两人不知道聊着什么,很开心的样子。 我看了一眼梅姐夫,他的状态格外的好。 那天骑摩托车摔伤的脚已经完全痊愈了,眉心之间萦绕着的那股黑气竟也消失了。 可那块天骨碎片还在唐传风手里,他还要等一段时间才会破除上面的封印符,按道理来说,梅姐夫眉心之间的黑气得过段时间才能消。 这是怎么回事? 梅姐一眼看到我,激动地迎上来,接过我手里的礼物,一个劲儿地说:“大妹子你人来了就好,还带什么东西啊,太见外了。” 我冲她笑了笑,说应该的,然后将话题往梅姐夫身上转:“姐夫最近看起来也不错啊。” 梅姐喜笑颜开:“他这是傻人有傻福,前几天村里来了一位仙女儿,给他熏了一根香,他身上的邪煞之气就散了,人家连一分钱都没收我们的。” “仙女儿?”我隐隐有些不安,问道,“她长什么样儿?熏的香又是什么样的?” 梅姐摇头:“她身形跟大妹子你倒是很像,但脸上遮着黑纱,看不到她长什么样儿,至于她熏的那根香很独特,淡紫色的,有一股腥香味儿。”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更是有点慌,继续问道:“她帮姐夫熏完香之后就走了吗?” “没有。”梅姐说道,“熏完香之后,她又去了一趟后山,什么时候走的我就不清楚了……” 第227章 你争不过我的 梅姐夫身上的煞毒是因为碰了无头婴孩的头骨碎片,解除煞毒的办法不多,一是破掉头骨碎片上的封印符,二是以阴香直接去破梅姐夫身上的煞毒。 第二点,乔家人也能做到。 眼下除了乔家人,还有一个人也能办到,那就是鹿湘本尊了。 如果是乔家人,大概不会这么好心去帮梅姐夫,就算是帮了,也一定是带着某种目的的。 所以帮梅姐夫的,大部分是鹿湘了。 鹿湘没有跟胡云玺回长明小店,反而出现在了五塘镇的这个小山村里,她想干什么? 难道是感应到了梅姐夫身上的煞毒,循着味儿来找无头婴孩的头骨碎片的? 还是……冲着那块界碑来的? 思及此,我便直接往后山奔去。 我有水下石墓的经验,知道必须用对应的乌金龙石碎片才能触发界碑背后的机关。 我不确定鹿湘手里是否也有乌金龙石碎片,更不能确定她是否已经打开了五塘镇的这块界碑,我得尽快去亲眼看一看。 上次来这儿,我就已经记下了地形,很快我便到了掩藏界碑的那一片。 一直等我在草丛中成功找到那块界碑,我才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我将柳君乾给我的那块乌金龙石碎片卡上去,界碑纹丝不动,我又将乌金圆环卡上去试了试,仍然毫无反应。 看来这两样东西都不是对应五塘镇这块界碑的。 就在我失望地将两样东西收起来,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刮过一阵阴风。 我顿时转头看去,就看到梅姐嘴里所说的那个脸上遮着面纱的女人。 就算隔着那层面纱,我还是一眼便将人认了出来:“鹿湘,果然是你。” 鹿湘揭开脸上的面纱,随手便抛在了风中,她上前一步,看着我说道:“是啊,是我。” “我出现在这儿并不奇怪,毕竟一百多年前我就来过,你能找到这儿才让人意外吧?” 我恍然大悟。 对啊,无头婴孩的头骨碎片出现在这儿,我首先应该想到的,就是鹿湘带过来的。 这样说来,一百多年前,鹿湘就已经在关注这些龙骨、龙脉的事情了? 她的魂魄寄生在我身体里的时候,就像一张白纸,等到脱离我身体之后,却完全不一样了。 她记得一百年前所有事情,通晓修炼法门,甚至还能随意操控阴香,她才是真正的鹿湘。 鹿湘那与身俱来的上位者气势,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一时间,我竟有些恍惚,如果鹿湘插手这件事情的话,大抵就没有我什么事情了吧? “同为鹿家阴香继承人,守护这条龙脉、救人民于水火,这是我们共同的责任,鹿蓁蓁,不如我们合作吧。” “合作?” 鹿湘点头:“之前在秦岭极寒之地,你说的那些话是对的,一百年前,我的确是为了解决那场瘟疫而选择牺牲了琛哥,这是作为鹿家阴香继承人的职责所在,如果再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仍然会那样做,我不后悔!” “鹿蓁蓁,琛哥我可以让给你,但作为交换,你手里的乌金龙石碎片得交给我。” 她说的理所当然,说完直接向我伸出了手。 我简直有些想笑:“让给我?作为交换?鹿湘,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我很清楚。”鹿湘面不改色道,“信不信,只要我想争,鹿蓁蓁,你永远争不过我。” 如果是之前,我听到鹿湘这样的挑拨,心里一定会有所动摇,但经历了前几天的事情之后,我再听到她的这些言论,就像是听了一个笑话。 刚才我已经验证过,我手里的这两样东西都触动不了五塘镇的界碑,留在这儿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转身便要走。 我刚抬脚,阴风刮过,鹿湘又出现在了我的前方。 她不依不挠地向我伸出手:“把东西留下!” 我忍无可忍,反问道:“鹿湘,你到现在还没能正视自己的处境吗?你缺少的一魄还寄生在我的身体里,只要我将它剥离出来,放它回归到你的身体里去,你将遭遇什么,要我来告诉你吗?我警告你,别逼我!” “不就是天谴?”鹿湘嘲讽地一笑,“你以为我会怕?” 我冷笑一声:“天谴你都不怕,你还真让我刮目相看。” 我以为鹿湘是在打肿脸充胖子,毕竟胡云玺为了保她,不惜来求我。 却没想到,鹿湘是真的不怕:“你别忘了,当年我的魂魄是怎样慢慢聚拢起来的,有幽冥灯帮我扛着,我怕什么?” 我有些不明白鹿湘的话了。 有幽冥灯帮她扛着是什么意思? 幽冥灯是鹿栀的所有物,而我大多就是鹿栀的转世,幽冥灯帮鹿湘扛天谴,那不就等于我帮鹿湘扛天谴吗? 她是这个意思吧? 这怎么可能呢? 我定了定心神,不打算再理眼前这个疯女人。 一百年前,她为达目的,就连柳璟琛都能牺牲,虽然事后她也做了那么多补救,但终究是个手段狠辣的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犯不着去惹这样一个狠角色。 我再次准备离开,鹿湘忽然出掌,直直地朝着我心口拍过来。 我敏捷地闪身躲过,却忽然闻到了一股异香。 那香味出现得突然,吸入胸腔之后,我只感觉自己浑身都灼烧起来了一般,一股强大的撕扯感像是要将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剥离出去似的。 我抬眼看去,就看到鹿湘手中握着一根深蓝色的阴香,手上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这会儿,我才赫然意识到,刚才那一掌只是障眼法,鹿湘出掌的真正目的是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成功吸入她手中的阴香。 她成功了。 随着那股撕扯感越来越强烈,我眼前忽然出现了大片的长明灯火。 每一簇长明灯火里面似乎都跳动着一个窈窕的身影,它们一个又一个地融合,上千盏长明灯火最终融合在了一处,灯火之中的那抹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那是鹿湘寄生在我身体里的最后一魄…… 第228章 处心积虑 鹿湘竟能操控长明灯火来攫取残魄! 就在我以为那一魄要彻底被鹿湘从我身体里剥离出去的时候,我身上的青铜铃铛忽然响了起来。 叮铃……叮铃…… 铃铛响起的那一刻,我又看到了那盏幽冥灯。 幽冥灯一出现,长明灯火纷纷碎裂、消失,我身体里的那股撕扯感也跟着迅速退去,我的视线变得清明起来。 唔…… 鹿湘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 她捂着心口不可置信道:“你……你竟真的是……” 但她却没有把话说完,转身便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她受伤了。 应该是被那些长明灯火反噬了。 我看着鹿湘离开的方向,猜测她可能是回长明小店养伤去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或许能清净一些。 至于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我猜大概是‘你竟真的是鹿栀的转世’吧? 我浅浅一笑,还说不怕幽冥灯呢,都是唬我的罢了。 我一边往回走,一边想着,如果我能尽快将幽冥灯拿回来就好了。 如今我的修为在稳步上涨,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我需要足够的自保能力。 功德伞是要还给鹿唯心,做她的趁手兵器的,而我的趁手兵器,只能是幽冥灯。 我将那枚青铜铃铛拿了出来,扣在手心里把玩着。 每次我感应到幽冥灯,都是在这枚青铜铃铛响起之后,并且我在幻象之中,曾经看到过青铜铃铛是坠在幽冥灯之下的。 它们本是一体。 现在想来,胡云玺也并非要霸占着幽冥灯,否则他不会主动将这枚青铜铃铛送给我。 他做这一切,从始至终真的都是为了保鹿湘。 胡云玺这个人……还真是复杂又痴情呢。 我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村里。 梅姐一边给我倒茶,一边喊梅姐夫去推摩托车,让他一会儿骑摩托车送我回镇上。 我跑了这么一大圈,的确也口渴了,握着茶杯喝了几口,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等梅姐夫把摩托车推到院子外,我就放下茶杯,准备去坐摩托车离开。 这一站,眼前猛地一黑,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的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梅姐和梅姐夫眼疾手快地将我接住,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我被五花大绑着,跪在一座祠堂里。 那座祠堂不大,简陋到连灯都没有,我的周围一圈一圈地围着黑漆漆的牌位,牌位小小的,上面没有字,只在牌位的头上钉着红色或蓝色的小纸人。 那些牌位一圈一圈地围着我,牌位之间以红线连接着,每一根红线都绕过小纸人的脖子,仿佛一拉,就会把那些小纸人的脖子拉断似的。 我的视线再往外移,越过那些牌位,就能看到牌位的最外侧撒着铜钱,那些铜钱不是随意乱撒的,每一个都有特定的点位,应该是用来困住我的阵法。 祠堂里所有的亮光都来自于角落里燃着的蜡烛,烛光有限,所以我看不清更外围的布局。 其实也不用怀疑,无论外围布的什么局,都是用来困住我的罢了。 我是在喝了梅姐递给我的茶之后晕倒的,很显然,害我的人是梅姐。 我承认,我的确大意了。 可我怎么也想不通,梅姐为什么要害我! 难道是鹿湘授意她这么做的? 可鹿湘都受到反噬离开了,就算之前有什么计划,也落空了吧? 如果不是鹿湘,还有谁会这样处心积虑地布局害我呢?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亮起了火把,一队人急匆匆地往祠堂这边走过来。 他们一边走,一边往半空中撒着纸钱,隐隐地,我还能听到一些哭声,在那些哭声中,我能分辨出一些疑似幼儿的名字。 “豆豆,回来吧!” “伊一,妈妈接你来了!” “吉祥、如意,快回来吧!” “……” 他们就那样打着火把,撒着纸钱,哭着喊着,绕着祠堂一遍一遍地走。 我在那队人群中,看到了梅姐和梅姐夫的身影。 梅姐夫打着火把,梅姐撒着纸钱,走过祠堂门口的时候,梅姐哭红的眼睛时不时地扫过我。 在火把的光照下,我能分辨出梅姐的眼神里面有些许歉意,可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坚定。 那队村民就这样围着祠堂,顺时针绕了七圈,逆时针又绕了七圈。 绕到最后一圈,梅姐经过祠堂门口的时候,红肿的眼睛再次看向我,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鹿姑娘,对不起。” 对不起? 她的确应该向我道歉。 可现在更重要的是得弄清楚,她这样做的原因,还有,我该如何破掉周围的阵法逃出去。 我已经几次试着调动身体里的真气,可全都失败了。 在我昏迷的过程中,我的筋脉似乎被人封住了。 很显然,这些村民做不到这一点,他们背后有人在操控,这个人的道行绝对不浅。 就在梅姐说完那句‘对不起’之后,我的周围忽然刮起了阵阵阴风,整个祠堂里面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 那些声音是稚嫩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不堪的。 仿佛一个个来自深渊的恶魔一般。 随着那些哭喊声,我周围的那些小小的牌位上,忽然显露出一个个血红血红的名字。 豆豆、伊一、吉祥、如意…… 那些村民们一直念着喊着的名字,竟都出现在了这些小小的牌位上。 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梅姐跟我说过,他们村子里已经很久没有新生儿出生过了,即使她们曾经怀上过孩子,也都会因为各种原因生不下来。 所以,这座看起来怪怪的祠堂,应该就是专门为这些夭折了的婴儿建立的吧? 这些小小的牌位上的每一个纸人,都代表着一个夭折的婴儿,它们的魂魄被困在这儿不知道多少年了。 而今夜这些村民的怪异举动,其实是某种求子仪式吧? 他们要将曾经夭折的那些婴儿唤醒,要将它们重新带回这个世间。 而我……就是这场求子仪式的献祭品…… 第229章 香,好香啊 是谁布下了这个阵法? 是谁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 这场求子仪式之后,这些经历过丧子之痛的村民们,真的能迎回他们曾经失去的孩子吗? 我看未必。 如果任由这场仪式进行下去,最终会发生什么? 我想大抵不会让这些村民如愿吧。 从始至终,他们都是被利用的一环。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再地深陷泥藻之中,我闭上眼睛,平心静气,尝试着驱动灵识。 从柳璟琛帮我开天骨的那一天起,我就有了灵识控物的能力,只是后来因为修为浅薄而很少去用。 这一次,我直接调动灵识去冲击身体的各个穴道,几次之后,成功将穴道中的封印冲破。 封印一破,鹿唯心也跟着苏醒了过来,她立刻帮我除掉了身上的绳索。 重获自由之后,我想都没想,手捏剑指抵向眉心之间,等到隐隐有火光在指尖凝聚起来之后,我抬手便要去烧连接着牌位的红线。 鹿唯心一下子挡在了我面前,紧张道:“蓁蓁,停下!” 我一愣,不解地看向她。 鹿唯心解释道:“你指尖凝聚起来的是业火,业火会顺着红线燃烧那些纸人,而那些纸人的身上凝聚着怨婴的魂魄,它们没能正常出生,本就怨念深重,如果再在这场求子仪式中被业火灼烧,恐怕更是会激发它们的恶念。” 我手上一滞,指尖的业火跟着熄灭。 鹿唯心的话提醒了我,这大概才是背后布局者真正的目的。 他想利用我激化这些怨婴的怨气。 我抬眼重新打量起这间祠堂来,之前我的穴道被封,内力修为受限,就连视线都跟着退化了,而现在,随着内力修为的恢复,我的视力也变得清晰起来。 墙角处的那支蜡烛还在徐徐燃烧着,顺着蜡烛的亮光往上,我能看到这间祠堂的边边角角里画满了各种各样的小人儿。 它们光着身子,身上画满了符文,脸上却戴着面目狰狞的面具,手上和脚上都挂着锁链。 那一幅幅一幕幕,仿若这些婴儿身在炼狱一般。 我一边震撼于这样的图画之中,一边又想不通,村民们怎么会允许这样一间祠堂和这样的图画存在着? 他们是没有看见过这些图画,还是看见了,却默许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这一切都验证了鹿唯心说的话。 这些怨婴被控制在这间特殊的祠堂里面已经很久很久了,它们一直等待着的,或许就是这样一个重新降临人间的机会。 如果我以业火烧灼它们,断了它们这么多年的期望,它们必定会极尽全力反噬我,反噬整个村子,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就这样被束缚在阵法之间,迎接我的又将是什么? “蓁蓁,你给我点时间,我去搬救兵,一定会有办法破掉这个局的,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 鹿唯心说完就离开了。 可就在她离开后不久,门外的那些村民停下了脚步,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将手中的火把放在了门槛上。 那些火把还在燃烧着,火把头上不知道淋了什么东西,堆积在一起,一股一股难闻的气味直往祠堂里面冲。 随着火把越烧越旺,那股难闻的气味笼罩了整个祠堂,牌位上的那些纸人儿像是要活过来一般,不停地摆动着,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更让我惊愕的是,墙壁上的那些小人画也动了起来,它们身上的符文在蠕动着,手脚上的铁索也跟着颤动了起来。 我竟好像真的听到了铁索拖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香,好香啊。” “给我咬一口,让我咬一口吧。” “我想活过来,我想回到我父母的身边。” “……” 稚嫩却歇斯底里的婴儿声围绕在我的身体周围,这样的场景,让我感觉一下子回到了几个月前。 那会儿,我奶给我的平安扣碎了,导致我浑身的檀香味爆发出来,引来了无数恶鬼想要咬我、吞噬我。 后来是柳璟琛给我戴上了那只蛇骨手串,压制住了我身体里的檀香味,这几个月的安宁,让我几乎忘记了我的特殊体质。 而今夜,我身上的檀香味重新被激发出来,萦绕在这间祠堂里,暴露在那些怨婴的面前,它们恨不得立刻将我生吞活剥了才好。 直到这一刻,我才猛然想起,柳璟琛为了突破自己,粉碎了蛇骨手串,重新凝聚起他的真身,我失去了蛇骨手串之后,竟忘记了我天生佛骨,身带檀香的事情。 我们忘记了,可仍然有人记得。 设局之人引我入瓮,今夜无论我怎样选,都是错的。 我彻底陷入了困境之中。 现在我只能按兵不动,寄希望于鹿唯心,等她带来援兵,从外围突破,我才能寻到一线生机。 随着时间的推移,祠堂里的檀香味也越来越重,渐渐地将火把燃烧的那股难闻气味都压了下去。 牌位上的那些小纸人却动得越来越厉害,怨婴的声音不停地在我耳边回荡,我身体周围围绕着猎猎的阴风,祠堂里的温度也是一降再降。 我一直盘腿坐着,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心里盘算着,如果鹿唯心不能及时带来援兵,我该怎么做? 难道就这样一直干等着,最终真的沦为这些怨婴的献祭品? 不,恐怕我愿意献祭,设局之人也不会放任我那样做的吧? 他的真正目的,一定不是为了帮村民,帮这些怨婴,甚至这些怨婴没能正常降生在这个村子里,都跟这个布局之人有关。 他到底想干什么? 叮铃……叮铃…… 连接着牌位的那些铃铛忽然又响了起来,叮铃叮铃的响声越来越急,我只感觉周围的风也越来越紧。 那些牌位晃动了起来,随着嘭地一声,距离我最近的那一圈牌位竟无火自燃,烧了起来。 幽绿色的火焰由牌位底部烧起,火舌像毒蛇一般朝着纸人舔舐过去,纸人在幽绿色的火焰中不停地扭曲着、灼烧着…… 然后是第二圈、第三圈……一圈又一圈地往外蔓延…… 第230章 盘龙衔月 牌位和纸人燃烧的速度很快,每烧完一圈,地面上就会留下一圈火苗。 那些火苗在地面上跳跃着,一簇一簇地连接起来,渐渐地形成了一条盘龙的形状。 盘龙的尾巴在最外围,由外围一圈一圈地往里卷,卷到我的位置,刚好就是龙头所在的位置。 龙头? 嘭! 一声闷响,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看到我头顶上,祠堂的中央破了一个洞。 从那洞口往上看,正好对上了一轮朦胧的血月! 这阵法……盘龙衔月? 这让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些界碑上面的盘龙图案,可不就是盘龙衔月的样式? 可眼下,我所在的这个阵法,盘龙龙身是由怨婴的怨念之气凝聚的,昂首所衔着的,又是一轮血月,这可不是什么祥兆! 布局者为什么要在这儿设置这样一个阵法呢? 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 盘腿太久,这一站,我脚下不由自主地趔趄了一下。 叮地一声响,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上滑落,我低头一看,竟是那枚乌金圆环。 之前在后山,我用这枚乌金圆环去契合界碑上的龙纹,可惜失败了,可这会儿,乌金圆环落地之后,爆发出妖冶的红光,地面上的火苗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蹿起老高。 阴风顺着蛇尾从外围迅速往内圈穿梭进来,我站在那儿,眼看着那条火蛇直往我脚边冲过来,我却避无可避。 我抬脚想离开这个阵法,脚下却像是被铁链锁住了一般,根本挪不动,火蛇吞没我的脚脖子,我只感觉两只脚踝剧烈一痛,汩汩鲜血顺着脚踝往下落。 我痛得嘶嘶直抽冷气,抬眼的瞬间,我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那两道身影都站在门槛的那堆火把之间,前面的那一个,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头上束着冠,眉宇之间神似柳璟琛。 竟是柳君乾。 认出柳君乾,我第一时间朝他的眼睛看去,就看到他那一双竖瞳血红血红的。 显然,他又被身体里的那股恶念控制住了。 而他的身后紧紧地贴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 男人全身都隐没在斗篷之下,他埋首在柳君乾的后脖颈间,宽大的斗篷帽将他的脑袋盖得严严实实的,一丁点皮肤都不曾露出来。 斗篷男! 柳璟琛他们三兄弟的亲生父亲。 那个生来便有缺陷的佛骨胎! 当年,柳母就是在发现斗篷男靠吸食柳君乾的鲜血来治病的时候,才毅然决然地决定离开长白山的。 我一直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斗篷男怎样吸食柳君乾的精血,柳君乾又是怎样的可怜,可百闻不如一见。 此时此刻,我看着那一团黑黢黢的东西趴在柳君乾的后脖颈上,贪婪地吸食着,没有哪怕一秒钟的离开,我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竖。 这哪里是吸食啊,这分明就是寄生! 这一幕又让我想到二月二那天,柳君乾试图将我送走,被斗篷男抓到之后,他又承受了一波天劫。 如果那天他狠心对我下了手,是不是就可以彻底改变这样的命运了? 他这么多年承受着这样的痛苦,甚至现在连自己的神志都开始控制不了了,却依然心怀善念,极尽全力地反抗斗篷男。 柳君乾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 我得帮帮他。 我不能任由斗篷男继续控制、迫害他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今夜所谓的求子仪式,事实上也的确是一场献祭仪式,只是被献祭的不仅仅有我,还有那些怨婴。 怨婴本就身在阵法之间,阵法启动之后,这些怨婴首当其冲被灼烧,激发它们的怨念之气,而这股强大的怨念之气,是激活乌金圆环的关键。 乌金圆环被激活,就代表着五塘镇的界碑被激活,从而开启了界碑之后隐藏着的力量。 九塘镇界碑被激活之后,打开了小涧之下的水下石墓。 而五塘镇界碑被激活之后,招来了柳君乾和斗篷男。 从斗篷男的状态来看,五塘镇界碑之后隐藏着的那股力量,对他的先天不足之病应该有很好的疗效吧? 我的脚踝还在流血,鲜血落入火苗之中,形成火蛇一遍又一遍地舔舐我的身体,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斗篷男通过这个阵法,通过柳君乾吸食着的,怕也是我身上的这股檀香味吧? 我动不了,现在能帮我的,唯有柳君乾。 可柳君乾像只傀儡一般地任由斗篷男吸食,除非我能想到什么办法唤醒他。 我冲着他大声叫喊了几声:“柳君乾!柳君乾你醒醒!” 可柳君乾纹丝不动,竖瞳之中的血红色不减反升。 我便停止了呼唤,求人不如求己,我捏起剑指,剑指直指眉心,指尖凝聚起一团业火之时,我反手将业火朝着柳君乾的眉心之间打了过去。 我突然动作,一气呵成,斗篷男沉浸其中,并没有发现。 业火稳稳地击中柳君乾的眉心,柳君乾被烫了一下,竖瞳不停地闪烁了几下,血红色在业火的灼烧下,一点一点退去。 我再次大声喊道:“柳君乾,帮帮我!” 柳君乾猛地清醒过来,反手一掌朝着斗篷男拍过去。 掌风呼呼,斗篷男终于松开了柳君乾,身体像提线木偶一般朝后飘了过去,即使斗篷翻飞,也没有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来。 斗篷男稳稳落地,沙哑的蛊惑声响起:“乾儿,今夜为父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跟她洞了房,从此以后,你便再也不用做为父的药引子了,为父放你自由!” 我紧张地喊道:“柳君乾,你别信他的话,你若动了我,我俩从此便都是他的药引子,他修炼的炉鼎,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柳君乾似是没听见我的话似的,淡淡道:“父亲,我可以相信你吗?” “我说到做到。”斗篷男信誓旦旦道,“乾儿,你是我的长子,是我们这一脉未来唯一的继承人,我当然希望你越来越好,去吧。” 斗篷男说着,抬手往柳君乾后背上推了一把,柳君乾便飞身而起,月白色单薄的身形便朝着我压了下来…… 第231章 青铜兽 柳君乾身上仿佛自带某种磁场,他一靠近,周围阴风狂吼,地面不住地颤动,头顶上血月红光投射下来,瞬间包裹住我们俩。 耳边传来斗篷男嘶哑的念咒声,他双手翻飞,捏诀做法,我的那只乌金圆环一下子飞了起来,悬在我的身前。 柳君乾的怀里也飞出了同样一只乌金圆环,悬于他的胸前。 两只乌金圆环外形看起来一模一样,可在血月红光的笼罩下,我才发现它们上面是有细密的纹路的。 并且此时此刻,那些纹路似乎在动。 随着两只乌金圆环越靠越近,那些纹路像是互相之间有吸引一般,竟在两只乌金圆环之间牵扯出丝丝缕缕,瞬间交缠在了一起。 “呼……” 斗篷男双手展开,仰面朝天,无比畅快地呼出一口气。 源源不断的黑气从我们脚下拔地而起,又纷纷朝着斗篷男围绕过去,虽然我不知道这些黑气代表着什么,但从他的精神状态来看,这些黑气对他来说是大有裨益的。 更可怕的是,随着斗篷男的动作,柳君乾的竖瞳里隐约浮现出些许红色,他双拳紧握,竖瞳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些什么。 斗篷男对柳君乾的影响太大太大了,斗篷男越强大,对柳君乾来说越危险,等到游龙之势大成的那一刻,便是柳君乾堕魔之时。 柳君乾的状态越来越不对,斗篷男畅快地吸纳着黑气,哈哈笑着:“乾儿做得好!乾儿,拿下她!” 柳君乾盯着我,竖瞳里的血色越来越浓,我默默凝起真气,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 我是见识过柳君乾的本事的,他的修为远远高于我,今天我算是掉进陷阱里,十死无生了。 柳君乾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我吓得顿时往后退了一步,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紧绷了起来。 就在我全身戒备的同时,柳君乾忽然沉声对我说了一句话:“蓁蓁,对不起,忍一下。” 忍一下? 忍什么? 柳君乾想干什么? 在我满是不解的眼神中,柳君乾忽然俯身将我拉进了怀里,我反手一掌就要往他心口拍下去,脖子上却猛然一痛。 柳君乾他……他竟然咬我脖子! 尖锐的蛇牙没入我的脖颈,痛得我直皱眉,他一手压着我的脖子,一手握着我的手腕,强势地控制着我,用力地吸吮着我的血液。 不,他不仅仅是在吸吮我的血液,他也在通过蛇牙往我血液里注入着什么,随着他的动作,我浑身爆发出浓郁的檀香味儿,整个人仿佛置身一鼎香火浓郁的香炉之中。 更让我惊讶的是,以我与柳君乾所在的中心往外辐射,黑气在慢慢被逼退,一圈一圈地往外推去,就连血月红光都淡了下来。 本来志在必得的斗篷男,忽然收起了张开的双臂,沙哑着声音冲柳君乾吼道:“乾儿,你在干什么!” 柳君乾全然不顾斗篷男的嘶吼,还在用力吸吮着我的鲜血,我感觉他像是要一次性把我彻底吸干似的。 但我没有动。 从眼下的局势来看,柳君乾走出这一步是有利于我们的,他在反抗斗篷男!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忤逆他的父亲了,我也深知柳君乾看似羸弱,但他骨子里却是一个十分刚硬的男人! “乾儿!柳君乾!你想死吗!” 斗篷男忽然脚尖点地,如一只巨型蝙蝠一般直冲着我们飞过来,眼看着他一掌就要拍向柳君乾的后背,柳君乾一把推开了我,转身反手便接住了斗篷男这一掌。 我脚下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身上一直带着的那只青铜铃铛却忽然叮铃叮铃地响了起来,我还没站稳,就有一只硕大大的灰老鼠攀着我的腿蹿了上来,眨眼之间便站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被吓了一跳,刚想去打灰老鼠,灰老鼠却开口了:“蓁蓁,吞噬乌金龙环,快!” 我手上动作一顿,这灰老鼠的声音似曾相识。 我微微一回想便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道:“灰婆婆?” 灰老鼠冲我点了一下头,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儿与灰婆婆碰面。 灰婆婆很急,再次催促道:“蓁蓁,吞噬乌金龙环,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我摇头,刚想说我也不会啊,灰老鼠竟忽然一头扎进了我领子里,不多时,嘴里便叼着那只还在不停响着的青铜铃铛出来了。 它将青铜铃铛放在我手上,催促道:“蓁蓁,你摇铃念吞噬心法啊,快啊!” 摇铃?吞噬心法? 我的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一个声音:“山河荡,乾坤灭,万物涛涛,吞!” 我手握青铜铃铛,有节奏地晃动,口中缓缓念诀:“山河荡,乾坤灭,万物涛涛,吞!” 话音落,手中的青铜铃铛忽然消失了,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女孩儿出现在了我前方,她身形一动,我只看到一道剪影,下一刻,一直悬浮在半空中的两只乌金龙环就不见了。 灰老鼠站在我的肩膀上,惊得整个身子都绷直了:“化……化形了?” 我也是一脸懵逼:“什么?” “这只青铜铃铛本与幽冥灯一体,属于上古法器。”灰婆婆解释道,“但它一直就只是一只带有法力的法器罢了,竟然在你手里化了形。” “这……这可算是青铜兽了啊!” “三界六道之中能够修炼化形的大多都是活物,牛鬼蛇神,甚至是灵芝、药草等等植物,它们本身都是有生命的,而像青铜器这样的死物百分之九十九是无法化形的,但它们一旦化了形,便是无价之宝。” 所以眼前这个曾出现过两次的女孩,是那枚青铜铃铛的化形? 她……就是那只青铜铃铛? 胡云玺知道她能化形的事情吗? 还是说,她是在我手里之后才化形的? 不管怎样,她的出现令人惊喜。 我刚高兴没半分钟,女孩却忽然仰天长啸一声,一手掐住自己的喉咙,浑身不住地痉挛起来。 那两只透明的阴狐也跑出来了,趴在女孩的肩膀上啾啾地叫着,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仿若濒临死亡了一般…… 第232章 我的父亲大人 不仅仅是女孩和阴狐难受,我当时胃里面也像是含着一大块冰似的,由头到脚都冰透了。 灰婆婆的鼠身站在我肩膀上,显然也感应到了,她不停地倒换着两只后脚,最后还是放弃了,纵身一跃上了房梁,嘴里嘀咕着:“这两只乌金龙环一阴一阳,法力相冲,青铜兽一口吞下,也不知道最终能不能消化,如果消化不掉就坏事了。” 说话间,我的嘴角已经开始往外渗血了。 而前方,柳君乾与斗篷男的打斗渐渐落了弱势。 斗篷男毕竟是柳君乾的父亲,他拿捏柳君乾这么多年,柳君乾身上的薄弱点他比谁都清楚,出手也是毫不留情。 斗篷男一边打,一边还在做心理攻击:“乾儿,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以为你小小的反抗一下就能改变大局了吗?你比你那不识好歹的亲娘还天真。” “你还记得她是怎么死的吗?她是为你而死的!她是被你害死的!” “如果不是你喊着求着她回来带你走,她现在还好端端地活着,坐着秦岭柳仙堂大族长的位置。” “一切都是因为你,柳君乾,你就是个罪人!” “……” 斗篷男字字珠玑,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般往柳君乾的心上扎。 柳君乾本就心性不稳,极易入魔,不停地受着这样的心理攻击,好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他呢? “大爷,你不要听他的,你很好,你是整个长白山蛇族最好的领袖,你别怕他,别怕!” 灰婆婆一边喊着,一边化了人形,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接连出手攻击斗篷男。 斗篷男怒不可遏:“反了!都反了!想死,我一个个成全你们!” 今夜的一切本都在斗篷男的掌控之中,要不是柳君乾忽然反水,这会儿他大计将成了,如今却乱成一片,他怎能不恨! 他往门槛那边退了一步,手上捏诀,口中不停地念着咒语,斗篷翻飞之下,他的身后忽然冒出了三个……蛇头? 左边那个蛇头淡淡的,却能分辨出是黑色的,蛇头上面布满了硬币大小的鳞甲;右边那个蛇头只有轮廓,分辨不出五官,更像是一股气凝聚而成的;中间的那个蛇头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极其丑陋,仔细看去,就能发现那些鳞甲都长反了。 斗篷男一运气,中间那个蛇头的鳞甲就瞬间支棱了起来,但因为都是反甲,使得那只蛇头看起来像只翻毛鸡似的。 三只蛇头猛然伸长,挥舞着朝柳君乾和灰婆婆不间断地攻击,柳君乾躲闪之间脚步已经开始虚浮,而灰婆婆到底修为低些,几个回合之后,身体被狠狠地扫出去,砸在祠堂的墙壁上,闷哼一声,晕死过去了。 斗篷男一把压住柳君乾,咬破手指,在他的身上迅速画出一道血符,柳君乾低着头挣扎了几下,再抬首,满目血红。 柳君乾最终还是沦陷了。 就在这时候,门外黑暗之中响起了打斗的声音,我听到柳书禾、唐言蹊他们的声音,可同时也看到了柳洛渊、怪物男他们的身影。 鹿唯心终于带着救兵赶回来了,可惜的是,整个村子现在应该都埋伏着斗篷男的人,他们想攻进来救我,很难。 斗篷男抬手在柳君乾的肩膀上拍了拍,柳君乾便得到了某种指令,大步朝外面走去了。 他去外面增援柳洛渊了。 我大喊了一声:“柳君乾!” 柳君乾没有回头,如一只提线木偶一般,直直地冲了出去。 一口鲜血从我口中喷出,青铜兽女孩捂着心口跪在地上,肩膀上的两只透明阴狐几乎变成了黑色,耷拉着脑袋还在啾啾的叫着。 只是叫声微弱了很多。 “青铜兽化形?”斗篷男阴冷地看着女孩和阴狐,沙哑的声音透着不怀好意,“一个佛骨天成的阴香继承人怎么能比得上我这个佛骨胎?孩子,跟我走吧。” 他说着便伸手来抓青铜兽女孩的脖子,两只阴狐艰难地跃起,撕咬他的手臂,我扑过去,将女孩护在身下。 女孩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她面色青紫,像是憋得快喘不上气来了似的。 看来那两块乌金龙环真的很难消化。 我轻声对她说道:“如果真吞不下就吐了吧。” 女孩摇头,紧闭着嘴巴,生怕那两块乌金龙环自己从她嘴里飞出来似的。 她抬手抹了一下我嘴角的血迹,眼神里面满是歉疚,嘴唇蠕动着叮嘱:“拿回幽冥灯,求你。” 然后她轻喝一声‘收’,那两只透明阴狐连带着女孩自己都消失了,只留下一只青铜铃铛重新握在了我的手中。 青铜铃铛是女孩的本体,她短时间内消化不掉乌金龙环,又打不过斗篷男,只能先明哲保身,将难题丢给了我。 我紧握青铜铃铛,嘴角溢血一直没断过,斗篷男愣了一下,大步朝我走来。 我收起青铜铃铛,手捏剑指点向眉心,试图再次催动业火挡一挡斗篷男。 可能是之前消耗太多,也有可能是因为吞噬乌金龙环受到影响,这一次,我没能将业火催出来,反而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鹿蓁蓁,这都是你自找的!” 他高高地抬起右手,黑洞洞的袖口之下,露出黑白斑驳的五爪,黑色的真气在他手下迅速凝聚成团,反手便冲着我头顶拍下来。 看来今天我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就在这时候,一支透明的冰箭从外面黑暗之中穿梭而出,不偏不倚地打在斗篷男手中的真气团上。 真气刹那间散开,斗篷男被反噬,身形猛地一晃。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更多的冰箭嗖嗖地飞了进来,直插他后背。 斗篷男长臂一扫,黑色的斗篷翻飞,扫开了那些冰箭,下一刻,一只硕大的白色蛇头怼到了他面前,粗长的白色蛇尾横扫上去,祠堂的瓦片哗啦啦地被扫翻了一大片。 斗篷男盯着突然出现的白蛇,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你……你是……” “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白蛇压下头颅,尖锐的蛇牙泛着凛凛的寒光,“我的父亲大人……” 第233章 我还是高估了你 “我的父亲大人……” 森寒的语气带着些许邪肆,就连斗篷男身形都有刹那的凝滞。 但他到底是斗篷男,是名副其实的佛骨胎。 虽然对柳璟琛真身变化很惊讶,但随即他就反应过来,朝白蛇虚晃一掌,张开双臂,身体如一只巨型蝙蝠一般飞起,朝着柳君乾倒在地上的身体扑了上去。 下一刻,柳君乾被拎了起来,斗篷男趴在他的后脖颈上,用力咬住。 柳君乾的眼睛猛地睁开,竖瞳里面一片血红,显然他被斗篷男控制住了。 白蛇化为人身,柳璟琛落在了我身边。 我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提醒道:“你大哥竖瞳一旦变红就变坏,柳璟琛你要小心。” 柳璟琛对柳君乾这个大哥感情挺深的,我害怕他感情用事,着了斗篷男的道。 柳璟琛点了一下头,转而轻声问道:“蓁蓁,你还好吗?” 我很不好,但我不能拖他的后腿,只得说道:“我还行,挺得住,你不用管我……唔……” 话还没说完,一口黑血飙了出来。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明明已经有意识地去憋着了,却还是没能憋的住。 我当即便盘腿席地而坐,调动真气护住筋脉。 柳璟琛的大手按在我后背上,一股一股热流直往我身体里钻,帮我运气。 斗篷男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离开,可他不甘心,柳璟琛的变化让他忌惮,他必须第一时间试探出深浅才能安心离开。 斗篷男一直趴在柳君乾的后背上,柳君乾不仅竖瞳红了,满是血渍的长袍底下,那条黑色的蛇尾也伸出来了。 二月二那天,我也见过柳君乾的这条蛇尾,那个时候,我以为这就是他的真身了。 但今天斗篷男背后露出三个蛇头的时候,我第一反应便是,柳君乾的这条蛇尾,跟斗篷男右边的那个只有形没有五官的蛇头才是一体的。 也就是说,这条黑色蛇尾并不是柳君乾的真身一部分。 黑色蛇尾扫过来的同时,带着一股奇异的药香,柳璟琛一挥手,便在我周围做了一道结界,将我整个人护在了结界之内。 随后,他又变化成蛇身,蛇口大张,朝着柳君乾一声嘶吼,我只感觉整个祠堂地动山摇,大片的冰雾笼罩住黑色蛇尾。 那条黑色蛇尾本就不是实体,它是一股黑气凝聚成型的,因为修为足够高,看起来几近实体罢了。 如今黑色蛇尾被冰雾包裹住,冰雾的外围以肉眼可见的在凝结,黑色蛇尾在冰雾之中不停地挣扎着、蹦跳着,幅度越来越小。 眼看着冰雾就要将黑色蛇尾凝结固定住了,斗篷男忽然手一挥,十几张各色符纸抛了过来,凝结的冰雾嘭地一声炸开,黑色蛇尾嗖嗖地缩了回去。 柳璟琛哪里能放过斗篷男,白蛇蛇尾追着缠上去,与黑色蛇尾纠缠在了一起。 可就在这个时候,斗篷男忽然念起了咒语,祠堂的地面下、墙壁里、屋梁上……到处都有凄厉的婴儿啼哭声传来。 那些婴儿鬼哭狼嚎的,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声音里面满是怨念之气。 随着这些声音的响起,祠堂里阴风阵阵,风力越来越大,犹如猛兽一般到处肆虐。 白蛇身形猛地一顿,张嘴又是一声嘶吼之后,忽然变得暴虐起来,蛇尾到处乱扫,蛇身不停翻滚,冰碴子到处乱飙,我周围的结界不攻而破,整个祠堂都要被掀翻了。 “原来如此。”斗篷男沙哑的声音传来,“老三,我到底还是高估了你,敢动上古魔兽的心思,你是自寻死路!” 说着,他又朝白蛇撒了十几张黑符,黑符围绕着蛇身上下翻飞,祠堂里面的所有怨念之气都被黑符凝聚着、包围着蛇身。 柳穆之跟我说过,虽然柳璟琛与冰魔兽结合在了一起,但冰魔兽毕竟是上古魔兽,很难彻底将它驯服,一旦被有意引导,就会立刻苏醒过来,折磨柳璟琛。 最差的情况就是,冰魔兽反杀柳璟琛,取而代之。 斗篷男就是抓住了这一点,以各种符纸催动祠堂里面的怨念之气,以此攻击柳璟琛,唤醒冰魔兽。 我站了起来,伸手朝向翻滚挣扎的白蛇,轻声喊道:“柳璟琛,看向我。” 白蛇猛地回头,巨大的蛇头俯视着我,我的手掌直面蛇头,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蛇身缓缓往后退,退了几步之后,突然一声嘶吼,像是要将我生吞了一般。 我立刻咬破手指,在半空中画血符,将血符推出去的那一刻,白蛇终于安静了下来,幻化人形,柳璟琛稳稳落地:“蓁蓁……” 我赶紧上前扶住柳璟琛,关心道:“你没事了吧?” 柳璟琛摇摇头,转头再去找斗篷男,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带着柳君乾逃走了。 他抛撒出来的那些符纸无火自燃,眨眼间便化成了灰烬。 随着符纸消失的,还有那些鬼哭狼嚎的怨念之声。 地面晃动了起来,祠堂摇摇欲坠。 柳璟琛一把将我抱起,飞奔出祠堂,中途我还眼疾手快地捞起地上的灰老鼠,一起带了出去。 我们前脚奔出祠堂,后脚轰咚一声,整个祠堂轰然倒塌,地面不停地深陷,最后竟在原地留下了一个很深的大坑。 倒塌的墙壁以及坑里翻出来的泥土里,夹杂着大量的白骨,从那些骨头的大小以及外形来看,应该都属于小孩子。 直到这一刻,我才赫然发现,这所祠堂竟不是建在村子里的,而是建在了一个山坳之中。 这个山坳离我们发现五塘镇界碑的位置并不远。 这里应该就是五塘镇界碑被激活之后,背后藏着的秘密了。 灰老鼠悠悠转醒,幻化出灰婆婆的身形,她醒来之后第一时间便朝四周望去,找了又找,最后失望道:“大爷又被抓回去了,是吗?” 我点点头,张嘴刚想说话,又有血丝从嘴角溢了出来。 柳璟琛紧张地又来帮我输真气,灰婆婆却说道:“柳三爷,别白费力气了,在乌金龙环没有被彻底消化之前,输再多真气,蓁蓁都好转不了。” “那要怎样做才能帮她消化?”柳璟琛急道,“需要什么东西,什么人,你说,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帮她弄来!” 第234章 荒谬 柳璟琛情绪太过激动,有点吓到灰婆婆了。 我按着他的手,让他冷静,然后问道:“婆婆,你从江城离开之后,是去了长白山吗?你投奔了柳君乾?” 二月二我被掳去长白山,也只是走了一趟献祭仪式,根本没有见到灰婆婆。 亦或是她知道我被掳去了,却不好跟我相见,有意躲开了。 而这次,她出现的契机刚刚好,不得不让我怀疑。 “是的,我去了长白山,投奔了大爷。”灰婆婆如实相告,“大爷是个好人,他一直在反抗,这次他将我带到这儿来,也是为了助蓁蓁你一臂之力。” 灰婆婆欲言又止,我深知她心里藏着许多秘辛,不能随意往外说,这儿又是是非之地,便说道:“婆婆有话我们回秦岭柳仙堂再说。” 就在这时候,那队村民涌了上来,一个个扑在山坳废墟里嚎哭不止,有些人甚至不停地刨着大坑,似乎要从里面刨出些什么来似的。 梅姐走了过来,她的眼眶里全是泪水,抽咽着对我说道:“鹿姑娘,对不起,我不是真心想害你的。” 我无法大方地回一句‘没关系’。 我那么信任他们夫妻俩,可他们却利用我的信任,在茶水里做手脚。 如果今夜不是柳君乾反水,不是灰婆婆帮我,不是柳璟琛来得快,我现在很可能已经死了! 我侥幸活了下来,又岂是一声‘对不起’能打发得了的。 梅姐看我不应声,眼泪哗地一下子就流了下来:“鹿姑娘,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做伤害了你,但那个男人对我们说你体质特殊,只需要你配合完成这场求子仪式,我们村就能再次迎来婴儿的降生,你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我们千错万错,就错在不该相信那个男人的鬼话,真的对不起。” “这十来年,我们村的婴儿夭折了一个又一个,村子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小孩子的欢声笑语了,再这样下去,这儿将会成为一座空村,鹿姑娘,只有你能帮我们……” 我忍无可忍,反问道:“可是梅姐,我说过会想办法帮你,你们为什么不能等等呢?再者,你们村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你们没有想过原因吗?” “原因?”梅姐眼神扫过山坳里的那片废墟,喃喃道,“大抵是祖上造了孽,我们做后代的遭了报应吧。” “报应?”柳璟琛问道,“什么报应?” 梅姐指着那片废墟说道:“我也是听村里的老人说起,我们祖上曾有人在这片山坳里挖出了一座石墓,石墓里面有一口石棺,石棺里堆满了金银财宝,为了疯抢这些金银财宝,村民们在石墓里大打出手。从消息传出来,到一波一波村民潜进去,最终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这座石墓里。” 石墓?石棺?金银财宝? 梅姐描述的场景,竟跟我在小涧水下石墓里面看到的一模一样。 如果五塘镇的这座石墓,跟九塘镇的那一个真的一样,那么,石墓石棺都是存在的,唯独石棺里面的金银财宝是假的。 那是诱惑人的幻镜。 那些村民大多数应该不是死于争斗,而是被石棺吞噬掉的! 那么,石棺里面本来有什么呢? 会不会也是一根阴香? 我接着问道:“后来呢?石墓石棺现在还在这片废墟里吗?” 梅姐摇头:“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村里开始无缘无故的死人,一个接着一个,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后来有人请来一位高人,高人指点说要向石棺献祭童男童女,才能平息这场祸事。” 柳璟琛咬牙切齿道:“简直荒谬!” 梅姐苦笑:“虽说荒谬,可当人陷入绝境与恐慌之时,这个办法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于是便有童男童女被埋进了山坳里,一年一对,就这样持续了很多年。 直到童男童女们的怨气在山坳里积聚起来,村子又开始变得不安宁,于是又有人请来高人,高人指点说,要在山坳里为那些无辜冤死的童男童女建祠堂,才能彻底压制住他们的怨气。” 原来这座祠堂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建起来的。 “后来几十年间,村子里一直都很太平,一代一代更替,就在人们几乎忘记了这场祸事的时候,村里的孩子开始接连夭折,整个村子都快绝后了……” “所以从上一次我们有了交集,你就已经盯上我了,是吗?” 我只感到浑身发寒,理智上告诉我这是真的,可潜意识里却还是希望梅姐否定我的说法。 可惜的是,梅姐并没有否认我:“很久以前,高人曾替祖上掐算过,说未来有一天,会有一个女孩出现在村子里,她是唯一能平息这场祸事的人,所以我在后山脚下遇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就是我们一直要等的那个女孩。” “……” 我简直无语了。 既然这个大师这么能掐会算,手段如此高明,为什么不自己凭本事平息掉这件事情? “刚好后来那个男人出现了,他也说了跟大师相似的话,说你是唯一能救我们村子的人,他能帮我们完成这场仪式,鹿姑娘,我知道我们做的不对,伤害了你,但我还是想求求你,帮帮我们。” 梅姐说着,噗通一声朝我跪了下来。 就在我纠结着该不该去扶她起来的时候,柳书禾冲了过来,掐着梅姐的肩膀,一把将她拎了起来:“你少装可怜,我们蓁蓁的命金贵的很,你们的破事不值当她去牺牲自己!” 唐言蹊走了过来,她绕着山坳废墟转了转,又蹲下来,拈起小块断臂残骸在鼻尖闻了闻,忽然转身捂着胸口干呕了起来。 “怪不得这座祠堂这么邪乎,原来它的墙壁是由泥土混合着尸油、骨灰、鲜血砌成的,它不仅能镇压住那些童男童女的怨气,还可以很好地将怨灵困在祠堂之中,积攒怨念之气,等着有遭一日为人所用。” 唐言蹊顿了顿,盯着梅姐掷地有声道:“你们整个村子都被人利用了,可怜你们被卖了还帮人点钱呢!” 第235章 又是鹿湘 梅姐愣在了原地。 然后拼命地摇头:“不,不是这样的,祠堂是用来供奉夭折的孩子们的,他们死的冤枉,不为阴间收容,只有常年供奉在祠堂里,洗清他们的怨念之气,才能帮助他们重新投胎转世……” “这些也是你们请的大师说的吧?” 梅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唐言蹊打断了,毫不客气地质问了这么一句。 柳书禾冷嗤一声:“该信的不信,不该信的,你们奉为圣旨,活该你们村断子绝孙。” 这话说的就有点重了。 并且我们这边说话的声音挺大的,没有刻意压低,废墟那边的村民们也都听到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瞬间朝我们这边射过来,梅姐面如死灰,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似的,要不是梅姐夫在一旁撑着,恐怕就要倒下去了。 村民们围拢了过来,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大师是假的,害我们的,那我们夭折的那些孩子……现在怎样了?” 那些孩子的魂魄被困在这样一个邪性的祠堂里这么多年,早已经成了厉鬼,在夜里的打斗中,成为斗篷男设阵的材料,早已经消失了。 这样的事情,即便大大咧咧如柳书禾,都很难直接开口对这些村民说。 他们隐忍十多年,那口气一直就吊在嗓子眼里,骤然面对这样的结局,大部分人是会崩溃的。 倒是灰婆婆说了一句:“这件事情你们应该回去问问你们的老村长,或许他能给你们一个确切的答案。” 有村民恍然大悟:“对!对!老村长百岁高龄,几次请高人都是他着手去办的,他一定会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的。” 比起我们来,村民们所熟识的老村长的话,显然分量更重,村民们也更相信他。 村民们议论着结伴往村里去了。 我们也松了一口气,我很疲惫,柳璟琛半拥着我,一直支撑着我的身体没有说话。 等村民们离开之后,他忽然转向灰婆婆,问道:“你似乎对这个偏远的小村子很了解?” 灰婆婆嘴唇一抖,眼神闪烁了两下。 柳璟琛这一问,我才反应过来:“是啊,灰婆婆你不是第一次来这边吗?你怎么知道村里有一位百岁老村长?” 难道是之前柳君乾带她来过? 可从她的表现来看,也不大像。 柳书禾不着痕迹地往灰婆婆身边靠了靠,随时都准备将她拿下。 我却并不怀疑灰婆婆,一是因为在江城的时候,她帮过我,而且她跟江枫的关系密切,我知道她心里藏着秘密,但不见得是坏人;另一点就是,她是柳君乾带过来帮我的,柳君乾的人品和眼界我都信任。 所以我还是想等这儿的事情解决之后,再单独和灰婆婆谈谈,就没急着逼迫她坦白,而是转移话题:“按道理来说,村民们在这山坳里发现了石棺,石棺里面应该是有一根阴香的,我们先找找阴香吧。” 无论有还是没有,最起码我得看到那口石棺。 却没想到,灰婆婆再次开口:“鹿姑娘不用白费力气了,在你来这儿之前,阴香应该就不在了。” “啊?”我惊诧道,“你确定?那阴香去哪儿了?” 灰婆婆的话验证了阴香的存在,我深知石棺阴香的威力,如果能找回来,我一定不遗余力。 可灰婆婆却给了我两个字:“鹿湘。” “鹿湘?” “草,又是鹿湘!” “简直阴魂不散。” 我、唐言蹊和柳书禾同时开口,而柳璟琛却面色阴鸷道:“怎么可能是鹿湘?她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如今只剩下魂魄,她早已经不是一百年前的鹿湘了。” “我见到她了。”我语气凝重道,“就在我被梅姐递过来的茶水之前,在界碑那儿,我遇到了鹿湘,她那天说话的确有些怪怪的。” 那天,鹿湘一再拿柳璟琛刺激我,最后却又不告而别了。 我当时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时没有鹿湘的刺激,我又怎会心绪不宁,那么轻易就着了梅姐的道? 更重要的是,柳璟琛说错了,鹿湘虽然没了尸身,只剩下魂魄,但她记得一百年前的所有事情,她有修为,记得当年的修炼法门,甚至她还能控香! 就算已经化为鬼魂了,她依然是鹿家阴香继承人,依然是那个天赋异禀的阴香传承者。 以我在水下石墓里的经验,想要打开石棺,是需要阴香继承人的鲜血献祭的,鹿湘成了魂魄,她没有血拿去献祭了。 梅姐又说,村民们意外挖出那口石棺之后,是有打开棺盖,被里面的金银珠宝迷惑住的。 种种迹象表明,五塘镇这块界碑背后所对应的这座石墓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打开过了! 那当年是谁打开了石棺? 鹿栀?鹿湘?亦或是鹿家别的阴香继承人? 还有,石棺里的那根阴香又是被谁拿走或者点燃烧掉了? 是……鹿湘吗? 我一边在脑海里分析着,一边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声:“所以鹿湘在很多年前就来过这儿,她是有参与整件事情的,对吗?” 一语激起千层浪。 周围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柳书禾和唐言蹊被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柳璟琛眉头拧成了川字,双手捏得咯吱咯吱响:“很多年前?有多早?” 我忽然轻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苦涩,抬眼对向柳璟琛,一字一句道:“柳璟琛,你似乎并不了解你的这位小青梅呢。” “蓁蓁!”柳璟琛紧张地将我揽进怀里,讨好道,“咱不提她,伤感情,我对天发誓,我柳璟琛心里只有鹿蓁蓁。” “我没有生气,也不是吃醋。”我冷静道,“这是我分析来分析去,最终得到的结论,柳璟琛,鹿湘应该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我一手抵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鹿湘被柳洛渊控制那么多年,他们之间有多少秘密不为外人所知?而如今,他们俩又前后脚出现在这个村子里,难道他们之间就没有过交集吗?” 柳璟琛反问:“你的意思是,这一场针对你的阴谋,是鹿湘和柳洛渊一起设下的?” 我不置可否,但我觉得这种猜测极有可能是对的。 灰婆婆忽然长吁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蓁蓁,你不是鹿湘的转世,真好……” 第236章 这就破防了? 灰婆婆的忽然感叹弄得我们措手不及。 我感觉今天CPU都快被干烧了。 我迅速分析灰婆婆话里的意思,福至心灵,想到了以前一些事情。 “当初江枫出事之后,婆婆你逃离江城,下落不明,一部分是为了躲避仇家,另一部分也是在躲我,是吗?” 我处理完江枫的事情之后,是又去找过灰婆婆的。 可她只给我留了一封信,没有追究江枫的死因,没有想着为江枫报仇,也没有告诉我她的去处。 当时我也有感觉到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灰婆婆与江枫家族的交情匪浅,于情于理,江枫枉死,她都不该袖手旁观的。 这件事情直到现在我才咂摸出了一些别的意味来。 “对,我在躲你,确切地说,我是在躲鹿湘。” 灰婆婆终于坦白:“当初江枫与我一起分析出你的身份之时,我是又喜又愁,喜的是,百年之后,鹿家阴香终于又有了继承人,愁的是,你可能是鹿湘的转世。” “江枫家祖上有人在鹿家阴香堂里做护法,鹿家阴香堂四大护法手里分别握着四块乌金龙石,他们的地位非同一般。” 柳璟琛出声附和:“四大护法身份特殊,在阴香堂里地位不同,有些时候甚至可以不受堂主调令。” 他回想了一下,疑惑道:“但我记得当初鹿湘跟堂里的四大护法关系都很好,几乎没有意见相左的时候。” “但我听到的版本是不一样的。”灰婆婆继续说道,“有些话之前我不敢说,但如今,确定蓁蓁不是鹿湘的转世,我也没有什么不敢说的了。” “柳三爷您还记得跟鹿湘之间出现龃龉,是多少年前了吗?” 灰婆婆这一问,倒是问住了柳璟琛。 柳璟琛是一百年前出事的,哦,现在应该说是101年前了。 但他和鹿湘、柳洛渊之间的恩恩怨怨,要早更多。 鹿湘和柳洛渊纠缠多年,这期间,鹿家阴香堂也一直在走下坡路,堂口里人丁凋零,柳璟琛又忙着渡千岁大劫,精力不够,的确很容易忽略掉很多事情。 “我听江枫外婆说过,鹿湘当年曾多次私下勒令四大护法交出乌金龙石,四大护法中有人以鹿湘马首是瞻,有人却坚守自己的职责,跟鹿湘关系闹得很僵,江护法就是其中之一。” “在柳三爷您出事前半年,鹿湘曾拿着个别护法手中的乌金龙石,出过江城,无论当初她那样做,是被柳二爷所逼,还是她自己野心勃勃,最终她都选错了路。” 灰婆婆的话一再地刷新我们对鹿湘的认知。 柳璟琛脸色很难看,柳书禾情绪激动:“鹿湘竟背着我们干了这么多大事吗?这些事情柳洛渊不可能一概不知吧?所以鹿湘跟柳洛渊之间……” 她忽然顿住,眼神不自然地瞟了瞟柳璟琛,有些不敢往下说了。 唐言蹊默默地往我这边凑了凑,拉着我的手,想让我离柳璟琛远一点儿。 闺蜜毕竟是闺蜜,无论什么时候,她第一时间都在为我着想。 可我当时身体状态特别不好,挨着柳璟琛站着,其实一直都是柳璟琛在支撑着我,大手按着我的后背,给我渡真气。 要不是他,我可能早就倒了,哪还有精气神跟灰婆婆他们说这些事情? 唐言蹊一拉我,柳璟琛手上便用了力道,将我更紧密地搂在怀里。 他对灰婆婆说道:“灰婆婆,你都知道些什么,全都说出来,放心,我分得清善恶好坏。” 灰婆婆苦笑道:“柳三爷多虑了,我今天既然敢开这个口,便是豁出去了。” “据江护法遗言所说,当初鹿湘已经知道乌金龙石与龙脉的关系,那几年,她暗地里一直致力于搜集乌金龙石,试图打开乌金龙石背后的那些机关,得到机关里面藏着的东西。 但她似乎选择出了错误,很不顺,后来江城的那场瘟疫,很可能也跟鹿湘有关。” 轰! 那一瞬间,我只感觉有什么在脑海里炸开了。 柳璟琛按在我后背上渡真气的手猛地一颤,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他厉声道:“灰婆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唐言蹊瞬间又把灰婆婆护在了身后,叉着腰对上柳璟琛,气势汹汹道:“柳三爷你这就破防了?你这态度,谁还敢说真话?!” 灰婆婆却异常严肃地看着我说道:“蓁蓁,我以项上人头担保,我今天所说的一切,除非是江护法遗言有误,否则全部属实,我如有半句假话,就让我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柳书禾沉不住气了,急得直跺脚:“今天初几了?我现在就得去一趟阴阳交界处,鹿湘现在肯定躲在长明小店里,我要把她抓回来,当面质问她这一切!” 她说着,几乎都要哭了:“当年那场瘟疫死了多少人啊,我三哥为了救那些村民,连千岁大劫都不顾了,要不是鹿湘,要不是那场瘟疫,三哥何至于此!” 那一场瘟疫,柳书禾全程参加了,柳书翊又是医者,当初柳璟琛就是将他们兄妹俩派出去,深入村民之中,跟瘟疫抢人命。 她亲眼见证了当时的惨况,经历了多少人的生死,最后柳璟琛被挖胆剥皮的噩耗传来,他们兄妹都要疯了。 要不是柳璟琛勒令他们退回秦岭以北,永世不得踏出秦岭以北地界半步,他们早就杀回来了。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说,那场瘟疫不是偶然出现的,她怎能不疯? 不仅是柳书禾,就连一向冷静自持的柳璟琛,身体因愤怒与不可置信都微微颤抖起来。 我一把抱住柳璟琛的腰身,抬起头来仰望着他,盯着他的眼睛喊道:“柳璟琛,冷静!凝神!” 柳璟琛与冰魔兽结合,状态不稳,斗篷男以怨念之气冲击他,他都差点被冰魔兽找到机会反攻。 鹿湘和瘟疫的事情对他的打击更大,灰婆婆揭露的不仅仅是一百年前的那些隐而未知的秘密,更是在摧毁柳璟琛的信念! 即使柳璟琛跟我剖白过自己对鹿湘的感情,是青春年少时的懵懂,他们之间是纯洁而干净的。 可那也是他曾经无条件信任与守护过的人啊,要他怎样才能接受对这个人人品的全然否定? 那无异于是在狠狠地抽柳璟琛的巴掌! 第237章 游龙之祸 柳璟琛受到的打击真的不小。 他身形僵硬了一会儿,才问灰婆婆:“你说鹿湘当年判断错误,具体指的是什么?” 灰婆婆缓缓道来:“传言上古时期,游龙曾是护佑长白山、秦岭直至江城这一整条龙脉的使者,它就像龙脉的一道影子,藏于地下,神出鬼没,吸收天地之灵气修炼。 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它走火入魔,横行肆虐,残害苍生,搅得三界六道不得安宁,却又拿它无可奈何。 最终还是蛇族大巫师与上界香娘娘合作,大巫师在整条龙脉上选择九个点,以石墓石棺凝聚游龙之气,以乌金龙石为枷锁,将游龙困住,香娘娘则是在每一口石棺里面留下阴香,阴香里凝聚了香娘娘的法力,以此镇压游龙,至此,这条龙脉才安定了下来。 游龙之祸平定,游龙传说也渐渐为世人所忘,斗转星移,沧海桑田,随着各种因素,封印有所松动,数万年前,九块乌金龙石全部流落民间,不知所踪。 没了乌金龙石的枷锁,游龙之气外泄,传言游龙之气凝聚之后,会重新转世重生在蛇族,一旦游龙之势大成,游龙之祸便会再次降临人间。” 灰婆婆的话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唐言蹊忍不住问道:“既然当初有人传言斗篷男身上游龙之势初显,蛇族为什么不把灾难扼杀在摇篮里呢?” “大概是因为他又恰巧就是佛骨胎吧。”我分析道,“毕竟佛骨胎也极其稀有,长白山蛇族抱着某种侥幸心理,才错过了最佳铲除游龙之势的机会吧?” 如今斗篷男已经成了气候,再想对他动手,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其实几千年前,长白山蛇族有努力过。”灰婆婆继续说道,“他们积极地搜集乌金龙石,寻找大巫师和香娘娘的转世,希冀着他们再次合体,赶在游龙之势大成之前,再次将它镇压。” 唐言蹊焦急道:“那后来呢?他们找到了没有?” “大巫师的血脉代代单传,并不难找。”灰婆婆说道,“但香娘娘的转世就比较扑朔迷离了,好在后来也找到了鹿家阴香的创始人……鹿栀,传言她就是香娘娘的转世。” 弯弯绕绕,事情的节点最终还是转到了蛇族与鹿家阴香继承人上来了。 “鹿栀的确是香娘娘转世,可大巫师的子子孙孙中,不一定就真的有大巫师的转世,虽然当初鹿栀也为稳定龙脉立下了汗马功劳,却最终没能彻底阻止龙游之气的外泄。” 唐言蹊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大巫师与香娘娘的转世到底是谁,很难有一个确切的定论,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两个人只会越来越难找,但想要阻止游龙之祸再次发生,就必须再让这两个人的转世结合在一起。” 结合在一起…… 这让我想起了柳母的话,她第一眼见到我,就笃定我是鹿栀的转世,可她问我的却是:你是和老大在一起了,还是和老三在一起了? 她一再跟我强调‘注定’这个词,当时我不明白,现在我隐隐约约地似乎听懂了。 我试探着问道:“婆婆,你说大巫师代代相传,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有后代吗?” “大巫师的后代艰难,代代单传,中途差点就断代了。”灰婆婆看向柳璟琛,继续说道,“长白山蛇族为了延续大巫师的血脉传承,不得已用手段促成了佛骨胎的降世。” 轰! 所有人再次震惊了! 原来长白山蛇族的佛骨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的。 这样算起来,斗篷男简直就是一个传奇了。 他不仅是佛骨胎,身上带有游龙之势,还是大巫师血脉的传承! 也难怪长白山蛇族一再地难以对斗篷男下手,这怎么下手啊? 大巫师血脉代代单传,斗篷男倒是天赋异禀,一下子生了三个儿子。 我想,如果不是他的秘密被发现,与柳母琴瑟和谐的话,他还会有更多的后代的。 斗篷男是大巫师的后代,却不是大巫师的转世,而他的三个儿子中,应该就有。 只是柳母不确定是柳君乾,还是柳璟琛。 而柳母笃定我就是鹿栀的转世,也就是传言中香娘娘的转世,所以她说我注定是要和柳君乾或者柳璟琛在一起的。 一切的一切,到这儿,算是水落石出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柳璟琛,却发现他也正低头看着我,四目相对,我们的心情都很复杂。 “哦,我明白了!” 一直默默在一旁听着的柳书禾,忽然出声:“灰婆婆你说鹿湘当初选择错误,指的是她选择了柳洛渊吗?” 什么?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鹿湘选择了柳洛渊? 慢着慢着,我理一理。 鹿湘生来就被视作鹿家阴香继承人,她又天赋异禀,一时间风光无量,知情人应该是把她当做鹿栀转世的吧? 她又是在柳洛渊、柳璟琛兄弟俩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与柳璟琛的感情更好一些,可后来却被柳洛渊控制了。 甚至被柳洛渊侵犯,怀上了无头婴孩。 “在我们所有人的认知之中,鹿湘当年是被柳洛渊强迫的,可事实或许并非如此。” 灰婆婆淡淡道:“如果,这本就是她自己的选择呢?” 唐言蹊也回过味来了:“鹿湘得知自己可能是香娘娘转世,而斗篷男的三个儿子之中就有一个是大巫师的转世,她必须从这三个男人之间选出正确的那一个,当年,她选择了柳洛渊……”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柳璟琛汇聚过去,柳璟琛一双竖瞳紧缩,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柳书禾咬牙切齿道:“当年我就说鹿湘不是个好东西!她在不同男人之间周旋,害得我三哥那么惨,最终竟还做了青铜棺来护我三哥的蛇骨,我还当她是好人……不对,她做青铜棺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心跟着咯噔一下。 当初发现青铜棺以及香娘娘庙其实都不是为了镇压柳璟琛,而是帮助他生存下来的时候,我打心底里其实是感激鹿湘的。 我们知情的这些人中,就连那么恨鹿湘的柳书禾,都因此对她略微有了改观。 可现在看来,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我们很可能一厢情愿地美化了鹿湘…… 第238章 他可真是眼瞎啊! 当年,鹿湘周旋在柳洛渊、柳璟琛以及胡云玺三个男人之间,她是否还有接触过柳君乾,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那时候,柳君乾身在长白山蛇族,被斗篷男控制着,一直很孱弱的样子;柳璟琛安心做鹿家阴香堂的保家仙,对鹿湘的感情也不一样,说句不好听的,他本就是掌控在鹿湘手中的。 只有柳洛渊不一样。 柳洛渊虽然修炼天赋没有柳璟琛高,但他有野心,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势力,他或许是最早接触到游龙事件的那一个,以他的心计,他不可能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还无所图谋。 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在鹿湘面前表现出他就是大巫师转世的种种迹象,然后再把游龙之祸的事情巧妙地透露给鹿湘。 鹿湘很有可能在他的刻意营造下,笃定他就是注定要与她结合的那个人。 再大胆一点地猜测。 当初鹿湘其实就是表面上与柳璟琛感情很好,可背地里却早已经跟柳洛渊暗度陈仓了,他们背着柳璟琛搜集乌金龙石,探寻那些石墓石棺。 在探索的过程中,弄出了纰漏,导致了那一场瘟疫。 而那个时候,鹿湘很可能已经发现柳洛渊不是大巫师的转世,想要转头再去笼络柳璟琛的时候,已经晚了。 柳璟琛被挖胆剥皮之后,她很怕他就此死去,才做了青铜棺以及香娘娘庙的镇压,她不是爱柳璟琛,也不是愧疚,而是承担不起柳璟琛灰飞烟灭的后果。 她要留着柳璟琛,等待有朝一日与他结合。 柳璟琛被封印之后,鹿湘和柳洛渊彻底撕破脸皮,两个人闹得很僵,这才有了后来鹿湘发现自己怀孕,亲手拿掉了无头婴孩并封印的事! 这也间接解释了为什么无头婴孩的最后一片头骨碎片会出现在五塘镇的原因。 她当年来过! 这一件件,一桩桩,都是一部血泪史。 而被骗的最惨的那一个,就只有柳璟琛了。 如果没有灰婆婆这个知情人,或许他会生生世世被蒙在鼓里。 “贱人!”柳书禾怒不可遏地爆粗口了,“怪不得她的魂魄苏醒之后,一直黏着三哥,敢情她根本不是对三哥余情未了,而是另有所图啊!” 唐言蹊也直啧嘴:“要说胡云玺是个瞎了眼的!放着我这么如花似玉、人美心善的姑娘不要,反而追着蛇蝎心肠的鹿湘身后跪舔,他可真活该啊!” “要说眼瞎,”柳书禾一向大大咧咧,嘴比脑子快,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三哥也……” 她再次急刹车,猛然顿住,心虚地瞄了一眼柳璟琛,默默地躲到唐言蹊身后去了。 柳璟琛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我们都被他浑身的凛冽气息吓得不敢说话了,生怕他忽然爆发,走火入魔就不好了。 却没想到他忽然泄了力,转身将我搂进了怀里,语带庆幸道:“幸好我迷途知返,早早看清了内心,蓁蓁,有你真好。” 额…… 柳璟琛突如其来的反常反应,打得我们又是一个措手不及。 我不知道他这样说,到底是因为脸上挂不住,给自己找台阶下,还是真心实意的庆幸。 不过无论是哪一样,他没有发疯,这都算是好事。 我被他抱着,心中一片柔软。 我也庆幸啊,庆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反抱住他说道:“柳璟琛,我们回江城去吧,我想回家了。” 鹿湘不止一次来过五塘镇,眼下的情形,我们几乎可以断定,五塘镇石棺中的这根阴香,应该已经不在了。 柳璟琛已经出关,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们需要一段时间慢慢调整,制定出接下来的行事计划。 柳君乾将灰婆婆留给我们,让她告知我们这一切,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他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不能让他失望。 柳璟琛松开我,点点头,说道:“好,我们先回秦岭,我跟小舅单独谈谈,之后就回江城去。” 主意打定,我们一行人便往回走。 村子里并不太平,几乎所有村民都聚集到村长家去了。 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我们并不打算过多干预这位百岁老人的因果,村民们怎么闹,结局怎样,都是他咎由自取。 至于这个村子今后怎样,也不是我们管得了的。 不过这件事情柳璟琛应该会和小舅商量,小舅如果想帮,那后面就是小舅的事情了。 回到秦岭,我躺在床上就不想动了,浑身都在难受。 柳璟琛去见小舅,我以为他们会聊很久,没想到没一会儿他就带着柳穆之、柳思齐又回来了。 柳思齐先给我把脉,柳璟琛紧张道:“怎么样?以蓁蓁的身体条件,能消化掉乌金龙环吗?” 柳思齐摇头:“那两片乌金龙环一阴一阳,本应该很好的结合在一起,但从鹿姑娘的脉象上来看,这两股力量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怕是难以消化啊。” 柳穆之更沉稳一些,问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比如借助某种外力?” “外力?”柳思齐若有所思,“那得是多么强大的具有自我修复能力的外力啊?” 他站起来,摇摇头就出去了。 在听到柳思齐的那句话的时候,我和柳璟琛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我们俩同时想到了十五。 十五的强大修复能力只有我俩知情。 但如果要借助十五这个外力,对他身体的损伤是不可估量的,我不敢冒这个险。 柳璟琛眼神在飘忽了一下之后,忽然变得坚定。 我赶紧以眼神警告他,别想着拿十五来试探,我不允许! 我俩眼神在半空中正较着劲的时候,柳穆之忽然开口了:“蓁蓁,鹿家阴香中,应该有管修复的品类吧?” 我猛地一震,是啊,我怎么把这茬儿也给忘了。 我略微回忆了一下,便点头道:“应该是有的,等回到沉水村我试试。” 柳穆之表示,无论需要什么香引,尽管跟他开口,他会想办法帮我弄到的。 安顿好我之后,柳璟琛就跟着柳穆之走了,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谈。 我很累很虚弱,一躺下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可刚睡着,我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了进去。 那股力量我很熟悉,每次我的魂魄游离出去,都是这种感觉。 当我眼前亮起无数灯火,看到那个穿着青色长衫,束着狼尾辫的男人时,一时间百感交集…… 第239章 你在怕什么? 胡云玺手里提着一只长明灯,静静地站在那儿,不知道等了有多久。 经历了这几天的事情,我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也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可还没等我张嘴,他一手提起长明灯,一手捏诀,周围的长明灯火一下子全都围绕在我的身边,我身上的那只青铜铃铛叮铃叮铃作响。 胡云玺捏诀的手指猛地一拽,青铜铃铛便飞了出来,落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女孩的模样。 那两只透明的阴狐蔫哒哒地趴在她的肩膀上,已经成了黑色。 女孩面色惨白,唇角有丝丝血迹,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又规规矩矩地朝胡云玺福了福身,银铃般的声音响起:“狐君。” 两只阴狐也有气无力地啾啾叫了两声。 胡云玺冲她点点头,她便席地而坐,长明灯火将她包围起来,我就站在她的身边,看着一簇一簇的长明灯火触碰着她的身体,却又瞬间熄灭、消失。 这个过程持续了好一会儿,女孩的脸色明显好转了很多,两只阴狐也变回了透明色,我这才意识到,胡云玺是在帮女孩疗伤。 确切地说,应该是在用长明灯火帮女孩消化她吞噬掉的乌金龙环。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只感觉后背一阵火辣辣地疼。 呕! 我与女孩同时捂住心口,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我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女孩再次朝胡云玺福身:“感谢狐君出手相救。” 胡云玺摆摆手:“回去吧。” 女孩化作青铜铃铛,重新回到了我身上,周遭的气流在波动,我知道这是要送我回去的征兆。 从始至终,胡云玺竟一个字都没跟我说。 他的反常让我更加笃定一些事情,我急急道:“胡云玺,你在躲我吗?” 胡云玺摇头:“没有。” “没有为什么不跟我说话?”我走过去,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在怕什么?” “是怕我揭穿鹿湘的种种劣迹,还是怕你隐秘的心事被我看破?” 胡云玺没有回答我的任何问题,只是平静地说道:“蓁蓁,回去吧。” 周围气流波动得更加厉害,我知道这一次不把事情问清楚,以后就算我们特地去长明小店找他,他也不会回答我们任何问题了。 我上前一步拽住他,快速地说着:“如今我跟鹿湘完全是站在对立面的,如果你真的深爱鹿湘,为了她可以拼尽一切,你就不可能将青铜铃铛交给我,也不会在这种时刻出手帮我,胡云玺,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胡云玺还是不说话,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眼神飘忽着,他在等我被吸出黄泉路。 我心里一片慌乱,固执地想要从他嘴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不惜威胁道:“你不跟我坦白没关系,等我把鹿湘寄生在我身体里的最后一魄逼回到鹿湘身体里去,我看你到时候该作何选择。” 长明灯火开始忽明忽灭,眼看着我就要被吸回去了,胡云玺忽然反手抓住我说道:“蓁蓁,鹿湘不能死,我会尽我所能将她抓回来的,相信我。” 他松开了我,狐狸眼一直目送着我被卷入黑暗之中,眼神里面写满了我看不懂的情绪。 呼~ 我骤然从睡梦中惊醒,房间里一片昏暗,柳璟琛还没回来。 我冷汗涔涔地躺在那儿,睁着眼睛躺在黑暗中,脑海里仍然闪现着胡云玺最后看我的眼神。 他说鹿湘不能死。 是‘不能死’,而不是他不允许她死! 也就是说,胡云玺救鹿湘,爱护鹿湘,很可能并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鹿湘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牵扯太大,作为阴狐一族的继承人,胡云玺不得不忍辱负重,守护鹿湘。 哪怕是她的尸体,哪怕是她最后残存的一魄! 从五塘镇的事情就可以看出,鹿湘已经盯上我了,她在跟我赛跑。 当年大巫师在这条龙脉上一共选择了九个点做法,每一个点上都立着一块界碑,启动界碑之后,就能发现石墓和石棺。 每一口石棺里都有香娘娘当年留下的一根阴香。 我点燃过石棺里的阴香,深知它里面蕴含的力量。 而鹿湘就在跟我抢这股力量。 五塘镇和九塘镇的界碑都被打开过了,剩下的七块界碑,还剩多少没有被打开? 那些年,鹿湘和柳洛渊勾结,是否曾经打开过?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我弄不清楚,却深刻地明白一点,我得尽快搜集剩下的乌金龙石,抢在鹿湘前面去点燃石棺里的阴香。 “蓁蓁,你这是醒了,还是没睡?” 我想得太入神,柳璟琛什么时候回房间的,我都没发觉,直到他打开灯说话,我才被惊醒。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跟柳璟琛聊聊,这一动,后背上便传来一阵撕扯的痛,我忍不住‘嘶’了一声。 柳璟琛赶紧问道:“蓁蓁,你怎么了?” 我指了指后背,疑惑道:“后背有点疼,可能是蹭到哪里了,你帮我看看。” 柳璟琛便掀开我的上衣,查看我的后背。 这一看,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疑惑道:“蓁蓁,你纹身了?” “啊?”我也是一惊,“我没纹过身啊。” 柳璟琛拿过我手机,对着我背后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拿给我看。 照片中,我白皙的后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圆环,圆环上面还有纹路。 我放大照片仔细看,赫然发现圆环上的纹路是龙纹。 “这不是乌金龙环吗?” 我不可思议地看向柳璟琛,柳璟琛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他点头说道:“对,是乌金龙环的样子,像是拓在你后背上似的。” 乌金龙环有两块,分阴阳面,之前被青铜兽一口吞下,难以消化,导致我、青铜兽以及那两只阴狐都很难受。 胡云玺以长明灯火帮着消化乌金龙环的时候……哦,我想起来了,好像就是那个时候,我后背上传来了一阵撕扯的痛。 我立刻将这件事情说给柳璟琛听,他听完之后,首先诧异道:“胡云玺出手帮你们消化了乌金龙环?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不是跟鹿湘是一伙儿的吗?” 果然,柳璟琛跟我的反应是一致的。 第240章 乖 柳璟琛起身就出去了,没一会儿就把灰婆婆带过来了。 灰婆婆睡眼惺忪的,不停地打着哈欠。 可等她看到我背后的乌金龙环纹路的时候,整个人也惊住了:“大爷推测得果然是对的。” “我大哥?”柳璟琛惊讶道,“他推测出什么了?” 灰婆婆倾身贴近我后背上的纹路闻了闻,然后又让柳璟琛去闻。 我身上之前爆发过一阵檀香味,吞噬乌金龙环之后,那股檀香味反倒消失了。 柳璟琛闻了一下之后,说道:“有一种焚香的香火味。” “是啊,香火味。”灰婆婆手指轻抚纹路,声音里带着一股难掩的兴奋,“大爷之前推测,当年鹿湘和柳洛渊联手,曾打开过石墓,并且动过石棺里的阴香,但由于他们不是命定之人,或者操作不当,才引发了那场瘟疫。” “大爷还说,乌金龙石之所以分阴阳,很可能是跟石棺里的阴香有关,乌金龙石和阴香配合起来,才是对付游龙的关键,之前在祠堂,我提醒蓁蓁吞噬乌金龙石,也是大爷交代过的。” 我一时间没能理解灰婆婆话里的意思,柳璟琛反应更快一些,他问道:“也就是说,当初鹿湘或者柳洛渊很可能也吞噬过乌金龙石或者点燃过石棺中的阴香,没能成功,这才导致了那场瘟疫?” 灰婆婆补充道:“甚至大爷推测,鹿湘当年被抽掉脊椎骨,遭遇灰飞烟灭的下场,都跟这个有关。” 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样的,也就只有鹿湘和柳洛渊这些当事人最清楚了。 柳璟琛问道:“那蓁蓁后背上的这些纹路需要特殊处理吗?会危及她的健康吗?她有点痛。” “有点痛是正常的。”灰婆婆说道,“柳三爷您不用担心,说到底,这些东西本就与蓁蓁前世有关,是她的所有物,不会伤害她的。” 柳璟琛松了一口气,我放下衣服,就听他又问道:“灰婆婆,我大哥现在是什么情况?我看他状态很差,他有什么交代我的吗?” 毕竟是亲兄弟,柳璟琛对柳君乾的感情还是挺深的。 灰婆婆叹了口气,说道:“长白山蛇族已经不复从前了,佛骨胎几乎要一手遮天,他常年靠置换大爷的精血存活,大爷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了,很容易被游龙之气控制。” “置换精血?”柳璟琛不解,“不是说只是吸血吗?” 我之前听到的版本也是斗篷男靠吸食柳君乾的精血养病,可从我几次与柳君乾遭遇来看,灰婆婆说的才是真实情况。 如果只是吸血,柳君乾大不了就是身体孱弱一些,可置换精血,便是斗篷男将柳君乾当做了过滤容器,好的精血转给斗篷男了,剩下的残渣脏污,全都留在了柳君乾的身体里。 长此以往,柳君乾便也不再是从前的柳君乾了。 每次他的竖瞳变红,就是残存在他身体里的那些脏东西在控制他,而那些脏东西,无疑便是游龙之气了。 柳君乾遇到这样的爹,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斗篷男明显是想将游龙之气全部置换给柳君乾,让柳君乾代替他走火入魔,承受一切。 柳璟琛的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等灰婆婆离开,他猛然一拳砸在墙上,咬牙切齿道:“我一定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我赶紧伸手去抱他,像哄小孩似的,轻拍他的后背:“别冲动,咱们得徐徐图之,柳璟琛,想救你大哥,咱们得先顾好自己,懂吗?” 我现在最怕的,就是柳璟琛会因为这些事情而走火入魔。 这兄弟俩的情况,真是一个比一个凶险。 后半夜,柳璟琛一直紧紧地将我搂在怀里,像是怕一松手我就会飞走一般。 第二天一早,柳璟琛又让柳思齐来给我把脉。 柳思齐不停地咂嘴称奇:“鹿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体质啊?为什么每次我摸你脉象都是凶险至极,却又什么都没做,你又迅速恢复了?” 我笑了笑,装傻充愣不敢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啧啧,鹿姑娘你真是个奇人。” 柳思齐一边收拾医药箱,一边开玩笑道:“鹿姑娘如果愿意当我的药人,几年后我必定能飞黄腾达,成为一代医仙的。” 柳璟琛走过来,直接薅着柳思齐的后衣领子,将人和医药箱一起扔了出去:“我劝你想都别想,蓁蓁不是你能碰的人。” 柳思齐捂着屁股站起来,骂骂咧咧道:“三爷你至于吗?我开个玩笑都不行吗?” “不行!” 柳璟琛撂下这两个字,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转身又对我说道:“蓁蓁你以后离这个变态远一点,不安全。” 我好笑道:“柳璟琛你真幼稚。” 柳璟琛走过来,双手捧着我的脸颊,极其认真道:“蓁蓁,我没有在开玩笑,如今三界六道觊觎你的体质与力量的人太多,我不可能时时刻刻守护在你身边,你得有戒备之心,懂吗?” 我想到斗篷男操控柳君乾来吸我的血,伸手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脖子,用力点点头:“我知道了。” 柳璟琛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欣慰道:“乖。” · 两天后,我们安全回到了沉水村,一切重归正轨,可一切似乎又都不一样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日子倒是平静,一天天按部就班地过着。 鹿唯心重新契约了功德伞,彻底脱离了我的身体,正式成为鹿家阴香堂清风堂的堂主。 她入分堂的第一天,就亲自拜访了柴老,柴老终于如愿以偿,进入了鹿家阴香堂。 我后背上的纹路已经不疼了,这些天,我不是忙着陪十五,就是忙着研究龙脉图,根据江枫的研究材料,一点一点地往前摸索。 寻找乌金龙石的事情,我就全权交给冯大志了,这是他的强项。 可这样平静的日子很快就被打破了。 那段时间,每到晚上,柳璟琛就要去后山修炼,我都是一个人睡的,有一天夜里,我被唐言蹊从睡梦中摇醒,她紧张兮兮道:“蓁蓁,鹿湘好像进村了,书禾正带着人封锁全村,咱们也去帮忙吧……” 第241章 我比她差在哪里?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拉着唐言蹊就往后山方向跑。 鹿湘会来沉水村是必然,她能憋这么多天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她曾经选错过一次,复活之后,怎么可能放过柳璟琛呢? 如今柳家三兄弟之间,最有可能是大巫师转世的,便是柳璟琛了。 柳璟琛这几天都在后山修炼呢,鹿湘进村之前,必定踩好了点,柳书禾带人包围整个沉水村,我和唐言蹊直接去后山堵她就行。 可让我们没想到的是,我们不仅在后山发现了鹿湘,鹿湘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唐言蹊脱口而出:“胡云玺?!” 我一把捂住唐言蹊的嘴,拉着她掩进旁边的石缝里,冲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唐言蹊一见胡云玺就炸毛,低声骂道:“他不会是陪鹿湘来的吧?他眼睛真瞎了吗?!” 我心里也扑通乱跳,却还是抓着唐言蹊的手让她冷静。 就在这时候,鹿湘忽然用力去甩胡云玺抓着她的手,吼道:“胡云玺你放开我!” 胡云玺却抓得更紧,沉声呵斥:“鹿湘,跟我回去。” “凭什么?”鹿湘毫不示弱,“胡云玺你以为你是谁?我的命运不是你能主宰的,给我滚远点!” “别再造孽了,鹿湘。”胡云玺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情绪,苦劝道,“一百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吗?难道你还想被天雷劈一次吗?” “胡云玺你装什么好人?”鹿湘吼道,“你帮鹿蓁蓁算计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挡我的路?” “蓁蓁她跟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鹿家阴香继承人?不都有可能是鹿栀的转世?胡云玺你告诉我,我比她差在哪里?” “她比你善良,如果她心再狠一点,随时能弄死你,鹿湘。” 胡云玺掷地有声,可就是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激怒了鹿湘,她怒了:“那你让她来啊!不就是捏着我的残魄威胁我吗?我怕什么?该怕的人是你们吧!” 胡云玺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他不想再跟鹿湘理论了,抓着她的手,强硬地要拉她离开。 拉拉扯扯间,鹿湘忽然不反抗了,反而上前一步去摸胡云玺的脸颊,腰肢软趴趴地靠上胡云玺的身体。 胡云玺下意识地往后躲,全然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跟他平时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的深爱鹿湘的形象完全不同。 看着这一幕,我愣住了,唐言蹊用胳膊肘蹭我,眼神里写满了不解。 胡云玺这一躲,鹿湘却笑了起来,她更加得寸进尺,两只手圈上胡云玺的脖子,娇滴滴道:“躲什么?你不是扬言爱我如命?黄泉路上上千盏长明灯都是为我点燃的吗?” “既然那么爱我,等我拿下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就嫁给你,生生世世至死不渝好不好?” 胡云玺伸手去扯鹿湘的手臂,他越扯,鹿湘缠得越紧。 鹿湘得意地咯咯笑着,她太懂得怎样拿捏胡云玺了。 而显然,胡云玺这么容易被鹿湘拿捏,并不是因为深爱她,而是因为鹿湘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对胡云玺至关重要。 “瞧你这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鹿湘逗弄够了,终于松开了胡云玺,反手又在胡云玺鼻头上刮了一下,下一刻,声线压低,威胁道:“小狐狸,你斗不过我的,别总想着拿捏我,我杀不你,还弄不死你在意的那个小丫头吗?信不信我分分钟捏死她!” 胡云玺一把扣住了鹿湘的手腕,整个人都变得狠厉起来:“鹿湘我警告你,我们的事跟她一个凡人无关,你敢动她一根汗毛,你试试!” “凡人?”鹿湘冷笑,“京都第一风水世家、堂堂佛骨胎的嫡亲孙女儿,会是凡人?胡云玺你不敢接受她,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吧?阴狐大人?” 胡云玺怒吼:“你给我闭嘴!” 轰! 鹿湘和胡云玺后面还争吵了好一会儿,但我和唐言蹊大眼瞪小眼,已经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声音里。 唐言蹊小脸通红,两只手用力地握着,浑身紧绷得都在颤抖。 那会儿,胡云玺忽然掐诀念咒,强硬地以法力压制鹿湘,最后他是一手握着通行令,一手抓着鹿湘,消失在原地的。 鹿湘应该是被胡云玺带回阴阳交界处了。 之前在黄泉路上,胡云玺就对我承诺过,他会管好鹿湘的,至少眼下他真的做到了。 两人一消失,唐言蹊嘤咛一声,声音里竟带着一丝哭腔:“蓁蓁……” 我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当初她在阴阳交界处对胡云玺一见倾心,主动追着胡云玺跑了那么长时间,胡云玺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她。 甚至,胡云玺面对唐言蹊的追求,一直表现出来的都是排斥、厌恶,鹿湘那一魄被困在长明小店的那一次,唐言蹊被胡云玺伤得不轻。 她后来跟我说,她不稀罕胡云玺了,她放弃了。 不仅是我,所有旁观者应该都觉得,胡云玺讨厌唐言蹊的死缠烂打吧? 所有人也都支持唐言蹊放弃胡云玺吧? 可今夜,鹿湘说的那些话却颠覆了我们的认知。 我伸手抱了抱唐言蹊,让她放松下来:“言蹊,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好吗?这儿风大,夜里凉,容易感冒。” 唐言蹊点点头,跟着我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她卑微地问了一句:“蓁蓁,他们是在演戏吧?” “啊?”我惊讶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过来的时候,他们可能已经发现了。”唐言蹊分析道,“他们演这一场戏是为了混淆我们的判断,否则……否则鹿湘怎么会说胡云玺在乎我呢?” “怎么可能呢?他那么厌恶我,从未正眼看过我,我们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可能的,这一定是他们的阴谋诡计,是鹿湘释放的烟雾弹,我们不能被迷惑。” 唐言蹊越说越自信,她握起拳头轻捶太阳穴,自言自语道:“唐言蹊你别瞎想,否则就要长恋爱脑了!恋爱脑是要被骗去挖野菜的!” 第242章 更好的方法 回去的一路上,唐言蹊一直在我身边嘀嘀咕咕的,不停地给自己洗脑。 我没有否认唐言蹊的判断,但我也不完全赞同她的观点。 因为我在胡云玺身上摔过不止一个跟头。 他这个人太过复杂,长着一双狐狸眼,看起来风流多情,实则上是一个极其冷静的人,他心里藏着的秘密比山高,比海深。 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虚影,到后来与他多次见面,一个又一个反转,让我至今没能看清他到底是敌是友。 他曾亲口告诉我,鹿湘深爱柳璟琛,可事实呢? 他告诉我鹿湘是被柳洛渊强迫的,可靠性又有多少? 就连他自己对鹿湘的深情厚谊都是编造的,他曾经说的那些话,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我感觉他在自己的身体外面套了一层膜,真实的他藏在膜下,他到底在想什么,要干什么,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在这种情况下,我既不能直接否定今夜鹿湘说的那些话,或许胡云玺心里真的有唐言蹊呢?这样双向奔赴的爱恋,迟早是会开花结果的吧? 可如果情况正如唐言蹊所说,这就是一场戏呢? 如果是戏,胡云玺的演技算是出神入化了。 他被鹿湘揭穿心意的时候,那种紧张、护犊子的表现,完全看不出演戏的痕迹。 胡云玺,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唐言蹊有了心事,夜也深了,她根本顾不上跟我多待,回她自己房间去了。 我关上门,躺回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也根本睡不着。 刚才在后山,鹿湘和胡云玺说的那些话在我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搅得我也心绪不宁。 胡云玺让鹿湘别造孽了,说一百年前鹿湘是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的。 之前我一直认为,鹿湘是被柳洛渊抽掉脊柱骨,受伤不治而亡的。 这一来一去可是天差地别。 胡云玺以我身上的这一魄威胁鹿湘,鹿湘却全然不怕,又是为什么? 鹿湘手里到底握着怎样的资本,让她如此有恃无恐? 想到这儿,我有点蠢蠢欲动。 要不……我试试? 我倒是想看看,最后一魄回归鹿湘魂魄,天雷劈下来的时候,她的嘴还会不会那么硬。 我正胡思乱想着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柳璟琛急匆匆地走进来,看我醒着,又看我没啥事,松了一口气。 我坐起来,问道:“晚上不是闭关修炼么,怎么忽然又回来了?” “鹿湘来过了。”柳璟琛说道,“她没有去山里找我,我担心她回头再来霍霍你,就回来看看。” 我想了想,还是将在后山听到的那些话言简意赅地跟柳璟琛说了一遍。 柳璟琛听完也是一脸错愕,他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胡云玺是阴狐一族唯一的传人,阴狐一族神出鬼没,在阴阳交界处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或许……真的有什么苦衷吧?” 我好奇道:“你对胡云玺的敌意一直以来似乎都不太重,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柳璟琛说道,“以他对我做的那些事情来说,我应该恨他入骨,但当他出现在我面前,跟我谈事情的时候,我对他的敌意,自然而然便被削弱了,很奇怪。” 我挠挠头,继续问他:“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要试着相信他一次吗?” 柳璟琛挨着我躺下,将我搂着靠在他肩膀上,这才说道:“暂时不用理他们,眼下最主要的,一是修炼,二是找乌金龙石,我在长白山蛇族那边安排了线人,等我大哥情况好一些,我会和他好好交流一下的。” 鹿湘跟我争来争去的,无非就是柳璟琛和乌金龙石与阴香了。 不管一百年前在鹿湘、在胡云玺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不管他们藏着怎样的秘密,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我不能输给鹿湘。 柳璟琛大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我的肩头,我抬眼看他的脸色,有些担心道:“离天亮还有一会儿,你要不要再回后山继续修炼?” 我很认真地看着他,担忧他的身体,他却忽然低下头,用额头蹭了蹭我的额头,轻声诱哄:“蓁蓁,你身体大好了,是吗?” “哎?什么?” “你如今也有不低的修为了,其实还有一种更好的方法能助我快速修复,要不要试一试?” “什么办法?” 我好奇宝宝似的真心询问,他却伸手把灯给关了。 黑暗笼罩下来,但我现在视线很好,我能清楚地看到柳璟琛的竖瞳一直盯着我的唇,眼眸里一片贪恋。 沁凉的唇压在了我的唇上,轻轻一碰之后松开。 我的心跟着跳慢了半拍,几乎都忘记了呼吸。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张唇又啄了我一下。 这一下,我终于反应过来了,整张脸瞬间爆红到了脖子根。 当柳璟琛第三次低头来亲我的时候,我下意识地伸手抵在了他的胸膛上,拉开我俩的距离,慌乱道:“柳璟琛,你说的更好的方法,不会是……” 我后面的话被吞在了柳璟琛急促的呼吸中。 他拥着我,嘴唇黏着我的辗转缠绵,我躲,他追,根本不给我喘息的机会。 我们真的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在一起过了。 这期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各方面条件都不允许。 今夜本也是一个意外,但一切却又水到渠成,发生的那样自然。 柳璟琛和我毕竟跟以前都不一样了,他与冰魔兽融合,体感比之前要凉很多,可他却又是那样的热情,带给我的体验跟以前完全一样了。 年后鹿家阴香堂那边一直在赶工,大部分人都搬过去了,老房子这边又进行过一次修缮,但房间少,隔音也差,唐言蹊、琴姐、兰婶她们都住在这边,柳璟琛动静又大,我一直很紧张。 可他今夜打定主意不肯放过我了,一直缠着我,无论我怎么提醒都没用,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最后我彻底发火了,抬脚就要把他踹下床去,让他滚去跟柳书翊他们挤挤。 柳璟琛这才讨好地凑过来,在我耳边说道:“我做了结界,多大动静外面都听不到的。” 我一听更是火冒三丈,敢情他是在逗我呢,狠狠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第243章 用完就扔 柳璟琛没想到我会真的踹他,咕咚一声掉在地上,愣了一下,然后就被气笑了。 他也不上来,就盘腿坐在地上歪着脑袋看着我,那眼神……委屈里还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成分在,似乎在说:“哼,把我踹下来,看你怎么收场,还不来哄我。” 我懒懒地睨了他一眼,转身背对着他就睡了。 我都累死了,哪还有精气神去哄他? 爱睡不睡,反正我要睡了。 迷迷糊糊中,我就听到窸窸窣窣上床的声音,然后大手伸过来,将我揽进了怀里,额头被亲了亲,我就听他嗔了一句:“小没良心的,用完了就扔。” · 那晚之后,唐言蹊的情绪一直就不对,恍恍惚惚的,跟生了什么病似的。 我很担心她,抱着十五去陪她,她也高兴,就是闹着闹着就会走神。 过了几天,她跟我说京都那边来消息,她爷爷有事交代,她得回去了。 我送她去的车站,回来就待在房间里打坐入定,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 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柳书禾回来了,我俩边吃边聊。 柳书禾忽然说道:“蓁蓁,你不觉得言蹊这几天很不对劲吗?” 那天夜里关于胡云玺的事情,柳书禾是不知道的,就连她这样神经大条的人都察觉到了什么。 我应了一句:“是有点怪怪的。” “我俩睡一起嘛,夜里我听到她说梦话了。”柳书禾凑过来,神经兮兮道,“我听到她在梦里喊胡云玺的名字。” 我:“啊?” 果然。 柳书禾继续说道:“今天二月十四了,夜里过了零点就是十五,蓁蓁,你说这次言蹊会不会去找胡云玺?我感觉她还是没放得下。” 唐言蹊去找胡云玺? 这个时间点卡得也挺微妙的。 我想了想,按照唐言蹊那敢爱敢恨的性子,的确能做出当面去质问胡云玺的事情来。 这丫头……不会真去吧? 柳书禾一句话搅得我坐立不安的,我倒不是怕唐言蹊去找胡云玺,他俩再闹也出不了大事,可现在还有个鹿湘从中作梗啊! 就算鹿湘暂时不打算动唐言蹊,但这一闹起来,就给了鹿湘拿捏胡云玺的机会。 就在我纠结着要不要跑一趟阴阳交界处,一探究竟的时候,冯大志急匆匆地过来了。 他一坐下来就说道:“鹿姑娘,我打探到今夜在鬼市有一场地下交易,其中就有乌金龙石,消息守得很紧,咱们动作得快,否则可能就错过了。” 鬼市就在阴阳交界处,离长明小店不远。 看来今夜不去是不行了。 我跟冯大志紧急商讨了一下,鬼市交易不同于阳间拿钱去砸,它们要的东西很杂,灵石、内丹、灵兽鬼兽,甚至是普通人的阳寿,都有可能成为交易的筹码。 我手里有的东西不多,能带上的全都带上,包括之前柳璟琛给我的那张银行卡。 我手里只有一支通行令,只能带一个人进阴阳交界处,柳璟琛还在后山修炼,交易的事情,冯大志懂得更多。 但冯大志有个硬伤就是没有修为。 虽然我现在有一定修为了,但还是不放心,便又带上了鹿唯心,她藏身在功德伞里,一般人发现不了。 今夜在河边登船的人的确要比平时多,一条船坐的满满当当。 上了船之后,我和冯大志都没有跟任何人交谈。 经历了上次的事情之后,我真的是看谁都像坏人。 冯大志之前虽然没有来过阴阳交界处,但对于鬼市的一切他都相当熟悉,他干这一行,消息够灵通够全面。 进入阴阳交界处,我们兵分两路,他先去鬼市打探消息,我则先跑一趟长明小店,蹲一蹲唐言蹊。 长明小店一如既往地生意很好,柜员还是原来的那两个,只是没了鹿湘。 胡云玺不在店里,唐言蹊也没来。 阴阳交界处的入口打开时间是有限定的,这会儿没来,这次就没机会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唐言蹊还是挺有分寸的。 我转身就往鬼市那边去,不多时便跟冯大志碰头了,冯大志已经打探好消息:“今夜的确有一块乌金龙石在鬼市竞拍,消息没有刻意往阴阳两道上扩散,但来的人还是不少,并且都是有实力的主。” 他担忧道:“我看情况不太妙,鹿姑娘,这块乌金龙石咱们可能拿不到啊。” 我兜里有几个钱我最清楚,但我今天还带了一根鹿家阴香过来。 那根阴香叫鹧鸪斑香,它是我在我奶留下的最后几根鹿家阴香中,翻来翻去最终挑出来的,它的特别之处在于,不用鹿家阴香继承人亲自点燃。 据说点燃鹧鸪斑香之后,会引来三界六道各种鸟类护体,甚至是传说中的凤凰,所以这根阴香还有一个别名,叫做百鸟朝凤。 我查了《阴香香引谱》,没有查到鹧鸪斑香是怎样制作的,香引是什么,但祖上将它留下,它必定很珍惜。 就算是鹿家阴香继承人,也不一定能制作出来。 当然,虽然它不限定必须由鹿家阴香继承人点燃,流落到一般人手里也是无法点燃的,它需要强大的内力修为去支撑。 也就是说,如果今夜主办方识货,我还是有机会的,但希望也很渺茫。 可既然来了,就没有直接放弃的道理。 这样想着,我便对冯大志说道:“那就当是来见见世面的吧,再者,现在咱们弄清楚这块乌金龙石被谁拍走了,以后说不定有机会直接从那人手里买回来,不是吗?” 冯大志点点头,得失心没那么重之后,他终于松弛了下来。 等冯大志带着我进入鬼市拍卖场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刚才他为什么那样忧心忡忡的。 拍卖场又黑又暗,只有周围墙壁上点着昏暗的壁灯,主要光源在拍卖台上,下面呜呜泱泱坐着的全是人……额,也不全是人,在阴阳交界处,什么妖魔鬼怪都能见着。 我们来得迟,挤在最后面,我刚坐稳,就听到冯大志惊愕的声音传来:“鹿姑娘,你看那个是不是唐小姐啊?” 我顺着冯大志所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拍卖台的左右下首分别放着三把太师椅,此时六把太师椅上坐了四个人,只有两把是空着的。 能坐在那个位置的,必定是阴阳两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而左下首第二把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精神矍铄的中年男人,他身后站着的,不是唐言蹊又是谁? 第244章 无忧当铺一间 唐言蹊今天穿了一身真丝蓝花旗袍,立领高开叉设计,肩膀两侧些许镂空,搭着一件米色小坎肩,头发烫卷微微拢起,配上同色系蓝宝石耳坠、项链,脚踩小高跟,将她婀娜高挑的身材展露无余。 她就站在那儿,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却给人一种清冷不可高攀的感觉。 这样的唐言蹊是我们所有人都没见过的。 她平时最爱穿一身黑色皮衣,走动起来跟一阵风似的,性子又泼辣,敢爱敢恨的,跟眼前这个清冷大美人完全不搭边。 直到这一刻,我才深深地意识到什么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嫡小姐。 唐言蹊她本就是京都第一风水世家,堂堂佛骨胎唐传风的嫡亲长孙女啊! 她可是唐传风的掌上明珠,将来等唐传风退位了,整个唐家都是她唐言蹊的! 这样一个风华绝代,有身份有背景的大小姐,谁能不爱呢? 我看得正入迷,冯大志又在我耳边提醒道:“狐仙爷也来了,要过去打招呼吗?” 我又顺着冯大志所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拍卖台侧面墙角处,穿着一身阴官服的胡云玺,他身后还站着好几个下手。 今天鬼市来了这么多人,作为城隍殿的阴官,他会出现在这里维持秩序很正常。 而此刻,他站在灯光昏暗处,眼神时不时地扫过唐言蹊的背影,我不知道他看到今天这样的唐言蹊,心里作何感受。 至少我是被那丫头给迷住了。 此情此景也说明了一点,唐言蹊的确是被唐传风召唤回去的,为的就是参加今夜的拍卖会。 他们也是冲着乌金龙石来的吗? 上次那块乌金龙环就是唐爷爷送给我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他屡次帮我,我真的很感激他。 我的视线从胡云玺身上收了回来,转而问冯大志:“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个中年男人是谁?言蹊的父亲还是大伯?” 冯大志仔细看了看,说道:“应该是唐传风唐老先生。” “啊?”我一愣,“唐爷爷看起来好年轻啊。” 冯大志回道:“像他这样的修炼大家显年轻很正常,前段时间他生病,看起来倒是苍老很多。” 我想,应该是跟前段时间他吸收了那块天骨碎片有关吧? 如今他手里还握着最后一块天骨碎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 唐传风今夜亲自坐镇,大抵是带着唐言蹊来见世面的,也是趁着这个机会,将他这位嫡孙女儿介绍出去,一点一点地着手培养唐言蹊。 我又看了一眼胡云玺,想起柳璟琛之前跟我说的话,终于有些明白了胡云玺的苦衷。 没落的阴狐一族VS京都第一风水世家,弄不好,他们之间就隔着天堑。 感情的事儿很难说,外人只能给意见,却左右不了什么的。 作为晚辈,我本应该过去问候一声唐老先生的,就在这时候,拍卖台上的灯暗了一下,全场瞬间安静了起来。 等到灯光再亮起,第一件拍卖品已经被推上来了。 我刚抬起来的屁股又重新坐了回去,再等一会儿吧,等竞拍结束我再过去。 阴阳交界处打开的时间有限,所以竞拍品并不多,竞拍流程也走得很快。 一块品相上乘的血玉被七根小金鱼拍走; 一株万年灵参换了一个壮年汉子二十年阳寿; 一只斑驳的老鼓换了一个喇嘛的九颗上品舍利…… 前面这些拍品算是各取所需,竞拍没有太过激烈,坐在太师椅上的那四位甚至都没出手。 等到那块乌金龙首出来,起拍价竟然是5元。 5元人民币! 就算那是块没有经过加工的乌金疙瘩,也不止5块钱啊。 可接下来,在场所有人似乎都疯狂了一般,一个接着一个加价,前后不过十分钟,竞拍价已经高达两百万。 我摸了摸口袋里柳璟琛之前给我的银行卡,两百万……也够。 还没等我举牌子,西南角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举牌,说他出一百颗中上等内丹换乌金龙首。 之前那些举牌子拿钱砸的大佬,一个个都不作声了。 因为从这个男人开始,这只乌金龙首就不是拿金钱就能砸到手的了。 男人话音刚落,太师椅上一位白须老者便跟着出价:“我出上等灵魄一百颗。” 上等灵魄比中上等内丹珍贵了不知道多少。 然后我就看到唐言蹊举了牌子,清脆的声音掷地有声:“京都唐家报价:无忧当铺一间。” 全场哗然。 从大家的反应来看,这出价相当之高了。 我没听过无忧当铺,赶紧转头去问冯大志。 冯大志低声跟我解释:“无忧当铺也叫阴阳当铺,做的是阴阳两界生意,门槛可高可高了,一般人根本摸不到边,此价一出,怕是没人能比唐家更高了。” 唐老先生今天真的是为这块乌金龙首而来的! 我已经开始琢磨着,如果今天他拿下了乌金龙首,以后我得拿什么去跟他换啊? 周围议论纷纷,几乎所有人都笃定,这块乌金龙首非唐家莫属了。 这一晚上,唐传风从始至终都没竞拍,一开口便是王炸,也是有备而来。 “我出金甲一具,银甲十具,铜甲百具。” 右上首穿着一身绛紫色唐装的老者开价,周围又是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冯大志不等我问,就已经为我解释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位应该是南疆炼尸门门主陈英,他给的这些都能组建一支僵尸队伍了,金甲尸可遇不可求,他竟然也舍得。” 拿一支以金甲尸领头的僵尸队伍,千里迢迢从南疆赶过来,就是为了竞拍这只乌金龙首? 陈英要这只乌金龙首干什么? 是谁在背后授意他这样做的? 陈英说完,阴鸷的视线扫过全场,又加了一句:“如果还有人加价的话,我可以再加五具金甲。” 全场沸腾! 这就是要死磕到底的意思了,这陈英简直疯魔了。 没有人愿意跟疯子较劲,唐传风也只能遗憾收手。 可我到底有些不甘心,这只乌金龙首一旦落在陈英的手中,我就再也无法将它拿到手了。 我纠结了一小会儿就做了决定,带着那支鹧鸪斑香穿过人群,走到唐言蹊身旁,我贴着她耳朵说了自己的来意,以及鹧鸪斑香的作用。 唐言蹊又附在唐老先生耳边复述了一下。 唐老先生斟酌片刻,点点头,唐言蹊举牌:“京都唐家加价:鹧鸪斑香一根!” 第245章 花落谁家 “京都唐家加价:鹧鸪斑香一根!” 全场死寂。 几十秒后,对面陈英忽然大笑了几声。 那笑声中满是讥讽。 随后,整个拍卖场里都是一片唏嘘声。 “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唐家加了个什么?” “一根香,哈哈哈哈,堂堂京都风水第一世家,加价一根香!” “什么香这么金贵啊,能比得上5具金甲尸?” “财力不够就收手呗,这唐家也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哎,京都唐家啊,到底是没落了。” …… 陈英大手往太师椅上一拍,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满是狠厉的倒三角眼盯着唐传风,成竹在胸道:“唐老,承让了,呵呵。” 然后他转头对着拍卖员大声说道:“我南疆炼尸门再加十具金甲尸,把东西包起来吧。” 唐言蹊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眼神安慰我。 我冲她抱歉地一笑,本来我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却没想到反而给唐家招来了这么多的负面舆论,是我思虑不周了。 举办方后台来人了,低头跟拍卖员小声嘀咕了些什么,然后就有人开始现场打包那只乌金龙首。 陈英志得意满,甚至还轻佻地冲唐言蹊吹了个口哨:“唐小姐,拍卖会结束之后请你喝杯茶啊?” 唐言蹊冲他翻了个白眼。 我想,如果不是今天穿着旗袍,在这样的场合里,以唐言蹊的性格,现在大概已经去捶陈英了。 奇怪的是,唐传风并没有为唐言蹊出头,呵斥陈英的不尊重。 他仍然老神在在地坐在太师椅里,右手轻叩着太师椅的把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乌金龙首被明黄色的绢布包裹起来,放在一个朱红色的盒子里,直接送下台来。 其实这是不合规矩的,拍卖品定拍之后,是要先拿下去,再经过一系列的程序,才能送到主人的手里。 陈英上前一步就要去接,主办方却让了一下,径直朝着我们这边走来。 唐传风站了起来,主办方恭敬地将盒子双手递上,笑着说道:“恭喜京都唐家以一根鹧鸪斑香拍得乌金龙首,唐老请验货。” 唐言蹊惊讶道:“只是一根鹧鸪斑香?” 主办方点头:“对。” 竟然连唐家的无忧当铺都不要了吗? 我心里没来由地跳了一下,看来这只乌金龙首的主人是个懂阴香、爱阴香的人,我不知道这支鹧鸪斑香流落出去是好是坏,我只知道眼下,乌金龙首对于我来说,比鹧鸪斑香更重要。 唐老接过盒子,转手又交给了我,唐言蹊将鹧鸪斑香交给主办方,这场交易就算完成了。 整个过程,全场静得地上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乌金龙首最终花落唐家。 众人心底大概也都在猜测,被他们贬得一文不值的那根香,竟如此珍贵! 主办方刚把鹧鸪斑香收好,陈英忽然上前,一把薅住了那人的衣领子,怒吼道:“作弊!你们主办方作弊!一根破香怎么可能比得上我的金甲尸?你们鬼市拍卖行公然作弊,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主办方倒也硬气,他拂开陈英的手,不卑不亢道:“陈门主,进了我们拍卖行就要守我们的规矩,金甲尸再珍贵,不是物主想要的,在物主眼里,也是一文不值。” 嘭! 陈英被彻底激怒,一拳砸在那人的脸上,还想挥第二拳的时候,胡云玺带着人冲上来,瞬间跟陈英打在了一处。 拍卖场里全乱了,今天很多人都是冲着乌金龙首来的,这一打起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趁乱浑水摸鱼,而手握乌金龙首的我就成了众矢之的。 唐传风当即交代:“言蹊,护着鹿丫头离开。” “爷爷,”唐言蹊紧张道,“我们一起走。” 唐传风看了陈英一眼,摇头:“不,我得留下,你们走,快!” 说话间,陈英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朝外一扬,一股腥臭的味道迅速蔓延整个拍卖场。 我和唐言蹊都在第一时间捂住口鼻,唐传风则一跃而起,身姿缥缈,掌风呼呼,直朝着陈英头顶拍下去。 我一边惊叹于唐传风不愧是修炼大家,就这么一起一落间,便将深厚修为一展无余,另一边,我拉着唐言蹊的手,准备从拍卖台后方转出去。 因为拍卖台下面已经一片混乱,吸入陈英抛撒出来的粉末的人,眼睛刹那间变得通红,如野兽一般吼叫着,纷纷朝着拍卖台这边冲上来。 陈英是南疆炼尸门的门主,他撒出来的粉末能是什么好东西啊! 唐言蹊担忧地看向唐传风,有些不想走,我捂着嘴凑近她提醒道:“言蹊,现在不走,待会儿就要成拖累唐老的累赘了,咱们先出去守着好吗?”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些粉末会激发吸入者的兽性,让他们如野兽一般不断攻击着周围人,在这儿待得时间越长越危险。 唐言蹊反手拉住我,带着我从侧门出去,跑了十几步之后,一把将我推开,说道:“时间快到了,蓁蓁你带着乌金龙首上船,咱们以后再聚。” 说完她转身又冲回侧门,进门的时候,高开叉的旗袍边缘被门挂住,她弯腰一把便将旗袍下半段扯掉,然后轰咚一声把门关上了。 我追上去用力推门,门从里面被抵住了,开不了,我在门外都能听到里面嘶吼的声音,震人心魄。 我转身就往前门跑,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们自己离开,还带着乌金龙首。 我这一走,将来以后还怎么面对唐家人? 唐老多次帮我,唐言蹊又是我闺蜜,我们可是有过命交情的。 还没等我转到前门,迎面冯大志冲了过来,我第一时间便朝他眼睛看去,还好,没红。 冯大志到底机灵,他跑过来,心有余悸道:“陈英那个狗东西撒的是尸粉,普通人吸入眼屎大那么一点就会被种上尸毒,彻底失去理智,还好我跑得快,不然也遭殃了。” 他顿了一下,问道:“鹿姑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候,阴阳交界处的铜钟声响了起来。 当……当……当…… 第246章 你与我一样,都该活在泥潭里 铜钟声古朴而沉重,一声一声的像是敲在我的心上。 已经到离开阴阳交界处的时间了,如果现在不上船就会滞留在这儿。 滞留阴阳交界处是大忌,普通人甚至可能丢了小命。 所以铜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冯大志拽着我就往船那边跑。 船上已经坐满了人,摇船的老者对我们说,船上最多只可以再坐一个人。 可来的时候,明明是够坐的啊? 冯大志求老者通融一下,老者说这艘船载人的数量是一定的,多一个就有可能沉船,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铜钟声越来越紧,时间快来不及了,我推冯大志上船:“你先走,我去找别的船,放心,我们沉水村见。” 冯大志还想跟我换,船已经缓缓开动了,我冲他挥挥手,转身就去找另一个码头。 虽然之前来过两三次,但每一次我都是从这个码头上下的,并不知道别的码头在哪儿,只能沿着水岸边走。 还没走多远,从另一个方向跑来几个人,他们气喘吁吁的,一边跑一边朝着已经开动的船挥手,叫喊着:“船家,等一等,还有人没上船。” 我对这几个人有印象,他们是跟我们同船来的。 阴阳交界处的每一个出入口,对应的城市都不一样,按道理来说,来多少人,就会回去多少人,出入不会太大。 可这么多人滞留在这边,船上的那些又是谁? “怎么回事啊!明明还有几分钟时间,船怎么就开走了?” “跟我们同船的另外几个还在鬼市拍卖场,他们都没跑出来,按道理说,船上没几个人才对。” “是啊是啊,我还算是跑得最快的呢,都差点没跑出来。”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还有人没跑出来,岸边还有几个人没上船,那船上能有几个是跟我们同船来的? 不,不对。 这极其不正常。 我合理怀疑船上那些人根本不是跟我们同船来的那些了,而他们早早地上船,很可能就是冲着我来的。 那现在冯大志的处境就相当危险了。 我想了想,召唤鹿唯心,让她跟上冯大志,保护他的安全。 我早该想到的,这一场拍卖之后,我们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盯上呢。 船上有,下了船肯定也有。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刚才那几个人已经朝着东边跑去了,我赶紧追上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他们几个陆续上了船,船立刻就开了。 开船的那一刻,铜钟声也停止了。 我被滞留在阴阳交界处了! 我心里莫名有些慌,我不知道接下来我会面临着怎样的处境,我只知道,我不能再留在这儿了,会很危险。 眼下这儿唯一能让我容身的,恐怕就只有长明小店了。 我转头便往长明小店的方向跑,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就像是永夜即将降临一般。 头顶上到处都是闷雷声,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没等我跑几步,西边半空中忽然打下来一道闪电。 赤红色的闪电如蛛网一般罩下来,我听到几声尖叫,红光中冒起几缕黑烟,几道身影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这……这就是滞留阴阳交界处要付出的代价吗? 那几个被闪电打中的人……灰飞烟灭了吧? 完了完了,被闪电打中就完了。 闷雷声由远及近,眼看着就要到我头顶这一片了。 我提起内力,脚尖点地,以最快的速度往长明小店冲去。 可就在这时候,前方出现了一道我最不愿意看到的身影——鹿湘。 她出现得突然,像是事先埋伏在暗处,就等着给我致命一击似的。 突然一掌拍过来,我躲避不及,整个身体被拍飞出去,落地的时候,赤红色的闪电刚好打下来。 雷声震耳欲聋,闪电劈下来的时候,我感觉整个天地都是赤红色的。 远处,鹿湘狂妄的笑声传来:“鹿蓁蓁,你该死!” 嘭! 就在我以为自己这次不死也得重伤的时候,我的周围忽然出现了一道光圈,将我牢牢护住之外,也帮我挡了一下闪电。 我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烈的疼痛,好在小命还在。 闪电消失的同时,光圈也跟着消失了。 我来不及去深究那道光圈是哪儿来的,咬牙撑起身体,就看到鹿湘弓身往我这边冲过来了。 该死的家伙,简直阴魂不散! 那时候,闷雷声已经移到东边了。 我憋了一口气,在鹿湘冲到面前的时候,侧身面向东边。 我一动,鹿湘的身形也跟着调整了一下,我凝起全身所有的内力,迎着她一掌对了上去。 这一掌,我是拼尽全力的,我真的恨死了鹿湘,既然今天她不打算放过我,那就同归于尽吧! 鹿湘被我打飞了出去,身体如提线木偶一般被拉向东方,而闪电也如约而至。 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身体里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着我,竟将我直直地往鹿湘的方向拽过去。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那股力量来自于我身体内部,我被它牵扯着,脑子里一阵一阵地犯晕眩。 是鹿湘残存在我身体里的那最后一魄。 鹿湘竟牵扯着那一魄,企图拉我进闪电里当垫背的。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道身影飞身而来,一把拉住了我。 那只手一用力,我整个身体都被拽了回去,赤红色的闪电笼罩住鹿湘全身。 噼啪! 我回头看去,就看到无数的符文护住鹿湘的魂体,闪电转瞬即逝,鹿湘身上的符文被打得七零八落,她蜷缩在地上,堪堪逃过一劫。 她的头发被打乱了,披散下来,缓缓抬起头,如厉鬼一般的看向我们,唇角诡异的勾起:“胡云玺,你帮她?!” “你又帮她!” 胡云玺没有回答她的话,也没有去拉她起来,反而拉着我的手,强硬地带我离开。 身后,鹿湘歇斯底里的声音如影随形:“胡云玺你帮她!你护得住她吗?你护得了她一时,护得了她一世吗?” “你是罪人!你自己都是罪人!你跟我一样,就该活在泥潭里,你充什么英雄呢!” 回来!胡云玺你给我滚回来!” 第247章 耻辱烙印与虚弱期 这一次,胡云玺没有理鹿湘,拽着我迅速回到长明小店里。 长明小店已经关门了,穿过前面的店面一直往后走,胡云玺推开了一间厢房门,里面坐着的女孩猛然抬头望过来。 竟是唐言蹊。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眼睛红红的,显然刚才在哭。 她看到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惊讶道:“蓁蓁,你怎么没走?” 胡云玺出去了。 我走到唐言蹊身边,说道:“船被别人占了,我没走得掉,滞留下来了。” 然后又问:“唐爷爷呢?” 唐言蹊刚想回我,门再次被推开,胡云玺拿着一些衣服、洗漱用品,还有药进来了。 他将东西放下,说道:“滞留的这段时间,你们只能待在长明小店里,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能离开这儿半步,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我和唐言蹊都急了,异口同声道:“要待多久?半个月吗?” 胡云玺点头:“按道理来说得待满半个月,等待阴阳交界处的出入口再次打开,不过如果这期间有人来救你们,你们也可以提前离开。” 我不解:“不是说出入口定时打开的吗?怎么可能会有人提前进来呢?” “阴阳交界处有它自己的规矩。”胡云玺解释道,“每个月初一、十五,是阴阳交界处面向三界六道做生意的日子,交易结束之后,会迎来为期三天的雷劫期,为的就是清理外来蓄意滞留者。 雷劫期之后,阴阳交界处重新营业,但这一次面向的对象是各路阴官和阳官。” 阴官我知道,像胡云玺、赵谦他们都是阴官,鹿家阴香堂与阴官之间也有来往。 至于阳官…… “阳官是什么?” “所谓阳官,就是身在阳间,却被幽冥之界点名做阴间生意的人。” 胡云玺刚说完,唐言蹊便说道:“就比如我家的无忧当铺,里面管事的就是阳官。” 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胡云玺继续说道:“如果三天后,有阳官进入阴阳交界处救你们,你们便跟着离开,一定要小心,不要轻信任何人。” 我和唐言蹊都点点头。 胡云玺就准备离开了,拍卖场那边闹出那么大动静,作为城隍庙的阴官,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 他刚走到门边,唐言蹊忽然出声叫住他:“胡云玺,我爷爷……” 胡云玺回道:“唐老在城隍庙不会有事的,放心。” “请你多关照关照我爷爷。”唐言蹊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他年纪大了,身体里子已经中空了,经不起折腾的,你帮帮他,我发誓,只要他能安然度过这一关,我……我以后保证不再纠缠你。” 胡云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天只回了一个‘好’字,然后就走了。 我关上门,再回头的时候,就嗔怪她道:“言蹊,既然放不下,刚才干嘛要说那样的话呢?” “蓁蓁,我放得下。”唐言蹊拭去眼泪,说道,“放不下也得放下。” “这次回去,爷爷对我说他准备退位了,他会将整个唐家交到我手中,这次来阴阳交界处,一是为了帮你拿到那块乌金龙首,另一点也是为了给我铺路,却没想到碰上了陈英那个硬茬。” 我心中感激又难过,拉着唐言蹊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唐言蹊心情也很低落:“这两年,我一直追着胡云玺跑,爷爷都看在眼里,他没有阻止我,以为我撞了南墙终究会自己回头,可现在,他说没有多少时间作为我的试错成本了,他说,我和胡云玺之间隔着天堑,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 唐言蹊的话让我想到了刚才在外面,鹿湘冲胡云玺吼的那些话。 她说,胡云玺就该跟她一样烂在泥潭里。 胡云玺怎么了? 为什么所有人似乎都不看好他? 我试探着问道:“唐爷爷有没有跟你说这是为什么吗?” “说了。”唐言蹊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飘忽,“爷爷说,阴狐一族的继承者生来身上就带着一块耻辱的烙印,这块烙印不除,他们要么找本族异性结婚,要么就只能孤独终老,否则,找一个死一个。” 我倒吸一口凉气:“耻辱烙印?是什么?” 唐言蹊摇头:“爷爷也说不清楚,这是阴狐一族的禁忌。” 我默了默,转而又问道:“我看唐爷爷身体挺好呀,怎么忽然就要退位了?” “那都是表面做给别人看的。”唐言蹊说道,“佛骨胎的确很强大,但他们每十年就会迎来一个虚弱期,这期间,他们会经历一次脱胎换骨,弄不好的话,就会落下病根。 我爷爷一辈子为唐家呕心沥血,可最近二十年的两次虚弱期,都被有心人干扰,导致他身体内里已经中空了,上次如果不是那块天骨碎片,他估计都快不行了。” 佛骨胎有虚弱期这件事情,我从未听说过,这算是重大秘辛了,如果不是全然信任我,唐言蹊绝对是不会对我说的。 今天唐传风表现出来的状态那么好,没想到都是强撑着的。 为了唐家,为了给唐言蹊铺好路,他也是用心良苦了。 “再过六天,我爷爷将迎来这一个十年的虚弱期,如果在这之前我们出不了阴阳交界处的话,我不敢想象会是什么后果。” 怪不得! 怪不得唐言蹊那样祈求胡云玺多多照顾唐传风,原来是这个原因! 六天…… 如果外面没有人来营救,我们得等到三月初一才能出去,而现在才二月十五。 更可怕的是,唐传风和唐言蹊被困在这儿,唐家那边恐怕早就乱了。 唐家内部本就不太平,之前斗篷男想跟唐传风合作,被拒绝之后,转头不就有别支的唐家人与斗篷男接触了吗? 这么好一个谋权篡位的机会,那些人怎么可能放过呢? 再者,本来唐家是有能力出人来营救唐老的,现在肯定有人从中作梗,但凡有一丁点希望,他们都绝不允许唐传风平安走出阴阳交界处! 如果再往深里想,这次唐传风来阴阳交界处在唐家应该不算是秘密,那么,那个陈英会不会就是提前安排好的? 想到这儿,我立刻问道:“言蹊,陈英现在是不是也被羁押在城隍殿呢?” 第248章 幽冥灯 我这么一问,唐言蹊愣住了。 “当时在拍卖场里,陈英撒了尸粉,里面乱成一团,吸入尸粉尸化的人员都被城隍殿关押起来了,后续会想办法帮他们拔除尸毒,像我爷爷这种没有中尸毒,又有身份地位的人,也都被请过去协助调查了,陈英虽然也在,但他是始作俑者,应该被关押起来吧?” 这样分析也有点道理。 并且这种时候,我也怕唐言蹊太过担心再冲动行事,毕竟我们现在不能出长明小店。 所以我选择应和她的说法:“陈英肯定是被单独关押的,并且有胡云玺在,他也不会让陈英伤害唐爷爷的。” 唐言蹊用力点点头。 从进来到现在,我的精神过度集中,都忘了后背上的伤,这会儿一缓下来,那股痛意袭来,我忍不住嘶了一声。 唐言蹊赶忙帮我检查后背,当她看到我后背上的纹路时,惊愕道:“蓁蓁,你后背上是刺青吗?刚才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刺青上一片血肉模糊的。” 我没有隐瞒唐言蹊,将后背上的纹路是怎么来的,刚才在外面遭遇的那一切都跟她说了,毕竟她爷爷身上那么大的秘辛她都跟我说了,我信任她。 唐言蹊听完,一边义愤填膺地骂鹿湘,一边手脚麻利地帮我清理伤口、上药。 “这个鹿湘真是阴魂不散,胡云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护着这个祸害干嘛!” “胡云玺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吧。” 种种迹象表明,胡云玺其实也挺烦鹿湘的,只是他好像有不得已的苦衷,只能忍着。 唐言蹊嘀咕了几句,没有继续声讨胡云玺。 她对胡云玺的这段感情,来得轰轰烈烈,现在却要亲手狠心斩断,她心里其实也舍不得的吧? 注定得不到,那就放手、祝福。 这才是敢爱敢恨的唐言蹊呀。 等上好药,我换上胡云玺拿过来的干净衣服,可能是动作太大,身形猛地晃了晃,唐言蹊一把撑住我,担心道:“蓁蓁,你脸色好差,要不要喊胡云玺找医者来给你看看。” 我摇头:“我的伤不碍事,养养就好了,之所以老是会晕眩,跟鹿湘残存在我身体里的那一魄有关。” 以前我觉得,区区一魄罢了,对我的影响应该不大。 但眼下我身处阴阳交界处,这边又紧邻黄泉路,无论是阴气深重的原因,还是跟那些长明灯火有关,亦或是鹿湘又在作祟,这一切对我都很不利。 这一魄不能让它留在我身体里了,我得尽快摆脱它。 唐言蹊看我这样子,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手撕了鹿湘,她扶我上床,让我躺着好好休息,我拽着她的手,让她躺下来陪我一起睡。 我害怕她一冲动,趁我睡着再跑出长明小店去。 唐言蹊拗不过我,只得陪着我躺下。 我迷迷瞪瞪地睡了很久,一直在做梦。 我梦到我的魂魄又去了黄泉路,千余盏长明灯火萦绕在我身边,火舌舔舐着我后背上的伤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画面一转,我又看到了青铜铃铛,它幻化成女孩的样子,跪在地上求我:“蓁蓁,答应我,拿回幽冥灯,一定要拿回幽冥灯。” 下一刻,画面又转到了阴阳交界处,鹿湘狰狞的面孔在我眼前猛然放大,她张着满嘴的獠牙想来撕咬我,就在这时候,赤红色的闪电兜头打下来…… 噼啪! 我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喘着气,房间里点着灯,如豆的灯光昏黄,我坐起来,慢慢喘匀呼吸,又看了一眼在我身边熟睡的唐言蹊。 这丫头到底是累了,翻来覆去那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我蹑手蹑脚地翻身下床,活动了一下筋骨,竟发现后背一点儿也不疼了。 看来胡云玺给的药还是很管用的。 我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桌旁一边喝一边想事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间厢房的斜对面就是主屋,那盏幽冥灯就供奉在主屋里。 胡云玺跟我做过一笔交易,他希望我将鹿湘残存在我身体里的这一魄剥离出来,封印进幽冥灯里,只要我完成了这件事情,他会想办法带我去见我的女儿。 如今我处境危险,留着这一魄终究是祸害,幽冥灯又近在咫尺,现在不试一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样想着,我便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门,直奔主屋。 我刚走到主屋门口,忽然起了一阵风,主屋大门吱呀一声竟被风吹开了。 胡云玺没回来,主屋没点灯,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只有那盏六角宫灯里闪烁着幽绿的光。 我做了两个深呼吸,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打气:“既来之则安之,鹿蓁蓁你不要怕不要慌,这盏幽冥灯本来就是鹿栀的所有物,作为鹿栀的转世,你理应是它的主人,它会听你话的。” 我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大步朝着幽冥灯那边走去。 等我在幽冥灯前站定,我伸手便去提幽冥灯的挑杆。 挑杆拎起来了,可幽冥灯却像是被焊在了供桌上似的,一动不动。 我试了好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看来想要随手拿走幽冥灯是不可能的,否则,胡云玺也不敢将它大喇喇地供奉在这儿。 既然拿不走,那就干正事。 我屏气凝神,手捏剑指按在眉心处,用心感受那一魄的存在,这段时间它不安分,倒给了我捕捉它的机会。 只是我没有从自己身体里剥离魂魄的经验,剑指按在眉心,迟迟无法剥离。 就在我几乎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青铜铃铛响了起来。 叮铃……叮铃…… 随着青铜铃铛声不断地在主屋里回荡,幽冥灯里的光亮竟变得越来越亮,幽绿色的火光在灯罩里面跳动着,映照出灯身上的那些图文像是活了一般也跟着跳动起来。 更让我不可置信的是,随着亮光的变强,幽冥灯的底部缓缓出现了六瓣红色的光,犹如六片莲花花瓣一般展开,托住整个六角宫灯。 光亮笼罩我全身,我只感觉有一双手撅住了我的灵魂一般,用力拉扯、拖拽…… 第249章 我都要爱上你了 那股力量太过强大,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拉成了剪影,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一个声音:“不要……不要……” 叮铃……叮铃…… 青铜铃铛的声音还在响,并且声音越来越大,震得我头疼。 我的眉心在痛,后背在痛,浑身仿佛都在痛。 整个过程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我的鼻端传来一阵浓郁的檀香味儿,我的神志猛地清醒过来。 入目便是一片红,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脚下竟也出现了六瓣莲花一般的花瓣,花瓣光圈一层一层地往外荡涤开来,照亮了整个正屋。 六角宫灯的灯芯摇曳着,又细又长,如一根檀香立在灯腔里,而那股檀香味儿,就是从灯里散发出来的。 “不要!” 一声急促而绝望的尖叫声陡然响起,紧接着灯火剧烈跳动了起来,我看到一股透明的很淡的气流被从我的身体里面剥离出去,下一刻就被吸进了六角宫灯里。 这就是鹿湘残存在我身体里的最后一魄吗? 它被幽冥灯吸走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似乎有无尽的画面在翻滚着,转瞬即逝,我什么都没捕捉不到。 我脚下的莲花花瓣伴随着幽冥灯底下的莲花花瓣在迅速消失,灯腔里的灯火也越来越弱。 等到灯光如豆,整个房间里的光线再次变暗的时候,一切仿佛又恢复如初。 可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的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视线也变得更加清晰,而幽冥灯的灯腔里,一股淡淡的影子在围绕着灯芯转动着。 叮铃。 青铜铃铛最后响了一声,我伸出右手,手心往上,青铜铃铛稳稳地落在我的手心里。 我攥紧青铜铃铛,回想起曾经的梦境。 在那个梦境中,我看到眉心长着红痣的鹿栀,她手中提着幽冥灯,而这只青铜铃铛就是缀在六角宫灯底部的。 也就是说,这只青铜铃铛原本与六角宫灯是一体的,它们共同组成了幽冥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导致它们分离开来。 六角宫灯被供奉在了这里,阴狐一族世代守护着它,青铜铃铛则由胡云玺转交给了我。 如果胡云玺背叛了鹿栀,背叛了阴狐一族的使命,那他早就将青铜铃铛交给鹿湘了,又怎会给我呢? 所以,阴狐一族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让他们如此谨慎而隐忍? 胡云玺身上的耻辱烙印又是怎么来的呢? 如果有一天,那枚耻辱烙印被清除掉了,他与唐言蹊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 “蓁蓁!” 我刚想到唐言蹊,身后就传来了她的声音。 她应该是刚睡醒,声音都是哑的,满满的疲惫与焦急。 她猛然惊醒后发现我不在,吓到了吧? 我转身看向她的时候,她惊讶地瞪圆了大眼睛,指着我的眉心结巴着:“蓁……蓁蓁,你眉心的那颗红痣……变了……” 红痣变了? 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摸眉心,只觉得热热的,并没有摸出哪里不同。 唐言蹊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跑回厢房的梳妆台前,指着镜子里我的眉心说道:“蓁蓁,你看,红痣变成粉红色的莲花了,好美啊。” 她说着,又侧过身来,后腰搭在梳妆台上,伸手轻抚我的眉心,再次感叹:“蓁蓁你真的好美好美啊,我都要爱上你了。” 我也惊叹于眉心这颗红痣的转变,可被她这么夸,我顿时又害羞了,伸手拍了她一下,嗔道:“言蹊你好夸张啊,我们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以前也没听你说爱上我。”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她更加凑近我,娇艳的小脸几乎要怼到我眼睛上了,“快,如实招来,刚才你在正屋都发生什么了?为什么眉心的红痣变了,连你周身的气质好像都变了。” 我也不隐瞒她,如实说道:“大概是因为刚才我利用幽冥灯,将鹿湘的最后一魄剥离出去了。” “真的吗?”唐言蹊一惊一乍的,高兴得直拍手,“太好了,蓁蓁你终于摆脱那脏东西了,可喜可贺!” 这大概是最近两天最好的消息了。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下定决心去正屋的时候,我也只是抱着拼一拼的心态。 结果是我赌对了。 我高兴的不仅是终于摆脱了鹿湘的这一魄,更重要的是,这下我就有机会去见我女儿了。 我可怜的小女儿,从出生到现在,我连一眼都没瞧过她呢。 不知道她在幽冥之界好不好?那个流浪汉一样的幽冥兽,对她怎样? 后半夜,我和唐言蹊都睡不着了。 整个长明小店被结界包裹着,站在院子里抬头看,时不时地能看到赤红色的闪电打落下来,震得结界不停地颤动。 我俩就坐在院子里聊天,分析当前的形势,以及对之后几天的各种推测,等待胡云玺回来。 我们笃定胡云玺会回来,是因为长明小店里没有任何吃食,胡云玺不给我们送的话,我们就只能饿着。 折腾了这么久,除了几口茶水,我们什么都没吃,也真是饿了。 唐言蹊盼胡云玺回来,简直是望眼欲穿。 因为现在只有胡云玺才能给她带来唐传风的消息。 在我们眼巴巴的等待中,到了后半夜,胡云玺终于姗姗来迟。 他推开长明小店大门的时候,我和唐言蹊就听到动静了,我俩立刻冲了过去。 胡云玺推门进来,身上还穿着阴官的官服,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饭菜。 唐言蹊冲过去,又急又紧张地问着:“胡云玺,你见到我爷爷了吗?他身体怎么样?那个陈英呢?你可不能把他跟我爷爷关在一起啊!” 胡云玺提着篮子大步走过来,唐言蹊亦步亦趋地跟着、问着,希冀着胡云玺的答案。 胡云玺将篮子放在桌上,转而对我们说道:“你们饿了吧?先过来吃饭,一边吃我一边慢慢跟你们说。” 她伸手将饭菜一样一样地往外端,我走过去,挨着桌子边坐下来的时候,忽然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阴香味儿。 那股味儿一闪而过,等胡云玺将另一盘菜从篮子里端出来,伸手往桌上放的时候,我再次闻到了那股味道。 胡云玺身上怎么会有阴香味儿? 他来的路上遇见鹿湘了? 还是……他根本就不是胡云玺? 第250章 蠢货!该死! 胡云玺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来快吃,他说城隍殿那边的事情多,一会儿他得赶回去办公。 然后又对唐言蹊说:“你爷爷在城隍殿很好,陈英因扰乱鬼市秩序,被押进城隍殿地牢了,一时半会出不来。” 唐言蹊松了口气,坐下来拿起筷子就准备夹菜,我伸手按住她的手腕,转而抬眼看向胡云玺,说道:“你忙了一天一夜了,也还没吃吧,坐下来一起吃啊?” 我说话的时候,紧紧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一个动作都不放过。 当我看到对方眼神闪烁了一下的时候,我就已经确定,眼前这人不管是不是胡云玺,这饭菜必定有问题。 对方顿了一下,说道:“我在城隍殿那边吃过了,这些是专门为你们留的,你们吃。” 我还是不松口:“我们俩吃,你站旁边看着多难受啊,陪着我们吃两口。” 他还是拒绝。 我俩来回拉扯几次之后,谁也没松口,倒是旁边的唐言蹊咂摸出一点不对劲来了,猛地一下把桌子给掀了。 哗啦一声,桌面上的东西全都砸在了地上,碗碟碎成了一片,唐言蹊张手朝对方脖子掐了上去:“你不是胡云玺!你是谁?!” 对方反应相当敏捷,一个侧身躲了过去,身形一闪,迎面竟直接从唐言蹊的身体穿了过去,然后转身一掌便要拍向唐言蹊的后背。 穿身这个动作一出,他便彻底暴露了。 “言蹊闪开!” 我喊了一声,唐言蹊一个翻身躲了过去,那人扑了个空,转身又冲着我来了。 我连忙后退两步,凝起内力,本想以掌风对抗一下的,结果我这一运气,脚底下忽然就出现了六瓣莲花光圈。 我手掌拍出去的那一刻,光圈猛地往外一荡,不仅是假胡云玺,就连刚躲闪开来,还没站稳的唐言蹊都被光圈给击倒了。 假胡云玺倒地的那一刻,身上的伪装迅速褪去,变回了鹿湘的样子。 竟真的是鹿湘! 其实从一开始闻到那股淡淡的阴香味儿时,我就有怀疑过她是鹿湘。 可外面正在雷劫期,长明小店又有结界,我不觉得鹿湘能如此大摇大摆地进来长明小店。 现在看来,胡云玺给她的特权还真不少。 而她似乎也已经习惯雷劫期的存在了,知道该怎样有效躲避。 但发现对方是鹿湘的震惊,也远不及我脚下再次出现六瓣莲花光圈给我带来的震撼。 怎么回事? 一击之后,光圈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可我愣住了,唐言蹊愣住了。 就连鹿湘都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 然后她一跃而起,身体不断往后,一直贴到了墙上,手上结印,嘴中念念有词,然后剑指向我,手腕缓缓向后移动。 看着她的动作,我心中了然,她又在故技重施,想要控制残存在我身体里的那一魄,从而控制我。 我站在原地没动,唐言蹊爬了起来,站到了我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鹿湘。 鹿湘第一次做法,没能成功撅住那一魄,有点不信邪,又重复了一次。 但还是失败了。 然后我就看着她的手上下翻飞,念咒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手指跟翻花手似的,一刻不停,看起来莫名的有些滑稽。 我再次提起真气,六瓣莲花光圈也迅速出现,我脚尖点地,身体竟轻盈地飘了起来,直冲着鹿湘而去。 鹿湘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立刻朝大门那边逃窜,我伸手去抓她,手指穿过她的身体没抓住。 鹿湘毕竟只是魂魄,虽然之前与实体无异,能看得着也能摸得着。 但今天在外面,她也遭了雷劫,受伤不轻。 当时出现的那些护体的符文,应该就是鹿湘修炼的独特法门,那些符文就是维持她魂体几近实体的关键。 符文大量消耗,她的实体也维持不住了。 抓不到,我就只能驱动六瓣莲的光圈,再次将鹿湘的魂体击倒在地。 这一次唐言蹊学聪明了,躲得远远的,优哉游哉地在旁边看好戏。 她见识到了我的能力,对我有足够的信心,竟还有心情在旁边煽风点火:“鹿湘,你以为我们蓁蓁还是以前被你的魂魄污染的蓁蓁吗?你进来这么久,就没看到我们蓁蓁眉心间的红痣变成六瓣莲了吗?蠢货!该揍!” “蓁蓁,别手下留情,用你的新技能创死她!” “直接把她打魂飞魄散,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别留情,你这是为民除害!” 我这次也的确没有打算再给鹿湘留任何退路,我真的恨死这个阴魂不散、专门跟我作对的家伙了。 所以我接连催动内力,用光圈创了她三次。 鹿湘在六瓣莲的光圈边缘处不断地翻滚,可是光圈范围大啊,她根本翻不出去,整个身形被创得都开始晃动了。 可我也明显感觉到,每一次催动光圈,都要消耗我大量内力,一次比一次法力弱。 但即使是这样,我觉得对付鹿湘也足够了。 毕竟她只是魂体,毕竟她才遭过雷劫,她再强又能有多强呢? 在今夜之前,她的确比我强一些,但今夜之后,我在她眼里,也绝不是可以随意欺负的主儿了! 光圈越来越小,我就加大步子,撵着鹿湘的魂体,不遗余力地去创她,一开始鹿湘翻滚得很厉害,到后面,她的动作也开始越来越慢了。 我心中痛快,这么久的憋屈,终于在这一夜发泄了出来。 唐言蹊比我更激动,拍着手在旁边叫好,一个劲儿地喊着:“蓁蓁,创死她!蓁蓁你这六瓣莲真帅!” 可就在这时候,又一个胡云玺提着竹篮进来了,竹篮里摆着饭菜。 他一进来,唐言蹊就发现了,冲上去就开打:“又来一个假货!真当老娘是好骗的!” 唐言蹊那一顿拳脚用足了力气,胡云玺站在原地没动,眼睛却是看着我的,他张嘴便说道:“蓁蓁,放她走吧,她不能死。” 唐言蹊一听这话立刻炸毛了,又是一阵拳脚,冲着他吼道:“胡云玺你没救了!” 鹿湘也不躲了,盘腿席地而坐,就坐在六瓣莲光圈里,眼神狂肆:“鹿蓁蓁,有本事你打死我啊,最好让我魂飞魄散啊,我看最终后悔的到底是谁!” 我有些犹豫了,看了一眼胡云玺。 胡云玺如此保鹿湘,应该是有原因的。 我可以暂时放过鹿湘,毕竟现在我比她强,我能压制住她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但今夜我一定要从胡云玺嘴里逼问出缘由,否则,这长明小店我都得给他掀了! 第251章 滚出去! 六瓣莲的光圈一直在转动着,整个光圈里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儿。 鹿湘席地而坐,完全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但她的魂体明显比之前淡了许多。 唐言蹊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睨着胡云玺,如果摆在之前,她肯定要恶狠狠地骂他几句。 我则盯着胡云玺说道:“给我一个不杀她理由。” 胡云玺固执道:“蓁蓁,鹿湘不能死……” “为什么?!”我顿时拔高了音量,“今夜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否则,她必须死!” 胡云玺绷着脸就是不松口。 咯咯咯咯…… 鹿湘忽然笑了起来,她扬起那张苍白的小脸煽风点火:“胡云玺你告诉她们啊,我为什么不能死?” 胡云玺厉声呵斥:“闭嘴!” “你怕什么?”鹿湘比胡云玺硬气多了,她甚至开始反向质问,“啊?胡云玺你说啊,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眼前这两个女人不都是你拼死都要保的吗?你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跟她们说的呢?” “滚出去!” 胡云玺被彻底激怒了,指着半开着的店门冲鹿湘吼。 鹿湘根本不怕他,还在咯咯笑着。 “胡云玺你好怂啊,你不敢说,我帮你说好了。” “你是在怕我死了,灰飞烟灭了,鹿蓁蓁就再也找不全那些乌金龙石了是不是?” “亦或是你怕她们知道了你身上那块耻辱烙印的秘密?” 鹿湘越说越兴奋,转手指向唐言蹊,眉梢都挑了起来:“或许你还可以告诉这位唐小姐,你为什么要设计除掉城隍殿的那位阴官,取而代之?还不是为了……啊!” 鹿湘说着说着,魂体忽然一个剧烈的颤动,紧接着她便倒在地上,后背一抽一抽的。 她后背上的衣服被什么东西抽开,一条又一条黑色的伤痕接连出现,后背上不停地冒着黑气。 “鞭刑!”我一眼便认出来了,顿时紧张道,“应该是唐爷爷解除了最后一块天骨碎片的封印,奇怪,我怎么没有受鞭刑?” “爷爷!”唐言蹊一下子慌了,她跑过来一把抓住胡云玺的手腕,几近乞求,“胡云玺你带我去见爷爷,求你了,他肯定是身体支撑不住了,才会用那块天骨碎片的,我得去看看他,我得亲眼看到!” 唐言蹊情绪太过激动,胡云玺只能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冷静:“现在外面很危险,况且城隍殿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我能保证的是,你爷爷暂时不会有事的。” “暂时是多久?”唐言蹊六神无主道,“你们城隍殿那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还有那个陈英,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 “陈英不是一般人,想给他定罪,该走的流程都要走。”胡云玺身为阴官,更不能随心所欲,“唐小姐,你也不必过分担心,以唐老的身份地位,没人敢私自动他的,他身体抱恙,应该还是自身的问题。” “不,不是的。”唐言蹊眼眶都红了,一个劲儿地摇头,“外面有太多太多人想让我和爷爷死在阴阳交界处了,陈英敢在鬼市拍卖场公然闹事,殴打阴官,他就是有备而来的,胡云玺,他们是冲着我和爷爷来的啊!” 胡云玺脸色凝重了起来,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外面忽然刮起了一阵阴风。 阴风来得突然,从半开的店门外吼吼地直往店里钻。 吱呀一声。 这半扇店门被那股阴风彻底吹开了,我们同时朝着门外看去,赤红色的闪电划过远处的天空,红光忽闪间,我们就看到长明小店外不远处,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直趴在地上,承受着鞭刑之痛的鹿湘,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然直起身子朝外看去。 当她看到门外那个小小的身影时,她忽然呜咽了一声。 “娘亲!” 无头婴孩叫了一声。 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无头婴孩了,它如果不出现,我几乎都要把它忘记了。 可现在,它就站在那儿,无惧雷电。 我注意到它头顶上的四块天骨碎片已经齐全了,上面满是狰狞的裂纹,它那一双空洞的大眼睛,此刻里面跳动着妖冶的红光。 “娘亲!” 它又叫了一声。 然后抬脚大步朝长明小店走来。 鹿湘失控地大喊:“不要过来!退回去,走!” 嘭! 无头婴孩抬脚没能跨进门槛,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 它一个翻身又爬了起来,卯足了劲儿往长明小店里冲。 嘭! 这一次,它被弹出去的更远,落地的声音也更响。 可它仍然站了起来,坚定地冲着长明小店撞过来。 同一时刻,鹿湘从地上弹起,没命地往外跑。 她一脚跨过长明小店的门槛,挡在了无头婴孩的面前。 无头婴孩撞在鹿湘的魂体上,我们就看到鹿湘的魂体颤动着,随时都有可能散掉似的。 可她护住了无头婴孩,紧紧地将它抱在怀里:“小乖,走,跟娘亲走好吗?” 无头婴孩歪着小脑袋看她,唇角一点一点地咧开,惊喜又幽怨地又叫了一声:“娘亲……娘亲坏!” 它那空空的小脑袋里,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竟嘤嘤地哭了起来,那声音……有些稚嫩,又有些惊悚。 “娘亲坏!娘亲坏!” 鹿湘抱紧它,用力抱紧:“小乖,对不起,小乖跟娘亲回家。” 一股浓郁的阴香味儿传来,下一刻,鹿湘和无头婴孩都消失在了原地。 唐言蹊下意识地想去追,我一把拉住她,冲她摇头:“放她走,以后再收拾她也不迟,先弄清楚唐爷爷现在的状态重要。” 胡云玺立刻说道:“你们先吃饭,别出去,我回城隍殿守着唐老。” 说完他就离开了,顺手还关上了长明小店的大门。 唐言蹊急得直跺脚:“蓁蓁,你就这样放鹿湘走了吗?你怎么甘心!” 我摇头:“言蹊,鹿湘暂时还不能死。” 虽然胡云玺没说,但从鹿湘说的那些话里不难推测,鹿湘手里应该掌握着一些乌金龙石。 胡云玺不让我杀鹿湘的原因之一,可能就是为了乌金龙石吧? 第252章 幽冥佛莲 乌金龙石关系着整条龙脉,对我来说也的确是很重要。 鹿湘的小命暂且可以留着,到如今,我也不怕她翻出什么大浪来,说到底,她只是一缕残魄,缺少了幽冥灯里的那一魄,她终究是成不了气候的。 而我现在,剥离了那一魄之后,都不用再受鞭刑,还意外获得了新技能,我相信比起鹿湘,我只会越来越好。 唐言蹊不明白我的做法,一边惋惜没能彻底拿下鹿湘,一边又担心唐传风,整个人焦躁不安的。 我就坐在旁边看着她来来回回地走,时不时地还去门边看看,希冀胡云玺能给她带回唐传风的消息。 这会儿,我莫名地困了起来,感觉很累。 脚下的六瓣莲光圈已经消失不见了,我想大概是接连驱动光圈,消耗过多导致的。 后来我实在支撑不住了,就回去房间,盘腿打坐。 平时内力真气消耗太多,我就打坐入定,一段时间过后便慢慢缓过来了。 可这一次,我竟打坐打睡了过去。 倒头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胡云玺以内力推醒的。 我慢悠悠地爬了起来,整个人都是懵的,不停地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个人。 “蓁蓁,你吓死我了,你怎么睡那么死啊!我怎么喊你、推你,都弄不醒你。” 唐言蹊满眼担忧地看着我。 我又打了个哈欠,还是累。 “唐小姐,你先吃饭吧。”胡云玺说道,“蓁蓁,你跟我来。” 我迷迷瞪瞪地下床,踩着鞋子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差点摔下去。 唐言蹊一把将我撑住,慌道:“蓁蓁,你到底怎么了啊?!” “幽冥佛莲法力消耗之后,需要冷却时间。”胡云玺语出惊人,“蓁蓁意外契约幽冥佛莲,这是我也从未想到过的,毕竟,曾经能启动幽冥佛莲法力的,也只有鹿栀一人。” 唐言蹊惊得都结巴了:“幽……幽冥佛莲?听起来就很复杂的样子。” 我震惊之余,强打起精神问道:“那它到底要冷却多久?” “据我所知,幽冥佛莲的法力是靠阴香支撑的。”胡云玺说道,“如果没有,就只能靠幽冥灯了。” 然后他再次对唐言蹊说道:“唐小姐你先吃早饭,一会儿我回来再跟你说唐老的事情。” 提到唐传风,唐言蹊顿时变得乖巧,立马坐下来吃饭。 我则跟着胡云玺往外走。 胡云玺将我带去了正屋,面对那盏六角宫灯,他先是烧香虔诚地拜了拜,然后对我说道:“我也不确定这种方法是否能帮你,蓁蓁,试着把你的手放到幽冥灯上去。” 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按照他说的去做。 当我的手放在幽冥灯顶部的时候,灯腔里的火苗一下子蹿起老高,灯座底下,六瓣莲花缓缓出现,只是比上一次我见到的时候,要淡了一些。 六瓣莲出现的那一刻,我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顺着我的手臂往我的身体里钻,渐渐地,我的脚底下,幽冥佛莲再次成型,一点一点变亮,直到出现一圈一圈的光圈。 前后不过两三分钟,我整个人精气神都变了,神采奕奕的,跟刚才哈欠连天的我像是两个人似的。 幽冥灯底座的六瓣莲一点一点暗了下去,我收回手,转而看向胡云玺,问道:“也就是说,我每一次耗尽幽冥佛莲的法力,就得想办法补给,否则会被反噬,对吗?” 胡云玺解释道:“幽冥佛莲不会轻易反噬你的,只是会让你感觉身体不适。” 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一点,又问道:“那我需要点燃什么样的阴香才能维持幽冥佛莲的法力呢?” 幽冥灯像焊在了这张供桌上似的,我拿不走。 总不能以后我一用完幽冥佛莲的法力,就来长明小店补给吧? 我倒是不嫌麻烦,可阴阳交界处也不是我可以随时随地进出的啊。 “想要维持幽冥佛莲的法力,你就得好好经营你们鹿家阴香堂。”胡云玺严肃道,“鹿家阴香堂以阴香救人,一部分功德会被幽冥灯自动吸收,功德越盛,幽冥灯越亮,幽冥佛莲的法力也越厉害。” 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幽冥佛莲的法力足够强大,就会比现在耐用,也就不需要我额外频繁的补给了,是不是?” 胡云玺说是。 这让我想到了功德伞。 功德伞也是靠功德支撑的,不同的是,幽冥佛莲需要的是以阴香救人后积攒下来的功德,而功德伞只要是功德都行。 不管怎样,对于我来说,鹿家阴香堂越来越重要。 想起鹿家阴香堂,我就不免会想到柳璟琛。 不知道冯大志和鹿唯心有没有回到沉水村去,柳璟琛得知我滞留阴阳交界处,这会儿应该急疯了吧? 我正想着,胡云玺忽然说道:“唐小姐性子急,又担心唐老,我怕她会任性乱跑,蓁蓁,你多看着她一点儿。” 我忍不住拿话戳他脊梁骨:“是怕她任性乱跑,还是怕她有危险?” 胡云玺低着头没说话。 我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又问:“胡云玺……胡大哥,你能告诉我,你们阴狐一族身上的那块耻辱烙印是什么样儿的吗?要怎样才能消除它呢?” 这个问题,胡云玺仍然选择避而不谈,转身就往外走:“早饭要凉了,走吧。” 我大步跟上他,压低声音继续问:“胡大哥,你实话跟我说,如果有朝一日你摆脱了耻辱烙印的束缚,你会选择跟唐言蹊在一起吗?” “……” “胡大哥,你别不说话呀,你跟我好好说说,我兴许能找到办法帮你呢?” 胡云玺猛地顿住了脚步,转身看向我,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然后我就听他说道:“蓁蓁,如果你真的想帮我,等平安回去之后,好好将鹿家阴香堂撑起来,好吗?” 他的表情太过严肃,声音也是颤抖着的。 说完,他又有些后悔似的抿了抿嘴,立刻转移话题:“过了雷劫期这三天,应该会有人来救你们,到时候,我会将一切安排妥当的。” 胡云玺既然敢这样说,一定是收到了什么消息,我赶紧追问道:“是谁来救我们?以什么样的方式?” 胡云玺摇头:“救援的人没来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蓁蓁,别问。” 我顿了顿,更加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胡大哥,那我什么时候能见我的女儿呢?” 第253章 初心未变 其实说完这句话,我就已经后悔了。 虽然我成功将鹿湘的最后一魄剥离出来,封印进了幽冥灯里,完成了曾经答应过胡云玺的事情,但眼下却不是要求他兑现诺言的好时机。 我甚至开始心怀侥幸,或许我声音太小,他没听到呢? 可胡云玺已经停下了脚步,他盯着我眉心的莲花印记看了许久,像是在最后确认什么似的。 然后他就大步走回正屋,伸手摸向供桌底下,不知道他触碰到了什么机关,一个暗格弹了出来,他从暗格里拿出一只吊坠来,交到我手上。 那只吊坠是一块血玉雕刻的六瓣莲,莲花花瓣微微聚拢,半合的莲心之间,有淡淡的檀香味散发出来。 其中一枚花瓣上,雕刻着一只黑色的香炉,香炉里插着一支阴香在缓缓燃烧着,顶上祥云似的烟雾缭绕。 “这是鹿栀留下的,也是香娘娘身份的象征。”胡云玺说道,“我们阴狐一族世代守护幽冥灯,初心从未变过,但香娘娘身死之后,几千年间,我们踩过一个又一个陷阱,也走过错路,蓁蓁,这一次我赌你,不要让我输。” 我捏着那只血玉莲花,忽然就觉得压力山大。 我隐隐地意识到,胡云玺身上的那块耻辱烙印,很可能跟香娘娘有关,他能将这只血玉莲花交给我,就是彻底承认我是香娘娘转世的身份了。 如果我不是,他与整个阴狐一族将要面临怎样的灾难,我无法想象。 “三日后,如果有人来救你们,需要过黄泉路,走阴阳道。”胡云玺继续说道,“一旦进入阴间地界,你就将血玉莲花挂在腰间,应该是能见到你女儿的。” 我有点不敢相信:“真……真的吗?” 胡云玺点点头:“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 我的心噗通噗通乱跳起来,怎么跟着胡云玺回到厢房的,我都不知道。 唐言蹊看我们回来,连忙迎了上来,直接问道:“胡云玺,现在你能告诉我,我爷爷的情况了吧?” 胡云玺将一份手信交给唐言蹊,说道:“用了那块天骨碎片之后,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他让你不用担心。” 唐言蹊接过信之后,胡云玺就离开了。 他这次过来,带了足够的食物,虽然长明小店不开火,但这种情况下能填饱肚子就很好了。 我和唐言蹊在桌边坐下,她看信,我吃早饭。 唐言蹊看着看着,眼眶又红了。 她是个坚强又勇敢的女孩子,可这两天,她已经哭了好几次了。 唐传风视她如掌上明珠,她对唐传风的爱也是货真价实的,这爷孙俩的感情没有人能替代。 我有点担心唐言蹊的状态,就问道:“言蹊,唐爷爷说了什么?” 唐言蹊将信递给我,让我自己看。 这封信写得很匆忙,字迹有些潦草,洋洋洒洒两张纸,第一张罗列出了三日雷劫期后,唐家有可能派过来救人的队伍,哪些可以相信,哪些绝不可以相信,也都一一标注了下来。 第二页才说了他自己的身体情况,下半段写道:“言蹊,其实早在上一个十年虚弱期时,我已经大限将至了,苟活这么多年,就是在等你长大,如今这个时机刚刚好,拿出爷爷教你的那些管家手腕来,爷爷相信你一定能行。” 这简直就是一封诀别信了。 我将信叠好,放在桌上,伸手将唐言蹊的脑袋搂进怀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言蹊,想哭就哭出来吧,不用憋着,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唐言蹊趴在我肩膀上呜咽了许久,我就那样半抱着她,陪着她,给她安慰。 后来,她靠在我肩头,失神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前几年,爷爷就有意无意地对我说过,说他来这世上走一遭,不白活,到了一定的时机,他便要去应劫了,到时候整个唐家就要交给我了,那时候我太年轻,听不懂他话里的深意,还以为他是在逗我玩儿。” “现在看来,爷爷挑选的应劫地点,就是城隍殿了。” 我疑惑:“应劫?” 唐言蹊嗯了一声:“所谓应劫,都是命里带的,再逃也逃不掉,爷爷逃了十年,这一次,他不想再逃了。” “应劫就会死吗?” “不,不一定的,这是一个转折点,可能会死,可能会灰飞烟灭,也有可能是一个转机,但谁也不敢去赌,十年前爷爷放不下我,十年后……” “这不是还有转机吗?”我极尽全力安慰着,“唐爷爷可不是一般人,经历这一劫之后,他一定会否极泰来,更上一层楼的。” 可我越这么说,唐言蹊的眼泪就越汹涌,她抱着我的脖子,一度哭到不能自已。 · 我们在长明小店里等了足足五天。 三天雷劫期之后,整个阴阳交界处死一般的沉寂,外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即便外面没有雷电了,我和唐言蹊也不敢轻举妄动,乖乖待在长明小店里,哪都不敢去。 这三天,我和唐言蹊的情绪都不好,我意外得到的东西有点多,一时间消化不了,而唐言蹊则沉浸在悲伤之中。 三日后,所有的情绪都被我们抛之脑后,我们焦躁地等待着能来救我们的人。 可又等了两天,不仅救我们的人没来,就连胡云玺都没有再出现过。 进入第六天,唐言蹊再也坐不住了。 因为按时间算,这一天,唐老要迎来这一个十年的虚弱期。 这一天也很有可能成为唐老的应劫日。 唐言蹊一遍又一遍地央求我:“蓁蓁,你带我去一趟城隍殿吧?我想见胡云玺,也想见见我爷爷。” “这或许是我和爷爷的最后一面了。” “蓁蓁,我知道外面黑暗中潜藏着无数的危险,可是你现在有了幽冥佛莲,什么也不用怕的,是不是?” 我内心也在纠结着,总不能一直这样干等下去吧?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着去一趟城隍殿? 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以及车轮碾压地面走过的声音。 马车? 我和唐言蹊对视一眼,同时蹲到店门边,我小心翼翼地将店门拉开一个小口朝外看去。 外面黑漆漆的,唐言蹊什么都看不到,可我的视力异于常人。 穿过黑暗,我看到店前不远处的大道上,正缓缓地走过一支押镖的队伍,领头的那辆马车顶上插着一面蓝底红边的三角镖旗。 我有些纳闷,这都什么年头了,竟然还有人押镖? 第254章 爱之大义 赶车的是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他手里握着长鞭,有一下没一下的挥在马屁股上。 我打量着车队的时候,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视线,锐利的眼神穿过黑暗朝我这边扫了过来。 四目相对,我被吓了一跳,身子也不自觉地跟着一抖。 唐言蹊立刻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小声问道:“蓁蓁,你怎么了?” 这会儿,那男人已经转过头去,继续赶车了。 他应该没看到我吧? 我蹑手蹑脚地将门关上,轻声跟唐言蹊说了我所看到的。 唐言蹊惊讶道:“镖车?莫不是常五爷的阴镖队?” 我疑惑:“常五爷?阴镖队?” 唐言蹊问道:“蓁蓁,你不知道苍山常五爷吗?” 我摇头,从未听说过。 “啊呀,你不知道也正常。”唐言蹊激动地跟我解释,“说起来,苍山常五爷跟你家柳三爷拐弯抹角还搭着一点远亲关系呢,不过也够远的,柳三爷也不见得就认识常五爷。” “常五爷手里握着一支阴镖队伍,能够行走阴阳,押运阴阳之物,不过三年前,常五爷飞升了,这支阴镖队伍就留给了他的弟马,也是他的爱妻槐烟,槐烟经历了一场斗争,身体一直没养好,现在领头押阴镖的,应该是常五爷的把兄弟常狄。” 常狄?就是赶车的那个男人吗? 我在心里默默地顺了一下人际关系,莫名地心里就有些失落。 常五爷那么厉害,可最终还是丢下爱妻飞升了,如果有一天,柳璟琛也得道飞升了,我该怎么办呢? 但随即我又想到自己的身份。 如今事态错综复杂,我能活多久,修为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是否能撑起整个鹿家阴香堂……这些才是我该关注的事情。 爱之大义,我想,常五爷深爱槐烟,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是不可能丢下爱妻缠绵病榻,而自己选择飞升的。 唐言蹊有些遗憾道:“其实如果能搭上常五爷的镖车,倒是更安全一点,只是人家押送的本就是阴阳之物,不允许有半点闪失,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捎上我们两个普通人呢?” 说话间,店门被敲响,我和唐言蹊顿时都愣住了,屏住呼吸盯着店门。 外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恭敬道:“小姐请开门,我来接你回家了。” 唐言蹊听到这声音,立刻高兴了起来,她对我说道:“这是我唐仁叔,也是我爷爷的左手右臂,一手纸扎术出神入化,爷爷给我的信中着重提到,他可以信任。” 我也记得信上罗列出来的可以信任的人中,这个唐仁排在最前面。 唐言蹊打开门,门外,唐仁冲着唐言蹊点点头,说道:“小姐,我们动作得快,据我所知,唐家这次出动了不少人来接你,鱼龙混杂,今夜我恐有变。” 唐言蹊直点头,转身拉着我往外走。 唐仁在前面,我和唐言蹊在后面,走了几步,我就看到一辆纸扎马车停在对面街角处,马车前的四匹纸扎大马栩栩若生。 唐仁一边走一边仔细地交代着:“这次我是以与冥界做生意的身份才被允许进来的,但离开的时候,咱们必须从阴阳交界处与幽冥之境中间的那段黑水河穿出去,这辆纸扎马车能保护好二位,所以上了马车之后,千万不要到处乱望,随意上下。” 唐言蹊说道:“唐仁叔,我们都听你的。” 很快我们就走到纸扎马车前,唐仁伸出一只臂膀,撑着唐言蹊上马车。 唐言蹊一只脚搭在马车边缘,忽然又停下了,唐仁问她怎么了,唐言蹊说道:“唐仁叔,咱们就这样丢下爷爷走了吗?我担心……” “小姐不用担心。”唐仁打断她说道,“唐老那边我自有安排。” 唐言蹊这才安下心来,上了马车之后,转身又伸手拽了我一把。 我和她坐进纸扎马车中,唐仁在前面操控纸扎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纸扎马车里温度很低,各个角落都摆放着纸扎的小玩意儿,我哪里都不敢碰,害怕破坏了纸扎马车的阵法。 纸扎马车走得并不稳,一摇一晃的,唐言蹊彻底放松下来之后,靠着我的肩头就睡着了。 走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我总是能听到四周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一路在跟着纸扎马车似的。 我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从晃动的侧窗帘缝隙往后看去,这一看,我吓得魂都快飞了。 外面到处都是一片黑漆漆的,但我视线好啊,黑暗中我什么都能看清楚。 纸扎马车的周围飞舞着一群纸扎的蝙蝠,那些蝙蝠活灵活现的,还点了红色的眼睛。 纸扎马车的后方,三四米开外,跟着一群纸人,也都是点了五官的,有男有女,飘飘荡荡。 而它们的后方,跟着另外两批人马。 唐仁来救唐言蹊本是应该避着唐家其他人的,怎么可能带这么多人进来? 刚才他还贴心地提醒唐言蹊,今夜恐生变数,可现在,我觉得最大的变数是唐仁自己吧? 我轻轻地晃醒唐言蹊,她嘤咛一声睁开眼睛,我立刻将手指压在了她的唇上,冲她摇摇头。 唐言蹊顿时正襟危坐,以眼神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指了指侧窗,她从窗帘缝隙往外看。 黑暗中,她的视线看不了多远,所以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捕捉到了一只纸蝙蝠的身影,她身子猛地一僵,转头看向我。 然后她拉过我的手,在我手心里写到:“唐仁有诈。” 阴阳两道的人,谁不知道纸扎品是不能点五官的,特别是眼睛。 唐仁擅长纸扎术,他是最应该遵守这条规则的人。 而今夜的纸蝙蝠、纸人纸马全都点了五官,他赋予这些东西生命,意欲何为? 就算是为了救唐言蹊,也不该用这样的手段,毕竟在这种阴气重重的环境里,这些纸扎品只会更加邪恶,难道他就不怕伤了唐言蹊? 还是这些纸扎品,以及后面跟着的那两批人马,本身就是为了拿下我俩而准备的? 第255章 亡命之徒 我和唐言蹊的脸色都凝重了起来,就连唐传风最信任的唐仁都叛变了,现在唐家是怎样的局势,不言而喻了。 京都第一风水世家这块大肥肉,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唐仁驾着纸扎马车一直往西走,周遭的温度越来越低,我们现在就跳车逃窜的话,根本跑不远。 唐仁以及他带来的那些纸扎品,乃至于最后面那两批人,会以最快的速度将我们押回来。 撕破脸皮之后,我们的待遇跟现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有幽冥佛莲,的确是可以拼一下,可幽冥佛莲是有冷却期的,没有万全的把握,我们决不能轻举妄动。 我透过侧窗一直往外看,纸扎马车又走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远处忽然出现了一条奔腾的如黑带一般的河流。 那条河流很奇怪,它的水位很低,像地底的暗流被深挖露出来的一般,河流两岸全是奇形怪状的巨石,像一头头野兽一般守在岸边。 这难道就是唐仁所说的黑水河了? 到了那儿,就是他动手的好时机了吧? 更让我惊恐的是,我在黑水河的东岸捕捉了几撮人的身影,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其中就有柳洛渊。 看到柳洛渊,就让我想起当初斗篷男去跟唐传风谈合作被拒的事情,难道之后向斗篷男伸出橄榄枝的唐家幕后之人,竟是唐仁? 因为后来唐传风是有清缴过族内异心者的,却从未怀疑过这个唐仁,可见他藏得有多深。 唐言蹊在黑暗中看不了多远,可越是看不清她就越急,我拉着她的手,在她手心里缓慢地写出‘柳洛渊’三个字。 一牵扯上柳洛渊,就代表着斗篷男乃至斗篷男所在的长白山蛇族这一支都参与其中了,其他的那些我不认识的势力,有没有更厉害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看来今夜如果没有外援,我们是插翅难飞。 就算有外援,我想,也已经被这些家伙事先清扫光了吧? 就在我俩纠结着该如何应对当前情况的时候,有马蹄声从右后方传来,不多时,我们就看到了苍山常五爷家的镖车。 看到镖车的那一刻,我和唐言蹊同时看向对方,然后默契地伸出手紧紧相握,弓起身子,准备掀开纸扎马车的帘子跳下去。 可我们一站起来,纸扎马车角落里的那些小玩意儿竟一下子全都飞了起来,围绕在我们四周,车外,那些纸扎蝙蝠疯了一般地撞击着车身,向唐仁发出预警。 外面立刻传来唐仁的询问声:“小姐,怎么了?” 唐言蹊随口便回了一句:“唐仁叔,我……我想上厕所。” “小姐再坚持一下。”唐仁说道,“前面就是黑水河了。” 唐言蹊应道:“那好吧。” 我俩重新坐了下来,纸扎蝙蝠不撞马车了,那些小玩意儿也都回归到了原来位置。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能拼一拼了。 我凝神静气,手捏剑指按向眉心,浑身筋脉瞬间舒展开来,六瓣莲花缓缓出现在我的脚下。 紧接着,幽冥佛莲的光圈出现,一圈一圈地往外荡涤、扩张,被光圈碰到的那些纸扎小玩意儿瞬间燃了起来。 外面,那些纸扎蝙蝠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再次疯狂地撞击纸扎马车,唐仁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把掀开纸扎马车的帘子朝里面看过来。 刚好那会儿,幽冥佛莲的光圈扫过去,唐仁闷哼一声,一手捂住心口,嘴角已经有了血迹。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我,那双看似忠诚却透着算计的眼睛里满是震惊:“这是……” 我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一下子站了起来,随着我脚步的移动,幽冥佛莲的光圈横扫整个纸扎马车,撞击马车的纸扎蝙蝠全都着了火,发出凄厉的叫声,在暗夜里跳动着幽绿色的火焰。 唐仁连连后退,一边退一边掐诀念咒。 后方传来纸人移动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那些纸人便团团围住了纸扎马车,唐言蹊一个箭步踏在纸扎马车的车辕上,抽出腰间的软鞭,软鞭高高扬起,朝着那些纸人抽了过去。 几个回合之后,我就看到黑暗中,各方势力正以飞快的速度往我们这边围拢过来,虽然我们各有技能,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只要以车轮战来消耗我们,我们迟早是会败下阵来的。 我脑子里一边分析着,眼睛一边往四周扫视,我注意到那辆镖车就停在前方不远处,那个高大的叫常狄的汉子此刻正弯腰在后方第二辆马车边上,不知道跟谁说着什么。 我想,应该是我们这边的打斗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常狄停车在向第二辆马车里的人描述情况吧? 那么,第二辆马车里面坐着的,又会是谁呢? 不管是谁,今夜能救我们的,眼下也就只有这支阴镖队伍了。 我冲着不停挥鞭的唐言蹊喊道:“言蹊,不要打了,往回退。” 唐言蹊不解,可她还是听话地与我一起退回到了纸扎马车里,我再次捏剑指,凝起内力往眉心之间冲,剑指从鼻梁一直往上,然后反手便扫了出去。 随着我的动作,一团火焰从我的眉心之间射出,落在了纸扎马车的车帘上,车帘刹那间烧了起来,幽绿色的火焰随风乱窜,不多时,整辆纸扎马车便被吞噬在一片火海之中。 而我则拉着唐言蹊一跃而下,趁乱没命地冲阴镖队的第二辆马车冲去。 寻求别人的帮助,特别是这样有身份地位的人家,我们理应先打声招呼,毕竟给别人带来不便,很可能惹怒主家,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如今我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呢? 我拉着唐言蹊一跃上了马车,掀开车帘便冲了进去,迎面便看到主位上坐着一个看起来身娇体弱的女子。 这辆马车是精心装修过的,女子半靠在软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端着茶杯,饶有兴致的朝我俩亡命之徒看过来。 只一眼,我就被女子眉心之间的那枚梅花印记吸引住了。 娇美而妩媚。 她是谁? 女子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们一眼,然后便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茶水,冲外面说道:“常狄,启程吧。” 第256章 五表嫂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我和唐言蹊保持着冲进来的姿势立在那儿,有些进退为难。 女子放下茶杯,指了指旁边的软塌,说道:“坐吧。” 我和唐言蹊乖巧地在她右手边的软塌上坐下,我心里正揣摩着面前女子身份时,唐言蹊已经说道:“您是阴镖局的大当家槐烟槐女士吧?” 女子浅笑:“你认识我?” “认识,这条道上走的,谁不知道您眉心之间的这枚梅花印记啊。”唐言蹊一边说着,一边用胳膊肘蹭我,“蓁蓁,叫五表嫂啊。” “啊?”我一愣,还好脑子反应快,顺坡下驴,赶紧叫了一声,“五表嫂。” 我也不知道这一声叫完,人家会不会应,不应我会有多尴尬。 毕竟在这种时候上赶着认亲戚,这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 之前唐言蹊也说,柳璟琛和那位常五爷沾着一点八杆子打不到的亲,这年头,出了五服的亲很多都淡了。 却没想到槐烟应了一声,问道:“刚才那把火是你放的吧?” 我赶紧点头,说是。 “柳三爷来找我的时候,说你胆小身弱,滞留在阴阳交界处怕是吓哭鼻子了,求我们阴镖队见到你,顺带捎你一程。”槐烟打趣道,“可我看着你胆儿挺大的呀。” 唐言蹊咋咋呼呼道:“柳三爷真的去找你们了?” 她一边啧啧啧,一边冲我挑眉。 我脸上顿时烧了起来,硬着头皮说道:“私闯阴镖队,是我的错,刚才实在是没办法了,还请五表嫂别怪罪。” “怪罪你什么呢?”槐烟一直很温和,她给我俩都倒了茶,“阴镖车停在这儿,不就是等着你们的?你们不闯,接下来的事情才难办。” 我和唐言蹊一脸不解地看向槐烟,等着她下面的话。 就在这时候,马车停了。 前方传来争执的声音。 我赶紧移到车门那边,掀开帘子一角往前看,就看到唐仁正在跟常狄说话:“刚才那边出了点事,我家小姐慌乱中可能上错了马车,还请常爷赏个脸,帮忙找一下我家小姐,事后唐家定有重金酬谢。” 唐仁的身后不远处还站着几个人,柳洛渊也在。 常狄毫不客气的怼道:“苍山常五爷的阴镖队是谁想上就能上,是谁想搜就能搜的吗?你家小姐丢了找我们阴镖队,谁给你的胆子!” 唐仁瞬间就怂了:“常爷误会了,我不是想搜车,我只是……” “只是什么?”常狄咄咄逼人,“前方就是黑水河了,跨过黑水河便上了黄泉路,错过了鬼门开放的时辰,我们押镖的货物有任何闪失,你赔得起?” 唐仁顿时不敢说话了。 唐仁到底不是唐传风,野心是有,但与身俱来的上位者气势全无,今天如果是唐传风站在这儿,恐怕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没屁放就闪开,别挡着我阴镖队的路!” 常狄侧身又上了马车,扬起鞭子正要抽向马屁股的时候,柳洛渊走上前来,冲我们这辆马车的方向揖了揖,一身白袍配着他手上的骨串,远远看去,可真像是无欲无求的人间佛子啊。 当初我第一次在回龙村的后山见到他,就是被他这一副仙气飘飘的外表给迷惑了,害惨了自己。 谁又能想到,这一副美好的皮囊背后,藏着的是那样肮脏不堪的灵魂呢? 柳洛渊谦卑的声音传来:“听闻五表嫂大病未愈却亲自押镖,最近这一片着实不太平,如果不嫌弃,我愿护送阴镖队过黑水河,以表心意……” 他话还没说完,常狄便问道:“你又是谁?” 柳洛渊自报家门:“长白山蛇族柳易、秦岭柳仙堂堂主之后……” “原来是他两位的后代。”常狄点点头,又问,“我听说柳易有一长子养在膝下,唤作柳君乾,幺子被其母带回秦岭喂养,名叫柳璟琛,敢问阁下是其中哪一位?” 唐言蹊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来。 不是说这常狄是个莽汉子吗?我看他挺会戳人脊梁骨的啊。 柳洛渊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身世,可常狄既点了柳君乾的名字,又提到了柳璟琛,却独独漏了他柳洛渊。 这还不把柳洛渊给气死! 柳洛渊眉心跳了跳,却依然保持着谦卑的姿势,说道:“我是柳易次子柳洛渊。” “柳洛渊?”常狄复述一遍,说道,“没听过。” 下一刻,他的随从贴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常狄的语气顿时变了:“哦,一百年前不听劝阻,强行深挖八塘镇界碑,导致瘟疫流窜、民不聊生的那个祸害就是你吧?” 柳洛渊猛地抬起头来,射向常狄的视线像是要把人吞了似的。 可常狄一点都不怵,他扬起鞭子,重重地抽在马屁股上,阴镖队立刻动了起来,常狄粗犷的大嗓门在黑水河边回荡:“苍山常五爷押镖,阴人借道,活人退避,合吾!” 阴镖队缓缓穿过那群人,朝着黑水河那边行驶过去。 马车走得很慢很慢,经过唐仁、柳洛渊身边的时候,我和唐言蹊都下意识地压低了身段,生怕露出蛛丝马迹,引来祸端。 刚才的事情让我意识到,为什么柳璟琛去求槐烟救我,槐烟也答应了,可阴镖车经过长明小店的时候,却没有停下来敲门,直接让我们上马车。 苍山常五爷名头在外,可他毕竟飞升了,如今撑起整个堂口和阴镖局的,是槐烟。 槐烟大病未愈,如果主动出手救我,就是与斗篷男、唐仁等等势力为敌,牺牲太大了;但现在我和唐言蹊是逃窜上了马车的,只要阴镖队咬紧口关说没见到我们,谁还敢挑他们的理不成? 抓贼抓脏,什么都没抓到,师出无名,谁又敢主动上门挑衅呢? 我默默松了一口气,庆幸当时在纸扎马车上我临时做出的决定。 我不敢想象,如果当时我没有选择烧车,没有带着唐言蹊逃窜上这辆马车,等待我们的又是什么。 到那时,槐烟也会很为难吧? 不救,她已经答应柳璟琛了;可救,又该怎样救? 直接抢人吗? 一旦打起来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有胆大的再把阴镖队押送的货物给抢了,那可就糟了。 这样想着,我又看了一眼神态自若、懒洋洋地靠着软塌喝茶的槐烟,她真的是太淡定了。 给我的感觉就是,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我忍不住问她:“五表嫂,您怎么就笃定,我们一定会上您的马车呢?” 槐烟细长的手指敲了敲杯缘,看着我说道:“因为我也曾陷入你刚才那样的处境之中,而我的选择跟你一样。” 我恍然大悟。 这是一场测试,槐烟既是进退有度,也是在考验我…… 第257章 惊险吊桥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一声五表嫂好喊,但是否能喊一辈子,有待考察。 苍山常五爷家的门槛,可不是那么好踏进去的。 越是高门大户,越是害怕牵扯上不必要的因果,槐烟可以看在柳璟琛的面儿上救我一次,但如果我烂泥扶不上墙,她也不可能次次为我收拾烂摊子。 好在从槐烟的语气来看,这一关我算是过了。 阴镖队在黑水河的东岸停下,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车队的后方,一片黑暗中,一群人也在默默地等待着。 等了有一刻钟,对岸才将一架破旧的吊桥一点一点放下来,老旧的桥身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轰咚一声,吊桥落地。 前方常狄粗犷的声音响起:“升幡,渡桥,过阴阳嘞!” 我撩起帘子,唐言蹊的小脑袋挤过来,我俩好奇的往前方看去,不多时,就看到一面鸦青色的幡旗升了起来,幡旗上面绣着红色的‘玄’字,特别醒目。 幡旗升起来的同时,常狄手中拎着一盏灯走过来,挂在了我们这辆马车的一角上。 唐言蹊小声说道:“这是镖灯,镖未送达,镖灯不灭,镖灯若灭,灯毁镖亡。” 我惊愕的看着那盏古老的油灯,没想到它竟那样重要。 做完这一切,押镖队伍重新启程,槐烟叫了我们一声:“蓁蓁,唐小姐,进来吧,过了黑水河再看。” 我和唐言蹊听话地坐回软塌上,马车晃晃悠悠地在吊桥上走着,我们能感觉到颠簸和不稳,好在一切顺利,十来分钟后,我们已经安全到达对岸。 马车却再次停了下来,槐烟撩开马车后窗的帘子让我们过去看。 透过后窗,穿过后面的镖队,我们的视线便正对着那架吊桥,以及滚滚的黑色河水。 黑水河的水位不知道什么时候涨起来了,水面翻滚着,里面似乎藏着无尽的野兽邪祟。 桥上,一个背着竹篓的壮汉正箭步飞奔着,竹篓的边缘趴着一个光头小娃娃,黑水河里一个大浪,卷起河水朝着男人舔舐上去,我清楚地看到那河水里伸出一只森森白骨手,抓向男人的小腿。 竹篓里的小娃娃嗖地一下子翻滚下来,一脚踹在白骨手上,白骨手迅速缩回黑水中,随着黑水的降落回到黑水河里。 可另一面,一朵浪花又掀了上来,浪花之中裹挟着密密麻麻的小鱼,它们张着嘴,嘴里面满是尖锐的小牙,男人抬手以掌风挡了一下,大部分小鱼被打落回去,但还是有一小部分咬住了他黝黑的手臂。 死死咬住,犹如蚂蟥一般,贪婪地吸吮着。 男人弯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直接冲着被咬到的手臂用力刺下去,将被小嘴咬住的血肉果断剜掉了! 看着这一幕,我和唐言蹊全都‘嘶’了一声,我们怎么也没想到,过这架吊桥,竟要面临这重重艰险。 可刚才镖车队伍过来的时候,虽然颠簸了一些,却很平静。 也直到这一刻,我才彻底意识到,苍山常五爷的名望到底有多高,威慑力到底有多强! 这支阴镖队能走到今天,也是他们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这样的险境,他们曾无数次面临,哪怕只有那么一次的失败,也就没有阴镖队的今天了。 吊桥仅放下半个小时的时间,除去阴镖队,只有两人成功过桥,掉下桥去的有五个,没入河水里就彻底消失了。 吊桥再次升起,槐烟放下后车窗的帘子,镖车队伍往前行进。 我和唐言蹊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槐烟捂着嘴唇轻咳了两声,脸色比之前更差了一点,她问到:“被吓到了?” 唐言蹊拍着胸脯心有余悸道:“原来吊桥是如此险境啊,明知道这么危险,那些人怎么还上赶着要上桥呢?” “有人求财,有人为命,还有的人,大概是为了见一见自己日思所想的那个人吧。” 槐烟说着,又咳嗽了起来。 她的脸色泛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她连忙从软塌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吞了里面的药丸才慢慢好起来。 我和唐言蹊都很关心她的状态,询问她的病情。 槐烟摇摇头:“老毛病了,不碍事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她靠在软塌上休息,我和唐言蹊不敢打扰她,就挨在前面车帘前往外看。 渡过吊桥,车轮轧着漫漫黄沙往前走,走了好一会儿我才忽然意识到,这是上了黄泉路了呀! 八百里黄沙路,每一寸都有每一寸的故事。 阴镖队伍行进的速度加快了很多,这一片没有胡云玺的数千盏长明灯,没有一望无际的彼岸花,更没有连成一线的亡魂队伍。 有的,只有灰蒙蒙的天、黄扑扑的地,以及呛人的风沙。 前方时不时地传来常狄的号子声:“苍山常五爷押镖,阴人借道,活人退避,合吾!”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和唐言蹊靠着马车门昏昏欲睡,槐烟的声音忽然响起:“蓁蓁,唐小姐。” 我俩惊醒,回头看去,就看到槐烟已经恢复过来了。 她冲我们招招手,我俩靠近过去。 “再往前便是望乡台了,到了那儿,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槐烟看着我问道,“蓁蓁,我听说你有个女儿现在身处幽冥之界?” 我一个劲儿地点头,猛然想起胡云玺给我的血玉莲花,他叮嘱我进入阴间就要将它挂在腰上。 我赶紧将血玉莲花翻了出来,挂在腰间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回道:“是的,我有一儿一女,女儿没出生之前就被幽冥之界的一位大人预定了,出生那日就被他带走了。” 我顿了一下,有些忧伤道:“我至今还没看过她一眼。” 槐烟轻拍我的手,安慰道:“冥界有十殿阎王,各司其职,每一个领域都不一样,不过我在幽冥之境有一些朋友,如果需要帮忙,可以跟我联系。” 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黑色烫金边的令牌放到我手上,令牌的正面是一个红色的‘常’字,背后雕刻着一只青龙龙头,神情肃穆。 “再过一段时间,我家壹壹过生辰,到时候我给你……你们递请帖,一起过来玩。” 我和唐言蹊忙不迭地点头应下。 槐烟又看了一眼我腰间的血玉莲花,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他最近两年有些不正常,眸色会变,到时候我想让你帮忙看看,兴许鹿家阴香能让他恢复正常……” 第258章 喜新厌旧 能帮上槐烟的忙,我当然是求之不得。 凡事有来有往,关系才能延续下去。 槐烟亲自送我们下车,指着远处一片森森山林说道:“那边就是望乡台了,那是新亡之人最后看一看家乡,看一看亲人的地方,那里也是悲伤、怨念之气凝聚最重的位置,你们不要过去,就在这儿等着,时辰到了,柳三爷会来接你们回家的。” 不知道为什么,站着这儿我心里莫名的有些慌,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一路跟着阴镖队伍。 可阴镖队伍要押送货物进幽冥之境,带着我们会很不方便,我们也不能随意窥探阴镖队的秘密不是? 我忍不住问槐烟:“柳璟琛大概什么时辰能到呢?” “快了,半个时辰之后吧。”槐烟估算道,“你们去过阴阳交界处,应该明白,穿梭阴阳两界得守规矩,什么时辰来,什么时辰走,都有规定。” “好,我知道了,我们就在这儿等。”我真诚道,“五表嫂,这次真的感谢你能出手相帮,大恩不言谢,咱们来日方长。” “叫我阿烟吧。”槐烟拉着我的手说道,“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我说好,然后轻声唤她:“阿烟姐姐。” 槐烟倾身抱了抱我,在我耳边叮嘱:“蓁蓁,咱们走的这条道很苦很难,从懵懵懂懂地接手堂口,到一步步成长起来,再到能够独当一面,其间要越过多少艰难险阻,要经历多少次生死一线,没人知道,但我们身上背负着重任,我们有自己在乎的想要保护的人,我们就必须强大起来,蓁蓁,不要怕,抬头往前走,我相信你终会撑起属于你的那片天的。” 我的眼眶顿时红了一片。 只有经历相似的人才能体会我们这一路走来到底有多不容易吧? 槐烟松开我,又抬手抚了抚我的眉心,这才跟我们告别。 我和唐言蹊看着渐渐远去的阴镖队伍,恍然如梦。 几个时辰前,我们从未想过,最终救我们出阴阳交界处的,会是苍山常五爷的阴镖队。 唐言蹊感叹道:“好温柔的大姐姐啊,蓁蓁,你这是攀上高枝儿了呀。” 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她又抱着我的手臂撒娇:“我不管,无论你以后遇到再多再好的大姐姐,你的好闺蜜只能是我!蓁蓁,你可不能喜新厌旧啊!” “是你是你!”我又好气又好笑地轻点她的小脑袋,“谁也替代不了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唐言蹊伸出拳头顶了顶我的心口,傲娇道:“本来就是!” 我俩相互挨着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这一路着实有些累了,唐言蹊昏昏欲睡,我则一直看着望乡台的方向。 八百里黄沙路,直到这一段才有了植物生命。 可即便有山有水有树木,给人的感觉却还是死气沉沉的。 那些树像是被刷上绿漆的雕塑,在那一片丛林中,矗立着一座上宽下窄,背如弦弓的建筑,建筑顶上是一座八角宫亭,弦弓那一面是一层又一层的阶梯,时不时的有魂魄飘荡上去,眺望远方。 这便是望乡台了。 望乡台的正后方高山上,一道银白色的瀑布悬空而下,奔腾不息。 世人皆说,越过望乡台便是奈何桥了,奈何桥下是忘川河,忘川河的岸边生长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 喝了孟婆的汤,穿过奈何桥,便是一脚真正地踏入了阴间。 我的小女儿现在就身处奈何桥的那头,而我在这头,看来这次我也见不到她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着的时候,望乡台那边忽然传来了一阵鸟鸣声,嘎嘎嘎的,嘶哑难听极了。 山林间似乎起了风,大片的鸟儿被惊起,呼啦一下子冲向望乡台,紧接着,我便听到了一片混乱的绝望的尖叫声。 就连唐言蹊都被惊醒了,慌乱地问道:“蓁蓁,出什么事了?” 我哪里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只知道山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望乡台的那些新魂可能也被吞噬掉了一些。 我正观望着,那一片黑压压的鸟群忽然冲着我们这边俯冲下来,那些鸟儿瞪着猩红的眼睛,而我们就是被它们盯上的猎物! 鸟群的下方,丛林中忽然冲出一只长着三只眼睛、足有虎豹那么大的黑色蝎子,嗖嗖嗖地直往我们这边冲过来。 它背后长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尾巴的尖端是一根如棒槌一般大小的毒刺,毒刺的顶上滋滋地往外冒着深红色的毒液。 我拉着唐言蹊直往后退,我想如果被这东西扎一下,我估计我俩连孟婆汤都省下了。 我们不敢转身,不敢将背部留给这群怪物,可它们的速度太快了,眨眼间便到了眼前,这样下去,我们插翅也难逃。 唐言蹊一把推开我,抽出腰间的软鞭,迎着那只毒蝎就冲上去了:“蓁蓁你快跑,快!” 可我怎能丢下唐言蹊自己跑呢? 我也不退了,凝起真气,催动幽冥佛莲,幽冥佛莲的光圈冒出来的那一刻,我对唐言蹊喊道:“言蹊,你对付那些怪鸟,这只黑蝎让我来!” 唐言蹊回头看了一眼,当看到幽冥佛莲的时候,她立刻闪身让开,我大步上前,迎着黑蝎便冲了上去。 软鞭划破空气,发出猎猎的响声,被抽中的怪鸟化作一团团黑气消失不见。 我操控幽冥佛莲的光圈逼近黑蝎,不遗余力地往它身上撞,那只黑蝎甩着毒刺往光圈上攻击,竟也一点不怵。 有好几次,黑蝎都被光圈撞翻在地,可它一个翻滚又爬了起来,慢慢地,我能感觉到它尾巴上的尖刺喷出毒液的速度越来越慢,可奇怪的是,我脚下粉红色的光圈外围,竟变成了黑色。 光圈变黑了?这是怎么回事? 对幽冥佛莲和我有什么样的影响? 就在这时候,山林那边再次传来一阵骚动,不多时,一只更大的红黑相间的母蝎又冲了出来,更可怕的是,那只母蝎竟长着一张人脸。 她迅速逼近,两只眼睛紧盯着我,唇角有口水往下掉:“香……你可真香啊!” 第259章 莲灿佛骨 又是一个垂涎我这天生佛骨体质的家伙! 大难临头,我反倒异常冷静了下来。 幽冥佛莲外围的光圈变黑,我不知道是好是坏,所以不敢再贸然用光圈去击打那两只蝎子,我得保存实力,尽量拖延时间,等待柳璟琛的到来。 不主动攻击,不代表我们要站在原地挨打。 这儿是望乡台,再往前便是奈何桥,奈何桥上必定有阴兵把守,说到底,这些怪鸟毒蝎都属于脏东西,不为阴阳两界所容,只要将它们往奈何桥那边引,它们多少会有所顾忌。 这样想着,我便喊道:“言蹊,退到我身边来,咱们往望乡台那边跑。” 唐言蹊一边抽动软鞭,一边迅速退到光圈以内,我一把拉住她,直奔望乡台的方向。 望乡台虽身处山林之中,但它主体较高,一眼便能精准确定方向,而奈何桥应该就在它的正西方向。 我和唐言蹊没命地往那边跑去,头顶上的怪鸟以及那两只毒蝎一直锲而不舍的追着我们。 它们不停地攻击着幽冥佛莲的光圈,光圈一层一层地变黑,由外围朝中心逼近过来,唐言蹊忽然就有些跑不动了:“蓁蓁,我有点冷。” 我看了她一眼,就发现她小脸苍白,嘴唇发乌,就连行动都变得迟缓起来了。 幽冥佛莲的确变得阴冷,唐言蹊承受不住,而我却恰恰相反,觉得身上前所未有的有力气。 眼下我们已经到了望乡台脚下,按照原计划,我应该带着唐言蹊继续往西,可她跑不动了,幽冥佛莲的光圈也只剩下两圈是粉红色,其他全都变黑了。 再这样跑下去会出事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幽冥佛莲的原因,望乡台脚下的那些新魂,以及山林里逃窜出来的一些精怪,全都远远地退开,不敢靠近我半步。 “言蹊,你往望乡台的八角亭上爬,我在这儿守着你,咱们再坚持一下,柳璟琛很快就会来的。” 槐烟离开的时候说大约要等半个时辰,这会儿离半个时辰已经不远了。 只要柳璟琛能想办法进来,那他就能带着我们原路返回。 再等等,再等一下。 我将唐言蹊送到望乡台下,她攀着台阶一路往上,脱离了幽冥佛莲的光圈,她的状态立刻变好,速度都加快了很多。 等到唐言蹊站在八角亭中之时,我脚下的幽冥佛莲光圈就只还剩下一圈是粉红色的了。 并且之前幽冥佛莲会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可现在很明显,那股味儿变了,变成了清冽的莲香。 那一群怪鸟一半被唐言蹊的软鞭抽死了,一半被幽冥佛莲的光圈创死了,那两只毒蝎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弱。 可山林之间不停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阴风肆起,无数的脏东西朝着我这边围拢过来,有瞪着猩红的眼睛的厉鬼,有长满眼睛和倒刺的藤蔓,有奇形怪状的野兽…… 它们都是冲着我来的,疯狂地撞击着幽冥佛莲的光圈,贪婪地吸吮着周围的香气。 幽冥佛莲最中心,我脚下踩着的那道光圈,最终也变成了黑色。 并且在它变成黑色的那一刻,幽冥佛莲忽然消失了,那些脏东西一窝蜂地朝我围攻过来,我瞬间被淹没在了一片吸溜口水的恐惧之中。 唐言蹊的尖叫声从上方传来:“蓁蓁!” 可我没有精力去回应她了,我手捏剑指压向眉心,想要以灵识控业火去烧那些脏东西,也不知道是太慌了,还是幽冥佛莲的虚弱期到了,我竟没能第一时间驱动灵识控业火成功。 “香,好香啊!” “莲灿佛骨,大补啊!” “给我咬一口,一口便能渡我过黄泉,我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机会。” “我忍不住了,就算一口灰飞烟灭我也认了!” “……” 就在那些东西朝我扑上来的时候,我竟福至心灵,手指翻飞,掐诀念咒之后,我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凝结在我的身体里,只要我将这股力量推出去,就能将这些脏东西一网打尽。 可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一阵铁链拖地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朝我这边走来。 我皱起眉头,这一幕怎么有些似曾相识呢? 除夕夜! 那位大人,那个预定了我女儿的大人出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情景。 我转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刚好一头瞪着铜铃般大小的眼睛的兽类怼到了我面前,我从它的瞳仁之中,看到我眉心的那朵莲花从红色变成了黑色。 我立即凝神静气,正打算将身体里凝结的那股力量推出去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蓁蓁,不要!” 紧接着,透明的冰箭嗖嗖射过来,支支正中,我的周围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刹那间,离我最近的那些脏东西化为灰烬。 唐言蹊惊喜的声音传来:“柳三爷!你终于来了!” 白色的蛇尾在那些脏东西之间翻滚,蛇鳞炸起,化作一道道冰刃,所到之处,又是一片鬼哭狼嚎。 我就静静地站在那儿,极力压制着体内那股蓬勃欲出的力量,眼前的障碍物被柳璟琛彻底清扫掉的那一刻,我看到不远处,那位流浪汉似的大人站在那儿。 他似乎变了许多。 黑色褴褛的长袍换成了同色系体面的阴官服,披散的头发在头顶束成了冠,满脸的络腮胡子被精心修理过了,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不知道多少岁。 不变的是他肩上的那条长长的铁链,以及手中握着的毛笔。 而此刻,那支毛笔是倒着拿的,毛笔头儿往上,一个粉嘟嘟的小娃娃正趴在他的肩头上,耷拉着胖嘟嘟的小手百无聊赖地拔毛笔头上的毛儿玩。 柳璟琛化为人形,一手揽住我的腰站到了我的身边。 而我的视线却黏在了那个小娃娃的身上,浑身都止不住地在颤抖。 那是我的女儿! 我看着她的时候,她似乎也感应到了我,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我,然后她歪着小脑袋咿咿呀呀了两声,冲我伸出了胖嘟嘟的小手。 我也立刻伸出双手,想要上去抱抱她,我日思夜念的小女儿啊,她被养得真好。 可我一动,就被柳璟琛拽住,强压着我的腰肢又将我带回了怀里,那位大人抬手拍了拍小娃娃的屁股,扛着她转身就离开了。 只剩下那长长的,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铁链拖地的声音,在这片山林中不停地回荡…… 第260章 与天地为抗 我推开柳璟琛往前追了几步。 我也不是想要回女儿,我知道她体质特殊,我们现在的生活又如此动荡不安,把她养在我们身边并不安全,我只是想抱抱她。 这个世上没有哪个做妈妈的,不想抱一抱许久未见的小女儿吧? 可那位大人把她带走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柳璟琛追上来,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在我耳边轻声安慰:“蓁蓁,看到她被养得很好,我们就放心了是不是?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们出去。” 我很难过,也很不舍,但还是极力隐忍着情绪问道:“柳璟琛,刚才为什么要阻止我?” 那股力量来的蹊跷,柳璟琛也不会在那样关键的时刻无缘无故出声阻止我,我得问清楚。 我能感觉到那股力量还在,我得弄清楚它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能用,以免以后误伤了别人。 柳璟琛轻抚我眉心间的莲花印记,说道:“莲花的颜色变了,蓁蓁,我并不知道那股力量为什么不能用,但我知道,今天只要你在这儿用了,我就无法将你从这儿带出去了。” 我皱眉:“为什么?” “因为刚才那位大人。”柳璟琛说道,“你看到他手里握着的那支笔了吗?那支毛笔的作用几乎等同于判官笔,不同的是,判官笔定阴阳两界生灵的生死,而那支笔是用来对付一切可能威胁到幽冥之界的特殊力量的。” 柳璟琛紧缩的竖瞳里面满是严肃和凝重。 我从他的话语里,也大概咂摸出了一些信息。 也就是说,如果刚才我将那股力量爆发出来了,很可能威胁到整个幽冥之界的安危? 我有点不信,我还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吗? 我若是能威胁幽冥之界的安危,还至于被那些脏东西逼到那种地步吗? 但随即我又想到那些脏东西意图咬我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莲灿佛骨。 我天生佛骨,而那股力量来源于幽冥佛莲,是幽冥佛莲吸收了那些脏东西,光圈全都变黑之后,幽冥佛莲的力量似乎与我的身体结合了,这才形成了所谓的莲灿佛骨。 莲灿佛骨的力量无疑是强大的,它藏在我的身体里,不爆发,我暂时用不了幽冥佛莲,可爆发,迎接我的就是那位大人的审判。 一时间,我陷入了两难境地。 可就在这时候,头顶上忽然传来了唐言蹊歇斯底里的尖叫声:“爷爷!” 我和柳璟琛同时抬头看去,就看到唐言蹊趴在八角亭的柱子上,眼睛望着东方,又哭又叫的。 我拔腿就往望乡台上跑去,等到上了八角亭,站在唐言蹊身边的时候,我就看到东方,我们一路过来的那一片,雷电如织,那种情景,让我想起十五出生那夜的十二道天雷。 唐老在应劫了! 这一劫对于唐老来说,意义远比生死更大。 如果唐老应劫失败,不单单代表着一个佛骨胎的陨灭,更是代表着整个唐家从此改朝换代,唐言蹊的未来堪忧。 但如果唐老能够应劫成功,对他来说便是脱胎换骨,甚至假以时日,飞升成仙也未可知。 天雷一道接着一道打下去,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听不到雷声的,却能看到大片的闪电之间夹杂着一个个火球,冲着某一个点位不停地砸下去。 唐言蹊哭到几近晕厥,我只能撑着她的身体,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此情此景,任何安慰的话对于她来说都显得格外苍白无力吧? 我的眼泪也跟着扑簌簌地往下掉。 直到柳璟琛忽然疑惑道:“阴狐令?” 我和唐言蹊同时抬眼看去,就看到那一片雷电火球之下,忽然出现了一道透明的盾牌屏障,巨大的盾牌四周,七条白色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挥舞着。 就在我们的注视之下,狐尾的颜色在一点一点地变淡,血色斑点在白色的毛发上渲染开来,触目惊心。 我的脑海里赫然形成了那样一副画面,一只七尾白狐正以背撑起阴狐一族特有的令牌,与天地为抗,守护着正在应劫的唐老。 “胡云玺真是疯了。”柳璟琛喃喃道,“这样做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难道不明白吗?” 雷火劫。 柳璟琛受过雷火劫,他比谁都清楚雷火劫的杀伤力,而胡云玺扛下的这些,远比柳璟琛那一次更烈。 并且阴狐令受损,需要多久才能修复回来,更是无法预料的。 说话间,盾牌消失了,七条狐尾也耷拉了下去,跟着一起停下的,还有雷电、火球。 一切恢复平静,可结果却又无法预知。 唐言蹊浑身都软了下来,缓缓滑落在地。 她跪倒在地,冲着阴阳交界处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随即身体歪向旁边,晕死过去。 柳璟琛提醒道:“蓁蓁,我们得尽快离开了。” 我用力撑起唐言蹊,柳璟琛一手握住我的腰,一手施法,我只感觉眼前一黑,耳边风声呼呼,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双脚再次落地的时候,已经回到沉水村了。 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一看到我们回来了,柳书禾立刻上前来接过唐言蹊,柳书翊给她把脉,确定唐言蹊是急火攻心导致昏迷的,我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忙着安排唐言蹊,而我则直奔十五那边,直到将那肉乎乎的小家伙搂进怀里,我才感觉是真的活过来了。 小家伙生长速度出奇的快,他提溜着大眼睛一直盯着我的眉心看,敏锐地发现我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两手搂着我的脖子,两条小腿踩着我的肚子一个劲儿地往上蹬,借着力儿蹿起来,在我眉心吧唧一声亲了一下,然后咧开无齿的小嘴冲我笑。 不知道为什么,十五这样一亲一笑,我满心的担忧瞬间烟消云散。 这小家伙可不是一般小娃娃,他精明着呢。 如果那股力量对我百害而无一利,他能察觉到。 毕竟我被柳洛渊掳走,之后又被从梅姐家那一片救回,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就是十五含着我受伤的手指,帮我疗愈的吗? 这次他不仅没有帮我疗愈,似乎对我眉心间的莲花印记变色还很喜欢,那就说明,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第261章 我有一辈子时间陪着你们 我抱着十五逗了一会儿,柳璟琛就过来了,他也抱了抱十五,然后把他交给了琴姐。 他勾着食指碰了碰十五的小下巴:“十五乖,你母亲很累,让她去休息好吗?等她休息好了,再来跟十五玩。” 十五像是听懂了似的,挥舞着小拳头冲我啊啊几声,然后闭上眼睛趴在琴姐肩头装睡,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已经是后半夜了,我却毫无睡意,柳璟琛搂着我靠在床上,听我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几天在阴阳交界处的遭遇。 我真的有好多好多话跟他说,恨不得将每一个细节都描述出来,甚至包括我当时有多惊惧彷徨,多么希望他如神祗一般降临在我的身边,说着说着眼眶就湿润了。 很奇怪,在他身边,我似乎很容易变得脆弱。 柳璟琛低头吻了吻我的眼角,安慰道:“都过去了,蓁蓁,你能平安归来就好,至于那些害你的人,我会慢慢跟他们清算的。” 我直点头:“我们得先去查查那个陈英和唐仁,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事先都跟柳洛渊有勾结;还得联系一下胡云玺,询问他的伤势以及唐老应劫的结果;对了,还有五表嫂那边,当时你是怎样说服人家帮我的?要不是他们阴镖队,我和言蹊可能真的要折在里面了。” 我的问题太多,柳璟琛耐心地一一跟我解释。 “苍山常五爷与我们这一脉,同属于长白山蛇族,但长白山很大,蛇族分支众多,他们那一脉属于主脉,而我们这一脉,只能算得上一个小小的分支罢了。” “如果按照亲疏关系来算,我与常五爷已经是出五服之外的假亲戚了,可当时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去求一求阴镖队。” “并且,最终五表嫂答应尽力一帮,并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而是你的。” 我惊讶道:“我的面子?” “对,是蓁蓁的面子。”柳璟琛又爱怜地亲了亲我的发顶,这才说道,“三年前,常五爷飞升之后,五表嫂一直缠绵病榻,已经很少在阴阳两道上露面了,阴镖队全权交给常狄打理,一开始她并不打算趟这趟浑水,直到我提到你应该是香娘娘转世的时候,她才点头帮忙,并且是她自己亲自带队。” 柳璟琛顿了顿,分析道:“我想她可能是想请你帮忙看病吧?” “不,不是的。”我直摇头,“她没跟我提她自己的病,而是说过段时间她二儿子过生辰,让我过去玩儿,顺便帮她一个朋友看看,他那朋友的眸色总是会变。” 柳璟琛疑惑道:“眸色会变的朋友?那是谁?” 我还是摇头:“她没说,到时候等我们见到对方自然就知道了。” 我将槐烟给我的那支令牌拿出来给柳璟琛看,柳璟琛接过去一看,惊讶道:“这是拜访苍山常家的通行令,看来五表嫂真的很看重你。” “应该说是惺惺相惜吧。”我说道,“她说她曾经也处在我同样的境遇,而她行为处事的准则跟我也不谋而合,对了,五表嫂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啊?” 柳璟琛也不是很清楚:“有人说她是受不住护心甲的烈火灼热得的病,也有人说她是太过思念常五爷,得了相思病,我想应该是兼而有之吧。” 我一边心疼槐烟,一边抬起下巴盯着柳璟琛的眼睛,问道:“柳璟琛,如果有一天你也有飞升的机会,你会怎样选择?” 是会像常五爷那样,丢下我和孩子独自飞升,还是会放弃这个机会,留下来与我们在一起? 这个问题其实很难回答。 但柳璟琛回答得却很快。 “常五爷当初飞升,也是万不得已吧?”柳璟琛摸摸我的头,说道,“不过蓁蓁不用担心,我是没有飞升机会的,如今我与冰魔兽相融合,能不被它反噬入魔,已是我的极限,蓁蓁,我有一辈子时间陪着你与孩子们。” 柳璟琛跟我说这些的时候,眼神是温柔而幸福的,根本没有因无法飞升而伤心、不甘。 这让我想起他与冰魔兽融合前的那段时间,他的隐忍与遗憾之情,几乎是溢于言表的。 我直起身子,侧身勾住他的脖子,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问他:“如果我能制出传说中,能够肉白骨、活死人的顶级阴香来,帮你恢复真身,你就还有修炼飞升成仙的机会,对不对?” 柳璟琛握着我的肩膀与我拉开距离,极其严肃地看着我说道:“蓁蓁,不要带着功利心去制阴香,即便你是香娘娘转世,随着你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制香控香的能力也越来越强,但一定不要忘却本心。” “鹿家阴香是用来救死扶伤、造福生灵的,而不是为了满足谁的一己私欲,否则鹿家阴香与乔家阴香又有何区别呢?” 是啊,乔家阴香的没落与臭名昭着,可不就是因为他们的路子邪、功利心太强吗? 如果鹿家阴香步了乔家阴香的后尘,那我便是千古罪人了。 我用力点头,埋首在柳璟琛怀里,忍不住说道:“柳璟琛,有你真好。” 爱是什么? 爱不是一味的索取与付出,而是互相扶持,互相提点,携手并进。 有柳璟琛坐镇鹿家阴香堂,我走不了错路。 提到鹿家阴香堂,我就想起在长明小店,胡云玺对我说的那些话。 他说如果我真的想帮他,就好好把鹿家阴香堂撑起来,而差不多意思的话,槐烟也对我说过。 他们都希望我将阴香的这个担子挑起来,这很重要。 而眼下,我最想做也是最要紧的事儿,便是再亲手制出一批雷火香来,胡云玺需要,或许……槐烟也会需要? 只是当初我制成雷火香,全靠龙光寺的住持无妄大师给的那盏长明灯,剪断灯芯做香引制成。 那盏长明灯在佛前供奉多年,为民生祈福,不可多得。 无妄大师能给我一盏已实属难得,我哪里有那么大的面子,再去跟他求第二盏? 并且无妄大师与鹿湘之间也有些许牵连,虽然不应该,但我对他是抱有一定的戒备之心的。 那样一个人物,他若想算计我,对我来说,必定是毁灭性的…… 第262章 小二舅不会放过他们的 到底要不要去找无妄大师,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刚想跟柳璟琛讨论一下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柳书禾焦急的声音传来:“三哥,蓁蓁,言蹊梦魇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你们快过来看看。” 我赶紧翻身起床,去了暂时安顿唐言蹊的房间。 唐言蹊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满脸都是汗水,放在心口的两只手握紧了拳头,看起来特别难受的样子。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着,靠近了能听到她一直在叫:“爷爷……爷爷……” 我握住唐言蹊的手轻轻晃了晃:“言蹊醒醒,我们已经回来了,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唐言蹊的手冰凉冰凉的,握在一起的力度太大,我一晃她,她绷得就越紧,呓语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爷爷……爷爷……” “不要!不要啊!” “胡云玺!” 不知道是不是梦魇中又重现了望乡台上我们看到的情景,唐言蹊猛地从梦魇中惊醒过来,身子直直地坐起,眼神慌乱地到处张望。 我赶紧一把将她抱住,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让她冷静:“言蹊,是梦魇,别怕,我们回来了,已经回到沉水村了。” 唐言蹊浑身都在颤抖,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好一会儿才呜咽出声:“蓁蓁,爷爷应该没有灰飞烟灭,我感应到他的气息了。” 我抱着唐言蹊的手猛地一紧,虽然不知道她的感应是否准确,却还是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样暂时能给她一个情感的缓冲期,让她冷静下来。 下一刻,唐言蹊泪眼婆娑地望着我,眼神里满是乞求:“蓁蓁,你帮帮我,帮帮我好吗?” 我明白唐言蹊的所求,如今无论唐老是否应劫成功,他都没有办法立刻重新主持整个唐家,而现在的唐家早已经被唐仁他们一手遮天。 唐言蹊必须自己想办法将唐家重新夺回手中,必须亲手揪出坑害她与唐老的幕后黑手,她需要迅速成长,亦需要我们的大力支持。 于情于理,这个忙我都当仁不让。 我回头看了一眼覆手站在一旁的柳璟琛,他冲我微微点头,我便对唐言蹊做出承诺:“言蹊,你想怎么做,需要人手或者需要别的什么,尽管对我们说,只要能帮到你,我们义不容辞。” 唐言蹊欲言又止,我便立刻明白过来,让房间里的其他人先出去,最后房间里只剩下我、柳璟琛和唐言蹊三个人。 柳书禾守在门外。 唐言蹊这才说道:“我爷爷虽然信任唐仁,却从未将自己的底牌亮给任何人,他决定坦然应劫之后,便将唐门大印以及他暗地里培养的几支队伍全都交给了我。” “唐仁跟着我爷爷这么多年,他必定能猜到我爷爷留有后手,所以眼下他会做的只有两件事,逼我爷爷交出唐门大印和弄死我。” “所以,他在铺出人脉寻找我的同时,亦会去确定我爷爷是否应劫成功,即使有陈英往外传递消息,但以唐仁谨慎多疑的性格,他必定还会重返阴阳交界处,亲自查探。” 不得不说,唐言蹊情绪虽然激动,但脑子还是异常清醒的。 我同意她的分析,并问道:“那你需要我怎么做?” 唐言蹊坐直了身体,前所未有的严肃,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上位者的气息,让我仿佛看到了唐老一般。 “这两天我就会悄悄潜回京都,竭尽所能在暗中集结爷爷留给我的力量,我想跟你借用书禾、柳大力以及他的那些手下。” 柳书禾、柳大力以及他手下的那支黑衣队伍,是守卫沉水村的中坚力量,一下子全被唐言蹊调走,放在之前,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答应的。 但现在我与柳璟琛都不一样了,暂时借调这部分人员,我们应付得来,所以我当即便答应了。 唐言蹊继续说道:“这次唐仁浮出水面,完全就是因为勾结了陈英、柳洛渊他们,他觉得万无一失了,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了苍山常五爷的阴镖队,导致他功亏一篑,他现在必定也在分析我的动向,所以我需要你们帮我吸引他的注意力,将他调虎离山。” “柳洛渊的主要目标还是我。”我说道,“只要我留在江城,他应该就不会去京都插手唐家内部的争斗,至于陈英……” 陈英是南疆炼尸门门主,这股邪恶势力,之前我们从未接触过,虽然他现在人在城隍殿,但他的手下还在外面活动着,怎样牵制他们,我无从下手。 没想到柳璟琛却接过话头,说道:“南疆炼尸门这边我已经请小舅去查了,并且小二舅听到消息,不日也会赶过来帮忙。” 我诧异地看向柳璟琛,问道:“你怎么会想到去查南疆炼尸门?” 柳璟琛无奈道:“蓁蓁,你把你堂姐和冯大志忘记了?” 我这才悚然想起,那天我被滞留在阴阳交界处之前,推冯大志上船时的情景。 我赶紧问道:“冯大志和我堂姐都没事吧?那天船上的那些人,都是炼尸门的人,对吗?” 柳璟琛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知道不大好了,立刻担忧了起来,详细询问他俩的情况。 柳璟琛说,那艘船上的确全都是炼尸门的人,并且不单单都是活人,其中还混杂着一头银甲尸,以及一个修为相当之高的控尸人。 那控尸人不仅能控尸,还会控魂,船未靠岸,冯大志就被银甲尸咬了,鹿唯心与控尸人斗法,差点被控尸人摄魂,还好有功德伞在,堪堪逃过一劫,带着冯大志逃了回来。 “小二舅就是听闻控尸人的消息,才决定从黔东南那边赶过来的,据说当年小二舅落难,也有这个控尸人的一份功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次小二舅不会放过他的。” 我紧张得两只手一直揪着下衣摆,恨不得现在就去看看鹿唯心和冯大志,但眼下还得先把唐言蹊这边的事情商量完。 我重新看向唐言蹊,说道:“有小舅和小二舅对付南疆炼尸门,我们如虎添翼。” “那就只剩下吸引唐仁的注意力了。”唐言蹊拉着我的手说道,“蓁蓁,三月初一,我需要你再去一趟阴阳交界处……” 第263章 书禾一头乌发挽起来必定很美 我们在阴阳交界处前前后后滞留了有六天时间,这六天的每一分每一秒我们都是在彷徨不安中度过的。 这才刚死里逃生跑出来,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整,三月初一又要再去一趟,我心里其实是排斥的。 二月十五那天,鬼市拍卖场发生动荡,除我之外,还有不少人滞留,以及各方势力潜入、干预,这段时间阴阳交界处乱得很,暂时能不去还是不要去了。 我们哪有那么好的运气再次得常五爷的阴镖队一救呢? 唐言蹊看我犹豫不决,竟从床上下来就要朝我下跪,我赶忙撑住她,她一个劲儿地要跪,两人就那样僵持着。 “唐仁在京都根基深厚,一旦让他察觉到我回京都,定会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蓁蓁,我只有一次机会,一步错满盘皆输,现在我最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了。” “我知道我提出这个要求很过分,但蓁蓁,上一次咱们滞留阴阳交界处,是被陈英和唐仁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这次不一样了,我们可以做好一切准备,以求万无一失。” 唐言蹊说着,眼泪如雨一般地顺着脸颊滑落,她却仿若未知,那双泪眼朦胧的大眼睛就那样盯着我,企盼我给出一个她想要的结果。 作为她的闺蜜,作为一同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姐妹,再加上唐老多次帮我,我应该帮她。 可为保万无一失,这一趟去阴阳交界处必定会牵扯到我们周围一众势力,我不能拿大家伙儿的性命当赌注。 至少我得先问清楚唐言蹊是如何计划的,评估风险之后再做决定。 这样想着,我便强硬地将唐言蹊按坐在床沿上,抬手擦去她的泪水,这才问道:“言蹊,你先说说你想怎么做?” “我爷爷应劫的事情,如今在风水界应该人尽皆知了,作为他最看重的亲孙女儿,我如果不回头去查看我爷爷的应劫结果,这是极其不合理的。”唐言蹊眼神坚定,“同样,唐仁也想知道这个结果,所以他手下的一部分势力会留在京都,等着我回去瓮中捉鳖,更大的一部分他会撒在外面,特别是你这边。” “所以,当三月初一你带着‘我’再次出现在阴阳交界处的时候,他会第一时间跟上,只要你牵扯住他,京都那边我就有一半以上的把握能拿下。” 唐言蹊的分析句句在理,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没有那么简单。 我问道:“既然你要杀回京都,那跟我一同重返阴阳交界处的那个‘你’,从哪儿来?” 唐仁可不是涉世未深的小角色,想要成功糊弄过他,哪有那么容易。 唐言蹊却说道:“爷爷曾教过我一种易容术,可以在一定时间内改变人的容貌、身形、气质,做到以假乱真的效果,它属于唐门秘术,从不外传,唐仁也不会,我已经挑好人选了,就是兰婶。” 兰婶身高与唐言蹊差不多,修为也不低,她陪我去,倒是可以。 柳璟琛也说道:“蓁蓁,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诚如唐小姐所说,我们还有几天时间做准备,况且,这一趟我们迟早是要去的。” 是啊,这一趟我们迟早是要去的。 无论是去确定唐老和胡云玺的安危,还是追查唐仁、陈英,都绕不开阴阳交界处。 只是迟与早的区别。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下定决心:“言蹊,你先好好休息,等你修养好了,再给兰婶易容一下,只要能先过了我们这一关,三月初一我就再跑这一趟。” 唐言蹊见我松口,先是感激地看了一眼柳璟琛,然后才急切道:“我不需要休息,你把兰婶叫过来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找来纸笔,开始罗列施展唐门易容术需要的材料了。 她太心急了,可时间不等人,她心急我也能理解,无奈只得将兰婶先叫过来,准备好唐言蹊需要的东西,之后我们就离开了。 唐言蹊所要施展的毕竟是唐门秘术,不允许任何外人随意窥探。 柳璟琛让我先回房补觉,他再去跟柳大力那边协调一下,让柳大力在去京都之前,安排好沉水村的部署。 我心里乱糟糟的全是事儿,哪里还能睡得着呢?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柳书禾,她陪着我坐在房间里说话,她一边放心不下沉水村这边,担心有人趁虚而入来抢十五,一边又不能不帮唐言蹊,毕竟大家都是好姐妹。 就这样聊到了天亮。 六点刚过,外面传来消息,说小二舅的车已经到九塘镇了,柳书禾一下子就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她拉着我的手,有些神经质地重复了几遍:“蓁蓁,白……小二舅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刚好琴姐来叫我们去吃早饭,饭桌上,大家有说有聊的,只有柳书禾一直端着饭碗,心不在焉地刨着大米粥,菜都没吃几口。 快八点的时候,白封阳的车已经驶进了沉水村,一众人早早去迎接,几个月没见,他消瘦了不少,不过整个人看起来却更精神了。 都是老熟人了,一见了面,柳璟琛、柳书翊他们都跟白封阳拥抱了一下,我也冲白封阳笑着点点头,叫了一声‘小二舅’。 白封阳给大家都带了礼物,亲手一一分发,就连十五都有一个用酸枣木雕刻成的胖宝剑,胖宝剑的手柄上打着孔,孔里用红绳系着几个同材质的磨牙棒。 柳书禾一直低着头站在我身侧,直到白封阳将一个长方形的首饰盒递给她,说道:“书禾一头乌发挽起来必定很美。” 柳书禾双手接过首饰盒,当着大家的面打开,首饰盒里赫然躺着一支素净的玉簪,竹叶青的颜色,顶端还雕着一只娇憨的小青蛇,那样子,活脱脱就是书禾本尊了。 我不由地瞄了一眼柳书禾的头发,她性子大大咧咧的,为人干净利落,大部分时间都是扎马尾,有时候还盘起来,导致我认识她这么久了,都没注意过她的头发。 现在一看,果真是又浓又密,乌黑发亮…… 第264章 让你见识一下你老公到底有多好 白封阳的每一份礼物都是精心准备的,大家都特别喜欢。 说话间,唐言蹊跨过门槛走进来了。 大家都跟她打招呼,唐言蹊也笑着回应。 白封阳打过招呼之后,随即便往袖口里掏。 白封阳知道我被救出阴阳交界处,必定也知道唐言蹊跟我是一起的,所以我并不奇怪他也给唐言蹊准备了礼物。 我站的离他近,眼看着他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四方四正的盒子,下一秒却又推了回去,然后就听他笑道:“唐小姐也在啊。” 转而又看向柳璟琛,说道:“三儿,怎么办,我少准备一件礼物,从你这儿借一件?” 柳璟琛刚要说话,我横插一嘴道:“小二舅客气了,我那儿有不少好东西,咱们一起去我房间,随便言蹊自己挑。” 等我、柳璟琛、白封阳和唐言蹊,我们四人单独去了我的房间,白封阳转身便将唐言蹊按在了桌子上,逼问道:“你是谁?易容成唐小姐的样子意欲何为?!” 我和柳璟琛诧异地对视一眼,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唐言蹊’竟是假的。 这人无论是外形,还是走路的姿态,就连刚才跟大家打招呼时发出的声音都跟唐言蹊一模一样。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她是假的,除了白封阳。 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兰婶?” 被压在桌上的‘唐言蹊’应道:“蓁蓁,是我。” 唐言蹊真的把兰婶易容成自己的样子了。 唐门秘术果然不同凡响。 可…… “小二舅你是怎么发现兰婶是假的?”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是唐门秘术的一种。”白封阳说道,“施法者手艺精湛,此易容术绝对能蒙骗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的眼睛,败就败在她修为不高,遇到像我这种专门针对性探究过唐门秘术的人,还是会被发现些许蛛丝马迹。” 他说着,抬手捂住兰婶的眼睛,等了有一分钟才将手移开。 当他手移开的那一刻,我们都清楚地看到,兰婶的眼球震颤了几下。 那几下,一般人根本都不会注意,但被懂行的人发现,就足以拆穿兰婶的身份。 就连白封阳都对唐门秘术如此有兴趣,专门探究过,那唐仁对唐门秘术的研究,只会更多。 秘术这种东西,虽然很难探到其精髓,但只要遇到过,专门针对性的研究过,多少还是能看出一点点门道来的,只是深浅有别罢了。 但无论怎样,唐言蹊的易容术还是有了破绽,如果无法补救,我们就只能从长计议。 就在我们大失所望之时,白封阳却说道:“带我去见见真正的唐小姐吧,我有办法帮她。” 唐言蹊一直在房间里等着兰婶的实验成果,当知道兰婶暴露之后,她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脸色难看极了。 “唐小姐年轻,对于唐门秘术的把控不够严谨,也是情有可原。”白封阳说道,“正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兰婶与唐小姐骨子里流出来的气息到底是不同的,而恰巧,我能弥补这一点,只是两位可能都要受一点罪。” 唐言蹊和兰婶立即表示不怕受罪,请白封阳帮忙。 白封阳掏出一把匕首,分别在唐言蹊和兰婶的肩胛骨处划出一道伤口,等鲜血渗出来的时候,他将一只芝麻粒大的黑色蛊虫放在了唐言蹊的身上。 那只蛊虫迅速从伤口钻了进去,唐言蹊一声闷哼,紧咬着嘴唇隐忍着,不多时,蛊虫钻出来了,它肚子圆鼓鼓的,里面吸满了鲜血,大如蚕豆。 白封阳伸出手,它嗖嗖地爬了上去,然后又被转移到了兰婶的后背上。 等它从兰婶身上的伤口钻进去之后,白封阳才说道:“有这只蛊虫在,半月之内,兰婶与唐小姐形同一人,任谁都不可能分辨得出来,但半月之后,兰婶你必须找我将蛊虫拿出来,否则,你将会同时受到唐门秘术和这只蛊虫的反噬,全身由内往外溃烂,生不如死。” 唐言蹊立刻拉住兰婶的手说道:“兰婶,三月初一无论成败,你必须第一时间跟随蓁蓁离开阴阳交界处,回来找小二舅帮忙取蛊虫,千万别忘了。” 兰婶点头:“唐小姐放心,我省得。”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当晚半夜,唐言蹊便带着柳书禾、柳大力一行悄悄离开。 · 既然我已经答应唐言蹊三月初一再去一趟阴阳交界处,那我就一定要备着雷火香,说不定就能帮到胡云玺。 这样决定之后,我便央求柳璟琛陪我一起去一趟宝龙山的龙光寺,见一见无妄大师。 我将去见无妄大师的目的,以及对无妄大师的怀疑,全都一股脑儿跟柳璟琛说了。 柳璟琛对这位无妄大师竟有些印象:“据我所知,这位无妄大师是名副其实的得道高僧,应该不会与那些腌臜小人同流合污吧?况且他已经九十好几了吧?这样年纪的修行者,一般都很爱惜自己的羽毛,身处佛门重地,他应该不会把自己推向不归路的。” 听他这样分析,我放心了不少。 柳璟琛摸摸我的脑袋,又说道:“况且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出事的,放心。” 我忍不住踮起脚尖,吧唧亲了一口他的脸颊:“柳璟琛,有你在,真好。” 我是真心感叹,亲完就想去翻翻柜子,看看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等去拜访无妄大师的时候用。 我刚转身,就被柳璟琛一把拽了回去,脑袋一下子撞在了他宽厚的胸口上,我抬头刚想数落他两句,下一刻,就被他用力吻住了。 这男人素了许久,像头狼似的,碾着我的唇辗转缠绵,吻技似乎都比以前精进了不少,我被他缠得忘记了呼吸,大脑都快缺氧了,他才放我喘口气。 他低着头,额头抵着我的,紊乱的气息打在我的鼻尖上,痒痒的,我红着脸推了推他,他却弯腰托着我的大腿将我抱了起来,就那样抱着我,转身放在了桌子上。 他在我耳边轻声蛊惑:“既然蓁蓁夸我,那我就更得让蓁蓁见识一下你老公我到底有多好了……” 第265章 佛渡众生,却难自渡 第二天中午,柳璟琛便驱车送我去了龙光寺。 我们在龙光寺的门口遇到了上次接待我的那个小沙弥,他说无妄大师算到我今日会来,一早就让他在这儿守着了。 我跟柳璟琛先烧了香塔,这才跟小沙弥一起往后院禅房方向去。 等到地方了,小沙弥双手合十冲柳璟琛拜了拜:“无妄大师今日只见鹿施主,还请柳三爷去那边厢房喝茶、休息。” 既来之,我们就得守人家的规矩。 柳璟琛抬手轻拍我后背,说道:“我就在那边等你,有事叫我就行。” 我说好,然后跟着小沙弥去无妄大师的禅房。 禅房还是那间禅房,无妄大师正坐在茶案前泡茶,见我进来,指了指对面的蒲团示意我坐下,他将刚泡好的一杯茶递给我。 我几次因为喝茶而着了道,所以现在无妄大师端茶给我,我也只是捧着一会儿就放下了。 无妄大师盯着我眉心的莲花印记看了看,笑着说道:“一别数月,鹿姑娘看起来变化很大。” “是啊,这几个月我遇到了许多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我如实说道,“也意外觉醒了我身体里的一部分技能,比如这朵莲花印记。” 无妄大师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朵莲花印记代表着幽冥佛莲的觉醒,之前我就说过,鹿姑娘天生佛骨,与佛有缘,现在看来,你的佛缘远比我预测的还要深。” 无妄大师话里话外的意思,感觉像是要劝我皈依佛门似的,弄得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无妄大师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笑道:“鹿姑娘不必苦恼,与佛有缘却不一定非要皈依佛门,同样,就算身在佛门,百分之九十的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参透佛理之中的奥秘,一切自在个人修行罢了。” 其实从我与无妄大师的两次见面情况来说,我对他这个人还是很敬仰的,除却鹿湘那层关系,他的言行举止担得起‘得道高僧’这四个字。 我定了定心神,还是决定开门见山,说出此行的目的:“大师,我这次来,其实还是想再跟您求一盏佛前供奉过的长明灯,我有个朋友受了雷火劫,可能需要用雷火香疗伤。” “佛前供奉的长明灯,寺里的确还有,但我觉得鹿姑娘并不需要。”无妄大师说道,“鹿姑娘觉醒了幽冥佛莲,幽冥佛莲的业火法力远超一切。” 我有些不明白无妄大师的意思,又将幽冥佛莲的光圈怎样变黑,法力被一股无名力量占据,我目前无法再动用幽冥佛莲的事情说给他听。 无妄大师却并不意外,他说:“佛渡众生,众生有别,幽冥佛莲,亦阴亦阳,业火为阴,莲火为阳,阴阳交替,是为大成。” 我细细揣摩无妄大师话里的意思,渐渐明白过来:“大师是告诉我,幽冥佛莲的光圈无论是红是黑,都是它自身的一种状态,红色为阳,黑色为阴,而我若想彻底操控它们,就必须领悟其自由转换的奥秘,对吗?” 无妄大师点点头,继续说道:“佛渡众生,却难自渡,鹿姑娘得此机缘,是幸,亦是苦难,幸在众生,难在己身。” 他说着,从茶案的抽屉里拿出一本蓝色封面的古书递给我,说道:“这本《地藏莲华经》送给鹿姑娘,以你的佛根,应该能参透其中法妙,希望能帮到你。” 我双手接过《地藏莲华经》,盘腿坐在蒲团上,小心翼翼地翻动着。 这是一本佛门典籍,不知道存在多久了,是否是孤本亦未可知,它被保存得很好,每一页上面都做满了各种标注,其中不乏无妄大师自己的手笔。 一开始我只是想翻看一下而已,可不知道为什么,竟越看越入神,到了后面,根据那些标注,我竟不自觉地开始运起气来。 黑色的六瓣莲缓缓出现,黑色的光圈一圈一圈往外荡涤,清冽的莲香包裹全身,随着我运气、掐诀,默念心法,藏在我身体深处的那股与身俱来的檀香味儿与清冽莲香碰撞,六瓣莲的花瓣,竟一半变红,一半为黑,光圈亦是。 我沉浸其中,不厌其烦地尝试,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却毫无察觉。 而无妄大师一直坐在我的对面,神态自若地品茶、打坐。 直到我的神志从《地藏莲华经》里猛然抽离出来,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了。 我整个人神清气爽,来龙光寺前,浑身筋脉凝滞的那种沉重感荡然无存,仿若脱胎换骨一般。 无妄大师笑得慈祥:“鹿姑娘与佛有缘,与老衲更是有缘,有时间多过来坐坐,龙光寺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我受宠若惊,连声致谢,无妄大师摆摆手,示意我可以离开了。 我将《地藏莲华经》收好,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禅房,小沙弥立刻过来引路。 没走多远,我就看到柳璟琛覆手站在一间房门紧闭的厢房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轻声唤道:“柳璟琛,你在干嘛?” 柳璟琛转头看向我,竖瞳紧缩,眉头紧锁,一脸的凝重。 我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大步走过去,等我在柳璟琛身边站定,他便提醒道:“蓁蓁,你细细闻闻,是不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我深吸一口气,顿时也皱紧了眉头。 面前的厢房里,的确有一股淡淡的味道传出来,被寺院的檀香味儿压着,如果不仔细闻,很容易被忽略掉。 而之所以说这股味道很奇怪,是因为它很像鹿家阴香,特别是鹿湘身上的那股味道,可这股味道中,又莫名夹杂着一丝乔家阴香的腥臭味儿。 “鹿湘来过龙光寺?她身上怎么会夹杂着乔家阴香的味道?” 柳璟琛冷哼:“她与柳洛渊本就是一丘之貉,以前不与乔家合作,应该是看不上,现在,她是彻底堕入深渊罢了。” 鹿湘与乔家合作了? 我顿时捏紧了拳头,无论鹿湘本人怎样,她都顶着鹿家阴香继承人的名号,一旦她与乔家合作,对鹿家阴香来说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鹿湘……可真是疯魔了啊! 第266章 蓁蓁,有我在的地方,永远都有你的家 柳璟琛握住我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侧首看向无妄大师所在的厢房。 他忍不住轻声问道:“蓁蓁,刚才在禅房里,他没有为难你吧?” 我明白柳璟琛的担忧,毕竟在来龙光寺之前,我也心怀疑惑,如今鹿湘的出现,让柳璟琛也开始怀疑起无妄大师来。 但无妄大师的那一句‘佛渡众生,众生有别’,让我彻底消除了对他的怀疑。 无妄大师如今修行有成,但八十多年前,鹿湘求上门的时候,他也只不过十五六岁。 佛渡众生,鹿湘亦是众生其一。 这几十年来,无妄大师一直在用鹿湘当年留下的十根阴香与三张阴香方子救人,便是在为鹿湘化解业障。 如今鹿湘再次求上门来…… 小沙弥是个机灵的,他连忙说道:“前几天,另一位鹿施主求见无妄大师,并许诺再以十根鹿家阴香以及三张阴香方子,求无妄大师一救,却被大师拒之门外,鹿施主在这间厢房里住了三天,今儿一早才匆匆离开。” 原来是这样。 我问小沙弥:“你知道那位鹿施主此次所求何事吗?” 小沙弥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鹿施主、柳三爷,天色不早了,我送你们离开吧。” 从龙光寺一路往山下走,柳璟琛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像是怕一撒手我就飞了似的。 直到我们坐上车,他才侧身看向我的眉心,说道:“蓁蓁,这朵莲花又变色了,你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又变色了? 我放下遮阳板化妆镜,凑近过去看了看,就发现我眉心之间的莲花印记竟变成了一半红一半黑,看起来怪怪的。 也难怪柳璟琛会担心。 我就将在禅房里发生的事情说给柳璟琛听,末了总结道:“《地藏莲华经》中心法众多,只要我坚持根据它的心法参悟、修行,我想迟早有一天,我能轻松控制幽冥佛莲为我所用的。” “蓁蓁,”柳璟琛忽然又拉住我的手,眼神晦暗不明,“无妄大师明显是在渡你入佛,一入佛门,断情绝恋,你不会是要丢下我和孩子成佛成仙去吧?” 柳璟琛的声音里满是幽怨与不安,那委屈的表情,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似的。 我拍拍他的手,万分确定道:“放心吧,就我这悟性,成不了佛的,我就是一俗人,渴望家庭和孩子,还有鹿家阴香堂需要我发扬光大,我成哪门子佛呢?” 我说得正起劲儿,柳璟琛忽然低头就吻住了我的唇,他像是要吃了我似的,追着我的唇舌纠缠,好一会儿才放开我,我俩的气息都变得紊乱起来。 他粗喘着对我说道:“就算有一天你真的成佛成仙了,我也会带着孩子在沉水村一直等着你归来,蓁蓁,有我在的地方,永远都有你的家。” 这男人忽然变得这么煽情,竟弄得我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家——这么小小的一个字,却是最能震动我心灵深处的字眼。 我从小便无比渴望亲情,奶奶死后,我只感觉被全世界抛弃了,好在,现在我不仅有柳璟琛,有鹿唯心,还有孩子们,更是有整个鹿家阴香堂以及唐言蹊他们,我又怎么可能舍得丢掉这一切,去追寻所谓的成佛成仙呢? 我抬手搂住柳璟琛的脖子,主动迎合上去,与他深吻。 良久良久之后,我俩情绪才渐渐平复,柳璟琛发动车子,往九塘镇的方向开去。 车子停在同心堂门口的时候,已是傍晚。 阴阳交界处一别,冯大志和鹿唯心都受了重伤,刚好我们经过这儿,我就决定去探望一下。 冯大志被银甲尸咬到之后,虽然撤回来比较快,柴老也第一时间帮他清理伤口了,但伤口仍然溃烂不堪,险些控制不住。 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却仍然冲着我笑:“鹿姑娘你没事就好,你不用担心我的伤势,你瞧,伤口都已经结痂了,养养就好了,这还多亏了白先生用蛊虫帮我吸尸毒,否则那银甲尸的尸毒还真难以控制。” 小二舅与那控尸人是仇家,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对症下药,冯大志也算命好,刚被咬了,小二舅就回来了,否则这会儿他哪里还能冲我笑呢? 柳璟琛留下来跟他聊天,我则去隔壁房间见鹿唯心。 一推开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房间的窗帘都被拉上了,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鹿唯心盘腿坐在床上,正在打坐入定。 我没有叫她,自己挨着桌子坐下,默默地等待着。 鹿唯心带着功德伞脱离我身体的时候,她的魂体便已经修炼出实体了,我以为经此一劫,她的魂体会变得不稳呢,却没想到她的状态似乎比之前还要好。 等了好一会儿,鹿唯心才缓缓收势,睁开眼睛看到我的时候,吓了一跳:“蓁蓁,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我!” 随即又看向我的眉心,惊讶道:“蓁蓁,你眉心的红点怎么变成半红半黑的莲花了?这些天你都遭遇了什么?” 鹿唯心凑近过来,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一会儿紧张,听了我的话,一会儿又长长舒一口气,我看着她的每一个表情与反应,心里暖暖的。 这便是血脉亲情呀,只有至亲至爱之人,才会第一时间发现你身上的每一个变化,随着你的喜怒哀乐而情绪起伏不定。 “真的吗?那本《地藏莲华经》这么神奇?” 我将《地藏莲华经》拿给鹿唯心看,鹿唯心大致翻了翻,脸色越来越严肃,她翻到中间某一段递给我,说道:“蓁蓁,你把你的幽冥佛莲启动起来,跟着这一段练给我看。” 我默默记下那一段心法,然后凝神静气,手捏剑指按向眉心,半红半黑的幽冥佛莲出来之后,我便按照那一段心法掐诀念咒。 让我无比意外的是,幽冥佛莲黑色那一边光圈上,竟忽然跳动起好几朵黑色的莲花……更像是莲火。 随着我将心法一阶一阶推进,站在一边的鹿唯心,身形忽然晃动了起来,黑色莲火的火舌不停地向她舔舐过去,吓得鹿唯心直往墙边跑。 我赶紧收势,黑色莲火跟着幽冥佛莲一起消失,而这一刻我也终于明白,在望乡台那边,柳璟琛为什么要阻止我使用那股力量。 幽冥佛莲的黑色莲火是会吞噬阴魂的! 当时我们所处位置,那可是幽冥之境的入口处啊,一旦我启动那股力量,可不得把能吞噬的阴魂、阴邪之气全都收入囊中? 第267章 天骨为烛,烛尽香成 怪不得当时那位大人都来了,柳璟琛不是说嘛,只要有人威胁到整个幽冥之界,那位大人就会出现,以他手中的笔,肩上的铁索拘人。 当时我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还没有得到这本《地藏莲华经》,幽冥佛莲只是凭着本能去吸收那些阴邪之物的能量。 如果当时我没有被及时阻止,任由那股力量爆发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先不论我会对幽冥之界造成怎样的影响,就拿我自己来说,当时我没有办法控制幽冥佛莲,只会被它反噬致死,甚至灰飞烟灭。 都说不知者无畏。 当我清楚地认知到幽冥佛莲的厉害之处,我才开始知道后怕,也才明白一个道理,当你得到某种力量的时候,你得先学会怎样去掌控它,才不会被它反过来掌控。 无妄大师给我的这本《地藏莲华经》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等我收起幽冥佛莲,鹿唯心才拍着胸脯凑近过来,夸张道:“刚才真是吓到我了,蓁蓁,你一定得好好修炼《地藏莲华经》里的心法,否则,总有一天你会控制不住这幽冥佛莲的。” “我知道了,堂姐。”我点点头,转而问道,“之前你与那控尸人斗法受了伤,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鹿唯心说已无大碍了:“说到底还是我学艺不精,对方道行高深,凝聚尸气做符阵控住了功德伞,我差点就被他的符阵给炼了。” 我皱眉:“这人这么邪乎么?” “邪乎!相当邪乎!”鹿唯心分析道,“他应该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南疆控尸人,控尸、控符的手法,让我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就对了。”我说道,“小二舅这次回来,就是冲着他来的,他们在很多年前就有过节。” 鹿唯心顿时士气大涨:“有小二舅冲锋陷阵,我这仇迟早能报!” 我让鹿唯心跟我一起回沉水村,她不肯:“冯大志最近新收了一批好货,等我将上面凝聚的阴气都炼化、收为己用之后,再回去找你。” 鹿唯心如今只是一缕清风(鬼魂),她修的是诡道,看来她对同心堂的修炼环境还是挺满意的。 我也不强求,只是叮嘱她要小心,最近不大太平。 回到沉水村之后,我便完全沉浸在《地藏莲华经》里,根据里面的心法口诀修炼,常常在房间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有时候睡到半夜,睡梦中猛然参透了某段心法,我也会立刻惊醒,坐起来盘腿打坐。 这样神经质的日子过了四五天,柳璟琛都有些受不了我了:“蓁蓁,你再这样练下去,我都快跟着走火入魔了。” 我指着眉心的莲花印记说道:“可是真的很有效果,我眉心的莲花印记是不是大半都变红了?” 《地藏莲华经》的确有用,这是不争的事实。 柳璟琛勾起手指蹭了一下我的鼻尖,无奈道:“好好好,我陪着你一起练。” 他也说到做到,只要有时间,他就会陪着我一起打坐入定,我有参悟不了的心法,他也会帮我一起解析,很多时候都能让我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不过这样的日子没能一直持续下去,我们从龙光寺回到沉水村的第五天傍晚,秦岭那边送过来不少好东西。 其中一大半都是小舅为小二舅准备的,应季的衣服、鞋袜,秦岭深山里捉出来的稀有虫类(小二舅炼蛊用),一些珍贵的药材和秦岭特有的美食,事无巨细。 不得不说,这些年的相处,小舅把小二舅的喜好摸得清清楚楚。 另一小半中,一大部分是给十五的,小舅对十五很是怜爱,曾经想把十五带去秦岭,养在膝下亲自教养,被柳璟琛直接拒绝了。 在那一大片东西中,还有一盏古朴的长明灯。 我向无妄大师求取佛前供奉的长明灯被拒,他说我有了幽冥佛莲之后,不需要用长明灯便可制出雷火香了。 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参透他话里的意思,所以要制雷火香,还是需要长明灯灯芯的。 当我得知柳穆之送来的这盏长明灯,之前是供奉在秦岭柳仙堂里的,我当即便看向柳璟琛,质问道:“这灯是你跟小舅要的?” 柳璟琛嘴硬道:“一盏灯罢了,放在那儿是死物,给你用,才能体现它真正的价值。” 说完,他还嘀咕了一句:“算胡云玺那小子运气好。” 柳璟琛与胡云玺也算是相爱相杀的一对欢喜冤家了。 得了这盏长明灯之后,我便立即着手准备制雷火香的材料,然后净身焚香,用心制作雷火香。 农历二月底,接连下了几场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我最终制成了六根雷火香,全部都包起来,准备三月初一一起带去阴阳交界处。 在此期间,柳璟琛与小舅、小二舅之间消息往来频繁,据小舅那边传来的消息说,他的人已经成功牵制住陈英的爪牙了,就算三月初一他们再有异动,小舅的人也能第一时间控制住他们。 一切准备就绪,可就在这时候,鹿唯心带着一张阴香方子回来了。 那张阴香方子是手写的,纸很新,没有落款。 我接过阴香方子一看,顿时惊得浑身发抖,揪着鹿唯心的袖子逼问:“这张方子是谁给你的?为什么给你?” 鹿唯心直摇头:“是我在冯大志新收的古董里面发现的,应该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提醒我们什么。” “那批古董是从谁手里收过来的?方子上的字迹你们鉴定过吗?最近同心堂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员出入?” “查过了,全都查过了,但毫无线索,冯大志还在跟进。” 我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堂姐,你说对方是想要提醒我什么,还是在向我宣战?” 鹿唯心蹲下身来,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劝道:“蓁蓁,或许只是善意的提醒,或许是为了打乱你们三月初一出行的计划,你可千万不要先自乱阵脚啊!咱们冷静一点。” 可让我怎么冷静?怎能不怕? 那张阴香方子上洋洋洒洒写了上百字,可我的视线唯独定格在了最后的那八个字上:天骨为烛,烛尽香成…… 第268章 寒潭男子 我不确定这张阴香方子出自谁人之手。 但阴香这个圈子很小很小,小到只有南北两派。 南乔北鹿。 鹿家阴香温和,乔家阴香阴邪,可鹿家的《阴香香引谱》也分上下两册,下半部记载的香引比之乔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天骨为烛、烛尽香成’这八个字的字面就能明白,对方是在告诉我,十五被盯上了。 十五是天生的佛骨胎,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骼,按道理来说,都属于天骨。 天骨为烛,就是拿十五当炼香的载体! 天杀的! 到底是谁如此阴毒,将主意打到我孩子的身上来了! 虽然从十五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明白,他时时刻刻都会被有心人盯着,但我却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被当做炼制阴香的载体。 我一把撒开阴香方子,朝十五的房间跑去,一直等将十五小小糯糯的身子用力抱在怀里,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琴姐和白婆婆都被我吓到了,连声问我出什么事了。 我抱着十五,一秒钟都不想松开。 如今书禾、柳大力以及他的手下都跟着唐言蹊去了京都,守卫沉水村的人手本就不够,三月初一,我和柳璟琛再去了阴阳交界处,如果有人偷袭沉水村的话,很容易就能将十五带走。 看来我们之前的计划与部署全都得打乱,重新安排了。 当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面,十五的脑袋被挖开一个大口子,脑浆都泵出来了,幽绿色的火焰在他的头颅上不停地燃烧着,十五张着无齿的小嘴哭得撕心裂肺。 画面一转,十五的脸忽然变成了无头婴孩的脸。 幽绿色的火焰灼烧着它头顶上的四块天骨碎片,它朝我伸出手,空洞的双眼里流下血泪,一声一声叫着:“娘亲,救救我,娘亲……” 我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两只手在空气中无意识地划拉着,嘴里不停地叫着:“十五,十五!” 柳璟琛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将我的脑袋用力压向他的心口:“蓁蓁,是梦,别怕,什么都没发生。” 好一会儿,我才慢慢平静下来,汗水浸湿了我的头发,我泪眼婆娑地看着柳璟琛说道:“三月初一,我和兰婶两个人进阴阳交界处,你留在沉水村保护十五,哪都不准去!” “到时候我会在沉水村周围设结界,一般人破不了我的结界,十五不会有事的。”柳璟琛不停地安慰我,“阴阳交界处不确定因素更多,我不放心你自己去,再者,也就那几个时辰的事情,咱们快去快回。” 我直摇头:“柳璟琛,可我不能冒那几个时辰的险,十五如果出事了,你让我怎么活啊?” “我如今跟以前也不一样了,我有幽冥佛莲护体,谁敢害我,我就拿幽冥佛莲创他,惹急了我,我让整个阴阳交界处跟我陪葬!” 大不了就是我控制不住幽冥佛莲被反噬致死,那也好过我的十五被人掳走做炼制阴香的载体好。 我承认,我已经被那张阴香方子逼得魔怔了,已经有些丧失理智了。 可我就只有两个孩子,一个还没出生就被幽冥之界的那位大人预定走了,至今也只远远地见过一面,还有一个面临着这样的危机,让初为人母的我怎能不崩溃?! 柳璟琛抱着我,犹豫了许久许久才说道:“好,我答应你,三月初一我留下来守着十五,但蓁蓁,你也要答应我,早去早回,不主动惹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幽冥佛莲去做让你无法控制的事情,你能答应我吗?” 我点头如捣蒜,伸出手指跟他交缠:“柳璟琛,我发誓,只要你守护好十五,我定平安归来。” 柳璟琛将我抱在怀里,手指与我的手指盖章,那一夜,我们俩就那样相互依偎着,直到天明。 三月初一零点前,我最后又用力抱了抱十五,亲手将他交到柳璟琛手上,再三叮嘱他保护好十五,这才依依不舍地与兰婶一起离开。 兰婶顶着唐言蹊的面貌这么多天了,除了我、柳璟琛和白封阳,沉水村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其实是兰婶。 二月十五阴阳交界处发生动乱的事情,早已经在阴阳两道传得沸沸扬扬,这一次在岸边徘徊的人不少,但最终上船的,就只有我和兰婶两人。 这多少让我有些惊讶。 进入阴阳交界处之后,我们首先直奔长明小店。 可长明小店今天竟没有开门营业! 我上前去敲了敲门,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心里瞬间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了。 今天的阴阳交界处,开门营业的店面很少,顾客更少,我借着买东西的由头与隔壁店面的店员交谈起来,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二月十五,城隍殿中有人应劫,阴狐大人私用阴狐令为人挡劫,身受反噬,伤势不明。 至于应劫之人结局如何,胡云玺如今身在何处,所有人一概不知。 就连陈英那边都没有传出任何消息来。 如今想要得到确切的消息,怕是要亲自闯一闯城隍殿了。 可城隍殿那样的地方,又岂是我想闯就能闯的? 就在我和兰婶一筹莫展,以为这一趟要白跑的时候,我身上的青铜铃铛忽然响了一声。 青铜铃铛我一直随身带着,但我却还没有掌握召唤青铜兽出来的法门,只有它自己响起或者自己现身的时候,才能帮我。 而今天,青铜铃铛只响了一声,紧接着,那两只透明的阴狐便出现在了我的前方,扭头冲我啾啾叫了两声,然后便朝着北面跑去。 它俩这是要给我带路吗? 两只阴狐跑得很快,我和兰婶加快步子追上,阴阳交界处的北面是一片光秃秃的山峦,山上怪石嶙峋,在阴暗的光线下,看起来有些阴森恐怖。 两只阴狐将我们带进半山腰的一个山洞前才消失了,我让兰婶守在山洞外面,我一个人进去查探,如果里面有什么危险,兰婶在外面也好接应。 山洞又深又窄,只能容一人身,越往里去,光线越暗,幸好我的视力异于常人,能看清周围的环境。 就这样走了有四五十米,山洞往左一转,里面豁然开朗,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汪圆形的寒潭。 寒潭边上,一个上半身赤裸的男人正趴在那儿,他的后背上一片血肉模糊,仔细看去,似乎还能看到电流在他的血肉筋脉之间游走。 再往下,我的视线定格在他的右后侧腰间,那儿,赫然烙着一朵黑色莲火…… 第269章 大小姐,别来无恙啊! 男人腰部以下泡在寒潭里,几条又长又粗的狐尾没在水里,血水染红了整片寒潭。 是胡云玺! 我赶紧跑过去,用力将胡云玺从寒潭里面拉上来。 寒潭又冷又湿,胡云玺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整个身体感觉都僵硬了一般,我用力晃他、叫他,他丝毫反应都没有。 他的身体被我拖上来了,但还有半截狐尾浸在水里,尾巴尖部的狐毛全都烧焦了,甚至能看到焦糊的皮肉。 胡云玺帮唐老挡劫,我知道他会受很重的伤,却没想到他会伤得这么重! 我叫不醒他,但幸好我提前准备了雷火香,我手脚麻利地将六根雷火香全都插在他的身边,一根一根点燃,然后守在他身边。 香烧过半,胡云玺背后的伤口已经不再往外渗血,人也迷迷糊糊地开始呓语:“蹊鹞……蹊鹞……” “对不起蹊鹞,原谅我,蹊鹞别走!”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蹊鹞原谅我……” 胡云玺不停地叫着‘蹊鹞’这个名字,不停地求她原谅,那双总是让我看不到底的狐狸眼紧闭着,眼角却沁出了泪水。 那是悔恨的泪水。 这个蹊鹞是谁? 胡云玺到底做错了什么,导致他在命悬一线之际,仍然忘不掉、放不下? 可他既然放不下这个蹊鹞,为何对唐言蹊又…… “蹊鹞……言蹊……言蹊……” 雷火香快要烧尽的时候,胡云玺似乎更清醒了一些,他的两只手不停地抓着地面,口中呼唤的名字也从蹊鹞变成了言蹊。 我赶紧叫他:“胡云玺,醒醒!” 可是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根本醒不来。 就在这时候,兰婶在外面喊我了:“蓁蓁,我们得往回赶了,以防再次滞留。” 被迫滞留过一次,我知道轻重,我又检查了一下胡云玺后背的伤,确定他在慢慢恢复,一咬牙,退出山洞。 虽然很放心不下胡云玺,但他顶着阴狐世家传人、城隍殿阴官的身份,在阴阳交界处应该也不会有多少人敢动他。 再者,这个山洞这么偏僻,如果不是那两只阴狐带路,我根本找不上来,他在这寒潭里不知道泡了多少天了,也没人找过来,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我如今只能先自保,再想办法帮他。 我和兰婶一路往回狂奔,马不停蹄地往码头方向跑。 可我们刚跑到鬼市前面那条小路的时候,一群人忽然从侧面包抄过来,将我和兰婶团团围住。 我和兰婶立刻背靠着背,警惕地盯着四周。 唐仁缓缓从巷口里踱步而出,眼神锐利地扫向兰婶,威胁道:“大小姐,别来无恙啊。” 唐仁果然上当了。 他一直暗中盯着唐言蹊的动向,唐言蹊悄悄离开沉水村,暗中奔向京都,而兰婶留在沉水村,整天围着我晃来晃去,吸引唐仁的视线。 京都那边一直没动静,唐仁应该是再三验证过了,这才锁死了我们这边,他等待着的,就是这次的契机。 “大小姐,你爷爷应劫失败,如今已经灰飞烟灭,唐家不可一日无主,乖乖把唐门大印交出来吧,叔帮你保管。” 唐仁终于露出了狼尾巴! 兰婶冷笑:“唐仁,想要唐门大印,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说完,她飞身而起,想要越过包围圈,将这群人吸引开,给我留出逃生之路。 可她一飞起来,就被头顶一股无形的力量打了下来,我们抬头看去,就看到头顶上围绕着无数的纸人,它们有男有女,画眉点睛,手牵着手,如死神一般俯视着我们。 兰婶被击落下来的时候,脚步虚浮,身形晃了晃,我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小声对她说道:“不要恋战,咱们主要任务是往码头那边退,准时上船最重要。” 兰婶点点头,后背紧挨着我的,而我掐诀念咒,剑指眉心,幽冥佛莲瞬间出现在脚下,大半红色之间夹杂着些许黑色,光圈也只有最外层是黑色的。 幽冥佛莲一出,最外层的光圈首先扫过那些纸人,顿时阴风阵阵,一片鬼哭狼嚎声,一半纸人无火自燃,瞬间化为灰烬。 另一半纸人发了疯似的往光圈上撞,而旁边的唐仁却不停地施法,排出更多的纸人来牵制我。 之前围着我们的那群人,竟也不是活人。 唐仁控制纸人撞向光圈的时候,另一个身穿黑袍的老道也从巷口那边转了出来,他手中拂尘一挥,围着我们的那群人便龇牙咧嘴的冲我们攻过来。 控尸人。 一波又一波的纸人化为灰烬,一圈又一圈的尸体撞击光圈后倒下。 幽冥佛莲的光圈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我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这两人是有备而来,我有幽冥佛莲护体,他们知道难攻,便商量了这个方案。 一边以纸人、尸体来牵制我们,拖延时间,企图让我们再次滞留在阴阳交界处;另一边则是让这些东西献祭给幽冥佛莲,直至幽冥佛莲像在望乡台那次那般,全部变黑之后,我便不敢再随意动用幽冥佛莲的力量。 到那时,他们便能将我和兰婶(唐言蹊)生吞活剥了。 但遗憾的是,他们谁也没想到,我会得无妄大师所赠,借助《地藏莲华经》,初步掌控了幽冥佛莲阴阳转换之法。 我贴着兰婶,配合默契地往码头方向移动,一边在心中默念心法,将幽冥佛莲吸纳的阴邪之气转换。 虽然转换很慢,但我脚下的光圈却一点一点地在变红,我抓住机会,闭上眼睛,默念之前鹿唯心为我指出的那段心法,黑色的莲火嗖嗖地冒出来,手捏剑指指向控尸人,十几朵黑色莲火直朝着他的拂尘、道袍烧过去。 我这出其不意的一招,彻底打破了唐仁和控尸人的阵脚,我和兰婶瞅准时机便往码头飞蹿过去。 当、当、当…… 古朴的钟声响起,离开阴阳交界处的时间到了。 而我和兰婶已经站在了码头前,码头上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尸体,我望着船上那个站在一片尸身之间的男人,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来。 “柳……柳璟琛?你怎么来了?!” 第270章 是我错了 柳璟琛会出现在船上,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 我们不是商量好的吗,他留在沉水村保护十五,我来阴阳交界处吸引唐仁的视线? 我们拉过勾盖了章的。 他怎么能骗我! 钟声停了。 兰婶拉着我上了船,柳璟琛迅速将船上的尸体清理掉了,他护着我坐进了船舱里,兰婶守在船头。 我有些懵,坐在那儿死死地盯着柳璟琛,柳璟琛检查了一下我身上,确定我没事,才轻声唤我:“蓁蓁。” 听到他的声音,我的神志猛然回拢,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质问:“柳璟琛,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你之前答应我什么了,你还记得吗?” 柳璟琛自知理亏,伸手想抱我,被我挣脱。 他似乎想跟我解释什么,却欲言又止,我太生气了,握起拳头狠狠锤了他心口几下泄愤。 按照我以前的脾气,肯定要跟他大吵大闹,闹个惊天动地的,可一想到刚才码头边以及船上的那些尸体,我就又不忍心了。 对,这次我的确成功带着兰婶赶到码头了,但如果柳璟琛不在,码头上以及船上的那些人,肯定不会让我们轻易上船的。 到最后,我和兰婶可能还得眼睁睁地看着船开走而无能为力。 我不怪柳璟琛擅作主张,我只是有些自责,唐言蹊离开的时候,将她手中的通行令留给我,我不该把它交给柳璟琛的。 十五没事还好,一旦十五出事,我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回去这一路上,船上都静悄悄的。 我不说话,柳璟琛显然也有心事,他默默地挨着我,快靠岸的时候,才敢抬手拢了拢我的头发,搂住了我的肩膀。 上岸之后,这边没有人伏击我们,我心里就开始不安起来了。 阴阳交界处内部、码头、船上,唐仁和控尸人全都布置了人设,恨不得不下天罗地网也要将我们拿下,又怎会不在上岸这边布置人手? 除非他们已经自负到认为我们注定出不了阴阳交界处? 可唐仁生性多疑,他不可能冒这个险。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别的地方更加需要这批人手。 那么,这批人去哪儿了? 是去了沉水村?还是往京都赶过去了? 唐言蹊蛰伏这么多天,就是等唐仁上当,只要三月初一零点开船,唐仁不在京都,唐言蹊那边就会动手。 现在京都那边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唐仁耳朵里了。 唐仁焦头烂额之下,第一时间把人调往京都也是极有可能的。 柳璟琛开车,我和兰婶坐在后面,我心里一直在默默祷告,沉水村不要出事,十五不要出事! 可车子还没下山路,我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阴香味儿,那股味儿奇怪又复杂,很像之前在龙光寺厢房前闻到的那股味儿。 “鹿湘!是鹿湘!” 柳璟琛将车缓缓停在了入村的路口那儿,我立刻拉车门就要出去,可车门被锁死了,车子周围被柳璟琛设了结界,我得以内力震开车门才行。 我一路的隐忍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柳璟琛你在干什么!放我下去!鹿湘进村了!” 兰婶也焦急道:“是啊,柳三爷,我们现在进村,应该还来得及。” 柳璟琛双手握着方向盘,紧缩的竖瞳盯着车窗,不急不躁道:“再等等。” 等?等什么? 等鹿湘抓走十五,把十五当成载体,炼成阴香吗? 我捏紧了两只拳头,强忍着没有往柳璟琛头上捶下去。 我被自己气得想笑,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这一刻我还在劝自己,要相信柳璟琛,他不是个顾头不顾尾的人。 “来了。” 柳璟琛忽然说了这么一句,随即,车门咔哒一声开了,我们先后下了车。 几乎就在我脚落地的那一刻,柳书翊已经出现在了车边,他对柳璟琛说道:“三哥,人的确是冲着十五来的,鹿湘先点的阴香,人未露面,鹿唯心已经追出去了,我们人手不够,也不敢恋战,只抓到了两个无足轻重的家伙,一被抓到就自尽了。” 正说着,白婆婆抱着十五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了,十五一看到我便手舞足蹈起来,咿咿呀呀地要我抱。 我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埋首进他肉嘟嘟的小脖子里蹭了蹭,十五怕痒,咯咯咯直笑。 柳璟琛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又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道:“外面凉,先回去吧。” 我乖巧地嗯嗯两声,这会儿看向他的眼神里面,已经完全没有了怨气。 等回到家,十五已经熬不住睡熟了,琴姐把他抱走了,我也洗漱了一下,再回头,柳璟琛已经靠在床头等我了。 他眯着狭长的眼睛讨好地冲我笑,伸手让我躺到他怀里去,我噘嘴抱胸,兴师问罪:“柳璟琛你食言了!” “是,我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是我错了。”柳璟琛伸手揽住我的腰,将我带进怀里,伏低做小,“无论蓁蓁想怎样惩罚我,我都甘之若饴。” 我又忿忿地捶他心口两下,又有些后怕道:“以后不要这么冒险了,好不好?” 柳璟琛握着我的拳头吹了吹,一本正经道:“打没打疼?” 我气得直瞪他,他这才搂着我缓缓道来:“蓁蓁,你刚在阴阳交界处滞留过一次,你知道那几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几乎把我这一千多年来接触过的所有关系网,全都翻了一遍,一个个筛选,一个个反复推敲,我怕,怕来不及救你,怕我千辛万苦搭上的关系不牢靠,反而害了你。” “那几天我也在不停地自责,为什么没有陪你去,为什么没能保护好你,我不敢想,如果你在阴阳交界处有个什么闪失,我会怎样?” 从阴阳交界处回来这些天,柳璟琛从未如此坦诚地向我剖析他的心路历程,简简单单几句话,却让我心中潮湿一片。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他搂的更紧:“这一次你再探阴阳交界处,更是群狼环伺,我又怎能放心让你独自面对?” “蓁蓁,我是你的男人,是你和孩子的依靠,相信我,我有能力兼顾好你们,懂吗?” 第271章 此生不负唐门 柳璟琛的一番话让我感动又心酸,我忍不住勾住他的脖子吻了吻他,用力点头。 这就是他以身犯险,嵌合冰魔兽的意义所在吧? 他在用自己的行动证明,即便我和孩子们的名字没上蛇族族谱,不受长白山蛇族保护,他依然能以自己的力量保护好我们。 得到我肯定的回应,柳璟琛一声喟叹,一手掌住我的后脑勺,低下头来,加深了这个吻。 厮磨良久,就在我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我,大拇指轻轻擦拭我的唇角,满眼温柔:“折腾了一夜,你先睡一会儿,等京都那边消息传过来,估计就睡不成了。” 我的确很累了。 在山洞里点燃那六根雷火香,消耗了我不少法力,之后又与唐仁、控尸人斗法,再到担心十五的安危,这会儿放松下来,我上下眼皮直打架。 柳璟琛轻按我的太阳穴,手指上带了些许真气,温热温热的,没一会儿我就睡了过去。 “蓁蓁,蓁蓁。” “啾啾,啾啾。” 叮铃……叮铃…… 不知道睡了多久,嘈杂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手就被青铜兽女孩拉住,她拽着我往前跑,那两只阴狐蹦蹦跳跳地跑在最前面。 我跟着跑了几步才赫然发现,自己仍然在睡梦中。 不多时,前方便出现了漫漫黄沙路,胡云玺提着一盏长明灯静静地站在那儿,可奇怪的是,以往胡云玺召唤我的魂魄来黄泉路,周围全都是长明灯火,这一次除了他手中的那一盏,再也看不到其他。 我正纳闷,胡云玺唤道:“蓁蓁。” 我赶紧走过去,关心道:“胡大哥,你醒了?后背上的伤都好了吗?” “蓁蓁,谢谢你。”胡云玺由衷道,“没有你的雷火香,我现在可能还昏迷着,以后也不知道要受多少年雷火劫的折磨。” “你没事了就好。”我心中高兴,“对了,黄泉路上的那些长明灯呢?还有,你召唤我的魂魄过来,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将那些长明灯火全都收进幽冥灯中去了。”胡云玺说道,“以前你的魂魄容易被我召唤过来,是因为鹿湘的残魄导致你魂魄不稳,如今有幽冥佛莲帮你固魂,再加上我的修为……” 胡云玺这一顿,我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想起之前他被烧焦的狐狸尾巴,还有那满潭的血水,不用他说,我也能猜到,他这次修为受损挺厉害的。 我很担心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蓁蓁,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你不要问,听我说。” “唐老应劫失败了。” 夜里在阴阳交界处,唐仁就说唐老应劫失败了,我只当是他想骗我们,让我们自乱阵脚,却没想到是真的。 我心中大恸,嘴唇抖了抖,眼眶里已经红了一片。 “不要难过,蓁蓁,这是唐老自己的选择。” 胡云玺继续说道:“其实唐老是有机会应劫成功的,但那需要整个唐门未来百年的运势做代价,唐老不愿,他选择牺牲自己,保唐家。” “他说,他生而为唐家人,死亦为唐家鬼,他此生不负唐门!” ‘此生不负唐门’,短短六个字,却让我热泪盈眶。 唐老这一生都在为唐门筹谋,鞠躬尽瘁,他担得这一句‘此生不负唐门’。 可我仍有疑问:“既然唐老决定放弃,你为什么还要以阴狐令帮他挡劫呢?” 胡云玺没有立即回答我,他先是一挥手,便有三枚血红色透着金光的珠子漂浮在空气中,他反手往我这边一推,那三枚珠子便没入我的身体之中。 我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灌入我的魂魄,我的身形都跟着荡了荡,身边的青铜兽和两只阴狐都眯起眼睛,无比享受的哼唧出声。 “这是唐老临终前特别交代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的东西,里面包含唐老的部分修为、功德,他说,这是给你的谢礼,剩下的那部分,我会转交给唐言蹊。” 唐老他……我真的无法言说此刻的心情。 他太伟大了,对我的帮助与照拂,我永远也无法回报给他了。 还没等我从这复杂的情感中回过神来,胡云玺又将一个四方四正的盒子递过来,说道:“这是唐老留下的舍利,他说,同为佛骨胎,十五比他强,他也希望十五这一辈子平安顺遂,无病无灾,这枚舍利送给十五,或许将来有一天能帮到十五。” 我双手去接盒子,手都是颤抖着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如果不是唐老,十五怎能如此顺利地降生? 临了临了,他还这样牵挂着十五,这让我怎能不动容?! 直到这一刻,我才恍然明白过来,唐老是去了,但他留下的东西,哪一样不珍贵呢? 哪一样不让人眼红呢? “所以,当时你祭出阴狐令,不是为了帮唐老挡劫,而是为了护住唐老留下的这一切,对吗?” “是,也不是。”胡云玺叹息一声,说道,“唐老应劫,城隍殿里一片混乱,他选择放弃,可有人不想让他就此陨落,比如陈英、柳易。” 柳易,就是斗篷男。 我惊诧道:“柳易当时也在吗?” 胡云玺点头:“我们小看了南疆炼尸门的邪术,陈英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扰乱阴阳,二月十五那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经由他的手混迹进来,柳易也在其中。” “柳易身体先天残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以置换柳君乾的精血续命,但终究治标不治本,唐老的一身天骨才是他当下最觊觎的所在,一旦唐老应劫失败,一身天骨毁于一旦,这是柳易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祭出阴狐令,一是为了阻挡柳易的干扰,二是为了护住唐老的真身,第三才是为了守护唐老灰飞烟灭后留下的这一切,对吗?” 原来那一天在城隍殿竟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情,我们在望乡台上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我清楚地记得,我第一次进入阴阳交界处,曾在审判台那边亲眼目睹众人疯抢那个阴官被行刑之后掉落的东西。 那点东西,比之唐老,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不敢想象,那天如果没有胡云玺护着,如果他没有果断祭出阴狐令的话,后果又会是怎样…… 第272章 一拍即合 至少在柳易、陈英和唐仁之流得到唐老留下的这些东西之后,三月初一我与唐言蹊的行动,就不会如此顺利。 一步错满盘皆输。 胡云玺也间接帮了我和唐言蹊。 而当时,胡云玺又是在怎样凶险的情境下突出重围,一路逃窜至那个山洞之中的呢? 而他,又为此付出了怎样惨痛的代价呢? 胡云玺冲青铜兽女孩和两只阴狐招招手,他们便乖巧地围到他身边去。 “蓁蓁,伸出手来。” 我不解,但依然将右手伸了过去。 胡云玺捏住我的中指用力一掐,中指破了,沁出血珠来,血珠滴在青铜兽女孩的眉心、两只阴狐的脑袋上,立刻被他们吸收了。 “这是血契,从此以后,他们真正归你所有,你可以为他们取名,号令他们。” 胡云玺松开我的手,郑重道:“蓁蓁,你应该已经知道,青铜兽女孩是青铜铃铛化形,她本与幽冥灯一体,只有她与幽冥灯重新合体,幽冥灯才能脱离长明小店,回到你的手中,为你所用。” 原来是这样。 我赶紧问道:“那怎样才能让她们重新合体呢?” 胡云玺摇头:“我也不知道,但青铜兽本就是灵物,时机到了,她便能感应到了吧?” 好吧,这就是一切随缘的意思了。 胡云玺交代了这么多,桩桩件件,事无巨细,像是要跟我诀别一般。 我心里没来由地慌乱,下意识地问道:“胡大哥,你……你以后不在长明小店了吗?城隍殿的阴官也不做了吗?” “长明小店暂时关店。”胡云玺眼神晦暗不明,“至于城隍殿的阴官……我闹出那么大的纰漏,也被剥夺官职了。” 我急道:“那以后呢?你修为到底损失了多少?之后在哪闭关修炼?要不要来沉水村?我们随时欢迎你。” 胡云玺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道:“蓁蓁,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受损的修为,假以时日我能修炼回来,但我私用阴狐令,消耗了太多功德,必须想办法将功德挣回来,才有脸回来面对阴狐一族的列祖列宗。” “再者,我答应帮唐老善后的事情,我得先完成,所以,蓁蓁,你该回去了,而我也得先去一趟京都。” 胡云玺要去找唐言蹊,将唐老留下的东西、交代的事情,亲自跟唐言蹊交接一下。 他冲我摆摆手,跟我告别。 我的身形晃动起来,虽然知道他未来的动向,但我心里却很慌。 因为这一趟京都之行之后,胡云玺会去哪儿闭关修炼,到哪儿去挣功德,都是未知数,我们或许很久很久都联系不上了。 但胡云玺去意已决,我也不能强求。 在他转身要离开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闪现出山洞里他迷迷糊糊时叫出的那个名字:“蹊鹞……” 我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脱口而出:“胡大哥,你……你若心中无她,就不要给她任何希望,好吗?” 胡云玺身形猛地一顿,但他没有回头看我,也没有回答我的话。 整个空间动荡了起来,我的身体不停地下坠,眼前重归黑暗。 直到我长吸一口气,骤然从睡梦中惊醒,翻身坐了起来。 天已经蒙蒙亮了。 这一觉我睡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柳璟琛不在身边。 而我的枕头边上赫然摆着唐老留下的那个装着舍利的盒子。 我将盒子握在手中,回想着睡梦中发生的一切,心里揪揪的痛。 我不后悔最后提醒胡云玺的那句话,无论是唐言蹊,还是胡云玺,自此便都是在我生命中无可替代的存在。 他们都那样好,我不忍心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受伤害。 唐老应劫失败之后,唐言蹊突袭唐门,即使成功拿回唐门的掌控权,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唐仁的反攻,是族内各方势力的挑衅,她的处境可谓四面楚歌。 唐言蹊肩上沉重的担子,不允许她在儿女私情中彷徨、摔跟头。 而胡云玺心里藏着人,他便更不可以去干扰唐言蹊。 否则,东窗事发之后,他们要如何自处? · 我枯坐在床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柳璟琛什么时候进来的,什么时候坐到我身边的,我都毫无知觉。 直到他握着我的肩膀晃了晃,我才猛地惊醒过来,他担忧道:“蓁蓁,你怎么了?” 我一下子扑到柳璟琛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这一切。 该先说谁呢?又该先从哪一件事情说起呢? 柳璟琛慌了,抱着我一个劲儿地哄:“是不是做噩梦了?梦都是反的,别怕,别怕。” 直到他发现我手里握着的盒子,才惊诧地问道:“蓁蓁,这是什么?” “这是唐老留给十五的舍利……” 话题找到了突破口,好一会儿,我才颠三倒四地将那些事情描述了出来,柳璟琛听后,喃喃道:“胡云玺去了也好。” “京都传来消息,昨夜唐言蹊不负众望,成功突围进唐家,暂时掌控了话语权,但唐仁随后便赶了回去,接下来,唐言蹊的日子不会好过,即使有书禾、大力他们在,唐言蹊终究缺少一个可靠的主心骨支撑。” “胡云玺他……或许合适。” 我皱着眉头看向柳璟琛,不解:“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你说的话呢?” 柳璟琛回道:“他们一个需要积攒功德,一个需要可靠的主心骨坐镇,也算一拍即合,不是吗?”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柳璟琛话里的意思,鹿唯心推门进来了。 昨夜鹿唯心追着鹿湘的踪迹离开,我们又全都等着京都那边的消息,竟都没想起来她一夜未归。 这会儿她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一脸的失魂落魄。 我赶紧迎上去扶她,愧疚道:“堂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被鹿湘算计了?” “没有。”鹿唯心摇摇头,“我没有追上鹿湘,回来的路上却发现了另一条线索,被人引导着发现了这个。” 她将手里紧握的那张纸条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脸色顿时大变,纸条上写着:天骨为烛,烛尽香成,阴阳颠倒,香祸众生…… 第273章 闭环了 天骨为烛,烛尽香成,阴阳颠倒,香祸众生…… 这四句话,每一句都精准地刺在了我的神经敏感点上。 我捏着纸张的手在抖,柳璟琛问鹿唯心的语气都是森冷的:“这张纸你是从哪儿拿来的?是谁引导你去拿的?” 鹿唯心木然地摇头:“我不知道。” 她愣愣地站在一边,眼神飘忽,很显然有心事。 这张纸上写的内容,跟上次她从冯大志收回来的古董里发现的那张,是一脉相承的。 也就是说,在我们看不到的暗处,有一个人在刻意引导着我们,他想要提醒或者告诉我们什么,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他暂时无法现身。 上次拿到那张纸,‘天骨为烛,烛尽香成’这两句是提醒我们要保护好十五,那这一次‘阴阳颠倒,香祸众生’又是什么意思? 鹿唯心是追着鹿湘的踪迹意外拿到这张纸的,所以,对方对鹿湘的行踪,以及她与我们之间的恩怨是很了解的。 后面这两句话,会不会也是针对鹿湘说的? 再联系到最近鹿湘用香的变化……慢着慢着,我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 那天我和唐言蹊闯进槐烟的马车,马车被唐仁拦下,之后柳洛渊上前跟常狄攀亲戚的时候,被常狄奚落了一番。 我记得常狄当时是这样描述柳洛渊的:“一百年前不听劝阻,强行深挖八塘镇界碑,导致瘟疫流窜、民不聊生的那个祸害就是你吧?” 当时我和唐言蹊疲于奔命,精神高度紧绷,竟下意识地将这一点忽略掉了。 后来过了吊桥,阴镖队把我们送到望乡台就离开了,我也没机会跟常狄单独交谈。 直到此时此刻,我才惊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一百年前的那场瘟疫…… 我一把抓住柳璟琛的手,问道:“你还记得当年那场瘟疫最先是从哪儿开始的吗?” 柳璟琛回想的空档儿,我连忙把江枫当初留给我的地图拿出来,找到八塘镇所在的地标,指着那儿再问:“柳璟琛你仔细回想一下,是不是这儿?” 时过境迁,因为种种原因,很多地标都有所改变,但一百年的时间,还不至于到沧海桑田的程度。 柳璟琛的手指沿着地图上的山脉游走,竖瞳缩成了一条线,最终,他的手指还是停在了八塘镇的地标上:“应该是在这儿。” 他说完,又去把柳书翊叫过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小二舅。 一百年前,瘟疫四起之时,恰逢柳璟琛要过千岁大劫,而柳书翊又是医者,他们兄妹俩就被柳璟琛派出去治病救人了。 所以没有人比柳书翊更清楚那场瘟疫的源头,毕竟当年他为此奋斗过。 果然,柳书翊最终指出的地标,也是八塘镇。 这一环,竟就这样闭合了。 一百年前的那场瘟疫不是偶然,是柳洛渊与鹿湘的合谋,他们瞄准了八塘镇的地标,强挖界碑未遂,反而引发了那场瘟疫。 瘟疫爆发之后,他们又将计就计,引柳璟琛入瓮。 所以在那场瘟疫里,被害得最惨的,是众生,是柳璟琛。 据说,那场瘟疫最终是鹿湘以柳璟琛的蛇胆为引,血肉为辅,制成阴香扛过去的。 那么,八塘镇界碑下的石棺他们打开了吗? 石棺里的那根阴香点燃了吗? 那场瘟疫是否真的过去了? 想到这儿,我坚定道:“看来我们得尽快去一趟八塘镇了。” 去晚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柳书翊随即应和:“三嫂,我跟你一起去。” 我看着柳书翊坚毅又隐忍的眼神,就能想象到当初那场瘟疫造成的后果有多惨烈,我嗯了一声,正准备再仔细研究一下路线,确定出发时间做好相应准备,就听到小二舅咦了一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白封阳看去。 只见他捏着那张纸,放在鼻端细细地闻着,又捻了捻,手指上带了真气,纸条的一角竟被他捻碎了,又被他放在鼻端闻了闻:“这个味道……梦兰双生蛊?” 众人皆是一脸茫然,毕竟蛊都听过,但对它研究并不深,只有鹿唯心一把抓住了白封阳的手:“小二舅,是梦兰双生蛊吗?你确定吗?” 白封阳又仔细闻了闻,说道:“大概率是,毕竟梦兰双生蛊不仅稀有,还分雌雄,见过的人少之又少,如果现在不是三月份,我也未必能分辨出来。” 我不解:“小二舅,为什么要强调是三月份?” 今天正是农历三月初二,阳历三月二十三日。 白封阳解释道:“梦兰双生蛊属于情蛊,是情蛊一类中最霸道也是最稀有的一种,它以雌雄同株的梦兰入蛊,蛊成之后再分株,然后分别植入受情蛊双方身体里。” “梦兰三月开花,每当它盛开的季节,也是梦兰双生蛊爆发最厉害的时候,中情蛊双方的身上会溢出梦兰特有的腐尸味道,如果这时双方不合体的话,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很少有人能活过当年三月。” 听了白封阳的话,我们都惊讶异常。 原来世上竟还有如此奇特的情蛊分类。 “这样说来,两次留纸条提醒我们的人,此时正遭受着梦兰双生蛊的折磨?” 白封阳点头,而她身边的鹿唯心脸色煞白,她不死心地追问:“小二舅你确定吗?你真的确定吗?” 鹿唯心反常的举动让我意识到,她心里对这个留纸条的人是有猜测的,只是不能确定。 我走过去扶住她,问道:“堂姐,你知道留纸条的人是谁,对吗?” 鹿唯心转眼看着我,看着看着便流下两行血泪,憋着嘴哭着说道:“蓁蓁,他……他可能是我爸。” “小叔?!” 鹿唯心曾经对我说过,说小叔可能还活着,但生不如死。 他们父女被迫分离很多年了,小叔一直在乔家人的掌控之中,被他们软禁着,当成一具傀儡。 只是鹿唯心也不清楚乔家到底是用什么邪术控制小叔的,现在白封阳给了一个确定的答案。 是梦兰双生蛊。 小叔怎么会忽然出现在江城? 是被乔家弄过来的吗? 他们想干什么? 隐隐地,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鹿湘曾是鹿家阴香继承人,而小叔是被我奶遗弃的极阴之体,《阴香香引谱》分上下两部…… 难怪……难怪鹿湘最近制的阴香味道变了…… 第274章 大毛,二毛 我之前就推测,鹿湘跟乔家合作了,现在看来,我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如果两次给鹿唯心留纸条的人,真的是我小叔的话,那么,八塘镇的事情就八九不离十了。 “三月……三月……” 鹿唯心陷入回忆,喃喃自语着:“小时候,我跟父亲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总期待三月的到来,因为每年三月,久不露面的母亲总会来看我。” “父亲看起来很不高兴,但也不会将母亲拒之门外,原来我每年翘首以盼的一家三口团聚的日子,竟是他们被情蛊折磨得最身不由己的时刻啊,哈哈,真悲哀。” 鹿唯心掩面哭泣,血泪从她的手指间溢出来,我用力将她搂在怀里,安慰她:“堂姐,别这样,咱们长大了,现在有能力跟乔家搏一搏,咱们振作起来,努力把小叔救回来,好不好?” “嗯。”鹿唯心紧紧抱着我,抽噎着说道,“蓁蓁,你帮帮我,就算……就算不能让他回鹿家阴香堂,也别让他死在乔家人手里,更别跟鹿湘狼狈为奸,做出有损鹿家阴香堂的事情来,他……他一辈子坚守本心,我不能让他晚节不保。” 成为傀儡,很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 在这个最煎熬的三月里,小叔还在努力给我们提供线索,这就说明他还在挣扎。 他在努力自救。 事情发展到这儿,已经由不得我们自己选择了,八塘镇我们必须去探一探。 小二舅忙着研究梦兰双生蛊,柳书翊回去复盘八塘镇的路线以及当年他在那边出诊的种种细节。 鹿唯心则回到功德伞里,她要抓紧时间修炼,到时候必定有一场硬仗要打。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柳璟琛。 柳璟琛抬手将我耳边的碎发挑起,别在耳后,温声问道:“饿吗?我让琴姐先给你做点吃的垫垫肚子?” 我嗯了一声。 其实也没那么饿,就是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太烧脑太焦灼了,我需要食物的温度来帮自己缓解紧张的情绪。 柳璟琛离开那一会儿,我坐在桌边,忽然想起血契的事情。 我试着召唤青铜兽女孩。 叮铃。 青铜铃铛一声响,青铜兽女孩便出现在桌边,坐在我对面,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我。 那两只阴狐依然站在她的肩膀上,冲我啾啾叫了两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血契之后,他们仨看我的眼神都亲昵了不少。 “以后你们仨就得跟我一起冲锋陷阵了。”我问女孩,“你们有名字吗?没有的话,我就给你们取了哦。” 没想到,女孩竟开口说道:“流萤,我叫流萤。” 然后分别指着两只阴狐介绍:“大毛,二毛。” 噗。 我极力忍耐着才没笑出声。 两只阴狐对自己的名字却很满意,流萤一唤,它俩便啾啾叫着回应。 流萤是青铜铃铛化形,属于青铜灵兽,虽有灵气,但心性单纯,需要主人的悉心引导,才不容易走错路。 毕竟灵兽也有变成魔兽的可能。 我好奇道:“流萤,你的名字真好听,是谁帮你取的?” 流萤歪着小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修长嫩白的手指最终却指向了我。 我一头雾水:“我给你取的?什么时候啊,我怎么不知道?” 流萤也不解释,只是摇身一变,化身青铜铃铛,就那样悬挂在空气中。 我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指,轻触青铜铃铛。 叮铃叮铃…… 伴随着铜铃声,一连串小小的火星儿在空气中游荡开来,果真如流萤一般飞舞着。 看着那样美丽绚烂的场景,我的脑海里瞬间划过什么,我想捕捉,却捕捉不到。 等流萤再次化为人形坐在我面前,笑眯眯地看着我时,我竟有些异想天开。 或许流萤这个名字,是鹿栀帮青铜兽女孩取的吧? 否则,刚才在我脑海里闪现的记忆,又是谁的呢? 这一幕又让我想到了述灵香。 如今,我是否应该试着点燃述灵香,回溯我的前世、前前世了呢? 毕竟唤醒幽冥佛莲之后,我又接连得到了无妄大师给的《地藏莲华经》以及唐老留给我的部分修为和功德,我如今的修为,已经足够撑起述灵香往前回溯很远很远了吧? 这一世,我不过才活了短短二十载,前十九年我如一张白纸一般,根本没有想过我将来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 回溯前世本身,我会得到更多有用信息,这对我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柳璟琛带着早饭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述灵香拿出来了,握在手里把玩着,犹豫着。 最终,我下定了决心:“柳璟琛,我想用掉这根述灵香了。” 柳璟琛怎能不知道点燃述灵香意味着什么,他反问我:“蓁蓁,你想好了吗?” 我慎重点头:“想好了。” “先吃饭。”柳璟琛帮我盛粥,“既然决定了,那就点燃它,了结掉这桩心事,别怕,我会在一旁守着你的。” 我心中感动。 这种被人无条件支持和守护着的感觉真好。 吃完早饭之后,柳璟琛便让我带上述灵香,一起去了新盖好的鹿家阴香堂主堂。 如今主堂也有了后院,虽然还没装修,但整体构架已经很完整了,柳璟琛打开后院正屋大门,让我自己进去:“我在院子里等你出来。” 我握着述灵香跨进门槛,转身关门的时候,柳璟琛忽然叫了我一声:“蓁蓁……” 我站在门槛里面朝他看去,四目相对,我竟从柳璟琛的眼神里看到了慌乱与不自信。 他在担心什么? 我微微一想便明白过来,几步上前,抬手捧着他的脸问道:“怎么,害怕我回想起往昔某个老相好的,回来便抛弃你了,是吗?” 柳璟琛盯着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好一会儿,他才惩罚似的低头扣住我的脑袋,狠狠吻了我一下,黯哑着声音说道:“去吧,我等你。” 我踮起脚尖又主动吻了吻他,承诺道:“柳璟琛,无论我想起什么,那都是前尘往事,与现在无关,这一世,只有你与我……” 第275章 阿栀,若有来生,我定不负你 我松开柳璟琛,转身便回到了正堂之中,冲他笑着摆摆手,关上了大门。 门外,柳璟琛开始做法,设结界,将这方小院护佑起来。 我站在门后,闭着眼睛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心情才慢慢平复。 谁也不知道这一场回溯,我会看到什么。 我到底是不是鹿栀的转世? 我的真身本体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香娘娘? 如果结果出来证实我并不是香娘娘转世,那么,我该何去何从? 鹿家阴香堂又该何去何从? 可若不踏出这一步,又有谁来给我确切的答案呢? 再睁眼,我坚定地拿出述灵香,插进香炉里,手上掐诀,口中念咒,缓缓点燃了述灵香。 在我的设想中,述灵香点燃之后,我就会进入前世的幻镜之中,往昔岁月一点一点地往回推,像录像带倒带一般,让我看清每一个细节。 可当述灵香淡淡的馨香味弥漫开来的时候,我却堕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我像是被施了什么法咒似的动弹不得,身上某些穴位还有灼烧的疼痛感,我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啾啾的鸟鸣声,呼呼的风声…… 甚至,我能清晰地感受到类似于地壳运动的颠簸。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述灵香燃烧过半的时候,我仍然徜徉在那片虚无缥缈的香火味里,昏昏欲睡。 直到一声凄厉的鸟鸣声过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阿栀,抓住我的尾巴,快,我拉你上来!” 我猛然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火光,在那片火光之中,一只硕大的长着五彩斑斓的尾巴的大鸟正扑棱着翅膀,努力地向我俯冲下来。 “阿栀,抓住我!抬手,抓我尾巴啊!” 她歇斯底里地叫着,一串火舌高高燎起,她的羽毛被烧伤大半,一只翅膀耷拉了下来,撕裂的关节处鲜血汩汩地往下落。 我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在往外流,我听到自己沙哑虚弱的声音在说:“蹊鹞,别犯傻,回去。” “不要,阿栀不要!” “苍生惘惘,凭什么非得我的阿栀以身献祭才能救?!” “他们不值得!不值得!” “……” 我的意识越来越昏沉,灼烧的疼痛也越来越模糊,我喃喃自语着:“蹊鹞,值得的……” 画面如被乱刀穿插一般碎裂、凌乱。 光线一下子变得暗淡起来。 我看到自己手提幽冥灯,六角宫灯的底下,缀着的那只青铜铃铛在阴风中叮铃作响。 周遭魑魅魍魉,鬼哭狼嚎。 远处的半空中,一条长角的白蛇正与一条长着三个头的黑蛇纠缠、厮杀。 血月之下,那只叫蹊鹞的大鸟翻飞,她的身边一直守护着一只硕大的七尾白狐。 嘭。 画面再次碎裂,整个空间变得宁静。 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檀香味儿。 我看到自己穿着一身青灰色长袍,盘腿坐在一尊大佛之下,双手合十,虔诚诵念着什么。 大佛的手中捧着一只三角铜鼎,铜鼎之中正屡屡燃烧着一支手指粗的檀香。 一阵腥风吹来,檀香拦腰折断。 我的身体突然下坠,大佛轰然坍塌,地面裂开一道巨渊,深渊之中,无数双血肉淋漓的手朝我伸来。 在那一片混乱之中,一道我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响起:“阿栀,若有来生,我定不负你。” …… “蓁蓁!” “蓁蓁,醒醒,快醒来!” 柳璟琛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的身体被剧烈摇动,我缓缓睁开眼睛,张嘴想要说话,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再抬首,我就看到柳璟琛正紧张地看着我,他的唇角也有血迹。 而我俩的旁边,述灵香只烧了三分之二便熄灭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剩下的那部分竟从中间裂成四瓣,朝四个方向倒在地上。 柳璟琛拦腰将我抱起,踏出门槛的那一刻,我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下雨了。 瓢泼大雨,电闪雷鸣。 柳璟琛就那样抱着我在雨幕中匆匆往老房子那边走,雨水啪啪地打在我俩的身上,我俩竟都浑然不觉。 他就那样抱着我,坚定地往前走。 而我躺在他的臂弯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一瞬不瞬地盯着看。 好像。 我最后听到的那个声音,为什么那么像柳璟琛的声音? 冥冥之中,我们像是穿越了成千上万年,在那一片幻镜之中,一起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一般。 还有那火光之中的蹊鹞呼唤阿栀的声音,却跟唐言蹊的一模一样? 血月之下,守护在蹊鹞身边的那只七尾白狐,是谁? 寒潭边上,昏迷的胡云玺口中喃喃叫着的蹊鹞,到底又是谁? 乱了,一切都乱了。 我现在已经开始怀疑,奶奶给我留下的这支述灵香是假货。 否则,为什么它只燃烧了三分之二就裂开了? 又为什么,点燃它之后,帮我回溯出来的场景,是这样错乱又不切实际的? 等回到老房子这边,我和柳璟琛全都湿透了,大家伙看着失魂落魄的我俩,想上前来关心一下,却又莫名的不敢。 柳璟琛抱着我回房,直接进了浴室。 我生十五那天,天雷劈塌了老房子一角,后来重新修缮的时候,连带着基础设施也完善了一下。 温水洒下来的时候,柳璟琛再次用力抱住我,低头狠狠地吻我。 我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那股破碎感,他的情感起伏太大太大,让我忍不住开始疑惑,在我回溯前世的那段时间,他遭遇了什么? 等他吻够了,好不容易松开我的时候,我抬手抚上他唇角的那抹血迹,问道:“柳璟琛,你怎么也吐血了?” 他不回答我,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看。 我又问:“柳璟琛,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他点头,回答得很干脆:“相信。” 我再问:“柳璟琛,那你觉得,我们前世有过交集吗?如果有,你觉得我们曾经相爱过吗?” 不知道怎么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眶不自觉地就湿润了。 我红着眼睛问他,他那一双竖瞳里流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一手抚着我的脸颊,定定地看着我。 温水肆无忌惮地浇洒着,良久良久之后,他忽然一把将我托起,疯了一般地吻我、抱我。 像是经历了生离死别之后的再次重逢,往死里折腾…… 第276章 感觉很好 外面电闪雷鸣,大雨一直哗哗下个不停。 从浴室到床上,柳璟琛今天的情绪一直都是处于失控状态的。 我有点担心他受到冰魔兽的影响。 等到互相拥抱着渐渐平息,我才试探着问道:“柳璟琛,你还好吗?” 他闭着眼睛点点头。 然后幽幽睁开那双狭长好看的眼睛看着我,唇角微微勾起:“刚才……感觉很好。” 我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朵根,捏着拳头便捶了他几下。 下一刻,我的拳头就被他的大手握住,按在他的心口。 “蓁蓁,永远不要丢下我。” 柳璟琛说得那样忐忑不安,那感觉就像是他曾经被我抛弃过的一般。 我愈发的疑惑,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煽情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的心慌。”柳璟琛坦白道,“当时我站在小院里,听到你在哭,一股强烈的阴风从正堂里往外涌,整个结界都在颤动,奇怪的香味随着阴风在结界之中来回流窜,我吸入了一些,脑海里莫名地闪现过一些不好的场景,我撤掉结界之后,天地之间忽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我担心你的情况,冲进正堂的时候,才发现述灵香已经断了。” 原来那段时间还发生了这么多有反常态的事情。 我问:“奇怪的香味?不是述灵香特有的馨香味吗?” “有馨香味,”柳璟琛描述着,“但那股馨香味里还夹杂着一股香火味儿,更浓,更呛。” 我又问:“那你脑海里闪现的不好的场景又是怎样的呢?是关于我的吗?” 肯定是关于我的,否则柳璟琛不会这么不安。 柳璟琛斟酌着说道:“那些画面断断续续,一闪而过,有漫天的大火,也有黑漆漆的深渊,我听到自己在跟……做道别……” 我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拉起被子挡住身体,直勾勾地盯着柳璟琛问道:“道别?你说了什么?” 为什么柳璟琛简单描述的这些场景,竟与我回溯时看到的场景如此相似? 到底是那支述灵香有问题,还是我们的前世,真的有重合点? 柳璟琛……也有前世吗? “我听到我在说,阿栀,若有来生,我定不负你。” 轰! 我的脑袋像是被人狠狠重击了一下,脑晕一圈一圈地往外荡开,身形都跟着晃了晃。 柳璟琛也立刻坐了起来,长臂一伸将我捞进怀里,关切道:“蓁蓁,你怎么了?” 我鼻头发酸,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柳璟琛立刻忏悔:“蓁蓁,我发誓我对鹿栀没有任何私情,你是你,鹿栀是鹿栀,我分得清。” “傻瓜!”我又捶了他一下,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我是鹿栀的转世,我是她,她亦是我,你怎么可能分得清?” 述灵香是我奶亲手交给我的,是鹿家祖上传下来的,出错的几率几乎为零。 在回溯的场景中,我完全就是站在鹿栀的视觉看待一切的。 所以,我的前世的确就是鹿栀。 柳璟琛是在吸入述灵香的香味之后,脑海里才出现了那些场景。 他今年1101岁了,我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是没有前世的。 他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但显然,我们都错了。 柳璟琛在吸入述灵香的香味之后,也被迫回溯了一部分前世的场景。 我俩看到的场景重合,这就说明,我们的前世的确相遇,并且是在一起的。 只是似乎结局很不好。 他比我死得更早。 否则,又怎会有那样的告别场景出现呢? 柳璟琛拥着我,力气大到像是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去似的,他在我耳边一遍遍地承诺:“蓁蓁,这一世,下一世,我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那天的雨下的很大很大,一直下个不停,天地之间一片昏暗。 我们就那样紧紧相拥,两颗心前所未有的紧贴在一起。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是这一觉睡得特别不安稳,翻来覆去地在做梦。 梦里,我看到自己躺在一口四方四正的石棺里,睁着眼睛平静地看着上方,我的身体上破开九个血窟窿,鲜血不停地往外流,血窟窿里跳动着红黑色的火焰,灼烧着我的身体,直至我化为灰烬。 阴风吹过,浓烈的檀香味飘荡开来,溢出石棺,穿透山野,渗透进我们脚下的每一片土地。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恐怖的梦,可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异常平静。 就仿佛梦中躺在石棺中的我一般。 石棺、烈火、血窟窿,这让我想起回溯时,蹊鹞的呐喊:“苍生惘惘,凭什么非得我的阿栀以身献祭才能救?!” 所以,当年还是鹿栀的我,最终是自愿献祭拯救苍生的吧? 我的身体被烧掉的地方,应该就在这条龙脉上的某一口石棺中。 我忽然就又想起一件事情来。 当初柳母召唤我,对我说过一句话:“游龙肆起,龙骨纵横,香娘背炷,龙口点灯,沧桑万物,绝地逢生……” 这句话是在告诉我,如果想要彻底打败游龙,护住龙脉与苍生万物,就必须由我背着某种阴香,在龙口处点燃某盏灯。 而当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鹿栀没能完成这个任务,她的献祭,并不在龙口处。 不,游龙是会动的。 或许当年她献祭的地方就在龙口处,只是后来种种原因,龙头移动到了别处。 想到这儿,我又联想到另一件事情。 按照之前我对江枫给我的地图研究,如今的龙头处,是在回龙村。 而鹿湘死后所葬位置,就在龙口下面,不是吗? 那个墓穴建造得很奇怪,是从半山腰下沉下去的,我和柳璟琛还在里面拿到了鹿湘留下的银簪与那半本《阴香香引谱》。 现在想来,这些东西真的是鹿湘留在那儿的吗? 鹿湘被葬在那儿,是她自己选的?还是胡云玺选的? 一百年前,鹿湘也曾被世人当做香娘娘转世,而她死后,被胡云玺葬在了回龙村的龙口下,这会是偶然吗? 不,哪里会是偶然。 在我的前世回溯中,蹊鹞的身边可是一直守护着一只七尾白狐…… 他……一直都在…… 第277章 盘龙翻身 一场溯回,虽不完整,却小小地揭开了许多事情的神秘面纱。 我跟柳璟琛靠在床头,两人将自己所知道的、推测到的信息反复交换、复盘。 我们心里都明白,探过八塘镇之后,我们与鹿湘、与柳洛渊、与斗篷男乃至于游龙的斗争,即将真正拉开帷幕。 每一个有用信息、关键人物,对我们来说都至关重要。 聊到最后,我和柳璟琛的意见达到了高度统一。 我们一致认为,在当年与游龙的那场战斗中,我、柳璟琛、胡云玺以及唐言蹊可能都在。 多年后,我们又各自转世归来,兜兜转转,聚集到了一起,重新面对游龙的苏醒。 冥冥之中,一切都像是注定好的一般。 “我联系不上唐言蹊了,就连书禾也不接电话。” 这两天,我有给唐言蹊和柳书禾发过信息,打过电话,我知道她们现在的处境,肯定很忙、很乱,我也很担心她们,想了解她们的近况。 如今胡云玺也去京都了,如果能保持联系,很多信息都可以交换。 唐家的这一场清缴,不是谁都可以轻易插手,现在的唐家风声鹤唳,就算我和柳璟琛能抛下江城的一切去帮忙,我们脚刚踏上京都的地界,可能就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更何况,我们哪里能走得掉呢? “蓁蓁,我知道你担心她们,很想去京都帮忙,但其实不去京都,咱们也能帮上忙。” 柳璟琛一手抚着我的后背,分析道:“唐仁之所以敢篡权,是因为联合了陈英、柳易,但陈英、柳易为什么会帮他这个忙呢?” “陈英、柳易的目标,其实还是唐老这个佛骨胎罢了,如今唐老已经灰飞烟灭,他们的目标转向唐老留下的珍贵物品,唐仁杀回京都,他们必定也会跟着,如果这个时候,咱们这边弄出一点动静,再放出一些烟雾弹的话,你说,陈英与柳易会作何选择?” 我立刻说道:“陈英我不敢说,但柳易一定会杀回江城来。” 柳易就是斗篷男,游龙之姿本就出现在他身上,关于游龙、龙脉的一切风吹草动他都不会错过。 哪怕我们只牵制住了陈英、柳易中的一个,也是帮了唐言蹊的大忙了。 柳书翊提前派了人去八塘镇探路,我们原是打算等雨停了就启程。 却没想到这场雨下了两天两夜都没停,而柳书翊接连派出去的两个探路人全都有去无回。 这两个人都是柳书翊一手带起来的,有些道行在身上,就算在路上遇到点事儿,也不至于一去杳无音讯。 这让我们瞬间谨慎了起来。 就在我们商量着到底是再派第三波人去探路,还是直接出发去八塘镇的时候,童栩言打来电话,让我们赶紧去一趟回龙村。 我们赶到回龙村的时候,就发现回龙村整个村子都被泡在了水里,水面刚好没过脚面,还在慢慢上升着。 童栩言一脸凝重地带着我们往后山方向去。 一边走一边说道:“昨天后半夜,回龙村地面震动了好几次,吓得村民都不敢在屋里睡觉,到了今天早上,首先是龙王庙的地基裂开了一道大口子,紧接着便发生了山体滑坡,龙王庙后面的整片山体全部倒塌,没有人敢靠近查看情况,等一切归于平静,我就发现回龙村的整体风水格局变了。” 后山之前就发生过一次动荡,童老以竖棺下葬建龙王庙才稳住了回龙村的整体风水格局。 如今龙王庙被后方的山体滑坡冲成了平地,原本的龙头处,现在赫然就是一条泥水沟,雨水不停地从那条沟壑之间冲刷下来。 “龙头坍塌之后,下方便是鹿湘的墓穴,也就是说,这条泥水沟的底是中空的,一旦被冲刷破底……” 童栩言正说着,只听轰隆一声,他手指的方向轰然坍塌,原本高耸的山体,如今成了深渊,地面不停地晃动,两边山体上泥沙碎石不停朝深渊滑落…… 柳璟琛第一时间拽着我往后退去,我们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鹿湘的墓穴被冲破,又被泥沙碎石填满。 童栩言喃喃道:“变了,风水格局彻底变了,盘龙翻身,大难临头,撤,快撤!” 童栩言一声令下,整个回龙村的村民像是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似的,拖家带口地往村外跑。 村民们先撤,我们垫后。 回龙村四面环山,整个村子是凹陷在山体之间的,地面一直在晃动,似有大风从山林间呼啸而来,可回龙村里却一点儿风丝都感受不到。 可越是这样,童栩言越是慌:“撤!动作要快!能跑多远是多远,否则就来不及了。” 就在我们退出村口的那一刻,一直在山林间盘桓的风像是终于找到了缺口,怒吼着从外围一圈一圈地往村子中心聚拢过去。 不多时,狂风由四周碰撞到了一起,形成了巨大的龙卷风,吼吼地在村子里游荡,所到之处,砖瓦泥石全都被掀翻,被裹挟着横冲直撞。 我们的车颠簸着往后退,如果刚才我们再晚一步,现在就得葬身在那巨型龙卷风里。 眨眼之间,整个回龙村被夷为平地。 水面还在上升,地面还在晃动,四周的山体一直在抖动。 吱…… 一声类似于急刹车的声音在混乱中突兀地响起,童栩言双手握着方向盘,额头上冷汗直往下落。 柳璟琛紧握着我的手,问道:“栩言,怎么回事?” “车子开不动了。”童栩言抖着声音说道,“退不了也无法上前,车轮好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了。” 我往后扫了一眼,大部分村民已经退到安全地带,我们跟冯大志打过招呼了,等村民退到镇上,在同心堂暂避。 但我们这辆车,包括童家的另外两辆车,都被一股无名的力量吸在原地不得动弹。 我和柳璟琛一左一右,同时跳下车去查看。 这一看,我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我们脚下的地面汩汩地往外冒着黑气,那股黑气并不升高,在地面一两厘米高的地方汇聚成一片一片,每一片都有巴掌大,犹如蛇鳞一般鳞次栉比。 这场景,让我莫名地想起柳君乾身下的那条黑色蛇尾。 那条蛇尾并不是柳君乾的真身,它也不是实体,是一股黑气凝聚而成的。 后来我才意识到,那很可能就是游龙之姿的体现…… 第278章 魔挡杀魔,神挡弑神 再联想到刚才童栩言所说的盘龙翻身,风水格局大变…… 我和柳璟琛几乎异口同声:“游龙……苏醒了。” 童栩言闻言,打开车子天窗,他嗖嗖地爬了上去,颤颤巍巍地站在车顶往回龙村看去。 大雨在下,龙卷风还在村子里肆虐。 童栩言看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们怕是走不出去了。” “胡说。”柳璟琛喝道,“有我在,你们死不了!” 声落,他化为白蛇身,巨大的蛇尾生生卷起三辆车子与我,就在同一时间,地面一个剧烈的抖动,其他人在一片雨幕与混乱中或许看不清,但我视力好啊。 我清楚的看见,溢着黑气的地面迅速隆起,尤其是我们脚下的这条山路,攀升的速度更快,犹如一条巨型龙尾透出海面,不停地翻转、摇摆。 那些黑气凝聚成一条条黑蛇的样子,它们吐出黑色的蛇信子朝我们席卷过来。 白蛇蛇尾护着我们,以身体阻挡狂风、碎石,透明的冰箭刺碎一条条黑蛇,柳璟琛在努力找机会将我们送出去。 可这一场游龙摆尾来势汹汹,我们又处于龙尾的漩涡之中,哪有那么容易冲出去。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我闻到了一阵奇怪的香味。 那香味我太熟悉不过了,是鹿湘! 我的视线透过一片混乱到处逡巡着,但始终没有搜寻到鹿湘的身影。 就在我开始怀疑自己的鼻子的时候,龙卷风的方向,我的视线捕捉到了豆大的一点光亮。 我定睛看去,就看到龙卷风的中心似乎站着一具小小的身体,而那亮光就是从那具身体的头顶上发出来的。 我闭了闭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龙卷风的中心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小孩儿呢? 再者,谁家小孩儿的头顶上点着灯啊? 不,不对! 那不是灯,那是烛! “天骨为烛,烛尽香成,阴阳颠倒,香祸众生……” 那张纸条上的话赫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等我凝神静气,定睛再往那边看去之时,终于看清楚了。 龙卷风中心站着的那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无头婴孩。 长明小店那次,就是无头婴孩忽然出现,引走了鹿湘。 后来我曾在梦中梦到它向我求救,一声声地叫着:“娘亲救我……” 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这般场景。 我盯着无头婴孩头顶上的那点亮光,口中喃喃着:“阴阳颠倒……竟是这般……” 鹿唯心带回来的第一张纸条上只有‘天骨为烛,烛尽香成’这两句,这是提醒我们看好十五。 果然,三月初一夜里,鹿湘试图来抢十五未果。 后来就又出现了第二张纸条。 那时候我读不懂接下来的两句‘阴阳颠倒,香祸众生’,但现在,我懂了。 鹿湘不仅想用十五这个佛骨胎为载体制香,更是没有放过无头婴孩。 无头婴孩本也应该是一具佛骨胎,可惜早早脱离母体,只有碎裂成四片的头盖骨属于天骨。 并且这四片天骨的法力,都已经被吸掉了,两片为柳洛渊挡了雷火劫,两片为唐老所用。 被用过的天骨碎片上满是裂痕,裂痕之间还有雷火劫的印记,我怎么也没想到,这反而成全了鹿湘。 十五为阳,无头婴孩为阴,以他俩为载体制出来的阴香,效果应该也是大相径庭的。 ‘天骨为烛,烛尽香成’对应的是十五;而‘阴阳颠倒,香祸众生’对应的,则是无头婴孩了。 短短几日,鹿湘没有那么大本事将无头婴孩制成成品阴香,但仅仅是雏形,无头婴孩的威力便已经这么大了,一旦让它成型,那还得了?! 我必须将它扼杀在萌芽状态! 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奇怪的阴香味儿越来越浓,车厢里的人们神情已经有些不对了,就连白蛇的竖瞳看起来都有些涣散了。 柳璟琛与冰魔兽相结合,虽然现在他已经能很好的压制住冰魔兽的魔性,但在阴香的诱导下,难免不会被反压。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提起真气。 这一运气,我就发现我筋脉之中的内力前所未有的充盈,看来唐老留给我的修为已经融合,的确霸道。 我手捏剑指抵向眉心莲花印记,幽冥佛莲瞬间出现在我的脚下,光圈一圈一圈地荡涤出去,将白蛇与车子全部护住。 幽冥佛莲散发出来的檀香味驱散了那股奇怪的阴香味道,人们迅速清醒过来,白蛇也猛地甩甩头,竖瞳变得一片清明。 我驱动幽冥佛莲,护着他们一直送到安全地带。 三辆车子落地,白蛇化为人身。 我让童栩言领着童家人去镇上,等三辆车离开,柳璟琛就要与我一同杀回回龙村去。 所有人都可以走,我们不能,我们必须回头去平定回龙村。 我却拦住柳璟琛,对他说道:“柳璟琛,回龙村这边有我,你现在就回沉水村去,十五需要你的保护。” 柳璟琛哪里肯丢下我一人在这儿,他说道:“放心,有小二舅在,出不了乱子。” “你得回去。”我坚定道,“刚才那股阴香味儿你也闻到了吧?香在,我却没看到鹿湘的身影,她应该是再次杀去沉水村了,柳璟琛,十五不能出事。” 孰轻孰重,柳璟琛心里自有一杆秤,他拎得清。 他咬咬牙,答应下来,叮嘱我说道:“蓁蓁,答应我要量力而为,能守便守,真的守不住,先保护好自己。” “好,我听你的。”我一口答应,又说道,“鹿湘的阴香路子越来越邪门,你也要小心提防。” 柳璟琛用力抱了抱我,转身毅然离开。 大局当前,我们势均力敌。 我曾经多次在想,柳璟琛这样的人物,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必须与他旗鼓相当,才能帮他撑起这一片天来,而不至于处处拖他后腿。 以前的我是他的软肋,亦是他的累赘。 而如今,我终于可以自信地说一句,我配得上他身边的这个位置了。 柳璟琛,这一世,我们并肩作战,魔挡杀魔,神挡弑神! 第279章 娘亲娘亲 我转身朝回龙村狂奔而去,我今天的目标只有一个,生擒无头婴孩。 地面抖动得厉害,如果没有幽冥佛莲,我可能连站都站不稳。 在我奔跑的过程中,泥土之中耸动着的如龙鳞一般的黑气,不停地冲击着幽冥佛莲的光圈。 光圈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而回龙村一片废墟之中,无头婴儿静静地站在龙卷风的中心,一动不动。 回龙村上空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四周山林风声鹤唳,屡屡黑气亦朝着龙卷风汇聚过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无头婴孩头顶的那点如豆光亮在不断地变大,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奇怪的阴香味道也在变浓。 等我跑到村口,一脚即将踏入回龙村地界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吸力朝我席卷而来,幽冥佛莲最外层光圈的颜色正在急速变淡。 我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将光圈退出回龙村地界的时候,光圈颜色再次变深、变黑。 我又大步往前走了几步,等我的双脚都站在回龙村地界之内的时候,那股强大的吸力再次涌来,眨眼之间,外层光圈从黑色转为粉红色,紧接着便是第二圈、第三圈…… 幽冥佛莲一共有六层光圈,等到六层光圈全部变为粉红色之后,最外层的光圈颜色继续变淡,直到几近透明。 在这个过程中,我只感觉浑身的力量在不停地流失。 而这股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涌向龙卷风中站立的无头婴孩,它头顶上的光亮已经如火把一般照亮了龙卷风,浓郁的阴香味儿熏得我头晕。 龙卷风如鼎,无头婴孩是烛,回龙村天地之间承载着的游龙之气,则如寺庙里供奉的香火一般,供养着无头婴孩。 直到这一刻我才彻底明白过来,鹿湘这是想以无头婴孩做阴香,收集游龙之气为她所用。 鹿湘的野心可见一斑,她也不怕被撑死! 不,无头婴孩的背后,哪里是仅仅站着鹿湘呢? 还有柳洛渊,还有柳易! 想明白了一切,我再次大步踏入回龙村之中,一边坚定地朝着无头婴孩的方向靠近,一边念动《地藏莲华经》心法,不断地将周围的黑气转化、吸纳进幽冥佛莲中来。 就在幽冥佛莲的光圈即将撞上龙卷风的时候,熟悉的骨笛声传来,无头婴孩受到指令,迅速朝后山方向移动过去。 龙卷风的速度特别快,裹挟着无头婴孩顷刻间便到了后山,我紧随其后,远远地便看到骨笛女站在一口竖棺上,而竖棺旁边站着那个长尾巴戳地的怪物男。 怪物男长得高大,他伸长了脖子贴在无头婴孩的脖子后面,贪婪地吸吮着。 此情此景让我一下子想起斗篷男趴在柳君乾后脖颈上吸吮精血的样子。 果然如我所想,无头婴孩只是炉鼎,鹿湘借由它来吸纳游龙之气,以此来供给背后这些人。 我毫不犹豫地朝龙卷风撞去,可幽冥佛莲的光圈一撞上龙卷风,颜色立刻变淡,我试着以《地藏莲华经》去抵抗,可能是我还没能完全参悟其中心法,效果并不明显。 我只能往后撤了一步,念动法咒,祭出莲火撞击龙卷风。 数十朵莲火穿透龙卷风,打在无头婴孩的身上,无头婴孩嘤嘤抽泣着:“娘亲救我……” 我不是无头婴孩的娘亲,鹿湘才是。 鹿湘的魂魄在我身上寄生那么多年,我不知道无头婴孩是否因此分不清我俩,还是它别有用心。 一声一声‘娘亲’叫得我烦躁,上方,骨笛女阴邪的笛声更加让人心绪不宁,我忍无可忍,大喝一声:“流萤,出!” 流萤瞬间飞了出来,肩上的两只阴狐啾啾直叫,三者朝着骨笛女精准地围击过去。 流萤秀手一挥,大片萤火扑向骨笛女的脸面,笛声瞬间就乱了,大毛二毛透明的身体一跃而起,张嘴一左一右撕咬骨笛女的手臂。 骨笛女痛呼出声,不想松开骨笛,却又忍不了手臂上传来的剧痛,一时间,那骨笛声如鬼号一般在山林间回荡。 笛声乱,无头婴孩接收不到正确指令,开始不安地甩动身体,想要将趴在它后脖颈上的怪物男甩掉。 甩动间,我就看到怪物男的眼睛一片血红,周身包裹着浓郁的黑气,暴露在外面的皮肤底下,如蛇鳞一般的鳞甲遍布。 我凝起莲火就要朝怪物男打去,他现在的状态,完全就是另一种游龙之气的凝聚。 他就像之前被斗篷男控制住的柳君乾。 就在我想决一死战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软软糯糯的‘娘亲’。 伴随着这声‘娘亲’,还有铁链在地面拖动的声音,以及滚滚闷雷声。 我转头看去,果然看到那位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不远处,而坐在他肩上胖嘟嘟的小女孩正晃动着小胖脚,咧着无齿的小嘴冲我笑。 我也冲她笑了笑,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脚下的幽冥佛莲,最里面这一圈分明还是粉红色。 这又不是在幽冥之界周围,我的幽冥佛莲也不是盈满状态,这位大人怎么又出现了? “娘亲!” 小女孩又叫了一声,然后小脚一蹬,竟咯咯笑着朝我扑了过来。 我浑身凝聚的戾气,在那一刻瞬间化为虚无,张开双臂一把接住了她,小心翼翼地将她搂进怀里。 软糯糯的小女儿咯咯笑着,在我怀里蹭来蹭去,来来回回只会两个字:“娘亲!娘亲!” 我抱着她,埋首在她颈窝里,想要回应她,却不知道该叫她什么。 我的小女儿,她会叫我娘亲了,可我还没给她取名字。 她的身体软软的,凉凉的,在我的怀里扭啊扭,胖嘟嘟的小手往我身后指。 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黑色的铁链划过我们的视线,直直地朝着龙卷风里甩进去。 原来这位大人是来抓无头婴孩的啊……下一刻,我的思绪戛然而止,铁链没有甩向无头婴孩,而是箍住了怪物男的脖子,用力往旁边一拉,怪物男像条狗似的,直接被拉出了龙卷风。 铁链另一端的大人,手握毛笔在空气中画符,口中念着某种审判檄文:“乔佛礼,化四十九童男女应劫而生,吞精血,食鬼魅,噬邪香,化游龙煞气,恶贯满盈……” 第280章 宵儿 审判檄文念到这儿,毛笔往前一送,半空中的那道黑色符文便打在了怪物男的身上,紧接着,炸雷声在我们头顶响起,闪电如蛛网一般包裹住怪物男。 雷声太响,以至于审判檄文后半部分是什么我都没听清。 不过也不用听清了,无外乎就是乔佛礼恶贯满盈,处以天雷之类的。 怪物男嘶吼着,挣扎着,却被铁链牢牢锁着,怎么也挣脱不开,最终在天雷与闪电之中灰飞烟灭,只留下一颗颗黑色的内丹。 “宵儿,吞。” 大人收起铁链与毛笔,轻唤一声。 我怀中的小女儿嗖地一声飞过去,张开小嘴就将那些内丹给吞噬了。 吞完内丹,她又要往我怀里钻,那位大人长臂一伸,揪着她的裤腰便将她拉了回去。 她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咿咿呀呀地抗议,大人沉下脸来,冷喝一声‘宵儿’,然后将她扛在肩上,拖着铁链,就那样渐行渐远。 小家伙趴在他的肩上,努力昂着下巴,可怜兮兮地望着我,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她叫‘宵儿’。 我喃喃地念着‘宵儿,宵儿’,我的小女儿,原来叫宵儿。 我终于抱到了她,她似乎也很喜欢我,一声声地叫我娘亲。 这些天接连的事情搅得我满心疲惫,但这一刻,我心里暖洋洋的,一切努力仿佛都有了意义。 这位大人今天忽然出现,就是冲着怪物男来的。 怪物男是乔家的走狗,在骨笛女的指挥下,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但压断他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他贪婪地吸吮无头婴孩凝聚的游龙之气导致的。 那位大人上一次出现,是因为我的幽冥佛莲可能威胁到幽冥之界的安全,而这一次出现,是为了审判恶贯满盈的怪物男,也就是乔佛礼。 宵儿生来便是极阴之体,养在我的身边,会像十五一样被三界六道有心之人争抢,并且,我也没有能力用太多的好东西供养她。 但这位大人不一样,他有审判阴阳的职能在手,宵儿跟在他身边有吃有喝,被养得很好。 她明明比十五还小一点呢,却已经会叫我娘亲了。 不知道下一次再见面,她又会带给我怎样的惊喜呢? 地面剧烈晃动起来,四面的山体都在迅速坍塌,刚才一片混乱中,无头婴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骨笛女被大毛二毛挠得血肉模糊,那支白森森的骨笛上满是裂口,掉落在地上,瞬间被沙石泥土淹没。 从此以后,这世间再无骨笛女与怪物男。 流萤拽着我往回龙村外跑,我们刚跑到村外的山路上,就听到身后一声巨响。 回龙村周围的山体竟同时坍塌,埋向凹陷的村庄,汩汩的水流从地底下冒出来,不多时,这一片便已是汪洋。 回龙村的‘蛟龙戏珠’格局从此被更改,童老的竖棺,最终还是被深埋进了这片土地之下。 我想,这也是他最想要得到的结局吧? 流萤和大毛二毛都已经回到了我身上,我转身正要离开之际,眼神忽然扫到正对面远处的石堆上,站着两个身影。 一高一矮。 高的穿着黑色斗篷,矮的头顶上亮着如豆的火光。 是柳易跟无头婴孩! 我们的视线透过水汽森森的雨幕对撞在一起。 原来柳易一直都在周围,他之前没有出现,应该是在考量。 回龙村的蛟龙戏珠格局加上之前山涧边上的九塘镇界碑,这就足以说明,这里曾经凝聚着一部分游龙之气。 龙头坍塌之后,大部分游龙之气顺着水流朝北游走,剩余的小部分,则被无头婴孩凝聚。 既然柳易一直都在,那么,趴在无头婴孩身后吸吮游龙之气的,本该是他,却被怪物男取而代之,这说明什么? 怪物男其实是柳易的替死鬼。 柳易或许是知道些什么,他不敢贸然大量吸纳游龙之气,害怕自己撑不下,便拿怪物男做试验品。 果然,怪物男最终得了个恶贯满盈的审判,灰飞烟灭。 柳易的修为要比怪物男多太多,身在长白山蛇族,他身上多少还有功德相抵,不至于像怪物男如此不堪一击。 但游龙之气分散在这条龙脉上,不出意外的话,有九处。 而他们如今在做的,是要把这九处游龙之气全部打破,引流入某一处,汇聚起来,彻底唤醒游龙。 柳易是游龙的承载着,但他也怕,怕自己承受不住游龙之气的霸道,他在一步步往前趟。 回龙村今日之祸只是一个开端,接下来,我们有的忙了。 一眨眼的功夫,柳易与无头婴孩便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我转身往镇上赶去。 等我赶到同心堂的时候,下了两天两夜的大雨终于停了,太阳透出云层,已是午后了。 我看着同心堂里里外外都是村民,问童栩言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正所谓福祸相依,鹿姑娘,你不用为大家担心。”童栩言说道,“这些年,其实很多村民都想离开回龙村,但因为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他们很难脱离出去,如今刚好是一个契机。” 旁边一个年轻人应和道:“前几年我就在县城买了房,想接我父母一起住,他们不肯,也不让我把户口迁走,这下好了,不迁也不行了,嘿嘿。” 童栩言冲我耸耸肩,笑道:“鹿姑娘你放心,我会统计好村民们的最终去向,实在没有去处的村民,我也会安排好的。” 我与童栩言共事这么久了,他的能力我是知道的,便让他留下来善后。 我归心似箭,很担心十五那边。 等我马不停蹄地赶回沉水村的时候,村子里一片宁静。 我没有看到柳璟琛、白封阳他们,老房子外面守着一圈人。 我的心扑通乱跳起来,跨过门槛走进去,白婆婆便迎了上来,我声音有些抖:“婆婆,十五呢?” “十五在房间,琴姐陪着呢。”白婆婆领着我往后走,一边走一边叮嘱道,“出了点事儿,还好柳三爷赶回来得及时,否则……” 白婆婆没往下讲,我一脚踏过房门,就看到琴姐正抱着十五坐在床上,十五一眼看到我,瘪着小嘴就呜呜地哭了。 他一边干嚎着,一边抬起白嫩嫩的胳膊给我看,上面赫然四个紫黑色的牙洞,咬得极深,像是要咬穿骨头似的…… 第281章 来啊,杀我啊! 窗户都开着,房间里依然残存着淡淡的阴香味儿。 看着十五膀子上的牙洞,我脑袋里嗡嗡作响。 琴姐心疼得眼泪直掉:“都怪我睡得太死,十五被抱走了都没发现,蓁蓁,对不起。” “琴姐,这事儿不怪你,你帮了我很多。”我抖着声音说道,“鹿湘的阴香路子越来越阴邪,哪里是你能招架得住的。” 我走过去抱起十五,心疼又担心。 十五的秘密终究还是暴露了。 之前只有我和柳璟琛知道十五有强大的疗愈功能,如今他这一被咬,但凡对方有一点道行,都会发现这个秘密。 以后十五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十五窝在我怀里,上下眼皮直打架,这小家伙被人咬了,吸了精血,需要好好睡一觉来自我修复,但他却强撑着一直等我回来,让我看他的伤口,跟我撒娇。 这小家伙可比他妹妹会多了。 他妹妹顶多要我抱抱,一个劲儿地叫我‘娘亲’,而十五会卖惨。 我亲亲他的额头,故意问道:“十五被坏东西咬了,一定很疼很难受吧?” 十五直点头,嘴里嗯嗯着。 我握着他的小手看着那几个牙洞,夸张道:“骨头都快被咬穿了呢,这只小胳膊以后还能不能抬得起来哦?” 那只小胳膊立刻耷拉着,怎么扶都扶不起来了。 十五努力地挤着眼睛,想要挤出几滴眼泪来,可眼睛都挤红了,最后还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才有了点湿意。 我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手指点着他的眉心,揭穿他:“小家伙想睡就快点睡吧,一觉睡醒了,伤就痊愈了,别硬撑着了。” 十五撅着小嘴不高兴,我手上凝力,压着牙洞周围将煞毒逼出来,等牙洞周围的紫黑色变淡才收手。 那会儿,十五终于支撑不住,窝在我怀里沉沉睡去。 他有强大的疗愈功能,不仅能帮别人疗伤,也有自愈功能,只是需要时间。 我轻轻地拍着十五的小屁股哄睡,一边晃一边听琴姐描述之前发生的事情。 “鹿湘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我们还没察觉就都昏睡了过去,兰婶有些道行,但她身体里的蛊虫刚被白先生剥离出去,还没缓过来,这次也着了道。” “鹿湘抱着十五要出村的时候,刚好柳三爷赶回来了,两人交战上百个回合,鹿湘魂魄不稳,就要败下阵来,就是那个时候,她竟低头咬住了十五的手臂。”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本来已经很淡的魂魄,竟一下子充盈起来,柳三爷从她手中将十五夺过,白先生赶到,他们追着鹿湘往后山方向去了。” 原来十五手臂上的牙洞是鹿湘咬出来的。 鹿湘知道十五是佛骨胎,她咬十五本就是为了恢复,就像我之前被脏东西咬一样。 但她这一咬,却得到了意想之外的好处,如果不是实力不允许,我想她死也不会撒手的。 琴姐严肃道:“蓁蓁,十五的身边该添些人了。” 我点点头,将十五交给琴姐,说道:“这件事情我会安排的。” 转而又问道:“你说他们追着鹿湘去后山了?有多长时间了?” 琴姐说大概有二十分钟了。 那也就是我回来前没几分钟的事情。 我赶紧站起来,叮嘱琴姐不要干预十五睡觉,他愿意睡多久就睡多久,这是他在自我修复,不用担心他。 然后又叫来白婆婆和兰婶,让她们一起守着十五。 老房子外面守着柳书翊的人,目前还比较安全。 我得立刻去后山看看,说不定能帮上忙。 我出了院门就往后山跑去,远远地,我就看到半山腰上白蛇在游走,时不时地也能看到鹿湘和白封阳的身影。 等我爬上半山腰,正看见柳璟琛化为人形,将鹿湘钳制住,一手掐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就往她心口拍下去。 柳璟琛恨极了鹿湘,这一掌凝起了十足的内力,毫不犹豫地拍了下去,鹿湘身形晃了晃,一下子变淡了许多。 她毕竟没有真身了,修为受损,魂体就会变淡甚至消失。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们还没发现我的到来。 鹿湘受了这一掌之后,却哈哈笑了起来,血泪从她的眼睛里直往下流,她拍着心口冲柳璟琛吼:“柳璟琛,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吗?你忘了一百年前……” “闭嘴!”柳璟琛手上再次凝起真气,怒不可遏道,“鹿湘,一百年前你是怎么害我的,你比谁都清楚,一百年后,你还想故技重施,骗我、害我,我能忍,但你伤我妻儿半根毫毛,我忍不了!这是你自找的!” 话音落,一掌又打了出去。 鹿湘的魂体被拍出去,狠狠撞在山石上,顺着山石落在了地上。 显然她没有想到,柳璟琛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出手。 她不敢相信,曾经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柳璟琛,如今会如此不近人情。 她几次想要爬起来,可都没能成功。 就在我们以为她这次必死无疑了的时候,她的魂体上忽然漾出一朵朵黑色的莲花,那些黑莲有硬币大小,在她的皮肤底下游走,就连脸上都有。 鹿湘抬起脸来,拉长脖子往后仰,那些黑莲就显得更加清晰。 她似乎也很难受,两只手不停地追着那些黑莲抓着挠着,直到那些黑莲在她的身上碰撞、散开又融合,形成了三只乌金龙石碎片的图案,她才癫狂的笑了起来。 刚才还很淡的魂体,这会儿重新变得凝实,漆黑的瞳仁几乎占满整个眼眶,她一把抓住柳璟琛的手,朝自己的心口按:“琛哥,杀我啊,动手啊!” 鹿湘的反常与挑衅,让柳璟琛不敢贸然动手,他用力甩开鹿湘,张嘴想问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来啊,杀我啊,柳璟琛,你的心不是一直很硬吗?”鹿湘咄咄逼人道,“当初你让人毁了我的尸身之时,那样果断,我真的没想到啊,柳璟琛,就连那支银簪都没能留住你的心,我到底还是高估了你对我的那点青梅竹马的情谊,你差点真的把我给毁了,你知道吗!” (这两天发现有人盗了我的书去别家网站签约卖钱,处理这堆破事弄得我很生气,鱼鱼的书都是跟网站签过合同的,有版权,不要瞎盗,网站法务会追究责任的) 第282章 有恃无恐 鹿湘的控诉让我和柳璟琛都震惊住了。 原来我们从墓穴里找到的那根银簪,真的是鹿湘留下来的。 但她留下银簪的目的,却是为了维系住柳璟琛对她的那份感情。 她这盘棋下得真的太大太大了,就算是死,也要把柳璟琛牢牢地攥在手中。 柳璟琛的拳头攥了松,松了又攥起,要不是鹿湘身上的那些乌金龙石印记,此刻他怕是真的想把鹿湘捏死。 当初,鹿湘的尸体的确是柳璟琛坚持火化掉的,还特地请了柴老帮忙。 我记得尸体被火化掉之后,我曾偷听到胡云玺上门质问柳璟琛,为什么不经过他的同意就火化鹿湘。 那会儿,谁都认为胡云玺是深爱鹿湘,才会那样质问柳璟琛。 现在看来,我们还是错了。 鹿湘的尸体上藏着秘密,是胡云玺都不敢碰的秘密,而火化尸体,会有一定概率毁坏掉这个秘密。 之前我们不知道,现在不难猜出,胡云玺怕的,就是这些乌金龙石印记会随着鹿湘的尸体被火化而消失。 而胡云玺一直跟我强调鹿湘不能灰飞烟灭的原因,也是这个。 我吞噬了两块乌金龙石碎片,背后便出现了乌金龙石印记,而鹿湘身上的这些印记,与我后背上的有所不同,却又很相似。 再联想到灰婆婆的话。 灰婆婆说,当初鹿湘掌管鹿家阴香堂,手下有四大护法,四大护法手里分别掌控着一只乌金龙石碎片。 而鹿湘暗地里威逼利诱,想要将这四块乌金龙石据为己有,江枫祖上留下的那一块,就是没有屈服的象征。 那么其他三块在哪呢? 一切不言而喻了。 不管是用了什么手段,不管其他三位护法是自愿,还是被迫,那三块乌金龙石碎片最终都到了鹿湘的手里。 也正是有了这三块乌金龙石碎片,鹿湘和柳洛渊才会去探八塘镇、五塘镇的界碑,可惜的是,这三块乌金龙石碎片与两块界碑都不吻合。 甚至在八塘镇,他们打不开界碑,竟企图深挖界碑打开石墓,最终是否成功我不知道,但却造成了一百年前的那场重大瘟疫。 瘟疫之后,鹿湘与柳洛渊之间产生龃龉,她的身体也每况愈下,最终被柳洛渊抽掉了脊梁骨,差点魂飞魄散。 我一直盯着鹿湘,可能是我的视线太过直白,鹿湘察觉到了,她转头朝我看过来。 四目相对,鹿湘笑得更加猖狂,她抬脚就要往我这边走来,柳璟琛上前直接挡住她。 我站在原地,竟异常的冷静:“柳璟琛你别拦她,让她过来。” 柳璟琛执意阻拦鹿湘,他斥道:“蓁蓁,她现在就是个疯子,你跟疯子有什么好谈的,这儿我来处理,你下山去。” “呵,呵呵。”鹿湘冷笑,捏着嗓音道,“琛哥,还记得吗,当年你也是这样处处维护我呢,怎么,现在倒怕我会吃了你的小情人吗?” 她狠狠推开柳璟琛,几步走到我的面前,冲我嘶吼:“凭什么!凭什么你一出现,就夺走了我香娘娘转世的身份!凭什么同样是生吞乌金龙石碎片,你什么事没有,我却要承受虫啃蚁咬般的折磨?鹿蓁蓁,你明明一介肉体凡胎,拿什么跟我比!” 她一转身,手指又指向柳璟琛:“还有你们,一个个薄情寡性,一百年前全都围着我团团转,一百年后,却又都围着这个女人转,她哪点比得上我!” “鹿蓁蓁!你为什么要出现!” “没有你,我会重生,我会重新继承鹿家阴香堂!我会和柳璟琛生下佛骨胎……” 说到这儿,黑色的瞳仁猛地一颤,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癫狂的情绪竟瞬间冷却。 我看着她的转变,心都在颤抖,我明白,她是想到了十五。 鹿湘咬了十五,她发现了十五强大的疗愈能力。 她……又在算计什么?! 我不自觉地启动幽冥佛莲,光圈将鹿湘笼罩进来的时候,我浑身都是杀气。 我没有动,只是迅速凝起内力,催动黑色莲火。 数十朵黑色莲火将鹿湘团团围住,火舌急不可耐地朝鹿湘舔舐过去,鹿湘站在光圈之中却一动不动。 她不怕,她甚至嘲讽地看着我说道:“鹿蓁蓁,今天我就站在这儿任凭你处置,你敢吗?” “……” “你不敢!如果可以的话,一百年前胡云玺已经动手了,还用等到今天?” “看到这些了吗?”鹿湘指着身上的乌金龙石印记说道,“知道在五塘镇那次,柳君乾为什么会让你直接吞噬那些乌金龙石碎片吗?源头在这儿呢,鹿蓁蓁,我若彻底灰飞烟灭了,你们费尽心机想要保护的这整条龙脉,都得跟着我陪葬!” 这便是胡云玺一直护着鹿湘的原因。 就算她灰飞烟灭了,也要将她亲手拉回来,就算心爱之人站在自己面前,也要装作深爱鹿湘的原因,都在这儿。 胡云玺是阴狐家族的继承者,是幽冥灯的守护人,他身上承载着的使命,不比任何人轻。 鹿湘的尸体被柳璟琛火化掉的那一刻,胡云玺灵魂都在震颤。 他怕毁坏尸体,会将这三块乌金龙石碎片一起毁掉了。 所以那一次他半夜找上门来,要跟柳璟琛动手。 后来他发现,乌金龙石碎片的印记,仍然留存在鹿湘的那一缕残魄上,于是他便处心积虑地帮鹿湘从我身上拿回寄生的魂魄。 胡云玺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他轻易不敢泄露这些秘密,害怕横生事端,导致那段时间我们对他误会重重。 他一边帮鹿湘,一边在我危难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那段时间他矛盾的像个精神分裂者。 一切的谜团在今天彻底打开。 鹿湘不能死,甚至被封控在幽冥灯里的那一缕残魄都不能回归她的身体。 因为她本不该再存活于这个世间,一旦三魂六魄全部归位,就会引来天劫。 可这又恰巧成了她的保护伞。 这也是为什么,鹿湘在胡云玺面前都敢挑衅我的原因。 她真的是有恃无恐。 而如今,难题又摆在了我的面前。 是护乌金龙石,护龙脉? 还是护我的十五…… 第283章 鹿蓁蓁你真是个疯子! 鹿湘高傲地昂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盯着我,她笃定我痛恨她,却又拿她没办法。 我捏诀的手猛然握紧,嘴唇不停地翕动,以平时两倍的速度念动心法口诀,随着我的动作,黑色莲火瞬间贴向鹿湘。 莲火碰到魂魄,就像是狼撞上了羊,鹿湘魂体被莲火灼烧的地方不停地冒着黑气,刚刚凝聚的乌金龙石印记又被冲散,在鹿湘的魂体表面上下来回游走。 鹿湘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吼我:“鹿蓁蓁你疯了!” “为了那个小东西,你竟真的能置龙脉于不顾,置这条龙脉线上的苍生于不顾吗?!” “你不配!不配做鹿家阴香堂的继承者,不配做香娘娘的转世。” “香娘娘悲天悯人,为救苍生不惜献祭己身,而你鹿蓁蓁自私、狠辣,你身上哪有半点香娘娘的影子?你不配!” 随着黑色莲火的灼烧,以及乌金龙石印记的折磨,鹿湘一边歇斯底里地朝我狂吠,一边不停地抓挠自己的魂体。 而我没有一刻松弛,手上捏诀的动作越做越快,嘴里的心法口诀也没有半分停顿,我不仅控制莲火烧她,同时还用幽冥佛莲的光圈撞她。 我当时的状态必定是癫狂的,狂到柳璟琛和白封阳都有些怵了。 柳璟琛:“蓁蓁,屏气凝神,冷静!” 白封阳:“蓁蓁,暂且放她一马,咱们再想办法。” 就连鹿湘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了:“鹿蓁蓁你清醒一点,你不能杀我,我要是灰飞烟灭了,这三块乌金龙石碎片也会跟着我一起消散在这个人世间的,到时候……” 我一把掐住她摇摇欲坠的魂体,逼近她,沉声说道:“鹿湘,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那你抖什么?” “你觉得我不配做香娘娘的转世?呵呵,你弄错概念了吧,这不是谁配谁不配的问题,我本来就是香娘娘转世啊。” “鹿湘,不配的那个人,白日做梦的那个人,从来都是你啊!” 鹿湘半张着嘴,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没给她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你以为用我的孩子,用天下苍生就能道德绑架我吗?” “有一句话你说的没错,我鹿蓁蓁自私、狠辣,我的悲天悯人之心,早已经随着上一世的献祭死了!试问我曾为天下苍生而死,天下苍生又为我做了什么?” “鹿湘,你给我记清楚了,上一世的鹿栀已经死了,这一世活着的,是我鹿蓁蓁!” 鹿湘失魂落魄地反复喃语:“疯了,鹿蓁蓁你真是个疯子!” 呵。 我又笑了一声,松开她,退后两步。 鹿湘趁机翻身而起,就要逃,我凝起全身所有内力,操控幽冥佛莲,再次大步朝鹿湘逼近过去,光圈一下又一下地撞击鹿湘的魂体。 她本就被柳璟琛和白封阳夹击败下阵来,接连的重创让她狼狈不堪。 就在她摔倒在地,魂体几近透明之时,我操控光圈退了出去。 鹿湘趴在地上缓了缓,刚刚爬起来,还没站稳,我又撞了上去。 来回几次,鹿湘终于瘫倒在地上,转头愤恨地冲我吼:“鹿蓁蓁你到底想怎样!” “见过猫捉老鼠吗?”我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急不缓道,“猫捉老鼠不一定是为了吃,有时候只是单纯的无聊,想抓个玩具陪自己好好玩玩罢了。” “鹿湘,你以为你在我眼里算个什么东西?不杀你,只不过是留着还有用罢了,你这个活靶子,堪称完美,不是吗?” 说完,我伸手将她拽起,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转身就走。 柳璟琛和白封阳不明所以地跟上,我很庆幸这一刻,他们仍然义无反顾的选择信任我,配合我的步伐。 鹿湘愣了愣,随即便要追上来:“鹿蓁蓁你什么意思!你别走,你给我说清楚!” 白封阳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压低声音对我说道:“控尸人在附近。” 我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候,山顶上阴风乍起,随着控尸人做法,他的拂尘在半空中来回摆动,鹿湘的魂体就那样生生被他招走了。 一直等走到山脚下,白封阳才说道:“他们已经离开了。” 我两腿一软,柳璟琛眼疾手快地一把揽住我的腰,将我撑住,他心疼地帮我擦额头上的冷汗,轻声埋怨:“蓁蓁,你不是救世主,没有人有资格逼你什么,你又何必在她面前逞强?” “可是,这场戏我必须演。”我靠在他怀里,闭了闭眼睛,长舒一口气说道,“鹿湘就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在我的身边来回乱窜,我受够了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 “她已经发现了十五身上的秘密,如果不狠狠刺激她一下,转移她的注意力,接下来咱们没有一天安宁日子过了。” 鹿湘不蠢,我那一句‘活靶子’,足以让她看清自己的定位,好好审视自己眼下的处境。 她很快就会发现,每一次应对我,她都是被推到最前面的,而柳洛渊、柳易,现在甚至是控尸人、陈英,全都躲在她的身后。 一百年前的鹿湘或许强大,但一百年后的她,尸身没了,魂体不全,还深受乌金龙石印记的折磨,从她苏醒之后,她一直被当成傀儡,当成活靶子。 她甚至都没有时间停下来,像鹿唯心那样沉下心来修炼诡道。 而这一切,都是她想要的吗? 就算她从我手里夺走了所有她想要的一切,她又守得住吗? 不,只要我被干掉了,下一个便是她鹿湘! 她蝇营狗苟筹谋这么多,最终只会为别人作嫁衣裳罢了。 我的能力做不到既护住龙脉,护住苍生,又同时兼顾我的孩子,我若两手都去抓,最终只会抓到一场空罢了。 但我明白,我无论舍弃哪一方,也都是徒劳,因为敌人不会因为我的舍弃而生出怜悯之心,真的放过谁。 所以我能做的,就是搅浑这方池子里的水,越浑越好。 鹿湘便是我的突破口。 我要让她自己去猜,去想,去产生疑心,然后她自会对躲在她背后坐享其成的那些人产生防备之心。 只有他们内部开始勾心斗角了,我们才能找到机会,各个击破…… 第284章 剑呢?你的剑呢? 柳璟琛弯腰将我抱起,大步往老房子那边走。 我靠在他怀里,回想着自己刚才癫狂的样子,苦笑道:“刚才吓到你们了吧?” “不,蓁蓁,我只觉得刚才的你很飒。”柳璟琛真诚道,“你是个有勇有谋的战士。” 走在一旁的白封阳啧啧两声。 我顿时又羞又臊,挣扎着想要下来自己走。 柳璟琛坚持抱着我,一直抱回了老房子。 没想到一进门,我们便看到了院子里负手而立的柳穆之,以及站在他身边的灰婆婆。 我们从秦岭回来时,灰婆婆也在沉水村小住了几天,后来又离开了,行踪不定。 我和柳璟琛上前打招呼:“小舅。” 柳穆之冲我俩点点头,视线却穿过我们,看向后方的白封阳。 白封阳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抱住了柳穆之,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笑呵呵道:“穆之,你怎么来了?我还说忙完手头的事情再回秦岭住一段时间呢。” 柳穆之惜字如金:“等你。” 白封阳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他一手搭着柳穆之的肩膀往里走,一边说着:“穆之,上次你让人送来的虫子可帮了我大忙,秦岭深山里还有吗,下次……” 我总感觉白封阳和柳穆之俩人周围自带结界。 明明一个闷葫芦,一个乐天派,两人交流起来却毫无障碍,并且旁人连插嘴都插不进去。 也是奇怪。 柳璟琛冲我无奈地看了一眼,说道:“蓁蓁,你先去休息,我找小舅聊聊。” 柳穆之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来沉水村,柳璟琛是得去问问。 等他也离开,我则拉着灰婆婆往我房间去:“婆婆,你回来得刚刚好,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我记得鹿湘说的那句话,她说当初柳君乾提醒我吞噬乌金龙石,源头在于她。 这件事情灰婆婆必定知情,我得问清楚。 等我将最近的事情言简意赅的跟灰婆婆描述之后,灰婆婆说道:“这件事情是柳洛渊投诚柳易时自爆出来,大爷偷听到的,大爷派我去帮你的时候又告诉了我,否则我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从灰婆婆的描述中我得知,当初鹿湘的处境不比现在好多少。 瘟疫之后,鹿湘为了摆脱柳洛渊的掌控,不惜亲手封印无头婴孩,但她身体也因此受损,每况愈下,等到她觉得自己快不行了的时候,柳洛渊逼她交出那三块乌金龙石。 鹿湘怎么可能让柳洛渊如愿,她竟生吞了那三块乌金龙石,并以自制的阴香做法,将乌金龙石融入骨血之中。 柳洛渊怒不可遏,一时情绪失控,亲手剥离了鹿湘的天骨,也就是她的脊梁骨,导致鹿湘差点灰飞烟灭。 灰婆婆总结道:“若不是狐仙爷,鹿湘与那三块乌金龙石碎片就同归于尽了。” 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的。 当年的这些事情,知情者也就只有鹿湘和柳洛渊了吧? 如果柳洛渊不说,我们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一切。 也难怪鹿湘会这样恨我,如果不是我的忽然出现,霸占了柳璟琛,她也不必退而求其次,忍着满心的恨意还得跟柳洛渊继续合作。 不过,既然有这份深仇大恨在,再加上我的挑拨,柳洛渊与鹿湘之间的合作,长不了。 我继续问道:“婆婆,既然当年鹿湘是将三块乌金龙石碎片与自身骨血相融,那为什么她的尸身被火化对乌金龙石竟没有任何影响?” “因为这几块乌金龙石可不是凡物。”灰婆婆凝重道,“它们本是一体,是由蛇族大巫师一手锻造而成,据说大巫师在这几块乌金龙石里融入了大量修为与法术,并且做了血契,所以它们也是带有灵性的。” 我眼前猛地一亮:“血契?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找到大巫师的转世,或者找到大巫师的传人,就有可能将鹿湘身体里的那三块乌金龙石碎片剥离出来?” 灰婆婆点头,却又说道:“大巫师当年与鹿栀合作对抗游龙失败身死,他走得突然,没有留下传人,至于他的转世……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未曾有人发现,或许……” 或许大巫师当初已经灰飞烟灭,再无转世。 不知道怎么的,听灰婆婆说着这些,我的脑海里忽然就闪现过回溯那天听到的那个声音。 他说:“阿栀,若有来生,我定不负你。”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里忽然钝钝的痛,我用力揉了揉,可不起作用。 灰婆婆问我怎么了,我艰难地摇摇头,只当是最近睡眠太少才引起的头疼,需要好好睡一觉。 灰婆婆连忙扶着我躺下,我窝在床上好一会儿,那股钝痛感才渐渐消失,累极昏睡了过去。 睡梦中,我的鼻端似乎又传来了述灵香淡淡的馨香味儿,一副又一副光怪陆离的画面在我眼前闪过,最终,我的视线定格在一个模糊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穿着巫师袍的高大男人,得有一米九左右,他弓着身体,双手撑在一把插地的古剑上,涓涓鲜血顺着古剑往下流,地面上全是血。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我的方向说道:“阿栀,若有来生,我定不负你。” 我的心狠狠一颤,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模糊身影,越看越熟悉。 他在做法,他以身饲剑,鲜血横流…… 而在这个过程中,那人的身影竟慢慢与柳璟琛相重合,最后他冲我凄然一笑,高大的身体轰然倒地…… “不要!” 我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慌乱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大巫师……柳璟琛…… 下一刻,我两只手被握住,随即便被搂进了宽厚的怀抱中,柳璟琛搂着我,轻抚我的后脑勺,哄着:“别怕别怕,是梦魇,醒了就没事了,蓁蓁不怕。” 我一把推开柳璟琛,两只手握着他的臂膀,眼神在他脸上来回逡巡,像是要透过他这张脸看清他到底是谁似的。 我有前世今生,柳璟琛也有。 我们共燃一根述灵香时,看到了同样的场景。 鹿栀与大巫师,我与柳璟琛…… 那一刻,我竟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抓着柳璟琛问道:“剑呢?你的剑呢?” 第285章 邪性又危险 “剑呢?你的剑呢?” 柳璟琛默默凝起真气,右手手心里瞬间出现了一道透明泛蓝的冰剑,送到我面前。 冰剑阴寒,冷光凛凛。 我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整个人随之也清醒了过来。 柳璟琛收起冰剑,大拇指擦去我眼角的泪珠,轻声说道:“蓁蓁,你太紧绷了,你……” 没等他说完,我猛然想到了什么,翻身下床,赤着脚就跑到衣柜前面,伸手往暗格里摸,之后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拿了出来。 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只乌金龙首,一块乌金龙石碎片。 乌金龙首是在阴阳交界处,我在唐老的帮助下,用那支鹧鸪斑香拍卖来的,而另一块乌金龙石碎片,是二月二那天,柳君乾给我的。 这只乌金龙首与其他几块乌金龙石碎片不一样,它是一个完整的立体龙头,而其他的乌金龙石碎片都分阴阳两块,合起来才是一个整体。 我掐着手指算了算,如今我手里拿着两块乌金龙石碎片;在五塘镇的祠堂里,我吞噬了两只乌金龙环碎片,一只是唐老送的,一只是柳君乾的;鹿湘生吞了三块;江枫给的那一块,我打开了九塘镇的界碑;还有最后一块,当初是被石家拍卖走了。 到此,九块乌金龙石碎片全部浮出水面。 如果能将它们全部集齐到一个人的手里,对抗游龙之祸便又有了一成胜算。 可现在又冒出了更多的问题。 石家拍卖到的那块乌金龙石碎片,大概率是柳洛渊的,想要从他手里弄出来,除非他死了。 江枫给我的那一块,在我打开九塘镇界碑,吸纳石棺里的阴香之后就不见了…… 我正烦躁地挠头,下一刻就被柳璟琛抱了起来,他将我放在床沿上,然后蹲下身子给我穿鞋袜:“才刚进入四月天,湿气大,别总赤脚。” 等他帮我穿完鞋袜站起来,对上我探究的眼神,不禁好笑道:“蓁蓁,怎么这样看我……嘶……” 柳璟琛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自己的右手食指,那儿多了一道小小的伤口,正往外沁着血珠。 我一手捏着他的手指,一手拿过那只乌金龙首,将柳璟琛的血滴在了乌金龙首上。 刚才这个梦让我更加怀疑,柳璟琛或许就是当年那个救世救难的蛇族大巫师转世。 既然大巫师与乌金龙石之间有血契,那么,如果柳璟琛真的是大巫师转世的话,血祭之时,他们之间应该会有一定感应的吧? 想到这一点,我便毫不犹豫地出手验证了。 柳璟琛的血滴到乌金龙首上之后,瞬间被吸收,乌金龙首上腾腾地冒出黑气,我只感觉他的手指忽然变得冰凉冰凉的。 我下意识地松开柳璟琛的手,他却伸手拿起了乌金龙首,紧缩的竖瞳直勾勾盯着手中的东西,像是被吸住了一般,完全沉浸其中。 很快我便发现柳璟琛不对劲,他的眸色在变,时不时地闪烁过冰蓝色的光,他的皮肤表面像是要结冰一般,细密的汗毛上挂着白霜。 就在我看着他的时候,他忽然昂了一下脖子,本就修长的脖颈一下子绷紧,暴起的青筋微微跳动着。 那种感觉,邪性又危险。 像是血月之夜要变身的狼人一般。 但柳璟琛不是狼人,他与冰魔兽相融合,这样的状况,大抵预示着冰魔兽觉醒了! 我一下子警惕了起来,拉住他的手叫他名字:“柳璟琛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柳璟琛甩了甩脑袋,叫了我一声:“蓁蓁。” 可是随后,他忽然低下头来,朝我嘶吼一声。 他有一米九,本就比我高很多,那样居高临下地一声嘶吼,惊得我后退了两步。 但随即我就冷静下来,我不能退,就算是冰魔兽苏醒,我也能祭出血符暂时控制住它,我不能让它反制柳璟琛! 还没等我掐诀,柳璟琛自己却后退了两步,与我拉开一个安全距离,之后他席地而坐,双腿盘起,一手手心往上托着乌金龙首,一手捏剑指,在胸前做着我从未看他做过的术法。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仿佛他曾做过千百次一般,随着他的动作,他的眸色渐渐恢复正常,浑身的冷寒之气退去。 更让我惊讶的是,那只乌金龙首在它的手中不断地冒着黑气,一点一点融化,最后竟全部被他吸收掉了。 紧接着,我放在盒子里的另一块乌金龙石碎片一下子飞了起来,落在柳璟琛手中,也同样被他吸收掉了。 等一切重归平静,我试探着再叫他:“柳璟琛?” 他抬起眼眸看向我的那一刻,满眼的血色与戾气,仿若来自地狱。 同一时间,周围的飞鸟走兽像是疯了一般地往门窗上撞,有些甚至钻进了房间,围在柳璟琛身边直转悠。 即使我这几个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见识过太多的诡异场景,但这一刻还是震惊了。 那些东西闯进来,并没有伤害柳璟琛,反而以一种近乎狂热的状态围着他,像是在欢迎他似的。 动静闹得太大,柳穆之白封阳他们全都赶了过来,在院子里帮忙驱赶那些擅闯者。 我心头扑通乱跳,既期待着什么,又有些担心,小心翼翼地唤他:“柳璟琛,你……你醒了吗?” 柳璟琛像是被我的声音刺激到了似的,肩头微微一抖,做法捏诀的手放下,那些飞鸟走兽便都散了。 它们来的突然,走的更突然。 我靠近过去,翻开柳璟琛的手掌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又扯开他的后领子,往他后背看去。 柳璟琛宽厚的后背上,此刻多了一片纹身似的纹路,龙首高昂,半片龙身与龙首不相连,跟我后背上的乌金龙环纹路一脉相承。 刚才那两块乌金龙石碎片,真的全都被柳璟琛吸收掉了。 鹿湘生吞乌金龙石,是借助了阴香的力量,虽然融合了乌金龙石,却深受虫啃蚁咬般的折磨。 我吞噬乌金龙石,是受柳君乾的点化,没有任何副作用。 可柳璟琛融合乌金龙石,却是通过血祭,得到的效果与我吞噬无异。 能血祭这一点,至少说明柳璟琛与这两块乌金龙石碎片之间的确是有血契关系。 他才是它们真正的主人…… 第286章 他在逃避什么? 柳穆之他们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我撑着柳璟琛的身体半跪在地上,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白封阳走过来,伸手在我俩中间晃了晃,问道:“你俩在干啥?刚才怎么回事?” 我也顺势问道:“柳璟琛,刚才是你做法引来了那些飞鸟走兽,是吗?” “不是。”柳璟琛立刻摇头否认,“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断片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反驳得太快太刻意了,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似的。 我疑惑地看着他,脑海里回想着刚才他的种种变化。 一开始他有被冰魔兽反攻的迹象,后来他坐地做法,压制住了冰魔兽的反噬,但随即,他又似乎被另一股力量控制住了。 正是那股力量的觉醒,才引来了那些飞鸟走兽。 再加上他血祭融合乌金龙石,后背上出现那些纹路,这一切的一切,让我几乎就要断定他是大巫师的转世。 可他现在不承认这一切了。 柳璟琛他……在逃避什么? 既然他不想谈这些,我便也没把自己的猜测往外说,等等再看吧。 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冯大志打来的。 我一接通,那边冯大志便说道:“鹿姑娘,石家那几个人有消息了,不过……他们都死了。” “死了?”我顿时拔高声音,问道,“是在哪儿出事的?知道是谁动手的吗?” 冯大志回道:“他们是在去八塘镇的路上,突发急病死掉的。” 怎么可能?! 这让我又想起柳书翊派去探八塘镇消息的两个堂内兄弟,也是莫名其妙地有去无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大志说,石家那几个人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有些已经开始腐烂了,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现那块乌金龙石。 等我挂了电话,柳璟琛便说道:“从你探九塘镇界碑到现在,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那几个石家人一直没有消息,他们为何忽然出现,并且直奔八塘镇?”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八塘镇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一直沉默不语的柳穆之忽然开口,说道:“我得到可靠消息,陈英调了一批金甲银甲尸来了江城,也是朝着八塘镇的方向去的。” 原来柳穆之忽然到访是为了这事儿。 我当即便说道:“看来我们必须亲自去探一探八塘镇了。” “现在所有矛头直指八塘镇,沉水村又屡遭偷袭,很不安全。”柳穆之说道,“这一趟我准备带十五回秦岭,你们大可放开手脚做自己的事。” 我看了一眼柳璟琛,他也正在看我,以眼神征求我的意见。 之前他跟柳穆之已经聊过,一回来就碰上我梦魇,还没来得及跟我商量。 我犹豫了一下,我们接下来必定有一场硬仗要打,无暇顾及十五,这是现实。 现在各方势力又全都在往八塘镇集聚,八塘镇离我们这儿不算太远,只要对十五有所企图,谁都想试着闯一闯沉水村。 这个时候,秦岭那边反而更安全。 再者,柳穆之疼十五那是有目共睹的,这么一个不善言辞的汉子,能亲手给十五做酸枣木磨牙棒,柳璟琛小时候都没有这个待遇吧? 总之,眼下把十五交给柳穆之,我是放心的。 想到这儿,我便说道:“小舅,我就把十五托付给你了,白婆婆、琴姐和兰婶一起跟你走,悄悄地,不要被人盯上。” 当天夜里,柳穆之一行便悄无声息地离开。 而我、柳璟琛和白封阳以及柳书翊四人开着车,直奔八塘镇的方向。 走之前,我特地做了几根辟邪香带在身上。 一来八塘镇曾经是瘟疫的源头,二来,之前几波人死得蹊跷,辟邪香能避煞祛毒,有备无患。 接连几天暴雨之后,空气都是湿漉漉的。 柳书翊开车,沿着之前他们划定的路线一路往前。 一开始很顺利,等我们下了高速,往镇子上开的时候,就发现很不对劲。 四月初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水泥路两旁的杂草树枝乱糟糟的,刮得车玻璃吱吱响,很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修理过了。 路灯一大半都坏了,好不容易看到房屋了,却黑灯瞎火一片。 从临街店面门口的灰尘与堆积的树叶树枝来看,这些店面应该很久都没开过门了。 车子在小镇道路上穿梭而过,我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竖直了耳朵,观察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 车子穿过后街,刚开到岔路口的时候,我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小声招呼柳书翊关掉车灯,降了车速,缓缓地退回到了一棵大树下。 大树绿荫如盖,将车子很好地掩藏在了阴影里。 我第一时间点燃了辟邪香,辟邪香的香味在密闭的车厢里弥漫开来,能很好的掩藏我们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声铃响从岔路口对面传来,白封阳压低声音说道:“是控尸人。” 我的视线比他们都要好,早在我提醒柳书翊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对面黑暗中,控尸人正一步一摇铃,领着一支队伍从东边往北边的岔路转过去。 而我们现在是在南边。 白封阳伸长了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控尸人队伍,声如蚊蝇一般地数着:“1、2、3……1、2……9、10……” 控尸人站在岔路口,有规律地摇着铜铃,等待着那支队伍穿过路口朝北边的山路上去。 那支队伍很长,得有四五十人,他们清一色地穿着黑色长袍,戴着黑帽,低头望路,看不清面目。 直到最后一人往北边转的时候,忽然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头来,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车厢里所有人屏住呼吸,注视着那人。 那是一张苍白的男人的脸,眼眶发乌,嘴唇发青,看过来的时候,张嘴桀桀笑了两声。 那两声笑尖锐而恐怖,听得人毛骨悚然。 那一刻,白封阳浑身都僵硬了,伸长的脖子一动不动,不敢缩回来。 控尸人顺着男人的视线朝我们这边看过来,兴许是太黑,也可能是辟邪香扰乱了他的判断,他并没有发现我们。 黑夜里,他站在岔路口,骂骂咧咧地抬起手,手中铜铃怼到男人脸上,重重地摇了几下。 男人这才转身跟着队伍离开。 一直等他们走远了,白封阳才缩回脖子,重重地跌坐回车座上,抹了一把鼻子上的冷汗,说道:“三具金甲,十具银甲,其余全是铜甲尸……” 第287章 你俩玩的真花 “三具金甲,十具银甲,其余全是铜甲尸……” 白封阳这一句话让我和柳书翊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陈英这是把他们南疆一大半金甲尸和银甲尸运过来了吧? 八塘镇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千里迢迢,如此兴师动众? 更何况,除了金甲尸和银甲尸以外,还有将近四十个铜甲尸! 铜甲尸已经有了一定的灵智,铜皮铁骨,一般的兵器很难戳破他的皮;而银甲尸善用尸气大面积攻击敌人。 关于金甲尸的传说有很多,据我所知,金甲尸也是分等级的,低级金甲尸表皮化为金色,坚硬无比,修炼到一定境界,可以短暂地在阳光下行走;而高级金甲尸至少得吸收日月之精华五百年而成,表皮长出金毛,觉醒很多技能。 至于顶级金甲尸,不仅表皮是金色的,皮肤上有金毛,它的眼睛也是金色的,具有审判功能,不惧鬼怪与神灵,传言历史上仅仅出现过一头这样的金甲尸,最终被地藏王收于麾下,化作坐骑。 所以,金甲尸难得,高级金甲尸更是凤毛麟角,顶级金甲尸或许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 南疆炼尸门区区几百年历史,炼不出高级金甲尸来的,所以今夜那支僵尸队伍中的三只金甲尸,应该都是低等级的。 但即使是那几十具铜甲尸,如果刚才我们退得不够快,迎面遭遇,打起来,我们四个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支僵尸队伍应该刚到八塘镇不久,控尸人正领着他们往八塘镇界碑那边去,陈英并未出现。 看来陈英还没从城隍殿离开。 我们正沉浸在这支僵尸队伍带来的震惊之中,柳璟琛忽然开口说道:“只有九具银甲,队伍最后面那一只……不是。” “是的,那只不是。”柳书翊应和道,“那只应该只是普通行尸,因为……他刚死不久。” 听他们这一说,我猛然想起来,最后那只朝我们看过来的尸体,好像是我们堂口里的兄弟。 第一个被柳书翊派过来探路的,就是他! 可我还是有疑问,这位兄弟刚死没多久,堪堪化为行尸,怎么可能混进这支僵尸队伍里呢? 控尸人又不是傻子。 下一刻,柳璟琛的话解开了我的疑惑:“最后那只不是行尸,而是被什么东西借尸还魂了,它的修为相当之高,不仅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还蒙蔽了控尸人的双眼。” 此言一出,所有人哗然。 白封阳半信半疑:“小三儿,你确定没看错?依我来看,那就是一具银甲尸啊?” 柳璟琛没有过多解释,却毫不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当时他眉头紧锁,竖瞳缩成一条线,浑身散发着凝重又威严的气势,这是他以前从未展示出来过的。 这一刻的他……有些不一样。 柳书翊迟疑着问道:“那我们还往前开吗?” “撤吧。”柳璟琛说道,“书翊你开车送蓁蓁和小二舅回去。” 我立即问道:“那你呢?” 柳璟琛已经推门下车,站在车门边弯腰对我说道:“你们先退,我去探一探虚实,不出一刻钟就能赶上你们。” 说完他关上车门,柳书翊已经启动车子,掉头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只是开到通往高速的那条水泥道上的时候,我们三个默契地开口。 “就在这儿等吧。” 我们心里都明白,如今八塘镇那边聚集的各方势力,绝对不容小觑,我们今夜贸然闯入,必定很难全身而退。 所以选择撤退是明智之举。 但我们也不能就这样丢下柳璟琛,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在这儿等他便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车厢里辟邪香的味道越来越淡。 一刻钟已过,柳璟琛仍然没有回来。 我心里有点慌,嘴上却叮嘱道:“我去迎一迎柳璟琛,你们在这儿等,如果再有一刻钟我们还没回,你们立即回沉水村去。” 一场没有胜算的仗不能盲目地打,有人在前方冲锋陷阵,就必须有人镇守后方,提供后援。 我下车便往后街岔路口的方向奔去。 黑夜荒镇,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远远地,我就看到柳璟琛仍然站在原来的地方,都没挪动半步。 只是他的脚下踩着一道八卦形的符阵,他的双手大开大合地做着某种术法手势,不多时,一只黑色的鸟儿从远处飞来,乖巧地落在他的手上,不停地煽动翅膀,跳着舞。 等鸟儿跳完,他五根手指猛地往中间一握,那只鸟竟化作一股黑气,消失了。 那只鸟儿显然不是活物,而是柳璟琛操控某种术法化形而成,帮助它去查探消息的。 我被眼前这一幕惊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白封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追上来了,他压低的声音里也带着一股不可思议:“巫法?”“小三儿什么时候修得巫术?我怎么不知道?” 是啊,无论是蛇骨状态,还是与冰魔兽相融合,柳璟琛从未修习过巫术之法。 但今夜他不仅用了,还那样的炉火纯青。 这一切的一切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柳璟琛不知道什么时候,意外觉醒了巫术之法。 我忽然苦笑了一声,喃喃道:“男人啊,装傻充愣真是无师自通。” 白封阳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问道:“蓁蓁,你和璟琛……” “没什么。”我打断他说道,“小二舅我们往后退一退,刚才发生的一切,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白封阳看看我,又看看正在收势的柳璟琛,闷笑一声:“你俩玩的挺花。” 他也不恼,配合我退回到半路,然后转头又去迎柳璟琛。 没走几步,便与柳璟琛碰头。 我还没张口,白封阳戏精上身:“怎么样,璟琛,探到什么消息没有?” 柳璟琛皱眉:“不是让你们先走吗?” “蓁蓁放心不下,非得停车等你。”他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冲我挑挑眉,“我说璟琛有分寸你还不信,你看,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柳璟琛不疑有他,随着我们一起回到车里。 柳书翊再次启动车子,等上了高速,柳璟琛才说道:“从我掌握的信息来看,八塘镇界碑那边应该设有祭台,各方势力齐聚,是冲着祭台下面镇压的东西去的……” 第288章 明庭香 八塘镇设有祭台? 并且祭台下面还镇压着什么? 这些都是之前在五塘镇、九塘镇不曾出现过的。 “祭台?”柳书翊猛地一拍方向盘,恍然大悟道,“一百年前,瘟疫由八塘镇而起,几乎一夜之间,周边几个村庄再无一个活人,我和书禾被派过来救治村民的时候,瘟疫已经蔓延出来,所以我们也没真正进入瘟疫爆发中心地带过。” “三哥出事,勒令我们退回秦岭以北之后,我听说最终瘟疫被镇压,是鹿湘以三哥的蛇胆做香引,血肉混合各种草药,制成阴香,并在瘟疫源头处设祭台,燃阴香,才了结了这一场祸事。” “那个祭台,应该就是当年鹿湘燃阴香的祭台吧?” 白封阳立刻推测道:“这样说来,祭台下镇压的应该是瘟疫的源头?” 我若有所思道:“祭台下镇压的,也有可能是那些被瘟疫折磨致死的无辜生灵的怨念之气呢?” 否则,陈英怎么会眼巴巴地把一整支僵尸队都派过来呢? 怨念积聚之地,可是上好的养尸地啊。 柳璟琛总结:“不管祭台下镇压的是什么,我们都不能贸然行动,先回去,这事得从长计议。” · 车子一路疾驰,回到老房子,童栩言竟然也在。 这些天他都在忙回龙村村民安置事宜,已经好多天没来沉水村了。 他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黑眼圈很重,一眼看到我,就将一张请事帖递了过来,声音都是沙哑的:“半夜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一个浑身湿哒哒的女人站在我的床前,要我将这张请事帖亲手交给你。 她说如果你能帮她完成所求之事,她以九塘镇那枚乌金龙石碎片作为酬劳,我从梦中惊醒,这张请事帖竟真的压在枕头边上。” 按照童栩言的描述,这哪里是做噩梦啊,分明就是托梦。 我接过请事帖,这张请事帖也是湿哒哒的。 请事帖里写明了所求之事:明庭香一根。 我奶说过,鹿家阴香可沟通魂魄,可渡冤魂入轮回,可追溯前世今生,可肉白骨活死人…… 但《阴香香引谱》上并没有记载明庭香。 可一看到这三个字,我竟福至心灵,脑海里瞬间出现了明庭香的作用以及制作方法。 明庭香,又名涂魂香,以佛骨舍利为引入香,燃之,可渡冤魂入轮回。 所以女人所求之事,是明庭香,亦是求我渡她入轮回。 而她允诺给我的报酬,竟是九塘镇的那块乌金龙石碎片。 原来那块乌金龙石碎片是被她拿走了。 请事帖的落款处盖着一方红色的印章,印章刻着女人的名字:童冰夷。 我抬眼问童栩言:“这个女人也姓童,叫童冰夷,你听说过吗?” “童冰夷?” 童栩言接过请事帖仔细看了一下落款,惊诧道:“还真是童冰夷。” “可……怎么可能呢?” 我问:“你真的认识?” “也不算认识,但整个回龙村都知道童冰夷这个名字。”童栩言说道,“相传回龙村后山那条小涧,曾经是一条大河,河中有河神,名字就叫童冰夷。” “童冰夷竟是河神?”我有点不敢相信,“还有,为什么大河变成了小涧?这些年,这个童冰夷又在哪?” 童栩言直摇头:“从小到大,我只当这是个故事罢了,想要知道真实情况,还得问童冰夷本人吧?” 如果不是那块乌金龙石碎片,我根本不会理会这张请事帖。 毕竟童冰夷只存在于传说中,身份有待考察。 再者,明庭香难得。 明庭香的香引是佛骨舍利,而我手中正好有一颗。 但这一颗佛骨舍利可是唐老留给十五的,我轻易不能动。 如果拒掉这张请事帖,想要拿回那块乌金龙石碎片,我们就得先找到这个童冰夷,之后要么谈判,要么硬抢了。 童栩言知道我为难,便说道:“鹿姑娘你先别急着做决定,我回去再问问村里的老人,打探一下消息再说。” 我说好:“那就暂时放一放,你先休息,这事儿不着急。” 如今知道这块无故丢失的乌金龙石碎片的去处,总比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找要好。 童冰夷有求于我,她比我急。 只要她决心重入轮回,我相信逼急了,她总有一天会亲自上门来求我的,到时候事情就好办多了。 那会儿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大家都很累,我招呼他们都先回房休息,我和柳璟琛也回了房间。 可心里藏着太多事儿,我根本睡不着。 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被柳璟琛一把捞进怀里,他按揉着我的太阳穴,手上带着温热的真气,我像是被催眠了一般,终于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柳璟琛已经不在房间了。 我起来洗漱,换了衣服,出去吃早饭的时候,白封阳也在。 我俩面对面坐在桌边,一边喝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白封阳说柳璟琛一大早就召集阴香堂所有人开会,应该是在商议攻打八塘镇祭台的事情。 我点点头。 白封阳忽然站起来,挪到我旁边小声说道:“蓁蓁,昨晚的事情……我想我猜到缘由了。” 昨晚的事情? 指的是柳璟琛隐藏自己会巫术的事情? 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上来,问道:“什么缘由?小二舅你快说啊。” “其实说到底,就男人面儿的那点事情呗。”白封阳反问我,“蓁蓁,你老实跟我说,你在意过鹿湘的存在吗?在意过她与璟琛的那段青梅竹马之情吗?” 说完全一点想法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但柳璟琛向我剖析过他的内心,以及后来他与鹿湘再重逢的种种表现,都让我很安心。 现在我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了。 我这一犹豫的空档,白封阳便啧嘴道:“你看你看,这么一段虚无缥缈的过往你都在意,那如果璟琛真的是蛇族大巫师转世,他可是有后代的,你这飞醋还不吃上头,吵着闹着要跟他分?” 白封阳不提,我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对啊,大巫师虽然子嗣单薄,死的又早,但他是有一条血脉传承至今的。 而这条血脉,显然跟鹿栀无关…… 第289章 我的床就不挤? “阿栀,若有来生,我定不负你。” 想到这句话,我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顿,终于对柳璟琛这几天的反常表现能够感同身受了。 当年大巫师与鹿栀合作一起对抗游龙之祸,两人之间应该是有感情摩擦的,但大巫师已有子嗣…… 原来大巫师对鹿栀的愧疚由此而来。 相爱却不能相守,错在谁呢? 并且在当时的大环境下,两人身上都背负着抗击游龙之祸的重任,也不适合谈情说爱吧? “坏了坏了,我就不该多嘴。”白封阳懊恼道,“蓁蓁,这只是我的猜测,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你俩要是闹掰了,柳穆之能打死我。”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二舅你多虑了,无论柳璟琛是不是大巫师的转世,那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而今生爱我护我的是柳璟琛,不是吗?” 白封阳连连点头附和:“对对,丫头你这样想才是最明智的。” “小二舅,”我收起笑脸,严肃道,“这件事情能暂时替我保密吗?我想再观察观察,或许他不是呢?” 就算柳璟琛真的是大巫师的转世,这些事情我也想听他亲口跟我坦白,而不是靠猜测或者质问。 白封阳立刻对着嘴做了一个手拉拉链的动作:“放心,我嘴严得很。” 吃完早饭,白封阳又去捣鼓他的那些蛊虫去了。 如今控尸人手中控制着一支僵尸队伍,白封阳想报仇,没那么容易。 我回房间,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把童栩言带来的那张请事帖拿出来看了又看。 请事帖已经完全干了,落款处的字迹更加清晰。 河神——童冰夷。 我探九塘镇界碑,已经是很多天前的事情了,而唐老将佛骨舍利留给我,是最近的事情。 童冰夷将九塘镇的那块乌金龙石碎片握在手中这么长时间都没来找我,期间回龙村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她亦没有出现。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出现了,一张口便要我渡她入轮回。 她分明就是冲着佛骨舍利来的。 这个童冰夷,我迟早得会一会。 我正想着,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拿起来一看,竟是柳书禾打过来的,我赶紧接起。 自从她跟着唐言蹊去京都之后,我们便断了联系。 我是真的想她俩了。 一接通电话,柳书禾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蓁蓁,你收到消息没,唐仁离开京都往江城去了。” 我一惊:“唐仁也来京都了?唐门他不要了?” “他想要,言蹊不给啊。”柳书禾说道,“原先我们被唐仁围攻,差点撑不住,后来狐仙爷赶来了,局势彻底逆转,哦,对了,言蹊决定供狐仙爷为唐门的仙家了。” “啊?!” 我脑袋里嗡嗡嗡的,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然后又想到胡云玺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 他说他为保唐老留下的这些东西,擅自动用阴狐令,消耗了太多功德,他得想办法再把这些功德挣回来。 而我将这件事情告诉柳璟琛的时候,柳璟琛说他们一个需要绝对信任的力量支撑,一个需要挣功德,说不定会一拍即合。 敢情那会儿柳璟琛就已经猜到,胡云玺这一趟去京都,是要做唐门仙家的? 不知道怎么的,我忽然有点想笑。 胡云玺的狐狸尾巴到底还是露出来了。 唐言蹊总归年轻稚嫩,她哪里能玩得过胡云玺这个老狐狸呢? 我想得太投入,大抵是真的笑出声了,柳书禾不解道:“蓁蓁,你笑什么?” “啊,我没笑,你听错了。”我赶紧否认,随即转移话题,“既然局势已定,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咱阴香堂人手急缺。” 手机那头传来汽车鸣笛声,柳书禾匆忙道:“大力的车开过来了,我们现在就准备返程,后半夜应该能到,哎,言蹊你……” 通话声戛然而止。 我再打过去,已经关机了。 我皱了皱眉头,搞什么啊? 大概过了有半个小时,柳书禾才给我发了一条微信:言蹊也来江城了。 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小妮子反射弧太长,这会儿大概是回过味儿来了,直接跑路,丢下唐门这个烂摊子给胡云玺收拾。 胡云玺这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吗? 哈哈。 柳书禾他们要回来,我先把消息传递给阴香堂,然后去给她们收拾房间、准备好吃的,之前乱七八糟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半夜,柳璟琛忙完回来,洗漱干净想上床,我直接抬脚抵在他心口上:“今夜你去跟书翊他们挤挤,言蹊和书禾后半夜能到,我们女孩子在一起要说悄悄话。” 柳璟琛大手握着我的脚腕细细摩挲,下场的眼眸里带着讨好:“我不习惯跟别人挤一张床,她们赶了一天的车肯定累了,有什么悄悄话,你们明好吗?” 我挑眉:“不习惯跟别人挤一张床?我的床就不挤?” 柳璟琛挨过来,长臂一伸将我搂进怀里,就势吻了吻我的耳垂,低声诱哄:“不挤,老婆的床最舒服。” 我的脸瞬间红了一片,这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可惜我俩没能睡多久,门就被敲响。 我根本不想动,翻了个身缩到床里面,柳璟琛起身去开门。 没一会儿门就重新关上了,柳璟琛坐在桌边好久没动静,我狐疑地转身去看他,就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张崭新的请事帖在看。 一脸的凝重。 我再也睡不着了,坐起来问道:“谁又大半夜的送请事帖啊?” 柳璟琛这才将请事帖递过来,让我自己看。 这张请事帖没有署名,但所请之事竟也是明庭香一根。 承诺的报酬,是石家拍卖所得的那块乌金龙石碎片。 我皱眉:“石家的那块乌金龙石碎片没有被柳洛渊拿回去吗?” 柳璟琛摇头:“石家那几个人已死,事情真相不得而知,但……” 他这一顿,我的心跟着一跳,问道:“什么?” “刚才送请事帖过来的,是书翊。”柳璟琛说道,“对方也是通过托梦的方式,将请事帖放在了书翊的枕头边,并且还是熟人。” “熟人?”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混进僵尸队伍的那个兄弟,你记得吧?”柳璟琛说道,“梦中之人就是他。”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 之前我们分析过,那位兄弟是被什么东西借尸还魂,混进了僵尸队伍,并且道行很高,连控制人都被他蒙蔽了。 如今他又通过这位兄弟向我们递请事帖,看来那天夜里,我们就已经被他盯上了…… 第290章 蓁蓁,拥有你,我三生有幸 唐老的佛骨舍利是胡云玺召唤我去黄泉路亲手交给我的,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还是说,他们在试探我? 只有童冰夷一封请事帖,我还可以淡定应对。 现在又多了一封,并且对手神秘又强大,很难不让我们慎重起来。 我将两份请事帖放在一起收好,说道:“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我们直接拒绝对方的请事帖,就是多了两个强大的敌人,但如果接下……” “暂时先放着。”柳璟琛说道,“这或许仅仅是一个开始。” 我眉心狠狠一跳。 只是一个开始? 意思是我们后面还会收到更多封这样的请事帖? 柳璟琛拉着我的手,严肃道:“蓁蓁,可能要辛苦你先将明庭香制出来了。” “为什么?”我很是不解,“既然不接请事帖,为什么要先制香?” 佛骨舍利是唐老留给十五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动它。 柳璟琛没有解释,而是继续说道:“过几天等时机成熟,我会将你已经制成明庭香的消息散布出去。” 我脑子飞速运转,柳璟琛这是想用明庭香钓大鱼。 僧多粥少,到时候所有给我们递请事帖的事主会为了抢夺明庭香而大打出手。 我们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 但总有人能从中胜出…… 我骤然抬眼,审视的眼神盯向柳璟琛。 如果不是对方强大到我们阴香堂可能招架不住,柳璟琛完全可以直接散布假消息出去。 而现在他要我先制出明庭香,这就说明这两封请事帖背后的事主,至少有一个是我们得罪不起的。 接到童冰夷的请事帖时,柳璟琛显然没有像现在这样凝重,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之中,都没注意到我的异常。 所以,柳璟琛大抵已经猜测到借尸还魂之人的身份了吧? 我双手攥起又松开,脑子里翻江倒海,想了很多很多。 如果我不制明庭香,鹿家阴香堂一直会被盯着,如今多事之秋,到时候我们将腹背受敌。 鹿家阴香传人不止我一个,小叔受制于鹿湘,她是否也能在小叔的帮助下制出明庭香来? 如果我一封请事帖不接,事主转头去找鹿湘的话,香引哪里来? 十五…… 唐老说过,同为佛骨胎,十五比他强。 拿不到唐老留下来的佛骨舍利,他们会不会丧心病狂,对十五下手? 不,我不能让他们的视线转向十五。 唐老遗言,将佛骨舍利留给十五,关键时刻能帮上忙。 那我用佛骨舍利制明庭香,掩护十五,也算是变相地将佛骨舍利用在十五身上了吧? 不,不对。 我忽略了一件事情。 唐老可是京都第一风水世家唐门的掌权者,他能掐会算,目光长远,或许在他送出这枚佛骨舍利之前,就已经算到了今天的局势。 他留下佛骨舍利,就是为了明庭香! 想通了这一点,我便不再犹豫:“好,我会尽快制出明庭香,柳璟琛,不管接下来形势如何,我们共同面对好吗?” 柳璟琛最近心事太重了,什么都藏在心里,我很怕他最终会选择独自面对八塘镇的那些东西。 我得让他知道,我一直站在他的身边,并且早已经做好了与他并肩作战的准备。 柳璟琛伸手将我揽进怀里,抱着我坐在他腿上,脑袋埋进我的颈窝里,喃喃道:“蓁蓁,拥有你,我三生有幸。” “蓁蓁,我回来啦!” 正煽情的时候,柳书禾推门而入,咋咋呼呼地就喊我。 我一惊,瞬间从柳璟琛腿上弹起来,红着脸站到一边。 柳书禾这才发现柳璟琛,讪讪道:“三哥,你也在啊?” “这是我跟蓁蓁的房间,大半夜的我不在这儿,能在哪儿?” 柳璟琛生气了,整理了一下衣服,训斥道:“好几百岁的人了,能不能学学你哥,稳重一点!” 柳书禾一脸委屈:“可是刚才在门口,他们明明说你跟我哥谈事情去了,我以为你不在……” 转而抱住我的手臂,一个劲儿地给我使眼色。 还没等我求情,柳璟琛已经站起来往外走:“既然回来了,精气神又这么好,就先把京都那边的情况跟我汇报一下,天还没亮,蓁蓁你继续休息。” 柳书禾顿时跳脚:“蓁蓁,你看我三哥,他公报私仇!” 可柳璟琛已经走远了,柳书禾没办法,只得屁颠屁颠地跟上。 我收好请事帖,哪还能睡得着呢? 又想到唐言蹊不是跟柳书禾一起回来的吗?唐言蹊人呢? 我便关上门,去隔壁房间。 一进门,我就看到唐言蹊正坐在床边,拿着一块帕子细心地擦拭着她的那条软鞭。 这条软鞭是唐言蹊最趁手的武器,我看她用过几次,知道它是黑色的,不用的时候缠在唐言蹊的腰间,却没有近距离观察过。 今天一看,竟发现这条软鞭并不是纯黑色,灯光下,黑色软鞭的表面反射着五彩斑斓的光彩,漂亮的很。 唐言蹊抬头看了我一眼,冲我笑了笑:“蓁蓁。” 我坐过去,由衷赞叹:“以前倒没发现你的软鞭这么漂亮,这五彩斑斓的黑真独特。” “是啊,它是独一无二的。” 唐言蹊一边擦拭着软鞭,一边回忆道:“我生来就得爷爷青眼,视我为掌上明珠,三岁画符,四岁起卦,直到七岁,唐门基础术法学了个遍,却样样不精。 七岁生日那天,爷爷将这根软鞭送到我手里,我接过软鞭便是一通胡抽,却意外顺手,从此以后,它便成了我最钟爱的兵器。” 说到这里,唐言蹊好看的大眼睛里已经蓄起了雾气:“我曾问爷爷,这条软鞭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是他亲手为我做的吗?” 我好奇:“唐老是怎么回答你的?” “爷爷说,软鞭是故人所赠。”唐言蹊痴笑一声,“蓁蓁,我好傻,我一直以为这位故人,是爷爷的故人,却不曾想,竟是我的。” 电光火石之间,我便读懂了唐言蹊话里的意思:“这条软鞭是胡云玺送的?” 唐言蹊瓷白的牙齿咬着嘴唇,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流,好一会儿才说道:“七岁!他在我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来过唐门了!十几年后我缠上他,他竟把我当空气一般拒之门外!” “蓁蓁,他把我当猴儿耍……” 第291章 路过的狗都看得出来 阴狐一族被陷于阴阳交界处,离开那儿是有限制的。 我想如果不是受限,胡云玺应该等不到唐言蹊七岁才送这根软鞭吧? 胡云玺运筹帷幄,从长明小店的店主,到城隍殿阴官,再到发生唐老应劫那件事情之后,他彻底摆脱掉阴阳交界处的束缚,成为京都唐门的仙家,这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惊心动魄。 每一步,却都是为了离唐言蹊更近一点。 我抱了抱抽抽搭搭的唐言蹊,心里却在想着该不该为胡云玺求求情? 这两人让我想起了我和柳璟琛刚接触的那段时间,我处处防备他,他又不知道长嘴跟我好好解释,并且那时候我跟只惊弓之鸟似的,他就算解释了我也不会信。 我俩就那样互相折磨了几个月。 可正是那几个月的磋磨,让如今的我们更加坚定地选择了彼此。 罢了罢了。 佛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了今生的相遇相知。 胡云玺与唐言蹊两世纠缠,他们之间的因果需要他们自己去填,旁观者很难干预其中。 我松开她,问道:“那你为了躲他,这样偷偷跑出来,唐门怎么办?” 唐言蹊嘟囔着:“他现在都是唐门仙家了,出了事他兜着。” 说完,我俩同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胡云玺这是纯纯的大冤种了。 唐言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找补道:“是他自己说需要积攒功德,又说受我爷爷所托来做唐门仙家的,可不是我故意坑他。” “好好好,都是他自作自受。”我笑道,“再者,咱们言蹊来江城,是为了追踪唐仁的,可不是为了躲某人。” 唐言蹊傲娇地昂起下巴:“本来就是!” 这么一闹,唐言蹊的心情明显好了起来。 我们互相分享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聊得差不多了,柳书禾也回来了。 她一进来,呈大字型扑倒在床上,双手双脚划拉了几下,哀嚎出声:“我三哥变了!有了老婆谁也不放在眼里了!简直毫无人性!呜呜,我要回秦岭,现在只有香香软软的十五才能抚慰我受伤的心灵了。” 我赶紧跑过去给她捏肩捏腿,问她:“柳璟琛又给你派什么任务了?刚回来就不能让人家歇歇吗?待会儿我帮你去修理他。” 柳书禾翻身坐起来,眼巴巴的瞅着我:“他让我搬家,连夜搬去新建好的阴香堂那边,说看见我就嫌烦。” “你打扰到人家过二人世界了,他不烦你烦谁?”唐言蹊说道,“刚好咱行李还没拿出来,直接搬过去吧。” 柳书禾又往床上一倒,生无可恋道:“我不搬,阴香堂那边又大又空,怪没意思的,哪有老房子这边热闹啊?我喜欢热闹。” 我好心提醒:“小二舅最近在阴香堂那边养了几窝蛊虫,挺热闹的。” 柳书禾又坐了起来,扭捏道:“天气快热起来了,阴香堂那边是要凉快一点,搬就搬吧,老做电灯泡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噗。 我和唐言蹊忍得很辛苦。 唐言蹊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 柳书禾又羞又气,伸手挠我俩。 正闹着,门被敲响,柳大力站在门口说道:“书禾……唐小姐,三爷让我来帮你们拿行李。” 柳书禾立刻指派柳大力拿这个拿那个,我看着这个忠诚的汉子跟在书禾身后忙碌着,歪着脑袋若有所思。 说起来,柳璟琛真的一直没把书禾当女孩子看待,大事小事都交给她,什么时候连搬行李这样的小事,他都替书禾操心了? 有柳大力帮忙,唐言蹊和柳书禾很快就搬进阴香堂后院,她们都有了自己独立的房间。 我也收拾了一下,跟着搬了过去。 后半夜,我们仨挤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一直到快天明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我们都起迟了。 等我和唐言蹊收拾好,就看到柳书禾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挽头发。 她穿了一身淡青色长衫,如墨般的长发挽起,用一根玉簪固定。 那根雕着小蛇的竹叶青玉簪,是白封阳送她的。 柳书禾对白封阳的心思,真的全都写在脸上。 可落花有情……哎…… 等我们仨出了院子往前堂去的时候,刚好白封阳和柳璟琛说着什么,从侧面走过来了。 柳璟琛身边还跟着柳大力。 鹿家阴香堂从还是废墟的时候,就是柳大力一直盯着,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他常驻这边。 我们互相打招呼。 柳书禾叫了一声:“小二舅早上好。” 白封阳冲她点头微笑:“京都这一趟,书禾事情办得很漂亮。” 柳书禾红了脸,两只手揪着长衫的侧边边,说道:“职责所在。” 话题就此打住。 白封阳和柳璟琛还有事要谈,打过招呼之后,就往正厅那边去了。 书禾轻轻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她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发饰,低垂着眼眸有些失望。 就在这时候,柳大力瓮声瓮气说了一句:“书禾挽发很漂亮。” 柳书禾抬脚便踹了柳大力一下:“要你说!” 柳大力闪身躲过,也没恼,只是憨憨的笑。 他来沉水村几个月了,一直冷冰冰的,我很少看到他笑。 最近事儿多,吃过早饭,大家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回老房子那边拿东西,想着先把制明庭香的材料准备好。 佛骨舍利得先在朱砂里浸泡一天一夜,然后自然晾干,碾磨成粉,混合各种材料搅拌,揉捏按压成型,最后是要放在香火队上焚干的。 鹿家阴香堂从建立第一天开始,就一直供奉着香火,我可以直接用。 但不同的香火焚干,对明庭香的效果是有一定影响的。 阴香堂建成时间不长,香火不够旺盛,远不如龙光寺。 刚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请无妄大师点拨,所以我打算等明庭香塑形成功之后,带着它们再去一趟龙光寺。 我推门一脚踏进房间,正对上坐在桌边的柳璟琛,吓我一跳:“你不是跟小二舅谈事情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谈完就回来了。”他走过来,长臂一伸将我搂在怀里,居高临下的盯着我,问道,“你怎么也搬过去了?我后半夜回来都没睡着。” 我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大半夜的让两个女孩子搬家,羞不羞!” “我没说让唐小姐也搬。”柳璟琛解释道,“让书禾先搬过去,还不是为了给她制造机会跟小二舅独处?她那点小心思,路过的狗都看得出来……” 第292章 九尾仙狐? 我顿时懵了。 得,这下弄巧成拙了,我和唐言蹊倒成了电灯泡。 不过…… “小二舅对书禾似乎没多少想法,你看出来了吗?” 柳璟琛耸耸肩,道:“感情这种事情,只有撞了南墙才能回头,书禾老大不小了,我得为她筹谋不是?” “是是是,我们柳三爷最懂人情世故了。”我搂着他的脖子附和,“你还挺细心的,让大力过来帮忙搬,要不然我们仨得累瘫了。” 柳璟琛挑眉:“我没让大力帮忙啊。” 额…… 我忍不住问道:“柳璟琛,你觉得柳大力这人怎么样?” “那还用说?”柳璟琛回道,“大力跟在小舅身边好几百年了,陪着小舅出生入死,能力强、忠诚、战功赫赫,否则小舅能把他调过来给我用?大力这人除了脸冷了些,没啥毛病。” 我直点头:“嗯嗯,我也觉得他挺好的。” 下一刻,我的下巴被捏住、抬起,眼神被迫与柳璟琛相对,他那一双竖瞳里满是危险的信息:“你最近对大力这么感兴趣?” “什么呀!”我一把拍掉他的手,没好气道,“柳璟琛你脑袋瓜子里整天到底在想什么?” 柳璟琛不服气:“那你跟我打听他干什么?” 我瞪他:“对,我就是对他感兴趣,就是想打听,唔……”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柳璟琛吻住了。 他一手掌着我的后脑勺,一手托着我的腰,将我的身体往上提,低头惩罚似的在我唇上碾磨,像是要把我拆骨入腹似的。 直到我快喘不过气来了,他才微微松开我,额头与我相贴,气息些许紊乱:“蓁蓁,以后不准说这种话气我,我会疯。” 我伸手捶他一下:“你还知道自己疯?能不能别乱吃飞醋?” 柳璟琛:“我尽力改。” · 接下来两天,大家都很忙。 书禾、大力他们回来了,沉水村要守,八塘镇那边也要人盯着,并且果然如柳璟琛猜测的那样,接连不断地有请事帖通过各种渠道送进来。 数量之多,让我们有些招架不住。 这些请事帖百分之九十都有落款,有名有姓的,甚至有人还在请事帖上写下了自己如何冤屈而死。 我和唐言蹊、柳书禾三个人一有空就坐在一起整理那些请事帖,一边看一边唉声叹气。 这人世间的悲,真的是各有各的不同。 当我挑出一份落款叫冯贱女的请事帖时,我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 单看这个名字我都要喷火了! 这个小女孩死时仅有十三岁,她还有四个妹妹,全都夭折了,她是被她奶奶用斧头活生生肢解痛死的。 她奶奶恨她,说她八字不好,命贱,招不来弟弟。 她奶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秘术,说把家里的女孩肢解后分开埋,再用秘术加以镇压,这样敲山震虎,就再也没有女孩儿敢投胎到她家来了。 这样残忍的死法,让小姑娘心生执念,六十多年间,她在不停地寻找、拼凑自己的残肢。 她怕,怕自己是个女孩子,投胎再被嫌弃;她更怕找不全残肢,好不容易投胎到一个不重男轻女的家庭,却又因为残疾而被抛弃。 她就这样找啊找啊,至今还没找到自己的心脏,并且也错过了投胎转世的机会。 她说她不求再入轮回,只想让我们帮着找到她的心脏,了却她的执念。 这份请事帖我们仨轮流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唐言蹊怒道:“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奶奶!” 柳书禾一拍桌子说道:“蓁蓁,这事儿必须接!她的心脏我帮忙找!” 我点头答应:“她不求明庭香,我们帮一帮也无妨,书禾你抽时间与她接洽,找到后,我可以用阴香帮她超度。” 柳书禾单独将那份请事帖拿出来,盖章入库。 其实这样的事情还有不少,只是大多数人都是冲着明庭香来的,我们也不是所有人都帮。 三日后,明庭香搓压成型,一共制成九根。 我将九根潮湿的明庭香用黄油纸包好,又装进合适的盒子里,带着它们出发去龙光寺。 我本想只让唐言蹊陪我一起的,柳璟琛却非要亲自开车送我去,我也没拒绝。 去的路上不会出事,毕竟明庭香还未彻底完成,消息也还没传播出去。 但回来的路上,消息就会慢慢走漏出去,明庭香也完工,难免会遇到几个不怕死的拦路抢香。 等我们到达龙光寺,那个小沙弥仍然在门口等我们,领着我们去见无妄大师。 到禅房那边,柳璟琛再次被拒之门外:“柳三爷,还请先去厢房休息,茶水已经备好了。” 柳璟琛皱眉:“无妄大师为什么不愿见我?” 上次他陪我来,也是被安排去厢房喝茶的。 小沙弥阿弥陀佛:“柳三爷,请。” 柳璟琛无奈,只得先去厢房等着了。 我和唐言蹊一起进禅房。 无妄大师也在喝茶,禅房供桌前放着一只三脚铜鼎,里面正灼灼燃烧着大量檀香,香火旺盛的很,像是特地为我准备的一般。 我一进去,他就指了指三脚铜鼎,让我自便。 等我将九根明庭香全都放入香火之中,转而便听到无妄大师在与唐言蹊交谈。 “唐老一生运筹帷幄,建树颇多,羽化之后,还能请动九尾仙狐坐镇唐门,唐小姐且行且珍惜。” 我和唐言蹊同时惊讶出声:“九尾仙狐?” 说完我俩对视一眼。 我问道:“大师,您是不是说错了?胡云玺只有七尾。” 唐言蹊点头如捣蒜。 毕竟我们在望乡台上,亲眼见到过胡云玺的狐尾。 在寒潭边上,我又见过一次。 我确定胡云玺只有七尾。 无妄大师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问唐言蹊:“唐小姐的软鞭可否借老衲一看?” 唐言蹊立刻从腰间抽出软鞭,双手奉上。 无妄大师接过软鞭,在手中细细摩挲一番,然后一手注入内力,那条黑色软鞭本来很光滑的表面,竟一下子炸开,扑簌簌的五彩斑斓的羽毛与纯白色的狐狸毛交缠在一起。 狐狸毛上甚至还有斑斑的深色血迹…… 第293章 河神挡蛟 看到这一幕,我的脑海里便不自觉地想起回溯时,蹊鹞翅膀撕裂耷拉下来的场景。 蹊鹞的羽毛也是这般五彩斑斓。 唐言蹊接过炸毛的软鞭,轻轻抚摸着。 她修长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穿过那些羽毛与狐狸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哭得越来越伤心,情绪有些失控,呜咽着,很难受。 我挨过去,伸手帮她擦眼泪,她的小脑袋靠在我肩上,泪水浸湿了我的肩膀。 我轻拍她的后背,试探着问道:“言蹊,你想起什么了吗?为什么哭?” 唐言蹊抬眼茫然地看着我,摇头:“没有,我只是看到这些羽毛就难过想哭,控制不住的想哭。” 说话间,软鞭的羽毛与狐狸毛已经自动收回,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唐言蹊慌张地去摆弄软鞭,也学着无妄大师的样子,用真气往软鞭里灌。 当她手中凝起那股淡金色的真气时,我是惊愕的。 唐言蹊能打,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去阴阳交界处的河边我就见识过的,但她并没有多少修为。 此刻她手中凝起的这股真气,远比她之前自身的修为浓郁,不过想想也不奇怪,毕竟唐老给我留了部分修为和功德,也一定会给唐言蹊留的。 只是唐言蹊似乎还没能稳定地吸收、运用这股力量,淡金色的真气忽明忽暗,最终也没能将那些羽毛再打开。 唐言蹊握着软鞭急急地问:“大师,您能告诉我这条软鞭的真正来历吗?” 这条软鞭是胡云玺在唐言蹊七岁时就送到她手里的,唐言蹊虽想不起前世,但也能猜测到些什么吧? 无妄大师淡笑:“唐小姐,缘起缘灭,只在一念之间,且行且珍惜。” 还是这句且行且珍惜。 一直等明庭香焚干制成了,唐言蹊也没从无妄大师嘴里问出半句话来。 只是在我收好明庭香,准备离开时,无妄大师从茶案下面拿出两只香囊,给我们一人一个,叮嘱我们随身携带。 那香囊是青灰色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味,仔细闻,还能闻到茶香味里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檀香味。 我俩谢过无妄大师便出来了。 柳璟琛正站在院子里等我们,小沙弥过来送我们出去。 走到拱门前的时候,柳璟琛又回头看了一眼禅房的方向,眼神复杂。 一直等坐到车里,唐言蹊都很沉默。 那根软鞭已经被她收进腰间了,可她的手时不时地在腰间摩挲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车子一路往回开,竟出奇地安稳,并没有遇到我们预想中的突发状况。 只是到了九塘镇,我接到童栩言的电话,让我们在同心堂暂停一下,他有话跟我说。 刚好我也打算去同心堂看望一下冯大志和鹿唯心。 冯大志的伤养得七七八八了,听说最近又收了一批好东西,鹿唯心现在就爱待在同心堂里,与冯大志收回来的那些古董为伴。 鹿唯心借助同心堂的阴气修炼,冯大志出门收货的时候,鹿唯心有时候也会跟着替他掌掌眼,一人一鬼竟成了最好的搭档。 等我们在同心堂里看到童栩言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童栩言瘦了一大圈,眼窝塌陷,黑眼圈重的跟熊猫似的,眉心之间暗藏着一层淡淡的黑气。 柳璟琛问道:“栩言,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童栩言捏了捏眉心,苦笑道:“自从被托梦收到那份请事帖之后,只要我一闭眼想睡觉,就会梦到那个湿哒哒的女人站在我身边,不停地问我事情成了没有,我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他转而看向我道:“鹿姑娘,我今天联系你,就是想求个情,童冰夷的请事帖,咱阴香堂接下好吗?” “栩言,接不接请事帖,蓁蓁自有定夺。”鹿唯心从楼上下来了,她说道,“你不能因为被那东西缠上,就让蓁蓁收下请事帖,扰乱她的判断。” 童栩言辩解道:“我跟鹿姑娘求情,并不是为了我自己。” “这几天我多方打听,得到一些关于童冰夷的信息,我觉得她这个人值得一救,才决定向鹿姑娘开这个口的。” 冯大志招呼着:“都站着干什么,坐下来边喝茶边听故事啊。” 我们便都围到桌边去坐下,童栩言说道:“族中老人告诉我说,其实童冰夷并不是河神,后代之所以尊称她为河神,算是一种美好的愿景与寄托吧。” “很多年前,回龙村还不叫回龙村,村后有一条大河,河中有河神,村民每年祭拜,也算风调雨顺,百姓安乐。 后来有一年突然接连暴雨,河水不断上涨淹了村庄,无论村民怎样祭拜都没用,老人说那一年似乎是走蛟了,村后山脉被惊雷劈开一道裂缝,那条裂缝斩断了大河,有人说,那是河神为了挡蛟,自己被劈死了。” 听到这里,众人神色各异,有人惊讶,有人觉得匪夷所思。 如果真的有河神,河神真的是为挡蛟而死,那河神便是为了救村中村民而死的。 我问道:“那后来呢?” “暴雨过后,又接连地震,河流改道,山脉参差,搅得村民苦不堪言,后来有高人指点,说河神镇不住走蛟,走蛟失败,恶龙肆虐,必须得找一个命格极贵的女子献祭,才能帮村庄逆天改命,救村民于危难。” 冯大志立刻举手说道:“我明白了,童冰夷就是那个命格极贵的女子。” 童栩言点头:“事情的发展也正如高人所说,童冰夷被献祭的当天夜里,山脉频动,最后形成了蛟龙戏珠格局,大河被挤压成那条小涧,高人在小涧里做了封印,那儿也成了禁地,村民为了祭奠童冰夷,自封她为河神,故事代代相传,童冰夷是河神的谣传,也是这样传承下来的。”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童冰夷为救村民献祭自己,逆天改命,的确伟大,也正如童栩言所说,她值得被救。 就在大家为这个故事唏嘘不已的时候,柳璟琛忽然出声说道:“当年那一场变故怕不是走蛟,而是游龙之祸吧?” 第294章 已如神灵 柳璟琛的推断显然更让人信服。 毕竟走蛟失败,严重的直接被劈死了,就算没死,也修为大损,没有个上百年,并且得到大机缘,是很难恢复的,哪还有精力翻江倒海的去搞坏事呢? 但如果是游龙之祸,那就很好理解了。 回龙村地处龙脉线上,游龙过境,民不聊生。 如果没有河神去挡,没有童冰夷献祭,便不会有回龙村的存在,灾难一直往前蔓延,游龙越强大便越难控制。 这样分析下来,让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之前童栩言说过,有一段时间,那条小涧总是出事,后来是童老又做了一次封印,并且勒令回龙村村民不要靠近小涧,这才稳住了形势。 现在想来,那段时间是不是童冰夷有些压制不住游龙之气,才会发生那些事情的? 前段时间,无头婴孩攻击回龙村,山脉倒塌,河水倒灌,这一切便都有迹可循了。 蛟龙戏珠的风水格局被毁,被压制在回龙村的游龙之气反噬,最终全被无头婴孩吸走。 如果那天我没有参与其中,那位大人也没有出现,我想童冰夷也会被一同拿下吧? 最终那块乌金龙石碎片也会被拿走。 童冰夷到底不是真河神,不受上界保护,险险逃过一劫,她的魂体安危得不到保障,这才不得不托梦递请事帖,寻求我们的帮助。 我将自己的推断说出来,几乎是全票通过,大家一致认为童冰夷该帮。 但怎样帮,还需好好考虑一下。 我现在手握九根明庭香,贸然拿出一根去渡化童冰夷,必定会遭来各路鬼神争抢,到时候说不定帮不了童冰夷,还会给她招来祸端。 “我去会会她吧。”鹿唯心说道,“如果她愿意的话,我想把她招到清风堂来,如果她不愿意,坚持想重入轮回,那我就让她再等等,不要卷入局中害了自己。” 这是眼下最好的方案了。 我拉着鹿唯心的手,叮嘱道:“堂姐,你要小心,万事不必强求。” 鹿唯心拍拍我的手,让我安心:“蓁蓁,我有分寸。” 童栩言长舒一口气:“看来我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我现在就想躺床上去。” 大家都笑了起来,冯大志立刻拉他去房间。 事情商量妥当,我们便分道扬镳。 柳璟琛开车,我陪着唐言蹊在后面说话,可就在快进村的那条山路上,车子小小颠簸了一下。 那种颠簸,不是咯到了东西,而是柳璟琛想要急刹又没刹到底的那种感觉,我当时正跟唐言蹊说话,下意识地抬眼往前看了一下。 这一看,我瞬间身体绷得直挺挺的。 车子正前方不过二十几米处,站着一个穿着黑袍,戴着黑帽的男人,他身形消瘦,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锐利。 他……他不就是借尸还魂的那个家伙吗? 这青天白日的,他竟就这样明晃晃地站在日光下,像是专门在这儿等着我们似的。 怪不得柳璟琛刚才想急刹车,原来是发现了这个家伙! 可不知道柳璟琛是怎么想的,他没有选择躲避,而是直直地朝那个男人撞了过去。 唐言蹊没见过这个家伙,惊慌失措地大喊:“柳三爷,前面有人!” 可已经晚了,车子撞了上去。 虽然知道对方是借尸还魂,那本来就是一具尸体,可我的心还是跟着猛地一揪。 只是预想中的撞击感没有传来,车子撞上去的那一刻,那人化作一股黑气,散开了。 “他没带尸体出来。” 车子从黑气中穿过去之后,我立刻回头往后看,就看到那股黑气在车子后方迅速凝聚,再次凝结成了男人的形象。 男人裂开嘴,冲我笑。 那一笑,毛骨悚然。 柳璟琛没有停车,也没有回头与之交战,而是直接回了沉水村。 夜探八塘镇那晚,我就已经察觉到柳璟琛对这家伙有忌惮之心,而今我手里还握着明庭香,的确不能贸然交手,先回沉水村才是正路。 “什么香味?”唐言蹊嗅了嗅鼻子,随即惊道,“香囊!无妄大师给我的香囊破了!” 我低头一看,我的那一个也破了。 香囊里的东西已经变成了黑色粉末,车厢里茶香味与檀香味交融在一起,安抚着我们慌乱的心。 我意识到了什么:“刚才,是无妄大师给我们的香囊帮我们挡灾了。” 无妄大师应该是算出我们今天回来路上会有这一劫。 无妄大师他……在我心里已如神灵一般,似乎所有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但他轻易不入别人的因果。 比如上次鹿湘去求他,他没见;比如这次他虽点拨唐言蹊‘且行且珍惜’,却并不明说细节…… 似乎只有我每次求上门去,他才会毫无保留的出手相帮。 我想,无妄大师之所以对我不同,应当就是因为那句‘姑娘佛缘深厚’吧? · 一回到沉水村,柳璟琛便召集了阴香堂,包括所有村民,勒令他们最近能不出村就别出村。 如果必须出村的话,遇到行迹诡异的陌生人,不要上前搭话,更别把人往家里领。 沉水村村民历经许多怪异事情之后,配合度一向很高,他们受阴香堂护佑,同时也有共担风险的自觉性。 书禾和大力也带了人守在村口,村民进出全都会经过盘查询问。 可即便是这样,当天夜里还是出事了。 那会儿我和柳璟琛刚睡下,门被敲得咚咚响,柳书翊前所未有的惊慌:“三哥,出事了,大事!” 我和柳璟琛立刻爬起来,披上衣服,开门问道:“什么事?” “瘟疫。”柳书翊脸色煞白,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三哥,有村民染了瘟疫。” 柳璟琛皱眉:“怎么回事?” 柳书翊说道:“前两天,钱路明的小儿子送香料去省里,今天中午回来的路上,有个男人低血糖,搭了他的车,还给他递了根烟,他回来就犯困,上床睡觉去了。 钱路明没把这事儿放心上,咱开会的时候,他也没反应过来,结果他小儿子一睡不起,后半夜发起了高烧,找我去看,我就发现他出事了。 三哥,一百年前的那场瘟疫卷土重来了,控制不住的话,整个沉水村,乃至于周边村镇,一个都跑不掉……” 第295章 施香救世 只有真正经历过那场瘟疫的人才知道那有多恐怖,也才会在瘟疫再起时,无比恐慌。 相较于柳书翊的慌,柳璟琛反倒镇定许多。 似乎他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的来临。 他问:“书翊,暂时能控制住瘟疫的蔓延吗?” “能,但时间很短。”柳书翊说道,“这一百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破除那场瘟疫的办法,但收效甚微,眼下我拼尽全力,也只能稳住瘟疫五天,如果在这期间不能保证找到破除瘟疫之法,咱们只能尽早搬家。” “不,搬家也没用。”我说道,“对方就是冲着我们来的,搬到哪里灾难就会跟到哪里,唯一的出路就是尽量延缓瘟疫爆发的时间,找到灭除瘟疫的方法。” 柳书翊无奈道:“蓁蓁,道理大家都懂,但当年彻底镇压那场瘟疫的方法,很难再用第二次了。” 说这话的时候,柳书翊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柳璟琛。 是啊,那种办法的确很难再用第二次了,毕竟,柳璟琛没有第二颗蛇胆拿来做香引。 我默了默,还是决定先去看看钱路明的小儿子钱松。 柳书翊叮嘱我们,钱松身上的瘟疫虽然暂时被控制住了,但我们只能看,不能摸,更不能被咬到,否则就会被传染。 钱松被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门上上着锁,窗户都被封起来了,等我们推开门,却看到了更夸张的一幕。 整个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以及床边的一张方桌,再无其他家具,床的里侧放着一只木桶,是留给钱松方便用的。 钱松正坐在床沿上,他脸色发黑,眉心之间凝结着一股黑气,他的右脚踝上锁着一只脚镣,用铁链固定在床腿上。 听到动静,他抬眼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看清来人之后,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柳三爷,求您救救我,我不想死。” 柳璟琛示意他起来:“把瘟疫扎根的印记亮出来给我们看看。” 钱松很听话,敞开上衣露出偏瘦的胸膛,在他左胸口的位置,赫然是一块黑色的盘香型印记,有一元硬币大小。 柳书翊解释道:“瘟疫扎根之初,盘香印记只有针眼大小,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大,直至布满全身,在此期间,人会一直高烧不止,内脏烧坏,腹水,散发尸臭味,死时就是一张皮囊包裹着一身尸水。” 而钱松是中午染上瘟疫的,到夜里针眼变一元硬币,发展非常之快,要不是柳书翊有经验,迅速帮他控制住了,否则这会儿钱松估计都得烧傻了。 钱松听得两股颤颤,转而又向我求救:“蓁蓁,你要帮帮我啊,你奶在世的时候,带着我们全村制香养家糊口,运输香料、谈合作,哪一样我都是尽心尽力,这些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忙得连媳妇儿都没娶上,我不想死,更不想断子绝孙啊。” 钱松为人仗义又活络,的确帮了村民很多。 他比我大十岁,小时候就是我们的领头大哥大,如今他落难,我很难过,却又不敢对他做出任何承诺。 我只能对他说:“钱大哥,我会尽力想办法的。” 钱松的眼神瞬间落寞了下去,他重新坐回床沿上,耷拉着脑袋,了无生趣。 从钱家出来的时候,钱路明也一直求我们帮帮钱松,我的心情很沉重。 就在这时候,柳书禾跑过来了,指着村口山路方向说道:“三哥,那个怪人一直没走。” 夜色浓重,柳璟琛深深地看了一眼山路方向,问道:“大力,地下庇护所收拾出来了吗?” 柳大力立刻回道:“收拾出来了。” “今夜引导村民下庇护所,钱松单独提供住处。”柳璟琛开始部署,“明天一早向外散布消息,就说明庭香已经制好,三日后,香娘鹿蓁蓁施香救世,凡跨入鹿家阴香堂者,请事帖盖章入库,平分明庭香。” 柳大力连声应下:“大力领命,保证完成任务。” “地下庇护所?什么时候建的?我怎么不知道!”柳书禾有些懵,又有些生气,她质问柳大力,“你说!” 柳大力:“规划鹿家阴香堂重建之初,三爷就把这件事情交代给我了,他要求对外保命。” 柳书禾怒道:“对外保密?好你个柳大力,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外人!” 柳大力嘟囔:“男女有别,咱做不成兄弟。” 柳书禾:“兄妹。” 柳大力:“我没有妹妹。” 柳书禾气得踹了柳大力一脚,柳大力立刻投降:“小姑奶奶你可别闹了,今夜事情还多着,你帮帮我。” 闹归闹,办正经事儿柳书禾最靠谱。 她随即跟着柳大力去动员村民搬去地下庇护所,一边走,一边伸手掐柳大力的胳膊,柳大力也不恼,任由她泄愤。 等他们走远了,柳璟琛将我圈在怀里,轻声问道:“蓁蓁,你怕吗?” 怕吗? 怎能不怕? 这一场瘟疫如果真的蔓延起来,一百年前的悲剧将会再次重演,并且这一次,沉水村是风暴的中心。 我们夜探八塘镇的那天,已经见识过什么叫做十室九空、满目荒凉了。 那样的惨状,沉水村承担不起,我鹿蓁蓁亦承担不起。 而柳璟琛刚才做出的决定,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散布消息,让觊觎明庭香的那些家伙自己来闯鹿家阴香堂。 明庭香有限,僧多粥少,闯进来的人越多,效果就越差,更何况,它只能由鹿家阴香继承人亲手点燃。 如今九根明庭香被牢牢地抓在我的手中,除非我点头,自愿施香救世,否则谁也别想分一杯羹。 村口那个家伙如此强大,简直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柳璟琛这一招叫做借刀杀人……哦,不对,是借刀杀鬼。 既然他已经往前跨出这么一大步,我又有何理由独自退缩呢? 所以我点点头,说道:“怕,但也没那么怕,柳璟琛,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你,只是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一直想问你,你要如实回答我。” 柳璟琛犹豫了一下,说道:“你问。” 我指了指山路方向,问道:“你认识借尸还魂的那家伙,对吗?” 第296章 非黑即白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柳璟琛似乎早有预料,他摇头否认:“我并不认识他,但在八塘镇第一眼相对,我就确定,他与当年的瘟疫有关。” 果然。 我推测道:“也就是说,我们派去探路的两拨人,以及石家那几个人,都是死于此人之手,对吗?” “几率很大。”柳璟琛说道,“否则石家人手里的乌金龙石碎片,不会落在他的手里。” 我浑身一僵,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也就是说,那封请事帖就是他递的?我们迟迟不将那封请事帖盖章入库,他急了,钱松身上的瘟疫是他给我们的警告。” “不仅是钱松,如果不是无妄大师的香囊,他本意应该是想生夺明庭香的。”柳璟琛说道,“好在他似乎只意在明庭香,没有与那一群人同流合污。” 那一群人,指的就是现在汇集于八塘镇祭台的那些人。 我有些想不明白:“他是瘟疫的源头,是万恶之源,他被压制一百年之久,如今既然已经借尸还魂跑出来了,按照他的尿性,不应该是继续作恶、为害人间吗?他又不冤,要什么明庭香?明庭香只渡冤魂入轮回,他又不冤。” 我说的义愤填膺,柳璟琛摸摸我的头,安抚道:“蓁蓁,你要记住,这世间很多人很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瘟疫可怕,但掌管瘟疫者并不全是魔,瘟神起初他也是神啊。” 我错愕地看着柳璟琛,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柳璟琛继续教导我:“神就一定都是好的吗?魔一定就是坏的吗?上神难通人心,而堕魔之人却最通晓人心善恶之本,真正能堪透魔心、掌控魔心之人,才最是慈悲为怀的。” 柳璟琛的这些话太抽象了,我还是不明白,可以掌控魔心之人,还能称之为魔吗? 不过眼下这些不重要,我问:“这就是你为什么已经猜测出对方身份,却还要我先制出明庭香的原因吗?从一开始,你就打算帮他的,对吗?” “到底帮不帮他,还得看他是否值得。”柳璟琛说道,“我一直在想,唐老留下这颗佛骨舍利的真正用意在哪?” “他点名要将这颗佛骨舍利留给十五,说关键时刻能救他,那么,怎么救?是让他吞噬,还是以别的方式帮他挡灾?” 柳璟琛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了。 当初在决定制明庭香之前,我也曾有过同样的心路历程。 唐门掌权者,赫赫有名的佛骨胎,以唐老的能力,大抵是一早就算到了这场灾难。 他留下这颗佛骨舍利,助我制成明庭香,吸引这些家伙的视线,有现成的明庭香可用,又有谁愿意去冒险抢十五呢? 再者,十五那么小,从未修炼过,身体里是否有佛骨舍利形成都是个未知数。 我看着柳璟琛郑重道:“我相信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会错意了,唐老也不会怪我们的,对吗?” “对。”柳璟琛搂着我往回走,“夜深了,你先回去休息,养好精神,等着三日后应对那些牛鬼蛇神。” 柳璟琛将我送回阴香堂后院的房间,盯着我躺上床,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这才离开。 这一夜,整个沉水村静悄悄的,仿佛所有村民都进入了梦乡。 实际上,他们在书禾、大力的引导下,悄无声息地进入地下庇护所,柳璟琛设了结界,没有一定修为的人,根本发现不了地下庇护所的存在。 后半夜,我是搂着装着九根明庭香的盒子睡的,生怕有人在我睡梦中将它们抢走。 心里藏着事,我睡得并不安稳,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就起来了。 我将明庭香藏进暗格里,洗漱好出门,路过唐言蹊的房间,发现她房间的灯亮着。 金色的灯光印在窗户上……不对,金色? 并且从窗户看去,那光分明是一个盘腿而坐的人的轮廓。 我在窗户前站了一会儿,想到在龙光寺里,唐言蹊调动真气时,那真气就是金色的。 自从被无妄大师点拨之后,这小妮子一路回来沉默寡言的,看来是想通了,憋着劲儿在修炼呢。 我没有进去打扰她,自己去厨房找吃的,刚吃没一会儿,柳书禾也来了。 她一眼看到我,立刻凑过来说道:“蓁蓁,冯贱女的事情有眉目了,但事情有些棘手。” 我疑惑道:“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呢。” “我的人查到她那颗心脏,当年是被她那恶毒奶奶吞了。”柳书禾忿忿道,“那老东西都死了几十年了,她家那一片土地又被征用过,坟全被平掉了,找不到那老虔婆的骸骨,冯贱女心结未了,再被激化,怕是要生变。” 我明白柳书禾在担心什么。 冯贱女那边急需渡化,我也曾答应用鹿家阴香帮她,可现在瘟疫男守着出村的山路,我们不能随便出入。 “要是堂姐在就好了。” 鹿唯心也是鹿家阴香的继承者,虽然她制香能力有限,如今又是魂体,但一般的安魂香超度,她还是可以操作的。 可惜她忙着接洽童冰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三日后,我会在鹿家阴香堂施香救世的消息传播出去之后,傍晚时分,村口山路那边就起了雾。 如今这个季节哪来的雾呢? 并且那黑沉沉的雾气,看着就不正常。 柳书禾冷哼道:“三哥算无遗漏,它们开始狗咬狗了。” 我的视力要比她好很多,透过黑雾,我甚至能看到瘟疫男的身影。 他就站在风暴的中心,岿然不动,周围十米,几乎寸草不生。 既然要疯,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没有心情观战,瘟疫男越强,三日后我的压力只会越大。 我转身回房,开始研究对策。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大概凌晨四点左右,鹿唯心回来了。 迷迷糊糊中,我就感觉有人坐在床边,吓得我一个激灵翻身而起,抬手就劈了过去。 鹿唯心也不躲,只是转过头来,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我。 我及时收手,埋怨道:“堂姐,你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道理吗?” 鹿唯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查看她的魂体,生怕她受伤了。 一边查看,一边问:“堂姐,你是怎么躲过山路上那个家伙回来的?他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鹿唯心淡淡道,“我展开功德伞准备应战,他只瞥了我一眼就放行了。” 啊? 瘟疫男竟没有攻击鹿唯心? 他还挺有原则的嘛。 但下一刻,鹿唯心握着我的手,说出来的话却让我更加匪夷所思。 她说:“蓁蓁,你相信这个世间的某个角落里,还有另一个你吗?” 我头都大了:“堂姐,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童冰夷……”鹿唯心斟酌着说道,“她……她长着一张跟你一模一样的脸,甚至她的眉心之间,也有一颗红痣。” 红痣? 我就是在点燃九塘镇石棺中的阴香之后,眉心之间才长出那颗红痣的。 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还是冥冥之中,我与童冰夷之间的确存在着某种特殊的关联? 第297章 铜铃筑梦,阴狐引路 这世间长得像的人千千万,但两个村出了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又不是三胞胎,这太不正常了。 更何况,还有眉心间的这颗红痣。 鹿湘——童冰夷——我。 鹿湘眉心间没有红痣,童冰夷有,而我是中途出现红痣,后来又演变成了现在这样的莲花印记。 我们三个就像递进式。 “童冰夷说她坚持不了太久了。”鹿唯心说道,“当年她被献祭之后,魂魄被困小涧之中,如今回龙村风水格局大变,小涧逐渐被掩埋,等到小涧彻底消失,她也会跟着灰飞烟灭。” “她无法离开小涧,让你务必带着明庭香亲自去找她一趟,她说她有很重要的话必须亲口告诉你。” 如果是之前,鹿唯心跟我说这些话,我会觉得童冰夷在耍心机,可现在我对她的好奇心更重。 就从她点名必须见到我这一点来看,她向阴香堂递请事帖的真正目的,并不仅仅是明庭香。 我很想亲自去会会她,看看这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奇女子,就算舍掉一根明庭香渡她一程又如何? 毕竟当年若不是她献祭,游龙之祸控制不住,哪里还有我们的今天。 她算得上是巾帼英雄。 只是眼下这形势,我不敢贸然离村。 施香救世的消息散布出去已经一天,这是第二天清晨了,过了明夜0点,我就得坐镇鹿家阴香堂…… 我问:“堂姐,童冰夷有没有说她最多还能坚持几天?” 如果她能熬过明夜,等我们与瘟疫男交过手之后,我会第一时间去见她的。 鹿唯心摇头:“她没有说,但我觉得眼下她最怕的,还是被有心之人盯上吧?那才是她的催命符。” 是啊。 从她主动现身递请事帖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彻底暴露了,如今必定已经被人盯上了。 一时间我有些进退两难。 思虑再三,我还是拿出提前制好的安魂香,交给鹿唯心说道:“堂姐,童冰夷的事情咱先放一放,等我跟柳璟琛商量好了再行动,如果你能安全出入沉水村的话,就先帮我去超度一下冯贱女。” 我将柳书禾查到的关于冯贱女的事情跟鹿唯心又说了一遍,鹿唯心接过安魂香,说道:“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 童冰夷的事情搅得我心绪不宁的,我坐在床沿上正发呆,流萤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吓我一跳。 她的脸色有些差,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慌,她拉着我的手说道:“蓁蓁,你得去见她,你得帮她!” 我不解:“流萤,你认识童冰夷吗?” 流萤摇头。 我更加郁闷了:“你不认识她,为什么一定要我冒险去救她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流萤无比认真道,“但我有一种强烈的感应,她现在很不好,如果她出事了,对我们也都很不好。” 我本不该相信她这种虚无缥缈的感应,可她紧接着却说道:“蓁蓁,如果你也想见她,我有办法让你们相见的。” 她指了指肩膀上的两只阴狐说道:“铜铃筑梦,阴狐引路,你最后一次见狐仙爷,便是我们帮你的。” 我的魂魄最后一次去黄泉路,跟平时的确有些不一样,当时胡云玺也说,幽冥佛莲帮我固魂,他很难再召唤我的魂魄了。 而那一次,确实是这两只阴狐跑在我的前方,耳边也有铜铃声响起,原来,这是流萤和阴狐在帮我。 我有些心动了。 毕竟在梦中接洽童冰夷,神不知鬼不觉的,相对安全。 但我仍然谨慎道:“这样做的过程中,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 “确切地说,我们帮你营造的梦境也是一种幻境,是靠我的修为支撑的。”流萤说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的修为可以支撑幻境一炷香时间,但如果你在幻境之中与人交战、施法,亦或是有高人破坏幻境,都会影响幻境时长,我们也会遭到反噬。” 流萤说的每一点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我该不该咬咬牙,拼这一次呢? “流萤,”柳璟琛跨过门槛走进来,他问道,“如果有人以修为加持幻境,是不是能延长幻境时间,增加幻境的安全系数?” 流萤直点头:“那是自然。” 柳璟琛已经走到我身边,他看着我说道:“蓁蓁去吧,我帮流萤守着你。” “加我一个。” 唐言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她说道:“刚好试试我这两天的修炼成果。” 那一刻,我被感动了。 当你彷徨不定之时,能得到这么多人无条件的支持,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正所谓当断则断,不断自乱。 童冰夷的事情一天不解决,我一天安心不下来,倒不如拼这一次。 我最终点了头:“好,我尽量快去快回,能不惹事,绝不惹事。” 意见达成统一之后,流萤让我以打坐入定的姿势坐在床上,手中紧握着一根明庭香。 叮铃……叮铃…… 铜铃声在耳边揺响的时候,我只感觉困意袭来,刚要睡着,身体猛地往下一坠。 紧接着,那两只阴狐出现在了我的正前方,回头冲我啾啾叫了两声,仿佛在说:快点跟上。 叮铃……叮铃…… 铜铃声不断地在我耳边回响,我随着阴狐一路往前,穿过一片黑暗之后,眼前的景物慢慢变得熟悉起来。 我们竟站在了回龙村的上方。 只是如今的回龙村已经成了一片湖泊,我们是踏着水面往前奔跑的。 穿过那一片水域,前方不远处,我便看到了小涧的身影。 只是这条小涧要比我之前看到的窄了很多很多,几乎只剩下一个拳头的宽度了。 怪不得童冰夷那么着急,再等不久,小涧彻底消失,她也会跟着一起消失在这个世间了。 当我双脚稳稳踏在小涧边上的时候,小涧里面银白色的水花蹭蹭地往上冒。 很快,一个穿着大红嫁衣,戴着金色面具,背上背着一块巨石,脚踝上锁着铁链的女子从水底下冒了出来。 水花不停地拍打而起,撩起她大红嫁衣的下摆,露出她被泡的有些浮肿的小腿。 那一双惨白的小腿上布满了黑色的纹路,像镜子上的裂纹,一碰便碎掉了…… 第298章 你果然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这就是童冰夷。 一眼便让人心疼不已的女孩子。 她就站在我的面前,脚踝上黑色的铁锁没进水面之下,背上的巨石压得她微微有些佝偻。 黑葡萄似的瞳仁透过金色面具盯着我,她抬起手来,轻触我眉心之间的莲花印记。 她的指尖冰寒刺骨,触碰到我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她瞬间缩回了手指,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地抚了上来,这一次我没有避让。 她的动作很轻很轻,像是抚摸着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般,她痴迷地看着那朵莲花印记,喃喃轻语:“你果然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她的声音轻的像羽毛,像她这个人一般,风一吹,就要散了。 不知道为什么,素昧蒙面,可是我真的真的好心疼她。 我忍不住说道:“童冰夷,来我鹿家阴香堂吧,清风堂有你一席之位。” 童冰夷轻笑,我能听出她笑声里的愉悦,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伸手揭开了脸上的金色面具。 金色面具之下,诚如鹿唯心所说,是一张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她的眉心之间,赫然长着一点红痣。 她说:“我生于大龙年四月初八,出生时浑身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村里懂行的老人给我摸骨,说我天生贵命……”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我浑身都在颤抖。 我没想到,童冰夷不仅长得跟我一模一样,她的命运,似乎穿越时空,与我重合了一般。 “可惜,我身上的檀香味只维持了一天,我制香的天赋也很平平,不管我如何努力修炼,眉心之间的这颗红痣,都无法变成莲花印记。” “直到那位高人找上我,说我天生贵命,只有我主动献祭,才能压制住游龙之祸,救生灵于危难,我做到了,我救了很多很多人。” 我直点头:“对,你做到了!你以一己之力,扭转了游龙之祸蔓延的趋势,你很伟大。” 她又笑了,她似乎很爱笑:“蓁蓁,谢谢你的肯定,我没有给你丢脸,对不对?” 我想说对,可莫名又觉得这样回答有些怪怪的。 我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她。 童冰夷接下来的话,解开了我心中所有疑惑。 “我在这小涧底沉睡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自己不会再醒来了,直到那天,你点燃了石棺中的那根黑色阴香,香味入鼻,我猛然惊醒,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既惊喜又害怕。” “惊喜于你终于出现了,害怕你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人,让我空欢喜一场。” 我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一直在等我呢?” “因为你是我的因,我这一生若想尘埃落定,必须亲手了结你我之间的因果。” 看我满眼疑惑,童冰夷继续解释道:“香娘陨落,灵气四散,落地生根,泽佑人间。” 短短十六个字,让我如梦初醒,瞬间开悟。 香娘陨落,灵气四散,说的是当年鹿栀以身献祭,她死后,浑身的灵气四散开来。 落地生根,泽佑人间,指的是鹿栀四散的灵气在天地之间凝聚,便有了像童冰夷这样的胎儿降生。 她们生来身上便带有香娘娘的印记,比如长着同样的脸庞,或者眉心之间的红痣、身带檀香味,亦或是精湛的制香本领…… 但她们也仅仅是灵气凝聚的产物,并不是香娘娘的本体,她们来人间一趟,就是为了代替鹿栀继续保护人间,泽佑百姓的。 她们因香娘娘而生,临终之时,归还香娘娘的灵气于本体,才算是落叶归根,功德圆满。 而我,便是鹿栀转世,香娘娘的本体。 也是直到这一刻,我才彻底弄明白,童冰夷为什么一定要我亲自来见她,为什么一定要我以明庭香渡化她。 她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落叶归根,为了完成那十六字箴言的使命啊! 如若童冰夷灰飞烟灭,她与生俱来的灵气,也会跟着彻底消失在这个天地之间。 只有我以明庭香渡化她,送她的本体重入轮回,她才能将香娘娘的灵气从魂体上剥离、归还给我。 而她也才能彻底回归本体,下一世,她会以正常胎儿的身份来到这个人间,过完本该属于她的普通人生活。 “蓁蓁,我没有给你丢脸,对不对?” 这个看似突兀的问题,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童冰夷以身献祭,交给我一份完美的答卷。 我由衷道:“童冰夷,我为你骄傲。” 童冰夷又笑了,似是执念解开,使命完成,她的魂体肉眼可见的变淡,皮肤上的裂痕也越来越多,眨眼之间,脖子上、下巴上已经爬满。 她要走了,我知道我这个时候应该立刻点燃明庭香,渡她入轮回。 可是我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想到了另一个人。 童冰夷是眼下唯一能解答我这些疑惑的人,我便抓紧时间问道:“香娘陨落,灵气四散,那么,在这个人世间,应该不止只有你一人降生吧?鹿湘也是,对吗?” 童冰夷点头:“她是,但她不配!”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鹿湘也跟我长得如此之像,怪不得她生来制香本领超群,也怪不得,她曾经对柳璟琛有着那样的吸引力。 我又问道:“那这世间,到底有多少带着香娘娘灵气的孩子降生?” 童冰夷回道:“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个,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一定很少很少,因为但凡沾染上一丁点香娘娘灵气的孩子降生在这个世间,必定不是凡人。” “那我要怎样才能找到她们呢?” 我想起那日,我以述灵香回溯我的前世,述灵香中途裂开,我看到的前世片段也不连贯。 当时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现在看来,大抵是跟灵气四散,没有完全凝聚回我身上有关吧? 我得将所有四散的灵气全都拿回来,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像童冰夷如此心怀大义,如果再出一个鹿湘呢? “据我所知,香娘娘陨落之时,外泄的灵气冲断了她手中幽冥灯的青铜坠。”童冰夷若有所思道,“我想,如果四散的灵气全部回归本体,那只青铜坠也会随之与幽冥灯重新修复吧?” 青铜坠……指的就是青铜铃铛,也就是现在的流萤吧? 胡云玺也曾说过,等到流萤重新回归到幽冥灯上之时,我才能拿回那盏幽冥灯…… 第299章 河神仙君 我记得当时我问胡云玺,流萤要怎样才能回归到幽冥灯上去,胡云玺说时机到了,流萤自然知道。 而如今,我终于弄明白这个时机是什么了。 幻镜晃动了几下,两只阴狐围在童冰夷身边啾啾叫着,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 叮铃……叮铃…… 青铜铃铛的声音变得急促而低沉,仿佛在呜咽。 这一刻,我相信流萤与童冰夷之间是有感应的。 我不再犹豫,启动幽冥佛莲想要将童冰夷护在光圈之内,可光圈荡涤出去,撞击上童冰夷脚踝上的铁索。 当的一声。 铁索嗖嗖地往小涧里面缩,拽着童冰夷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往下降,她背上的那块巨石像座大山似的压着她。 我立即收回幽冥佛莲,伸手一把拽住她,拼尽全力想要将她拉起来。 铁索拽着她,巨石压着她,我再将她往反方向拉,一时间,童冰夷苦不堪言。 她咬着牙,痛苦道:“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们还是不肯放过去!” “放我走!放我出去!” 小涧里的水颜色逐渐变深,汩汩地往上冒着泡儿,隐隐地有黑气从里面透出来。 就在这时候,我的鼻端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腥香味儿。 我一闻到那味道,条件反射似的就往四周望去。 鹿湘在周围,她点了阴香。 我说刚才怎么突发变故,应该就是鹿湘用阴香催动了小涧底下的怨念之气……不,似乎不仅仅是怨念之气。 因为我眼睁睁的看着童冰夷脚踝上的铁索包裹上了一层黑气,那股黑气如缎面一般很有质感,上面布满了黑色的蛇鳞。 “嘶……” 黑气凝结成蛇尾,顺着铁索爬上童冰夷的脚踝,一直往上。 所到之处,童冰夷苍白的皮肤瞬间变黑,她嘶嘶地倒抽冷气,从怀中掏出那块乌金龙石碎片递给我时,眼神里满是绝望。 她冲我凄惨一笑:“蓁蓁,你走吧,这可能就是我的宿命。” 童冰夷就这样放弃了。 她深知我若想救她,就必须大动干戈,流萤为我们创造出来的幻镜随时都可能被迫,到时候我会有生命危险。 就算险险逃出去了,也会被反噬受伤。 但让我就这样放弃童冰夷,我做不到。 一来以我如今的能力与鹿湘斗香,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二来,我的背后除了流萤,还有柳璟琛、唐言蹊,以及鹿家阴香堂的所有兄弟们。 我相信他们到最后关头能将我拽回去。 我一手死死地拽着童冰夷,一手握紧明庭香,凑到嘴边重重地吹了一口气。 明庭香瞬间燃了起来,浓烈的檀香味迸发出来,我将明庭香推向童冰夷,顿时一股金色的光圈与黑气相撞。 我口中念咒,握着明庭香,顶着黑气的反斥力往童冰夷身体那边推。 可就在我咬紧牙关准备与这股黑气决一死战的时候,它竟顺着铁索嗖嗖地退回到小涧之中去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童冰夷的眼睛里却流下了两行血泪,她自责道:“蓁蓁,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来的,我错了,我彻底错了!” 就在童冰夷的忏悔声中,在地面的不断震颤之中,拳头窄的小涧不断地往两边分裂,裂口越来越大。 从那些裂口之下,伸出一双双萦绕着黑气的森白手骨,它们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团团围住童冰夷的魂体。 童冰夷绝望地闭上眼睛,血泪不停地往下落。 直到那些手骨穿过童冰夷的魂体,疯狂地朝着明庭香抓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童冰夷与我错在了哪里。 我想以明庭香渡化童冰夷,童冰夷亦想借助明庭香获得功德圆满。 可我们都忽略了致命的一点,当初童冰夷是为了什么而献祭的。 童冰夷的身下,压着部分游龙之祸遗留的阴煞之气,压着在那场灾难中死去的无辜生命,压着这些无辜生命不断积聚而起的怨念之气。 在这儿点燃明庭香,无异于羊入虎口。 怪不得刚才那蛇尾退得那么快,我上当了。 鹿湘点燃的阴香,意不在催生怨念之气,而是为了激化我的情绪,保证我必然会点燃明庭香。 她赢了,我上当了,但我不后悔。 就算没有鹿湘的激化,我也是要点明庭香渡化童冰夷的,她值得。 至于这些个牛鬼蛇神,有没有分一杯羹的资格,由我说了算。 我只说了一句:“童冰夷,拿出你当年献祭时的坚定与信念,你给我挺住!” 说完,我松开了她,一手仍然稳稳地握着明庭香,一手捏剑指按向眉心,同时念动《地藏莲华经》中对应的转换心法。 幽冥佛莲的光圈不断荡涤出去,黑色的莲火疯狂跳跃,童冰夷闷哼出声,魂体摇摇晃晃,却一直坚持着。 我祭出黑色莲火,被莲火灼到的那些手骨,瞬间化为黑烟,消失不见。 小涧里阴风狂啸,一片鬼哭狼嚎声。 当时我只有一个信念,今日我保的不仅仅是童冰夷,我也是在保我自己! 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我都不能退。 眼看着小涧里的那些脏东西在黑色莲火的攻击下,几乎全军覆没,可就在这时候,一声嘶吼从地底下传来。 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音波几乎要穿透我的耳膜。 童冰夷猛地抬起头来,张嘴就来吹我手中的明庭香。 我眼疾手快地躲过,童冰夷冲我吼道:“蓁蓁,灭掉明庭香,立刻回去!” 鹿家阴香一经点燃,中途不可熄灭,否则我必定遭到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但童冰夷宁愿我冒着被反噬的风险,还是要那样做,只能说明一点,小涧深处觉醒的那家伙,可怕程度远超我能承受的程度。 地面震颤的幅度越来越高,小涧里的水已经变成了漆黑一片,沸腾了一般地翻滚。 嘭! 童冰夷背上的巨石以及脚踝上的铁索,一下子崩裂开来,飞屑四溅。 巨石、铁索,都是当年童冰夷献祭时,封困她的肉身之物。 这两样东西突然崩裂,只能说明一点,当年童冰夷献祭产生的法力,到这一刻彻底化为乌有。 同一时刻,一个庞大的身影破水而出。 童冰夷颤抖着魂体匍匐在地,声音破碎:“信女童冰夷,拜见河神仙君……” 第300章 功德圆满 我朝那个庞然大物看去,一片黑气缭绕之间,隐约能分辨出那是一头硕大的老龟。 不,确切地说,那是一个背着厚重的老龟硬壳的男人。 男人白发须眉,眼睛一直闭着,长长的脖子上布满了黑色的蛇鳞。 不仅是脖子,他后背上的龟壳被劈开一条很深的裂纹,裂纹底下,隐隐地有黑气凝结而成的小蛇在翻滚。 这便是当年传说中那头以身挡蛟的河神吗? 而童冰夷当年被献祭的对象,就是他。 所以,童冰夷惧怕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童冰夷是这位河神仙君的附属物,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捏死童冰夷,让她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眼前的这位,还是当初那位英勇无私的河神吗? 很显然他不是。 当年的河神已死,剩下的这具躯壳被游龙之气霸占。 他被蛟龙戏珠的风水格局压制在小涧深渊之下,直到今天彻底苏醒过来。 如果无法将他再次镇压下去,游龙之祸立刻重现人间。 最要命的是,眼下这是幻镜之中,鱼死网破,我们也占不到半分便宜。 可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此束手就擒。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明庭香,它燃烧的速度在加快,现在已经过半。 我一把拉起童冰夷,将明庭香塞进她手中,冲两只阴狐喊道:“大毛二毛,护好童冰夷。” 大毛二毛立刻跳上童冰夷的肩膀,冲我啾啾叫了两声。 童冰夷张嘴想说什么,我没有给她机会:“护好明庭香,你只有这一次被渡化的机会,就算为了我,你也得坚持到最后。” 说完,我一挥手,大毛二毛带着童冰夷的魂体闪身站得远远的。 我回头看向男人,男人仍然闭着眼睛,白色的须眉随着阴风飘荡。 我站在幽冥佛莲中心,警惕地盯着他,大气不敢出。 叮铃叮铃叮铃…… 青铜铃铛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像是在呼唤着我,提醒我该回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一双正圆微凸的眼睛里闪烁着妖冶的红,让我一下子想到了柳君乾被控制住时的状态。 男人扭动着脖子,眼睛却一直盯着我,良久之后,缓缓吐出两个字:“鹿栀?”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先发制人,催动幽冥佛莲的光圈毫不犹豫地往他撞去,数十朵黑色莲火围着他的龟壳裂缝往里钻。 这男人苏醒的第一眼,便叫出了鹿栀的名字。 无论控制他的游龙之气有多少,他与鹿栀都是仇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我不主动出击,就失了先机,接下来很可能处处被他压制。 果然我一动,他冷笑一声:“多年未见,你的性子还是这么烈。” 说完,他大喝一声,背后龟壳裂缝中无数条黑色蛇头穿透莲火伸了出来。 巨大的蛇头吐着黑色的蛇信子朝幽冥佛莲的光圈舔舐而来。 幽冥佛莲的光圈一层一层变黑,即使我以《地藏莲华经》心法不停地转化,转化速度都赶不上男人攻击我的速度。 更可怕的是,之前我闻到的那股腥香味道突然变得越来越重,扰乱着我的神经。 一百多个回合之后,男人脚尖点地,飞身而起,凝聚着黑气的大掌朝我拍了过来。 我顷刻间凝聚起全身真气,伸手迎了上去。 一大一小两只手碰撞的一瞬间,我的嘴角已经溢出了血丝,整个空间都在摇晃、扭曲,我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将我往回拉。 耳边隐隐地似乎还能听到柳璟琛焦急的声音:“蓁蓁,回来!” 我咬住嘴唇,艰难地将掌风往前推去,可前方,男人背后的那些黑蛇嘶嘶地朝我游了过来,冰冷粘腻的蛇身缠着我的手臂往上爬,恐怖又恶心。 男人凛笑着抬起另一只手,当我看到他手心里凝结着的那朵黑色的盘香型印记时,我才终于有些乱了阵脚。 盘香印记,那是瘟疫的象征。 之前我在钱松的胸口处看到过。 “鹿蓁蓁,你到底不是当年的鹿栀了。”男人讥讽道,“以身献祭,灵气外泄,就算你重新觉醒了幽冥佛莲又如何?你注定是我的手下败将!” 说完,他那只凝结着盘香印记的大掌朝着我的眉心压了下来。 我以为我这一次真的死定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从我背后伸出,稳稳地接住了男人的那只手。 两掌相撞,强大的旋风裹挟而起,我竟直接被甩了出去。 跌落在地的那一刻,我又翻身而起,一刻不敢怠慢,等我脚下踉跄着站起来的时候,我竟看见了一个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瘟疫男? 怎么会是他?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被大毛二毛护着的童冰夷。 童冰夷的魂体已经几近透明,手中的明庭香只剩下一点点。 当时我已经没有精力去探究瘟疫男出现的目的了,至少他没有攻击我,反而帮我在攻击敌人。 我得趁着这个空档先送童冰夷走。 等到明庭香烧完,童冰夷被渡化,重入轮回,我的任务完成,随时可以撤出这幻镜,回到现实生活中。 想到这里,我便迅速退回到童冰夷身边。 童冰夷的魂体飘在空中,随着明庭香的燃烧变得越来越淡,她冲我微微一笑:“蓁蓁,我要走了,这一走,便是永别。” 我的眼眶顿时湿润了,我冲她用力摆摆手:“童冰夷,有缘我们还会再相见的。” “蓁蓁,谢谢你。”童冰夷抬手按向自己的心脏位置,手心之下,有红色的光透出来,“属于你的灵气,我终于可以亲手交还给你了,此生,我功德圆满。” 童冰夷的魂体彻底消失,只留下了一颗血红色的珠子漂浮在空气中。 大毛二毛啾啾地冲着空气哀嚎着,仿佛在送童冰夷最后一程。 就在我抬手想要接住那颗珠子的同时,另一只手破空而出,精准地抓住了那颗珠子,随即,鹿湘的魂体出现,她张嘴便将珠子吞了下去。 变故发生太快,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得逞的鹿湘疯狂大笑:“鹿蓁蓁,不属于你的东西,你注定得不到!” 第301章 鹿湘,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闻到那股腥香味儿的时候,我就知道鹿湘一直都在。 童冰夷被盯上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但她是个硬茬儿,鹿湘不敢来硬的,害怕她宁愿玉石俱焚。 她在阴暗的角落里静静地等待着今天这个时机。 我几次朝四周探望,都没能捕捉到她的身影。 果然,她唯一的目标就是童冰夷身上的灵气。 灵气凝聚而成的红色珠子一出现,她便急不可耐地蹦了出来,一口将它吞了下去。 她仰起脖子,高傲地奚落我,可脸上却一片通红,脖子上黑气乱窜。 我并没有被她的话激怒,反而看着她的行为,有些想笑:“鹿湘,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预想中的效果没有达到,反而冷不丁地被我问了这么一句,鹿湘有些懵。 她面色复杂地看着我,好像在说:“鹿蓁蓁你没事吧?” “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被生吞的。”我指了指她脖子上逐渐凝聚而成的乌金龙石印记,提醒道,“当年的教训还不够吗?” 鹿湘忍不住抬手去抓脖子,可猛然间意识到我话里的意思,又生生地将手缩了回去。 她极力隐忍着,以此来维系着她那一点可悲的自尊。 我冷笑一声,启动幽冥佛莲,大步朝她靠近过去。 幽冥佛莲的光圈一次又一次地撞向鹿湘,鹿湘的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想反抗,可是吞噬乌金龙石导致的那股虫啃蚁咬的折磨,让她的精神难以集中。 更重要的是,她吞噬掉的那颗红色珠子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无法吸收,憋得她整张脸乃至脖子都变得通红。 当初她生吞乌金龙石碎片,尚且还有机会以特制的阴香帮她转化,而今天,我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 我凝起黑色莲火,毫不留情地打向鹿湘的脖子。 鹿湘终于忍耐不住,两只手抓着自己的脖子不停地往里抠,那股狠劲儿,像是要抠穿自己的魂魄似的。 ‘鹿湘不能死’,如果不是脑子里一直绷着这根弦,我出手只会更加狠厉。 还不到时机。 既然已经知道鹿湘魂体里融合着三块乌金龙石碎片,并且她也是吸收了香娘娘灵气应运而生的幸运儿,弄死她这件事情便注定急不来。 不急,不急。 童冰夷的出现,给我的思维拉开了一道突破口,之前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现在答案已经跃然纸上了。 甚至包括八塘镇祭台下镇压着什么,我似乎都猜到了些许。 呃……呃…… 鹿湘在我接连的攻击下,抓着脖子蹲下身去,喉咙里不停地发出怪声,魂体里黑红两道气流不停相撞,导致她的魂体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原地灰飞烟灭似的。 自鹿湘的魂体复活归来,这么多次的交手,导致她没有时间去好好修炼,再加上接连受伤,她的处境本就岌岌可危了。 她一直受制于柳洛渊,融合香娘娘四散的灵气,是她绝地翻身的唯一机会,她不得不冒险来抢。 但正如她所说,本不属于她的东西,就算抢到了,又有何用? 我一把捏住鹿湘的下巴,居高临下地威胁:“鹿湘,不配的人,一直是你。” “无论是乌金龙石碎片,还是香娘娘灵气,亦或是柳璟琛,注定都不属于你。” “你只不过是借助我的灵气偷生的小丑罢了,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比?” 鹿湘发了疯似的向我抓来,我反手一掌拍在了她的胸口,手掌凝力往上推,鹿湘不受控制地张开嘴,不多时,那颗红色珠子便从她的口中被重新推了出来。 我一把将她扔在地上,抬手将红色珠子握在手中,转身就要走。 鹿湘一下子抱住我的小腿,歇斯底里地喊着:“你杀了我啊,鹿蓁蓁你有种就送我灰飞烟灭啊!” 我用力搡开她,讥讽地一笑:“鹿湘,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无论它有多脏,都是你的报应,今天我不会动手。” 我顿了顿,戏谑道:“接你的人马上应该就要到了吧?” 鹿湘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下一刻,我就听到了疙瘩疙瘩转动骨珠的声音。 鹿湘的魂魄就那样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又被抽离出去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两只阴狐乖巧地趴在我的肩膀上,一时间,我有些弄不清自己对鹿湘的情感了。 我恨她,无比之痛恨。 但直到今天,我才发现,鹿湘又很可悲。 刚才她看似挑衅我,让我送她灰飞烟灭,实则是在求我吧? 至少在那一刻,她是真的想彻底灰飞烟灭的吧? 毕竟被柳洛渊抓回去,等待她的,可能是另一场惨绝人寰的折磨。 八塘镇的祭台…… 哎。 真是应了那句恶人自有恶人磨。 鹿湘的报应,可以说就是柳洛渊了。 我回头又看了一眼瘟疫男的方向。 这一眼,竟看到河神跪在瘟疫男的脚下,瑟瑟发抖。 “蓁蓁。” 柳璟琛焦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下一刻,我就被一只大手捞了过去,耳边风声呼呼,我的身体不停地下坠。 呼~ 当我猛然从幻镜中惊醒,就看到柳璟琛盘腿坐在我的身前,唇角有血丝,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回来了,蓁蓁你终于回来了,吓死我们了。” 唐言蹊一把推开柳璟琛,心有余悸地抱紧了我,声音都在颤抖。 我也回抱了她一下,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言蹊,我平安回来了。” 唐言蹊呜呜两声,这才松开我。 啾啾,啾啾…… 两只阴狐围着流萤不停地叫,叫声密集而慌张。 流萤虚弱道:“你俩别叫了,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我赶紧将流萤和大毛二毛收起来,让她们好好休养。 转而对唐言蹊说道:“言蹊,你帮我跑一趟村口,看看那个瘟疫男还在不在?” 唐言蹊立刻就去了。 等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柳璟琛,我便靠近过去,擦去他唇角的血丝,埋首在他怀里蹭了蹭。 柳璟琛顺势将我搂进怀里,用力抱紧,像是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似的:“以后不要这么冒险,凡事量力而行。” 我嗯了一声:“有你在,我才敢任性一回。” 柳璟琛轻笑:“童冰夷送走了?” “送走了。”我闷声道,“柳璟琛,我大概猜到八塘镇祭台下镇压着的是什么了……” 第302章 瘟神也有轮回吗? “柳璟琛,我大概猜到八塘镇祭台下镇压着的是什么了……” 柳璟琛一愣,随即说道:“其实我一直也有猜测。” 我俩对视一眼,同时出声。 “鹿栀真身。” “大巫师真身。” 我俩的答案不同,可却又异曲同工。 游龙之祸肆起,大巫师首先战死,后来鹿栀以身献祭,彻底镇压住了游龙。 他们俩都是因为游龙而死,可他们死后的真身尸体被埋在哪儿,从未有人提及。 如今多方势力齐聚八塘镇,他们甚至不畏当初那场瘟疫,为何? 那必定是他们发现祭台下镇压的东西,价值大到让他们甘愿承受瘟疫可能带来的可怕后果。 “瘟疫的形成也是有一定条件的。”柳璟琛解释道,“如此大规模的一场瘟疫,又发生在这条龙脉上,除了当初游龙之祸带来的怨念之气,我想不到其他。” 我点头,这一点我也赞同。 柳璟琛继续说道:“当我们设定八塘镇就是当初游龙之祸的爆发地时,那么,八塘镇必定就是大巫师与鹿栀战斗过的地方,所以你我的猜测,都是有据可依的。” “对,的确是这样。”我话音一转,“但今天我在渡化童冰夷的过程中,得到了更多有用的信息,一切却都指向了鹿栀。” 童冰夷告诉我,她与鹿湘都是吸纳了香娘娘外泄的灵气应运而生的,但在这条龙脉线上,很可能不止她们两个。 我在幻镜之中没有毁灭鹿湘,而是任由柳洛渊将她带走,就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从鹿湘当时绝望的表情来看,我的推断应该是对的。 柳洛渊盯上童冰夷,却迟迟没有对她出手,而是等我亲自去见童冰夷,在关键时刻推鹿湘出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试探。 柳洛渊想弄清楚,鹿湘到底能否替代我,成为吸纳香娘娘外泄灵气的载体。 鹿湘失败了。 作为柳洛渊手中的傀儡,她却是一个不合格的傀儡。 柳洛渊将她救出幻镜,接下来会怎样对她,还是个未知数。 她怕,所以想要我出手。 她心里有一杆秤,落在我手里,我暂时是不可能要她小命的,但落在柳洛渊手里,一枚弃子,随时都可以舍弃。 更可怕的是,柳洛渊就算要鹿湘灰飞烟灭,也得先将她身体里的香娘娘灵气剥离出来。 我将这些说给柳璟琛听,柳璟琛听完,一针见血:“你的意思是,那些人齐聚八塘镇,是为了复活香娘娘真身?” “极有可能。”我说道,“因为如今的我已经不可控了,如果能复活鹿栀真身,并且尽最大可能将外泄的灵气重新注入回去,那么,鹿栀将是他们手中最大的杀器。” 这一招,其实柳洛渊已经在鹿湘身上用过了。 只不过当时出了我和柳璟琛这两个变数,导致鹿湘尸身被毁,柳洛渊的计谋只完成了一半罢了。 柳璟琛若有所思道:“复活鹿湘尸身与复活鹿栀尸身,完全是两个概念,毕竟鹿湘远比不上鹿栀,更何况,鹿栀的身下压制着游龙之气,以及因游龙而死的那些生灵的怨念之气,一旦鹿栀的尸身被操控,后果远比一百年前的那场瘟疫更可怕。” 我点头如捣蒜,同时心中万分欣慰,我与柳璟琛之间真的很有默契。 很多描述起来都很困难的事情,他却能第一时间捕捉到我想表达的是什么。 简直是心有灵犀。 我刚想夸夸他,唐言蹊和柳书禾一起回来了。 唐言蹊进门就说道:“蓁蓁,那个瘟疫男还在山路上厮杀,那一片黑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但书禾说,他中途似乎离开过。” 柳书禾喝了一口水,她肉眼可见的疲惫:“从昨天咱们散布明庭香消息之后,山路上一直黑气缭绕的,瘟疫男的确是一夫当关,但就在前不久的一段时间内,那团黑气往村口的方向移动了几米,差点就进村了。” “当时我们还在纠结,如果那些东西闯进沉水村,我们到底拦还是不拦,好在瘟疫男忽然出现,将战线又推回到了山路上。” “也就是说,瘟疫男很可能离开了一小会儿。”唐言蹊说道,“我真的很不理解,这家伙不是要抢明庭香吗?以他的能力,直接散播瘟疫控制整个沉水村,生擒蓁蓁威胁她燃香就行了,何必这样费时费力?难道他还懂得搞绅士那一套,想取之有道?” 我也感到匪夷所思:“如果我说他的确离开过一小会儿,并且进入幻境救了我一次,你们会不会更难以置信?” 果然,我说完,唐言蹊和柳书禾都是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我。 我就将幻境之中发生的种种又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或许一直以来,我们对瘟疫男的认知存在偏差,并且,能够散播瘟疫的,不止他一个。” 我与河神交战的时候,他的掌心里赫然凝聚出了一朵盘香印记,那是瘟疫的象征。 我转而看向柳璟琛,想到他的非黑即白论调,以及那句‘瘟神也是神啊’,此刻我心中对于瘟疫男的判断,也有了些许松动。 柳书禾却说道:“可钱松身上的盘香印记,的确是在接触过瘟疫男之后出现的啊。” “那只是警告。”我说道,“他知道你哥在沉水村,知道他能暂时控制住钱松身上的瘟疫,但如果明天夜里,他杀进鹿家阴香堂,却没从我手中拿到明庭香,一切便不好说了。” 柳书禾问我:“蓁蓁,那到时候,你会给他明庭香,渡他重入轮回吗?” 我挠了挠头,反问:“瘟神也有轮回吗?” 众人沉默了。 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 就在这时候,童栩言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以为他是得到消息,来询问我渡化童冰夷之事,却没想到他说道:“鹿姑娘,我和冯兄又接连收到几封请事帖,所求均为同一件事情——救女儿。” “救女儿?”我诧异道,“怎么回事?” 童栩言简单跟我描述了一下情况:“这几个事主现在都在同心堂,他们无一例外,昨天夜里被托梦,让他们来同心堂递请事帖,求鹿家阴香堂出手救他们的女儿,等到梦醒,他们的女儿竟真的不见了……哦,还有,我把他们女儿的照片发给你,你仔细看看。” 电话挂断之后,我微信里接连又传过来几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子全都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并且童栩言挑的这几张照片拍摄的角度,显然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被选定的这个侧面,与我至少都有七八分相似…… 第303章 郎有情妾有意 看到这些女孩的长相,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她们应该都是伴随着香娘娘灵气降生的,可能是吸收得少,所以长相各有差异,也没有突显出过人的制香本领。 如今她们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家人还被托梦,点名来我鹿家阴香堂递请事帖,这明摆着是冲我来的。 再加上我之前的一系列推测,八塘镇祭台即将发生的事情,不言而喻了。 他们在搜集香娘娘灵气,通过祭台炼化,将这些散落的灵气剥离出来,最后注入到鹿栀的真身中去。 怪不得陈英人还被关在城隍殿呢,却把那样强大的一个僵尸队伍调到八塘镇来了。 八塘镇祭台下镇压着的若真是鹿栀的真身,那是一具尸体! 香娘娘灵气回输的尸体,被炼尸门炼化之后,会有多强大,不敢想象。 而对方通过这些村民向我递请事帖,主动将这个信息喂到我嘴里来,就是在逼我。 这几条人命,我救还是不救? 不救,于心不忍;可救,拿什么去救? 就算没有瘟疫男守在山路上,我们现在就集结手里所有人去攻打八塘镇,胜算都少之又少。 更何况,他们已经在那儿驻扎那么多天了,还不知道设了什么陷阱等着我们呢。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力道:“我要是有三头六臂就好了。” 刚渡化一个童冰夷,已经耗尽我们几个人的心血了,这又来了更多个,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薅的。 柳书禾本来就被累得够呛,这会儿心情更不好了,她拿过我的手机,噼里啪啦地给童栩言发了几条语音。 “我们蓁蓁不是救世主,这事儿接不了。” “人口失踪案件让他们报警,最好是用大炮把八塘镇轰成废墟才好。” “他们要是闹,就告诉他们沉水村最近闹瘟疫,不怕死的亲自来阴香堂递请事帖。” “再不济,联系公家的特殊事件调查局啊,青天大老爷为百姓做主,天经地义。” “……” 柳书禾把手机扔给我,说道:“眼下没有事情比控制瘟疫更重要,明天夜里那一关过不去,死的可就不是几个女孩那么简单了。” 说完她活动了一下筋骨,转身就出去了。 这一套行云流水下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一会儿,童栩言那边才回了一条消息:好的,我知道了。 我捏了捏眉心,无奈苦笑。 柳璟琛摸摸我的头,说道:“蓁蓁,书禾话糙理不糙,咱们的确没有必要接这几个单子,如果我推测得没错的话,这几个女孩早就没有阳寿了。” 我诧异地看向柳璟琛,问道:“为什么?” 柳璟琛没有急着回答我,而是让我跟童栩言要了那几个女孩的生辰八字。 童栩言动作很快,不多时,几个女孩的生辰八字就都发过来了。 唐言蹊一顿掐算之后,惊讶道:“这几个女孩命格薄弱,骨重极轻,按理来说,生下来便已经夭折了。”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香娘娘灵气的滋养,她们早已经夭折,说不定全都重入轮回了。 她们活着,只是作为承载香娘娘灵气的容器而存在着。 所以救不救她们,对于她们来说并没有太大意义。 为了证实我心中的猜想,我给童栩言回了电话,那边接起之后,我便说道:“栩言,你现在就帮我调查一下这几个失踪女孩的智力如何?” 不过十来分钟时间,童栩言便给了我确切的答案:这几个女孩几乎没有智力,生活亦不能自理,这些年若不是有匿名者为她们提供资助与暗中保护,她们之中有几个根本无法平安活到这么大。 我随即便问道:“这个匿名者能查到吗?” 童栩言说他需要时间。 挂了电话之后,我们又将已知的信息整合了一下。 匿名者一直知道这几个女孩的存在,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直帮着她们,他|她的身份有待考究。 如果是对方的人,那么,这几个女孩一早便被人盯上了,养着她们,不过就是为了等待复活鹿栀真身这一天的到来。 如果对方是友人,那么,他|她现在在哪?为何没有与我们联系?不打算继续救这几个女孩了吗? 这几个女孩的命运是既定的,但由谁来剥离她们身上的灵气,差别很大。 由柳洛渊他们剥离,就是拿她们去炼化,灵气剥离的那一刻,也就是她们灰飞烟灭的那一刻。 但如果由我像渡化童冰夷那样渡化她们,她们还有重入轮回的可能。 “要不,”唐言蹊忽然出声,“要不我联系一下唐门那边吧?或许……有人能请动冥界阴官介入,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有人? 能跟冥界阴官搭上线的……胡云玺? 胡云玺跟赵谦可是好兄弟。 唐言蹊欲盖弥彰似的解释:“本来早就应该夭折的女婴,魂魄迟迟不去冥界报道,他们阴官不管的吗?” 这话漏洞百出。 毕竟不是所有魂魄都有资格重入轮回的,也不是所有阴官都有拘拿魂魄的权利的。 但我还是点了点头:“言蹊,拜托你了。” 唐言蹊便回自己房间打电话去了。 等人都走了,柳璟琛捏了一下我的鼻头,揶揄道:“你这牵线搭桥的本事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我挑眉:“胡大哥那么苦,他又帮了我那么多,我难道不该帮帮他吗?再者,他们俩有前世羁绊在,郎有情妾有意,我还能把我闺蜜往火坑里推不成?” “对,蓁蓁做的对。”柳璟琛抱着我嗔道,“那我们呢?我们也很苦,也有前世羁绊在,蓁蓁是不是应该多心疼心疼我?” 话赶话,柳璟琛说者无意,我听着却心头一颤,反问道:“前世羁绊?柳璟琛,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我这一问,柳璟琛身体猛地一僵。 我心中暗笑,装! 我看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现在竟隐隐的有些期待,柳璟琛到底要怎样跟我解释他前世有妻子,还有后代这件事情了。 虽然我并不介意前世种种,却好奇心驱使,我仍然想要窥探他的这点前世秘辛的。 却没想到柳璟琛这一次没有选择逃避,他掰过我的身体,狭长的双眼盯着我的,严肃道:“蓁蓁,关于我的前世,我有话想对你说……” 第304章 临终托孤 “蓁蓁,关于我的前世,我有话想对你说……” 来了来了,坦白局来了。 明明不介意,明明有些期待,为什么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我却莫名的有些紧张呢? 甚至连耳朵都红了,隐隐地发着热。 我故作轻松道:“嗯,你说,我听着呢。” “我的确是蛇族大巫师的转世。”柳璟琛说道,“通过述灵香,我看到了前世的一些零星片段,后来我又觉醒了一点巫术之法……虽然大部分记忆都丢失了,但……我记得我有一个相敬如宾的妻子。” 我不由自主地清了清嗓子,可声音还是有些黯哑:“嗯,不仅有妻子,还有孩子。” 大巫师子嗣单薄,当年只留下一条血脉,代代单传,中途差点断代了,这才有了后来的斗篷男柳易。 柳易却一口气生下了三个儿子,分别是柳君乾、柳洛渊和柳璟琛。 “对,世人皆知大巫师有妻有儿。”柳璟琛说道,“但没人知道,这双妻儿都不属于大巫师。” “啊?”我惊讶的有些手足无措,“没关系的柳璟琛,那都是你的前世了,不必为了哄我而编瞎话,我不介意那些的,现世更重要。” “不,我没有编瞎话,蓁蓁,我说的都是真的。”柳璟琛急急地捧起我的脸,解释着,“确切的说,大巫师的这一双妻儿,其实是他的堂嫂和堂侄儿。” 我只感觉脑袋嗡嗡的,有些反应无能。 “长白山蛇族庞大,旁支众多,为了争夺领地与资源,常常会斗得你死我活,我们这一支因为占据龙脉源头,是各大旁支的眼中钉肉中刺,而大巫师的堂兄,当时便是这一支血脉的大族长。 大族长虽英勇善战,却无奈群狼环伺,寡不敌众,最终还是为了保卫族群战死,他死后不久,大巫师拿到了他留下来的遗书,遗书中说他与表妹私定终身已久,表妹已有身孕,让大巫师帮他照顾表妹与她肚子里的孩子。 当时整个族群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敌对势力既畏惧大族长,又对他恨之入骨,如果让他们知道大族长还有后代存世,必定会斩草除根,临终托孤,于情于理,大巫师都得将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视为己出。” 我终于听懂了:“所以大巫师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娶了表妹……” “没有,没娶。”柳璟琛迅速纠正,“只是对外宣布,表妹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并且孩子名字上族谱时,也是编在大巫师名下的。” 原来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我好笑道:“既然你早就想起这些了,为什么之前不跟我说呢?” “很多事情有口难辩。”柳璟琛说道,“我怕解释不清,反倒与你之间生出龃龉,伤了我们的感情。” 我了然:“所以你宁愿装断片?” 柳璟琛有些尴尬,却更加搂紧了我,贴着我问道:“蓁蓁,你相信我吗?” 我点点头:“相信,我当然信你。” 柳璟琛吻了吻我的额头,终于放松了下来,喃喃自语着:“动荡不安的年月,他满心只有族群与责任,可他又怎会想到,不久的将来,会有那样一个刻骨铭心的挚爱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呢?相爱却不能相守,最终他也只能对她忏悔那一句话罢了。” ‘阿栀,若有来生,我定不负你。’ 想到这句话,我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心里又酸又闷,竟有些想哭出来。 大巫师与鹿栀注定不会在一起的。 就算没有大族长的临终托孤,他们之间也还隔着民族大义,隔着一整条龙脉上的生灵涂炭。 他们只能是战友。 柳璟琛再次低头来吻我,额头、眼角、脸颊,一下一下地,很轻很轻,像是怕稍微重一点,我就会凭空消失了一般。 我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因为我跟他也一样。 虽然当年种种细节,我们都记不清了,但冥冥之中,那份痛与绝望却像是刻进了我们的基因一般,如影随形。 等彼此的情绪宣泄够了,我才搂着柳璟琛的脖子,再次问了那个问题:“柳璟琛你的剑呢?” 述灵香回溯中的那个画面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 那把剑至关重要,那是大巫师战死的最后一个画面。 找到那把剑,就能找到大巫师的真身,而大巫师与乌金龙石之间有血契,借助真身,我们能做的事情很多很多。 在我期待的眼神中,柳璟琛还是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或许再有一根述灵香,借助它的回溯功能,我才能记起前世的一切。” 可惜述灵香只有一根,还是我奶留下来的,目前我并不知道制作述灵香的方子。 我只能宽慰他道:“没关系的,柳璟琛,如今我们都再次被卷入游龙之祸这条线中,顺着这条线,咱们迟早能找到那把剑的。” 柳璟琛若有所思道:“等八塘镇的事情了结之后,我打算回一趟长白山,我总觉得那把剑,应该还在那儿。” “好。”我应和道,“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柳璟琛又说道:“至于八塘镇那几个女孩的事情,我同意书禾的做法,咱们暂时不用急,我想他们不会这么快就动手,再过几天,就是四月初八了。” 四月初八,香娘娘的诞辰。 亦是我和童冰夷的出生日。 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揪着柳璟琛长衫的领子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要在香娘娘的诞辰日去尝试复活鹿栀的真身?”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这样说来,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先处理瘟疫男的事情。 柳璟琛嗯了一声,又来给我揉太阳穴:“这事急不来,你先休息,明天夜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我们一直关注着村口山路上的情况。 瘟疫男不负众望,直到三日期限已到,凌晨时分,山路上黑气散尽,仍无一冤魂越过他,踏入沉水村的领地。 整个沉水村全副武装,我端坐在鹿家阴香堂的正堂上,手边供桌上分别放着瘟疫男的请事帖,以及装着一根明庭香的檀木盒子。 我精神高度集中,浑身紧绷着,柳书禾冲进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来了来了,蓁蓁,瘟疫男已经进村,朝着阴香堂的方向走来了。” 我下意识地拿过请事帖,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在这张请事帖上盖章。 瘟疫男帮过我,可他的身份又存在很大争议,这根明庭香,给,还是不给?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请事帖上一直空着的落款处,竟缓缓地出现了一个名字:常婉。 常婉……这是女孩子的名字吧? 第305章 求你再坚持一下 这张请事帖是瘟疫男借尸还魂之后,托梦送过来的,瘟疫男是男人啊……难道他芯子里是女的? 一直以来是我们误会他了? 不过一个大男人叫常婉也不犯法吧?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刮起了一阵阴风,柳书禾立马站到我身边,警惕地看着门口。 不多时,瘟疫男便站在了那儿。 他还是顶着那张苍白的脸,穿着一身黑袍,戴着黑帽子。 他也不进正堂里来,站在门槛外面说道:“三日为期,我又救你一命,鹿堂主,你手中的请事帖可以盖章入库了。” 他的声音低沉又缥缈,像是落不到地一般在阴香堂里回荡,但的确是男人的声音。 我对他满心的好奇,试探道:“鹿家阴香堂施香救世,讲究一个明明白白,还请阁下亮明身份,再者,明庭香只渡冤魂入轮回,请香必先呈冤情。” 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的样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毫不避让。 瘟疫男站在那儿没动。 好一会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跟座石雕似的。 我心里顿时没了底,柳书禾紧张的揪着我后腰上的布料,毕竟这是瘟疫男啊! 一百年前的那场瘟疫,柳书禾跟着柳书翊治病救人,见识过哀鸿遍野的惨烈场景,今天这男人若是再发疯,咱们都得跟着遭殃。 等了大概有五分钟吧,我手心里全是汗,眼前的男人忽然变了行头。 身上的黑袍黑帽褪去,换成了一身五色衣,像古时候战场上打仗的大将军似的,他手握长剑,腰挂皮袋,一张国字脸不苟言笑,浓眉大眼的,很有威严。 柳书禾低呼一声:“妈呀,蓁蓁,他好像真是瘟神。” 她说得很小声,话音刚落,男人握剑抱拳,自报家门:“吾乃黄瘟鬼史垒,所求明庭香一根,渡民女常婉入轮回。” 所以他叫史垒,可黄瘟鬼又是什么? 民女常婉,说明这个常婉算是个普通人? 我小心提醒道:“史……史大人,在幻镜之中,你救过我一命,只要不违背我鹿家阴香堂救人宗旨,我可以给你这根明庭香,但常婉必须有冤情。” 黄瘟鬼应该也属于瘟神吧? 人家能力还是挺强的,叫一声史大人不过分吧? “常婉……是个好姑娘。”史垒说话一卡一卡的,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带你去见见她,你就明白了。” 史垒手一挥,我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上一刻,耳边还回响着柳书禾惊愕的叫声‘蓁蓁’,下一刻,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转眼间便两脚落了地。 那是深山里的一座小院,小院四周做了结界,一般人就算经过这儿,也看不到院子。 院子里晒满了各种草药、香料,屋檐下挂着各类风干的兽皮,其中最多的是蛇蜕。 史垒带我走进屋子,右转进了东屋。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儿,在这股药香味里,我还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蛇腥味。 等走进东屋,看到蜷缩在床上的那个女孩时……不,那个女孩…… 史垒走过去,轻声呼唤:“常婉,常婉醒醒。” 我站在原地,静静地观察着。 那是一个侧脸长得与我有八成多相像的女孩,她脸色发灰,气色很差,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精血似的。 一张薄毯搭在她的腰间,可再往下,露出毯子的不是腿,而是一条赤色蛇尾。 蛇尾不粗,色彩也不再亮丽,可以说,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死气。 这个人身蛇尾的女孩,怕是活不长了。 我看到床边地上放着一双花色布鞋,这说明她之前是能幻化出双腿来的,可是现在,她维持不住人身了。 她幽幽睁开狭长的双眼,瞳仁里也是灰蒙蒙的一片,等她看清史垒的脸,勾起唇角,温柔道:“史大哥,你回来啦?” 史垒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终于有了松动,嘴唇抖了抖,却终究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常婉抬手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胡茬子,说道:“我快走了,史大哥,不要难过,这是我的宿命。” 她轻咳了两声,缓了缓,继续说道:“我做了十份安魂香,在药柜里,每年四月初八的凌晨,你替我给那六个女孩送去,亲手帮她们点燃,能坚持一年是一年。” “我走后,你要好好的。” “史大哥,无论你是神是鬼,你都有一颗赤诚之心,不要被那些脏东西污了你的前程,若来生再见,我不希望看到一个堕魔的你。” “还有啊……咳咳,你答应过我的,一定帮我找到香娘娘的转世……咳咳……” 可能是接连说话,常婉不停地咳嗽起来,捂着嘴的手心里已经有了血迹。 六个女孩……安魂香……四月初八……香娘娘转世…… 常婉字字句句都透露出一个重要的信息,让我想起之前一夜之间失踪了的那些女孩,她们一共有六个。 童栩言说,那些女孩一直得一个匿名者的帮助,现在看来,这个匿名者就是常婉了。 那一院子的草药、香料、兽皮…… 她长得有八分多像我,会制香,她有蛇尾,又姓常。 常蟒擅医药。 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常婉知道自己身上隐含着香娘娘灵气,她很早便寻到了那六个女孩,一直暗中帮助她们,就连要死了,还提前做了十年的安魂香留给她们用。 史垒说,常婉是个好姑娘。 的确。 常婉咳得很厉害,即使史垒一直给她输真气也没用,赤色蛇尾的颜色不断地在变淡变暗,她的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一只手却始终揪着史垒的衣领,含血的嘴唇蠕动着:“史大哥,你好好的,不要变坏,不要……” 史垒求救的眼神射过来,那一刻,我分明在他的眼神里面看到了慌张。 我也有些慌:“请事帖和明庭香还在阴香堂里。” 这一刻,其实不用史垒求我,我必定是要帮常婉的。 “口袋里。”史垒急道,“快。” 转而他又托起常婉的身体,抱着她连声说道:“常婉……小婉,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坚持一下,求你再坚持一下……” 第306章 五瘟使 史垒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一刻,我的心都随着史垒与常婉震颤。 我赶紧摸向口袋,果然,请事帖、明庭香都在,但鹿家阴香堂的掌堂大印不在。 不过没关系,我咬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指印印在了请事帖上。 收起请事帖,我大步走到常婉的床边,将明庭香点燃。 明庭香的香味弥漫开来,常婉缓缓睁开了眼睛:“香……香娘娘……” 史垒几乎是半抱着将常婉撑起来,当她的视线终于转向我时,我连忙跟她打招呼:“常婉,我是鹿蓁蓁,鹿家阴香堂的继承人,亦是香娘娘转世。” 这是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亮明我的身份。 常婉的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惊喜:“鹿……鹿姑娘,我终于等到你了,真好,真好!” 她抬手想来握我的手,还没碰到,又缩了回去。 转而说道:“还有另外六个,她们没有自保能力,你得快,尽快将她们身上的灵气拿回来。” 史垒张嘴想告诉常婉实情,我轻轻摇头,示意他别说。 有明庭香的渡化,常婉是要重入轮回的,我不想让她带着遗憾走。 我只是向她保证:“好,我会去找她们的。” 常婉笑了,灰蒙蒙的唇角微微勾起:“初次见面,亦是最后一面,鹿姑娘,这个家里里里外外的药材、香料以及成品香等等,就当作是我送给你的谢礼吧。” 然后她又交代史垒:“史大哥,你帮我把东西打包,送到鹿家阴香堂去,好吗?” 史垒点头应下:“好。” 我既感动又难受,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就这样了呢? 想到刚才她想握我手的动作,我便抬手想去握她的,却被史垒喝住:“别碰她!” 我被吓了一跳。 常婉赶紧解释道:“我染了瘟疫,你不能碰我。” 她撩开上衣的领口,在她左肩的下侧,赫然是一枚盘香印记,跟钱松的那枚一模一样。 但不同的是,这枚盘香印记不大,并没有扩散到全身,可它是血红色的,像是一把烙铁,烙进了她的骨骼深处。 “瘟疫蔓延很厉害,即使我拼尽修为,也只能控制成这样。”常婉说道,“没有修为的人,死相会比我惨烈得多。” 原来是这样。 常婉又将腰间挂着的一只蛇头骨制成的骨哨拿下来,亲手系到史垒腰间的皮袋旁边:“史大哥,我走后,就让小骨陪着你吧,当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就看看它。” 史垒哽咽:“好。” 明庭香缓缓燃着,已经过半。 常婉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等明庭香燃尽,她就该走了。 我和史垒静静地陪着她走完这一世的最后一程。 可就在香烧过三分之二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伴随着一道慌里慌张的叫声:“五弟,救我!” 嘭! 一声闷响,整个空间都在晃动。 有人在闯结界。 史垒浓眉紧锁,他看了一眼明庭香,将常婉轻轻放下,让她躺好,还贴心地帮她盖好毯子,之后才对我说道:“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出去,守着常婉,直至将她送走,拿到属于你的东西,立刻回阴香堂去。” 结界不停地震动,外面打起来了。 我很想问问情况,但显然这不是好时机,我只能压下自己的好奇心,说道:“好,我会尽全力护常婉入轮回的。” 史垒嗯了一声,转身要走。 我终究没忍住问了一声:“一百年前的那场瘟疫跟你无关,对吗?” 史垒没有回答我,大步往外走。 我又喊了一句:“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对吗?” 没有回答。 结界渐渐不晃动了,我知道,史垒在外面为我们卖命。 我盯着手中的明庭香,看着火星子一点一点地往下移,脑子里翻江倒海,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史垒是黄瘟鬼,在我看来就是瘟神,可常婉身上的瘟疫他却解不掉,这不合常理。 常婉身上的盘香印记是红色的,而钱松身上的却是黑色的,为何不同? 还有,在幻镜之中,为何那个龟壳男的手心里,也能凝起盘香印记? 难道……难道瘟神不止一个? 想到这儿,我浑身一僵,忽然想起小时候,我奶曾给我说过五瘟使的故事,当时年纪小,我记得不是太清楚了。 但我依稀记得,我奶说五瘟使对应着金木水土火五行而生,这世间的每一场大规模生灵涂炭,都与瘟疫撇不开关系。 五瘟使……难道瘟神有五个? 刚才外面那个人叫史垒什么?五弟? “鹿姑娘。”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常婉的声音猛然响起,我抬眼看去,就看到她透明的魂体漂浮在空气中。 而我手中的明庭香已经燃尽。 “我要走了。”常婉说道,“史垒无辜,往后,还请鹿姑娘多多关照。” 说完,她一手按向自己的心口,在魂体消失的那一刻,留下了一颗红色的珠子。 我知道那是她身体里的香娘娘灵气,抬手便将它攥在了手中。 而床上躺着的常婉尸体,从左肩下燃起一道火光,刹那间便烧为灰烬。 同一时刻,我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了回去,耳边风声呼呼,浮浮沉沉间,我又回到了鹿家阴香堂。 柳书禾松了一口气:“妈呀,蓁蓁你终于回来了,吓死我了。” 我将请事帖交给她:“入库吧。” 柳书禾打开请事帖,看着请事帖上的落款与血指印,疑惑地看着我。 我来不及跟她解释,抬脚就往外走。 沉水村所有村民都被转移到地下庇护所了,唯独只有钱松被单独关在阴香堂西边的一处空院子里。 我一出来,柳璟琛便迎了上来,关心道:“没事吧?” “没事。”我一边走一边问道,“钱松那边呢?没出事吧?” 柳璟琛跟上我的脚步,说道:“书翊亲自守着,应该没事。” “瘟疫的事情,可能与我们想象的有出入。”我说道,“先去看看钱松的情况。” 还没进院子,我们就听到了钱松杀猪似的嚎叫声:“痛!柳仙医,你下手轻点,我魂儿都要被你剜掉了!” 第307章 龟壳铭文 钱松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跟之前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一听就没事了。 等我们推开院门,一脚踏进去的时候,脚底下却踩到了一汪水。 我们这才发现,不大的院子里,地面上汪着一层水。 新建的房子排水系统设计的很好,按道理来说是不应该积水的,也就是说,在我们来之前,这院子里的水位应该更高。 这是怎么回事? “痛!痛痛痛!” “别嚎了,忍着点儿,一会就好。” 推开房门,我就看到钱松仰面被五花大绑在床上,光着上身,柳书翊弯腰站在床边,他的那一排特制的手术刀整齐地排列在床头柜上。 而他手中正握着一把,在小心翼翼地剜着钱松心口的那块肉。 钱松心口的那枚盘香印记,如今成了一块黑色的疙瘩,是一块死肉。 柳书翊一点一点地将它剜出来,然后止血、上药、缝针、包扎。 这一套下来,钱松嗓子都喊哑了。 我和柳璟琛就站在旁边看着,不敢上前打扰,等他们弄完了,柳璟琛才出声问道:“书翊,危机解除了吗?” 柳书翊回道:“刚才院子里忽然涨了水,水退之后,盘香印记便自动萎缩、消失,只留下了一块死肉,我已经把它剜掉了,危机解除,钱松养养就能回归正常生活了。” 钱松激动地坐起来,也不喊疼了,下了床就要往外走:“我爸呢?” 柳书翊一把将他按了回去:“悠着点,伤口深,好好养几天,别落下病根。” “我手机呢?”钱松又说道,“我得给我爸打个电话,让他给我安排相亲,今年我必须脱单,一刻都不能等了。” 钱松他妈走得早,全靠钱路明一手将他拉扯大,小时候穷怕了,长大以后帮沉水村拉香料生意,能赚到钱,他事业心强,三十来岁了都不肯谈媳妇儿。 如今在生死线上徘徊了这一遭,他倒是想通了。 我让他别着急,先躺着,一会我们叫他爸过来。 钱松叮嘱道:“蓁蓁你快点啊,我急。” · 夜深了,我却不想回去睡觉。 钱松的事情尘埃落定,史垒的请事帖事件也算过去了,沉水村的危机暂时解除,可我心里压着的那块石头却更沉重了。 “柳璟琛,我想去回龙村看一眼。”我说道,“现在就去。” 柳璟琛问我为什么,我就将五瘟使的事情说给他听。 “五瘟使?”柳璟琛脚下猛地一顿,“我想起来了,当年那场瘟疫,村民们身上显现出来的盘香印记是金底白色的,而钱松身上这一枚,是黑色的,我怎么把这一点给忽略掉了?” “红色、黑色、金底白色。”我掰着手指数着,“如今已经出现了三种颜色,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明,它们的确对应着不同的五瘟使。” 柳璟琛当即拍板:“蓁蓁,我陪你跑一趟回龙村。” 柳璟琛去开车,我站在路边等他的时候,微信里传来一张照片,是童栩言发过来的。 紧接着他又发过来一条信息:回龙村的水退了。 童栩言知道我今夜要施香救世的事情,所以没有给我打电话,我看完信息之后,便给他回了一个。 接通之后,童栩言说道:“鹿姑娘,匿名者身份不好查,但回龙村这边的水位突然退了,有些奇怪,我想着跟你说一声。” “匿名者身份我已经知道了。”我说道,“你先在回龙村那边看着,我们现在在往那边赶。” 等我们赶到回龙村,刚停好车,童栩言就奔过来了,领着我们穿过村子一路往后跑,一直跑到原来小涧的位置才停下来。 冯大志竟然也在。 那条小涧已经彻底消失了,地面上卡着一块硕大的龟壳。 那块龟壳背上有一条很深的裂痕,龟壳里面布满了奇怪的纹路,像某种符文。 冯大志看了好几圈,啧啧道:“这是好东西啊,我得弄回去,找个机会拿去拍卖,一定能大赚一笔。” “就怕你有钱拿,没命花。”柳璟琛指着龟壳里的纹路说道,“这是河神铭文,他为阻挡游龙之祸而死,本该论功行赏,却辗转这么多年才得以重见天日,这副铭文出现,说明他终有一天还会回来。” 童栩言摩拳擦掌:“也就是说,回龙村的风水格局又变了,接下来几年,这儿还会出大才是不是?” 柳璟琛颔首。 “我就说嘛!”童栩言激动的都要跳起来了,一边拿出一把罗盘,沿着小路往回走,“我得连夜好好勘探一下,灾后重建事宜要提上日程了,大伯这一辈子的心血,不能埋没在我的手里。” 冯大志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栩言老弟,别忘了给我留一块风水宝地,我留着养老住。” 他俩走后,柳璟琛在龟壳周围做了结界,以防以后有不知情的人乱挖。 本身我想来回龙村,就是为了找一找这块龟壳,希冀着能找到一些线索,现在看来,史垒的善后工作做得很到位。 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弄清楚五瘟使的事情,还是得找史垒。 太晚了,我们就在同心堂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我们回到沉水村的时候,柳书禾正带着人往老房子里搬东西,看到我回来,囔囔着:“也不知道是谁,一大早往门口放了这么多东西,不过蓁蓁你制香应该都用得上。” 我仔细一看,这些不都是常婉留给我的吗? 我赶紧问道:“书禾,送东西来的人你们找了没有?” “找了,当然找了。”柳书禾耸肩,“但那人来无影去无踪的,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看来史垒暂时还是不愿意跟我们纠葛太多。 我们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四月初八的到来。 距离四月初八还有几天,我们的人一直远远地盯着八塘镇那边,眼下一切还算平稳。 柳璟琛便想趁着这个机会回一趟长白山,找一找他的那把剑。 还没等我们出发,唐言蹊却给我们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唐仁一行没有来江城,半路上转了个弯,朝着秦岭去了……” 第308章 她在自救罢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唐仁杀去秦岭,必定是冲着十五去的。 当众人的视线都盯着唐老留下来的佛骨舍利时,只有唐仁始终是盯着十五的。 唐仁跟随在唐老身边多年,曾经一度是唐老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他太了解佛骨胎的天赋异禀了,在他眼里,十五远比佛骨舍利来得更珍贵。 毕竟,就连唐老也连声夸赞过十五。 秦岭是柳穆之的地盘,有他守着十五,我理应放心。 但那毕竟是我的孩子,母子连心,孩子有危险,我又不在身边,说一点儿不担心是不现实的。 长白山暂时是去不成了,我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去十五身边。 可就在我们准备出发去秦岭的时候,鹿唯心给我们带回来一个更劲爆的消息:鹿湘放走了那六个女孩。 前几天,鹿唯心带着我给的阴香前去超度冯贱女,冯贱女执念太深,她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成功将冯贱女送走。 回来的路上,鹿唯心又被指引拿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的就是这件事情。 根据我们的推断,屡次通过纸条向我们传递消息的,应该是鹿唯心的父亲,我的小叔。 他给的消息,百分百不会出错。 柳书禾顿时说道:“这个颠婆终于干了一件人事。” “她也能好心干人事?”唐言蹊纠正道,“她是在救她自己罢了。” 鹿湘接连在我手里吃了两次亏,她对柳洛渊本就动了戒备之心,幻镜那次,她被柳洛渊救走,她的结局其实已经定了。 柳洛渊既然要炼化香娘娘灵气,鹿湘便逃不过这一劫。 只有放走那六个女孩,她才能为自己争取自救的时间,这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但对于我们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 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去营救那六个女孩,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这样一来,我肯定去不了秦岭,我只能推柳璟琛去。 可柳璟琛不愿:“蓁蓁,八塘镇任何风吹草动,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种时刻,我怎能离开江城?十五那边有小舅,不会出事的。” 柳书禾立刻举手:“我去秦岭!刚好我也想十五了,蓁蓁,我向你保证,只要有我一口气在,我定护十五周全!” “我也去。”唐言蹊说道,“唐仁是我们唐门的祸害,我理应亲自去清理门户。” 我们开会商量了一下,最终敲定柳书禾和唐言蹊带人去秦岭,柳大力和他的队伍守沉水村,其余人撒出去,全力营救那六个女孩。 中途我们又得到另一个消息,鹿湘没能逃出来。 那六个女孩几乎没有智力,鹿湘没逃出来,她便也无法将女孩们送出太远,那么,女孩们应该很快就被抓回去才对。 可在我们搜寻的过程中,碰到过几次柳洛渊的人,他们往外搜寻的范围越来越大,显然还没找到女孩们。 这就给了我们另一个讯息,那就是,有人暗中接应鹿湘。 鹿湘放走女孩们之后,是这个人将女孩们成功送了出来。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 我推测道:“会是小叔吗?” 小叔虽一直受制于乔家,但他有能力往外传递纸条,或许也有可能送走女孩们。 柳璟琛立刻否定了这一点:“如果是小叔的话,纸条上应该会写明藏身女孩们的地址,直接让我们去接应,而不是吸引我们过来,漫无目的地找。” 也对。 随即我又想到了另一个人:“史垒呢?他之前就混进了僵尸队伍,也有可能接触到女孩们。” “蓁蓁,有件事我一直存有疑惑。”柳璟琛说道,“我们夜探八塘镇那次,看到的队伍最后面的那个男人,或许不是史垒。” “啊?”我惊讶道,“不是史垒又是谁?” 柳璟琛提醒:“性格不符。” 我瞬间意会过来。 史垒的性格木讷,话不多,喜欢板着脸。 但那天夜里,那个混在僵尸队伍最后面,借尸还魂的男人,冲我们邪笑了一下。 我自动将那抹邪笑与史垒的脸重合在一起,顿时违和感满满。 那个人不是史垒。 不是史垒……会不会是他那个兄弟? 我以明庭香渡化常婉的时候,外面那个喊‘五弟救我’的人,以及在钱松心口下盘香印记的人,包括接应六个女孩的人,很有可能是同一个。 常婉这十多年来,费尽心血暗中帮扶着这六个女孩,史垒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心血付诸东流。 并且常婉最终死于左肩下的那枚红色盘香印记,史垒不会不替她报仇的。 史垒始终不愿与我合作,大概率是因为他有更好的合作对象。 他那兄弟那么早便混进了僵尸队伍,这条线埋得深,史垒又何必舍近求远,转头跟我们合作呢? 这样推断下来,不管是不是史垒亲自接应的女孩们,女孩们最终应该都被送去了他那儿,被他保护了起来。 我又和柳璟琛顺着这条线重新推演了一遍,都觉得只有这条线是最合理的。 “我们撤吧。”我说道,“如果女孩们真在史垒那儿,他迟早会把女孩们送去阴香堂,让我渡化她们的,我们先想办法联系史垒。” 我们前脚刚退出八塘镇,后脚,整个八塘镇就被控尸人领着僵尸队伍团团围住,不停地缩小包围圈。 “给我地毯式地搜!” “抓不住钟济川这个老小子,今夜的血池澡,你们一个也别想泡!” “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蹦跶,他是活腻了!” “今天,他和鹿湘谁也别想踏出八塘镇半步!” …… 控尸人怒不可遏,手中的铜铃摇得铛铛响,很显然,这个钟济川就是混在他手里的这支僵尸队伍里的那人。 听控尸人这口气,钟济川不仅接应鹿湘,放走了那六个女孩,转头似乎还想救走鹿湘。 只是中途被发现,他们还没跑多远。 控尸人手里的这支僵尸队伍,可是由金甲尸、银甲尸和铜甲尸一起组成的,硬杠的话,钟济川的胜算有多少? 如果他是五瘟使之一的话,他应该也可以释放瘟疫吧? 怪不得柳洛渊不带人出来搜,而是让控尸人驱使僵尸队伍包抄八塘镇。 大抵就是因为僵尸队伍不怕瘟疫? 第309章 够野!也够蠢! 我们的车已经在高速公路口了,本来是想撤回沉水村去的,看来这下是走不了了。 与控尸人正面交锋,我们的损失会很惨烈。 想要救钟济川,就得想办法先引开僵尸队伍,否则他出不来,我们进不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迟早会被抓到。 我们这辆车里四个人,几乎是同时出声,说了同一句话:“我去!” 柳璟琛:“只要我一现身,他们必定围攻我,我会把他们带离八塘镇地界,到时候你们冲进去救人。” “你这目标性太大,你一出现,几乎就是在向他们宣战,还是我去吧。” 白封阳说道:“我与控尸人有世仇,彼此对对方的修炼路子了如指掌,刚好我最近又新炼出一批蛊虫,拿它们练练手。” 我摇头:“在没有确定钟济川的确切方位之前,最好不要有任何的正面交锋,就算是斗蛊,小二舅你与控尸人也得交手吧?倒不如让我先来,我带了几种阴香,其中有两种都是阴邪之物喜欢的,今夜无风,我换着方位点燃几根,自然就能把僵尸队伍打散了。” 鹿唯心立刻附和:“对,我可以帮蓁蓁。” 我们就这样敲定了方案,我和鹿唯心分两路点阴香,柳璟琛和白封阳带着我们的队伍守在原地。 一旦我们这边打开缺口,他们立刻带人搜查、接应钟济川。 我和鹿唯心分两处,分别点燃了一根阴香。 淡淡的馨香味儿散发出来的时候,黑暗中,几十具僵尸顺着味儿便寻过来了。 但很明显,这几十具僵尸都是低等级的铜甲尸,它们扛诱惑的能力较弱。 让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鹿湘也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在我点燃第二根阴香的同时,我就闻到了空气里那股浓烈的腥臭味儿。 那股味道太冲了,很快便掩盖了我们这边阴香的味道。 几十具铜甲尸发了疯似的转头又往那边奔去。 同时,分布在八塘镇各处的九具银甲尸也都现身,朝着同一方向跑去。 控尸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干预,他就站在原地,手握铜铃,仔细辨别着。 控尸人来自黔东南,与乔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与鹿湘也有合作,对鹿湘的阴香很熟悉。 鹿湘冒险点燃阴香,为自己找寻突破口的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她对自己的阴香太过自信,以为点燃这支足够烈的阴香,就能将所有僵尸全都吸引过去。 这支阴香的确吸引走了铜甲尸和银甲尸,但黑暗中,仍然有三具金甲尸蛰伏着,就算鹿湘转移得再快,可她现在就是活靶子,她一动,大概率会被金甲尸狙击到。 果然,控尸人再次摇响了铜铃,口中念念有词,他的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黑白相间的银环蛇。 控尸人捻着手指,将什么东西喂给了银环蛇。 是骨粉。 我顿时明白过来,那是鹿湘的骨粉。 鹿湘的尸体被火化之后,柳璟琛让柴老做了棺材,将骨灰又葬回了墓穴里。 我不知道是不是回龙村覆灭那天,他们拿走了鹿湘的骨灰,还是这骨粉是从柳洛渊手里的骨串上刮下来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只银环蛇吞了骨粉之后,一跃而起,落地之后,吐着蛇信子,嘶嘶地朝前游去,速度之快,眨眼之间便是数米。 随着银环蛇的游动,那三头金甲尸终于现身。 这便是蛊术的精妙之处,银环蛇通过鹿湘的骨粉记住鹿湘的气味,从而追踪鹿湘的位置。 之前控尸人之所以不用银环蛇,一是因为八塘镇这么大,难以确切锁定方位,炼蛊的人爱惜蛊,特别是本命蛊之类的,另一点可能是因为他手里的骨粉有限,不敢随便浪费。 而如今,鹿湘自爆方位,银环蛇追踪起来容易得多。 我当时隐在暗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子里不断评估着,我现在出手,用幽冥佛莲的光圈去击打银环蛇,一击毙命的几率有多大。 还没等我出手,一声嘹亮的口哨声突兀地响起,紧接着,北边半空中,一只游隼如飞箭一般俯冲下来,尖锐的喙对准银环蛇的蛇头就啄了一口。 它也不贪,一口之后,一个翻身,扶摇而起,迅速隐入黑暗中去了。 但这一口,啄得银环蛇眼冒金星,蛇头晃悠了好几下才定住。 可它刚缓过来,那只游隼从它背后又冲了下来,对着它的脑袋又啄了一口。 小东西明显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游击战被它玩得游刃有余,银环蛇被它拿捏得死死的。 银环蛇是控尸人炼的蛇蛊,能拿来对付鹿湘,对他来说必定很重要。 就算不是本命蛊,在控尸人眼里,它也是相当厉害的了。 如果对方不是对控尸人足够了解,研究不出游隼这种东西,并且如此训练有素。 控尸人也愣了一下,随即他朝四周看去,搜寻着游隼主人的身影。 他身后不远处,白封阳静静地站着。 四目相对之时,白封阳抬起右手,那只游隼便乖巧地落在了他的手腕处,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却一直盯着银环蛇,伺机而动。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控尸人握着手中铜铃,摇晃了几下,银环蛇便又回到了他脖子上。 控尸人冷笑:“当年被打得屁股尿流,连夜逃窜奔袭,多年不敢踏足黔东南半步的封阳小老弟,果然长大了,有进步了,但……不多。” 说完,他猛地晃动手中铜铃,铃声密集而有力。 黑暗中,之前奔着鹿湘阴香去的那些铜甲、银甲尸疯狂地嘶吼起来,那三具金甲尸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空气中,鹿湘那支阴香的味道已经消失了。 鹿唯心也回到了我身边,她低声说道:“鹿湘真是狗急跳墙了,她竟用自己的一缕精魄做香引,制香吸引僵尸队伍,我真不知道该说她够野,还是够蠢,一支阴香,几十头如此品阶的僵尸队伍,分分钟吸完,可她有想过,反噬力有多大?” 不仅是反噬力,银甲尸已经有灵识了。 它们吸了阴香,从中便能锁定鹿湘精魄的气息,控尸人铜铃一响,它们受到指令,立刻便会追着鹿湘的气息而去。 鹿湘今夜怕是在劫难逃了! 第310章 罪魁祸首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鹿湘有多惜命,有多自傲,我是最清楚的。 她还没把我干趴下呢,她舍得灰飞烟灭? 就算是死,她也要拉我当垫背的吧? 如果鹿湘今夜就这样灰飞烟灭了,随着她消失的,还有她生吞的那三块乌金龙石碎片。 她暂时还不能死。 “白鹏飞,你背主求荣,害死我满门,以为换个名字转投炼尸门,以前的仇就能一笔勾销了吗?今夜,我就是来索你命的!” 白封阳话落,游隼已经飞了起来,一声尖啸,周围顿时一片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身后的树上,陡然挂下来十几条小蛇,树根底下,密密麻麻的全是各类虫子。 控尸人手上摇铃的动作没停,讥笑道:“斗蛊?你小子简直班门弄斧。” 他看了一眼金甲尸的方向,那三头金甲尸已经全部没入黑暗中,不远处的山坳里时不时地传来僵尸嘶吼的声音。 倒三角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精光,手上摇铃的频率顿时变了,慢却悠长。 不多时,西侧树林里惊起一片鸟儿,一顶大红色的轿子从远处飘飘荡荡而来,轿子的下方,树木之间,还有什么东西奔跑着。 那顶轿子出现的瞬间,鹿唯心浑身一滞,我握了握她的手,让她放松。 那顶轿子里坐着谁,轿子底下奔跑的又是谁,我和鹿唯心都心知肚明。 没想到再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等轿子停在控尸人身边,鹿唯心的尸身紧随其后,我只感觉鹿唯心周身都围绕着凛冽的寒气:“原来……原来是他啊!” 我不解地看向鹿唯心:“谁?” “姘头。”鹿唯心咬牙道,“我父母是被迫结合的,他们感情很不好,只在每年农历三月才会聚在一起,小时候不懂事,我也曾听别人议论,说我母亲结婚前就有个相好的,说她怀上的第二个孩子,就是那个人的!” 鹿唯心苦笑道:“难怪她当年难产,一尸两命,多年后却突然出现在江城……” 也就是说,控尸人就是鹿唯心母亲的那个相好的。 她难产死后,被控尸人炼尸、控制。 难产而死,一尸两命,这种人死后会形成子母煞,是上好的炼尸载体。 我不知道他们生前到底有多相爱,但死后,控尸人却没舍得让她和孩子入土为安,反而将她们炼成为自己卖命的傀儡,如果她能预知这份感情的结局是这样的,她会觉得值还是不值? 同时,尸身不毁,那只情蛊便不灭,她与小叔之间仍然在纠缠着,今天是农历三月三十了,梦兰双生蛊只在农历三月盛开,今年的折磨就快过去了。 我们早该想到的,小叔在八塘镇,她一定也在。 我的视线从红轿子往后移,最终落在鹿唯心的尸身上。 如果不是对这具尸体特别熟悉,我们几乎已经看不出来她是鹿唯心的尸身了。 整个尸身鼓鼓囊囊,有的地方凸起,有的地方凹陷,凸起的地方皮肤很薄,甚至能看到皮下扭动的蜂蛹,而凹陷的地方,皮肤是褶皱起来的,我视力足够好,能看到那些褶皱的中心都有小孔。 当初鹿唯心为我挡了那只巨蜂蛊,被巨蜂的蜂卵寄生,要不是小二舅,她的结局会很惨很惨。 在这一点上,我一直对鹿唯心心怀愧疚。 即使她那样乐观,安慰我说以她本来的体质,结局只会更坏。 但她到底是为我挡了这一劫。 我这个堂姐啊,曾经有一段时间,真的是我最强劲的精神支柱。 而今天,当我们弄清鹿唯心母亲与控尸人的关系之时,其实已经不难猜测,当初那只巨蜂蛊,就是出自控尸人之手。 换句话说,白鹏飞是杀死鹿唯心的罪魁祸首! 控尸人摇晃着手里的铜铃,鹿唯心的尸体便走上前来,那些褶皱的皮肤像是吹气的气球一般迅速臌胀起来,中心的那个小孔越来越大。 嗡嗡嗡……嗡嗡嗡…… 小孔里探出一只只黑蜂,不停地往外钻,发出烦人的声音。 这些黑蜂体型不够大,肚子瘪瘪的,但尾部的那根黑刺却又细又长,攻击力十足。 巨蜂蛊的卵在鹿唯心的尸身里寄居、孵化,一窝又一窝的繁衍,蜂后只有一个,而这些从小孔里接连不断飞出来的,应该都是工蜂。 无论是蜂后还是工蜂,它们本质上都是控尸人炼出来的蛊,跟普通的蜂类截然不同。 四五十只黑蜂整齐地排成四排,嗡嗡嗡地扇动着翅膀,屁股后面的黑针全都往下压着,随时做好攻击的准备。 不得不说,控尸人玩蛊的技术的确高超,也难怪他会讥讽白封阳在他面前班门弄斧,我见识过巨蜂蛊、蜘蛛蛊的厉害,这一刻,就连我都为小二舅捏了一把冷汗。 白封阳仍然静静地站在那儿,游隼扑棱着翅膀悬在他的上方,就在控尸人再次摇响铜铃,那些黑蜂一窝蜂地往白封阳冲过去的时候,白封阳的袖口里,慢悠悠地飞出了一只黄黑相间、长着绒毛,头顶一只长角的……蜂? 我想起来了,这玩意儿我见过。 白封阳刚从黔东南回来的时候,小舅送过来一批好东西,其中就有一些虫子,说是在秦岭的深山里面寻到的,小舅特地为白封阳捉的。 白封阳玩蛊,对这些虫子本就痴爱,更何况是稀有品种,当时他收到那些虫子真的肉眼可见的开心。 我记得其中好像就有这一只。 这段时间,白封阳一直闷在阴香堂里炼蛊,说是炼出了不少好东西,但我们也只是听他说,却并没有真的见他用过。 也就是到今夜,我们才第一次见识到了游隼。 况且这只蜂长得毛茸茸的,体型也不是很大,那一对小翅膀扑棱起来,短短的,都没有什么声音。 我甚至有些怀疑,这么短的翅膀,要扑棱多久才能飞出一米远。 可它晃晃悠悠地一出现,那几十只正在冲锋的工蜂,瞬间定在了半空中,其中还有几只转头便又钻进了尸身里,再也不出来了。 控尸人也愣住了,连手里的铜铃都忘了摇,他哆嗦着嘴唇不敢置信道:“冥……冥王熊蜂?” “冥王熊蜂?”鹿唯心也惊讶道,“就连秦岭跑山人都闻之丧胆的冥王熊蜂?小二舅竟将它炼成了蛊?” 第311章 字字句句,如在泣血 鹿唯心在秦岭极寒之地待过那么久,显然是听说过这玩意儿的。 她指着冥王熊蜂的那只长角对我说道:“蓁蓁,看到那小玩意儿头顶上的那只长角了吗?据说那里面有一种毒液,沾上就能见到冥王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 冥王长什么样,谁见过啊! 但最让我质疑的是另一点:“就它那对小翅膀,能飞得起来?对方稍微躲快点,毒液都得掉在地上吧?” 鹿唯心没好气的瞪我一眼,拉着我又往暗处退了退:“咱躲远点,别被误伤了,我现在还不想见冥王。” 就在这时候,白封阳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那小东西的脑袋上。 小东西顿时兴奋了起来,小眼睛瞬间变得通红,咻地一下子蹿出去,我只看到一片黑气凝聚而成的巴掌大的翅膀,如幻影一般扫过工蜂队伍。 四五十只工蜂就那样啪嗒啪嗒接连倒头坠落地上,化成了一滴滴脓血,没入泥土之间,消失不见了。 鹿唯心叹道:“小二舅这炼蛊的技术,简直出神入化啊!” 我也着实被惊到了。 那小东西竟真的这么厉害! 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是,它蹿出去,不费吹灰之力弄死这些工蜂之后就不见了。 最慌的要数控尸人,他一下子跳出老远,戒备地看着四周。 他的手在抖,铜铃在摇,但已经毫无章法了。 看了一圈,最后他又开始神经质似的拍打自己的身上,生怕冥王熊蜂落在了他的身上。 玩蛊的人,最懂顶级蛊种的恐怖之处。 就在控尸人草木皆兵的时候,白封阳吹了一声口哨。 这一声,惊得控尸人又往后退了几步。 嗡嗡嗡……嗡嗡嗡…… 鹿唯心尸身里面,巨蜂蛊不停地叫着,蜂蛹疯狂扭动着,整个尸身处于一种诡异的扭曲状态。 腥臭的液体从那些小孔里溢出来,尸身一点一点地瘪下去,直到里面再也没有嗡嗡声传来,也再没有蜂蛹蠕动了。 最后的最后,当冥王熊蜂从尸身里钻出来的时候,那具尸身仅剩下一张皮,悠悠荡荡地落在地上,跟张纸片似的。 而那只冥王熊蜂,扑棱着小翅膀,晃晃悠悠地又停在了控尸人的对面。 控尸人那双倒三角眼里满是惊恐,他竟开始求饶:“封阳,小师弟,师兄求你,求你放过我这一次,不管你想要什么,师兄给,什么都给。” 他一把扯出脖子上的银环蛇,眼巴巴地问道:“小师弟,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这条银环蛇蛊吗?你还记得吗,你跟我要了很多次,师兄现在把它送给你。” 白封阳不动,不接话。 控尸人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又说道:“那金甲尸呢?那只僵尸队伍你要不要?你会控尸吗?不会师兄教你好不好?” “咱们回黔东南去,重新组建师门,咱们把祖师爷的牌位再供起来……” “还有,你不是一直在找师傅师娘他们的尸体吗?他们还在黔东南,我带你去把他们起上来,让他们入土为安……” “闭嘴!”白封阳怒了,眼圈也红了,“你还有脸提我父母,提师门,提祖师爷!” “白鹏飞你哪来的脸!” 控尸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冥王熊蜂也随着他的身位降低了一点。 小东西就像定位器似的锁定了控尸人,他插翅都难逃。 控尸人开始给白封阳磕头:“小师弟我知道错了,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白封阳冷冷道:“我父母可怜你出身寒微,孤苦无依,收你做师门大弟子,几乎把你当亲生长子一般养在身边,悉心教导,甚至父亲曾对我说过,将来咱们整个师门都是要传给你的。 可你呢? 你做了什么? 你八岁便表现出惊人的炼蛊天赋,十二岁养出银环蛇蛊,十五岁那年端午,你在黔东南深山里捉到了一只黑姬蜂后,我父亲告诉你,那是一只黑姬蜂后的幼体,等它长大之后,产卵速度惊人,不是你所能掌控的,让你放掉。 你十六岁那年,父亲开始教你炼制属于你自己的本命蛊,你学了术法,却转而用在了黑姬蜂后身上,你忤逆欺骗父亲,将黑姬蜂后养成了你的本命蛊! 你十八岁那年,黑姬蜂后第一次产卵,我全家齐聚一堂,庆祝你的成人礼,你却将黑姬蜂后的卵下在了饭菜里,只有被关禁闭的我逃过一劫。 七七四十九天后,蜂卵在他们体内孵化,迅速成长、繁衍,你却在这时伙同乔家,亲手将我全家灭门,如果不是我父亲拼死将我送出去,今时今日,还有谁为他们报仇?!” 白封阳字字句句,如在泣血。 在场所有人都听呆了。 白封阳的性格,阳光诙谐,为人处世面面俱到。 柳璟琛跟我说过,当年是小舅救了白封阳。 蛇族南北向来不合,小舅破格收容白封阳这么多年,实数难得。 但白封阳却从未将这些事情往外透露半个字。 谁也不会想到,他整天笑呵呵的背面,竟隐藏着如此惨痛的灭门惨案。 而背刺他们的,是他们最信任的人。 “错了,我错了。”控尸人哆嗦着忏悔,“封阳,小师弟,师兄知道错了……”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白封阳咬牙道:“你知道为什么当年,我宁愿冒着蛇族南北不两立,很可能一踏入秦岭地界,就被秦岭柳仙堂弄死的风险,还要往秦岭跑吗?” “因为父亲告诉我,黑姬蜂后的克星,唯有秦岭深山之中的冥王熊蜂,只有找到它,以我的血饲它,将它变成我的本命蛊,才能将你拿下。” “白鹏飞,这只冥王熊蜂,是为你炼的。” 冥王熊蜂像是能听懂白封阳的话似的,扑棱着小翅膀,又往控尸人的面门处靠近了几分。 控尸人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眉心之间有什么东西也在不安地颤动着。 “黑姬蜂后。”我轻声对鹿唯心说道,“最原始的那只黑姬蜂后,控尸人的本命蛊,还在他身上。” “当初在你身体里产卵的那只,以及刚才你尸身里的那只,全都是子蛊,真正的母蛊,还在。” “怪不得……怪不得当初在秦岭极寒之地,小二舅能帮你,随后他又毅然决然地离开秦岭,原来从他见到你身体里的蜂蛹的那一刻,他便已经认出来了,从那时开始,他就在为今天面对控尸人做准备了……” 第312章 你……你杀我? 白封阳的果决与隐忍,换来了今天这个一击即中的机会。 当然,小舅的帮助也是至关重要的。 无论是当年力排众议,收留白封阳,还是这么多年帮助他隐藏身份,在他炼蛊这方面给予全方位支持,这些都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就连这只冥王熊蜂,都是小舅从秦岭深山里寻来的。 如果没有小舅,哪里有小二舅的今天呢? 冥王熊蜂慢慢逼近控尸人的眉心,控尸人身体抖成了筛子,但是他那双倒三角眼里却充满了怨毒。 这种极度的矛盾,实际上源自于控尸人与黑姬蜂后二者的不同心态。 怕的是黑姬蜂后,怨毒的是控尸人。 白封阳不再犹豫,手捏剑指指向冥王熊蜂,厉喝一声:“杀!” 这一声掷地有声,气势非凡。 “小二舅好帅。”鹿唯心小声嘀咕,“幸好书禾去了秦岭,否则看到这样的小二舅,还不被迷死了。” 原来大家对这两人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的事情,全都心知肚明啊。 就在冥王熊蜂的尖角要刺向控尸人眉心的那一瞬间,控尸人猛地站了起来,一手捏诀,一手摇晃铜铃,口中念念有词。 旁边的红轿子陡然兜头从上方将控尸人罩住,迅速朝僵尸队伍嘶吼的方向逃去。 “不好,控尸人要逃!” 控尸人斗蛊斗不过白封阳,但他还能操控僵尸队伍,这是他眼下能够找到的唯一一条逃生之路。 控尸人孤注一掷,那红轿子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冥王熊蜂也不见了。 白封阳追了上去,我和鹿唯心对视一眼,分两个方向朝僵尸队伍那边包抄过去。 对付控尸人,有白封阳和他的那些蛊就足够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控尸人与僵尸队伍汇合,否则我们会很被动。 幸好在鹿湘点燃阴香的那会儿,柳璟琛已经带着柳大力他们一起追过去了,这会儿应该早就锁定鹿湘的方位了。 “啊……啊……” 凄厉的嚎哭声穿透黑暗,陡然响起,吓我们一跳。 我循着声音来源的方向,一边往前奔,一边仔细看去。 不多时,我就看到那顶红轿子悬在半空中。 轿帘不知道被谁扯掉了,我刚好看到鹿唯心母亲从轿子上跳下去,而地上……赫然趴着控尸人。 他的身体在抽搐,铜铃甩出老远,侧在一边的脸,倒三角眼睛瞪得圆圆的,里面写满了不甘。 黑血从他的嘴角一鼓一鼓地往外涌,他的眉心之间破开一条近一寸长的口子,口子的外面,趴着一只黑色的肥硕的巨蜂。 冥王熊蜂的尖角插在巨蜂的肚子里,小翅膀不停地扑棱着,黑姬蜂后不停地挣扎着,可是它的肚子越来越瘪,直到最终变成了一张皮。 黑姬蜂后彻底不动了的那一刻,控尸人也终于断了气。 鹿唯心母亲发了疯似的扑向冥王熊蜂,冥王熊蜂咻地转身,悬停在了她的面前,头顶的尖刺指向她。 白封阳匆匆赶去,捏诀召唤冥王熊蜂,阻止它杀鹿唯心母亲。 鹿唯心也赶过去了,她就站在白封阳的身后,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母亲。 我不知道她那一刻的心理活动是怎样的,但我知道她一定很挣扎。 她恨她母亲,可是她母亲的体内藏着梦兰双生蛊的雌蛊,而雄蛊还在小叔的体内。 情蛊相生相克。 一旦雌蛊被毁,雄蛊也会跟着殉情死掉。 “吼!” 鹿母被彻底激怒,红盖头被震得四分五裂,露出她猩红的双眼,她的肚子也在不停地耸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破出来似的。 子母煞! 此刻的鹿母极其危险。 鹿唯心瞬间打开了功德伞,就要冲过去与鹿母过招,被白封阳伸手挡住。 同样是鬼修,鹿唯心暂时可能还不是子母煞的对手。 毕竟子母煞穷凶极恶,而鹿唯心仍心怀善念。 就算她不认这个母亲,却也要为了她的父亲,对子母煞手下留情。 可鏖战当前,任何一个微小的让招,都可能导致鹿唯心万劫不复。 白封阳挡她是救她。 我大步奔向前,奔跑间,我已经打开了幽冥佛莲。 我当时的想法就是,用幽冥佛莲去撞鹿母,再以莲火灼烧她的魂体,看看能不能将雌蛊逼出来。 可就在这时候,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林间奔袭而来,一掌穿透了鹿母的胸口。 鹿母瞪大了眼睛,那一刻,她的意识似乎清醒了过来,她盯着眼前的黑衣人,失声叫道:“你……你杀我?”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害我们的女儿。”黑衣人冷声道,“一切都该结束了。” 话落,他转手往下,生生地将鹿母的肚子破开,把她肚子里的婴尸拎了出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鹿母看着空荡荡的肚子,又看向白封阳身后的鹿唯心,眼眶中的血色渐渐褪去,她竟唤了一声:“心儿……” 那一刻,她的心里是否也曾升腾起一丝母爱? 一丝对鹿唯心的亏欠? 鹿唯心转身,倔强的挺着脊梁,背对着她。 她在以她的行动告诉鹿母,她不原谅她! 怎能原谅呢? 如果她就这样轻易原谅了鹿母,之前遭的那些罪算什么? 她又该如何面对她的父亲?! 就在这时候,婴尸翻身而起,张开满是细小的尖牙的嘴,嗷嗷地朝黑衣人咬去。 黑衣人又是一拳穿透了婴尸的心脏,收回手时,他的手心里捏着一颗黑色的还在跳动着的心脏。 不,婴尸已经随着母体死了那么多年了,它的心脏怎会还在跳动? 在动的不是心脏,而是藏身心脏之中的梦兰双生蛊的雌蛊。 鹿母凛笑了起来,她的尸身已经在不停地腐烂,空气中弥漫着恶臭,她的喉咙里咕噜噜地响了好几声,终于又憋出了两个字:“你敢?” 其实不用人介绍,所有人都明白,黑衣人就是鹿唯心的父亲,我的小叔。 他的命是与这只雌蛊绑定在一起的。 一旦他捏碎了手中的心脏,杀死那只雌蛊,他便也活不成了。 可他的手却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 鹿唯心慌张叫道:“父亲!爸!不要!我不要你死!” 血泪不停地往下掉,她六神无主地扑向黑衣人。 可黑衣人却叫道:“鹿唯心,站住!” 我赶紧跑过去,以幽冥佛莲控住鹿唯心。 一阵一阵的恶臭味从那边传过来,那是腐尸臭气。 白封阳说过,每年农历三月,梦兰双生蛊双方必须交合,否则会全身散发出腐尸臭气,双方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活不过这个三月…… 第313章 守住本心,方得善终 鹿母尸体消失的这些年,一直被控尸人操控着。 控尸人不仅会炼尸,玩蛊的手段也很厉害。 甚至我有理由怀疑,这对梦兰双生蛊当初就是他弄出来的。 所以鹿母被炼尸的这些年,小叔心里明白她还在,却一直没有见过面。 不管控尸人用什么办法压制住梦兰双生蛊的发作,小叔这些年受到的煎熬,我们不敢想象。 而今年,他们再次见面。 在这个农历三月,他们本该合体的。 可现在看来,并没有。 也就是说,小叔从鹿母出现之初,他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否则今天都农历三月三十了,他们不会不合体。 小叔拒绝与鹿母合体,而现在…… 鹿唯心拼命地想要冲出幽冥佛莲的光圈:“父亲,你看看我,你别走,别丢下我!” “心儿,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小叔痛心道:“我不该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不该让你堕入乔家的陷阱,更不该偷生至今,害你连肉身都无法保留。” 鹿唯心直摇头:“不,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我现在很好啊,我摆脱了极阴体质,借助功德伞魂修,我还做了鹿家阴香堂的清风堂主,我很争气的,父亲,你留下来好不好?” “心儿,我为你骄傲。”小叔笑了笑,转而又严肃道,“你有了最好的归宿,而黑姬蜂后与白鹏飞也死了,我放心了,一切就在今天做最后的了结吧!” 鹿唯心哭着喊着:“不要!不要!” 我终究于心不忍,看不了这样生离死别的场景。 小叔也是我的至亲啊! 我撤掉了幽冥佛莲,鹿唯心大步往小叔那边跑去,小叔却以内力将她推了回来。 白封阳劝道:“鹿兄,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或许能找到破除梦兰双生蛊的方法……” “不用了。”小叔说道,“这对梦兰双生蛊在炼制之初,就是经过尸化了的,这些年雄蛊在我的体内肆虐,我早已经是半人半尸状态了,我能坚持至今,一是担心心儿,二是因为白鹏飞还活着,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我放心了。” 说完,他毅然决然地捏碎了手中的那颗心脏。 鹿唯心绝望的大喊:“父亲!” 心脏碎了,也被碾碎在小叔的手心里。 同时倒下的,还有鹿母破败不堪的尸体。 她的尸体倒在地上,很快便腐烂成一滩恶臭的脓水,就连骨头渣子都是黑的。 小叔一手按在心口,一团黑气在他的手心里慢慢凝聚成一颗黑红色的珠子,那是他这些年修炼出的内丹。 他将内丹打入鹿唯心的魂体,内丹修为太过强大,冲撞得鹿唯心跪在地上,有些爬不起来。 小叔嘴角有黑血往外溢,他蹲下身来,缓了缓,朝我招招手。 我便也蹲下来,与鹿唯心并排。 “心儿、蓁蓁,你们都是好孩子,是鹿家阴香堂的希望。” 他艰难道:“鹿家阴香济世救人,阴香本身没有善恶,善恶在于制造它们、使用它们的人,天骨、佛骨为尊,可阴骨也并不邪恶,它是影子,亦是补充……” 我明白小叔话里的意思。 就像当初我在龙光寺,无妄大师点化我时,说的那些话。 他说香引本身是正是邪,要看它的来路,亦要看我怎样去用它。 “心儿,”小叔继续说道,“蓁蓁是香娘娘转世,鹿家阴香堂的掌堂者,而你如今又做了阴香堂的清风堂主,这便是天意。” “从此以后,你要做蓁蓁的影子,她不能做不能碰的阴香,你去,但你要记住,守住本心,方得善果。” “蓁蓁,心儿就交给你了,你要看着她,处处提点她,不要让她走入邪道,你们姐妹之间要互相扶持,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鹿家阴香堂在你们手里,会重新香火兴盛起来的。” 我和鹿唯心用力点头,我握住鹿唯心的手。 紧紧地握住。 小叔不停地吐着黑血,他最后叮嘱道:“心儿,我的内丹你要慢慢消化,切不可急功近利,稳不住的时候,就躲进功德伞里,它会护住你的,还有你的六指儿……” 大块大块的黑血往外涌,小叔轰然倒地,就那样去了。 鹿唯心崩溃大哭,我也泣不成声。 虽然早就知道小叔的存在,可今夜却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暗中帮助过我的这些人,他们总是那样默默无闻,只有到扛不住的那一刻才最终现身。 一现身,便是诀别。 鹿唯心哭晕了过去,我驱动功德伞将她收了进去。 嗡嗡……嗡…… 冥王熊蜂弱弱地扇动着翅膀,晕头晕脑地落在白封阳的手上,白封阳又给它喂了一点血,然后将它收了起来。 我担心道:“小二舅,它没事吧?” “这只冥王熊蜂其实是幼蜂。”白封阳说道,“幼蜂要经历好几次蛹化才能变成成体,这个过程最长需要几年,我今夜将它亮出来,其实也是冒险,好在它不负我期望,替我报了仇,现在它得好好休养,紧接着便要进行第二次蛹化了。” 蛹化的过程是不能用它的。 不知道下次再见面,这只小东西会蜕变成什么样子。 一直跟在白封阳身后的游隼,忽然发出一声长啸,似是在预警。 白封阳身体一滞,随着游隼冲出去的方向看去,眉头拧成了肉疙瘩:“怎么会有这么多鸟儿?” 鸟儿? 我回头看去。 良好的视线让我穿过黑暗,首先看到了正在与僵尸队伍厮杀的白蛇,那是柳璟琛的真身。 战况相当激烈,山坡上能看到被打倒的铜甲、银甲尸。 但数量并不多。 僵尸队伍的大半兵力都聚拢在山坳里,它们团团围着中间的东西,群鸟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却全是冲向那中心点的。 我们迅速整理好心绪,大步朝战斗方向跑去。 跑近了,我猛地顿住脚步,白封阳也停在了我身侧。 他嗅了嗅鼻子,疑惑道:“阴香?” 对。 是阴香。 还是正宗的鹿家阴香。 淡淡的馨香味儿里夹杂着一股檀香味儿。 我的心扑通扑通乱跳起来,看着还在源源不断地往阴香味儿传来的中心点飞去的群鸟,我心中有了猜测:“是鹧鸪斑香……” 第314章 且战且退 当初在鬼市拍卖场,我以一根鹧鸪斑香拍得了一只乌金龙首,当时我还感叹,这根祖上留下来的鹧鸪斑香找到了懂香、惜香之人。 可谁又能想到,这背后之人竟是鹿湘! 九块乌金龙石碎片,无论哪一块出现在阴阳两道上,都有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得到它。 鹿湘比任何人更珍视这些乌金龙石碎片,好不容易得到了那块乌金龙首,她为何又肯忍痛割爱呢? 如果说那时候她已经算计上我手中的阴香了,挺不合理的,毕竟她又怎能笃定,我一定会拿阴香去换乌金龙首呢? 所以更大一种可能就是,那只乌金龙首就算暂时握在鹿湘手中,她也护不住它,与其让它被柳洛渊拿走,倒不如拿它换一点防身用的东西。 而恰巧,我那时急切地到处搜罗乌金龙石,拿出来的鹧鸪斑香,又是鹿湘想要的。 那一场交易,在我不确定对方身份的前提下,我满意,鹿湘也满意。 可那一刻埋下的祸端,今夜终于显现出来了。 鹧鸪斑香,又名百鸟朝凤。 它的特别之处在于不用鹿家阴香继承人亲自点燃,而点燃之后,能引来三界六道各类鸟类护体,甚至是传说中的凤凰。 我没点燃过鹧鸪斑香,所以并不确定传言是真是假。 但即使鹧鸪斑香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神奇,也引不来凤凰,但它的威力绝不会低。 深夜里,无数的鸟儿从各个方位朝山坳里冲进去,几十头僵尸聚集在一起,地面之下,一股股黑气往上升腾,在半空中凝聚成鸟儿的样子,无差别地攻击着那一片的任何人。 白蛇游走于尸群之间,蛇尾一扫,无数的冰刃穿透黑气凝聚而成的鸟儿,黑气破散开来,鸟儿化为乌有。 可他杀得快,黑气凝聚更快,眼下那山坳里黑气腾腾,犹如炼狱一般。 鹧鸪斑香只有一根,烧完了就没有了。 但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普通的鸟儿数量再多也不怕,那些黑煞之气凝聚而成的鸟也不怕,怕的是,随着鹧鸪斑香的香味蔓延覆盖面越来越广,还会招惹来更多不可控的东西。 这样鏖战下去,只会让我们越陷越深。 这样的情况,并不适合拉锯战。 白封阳他们立即就要加入战斗,我一把将他拽住,环视四周,搜寻着钟济川的身影。 可场面太混乱,我并没有看到钟济川或者史垒他们,反而在西北方的山头上,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柳洛渊。 鹿湘背叛,我就说他怎么可能放任她逃离? 果然,他还是亲自来了。 我对白封阳说道:“小二舅,你们从东南方向的这条山坳口冲进去,逼近柳璟琛他们的身侧,接应他们往外撤,以最快的速度将咱们的人撤出来。” 白封阳犹豫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游隼飞回来了。 可是它这一次飞行的速度很慢很慢,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它身后拽着它似的。 游隼也是鸟,即便它已经被白封阳炼化为蛊,但它依然受鹧鸪斑香的操控,如果不是意志力足够强大,它根本不可能飞回来。 白封阳将游隼收到袖口里去,做出最终决定:“好,我尽快将璟琛他们带出来,但出来之后呢?” 要救的人没有找到,还惊动了驻守在八塘镇的这些家伙,这一仗一旦打起来,咱们就只有往前,没有退后的道理了。 错失这个机会,咱们再想打进来,很难很难了。 我严肃道:“小二舅,接下来我说的话,每一句你都得帮我落实。” 白封阳点头:“蓁蓁你说。” “你协助柳璟琛他们退出来之后,直接将他的注意力引到西北方向那个山头上去,柳洛渊就在那儿,让柳璟琛去牵制柳洛渊。” “咱们其他兄弟全都撒出去,不要深入到山坳中心,就在山坳周围搜索,尽量找寻钟济川、史垒以及那六个女孩的身影。” “好,我尽力配合。”白封阳可能也意识到了些什么,问道,“那你呢?蓁蓁你想干什么?” 我摇头:“我什么都不用干,我只要站在这儿,风暴的中心便会自动往我这边移过来。” 鹿湘敢放出那六个女孩,忤逆柳洛渊,私自出逃,根本原因还是她这次真的被逼上绝路了,而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手握鹧鸪斑香。 果然,如她那样高傲自负,又怎会真的甘愿赴死呢? 她内心的不甘,会在看见我的那一刻无限放大到极点,在鹧鸪斑香的加持之下,她不会放过这个能弄死我的好机会。 她一定会朝我杀过来的。 “蓁蓁……” 白封阳还想说些什么,被我直接打断:“小二舅,今夜不同往日,这不仅仅是我们与柳洛渊、鹿湘之间的战斗,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三界六道各路鸟类齐聚一堂,咱们的人越少纠缠其中,越好。” 白封阳张了张嘴,知道现在劝我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我一人涉险其中,总好过全军覆没。 只要我能熬过这一炷香时间,咱们就算胜利。 只有他们退出去,才有转头来救我的可能。 孰轻孰重,白封阳拎得清。 他一咬牙,说道:“好,蓁蓁,就按你说的做,你一定要小心,尽量与他们拉开距离,且战且退。” 我点点头,冲他笑了笑:“小二舅放心,我还没那么容易死。” 白封阳抬手拍了我肩膀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大步朝着柳璟琛的方向奔去了。 随着鹧鸪斑香的燃烧,地上躺下的僵尸也越来越多。 一地的鸟类尸体。 我打开了幽冥佛莲,光圈一圈一圈地荡涤出去,一簇簇黑色莲火围绕着光圈跳动着。 我静静地等待着。 等着白封阳按照计划将柳璟琛他们引走,等着鹿湘锁定我,朝我这边杀过来。 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柳洛渊的身侧忽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出现便开始捏诀施法,原本围着鹿湘嘶吼不断的僵尸队伍,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古朴的铜铃声响起的时候,剩下的大概二十头僵尸迅速排列成一队,整齐划一的朝西北方向退去。 是陈英。 柳璟琛也发现了柳洛渊和陈英的存在,白蛇腾空而起,目标直指西北方。 同一时间,原本被僵尸围在中间的鹿湘终于现出身来,如我所想,她的视线第一时间锁定住了我…… 第315章 免死金牌 鹿湘手中握着那根燃烧着的鹧鸪斑香,她的四周围满了各种各样的鸟儿,它们像嗷嗷待哺的婴孩,贪婪地吮吸着鹧鸪斑香散发出来的香味。 她的脚下,六个毫无智力的女孩,茫然地围坐在那儿。 我皱了皱眉,钟济川呢?史垒呢? 难道接应鹿湘的不是他们? 四目相对,鹿湘挑衅似的伸手摸了摸身边女孩的脑袋,女孩傻乎乎地抬头,冲着她笑。 下一刻,鹿湘手上用力,女孩顿时痛叫出声。 我抬脚便往鹿湘那边冲过去。 她在逼我。 如果我不前去赴死,她就拼个鱼死网破,先弄死这六个女孩再说。 还没等我靠近鹿湘,一批黑鸟便朝我俯冲过来,原本冲向西北方的柳璟琛,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转头便朝我这边看过来。 心随意动,无数的冰刃嗖嗖地扫过来,在那些黑鸟靠近我的一刹那,穿透它们的身体,冰刃碎裂,黑鸟化为灰烬。 柳璟琛向我奔来。 鹿湘冷笑一声,手一挥,大片的鸟儿便又冲着柳璟琛挡去,柳璟琛瞬间化为蛇身,一声嘶吼,蛇尾横扫出去,又是一片灰烬。 而我已经朝鹿湘杀过去了。 之前我推测这六个女孩已经被史垒带走了,所以并不着急,可眼下情况变了。 我得先救出这六个女孩,至于鹿湘……她暂时还不能死。 我和柳璟琛几乎同时逼近鹿湘,鹿湘双手合十,鹧鸪斑香立在手间,随着她不停地念动咒语,她身边的那些鸟儿纷纷化为黑气,在她的背后重新凝成翅膀的样子。 那一对巨大的黑翅朝我扇过来,顿时阴风凛凛,幽冥佛莲的外层光圈瞬间黑了四圈。 就连柳璟琛的冰剑射过去,都被撞碎在了阴风之中。 有了鹧鸪斑香的鹿湘,魂体仿佛瞬间强大了数百倍,源源不断的阴煞之气支撑着她立足于此,坚不可摧。 我和柳璟琛全都警惕了起来,两人退到一处,观察着鹿湘接下来的动作。 黑气形成的翅膀渐渐消退,鹿湘张开双手,分别按在了两个女孩的头顶上,她讥讽道:“鹿蓁蓁,你不是很能吗?你不是拿唐门主的佛骨舍利制出了明庭香吗?那又如何!这六个傻子,你一个也救不了!” 我没有被激怒,因为我心中明白,这是激将法。 出发来八塘镇之前,我就随身带着六根明庭香,想着等找到这六个女孩,顺便就帮她们超度了。 而如今,我若点燃那六根明庭香,同样有一定几率可以渡化她们,送她们重入轮回。 这是最理想的状态,可眼下的状况,很难达到预期的效果。 觊觎明庭香的人太多太多了,在这荒郊野岭周围,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我手里的这六根明庭香呢! 一旦我在这儿点燃六根明庭香,能不能渡化六个女孩还是个未知数,但必定会遭来一大批冤鬼疯抢。 这便是鹿湘心中的小九九。 她想借助明庭香陷我于两难境地之中。 并且鹿湘也是魂体,她或许也想分一杯羹? 就在我俩拉锯之时,柳洛渊已经从山顶上下来了,他不停地转动着手中的骨珠,在距离鹿湘不过七八米距离的方向,他手捏剑指,按在了骨珠之上。 森白的骨珠透出殷殷的血色,鹿湘魂体猛地一颤。 柳洛渊手中的这串骨珠,是当初抽掉鹿湘的脊梁骨制作而成的,那是鹿湘身上的唯一一截天骨。 而这一年来,柳洛渊就是用这串骨珠将鹿湘牢牢地掌控在手中的。 如果没有这串骨珠,鹿湘不可能一直待在柳洛渊的身边,至少她会抽出时间来鬼修,那今时今日站在我们面前的鹿湘,会是截然不同的状态。 可以说鹿湘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是被柳洛渊亲手毁掉的。 不过今夜在鹿湘点燃鹧鸪斑香的那一刻,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柳洛渊此时现身,操控骨珠,希冀着像以前那样控制鹿湘,带她回去,以减少损失。 可情况显然不同了,鹿湘仇视的视线射向还在转动骨珠的柳洛渊,眼眶里一片血红,她猛地一掌拍出去,呼呼的阴风裹挟着大量的黑气袭向柳洛渊。 柳洛渊侧身躲了过去,可转动骨珠的频率却乱了,鹿湘没有给他喘气的机会,第二掌紧接着又打了出去。 此时的鹧鸪斑香已经燃烧过半,它给鹿湘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力量,接连的掌风追着柳洛渊,柳洛渊顿时苦不堪言。 饹馇一声响。 有什么东西裂了,一颗颗森白的骨珠滴溜溜地往下落,柳洛渊伸手去接,鹿湘又是一掌打在他的手上。 如果说在这个世上,鹿湘最恨谁? 我想我是比不过柳洛渊的。 毕竟在鹿湘眼里,我只是比她有天赋、比她运气更好了一点罢了,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瞧得上我。 但柳洛渊却是骗她、害她、亲手毁了她的人。 就算今夜她弄不死柳洛渊,断掉骨串,消除柳洛渊加注在骨串上的法力,彻底脱离柳洛渊的掌控,鹿湘便也算自由了。 鹿湘和柳洛渊斗法的空隙,我看了一眼柳璟琛,而柳璟琛却也刚好抬眼看向我。 仅仅一个对视之后,我俩便默契地出手,柳璟琛掌风烈烈杀向鹿湘和柳洛渊,而我的目标只有那六个女孩。 幽冥佛莲最外层的光圈圈住女孩们的时候,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刚准备带着她们远离战斗的时候,一声尖啸从鹿湘那边传来。 我不由地转头望去。 这一眼,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柳洛渊与柳璟琛打了起来,‘鹿湘暂时不能死’这个免死金牌,反而让鹿湘成了香饽饽,柳洛渊抢,柳璟琛也抢。 这是我俩对视达成的共识,鹿湘暂时不能死,但我们得趁这个机会抓住她,将她控制起来,等我们找到剥离她魂体里三块乌金龙石碎片的方法时,再灭了她也不迟。 可谁也没想到,柳璟琛和柳洛渊交手的同时,鹧鸪斑香已经燃掉了三分之二,鹿湘抓住最后的机会,双手合十握着鹧鸪斑香,口中念念有词,一只又一只长相怪异的鸟类出现在她的身边。 那声尖啸过后,一道黑气从鹿湘脚下拔地而起,紧接着,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女孩便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宵儿!” 我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我的小女儿宵儿。 她不是一直待在那位大人身边吗? 为什么忽然出现在了这里? 第316章 小杂种 鹿湘显然也没想到宵儿会忽然出现,她先是一愣,随后便邪笑起来,一把抱住宵儿,伸手便在宵儿的身上不停地摸。 她在给宵儿摸骨! 宵儿在鹿湘手中挣扎,扭着小脑袋望向我,可怜兮兮地叫着:“娘亲,娘亲……” 她还不会说话,只会叫‘娘亲’这两个字。 我心都碎了,鹿湘的确有三块乌金龙石碎片做免死金牌,她无论怎么挑衅我,为了顾全大局,我都能忍,但唯独孩子不可以。 十五和宵儿是我的底线! 可我一动,那六个女孩脱离幽冥佛莲光圈的保护,那些怪鸟立刻冲上来,围着女孩们叽叽喳喳地怪叫。 它们像是发现了无比美味的食物一般,用尖锐的喙去啄女孩的皮肤,我只能退回去,一边护住女孩们,一边以黑色莲火去攻击那些鸟儿。 另一边,鹿湘摸到了宵儿的尾椎骨。 宵儿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比普通孩子多一截小尾巴,那会儿医生还安慰我说,等她再长大一些,可能会自己吸收掉。 可是直到宵儿出生,那条小尾巴依然还在。 琴姐她们安慰我说,那条小尾巴很短,穿上衣服就看不出来了,前两次我与宵儿接触,都没来得及去检查。 而现在,鹿湘显然摸到了那条小尾巴,从她惊愕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宵儿被冒犯,生气了,扬起肉嘟嘟的小手就抓了鹿湘一把。 鹿湘如梦初醒,眼神立刻变得狠厉,我心中暗叫不好,数十朵黑色莲火扫出去,周围一片怪鸟瞬间化为灰烬。 我趁着这个空档儿,掌心凝起内力,朝鹿湘拍了过去。 鹿湘倒拎着宵儿的一条小腿,一个侧身躲了过去,我已经退回到女孩们的身边。 “真可笑啊。”鹿湘的状态莫名的有点癫狂,“一条蛇骨,一具肉体凡胎,竟生出了一只鸟,鹿蓁蓁,坦白吧,这到底是谁的孩子?” 一只鸟? 她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但不管怎样,宵儿在鹿湘的手里就是不安全的,鹿湘的精神状态堪忧。 我正准备再次出手的时候,横刺里,柳璟琛先我一步,飞身拍向鹿湘,一手去捞宵儿的身体。 鹿湘一个闪身又躲了开来,她今夜有鹧鸪斑香的加持,不断吸收这些怪鸟散发出来的阴煞之气,整个魂体颜色偏重,身形灵活。 而柳璟琛背后,柳洛渊纠缠不休,他转身又跟柳洛渊打在了一起。 鹿湘拎着宵儿的腿,口中污言秽语:“小杂种,你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如今落到我手里,也是天意。” 话音落,鹿湘猛地扬起手,又重重摔下去,宵儿胖嘟嘟的小身体在半空中划开一道弧线,头朝地就要撞下去。 我当时魂儿都快被吓飞了,哪里还管得了那六个女孩,飞身俯冲向地面,伸手去接宵儿。 我半边身子几乎是擦着地面的,山坳里到处都是碎石,割得我皮肤破了一大片,好在我接住了宵儿。 下一秒,一只脚踩在了宵儿的后背上。 我当时的姿势是侧躺着,宵儿趴在我怀里,鹿湘的脚踩在宵儿后背上,我便不敢动弹。 宵儿这么小,这么稚嫩,鹿湘这一脚踩下去,要的是宵儿的命,却也将我的命带走了。 更可怕的是,随着鹧鸪斑香燃到底,那些怪鸟疯狂尖叫,展开翅膀不停地围着鹿湘飞,一只只化作一道道黑气,扎进鹿湘的魂体之中。 鹿湘无比享受地接纳着这一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魂体变得漆黑一片,一双眼睛满是血色,十根手指指甲迅速长长,指甲黑漆漆的一片。 她的背后,一双比之前更大更厚重的黑翅渐渐形成。 她邪肆地凝视着我,满眼的仇恨,咬牙切齿道:“鹿蓁蓁,你该死!今天,我就做个好人,允许你女儿跟你一起陪葬!九泉之下,你们也好做个伴儿,到阎王殿去表演母女情深的戏码去吧!” 说完,她的脚便往宵儿的后背心踩下来。 柳璟琛注意到我们这边的异常,白蛇一声嘶吼,几十片透明的鳞甲扫射过来,却被扇动的黑翅击成碎末。 我同一时间以幽冥佛莲的光圈去撞她,即使有《地藏莲华经》的心法同时转化,六道光圈还是全都变成了黑色。 就连黑色莲火与之撞击,一朵朵都瞬间被熄灭了。 鹿湘身上这股强大的力量,犹如来自地狱一般,邪恶又可怕。 我本以为等到鹧鸪斑香完全烧光,一切便都有了了结,却没想到鹧鸪斑香的后劲更大! 鹿湘玩味地欣赏着我们的挣扎,忽然就不急于立刻踩死宵儿了,她的脚一寸一寸地用力,我两只手掐着她的脚脖子,用尽全力都无法将她掀倒。 她的脚就像一座五指山一般,牢牢地将我们压在了山底下。 宵儿痛苦地连声叫着:“娘亲,娘亲……” 我的心都在滴血,我冲鹿湘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说,怎样才肯放了我的女儿!” 鹿湘怕死,怕灰飞烟灭,她想永永久久地存活在这个世间,所以,她必定有所图谋。 果然,她弯腰盯着我一字一句道:“我——要——你!” 她从怀里又抽出一根阴香,塞到我手里,压低声音说道:“鹿蓁蓁,点燃这根噬魂香,滴血上去献祭你的魂魄,从此以后,这世间只有鹿湘,再无鹿蓁蓁!” “想要你女儿活命,动作就放快点!” 鹿湘啊鹿湘,她到底还是放不下。 到底还是羡慕我所拥有的一切。 因为羡慕,所以想要鸠占鹊巢,替代我活下去。 但她还是不明白,她早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间了。 就算我将这具躯壳交给她,她也替代不了我。 可眼下为了救宵儿,我却别无选择。 我只能先点燃这根噬魂香,亲眼看着宵儿逃离,之后……阴香一经点燃,便不能中途折断,否则会被反噬,引来大片阴邪之物疯抢。 拉着鹿湘一起陪葬,我也不亏! 我接过噬魂香,一口答应:“好,你先放我女儿走,我立刻点燃噬魂香!” “你当我傻啊!”鹿湘说道,“噬魂香吞噬你的魂魄需要时间,你先点燃,我再放人也不迟。” 宵儿人虽小,却很机灵,她听得懂人话,焦急地连声叫我:“娘亲,娘亲,娘亲……”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对她说道:“宵儿,我一点燃噬魂香,你立刻就跑,知道吗?” 宵儿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愤怒得小脸憋得越来越红,就连脖子、身体都跟着又红又烫,像要冒火似的…… 第317章 业火 柳璟琛一直关注着我们这边的情况,他接连发力,将柳洛渊打退出去上百米,转身便冲了回来。 鹿湘一点也不慌,她似乎早有准备,又拿出一根阴香,张口一吹,转手插在了地上。 那根阴香没有火星子,不停地往外冒着汩汩的黑烟,散发着浓烈的蛇腥味儿。 奇怪的是,随着那根阴香的燃烧,柳璟琛竟无法维持住人身,化为白蛇身之后,跌落在地,痛苦地翻滚着,白色的蛇鳞全部炸开,蛇信子不受控制地吐出来,嘴角冒着白沫。 那种状态……感觉他正在濒死的边缘挣扎。 山坳不远处,一直隐在暗处的两道身影,在吸入这根阴香的香气之后,身体也翻滚了出来,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这两人其中一个我认得,不是史垒又是谁? 另外一个自不必说,肯定就是他今夜要营救的兄弟,钟济川了。 鹿湘果然留有后手。 噬魂香与这根插在地上的阴香,她不知道已经制好多久了,一直带在身上,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将我们一网打尽。 鹿湘疯狂地大笑起来:“看看!看看你们这一群蝼蚁!” “跟老娘我斗,你们斗得过吗?!” “一百年前我能弄死你们,一百年后我依然可以!” 我眯了眯眼,已然明白过来。 插在地上的这根阴香,就是一百年前,鹿湘用柳璟琛的蛇胆做香引制成的。 当时她一共不知道做了多少根,直至今日,她仍收有一根贴身带着。 这根阴香本就是为了压制瘟疫而制的,对史垒和钟济川有压制作用,实属正常。 可为什么对柳璟琛也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所以当年……鹿湘他们在点燃以柳璟琛的蛇胆为引的阴香时,也是在燃烧着柳璟琛的修为是吗? 这根阴香压制瘟疫的原理,究其根本,其实就是用柳璟琛几近化蛟的修为去抵挡瘟疫! 每一根阴香的点燃,都是在消耗柳璟琛的修为与生命。 这应该是最后一根了,等这根阴香烧完,柳璟琛的修为将被耗尽,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一百年前的那场浩劫,竟延续到了今日。 而今日,对于柳璟琛来说,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不,柳璟琛甚至等不到这根阴香烧完,他那一双蛇瞳已经开始闪烁,时不时地变成冰蓝色。 很快他就会被冰魔兽奴役! 吼……吼…… 白蛇的蛇头高高昂起,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嘶吼声,他用力甩着脑袋,像是要把什么甩出去似的。 我绝望地大喊:“柳璟琛你醒醒!你给我坚持住!” “啪!” 一巴掌狠狠地扇在我脸上,打断了我的叫喊声,鹿湘掐着我的脖子威吓道:“鹿蓁蓁,你急什么?他先走,你随后便跟上,你们俩不是很相爱吗?下地狱去做一对鬼鸳鸯去吧!” “哈哈……哈哈哈……” 鹿湘志在必得,狂妄地笑着,这一刻,她就是站在制高点的胜利者,她居高临下地蔑视着我们。 “哈……” 下一刻,她的笑声戛然而止。 趴在我身上,一直被鹿湘踩着后背的宵儿,浑身烫成了火球。 在柳璟琛被折磨,在我被打的那会儿,她那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怒火,浑身烫成了火球。 噗! 她忽然转头,张嘴冲着鹿湘喷出一口烈火。 明明之前就连我祭出的黑色莲火都被鹿湘周身的那股强大力量打碎了,宵儿喷出的这口烈火,碰到那股黑气,竟一下子将它点燃了。 前一秒,鹿湘还在大笑,后一秒,她整个人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想要将身上的烈火灭掉。 可是宵儿的这口星星之火,一边灭一边生,根本灭不完。 “业火……”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是业火?” 我又去看宵儿,小家伙喷出那一口业火之后,身体不烫了,脸不红了,浑身的温度都在急剧下降。 我翻身将她搂在怀里,她也乖巧地缩在我的怀抱里,蔫蔫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我抱着她,紧紧地搂住, 我想起来一件事。 当初柳璟琛帮我开天骨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也是可以催动业火出来的。 可是我几乎忘了是什么时候,我便用不了业火了。 有了幽冥佛莲之后,我用的最多的,是黑色莲火。 我能用业火的时间段,似乎都是在孕期? 所以,其实从一开始,业火便不属于我,而是宵儿的? 宵儿……到底是什么来历? 我隐约意识到,宵儿似乎也从来就不属于我。 她还没出生就被预定走了,出生的那一刻,我晕死了过去,就连后来好不容易相遇,我想抱一抱她都很难…… 铛铛……叮叮…… 铁链拖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由黑暗之中慢慢逼近。 我下意识地更加搂紧了宵儿,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可很快,那位大人的身影还是出现在了不远处,他并不参与我们的战斗,他的视线锁定我怀中的小不点儿,唤道:“宵儿,该回去了。” 宵儿一个劲儿地往我怀里钻,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本能地想保护她,可是我知道,她越厉害,越特殊,我越是护不住她。 “宵儿!” 那位大人的声音变得严厉,宵儿不得不探出小脑袋,又叫了我一声:“娘亲。” 这一声,似不舍,似求救,亦似告别。 我用力亲了亲她的额头,保证道:“宵儿乖,先跟大人回去,听大人的话,好好跟着大人修炼,等妈……娘亲收拾好这一切,定想办法亲自去幽冥之境接你,娘亲发誓。” 宵儿懂事、听话,肉嘟嘟的小手抱着我的脸颊,学着我的样子用力亲了亲我的额头,然后她一跃而起。 那位大人似有感应一般,同时伸出双手,稳稳地接住了她的小身体。 大人转身要走,宵儿却拽着他的领口,回头往地上插着的那根阴香看。 那位大人终是叹息一声,手中毛笔一挥,阴风刮过,那根阴香从中间劈开,裂成四瓣,倒在地上,不冒黑烟了。 大人眉心之间一道金光一闪而灭。 宵儿装模作样地往他眉心之间吹了吹。 大人抬手拍了她小屁股一下,转身带着她离开了…… 第318章 以吾之魂,献祭香神 看着那位大人带着宵儿离开的背影,我心中是感激的。 刚才他眉心之间一闪而灭的金光,是流失的功德。 他强行熄灭鹿湘插在地上的这根阴香,没有造成阴邪之物的疯抢,是拿他自己的功德与威严换的。 功德难挣,他是真的很宠宵儿。 宵儿生来便有这位大人护着,是她的幸。 阴香熄灭,我第一时间奔向柳璟琛。 还没靠近,白蛇便张嘴冲我嘶吼了一声:“别过来!” 我注意到白蛇的竖瞳在不断地闪烁,身体时不时地变为冰蓝色,柳璟琛正在压制冰魔兽,他猛地一个转身蹿向远处的山谷之间,横冲直撞。 而我身后,鹿湘还在不停地翻滚着痛叫着。 业火灼烧着她的魂体,吞噬鹧鸪斑香为她带来的阴邪力量,她痛苦地向我伸出一只手:“鹿蓁蓁你救救我!” “我不能灰飞烟灭,我若没了,三块乌金龙石碎片以及香娘娘灵气全都会跟着消失。” “鹿蓁蓁你动作快点!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救救我,你救救我。” “……” 我没有理她。 脸颊还在隐隐作痛,鹿湘的野心与疯癫我已经见识到了,我若还能容她在这个世上,今后每一次被她算计,那都是我自找的! 我何苦?! 她刚才差点毁了我们所有人! 至于乌金龙石碎片以及香娘娘灵气……业火灼烧魂体,魂体灰飞烟灭的时候,会留下一些东西,比如内丹、魂珠、功德等等。 如果我在鹿湘临近灰飞烟灭之际,以自己的力量去强行剥离我想要的东西,应该有一定的成功几率。 不搏一搏,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的。 我冷眼旁观着鹿湘在业火中挣扎,她的魂体越来越淡,就在我催动幽冥佛莲,大步朝她攻击过去的时候,她一个翻滚,带着满身的业火竟冲进了像鹌鹑一样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六个女孩之间。 腾地一声。 六个女孩身上全都燃起了业火,鹿湘要拉着这六个女孩跟她一起陪葬。 本来没有智力的女孩们,在业火的灼烧中,一个个出于本能地朝我伸出手,求道:“救救我,救救我……” 我叹了口气。 这六个女孩命格太弱,出生之时就该夭折,是香娘娘灵气支撑着她们,加上常婉一直暗中保护,她们才得以活到今夜。 对于她们来说,最好的结局莫过于被明庭香渡化,重入轮回。 当初我一共制出九根明庭香,童冰夷和常婉分别用掉一根,剩下的七根,我带了六根在身上。 之前不敢点,是因为周围的阴邪之物太多,而现在,业火熊熊燃烧着,那位大人又刚刚来过,局面控制得住。 我不再犹豫,抽出那六根明庭香,在地上插成一排,我亲手将它们一根根点燃,然后念动《地藏莲华经》之中的超度心法,渡化她们入轮回。 明庭香特有的馨香味儿,夹杂着檀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六个女孩的情绪一下子平定了下来,她们闭上眼睛,扬起脖子,贪婪地吞吐着明庭香,那一刻,她们六个的灵魂仿佛都升华了一般。 明庭香刚点燃的时候,鹿湘急不可耐地大口吞吐,仅仅几口之后,她便停了下来,站在那儿有几秒钟的怔楞。 我想,她大概是终于发现自己即使吸食了明庭香,也无法被渡化的事实了吧? 不亲自试一试,她怎能甘心呢? 明庭香只渡冤魂入轮回,而鹿湘的魂魄,本就不该再存在于这个人世间,不管她是否有冤情,她终究是无法被渡化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业火加持的原因,六个女孩魂体迅速变淡、透明,然后忽隐忽现。 六根明庭香还剩下三分之一的时候,她们六个就要离开了。 六个女孩的魂体飘荡在身体之上,脸上一片祥和,她们睁开眼睛向我挥手告别的时候,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了青铜铃铛的声音。 叮铃……叮铃…… 随即,流萤便出现在了我身边,她的肩膀上,大毛二毛啾啾叫着,听起来很激动的样子。 自从上次流萤和大毛二毛帮我营造梦境之后,她们损耗过多,一直隐身闭关休养,就连之前那么激烈的战斗,她们都没有出来帮忙。 这会儿却忽然出现了,为什么? 是因为那六个女孩即将重入轮回,留下了身体里的香娘娘灵气吗? 童冰夷不是说过嘛,等到香娘娘灵气差不多都回归的时候,青铜铃铛会回到幽冥灯上去。 到那时,我便能收回幽冥灯了。 六个女孩魂体消失的那一刻,大毛二毛冲着业火之中悬浮着的六枚红色珠子兴奋地叫着,流萤伸手便要去接珠子,鹿湘手一挥,业火便被扇了过来,流萤被一烫,只能缩回手,眼巴巴地望着我。 我还没说话,鹿湘已经笑了起来,那抹笑,癫狂而绝望:“明庭香渡她们却不渡我,凭什么?” “想要这些珠子吗?做梦去吧!” “鹿蓁蓁,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她一手将六枚珠子全部捞起,吞入口中,硬往下咽。 但她无法吸收这些珠子,六枚珠子卡在她的喉咙口,几近透明的魂体让我们看得一清二楚。 我刚想趁着这个机会袭击她,却被冲上来的史垒阻止了:“鹿堂主,你不能杀她。” 钟济川也跟着附和:“鹿堂主,不要试图激怒她,把她逼入绝境,对咱们都不好。” 我真是被气笑了,刚才鹿湘是怎么用阴香压制他们的,他们都忘记了吗? 这会儿他们竟劝我不要激怒鹿湘,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甚至都想好好质问一下他们,今夜到底摆的什么乌龙局?! 他们不是接应鹿湘将六个女孩往外救的吗?为什么到最后,什么也没办成?还被鹿湘压制得死死的? 他们不是瘟神吗? 瘟神现在都这么弱的吗? 但鹿湘接下来的动作,向我阐明了一切。 她用力生吞了那六枚珠子之后,双手翻飞,掐诀结印,口中念咒:“以吾之魂,献祭香神,五使齐聚,结为一身,众生之灵,唯我号令……” 第319章 樯橹之末 “以吾之魂,献祭香神,五使齐聚,结为一身,众生之灵,唯我号令……” 鹿湘站在业火之中,满目决然。 随着她的动作,史垒和钟济川齐齐跪在她面前,虔诚而畏惧。 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流萤拽了拽我的衣角,大毛二毛的叫唤声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以吾之魂,献祭香神’,鹿湘在用自己的魂魄做献祭,想要对我做出最后的致命一击。 但她献祭的对象,不应该是香娘娘吗? 为什么是香神? 香神与香娘娘有何区别? “五使齐聚”指的是五瘟使吗? 也就是说,鹿湘这一场献祭,便能号令五瘟使,乃至万千生灵诚服在她的脚下? 叮铃……叮铃…… 我脑袋里忽然混沌一片,青铜铃铛的声音不停地在我脑海里回响,身边的流萤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呼……呼…… 眼前忽黑忽白交替,耳边像是有人拿着蒲扇在用力扇着,震得我耳膜很难受。 鹿湘念咒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停地侵扰着我的神经,搅得我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直到一双手按在了我的太阳穴上,轻轻按压。 柳璟琛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蓁蓁,屏气凝神。” “柳璟琛……” 我轻唤一声,浑身的浮躁不安,在他的气息包围之下,渐渐平复。 我看了一眼柳璟琛的眼睛,那双竖瞳深邃不见底,没有半点冰蓝或者血红之色。 柳璟琛再一次成功压制住了冰魔兽。 他及时回到我身边来了。 “蓁蓁,别怕。” “闭上眼睛,好好去感受,她战胜不了你,更加取代不了你。” “无论你接下来做任何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你,蓁蓁,勇敢踏出这一步。” 柳璟琛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给予我无穷的力量。 我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周遭气息的变化,以及史垒、钟济川的恐惧,这一切,我曾经似乎都经历过一般。 叮铃……叮铃…… 青铜铃铛声再次响起,我的脑海里竟忽然闪现出幽冥灯的样子。 一闪而过,根本捕捉不到。 可这却像是一个信号,流萤回去了,而我与幽冥灯之间有了感应! 决定…… 我猛地睁开眼睛,将之前渡化童冰夷和常婉之后得到的两枚红色珠子握在了手中。 鹿湘生吞了六枚珠子,那些都是香娘娘灵气的汇聚,她之所以能以她的魂魄献祭,号令五瘟使乃至于众生之灵,就是依赖于香娘娘的灵气。 她本已是樯橹之末,无论这一场献祭是否成功,她的结局只有灰飞烟灭这一条。 那我就如了她的愿,再帮她加一把火候。 我将手中的两枚珠子掷入业火之中,果然立刻被鹿湘吞噬。 自此,当年鹿栀以身献祭,散落在人间的灵气,全都汇聚于鹿湘的魂体之中。 业火以燎原之势包裹着鹿湘,那八枚红色珠子在她魂体内不停地转动,随着时间的推移,表面布满了裂纹。 我的心一直提着。 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鹿湘在赌,我也在赌。 她赌她能融合着八枚珠子,吸纳掉里面包含的所有香娘娘灵气,只要她赌赢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便是香娘娘的一半化身。 而我赌的是,八枚珠子与鹿湘融为一体,便是香娘娘四散的灵气融合,我与幽冥灯之间的感应会越来越强烈。 如果我赌赢了,我便能重获幽冥灯。 这对于我来说,相当重要。 山谷间阴风阵阵,不知道有多少东西正躲在阴暗处,关注着我们这边的一切。 无论鹿湘成败与否,时机到了,它们便会扑上来疯抢。 柳璟琛一直守护在我身边,白封阳、柳大力他们也都退了过来,警惕地盯着四周。 我再次闭上眼睛,用心去捕捉青铜铃铛的声音,不多时,我的脑海里猛地亮起一道光。 那种感觉很奇怪,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处于长明小店之中,我正站在正堂的供桌前,供桌上供奉着那盏幽冥灯。 古朴的六角宫灯灯腔里,灯火摇曳,鹿湘的那一缕残魄围绕着灯火不停地转着。 叮铃。 一声铃响,我的视线被拉了回来。 流萤的本体,那只青铜铃铛就放在六角宫灯的旁边,她并没能真正回归到幽冥灯上去。 不过,我与幽冥灯之间有感应,已经是成功了一大半了。 但随即,我的意识又被抽离回去,回到了山坳之中。 地面剧烈震动着,史垒和钟济川不见了,业火之中的鹿湘仿若火神一般矗立着,魂体中的八枚珠子融合成一枚之后,竟瞬间又碎成了粉末。 它们竟真的与鹿湘的魂体融合在了一起。 鹿湘大笑起来:“我成功了!鹿蓁蓁,谁说我比不上你!谁说我替代不了你!” “鹿蓁蓁你有什么啊?” “你不过就是命好了一点,先靠男人,后靠孩子,还有那一帮瞎了眼的老东西帮你,没了他们,你什么也不是!” “如今有我,这世上便不再允许有你的存在!” 奚落完我,她大喝一声:“五瘟使听令!” 地面剧烈颤动起来,地底下似有什么要破土而出,滚滚黑气拔地而起…… 那一刻,我本该慌的,但我却出奇的平静。 我没有反驳鹿湘,更没有对她动手,而是手捏剑指抵在眉心,幽冥佛莲在我脚下荡涤开来,我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很快,我的灵识便又感应到了幽冥灯。 这一次,我毫不犹豫地催动法咒,剑指转向幽冥灯的灯腔,瞬间撅住了灯腔里面鹿湘的残魄。 我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那抹残魄从灯腔里面拽出来,拢在手心里,灵识迅速撤离,归位的瞬间,我将那缕残魄放出。 鹿湘正在运气,她在试图驱动香娘娘的灵气,号令五瘟使。 残魄冲入魂体的一瞬间,鹿湘愣了一下。 我一把抓住柳璟琛的手,冲白封阳他们喊道:“撤,往那边山谷里退,快!” 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来势汹汹。 山坳里面阴风乍起,风声吼吼。 业火包裹着鹿湘,阴风围着业火转。 噼啪! 惊雷炸响,婴儿手臂粗的闪电从半空中打下来,正中风暴中心。 胡云玺说过,鹿湘几十年前就灰飞烟灭了,她的魂魄不为冥界所容,她本不该再出现在这个世间。 她的残魄全部归位之时,便是她遭受天劫,彻底灰飞烟灭之时…… 第320章 赤地千里 天雷如期而至,炸雷声惊天动地。 有那么几秒钟,我的耳朵几乎是失聪状态的,山在抖,地在颤,可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就像是老式的无声电影。 闪电照亮了整片山峦,随即又被业火吸收,包裹着鹿湘疯狂地灼烧着。 鹿湘的魂体已经变成了火红色,时不时的有电流一般的纹路在她身上流窜。 她用力往后仰着脖子,脖子上的乌金龙石印记忽明忽暗。 尖锐的燥鸣声从我的耳底浮起的时候,柳璟琛已经拥着我退出去很远了,我看着他,视线混混沌沌,身体一片滚烫。 我看到柳璟琛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是在叫我的名字,好一会儿,我才听到他的声音:“蓁蓁,蓁蓁……” 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应道:“柳璟琛,我没事。” 柳璟琛这才放下心来,将我拥在他宽厚的胸膛里,指挥着大家往外围撤。 我扭头往鹿湘的方向看去,就看到鹿湘在笑。 绝望的笑。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慢了一步?!” “鹿蓁蓁,你够狠!” “我输了,但我不是输给你,我是输给了命!” “鹿蓁蓁,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今夜他们兴师动众,真的是为了来抓我吗?” “还是说,你以为他们抓走这六个女孩和我,是为了复活鹿栀的真身?” “鹿蓁蓁,你太天真了,祭台下镇压着的东西,远比瘟疫更可怕。” “你以为你得到的,真正掌握在你手里的东西,其实,从来都不属于你。” “你会后悔的!” “鹿蓁蓁,我等着你的众叛亲离,悔不当初!” 鹿湘爆发出最后一声嘶吼,魂体破散,四分五裂,业火腾地燃起几米高,随即就那样消失在了夜空中。 一切归于平静。 静得让我莫名的有些心慌。 鹿湘灰飞烟灭了,这一次,是彻彻底底回不来了。 我等这一天,等了不知道有多久。 可是为什么当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我心里却这样闷闷的难受? 我当然不是在惋惜鹿湘的灰飞烟灭,她死一百次都不够为她自己赎罪的。 我难受,可能是因为那三块乌金龙石碎片,以及香娘娘灵气? 它们……真的随着鹿湘的灰飞烟灭,彻底消失了吗? “退!快点退!” 柳大力从远处山谷间没命地往我们这边本来,细竹竿似的身体几乎跑成了一条线,一边跑一边招手,让我们快退。 柳大力性子沉稳,办事从来不急不躁,除了跟柳书禾在一起的时候,会陪着她小闹一下,我就从没他这么慌张过。 我顺着他奔来的方向往山谷里面看,就看到三四百米开外的山谷间,不停地有小动物往我们这边的方向蹿出来,而后方的山头上,本来郁郁葱葱的树木,肉眼可见的秃了。 怎么回事? 我看得入神,柳璟琛一手将我捞起的时候,吓了我一跳。 等我们退进车里时,前方两百米开外,也全都秃了。 有些小动物跑着跑着就没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穿越了一般。 可就算这个世上有穿越者存在,也不可能是这么多的小动物吧? 车子稳稳地往镇子上退,一直等所有人都退到了高速口,柳大力才招呼弟兄们先回沉水村去。 今夜我们也损失了不少兄弟,受伤的更多,大家需要修整。 但柳大力会越过柳璟琛,直接下达这个命令,很不寻常。 最后只剩下我们这辆车,车里只有柳大力、白封阳、我和柳璟琛。 柳璟琛问道:“大力,怎么回事?” 柳大力坐在副驾驶上,眼睛却一直望着窗外,等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来了。” “三爷,你往外面看。” 就在我们齐刷刷地转头往八塘镇内部看去的时候,车子被撞了一下。 嘭! 一头半大的小鹿跑得太快,撞在了车门上,四条腿晕晕乎乎地倒腾了几下,缓过来之后,急匆匆地穿过高速往对面跑去了。 紧接着,一大片野兔、黄鼠狼、蛇等等,接连越过我们的车,四处逃窜。 幸亏是深更半夜的,这一片本就荒凉,否则这样的场面,能把过路的人吓到。 而八塘镇里面的树木、野草等等,眨眼之间全都枯萎掉了,一阵风吹过,枯枝败叶化为粉末,簌簌地落进泥土里,消失不见了。 “赤地千里,生灵涂炭。” 柳璟琛只说了这八个字,所有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千里倒不至于,但百里肯定是有的。 八塘镇的边缘就像是有一道结界,只要里面的生灵逃出这个边界,就算活下来了。 同时,就算一片枯叶被风吹进八塘镇,都会瞬间变成粉末消失。 我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讷讷道:“八塘镇里还有活物吗?” “理论上来说是没有了。”柳璟琛说道,“但中心地带必定还有。” 柳洛渊、陈英,以及那些金甲尸银甲尸…… 柳大力说道:“天雷炸响的时候,我的人跟踪陈英和僵尸队伍深入,半路上,陈英忽然操控僵尸队伍列阵,紧接着就出现了刚才我们看见的场景,我有好几个兄弟都被吞了。” 我刚才还怀疑,这场灾难可能是跟鹿湘献祭有关,但现在看来,并不是。 “我收到消息,亲自去查探,半路上就被逼回来了。”柳大力推断道,“陈英不像是今夜才到八塘镇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驻扎在祭台那边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顿时皱眉:“陈英不是一直被关在城隍殿里吗?” 鬼市拍卖场闹事之后,陈英就被抓走了,后来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我们便默认他还被关押着。 从那之后,屡次带着僵尸队伍堵截我们的,都是控尸人。 原来控尸人只是障眼法,他们一直利用控尸人吸引我们的视线,导致我们忽略了陈英的存在。 柳洛渊刚进八塘镇的时候,我们的人就一直盯着,陈英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难道他比柳洛渊进驻八塘镇更早? 可是,如果陈英早就离开城隍殿了,胡云玺不会不知道。 胡云玺但凡得到消息,必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不会是……不会是城隍殿的问题吧? 第321章 哪里有如果呢? 城隍殿坐落在阴阳交界处,贯通阴阳两界各路往来,民间也有很多城隍庙,用来供奉祭祀。 它也是受民间香火供奉,积累功德的。 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与陈英一流沆瀣一气呢? 不可能的。 但不管怎样,八塘镇我们暂时是攻不进去了。 柳璟琛捏了捏眉心,看起来特别疲惫,他沉声说道:“小二舅开车吧,先回沉水村,这事得从长计议。” 车子上了高速,稳稳地开了起来。 大家可能都被八塘镇的事情冲击到了,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车厢里出奇的静。 我靠着车窗看着外面,其实什么也没看进眼里,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一开始只是心里有些燥,后来身体开始发烫,我想我可能是发烧了。 等回去让柳书翊帮我把个脉,开点药喝喝,再好好睡一觉,应该就能缓过来了。 我又想到了十五。 唐仁去了秦岭,是否已经盯上十五了? 那边会不会也打起来了? 我本计划着八塘镇的事情结束之后,立刻增援秦岭那边,可是现在兵力大损不说,八塘镇比之前更加邪乎了,接下来该怎么办,一切都得慢慢往前摸索。 柳璟琛得留下来坐镇,我也不能忽然离开。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 等回到沉水村,一下了车,柳璟琛便将柳书翊叫走了。 他心事很重,都没招呼我一声。 这是之前很少出现的情况。 白封阳说道:“蓁蓁,我看你脸色有点差,先回房洗漱休息吧,睡醒了,我们再集合开会,好好聊聊八塘镇的事情。” 我点点头,说好,转而又叮嘱柳大力好好慰劳兄弟们,柳大力说他知道怎么做。 身体越来越烫,我回房脱了衣服站在淋浴头下,温水浇洒下来,水珠落在我的身上,竟滋滋地冒着白汽。 我皱了皱眉,将水温不断调低,直到冷水落在我身上,竟都像是瞬间要被烧开了一般,滋滋地冒着泡儿。 怎么会这么烫?! 我迅速洗漱好,穿好衣服出来,翻抽屉找感冒药,翻了一通什么都没找到。 以前我经常会备一些感冒冲剂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自从柳书翊来了之后,每次都是他替我把脉开药,熬好了送过来给我喝,感冒冲剂根本不需要我备着了。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我的生活习惯都被他们改变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我坚持吹干头发,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只是没睡多久,我就被后背上猎猎的疼痛感激醒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那会儿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我身上烫得吓人,后背那块却又痛又冷。 那一块有乌金龙石碎片的印记,我记得打斗的时候,没有伤到那儿啊? 我支撑着起床,坐到梳妆台前,这才发现我的脸红得跟关公似的,褪开衣领,我侧着身子,从梳妆镜里往后背看。 这一看,吓了我一跳。 我后背上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全是黑点点,我努力伸手摸了一下最近的点儿,是平的。 它们深陷在我的皮肉之下,或者说,它们是从我的身体内部浮上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 我侧身那边还有不少伤,是接宵儿的时候,被碎石磨破的,那些伤口有些很深,却远没有那些黑点儿可怖。 太密了。 如果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到,估计恨不得将那块皮都给揭掉。 我心里咕咚咕咚乱跳,站起来准备出门去找柳书翊。 就算他睡了也得把他拉起来,给我好好看看。 刚好这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柳璟琛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他的竖瞳闪烁了一下。 然后他大步走过来,抬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问道:“蓁蓁,怎么还没睡……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他又来摸我的额头,一摸之后,便大步走出去喊柳书翊。 柳书翊很快就过来了,他给我把脉,眉头越皱越紧:“脉象磅礴却紊乱,不像是感冒发烧,但具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我……我号不出来。” 柳书翊有些颓败的站在一边,情绪异常的低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他像是要哭了一般。 我连忙安慰道:“书翊,这不是你的问题,我这脉搏一向诡谲,摸不出来太正常了,你别难过。” 柳书翊背过身去,后背一耸一耸的,他在做深呼吸,极力压制着情绪。 我又悄悄地推了一下柳璟琛的手,眼神示意他帮我说句话。 毕竟柳书翊医术高超,却总在我这儿碰壁,可能被伤到自尊了,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那时候的我怎能想到,柳书翊根本不是因为号不准我的脉而情绪失控的呢? 如果我知道的话……我……哎,哪里有如果呢? 柳书翊深呼吸几口之后,转身对我说道:“三嫂,你可以试着用《地藏莲华经》心法调理血脉,或许会有效果,我再给你开一点消炎的药,我看你手臂上也有外伤。” 说完他就出去了。 等门再次被关上,柳璟琛回来,弯腰将我抱起,一直抱上了床。 他将我搂在怀里,下巴挨着我的头发,左手轻轻地抚着我的发梢,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夜大家心情都不可能好,我能理解,便也没问他什么。 我想着来日方长。 后来我竟就那样在他的怀抱中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沉到我深陷在梦境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叮铃……叮铃…… 我先是听到青铜铃铛的响声,紧接着,大毛二毛出现在了我的前方。 它们看了看我,转头便往前跑。 阴狐引路? 我抬脚便追了上去。 眼前猛地一黑,我脚下一个踏空,身体不停地下坠。 等双脚落地的时候,我竟又站在了长明小店的正堂里。 供桌上,仍然供奉着那只六角宫灯。 六角宫灯的旁边,静静地躺着青铜铃铛。 只是六角宫灯的灯腔里,九枚红色珠子围绕着灯芯不停地转动着,珠子的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黑点儿。 九枚? 童冰夷、常婉,还有那六个女孩,不是一共八枚红色珠子吗? 再者,它们不是被鹿湘融掉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灯腔里? 另外一枚……难道是鹿湘的? 不对不对,鹿湘都灰飞烟灭了,这些红色珠子凝聚的香娘娘灵气,也随着她消失了。 所以……这到底还是梦吧? 第322章 你得靠自己 可是我经历过两次阴狐筑梦,明白这样的梦境里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 确切地说,这个梦境是幻镜,是流萤和大毛二毛消耗大量法力营造出来的。 她们将我的魂魄引到长明小店来,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盯着灯腔里面看,发现珠子周围的那些黑点点儿,跟我后背上的很像。 难道我身体发烫,后背出现小黑点,都跟幽冥灯有关? 这样想着,我福至心灵,脑海里闪现过一句句心法,抬手张开五指,朝灯腔按过去。 在我的手接触到灯腔的那一刻,里面的九颗红色珠子瞬间炸裂开来,一股血雾腾起,强大的冲击力一下子将我冲晕了过去。 我如坠深渊一般,身子一直往下沉,到处都是漆黑的一片。 耳边风声呼呼,夹杂着鸟鸣声、兽啸声、蛇鼠虫蚁窸窸窣窣的声音……这种感觉我曾经也经历过一次。 好像是在九塘镇的小涧,点燃那根黑色阴香之后。 这种感觉……很像是身体被深埋于山川林土之间,与自然融为一体,虽然黑,什么也看不见,却意外觉得轻松、惬意。 我的灵识徜徉在这梦境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我从梦中悠悠转醒,身上一点儿也不烫了,后背也不痛了,浑身轻松得很。 就连侧身的伤口都被处理过了,上了药,浅一些的都结痂了。 柳璟琛坐在不远处的桌边,桌子上摆着很多东西,大多都是印章、账本之类的,他手里握着毛笔,正在很认真的写着什么。 他太投入了,我起床走到他身后,他都没察觉到。 我弯腰看了看,柳璟琛一手毛笔字刚劲有力,特别好看。 纸上罗列的是他的个人财产,哪些是给十五的,哪些是给宵儿的,哪些是留给我的,哪些是给阴香堂备用的公账……事无巨细,全都写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写这些,心里咯噔一下…… 我忍不住问道:“柳璟琛,你写这些干什么?” 我突然出声,惊到他了,毛笔尖一抖,一滴墨滴在了纸上,立刻渲染开来,像一滴泪落进了水里。 他放下毛笔,一手揽过我的腰,让我坐在他腿上,另一只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又摸了摸我身上,确定我不烫了,这才问道:“感觉好点了吗?” “很奇怪,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整个人神清气爽。” 我搂着他脖子,将阴狐筑梦引路的事情都跟他说了一遍,他撩开我的衣领,往我后背看了看,说道:“情况似乎比我想象的更好。” 我疑惑地看他,他一把将我抱起来,放到梳妆台那边,让我往镜子里看。 我的后背上,之前散落的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儿,现在竟全都凝聚在了一起,并且形成了额外的三块乌金龙石印记。 那是鹿湘身上的三块! 我又仔细看了看,确定无误之后,不解道:“这三块乌金龙石碎片竟没有随着鹿湘灰飞烟灭而消失吗?” “应该是没有。”柳璟琛解释道,“结合你的梦境来看,鹿湘灰飞烟灭的时候,幽冥灯将所有散落在人间的香娘娘灵气全都吸过去了,当然,这里面肯定也有流萤她们的功劳。” 我点点头,觉得他说的对。 “至于乌金龙石碎片,”柳璟琛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咱们刚发现鹿湘尸体的情景吗?当时我们并没有发现她脖子上有任何印记。” 是啊,没有。 “所以,这些乌金龙石碎片一直跟随着的不是鹿湘的身体或者魂魄,而是跟着她身上的那一点香娘娘灵气,这也是为什么你能吞噬乌金龙石碎片的原因。” 柳璟琛这么一分析,我恍然大悟。 “这样说来,鹿湘最后强行吞噬那几枚珠子,算是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 鹿湘如果还能看到这一切,估计得被气死吧? 这让我又想到了最后她跟我说的那些话,她诅咒我众叛亲离,痛失所爱,这一切,都建立在她笃定能带走香娘娘灵气与乌金龙石碎片,她笃定能以自己的灰飞烟灭而毁了我。 可她终究是错了。 如今,所有的乌金龙石碎片都已经凝聚在了我和柳璟琛的身体里,我们再也不怕有心之人觊觎了。 想到这儿,我又皱起了眉头:“可惜九块乌金龙石碎片分别被我俩吞噬,又怎么合体呢?” 柳璟琛摸摸我的头,语重心长道:“蓁蓁,乌金龙石并不是万能的,如果它们合体真的能压制住游龙,当年鹿栀又怎会献祭?”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我并不苟同他对乌金龙石的评判:“可是柳璟琛,如果没有乌金龙石压制在前,鹿栀献祭也不一定成功呀。” 咱不能厚此薄彼。 “也对。”柳璟琛今天特别温和,不管我说什么都不跟我争,“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过分依赖于某样东西,或者某个人,蓁蓁,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你得靠自己。” ‘你得靠自己’,柳璟琛说这句话的时候,太过严肃。 我心里莫名惶恐,下意识地抱着他的腰撒娇:“我才不要靠自己,鹿湘不是说了嘛,我没啥大本事,先啃老公,再靠儿女,躺赢的人生多爽啊。” 柳璟琛被我逗笑了,又抚了抚我的头发。 我松开他的时候,发现他腰间挂着两只香囊,左右各一个。 香囊里装着药材,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味儿。 我拨弄了一下香囊,好奇道:“柳璟琛,你什么时候学会穿搭了?不过这两个香囊真好看。” 柳璟琛拨开我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蹲下身来,视线与坐着的我齐平,他将我的两只手包裹在他的大手之间,斟酌着说道:“蓁蓁,你如今身体大好了……” 他欲言又止,说得有些艰难,神情也异常凝重。 我愈发觉得他今天怪怪的,说道:“柳璟琛,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咱们有事好好商量,我挺通情达理的。” “蓁蓁,”柳璟琛的大拇指不停地摩挲着我的手,他的内心很挣扎,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之后,他才说道,“蓁蓁,我准备回长白山了。” 我身子一僵,赶紧说道:“是回去找那把剑吗?我陪你。” “不,我一个人回去。”柳璟琛坚定道,“昨夜我受了很重的伤,长白山钟灵毓秀,灵气充足,更适合我休养,我……我可能得去个一年半载……” 第323章 我只要柳璟琛 一年半载…… 我直摇头,伸手就去脱他的衣服,查看他的身体。 如果不是伤得太重,柳璟琛不会在这种时候要离开这么久的。 八塘镇赤地百里,秦岭那边风声鹤唳,但凡他还能撑一撑,就绝不会丢下我们,独自回长白山去。 我太了解柳璟琛了,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一百年前,他被害得只剩一具蛇骨了,他都咬牙熬过来了呀! 我的情绪有点失控,一早醒来的种种不安,到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泪珠,止不住的往下掉。 我害怕。 我害怕真的应了鹿湘的那句诅咒,害怕我生命里最重要的这些人,真的一个个离我而去。 柳璟琛扣住我的肩膀,不让我动,他用力晃了晃我的身子,说道:“蓁蓁,你别哭,你先听我说。” “我本想找个借口先回长白山,一天一天的往后拖,不让你知道我受重伤的事情,但最终我还是选择对你坦白,蓁蓁,我不想骗你。” “那根阴香太厉害了,它几乎抽走了我的半条命以及部分修为,要不是最后那位大人帮了我一把,昨夜我可能就被冰魔兽吞噬了,但至少,我现在还在,对不对?” 我用力点头,喃喃着:“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你不会丢下我的,是不是?” “不会。”柳璟琛说道,“我选择回长白山闭关,就是为了能早点回到你身边来,如今群狼环伺,咱们的处境相当危险,蓁蓁,你得替我扛住鹿家阴香堂,还得帮我照顾秦岭那边,接下来你会很辛苦,但我相信你一定行的,对不对?” 我行吗? 我真的行吗? “小二舅送了我几只血鸽,我每天都会给你写信,让血鸽送过来,我们保持联系,蓁蓁,你每天给我回信,好吗?” 我用力点头,又重复确认:“每天都会有信的,对不对?” 柳璟琛向我保证:“有,每天都有,我发誓。” 说完,他竟还有心思逗我:“到时候蓁蓁可别嫌我烦。” 我怎么会嫌他烦呢? 如果不是丢不下鹿家阴香堂,丢不下十五,我恨不得寸步不离他身边。 柳璟琛又说道:“再者,等你忙完了这边的事情,可以去长白山找我,到时候我们一起找一找那把剑。” “好。”我立刻应声,“你不能回来,那我就去找你,咱们在长白山团聚也一样的。” 柳璟琛亲吻我的额头,他用力抱紧我:“蓁蓁,坚强一点,作为香娘娘转世,鹿家阴香堂的掌堂者,以后你是要受百姓香火供奉的,这么爱哭鼻子可不好。” 他又把我抱回桌子旁,仍然让我坐在他腿上,开始一一交代我他留下的这些物品有什么作用,什么时候用,还有哪些人脉是我可以走动的。 除了留给我的那张银行卡外,他还告诉我他的那些老古董都藏在哪些地方,等我需要的时候,可以通过冯大志的手兑出去。 至于阴香堂里的大小事务,他都交代给柳书翊了,柳书翊会调动好阴香堂里所有人,有书禾、大力、堂姐等等得力助手的帮助,阴香堂轻易乱不了。 “至于小二舅……无论他是去是留,无论去往哪里,咱们都不要干预。” 如今控尸人已死,小二舅是回黔东南去重振家业,还是留在阴香堂帮我们,亦或是留在秦岭柳仙堂,都是他的自由。 “至于八塘镇那边,你暂时也不要碰,我已经联系过胡云玺了,他这两天就到秦岭,你也出发过去,你们碰面好好商量,蓁蓁,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胡云玺会替我好好守着你。” “虽然他如今做了唐门仙家,但他阴狐一族,归根结底还是幽冥灯的守护者,他有这个责任。” 我很想说我不要胡云玺,我只要柳璟琛。 可我又明白,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这一盘棋下到现在,我们都是焊在棋盘上的棋子,谁也无法全身而退。 我只能鼓起勇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扛起所有的一切。 “好,我尽快去秦岭跟胡云玺汇合,正好我也有很多事情想问问他。” 关于幽冥灯,关于城隍殿,还有五瘟使这些,或许只有他能给我答案。 那一天,柳璟琛跟我交代了好多好多事情,我们就那样挨在一起,聊了很久很久。 那一刻,他是把我当成最可靠最信任的战友,与我聊局势,聊对策,后来一想起这些,我都分外庆幸,我成长的够快。 站在柳璟琛身边,我配得上。 当天夜里,我和柳璟琛同时离开沉水村,出了江城,一个去往长白山,一个去往秦岭,就此分道扬镳。 临行之前,我有去问小二舅,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秦岭,他拒绝了。 当时他是这样对我说的:“你们都走了,八塘镇得有人来守,再者,有些事情,我得静下来好好想清楚。” 有些事情……小二舅内心也在挣扎吧? 黔东南有他最深的痛,他是想回去重振家业的吧? 可……就这样一走了之,秦岭那边……到底还是放不下的。 我们没有硬逼着他做决定,毕竟有些遗憾一旦铸成,将是一辈子都抹不平的伤痛。 · 车子一夜奔驰,终于在破晓之前进入了秦岭柳仙堂的地界,柳穆之带着众人亲自来接的。 我从车上下来,柳穆之跟我打了个招呼,随后又往后看。 等所有人都下了车,他才失望地问了我一句:“他回黔东南了?” 我摇头:“没有,小二舅说他要好好想想。” 柳穆之点头,再也没有问半句。 让我没想到的是,胡云玺会比我先到秦岭。 等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守在唐言蹊的床边,手里拿着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着唐言蹊的左肩,那儿,皮下一道很深的伤口若隐若现的。 我不解道:“这是怎么伤的?为什么表皮没伤,底下血肉却伤得这么重?” 唐言蹊的整个左臂都是耷拉着的,使不上半点力气,而她当时也是昏迷着的。 “昨夜,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前天夜里了。”柳书禾说道,“我睡梦中就听到一声鸟叫,尖锐又凄惨,从言蹊房间里传出,我冲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倒在床上了,身上没有伤,也没找到偷袭的嫌疑人,她的左臂却废了……” 第324章 情劫未过 怪不得今天接我们的时候,书禾情绪不太高。 以往她接我,都是冲上来一个熊抱的。 言蹊这样,谁能开心得起来呢? “没有偷袭者。”胡云玺忽然开口,“言蹊的伤,是前世种下的因,鹧鸪斑香点燃的那一刻,她必然会发作。” 前世种下的因……鹧鸪斑香…… 我顿时明白了过来,言蹊的前世是一只有着五彩斑斓的羽毛的大鸟,鹧鸪斑香点燃的时候,有可能召集三界六道所有鸟类,我没想到言蹊竟也有感应。 还有宵儿…… 那天,宵儿忽然出现在鹿湘身边,所有人都很惊讶,鹿湘摸了她的骨,甚至还嘲笑我们一条蛇骨一个人,却生了一只鸟。 关键这只被鹿湘嘲笑的鸟还会喷火,喷的还是业火! 如果没有宵儿喷的那口火,我们那天很难全身而退。 这样想来,宵儿的真身又该是什么鸟呢? 我再看向唐言蹊的左臂,忽然就想到回溯时,那只大鸟为了救我,一只翅膀撕裂的场景……所以言蹊这伤,是前世为了救我而落下的病根? 想到这种可能,愧疚感顿时袭上心头。 胡云玺却比我更愧疚:“我早该想到的,当初在拍卖场,那根鹧鸪斑香是被鹿湘拍走了。” 他握着湿毛巾的手青筋暴起,极力隐忍着:“但鹧鸪斑香是在八塘镇的山坳里点燃的,对秦岭这边的影响应该不会那么大,这中间必定有人作乱。” “唐仁!”我脑海里顿时闪过这个名字,“唐仁在秦岭地界。” 胡云玺点头:“唐仁本是往江城去的,但中途又转向了秦岭,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冲着十五来的,看来是我们想错了,否则我也不会让他钻到这个空子!” 这下就连柳书禾都反应过来了:“唐仁也太鸡贼了吧!他算准了言蹊对他恨之入骨,一定会追着他清理门户,他不敢去江城面对鹿家阴香堂,却退了一步来了秦岭。” 秦岭有柳仙堂,实力不输鹿家阴香堂。 但唐仁知道八塘镇那边会有行动,我们抽不开身,秦岭地界很广,他又神出鬼没的,柳仙堂为了保护十五,反而忽略了别人。 柳书禾一拍大腿道:“这样说来,唐仁在柳仙堂有内应?否则他怎能做得这么天衣无缝?” 我摇头,提醒道:“你忘了唐仁最擅长什么了吗?” 唐仁擅纸扎术,比起将活人安插进柳仙堂,倒不如他手中的那些纸扎品来得更忠诚一些。 前天晚上,鹿湘点燃鹧鸪斑香的同时,在秦岭的某个隐秘的地方,唐仁也同时对唐言蹊施法。 纸扎这种东西,只要有唐言蹊的生辰八字,亦或是她的贴身物品做媒介,再加上唐仁本身的身后修为,想要趁人之危,太容易了。 “唐仁这个狗东西,先害死了唐老,现在又来害言蹊!”柳书禾撸起袖子就往外走,“这事儿交给我,就算是把整个秦岭翻过来,我也要把这狗东西给揪出来!” 这个急性子,做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话音都没落下,人已经不见影儿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胡云玺,以及昏迷不醒的唐言蹊。 胡云玺小心翼翼地把唐言蹊的左胳膊放到毯子里去,转而对我说道:“我到秦岭之前,已经收到了柳三爷的信,她将你托付给我,身为阴狐一族的继承人,我也理应保护你,蓁蓁,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我想问他的事情太多了,拉过椅子坐下来,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 我斟酌了一下,说道:“我想问一问咱们这些人的前世羁绊到底是怎样的。” “前世啊。” 胡云玺拿过床边放着的,唐言蹊的那根软鞭,失神道:“我们这些人,前世的确都有很深的羁绊,可惜,你们全都忘记了,独留我一个被困在阴阳交界处,一年又一年的等……” “就像当年,你们在外面出生入死,而我只能守在长明小店里,眼巴巴地等着阴官帮我带消息进来,等我好不容易拿到通行令赶过去了,一切却又都迟了。” 阴狐一族不能随意离开阴阳交界处,这是规矩。 可这个规矩又是怎么来的呢? 我忍不住问他。 胡云玺却没有立刻回答我,他只是盯着我的眉心出神地看着,良久良久之后,他问道:“幽冥灯已经归位,蓁蓁,你当真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我用述灵香回溯,想起来一点。”我如实相告,“但都是一些零碎的记忆,打斗场景比较多,在那些片段中,我看到过言蹊的真身,以及你的尾巴……对了,胡云玺,你到底是七尾还是九尾啊?” 胡云玺摩挲着手中的软鞭,又是一阵静默。 我意识到自己似乎戳到了他的伤心处,便连忙说道:“你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 “我曾达到过九尾。”胡云玺那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神情阴郁,“无论是阳间狐族,还是阴狐一族,凡能修炼出九尾者,必定要渡劫飞升,我渡劫失败,失去了两尾,如今只有七尾。” 我看着胡云玺,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想起那次去龙光寺,无妄大师提到胡云玺,都尊称他一声‘九尾仙狐’,也就是说,直到今时今日,在知情者眼里,胡云玺的地位,仍在九尾仙狐的位置上。 我又看了一眼软鞭,忽然又想起,当初无妄大师打开软鞭时,我们亲眼看到,这条软鞭是由染血的狐狸皮毛裹挟着五彩斑斓的鸟羽做成的。 那么,那些染血的狐狸皮,来自于谁呢? 不会是……胡云玺的那两条尾巴吧? 疯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我真的无法淡定了:“胡云玺,你实话告诉我,当年你是渡的什么劫?” 如果是天雷劫,那该是多少道雷啊?竟生生地打断了他的两条狐尾吗? 胡云玺低着头,还是在摆弄那条软鞭,不说话。 我急了,又问:“按道理来说,九尾都是你自己修炼出来的,就算是天雷劫伤到了尾巴,痛失两根,后来这些年你继续修炼,应该是能补回来的吧?” 胡云玺摇头,语气淡淡,说出来的话却惊天动地:“情劫未过,我修不出九尾来了……” 第325章 十年又十年 情劫未过…… 所以当年胡云玺渡的是情劫。 他的情劫,是唐言蹊,也就是前世的蹊鹞。 怪不得这一世,兜兜转转,唐言蹊莫名其妙的就找去了长明小店,对胡云玺一见钟情。 堂堂唐门大小姐,唐老的掌上明珠,整天围着胡云玺转。 关键是唐老还不阻止。 其实唐老是知道的吧? 他怎会算不出这两人之间有因果呢? 唐老放任唐言蹊一次又一次地去找胡云玺,一次又一次地被拒,或许他也曾想阻止的,但他清楚,情劫这玩意儿,挡不住。 话匣子终于被撬开了口,我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这两尾,是在什么情况下断掉的?” 胡云玺抬眼又深深地看了我一下,似乎在探究着什么。 我连忙说道:“我是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但我知道,很可能与我有关,对吗?” “对。”胡云玺艰难道,“当年你决定献祭,言蹊,不,那时她还叫蹊鹞,她舍不得你,恨这个世间不公,她企图将你从祭坑里拉出来,差点被游龙之气吞噬了,等我赶到的时候,她的左翅严重撕裂,我拿两尾救回了她的命,很值。” 最后两个字,胡云玺的尾音是上翘的。 这家伙直到今日今时说起这些事情,心里都还是庆幸的。 他真的很爱很爱蹊鹞。 也难怪我回溯时,只看到了蹊鹞左翅撕裂的场景,却没有看到胡云玺救蹊鹞的场景。 因为那会儿我已经献祭完成了。 后来的那一切惨烈情景,我都没看到。 当年,鹿栀献祭彻底镇压游龙,她是主力。 但她的背后有太多太多像蹊鹞、胡云玺、大巫师这样的助力,才促成了她最后的成功。 无论是前世的鹿栀,还是今世的我,也都很庆幸有这些伙伴们的帮助。 也难怪这一世我能与唐言蹊一见如故,成为惺惺相惜的好闺蜜。 我更加心疼昏迷不醒的唐言蹊了,脑袋里已经开始自行翻找能帮唐言蹊把左臂接回去的办法了。 就在我想得出神的时候,胡云玺反问我:“蓁蓁,你不好奇宵儿前世与你的关系吗?” 我一愣:“宵儿?她……她前世与我也有关系吗?” 我只知道宵儿的来历必定不简单,却从未想过,我们前世也是有羁绊的。 “那个孩子……生来便不简单。”胡云玺说道,“从她出生被带走,我就开始回想,她跟幽冥之境到底有什么关系,甚至还去问过赵谦,但始终都没得到确切的答案。” “直到我收到消息,说她前天夜里也被鹧鸪斑香召唤,最后还喷出业火,我才找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我的心被吊到了嗓子眼儿,急切地问道:“什么?胡云玺你别跟我卖关子,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阴狐一族世代守护幽冥灯,但幽冥灯是从幽冥之境来的。”胡云玺娓娓道来,“香娘娘降世,以功德获赠幽冥灯,我听我爷爷说过,当初祖上接手幽冥灯之时,是与幽冥之境的一位大人交接的。” “一位大人?”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大人,我立刻便想到了带走宵儿的那位大人。 柳璟琛也知道这位大人的存在,但我问过他这位大人的真实身份,他也说不清楚。 胡云玺继续回忆:“幽冥灯每十年就要更换一次灯芯,我接手幽冥灯的那一年,刚好是替换灯芯的时间,送灯芯过来的,就是蹊鹞。” “啊?”我惊讶道,“这样说来,蹊鹞也来自幽冥之境?” 胡云玺点头:“蹊鹞的真身是一只体型较大的燕鹞,修炼出五彩羽翼之后,才有资格穿梭阴阳,她第一次送灯芯来长明小店,还跟我打了一架,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 说到这儿,胡云玺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轻触唐言蹊的脸颊,宠溺道:“她那时性子就泼辣,刚刚修炼出五彩羽翼,见到修为相当的就要跟人家切磋,第一次见面就薅秃了我的一条尾巴,呵呵。” 我也被逗笑了。 “我俩都是新人,修为都刚刚达标,处处受限,每十年我们才能见一面,每一次见面,她必定要跟我大打出手,打完了再坐下来好好聊,缘分这东西真的很奇妙,一个十年又一个十年,我已经记不清从第几个十年开始,她前一秒刚离开,下一秒,我就开始期盼下一个十年的到来了。” “初见时,我堪堪五尾,到我修炼出七尾时,蹊鹞羽翼终于丰满,她的出行受限越来越小,却也越来越忙,直到有一年,来送灯芯的人换了,我才意识到我俩的缘分很可能因此就尽了。” 我也跟着捏了一把汗:“那后来呢?你主动出击了吗?” “我多方打听,才知道原来蹊鹞被派去守护鹿栀了,那时我拿不到通行令,出不了阴阳交界处,只能请交好的阴官,也就是赵谦替我传信给蹊鹞。” 回忆酸涩又甜蜜。 胡云玺大方承认:“是我主动递信给蹊鹞,说我想念她,说我想跟她在一起,却被她拒绝了。” 我挑眉:“那后来呢?” “她说她身负重任,谈情说爱影响她修行。”胡云玺自责道,“现在想来,如果不是后来我一次次地给她写信,不停地向她表白,她便可能逃过这场情劫,快快乐乐地一直活下去吧?” “不,她是你的劫,同时你也是她的劫。”我安慰道,“胡云玺,既然老天再次安排你们相遇,这便是天意,这一次,你要抓紧言蹊的手,不要再弄丢她了。” 我记得无妄大师的那一句‘且行且珍惜’。 胡云玺与唐言蹊这一世还在情劫之中,情劫难渡,渡不过,下一世是否还会再相遇都是个未知数。 既然错过一次了,那这一次,轻易便不能放手。 同样,我与柳璟琛也是。 胡云玺轻抚唐言蹊的头发,深情道:“城隍殿,唐老应劫失败,将她托付给我,我便已经做了决定,这一世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会守在她的身边,不离不弃,我向唐老发过誓的……” 第326章 谁真谁假? 提到唐老应劫失败,临终托付这件事,我便有更多的疑问了。 “当初在城隍殿,是唐老帮你摆脱了阴阳交界处的束缚,对吗?” 胡云玺点头:“唐老将唐门未来三十年的气运与我绑定在一起,我就是借助这股气运成功脱离阴阳交界处的,至少在这三十年里,我是相对自由的。” 相对自由,指的是不用一直被困在阴阳交界处,但同样的,他从此便肩负着唐门重任。 他与唐门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唐老灰飞烟灭,唐仁上蹿下跳,如今的唐门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胡云玺临危受命,将自己的命运与唐门绑定在一起,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 唐老运筹帷幄,他人虽然不在了,但他为唐言蹊,为唐门的筹谋,至少还能延续几十载。 我看着昏迷不醒的唐言蹊,心痛道:“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帮言蹊把手臂接回去呢?我暂时还没想到应症的阴香……等天亮之后,我联系一下堂姐,她说不定有办法。” 小叔临终前将自己内丹魂珠全都融进鹿唯心的魂体里去了,这段时间她一直待在同心堂里默默消化。 等她完全领会了小叔毕生所学,在制香用香的某些方面的造诣上,很可能会超越我。 鹿家阴香是要靠我们两个人共同撑起来的。 但随即我又想到了一个办法:“对了,言蹊的伤可以让十五帮忙,十五有强大的疗愈功能,应该是能帮言蹊把手臂接回去的。” 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胡云玺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他知道借助十五的疗愈功能疗伤,会消耗十五大量的精气神儿,不好意思跟我提。 甚至在我主动提起的时候,他还犹豫着问了一声:“十五太小了,你舍得吗?” “如果是别人,舍不得,但她是唐言蹊啊。”我真诚道,“十五出生那天夜里,如果没有唐老的帮忙,那十二道天雷全都应在他身上,他可能根本无法平安降生,更别说后面唐老对我们的诸多帮助了。” 言蹊还吵着要做十五和宵儿的干妈呢。 胡云玺听我这么说,明显松了一口气,说道:“十五的确可以帮一帮言蹊,但也只能暂时将手臂接回去,虽说治标不治本,却也好过她现在这样子。” 唐言蹊这伤是前世留下的因果,想要痊愈,可能只有用阴香了。 就像柳璟琛,他的真身只剩下一条蛇骨,受了伤,十五或许可以帮忙疗愈,却不能帮助他重新长出血肉来。 “再者,唐仁必须除。” 唐仁知道太多关于唐门,关于唐家的事情了,唐言蹊是他从小看着长起来的,只要他活着一天,对唐言蹊都是莫大的威胁。 “书禾已经去查了。”我笃定道,“只要他人还在秦岭地界,小舅的人加上书禾的人,一定能把他揪出来的。” 我站起来就准备去抱十五过来。 这会儿天刚破晓,十五还在睡觉,我到柳仙堂这边还没见到他。 胡云玺叫住我说道:“蓁蓁,不急,让十五睡饱了再说。” 我便又坐回去。 “至于宵儿的真身,”胡云玺若有所思道,“你可以去找一找你那五表嫂,她在幽冥之境有人脉,或许从她那边你能找到突破口。” 槐烟? 阴镖队行走阴阳,与幽冥之境来往甚密。 之前揭柳洛渊老底的,可不就是常狄吗? 只是柳五爷飞升之后,阴镖队明显不再想参与别人的因果,槐烟身体又不好,我贸然上门打扰,似乎也不大礼貌。 “再等等吧。”我权衡利弊后做了决定,“五表嫂说等她的二儿子过生辰,会给我递请帖的。” 到时候言蹊身体养好了,我们一起去。 “还有一件事情,”我问道,“关于陈英很可能早早就被放出城隍殿,潜伏进八塘镇祭台周围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胡云玺面色一滞,再次反问我:“蓁蓁,你也觉得城隍殿有问题?” 我嗯了一声:“否则陈英的事情无法解释。” “其实当初我用了手段进入城隍殿当值,就是冲着这一点去的。”胡云玺说道,“不知道是他们藏得太深,有意防着我,还是我真的弄错了,这几个月来,我竟什么都没发现。” “直到唐老应劫失败,我被城隍殿卸职,我仍一直派人暗中盯着城隍殿,但始终没有察觉陈英离开,这就说明,他有可能在被关入城隍殿之初就被秘密放走了。” 如果真是这样,城隍殿必定有大问题。 可为什么呢? 城隍殿受民间香火供奉,又怎会与陈英那样的人同流合污呢? 想不通。 陈英如今带着僵尸队伍与柳洛渊他们镇守在八塘镇的祭台周围,外面的生灵根本无法踏入八塘镇,赤地百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还有五瘟使,”我说道,“之前我与五瘟使之一的史垒打过交道,我觉得他是个挺善良本分的人,可八塘镇山坳里一战,他与钟济川同时消失了,并且他们很怕鹿湘以魂献祭的样子。” 胡云玺虽听说了前天夜里的那一战,但他并没有全程参与,很多细节是不知道的。 听我提到五瘟使,他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问道:“你确定他们是五瘟使中的两位吗?” “应该不会错。”我问,“怎么了?” 胡云玺严肃道:“蓁蓁,你可知道,五瘟使隶属城隍殿,我在城隍殿当差的时候,还曾与其中的两位打过交道,不过并不是你提到的这两位。” 什么?! 如果五瘟使隶属于城隍殿,那便做实了城隍殿与陈英的狼狈为奸关系。 如果史垒和钟济川的身份是假的,他们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如果他们是真的,城隍殿里当值的,又是谁? 我在脑海里又将与史垒打交道的种种细节理了一遍,总觉得他不会骗人。 毕竟他跟常婉的关系摆在那儿。 常婉临终前,一再地叮嘱史垒,不要变坏,一定不要变坏……常婉为什么那么怕史垒变坏? 史垒变坏的样子,又是怎样的? 我本是来向胡云玺寻求谜底的,怎么感觉越问,谜团越多了呢? 第327章 血鸽传信 不知不觉中,我跟胡云玺就聊到了天亮。 很多问题他都给了解答,但也有很多事情是他也参不透的,我们只能慢慢往前摸索。 琴姐早就帮我收拾好了房间,我回去浅浅补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十五提溜着大眼睛,乖巧地坐在我身边,白嫩嫩的小手握着小舅做的酸枣木磨牙棒,一边咬一边淌口水。 他一眼看到我醒了,立刻张开小手扑过来,抱着我亲了一大口。 弄得我脸上全是口水。 琴姐赶紧把他抱过去擦嘴,他就咧着嘴冲我笑。 我惊讶地发现,他的下牙床上冒出了一点白白的压根儿,特别可爱。 他才两个多月啊,正常小孩最早不得四个月才萌牙吗? 我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口水,从琴姐手里把他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的确是小牙。 琴姐笑道:“小家伙的确冒牙了,这两天牙龈痒痒得很,磨牙棒咬个不停。” 十五立刻扬起小脑袋,得意洋洋的。 我连忙夸赞道:“我家大宝贝真棒。” 十五咿咿呀呀地回应着。 小家伙虽小,但似乎什么都能听明白,我抱着他,尝试着跟他商量:“十五,你唐姨姨生病了,需要十五帮忙疗伤,可以吗?” 十五立刻嗯嗯嗯地点头,小手往外指。 他果然是愿意的。 琴姐又把他抱过去,让我先去洗漱,之后便一起去了唐言蹊的房间。 胡云玺仍然守在床边,看我抱着十五进来,他便坐到床头去,将唐言蹊半扶起来靠在身上。 十五伸出手指,我将针在火上消了毒,然后小心翼翼地扎破他的手指,殷红的血珠子立刻渗了出来。 十五哼唧了两声,但没哭。 他自己将流血的手指压到唐言蹊的嘴唇上去,随着血珠子一滴一滴地晕染开来,然后迅速被吸收掉,唐言蹊终于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她虚弱地叫了一声:“十五……蓁蓁?” 十五蔫蔫地应了一声,上下眼皮子直打架,我还发现他眉心的红痣似乎比之前淡了一点儿。 小家伙又要沉睡疗伤了。 琴姐心疼地抱着十五回去睡觉,我则问唐言蹊:“言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试一试你的左手臂能不能抬起来?” 唐言蹊还没动,胡云玺已经开始检查她的伤口了,然后他一手掌着唐言蹊的左手臂,轻轻地往上推。 唐言蹊嘶嘶倒抽了两口冷气,很痛的样子,随着嘎达一声,脱落的骨缝被接上去了,她啊呀一声,随后开始自己晃动左手臂,也不叫痛了。 高兴之余,她又很愧疚:“蓁蓁,我没保护好十五,反倒要让十五牺牲精血来救我,我真没用。” “言蹊你别这样说,很多事情都是不可控的。”我安慰道,“况且十五帮你,是他自愿的,我征求过他的意见。” 唐言蹊恨恨道:“前天夜里,我睡前明明关了窗户的,深更半夜的忽然飞进来一只纸鹰,冲着我肩膀就叨了一口,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肯定是唐仁!狗东西偷袭我!” 我告诉她书禾已经带人去追踪唐仁了,一定会抓住他的。 唐言蹊还想说什么,胡云玺松开她,提醒道:“你刚醒来,手臂也刚接回去,需要静养,先躺着吧。” 胡云玺赶来的时候,唐言蹊已经昏迷不醒了,她一醒来就忙着跟我说话,这会儿才发现胡云玺的存在,脸颊顿时红了:“你……你怎么跑秦岭来了?” “柳三爷出了点儿事,”胡云玺面不改色道,“他委托我过来帮帮蓁蓁。” 额……他的确是受委托而来的,但来得这么快,说到底还是为了唐言蹊吧? 不过我没拆穿他,而是附和道:“对,是柳璟琛让他来的。” 唐言蹊问:“柳三爷怎么了?” 我顿时有些伤心,但现在还不是跟唐言蹊倾诉的时候,我站起来准备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俩:“他受了点伤,等你修养好了我再慢慢跟你说,我从昨晚就没吃东西了,好饿,我先吃早饭去了。” 不等唐言蹊再问,我便匆匆出了门往厨房去。 我得坚强一点,柳璟琛说过,我现在已经有自保能力了,我得靠自己。 在他回来之前,我要守好沉水村,守好鹿家阴香堂,守好十五。 我绝不能让鹿湘临终前的诅咒成真,我要护好我在意的一切。 秦岭这边几乎没有信号,下午我抽了个空下山,找了个有信号的地方给冯大志打电话。 手机响了好久才被接起,冯大志气喘吁吁道:“鹿姑娘你找我有事啊?” “你在同心堂吗?把手机给我堂姐。” “我在回龙村呢。”冯大志回道,“童栩言给我画了块风水宝地,我今天来看看,过段日子重建文书下来,这边就要开工了,你有事直接跟我说,我回去转达给鹿唯心。” 冯大志跟着我出生入死这么久了,他绝对可靠,我便将唐言蹊的情况告诉他,让他务必转达,冯大志连声应下。 我想了想,又说道:“你最近帮我寻点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呗,过段时间去苍山参加生日宴用。” 冯大志知道这事儿:“礼物的事情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挂了电话之后,我正要往回返,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鸟鸣。 我抬眼看去,就看到一只血鸽正朝我俯冲过来。 血鸽? 柳璟琛离开前跟我说过,小二舅送了他几只血鸽,他每天都会用血鸽跟我传信。 我下意识地伸出右手,那只血鸽便稳稳地落在了我的手腕上,两只小爪子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 它的右腿上绑着一个小巧的铜管,铜管里果然塞着薄薄的信纸。 我将信纸从铜管里拿出来,血鸽扑棱了两下翅膀便飞了起来,但它没有飞走,而是围着我转,似乎在等待我回信。 我打开信纸,那张信纸只有巴掌大,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儿。 信纸篇幅有限,蝇头小楷却洋洋洒洒写了上百字。 我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看着信上的内容,明明只是向我交代他已经进入长白山地界了,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会照顾好自己,让我安心,很家常的信件往来,我却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一刻,我终于跟胡云玺共鸣了。 他说,不知道从第几个十年开始,蹊鹞前一秒刚走,下一秒他就开始期盼下一次的见面了。 原来思念真的是渗透进分分秒秒里的…… 第328章 拒绝吃狗粮 我回到柳仙堂的时候,就看到那只血鸽站在我房间的窗户棱上,它竟然比我先到。 长翅膀就是好。 我找出纸笔,开始给柳璟琛回信。 因为篇幅有限,我想说的事情又太多,最后思来想去,决定报喜不报忧:我很好,十五未遭偷袭,胡云玺已到,唐仁在抓,你好好修养,等你归来。 我仔细地把信纸卷起来,塞到铜管里,那只血鸽立刻拍拍翅膀离开了。 我先去看了看十五,小家伙一直在睡,雷都打不醒。 我又去找唐言蹊,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胡云玺正在给她喂饭。 唐言蹊的手臂恢复得很好,已经能自由活动了,她要自己端着碗吃,胡云玺非得喂,两人正僵着。 我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不打扰他俩了。 吃过晚饭,我回房洗漱,上床盘腿打坐入定。 这段时间纷纷扰扰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已经很多天没能静下心来修炼了。 这一练便到了深夜,柳书禾敲门的时候,我也刚好准备休息,她推门进来,脸色有些不好。 我拉着她坐下,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唐仁那边又有什么变故?” 柳书禾语出惊人:“唐仁死了。” 从昨夜到现在,柳穆之撒出去大量人手配合书禾追查唐仁的下落,几乎要把整个秦岭翻个底朝天,最后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断气很久了。 柳书禾问我:“蓁蓁,你猜我们是在哪儿找到他的尸体的?” 我疑惑:“哪儿?” “秦岭地界不仅有五塘镇,还有个四塘镇。”柳书禾说道,“我们是在四塘镇山脚下一座废弃的城隍庙里找到唐仁的,尸体已经有味儿了,他身前有香炉,香炉里有还没烧尽的纸扎人偶,周围全是纸灰,他应该是在做法的过程中被反噬吐血而亡的。” 唐仁竟被反噬致死? “我还发现了这个。” 柳书禾一边说着,一边翻动手机,然后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那是一张尸体背部的照片,在尾椎骨右侧方位,有一块黑色的印记。 那块印记很像孔雀的尾羽,又叫孔雀翎。 “我查了,唐仁生前身上并没有这块印记,很可能是被反噬形成的。”柳书禾严肃道,“蓁蓁,你记得吗,言蹊身上也有一块胎记,跟它很像,只是颜色不同。” 我们仨关系好,聚在沉水村的时候,经常睡一块儿,洗澡也一起。 唐言蹊的胎记也在背后尾椎骨处,因为这个部位隐秘,所以一般人是看不到的。 她的那块胎记是褐色的。 我知道唐言蹊原本的真身是一只燕鹞,所以她的胎记是羽毛样子的,我并不感到奇怪。 可唐仁这一块却很不寻常。 不出意外的话,唐仁应该是前天夜里做法时被反噬致死的,而唐仁是借着鹧鸪斑香的法力布阵施法偷袭唐言蹊的,所以他被反噬……是因为宵儿的那口业火? 如果真的是因为宵儿,那么这块印记便与宵儿有着莫大的关系! 胡云玺昨晚也说过,蹊鹞来自幽冥之境,当年她是受派去长明小店送灯芯的,那给她下达命令的又是谁? 是那位大人吗? 还是说……会不会是宵儿的前世? 宵儿的真身是孔雀吗? 我下意识地问道:“书禾,除了孔雀,还有什么鸟儿是有翎羽的?” 柳书禾掰着手指数着:“这可就太多了,翎雀、冠翎岩鸠、凤头百灵……还有传说中的凤凰,都是长有翎羽的,只是部位不同,颜色、外形不同。” 好吧。 眼下宵儿的真身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宵儿前世的身份,以及她与唐言蹊的关系。 说曹操,曹操到。 唐言蹊抱着枕头气鼓鼓地进来了:“书禾你也在啊,正好今晚我们一起睡。” 柳书禾不解:“你自己不是有房间吗?你那手臂刚接好,我怕夜里再给你挤掉了。” “不要!”唐言蹊说着便往床上爬,“狗男人以前对我爱答不理,现在整天黏着我,睡觉都盯着,我都快被他弄得神经衰弱了,今晚说什么我都得跟蓁蓁睡。” “咦~”柳书禾揶揄道,“秦岭柳仙堂的伙食很好,我拒绝吃狗粮。” 唐言蹊顿时满脸通红,抬手就去挠柳书禾,手机被碰掉在床上,她伸手拿起来,就看到了唐仁尸体上的那块翎羽印记。 “这胎记……跟我的怎么那么像啊?唔,痛……” 说话间,她闭了闭眼睛,两手按着太阳穴,身体在晃,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我和柳书禾都瞬间紧张了起来,不停地叫着唐言蹊的名字,她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这一刺激,很可能再晕过去。 唐言蹊一直按着太阳穴,越按越用力,后来就开始甩脑袋,不停地甩,像是要将什么痛苦的记忆从脑袋里甩出去似的。 柳书禾握住她的两只手臂,我就搂着她的脑袋,在她耳边轻声安抚:“言蹊,屏气凝神……” ‘屏气凝神’这四个字一出口,我就不由地想到了柳璟琛。 每次我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他总会抱着我,对我说:“蓁蓁,屏气凝神……” 有些东西真的是待在一起时间长了,潜移默化中就渗透到彼此的生活习惯中了。 “阿栀,你抓住我的尾巴,快,我拉你上来!” “苍生惘惘,凭什么非得我的阿栀以身献祭才能救?!” “阿栀……阿栀……” “他们不值得!不值得!” “……” 唐言蹊忽然失控地大喊大叫起来,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可是她的眼睛还闭着,她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一般,深深地陷了进去。 我听到她喊的这些话,既惊讶又心疼。 这些话,我曾经听过。 我不仅听过,还看到过当时的场景。 那场回溯里的每一帧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这辈子我也不会忘。 但我没想到,这些话会忽然从唐言蹊的嘴里喊出来,她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是因为看到了唐仁身上的那块印记吗? 可是她自己身上的胎记,不是也长那样吗? 还是说,唐仁的那场偷袭,或者宵儿的反噬,觉醒了唐言蹊的前世记忆? 她想起来了多少? 可不管她想起来多少,这一段却是她记忆中最刻骨铭心的,她对鹿栀的感情真的很深很深…… 第329章 忘川水为引 胡云玺冲进来的时候,唐言蹊脑袋耷拉在我肩膀上,已经晕过去了。 我的眼泪汪在眼眶里,眼眶憋得通红。 柳书禾第一时间冲出去把柳思齐揪过来了,柳思齐给唐言蹊把了脉,说道:“唐小姐大病初愈,身体虚弱,急火攻心导致晕厥,休息一下就能缓过来了。” 我本想留唐言蹊在我这儿睡,胡云玺却一把将她抱起,问道:“蓁蓁,你过几天要回沉水村对吗?” “嗯。”我点头,“四月初八是香娘娘的诞辰,今年鹿家阴香堂刚建起来,唐仁又死了,我过两天就准备返程,回去主持祭祀。” “言蹊需要静养,我先带她回京都了。”胡云玺说道,“四月初八之前,我会赶去沉水村跟你们汇合的。” 我没想到他这就要带唐言蹊离开。 他这一趟来,一是受柳璟琛所托,二是为了唐言蹊,如今唐仁已死,秦岭这边的危机暂时解除,他先回京都一趟也是合理的。 即便我万般不舍唐言蹊,也只能先为她的身体考虑:“刚才言蹊似乎想起了前世的一些片段,等她醒了你尽量不要刺激她,有什么事情一定要通知我。” 胡云玺应下,转而又说道:“蓁蓁,幽冥灯已经归位,你可以尝试着召唤它,多与它沟通对你有好处。” 说完他就抱着唐言蹊离开了。 我和柳书禾去送,看着他们的车子驶离柳仙堂地界,心里空落落的。 回来的路上,柳书禾小声问我:“蓁蓁,你的幽冥佛莲真的归位啦?你召唤出来给我看看呢?” “我……”我抱歉道,“胡云玺说它归位了,但我没有任何感觉,等我想想怎么召唤,成功了再弄给你看。” 柳书禾微微失望,转而又问道:“咱两天后真的要回江城么?” 我点头:“要回去的。” 柳书禾便说她先去休息了,明天就让兄弟们整合一下,随时准备回程。 第二天一早,柳穆之便找我过去,聊了聊唐仁之死,以及他后背上的那块印记。 我便将之前我们的推测跟他说了,他听完,眉头紧锁:“这件事情牵扯颇深,我会再派人去四塘镇的破庙查看的,你说你这两天就准备回去了?” 我肯定道:“回去主持香娘娘诞辰的祭祀活动。” “那的确得回去。”柳穆之随即又问道,“十五你打算带回去吗?” “十五就请小舅继续帮忙照看吧。”我说道,“八塘镇赤地百里,沉水村风声鹤唳,十五待在我身边不安全。” 柳穆之眉头稍微舒展了一点:“好。” 默了默,我心里纠结再三,最后还是试探着问道:“这趟回去,小舅有没有什么话,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给小二舅的?” 柳穆之只回了两个字:“没有。” · 十五是第三天凌晨醒过来的,一醒来就要吃。 琴姐知道他这特性,赶紧冲奶粉,一大瓶喝下去,小家伙终于缓过来了,一边举着奶瓶示意还要,一边提溜着大眼睛开始找我。 我一进门,他举着两只小手咿咿呀呀地要我抱,我赶紧走过去将他搂在怀里亲了亲,接过奶瓶,抱着他喂。 第二瓶的时候,十五吃得就有些意兴阑珊了,自己一只手扶着奶瓶,一只手把玩着翘得老高的小脚脚,一刻也不得安生。 等他吃饱喝足,我帮他拍了嗝,逗了一会儿,小家伙很给面子,一逗就笑,之后我就把他放在床上,躺下来挨着他睡个回笼觉。 天亮就是四月初五了,书禾已经收拾好了行礼,我们午饭后就准备返程了。 十五虽小,但我知道他什么都能听得懂,我就告诉他,我得暂时回去一趟,沉水村不安全,让他再陪舅爷爷一段时间。 小家伙抱着我的脸用力亲了几下,又糊了我一脸的口水,然后乖巧地冲我摆摆手。 他这是同意了。 午后两点多,我们的车刚要出秦岭地界的时候,一只血鸽从后车窗钻进来,落在了我身上。 这几天,我每天都能收到柳璟琛的信,每一张信纸上都带着药香味儿。 之前几天,他显然也是跟我一样,报喜不报忧。 但今天的信纸上只写了一件事:易出长白,无头婴随之,蓁蓁小心。 回龙村大灾之后,无头婴孩就彻底离开了鹿湘,一直跟着柳易了。 柳易这个时候带着无头婴孩离开长白山,怕不是冲着江城来的吧? 毕竟八塘镇祭台的事情,他必定要分一杯羹。 我让柳书禾调人转头去通知小舅一声,以防柳易和无头婴孩是冲着秦岭来的,又调了另一拨人从必经之路追踪他们,时刻掌握他们的动向。 等我们回到九塘镇,我去了一趟同心堂,看望一下堂姐。 冯大志忙着回龙村重建的事情,不在家。 鹿唯心的状态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冯大志的确有本事,他淘来的这些个古董,都是上品,对鹿唯心魂修大有裨益。 “冯叔已经把你交代的事情转述给我了。”鹿唯心说道,“想要平掉前世的因,用阴香的确能办到,但却不是正统的鹿家阴香。” 我问:“怎么个不正统法?” 小叔临终前的话我一直记着,阴香亦正亦邪,但要看掌控它的人怎么用。 用对了,它照样能济世救人。 “蓁蓁,你知道的,我爸从小在乔家长大,即便他有意识的规避,但他制香的手段,多少都带着一点乔家阴香的影子。” 鹿唯心解释道,“这几天,我的记忆一直被他留下来的东西侵入,其中就包括大量的制香方法,唐言蹊那种情况,可能要用忘川水作为香引制香。” “忘川水?”我皱眉,“这玩意儿……可以带到阳间来吗?” 忘川水是阴间之物,带到阳间来,是否会触犯阴间律法?是否会变质? 这样的大阴之物做香引,我是否能成功用它制出阴香?制出的阴香给唐言蹊用,她的身体是否能承受得住? 这里面的不确定因素太多太多了。 乔家阴香的路子,果然邪性又大胆。 我又问:“堂姐,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鹿唯心摇头:“目前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一个……” 第330章 噩梦 唐言蹊被胡云玺带回京都调养身体去了,等过几天胡云玺来沉水村,我再好好跟他商量一下这件事情。 我拉着鹿唯心的手关心道:“堂姐,小叔留给你的东西,你吸收得顺利吗?” 鹿唯心回道:“还算顺利。” “小叔出生没多久就被乔家抱走,虽然一直坚守本心,但他制香炼香的手法,到底是基于乔家阴香的,路子难免野了一点,堂姐你吸收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我想了想,决定道:“你陪我回沉水村住一段时间吧,借助《地藏莲华经》好好修炼心法,有助于你坚定心性。” “蓁蓁,不用担心我,我能辨是非,不好的东西我不会吸收的。”鹿唯心说道,“同心堂的环境更有助于我修炼,我在这再待一段时间就回去。” 我很不安,很怕鹿唯心再出什么事儿。 那一刻,我甚至动了要把同心堂里所有古董全都搬去沉水村的念头。 可同心堂是冯大志祖上留下来的产业,无论是祖上传下来的,还是他用心淘来的古董,都是同心堂的镇店之宝。 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强迫冯大志关门大吉吧? 鹿唯心笑道:“蓁蓁,对我有点信心好吗?再者,四月初八香娘娘的诞辰,我肯定是要回去参加祭祀活动的。” 我便与鹿唯心敲定,我们四月初七见。 回到沉水村,我们稍作休整之后,柳书翊和柳大力便过来跟我汇报工作。 柳大力说道:“这几天我们的人一直盯着八塘镇那边,暂时没有发现任何人出入八塘镇地界,周遭安静得可怕。” 柳书翊也说道:“我亲自去寻史垒、钟济川等人,也毫无线索,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不,他们应该还在祭台周边。”我叮嘱道,“大力,八塘镇那边加派人手,最近柳易可能会往八塘镇来,见到他立刻传消息回来,不要正面硬杠。” “柳易也要来?”柳大力顿时谨慎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柳大力领命出去,柳书翊留下来,跟我聊了聊四月初八祭祀的事情,等都谈完了,柳书翊准备离开,我张口叫住了他。 “书翊。”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道,“柳璟琛的伤严重到什么程度了?你知道的,对不对?” 柳书翊情绪一向稳定,但那天他来给我把脉,差点绷不住都要哭了,当时我还误会他是因为没把出我的脉象而心态崩了。 现在想来,那天柳璟琛是先跟他谈了之后,才来找我的。 柳书翊又是医术精湛的医者,所以,他是眼下除了柳璟琛之外,最了解他伤情的人了。 “三哥受了很重的伤。”柳书翊说道,“就算在长白山那样灵气充足的环境里休养,至少也得小半年时间才能恢复。” 我以审视的眼神盯着柳书翊,柳书翊也看着我,眼神坚定,看起来倒不像是在敷衍我。 但他的回答跟柳璟琛的高度重合,也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统一过口径了。 我知道我再继续问下去,也没办法从柳书翊嘴里问出想要的回答,只能让他先离开。 夜深了,洗漱之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却怎么也睡不着。 明明以前柳璟琛很忙,经常我睡着了他才回来,时常还不在,我很独立的一个人,现在却莫名觉得这张床有些空。 关了灯躺在黑暗中,我满脑子都是柳璟琛的身影。 他的伤势现在怎么样了?冰魔兽真的被他彻底压制住了吗? 当初他选择与冰魔兽融合,到底是对是错? 不,无论对错,冰魔兽对于柳璟琛来说都是一个定时炸弹,依附于它不是长久之计。 我得快点找到肉白骨、活死人的制香方子,我得帮助柳璟琛的蛇骨长出血肉来,彻底摆脱掉冰魔兽的干扰。 接下来两天,我一直忙于祭祀的事情,有空就翻《阴香香引谱》。 虽然这上半部《阴香香引谱》里没有记录肉白骨、活死人的制香方子,但我相信,鹿家阴香一脉相承,制香的原理都是融会贯通的。 或许我可以从不同的阴香之间找到某个共通点,有一天我也能制出能够满足自己需求的阴香来。 四月初六晚上,我跟柳书翊又对了一遍祭祀流程,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我才松了一口气。 想着第二天一早我还要检查祭祀场地、各项祭祀用品等等,事情又多又杂,需要保持良好的精气神,我就点了一根安神香,十点多就上床睡着了。 一开始我睡得很踏实,可是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就开始做梦。 梦里面,我被一双寒森森的手从后面抱着。 他抱得我很紧很紧,我能感受到他的鼻息喷洒在我的后背上,也是冰冷冰冷的。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味儿,他在我背后,用力吸吮着,我不确定他是在吸吮空气中的檀香味,还是我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 总之那种近乎变态的姿势让我浑身像是长了刺一般,拼尽全力想要将他甩开。 可是这一动,我才发现自己是躺着的,我是压在那人身上的,那人的身体没有质感,给我的唯一感触就是又冰又寒。 我张嘴想质问他是谁,可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我只感觉自己的体温在急速下降,意识也越来越混沌。 这个梦持续了至少两三个小时,等我猛地从梦中惊醒,已经快凌晨四点了。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两只手环抱住自己,阳历五月底了,我却冷得直打哆嗦。 而且我之前视线相当好,即便是在黑夜中,也能看清很远地方的东西,可是这会儿我伸手去摸灯,手是抖的,摸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将灯打开。 灯亮起的那一刻,我的视线模糊得连自己的手都看不清。 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我的身体状态怎么急转直下,感觉在梦里被人吸了大量精血了似的? 就在这时候,门被敲响了。 鹿唯心在外面说道:“蓁蓁,我看你灯亮着,刚才还惊叫了一声,是做噩梦了吗?我能进来吗?” 我赶紧说道:“堂姐你回来啦?快进来陪陪我。” 鹿唯心穿过门缝飘进来之后,两脚才落了地,大步走到床边来。 她一眼扫过我的眉心,惊愕道:“蓁蓁,你眉心的莲花印记颜色怎么变得这么淡了?” 第331章 贼 鹿唯心是夜里才从同心堂过来的,那会儿我已经睡了,她就没来打扰我,而是待在院子里沐浴月光。 听到我的叫声,她才来敲门的。 我听她这么说,立刻起身去梳妆镜前查看。 果然我眉心间的莲花印记变淡了许多。 这让我想起之前在秦岭柳仙堂,十五为唐言蹊疗伤之后,他眉心间的红痣也是变淡了。 等他身体恢复之后,那颗红痣才变回了原来的颜色。 这样说来,我的确是在梦中被人吸了精血了?! 怎么可能? 谁有这么大本事,敢在梦里吸我的精血? 还是说……我的目光扫过桌上摆着的小香炉。 我睡前点了一根安神香,会不会是安神香被人动过手脚了? 我一边打开小香炉检查香灰,一边跟鹿唯心说了刚才做噩梦的事情。 香灰没有问题。 越是这样,我心里越不安。 香娘娘诞辰在即,沉水村内外被柳书禾守得跟铁桶一般,竟还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梦中吸我精血,来者不善! “难道是梦里被你压在身底下的那人吸了你的精血?”鹿唯心推测道,“那人会是谁?” 我摇头:“梦里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到,四周都是檀香味,他一直在吸吮空气。” 这事儿发生的太突然了,我和鹿唯心一时半会都想不明白。 就算是有人做法,也得有媒介,也应该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可是我俩将整个房间都翻遍了,什么都没找到。 四月初七一整天我忙得脚不沾地,过了夜里零点就是四月初八了,祭祀从那会儿便开始了。 鹿家阴香堂第一年建成,香娘娘金身重塑,村民们多年的信仰又回来了,家家户户都备足了各种香,就等着重新给香娘娘供奉。 我精气神不太好,傍晚柳书禾就把我推回房间里,叮嘱道:“蓁蓁你脸色好差,赶紧好好休息一下,祭祀的事情有我们盯着,出不了乱子。” 我也的确很累很累,腿都有些抬不动的样子,就简单洗漱了一下,倒头便睡了。 可是刚睡着没多久,那双阴冷的手又从我背后穿过来,这一次的感觉比昨天夜里更加清晰,那人的呼吸声一直萦绕在我的耳旁,我在梦里挣扎着想醒来,可怎么也办不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空气里的檀香味道越来越重,就像是有人源源不断地在对我俩供香似的。 供香? 难道已经过了零点,阴香堂的祭祀开始了? 我是香娘娘的转世,是鹿栀的来生,如今灵气合体,幽冥灯归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香娘娘本身了。 村民们给香娘娘供香,便是在帮我积攒功德。 而我背后的这家伙分明就是窃取我供香、功德的贼! 可到底是怎样一个贼,竟有这么大本事呢? 难道是柳易? 前几天,柳璟琛给我的信中的确提醒我说柳易离开长白山了,柳大力的人以及小舅的人一直盯着他的动向。 至少在今天傍晚之前,他还没进入江城呢。 可昨天夜里背后这东西就盯上我了,所以他是柳易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不是柳易,难道是陈英? 也不对。 陈英虽然是炼尸门门主,但在鬼市拍卖场我们交手过,他是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他是有体温的。 叮铃……叮铃…… 急促的青铜铃铛声响起,紧接着,漆黑的幻镜被撕开一道口子,大毛二毛啾啾叫着钻进来,打破了这一切。 它们身后,鹿唯心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力拽了我一下。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视线再次模糊得看不清东西。 只是这一次房间里有人,灯开着。 我听到柳书禾、唐言蹊她们的声音,她们都在叫我的名字:“蓁蓁,蓁蓁!” 我坐起来,双手捂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随即我便问道:“现在几点了?” 柳书禾回:“刚刚凌晨两点。” 我环视一周,问道:“堂姐呢?” 刚才帮我撕破梦境的应该是流萤和大毛二毛,拽我出梦境的却是鹿唯心。 我害怕她把我拽出来了,自己却陷进去了。 “我在。” 鹿唯心从门口走进来,首先对站在床边的胡云玺点头致意:“狐仙爷猜测的没错,的确有人营造梦境偷取蓁蓁的精血,把蓁蓁当做修炼的炉鼎了。” 胡云玺问道:“看清那人的长相了吗?” “看不清,时间太短,到处一片漆黑。”鹿唯心回忆着,“整个幻镜之中萦绕着浓郁的檀香味儿,阴冷阴冷的。” 鹿唯心描述的场景几乎吻合,我补充道:“檀香味儿应该是零点之后才浓郁起来的,他不仅盗取我的精血,还盗村民们对香娘娘的香火供奉!” 唐言蹊拽了拽胡云玺的衣摆,问道:“你看这家伙会是什么来路?” “普天之下,能制造出如此幻镜盗取精血与香火的修炼者不多。”胡云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更何况,他与蓁蓁之间明显还有共通点,否则他无法通过蓁蓁受村民们的香火供奉。”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唐言蹊嗔道:“你能不能讲得浅显易懂一些?” 我却瞬间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这人原本跟香娘娘一样,也是受香火供奉的仙家?” 胡云玺点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可这天底下受百姓香火供奉的各路神仙、动物仙儿、儒释道各派顶尖人物,乃至于一些山神鬼怪……这要是一一排除起来,面积太大太大了。 或许……我应该抽个空儿跑一趟龙光寺,让无妄大师点拨我一下? 无妄大师那样的得道高僧,也是受百姓香火供奉的,他对这方面懂的应该更多一些? 我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门就再次被推开,柳书翊一脸凝重道:“阴香堂出事了。”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全都不约而同的往阴香堂那边跑去。 老远我们就看到供香的村民们四散在周围,人人自危。 等我一脚踏进阴香堂正堂,就看到供桌上供着的香娘娘金身周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黑气。 本来慈眉善目、悲天悯人的香娘娘金身,这会儿看着,倒像是邪气侵体的妖魔似的…… 第332章 掌灯使 香娘娘庙在沉水村存在了百年之久,百年信仰,再加上鹿家阴香堂刚刚重建,就帮村民避了一次难,它背后还有柳三爷撑腰,所以村民们很重视这次的祭祀。 正堂里到处都堆着香塔、黄香、檀香以及村民们家中珍藏的各种香料。 按道理来说,这些香一天都烧不完的,可今天短短两个多小时,半人高的香炉里,满满的都是香灰,可见这香燃烧的速度有多快。 我询问了身边的几个村民,这两个多小时来燃香的具体情况。 香娘娘的诞辰是有抢头香的习俗的。 一过零点,村民们蜂拥进入正堂,先给香娘娘磕头,然后再燃香,今年抢得头香的是钱松,他燃了最大规格的香塔,许愿今年结婚,明年抱娃。 经历过一次劫难之后,钱松现在是彻底想通了,这段时间一直在积极相亲,等待他的正缘出现。 据他说,当时他燃头香的时候,一切正常,可是等到第二个香塔燃到一半的时候,烧的速度那叫一个快。 眨眼之间就到了底。 后面他们就不停地点香、上香,再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香成了灰烬。 并且奇怪的是,他们烧了这么多的香,整个阴香堂里却闻不到一丝香火味儿。 直到他们发现香娘娘的金身周围萦绕起这层淡淡的黑气,他们彻底慌了,找柳书翊给我传达消息。 我看着金身周围的黑气,再想到梦里的场景,以及这阴香堂中若有似无的冷香气息……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梦里那人不仅吸我的精血,盗我的功德,甚至还想鸠占鹊巢,替代我坐镇这鹿家阴香堂! 他到底是谁! “瘟疫。”钱松忽然说道,“会不会是瘟疫又来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所有村民顿时脸色大变。 我心里咯噔一下,甚至开始怀疑,香娘娘周身萦绕的会不会就是游龙之气? 但眼下我得顾全大局,不能顺着钱松的话说,会引起村民们恐慌的。 我横了钱松一眼,当即否定:“钱松你是被盘香印记标记过的,当时有多痛苦,你最清楚,如果这是瘟疫,在场还有谁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立刻有村民附和:“我没感觉哪里不舒服。” “我身上也没出现那个什么劳什子盘香印记。” 甚至有人开始质问:“钱松,香娘娘金身里填充的香料都是你兑回来的,你是不是偷工减料,这才导致香一熏,香娘娘的金身就冒黑气了?” “是啊是啊,这也是一种可能。” 钱松立刻竖起手赌咒发誓:“我给香娘娘金身用的香料都是最好的,如果我钱松说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如此毒誓,终于封上了质疑者的嘴。 我摆摆手,让大家稍安勿躁。 我从香堆里抽出三根檀香,亲手点燃,朝着香娘娘的金身拜了拜,转而将檀香插在了满是香灰的香炉里。 三根檀香缓缓烧着,空气里很快便有了香火味儿。 我紧接着又烧了一座香塔。 香塔燃烧的速度也很正常,并且随着香塔燃烧过半,香娘娘金身周围的黑气不见了,我整个人沐浴在浓郁的香火味中,一扫之前的疲惫,神清气爽。 众人疑惑。 钱松不信邪,又点了三根檀香插进香炉里,他手刚松开,香已烧到底。 所以,那人敢偷我的精血,敢吸村民们对我的供奉,却不敢受我的供奉,对吗? 他也知道怕啊! “蓁蓁,香娘娘到底还是偏爱你,你点的香她就接受了。” “是啊是啊,蓁蓁,你帮我点一座香塔吧,求香娘娘保佑我女儿今年高考顺利。” “蓁蓁,也帮我点一把檀香,求香娘娘保佑我家儿媳妇下个月平安生产。” “给我也来一把……” “……” 那天,我被全村人围在阴香堂里,不停地点香、许愿,陪着他们跪拜香娘娘金身。 只要是我点的香,燃烧全都正常。 村民们一直到深夜才陆陆续续地离开,我盘腿坐在阴香堂里,配合《地藏莲华经》的心法,打坐入定。 这是我几天来身体最轻松的一天,入定之后,我感觉整个人徜徉在山野之间,空气里都浸染着檀香味,我能听到鸟鸣,闻到花香,潺潺的流水拂过我的脚面…… 叮铃……叮铃…… 青铜铃铛声忽然响起,我一睁眼,就看到自己赤脚站在山野间,手中提着那盏幽冥灯,青铜铃铛缀在六角宫灯的底部,随风摇晃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大毛二毛就躺在前方的草丛间,两小只仰面朝上,四肢舒展,无比惬意地享受着。 唯独没有看见流萤。 流萤是青铜铃铛的化形,如今青铜铃铛归位,她莫不是很难出现了? 我心中有些失落,轻声唤道:“流萤,你在吗?” “蓁蓁,我在的。” 青铜铃铛摇晃着,流萤娇俏的声音响起:“我与幽冥灯本是一体,只要我的修为再上一个台阶,便能融合幽冥灯彻底化形,蓁蓁,你要多修炼,多受香火供奉,积累功德,那样我们才能更早见面。” 原来是这样。 如果流萤能成功融合幽冥灯,彻底化形,将来她会有多厉害,是可以预见的。 我答应她:“我会多接单子,多积攒功德的,流萤,谢谢你之前撕开梦境救我。” “救你,也是在救我自己啊。”流萤说道,“蓁蓁,我是你的法器,与你也是一体的,你好,我才能更好。” 我心中感动,又问道:“流萤,你知道偷我精血与功德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吗?” “很熟悉,他身上的气息让我感觉像是在哪儿遇到过。”流萤陷入了回忆,“应该是在我还没化形之前吧?” 能让流萤有这种熟悉的感觉,那就代表着至少是鹿栀,或者最初的香娘娘与这人打过交道。 流萤那会儿还只是一只青铜铃铛,有灵识,但不多,能记住这股气息就很了不起了,我也不敢奢望她立刻说出对方的名字、来历。 不过流萤的话也让我确定,那人绝不是柳易。 我正想着,流萤又说道:“对了,蓁蓁,幽冥灯的灯芯已经很久很久没换了,灯光如豆,全靠功德支撑,如果你找到掌灯使的话,记得跟她要一根新的灯芯……” 第333章 睡……睡一起了? 胡云玺说过,幽冥灯每十年就要换一根灯芯,当初他就是这样跟蹊鹞认识的。 鹿栀献祭时,拽断了青铜铃铛,幽冥灯被困长明小店已经不下数百年,其间灯火没有熄灭,全靠功德支撑。 阴狐一族这些年守护幽冥灯,真的是费尽心血了。 但灯芯总有燃尽的那一天,到那时会发生什么,不得而知。 那么,掌灯使又是谁? 我问:“流萤,蹊鹞是掌灯使吗?” “蹊鹞不是掌灯使,她是护灯使之一。”流萤解释道,“掌灯使统领护灯使,护灯使会更新换代,可能有很多个,但掌灯使只有一个。” 所以掌灯使的地位高于护灯使,甚至幽冥灯形成之初,都是靠这位掌灯使守护的。 那么,她会是谁? 我脑海中忽然就蹦出了一个小小的,粉嘟嘟的身影,随即我用力甩甩头,不敢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场祭祀过了零点就结束了,我知道很快我就要回归到现实生活,只能抓紧时间询问流萤:“掌灯使长什么样儿?她|他是男是女?生活在幽冥之境对吗?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她要是有转世,身上会不会有什么胎记之类的东西?” 我一股脑儿问的太多了,流萤消化了一下才回答我:“掌灯使极其神秘,几乎没有人见过她的真身,但我能确定她是个女子,传言说她生活在幽冥之境的禁地之中,与凤凰一族有一定关系,但传言真假,未做定论。” 幽冥之境……凤凰一族…… 胡云玺之前提醒我,让我去找槐烟帮忙,她人脉广,在幽冥之境有人,或许我的确应该去找她一趟了。 空气里的檀香味几乎要散尽了,我知道我要回去了。 可我还是忍不住问道:“流萤,要怎样做,唐言蹊才能觉醒蹊鹞的记忆,回归到护灯使的身份去?” “万事皆有因果。”流萤说道,“蓁蓁,唐小姐的劫过了,自然便能回归了,急不来的。” 好吧,那就顺其自然。 下一刻,我的身体猛地下坠,周遭的景物迅速退出视线,我以为我会退回到阴香堂去,却没想到,那双手又从背后穿了过来,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 狗贼又来偷我的精血和功德了。 这一次我的意识相当清醒,刚刚接受那么多香火的供奉,我的精气神也很不错。 在那双手揽上来的同时,我手捏剑指抵向眉心,幽冥佛莲的光圈瞬间将那人挡了出去,我急着回归肉体,慌乱中似乎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鹿蓁蓁,你是我的,你逃不掉的!”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不急不缓,志在必得。 等我魂体归位,猛地睁开眼睛之时,那道声音似乎还在我的耳边回荡。 当。 阴香堂里的挂钟冷不丁地响了一声,吓了我一跳。 我抬眼看去,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空气中有淡淡的冷香气息。 他的确来过。 大家都知道我在阴香堂里打坐入定,所以没有人来打扰我,也不会知道刚才我都经历了什么。 我低头捏了捏眉心。 虽然刚才侥幸逃过一劫,但从那家伙说话的口吻以及声线来看,此人修为不容小觑。 现在他缠上我了,几乎每晚都会来找我。 我总不能一直不睡觉吧? 这东西弄得我都要神经衰弱了。 我盘腿坐了好一会儿,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之后,又试着去召唤幽冥灯。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流萤正在融合幽冥灯,亦或是幽冥灯需要换灯芯之后才能被召唤,总之我没能成功。 夜深了,该睡的人都睡了。 柳书禾到底还是不放心我,我刚出阴香堂大门,她就迎了上来,关心道:“蓁蓁,你还好吧?” 我不想让她跟着担心,就说还好。 我俩一起往后院卧房去。 如今该搬过来的人都搬过来了,各自都有独立的房间。 我顺嘴问了一句:“胡云玺刚来阴香堂,你给他的房间安排在哪间的?” “他啊?”柳书禾切了一声,“我给人家安排房间,人家不稀罕。” 柳书禾对胡云玺一直就没个正形,她总觉得一百年前,柳璟琛的那场劫难,胡云玺脱不了关系。 即使如今知道胡云玺那么难,又守了那么多年,可惜她的思维已经固化了,很难改变。 我疑惑道:“那他住哪儿的?” 那会儿我们刚好一脚跨进后院,柳书禾下巴朝唐言蹊的房间点了一下:“喏,也不知道京都这一趟,胡云玺给言蹊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回来两人就睡一起了,狐狸精果然名不虚传。” “睡……睡一起了?”我讲话都磕巴了,“是我想的那种睡法吗?” 柳书禾摇头:“你问我?我哪知道啊!我又不能蹲在他们床上守着。” 噗哈哈哈…… 柳书禾懊恼地瞪了我一眼,我极力忍耐着才没继续笑下去。 然后我就看到了站在我房间窗棱上的血鸽,赶紧走过去,从铜管里抽出信纸。 信纸刚拿出来,还没展开,我就被浓烈的药香味呛得咳嗽了一声。 柳璟琛没有食言,无论我在哪儿,他的信件每天都会来,有时早有时晚。 可这信纸上的药香味越来越浓,这是因为他找到治病的方子了,还是身体越来越差,用药太多导致的? 我心里很不安。 展开信纸,就看到熟悉的字迹,上面写着:今与大哥相见,大哥情况稳定,他言柳易进江城,恐谈合作,蓁蓁小心,有况立回。 柳易离开长白山,柳璟琛暴露的危机基本可以解除,他会去找柳君乾,我是一早便猜到了的。 毕竟他与柳君乾兄弟感情很好,柳君乾只要不被控制的时候,对我们都挺好的。 但信件后面的意思我就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柳君乾的意思是,柳易这次来江城,是冲着我来的? 并且他是要来跟我谈合作? 这怎么可能啊! 柳易这个大魔头,恨不得弄死我而后快。 他是游龙之气的载体,如今八塘镇那边已经被他们的人控制,他不抓紧时间进入八塘镇,怎么可能来找我谈合作呢? 可后半夜,我好不容易入睡之后,忽然就听到窗户那边有人在叫我:“娘亲……娘亲……” 如今这世上,会叫我娘亲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宵儿,还有一个……是无头婴孩。 显然,窗户外面的那一个不是宵儿…… 第334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看来柳璟琛的提醒是对的,无头婴孩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柳易果真想跟我谈合作。 可我们之间除了仇,还有什么可谈的? 我躺在床上闭了闭眼,真的有些不耐烦了。 这些个东西接连找上我,我就算是铁打的,也有疲劳的时候啊。 窗外,无头婴孩像只苍蝇似的不停地叫着:“娘亲……娘亲……” 我终于不耐烦地冲外面吼道:“我不是你娘亲,你娘亲已经死了!” 走了一个鹿湘,又来一个无头婴孩,这母子俩简直就是我的噩梦。 外面终于安静了。 静到我心里有些发怵。 无头婴孩走了吗?还是被我刺激到了? 不会闹什么幺蛾子吧? 我赶紧起身准备去开窗,还没走到窗户前,我就听到外面一片嘶嘶声,听着像蛇吐信子的声音。 怎么回事? 我一把推开窗户,首先就看到白封阳、柳书禾、胡云玺唐言蹊他们,呈半包围状围在我窗户外面。 正中央站着无头婴孩,它身边围满了各种小蛇,全都抬着头,冲着它嘶嘶地吐蛇信子。 无头婴孩站在那儿,空洞的眼眶里,两行血泪往下淌,它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长出了一层白毛。 尸体长白毛可不是好兆头,至少说明无头婴孩尸化的等级更高了。 “娘亲……” 在我看着它的时候,它忽然讷讷地张嘴,又叫了我一声。 那声音里似乎带着无穷的委屈。 如果它是个正常的普通小孩儿,即使我不认识它,这一声‘娘亲’我的心都得软塌了,可是它是尸啊! 它还是鹿湘的孩子。 我没有回应它,而是操控幽冥佛莲,毫不留情地向它撞过去! 我见识过这小魔头的威力,回龙村覆灭,有他大半的功劳。 无论它是否被人操控,它都是一具僵尸,如今还长了白毛,一旦它进化,后果不堪设想。 我一动,大家都十分有默契的同时进攻,无头婴孩仍然站在那儿,但它四周阴风阵阵,隐隐有龙卷风的形态形成。 无头婴孩站在龙卷风中间,一封信从中心被吹出来,刚好落在我的手上,而它转身便冲出了包围圈,匆匆逃离了。 这是在沉水村,无头婴孩来得突然,它那一身的龙卷风杀伤力巨大,我们不怕它,却害怕那龙卷风爆发,伤及沉水村村民。 沉水村不能步回龙村的后尘。 好在无头婴孩如今跟着柳易,柳易暂时还要跟我谈合作,不会轻易伤及无辜。 等以后再找机会对付这小魔头吧。 我将信展开,信中内容篇幅不长,主要表明了与我合作的诚意,邀请我明天一早在当阳镇蒋家聊。 当阳镇蒋家? 蒋欣雅家? 蒋欣雅去世之后,她父母一直还住在当阳镇的老房子里,过年的时候,我还让书禾送了节礼过去。 我现在太忙了,身不由己,无法像闺女一样照顾蒋家父母,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柳易来了江城,却没有直接来沉水村,反而去了当阳镇,其心可见一斑。 他是拿蒋家父母做人质,逼我去跟他见面呢! 如果我明早不出现在当阳镇,蒋家父母就会死。 当初柳君乾派灰婆婆助我的时候,灰婆婆身份暴露,当阳镇被盯上,那是迟早的事情。 但我却没想到,柳易这会儿给我憋了个大的。 我思绪百转千回的这会儿,信件已经被大家传阅过了。 胡云玺问道:“蓁蓁,你明天要去赴约吗?” 唐言蹊果断道:“不去!这分明就是鸿门宴,蓁蓁你别往坑里跳。” “可是……” 他们不清楚我跟当阳镇的关系,柳书禾是最清楚的,她说道:“可是蓁蓁如果不去,当阳镇就得死人,死的还是她闺蜜的父母,她做不到袖手旁观的。” 白封阳说道:“明天我陪蓁蓁去。” “闺蜜?蒋欣雅?”唐言蹊隐约也想起来了,她立即附和:“既然不得不去,那我们全都陪你一起,就算是鸿门宴,趴下的那一个也必然是柳易。” “不。”我摇头,“明天小二舅一个人陪我去就行了,其他人留在沉水村,不能因为一个柳易反而被偷家了。” 柳璟琛在信中提醒我要小心,却没有叮嘱我务必不能去见柳易,这就说明,他也觉得我有必要和柳易面对面地谈一谈。 我让大家都散了,全都回去休息。 我回到房间里,仔细复盘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 柳洛渊在八塘镇,他与陈英早已经狼狈为奸,之前他就跟柳易合作了,可柳易来江城,为什么不直接去八塘镇呢? 他跟柳洛渊闹掰了? 柳易找我合作……不会是为了对抗柳洛渊乃至于陈英吧? 我觉得有点扯。 可除了这个,我是真的想不到别的原因。 索性便不想了。 我浅浅地睡了一觉,不过三个来小时,睁开眼,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 这一次,那个男人没有出现。 吃过早饭,我和白封阳开着车,出了沉水村一路往当阳镇开去。 路上,我和白封阳从多个方面分析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以及到时候我们该怎样应对。 就在我觉得一切准备得万无一失了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车子还没进入当阳镇地界,我和白封阳同时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边距离当阳镇不过一里路左右,早上九点多,艳阳高照,而当阳镇那边却乌云密布,阴风阵阵。 那种阴冷,跟暴风雨来临前的燥热烦闷截然不同。 并且在那一片阴风之中,我还看到了龙卷风的影子。 “小二舅,把车往后退。”我当即下了决断,“有人闯进当阳镇,正在跟无头婴孩斗法!” 白封阳显然也看出来了:“来者不善,这样大的气场,怕不是个人所为,倒像是阵法。” 阵法?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陈英?” 白封阳已经将车停到二里外的一棵大树下了,我俩同时下车,并排站在车旁往当阳镇看去。 白封阳说道:“如果是陈英,必定是带着僵尸队伍来的,弄出这么大的阵仗……看来是来抓柳易的。” 我不解:“为什么?之前他们不是还一起合作对付我吗?” 白封阳摇头,他也说不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看来这个陈英的段位还是比柳易高啊!” 这意思是,柳易运筹帷幄一辈子,最终却为陈英做了嫁衣裳吗? 第335章 乱了 可柳易不是佛骨胎,不是游龙之气的载体吗? 如果陈英比柳易段位还高……那得多可怕? 柳易就是察觉到陈英要对他动手,所以才一反常态来找我合作的吗? 白封阳问我:“蓁蓁,咱们还进当阳镇吗?” “进,当然要进。”我斩钉截铁道,“但不是现在,咱现在进去,只会激化矛盾,最后伤得最重的还是镇民,咱们就在这儿等,等他们窝里斗结束再进去。” 白封阳也赞同我的观点。 我俩站在阴暗处,一直盯着当阳镇那边的情况,我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很担心当阳镇的镇民们。 好在这场争斗很快便结束了,随着龙卷风消失,当阳镇上方的乌云尽数散去,那股阴冷气息也跟着不见了。 我和白封阳又等了一小会,直到看到当阳镇中有镇民活动,我们才大步朝镇子里走去。 我们直奔蒋家,蒋家大门倒在地上,家里一片狼藉,蒋家父母像鹌鹑似的趴在地上,身上多少有点擦伤,好在并不严重。 但他们似乎受了什么刺激,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两人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直往后缩,双手捂着眼睛,不停地说着:“我们什么都没看到,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我走过去,轻声叫道:“叔叔阿姨,是我,蓁蓁啊。” 蒋母首先辨认出我的声音,下一刻扑过来,神经质地把我往外推:“蓁蓁你快走,当阳镇不安全,我和你叔叔没事的,别再来找我们。”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心中感动不已。 她明明那么害怕,却还是想着先保护我,他们是真的把我当成蒋欣雅一样爱护的。 我反手握住蒋母的手臂,安抚着:“那些坏人已经离开当阳镇了,目前这里安全,阿姨,你跟我说说,这两天当阳镇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天夜里,我和你阿姨睡得正沉,家里忽然来了一大一小两个怪人。”蒋父比蒋母更冷静一些,他说道,“大的那个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连脸都看不清,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尸臭味,小的那个更恐怖,完全就是个小僵尸,身上还长了白毛。” 无头婴孩我已经见过了,但柳易身上散发出尸臭味?这是怎么回事? 我再三确认,蒋父蒋母都万分肯定,那是尸臭味。 蒋母形容道:“像大夏天被扔在水潭子里,泡了十几天的死猪那种尸臭味,呕!” 她说着,可能是又想起那股味儿了,忍不住干呕起来。 蒋父帮她拍了拍背,又去给她端了一杯温水过来。 我和白封阳对视一眼,白封阳驱出蛊虫,寻找斗篷男他们留下来的痕迹。 说话间,外面忽然跌跌撞撞地又进来一个人,我回头一看,失声叫道:“灰婆婆,你怎么回当阳镇了?你这是怎么了?” 灰婆婆脸色非常差,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有伤,她虚弱道:“蓁蓁,三爷他……他……” 灰婆婆行踪一向不定,这几个月一直在长白山、秦岭和江城转,听她这口气,她应该也是这两天才从长白山过来的。 我赶紧追问:“灰婆婆,你在长白山见过柳璟琛吗?他怎么了?” “他暴露了。”灰婆婆说道,“他前脚刚进长白山地界,后脚柳易就收到了消息,我本以为他会立刻把柳三爷抓起来,却没想到他不但没抓,自己还离开了长白山,我一路尾随而来,落进柳易的圈套,成了这样。”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柳易想干什么?他让我今天来找他,是陷阱吗?” “柳易最近行为怪异,我也摸不透。”灰婆婆说道,“回龙村一战之后,柳易带着无头婴孩回到长白山,他闭关一段时间再出来的时候,身上隐隐的就有尸臭味了。” “他迫害大爷这么多年,折腾得大爷人不人鬼不鬼的,可他出关之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帮大爷疗伤,大爷渐渐恢复正常之后,他又将手里的权利全都交给大爷。” 光是这么听着,我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柳易怎么忽然转性了? “三爷进入长白山的时候,天才刚刚亮,我躲在墙角里听到手下向柳易汇报三爷回长白山的事情,当时把我都吓傻了,就在我想去通风报信的时候,柳易竟笑了。” “笑了?” 我怎么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呢? 灰婆婆肯定道:“他的确是笑了,让手下不要声张,不要打扰,顺其自然。” 乱了! 一切都乱了! 柳易这一招到底是在模糊我们的视线,还是真的转性了? 他让手下不要干预柳璟琛,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在耍计谋? 今日他约我来当阳镇,到底是为了谈什么事? 如果谈崩了,他是不是又要拿柳璟琛来威胁我? 如果不是陈英横插一脚,这会儿我跟柳易是不是也打起来了? 虽然知道是陈英带着僵尸队伍来的,但我还是谨慎地向灰婆婆确认了一下。 灰婆婆说道:“的确是陈英带走柳易和无头婴孩的。” 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白封阳,忽然出声问道:“柳易尸化了,对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柳易虽然整天套着个斗篷,但他是佛骨胎,是有肉体真身的,佛骨胎的肉体怎么可能忽然尸化呢? 而且尸臭味已经那么浓烈了。 灰婆婆摇头:“是否尸化我不清楚,但的确有尸臭味。” 尸化与散发尸臭味是不同的两个概念。 身体散发尸臭味,只能说明人的肉身已经死了,开始发臭了。 但尸化,是炼尸的最初等级。 即便是有些活体,只要炼尸人手段够高,也是能将人炼成尸的。 柳易尸化,无头婴孩身上长出白毛……种种迹象表明,他俩都被人炼了! 能炼他俩的,这世上除了炼尸门门主陈英,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陈英从城隍殿出来之后,到底在暗中做了多少龌龊事?! 这样说来,柳易当初出现在回龙村与我遥遥相望的时候,应该已经在尸化的路上了吧? 他身体一直很差,几次寻求唐老的帮助都未果,陈英这一击,彻底将他击垮了。 在长白山闭关的那段日子,他应该是发现自己在尸化的路上无力回天了,这才转变策略,开始扶持柳君乾了。 那么,当柳璟琛出现在长白山的时候,他那抹笑,是否是觉得自己后继有人了呢? 我在脑海里入神地分析着,灰婆婆冷不丁地开口:“蓁蓁,三爷他……他病了,病的很重,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嗯,他受了很重的伤,回长白山更有利于他的恢复。” 灰婆婆若有所思道:“三爷是这样跟你解释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灰婆婆这是什么意思? 第336章 玉石俱焚 灰婆婆明显话里有话,这又让我想起了血鸽带来的那些信,信上的药香味真的是一天比一天重。 现在细细想起来,就能发现很多蛛丝马迹。 八塘镇山坳一战之后,柳璟琛见我,身上忽然就戴上了两个香囊,以前他是绝对不会戴这些的。 香囊里装着的是药材,信件纸上染上的药香味儿,应该就是那两个香囊散发出来的。 也就是说,香囊里的药材每天都在更换,并且药性越来越强。 柳璟琛受了重伤,香囊里加药材是正常的,但明明已经回长白山这么多天了,药材越加越多,越用越烈,这就有问题了。 我拉着灰婆婆逼问:“婆婆,柳璟琛是不是很不好?” 灰婆婆眼神闪烁:“的确是受了很重的伤,不过在长白山应该能调理好的。” “婆婆你骗我。”我盯着灰婆婆的眼睛,压迫力十足,“你告诉我,柳璟琛到底怎么了?!” 灰婆婆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不肯说。 但不说,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怕自己无法跟柳璟琛统一口径,说漏了嘴,以后柳璟琛会怪她。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后脑勺似乎被重击了一下似的,脚下虚浮,身体晃了晃,要不是灰婆婆拽了我一把,我都得倒下去。 我慌里慌张地就要往外走,以前总觉得这丢不下那丢不下,全天下似乎少了我都转不起来了,可这一刻,我却什么都管不了了,我只想去见柳璟琛。 他好也罢坏也罢,我得陪在他身边! 我刚转身要冲出去,就被白封阳拦住了:“蓁蓁,你要去哪?” “去长白山。”我的声音都在抖,“我要去找柳璟琛。” 白封阳反问:“你现在去找他,能帮上什么忙呢?” “我……”我嘴硬道,“我陪着他,想办法帮他治病。” 白封阳下一句话,一下子击中了我:“蓁蓁你想想,如果不是已经挣扎在生死线上了,璟琛有瞒过你,有丢下你和孩子独自离开过吗?” 是啊。 自从我和柳璟琛彼此表明心迹之后,他对我真的很黏,无论夜里忙再晚,他都会回来陪我躺一会儿,除非需要闭关。 发生什么大事,无论事前还是事后,我俩都会坐下来,一起好好分析,交换意见。 可这一次,他面不改色地对我撒谎,分明就是为了掩盖什么。 我还记得他要离开前对我说的话,他说,蓁蓁,如果我想骗你,我大可以先走,再想办法慢慢拖住你…… 呵,呵呵……这话说得太漂亮了,导致我对他深信不疑,他这一招以退为进,彻底把我圈了进去。 所以他才会发誓每天给我写一封信,他也做到了。 他就是用这一招慢慢拖住我的啊! 看来这一次,他是真的要死了。 我是真傻啊……鹿湘点燃的那根阴香,就是在要他的命! 虽然后来被那位大人强行熄灭了,但柳璟琛受到的重创是实实在在的,中途他差点被冰魔兽吞噬了。 最终他压制住了冰魔兽,可他仅剩的那点儿精气神儿,是怎样压制住那样强大的冰魔兽的? 大概就是玉石俱焚吧。 柳璟琛本就是借助冰魔兽的肉身活着的,冰魔兽被他弄死了,他最终还剩下什么? 不过一抔蛇骨骨粉罢了。 再多的药材,再有灵气的环境,也只能延缓冰魔兽肉身的腐化,但终有一天,它还是会拽着柳璟琛一起陪葬的。 柳璟琛在与冰魔兽融合之前,真身是一架森森蛇骨,它被困在青铜棺里,不能见光,后来为了与冰魔兽融合,蛇骨被碾成了骨粉。 当冰魔兽腐败到再也无法依附的时候,我甚至都没办法替柳璟琛收尸。 我闭上眼睛,又哭又笑。 怪不得装药材的香囊弄得那么香啊,其实在他还没离开沉水村之前,冰魔兽就开始腐败了吧? 他是在用香囊的香味掩盖冰魔兽的尸臭味啊! 我的情绪失控得太厉害,导致大家都很害怕我出事,围成一圈来劝我。 我哭了好久好久,哭够了,我猛然站起来,抹了一把眼泪,转而对灰婆婆他们说道:“当阳镇已经不安全了,灰婆婆你还受了重伤,你带阿姨叔叔去沉水村吧,鹿家阴香堂已经建成,有的是房间给你们住。” 灰婆婆没有意见,蒋母倒是有些舍不得这里。 毕竟这个家里满满的都是关于蒋欣雅的回忆,人一走,门一关,回忆便被封锁进了这栋房子里。 失女之痛差点击垮蒋母,如今还要离开这儿,对蒋母更是一个打击。 好在蒋父明事理,他劝道:“我们先搬去沉水村避难,等事情过了,咱们再回来,长长久久地陪着欣雅。” 蒋母憋回了眼泪,嗯了一声:“蓁蓁已经够难了,咱们不能再给她惹事儿,我去收拾东西。” 我忍了又忍,艰难地将要再次决堤的眼泪忍了回去。 我鹿蓁蓁何德何能,拥有这么多理解我、帮我的朋友、亲人啊! 我的忽然转变,让白封阳和灰婆婆都很意外。 灰婆婆小心翼翼道:“蓁蓁,你没事吧?” “婆婆,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做傻事的。”我的声音在抖,却又异常坚定,“小二舅说的没错,柳璟琛躲去长白山,就是为了不让我担心,自乱阵脚,他现在无法守江城了,那就我来守。” “蓁蓁,你要靠你自己!” 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了他这句话里的深意。 “柳璟琛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我的陪伴,不是我的眼泪,而是帮他守住后方,想办法制出能肉白骨、活死人的阴香,那样,我才能将他从生死线上拽回来。” “我能做到的,一定能做到的!” 灰婆婆忍不住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心疼道:“我的好蓁蓁,就是苦了你了。” 香娘娘垂怜众生,悲天悯世,这便是我的宿命吧。 等蒋父蒋母收拾好一切,我们便决定先回沉水村稍作休整。 可车子刚回到九塘镇,就被冯大志慌里慌张地拦下了。 他急得话都说不好了,一个劲儿地往同心堂里指。 我下了车,拔腿就往同心堂里跑。 一进门,就看到一片狼藉。 一楼的柜台、古董架子东倒西歪的,古董碎了一地,上了二楼,那间收藏室里也一样。 这些可都是冯大志的心血啊! 我每个房间都找了一圈,心里咕咚咕咚乱跳,转头问冯大志:“我堂姐呢?” 第337章 陈英的背景到底有多厉害 四月初八祭祀一过,鹿唯心就匆匆回了同心堂,待在古董堆里继续修炼。 现在同心堂被人闯了,古董显然被搜过,鹿唯心魂体不在,冯大志又慌成了这样。 这一切的一切说明,鹿唯心很可能出事了。 “她被人带走了。”冯大志慌张道,“我收到消息从回龙村赶回来的时候,同心堂已经一片狼藉,她似乎早有预感,之前就跟我有约定。” 冯大志指着西面墙面上的四道抓痕说道:“一道是柳洛渊,两道是柳易,三道是陈英,四道是更可怕的未知力量……” 更可怕的未知力量……是营造梦境吸取我精血,偷我香火供奉和功德的那家伙吗? 他怎么敢!怎么敢掳走我堂姐! 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太阳穴突突地跳,脑袋很疼。 这一刻,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走了。 不揪出这家伙,我的日子一刻不得安宁。 我会被他毁了的! 我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才说道:“小二舅,你们先回沉水村去,加强沉水村的安全防范,让柳大力盯紧八塘镇,大志,你陪我出一趟门。” 白封阳问道:“蓁蓁,你要去哪?” “我很乱,我需要方向。”我坦白道,“我想去一趟龙光寺,找无妄大师指点迷津。” 白封阳想了想,同意了:“路上小心,大志,警醒着点儿,有事跟我们联系。” 冯大志赶紧应下。 车是我开的,冯大志的精神状态还不稳,我怕他开会出事。 我手握方向盘,问冯大志:“我堂姐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她为什么一早就跟你做那样的约定?” “我也说不好。”冯大志回想着,“她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修炼,精进很快,但人很沉默,似乎有心事,我经常会看到她拿着她父亲给她传递消息的那几张纸看。” 自从小叔灰飞烟灭之后,我就很担心鹿唯心。 并不是害怕她因失去小叔而想不开什么的,而是怕她消化不掉小叔留下来的东西,怕她在消化的过程中出错,导致走火入魔。 上次我们见面,我也直接跟她表达过这方面的顾虑,但她安慰我,让我对她有信心。 我真后悔当时没有强逼着她留在沉水村陪我。 可转念一想,那家伙既然都敢营造梦境直接对我出手了,就算鹿唯心留在沉水村又有什么用? 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他是谁?掳走鹿唯心想干什么? 以及他跟陈英、八塘镇之间有什么关系? 我离开前还害怕他偷袭沉水村,却没想到他的目标反而是同心堂。 接下来一路上,我和冯大志都很沉默。 一直等进入龙光寺,小沙弥依旧在门口等着我。 我让冯大志去上香,就在佛前那边等着,我出来会去找他。 待在佛堂里静一静,对他有好处。 小沙弥将我带到禅房前就离开了。 我敲门进去,无妄大师仍然坐在茶案边等着,我坐下来,他就给我倒了一杯茶。 我捧着茶杯,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大师,你知道陈英吗?” “南疆炼尸门门主。”无妄大师说道,“他最近一直在八塘镇,你与他已经交手过几次了,对吗?” 我点头:“他这个人似乎很有背景,当初他在鬼市拍卖场闹事,被关进城隍殿,转头就被放走了,如今他坐镇八塘镇,不知道在搞什么阴谋,我隐隐地觉得,他背后还有人。” 无妄大师说道:“陈英的底细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南疆炼尸门门主起初不是他,老门主没有子嗣,门下有四个徒儿,陈英入主炼尸门那年,那四个徒儿全都不知所踪。” 这个消息让我骇然。 用脚后跟也能想到,老门主的四个徒儿是被陈英弄死了。 陈英要夺权,老门主的死铁定与他离不开关系,他入主炼尸门后,要培养自己的亲信,那四个徒儿肯定不能留了。 可南疆炼尸门历史悠久,属于奇门诡道,能被陈英一举拿下,陈英该有多强? 亦或者说,陈英背后那人该有多强?! 怪不得柳易对上陈英,自知自己气数将尽,今天他被抓走,也是在他预料之中的吧? 这样想来,他在长白山一系列的反常举动,并不是算计。 他是真的将长白山的家业留给柳君乾和柳璟琛俩兄弟了。 柳易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总算做了一件人事。 基于这一点,我又问道:“大师,八塘镇如今赤地百里,是跟游龙之气蔓延有关吗?五瘟使又是怎么回事?” “在过去的上千年间,游龙之气被视为这条龙脉上最可怕的东西,游龙之气凝聚,意味着哀鸿遍野、生灵涂炭。”无妄大师话锋一转,“我们所有人的视线被锁定在游龙之气上,却没有人去想,游龙之气的根在哪儿?” 我疑惑:“根?” 无妄大师语重心长道:“蓁蓁,我还是那句话,你绷得太紧了,急于求成只会乱了你的判断,导致失误,静下来想一想,或者走出去转一转,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走出去,静下来…… 那天从龙光寺回来,是冯大志开的车。 我坐在后座上,一直处于神游状态。 无妄大师的确给了我点拨,可这点拨云里雾里,让我一时间无法迅速参透。 一回到沉水村,我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可能是白天,也可能是那家伙刚出来溜达过,消耗太多,总之他没有再出现。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去了长白山,到处找柳璟琛。 长白山好大啊,到处都是山石树木,我在无尽的丛林中一步一步地搜寻着,找啊找啊,最终在丛林的尽头遇到了柳君乾。 我抓着柳君乾的袖子问他:“柳璟琛呢?他在哪儿?” 柳君乾转身往后一指,说道:“他不是在那儿呢吗?” 我顺着他的手指往后看,就看到了一堆森白森白的蛇骨骨粉,风一吹,骨粉挥洒开来,弥漫进了丛林中,慢慢沉入泥土消失了。 我没命地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那堆骨粉,可是身下的骨粉还是越来越少,我崩溃地嚎啕大哭:“柳璟琛你别走!求你别走……” 第338章 归期不定 “柳璟琛!” 我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心里突突直跳,不敢闭上眼睛,一闭眼,梦里的绝望感便席卷而来,几乎要将我吞没。 不,柳璟琛不能死。 他灰飞烟灭了,我的心便也跟着死了。 我又将《阴香香引谱》拿了出来,将同类型的香引罗列到一起去,特别是关于恢复人精血、强身健体的那一类香引。 接下来几天,日子过得格外的平静。 没有人再来挑事,那个吸我精血的家伙也没出现。 血鸽每天傍晚都会按时带着柳璟琛的信过来,最近三天的信上,药香味浓度差不多。 不知道是他的伤情暂时稳定住了,还是说,这三封信其实是同一天写的? 这几天,我的人几乎全撒出去了,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鹿唯心的蛛丝马迹。 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直到一周后,柳大力给我带回来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以沉水村为中心,方圆十里,早已经荒废多年的城隍庙,一夜之间全部续上了香火。 不管庙再破,都有人去上香。 又过了两天,我们终于得到了一些关于鹿唯心的消息,但这个消息并不太好。 那天柳书禾回来,一脸的颓色。 前段时间我被梦中偷精血和香火,梦醒精气神都很差,柳书禾心疼,她就想着多给阴香堂接一点单子,多收事主的供奉,我身体就能更好受一些。 可奇怪的是,这一周以来,向咱们阴香堂递请事帖的人越来越少,她就沿着这条线去查,发现咱们的单子都被半路截胡了。 柳书禾那小暴脾气,当即便刨根问底,最后却发现,抢我们单子的,都是周围那些刚续上香火的城隍庙。 并且这些事主都有一个共同的经历,就是夜里被托梦,让他们去附近的城隍庙找鹿唯心求阴香。 柳书禾说完,泄气道:“如果是别人坐镇城隍庙,我肯定直接杀上门去了,可她是鹿唯心啊,蓁蓁,你说她怎么就想不开,要出去单干呢?” “堂姐才不会出去单干。”我对鹿唯心一百个信任,“她是被掳走的,如今坐镇城隍庙,必定也是身不由己,我现在反倒很担心她的情况。” 柳书禾立刻说道:“那我悄悄去找她吧,当面问问她就知道了。” 我摇头:“不,现在咱们是接近不到她的,她被控制起来了。” 鹿唯心被掳走的时候,在墙上留下了四道抓痕,掳走她的人,力量相当强大。 现在看来,他掳走鹿唯心,还是看重鹿唯心的身份与能力。 鹿唯心也是鹿家阴香的继承人,小叔临终前,将他毕生所学全都注入了鹿唯心的身体里,她一直在默默消化。 之前我就觉得,等鹿唯心将小叔留下来的东西全都吸收掉后,她在制香、用香方面,可能会超越现在的我。 没想到现在她还没达到那个境界,都已经被人盯上了。 而这一周多,梦里那个狗贼也没再出现。 很显然,掳走鹿唯心的,就是那狗贼。 他不满足于偷偷摸摸,更想正大光明地通过鹿唯心来敛香火功德。 功德——功德伞? 我捏了捏眉心,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当初小叔求得功德伞庇佑鹿唯心,他那把功德伞是从哪儿求来的? 那狗贼能轻易掌控鹿唯心,怕不就是通过功德伞吧? 再者,狗贼是通过城隍庙敛香火功德的,那么,他是不是来自城隍殿? 所以,当初小叔是不是从城隍殿,亦或是跟城隍殿有关的人或者地方求来功德伞的? 再退一步来说,当初送小叔功德伞的,会不会就是狗贼?! 很多事情不能往深处想,越想越惊心。 如果从那么早,狗贼就开始布局了,那么可以说,鹿唯心从未从狗贼的五指山中逃脱过。 不对……不对…… 我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狗贼能通过功德伞控制鹿唯心,那么,鹿唯心被送去秦岭之前,将功德伞送给我的那段时间,我是不是就在狗贼的监控之下了? 那次我离开秦岭的时候,那股强大的力量裹挟着我……我一直以为那是柳易…… 到底是柳易?还是狗贼? 现在我反倒跟容易接受柳易了。 他那个时候没有试图掌控我,是时机不成熟,还是觉得我能力太差,还需要放出去养一养?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浑身冷汗涔涔了。 这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我不是狗贼的对手! 现在就算我们冲动地找上门去,非但救不回鹿唯心,反而会折进去更多人。 怪不得无妄大师点拨我,让我不要绷得那么太紧,让我放松一点,走出去,慢慢来。 其实他的话外音可能就是,我现在直面狗贼,无异于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吧? 柳书禾看我状态不对,担心道:“蓁蓁,你怎么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我没事。”我叮嘱柳书禾道,“最近一段时间,哪怕接不到任何单子,都不要去拦堂姐的活儿,好好犒劳兄弟们,咱们养精蓄锐。” 柳书禾不理解,却无条件服从。 她走后,我又将胡云玺、白封阳找了过来,将这件事情以及我的推测全都说了一遍。 最后我说道:“这段时间你们如果有私事,就先去料理吧,等我准备好跟那狗贼正面交战的时候,可能还需要你们的鼎力相助。” 白封阳首先说道:“蓁蓁,你今天不找我,我也得来找你,我准备回黔东南去了。” 我诧异道:“小二舅,你回去了,还会回来吗?什么时候回来?” 白封阳只说了一句:“归期不定。” 归期不定……如果这四个字传到小舅耳朵里,不知道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但我还是说道:“好,小二舅你就先回去吧,但你要记住,鹿家阴香堂的大门永远向你打开。” 白封阳感激地拍拍我肩膀,转身离开了。 胡云玺这才说道:“四月十五我准备回一趟阴阳交界处,一是回长明小店看看,二是联系一下之前的同僚,探查一下城隍殿那边的情况。” “好。”我一口答应,又说道,“如果有机会,你可以联系一下赵谦,让他想办法弄一点忘川水,言蹊的旧伤可能有阴香能治,只是需要忘川水做香引,并且我不能保证效果……” 第339章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我将自己用忘川水制阴香的种种顾虑,以及中途可能遇到的困难、对唐言蹊可能造成的影响,事无巨细地全都对胡云玺说了。 胡云玺静静地听着,眉头拧的紧紧的。 他在权衡利弊。 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我会仔细地问一问赵谦以及我能找到的人脉的,但凡有一丝希望,咱们还是得试一试。” 我嗯了一声。 胡云玺又补充道:“四月十五我会带言蹊一起回长明小店。” 我打趣道:“是要带她见列祖列宗给名分了吗?” “名分?”胡云玺苦笑,“蓁蓁,你看我现在算不算入赘唐门了?” 好吧。 爱情这东西一旦沾上了,无论你是高高在上的仙家,还是普通人儿,姿态都得低到尘埃里去。 · 让我没想到的事,我是跟白封阳一起离开沉水村的。 白封阳回黔东南,而我则是去常五爷的阴镖局。 那天一早,我们在村口送白封阳,一辆很拉风的大G迎面驶了过来,开车的是常狄。 我以为常狄是来送请帖的,却没想到他下了车就说道:“鹿堂主,请跟我回一趟阴镖局。” 我下意识地就问道:“二宝的生日宴不是在苍山办吗?” 据我所知,苍山常家与常五爷的阴镖局并不在一起。 “距离壹壹的生日宴还有一段时间。”常狄说道,“我来请鹿堂主,是为了五嫂,她最近不大好。” 槐烟出事了? 我紧张道:“烟姐姐她没事吧?” “上次一别,五嫂回来之后就倒下了。”常狄满眼的担忧,“其实从五哥飞升之后,五嫂就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时常还会遭受烈火灼心之痛,她上次坚持去送镖,就是为了救你,她能坚持那么久,是因为服了特殊的丹药,丹药大补,可反噬力更强,最近就连气息都很薄弱了。” “我跟你去。”我当即下了决定,“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安排好阴香堂里的大小事宜,就跟你离开。” 槐烟帮了我很多,她说过,我如今走的路,她曾经都走过。 不说别的,就念着这份惺惺相惜之情,我能帮的,都一定得帮。 如果是以前,我会有很多顾虑,丢不下沉水村种种,但现在就连无妄大师都点拨我,让我出去走走,放松一下,或许这一趟阴镖局之行,能让我收获更多也未可知。 让我感到更加意外的是,常狄递给我一张请事帖。 请事帖上写着的不是请鹿家阴香堂治好槐烟的病,而是写着缓解槐烟的疼痛。 这样的请求,着实是在为我们考虑。 而事成之后,他们给出的报酬竟是:无条件为鹿家阴香堂押送一次阴镖。 同是走阴阳道的,我深知‘无条件’这三个字的含金量。 柳书禾几乎毫不犹豫地接过请事帖,直接盖章入库了。 生怕晚一点,常狄就会反悔似的。 毕竟这是我们赚了。 柳书禾推了我一把:“蓁蓁你跟常爷去吧,阴香堂有我们,乱不了。” 我就收拾了一下行礼,又挑了几根我觉得可能派上用场的阴香,之前我让冯大志帮我给壹壹挑一件像样的生日礼物,他还没挑好。 索性我先去见槐烟,到那边再联系冯大志。 常狄是个糙汉子,开车猛,不怎么会聊天,车里就我俩,他专心开车不说话,我只能先试探着引起话题:“常爷……” 我刚开口就被他打断,他粗声粗气道:“鹿堂主直接叫我常狄就行。” “常狄,”我问道,“听说烟姐姐在幽冥之境很有些人脉,对吗?” 常狄嗯道:“当年我五嫂手里握着四张婚书,其中就有丹梧朱家,朱家是凤凰一族的后裔,他们家现在的女主人便是来自幽冥之境。” 怪不得。 这关系直接一步到位了。 我还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问,常狄反问:“鹿堂主,你为什么不问问那四张婚书都属于哪家?” 额…… “坝下风家、丹梧朱家、监浜白家,还有我们苍山常家。”常狄得意洋洋道,“可谁也没有我五哥厉害!我五嫂唯爱我五哥。” 好吧。 原来是替他五哥秀恩爱来了。 我忽然就觉得这个糙汉子蛮可爱的,这是一个对常五爷忠心耿耿,对槐烟尽心尽力的男子汉。 “可惜我五哥飞升了。”常狄忽然又伤感起来,“三年……这都快满四年了,所有人都在说我五哥抛弃了五嫂,独自飞升做神仙去了,我觉得五嫂这病,多少还是想我五哥想的,是心病。” 他说着,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异常坚定:“我五哥才不是贪慕权位之人,他飞升,一定有他的苦衷,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他舍不得五嫂,舍不得三个孩子……他也肯定舍不得我这个好兄弟的!” 我点头附和:“对,烟姐姐那么好,常五爷必定舍不得丢下她的。” 除非有不得已的苦衷……就像柳璟琛,如果不是站在了生死交界线上,他又怎会丢下我和孩子,独自回长白山去呢? 常狄郑重道:“鹿堂主,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之前五嫂估计也跟你说过。”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 “有个人,”常狄说道,“他竖瞳的颜色会变,变得跟我五哥一模一样,之前五嫂遭受烈火灼心之痛,受不住的时候,我们只能请他来,五嫂只有看着那双竖瞳才能缓过来,可是……” “可是我怕五嫂看多了,产生依赖,五哥又迟迟不归……” 原来常狄是害怕槐烟移情别恋啊! 这家伙,不仅要帮他五哥守住家业,还得顺带守住他的五嫂…… “这次我离开阴镖局,那家伙肯定还会来,鹿堂主,我听说鹿家阴香出神入化,你可以用阴香将那家伙的眸色定住吗?或者直接剥离?” 我谨慎道:“我还没见过那人,不能确定他竖瞳眸色会变的根本原因,我得见过了,弄清楚了,才能对症下药。” 常狄点点头:“也是。” 转而又说道:“那家伙挺厉害的,否则我就直接绑了送到你面前了,我再想想办法,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对不对?” 额…… 第340章 阿意……痛…… 常狄眼睛眯着,一根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方向盘,一看就是在算计着什么。 再看看他那精壮的体魄,等回到阴镖局,恐怕有人要倒霉咯。 我们是傍晚到达阴镖局的。 那是一个蛮大的庄园,周围做了结界,守卫森严,一般人路过这一片,都不会察觉这儿有人住。 常狄的车从前门开进去,穿过一小片草坪,后面就是联排的别墅群,能看出来这一片刚扩张过,有些建筑很新,常狄说后面还有一个马场,也扩大了近一倍。 “五嫂没病之前很喜欢骑马。” 常狄一边停好车,一边领着我往槐烟住的房间去:“我把马场扩建好,她喜欢的马儿全都养得膘肥体壮,只要鹿堂主能让她不那么痛,不整天昏睡着,能出来晃晃,看到这些马,她的心情也会好一些。” “前几年名声打出去了,阴阳两道向阴镖局递单子的很多,我们能推的都推了,但每个月总有两三单要走,这两天有个大单,兄弟们都押镖去了,等壹壹过生日的时候,我再一一跟你介绍。” 说话间,常狄已经推开了主卧的门。 门一开,一股热浪迎面扑过来,激得我往后退了一步。 常狄伸头看了一眼,问里面的人:“松钰,那家伙还没来吗?他到底还在不在乎五嫂的这条命了!” 里面的女子冲他瞪了一眼:“还不是因为你!人家每次来帮忙都要被你阴阳怪气地怼一通,用着人家了又舔着脸去请,常狄你这脾气得改一改了。” 常狄明显理亏,讪讪地冲我笑:“鹿堂主你进去啊,我亲自去请轩辕君一那老小子去!还跟我摆上谱儿了!” 哦,原来瞳色会变的那人叫轩辕君一啊。 我跨过门槛,抬眼就看到房间里其实是开着空调的,温度调的很低,床里面还摆着大桶的冰,这才刚刚入夏,风扇都不怎么开的天气,这个房间竟热成了这样。 而热源就来自于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 双人床上铺着凉席,槐烟穿着一身薄薄的真丝睡衣躺在那儿,她眉头皱得紧紧的,满头大汗,嘴唇干裂得厉害,一张小脸憔悴得不行,可脸颊却又通红通红的。 “你就是蓁蓁吧?”床边守着的女子声音清脆,一听就知道是个直爽性子,“我叫柳松钰,是槐烟的好姐妹,也是她在阴镖局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听说你们鹿家阴香包治百病,你快来看看她吧。” “包治百病夸张了。”我冲她点头致意,“不过我可以先帮烟姐姐看看。” 我走到床前蹲下来,伸手摸了一下槐烟的手腕。 烫得不行。 那种烫,已经超越人体可承受的极限很多很多倍了,就算槐烟有修为在身,也不应该能扛得住这样的体温。 这体温摆在普通人身上,恐怕肉身都得化成碳了。 柳松钰说道:“她第一次病发晕倒,我就找医术高超的医者来看过了,她的脉象平稳有力,身体没什么大毛病,之所以会这样,大部分是因为那枚护心甲。” 护心甲的事情我之前也听说了,它来源于火麒麟,火麒麟的火焰至纯至阳,但槐烟之前能很好的运用它,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渐渐地就压制不住护心甲的烈性了。 柳松钰跟我说了很多关于槐烟的事情,我静静地听着,许久之后才抓住了一个重点:“你说烟姐姐转世,是从一棵大槐树里孕育出来的?” 被我冷不丁地一问,柳松钰愣了一下,随即狂点头:“是的是的,就是她老家门口的那棵大槐树,不过已经被劈了。” “那就是了。”我分析道,“烟姐姐依附大槐树而生,从根源上说,她属于木命,麒麟火在木中烧,她不煎熬才是怪事。” 柳松钰立刻紧张道:“那是不是代表着,槐烟的修为、精血会被护心甲给炼苦、炼死啊?” 我摇头:“凡事都有双面性,护心甲的麒麟火是烟姐姐的武器,曾经为她所用,这就说明它不克烟姐姐,但它毕竟是有灵气的,这样折磨烟姐姐……你觉得像不像雷击木的形成过程?” “雷击木?”柳松钰惊讶道,“雷击木跟槐烟……你是说护心甲在炼化升级?” “可能性很大。”我也不敢直接下定论,“所谓雷击木,就是被天雷击中的树木,被劈却没死,被天雷火灼烧之后,又长长久久地活了下来,烟姐姐身体这么烫,但脉象平稳,没有生命危险,却一直受护心甲的折磨,这不就是炼化的过程吗?” 柳松钰听得云里雾里,但她还是选择相信我,她问:“那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一直折磨吗?” 我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如果那棵大槐树还在的话,我倒还有办法制阴香来减轻烟姐姐的痛苦,可惜……” “五哥飞升之时,锁龙村那一片被一条双头大蛇守住了,我们已经很久没回去看过了。”柳松钰问道,“但那棵大槐树是有来历的,它的根在巫族,从巫族那边取枝条过来能用吗?” 既然是一根同源,那便能用。 柳松钰立刻高兴起来:“那我就跑一趟长白山,尽快将树枝取回来,蓁蓁安心在庄园里住着,想吃什么需要用什么,直接跟黎婶说,黎婶会帮你安排好的。” 我点点头,柳松钰也是个急性子,说完便离开了。 她和常狄一样,敢直接将槐烟丢给我,是对我百分之百的信任。 “阿意……痛……” 就在这时候,槐烟动了一下,她一手捂在心口,唇瓣微动,一声一声地叫着‘阿意’,眼角有泪珠滑落,却又瞬间被蒸腾成水汽,消失在了空气中。 “阿意……阿意……” 槐烟似乎陷入了梦魇,手捂心口的力度越来越大,一股淡淡的金光从她手下透出来,又迅速被火红色的光吞噬。 反复几次,槐烟已经痛苦到浑身痉挛。 剧烈的疼痛让她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好看的眸子中,同样跳跃着火红色的光。 我不能确定她是否看到了我,但我从她的状态便可以确定,我之前的推断是对的。 槐烟这不是病,也不是心魔,而是护心甲在进化。 作为护心甲的主人,同样要跟着蜕变。 只是这个过程会相当痛苦,槐烟经历过几场大战之后,身子一直没有养好,如果她压制不住护心甲的烈性,很可能因此殒命。 她转世依木而生,只有以槐树的树枝做香引,制出阴香焚化,才能帮她强身健体,抵抗护心甲的烈性。 但其实如果锁龙村的那棵大槐树还在,枯木逢春的树心作做引会更好…… 第341章 鹿蓁蓁,你很好 黎婶听到动静也进来了,她和我一起守在床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地陪伴着。 直到常狄领着一个穿着黑色蟒袍,袍脚绣着黄蟒,头上束着金冠的男子大步走过来。 他似乎刚刚打斗过,袍子上有新鲜的血迹,在跨进房门之前,他直接脱掉了黑色蟒袍,摘掉了金冠,换上一套鸦青色的长袍。 黎婶端来水,他净了手,这才进了房间。 我下意识地就退到一边去了,一双眼睛却忍不住打量着他。 这就是轩辕君一吗? 男子挨着床边坐下,熟练地握住槐烟的手,闭了闭狭长的双眼,再睁眼,眸色已经变成了琥珀色。 他压低声线轻唤:“阿烟,醒醒。” 槐烟赤红的双目在听到这声‘阿烟’之后,猛然睁大,她颤抖着声音哭诉:“阿意,我好痛,你别走了,你陪着我好不好?” “我不走了,我会一直陪着阿烟的。”男子耐心地哄着,“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他一直在说,每一句话都在表白,槐烟的情绪渐渐平息下去。 我看了一眼常狄,就看到他脸冲着墙壁,背部绷得紧紧的,两只手握成了拳,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很显然,常五爷飞升后的这三年多,槐烟每一次发作,他们都是用这样的方法安抚住她的。 这一次也很顺利。 可就在大家默默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槐烟猛然坐了起来,她双手捧住男人的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男人琥珀色的竖瞳看。 那种探究的眼神像是要透进男人的灵魂中去。 他试探着问道:“阿烟,醒了吗?” 眼泪顺着槐烟的脸颊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忽然就开始摇头:“你不是柳玄意,你是轩辕君一。” 轩辕君一身形猛地一滞,常狄和黎婶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从他们的反应上来看,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状况。 槐烟双手捂住脸,肩膀一抽一抽的,良久之后,等她再抬起脸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恢复正常。 她看起来还是有些虚弱,但眼神坚定:“轩辕君一,以后不用假扮柳玄意来陪我了,如今大局已定,你该开始你的新生活了,不要再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放在我身上。” 轩辕君一的眼神渐渐淡了下去,他颓然一笑:“才三年多……阿烟,你总是这么聪颖……” 槐烟红着眼道歉:“轩辕君一,是我对不起你。” “阿烟,说什么傻话?”轩辕君一勾手刮了一下槐烟的鼻头,打趣道,“又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了,你对我没啥心思,我清楚得很,我来,只是因为我答应过柳玄意,在他回来之前一定保护好你,这三年多,我一直在履行我的诺言罢了。” 轩辕君一这样说,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槐烟的愧疚,同时也让槐烟没有那么排斥他了。 这是一个懂得以退为进的聪明男人。 槐烟转头看向我,冲我微微一笑:“蓁蓁你也来啦?这位是轩辕君一,就是上次我对你说的,那个眸色会变的人,既然今天你们遇到了,你就帮他好好看看。” 轩辕君一冲我礼貌地点头,我便答应道:“好。” 槐烟累了,让黎婶帮我和轩辕君一准备饭菜,让我们边吃边聊。 槐烟这一关过了,浑身的热度迅速降了下去,常狄帮忙把冰桶移出去,黎婶关了空调,又从衣橱里拿来毯子,盖在槐烟身上。 在他们围着槐烟忙着的时候,轩辕君一轻声说道:“我们出去谈吧?” 我说好。 轩辕君一没有带我去餐厅,而是领着我出了房间,慢慢地往别墅后面走,不多时,我便看到了常狄之前跟我说的那个扩建过的马场。 马场被打理得很干净,十几匹宝马在里面游闲地散着步。 轩辕君一将我带到空旷的地段,显然是有话想单独对我说了。 我俩沿着马场周边慢慢地走,他首先开口问道:“鹿蓁蓁?你就是那个槐烟拼了自己小命也要帮的阴香堂堂主?” 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我也不怵,据实回答:“当时我滞留在了阴阳交界处,是跟着阴镖队走出来的,的确是烟姐姐救了我。” “这三年多,她将自己封闭在庄园里,大部分时间昏睡着,难得清醒的时候,也不愿意走出去,更不愿意交朋友。”轩辕君一说道,“鹿蓁蓁,你很好。” 额……这算是夸我吗? 但我并不打算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直奔主题道:“上次在阴镖车上,烟姐姐就说要我帮她一个眸色会变的朋友看看,刚才我站在床边看得很清楚,你是主动转变眸色的,对吗?” 轩辕君一脚下一顿,显然是被我戳穿了秘密。 我继续说道:“烟姐姐的修为不低,如果只是外貌的些许改变,穿着上的刻意模仿,无论你再努力,也是骗不了她三年多的,她会把你认成常五爷……恕我冒昧,在我看来,你能蒙蔽住她,是因为你身上带有常五爷的气息。” 我说这些的时候,眼睛是直直地盯着轩辕君一的脸的,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就那样盯着他看,毫不露怯,因为我笃定,槐烟信任的人,必定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果然,轩辕君一最终还是敛了浑身的杀气,双手背在身后,看向马场里正在赛跑的几匹马儿。 他沉默良久才说道:“聪慧如她,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在哪一刻露出了破绽,如今瞒不下去了,鹿蓁蓁,我选择相信你,希望你和你的鹿家阴香,真的能帮一帮她。” “我已经想到办法缓解烟姐姐的痛苦。”我说道,“反而是你,这三年多,你其实也一直在煎熬,对吗?” “果然,阿烟喜欢的人,跟她一样聪慧。”轩辕君一笑了,满眼苦涩,他环视四周,确定没有人靠近,才压低声音说道:“咱们这些人,修炼到一定境界是可以飞升成上方仙的。 但飞升之前得舍弃七情六欲,否则还会渡情劫、嗔劫等等,这些都会大大降低飞升成功的几率,当年那情形,柳玄意不得不走,但他到底还是舍不下阿烟,只能请三清观的大师帮忙,剥离了七情六欲,想办法存留于人间……” 这一段是糅合了《蛇君大人轻点宠》来写的,想看的宝宝可以去看,不想看就把他们当成新人物来看,不会写太长,主要是为了给蓁蓁拉下面一个很重要的剧情~) 第342章 无异于一个响亮的耳光 难怪槐烟深爱柳玄意,他们原本就是双向奔赴啊。 生剥七情六欲,又岂是那么简单的。 为了有朝一日归来之时,不忘记他的妻儿,柳玄意当初必定也承受了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 同样,轩辕君一也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 有情,是对槐烟,而有义,是对常五爷。 一般人面对情敌,根本做不到这种地步。 我由衷道:“你挺让人敬佩的。” “鹿蓁蓁你错了,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轩辕君一自嘲道,“上一世我被她抛弃之后,魂魄曾游离去冥界三生石旁,看过我与她的前世今生,知道我与她注定有缘无分之后,我才慢慢放下。” “与其把她绑在身边彼此折磨,倒不如放她回命定之人身边,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我的一份功德不是?” “三生石?”我皱了皱眉,“原来冥界真的有三生石吗?真的能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吗?” 我一直以为三生石只存在于传说中。 它的作用跟鹿家阴香中的述灵香倒是很像。 “三生石当然真实存在。”提到这个,轩辕君一愤怒道,“我突破封印之后,得知槐烟重生归来,曾第一时间又去过三生石那边,想再看看这一世我们是否能在一起,却不曾想,不知道是哪个煞笔竟将三生石给毁了!” “三生石被毁了?”我惊讶道,“三生石不是属于冥界吗?谁这么大胆子,竟敢毁坏冥界之物?” 轩辕君一摇头:“我被封印了那么多年,期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但冥界没治那人的罪,要么就是那人已经不在了,要么,那人的身份地位非比寻常。” 说的也对。 我懊恼道:“真可惜啊!否则我一定要去三生石边看看。” 倒不是想看我的前世今生跟谁注定在一起,我相信我和柳璟琛之间一定能善终。 可述灵香只有一根,已经被我用了,当时我看到前世的场景太零碎了,如果我能去三生石那边看一看,说不定就能看到我的前世,或者前前世,曾经跟什么人有过交集。 当然,三生石也不是万能的,不可能事无巨细的将我的前世今生展现在我面前。 就算可以,我也没有那么强大的法力去支撑这一切。 不过它至少能让我看到前世今生中,跟我纠葛最深的那些人吧? 梦中偷我精血和香火功德的那家伙,很明显跟我是有纠葛的,既然这一世我对他毫无印象,那么,我们之间的纠葛应该就是在前世、前前世。 或许通过三生石,我能发现一些细枝末节呢? “如果你真想去,就去试试吧。”轩辕君一说道,“三生石的确被毁得七零八落了,但毕竟还在,听说只有绝对有缘、万分虔诚之人,才能与残存的三生石之间产生感应,从而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有人成功过,可惜我不是那有缘人罢了。” 不管成与不成,都得去试试不是? 我点点头,转而又问道:“你说常五爷飞升之前将七情六欲全都留下了,留在你身上的是哪些?其他的又在哪里?” 七情六欲几乎囊括了人的所有情感与欲望,如果全都加诸到轩辕君一身上,轻则会导致他出现人格分裂,重则会无限放大他情感欲念中最贪婪的那一面,甚至入魔。 很显然,轩辕君一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他还能很好的控制眸色的变化,这就足以说明问题。 “是爱。”轩辕君一说道,“他将爱念放在了我的身上,其他的,有可能在三清观,也有可能在锁龙村。” 七情主情志,六欲主欲念。 欲念与人的肉体密不可分,剥离之后需要载体寄存,而这个载体还必须与常五爷息息相关,它大多是一个实体。 弄清楚了这些之后,我郑重道:“这份爱念加诸在你的身上,会导致你无法将视线转移到别人的身上去,轩辕君,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剥离这份爱念,暂存起来,等找到常五爷寄存七情六欲的载体,再归还回去。” 轩辕君一没有立即回答我这个问题,他一直盯着马场里奔跑的骏马看。 这一刻,他应该是在做抉择吧? 剥离这份属于常五爷的爱念,对轩辕君一来说,相当于戒断,他是否能舍弃,是否想舍弃这份爱念? 我没有打扰他,一直站在他身边,也看着马场里那些自由奔跑的马儿。 只有奔跑起来,这些马儿才是最欢快的吧? 良久良久之后,轩辕君一才问道:“鹿蓁蓁,你真的能稳定住槐烟的身体状况吗?没有这份沾染着常五爷气息的爱念支撑,她发病的时候,很难自己从心魔中走出来。” “烟姐姐的情况跟心魔无关。”我如实说道,“她会发病,是因为护心甲在进化,如果真是心魔,无论你露出的破绽再多,她都发现不了的。” 轩辕君一愣住了。 我的话,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三年多的默默付出却走错了方向,无异于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轩辕君一凄惨一笑,长舒一口气,说道:“既然不需要了,那就剥离吧,给我几天时间,我先安排好族内大小事宜,然后来找你。” 我点头应下:“好,我等你。” 我看着轩辕君一大步离开,想起他刚来时,袍子上沾染的血迹。 他被封印多年归来,族内早已经变了天,清缴族内异己,培养自己的势力,随时做好应对余孽反扑的准备……这一切的一切,都得他一个人来扛。 他真的挺辛苦的。 我在阴镖局住了下来,接下来两天,我都没有收到柳璟琛的书信,直到第三天一早,柳松钰带着槐树枝回来的时候,同时带回来两只血鸽。 正是平时给我送信的其中两只。 原来是阴镖局的结界扰乱了血鸽的方向,它们一直在周围转。 我从铜管里将两封信拿出来。 让我讶异的是,这两封信都没有药香味。 信件的内容仍然是家常问候,也是蝇头小楷,模仿的有九成九像,但我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两封信不是柳璟琛写的。 柳璟琛的字写得再小,笔锋收尾处都是刚劲有力的,很干脆也很干净,而这两封信的笔锋稍显绵软。 有一种大病初愈的绵软感…… 第343章 物是人非 看着这两封信,我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所以,前几天的那几封信,都是柳璟琛同一天写的吧? 如今他的状况已经写不了信了,能让他绝对信任交付那几只血鸽的,也就只有柳君乾了。 我几乎可以断定,这两封信是柳君乾代笔的。 柳松钰看我那么难过,担心道:“蓁蓁,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有事你跟我说啊,你帮槐烟,就是在帮我们整个阴镖局,你的事,便是我们阴镖局的事儿,我们会尽全力帮你的。” 柳松钰的话让我感动,可能也是因为她是槐烟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之一吧,所以我对她的防备心也很小,一下子没崩住,我就哭了出来。 “我需要一味香引,它得有让枯木生花、白骨生肉的力量,我找不到,我真没用。” “枯木生花、白骨生肉?”柳松钰若有所思道,“这玩意儿可不好找,但……涅盘凤是不是也可以?” 涅盘凤? 我的思路一下子被打开了,是啊,涅盘凤在烈火中重生,脱胎换骨,比起枯木生花、白骨生肉来说,凤凰涅盘的重生,更为壮烈吧? 我知道丹梧朱家是凤凰一族的后裔,槐烟与他们家的关系也很好,只是,凤凰难寻,涅盘凤更是绝无仅有吧? 我试探着问道:“松钰,你有认识的涅盘凤吗?可不可以帮我借一点儿血?” “可以啊。”柳松钰一口答应,伸手揩去我眼角的泪水,安慰道,“快别哭了,你先安心制香,我跑一趟朱家,保准把涅盘凤的血给你带回来。” 我努力地想冲柳松钰笑,可不知道为什么,唇角勾起的同时,眼泪又汹涌而出。 这对于我来说,简直犹如绝处逢生。 柳松钰伸手抱了抱我:“好了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用力点点头:“嗯,都会好的。” 柳松钰将从长白山带回来的槐树枝交给我,然后又出门了。 我平定一下心情,回到房间里,将槐树枝放在香火上烤,自己去沐浴换衣,等槐树枝烤干、碾碎之后,再混合其他提前准备好的香料…… 房间里很安静,满室弥漫着槐树枝的清香味儿,黎婶时不时地伸头进来看一眼,又默默地退出去,过一会儿,又在门口放一点水果点心,生怕我累了、饿着了,却又不敢进来打扰我。 说真的,在槐烟的阴镖局,我没有一点儿约束感,因为这里面的人儿对我都很友善,就像沉水村我的那些伙伴儿们一样。 我几乎忙了一天一夜,破晓时分,十根阴香全部风干,我将它们放入檀木盒子里,带着盒子去了槐烟的房间。 槐烟这几天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昏睡的时间占大多数。 我亲手点燃了一根阴香,淡淡的清香味儿弥漫开来,缓缓地烧着。 香烧过半,槐烟还没醒来,我听到黎婶嘀咕的声音:“会不会没有用啊?” “等等看吧。”常狄极力隐忍着,“这一年来,鹿家阴香名声在外,鹿堂主如果没有把握,是不会允诺我们,自砸招牌的。” 黎婶哦哦着应下。 说话间,阴香只剩下三分之一了,槐烟嘤咛一声,蜷缩的身体舒展开来,一直拧着的眉头也被抚平了,等到那根阴香完全烧完,她却又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她的呼吸平稳了许多,整个人都呈放松状态。 黎婶心疼道:“这是三年多来,阿烟睡相最安稳的一次,鹿家阴香果然还是厉害的。” 黎婶守着槐烟不愿离开,我和常狄就先去吃早饭。 饭桌上,常狄提到四月十五他要亲自押一趟镖去冥界,我又想起轩辕君一的话,并且那天,胡云玺也会带着唐言蹊回阴阳交界处…… 想到这儿,我便问道:“常狄,四月十五那天,我能蹭你们的阴镖队过奈何桥吗?在三生石那儿放我下来就行。” 三生石就在忘川河的对岸,但奈何桥却不是我可以随意过的,阴镖队应该可以。 常狄问道:“那三生石被毁得只剩个墩墩儿了,你确定要去看?” 我坚定地点头:“要去。” “那好吧。”常狄说道,“我可以跟阴官那边沟通一下,带你过去再送你回到黄泉路这边来,之后你得在阴阳交界处关闭之前,乘船回去,切不可滞留。” 我连声答应,这件事情便就此敲定了。 槐烟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午后一点,再醒来的时候,气色好了很多,眸子都变得清明起来了。 黎婶早就熬好了小米粥,等槐烟一醒就一口一口地喂给她。 槐烟吃了整整一碗小米粥,黎婶喜滋滋地收拾碗筷出去了。 我坐到床边去,问她:“烟姐姐,感觉还好吗?” “我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槐烟拉着我的手说道,“我梦到自己还住在锁龙村的老房子里,那会儿奶奶还在,每年春夏时节,门前的那棵大槐树总是枝繁叶茂,我奶带着我在大槐树下乘凉……” 她顿了顿,无比怀念道:“我想我奶了,也想锁龙村的一草一木了,可惜物是人非,他们早已不复存在。” 我试探着问道:“要不……我陪你回一趟锁龙村看看?” 轩辕君一说槐烟这三年多,一直将自己封闭在庄园里,不愿意出门,不愿意交朋友。 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抱多大希望。 果然槐烟摇了头:“蓁蓁,你替我去一趟锁龙村吧,帮我看看老房子,看看村后的那一片山,就在路边帮我给我奶烧点纸钱……” 我问她:“既然放不下,离得又不算远,为什么不自己去一趟呢?” “可能是近乡情怯吧。”槐烟失神道,“我最亲的人全都殒命在那儿,我一踏入那块地儿,那些惨烈的记忆就会攻击我……我不能浪费你的阴香。” 我对锁龙村本身就很好奇,便答应了下来。 当天下午,我就开了庄园里的一辆车,沿着常狄给我划的路线,一路去了锁龙村。 让我震惊的是,槐烟家的老房子被重新修葺过了,大门紧闭着,却没上锁,我抬手推了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抬脚刚要跨过门槛,一条巨大的双头蛇猛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吓了我一跳…… 第344章 小黑的血管用 双头蛇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挨个审问我。 “你就是燃香缓解槐烟痛苦的那个姑娘?” “是。” “槐烟让你来的?” “是。” “让你来干什么?” “帮她看一看锁龙村的花草树木,祭奠她奶奶。” “看完了?祭奠完了?” “还没。” “那就去看,去祭奠,敲门做什么?” “烟姐姐从小生活在这老宅子里,她的大部分回忆也在这里,我当然要进去看看。” “老宅子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一个了,这是三年多前重新翻修出来的,没什么好看的。” “既然没什么好看的,又为何劳烦二位看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奉常五爷的令镇守这儿的吧?” “是又如何?” “如果不想我将老宅子里的秘密泄露给烟姐姐,烦请二位让一让,我要进去看看。” 双头蛇窃窃私语:“她在诈我们吧?” “我看她是有备而来。” “让她进来吗?” “……” 两只蛇头对视了好一会儿,左边那个说道:“那你说说,我们在这儿看守的是什么?说对了就让你进来。” 我自信道:“是封印常五爷七情六欲的载体。” 两只蛇头又对视了一眼,紧接着,蛇身迅速后退,尾巴尖儿一扫,门就被关上了。 从它俩对视的动作就能看出,我一定是猜对了。 可这俩蛇头竟然耍赖,我下意识地就催动了幽冥佛莲,可随即我又将它收回了。 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便不应该咄咄逼人,非得闯进去一探究竟。 这门里锁着的,不单单是那个载体,更是常五爷与槐烟之间的因果,他俩之间注定要渡这一劫之后,才能修成正果吧? 我以旁观者的身份小小地推波助澜就行,强行介入他们之间的因果,对我,对他们都不是好事。 况且那两个憨憨一看就很善良,如果槐烟肯自己走出来,回锁龙村来走走的话,她一定能第一时间发现这个秘密。 罢了罢了,应该是机缘未到,且走且看吧。 我将槐烟交代的事情全都做完便回了庄园,那会儿天都快黑了,黎婶给我留了晚饭。 她一边看着我吃,一边高兴道:“阿烟傍晚去马场了,没有上马,只是牵着缰绳溜了一圈,回来吃了半碗米饭,一片西瓜,刚才睡下了,这是她三年多来精气神最好的一天了,蓁蓁,你制的阴香真棒!” “这种阴香只能缓解烟姐姐的痛苦,让她在发病的时候反应小一些,平时过得舒服一些。”我解释道,“但她大多时候还是需要休息,随着时间的推移,护心甲在升级,阴香也得升级,否则……” 黎婶赶紧伸手抵住我的唇,冲我摇头:“蓁蓁,别那么悲观,或许没到那一天,我们五爷就回来了呢?” 是啊,常五爷既然留有后手,就绝不会一去不归。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常五爷飞升,对于他俩来说,也算是渡情劫吧? 我用力点头:“对,常五爷会回来的,到时候再多的困难都不怕了。” 我跟黎婶聊了一会儿,柳松钰就回来了。 她一共给我带回来三管血:“这是小凤凰的,这是凤羽的,这是小黑的,他们三个都应该算涅盘凤,你分开制香,试试效果,哪一个最好,咱以后再用到,就直接找对应的那一个放血就行。” 我心里感激,柳松钰敢如此夸海口,说明阴镖局跟丹梧朱家的关系真的很好很好。 “缓解烟姐姐痛苦的阴香我一共制了十根,不需要我亲自点燃,你们点也一样。”我叮嘱道,“如今点了一根,初见效果,剩下的每个月固定时间点一根,用完后找我,我可以继续帮忙制。” 柳松钰和黎婶仔细听着,同时点头。 “四月十五常狄会亲自押镖车去冥界,届时我会跟着阴镖队一起离开。”我继续说道,“烟姐姐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也该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我等壹壹生日宴的请帖,到时候咱们再聚。” 黎婶有些不舍:“四月十五也没两天了,蓁蓁这就要走吗?你要是能长留在阴镖局就好了。” 柳松钰倒是理智的多:“黎婶,我知道你担心蓁蓁走后,阿烟的病再有反复,但蓁蓁是鹿家阴香堂的掌事者啊,她不可能长留在咱阴镖局的。” “不过,”柳松钰话锋一转,拉着我的手亲昵道,“我们两家距离不算远,有事我去接你过来,或者直接把阿烟送过去都来得及。” 黎婶连声应和。 缘分这东西真的很奇妙,我跟阴镖局的这些人儿简直是一见如故,相处起来很融洽。 接下来两天,我都待在房间里,研究用涅盘凤的血做香引去制香的配方。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有时候制阴香的最大难度就在于确定香引与获得香引这方面,只要香引弄好了,其他便水到渠成了。 我先分别从三管血中抽出一点样本,制出三根阴香,找来三根枯骨,对应燃香之后,发现用小黑的血做香引制成的阴香,果真能让枯骨长出新鲜的血脉来。 但毕竟时间短,阴镖局这边的制香材料也有限,效果并不持久,也没有达到真正肉白骨的目标。 不过至少说明,小黑的血有用。 我将三管血妥善保管好,防止凝固、摔坏等等,派人亲手送到柳书翊手上,让他暂时替我收好。 小黑的血有用,其他两管血也是不可多得的凤凰血,制其他阴香的时候,也有大用,一滴都不能浪费。 四月十五零点一过,我就跟着阴镖队出发了。 阴镖队进冥界有自己的渠道,并不一定非得过阴阳交界处,这大大提高了效率。 一进冥界地界,我就将胡云玺之前给我的血玉莲花挂在了腰间,他说过,戴着血玉莲花,我就有可能跟宵儿碰面。 上次在望乡台,宵儿的确出现了,但我不确定是不是跟这只血玉莲花有关。 常狄与对接的阴官沟通过,我待在镖车里,顺利通过了奈何桥,找到了三生石。 跟常狄之前的描述一致,如今的三生石只剩下一截石墩墩,顶上更是残缺不齐,立在那儿,远远看去,跟平常路边支棱着的石块没什么区别。 但走近了,蹲下身去,就会发现三生石上雕满了繁复的冥文,我惊讶地发现,有些冥文我竟识得。 兴许是因为我大学学的是古文物修复专业吧,语言都是触类旁通的……冥文也算一种文字吧? 第345章 鹿香主 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一是阴阳交界处对外打开的时间有限,另一个就是,我不能耽误常狄送镖。 可当我的手即将按上三生石的那一刻,我还是怕了。 我不知道这一按上去,我是否能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亦不知道自己到底会看到些什么。 我并不怀疑自己和柳璟琛的感情,我只是怕……怕他的身体…… 可怕又改变不了任何。 我闭了闭眼,连做了三个深呼吸,然后坚定地将手按在了三生石上。 三生石冰寒刺骨,我的手一按上去,就像是被吸住了一般,汩汩寒气直往我的四肢百骸里钻,三生石周围,包括我的身体,都被拔地而起的阴风团团包住。 下一刻,我的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所有的记忆如水中涟漪一般被撞散,大概有一分多钟,我的脑海里都像是老式黑白电视里满屏的雪花一般,什么都看不清。 后来,那些雪花慢慢地形成了线,勾勒出了轮廓,我看到的第一幅画面,竟是一只五彩斑斓,美得让人窒息的凤凰迎面朝我俯冲下来,围着我欢快地叫唤着。 我注意到凤凰头顶的三根翎羽,外形跟唐言蹊后背的胎记,以及唐仁尸体上的翎羽印记一模一样。 还没等我研究明白,画面一转,我竟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儿。 那股味道萦绕在我身旁,就跟我之前身上散发出来的檀香味如出一辙。 “阿栀,醒醒,你又在偷懒!” 一个稚嫩却严厉的男孩声音从我背后响起。 我回头看去……却看不清他的样貌,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冷香气息让我震惊。 这股冷香味儿……跟梦里那个偷我精血和香火功德的贼一模一样! 难道他就是那个狗贼?! 果然,他跟我的确是有前世纠葛的! 我盯着他的脸努力去看,想要看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样儿,可从身高体型上来看,这分明是个十来岁小孩儿的模样啊! “阿栀,把手伸出来!” 我似乎很怕他,听话地伸出手。 那只嫩白的小手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 长长的戒尺狠狠地抽在手心里,一下,两下,三下…… 他整整抽了我五下,痛得我直掉眼泪却不敢哭出声,抽噎着看着红肿起来的手心,即使在幻镜中,我都为小小的我感到委屈。 “阿栀,下次再被我发现偷懒,就要打双倍咯!” 画面一转,我长大了许多,跪在一个供奉着有三面佛头的香堂里,似乎又犯了错。 男孩也长大了很多,这一次他没有用戒尺抽我的手心,我看着他端起供桌上装满香油的油灯,油灯里,燃烧着两根捻在一起的灯芯。 他勒令我伸出双手,手心朝上,将油灯放在了我的手心里。 “阿栀,这次的惩罚是捧着油灯跪满一炷香时间,油灯里的香油不能洒,灯芯不能灭,否则,你知道关禁闭的滋味。” 男子身上依然是那股熟悉的冷香气息,除此之外,又多了一股不近人情的冷冽。 灯芯不紧不慢地烧着,油灯越来越烫,我两只手举着也越来越酸。 手在抖,油灯在晃,还带着火星的灯芯灰落在我的手上,烫得我手猛地一颤,滚烫的香油溅出来,烫得我眼泪直掉。 画面再转,还是在那香堂里,我与男子争锋相对,情绪太激动,操起供桌上的那盏油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嘭! 油灯落地,火苗竟蹿起有一米多高。 一股强大的推力将我推离三生石,我狠狠地跌坐在地上。 常狄连忙来扶我,我却摆摆手,膝盖曲起,双手抱腿,脸埋在臂膀间,难过又愤怒的抽泣着。 直到人高马大的常狄蹲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鹿堂主你怎么了?你……看到了前世今生对不对?” 我这才如梦初醒,从那股悲伤中抽离出来。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通过三生石看到的不是上一世,也不是这一世,似乎要更遥远,远到还是鹿栀很小的时候。 并且我不确定幻镜中的鹿栀,是否是上一世的那个鹿栀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常狄解释,好在常狄也不需要我说太多,他将我扶起来,说道:“既然鹿堂主此行目的已达到,我就先送你回对岸去吧。” 我赶紧答应,随着常狄过了奈何桥,与他告别。 常狄带着阴镖队缓缓驶入冥界,而我站在奈何桥的这一头,手里攥着挂在腰间的那只血玉莲花,眺望冥界,若有所失。 不过我只站了一小会儿,转头便毅然决然地往阴阳交界处那边狂奔。 时间有限,这儿不是伤春悲秋之处。 等我一脚刚要踏上黑水河上的那座吊桥时,身后突然响起了宵儿的声音:“娘亲!” 我猛地回头看去,宵儿已经飞扑过来,一下子投进我的怀里。 她亲昵地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脸颊上吧唧吧唧地亲了好几口,然后将小脑袋埋进我怀里。 我紧紧地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我的骨血里去。 我的宵儿又长大了一圈,婴儿肥似乎也褪去了些许,她在我的怀里蹭来蹭去,我偶然间摸到了她的小尾巴。 上次在八塘镇的山坳里,鹿湘给宵儿摸骨,摸到她的小尾巴,就说她是一只鸟。 而我今天无意中摸到,好奇心驱使之下,我不着痕迹地掀开宵儿的衣服看了一眼。 这一看,我彻底惊住了。 宵儿的尾椎骨那儿的确有一块小小的突起,像尾巴根儿,但让我震惊的是,尾巴根的上方,赫然是一支黑色的翎羽印记! 宵儿立刻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连声叫我:“娘亲?娘亲?” 我刚想安抚她两句,铁链拖地的声音响起,很快,那位大人出现在前方,他张嘴便唤道:“宵儿,该回去了。” 宵儿不听话地直往我怀里拱,我虽舍不得,但还是轻声对她说道:“宵儿,跟大人回去,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很多。” 宵儿还是不愿。 那位大人转而对我说道:“鹿香主,距离才是最好的保护伞。” 他叫我鹿香主。 我身边的人叫我蓁蓁、鹿姑娘、鹿堂主的都有,却从未有人称呼我为鹿香主。 我不知道这个称呼代表着什么,看向那位大人的眼神却变了。 “宵儿,该回去了。” 宵儿哼哼唧唧的又抱了抱我,偷偷往我怀里塞了个东西,转身扑进那人大人的怀里去了。 等他们离开,我成功渡过黑水河上的吊桥,踏上阴阳交界处的地界时,我才将宵儿塞给我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黑沉沉的盒子,又重又凉。 我用了一番力气才打开,盒子里躺着的东西,再次让我石化在原地。 那竟是一根灯芯…… 第346章 灯芯被谁换了? 灯芯是粉红色的,像用莲花的花瓣卷制而成,淡淡的檀香味混合着好闻的莲香味儿,沁人心脾。 我一把将盒子合上,大步往长明小店的方向跑去。 奔跑的同时,我脑子里翻江倒海。 宵儿不会无缘无故地塞给我一根灯芯,还用这么好的盒子装着,所以,这根灯芯会是替换幽冥灯的灯芯吗? 可宵儿怎么会有这样的灯芯? 她还小,很难接触到这些,她最常接触到的,也就只有那位大人了。 从她刚才偷偷摸摸塞盒子给我的动作来看,这根灯芯是她……从那位大人那儿顺来的? 越想越有可能。 等那位大人发现灯芯不见了,会不会打宵儿啊? 等他追过来,我是还,还是不还呢? 不还,宵儿估计要挨揍;还了,宵儿还是可能挨揍,并且这顿揍不就白挨了吗? 我这亲亲小女儿哦,虽然从小没养在身边,但心还是跟她娘亲紧紧地挨在一起的。 可宵儿又是怎么知道我需要这根灯芯的呢? 等我穿过审判台,即将进入买卖区的时候,我猛地停下了脚步,对着空气用力嗅了嗅。 这一片的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檀香味儿,在这股檀香味儿中,分明还夹杂着些许冷香味儿。 如果不仔细闻,或者对这股冷香味儿不够熟悉的话,根本察觉不出来。 我之前来过阴阳交界处几次,还被滞留过,却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我循着香味传来的方向慢慢往前走,很快我便确定,这股香味是从城隍殿方向传来的。 是啊,城隍殿屹立在阴阳交界处的东南方向,占地面积挺大的,它通过民间各地的城隍庙,常年受百姓香火供奉,按道理来说,整个阴阳交界处都应该是笼罩在浓郁的香火味之中的。 可为什么之前一点儿都闻不到呢? 又是为什么,现在忽然又出现了夹杂着冷香味儿的檀香味呢? 这不得不又让我联想到鹿唯心被掳走,沉水村周边破败的城隍庙重新受百姓供奉的事情。 所以正是因为百姓重新供奉城隍庙了,城隍殿里才重新有了香火? 这个逻辑似乎也不对。 毕竟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城隍庙那么多,有破败不堪的,就有雄伟恢宏、香火旺盛的,按道理来说,城隍殿不可能缺香火供奉啊?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出现了这股熟悉的冷香味儿,还有之前我们也怀疑过城隍殿,那就足以说明,今天的阴阳交界处对于我来说,恐怕很危险。 我下意识地往阴暗处躲了躲,遮遮掩掩的朝长明小店靠近过去,我想着先跟胡云玺他们碰头,再尝试给幽冥灯换个灯芯,然后就去船上等着离开。 长明小店的门关着,却没上锁,应该是有人回来过。 我推开店门进去,转手又将门关好。 我滞留在阴阳交界处的那段时间,一直住在长明小店里,对这里的构造了如指掌。 可是等我前前后后转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胡云玺他们。 胡云玺若没回长明小店,店门是谁开的? 如果他们回来过,现在人又在哪里? 胡云玺说过,这次回阴阳交界处,一是为了回来看看长明小店,另一个就是为了联络之前的同僚。 他那么聪明的一人儿,一定也发现了空气中香味的不对劲儿,可能是查城隍殿去了吧? 这样想着,我已经推开了正堂的大门,迎面便看到了供桌上的那盏幽冥灯。 幽冥灯静静地立在那儿,青铜铃铛缀在灯腔的下部,灯火旺盛,灯芯……幽冥灯的灯芯竟被换掉了! 我清楚的记得,之前灯腔里的灯火如豆,只有以功德加持的时候,才能猛然灼烧起来,可现在燃烧着的这一根是灰白色的,长长的灯芯垂下,火焰灼灼有力。 是谁换掉了幽冥灯的灯芯? 这根灯芯和宵儿给我的那根颜色不一样。 不,不对。 我的脑海里猛然闪现过一些画面。 在三生石那儿,我总是在一个香堂里受罚,并且前方供桌上必定供奉着一盏油灯。 浸在油灯里的灯芯是双股拧在一起的,一根灰白,一根粉红,两根紧紧交缠在一起,一同缓缓燃烧着。 一盏油灯里为什么要用双股灯芯?灯芯的颜色为什么不一样? 那个香堂到底在哪儿? 莫不是在城隍殿里吧? 诸多疑问纷至沓来,我隐隐地有些不安起来,下意识地往后退,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得尽快离开这儿,暂时远离事端。 否则在此滞留,麻烦可就大了! “啾啾……啾啾……” “蓁蓁,救我……” 幽冥灯里灯火忽然晃动起来,随着流萤虚弱的求救声传来,大毛二毛也出现在了供桌下面。 它俩蔫哒哒地趴在地上,原本透明的身体,这会儿竟萦绕着一股黑气,它俩呜咽着,很难受的样子。 我记得上次我们在幻镜中见面,他们分明都那么好。 流萤告诉我她正在努力融合幽冥灯,大毛二毛躺在草地上晒太阳,这才过去几天啊,她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灯芯! 一定是因为换灯芯的缘故。 我张嘴刚想问问流萤,幽冥灯里的灯芯是谁换的,就听身后轰咚一声,原本就被我掩好的大门被重重地推上。 我刚想转头去看,一双手从我背后伸过来,紧紧地拥住了我,冰凉的身体贴着我的后背,跟之前我在梦中遭遇的一模一样。 是那狗贼! 这家伙竟敢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出现在长明小店里! 这样说来,长明小店是他打开的? 灯芯也是他换的? 他到底是什么来历,竟能随意换幽冥灯的灯芯?! 他在我背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阴郁低沉的声音传来:“蓁蓁,你真的好香啊!香到我好想咬一口!” “……” 我顿时毛骨悚然,手肘用力往后撞去,企图将他撞离。 可他似乎对我的每一个动作都了如指掌,灵活地躲开,两只阴冷的手钳制住我的双手,一阵剧烈的疼痛感从后脖子上传来……他竟真的咬了我! 更让我害怕的是,当他咬下去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竟蹦出了同样的画面——我跪在香堂里,供桌上的那盏油灯不知道弄哪儿去了,一个男人埋首在我的脖颈间。 他咬着我的脖子,用力吸吮着,仿佛要将我拆骨入腹似的…… 第347章 我会亲自去接你的 这是个变态吧! 我想催动幽冥佛莲,可两只手被他钳制着无法做手势,我用力挣扎,他终于松开了嘴,阴郁的声音几乎是在宣誓:“鹿蓁蓁……阿栀,你是我的!” “从小我是怎么教你呢?敢忤逆我,敢逃离我身边,我真的会弄死你的!” “乖一点,关了你那破阴香堂,等我接你回家!” “……” 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感到浑身不适,我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将全身所有的内力凝聚起来,冲向眉心。 幽冥佛莲出现的那一刻,我立刻松了一口气。 果然,那人被幽冥佛莲的光圈冲撞,终于松开了我。 我第一时间转头去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男人的声音却如噩梦一般在外面响起:“阿栀,不听话,是要受惩罚的!” 幽冥灯里的灯芯忽然炸开一个灯花,灯火缭绕,火苗由红逐渐变深,浓郁的冷香气息几乎要压制住檀香味。 随着火苗逐渐变黑,供桌下的大毛二毛身体不断地痉挛,灯腔下缀着的青铜铃铛不断地发出杂乱的铃声,我甚至能听到流萤痛苦的呻吟声。 随着灯火彻底变成黑色,正堂里忽然就没了光,到处都是漆黑一片。 我以前那么好的视力,在这儿竟不管用了,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看不到,听觉、嗅觉等等就会变得异常灵敏。 随着空气中的那股冷香气息越来越重,四周的温度越来越低,我内心深处的恐惧被激发出来。 我胆子其实不算小,特别是拥有了这些力量之后,区区黑暗从未怕过。 可是今天不一样,正堂里的黑像一块遮天蔽日的黑幕一般,兜头压下来,裹挟着我,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噗通一声跪在了蒲团上,两只手手心里火辣辣的疼,手臂上不时地有点状刺痛感传来,就像是……就像是被滚烫的灯油溅到了一般。 我浑身都在抖,无助地呜咽,内心深处前所未有的恐慌、惧怕。 那一刻的我,根本不像我自己了。 反倒是像……像我在三生石里看到的那些场景。 “阿栀,你知道关禁闭的滋味!” 关禁闭…… 当年的我,是怎样在这恶魔的掌控下慢慢长大的啊? 又是受了怎样的非人虐待,才会被他奴役、控制? 嘭! 油灯被砸在地上的那声响,猛然在我脑海里炸开。 四周的黑暗迅速退去,我咬牙抬起头来,双手撑着酸痛的膝盖站起来! 无论那一世的我有多怕他,这一世,我是鹿蓁蓁,我要做我自己的主人! 我不怕他! 谁也别想再奴役我! 我手捏剑指按向眉心,催动幽冥佛莲就去撞门。 大门颤巍巍地晃动了两下,竟自己缓缓打开了。 那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这次只是小惩以戒,回去之后乖乖等着,我会亲自去接你的!” “不要想着反抗,也不要想着逃,这一次,阿栀,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否则……” 他阴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那如鬼魅一般阴郁的声音随风消失了。 否则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就想起在八塘镇的山坳里,鹿湘诅咒我的那句话:“鹿蓁蓁,我等着你的众叛亲离,悔不当初!” 当初在八塘镇,鹿湘为什么拼了命地要逃离祭台? 她其实是知道了些什么吧? 所以她在灰飞烟灭前才会说出这些话吧? 我能明显感觉到狗贼的力量比我想象得更加强大,他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不仅仅是这一世,还是我的童年,我最黑暗的那一世! 这就是一个掌控欲极其强大的变态。 如果我不听他的话,不受他的控制,他就会从我身边的人开始动手,直到把我弄成孤家寡人,不得不依附于他。 我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静下来。 “蓁蓁,蓁蓁你在吗?” 唐言蹊焦急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不多时,我便听到了脚步声。 胡云玺和唐言蹊双双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我当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后脖子上还在渗血,唐言蹊担心得不行:“蓁蓁,这是谁咬的?属狗的吧!咬得好深啊!这回去肯定要打破伤风了。” 胡云玺的视线却越过我看向幽冥灯,他面色一滞,转而问道:“蓁蓁,幽冥灯的灯芯是你换的吗?” 我摇头:“不是。” 胡云玺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催促道:“言蹊,蓁蓁,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儿,现在就走!” 我摇头:“他已经来过了。” 既然这次他放过了我,就不会再杀一个回马枪。 他还会来找我,只是时机还不成熟,难怪这段时间八塘镇那边那么安静。 我转身走到供桌前,伸手去拎幽冥灯,果然还是拎不动。 大毛二毛努力地爬到胡云玺那儿去,仰着小脑袋冲他啾啾叫着,胡云玺一挥手,将她俩收起来了。 我伸手拨弄了一下青铜铃铛,流萤没有回应我。 “她压不住这灯芯的法力,休眠了。”胡云玺说道,“蓁蓁,走了。” 我将宵儿给我的灯芯递给胡云玺,问道:“阴狐一族世代守护幽冥灯,胡云玺,你应该懂得怎样换灯芯吧?” “我会换,但现在换不了。”胡云玺说道,“幽冥灯的灯芯十年一换,那时灯火微弱,灯芯几乎燃尽,而这一个十年,咱们错失了最佳换灯芯的时间。” 我不可置信道:“也就是说,我们得再等十年?” 胡云玺点头。 十年!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我不死心地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胡云玺有些不确定道:“或许找到掌灯使,她应该能帮到我们吧。” “走吧,回去。” 既然我们三个没有人能换掉这灯芯,那就先回去再慢慢商量对策。 我们踏上小船的那一刻,阴阳交界处的钟声刚好响起,一路顺利渡河,回到沉水村的时候,天还没亮。 我们各自回去洗漱,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睡不着的还有胡云玺。 “蓁蓁,你睡了吗?没睡来一趟议事厅,我有话对你说。” 我赶紧应道:“就来。” 路过唐言蹊的房间时,我看到灯是灭了的。 胡云玺要跟我谈什么,竟要瞒着唐言蹊,先把她弄睡着了? 议事厅里,胡云玺开门见山:“蓁蓁,你的那根灯芯是从哪儿来的?” 我如实相告。 “竟是宵儿给的。”胡云玺顿了顿,再看向我,尤为严肃,“从我记事起,我看到的灯芯,全都是跟你手里这一根一模一样的,灰白色的灯芯,我只见过一次。” 我一愣,紧张道:“你是在哪儿见到的?” “是在城隍殿。”胡云玺回忆道,“唐老应劫是在城隍殿主殿的三面佛像前,我打开阴狐令去挡天雷时,意外看到了三面佛像的头顶上,放着一只碎掉的油灯,油灯的边缘耷拉着一条扭曲的灰白色的灯芯……” 第348章 占有欲 三面佛、破碎的油灯,扭曲的灰白色灯芯…… 胡云玺在城隍殿里看到的这一切,跟我在三生石里看到的很像很像。 那段记忆一直在一个香堂里,香堂里供奉着一尊三面佛,三面佛前方的供桌上摆着的那只油灯最终被我摔碎了。 至于那两根扭曲在一起的灯芯……应该就是油灯被摔碎时分开的吧? 粉红色的那一根不见了,只留下了那根扭曲的灰白色灯芯。 所以,我跟那狗贼是从小一起在城隍殿里长大的? 那家伙病娇里透着一股变态,我到底是犯了什么天条了,会跟这种人搅和在一起?! “城隍殿我已经进不去了,现在看来,这里面肯定藏着巨大的秘密。”胡云玺说道,“要不是赵谦提前暗中提醒我们,今天我估计也要着了他们的道。” “赵谦提前提醒你了?”我问,“他是怎么说的?” 胡云玺回道:“他提醒我长明小店里有变,让我暂时不要回阴阳交界处,但消息来得太晚,来不及提醒你了。” “所以你们就来找我了?”我郑重道,“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不要来找我,我们的对手可能比想象中的更可怕。” “我答应过柳璟琛要护你周全。”胡云玺说道,“况且长明小店和幽冥灯都是我的职责所在,我无法袖手旁观。” “可惜我没能守护好幽冥灯。”他自责又坚定道,“我会想办法的,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将城隍殿的秘密给挖出来!” 我摇头:“城隍殿在三界六道的地位不用多说,又岂是你我可以擅自撼动的?慢慢来吧,我再想想办法。” 胡云玺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心里自有盘算。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柳书禾守夜回来了。 她一过来就看到了我后脖颈上的牙印,顿时紧张道:“蓁蓁,这谁咬的啊?好深好黑,我去把我哥叫起来帮你看看。” 我想说夜深了,别去打扰柳书翊了,可还没等我说出来,柳书禾一溜烟已经离开了。 没一会儿她就戴着睡眼惺忪的柳书翊过来了。 柳书翊给我把了脉,又仔细查看了牙印。 柳书禾在一边不停地问:“哥,这牙印是人咬的吗?这么黑,是不是有尸毒啊?我现在就去准备药浴帮蓁蓁拔尸毒……” “别瞎忙活了,没有尸毒。”柳书翊若有所思道,“这牙印更像是一种标记。” “标记?” 我、胡云玺和柳书禾异口同声,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柳书翊点头。 胡云玺的脸色忽然就变得很难看,我不知道此刻他是在担心我,还是想起了他身上的那块耻辱印记。 身体上被打上这些标记,都不算是什么好事。 柳书禾问道:“哥,是不是有这牙印在,不管蓁蓁走到哪里,那人都能追踪得到?” “书禾你会错意了。”柳书翊纠正道,“就算没有这块标记,那人也能通过梦境纠缠蓁蓁,他为蓁蓁打下这块标记……” 说道这儿,柳书翊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不自然。 胡云玺幽幽吐出三个字:“占有欲。” 我和柳书禾都愣了一下。 随即柳书禾暴跳如雷:“蓁蓁跟我三哥情投意合,两人孩子都有了,那狗贼算哪根葱啊,他凭什么在我们蓁蓁身上做标记!” 不知道怎么的,当我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胃里一阵翻滚,当时便干呕了起来。 恶心! 太恶心了! 当时他咬我,我只以为他是为了吸取我的精血,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但……这种事情倒也正符合了狗贼那偏执病娇的个性不是吗? 阴阳交界处走一遭,回来我就洗漱上床了,没吃饭,什么都吐不出来,眼却憋红了。 柳书禾帮我拍背,心疼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抬眼盯向柳书翊:“书翊,有没有办法融掉这块标记?” 柳书翊欲言又止,很是难以启齿。 柳书禾捶了他一下:“哥,这都什么时候了,有办法你就说啊!” 柳书翊叹息一声,说道:“据我所知,这种男女之间的标记,只有在行夫妻之实后才会自动消失。” “草!”柳书禾简直要跳起来了,“狗贼!我跟你拼了!” 可她并不知道狗贼是谁,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的不行。 我有些失魂落魄道:“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我很累,先回去睡觉了。” 柳书禾跟上来要陪我一起睡,被我拒绝了。 “书禾,我想一个人静静。” 柳书禾目送着我离开,我走老远还能听到她骂骂咧咧的声音,以及逼柳书翊想办法的声音。 我一开始走得很慢,快到自己房间时,我越走越快。 一进了房间,我冲进洗手间又是一阵干呕,几乎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占有欲……夫妻之实…… 这两样哪一个都让我感到无比恶心。 黑暗中,我两手撑在盥洗台上,盯着对面的镜子,脑海里闪现的,全都是在香堂里,他打我手心,我被灯油烫的场景。 “阿栀,你知道关禁闭的滋味!” 呕…… 我打开水龙头,双手捧起凉水往脸上扑,可再多的凉水也无法让我冷静下来。 我转头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剪刀,毫不犹豫地刺向后脖颈的皮肤,手肘一偏,剪刀尖剜向那块标记。 正当我一咬牙要把那块肉剜下来的时候,一只手夺过了剪刀,我抬眼,就看到胡云玺握着滴血的剪刀看着我。 我朝他伸手:“拿来!” “蓁蓁,冷静一点。”胡云玺的声音在抖,“你没听书翊说嘛?除了那个办法,剜肉都没用。” “恶心!”我吼道,“我宁愿剜肉剔骨,也无法忍受这东西留在我的身上!” “蓁蓁,此刻没有人比我更理解你。”胡云玺扔了剪刀,握住我的双肩,激动又坚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被人印上这样的标记,是耻辱!” “我曾经跟你一样,拿刀剜,用火烧,恨不得剥了自己这身皮,可那印记仍然在,那我就不活了吗?” “如果我因此而不活了,从此颓废,一蹶不振了,这仇谁来报?!” 第349章 吾妻蓁蓁 “蓁蓁,不要做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不值得。” “我当年没得选,但你不一样,你是香娘娘转世,鹿家阴香的掌事人,或许除了书翊说的那个办法,你可以制出某种阴香,化掉这标记也未可知呢?” “蓁蓁,想想柳璟琛,他要是知道你这样伤害自己,该多痛心啊。” 柳璟琛…… 我如梦初醒,是啊,我怎么能一时冲动之下这样伤害自己呢? 柳璟琛如今正挣扎在生死线上,我还得去救他! 我的身体终于软了下来,胡云玺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我。 我抬眼又看了一眼他。 我很想问问他,关于他身上的那块耻辱印记是怎么来的,又代表着什么。 今夜他自揭痛处来劝我,迈出这一步对他来说有多难啊! 但他没有直接跟我说,就说明他暂时还不想,我不能再在他伤口上撒盐了。 所以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下去,转而说道:“胡云玺谢谢你,是我冲动了。” “这不怪你。”胡云玺真诚道,“这事儿摆在谁身上都得疯,但蓁蓁你的身份不一样,你得忍辱负重,不除掉那狗贼,你咽的下这口气吗?” 咽不下!当然咽不下! 胡云玺拍拍我肩膀,轻声道:“蓁蓁,好好睡一觉,你的身后还有我们,别怕。” 我直点头,心中无比庆幸,当初柳璟琛离开时,如果没有托付胡云玺来帮我,如果没有为我留下这么多兄弟姐妹陪我,我怎样才能撑过这一个又一个坎儿啊! 胡云玺离开之后,我燃了一根安神香,让自己彻底放松下来,慢慢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再醒来已是第二天晌午,我整个人精气神儿都回来了。 开门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柳书禾和唐言蹊两颗小脑袋挤在一起,凑近门缝往我房间里看。 我冷不丁地拉开门,吓了她俩一跳。 各自都不好意思地挠头:“蓁蓁你起来啦?” “今天天气真好啊。” 我笑道:“是呀,天气真好,适合干活儿。” 肚子早就饿瘪了,我去厨房找吃的,她俩就跟在我身后叽叽喳喳地聊着,我吃完了,她俩又跟着我回房。 我也不撵她俩,着手准备制香的材料,缺什么少哪样,就让书禾去拿去找,挑拣、碾磨香料就让言蹊帮忙,三个人一直忙到傍晚。 “我得走了,今晚前半夜我值班守村口。” “啊呀,我的老腰啊,我的手腕啊,感觉完全不是我的了一样,我得回去躺着了,没有一两天缓不过来了。” 两人前后脚溜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不过也得亏她们帮忙,否则这么多事儿,我一个人得再忙一天才能准备好。 在阴镖局的时候,我已经成功用小黑的血制过一根阴香,所以这次准备起来游刃有余。 吃过晚饭,我洗漱干净,关上门窗,一个人专心致志地忙着。 配料、混合搅拌、揉搓、塑形、脱模、晾干,每一个步骤我都烂熟于心,等四根阴香最终完成的时候,天也大亮了。 我小心翼翼地将这四根阴香装进檀木盒子里,为它们命名:长生。 我不确定这四根阴香是否真的能达到肉白骨的效果,但多少是能改善柳璟琛的伤情的吧? 如果我真的成功了,希望这四根香能让柳璟琛长长久久的活着,再也不受蛇骨真身的制约。 我愿他长生。 收拾好一切,我躺在床上又小憩了一会儿。 可这一次我没能睡得安稳,睡着没多久,我就开始做梦。 我又梦到了那个香堂,只是这一次,香堂里没有那个狗贼,我跪在蒲团上,仰头往上看。 高大魁梧的三面佛金身盘腿坐在香堂的正中央,身底下是朝外伸展开来的六瓣莲,佛身圆滚滚的,从我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两个侧面以及一个佛头的后脑勺。 两个侧面,一个红黑狰狞犹如罗刹一般,一个双目紧闭,有悲天悯人之势,对面只能看到佛头后脑勺的那一个,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我站起来,想要转过去看一看那一面。 可就在这时候,红黑狰狞的那一面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兜头便朝着我压下来,就在这时候,一只残缺的带着灰白灯芯的油灯从它头顶上滑落,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我额角上…… 啊! 我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盯着帐顶,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神来。 我长吁一口气,抬手摸了摸额角。 不痛。 还好,只是梦。 可能是胡云玺向我描述的那些场景一直被我压在心底里,终于在我梦中爆发出来了吧? 我起身下床,准备出去走走,散散心。 顺便筹备一下去长白山的事情。 可当我走到前面阴香堂主堂的时候,发现大家都聚集在那儿。 他们围在一起,压低声音说着什么,很投入,就连我站在他们身后了,都没被察觉。 我踮起脚尖往里面看去,就看到香炉里插着的三根供香,中间一根缓缓烧着,还很长,两边那两根肉眼可见的在变短,烧得特别快。 人怕三长两短,香怕两短一长。 这是我跟童继先学到的最基础的阴阳知识。 供香烧成这样,难怪他们几个围在这儿看。 等我的视线再挪向香炉后方的香娘娘金身时,就发现金身周围又萦绕上了那股黑气。 “书翊、大力。”我突然出声,交代道,“鹿家阴香堂从今天起关门,不受任何人供奉,不对外接任何请事帖,尽快把消息散出去吧。” 柳书翊点头,柳大力显然不解,但他还是绝对服从,领命去了。 我转身往回走,柳书禾追上来,问道:“蓁蓁,真的不去见一见鹿唯心吗?她这是要帮着那狗贼毁了咱阴香堂啊!” 我摇头:“不去。” 柳书禾还想说什么,一只血鸽扑棱着翅膀落在了我的肩膀上,她顿时闭了嘴。 看到这只血鸽,我才想起来,我已经有两三天没收到长白山来的信了。 即便是柳君乾代笔的假信。 我也有好几天没有给那边回信了。 我抽出铜管里的信,还没展开,就被浓烈的药香味冲得打了一个喷嚏。 柳书禾也跟着连续打了两个。 我却迫不及待地展开了信纸,果然,这次信上的笔迹是柳璟琛的。 信的开头是这样的:吾妻蓁蓁,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发现我的秘密了,对不起,我骗了你…… 第350章 诀别信 “吾妻蓁蓁,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发现我的秘密了,对不起,我骗了你。 八塘镇山坳一战,我被金甲尸伤了身体,尸气在冰魔兽的肉身中不断蔓延,促使冰魔兽反噬,差点成魔,鹿湘的阴香给了我致命一击,为了控制住局面,我只能手刃冰魔兽,彻底摒除隐患。” 信纸篇幅有限,写到这儿便没了。 我看完,石化在了原地。 柳书禾看我脸色不对,伸头也过来看,好半晌,她才讷讷地问道:“三哥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与冰魔兽融合了吗?手刃冰魔兽,那他岂不是也得跟着陪葬?” 就在这时候,就连又飞来三只血鸽,柳书禾一一将信纸从铜管里拿出来,交给我。 我抖着手将信纸全都打开,按顺序排好。 我的手抖得太厉害,眼睛似乎都有点花了,怎么也看不清那些蝇头小楷。 “蓁蓁你别这样,我先扶你回房间,我们坐下来慢慢看。” 柳书禾几乎是半撑着将我弄回了房间,坐在桌旁,我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冰魔兽魂飞魄散之后,肉身开始迅速腐败,离开沉水村前,我的身上已经开始有味道了,时至今日,我终究是撑不住了,我委托大哥君乾,你若三日不回信,说明事已败露,他就会帮我将这几封诀别信传给你。” “如今纵观大局,柳易被困,鹿唯心受控,八塘镇赤地百里,一切的一切都说明,咱们一开始的视线就放错地方了,游龙之祸有,瘟疫是真,乌金龙石是引子,却不是关键,为今之计,蓁蓁,此局恐怕唯你可破!” “我细数各方援助,胡云玺、小舅、阴镖局虽可帮你,但受限良多,我为仙家,你为弟马,我若身死,你不死气运也会大损,故我暂不可死,自沉本体于天池寒潭之底冰封,勿找、勿念。” “心不静,路不明,或许无妄大师可解,蓁蓁诚心拜访之时,替为夫问一句,是为故人否?” “大哥深受迫害多年,如今修为恢复大半,半月后,他会点燃蛇香,解除我与蓁蓁之间契约,蓁蓁恢复自由身,蓁蓁若愿,可重新供奉大哥为阴香堂仙家,他会替我好好护着阴香堂,以及你和孩子们。” “自此一别,再无相见,吾此生无愧于天地,唯愧对于吾妻蓁蓁,望蓁蓁此后所想皆所愿,所求皆所得,平安顺遂,一世无虞。” “夫:柳璟琛绝笔。” 我读得慢,等我读到最后一个字时,柳书禾已经嚎啕大哭起来。 “冰封本体、解除契约,我三哥这是真的要死了啊!” “呜呜,三哥,我最好的三哥,明明熬过了不见天日的一百年,却终究还是没能逃过鹿湘那个死女人的毒手,三哥啊,我该怎么救你!我拿什么去救你啊!” “我得回长白山去,现在就得走。” 噗…… 就在柳书禾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那几封巴掌大的信,重重地倒了下去。 意识陷入无尽深渊之前,我听到柳书禾的尖叫声,她在晃我的身体,在吼叫着柳书翊的名字,她在想办法叫醒我。 我可能是太累了,那根弦一直绷在脑子里,柳璟琛的诀别信彻底绷断了那根弦,我撑不住了,倒了下去。 我做了一个奇怪又冗长的梦。 梦里我还是跪在那个香堂里,不知道又犯了什么错,两只手心被打得高高肿起来,眼睛也哭得通红,不停地抽泣着。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僧袍的小沙弥从外面走进来了,他来到我身边,放下背上的竹楼,从里面拿出了一条受伤的小白蛇,放在我手里。 小白蛇冰冰凉凉,缓解了我手心里的灼痛。 “今日是阿栀生辰,这是送阿栀的生辰礼。”小沙弥说道,“以后有它陪着阿栀,阿栀受罚、被关禁闭时,就不会那么怕了。” “阿栀要勇敢,一定要把它藏好、护好哦。” 听到这句话,我下意识地就松开了小白蛇,我连连摇头:“把它拿走,放生,我护不住它的,我会害死它的。” 如果被师兄发现,他会摔死它的。 小白蛇落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因为身上有伤,游动不起来,它昂起小脑袋,讨好似的冲我吐了吐蛇信子,然后用小尾巴蹭了蹭我跪着的膝盖。 “阿栀有悲天悯人之资,可若连一条受伤的小蛇都护不住,将来以后又何以护天下苍生?” 天下苍生……这四个字狠狠地冲击着我的内心。 小沙弥离开了,我跪在那儿良久良久。 我犹豫了有多久,小白蛇就挨着我的膝盖蹭了我多久。 直到我默默地将它捧起,护在我的长袖间。 此后多年,小白蛇陪着我,我护着它,等我出落成大姑娘时,它身形未长,头顶上却长出了两只分叉的小角,那一双竖瞳炯炯有神,每每我盯着它看,都像是要被它的竖瞳吸进去似的。 可好景不长,我与小白蛇的秘密被师兄发现,师兄拎起小白蛇的尾巴,将它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将我推进香堂中,逼我跪在地上,伸出双手,将滚烫的油灯放在我手心里。 他厉声责问:“阿栀,从小我怎么教你的?玩物丧志,你懂不懂?!” “区区凡间小蛇,竟吐纳香堂灵气与功德,修出双角,隐隐有化蛟之势,阿栀你闯大祸了知不知道!” “今日你跪在这香堂之中,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香堂半步,否则,关禁闭的滋味你清楚。” 他转身往外走,我大声求他:“师兄,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放它走,放它回归山林好吗?求你!” “放它走?”他冷笑,“偷取香堂灵气与功德,企图魅惑阿栀,它罪不容诛。” “不!你不能杀死它!”我第一次企图反抗,“你今天若杀死它,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你!” 他转身看向我,然后大步走回来,捏住我的下巴,笑得瘆人:“阿栀这是在威胁我吗?为了一条无用的小蛇?” 第351章 三世纠葛 我红着眼睛愤怒地盯着他,前所未有的坚定道:“对,我要它!” 他低吼:“阿栀,再说一遍!想好了再说!” “我要它!”我毫不退让,“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你毁掉什么,我跟谁玩,你就伤害谁,你把我封闭在这香堂里,把我养成了你的所有物,师兄,凭什么?” “凭什么我就不能有朋友?” “凭什么我不能有自己的思想?” “师兄,在你眼里,我鹿栀到底是你的师妹,还是你的玩物?!” 啪! 一巴掌狠狠地扇在我脸上,打得我脸侧向一旁,半边脸瞬间肿起,火辣辣的疼。 他反倒像是被自己的行为惊到了,慌忙来检查我的脸,语气也放软了下来:“阿栀,你忘了师父云游之前说的话了吗?他让我好好照顾你们,带你们一起在这香堂里修炼,师兄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你怎么能这样揣测师兄呢?” “对,师父的确让你照顾我们,但没有让你囚禁我!”我咄咄逼人道,“师兄,你如此奴役我,到底想干什么,你心里最清楚。” 他见我软硬不吃,再次摆起了师兄的架子:“阿栀,捧着油灯跪好,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香堂半步!” 我咬牙反问:“如果我不呢?” 他死死盯着我,唇角勾起邪笑:“阿栀想知道答案吗?那你可以试试。” 我心里开始发怵,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就听他有些刻意压低声音,几近癫狂道:“阿栀不是要那条小白蛇吗?师兄成全你。” “阿栀听过一种制香手法吗?将滚烫的香灰从动物的嘴里灌进去,把它整个身体埋进香灰堆里,封埋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将它刨出来,清理掉身体内外的香灰,之后用时,可以随意往它身体里填充香料,到那时,无论阿栀是想把它带在身边,还是挂在帐中,我都不会阻拦,它也永远不会背叛阿栀……” “你疯了!”我抖着声音歇斯底里道,“谢羡安,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阿栀,有句话你说对了,”谢羡安凑近我耳边说道,“有我谢羡安在,你这辈子也别想逃出这个香堂,你是我养在手心里的玩物,我怎会放你出去被别的臭男人沾染半分?” “阿栀,别想逃,看到这油灯里的两根灯芯了吗?你我便是这扭曲纠缠在一起的灯芯,永生永世不得分开。” 我低头看着手里捧着的油灯,看着那一粉红一灰白的灯芯被拧在一起慢慢地燃烧着,心里前所未有的愤怒与冲动。 我一手扬起油灯,滚烫的灯油四溅,烫到了我也烫到了谢羡安。 谢羡安猛地松开我往后退,他不可置信道:“阿栀,你想干什么?!快点放下油灯,摔碎了,等师父云游归来,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谢羡安,有你在,我还能等到师父回来么?”我失神道,“你不是说这纠缠在一起的两根灯芯永生永世都分不开吗?那我就让你看看,它们到底能不能分得开!” 嘭! 高高扬起的油灯被我狠狠砸下,顿时四分五裂。 我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了眼睛,眉心处隐隐刺痛。 柳书禾和唐言蹊激动的声音立刻传来:“醒了,蓁蓁终于醒了。” 紧接着,柳书翊抬手拔掉了扎在我眉心间的银针,问道:“蓁蓁,你还好吗?” 我仍沉浸在梦里的场景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胡云玺说道:“既然蓁蓁已经醒了,大家就都先散了吧,让她好好静一静。” 柳书翊也说道:“蓁蓁,三嫂,事已至此,你得振作,鹿家阴香堂以及十五、宵儿都需要你。” 说完,他们就都出去了。 但我知道,他们有人并没有真的离开,门缝里晃动着人影。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闪现出梦里的场景。 那条长角的小白蛇是谁? 给我小白蛇的小沙弥又是谁? 他为什么要送我这条小白蛇? 毋庸置疑,小沙弥在点化我,他在试图将我从谢羡安这个火坑里拉出来。 他就像……就像是龙光寺的无妄大师,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拉我一把。 如果当年的小沙弥是无妄大师的前世,那他给我的那条小白蛇…… 我想起每次柳璟琛陪我去龙光寺,无妄大师都不愿见他,单独将他安排在厢房里喝茶。 无妄大师为什么不见柳璟琛呢? 还有柳璟琛的信里那一句:蓁蓁诚心拜访之时,替为夫问一句,是为故人否? 故人…… 无妄大师与柳璟琛的渊源,难道从那么早就开始了吗? 而我和柳璟琛之间,竟不止这一世、上一世,还有更久远的上上一世吗? 三世纠葛,我们之间的结局似乎都不太好。 不,这一世还没走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我还有四根能肉白骨的阴香,无论如何,我得试一试! 我得去长白山,去寻柳璟琛,去给他用香,得快! 但在那之前,我得先去一趟龙光寺,去拜访无妄大师。 我要当面跟他问清楚这些事情! 想到这儿,我猛地睁开眼睛,翻身起床。 下地的时候,脚下还有些虚浮,我扶着床边缓了一下,然后才大步朝门口走去。 门一拉开,唐言蹊和柳书禾的两个小脑袋果然挤在一起,偷偷地从门缝往我房间里看。 我没等她俩说话,便说道:“书禾,去开车,送我去一趟龙光寺。” 柳书禾什么都没问,立刻领命:“好嘞,车子马上开过来。” 唐言蹊也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车子一路疾驰,等我们赶到龙光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白天的龙光寺香火旺盛,前来供香的人络绎不绝,可夜晚的龙光寺却静悄悄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就连空气中流动着的香火味儿都淡了很多。 那个小沙弥仍然立在寺门口,翘首等待着什么。 他一眼看到我,立刻双手合十,冲我作揖:“阿弥陀佛,鹿施主果真来了。” 我并不惊讶:“无妄大师算到我今天要来吧?晚上前来叨扰,还请小师傅见谅,大师睡下了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请大师帮忙解惑。” 小沙弥又阿弥陀佛一声,说道:“鹿施主,无妄大师已于前日日落时分圆寂了……” 第352章 解心结、还业障 无妄大师已经圆寂了? 怎么可能?! 他那样超尘出世、德高望重,一直状态都很好,怎么会说圆寂就圆寂了呢? 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追问道:“大师圆寂,指的是飞升,还是重新入世?” “是归位。”小沙弥说道,“前日大师刚好满99岁高寿,以他老人家的修为、功德,以及龙光寺的香火供奉,假以时日,是有飞升之势的,但大师说他有心结未了,9乃大劫之数,他虽有办法规避,可他不愿,他选择舍弃金身归位,是为了解心结,还业障。” 原来是这样。 可无妄大师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心结是能羁绊住他飞升的脚步的呢? 难道是……小白蛇? 当年还是小沙弥的无妄大师为我带来那条小白蛇,是对我的救赎,我因为小白蛇而第一次觉醒了自我意识,反抗谢羡安,砸碎了油灯。 梦中那条小白蛇被谢羡安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但我没能看到它的最终结局,不过以谢羡安那执拗又变态的性子,又怎会轻易放过它呢? 可如果说仅仅是因为上上一世的这点纠葛,无妄大师便放不下,甚至无法面对柳璟琛,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我心中仍有一些猜测必须弄清楚:“我斗胆问一句,无妄大师归位,是在城隍殿吗?” 那尊三面佛,其中一面是一个佛头,背对着我,我一直没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现在想来,既然上上一世我们与无妄大师便有纠葛,那么,他的身份是否与那佛头有关? “阿弥陀佛。”小沙弥说道,“大师留言让鹿施主戒骄戒躁,平心静气,按照自己的步伐往前走,不要陷入心魔,一切方可迎刃而解。” “大师还说鹿施主与佛有缘,来日定会再见。” 我点点头:“好,我也相信来日我与大师一定会再见面的。” 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沙弥拿下肩膀上的包袱交给我:“这是无妄大师离开前,特意叮嘱我亲手交给鹿施主的,希望鹿施主能妥善使用,不要舍不得。” 我接过包袱当即就要打开,小沙弥立刻阻止:“天色已晚,恐生变数,鹿施主回去再看。” 我便谢过小沙弥,小沙弥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我说道:“为保大师金身,龙光寺主院住持禅房暂时封印,所以鹿施主暂且不用再来。” 我连声应下,小沙弥跨过门槛,将寺院大门缓缓关上了。 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我心中怅然若失。 无妄大师曾多次帮我、救我,为我解惑,如今他佛身归位,我心中却像是缺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 回去一路上我都抱着那个包袱,包袱沉甸甸的,能摸出来里面似乎有书、有盒子,还有一些瓶瓶罐罐。 一回到家里,我就迫不及待地把包袱打开了。 里面果然有两本书,都是关于修习心法的;十个大小不一的瓷瓶,上面都贴着标签,写明里面装的东西,最大的那一个里面装的是佛前香灰,其余的是各种香料。 包袱里还有两个长方形的盒子。 第一个里面装着三根金黄色的香,盒子底下压着一张纸,上面介绍了这三根黄香的名字以及作用:金佛香,功德持之,燃之趋利辟邪,护金身所用。 “这个这个!”柳书禾激动道,“这个金佛香可以在咱阴香堂里点,能护香娘娘的金身。” 我点点头,心中感动。 无妄大师应该是知道香娘娘金身被谢羡安侵蚀的事情,这金佛香里注入的功德,必定是无妄大师留下的。 我将盒子盖好,递给柳书禾:“书禾,金佛香交给你保管,阴香堂重开之日,你亲手点燃它们。” 柳书禾赶紧接了过去,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我打开第二个长方形盒子,就看到里面另外装着两个正方形檀木盒子,右边那一个里面装着金漆,左边的则是装着一颗淡金色的舍利。 盒子底下同样压着一张纸。 纸上写明,舍利是无妄大师留下的,给我用,让我不要舍不得。 而那盒金漆只有薄薄的一层,是用金箔、香料、千年佛前香灰以及九位高僧的心头血混合制成,性烈,可洗清尘世间的一切阴邪痕迹,但反噬力极强,心性不强之人不可用。 唐言蹊叹道:“无妄大师之于蓁蓁,就像我爷爷对我一样,呜呜,我有点想我爷爷了。” 柳书禾一把搂住她肩膀,哄道:“言蹊别哭,你现在还有我们,还有那只臭狐狸陪伴呢,你一定要让唐爷爷在天之灵看到,咱幸福着呢。” 唐言蹊嗯嗯着点头。 柳书禾下巴往我后脖颈那儿点了点,问道:“蓁蓁,这下你可以用这金漆除掉那块标记了吧?” 我不确定金漆对这块恶心人的标记是否有用,但即便不能直接清除标记,给我点时间,我也应该能以它做香引,制出对症的阴香来。 可惜金漆太少了,只够一人用,否则……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金漆收了起来,说道:“这盒金漆我另有他用,书禾,待会儿跟你哥他们说一下,我今夜准备启程去长白山了,阴香堂的大小事务就全权交给你们了。” “去长白山?”柳书禾立刻表态,“阴香堂暂时关门了,兄弟们都歇着呢,我没啥事,跟你一起回去。” 我刚想拒绝,她又说道:“我对天池那一片熟得很,到时候可以给你引路。” 我想了想,虽然如今柳君乾接手了柳易的位置,但族内必定还有不安分子,他跟柳璟琛兄弟俩又是穿一条裤子的,未必肯帮我引路。 有柳书禾在,的确能帮我的忙,我便答应了:“好,你跟我一起去。” 唐言蹊也想去:“我去找胡云玺问问,他同意的话,你们带上我。” 说完就出去了,柳书禾随即跟上。 天色不早了,夜里就要出发,我也没时间小憩片刻了,直接拿出行李箱开始收拾。 包袱里暂时用不着的东西,全都放到暗格里去,用得着的,装在身上。 就在我把那两本修炼心法的书往书架暗格里放的时候,有东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是一张泛黄的羊皮纸,折叠起来的。 我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打开,赫然发现那是一张建筑手稿图,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 图的左上角用毛笔圈起一座建筑,门额上似乎还写着字,我拿来放大镜仔细辨认,在这方面我很有经验,毕竟以前是学古文物修复专业的。 好一会儿我才将门额上的那几个字认清楚,是小纂体的‘三生堂’…… 第353章 谢羡安 三生堂……跟三生石又有什么关系? 三生石被毁,始作俑者却没被罚,我们曾推测,可能毁三生石者官阶太高,冥界管不到他。 现在看来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三生石本就是在这个人的管辖之下的。 我正看着,门被敲响,我喊了一声进,胡云玺领着唐言蹊进来了。 胡云玺的脸色不大好,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查城隍殿的事情,可能是累到了。 他进门便问道:“蓁蓁,你今夜就要出发去长白山吗?” 我点头:“是的。” “刚好我也有一点私事要去那边走一遭。”胡云玺说道,“那今夜……这是什么?怎么这么眼熟?” 胡云玺要跟我一道去长白山,我很意外但也很高兴,毕竟有他在,我去找柳璟琛便多一重保障。 他正说着,眼睛扫到我手中的羊皮纸,顿时脸色一滞。 我将羊皮纸递给他,说道:“这是无妄大师留给我的图纸,上面画着的,好像是某个地方的建筑手稿。” 胡云玺仔细地看着,不时地用手比比划划,我在旁边提醒:“这儿应该就是我梦中一直待着的那个香堂。” “这张建筑手稿有三分之二跟城隍殿的布局是重合的。”胡云玺指着图纸说道,“就是这一大片,这儿是主殿,三面佛就供奉在里面,左上方这里已经被封住了,我未踏足过,如今的城隍殿应该在这个基础上扩建过了,往东南方向延伸出来了一点,再往边缘来一点,便是鬼市了。” 我们都是去过阴阳交界处的,虽没进过城隍殿,但对它周围的建筑分布很熟悉。 胡云玺在城隍殿里当差几个月,本就是带着目的去的,早已经把城隍殿内部能探到的地方探过了。 他确定是,那便是。 我总结道:“也就是说,这张应该是老城隍殿的建筑手稿,而我那一世是在如今已经被封的小香堂里长大的。” 这个小香堂还有一个名字,叫三生堂。 三生堂属于城隍殿,三生石若归属于三生堂,那么,毁坏三生石却未被处罚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当时掌管城隍殿的人! 那个人难道是……谢羡安?! 越想这种可能性越大。 狗东西这是发狂犬病了吧,好端端地毁了三生石干什么! 并且这样想来,与无妄大师是小沙弥,归位在三面佛佛头那一面又闭环了。 可胡云玺说,三生堂已经被封了,那无妄大师归位是在小香堂里,还是在城隍殿主殿? 如果是在小香堂,他受限只会更多。 怪不得我问小沙弥无妄大师归位是否在城隍殿时,他避而不答,只是告诉我,大师让我戒骄戒躁。 无妄大师是算到了我能推测到这一步,不想让我着急上火走错路啊! 既然不想让我着急上火,为何又把这张羊皮纸夹在书里留给我呢? 他还想告诉我什么? 亦或是……他在为我指引回小香堂的路?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许久不说话,唐言蹊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问道:“蓁蓁,你怎么了?” 我这才如梦初醒,下意识地说道:“没什么,只是在回想梦里的场景。” 三生堂与三生石的联系,一直都只在我的推测之中,眼下出发长白山在即,我不想再横生事端,便没有多说。 毕竟,一切的根源现在都归结到了谢羡安的身上,无论他是否是毁坏三生石之人,他都是我的敌人。 我将羊皮纸折好,贴身带在身上,然后才说道:“你们也回去收拾一下吧,咱们吃饱饭就出发。” 胡云玺也没追问,和唐言蹊一起离开了。 我看着胡云玺的背影,想了想,又把那盒金漆带上了。 · 当天晚上十点半,我们开车离开沉水村。 路过离沉水村最近的那一个城隍庙时,柳书禾放缓了车速,无比讽刺道:“他们动作可真快啊,十来天前这儿还破破烂烂,差点成了垃圾场,现在却重修得有模有样,你看庙里那香火旺盛的,鹿唯心留在咱阴香堂当个清风,的确是屈才了。” “书禾,不要这样说堂姐。”我提醒道,“她是被掳走的,不是自己背叛咱阴香堂的,况且这香火也不是冲着她来的。” 胡云玺也说道:“鹿唯心现在的处境,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艰难。” 柳书禾向来刀子嘴豆腐心:“我知道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是那狗贼,哎,也不知道等我们从长白山回来,鹿唯心会变成什么样?这些城隍庙又会发展成什么样儿。” “书禾你还没看出来吗?”唐言蹊说道,“蓁蓁让你们关闭鹿家阴香堂,放任事态发展,就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它们壮大、爆发,否则他们一个个躲在暗处放冷箭,咱们再多人也得折进去。” 胡云玺摸摸唐言蹊的头,轻声说道:“言蹊成长了许多。” 他俩是坐在后面的,柳书禾开车,我在副驾驶。 柳书禾从后视镜里朝唐言蹊吐舌头,语气酸溜溜:“言蹊成长了许多……略略略,肉麻!” 唐言蹊顿时小脸涨红,伸手要打书禾,随即想到她正在开车,不能胡闹,又缩了回去。 柳书禾又挑衅似的看了一眼唐言蹊,唐言蹊气得抡起拳头捶了胡云玺一下。 胡云玺无辜躺枪,又好气又好笑,柳书禾则心情大好,两手扶着方向盘,咯咯地笑起来。 车厢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了,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可下一刻,我的笑凝固在了唇角:“书禾,这个地方刚才是不是来过?” “什么?”柳书禾笑着往外看,顿时也愣住了,“好……好像的确路过这里,靠,不会遇到鬼打墙了吧?” 唐言蹊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把符纸:“哪个不长眼的小鬼敢拦咱们的车?本小姐刚好拿它来练练手。” 胡云玺一把按住了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车窗外,压低声音说道:“那是什么?书禾你往后退一点。” 柳书禾顿时无语:“大哥,这是在高速上,我可不想蹲局子……额,好像又回来了。” “在那。”我指着车窗外,高速路边的坡下,“是金甲尸……” 金甲尸在,陈英必定也在;陈英在,那么,谢羡安是不是也来了? 第354章 阿栀这是要去哪? 周围应该都被僵尸队伍包围了,营造出幻镜,我们的车就算跑一夜,也还是在原地打转。 我这样急匆匆地要连夜往长白山赶,就是怕谢羡安忙完城隍庙香火的事情,转头来对付我。 紧赶慢赶,到底还是躲不过这一遭。 胡云玺说道:“书禾,靠边停车吧,我去会会他们。” “不,你们三个待在车上,我下去。”我冷静道,“陈英应该是那狗贼的人,狗贼的目标是我,他暂时不会要我的命,但未必不会牵连到你们,你们先走,我会想办法追上来的。” 八塘镇山坳那一夜,我们几乎整个阴香堂全部出动,都没能平安全身而退,如果正面交锋的话,今夜我们四个怕都要落在谢羡安的手里。 与其全军覆没,倒不如我独自放手一搏。 吱—— 柳书禾一个急刹车,车子直接停在了路中央,停稳之后她说道:“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分什么你我。” 她放下车窗,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哨子,那哨子形似盘蛇,翠绿色的,放在嘴里轻轻一吹,尖锐的哨声几乎要冲破耳膜。 伴随着哨声,一声似曾相识的鸟叫声立刻响起,紧接着,一只鸟儿如闪电一般破空而出,落在了我们的车上。 “游隼?”我惊讶道,“这不是小二舅的鸟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很显然,游隼是柳书禾用哨子召唤而来的。 柳书禾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再次吹响哨子,但这一次不再那么刺耳,明显有了音调。 哨声不断,游隼振翅在我们车顶盘桓,四周树丛中不断的有鸟儿汇聚过来,它们训练有素地排列阵法,护住车身。 柳书禾收起哨子,重新启动车子,缓缓地往前开。 她双目紧盯前方,一边开一边解释:“游隼一直没有离开江城,哨子是前些天小二舅托人送过来的,他说我们迟早还会对上僵尸队伍,以游隼与蛊鸟做阵可暂破。” “哨子是刚送来的?”我疑惑,“那你吹的这曲调呢?自学的?” “小二舅离开前几天教我的。”柳书禾大大方方道,“可惜时间太短,我吹得还不怎么熟练,金甲尸已经开始攻击蛊鸟了,咱们支撑不了多久。” 竟是小二舅教的。 白封阳人虽离开江城了,但他仍记挂着我们这边。 他是有预谋的,离开前能做的都做了,回到黔东南又第一时间寻来了这把哨子送过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我们对抗僵尸队伍,对抗陈英。 我记得白封阳第一次从沉水村离开回黔东南的时候,柳书禾跟丢了魂儿似的,好些天才缓过来。 而这次白封阳离开,她却丝毫没有那种戒断反应,我以为她是彻底放下了,却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这层联系。 “来了!” 胡云玺一声提醒,我们就看到高速边缘坡下,一头金甲尸正往我们的方向冲过来。 八塘镇山坳一战之后,陈英的金甲尸还剩下两头,一头在这儿,另一头应该是在守护祭台。 柳书禾再次吹响哨子,游隼一个俯冲,直朝着金甲尸的眼睛而去。 金甲尸嘶吼一声,追着游隼转头又往坡下跑了。 游隼对金甲尸的吸引力不可能这么大,即便是游隼攻击了它,干扰陈英对金甲尸控制的,是哨声。 蛊鸟阵撑不住,柳书禾吹哨配合游隼将最难对付的金甲尸引走,这一招调虎离山为我们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既然打定主意要冲出这一段,那我们四人便谁也不能离开这辆车。 我与胡云玺几乎同时动作,我催动幽冥佛莲护住车身,而胡云玺竟幻化出真身,一跃上了车顶,七条雪白的狐尾在夜色中挥动,梦幻又压迫感十足。 车子开出去堪堪几十米,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高的是柳易,矮的是无头婴孩。 柳易仍穿着那身黑色的斗篷,看不清面目,但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尸煞之气骇人;无头婴孩咧着嘴,空洞的眼眶里竟有幽绿色的鬼火跳动。 他俩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当阳镇那一日,两人双双被陈英掳走,这段时间大抵是被炼了。 柳易机关算尽一辈子,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如果当初他能预见到自己的结局是这样的,还会不折手段的对付柳璟琛,算计柳洛渊,控制柳君乾吗?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好好的培养柳君乾,笼络柳璟琛,缓和与秦岭那边的关系,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 好在他临了脑袋灵光了一次,将长白山的产业留给了柳君乾。 白狐一个纵跃迎上了两人,顿时打在了一起。 唐言蹊抽出软鞭要下车,被我一把按住:“言蹊,待在车上别动,咱们的目标是冲出去,而不是打出去。” 这一段早就被谢羡安、陈英控制了,我们是打不出去的。 “那我来开车。” 唐言蹊收起软鞭,跟柳书禾换了位置。 柳书禾以哨声干扰陈英对金甲尸的操控,胡云玺有意识地引开柳易和无头婴孩。 而我以幽冥佛莲护住车子,阻挡一切意图攻进来的脏东西。 可很快,我就发现幽冥佛莲的光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圈一圈地变黑,我后脖颈上的那块标记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隐隐作痛。 我操控莲火往四周烧去,即使捕捉不到那狗贼的身影,但我还是得防他靠近。 下一刻,一抹强大的反噬力冲击而来,车厢里陡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车窗户轰隆轰隆地颤。 哨声戛然而止,几乎是同时,唐言蹊和柳书禾的身体耷拉了下去,两人就那样晕了。 我眼疾手快地刹车,车子停下的那一刻,那股如跗骨之蛆的冷香气息从身后包裹而来,谢羡安阴郁的声音在我后面响起:“阿栀这是要去哪?” “我有没有说过,让你乖乖待在沉水村,等我去接你?” 阴冷的手指刮过我的脸颊,像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似的,细细地描摹着我的每一寸皮肤。 “第三世了,阿栀,你依然追着那条该死的白蛇跑,我很生气。” “当初我就不该妇人之仁,留他一条全尸。” “如果时光能重来,回到你摔碎油灯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将它剥皮抽筋,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 “那样,就永远没有人能夹在我们俩中间了……” 第355章 金丝笼 我闭了闭眼,果然,当年我砸碎油灯之后,小白蛇还是被这个狗贼弄死了! 那我呢? 狗贼当时又是怎么处置我的? 关禁闭?还是连带把我也弄死了? 我反抗了吗? 面对这样偏执又病娇的人格,一味地跟他硬碰硬,只会更加挑起他的征服欲,我倒是可以豁出小命跟他斗到底,但柳书禾和唐言蹊怎么办? 狗贼太强了,并且他对幽冥灯以及幽冥佛莲有制约能力,我只能先假意跟他周旋,拖延时间,再寻找机会把他引开。 想到这里,我微微后仰脖子,努力往后看去。 从狗贼第一次进入我的梦境偷我精血开始,一直到现在,我都从未看清过他的真面目。 而这一次,我仰脸往后看,正对上他的那张脸。 谢羡安比我想象中的要清瘦,冷白皮,五官阴柔却带着一股书生气儿,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收起了那一丝狠厉,眼眸深邃而忧郁,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在无声地声讨我这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似的。 可我心里最清楚,这是怎样一个阴险毒辣的家伙! 我迅速收回视线,抬起头来朝前看。 我一动,谢羡安的手顺着我的脸颊往下,反手就掐住了我的喉管,将我脖子后压在椅背上。 我瞄了一眼前方,确定胡云玺正在边打边往车子这边退,右手摸了一把坐垫下面。 我知道此行可能会遇到突发事件,所以临行前,我在副驾驶的坐垫下面放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匕首的刀刃上抹了特制的香料。 谢羡安修为高,又是从城隍殿那样的地方出来的,一般的毒与煞对他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 我用的香料是特地针对他研制的,只要他有肉身,肉身里有血,那就有用。 摸到匕首的那一刻,我脑海里想着的,却是我奶死去的场景,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在谢羡安防备地加重了掐我脖子的力道时,我带着哭腔叫了一声:“师兄……” 谢羡安手腕微微一颤。 我乘胜追击:“一别经年,师兄还是不肯放过阿栀,想要亲手逼死阿栀吗?” 谢羡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了。 掐着我脖子的手松了松。 但随即,他又加重了力道:“阿栀,你变了。” 我闭上眼睛,泪珠便顺着我的眼角往下滑,缓缓滚落在谢羡安的手臂上:“三世纠葛,阿栀就是一块榆木疙瘩,也被揉捏成了软柿子,哪里能不变呢?” 谢羡安冷声道:“我的阿栀柔弱又听话,骨子里却带着一股倔强,却唯独没有你鹿蓁蓁这般的……多情。” 额……多情? 我演的分明是绿茶小白花好吗? 心里这么想着,我的泪水却更汹涌了:“不经三世情劫,一直被关在师兄为阿栀铸就的金丝笼里,阿栀又怎能学会去爱人呢?” “金丝笼?” 这三个字似乎戳到谢羡安的心窝子了,他手上的力度又松了些,贴近我耳边幽幽道:“我为阿栀新打造的金丝笼,更大,更适合阿栀修炼,等完工了,我亲自去接阿栀回家。” 所以八塘镇祭台是他为我建的金丝笼?! 狗东西果然比我想象的更变态。 他终于松开了我,大拇指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水:“阿栀一定会很喜欢的……嘶……” 就在他放松警惕的一刹那,我猛地转身,匕首狠狠地扎向他的心口。 狗东西反应够快,躲了一下,匕首最终刺进了他的右肩,鲜血一下子滋了出来,伴随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阿栀!”谢羡安暴怒,“你算计我!” 他扬起右手想来扇我,香料入血,他右半边身子却有些不受控制,我冲他冷笑一声,推开车门便跳了下去,没命地往反方向跑去。 谢羡安的目标一直是我,只有我远离车子,胡云玺退回来,才能平安将柳书禾和唐言蹊带走。 但不彻底激怒谢羡安,他不失去理智,很可能在我下车的那一刻先解决了书禾和言蹊,再来抓我。 当我感觉到身后阴风阵阵,紧逼我步伐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赌对了。 我心里数着步子,跑出百步之后,我打开了幽冥佛莲,转身迎着谢羡安撞了上去。 跑? 八塘镇这一片是他们的地盘,我能暂时引开谢羡安,却不可能引开所有人。 我能做的,只是替胡云玺争取逃离的时间罢了。 我转身的那一刻,谢羡安也停下了。 他一手捂着右肩,冲我嗤笑:“跑啊!阿栀,怎么停下来了?” 我没说话,大步朝他奔去,手上捏诀,调动起我所有的修为催动数十朵黑色莲火,嗖嗖地朝谢羡安烧过去。 让我意外的是,谢羡安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些黑色莲火没进他的身体,瞬间消失不见了。 我心中震颤,在谢羡安面前,我真的如蝼蚁一般,不堪一击。 不是幽冥佛莲不强,也不是黑色莲火不够烈,而是因为我兜兜转转来到第三世,谢羡安却还是第一世的那个谢羡安! 无论我是鹿栀,还是鹿蓁蓁,都是在他的注视下慢慢成长起来了。 在这中间,他或许受过伤,或许渡过劫,有虚弱闭关的时候,亦会有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时候,但他却从未放弃监视我。 幽冥佛莲的回归,是重新觉醒,不是我的新技能。 在我还没转世的那段漫长岁月里,谢羡安早已经摸透了幽冥佛莲的秉性,并且找到了克制它,甚至是有效转化它力量的方法。 他要我回去,回到他一手为我打造的金丝笼里去! 一个响指。 陈英便立刻出现在了我的右前方,紧随而来的,是十几头僵尸将我团团围住,其中就有那头金甲尸。 它们围在我的周围,龇着獠牙,低吼着。 只要谢羡安一声令下,它们立刻就会扑上来,将我撕碎! 就在这时候,我看到远处一抹白影朝这边奔过来,雪白的尾巴在黑夜之中尤为扎眼。 我大声吼道:“别过来!胡云玺,带着书禾和言蹊走!” 下一刻,我的脖子再次被掐住,谢羡安目眦欲裂:“弄死一条蛇骨,又来一只断尾的狐狸,阿栀,你是要逼死我吗?!” 第356章 佛光普照 到底是谁想逼死谁啊?! “既然你这么不乖,那现在就跟我回三生堂去,好好重温一下当年关禁闭的滋味去!” 谢羡安疯了,掐着我的脖子往前拖,我也被他逼疯了,掌心凝力朝他心口拍去。 他没有躲,那一掌狠狠地拍在他心口上,震得他脚下颤了颤,我低头便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就算是这样,谢羡安仍然没有松开我。 “阿栀,你找死!”他舌尖顶着腮帮子,忽然狞笑一声,说道,“或许,掐死了,把你做成行尸留在身边,我们就能生生世世不分离了。” “谢羡安你给我死!” 我又给了他一掌,谢羡安仍然没躲,他只是掐着我的脖子,不致命,却又逃脱不掉。 我也没想逃,而是再次催动了幽冥佛莲。 幽冥佛莲光圈荡涤出来的时候,外面几圈全是黑的,并且有谢羡安在,光圈还在不断地变黑,眼看着就要到我脚底下了。 我并没有用《地藏莲华经》的心法去转化它,之前不是说,当幽冥佛莲吸纳的阴煞之气达到最高点的时候,会催动强大的力量,可能震动整个冥界的吗? 那我倒要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既然注定逃不掉,那就一起死! 有这狗贼跟我一起下地狱,我不亏! 谢羡安显然意识到我想做什么了,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眼眸里跳动着兴奋的光芒,有那么一瞬间,我是坚信这狗贼是真的想跟我同归于尽的。 但当周围阴风肆起,刮得连正在打斗的胡云玺和陈英都无法稳住身形的时候,谢羡安慌了。 他松开了我,不笑了,眼眸里的光芒也敛了下去,退步就要脱离幽冥佛莲,我却一把薅住了他的衣服,用力将他往我身上拉过来! “我的好师兄,不是比谁更疯癫吗?不是要把我生生世世留在身边吗?你躲什么?” “原来你也知道怕啊!” 谢羡安当时看我的眼神,真的就是在看着一个疯子似的。 他就那样盯着我有好几秒,像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似的,兜头一掌就从我天灵盖上拍下来。 我下意识地去接。 这一掌我若接不住,直接就会被他拍到脑袋开花,可即便是接到了,我也得半残。 谢羡安这是控制不住我了,真的动了弄死我,把我做成行尸的念头了。 “蓁蓁,躲!” 伴随着胡云玺的声音,七条雪白的狐尾齐刷刷地朝我头顶上护过来,生生地替我扛下了谢羡安那一掌。 轰咚一声,白狐跌落在地,一口鲜血喷了出去,雪白的狐尾上满是血迹。 “受戒期的阴狐,就算九尾又如何?更何况你还断了两尾。”谢羡安不屑道,“低贱的玩意儿,还敢妄想染指我的阿栀,你该死!” 受戒期? 那是什么? 难道……难道是跟胡云玺身上的那块耻辱印记有关? 低贱的玩意儿…… 白狐化作人身,胡云玺的嘴角满是血污,他咬牙试着撑起身体,可惜没能如愿。 谢羡安大步走向他,手心里一股强大的真气凝聚而成,就在他抬手将那团真气拍向胡云玺的时候,我一个纵身冲了过去,护在了胡云玺的身上。 胡云玺不能死。 至少不能因我而死。 唐门未来几十年的气运都跟他绑定在一起,他若死了,唐门怎么办?唐言蹊怎么办? 我又有何颜面面对唐老曾经对我的帮助与爱护? 况且,胡云玺本就是为了救我。 笃……笃…… 就在谢羡安的掌风压下来的那一刻,一阵敲木鱼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不紧不慢,却犹如一道佛光倾泻而下,包裹住我的身体。 嘭! 呕! 预想中的灭顶之痛没有传来,谢羡安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击,脚下步子不稳,连连后退,手心里凝起的真气没能拍下来,反而被逼了回去,导致他被反噬,一口血飙了出来。 陈英本来是想帮谢羡安的,也被那股力量撞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口吐鲜血。 就连那金甲尸,都吓得退到坡下去了。 笃……笃…… 木鱼声还在不紧不慢地敲着,我和胡云玺被包裹在一圈金光之中,整个天地间仿佛都笼罩在浓郁的香火味中。 “是无妄大师!” 我瞬间反应了过来,一定是无妄大师在隔空帮我。 谢羡安也回过味来了,他咬牙怒吼:“死秃驴,真是阴魂不散!” 笃……笃…… 回应他的,依然是不紧不慢的敲木鱼声。 而我们周身笼罩的金光随着木鱼声经久不灭。 陈英捂着心口艰难地爬起来,挪到谢羡安身边问道:“殿主,还打吗?” “撤!” 谢羡安一声令下,陈英立刻带着僵尸队伍离开了。 我知道无妄大师厉害,却从未想过他会这么厉害,就连谢羡安也打不过他吗? “想去救你那小白脸?阿栀,去吧,我看你到底救不救得活!”谢羡安成竹在胸,“我就在八塘镇等着你回来!” 说完,他便离开了。 木鱼声在谢羡安走后,越来越弱。 胡云玺催促道:“阿栀,扶我到车上去,我们得立刻离开这儿。” 我知道他是怕谢羡安去而复返,无妄大师能帮我们一次,不可能次次都能帮我们。 我用力将胡云玺撑起来,他站起来的时候,又吐了一口血。 那血都成团了,颜色也很深。 我心疼又难过,胡云玺抹了一下嘴角的血污,说道:“是佛光普照,无妄大师用了大量功德帮我们挡住了狗贼,这一仗之后,他得闭关好久都不一定能缓过来,咱们得快!” 佛光普照……光听这名字,就能想象出无妄大师是舍弃了多少修为与功德才护住了我们的。 无妄大师选择归位,便是为了这一刻吧? 他知道仅凭我现在的能力斗不过谢羡安,在面临飞升的临门一脚之时,选择了舍弃金身归位,他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难报。 我将胡云玺扶到后车座上去,又掐唐言蹊和柳书禾的人中将她们弄醒。 两人迷迷蒙蒙之际,我已经发动车子疾驰而去。 车子开了有半个钟的档口,我就听到后面唐言蹊慌张道:“胡云玺你怎么了?我……我怎么好像有些抓不住你了?!” 我赶紧将车停到路边去,转身去看胡云玺,就发现他的人身忽明忽暗,似乎有些维持不住了。 我脑海里立刻闪现出谢羡安的话:“受戒期……” 我一把掀开胡云玺的上衣摆,露出他后右侧腰间的皮肤,那儿,那朵黑色莲火烙印滚烫黑红,犹如正在燃烧着的地狱之火一般…… 第357章 见你一次,拿鞭子抽你一次 胡云玺身上的这块耻辱烙印不是什么秘密,我们都知道它的存在,但却从未有人想过它会变成这样。 难道这就是受戒期的表现? 胡云玺之前说他刚好有点私事要跑一趟长白山,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 唐言蹊伸手抚向那块烙印,刚一触碰到,就被烫得缩回了手,她心疼得眼眶都红了:“胡云玺你醒醒,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言蹊,太吵了。”胡云玺掀开眼皮,艰难地抬手碰了碰唐言蹊的脸颊,安抚道,“不要怕,我没事,等到了长白山就好了。” “我累了,让我歇一会儿。” 说完,他就恢复了白狐真身,窝在唐言蹊的腿上休息,七条大尾巴收成了一条,尾巴上的白毛染着血。 唐言蹊一边催促我开车,一边拿湿纸巾细细地帮白狐清理血迹,动作放得很轻很轻,生怕再把胡云玺弄醒了。 我摸了摸一直带在身上的金漆。 其实收到这盒金漆的时候,我就打定主意要留给胡云玺用,但如今,那块耻辱烙印滚烫黑红,显然正在发作,胡云玺又受了重伤,如此虚弱,眼下他扛不住金漆的烈性。 况且他现在难以长时间维持人身,那块耻辱烙印在他变成狐体时,也跟着变小,埋在皮毛之下,更加不好操作。 再等等吧,等到了长白山再说。 接下来的路程,我和柳书禾两人轮换着开车,唐言蹊一直搂着白狐,白狐在她怀里静静地睡着。 一直等进了长白山地界,白狐才缓缓睁开眼睛,化为人身,脸色比之前好了一点。 但也仅仅是一点点。 胡云玺冲我说道:“蓁蓁,靠边停车把我放下来吧,言蹊跟你回蛇族,过几天我会跟你们汇合的。” “你要去哪?干什么去?”唐言蹊追问,“为什么不带着我?” 胡云玺耐心地跟她解释:“是一点私事,用不了几天。” 唐言蹊却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胡云玺,你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你别忘了,我……我唐门一族的命运可是跟你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你不能丢下我们不管。” “这点出息!”胡云玺勾手刮了一下唐言蹊的鼻子,保证道,“最迟七天,我必定去蛇族找你。” 唐言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盯着他威胁:“一言为定!如果七日后你还没来,就永远别来了,以后我见你一次,拿鞭子抽你一次!” 胡云玺轻笑一声,站在车门外,弯腰将唐言蹊搂进怀里:“傻丫头,我怎么舍得丢下你?等着我,嗯?” 两人旁若无人地黏黏腻腻好一会儿,胡云玺才匆匆离开。 这事儿摆在平时,一定会被我和柳书禾拿来打趣,跟唐言蹊闹一闹。 但今天我俩都没心情,看着胡云玺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沉重。 柳书禾用胳膊肘碰了碰我,小声说道:“往蛇族去的路我熟,接下来这一段我开,蓁蓁你去后面陪言蹊说说话。” 唐言蹊心里难过,不仅仅是因为要跟胡云玺分开,更是因为胡云玺的身体状况。 “蓁蓁,你说他到底想瞒着我什么?”唐言蹊抱着我的手臂,问道,“他后腰上的那块烙印我看过不知道多少回了,怎么忽然就变得又烫又黑的?他这次来长白山,就是为了那块烙印吧?还有……” “言蹊,你要信任胡云玺。”我搂着她肩膀语重心长道,“我敢保证,七日之内他一定会来接你,如若没来,必定是被很严重的事情绊住了,到时候就算翻遍整个长白山,咱们也要把他寻回来。” 唐言蹊用力点头:“我信他,等他。” · 长白山幅员辽阔、钟灵毓秀,在那茂密的山林间不知道隐藏着多少鲜为人知的神秘力量。 柳君乾所在的这个区域,车子只能停在山脚下,然后步行往上,那会儿是早上八点多,日头正好,可还没爬到半山腰,我们已经处于一片云雾缭绕之中了。 我虽然来过一次,却是被掳来的,根本认不清路,要不是柳书禾对这里足够熟悉,我们肯定得被迷住。 又走了没多久,柳君乾就收到了消息,亲自来迎了。 一别数月,再见面,柳君乾的气色比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他走上前来跟我们打招呼,眼睛一直是落在我身上的。 “蓁蓁,你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 我张嘴刚想说什么,柳君乾冲我摇头:“先回族里再说。” 我们仨便跟着柳君乾一起往上走,大家各有心思,一路上竟出奇的安静。 柳君乾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饭菜和房间,我们匆匆吃了一口,柳书禾便带着唐言蹊去休息了,她俩知道我要跟柳君乾单独谈,把空间留给我们。 柳君乾把我带去书房,坐下来之后,他便问道:“我听说你们来的路上遭遇袭击了?对手前所未有的强大?” “嗯,很强大,暂时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与谢羡安的渊源要仔细说起来,太耗费时间了,柳君乾这样问我,很难不让我怀疑他意在转移话题。 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冲他伸手:“大哥,柳璟琛给你的那根蛇香,还给我吧,我不同意解除与他之间的契约。” “蓁蓁,我理解你与璟琛之间的感情,但这次不是能感情用事的事儿。”柳君乾严肃道,“璟琛的情况很不好,虽然他将冰魔兽的肉身冰封在了寒潭里,但终有一日,冰魔兽的尸身会化,到那时……” “我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我说道,“所以我是有备而来的。” 我将装着四根长生阴香的盒子拿出来,接着说道:“这里面是我以涅盘凤的血新制出来的阴香,能在一定程度上肉白骨,我有信心帮柳璟琛脱离冰魔兽的尸身。” 柳君乾一根手指压在盒子上,良久,却没打开。 他抬起那一双与柳璟琛有几分相似的狭长眸子,说道:“蓁蓁,没用的,璟琛与冰魔兽融合之时,粉碎了自己的蛇骨,没有蛇骨作为基底,血肉又依附什么长起来呢?” 第358章 长生灭了…… 这的确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我也曾考虑过这一点:“大哥,骨粉也是骨,不是吗?难道不试一试,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柳璟琛灰飞烟灭吗?” “蓁蓁,我是他哥,他最亲最信任的大哥,我比谁都想他好。”柳君乾动情道,“他给你写诀别信的那天,我一直陪在他身旁。 那会儿,他已经咳血好几天了,咳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即便香囊的药香味那么浓烈,也盖不住冰魔兽的尸臭味,他对我说,大哥,我撑不住了,但我还得强撑半个月,得等蓁蓁缓一缓,等你点燃蛇香解除我与她之间的契约,我才能死。” 说到这儿,柳君乾已经哽咽了,我眼眶里满是水汽。 “他跟我交代了很多事,教我模仿他的笔迹、语气给你回信,嘱托我在你们解除契约后,至少近三年,要去坐镇鹿家阴香堂,他甚至还说……说让我帮他照顾你和孩子们…… 蓁蓁,你是最了解璟琛秉性为人的,如果不是到了不可挽回的境地,他怎会将你的后半生托付给我?”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直摇头:“不,不可能到不可挽回的程度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我要见他,我要亲眼看到他!” “好,我带你去见他。” 柳君乾答应的太爽快了,爽快到让我害怕。 在我的预想中,他应该会百般阻止我去见柳璟琛,但他没有,这更加说明了一点——柳璟琛大抵跟他说的一样,很不好。 我随着柳君乾往深山里去,一路上他都在跟我详细描述柳璟琛现在的处境。 “天池处于长白山山巅的最中心,周围火山口壁非常陡峭,群峰环伺,水面辽阔,各个点的水深都不一样,水温也天差地别。 璟琛选择的这一块是最深最寒的一处,隐蔽于一个从未爆发过的小火山口下缘最深处,一般人潜不下去,就算潜得下去,也受不了那冰寒刺骨的水温,如今再加上冰封冰魔兽的寒气,蓁蓁,你确定能受得住吗?” “受得住!” 就算受不住,我咬牙也得挺下去。 柳璟琛为了不影响到我的身体和气运,甘受这样的折磨与痛处,我能为他做的本来就少,如果连去见他的这一点困难都克服不了,我又怎能配得上他的一片深情?! “好,那你紧跟着我,无论在下面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管,咱们快去快回。” 柳君乾慎重道:“咱们在下面能待的时间很短很短,见到璟琛不要过于激动,不要接近他身体一米之内,会破坏冰封阵法,还有,仅此一次。” 我咬着嘴唇,万般不愿,却不得不答应:“我保证听话。” 柳君乾又跟我详细描述了一下如何入水,路线是怎样的,哪一段比较凶险,需要规避什么,确定我都记下了,他才纵身一跃,如鱼儿入水一般,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水面之下。 我的水性还算可以,但没有深潜过,特别是这样不带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但如今我的修为已经很不错了,有真气护体,跟普通人还是有区别的。 我入水之后,很快就看到了悬浮在水中等着我的柳君乾,我追上去之后,他便领着我一直往深处潜。 天池最深处近四百米,而柳璟琛冰封的地方,距离水面不到两百米,普通人不带氧气罐根本达不到这个深度,我下到一百米的时候,已经快憋不住气了。 好在我及时打开了幽冥佛莲,光圈荡涤开来的时候,我终于缓了过来,就连柳君乾都顺势游进了光圈缓一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幽冥佛莲的力量加持,一路下来我并没有遇到柳君乾所说的那些危险。 我们顺着小火山底的边缘往下滑,水温越来越低,到后来,我的两条腿都像是要被冻住了似的,我才看到柳君乾朝我做手势,示意我收起幽冥佛莲。 幽冥佛莲的光圈辐射出去很大一块范围,想要靠近柳璟琛,就不能打开它,否则稍微不慎就有可能破坏掉冰封阵法。 幽冥佛莲一撤,我顿感憋气难受,水压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压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柳君乾带着我从小火山底绕进去,不多时,我只感觉身体猛地一个下坠,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吸了进去。 嘭的一声。 我感觉自己似乎穿过了一重结界,紧接着,双脚落了地。 “这儿是小火山底的一个缺口,呈倒钩形,我和璟琛合力做了结界,他选择在这儿冰封。” 这是天池底的一个独立空间,天池水被挡在结界外面,柳君乾带着我小心地往里走,走了不过几十步,一个右转,我便看到了躺在大块冰床上的柳璟琛。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像是睡着了一般,身上包裹着厚重的冰块,长袍底下却露出了一小节尾巴尖儿。 柳璟琛从小断尾,那截尾骨做成的蛇骨手串,之前一直戴在我的手腕上,也就是他与冰魔兽融合的那天,蛇骨手串不见了。 他粉碎了蛇骨的同时,这节尾骨终于与他合体,却没想到如今他却已经维持不了全部人身了。 我下意识地往冰床那边走,想要离他更近一点儿,看得更清楚一点,却被柳君乾一把拽住了:“蓁蓁,不要再往前了。” 我只能停步在一米开外,我的视力够好,能看清柳璟琛的脸,他双目紧闭,眉心之间凝结着一股浓重的尸气。 他……真的连强撑都快撑不住了。 不,我不允许他就这样离开我,不允许他灰飞烟灭! 鹿家阴香号称能肉白骨、活死人,沟通三界六道灵魂,我就不信我救不了柳璟琛! 我掏出装长生阴香的盒子,打开临行前我裹得严严实实的防水布,从盒子里拿出一根阴香,掐诀念咒,虔诚跪地,小心翼翼地点燃了它。 长生是我给这四根阴香取的名字,寓意保佑柳璟琛平平安安,长生于天地之间。 长生缓缓燃起,由于这里空气稀薄,火星子很弱,我只能一只手护着长生,一只手轻轻扇动,带动空气的流动。 随着带有檀香味的馨香味儿在空气里流淌,我看见柳璟琛的那截尾骨上,果真有血肉慢慢凝聚而成。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我期待地一直盯着那截尾骨。 就在我以为我真的成功了的时候,长生灭了…… 第359章 我没有罪! 跟以往不同的是,长生不是从中间裂开的,火星子灭了之后,也没有冒出黑烟,而是就那么戛然而止,连一点香灰都没留下。 随着长生的灭掉,尾骨上新长出来的血肉也跟着迅速腐化,化作一滩黑水,流到冰床上,迅速被凝固住了。 我失败了。 不是长生没有肉白骨的效果,而是正如所有人告诉我的那样,骨粉不等同于蛇骨,血肉无法依附于骨粉,长生自然发挥不了作用。 “蓁蓁,回去吧。” 柳君乾走上前来,拔起剩下的半根阴香,一只手托着我的手肘想将我撑起来。 我跪在地上,眼睛一直盯着柳璟琛,浑身的骨头都软了,撑也撑不起来。 眼泪滚滚而落,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失神喃喃着:“我真的要失去他了吗?” “真的……救不了他了吗?” 柳君乾握着我手肘的力道猛然加重,我知道他害怕我情绪一失控再冲上去,破坏掉冰封阵法。 “蓁蓁,我们在下面待的时间不能太长,既然已经看过了,就跟我回去吧。” “书禾她们还在等你。” “鹿家阴香堂的兄弟姐妹们也在等你。” “十五、宵儿兄妹俩,还需要你来保护他们长大。” “璟琛已经这样了,一旦你再倒下,今晚沉水村就会被夷为平地,鹿家阴香堂将不复存在,下一步,他们就会杀去秦岭……” “柳君乾,不要说了。” 我抹干脸颊上的泪水,强撑着站起来,脚下一个不稳,差点又摔下去,柳君乾一把将我撑住。 我缓了缓,坚定道:“不是还有十来天时间吗?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能想到办法将他救回来的!” “就算杀到阎王殿去,我也要把他拉回来!” 柳君乾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撑着我,一直等我缓过来了,他才再次催促:“先回去吧,蓁蓁,你需要休息。” “好。” 我随着柳君乾离开,走到转弯口的时候,我又回头看了一眼。 柳璟琛,我会再回来的。 我发誓,下一次我再来,便是来带你回家。 · 柳君乾拉着我冲出结界,水压立即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我迅速往上游,得游出一段距离之后才能打开幽冥佛莲。 可没等我游多久,我的脚腕就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我低头看去,就看到了一片飘荡在水中的白发。 那白发如上等的纯白丝绸,尾端缠在我的右脚腕上,拖出长长的魅影,一直往深处蔓延,不见源头。 我用力甩了甩脚,想要将脚从白发中抽出来,可是我越甩,它缠得越紧。 并且随着我的甩动,白发在水中飘散开来,竟从发间涌动出一只只透明发白的……虾,它们不停地在水中跳动,在发间穿梭,犹如一个个小幽灵一般,美丽而危险。 甩不开,我只能奋力往上游。 可是白发拽着我,不停地往下缩,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也跟着往下坠。 越往下,就越靠近冰封柳璟琛的地方,我就越不敢祭出幽冥佛莲。 “香,好香啊!” “佛骨天成……你是……香娘娘转世?” “香娘娘……” 女子惊奇的音调瞬间转为悲戚,如哭如泣。 随着那声音缓缓消散在水中,缠着我的白发不见了,独留那些白虾在水中飘飘荡荡。 一只手从上方伸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抬眼望去,正对上柳君乾焦急的眼神,他一只手用力将我往上拉去,一只手指向下方。 我一边借他的力往上游,一边抽空回头往下看了一眼。 这一看,惊得我没命地往上蛄蛹。 水下深处,一股浓烈的黑气往上涌起,在那黑气之中,包裹着无数的不知名虫子,它们不停地涌动着,犹如吸盘一般的口器不停地蠕动中。 吸盘内圈长满了尖锐的小牙,密密麻麻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无论在下面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管!” 下水前柳君乾的嘱咐我还记得,我回过头去,迅速追上柳君乾,在离开冰封之地有三四十米的时候,我打开了幽冥佛莲。 那时候,底下那团黑气已经快追上我了。 幽冥佛莲打开的瞬间,光圈撞击上那团黑气,无数的虫子在水中翻滚起来,密集蠕动着,如春天水塘里散开的青蛙卵一般。 “好香,真的好香!” “咬一口,给我咬一口。” “香……香……” 无数的声音犹如魔音贯耳,萦绕在我的耳旁,扰乱我的神志。 “蓁蓁,屏气凝神!” 我猛地睁开眼睛朝四周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原来不是柳璟琛啊。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早已经被他潜移默化。 这一句‘屏气凝神’,深深地渗透进我的骨血之中,他不在我身边,但他却又时时刻刻伴随着我。 生生世世。 呼! 我和柳君乾双双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回去的路上,我问柳君乾,水底下的那些东西都是什么。 “天池存在的年代太久太久了,它表面上看起来纯净无比,实则水底下都曾埋葬着什么,谁也说不清。” 柳君乾说道:“蓁蓁,不要在意这些,我们不能管,也管不了,谁知道底下的这些东西会牵扯出什么来呢?” 我懂柳君乾的意思。 胡黄白灰柳(排名不分先后,只是这样读更顺口)、各大散仙、牛鬼蛇神等等,这长白山里隐藏着的不明力量太多,这里埋葬着的每一根白骨,都是有印记的。 如果不是柳璟琛,我终身也难踏上这片土地几回,这里面的恩恩怨怨,也与我无关。 回到蛇族,我洗漱之后坐在床上,看着右脚腕上的那一圈勒痕。 勒痕很深,如果不是那白发自己松开我,估计得脱一层皮。 那白发女子是谁? 她似乎认识香娘娘。 我靠在床头想着想着,兴许也是太累了,竟就那样睡了过去。 睡梦中,我又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我没有错!我发誓我没有做过!我要见香娘娘,她会信我的,我要见她!” “我没有罪!” “有罪的人是你们!是你们!” 滋—— 滚烫的烙铁烫在皮肉上,女人绝望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山谷…… 第360章 天池三害 滚烫的熔岩,涌动的白虾,高高托起的双手。 女人歇斯底里后的绝望:“我有罪,我认罪,但我的孩子无罪!” · 我从梦中惊醒后,靠在那儿久久不能平静。 脚腕处的勒痕仍在隐隐作痛,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似的。 小火山口下面遇到的那个白发女人到底是谁? 跟我刚才做的那个梦又有什么关系? 我会做这个梦,是因为脚腕上的勒痕吗? 她双手高高托起的那个孩子……还在吗? 这人世间的苦难太多太多了,香娘娘悲天悯世,普爱众生,可她的香火终究也无法照拂到这世上的每一个人吧? 而我,还只是鹿蓁蓁。 我来长白山走这一遭,是为了柳璟琛,我无法贸然插手这里的任何事情。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有时间就会去天池边,靠在那儿想如何救柳璟琛的事情。 只有待在那儿,我才感觉离他更近一点儿。 柳书禾和唐言蹊怕我做傻事,我去哪儿,她俩就跟到哪儿。 我靠在天池边想事情,她俩一个坐在不远处的千年红杉树下吹哨子,一个拎着软鞭到处乱抽。 我知道她俩心情都不大好。 柳书禾的哨子越吹越难听,不知道是乐谱本就这么怪,还是她吹错了;天池边方圆几十米的枯树枝,都被唐言蹊的软鞭修理了一遍。 到后来,只要我们仨一进林子,周围的蛇鼠虫蚁便自动往洞里钻,一个都不敢出来,林子里的鸟儿看到我们,扑棱着翅膀嗷嗷叫着飞远。 那几天我们简直成了天池三害了。 就这样过了五天。 唐言蹊的心情越来越差,软鞭挥得也越来越无力。 我脚腕上的那圈勒痕始终没有下去,不见肿不见破,阴阴的一圈红,时不时地火灼般疼痛。 那天我照常靠在天池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池水,忽然就想起来长白山的那天晚上,谢羡安说的那些话。 “当初我就不该妇人之仁,留他一条全尸!” 我猛地坐直身体,脑海里不断地翻滚着那两个字:“全尸!” 也就是说,当年那条小白蛇的尸体很可能还在! 柳璟琛的精魂依附于冰魔兽的肉身存活,如今他被冰魔兽反噬,无所依存,才会挣扎在生死线上。 如果能找到小白蛇的蛇身,哪怕只剩下一具蛇骨,配合长生阴香,我也有办法让柳璟琛重获新生! 关键是,小白蛇的尸体还在吗?在哪里? “阿栀听过一种制香手法吗?将滚烫的香灰从动物的嘴里灌进去,把它整个身体埋进香灰堆里,封埋七七四十九天,再把它刨出来,清理掉身体内外的香灰,之后用时,可以随意往它身体里填充香料。” “到那时,无论阿栀想把它带在身边,还是挂在帐中……” 这是谢羡安用小白蛇威胁我时说的一种阴邪的制香方式。 以他的变态,他敢想,就敢做。 当年我摔碎油灯之后,他会不会就是这样将小白蛇折磨死的? 如果是,那么,小白蛇大概率还在城隍殿的三生堂里。 不是被埋在香灰堆里,就是挂在我的帐中…… 三生堂! 原来无妄大师留给我那张羊皮纸地图,用意在这里啊! 他归位之后,再次参与我们的因果,明里暗里为我引路,用心良苦。 该走的路,他得让我一步一步地往前摸索,否则生在劫难之中的我们,永远跨不过那道坎儿。 不管我的猜测是否正确,这都是眼下我能抓住的唯一一条线索了。 我猛地站了起来,恨不得立刻飞去阴阳交界处。 可我还没站稳,右脚一瘸,又重重地跌了回去。 噗通一声。 柳书禾和唐言蹊都被我吓了一跳,两人飞奔过来,紧张道:“蓁蓁,你怎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摔跤了?” 我一手摸向右脚踝的勒痕处,那儿犹如烈火灼烧一般。 不,比烈火更烈! 简直要把我的脚踝烧成一把灰似的。 可是勒痕表面却一点儿也不肿,只是颜色有点深。 天色渐晚,这儿距离蛇族还有一段距离。 唐言蹊问道:“蓁蓁,还能走路吗?” 她撑着我站起来,试了试。 右脚一着地,疼得我直咬牙。 更可怕的是,我右脚刚才站着的地方,竟像是烧灼后的干裂一般,肥沃的黑泥土凹陷下去,裂开一道道口子,干巴干巴的。 从裂缝里往下看,竟似乎能隐隐地看到犹如岩浆滚动一般的红光,转瞬即逝。 我吓得连右脚都不敢着地了。 这可是在森林里面! “天色暗下来了,这一片树木茂密,一会儿就会看不到路的。”柳书禾说着便蹲了下来,“蓁蓁上来,我背你回去,等回到蛇族再找医者来看看。” 蛇族内部最不缺的便是医术尚可的医者。 我也不扭捏,直接上了柳书禾的背。 她到底是有修为的,我也不胖,她一下子就把我背起来了。 柳书禾背着我往前走,唐言蹊就护着我的右脚,生怕再磕着碰着,或者碰到枯树枝树叶。 可走着走着,我们仨就发现不对劲。 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跟着。 柳书禾放慢了脚步,后面那东西也慢了下来;柳书禾加快脚步,他也迅速跟上。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想着是不是又被什么东西盯上了我的天生佛骨。 隐在长白山林间修炼的魑魅魍魉、仙家精怪多得很,碰上个修炼路子邪的,难免不被盯上。 我的全部脑神经都集中在后面那家伙的脚步上。 他似乎加快了步伐,一步步靠近。 近了…… 我就看到柳书禾和唐言蹊交换了一个眼神,柳书禾背着我往前飞奔,唐言蹊抽出软鞭,狠狠地抽向后面隐在暗处的那家伙。 软鞭破空而起,狠狠落下,带着十足的狠劲儿。 噼啪! 只见后方五人抱的松树后面,一道白影腾空而起,接连后翻。 软鞭抽得快,他翻得快。 接连几鞭之后,只听一声闷哼,紧接着,我们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言蹊,怎么是你们?” 白狐落地,化为人身。 我们仨也都愣在了原地。 跟踪我们的,怎么会是胡云玺?! 第361章 母子连心 我们四个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言蹊看到胡云玺,又激动又生气,鞭子往地上一抽,啪地一声:“胡云玺,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做什么?吓死人了知道不!” 胡云玺抱歉道:“我没想到会是你们,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唐言蹊问道,“难道你不是来找我们的?” 胡云玺摇头,视线在我们仨身上逡巡了一圈,然后定格在了我的右脚腕上。 他走上前来,检查我的脚腕,当看到那圈勒痕的时候,他眉头拧得很紧:“蓁蓁,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我反问:“所以你是追着这道勒痕散发出来的气息追踪到这儿的?” 胡云玺抿了一下嘴唇,似乎在考量着该不该向我们坦白。 我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猜测:“这道勒痕的来源,跟你身上的那块耻辱烙印有关,是吗?你在受戒期来长白山,是来寻人的,对吗?” 胡云玺看向我的眼神很复杂,有希冀,也有些许难过:“蓁蓁,你见到她了,是吗?” 我心中微动,想到在天池底发生的事情,以及后来我做的那个梦,梦中,那个女人绝望认罪,却用双手高高托起一个孩子。 她说:“我有罪,我认罪,但我的孩子无罪!” 那个孩子……竟是胡云玺吗? 我该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吗? 天池底的情况太复杂了,小火山口里是什么情形,我更是不了解。 如果现在告诉他,他会是什么反应? 可不告诉他,作为朋友与搭档,是不是更不近人情? 胡云玺看我迟迟不答,意识到我在顾虑什么,说道:“她是我的母亲,我找了她近千年,一次次的感应,一次次的失败,早已经磨平了我的心性,蓁蓁,不用担心我会发疯,会情绪失控,我早已经是个成熟的狐仙了。” 我想到这一世我与胡云玺认识之初,他一次次地显形在我面前,一步步地为我筹谋,的确称得上成熟稳重。 当然,遇到唐言蹊的事情除外。 我指了指小火山口方向,说道:“她应该就在那里面,但水下险象重生,我只见到了一片白发,并没有见到她的……人。” “一片白发……” 胡云玺那一双好看的狐狸眼眯了起来,里面微微泛着红。 他往天池边走去,我们立刻跟上。 生怕他跳入小火山口里去找他娘。 他没有。 他只是走到小火山口前方,撩起青色长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五体投地,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母亲,云玺终于找到你了。” 他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这一刻,我是能与他共情的。 因为那个梦,梦中女人被烙铁烫时的坚毅与痛苦,高举孩子时的绝望与妥协…… 母子连心,否则胡云玺也不会找到这儿来。 我右脚腕上的勒痕又痛了起来,前所未有的痛,像是骨头浸在岩浆中的那般痛! 轰隆……轰隆…… 地底下忽然传来闷响声,天池水震颤着、翻滚着小水泡,像是煮沸的开水一般。 同一时间,小火山口里咕嘟咕嘟的,感觉下一刻就会有岩浆喷发出来,又像女人的呜咽声。 柳书禾背着我要跑,唐言蹊去拉胡云玺,却发现胡云玺已经晕过去了。 他后腰上的那块耻辱印记又发作了,并且比之前在车上发作的更厉害。 可见这几天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咕嘟咕嘟声越来越近,明明近千年没有爆发过,被视为死火山的小火山口,如今里面动静却这么大。 我挣扎着从柳书禾背上下来,说道:“书禾,你去帮言蹊扶胡云玺,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 柳书禾担忧地看我:“蓁蓁,你这脚能落地吗?” 痛,根本落不了地。 但我还有一只脚,慢慢跳着也能走吧? “那是什么?!” 唐言蹊忽然惊叫一声,手指着小火山口的方向。 我和柳书禾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以为火山爆发了,往那边看去,就看到小火山口里竟飘出缕缕白发,直冲着胡云玺而去。 白发卷着胡云玺的身体,无数的白虾从白发间钻出来,化为滴滴如甘露一般的液体,渗透进胡云玺的身体里去。 些许白发继续往前,一直来到我脚下,爬上我的右脚踝。 密密麻麻的白虾贴合到勒痕里去,我瞬间感觉冰冰凉凉的,之前的灼痛感也跟着迅速消失了。 这一切发生在分秒之间,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白发已经嗖嗖地缩回小火山口里去了。 我再去看右脚腕,勒痕不见踪影,踩在地上也没有灼痛感了。 “母亲……” 胡云玺一声呓语,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唐言蹊检查他后腰上的烙印,烙印恢复平坦的黑色,不烫了,也不红了。 胡云玺坐了起来,失神地看着小火山口的方向。 我们没有去打扰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他周围,陪着他。 良久之后,胡云玺长吁一口气,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向我说道:“不知道蛇族会不会欢迎我这个耻辱之身。” 我真诚道:“荣幸之至。” 唐言蹊掐了胡云玺一下,嗔道:“胡云玺你瞎说什么!蓁蓁怎么会不欢迎你?” 胡云玺摸摸她的头,说道:“蓁蓁当然不会,但这里毕竟是长白山。” 唐言蹊霸气护短:“你是我唐门仙家,与我唐门气运相连,谁敢因为一块烙印轻视了你,先问过我的鞭子。” 胡云玺但笑不语。 我们四个一起往回走,让我们始料未及的是,还没等我们进入蛇族地界,就被忽然出现的几个人拦住了。 为首的那一个眉长须白,穿着一身绛紫色的长袍,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着胡须,倒有一身仙风道骨的气质在。 他身后站着四个同样一看就很不好惹的中年男人,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胡云玺,像是要把他活吞了似的。 其中一个开了口:“云玺,你破戒了!” 另一个附和:“按照族规,我们理应立刻缉拿你回族内受戒!” 为首的那一个这才缓缓开口:“云玺,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也恪守族规,从未行将踏错,念在你初犯,也未惊动族内他人,速速离去,我可以当一切从未发生过……” 第362章 受戒期 听这些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是狐族的人? 他们为什么不让胡云玺踏入长白山半步? 他们又凭什么?! 唐言蹊率先挡在胡云玺面前,抽出软鞭喝道:“你们谁啊!我唐门仙家前来拜访蛇族旧友,关你们屁事!” 为首老者眯起狐狸眼上下打量唐言蹊:“原来是唐老的掌上明珠啊,可惜唐老已死,唐门日薄西山咯!” “你放屁!” 唐老的死是唐言蹊心里一直过不去的那道坎,那天我们在望乡台上目送唐老先去,却无能为力,这是唐言蹊心中的一根刺。 老者肆意在别人伤口上撒盐,奚落晚辈的行为,与他这一身仙风道骨的做派,简直大相径庭。 唐言蹊甩起软鞭就要抽老者,被胡云玺一把按下,他将唐言蹊拉到身后护住,对上老者:“大族长,我本无意破戒,但受戒期我身体虚弱,神志不清,受到不明力量的召唤来到此处,有些事情想不明白,还请大族长帮忙解惑。” “受召而来?”老者脸色突变,话锋一转,说道,“既然要谈,就跟我回族里去谈吧。” 胡云玺答:“好。” 他转身就想跟我们交代什么,我却上前一步拦在了他面前,对上老者:“狐仙爷受邀而来,无意破戒,我们今夜就会离开,还请大长老不要节外生枝得好。” 说完,我拉着胡云玺就往蛇族地界走。 胡云玺或许不知道当年他母亲的遭遇,但我是被托梦过的,我能感觉到这老者来者不善,一旦胡云玺跟他回了狐族,我们再想捞人可就难了。 蛇族地界近在眼前,我拉着胡云玺头也不回地离开。 还没走几步,后面忽然传来呼呼的掌风,我和胡云玺同时回头,双双接了老者一掌。 柳书禾和唐言蹊立刻备战,我们四个对上他们五个,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候,柳君乾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大族长怎么跟我家蓁蓁打起来了?有什么误会,我替蓁蓁跟你道歉。” 大族长立刻收了势,显然是有些忌惮柳君乾的,他那标志性的慈祥笑容再次浮于脸上:“柳仙爷误会了,我是在管教我们狐族后生呢。” “狐族后生?”柳君乾的视线落在了胡云玺的身上,恍然大悟道,“原来狐仙爷出自长白山狐族啊,大族长,狐仙爷对我家舍弟有恩,此次狐仙爷前来是赴我的宴,既然遇到了,那就请大族长和各位护法移步,赏脸一起吃个晚饭吧?” 大族长连忙摆手,有些不甘地看了胡云玺一眼:“既然柳仙爷设宴邀请,那你就去吧,有什么想问的,你私下来找我即可。” 然后又冲柳君乾揖了揖,带着那四个护法离开了。 柳君乾转而对我们说道:“先回去吧。” 我们四个就跟着柳君乾往蛇族去。 等到了蛇族,饭菜果然都准备好了,柳君乾招呼我们围在一起边吃边谈。 胡云玺多聪明的人啊,我和柳君乾合力将他从大族长手里拽出来,他已经意识到了不对:“感谢柳仙爷刚才帮我解围。” “狐仙爷客气了。”柳君乾说道,“但阴狐一族与长白山狐族恩怨由来已久,狐仙爷心知肚明,刚刚为何明知火坑还要往里跳?” “我……一时情急罢了。” 胡云玺欲言又止,柳君乾立刻摒退了餐厅里的其他人,只剩下我们几个。 胡云玺这才娓娓道来:“我生于长白山狐族,却是在阴阳交界处长大的,从小我就知道自己身上烙着一块耻辱印记,每年生辰之月就会发作,发作的那段时间修为降低,身体孱弱,犹如身处刀山火海,生不如死,爷爷告诉我说这是受戒期。” “他说我是长白山狐族不要的弃子,是他们的耻辱,一辈子不被允许踏入长白山境内半步,直到我爷爷去世的那天,他仍然嘱咐着我这件事情。” “大概是修炼出五尾之后,每到受戒期我就能感应到一个微弱的女声在呼唤我,但我受限于阴阳交界处,很难有机会循着那声音去寻找。” “但这些年,我也找机会辗转过很多个地方,甚至刻意不去压制那块烙印的发作,就是为了能更多更准确地去感应她的方位,可惜都错了。” 原来这就是胡云玺的受戒期,原来他这些年寻寻觅觅,都是靠着那块烙印来寻找他母亲的。 而这一次,他感应到了他母亲就在长白山境内,不惜冒着破戒的危险秘密闯进天池周围,结果遇到了我们。 唐言蹊心疼道:“傻子,狐族那几个分明都是坏东西,他们限制你进入长白山,一定是有秘密怕被你发现,你竟还羊入虎口,自己往他们嘴里送!” 胡云玺低下头,语气沉沉:“我只想弄清楚我母亲当年是怎么死的,为何抛下我……” “她没有抛下你。”我郑重道,“胡云玺,你是她拿命才保下来的宝。” 胡云玺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蓁蓁,你说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我如实相告:“我来长白山的第一天夜里,她给我托梦,我看到了她受戒,你降生的那一幕,是她用双手托起了你。” “但我只看到了一点片段,当时具体情形是怎样的,恐怕只有当年的参与者们最清楚。” 我顿了顿,又接了一句:“但当年的参与者,或许同样是刽子手,你确定要去问他们?” 胡云玺重归理智:“不!我只想听我母亲亲口对我说。” “那就等她重现天日的那一天。”我循循善诱,“眼下,我打算今夜就离开长白山,你跟我一起走吗?” 柳君乾惊愕:“蓁蓁,你要走?” “对,今夜就走。”我坚定道,“我很快会再回来的,大哥,还是那句话,请把那根蛇香交给我,我不解除与柳璟琛之间的契约。” 柳君乾咬牙道:“璟琛的情况你已经亲眼看到了,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蓁蓁,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时间一到,若不点燃蛇香,难道你真的要为璟琛陪葬吗?!” 第363章 龙影 陪葬?殉情? 不。 我怎么可能做那样的傻事? 如果我真的随着柳璟琛一起去了,那他这段时间的坚持与筹谋,又算什么? 我得活着,并且想尽办法也让柳璟琛活着。 这样想着,我便对柳君乾说道:“大哥不肯给我蛇香也行,我会在十五日期满之内回来的,在这之前,还请大哥帮我守护好冰封阵法,护柳璟琛周全。” 柳君乾看我去意已决,也不再劝我,转而问道:“狐仙爷是跟蓁蓁一起走吗?” “分开走。”胡云玺说道,“大族长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他一定会派人在半路上堵我,跟蓁蓁她们一起,今夜我们谁也走不了。” 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 柳君乾冲外面用力拍了拍手,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无论是从身高还是体型上来说,都跟胡云玺很像很像。 如果不是他脸上戴着一张黑色面具,胡云玺又好端端的跟我们坐在一起,离远一点儿,特别是在夜里,从背后看去,真的会把他误认成胡云玺的。 他一进来,柳书禾就凑近我,小声赞叹了一句:“这男的身材好棒!” 我回了一句:“不是跟胡云玺差不多嘛?” “哪里差不多了?”柳书禾辩解道,“他应该比胡云玺还高两厘米的样子,你看他袖子下露出的手臂,那青筋,那线条感,臭狐狸略逊一筹。” 柳书禾对身材这么敏感的吗? 我看着她盯着人家打量的那双眼睛流光溢彩,猛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怪不得书禾一直看不到身边陪伴着的大力。 书禾自己有一米七出头,大力只有一米七四,精瘦精瘦的。 而书禾明显更喜欢眼前这种又高又结实的男性。 我再想想小二舅,小二舅也挺高的。 我正胡思乱想着的时候,柳书禾忽然挠了挠头,眯起眼睛说道:“咦,这人我怎么感觉在哪儿见过?” 我刚想仔细问问柳书禾,就听柳君乾说道:“今夜你们分两批离开,狐仙爷你先从后门出,一个人悄悄走,别惊动任何人,蓁蓁你们稍后从前门出,龙影随你们一起。” 柳君乾这是要龙影假扮胡云玺,分散狐族那边的注意力,为胡云玺离开长白山创造条件。 我点头应道:“好,胡云玺,那我们就在来时分开的地方汇合,到时候龙影可自行撤回。” “龙影不回来了。”柳君乾说道,“龙影是我最信任的暗影,从今以后,他便是你的人了。” 暗影? 这样的人,从小应该就跟在柳君乾身边了吧? 他竟舍得将龙影送给我? 我赶紧拒绝:“大哥,我不能……” “我手中一队暗影12人,都是打小暗中培养起来的,本打算留着对付……”柳君乾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龙影是这12人中最优秀的一个,他也是为璟琛培养的。” 柳书禾嘀咕了一声:“为三哥培养的?难道是……” 她琢磨着,盯着龙影的眼神愈加的赤果果了。 龙影单膝跪地,冲我抱拳:“主子。” “别,”我被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将他扶起。 但拒绝的话我也说不出来,毕竟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有龙影在,如虎添翼。 我扶起龙影,转头对柳君乾说道:“大哥盛情难却,那龙影,我便要了!” 柳君乾唇角勾起,叮嘱道:“这一路蓁蓁小心谨慎,我等你回来。” · 天公作美,晚饭后,长白山竟下起了小雨。 雨点儿淅淅沥沥,森林里迅速弥漫起一片水汽,能见度很低很低。 收拾好一切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胡云玺从后门悄悄离开,柳君乾的人撒出去,半个小时后,长白山没有任何异动,我们才从正门出。 从蛇族往山下走,这一路是没有车的,我和柳书禾挨在一起,唐言蹊则紧紧地跟着龙影。 因为下雨,我们全都戴上了斗笠,斗笠边缘宽大,稍微朝下压一点,就能很好地将龙影的脸掩盖好。 我们急匆匆地往山下走,特意绕过了狐族地界,眼看着就要到山脚下了,一队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为首的,是狐族四大护法之一。 他走上前来,冲着龙影说道:“擅闯长白山,无故破戒,胡云玺,你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 “谁?”我明知故问,“天黑雨重,护法这是被迷了眼,认错人了吧?” 那护法咄咄逼人,指着龙影说道:“我怎么可能认错?!狐族的耻辱,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 我问:“护法确定?” 护法:“确定。” 龙影这时候才幽幽出声:“大护法,别来无恙?” 龙影说着,掀开了刻意压低的斗笠,露出了那张戴着黑色面具的脸。 护法一愣,还是不敢相信:“胡云玺,你别以为戴个面具我就不认识了,乖乖跟我回狐族受刑,否则……” “大护法不承认在下身份,但应该认识这个吧?” 龙影打断护法,露出左手臂上的游蛇图案。 那护法脸色一滞,明显有些慌了:“龙……龙影?怎么会是你?” 我立刻说道:“龙影陪我回江城办点事情,怎么,不行?” 护法直摇头:“抱歉,是我认错了,但胡云玺之前不是跟你们一起的吗?” 我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狐仙爷是柳仙爷的客人,护法找人,理应去问柳仙爷,半路拦我们是什么意思?” 这话狗都不信,但眼前的狐族护法却不得不信。 因为他忌惮蛇族,更敬畏龙影的身份。 龙影冷声道:“大护法还有事吗?” 那护法连忙侧身让路,我们与他擦肩而过。 接下来一直走到山脚下,我们都没有人再说半个字,也再未被人拦过。 可一到山脚下,柳书禾却跃身拦住了龙影:“我们见过对不对?并且不止一次。” 龙影不作声。 “我认识你左臂上的游蛇图案。”柳书禾试探道,“一百年前,三哥出事,勒令我和我哥退出秦岭以北,半路上我们遭到追杀,我和我哥被打散,我从山崖上滚下去,挂在一棵树上差点血流干了、死了,命悬一线的时候,从上面伸来一只手。 我当时太虚弱了,手抖,没抓住那只手,而是拽住了那人的袖子,袖子被我扯撕了,我分明看到了那人手臂上的游蛇图案。 我最终被拽上了山崖,晕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守着的是小二舅。 我一直以为当年救我的是小二舅……” 第364章 游蛇起,千机变 我和唐言蹊下意识地对视一眼,柳书禾喜欢小二舅,人尽皆知,但情之所起,源自何处? “后来我也找机会看过小二舅的手臂,没有看到游蛇图案,我以为是我当时失血过多出现幻觉了。” 柳书禾拽着龙影的袖子问道:“救我的人是你,对不对?” 龙影还是不说话,藏在面具后的表情我们也看不到。 “还有,更早一些,当时长白山蛇族和秦岭柳仙堂关系闹得很僵,柳仙爷和三哥之间秘密往来,全靠密信,一百六十七封密信,每一封都是我收的,我见过好些次送信人的背影……怪不得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在哪见过。” “还有……” “书禾小姐认错人了。”龙影提醒道,“狐仙爷在等着我们。” 对啊,这儿可还是长白山地界。 那护法没有在我们这儿找到胡云玺,必定广撒网出去,到处追踪胡云玺的踪迹。 我们在这儿多待一分,胡云玺就更危险一分。 龙影自己去开车,柳书禾立刻上了副驾驶,我和唐言蹊坐在后面。 车厢里静得出奇,龙影默默地开车,柳书禾就一直盯着人家的侧脸看,简直要痴迷了。 我和唐言蹊挨在一起,面面相觑。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很乱。 车子刚开出长白山地界,胡云玺便出现了。 柳书禾坐到后面来,副驾驶让给了胡云玺。 车子上了高速之后,柳书禾忽然拽着我的手,手心向上,将脸埋进了我的手心里。 她很安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是我的手心里却湿了。 我不知道她此刻是什么心情。 是对这些年认错人的愧疚? 还是对龙影矢口否认的失望? 亦或是还有别的什么情愫在? · 回到沉水村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柳书翊一接到我就说道:“三嫂你终于回来了。” 一听他这语气,我就知道有事儿:“沉水村出幺蛾子了?” 柳书翊嗯了一声:“你先去阴香堂看看吧。” 阴香堂关了有一阵子了,一直相安无事,但我心里明白,周围城隍庙香火越来越兴盛,对阴香堂的影响太大,终究会出事的。 果然,远远地我就看到阴香堂的主堂周围萦绕着一股黑气。 那股黑气是从阴香堂内部溢出来的。 柳书禾当即便问我:“蓁蓁,要重开阴香堂,燃金佛香吗?” 我摇头:“再等等,还不到时机,书禾书翊,你们带人去做村民们的思想工作,安抚人心,别闹出乱子来。” 他俩立刻领命去了。 我又对旁边的柳大力说道:“大力,这位是龙影,以后他便是我们阴香堂的一份子了,你给他安排好住处、生活用品等等。” 我刚想再跟龙影介绍一下柳大力,却没想到龙影先开口了:“大力,好久不见。” 柳大力一愣,明显一下子没想起龙影是谁。 龙影提醒道:“游蛇起,千机变。” 柳大力顿时想起来了:“暗影大人,原来是你啊!” 龙影和柳大力对的是什么暗号,应该是有些年代了,柳大力差点都忘记了。 柳大力领着龙影去房间,我看着那一高一矮的俩背影,莫名地有些惆怅。 · 距离下一次阴阳交界处向外开放还有几天。 这几天我一直在做准备。 我本打算就自己一个人去,毕竟城隍殿那种地方,不是谁都可以随便闯的,更何况三生堂已经被封印。 我一遍又一遍地研究无妄大师给我的地图,寻找最佳的潜行方案,但城隍殿毕竟扩建过了,很多地方有所改变,我不得不去问胡云玺。 后来胡云玺又花了一张城隍殿内部构造简稿,与我的地图放在一起,对比起来研究就变得直观多了。 我将路线图牢牢地印在脑海里,我只有一次机会,一旦错过,被谢羡安发现我的目的,小白蛇的尸体很快就会被他销毁掉! “到时候我陪你去。”胡云玺说道,“城隍殿我熟,那边有我安插了暗哨,就算东窗事发,也能找到人接应。” 我摇头:“你将这些人脉打点好,交给我吧,我跟他们里应外合就好,你留在沉水村还有别的任务。” 胡云玺心中明了:“你是想让我去吸引谢羡安的视线?” “我的行踪一直被谢羡安盯着,一旦他将八塘镇祭台那边弄好,就会来找我。”我说道,“得有人牵制住他,我在城隍殿那边才安全,我只有一次机会,胡云玺,我不能失败。” 一旦失败,丢掉的可是柳璟琛的小命。 胡云玺犹豫了一下,一咬牙说道:“那我先跟赵谦联系,有他帮你,我放心一些。” 之后我们便详细讨论了怎样隐藏行踪,怎样吸引谢羡安的视线,怎样全身而退。 胡云玺陪着我一遍遍地磨合、演练,直到确保万无一失,已经是农历四月底了。 这些天胡云玺的身体也恢复了不少,临行前一天,我将金漆交给了他:“这盒金漆是无妄大师留下来的,能消除你后腰上的那块烙印,量少,别浪费,让言蹊帮你涂吧。” 胡云玺当即拒绝:“这东西太珍稀了,我不能要,你留着消除后脖颈上的标记吧。” “给我用才浪费。”我认真道,“除非谢羡安灰飞烟灭了,否则就算我用金漆洗一百次,只要他想,他就还会在我身上留下独属于他的标记,哪有那么多金漆给我霍霍呢? 但你的那块烙印不同,洗掉就没有了,从此以后,你便不用再受受戒期的煎熬,你在长白山狐族成员面前,再也不受欺辱。” 如果我猜测得没错,那块耻辱烙印是狐族强加在他们母子身上的,胡云玺何其无辜? 他怎能不想摆脱那块耻辱烙印的束缚? “再者,谢羡安是知道你有受戒期的,他这人最擅长攻击别人的痛处。”我继续说道,“你抓紧时间消除那块烙印,对上谢羡安也能从容些,这也是为了帮我,不是?” “为了你母亲,你总有一天要杀回长白山狐族去的,这烙印在你身上存在一天,他们便可以拿捏你一天,胡云玺,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你母亲不是?” “她可还被困在那小火山口里,等着有朝一日你杀回去,替她洗清那些人加诸在她身上的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呢!” 第365章 摆设 一块耻辱烙印,压得胡云玺在狐族上千年抬不起头来。 可这烙印分明是胎里带来的。 胡云玺要洗清耻辱烙印,要亲口问一问他母亲,到底为什么? 有冤伸冤,有仇报仇。 胡云玺双手接过金漆,郑重道:“蓁蓁,你放心去阴阳交界处,阴香堂这边我来守,我一定帮你牵制住谢羡安!” 我是相信胡云玺的能力的。 但谢羡安那人狡猾,脑回路跟一般人不同,想要不大动干戈就牵制住他,没那么容易。 那会儿,我是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胡云玺的骚操作的。 当天晚上,唐言蹊和胡云玺的房间里金光普照,檀香味几乎溢满整个庭院,大家伙儿聚在外面,就听到胡云玺一阵一阵痛苦的闷哼声,以及大毛二毛的啾啾叫声。 半空中雷声滚滚,乌云密布,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听到一半,柳书禾便说道:“沉水村天生异象,外界肯定有所感知,必定有东西盯着咱们村子呢,我去村口守着。” 柳大力立刻抬脚要跟上柳书禾,毕竟之前他们总是一起行动。 还没等他那一脚踏出去,柳书禾已经伸手去拽龙影:“龙影,你陪我一起呗?” 龙影没说话,只是任由柳书禾拽着离开了。 柳大力默默地收回了那只脚,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一炷香后,大雨倾盆而下。 满院子的檀香味被浇灭,唐言蹊房间里的金光也消失了。 我站在廊檐下默默地等待着。 又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被拉开,唐言蹊对我说道:“烙印已经被清除了,他疼得昏睡过去了,我守着,没事儿。” 我稍稍放下心来,毕竟金漆虽好,反噬力也大,胡云玺刚经历了受戒期,我怕他会撑不住。 好在一切顺利。 接下来几天我都没看到胡云玺,我以为他在闭关休养。 临近阴阳交界处开放的日子,我愈发的焦躁不安,一遍又一遍地检查要带的东西,晚上经常失眠,脑海里全是城隍殿的布局。 四月二十九凌晨三点,我的房门被敲响。 门一开,唐言蹊便掩身进来了。 她将一身阴差服、一块城隍殿阴差令牌,以及一只透明的,里面装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的小瓷瓶交给我。 “这是胡云玺送回来的,他已经打点好一切了,你进入阴阳交界处之后,换上阴差服,带上令牌,混在巡逻队里进入城隍殿,一旦遇到危险,滴一滴血在这小瓷瓶里,赵谦就能感应到,他会接应你的。” 我一一记下,问道:“胡云玺呢?” 原来这些天他没露面,是办这些事情去了。 “他还有事情要办。”唐言蹊说道,“他只让我告诉你,大胆往前走,身后有他兜着,别怕!” 我心中的感动,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唐言蹊伸手用力抱住我,在我耳边坚定道:“蓁蓁,我、我们,包括整个唐门,都会站在你身后的,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无条件支持,加油,等你回来。” 我也用力抱住她,良久良久。 · 当天夜里,我早早地便守在河对面的树丛中,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辨别这次一起渡河的人中是否有陈英的人。 农历四月三十,零点一到,那条船如期而至。 阴阳交界处屡次出事,这次渡河的人明显少了很多。 上了船,大家各自落座,很少有人交谈。 等上了岸,我立刻往偏僻处去,确定周围没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换上了阴差服。 刚换好没多久,我就看到了一条长长的巡逻队走过,立刻跟了上去,压低帽檐。 就在这时候,前面那个阴差转过身,看向我。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队伍后面忽然多了一个人,别人察觉不到,前面这个阴差一定是知道的。 出师不利,难道我这就暴露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那阴差说道:“你怎么才来?马上都回城隍殿了,谨慎着点,老子的小命可是捏在你手里了。” 说完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悄然离队,掩入黑暗中去了。 原来是跟我接应的人。 这人如果不是胡云玺的暗哨,那必定就是赵谦的人。 我默默记住他的长相,这人情是欠下了。 我随着巡逻队又在鬼市周围绕了一圈,等跟另一队巡逻队接头之后,便往城隍殿的偏门走去。 偏门门口守着两个阴差,一个一个地仔细检查我们的令牌。 前面人多,我默默观察着,发现他们似乎只认令牌不认人。 直到我顺利进入城隍殿的那一刻,都感觉有些不真实。 这就进来了? 不,如果没有胡云玺的打点,没有他之前在城隍殿里当差几个月,积累下的经验与人脉,一切都不会这么顺利。 城隍殿里香火味很足,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夜我总觉得这香火味有些不正。 到底哪里不正,一时半会又说不出来。 巡逻任务完成后,我们这一队人马又被分成了几个小分队,分别在城隍殿的各个方位守夜。 我和另外两个阴差被分到西边一个偏殿守夜。 一进了偏殿,那俩阴差直打哈欠,竟在偏殿佛像脚下找了个位置睡……睡了? 并且睡下之前,他俩还从佛像背后抽出了两个垫子,那垫子软趴趴的,一看就不知道被睡了多少年了。 种种迹象表明,城隍殿表面风光,内里却早已经千疮百孔了。 他俩很快就打起了鼾,我趁机便溜了出去,直奔三生堂的方向。 半路上经过主殿,我伸头往里看了一眼。 主殿里守着八个彪形大汉,个个正襟危坐,没有一个偷懒的。 高大庄严的三面佛立在主殿中央,前方是一只硕大的三角铜鼎,里面徐徐燃烧着香塔。 可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主殿散发出来的香火味却并不浓,所有的香火味似乎都来自于那只三角铜鼎。 不对劲,实在是不对劲。 如今整个阴阳交界处都笼罩在一片香火味中,源头本应该就在城隍殿主殿,特别是三面佛金身周围。 人间各处散落城隍庙,受百姓供奉,香火功德汇聚于城隍殿,城隍殿里的香火味怎么可能这么淡? 香火味源头不在城隍殿正殿,又在哪? 这城隍殿中的三面佛金身,难道只是摆设吗? 第366章 夜探三生堂 我今夜来这的任务不在探究城隍殿,所以我只是疑惑了一下,抬脚继续往三生堂的方向走。 越是临近三生堂,香火味越浓,我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时不时地往后看,生怕被人跟踪了。 可越是紧张,越是出乱子。 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我定睛看去,竟是一只大如幼猫的硕鼠嗖嗖从我脚下跑过,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又有几只长相奇特的虫子经过。 它们动作敏捷,目标明确,全都奔向同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同样是我要去的地方。 嘭。 前方不远处一声闷响,我抬眼望去,就看见刚才路过的那只硕鼠撞上了结界,咕噜噜地滚了回来。 但它又迅速爬了起来,再一次撞上结界。 结界的外侧边缘处,躺满了蛇鼠虫蚁的尸体。 那只硕鼠接连被撞翻好几次,明显受伤了,爬起来都很吃力。 它忽然前脚抬起,后脚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朝着结界作揖,虔诚地拜了拜。 我猛然间反应过来,这些个蛇鼠虫蚁怕都是冲着结界里的香火功德来的! 可如果我没记错地图的话,这结界里面封印着的,不是三生堂吗? 所以,城隍殿的香火功德是源自三生堂? 这些个蛇鼠虫蚁应该都是有修炼功底的,它们是慕着三生堂的香火功德而来,却被挡在了结界外面。 有些修为低的,经不住结界的反噬,死在了边缘处。 那只硕鼠还在结界外虔诚地拜着。 我想了想,伸手探向结界,想试探一下这结界的法力到底有多强,我是否能成功通过。 我的手一触到结界,那结界便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我的手直接穿了过去,没有受到任何反噬力。 “吱吱?” 硕鼠扬起小脑袋,不解地冲我叫了两声。 我缩回手,犹豫了一下,抬脚便跨了过去。 我的半截身子瞬间穿过了结界,当我收起另一只脚的时候,那只硕鼠一口咬住了我的裤腿,一双绿豆粒大小的眼睛里闪着精光,仿佛在对我说:“带带我!” 我没管它,直接收脚。 嘭!吱吱! 我的脚收进结界里的那一刻,硕鼠被结界弹飞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嘴边全是血,爬都爬不起来了。 修炼没有捷径,除了先天天赋,那就只有后天的努力,与渺茫可贵的机遇了。 显然,三生堂不是这些蛇鼠虫蚁的大机缘。 站在三生堂地界的那一刻,我竟油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一片是茂密的小树林,沐浴在香火味中,长得郁郁葱葱。 我沿着脚下的鹅暖石路往前走,越走越快,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很快我就看到了梦里面多次出现的那座香堂。 香堂挺大的,门额上果然立着三生堂的匾额,跨过高高的门槛,庄严雄伟的三面佛便近在眼前。 三面佛前的供桌还在,上面无一丝灰尘,但原先的那盏油灯不见了,整个香堂里也没有一根香在烧。 香火味却很浓很浓。 我双手合十,冲着三面佛拜了拜。 然后才抬起头来,仔细观察这尊三面佛。 左侧佛头凶神恶煞,犹如来自地狱的夜叉,右侧佛头微微颔首,面容慈祥,有悲天悯人之势。 当我转过去,想要看看背对着我的那个佛头长什么样子的时候,无意间我看到了右侧佛头的手指。 它……竟是个六指儿。 我堂姐鹿唯心也是个六指儿。 鹿唯心被谢羡安掳去坐镇城隍庙,难道跟三面佛有关? 一定是的。 否则当初谢羡安又为何给小叔那把功德伞来护鹿唯心平安长大呢? 谢羡安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他这一盘棋下了好久好久,如今才开始慢慢收棋罢了。 等我再转过去,面对第三面佛头的时候,莫名地鼻头一酸,眼里升腾起雾气。 大佛宽面重耳,双目紧闭,一手立于胸前,手上挂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那一百零八颗佛珠之中,竟有一半是开裂的。 从裂口来看,应该是最近才形成的。 最近…… 我离开沉水村去长白山的那一夜,几乎是必死局。 如果没有无妄大师出手相帮,今天我根本站不到这儿来。 这一半的佛珠,是因我而毁。 裂的是佛珠,损的是无妄大师的功德。 胡云玺说过,无妄大师经历那一遭,得很久很久才能修养过来,如今应该是陷入闭关期了。 我噗通一声跪在佛前,冲着大佛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无妄大师的恩情,我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但我也不敢在这儿逗留太久,毕竟这儿是谢羡安的地盘,再者,阴阳交界处开放的时间也有限。 我绕着香堂走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我要的东西。 难道不在香堂里? 那就应该是在我当年的住处。 想到这儿,我抬脚便往后面去,穿过香堂,推开后门,后面是一进小院,小院中央有一口八卦井,井口封着封条。 我下意识地便绕开那口井,少惹事,找到东西就走。 穿过垂花拱门,再往后,又是一进院子。 这个院子有主卧,有厢房,里面的一草一木我都那样熟悉。 我大步朝右上首的那间厢房走去,厢房没上锁,我一推便推开了。 吱呀一声。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儿混合着莲香味扑面而来,我踏过门槛往里走,发现厢房分里外两间。 外间是一个小佛堂,有供桌,有蒲团,还有圆桌、书架,一些生活用品,很齐全,样样件件都能看出是女孩子的住处。 外间和里间隔着一道长长的红木屏风,屏风上雕着大片的六瓣莲,散发着淡淡的莲香味儿。 转过屏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架古朴的拔步大床。 拔步大床上同样雕着大片的六瓣莲,大床构架里有梳妆台,有贵妃榻,有小凉床……古朴中透着奢华。 就从这一张床,便能想见当初睡在这里面的少女有多得宠。 我一步一步地往里走,整个人身体绷得紧紧的,走到最里面,面对那张挂着厚重的帷帐的大床时,一时间,我有些不敢掀开床帘了。 我怕,怕看到谢羡安嘴里说的那一幕。 可我又怕,怕看不到那一幕。 我闭上眼睛,做了三个深呼吸,再睁眼,抬手一点一点地拉开那莲粉色的床帘…… 第367章 阿栀,你逃不出我手掌心的! 床帘有两层,第一层是莲粉色的纱,第二层是颜色更深一些的绸缎,用料极好。 可将第二层床帘拉开的时候,我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宽大的床上靠里面叠了一层又一层大红色的喜被,大红色的鸳鸯枕头上,躺着两个等人高的纸人。 纸人描眉画眼,栩栩若生,脑袋上分别贴着两张红底金字的符纸,女性纸人的那张上面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不用猜,另一张是谢羡安的。 纸人穿着大红喜服,两手交握,手中握着一支已经干枯的并蒂莲。 那朵并蒂莲,一半枯粉,一半灰黑。 这是我的床! 谢羡安把这两个纸人放在我床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恶心! 这人恶心透了! 我伸手就想去毁了这俩纸人,但伸出去的手又猛地缩了回来。 这俩纸人不同于其他物件,它们身上有谢羡安的生辰八字,是做了法的,一旦被我毁掉,谢羡安必定会有所察觉。 我强忍着不去看那两个纸人,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视线缓缓上移,然后就看到了被倒挂着的小白蛇。 小白蛇的蛇尾被一根红绳系着,吊在帷帐里,红绳上还贴着一个囍字。 它的身体是僵的,我碰了一下,梆硬,肌理间渗透着细细密密的香灰,它的身体是盘着的,蛇头往下,蛇眼正对着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个纸人。 那两只小角倔强地立着,无声地反抗着。 这就是谢羡安。 当年他果真将还没断气的小白蛇口中塞上香灰,埋在香灰堆里七七四十九天,再拿出来吊在我的帷帐里。 他不仅要以这种残忍的方式弄死小白蛇,还要让它看着带有我俩生辰八字的纸人躺在一起,喜结连理。 就算是死,他都要让小白蛇死不瞑目! 可那时候的他,又怎会想到数千年之后,这小白蛇的尸体却反过来又帮了柳璟琛呢? 真是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都在帮柳璟琛。 我踮起脚,小心翼翼地解开红绳,将小白蛇拿下来,它的尸身真的梆硬梆硬的,像风干了很多年的咸鱼,能拿来砸核桃。 但它身上不仅不臭,反而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我用帕子将它包好,贴身放着。 我包的很小心,特别是那一对小角,特别保护起来。 虽然它硬得根本弄不碎。 小白蛇拿到手之后,我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再犹豫,迅速离开厢房,准备退出城隍殿去。 我走得很快,经过前院那口井时,脚步更是飞快。 就在我要跨出那进院子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 我下意识地驻足,仔细聆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再次进入三生堂的那一刻,我被那股怪异的香火味呛得直打喷嚏。 不由地皱眉,今夜的香火味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感觉有些辣眼睛呢? 我捂着口鼻,抬眼朝三面佛看去,眼神与那夜叉佛头相对的那一刻,我后脖颈上的那块标记忽然变得阴寒刺骨。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般。 谢羡安在感应我的位置! 他之所以没能立刻找到我,贴上来,是因为我在这块标记上揉了特制的香料,厚厚的一层。 既然要夜闯城隍殿,我不可能明知道谢羡安可以通过这块标记追踪我而什么都不做。 香料是我亲手制的,里面糅合了无妄大师给我的千年佛前香,佛前香性烈,能在一定程度上阻挡谢羡安的这种阴邪手段。 但随着谢羡安的不断做法,佛前香的法力会渐渐被消耗掉。 想到这儿,我再也没有半分停留,大步朝来时的路奔去。 我得快,一定得在谢羡安寻来之前上船! 就在我穿出结界的那一刻,裤腿猛地一紧,我低头看去,就看到之前被结界撞出去的硕鼠正紧紧地拽着我的裤腿,眼巴巴地看着我。 “吱吱!” 我甩了甩脚,想将它甩下去,可我越甩,它拽得越紧。 上面两个大门牙龇着,讨好地冲我笑:“吱吱!” 我顿时明白过来,这小家伙大抵是赖上我了。 我没有太多时间跟它在这儿纠缠,就想着先带它出去再说。 我步子急,小家伙紧紧地抱着我的裤腿,随着我的脚步晃来晃去。 之前我做过详细的攻略,出了三生堂之后,沿着西边偏殿一直往南走,从侧门出去之后就上了鬼市大街,大街上商贩多,有利于隐藏踪迹。 可还没等我走到那个侧门,我就听到了谢羡安那犹如冰霜的声音:“把所有正门、侧门,就算是狗洞,都给我看紧了,人跑了,你们全都别想活!” 谢羡安寻不到我确切的位置,但他知道我在城隍殿,竟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我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我贴在一个偏殿的拐角处,屏住呼吸,悄悄地盯着谢羡安的身影,想等他离开后再寻生路。 可就在我看着他背影的时候,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视线,猛地转过头来,朝我这边张望。 我吓得连退了两小步,后背贴着偏殿的墙,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但很快我便听到了脚步声。 一步一步地朝我这边走过来。 谢羡安修为那么高,我再有任何大一点儿的动作,立刻就会被他发现、逮住。 怎么办? 我要是会隐身术就好了。 如今我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往左大跨两步,掩进偏殿佛像身后去,暂时躲一躲。 可是谢羡安又不傻,他已经察觉这边有东西了,转过来看不到人,一定会进偏殿搜查的。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转过来了,我一咬牙,还是闪身进了偏殿,躲了起来。 “吱吱!吱吱!” 硕鼠疯狂尖叫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它竟没有跟我一起进偏殿。 它留在了我刚才站着的地方,谢羡安转过来的那一刻,它适时地尖叫,引起谢羡安的注意。 谢羡安心情不好,抬起一脚就踢在了硕鼠的身上,硕鼠咕噜噜地摔下台阶,不知道怎么样了。 谢羡安背着手低咒了两声:“偷香火的贼,竟敢偷到老子头上来了!” 狗贼竟也好意思骂别人是贼! 那可怜的硕鼠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谢羡安站在偏殿外面,眼神逡巡了一圈,他没进偏殿,却也没走,就一直背着手站在那儿,像是等着什么似的。 当……当…… 阴阳交界处的钟声响起来的那一刻,我整个人犹坠冰窖,也终于明白过来,谢羡安在等什么。 他等的就是这铜钟声。 铜钟声响起的那一刻,谢羡安冷笑着喃喃道:“阿栀,你逃不出我手掌心的……” 第368章 辣眼睛 当……当…… 铜钟声不紧不慢地响着,等到钟声一停,我将再次滞留在阴阳交界处。 我出不去,谢羡安就有掘地三尺的本事把我揪出来。 接下来我面临的结局是可想而知的。 八塘镇祭台新修建的所谓的金丝笼没有完工,谢羡安只会把我关在这城隍殿中。 关进梦中他一直说的禁闭室里。 虽然我想不起来那禁闭室到底在哪儿了,但一想到这几个字,我还是会冷不丁地打寒颤。 就在这时候,一道脚步声匆匆往这边跑来,不多时,我便听到有人汇报:“殿主,找到了。” 谢羡安狂喜:“人在哪?” “在船上。” 谢羡安立刻随着那人去了。 在船上? 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呢吗? 船上的是谁? 我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谢羡安前脚刚走,我后脚便跨出了偏殿,一边走,一边咬破手指,正打算滴血在小瓷瓶里联系赵谦的时候,横刺里,一只手按在了小瓷瓶上,吓了我一跳。 我第一反应是谢羡安去而复返,把我抓了个正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阴阳交界处的铜钟声戛然而止。 我终究还是被滞留了。 现在就算我狂奔去码头,也来不及了。 我沮丧地回头看去,下一刻不敢置信道:“龙……龙影?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确定他是凭空出现的,之前这儿根本没有人。 并且我来阴阳交界处的时候,并没有带龙影过来。 从出发,到渡河,再到进入城隍殿,一直都只有我自己。 “赵谦已经暴露了。”龙影压低声音说道,“他现在自身难保,你联系他无异于羊入虎口。” 我赶紧问道:“他没事吧?还有那个接应我的阴差?” “他们退回到幽冥之界去了。”龙影说道,“这笔账谢羡安迟早要跟他算,他能不能逃过这一劫,还得看你。” 龙影的意思我懂。 谢羡安现在满脑子都是控制我,暂时还没有精力去搞赵谦,只有我牵制住,甚至是反制谢羡安,赵谦他们才能安全。 赵谦和那阴差都是因我而暴露,他们出事,我内心不安。 谢羡安,我注定与你不共戴天! “吱吱!吱吱!” 台阶下奄奄一息的硕鼠艰难地昂起小脑袋看向我,那绿豆粒大的眼珠子充满了乞求。 刚才如果不是这小家伙舍命相帮,我就暴露了。 我赶紧走过去,将它抱起来,它很乖巧地钻进我怀里,待着不动了。 我刚抬起头,迎面便看到谢羡安朝这边狂奔而来,四目相对,他叫了一声:“阿栀!” 我瞬间转身,快步走到龙影身边。 龙影高大的身材的确很有安全感,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就那样静静地对视谢羡安。 谢羡安看到龙影的那一刻,眉头不自主地皱了起来:“你是?” 龙影没有回答他,一手按在我肩膀上,一手捂住我的眼睛,我只感觉周身顿时阴风阵阵,耳边风声呼呼。 那种感觉似曾相识,像……龙卷风? 龙卷风不是无头婴孩的技能吗? 龙影也会? 就在我无厘头地想着的时候,谢羡安歇斯底里、几近癫狂的声音穿透我的耳膜:“阿栀,你跑不掉的!你从成型之初,注定便是我的!” 我闭上眼睛,自动屏蔽掉谢羡安的声音。 我凭什么是他的? 就因为我们同在三生堂修炼过? 就凭他是我曾经的师兄? 呵! 可笑! 谢羡安的偏执让我莫名想起了鹿湘。 曾经鹿湘也是这样偏执的认为柳璟琛是属于她的,永远甘于她的掌控之下。 可鹿湘终究玩脱了,不是吗? 龙影带着我双脚落地的时候,我竟已经站在沉水村阴香堂的后院里了。 后院里,柳书禾正守在门边张望着。 听到动静,她回头来看。 一眼看到我们,她直接奔向龙影:“你真的把蓁蓁带回来了?龙影,你怎么这么厉害?!” 龙影戴着面具,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仍然像一棵大树一般立在那儿,无论是什么原因让龙影能够自由穿梭阴阳交界处,但这一来一回,他消耗必定很多。 柳书禾当然也懂这个道理,推着他便往房间去:“你回去好好休息,蓁蓁这边有我。” “来不及了。”龙影说道,“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江城。” “是,必须在谢羡安杀回来之前离开江城。” 胡云玺从外面走进来,他身边跟着唐言蹊。 谢羡安今夜接连受挫,龙影这么一个大活人带着我直接从他眼前消失,他这会儿估计得疯。 我立刻做了决定:“好,我们现在就走!” 车子就在外面等着,胡云玺他们早就做好准备,开的是大车。 上车前,我又有些担心:“我们就这样走了,沉水村怎么办?” 谢羡安找不到我,还不把沉水村给掀了? 唐言蹊拉了我一把,把我拽上车之后,车子立刻启动。 她这才说道:“蓁蓁你不用担心沉水村,周围数十里城隍庙一夜之间停摆,谢羡安这几天自顾不暇。” 数十里城隍庙一夜停摆? 谁干的?! 我猛然想起今夜城隍殿的香火味儿似乎不对劲,特别是我离开的时候,那味儿简直辣眼睛。 我恍然大悟:“城隍庙的香火供奉被人动了手脚?我堂姐干的?” 眼下除了鹿唯心有这个能力,我再也想不到第二人。 胡云玺点头:“对,是鹿唯心帮的忙。” 我担忧道:“谢羡安不会放过她的,她要遭罪了。” “那也未必。”胡云玺说道,“毕竟谢羡安眼下还用得着鹿唯心,再者,捉贼捉赃,他要治鹿唯心的罪,也得拿出证据来不是?” 证据? 我微微一思考便明白过来了:“胡云玺,是你撺掇我堂姐在香火里加了东西?那东西已经烧没了,属于毁尸灭迹?” 我追问道:“你到底让我堂姐在香火供奉里加了什么?那么辣眼睛?” 胡云玺顿时满脸通红,唐言蹊捂着嘴看向车窗外,肩膀一抖一抖的,明显在憋笑。 他俩这样,我就更好奇了:“言蹊,你跟我说,到底加了什么?” 这俩人想急死我呀! 第369章 就差一点点 唐言蹊被点名,没好气地用胳膊肘怼了胡云玺一下。 胡云玺清了清喉咙,说了两个字:“坎毛。” 柳书禾好奇:“坎毛是什么毛?” 我顿时笑了起来,给她科普:“坎毛在皮毛一类里,特指很细很软的小绒毛,对于狐狸来说,腋下、腹部和大腿内侧的小绒毛,统称为坎毛。” 胡云玺既然要用这玩意儿去牵制谢羡安,必定是用味道最大最冲的那一种,那肯定就不是腹部的小绒毛。 也难怪一提起这事儿他就脸红。 我说城隍殿今夜的香火味那么辣眼睛呢,胡云玺这骚操作也够绝的。 那么点小绒毛儿沾在上供的香上,你说是有意还是无意? 香一点燃,小绒毛儿便烧得干干净净,连一丝证据都不会留下,就算谢羡安回过味儿来了,找上鹿唯心,只要鹿唯心矢口否认,谢羡安又能奈她何? 这一招既损,又不大动干戈,却能搅得谢羡安和城隍殿鸡犬不宁。 柳书禾冲胡云玺竖起大拇指:“臭狐狸,够损!” 胡云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大家顿时都笑了起来。 “吱吱,吱吱!” 一直躲在我怀里的硕鼠也跟着叫了两声,很有参与感的样子。 我抚摸它的小脑袋,轻声对它说道:“沉水村如今多事之秋,不适合你待着养伤,长白山灵气充足,你以后就留在那儿,好好成长。” 硕鼠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又吱吱叫了两声,显然是愿意的。 从江城去长白山,走高速必经八塘镇地段,从别的路走,很绕。 临近八塘镇的时候,我们几个就在商量,要不要绕道走小路。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龙影忽然出声:“不用。” 他就这么淡淡的两个字,却莫名地让人安心。 柳书禾崇拜地看着他的侧脸,说道:“龙影,你别告诉我你连金甲尸都打得过。” “打不过。”龙影顿了一下,转而说道,“但陈英认识我,今夜这种情况,他未必敢贸然出手。” 我们全都盯向龙影,心里猜测着龙影的真实身份。 龙影是柳君乾培养的暗影队成员之一,但很显然,他的身份不仅仅是暗影那么简单。 从他今夜能自由穿梭阴阳交界处,深入城隍殿中心将我带走,这一点就足以说明,龙影很不简单。 但我们谁也没有继续往下刨根问底。 龙影没有要坦白的意思,他现在又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无论他到底是什么来路,只要他是友,便足以。 即将进入八塘镇路段的时候,远远地,我们就看到了路上的团雾。 前后一辆车都没有,可能是夜深了,也可能是障眼法。 我们的心都揪了起来,上一次经过这一段的时候,我们几个差点折在这里。 龙影他……真的顶得住吗? “金甲尸!它们果然来了!” 柳书禾首先发现了路边坡下的金甲尸,其他几个人顿时呈备战状态。 不多时,陈英的身影便出现在路边。 他今夜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背手而立,眯着眼睛盯着我们的车,当他的视线与龙影相对的那一刻,身形猛地一震。 随即他的手心里凝起了一团黑色的尸气,那尸气越凝越重,陈英的两只眼睛里隐隐泛着红,似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今夜必要与我们斗个你死我活。 当时已经换成柳书禾在开车了,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抖。 我们都是与陈英、金甲尸正面交战过的,八塘镇这一片本就是他们的地盘,一旦打起来,我们的胜算很小很小,谁能不紧张呢? 但龙影不紧张。 他坐在副驾驶上,眼睛一直盯着陈英,抽空伸出一只手,按在了柳书禾的手上,稳住方向盘,说道:“书禾,沉着一点。” 车子就那样,一点一点地与金甲尸,与陈英,与八塘镇擦肩而过。 一直等驶出去老远了,我回头看去,就看到陈英仍站在原地,注视着我们的方向,手心里凝聚的那团尸气经久不灭。 今夜若不是龙影,我们必定还得折在这儿。 不,如果没有龙影,我们也不会选择再走这条路! 陈英是想杀龙影的,那种强大的恨意藏都藏不住,但他最终竟生生忍下了。 龙影自己也说,他打不过金甲尸,那么,陈英为什么不动手呢? 答案只有一个,龙影有背景。 陈英带着金甲尸,打得过龙影,却得罪不起龙影背后的势力,他只有忍。 一直等远离了八塘镇地界,我们才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龙影的手早就收回来了,柳书禾木然地握着方向盘,耳垂红得能滴血。 “书禾,前面服务站停一下,你休息,我来开。” 我担心柳书禾的状态,打算跟她换换。 结果没想到被她一口回绝了:“我不累,我还能继续开。” 额……这小女人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 接下来一路还算平稳,刚进入长白山地界的时候,我竟意外地遇到了血鸽。 之前柳璟琛用血鸽跟我传信,可自从他被冰封之后,我已经好些天没见到血鸽了。 血鸽明显是追踪着我而来的,我打开车窗,它立刻钻了进来,落在了我的手臂上。 我从铜管里抽出纸条,展开,信上是柳君乾的字迹。 我匆匆扫了一眼,整个人犹如五雷轰顶,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唐言蹊坐在我旁边,瞬间发现了我的不对劲,问道:“蓁蓁,你怎么了?” 胡云玺拿过我手里的那封信,看完之后,便让柳书禾靠边停车。 他自责道:“蓁蓁,是我连累了柳三爷。” 柳书禾一把抽过信,读了出来:“蓁蓁亲启,那日你们离开之后,狐族暗中加封天池小火山口,意外发现冰封阵法,破之,冰魔兽肉身腐化,璟琛已经不在了,我打算于明天正午点燃蛇香,解除你与璟琛契约,无奈之举,望蓁蓁勿怪。君乾亲笔。” 璟琛已经不在了…… 这几个字像一根根针,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逼得我喉咙口里一片腥甜。 我一手握着被包裹着的小白蛇,用力按向心口,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柳璟琛不会真的灰飞烟灭的。 我们之间有契约在,他灰飞烟灭之时,我必定会有感应。 没有,我一点也没感应到。 我好不容易才拿回了小白蛇,找到了帮他恢复真身的办法,他怎么可以丢下我灰飞烟灭? 他已经坚持了那么久了,就差这么一点点。 就差一点点了啊…… 第370章 命硬 吱吱,吱吱…… 硕鼠忽然不安地叫了起来,两只前爪不停地挠我,引导我朝血鸽看去。 这一看,我才发现血鸽的左翅是受了伤的,掀起翅膀,就能看到下侧有很深的伤痕。 那是利器划过留下的伤口。 “有人狙击血鸽!” 血鸽是小二舅送给柳璟琛的,现在是柳君乾在用,有人企图射杀血鸽,阻止血鸽往外传信,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就是柳君乾现在正在与人交战,一种情况就是有人要造反。 柳易移权给柳君乾,本族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服呢,又有多少人想趁这个机会吞灭柳君乾这一支呢,所以内乱是迟早的事儿。 再者,狐族擅动冰封阵法,这就是对柳君乾的挑衅,两方交战也有可能。 不过从上次狐族大族长对柳君乾的敬畏态度来看,狐族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撑腰,是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柳君乾的。 从这一点来看,柳君乾目前是腹背受敌。 龙影回头对我说道:“柳三爷遇难,长白山形势不明,我得暂留在这儿帮忙,蓁蓁,你们先撤吧。” 说完,他就准备下车。 胡云玺也要下车:“冰封阵法被毁,是狐族所为,我没道理做事不管,我跟你一起回去!” “柳璟琛不可能灰飞烟灭的。”我笃定道,“除非我亲眼见证,否则谁说我都不信。” 柳书禾立刻附和:“对,我三哥命硬的很,死不了的!” “既然都不准备离开,那就杀上去,谁怕谁!”唐言蹊拉着胡云玺的手臂,说道,“新仇旧恨,咱一并报了!” 几个人一拍即合,柳书禾一脚油门,直接朝长白山开去。 车子停在山脚下的时候,我们就感觉到了山上不对劲。 本就云雾缭绕的山林间,隐隐笼罩着一丝红晕,红晕之下,又暗含着一股黑气。 半空中乌云滚滚,仿佛天都要压下来了似的。 明明已经是早上,光线却暗得像黑夜。 我们小心谨慎地往上爬,来过一次,路熟,走着走着,上方便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龙影一个闪身便窜了上去,他人高马大,身形却异常灵活,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柳书禾暗暗嘀咕:“腿长了不起啊,腿长也得等等我们啊。” 我将硕鼠放在地上,对它说道:“我将你带到此处,从此以后修行就靠你自己了,你可以去找灰仙一族,也可以等蛇族这边平定了,找一个叫灰婆婆的人,她会护佑你的。” 硕鼠两只前爪相握,冲我拜了拜,转身没入山林中去了。 我看着它小小的背影,心中祈祷,希望它未来平安顺遂,早日升仙。 之后,我们便摸索着继续往上。 越往上,我们的心拎得越紧,毕竟再往上,就要到天池小火山口的方位了。 离得近了,我们仔细分辨,却发现打斗的方向不在小火山口,而是在西北方向。 “你们闻,是不是有香火味儿?” 我嗅了嗅鼻子,再三确认之后,问了出来。 他们仨也闻了闻,胡云玺说道:“对,是香火味,好像还有烧纸钱的味道,难道有人在上面做法?” 他此话一出,我心里咯噔一声,转而看着他。 胡云玺也看着我,虽然都没说话,但我俩已经默契地从对方的眼神里得到了统一的答案:狐族正在小火山口做法。 胡云玺和唐言蹊,我与柳书禾,我们分成两拨,一东一西,朝小火山口方向逼近过去。 很快我们便看清楚了。 天池边,小火山口搭起了高高的祭台,祭台周围摆满了火盆,火盆里全是纸灰,不知道烧了有多久了。 祭台上摆着一个硕大的四方铜鼎,铜鼎里插着正在燃烧的香塔,铜鼎的周围跪着七男七女,年纪都不大。 他们全都头朝四方铜鼎跪着,脑袋耷拉着,脖子上系着红绳,红绳是湿的。 我视力好,第一眼便发现,那七男七女的脖子侧边都是剖开的,红绳埋进皮肉之下。 祭台上,大族长正大开大合地跳着禹步,他的周围跪着那四个护法,护法嘴中念念有词。 大族长时不时地停下来,徒手从四方铜鼎里抄起一把带着火星子的香灰朝小火山口里撒去。 这个动作他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这场祭祀也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久,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这场祭祀是为了加封白发女,也就是胡云玺的母亲,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我想不明白的是,打斗的方向为什么不是在这边。 柳君乾到底是被谁牵制住了? 是什么力量比狐族的挑衅,比这场法事还难以让他容忍的?! “谁?” 就在我和柳书禾趴在树丛里观察着的时候,祭台上的大族长忽然停下禹步,大喝了这一声。 祭台周围守着的两队人马,立刻全部戒备。 大族长又抄起一把香灰,朝着祭台西边撒去,几十只各种毛色的狐狸,顺着香灰撒去的方向扑了过去。 下一刻,我就看到胡云玺飞身而起,一掌朝着大族长的面门拍去,唐言蹊的软鞭又快又准地抽向那些狐狸。 柳书禾蹿身就要上去帮忙,被我一把按下,她急道:“蓁蓁你拦我做什么?就是这些家伙破坏了我三哥的冰封阵法,我得替我三哥报仇!” “先别动。”我指着小火山口方向说道,“你看那边。” 胡云玺出现的那一刻,无数的白发拼命地想要从小火山口里冲出来,她想帮胡云玺。 但小火山口有香灰封印,白发冲不出来,天池水面之下轰隆隆的,不断翻滚着水泡,感觉随时都有东西要从水里冲出来似的。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狐族只是引子,更可怕的东西,可能还在水下,这场法事,不仅仅是为了加强对白发女的封印,很可能还是在召唤着什么。 如果柳璟琛的精魂还在,水下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致命的。 我压低声音说道:“书禾,我得下水去看看,一刻钟时间如果我还没有上来,你就去找龙影或者柳君乾。” “蓁蓁,”柳书禾冲我摇头,“你……” 我知道她害怕,怕我下去遇到危险,跟她三哥一样从此长眠于水下。 我伸手抱了抱她,说道:“书禾,我得去找他,是死是活,我都得要一个答案,相信我,我跟你三哥一样,命硬!” 第371章 蓁蓁,屏气凝神 我话说完,纵身一跃便下了水。 我没有告诉柳书禾的是,我下水不仅仅是为了去确认柳璟琛到底是死是活,更是为了以身作引,引出水下藏着的东西。 我们的人手本就不多,还被分散开来了,这样打下去,我们迟早要被耗死。 只有有人跳出来,吸引目标,将所有不明力量全都集聚起来,咱们才有可能摸清事情的真相。 但我也不是贸然做出这个决定的,首先在水下,我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再者,柳君乾手里有十二暗影。 就算腹背受敌,他也有搏一搏的资本。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就不信柳易离开长白山的时候没有留下后手。 毕竟当时他去江城,是为了跟我谈判,而不是赴死,他在赌,赌陈英背后的人不会出现,只是他赌输了而已。 倘若他赌赢了,跟我谈判成功,除掉陈英他们,他最终还是要回长白山的。 他怎么可能真的将自己的力量清空了,全都留给柳君乾,亦或是全都带去江城? 那么,既然要搏,那就一锅乱炖了! 管他牛鬼蛇神,全都拉出来遛遛。 下水之后,我第一时间打开了幽冥佛莲。 幽冥佛莲的光圈在水中荡涤开来,瞬间扫清了周围的虾兵蟹将。 就在我没入水中的那一刻,我分明听到上方跟下饺子似的,又下来不少东西。 我心中冷笑,果然,他们的最终目标还是我和柳璟琛。 搞死了柳璟琛,接下来就是要搞死我。 可为什么呢? 我俩之前都不在长白山,他们为什么还要盯着我俩? 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还是因为柳璟琛是大巫师的转世,而我俩的身上融合了全部的乌金龙石。 所以,他们要的是乌金龙石! 更精确一点,他们要的是游龙之气! 对了!对了! 这样分析下来,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了。 我一边想,一边迅速往水下沉,不断贴近小火山口的尾部,不多时便顺利进入了之前的结界地带。 可惜结界已经不复存在,小火山口下面倒钩形成的洞口里,空空如也。 温度没有之前那么低,冰床不在了。 冰床上躺着的,被冰封的男人……真的不在了。 我心底顿时一片冰寒,柳璟琛……你真的舍得舍下我和孩子们,就那样去了吗? 我们三世纠葛,终究换不来一个好结果吗? 我闭了闭眼,一手按向身上一直带着的小白蛇。 小白蛇梆硬梆硬的,入水都不软,摸着它,就仿佛柳璟琛还陪在我身边一样。 等我再睁眼的时候,就看到之前冰床的位置,地上有什么东西落在那儿。 我走过去,蹲下身将它拿起来。 我的心在抖,手也跟着颤抖,它竟是柳璟琛的那截尾骨。 曾经,这节尾骨被制成蛇骨手串戴在我的手腕上,它将我与柳璟琛的命运紧紧相连。 可现在,它孤零零地被遗落在这里…… 但凡柳璟琛还在,就一定不会随意丢弃它吧? 难道柳璟琛真的……灰飞烟灭了? 我伸手想要将那截尾骨拿起来,随身带着,可是手指一触碰到它,它竟化成了一抔白灰,一碰,散了…… 那就像是一种预警,在残忍地告诉我,柳璟琛真的灰飞烟灭了。 不! 我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痛苦的想哭喊出来。 我不信! 我不信啊! 我的柳璟琛,我的柳三爷,他那么好,我们兜兜转转一大圈,好不容易心意相通,他怎么能就这样丢下我,独自去了! “阿栀。” 就在我几近崩溃的那一刻,身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轻唤声。 我猛地回头看去,就看到那人穿着一身白色长衫,静静地站在那儿冲我笑。 我一下子站起来,大步朝他奔过去。 他张开双手朝我伸来。 就在我俩终于要抱在一起的时候,我猛地一掌拍向了那人的心口。 那一掌几乎凝聚了我全部的真气,打了那人一个措手不及。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的身体被拍散,又迅速凝聚起来。 趁着那个空档,我已经越过他,站在了洞口。 他转身看向我,还是顶着柳璟琛的那张脸,他不解地问道:“你竟一眼就分辨出我不是他,为什么?” “因为柳璟琛不会张口就叫我阿栀。”我平静道,“我与他有三世纠葛,第一世我们互相救赎,第二世相爱却无法相守,只有这一世,我们才真正走到了一起,彼此心意相通,正如我不会叫他大巫师一样,他亦不会直接叫我阿栀。” 画虎画皮难画骨,就算对方模仿得再像,他也不是我的柳璟琛。 那人狠厉一笑:“既然这样,那便没必要兜弯子了,鹿蓁蓁,把你身上的乌金龙石交出来,我留你一个全尸!” 果然还是冲着乌金龙石来的。 说话间,我背后的水流忽然躁动了起来,无数的黑影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将我死死地围在了洞口里。 我放出幽冥佛莲,一边用光圈撞击那些黑影,一边用《地藏莲华经》心法转换阴邪之气,几个回合之后,我已经杀出一条水路,冲了出去。 身体再次被无尽的水流包裹住的时候,周围的那些黑影瞬间消失不见了,同一时刻,狐族四大护法围了上来,将我控在了正中间。 他们围着我不停地转,嘴里念动着法咒,我只感觉头晕目眩,满目竟是一张张如吸盘一样,长满尖齿的嘴,一张一合着朝我碾压上来。 那些恶心的东西,在我第一次跟着柳君乾下水的时候,它们就出现过,没想到它们竟是狐族养在这水下的。 那么,柳璟琛的冰封阵法位置泄露,应该也与这些东西有关吧? 归根结底,是我的探视,暴露了柳璟琛。 是我害了他! “是你,是你害了他!” “他不在了,灰飞烟灭了,你是罪魁祸首。” “鹿蓁蓁,你是罪人,是你毁了他!” “第一世,第二世,第三世,每一世他都是为了护你而死。” “你们的结合天理不容!” “……” 在那一声声犹如审判一样的嘈杂声中,我头痛欲裂,身体在水中不停地沉浮,就连幽冥佛莲都无法控制了。 那些东西还在不停地朝我压下来,黑压压一片中,全是森白的尖齿。 它们在不停地蠕动着,一张一合间,犹如撕扯着我的血肉,控制着我的神志。 就在我的心理防线即将要被击垮的那一刻,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传来:“蓁蓁,屏气凝神……” 第372章 柳三爷,你终于出现了! “蓁蓁,屏气凝神……” 听到这一声的时候,我猛然清醒了过来。 我闭目悬浮在水中,耳边仍然回响着四大护法念咒的声音,还能感受到那些怪物不断地逼近、试探。 但我的心境却已经变得不同了。 我知道,我又幻听了。 在我意识最混乱的时候,柳璟琛的这一声‘屏气凝神’总是会适时地出现,就跟形成肌肉记忆了一般。 我默默凝起全身的内力,等待着一击必中的机会。 可还没等我发力,我就听到那个假柳璟琛笑了起来,他阴恻恻道:“柳三爷,你终于出现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朝四周望去,四周黑压压的全是那恶心的东西,我祭出幽冥佛莲,光圈撞出去,几十朵莲火同时扫向四周。 那些吸盘似的口器嗖嗖地往后缩,有些被撞到、灼烧到,瞬间化为一滩黑水,下一刻便被天池水冲刷干净。 四大护法露出真形,竟都是六尾火狐。 火红的尾巴齐刷刷地朝我纠缠过来,它们不断地变换阵型,我的头顶上逐渐形成了一方如火的八卦印,兜头朝我罩下来。 我知道胡云玺手握阴狐令,却不知道原来狐族四大护法竟也能驱动类似的阵法,阴狐令的威力我见识过,强大到甚至能帮唐老挡劫。 至于我头顶上这一个,到底有多强,还得我硬碰硬试一试才知道。 随着头顶上的阵法颜色越来越深,我只感觉浑身灼热,内力隐隐有被压制的趋势。 就在这时候,假柳璟琛终于变幻了身形,露出了本来面目。 那竟是一条黑蛇。 不,说它是黑蛇也不准确,因为它只是一团黑气凝聚而成,身上布满了黑色的鳞甲,三角脑袋上有微微凸起,似要长角。 看到它的那一刻,我立刻就想起了柳易的三个蛇头,以及柳君乾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身下露出的黑色蛇尾。 它……果真是游龙之气的化形。 之前它依附在柳易的身上,柳易离开长白山之前,闭关过一段时间,难道就是那个时候,他将身体里的游龙之气剥离了下来,留在了这天池里? 那么,今夜牵制住柳君乾的那东西,是不是另一股游龙之气? 游龙之气形成于天地之间,沿着龙脉慢慢汇聚成型,它本就不是一个整体,但当整条龙脉上的游龙之气全部凝聚在一起,成了气候,游龙之祸便也接踵而至。 四大护法以火狐印压制我的内力,黑蛇蛇尾嗖嗖地卷过来,沿着我的脚踝不停地往上,三角蛇头在水中摆动着,发出森寒的嘶嘶声:“柳璟琛,现身吧!想救你女人的命,自行剥离你魂魄中的乌金龙石碎片交给我,否则……” 它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强大的剑气从天池底拔地而起,剑气劈开池水,犹如白练一般劈开火狐印,四大护法被反噬,口中喷出大量的鲜血,全都朝后仰去,身体软绵绵地随着池水飘荡。 剑气几乎是擦着我的身侧落下,斩断了攀着我的黑色蛇尾。 黑色蛇尾化为一团黑气,又迅速地朝黑蛇凝聚而去。 我只感觉浑身一轻,所有的束缚顷刻间化为乌有。 黑蛇身形一滞,口中嘶嘶:“怎么可能……” 又一次,剑气兜头从它三角头顶劈下,直接将它惊诧的话语斩断。 黑蛇被剑气劈成两半,大量的黑气消散在了池水中,它再次凝聚起来的时候,明显小了一圈。 它还不死心,蛇瞳之中闪耀着猩红的光,不停地吐着黑色的蛇信子:“原来是在天池底。” 直到这会儿,我才真正回过神来。 柳璟琛没有灰飞烟灭! 冰魔兽的肉身消散之时,他的精魄并没有跟着消失,而是重新凝聚在了别的地方。 剑气! 是那把古剑! 大巫师的那把古剑! 游龙之气与狐族勾结,破掉了冰封阵法,他们就是想趁着冰魔兽肉身消融的机会,从柳璟琛的精魄之中将乌金龙石碎片剥离出来。 可惜冰魔兽的确消融了,他们却没找到柳璟琛。 所以才有了今夜的种种,他们就是在等我出现。 只有在我出现危机的时候,他们才能逼得柳璟琛现身! 柳璟琛果然现身了,可谁也没想到,会是以这样强大又虚幻的形式出现。 他的精魄竟与古剑融合在一起了吗? 当初我与柳璟琛商量着回长白山来寻古剑,可惜几次出行都被绊住了脚步,最终他在命悬一线之际回到长白山。 可那次却不是为了寻古剑,而是悄悄赴死! 造化弄人,谁又能想到,他最终会在天池底感应到他的那把被尘封已久的古剑呢? 又有谁敢想,柳璟琛的精魄竟能依附古剑存活下来? 好,很好! 我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只要有精魄在,再加上小白蛇的蛇骨,以及长生香,我就能让柳璟琛的肉身重新长回来。 我坚信,等他再次回归之时,一定会比蛇骨真身好。 甚至能回归到一百年前,隐隐有化蛟之势的状态。 我不再犹豫,在水中一个翻身,打开幽冥佛莲,拼命地朝着剑气出现的方向游去。 同一时刻,那条黑蛇也跟着一起往下游。 天池水不断荡漾,我不知道此刻有多少人跳下了水。 他们本就是冲着我和柳璟琛来的,如今柳璟琛现身,他们怎能放过这次机会? 一旦错过,让柳璟琛重新杀回来,便是他们的死期! 但这一切都不是我眼下最关注的,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见柳璟琛! 我必须立刻!马上!见到他! 即使他现在无法化形,即使最终我只能找到一把古剑,我也得去确认一下,他真的还在! 天池太大太深了,我漫无目的地往下游。 身后,那条黑蛇紧追不舍。 “蓁蓁……” 水下深处,柳璟琛一声叹息,轻声唤我。 我几乎在第一时间便确定了方向,朝着那一点游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游了有多久,沉下去有多深,只觉得四面八方的水压压得幽冥佛莲的光圈似乎都变了形。 一片水波潋滟之下,一把古铜色的散发着凛凛寒气的剑身终于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内。 它深深地插入池底,剑身上满是斑驳的深色血迹,剑身周围往外辐射出去有十米,形成了一道封印阵法,将它死死地钉在了那儿…… 第373章 血嗣 离得近了,我能看到古剑的剑柄上有盘龙衔月的雕刻,而曾经被柳璟琛吸收掉的那几块乌金龙石碎片,竟严丝合缝的镶嵌在里面。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柳璟琛的精魄能够依附古剑存活下来。 就是因为乌金龙石。 那么,这是不是代表着,只要所有的乌金龙石碎片全部归位,镶嵌进古剑的剑柄上,古剑的封印就可以解开了? 可其余几块乌金龙石碎片都在我身上,要怎样才能将它们注入到古剑剑柄上去呢? 这把古剑显然是有灵气的,而乌金龙石碎片也是灵物,古剑是能感应到乌金龙石碎片的存在的,那么,当我接触到古剑的时候,它是否能自行将我身上的乌金龙石碎片吸走呢? 这样想着,我便伸出手去,一点一点地朝古剑的剑柄靠近过去。 可幽冥佛莲的光圈与古剑的封印相触的那一刻,我被弹了出去,古剑不停地颤动着,激起周边一片水花。 “蓁蓁小心!” 我身体被弹出去的瞬间,黑蛇趁机冲了过来,张开蛇嘴就要咬我。 它尾随我终于找到了柳璟琛,对于它来说,我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况且它还要我身上的乌金龙石碎片。 黑蛇想咬我,想以控制我来威胁柳璟琛。 就在它要咬上来的那一刻,强大的剑气扫过去,一下子将黑蛇弹开。 我朝下看去,就看到柳璟琛的精魄正站在古剑之上。 让我意外的是,他的精魄竟接近实体,看来他与古剑融合得很好。 我收起幽冥佛莲,让自己的身体自由下沉,没有幽冥佛莲的保护,在这接近四百米的水下,我撑不了多久。 但我想搏一搏,想试试看没有幽冥佛莲的攻击力,古剑是否能接纳我。 毕竟,当年鹿栀与大巫师合作,有过命的交情,它对鹿栀应该也会有些许感应吧? 古剑被封印在天池底,柳璟琛依附于古剑而生,虽然在水底能爆发剑气攻击,但他离不开这天池。 他不能动,而周围群狼环伺,迟早会研究出方案毁灭他。 我得帮他,得破掉古剑的封印,把柳璟琛从这天池里捞上去! 剑气笼罩我全身的时候,我看到上方水中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正迅速朝着我们这边靠近过来。 再往上一点,我看到了柳君乾、胡云玺他们的身影。 黑蛇被弹出去之后,迅速与那一片黑影融合,不断地吸纳着什么,蛇身逐渐变长变大。 就连柳君乾也下来了,说明之前牵制住他的东西也在,所以,我之前的猜测大概率是对的,那是另一股游龙之气。 如今黑蛇与那股游龙之气融合,变得更加强大,再加上狐族的推波助澜,他们这是要彻底毁掉柳璟琛,拿回乌金龙石! 我一个翻转,面向柳璟琛,不再去看上方水里的一切。 柳璟琛也抬头注视着我,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想哭。 多久了? 我们分开有多少天了? 这一场生离死别,几乎要将我击垮。 如今仍能看到他的精魄站在这儿,是上天垂怜。 三世羁绊,兜兜转转,我俩太苦太苦了。 大概就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吧,帮了我们这一把。 我张开双臂朝柳璟琛落下去,柳璟琛下意识地伸手,可随即,他反手又用剑气顶了我一下,说道:“蓁蓁,听话,回去,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没有幽冥佛莲的保护,我在这深水里张不开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冲他摇头。 我再次伸出手去,这一次直奔古剑的剑柄。 可随即,我又被剑气顶了回来。 我摸不到古剑,也触碰不到柳璟琛。 来回两次,我已经快憋不住气了。 而头顶上忽然一片黑暗,一丝丝光线都透不进来了。 我回头望去,就看到那黑蛇悬在水中,它的背后,大片的黑影连成了片,大有遮天蔽日之势。 随着那一片黑暗重重压下,古剑不断地大幅度颤动,乌金龙石碎片叮当作响,仿佛下一刻就会脱离剑身而去似的。 就在这时候,巨大的剑气劈向黑暗,辟出一条光线,我的身体被剑气包裹着往上送去。 柳璟琛要送我离开。 他要独自面对游龙之气! “蓁蓁,回去!大哥会替我照顾好你和孩子们,听话!” 他一再地让我听话,一再地将我往外推,分明是已经做好了与游龙之气同归于尽的准备! 我被从剑气破开的那条通道送了出去,转身,黑暗再次凝结,继续往下压去。 不! 我祭出幽冥佛莲,大大地喘了一口气,疯狂以黑色莲火攻击那片黑暗,黑暗撕开一道口子,犹如猛兽一般将我再次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我听到了柳君乾的声音:“蓁蓁,血嗣!” 血嗣! 关心则乱,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忽略了? 黑暗将我吞噬的同时,我借助幽冥佛莲再次沉向古剑,一手掏出怀中的小白蛇,用它梆硬的尾巴尖儿刺破手指。 血珠子立刻溢了出来,我用力挤了挤,以内力裹挟住一滴滴血珠子,以掌力将它推向古剑。 这样的动作我重复了五次。 在我第五次推出血珠子的同时,黑色蛇尾卷上了我的腰,用力将我朝上拉去。 当~ 古剑震颤,又一股剑气杀了出来,斩向蛇尾的同时,也击破了血珠子。 那五滴血与剑气融合一体,瞬间消融不见。 嘭! 封印阵法破开的那一瞬,巨大的水花从天池底拍打而起,冲击着游龙之气,蛇尾被斩断,我的身体直往下落。 我的身体随着水花不断沉浮,背后撕裂一般的疼痛,隐隐地,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被从我身体里面剥离出去。 是那几块乌金龙石碎片。 果然,血嗣是对的。 只有以血彻底唤醒古剑尘封已久的灵气,它才能对我有所感应,才能主动将乌金龙石碎片从我身体里吸出去。 我不再挣扎,任由身体被天池水裹挟,默默承受着背后的剧烈疼痛。 上方黑气重新凝聚成黑色巨蟒,它张开深渊巨口,黑色的蛇信子嘶嘶作响,一口便要将我吞噬。 但下一刻,古剑拔地而起,擦着我耳边漂浮的碎发,一剑刺穿它的喉咙。 巨蟒就那样张着嘴,钉在了水中。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都静止了一般,上方与柳君乾、胡云玺他们打斗的狐族,以及蛇族旁支走狗,全都愣住了。 吼! 巨蟒爆发出最后一声嘶吼,蛇身从正中间被剖成了两半,古剑嗖嗖回转,贴着蛇身又是上百个穿刺。 嘭! 蛇身迸裂的那一刻,整个天池都被搅动了起来,一只大手朝我伸过来。 “蓁蓁!” 柳璟琛一手想要捞起我,可是他的手竟就那样穿过我的身体,捞了个空…… 第374章 蓁蓁,我们回家 柳璟琛只微愣了一下,立即反应了过来,闪身进入古剑,古剑贴着我的背,带着我冲出水面。 我双脚落地的那一刻,古剑也插在了地上,剑柄上九块乌金龙石严丝密缝地镶嵌、契合在一起,形成了完整的盘龙衔月图案。 我伸手按在剑柄之上,轻声叫道:“柳璟琛。” “蓁蓁。” 柳璟琛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我猛地转头看去,正对上他那一双满是复杂情绪的竖瞳。 他又轻唤了一声:“蓁蓁。” 那一声,声音是颤抖的,带着无尽的缱绻。 他抬手来抚我的头发,手伸到我的鬓角又停了下来,就那样悬着手,看着我。 我抬手想要抚平他眉间的愁绪,但抬起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柳璟琛只剩下一抹精魄了,依附于古剑而生,古剑刚刚突破封印,消耗了彼此大量的修为。 他与古剑都需要长时间的闭关,才能再维持住几近实体的身形,否则他碰不到我,我也摸不到他。 这种只能看,不能摸,劫后余生却不能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但我还是冲他扬起一抹笑,将小白蛇拿出来,问他:“柳璟琛,你还记得它吗?” 柳璟琛蹙眉,似有感应,却又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记忆来。 “这是你,是我们的第一世,我从城隍殿把它带出来的,当时的情况可凶险了,不过有了它,你便有了真身,很快你就能真正活过来了。” 柳璟琛伸手碰了碰小白蛇,他的手依然直接从小白蛇的身上穿了过去,但这一次他没有刻意闪躲。 然后他虚虚地给了我一个拥抱,在我耳边说道:“蓁蓁,等我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家。” 说完,他飞身进入古剑,古剑拔起又落下,钻入天池不见了。 我站在天池边,看着波涛翻滚的天池水,知道柳璟琛这是去找狐族以及蛇族旁支走狗算账去了。 柳易留在长白山的游龙之气被清除,与它勾结在一起的这些家伙,全都不会有好下场。 今日一战之后,我和柳璟琛便能功成身退,返程回江城,长白山这边,自有柳君乾跟他们一一清算。 不多时,柳君乾、胡云玺他们便相继破出水面,翻身上岸,柳书禾、唐言蹊也围拢过来,查看我的状况。 柳君乾浑身湿淋淋地站在天池边,静静地看着、等待着。 他到底还是担心他这个三弟的。 大局已定,胡云玺走过来对我说道:“蓁蓁,我先回狐族一趟,稍晚我再来找你们。” 他这是要回去报仇。 四大护法在水中受了重伤,暂时不足为惧,但狐族还有一个大族长。 关于他母亲,关于耻辱烙印,很多很多,他都得回去问清楚,清算干净。 我点点头,叮嘱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一定要小心,有任何易变,立刻想办法联系我们。” “不用担心我,蓁蓁。”胡云玺回头看了一眼天池,语重心长道,“等他上来,你好好陪陪他……怪可怜的。” 我鼻子发酸,闷闷地嗯了一声。 胡云玺转身就走,唐言蹊立刻大步跟上:“我跟你一起去。” 她说着,揽上胡云玺的胳膊,胡云玺无奈地撇她一眼,任由她去了。 柳书禾则过来搂着我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道:“蓁蓁,刚才那个真的是我三哥吗?是真的,对吗?” “是真的。”我说道,“那把剑是他上一世的武器,浸染了他的鲜血,是乌金龙石镶嵌的载体,它与柳璟琛、乌金龙石之间都有感应,冥冥之中救了柳璟琛。” 柳书禾呜呜两声,又理直气壮道:“我就说我三哥命硬吧,想弄死他,得问老天爷答应不答应!” 我忍不住低笑,这丫头! 不过她牛气了不过一秒,随即又惴惴不安地问我:“刚才在水下,那一片遮天蔽日的黑暗就是游龙之气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长白山的这一片,并不是所有,对吗?” “只是一部分,但却是从柳易身上剥离下来的,算比较厉害的那一部分。”我推测道,“如今乌金龙石归位,我们并不用害怕所谓的游龙之气。” 谢羡安出现之后,城隍殿渐渐浮出水面,那时候我便知道,所谓游龙之祸,或许并不是自然形成,而是有人有意而为之。 毕竟游龙形成之初,也是护佑一方的仙家不是? 柳书禾不傻,她随即便反应过来:“我们的最大敌人,还是那狗贼,以及他背后的城隍殿对不对?弄死那狗贼,才能天下太平,是不是?” 我侧首靠在柳书禾的肩膀上,她就那样乖乖地让我靠着,还摸摸我的头,说道:“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吧,三哥上来了我叫你。” 我闭着眼睛,缓缓道:“书禾,城隍殿受民间香火供奉,它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掌管它的仙家、神佛,谢羡安……必须死。” “那狗贼厉害得很。”柳书禾说道,“我们在八塘镇周边埋伏了那么久,至今都摸不到他的底,八塘镇赤地百里,祭台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一概不知,要不……要不等回去了,让龙影去探一探?” 我摇头:“陈英恨龙影,他能放过龙影一次,却很难再有第二次、第三次……” 我顿了一下,掀开眼皮看着柳书禾,半开玩笑地说道:“龙影有背景,我们撬不开他的嘴,你们算故交,要不,你去探探?” 柳书禾脸颊微红,却没接我的话。 就在这时候,古剑冲出水面,随即,柳璟琛便出现在岸边。 柳君乾激动地上前去抱柳璟琛:“三弟,好样的,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他的手穿过柳璟琛,抱了个空。 柳璟琛笑了笑,将古剑扔进柳君乾的怀里:“大哥,回去把蛇香还给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从此刻起全部作废。” 柳君乾抱着古剑,笑得无奈:“你这家伙,纯纯的过河拆桥啊!” 柳君乾笑,柳璟琛也跟着笑。 他笑着朝我看过来,柳书禾下意识地朝旁边弹开几步,柳璟琛大步走过来,对我说道:“蓁蓁,我们回家。” 第375章 双向奔赴 天池一战,柳璟琛死而复生,还带回了古剑。 那把古剑,蛇族这一支的很多长老都认识,他们私底下称之为斩魔剑,柳君乾这一脉,乃至周围曾虎视眈眈的旁支,一下子都变得老实起来了。 柳璟琛领着我大喇喇地进入蛇族,没有一个人敢拦。 一路上,我们甚至都没见到几个人。 柳君乾他们似乎也刻意想将时间和空间留给我和柳璟琛,柳璟琛的院子里静悄悄的,一整个下午,连只苍蝇都没飞进来。 我浑身湿淋淋的,先去洗漱换衣服。 等我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柳璟琛盘腿坐在床上,盯着那条梆硬的小白蛇在看。 他时不时的手指结印,抵向小白蛇的脑袋,似乎是在做法。 我靠在桌子旁边静静地看着,没有惊动他。 柳璟琛的前世是蛇族大巫师,如今他与斩魔剑融合,应该会想起更多上一世的事情吧? 包括一些巫法。 他太投入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我已经洗完澡出来了,看向我的时候,唇角顿时勾了起来:“蓁蓁。” 我大步走过去,曲起一只膝盖跪在床上,倾身去吻他。 我知道吻不到,只是贴着他的虚影,碰了碰他的唇。 “蓁蓁,对不起。” 柳璟琛沉声说了这么一句。 他没有说为什么对不起我,但我心里明白。 他在为瞒着自己的伤势,独自回长白山而道歉;他在为让柳君乾替他写信拖延时间而道歉;他在为没能信守诺言,生生世世守着我,差点灰飞烟灭丢下我而道歉…… 千言万语,全都容纳在这一声‘对不起’中。 我的眼眶顿时湿润了,如果是以前,我肯定得攥起拳头狠狠地砸他胸口几下,但现在……就连这点撒娇的小性子我都无处使了。 我就那样一只腿跪在床沿上,视线与他齐平,对他说道:“柳璟琛,你欠我的,我罚你用下半生、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来还我,不许耍赖!” 柳璟琛没动,就那样看着我。 但我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剑气笼罩住了我,他让剑气代替他,抱了抱我。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不争气地掉下来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其实无数次幻想过,等到我将他从天池底捞起来之后,我一定要紧紧地抱着他,吻他,一刻也不想跟他分开。 只有那种带着体温的触碰,才有真实感。 才能让我深深地感受到,他回来了。 他没死,他真的回来了。 可惜,现在就连这种普通情侣之间最普通的接触都办不到。 “蓁蓁不哭。”柳璟琛慌了,心疼道,“给我点时间,我好好修炼,我保证以最短的时间修炼出实体,就像以前那样。” 我摇头:“我等不了那么久,柳璟琛,我现在就给你用长生香。” 柳璟琛摇头:“你刚才洗澡的时候,我已经试过了,我的魂体的确能与这小白蛇的蛇骨融合,说明我与它之间,的确存在前世今生的关系,但它太硬了,魂体进入蛇骨之后,不能动。” 原来刚才他在那做法,就是为了这事儿啊? 他是企图用巫法将小白蛇弄软吗? 我坐到床上去,挨着柳璟琛的魂体,细细地跟他描述这小白蛇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话匣子一打开,不知不觉中,我就将我与他的第一世,小白蛇因何而死,城隍殿与谢羡安,乃至于无妄大师对我们的帮助,全都和盘托出。 柳璟琛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剑气一直笼罩在我的身后,时而轻拂过我的头发,时而触碰我的额头。 等到我终于说完了,柳璟琛看向我后脖颈上的那块标记,满眼的痛心:“蓁蓁,这段时间你受苦了。” “柳璟琛,这是我们的劫。”我郑重道,“情劫也好,众生劫也罢,我们所有人都在努力,度过去了,一切便都好起来了,我苦,你比我更苦,不是吗?” 他差点灰飞烟灭了。 而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帮我,都在为了扭转乾坤而努力着。 我们身在其中,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柳璟琛低头,虚虚地与我的额头相抵,剑气包裹我全身,良久良久之后,他对我说道:“蓁蓁,给我用香吧,我要尽快恢复肉身,谢羡安、城隍殿、八塘镇,一切的一切,交给我!” 他能做出这个决定,是对鹿家阴香的肯定,是对我的绝对信任,也是对未来的期盼。 我拿来蒲团,让他盘腿坐上去,平心静气,打坐入定。 又将小白蛇、长生香以及香炉放在他的前方。 净手之后,我亦坐在柳璟琛的对面,将小白蛇放在香炉上,又将长生香一根一根地插在香炉里。 小白蛇本身就是在香灰堆里炼成的,并不怕香火。 我掐诀念咒,做完所有该做的仪式之后,虔诚地点燃长生香。 火星子缓缓燃烧起来的时候,淡淡的馨香味儿迅速弥漫开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房间里的檀香味竟意外地越来越重。 不应该啊? 我有些担心地去查看长生,三根香燃得都很好,而柳璟琛的魂体也越来越浓,眉间愁绪慢慢舒展开来,显然是受用的。 那为什么……当我的视线定格在小白蛇身上的时候,恍然大悟。 檀香味来自于小白蛇身上。 当初小沙弥带回受伤的小白蛇,我将它留下之后,它终日留在香堂里,一边陪伴我,一边借助香堂的香火供奉修炼。 一年又一年,它的成长是飞速的。 否则区区一条比筷子长不了多少的小白蛇,还没能化形出人身,哪能就已经长出了两只小角,隐隐有化蛟之势呢? 长生香徐徐燃着,受用的不止柳璟琛,还有小白蛇,他俩之间有感应,算是双向奔赴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道什么时候,斩魔剑忽然出现在了房间里,就立在柳璟琛的身后。 它似乎也感应到了些什么,默默地守护在柳璟琛的身边。 看到斩魔剑,我心下更加安心一点。 退一万步讲,就算小白蛇和柳璟琛融合失败了,柳璟琛也能再次退到斩魔剑中去。 大不了就只能靠修炼再幻化出几近实体的魂魄来罢了。 我等得起。 第376章 有苗不愁长 眼看着三根长生香要烧到底的时候,房间里忽然起了风。 当地一声,香炉倒了。 里面本就不多的香灰被风刮了起来,迷蒙了我的双眼,我只听到斩魔剑的剑身不停地叮当作响,房间里隐隐地似有蛇啸声回荡。 这个过程持续了足有两三分钟。 风停,房间里重归平静的时候,小白蛇不见了,柳璟琛的魂魄也不见了。 徒留翻倒的香炉、静静立在那儿的斩魔剑,以及怔楞住的我。 该……该不会真的失败了吧? 柳璟琛呢? 是不是回斩魔剑里去了? 我嗖地一下站了起来,跑到斩魔剑前面,伸手晃了晃它,叫道:“柳璟琛,你在里面吗?” 斩魔剑没有回应。 我开始紧张了,又叫了一声:“柳璟琛你到底在不在?你别吓我啊。” “蓁蓁,我在这儿。” 柳璟琛的声音弱弱地从床上传来,我抬眼看去,床上没人啊。 被子薄薄的搭在那儿,藏不住人的。 但柳璟琛的声音分明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我狐疑地朝床边走去,伸手掀开了薄被,就看到了一条长角的,比筷子长不了多少的小白蛇盘在床上,耷拉着小脑袋,很沮丧的样子。 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它的小角,它立刻用白色的尾巴尖儿拍我的手,我顿时爆笑了起来:“柳璟琛,你……你好小啊,变不大吗?” 小白蛇攀着我的手臂咻地一下子就上了我的肩膀,吐着蛇信子冲我嘶嘶着:“小没良心的,你老公变这么点大儿,你还能笑得出来?!” 噗! 我忍了一下,可还是没忍住,笑着笑着,眼眶就湿润了,我轻抚它的小脑袋,安慰道:“小是小了点儿,但总归活过来了,有了肉身不是?” “我出生时也是早产,小小的一点儿,我奶总说有苗不愁长,我能把你养大的。” 说到这儿,我想起了什么,问道:“柳璟琛,你这么小要吃什么?生鸡蛋?小鸡腿?” “我不吃这些。”小白蛇的尾巴抬起,撩着我的下巴,轻佻道,“蓁蓁,你身上真的好香。” 我顿时头皮发麻,这一声‘你好香啊’简直是我的噩梦。 每次听到这句话,都是有人想啃我骨头。 我天生佛骨,身带檀香味儿,虽然现在有幽冥佛莲压制,檀香味儿不再外溢,但我仍然是那些修炼者眼中的美餐。 难道就连柳璟琛也要走这条捷径,啃我骨头成长吗? 当时我脑袋里已经开始盘算,要不还是让他啃脚趾头吧,反正已经少了一根了,穿上鞋袜也看不出来。 只是走这样的捷径修炼,会不会给他带来业障? “蓁蓁,你走神了。” 小白蛇又用尾巴搔了搔我,将我的神志拉了回来。 我几乎脱口而出:“你啃我脚趾头吧,我刚洗过的,干净着呢。” “我啃你脚趾头干嘛?” 小白蛇惊愕得上半身都立起来了,随即它便反应了过来,哂笑道:“蓁蓁,你这小脑袋瓜子里面整天想什么呢?我怎会舍得啃你的佛骨来增进自己的修为?” “这条白蛇真身虽小,却隐隐有化蛟之势,它受香火功德熏陶成长,如今我与它融为一体,自然也靠这些成长。” 哦,原来是这样。 他说我身上香,是真的喜欢我身上的檀香味儿。 我脸上红了红,问道:“那你是不是更喜欢功德香?” 小白蛇直点头:“喜欢,大补。” 我顿时高兴了起来:“我攒了好几根功德香在家里,等咱们回去了,我给你点,无妄大师还给我留了佛前香、金佛香,你作为阴香堂仙家,到时候可以尽情吸收,我相信你很快就能长大的。” 小白蛇点点头,窝在我怀里,我搂着他,躺在床上又聊了一会儿,一人一蛇就那样相依偎着睡着了。 可能是刚经历一场大战,着实累了,也可能是知道柳璟琛终于回来了,心安了,这一觉我睡得特别踏实。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儿不停地拍打着窗子,我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无数的白虾从天池边的小火山口里一直往外蔓延,顺着地上的雨水钻进了我的窗户,一直延伸到我的床边。 随即,一个满头白发的年轻女人出现在我的床边,她跪在那儿,双手合抱,先是冲小白蛇拜了拜:“谢蛇君破阵救命之恩。” 随即又冲我拜了拜:“谢香娘娘为我儿洗清耻辱烙印,助他重回狐族之恩。” 她拜了又拜,连磕了几个头。 犹如白练一般的白虾阵维持不了多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退,女人双目满含血泪地看着我。 那双眼睛里似有说不尽的思念与不舍,在她即将要退回去的那一刻,她冲我说了一句:“幽冥境,王水旁,并蒂莲,冥凤翔,赤地千里,众生殇殇,三生佛莲,莲香泽长……” 她的身形忽明忽暗,随着白虾阵法匆匆退去,声音却还在我脑海里不停地回荡。 我猛地睁开眼睛朝窗户那边望去,窗户仍旧关着,雨点儿啪嗒啪嗒地打在上面,沿着窗户往下,一直到床边,湿哒哒的一片。 刚才那不是梦,是胡云玺的母亲借助白虾阵法来见我和柳璟琛了。 可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小白蛇趴在我心口睡得香,它睡姿有些不雅,翻着白肚皮往上,小肚皮一鼓一鼓的,莫名地有些可爱。 我没有动,就那样躺着,想了很多很多事情。 白发女曾给我托梦,梦里面的场景,是她在被狐族烙印、献祭进小火山里的场景,以及胡云玺出生的那一幕。 在她最绝望的当口,她喊着:“我要见香娘娘,她会信我的,我要见她!” 所以,我与白发女是有前世渊源的。 阴狐一族世代以守护幽冥灯为己任,而幽冥灯属于香娘娘。 幽冥境,王水旁,并蒂莲,冥凤翔……这是幽冥灯的来历吗? 赤地千里,众生殇殇,这让我想到了八塘镇的赤地百里,想到了游龙之祸。 那三生佛莲,莲香泽长呢? 第377章 你礼貌吗? 我想得入神,小白蛇什么时候醒来的我都不知道。 小白尾巴挠了挠我的鼻尖,莫名地有些粗糙,我猛然回过神来,看向小白蛇的时候,顿时瞪大了眼睛。 小白蛇歪着小脑袋不解:“蓁蓁,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坐起来,一手提起小白蛇的尾巴仔细看了看。 小白蛇顿时扭动起来,拼命地想要抽回尾巴,我一松手,它立刻盘起来,将尾巴死死地藏到身子底下去了。 它缩着小脑袋,浑身都是防备姿态,没好气道:“随便看别人的隐私,蓁蓁,你礼貌吗?” 额…… “误会误会。”我顿时红了脸,慌忙解释道,“我不是看你那个……额,我的意思是,你身上好像长鳞片了,你没发现吗?” “沐浴在你满身的檀香味中,成长是早晚的事。” 小白蛇蜷缩在那儿,蔫蔫的,满腹心事的样子。 我看着它悄悄地伸出小尾巴,看了看,又迅速藏了回去,脑袋垂得更低了。 这人……这蛇是怎么了? 一副被伤了自尊的颓败样子。 肚子饿得咕咕叫,我看了一眼时间,竟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赶紧起身去找吃的。 我换好衣服,转身朝小白蛇伸手,想让它自己游上来,带它出去,可它却一扭身子,藏到被子下面自闭去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这家伙真身变小了,怎么脾气也变了,跟个爱闹脾气的小孩子似的。 我也不管它,自己出去,往厨房去。 厨房里给我们留了饭菜,我刚坐下来吃了几口,柳书禾就打着哈欠过来了:“蓁蓁你终于起来了,我三哥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他不饿吗?” 说完,她又想到了什么,挠了挠头,笑道:“哦,我忘了,他现在就是个魂魄,不用吃饭。” “他已经不是魂魄了。”我说道,“我给他用了香,他和小白蛇已经成功融合了,就是现在小了那么一点。” 柳书禾好奇道:“有多小?” 我拿着筷子比划了一下:“比这筷子长不了多少。” “这么小啊。”柳书禾哀嚎,“那何年马月才能长大啊!我那威武帅气,一米九的三哥啊!” 嘶嘶…… 桌子底下忽然传来蛇吐信子的声音,我俩同时低头看去,就看到小白蛇不知道什么时候游过来了,它似乎很生气,冲我俩狠狠地吐了几下蛇信子,一扭身,迅速朝来时的路游走了。 那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我和柳书禾大眼瞪小眼。 柳书禾:“刚才那条……细狗……是我三哥?” 我点头。 “嘶!”柳书禾倒抽一口凉气,总结,“果真又细又小,不过他好像会飞,你看到了吗?” “也算不上会飞,只是游速极快,并且它好像能受斩魔剑召唤,瞬移进斩魔剑里去。”我想了想,又说道,“并且它已经开始长鳞片了。” 柳书禾若有所思道:“长鳞甲,长角,我三哥是不是要化蛟啊?化蛟之后是不是就能长大了?” 我摇头:“这个我也不确定。” “这么小化蛟,难度系数挺大的。”柳书禾有些惆怅起来了,“一百年前他化蛟失败,我都有心理阴影了,希望这一次能顺利一些,化蛟成功,也算是对他一百年前的那场劫难的弥补吧。” “这次跟一百年前不一样。”我坚定道,“一百年前他是被鹿湘算计了,这一次有我们这么多人守着他、护着他,一定会顺利的。” 柳书禾用力点头:“对,这次一定能成功。” 可等我回到房间,掀开被子,就看到小白蛇蜷成一小团,整个身体皱皱巴巴,表面细小的鳞片全都炸开了,跟只白化的小刺猬似的。 我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柳璟琛的魂魄与小白蛇的蛇骨产生排异,出事了。 我伸手戳了戳它,发现它的身体是软的,蛇性寒凉,但毕竟是修行者,也带有些许体温。 就连它的那一对小角,此刻也都是皱皱巴巴的,像泡在水里时间久了,皮肤被泡皱了的样子。 它一动不动,但小肚子一鼓一鼓的,显然在呼吸。 我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活着。 随即便反应过来,它这是要蜕皮吧? 只是陪着我睡了一觉,就要蜕皮了? 本来我是想带着他尽快回沉水村去的,但既然它要蜕皮,那就再等等。 这么想着,我便又上了床,身体贴着它,希望我身上的檀香味能加速它的蜕皮进度。 夜深了,不知不觉中我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小白蛇不见了,被窝里只剩下一条薄薄的蛇蜕。 小白蛇蜕皮成功了? 我赶紧在床上找了找,没有;下床在房间里看了一圈,不仅没看到小白蛇的身影,就连一直立在那儿的斩魔剑都不见了。 我试着唤了几声:“柳璟琛?” 嘶嘶。 话音落,斩魔剑出现在了房间里,紧接着,一条足有两米长、婴儿手臂那么粗的白色大蟒蛇从斩魔剑里钻了出来,浑身白晃晃的鳞甲漂亮的不行,他尾巴轻轻一扫,斩魔剑便不见了。 “柳……柳璟琛?” 我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看床上那么小的一张蛇蜕,又看看眼前这巨大的蟒蛇,蟒蛇头顶上的那两只角都比原来的身体粗了! 并且,他似乎能自由收放斩魔剑了,可见法力增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我当时的表情大概是太惊恐了,柳璟琛怕吓到我,又迅速幻化成小白蛇的样子,仰着小脑袋看我:“这样还怕吗?” 我赶紧摇头,蹲下来看着他:“不怕,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怕,但太大了出行不方便,咱们要回沉水村的不是?” 小白蛇眼神坚定:“对,尽快回去!” 离得近,我忽然就发现小白蛇的竖瞳瞳色有点不对劲:“柳璟琛,你的瞳色怎么变得这么淡?” 柳璟琛以前的瞳色很深,现在更接近于淡黄色。 小白蛇闭了闭眼,再睁开,瞳色已经变成了深渊一般的漆黑:“瞳色变化,是因为我的修炼路子跟以前不一样了,随着我的修为不断增长,以后还会变。” 柳璟琛出生于长白山,成长于秦岭,他的修炼路子一直都是遵循蛇族本身的进阶法则的,而如今,他却是延续了第一世的修炼方法。 第一世的小白蛇,是靠香堂里的香火供奉与功德给养,至纯至阳…… 第378章 我欠蓁蓁一个婚礼 胡云玺和唐言蹊一夜未归,早上派人传话过来,说他们要留在长白山狐族清算一些事情,暂时不跟我们一起回沉水村。 天池一战,长白山蛇族与狐族之间的梁子彻底结下了,如今他们内部结算,我们不好再插手。 但柳君乾也表示,如果胡云玺那边需要帮忙,他会倾尽全力的。 有柳君乾这句话,我们便放心了。 早饭后,柳书禾就开始往车上收拾东西了,柳君乾坐在桌边,盯着桌上的小白蛇,满眼的担心与不舍:“璟琛,长白山灵气充裕,更适合修炼,你真的不考虑暂时留下?” 小白蛇摇头:“沉水村虽远远比不上长白山,但那儿有鹿家阴香堂,我受阴香堂的供奉,修炼不受影响,大哥,不用担心我。” 柳君乾知道留不住他,叹息了一声,说道:“璟琛,如今我们这一脉我做主,等我清扫了族内余孽,坐稳大族长的位置,随时等你和蓁蓁回来完婚,我替你们主婚,两个孩子渐渐大了,早日入族谱才是正事。” 小白蛇眼睛顿时一亮,先是看了我一眼,随即冲柳君乾点头:“我欠蓁蓁一个婚礼和该有的名分,等我能够幻化人形,搞定八塘镇和城隍殿的事情之后,就带蓁蓁回来完婚。” 柳君乾嗯了一声,冲外面拍了拍手,立刻有两个大汉抬着一个大木箱子进来了。 大木箱子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是大红酸枝老料做的,坚固、防潮防虫,箱子表面贴着封条,封条上画着一些我们看不懂的符文,应该属于禁物。 “以前他们说你是蛇族大巫师转世,我一直有些不敢相信。”柳君乾有些艰难道,“毕竟仔细算起来,大巫师算是我们的祖祖了……” “大哥,我们这一支血脉并不是传承自大巫师。”小白蛇打断柳君乾,严肃道,“当年大巫师是受兄长临终所托,照顾已孕的、还未成婚的孤嫂,大巫师潜心修行,以守护蛇族为己任,并无成婚打算,未免不必要的麻烦,才对外宣称孤嫂为妻,且帮长兄养大了孩子,视如己出。” 柳君乾愣住了。 虽然之前柳璟琛跟我坦白过这些,但再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些话,我心中还是会跟着些许震颤。 “我是大巫师的转世,但咱们蛇族拼尽全力想要延续下来的这条血脉,却根本不是大巫师的,他没有真正的妻子与后代。”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隐情。”柳君乾感慨道,“也罢,无论当年的情形怎样,如今也时过境迁了。” 他拍了拍大木箱子,郑重道:“据说当年大巫师为了护住苍生,压制游龙之气,亲手以斩魔剑斩断了整条龙脉,以九块乌金龙石碎片在龙脉上打下九根桩,分别以乌金龙石压制,后来斩魔剑被封印,大巫师生前之物也跟着成了禁物,封存至今。 如今斩魔剑认你做主,九块乌金龙石碎片也全部归位,大巫师留下来的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原来这大木箱子里封印的是大巫师的生前之物,这对于柳璟琛来说,何其珍贵啊。 柳君乾这大哥做的,真的到位了。 “这上面的封条,据说是大巫师生前亲自所做,封条上的符文是某种巫法,并且很可能是大巫师自己所创,一般人没有能力解开。” 柳君乾事无巨细地交代着:“我猜测这里面封印着的东西,跟斩魔剑与乌金龙石碎片组成的盘龙衔月图案有关,这一点也关乎龙脉与游龙之气,璟琛,作为大巫师的转世,即使想不起来前世种种,我也相信你有办法将它打开,探究其中秘密的。” 小白蛇再次点头:“大哥,我努力。” “就算暂时打不开它,你也一定要守护好它。”柳君乾简直是千叮咛万嘱咐了,“我意外发现它,守护它这么多年,直到这一刻才将它搬出来还于你,是因为还有不少人觊觎他,柳洛渊就是其一。 柳易被陈英炼化,但陈英是受谁的指令,我们并不能精准确定,我最担心的一点就是,他的最终归宿在哪?如果是柳洛渊的话,你们应更加小心。” 柳君乾的意思是,当初陈英并不是受谢羡安的命令带走柳易和无头婴孩的,而是与柳洛渊合作。 如今的柳洛渊,要远比当初的柳易更可怕。 我和柳璟琛沿着柳君乾的思路略微往下推了推,便意识到了什么。 柳璟琛问道:“所以当初柳易离开长白山时,将身上的游龙之气剥离,封印在天池周围,并不是为了卷土重来,而是为了防柳洛渊?” 这也正是我想问的。 “柳易野心勃勃,他未必不想卷土重来。”柳君乾说道,“但最主要的应该还是为了防柳洛渊。” 这样推算下来,当时柳易约我去当阳镇谈合作的时候,他的身体状态应该就很不好了。 毕竟剥离游龙之气损耗太大。 他与陈英、柳洛渊合作过,他最清楚这俩家伙的底细,也明白那一场合作,是他着了道,败得一塌糊涂。 “可,柳洛渊凭什么忽然变得如此强大呢?就因为跟陈英合作了?” 我不解,毕竟比起柳君乾和柳璟琛的修炼天赋来,柳洛渊资质平平,柳璟琛被剥皮挖胆,封印了一百年,再出来,柳洛渊依然没能倾倒性的压制住柳璟琛。 一个陈英就能帮他强大起来了? 说什么我都不信。 柳璟琛若有所思道:“应该是跟八塘镇的祭台有关,那里如今就像一个孵化器,并且那儿除了谢羡安、陈英之流外,应该还有别人,那人帮了柳洛渊。” “璟琛,你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了。”柳君乾补充道,“那人不仅了解柳易,洞悉游龙之气,可能……对大巫师也很了解。” 柳君乾这一句话,惊住了我和柳璟琛。 对大巫师都很了解的人,那该活了多少年啊! 这样的人潜伏至今,他|她的目的是什么? 太可怕了! 但柳璟琛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人顿觉毛骨悚然:“所以当年蛇族是怎样想到用手段创造出柳易这个佛骨胎来的,应该也是那人的功劳,对吧?” 第379章 情债 柳璟琛的意思是,蛇族这一脉看似是柳易一直在把持着,实质上,他的背后却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就连柳易本身都是她创造出来的。 数千年来,她隐藏得太好了,竟没有一个人察觉她的存在。 如今她终于慢慢浮出水面,是因为时机成熟了,也确定了柳璟琛就是大巫师的转世。 我顺着这个头慢慢往下捋:“也就是说,这是大巫师遗留下来的债,可能是仇家,也可能是……情债?” “不可能是情债!”小白蛇一下子竖直了上半身,柳璟琛斩钉截铁道,“我敢对天发誓,除了跟鹿湘的那段孽缘,我从未再与任何女子有情感来往,一定是仇家。” 就连跟鹿湘的那段孽缘,也是因为鹿湘身上带有香娘娘灵气导致的。 可真的是大巫师的仇家吗? 什么仇什么怨啊,追了数千年都不肯放手! 这样的人一旦跟谢羡安联手,简直可怕。 并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与谢羡安真的很像。 过分偏执,揪住一个人死也不放手。 一个谢羡安都够让我们头疼的了,竟又来了一个。 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下去了。 小白蛇尾巴一扫,斩魔剑就出现在了身边,紧接着,它的尾巴又朝着大木箱子一扫,大木箱子竟一下子被吸入斩魔剑里不见了。 随即,柳璟琛又将斩魔剑收了起来。 这把斩魔剑被他玩的炉火纯青,都赶上储物空间了。 大木箱子收在斩魔剑里,这谁能偷的走啊?! 除非那个人也懂大巫师的法咒,也能召唤斩魔剑。 这个时候,柳书禾刚好跨过门槛进来,催促道:“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该走了,走早点,到江城天还没黑,过八塘镇的时候更安全一点。” 柳君乾站起来,俯身摸了摸小白蛇的脑袋,满怀不舍道:“正如你所说,八塘镇祭台如今就是一个孵化器,孵化期他们不会轻举妄动,但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随着周边城隍庙香火逐渐旺盛,孵化器终究会成熟起来,到那时,他们便会主动出击,我留不住你们,江城也更需要你们。” 他说着,又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递给我:“万般种种,小心小心,蓁蓁,璟琛就拜托你了。” 我接过盒子,心中触动良多。 柳君乾一直将我们送到山脚下。 柳书禾开车,我坐在后面,小白蛇就盘在我的腿上。 车子要启动的时候,副驾驶车门被打开,龙影坐了上来。 柳书禾惊喜道:“龙影你这两天忙什么去了?我还以为你不跟我们回江城了。” 我也很意外。 当初柳君乾让龙影保护我,是因为默认柳璟琛要灰飞烟灭了,现在柳璟琛回来了,我以为柳君乾要将龙影收回去呢。 龙影淡淡道:“江城的事情还没解决,我必须跟你们一起回去,书禾,开车吧。” 柳书禾一脚油门,车子稳稳地驶了出去。 她一边开车,一边问:“龙影,你跟陈英是什么仇啊?你去江城,就是奔着他去的吧?” “有仇,很深的仇。”龙影咬牙道,“但他不是罪魁祸首。” 陈英的背后还有谢羡安。 所以龙影的目标跟我们是一致的,他才会追随我们回江城。 但他到底什么来历,至今是个谜。 他不愿说,我们也不好刨根问底。 我打开柳君乾最后给我的那个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蛇香。 蛇香是柳璟琛托付给他,让他帮我和柳璟琛解除契约用的。 柳君乾是个君子,果真还是把蛇香还回来了。 我合上盒子,靠在椅背上,回想我与柳君乾从第一次相见到现在,他一直光明磊落,即使在柳易那样的迫害之下,仍然坚守本心,保持理智。 这样信心坚定的人,迟早会有大作为的。 傍晚时分,车子缓缓驶入八塘镇境内。 我们本可以绕道走,只是远一点儿,但柳璟琛和龙影都不同意。 “现在是白天,危机更小一点。”柳璟琛说道,“况且我要探一探八塘镇的情况,躲着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龙影附和。 那会儿,龙影已经换下柳书禾在开车了。 “好浓郁的檀香味啊。” 柳书禾说这话的时候,我也闻到了。 整个八塘镇上方弥漫着浓浓的檀香味儿,并且让我们无比惊诧的是,本来赤地百里、光秃秃的八塘镇,此时竟绿油油的一片。 草木旺盛得有点不正常。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柳书禾脑袋伸出车窗外,车子一路开,她就一路看。 “明明我们离开江城的时候,八塘镇还毛都不长,这才几天啊,这树怎么长这么高这么粗?你看那棵柳树,没个七八年长不到那么粗吧?” “书禾,”我叫了她一声,“你再看看另一边。” 柳书禾转过头来往高速公路另一边的坡下看去,顿时愣住了:“怎……怎么换这边秃了?” “赤地千里,众生殇殇……” 我想起了白发女托梦跟我说的话。 八塘镇赤地百里,却在几天之内又重新焕发生机,可它周边地界却秃了。 所以赤地千里说的不是八塘镇,而是以八塘镇为中心往外辐射出去的大片地界。 八塘镇正在吸取周边地界生灵的生命,以维持自己的需求! 而媒介,便是笼罩在八塘镇上方的香火味儿。 柳璟琛忽然开口:“看来八塘镇祭台那边快要完工了。” 这话一说出来,柳书禾终于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她小声嘀咕着:“这些香火都是鹿唯心帮他们积聚起来的,她不知道自己在助纣为虐吗?” 鹿唯心在助纣为虐吗? 还是身不由己? 不,我相信都不是。 小叔临终前曾对我说过,他说鹿家阴香从来都不止《阴香香引谱》上半部的那些,只有我们姐妹相扶相持,才能支撑起整个鹿家阴香堂来。 鹿唯心也曾跟我说过,她说鹿家阴香堂有我坐镇,很多事情我不能做,但她却可以帮我去做。 她要做我的影子,要做鹿家阴香的另一面。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逆来顺受、没有底线之人。 第380章 暗号 想到小叔,我就想起他临终前那句没有说完的话。 “还有,你那六指儿……” 鹿唯心两只手都是六指儿,长得均匀又灵活,能做普通人不能做的一些手势。 那天我在三生堂,看到三面佛其中一个佛头的手指也是六指儿。 再加上谢羡安对小叔、鹿唯心的种种把控,很难不让我怀疑,鹿唯心与城隍殿冥冥之中也有着某种根深蒂固的关系。 否则,谢羡安怎么独独找上她呢? 鹿唯心吸纳了小叔留下来的东西,心里怕是也明白这一点,她才会在被谢羡安掳走之后,甘愿为他坐镇城隍庙。 她有她的做事节奏。 她好不容易从乔家那个黑暗的深渊里爬出来,又怎会再次让自己陷入深渊呢? 柳书禾虽然心里有一点怨气,但她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自从八塘镇山坳一战之后,她就总待在同心堂里修炼,后来又被狗贼掳走,我们真的有好久没见了。” “我好怕下次再见面,却是与她争锋相对,斗个你死我活。” “在我心里,她永远是自己人,我不想弄到最后却是自相残杀,那太残忍了。” “不会的,书禾。”我给她吃定心丸,“你要相信堂姐,她是自己人,你忘了上次胡云玺往城隍殿的香火里放坎毛的事儿了?如果不是堂姐帮忙,哪能那么顺利。” “也是。”柳书禾心情终于好了一些,转而又问道,“那个,坎毛到底是什么毛啊?” 这小妮子到现在还纠结于这件事情,哈哈。 柳璟琛幽幽道:“集腋成裘你听过吗?” 柳书禾终于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懂了懂了。” 说完还不忘再吐槽胡云玺一句:“臭狐狸真够损的!” 我摸摸小白蛇的小脑袋,问他:“那天夜里白发女给我托梦,还专门谢你破阵救命之恩,白毛女的处境到底是怎样的?能救吗?” “救不了。”柳璟琛说道,“我破了封印她的阵法,却无法将她的魂体从小火山口里拽出来,我想这大概跟狐族这么多年给她的献祭有关。” 狐族献祭……那可是用七男七女…… 胡云玺都一千多岁了,这一千多年来,每年的献祭积累起来,加诸在白毛女身上的业障得有多深啊! “不对。”我疑惑道,“那些年轻男女是狐族献祭出去的,又不是白发女自己索取的,就算有业障,也该狐族来背,不是吗?” 柳璟琛冷哼:“那就得问问狐族,到底用了什么阴邪的手段,让一个临产的孕妇来帮他们背业障了!” 我顿时怒道:“同为狐族成员,到底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啊!” 怪不得胡云玺选择暂时不跟我们一起回来,他要留在长白山狐族,不仅仅是为了清扫狐族内部,更是为了替他母亲讨回公道! 这是作为儿子,最后能替母亲做的事情。 “龙影,在这儿停一下。” 车子行驶到下八塘镇的告诉口,柳璟琛忽然开口。 我立刻问道:“怎么了?” 柳书禾也回过头来问道:“三哥,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没有。”柳璟琛说道,“如今八塘镇重新焕发生机,说明祭台那边正处于收尾阶段,尤为重要的时期,他们轻易不会出来攻击人,刚好我去探一探虚实。” “三哥你别去。”柳书禾说道,“大力的人一直守在周围,该探的,他们应该已经探了,你现在这小身板儿……” “谁说我小的?!” 小白蛇咻地一下变身,硕大的蛇身压在我腿上,长角的脑袋几乎要怼到柳书禾头上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柳书禾,质问:“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三哥小吗?” 柳书禾满头黑线:“不小不小,三哥你快变回去吧,整个车厢都快盘不下你了。” 我无语望车顶,男人啊,这该死的胜负欲。 柳璟琛又嗖地变成了小白蛇的模样,小尾巴挠了挠我的手心,说道:“蓁蓁别担心,眼下他们自顾不暇,顾及不到我,再者,现在是八塘镇香火最旺盛的时候,有利于我修炼。” 我点点头,打开车窗,叮嘱道:“小心一点儿,记得早点回来。” 小白蛇一边点头应着,一边从车窗游出去,转眼便没在了草丛里。 龙影重新启动车子,稳稳地往九塘镇开去。 冯大志知道我们要回来,早早地就等着了。 我们在同心堂门口停了一会儿,冯大志说有东西要给我。 “前段时间你不是让我帮你寻点好东西做小孩的生日礼物吗,我寻到了。” 冯大志喜滋滋地拿出三块盘龙形玉佩,两块冰魄色,一块祖母绿。 “我听说常五爷的二儿子眉间有一枚盘龙印,送盘龙形玉佩很合适,这三块玉佩分开各有千秋,合在一起,你看。” 冯大志微微一用力,三块玉佩竟严丝合缝地拼成了一块正圆形的玉佩,我接过来摸了摸,一点儿凹凸都没有。 “三块玉佩能够完美合成一体,寓意他们三兄妹团结壹心,圆圆满满。” 团结壹心,圆圆满满……刚好又是槐烟那三个孩子的小名儿。 冯大志足够细心,他翻到玉佩底下,指给我看:“我还特地让老工匠雕了字。” 三块玉佩底下分别是壹壹、圆圆、满满。 祖母绿的那一块是圆圆的。 槐烟的小女儿还在长白山没有孵化,但早就取了名字,叫圆圆。 我非常喜欢这份礼物,赞不绝口:“冯叔,你用心了,花了多少钱,待会儿我让书禾打到你账上。” “跟我谈什么钱,见外了不是?”冯大志笑呵呵道,“要不是你,我这同心堂早关门大吉了,不瞒你说,我借着咱阴香堂的名义,早就挣得瓢满钵满了,嘿嘿。” 冯大志是把赚钱的好手,眼光毒辣,人又活络,帮了我不少忙。 我肯定也不会亏待他的。 三块玉佩又分别配了三个红木盒子,我让柳书禾替我收好。 冯大志又把我单独带到二楼去,从古董架子的暗格里又拿出一个四方四正的小盒子交给我。 我接过来打开,就看到里面是一张阴香方子。 冯大志说道:“这是鹿唯心留暗号让我去取的,我看里面的东西应该是给你的,她现在受人所控,不方便。” 我一边看阴香方子,一边打趣:“你们之间还有暗号?堂姐都没跟我留暗号……” 第381章 阿栀,喜欢吗? 在鹿唯心受重伤,魂体最艰难的时候,同心堂成了她的庇护所。 冯大志不遗余力地淘回来的这些古董,好东西都放在楼上,鹿唯心选中哪个,就终日待在哪个里面修炼。 他们之间是有革命友谊在的。 当初鹿唯心出事之前,也是跟冯大志约定好了暗号,如今她身陷困境,能放心联络的,还是冯大志。 我愈发的感叹,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谁又能想到我随手帮一下的冯大志,后来帮了我那么多忙,给了我堂姐最好的庇护呢? 冯大志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蓁蓁你知道的,我这人门道多,活络,成天就倒腾点古董,比你们清闲,所以鹿唯心才找我。” 我笑笑没说话,展开那张阴香方子仔细地看。 这张阴香方子是鹿唯心自己琢磨出来的,是给唐言蹊用的。 之前我跟她提过唐言蹊胳膊的事情,她就说要用忘川水做引,但没有确切的方子。 如今,她研究出方子了。 她既然敢给我,就说明成功率很高。 至于忘川水……幽冥之境,我迟早是要去的。 我将阴香方子收起来,再次感谢冯大志,并且叮嘱他跟我堂姐接暗号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千万别露了马脚。 从同心堂出来之后,我们便直奔沉水村。 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沉水村还算安稳。 除了阴香堂周围黑气缭绕,远远看起来跟魔窟似的,没出什么大叉子。 这也多亏了柳书翊不遗余力地做村民们的思想工作。 能留在沉水村的村民,心理素质也都不是一般的好,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没事的时候安居立业,有事的时候,一个个跟兔子似的,直往阴香堂的地下庇护所钻。 沉水村虽然不安稳,但因为鹿家阴香堂这一年多来声名在外,香料生意却异常的好。 村民们原本就是以制香为生,以前赚个温饱,如今家家户户银行卡里都有了余粮。 富贵险中求,大抵就是他们现在的心理状态吧。 我一回来,大家伙儿便都围过来,问东问西的。 当然问的最多的还是柳璟琛的情况。 “三哥好着呢。”柳书禾比划着,“他现在有了真身,身子得有婴儿手臂那么粗,两米多长,还在见天的长,头上还有两只角,筷子那么长,凶着呢……” 她跟说书似的,把最近的事儿都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 龙影就坐在一边的桌子旁喝茶休息。 我则回了自己的房间,把藏在暗格里的佛前香,攒了近一年的功德香,一股脑儿地拿出来清点了一下,又把柳君乾给我的蛇香放了进去。 既然如今我和柳璟琛都回来了,八塘镇那边也已经蓄势待发,那么,是时候重开鹿家阴香堂了。 我通知柳书翊把消息散播出去,过了今夜零点,鹿家阴香堂再次向外接收请事帖,大情小事,只要合情合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们照单全收。 分配好所有任务之后,我们又聚在一起吃了个饭,然后我就回房洗漱,盘腿坐在床上打坐入定。 一来是想趁这段时间好好再巩固一下《地藏莲华经》的心法,二来是等一等柳璟琛。 他如果夜里回来,夜里我就打算给他用佛前香和功德香,助他尽快成长。 可还没等我入定多久,后脖颈上猛地一凉。 我下意识地就用内力去顶,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裹挟着跌入幻镜。 “阿栀,你终于回来了。” 谢羡安的声音随即响起,我眼前忽然有了灯光,视线汇拢之际,我发现自己跟谢羡安正站在一池莲花旁。 长长的河流贯穿东西,这个季节,河里面的莲花竟大片大片地盛开,并且每一朵都是并蒂莲,一半粉红,一半灰黑。 我放眼望去,河流的南岸是大片的建筑,整体结构几乎跟城隍殿一模一样。 不,确切地说,是以前的老城隍殿,主殿还是三生堂。 整个空间里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味儿,让我一秒梦回当初在小香堂里潜心修炼的日子。 这里不是真正的城隍殿,是按一比一比例仿照老城隍殿修建的,只比老城隍殿多了这一条河,以及满河的并蒂莲。 “阿栀,喜欢吗?” 谢羡安来牵我的手,眼神无比温柔地看着我。 但他并不在意我的答案,随即说道:“当初是我用错了方法,弄丢了阿栀,这一别便是三生三世,阿栀,回来吧,回到三生堂,回到师兄身边来,你想要的一切,师兄都给。” 我脑袋里飞速运转着,这是幻镜,但这一切却都是真实的。 谢羡安说过,他在八塘镇祭台那里为我建造了一座金丝笼,他要将我重新关回小香堂里,延续第一世的孽缘。 如果我现在剧烈反抗,与他争吵,按照他偏执又变态的性子,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那么,既然他想跟我谈,那我就好好跟他探一探。 我看向他,眼神不避不闪:“我想要的一切,你真的都给?” 谢羡安施压:“阿栀从来乖巧,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 我心中冷笑,面上不惊不动:“师兄,师父呢?” 在第一世的梦境中,我从未见过我们的师父,只依稀记得师父好像云游去了。 他去了多久?有回来过吗? 从我六七岁被打手心,到成年后被逼着捧油灯,似乎一直都是谢羡安在管教我。 他几乎是一手把控了整个三生堂。 师父呢? 他不管吗? 就任由谢羡安无法无天吗? 谢羡安是他的长徒,那我呢? 我也是他的徒儿不是吗? 到底是他不想管,还是管不了? 我这一问,谢羡安故作温柔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整个人浑身散发出浓烈的肃杀之气。 他竟在那一瞬间对我起了杀意。 不过他很快便又冷静了下来,淡淡道:“阿栀忘记了吗,师父他老人家云游去了。” “云游去了?”我反问,“至今未归?” “阿栀在质疑我?”谢羡安皮笑肉不笑道,“既然阿栀想见师父,师兄就带你去见见他老人家。” 说完,他一手拽着我,几乎是半拖着把我往南边拽,我不知道他要把我带去哪儿,下意识地开始挣扎。 谢羡安手一挥,我们眼前顿时一片迷蒙,在那一片雾气之中,我看到了一口井…… 第382章 阿栀,你又怀孕了,是吗? 那是一口八卦井,井口贴着封条。 跟我在三生堂中间那一进院子里看到的那口井一模一样。 我还记得我离开的时候,似乎听到那口井里传来的一声叹息声。 兴许也是我当时太紧张了,听错了。 谢羡安拖拽着我,将我按向井口,他很愤怒,情绪完全是失控的,他低吼着:“阿栀,不是要师父吗?你叫啊!” “你叫他出来替你们主持公道啊!” “他不是最喜欢你这个关门弟子吗?他不是最喜欢给你撑腰吗?” “你叫他,看他应不应你!” 他当时的状态太恐怖了,眼睛猩红猩红的,如嗜血的魔鬼。 而我当时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因为我的脑海里忽然闪现过一幕幕血腥的场面,几乎撅住了我的所有神经。 雨夜之下,一个年轻的健壮男子,手中抡着一柄阔斧,狠狠地砸向地面上还在抽搐着的老者,老者的四肢一片血肉模糊,身上布满了可怖的尸斑。 那些尸斑是黑色的,大片大片地晕染开来。 老者满嘴是血,眼睛瞪得圆圆的,眼球几乎要爆裂开来,全是血丝。 在他们的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负手而立。 他就那样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健壮男子稍有停留,他便冷声斥责:“没吃晚饭吗?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以后怎堪大任?” 健壮男子侧首的那一刻,我看清了他的脸。 那张脸……我认识。 即使他现在瘦了一些,年纪大了一些,但他的五官没有变。 他……他竟是陈英! 咚! 额头传来剧烈的疼痛,谢羡安一时失手,我的额头狠狠地撞在井沿上,鲜血顿时溢了出来,一滴一滴地往井沿上落。 那一刻,世界仿佛都静止了一般。 我低着头没有动,静静地看着血滴砸在井沿上,瞬间又被吸收掉。 而谢羡安像是被烫到了似的,一下子松开了我。 他的精神似乎冷凝了一些,他看着我,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几十秒之后,他忽然惊慌失措地靠上来,捧起我的脸,揪着袖口来擦我额头上的血。 一边擦一边道歉:“对不起阿栀,我没想伤害你,不要离开师兄,阿栀,求你不要再离开我。” 他说着便要将我搂进怀里,我用力一把将他推开,趴在井边干呕起来。 雨夜那血腥残忍的一幕幕,像是烙印一般烙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呕! 我接连的干呕不知道又触到了谢羡安的哪根神经,他看向我的眼神顿时又冷了下来。 “阿栀,你又怀孕了,是吗?” 啊? 我愣了一下,该死的死变态,他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阿栀,你怎么能让别的男人碰你呢?” “你明明是最纯洁干净的香神啊!” “你怎么能一而再地为别的男人生孩子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要来碰我的肚子。 我反手一掌便朝他拍过去,冲他大吼:“谢羡安,你让我感到恶心!” 我根本没怀孕,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我干呕,只是恶心谢羡安的所作所为罢了。 毋庸置疑,师父根本不是去云游了,而是着了谢羡安的道,在谢羡安的授意下,陈英操刀,将师父砸成了肉泥,封印在了这口八卦井里。 陈英竟那么早便做了谢羡安手里的刀! 谢羡安简直是魔鬼! 我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只想离这个人渣远一点。 可是我的远离与排斥更加刺激到了谢羡安。 他没动,只是看着我的眼神里面全是狠厉,那一刻,我清晰地感知到,他动了囚禁我的念头。 我展开幽冥佛莲,以黑色莲火去撞击幻镜,想要从这里冲破出去。 谢羡安大步走上来,随着他的逼近,我后脖颈那块标记一片冰冷,就像是有一只手,死死地钳制住了我的脖子一般,那种感觉难受到了极致。 下一刻,黑影笼罩下来,我抬眼看去,就看到浑身笼罩着黑气的谢羡安,犹如来自地狱夜叉,伸手抓向我。 就在他的手按向我后脖颈的时候,一道成熟女人的声音透过幻镜传进来:“谢羡安,时机未到,差不多得了。” 谢羡安的手猛地一顿。 同一时刻,一道强劲的剑气破开幻镜,斩向谢羡安。 我的身子嗖嗖地往下坠,不多时便回归到本体,我猛地睁开眼睛,一手摸向额头。 那儿有血。 我回来了,可是心却还在幻镜之中。 最后出现的那道女人的声音是谁的? 她就是躲在八塘镇祭台,与谢羡安合作的人吗? 也是她,一手创造出了柳易,把控着蛇族这一脉吗? 她……究竟是谁? 我环顾四周,破开幻镜的剑气来自于斩魔剑,柳璟琛没有回来,那就说明他现在已经深入八塘镇祭台周围了。 是他把我从幻镜中拉回来的。 我有些坐不住了,柳璟琛刚蜕了一次皮,现在就对阵谢羡安,会不会吃亏? 不行,我得集结人手去帮他。 可还没等我下床,斩魔剑咻地一声出现,立在了房间里。 紧接着,小白蛇出现。 他落在我怀里,我第一时间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别担心,蓁蓁,我没受伤。”柳璟琛说道,“给我燃香吧,今天我在八塘镇吐纳了不少香火,快要第二次蜕皮了。” 我这才发现小白蛇身上的皮肤又变得皱皱的,浑身弥漫着好闻的檀香味儿。 我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洗干净额头上的血迹,再出来,就看到小白蛇变成了大蟒蛇,盘在房间里的角落处,浑身皱皱巴巴的,蛇鳞全都炸开了。 我赶紧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功德香,以及用无妄大师给的佛前香灰制成的佛前香,一根一根地插进香炉里,点燃。 我就这样守了他一夜,所有的香全都燃完了,大蟒蛇还是没有要蜕皮的迹象。 第二天一早,鹿家阴香堂重开,我亲自去香堂里将金佛香点燃。 金佛香燃起来的那一刻,佛光笼罩整个阴香堂,驱散了所有黑气,柳书禾他们将沉水村守得跟铁桶一般,一只苍蝇都不准飞进来。 村民们自发地来阴香堂里上供,一个个虔诚祷告、磕头、上香。 一直忙到后半夜,我才拖着一身疲惫回了房间。 大白蛇还是一动不动地盘在角落处。 我有些担心,害怕他蜕皮失败。 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他的状态,确定他的生命体征平稳,我才洗漱上床。 房间里的香火味儿经久不衰,意外地安神,这一觉我睡得很踏实。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竟开始做起那种让人脸红心跳的梦来…… 第383章 佛莲化形 梦里面,我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我的被子,攀着我的脚踝一直往上,冰冰凉凉的。 迷迷糊糊地,我还在想着,大抵是跟柳璟琛分开太久了…… 可是那种感觉越来越真实,冰冰凉凉的触感忽然有了温度,温润的呼吸似乎就在耳边。 直到那实实在在的吻纠缠上来的时候,我猛然惊醒,瞪大了眼睛,却看到了一张让我日思夜想的脸。 我立刻又闭上了眼睛。 做梦,我一定还是在梦中。 否则我怎么可能看到柳璟琛了呢? 睡觉前,他分明还是大蟒蛇的状态,盘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呢。 可那湿漉漉的吻随即又落在了我的眼角、鼻尖,最后印在了我额头的那块伤痕上。 “蓁蓁,疼吗?” 男人的嗓音像是带有某种魔力,让我顿觉鼻子酸酸的,想哭,可我却更加紧闭了双眼,不敢睁开。 我怕,怕一睁开眼,他就会消失不见。 “对不起蓁蓁,让你受伤了。” 他宣誓一般地说道:“我回来了,以后谁敢伤你,我要他的命!” 我浑身紧绷着,这一刻,我其实已经意识到,这不是梦。 他回来了,真真正正地回到我的身边来了。 “蓁蓁,睁开眼睛,看看我,乖。” 柳璟琛低垂着眼帘看着我,温热的气息打在我的鼻尖,泪珠顺着我的眼角往下滑,我忍不住呜咽出声。 我不想哭的,真的不想破坏了眼下这旖旎的场景,可是我忍不住。 这么久以来,压抑在我内心深处的那口气,终于吐出来了,我只感觉委屈。 我并不怪他当初丢下我,也不是觉得最近发生的种种让我怕、让我累。 我最怕最无助的,还是面对谢羡安那个变态的时候。 他太了解我了,能压制幽冥佛莲,能制造幻镜将我掳走。 我在他面前,就像一张白纸,随便他揉捏乱涂。 我怕自己撑不到柳璟琛化形的那一刻。 可他回来了。 就这样突然出现了。 他破开幻镜将我拉了回来,此刻他抱着我,不停地擦拭着我的泪水,说尽了好话哄我,一个劲儿地跟我认错。 “蓁蓁,别哭,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你打我,踹我下床,我保证不还手。” “是我欠你的,不止这一世,还有上一世,上上一世。” “蓁蓁……” 我扬起脸去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我不要他的道歉,不要打他、踹他。 我只要他好好的,再也别离开我。 正是天光将亮不亮之时,男人就像头饿了八辈子的狼,恨不得将我拆骨入腹,揉进他的骨血里去。 到了后来,我还是有些后悔的。 后悔不该拿唇去堵他的嘴。 那就像是一个信号,一下子打通了柳璟琛的任督二脉,折腾得我睡到午后都不想爬起来。 他却格外地神清气爽,下了床,洗漱之后,换上了干净衣服,回来又吻了吻我,这才开门出去了。 很快,我就听到柳书禾那杀猪似的尖叫声。 外面呜呜泱泱的一片。 我蜷缩在被子里,眼睛都懒得睁开,却能想象出外面的情景。 柳璟琛回来了,全村人的主心骨回来了! 他们能不激动,能不尖叫吗? 鬼知道当初他们得知柳璟琛要灰飞烟灭时的心境。 那会儿他们没有一个做鸟兽散,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阴香堂里面对一大堆烂摊子,那都是比金刚钻还硬的交情! 随他们闹去吧,我只想睡觉。 可老天爷似乎就看不得我半点好,我刚沉入睡梦之中,就又看到了八卦井边那血腥的一幕。 我想醒来,努力地想将自己从睡梦中拉扯回来,可是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拽着我。 梦境之中的场景似乎在不断倒流,从血腥一幕往前倒,过电影一般的,快得让我抓不住任何一个镜头。 当杂乱的画面终于定格下来的时候,我又盘腿坐在了小香堂里的蒲团上。 小香堂里,三面佛依然庄严肃穆的立在那儿,供桌上香火缭绕,油灯不紧不慢地燃烧着。 一位眉白须长的老者站在供桌前,慈祥地看着我。 “阿栀,佛莲化形,亦阴亦阳,从你降世的那一刻,便注定是带着使命的。” “三生堂里看三生,三生,亦苦、亦甜、亦悲、亦喜,你要用心学,用心去化解。” “三生堂内数十位师兄师姐,披荆斩棘,多方磨炼,如今成器者有三,三足鼎立,必有高低……” 老者孜孜不倦地说着,语重心长地教导着,让我惶恐不安的心渐渐归于平静。 我不知道这个梦境持续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我的眼角有泪痕。 情不自禁地呢喃出声:“师父……” 我睁开眼睛,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手指不经意间划过额头,竟又摸到了温热的血。 额头的伤又裂开了。 接下去几天,这道伤口一直都没有愈合过。 有血,却又不会多到淌下来的程度。 柳书翊给我开了止血药,可是依然无济于事。 并且我每晚一睡着,师父就会出现。 场景一直都是在小香堂里,师父一直都是那样慈祥。 他跟我说了很多很多,从师兄师姐,到各种心法口诀,再到后面一些似是而非,乍听之下不怎么能听得懂的话。 这个过程持续了七天。 第七天夜里,我后脖颈上一阵刺痛,痛呼着从梦中醒来。 柳璟琛惊醒,开了灯,就看到我后脖颈上的那块标记破了。 像是用利器划开的口子,口子里不停地往外流着黑血,伴随着很浓的香火味儿。 随着黑血汩汩地往外流,那块标记也跟着越来越淡,直至彻底消失。 伤口也自行愈合了。 同时愈合的,还有我额头上的伤口。 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梦到过师父。 我知道,师父走了。 彻底灰飞烟灭了。 谢羡安将我按向井口,意外磕破我的额头,流了血,却让我与师父之间建立了某种联系。 师父就是靠着这一点血引入我梦境,将想对我说的话,全都交代了一遍。 他被封印多年,残存的一点法力与功德,最终却拿来消除了谢羡安留在我后脖颈上的标记。 谢羡安有句话说的没错,他说,师父他老人家最喜欢我这个关门弟子,最喜欢为我撑腰。 的确。 师父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最后为我撑一次腰! 第384章 上幽河小冥母 师父彻底灰飞烟灭,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仇,我会帮他报! 我会让谢羡安和陈英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柳璟琛目睹我身上发生的这一切,他没问我为什么,只是将我圈在怀里,一只手紧紧地搂着我,一只手轻拍我的后背:“天还没亮,再睡会儿吧,我守着你,别怕。” 我窝在他怀里,闷闷道:“柳璟琛,我想十五,想宵儿,也想堂姐了。” 我在这个世上的亲人不多,师父算一个。 可惜我们最后的分别,却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 我奶、我小叔,他们的离开也都那样的惨烈。 我从小便渴望亲情,可我似乎总是守不住他们。 “蓁蓁,再等等好吗?”柳璟琛轻声道,“我们与八塘镇的这一场大战迫在眉睫,现在把他们接回来,只会让我们分心,至于堂姐,我想,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我点点头,道理我懂。 我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把他们接回来,并且他们也不是我想接就能接得回来的。 宵儿那边自不必说,那位大人根本不会放手;十五这边,小舅看得更严。 唯一不同的是,我若想去探视十五,随时都可以,而宵儿却不是我想见就能见到的。 宵儿乖巧又亲人,并且很聪明。 会叫娘亲,知道她娘亲最需要什么,不知道下一次见面,她的变化会有多大。 那会儿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很快我竟真的见到了宵儿,却也差点彻底失去了她。 · 天光将亮不亮之时,有哨声若有似无地从后山方向传来。 哨声断断续续,满是仓惶,因为离得远,不是修为足够之人不一定能听得到。 “书禾这是怎么了?”我有些担心,“是不是想小二舅了?” 这小妮子的心思我是愈发的看不懂了。 谁都知道柳书禾喜欢小二舅,却不知道她是因为当年的救命之恩。 可在长白山,当她认出龙影手臂上的印记之时,我以为她会生小二舅的气,并且这么多天过去了,她总围着龙影转,我以为她早就移情别恋了。 怎么又来了这么一出? 我一边说着一边穿衣服,柳璟琛问道:“穿衣服做什么?” “我得看看她去。”我说着已经下了床,“关于小二舅的事情,我一直想单独跟她聊聊,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今天刚刚好。” 柳璟琛也不拦我,只是随即也套上长衫,陪着我一起。 “你去跟她聊,我在山下等着,早晨山间灵气足,刚好适合修炼。” 我们俩便一起往后山去。 天还没亮,但我视线好,远远地就看到入山路口处,一个精瘦的身影立在那儿,仰着头,望着哨声传来的方向。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柳大力。 等走近了,柳大力也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来,看到是我俩,他冲我点点头,然后大步离开了。 等柳大力走远了,柳璟琛才摇摇头,感叹道:“爱情只属于勇敢者,大力啊,终究是缺少了一点勇气。” “光有勇气也没用。”我睨了他一眼,说道,“得两情相悦才行,否则终是将就。” “两情相悦?”柳璟琛意味深长道,“就像我俩?” 我笑:“对,就像我俩。” 这句话显然取悦了柳璟琛,他牵起我的右手,在我手背上轻轻一吻,这才松开我,说道:“去吧,好好说,书禾性子躁,别把她弄急眼了。” “不会。” 我冲他摆摆手,然后大步往哨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半山腰有棵大榕树,很粗,不知道长了多少个年头了。 柳书禾背靠在大榕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吹了哨子,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她看了我一眼,问道:“蓁蓁你怎么来了?” “听你哨声,似乎有心事。”我问,“怎么了?” 柳书禾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后半夜我收到了小二舅的信。” 小二舅的信? 我接过信封,就看到信封上写着:书禾亲启。 这封信是单独写给柳书禾的。 我问:“小二舅写给你的私信,真的给我看?” 柳书禾点头:“看吧。” 我就将信纸抽出来,打开,仔细看去。 “书禾,首先我想对你说声对不起,这些年让你误会了。” “当年在山崖边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他将你从山崖下拉上来之时,刚好被在山间捉毒虫的我碰上,他匆匆离去,换我守着你,喂你水,给你上了草药,直到你醒来。” “你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善良女孩子,每每看着你被别人打趣对我的感情,我心中都会无比愧疚,但我不能向你坦白,因为我不想让你陷入更可怕的深渊。” “书禾,龙影就是那个深渊。” 看到这儿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明白柳书禾的心情为什么不好。 无论是谁,面对小二舅这样的直白,都会心情无比复杂吧? 但接下去的内容,却让我更加震惊。 “如果我没弄错,龙影应该是南疆炼尸门老门主的私生子,他的母亲,是老门主的师妹龙青鸢。” “关于南疆炼尸门的这段秘辛,很少有人知道,这大概也是龙影能隐藏身份留在长白山,做了柳君乾十二影卫之首的原因。” “南疆炼尸门的第三代掌门,也就是老门主的师父,膝下只有老门主和龙青鸢两个徒儿,有传言说,龙青鸢天赋异禀,手段极其狠辣,为了上位,手刃其师,事情败露之后,她被封禁在上幽河西岸,至今再未踏出上幽河禁地半步。” “上幽河乃南疆第一冥尸河,属极阴之地,传言龙青鸢被封禁上幽河的第三年,炼化上幽河内上百具冥尸,组建起一支强大的冥尸队伍,凡踏入上幽河境地半步者,皆有去无回。” “人送外号上幽河小冥母。” “书禾,龙影救你是举手之劳,但你若与他纠缠至今,他愿意,他的母族能接纳你吗?他的父族又能容你吗?” “书禾,龙影是你永远触碰不到的深渊,聪明如你,该懂得如何明哲保身,离他远一点儿……” 第385章 血月当空,不是吉兆 看到这儿,我已经替柳书禾感到窒息了。 上幽河小冥母,这压迫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再加上南疆炼尸门内部的恩恩怨怨,柳书禾要是一脚踏进去,可不就应了小二舅那句话——她是一脚踏进了深渊。 当年在悬崖边,小二舅一眼便认出了龙影戴着的面具来自于上幽河,那张面具是用上幽河河底的玄铁所制,右下角背面烙有上幽河的特殊标记。 龙影丢下柳书禾离开,和小二舅守着柳书禾醒来,刻意没有解释她的救命恩人不是自己,二者的初衷其实都是一样的。 小二舅没想到龙影和柳书禾会再重逢,并且被柳书禾一眼认出。 他远在黔东南,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定是纠结了好久,才写下了这封信吧? 他怕柳书禾陷得太快,走错路。 我忍不住问道:“书禾,你跟我说句心里话,小二舅、龙影和柳大力,你到底喜欢谁?” 柳书禾想了想,苦笑道:“蓁蓁,如果你以前问我这个问题,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我喜欢小二舅。” “但龙影出现,并且我确定他才是我的救命恩人之后,我发现自己对他的情感转变,竟跟当初在悬崖边醒来,对小二舅的感情如出一辙。” “蓁蓁,其实我从来就没弄懂过什么是爱情,但我现在清晰地明白,感恩不等于爱情。” 感恩不等于爱情,这是真的醒悟了。 柳书禾是个神经大条的女孩儿,虽然活了几百年,依然纯白如纸。 我试探着问道:“书禾,你老实回答我,小二舅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会时常想起他吗?” “他第一次离开的时候,我感觉天都塌了,颓靡了好一阵子。”柳书禾说道,“但这一次离开,可能是我习惯了被他忽略,也有可能是我太忙了,竟再也没有之前的那种彷徨了。” “蓁蓁,小二舅是一个使命感很重的人,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终于大仇得报,黔东南需要他,他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谈情说爱上的。” 听着柳书禾如此理智地剖析她与小二舅之间的这段感情时,我莫名竟有些惋惜。 这让我想到了第二世的我和柳璟琛,大巫师与鹿栀相遇相知却不能相守,终究成了遗憾。 “那大力呢?”我还是不死心,“书禾,大力一直默默地站在你身后,你发现了吗?” 柳书禾摇头:“我跟大力是最好的搭档,从秦岭到沉水村,一直都是,彼此都太熟了。” 好吧。 太熟了反而不好下手。 我也似乎能理解柳大力的心情了,他迟迟不敢向柳书禾表白,大抵就是怕表白失败了,两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太阳慢慢升起来了,有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 柳书禾收起哨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对我说道:“蓁蓁,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狗屁的爱情,我柳书禾才不稀罕!” 她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伸手来拉我。 就那样拉着我下了山。 等我们跟柳璟琛碰面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 我们一起进了村,柳书禾要去村口巡视一番,柳璟琛就牵着我往阴香堂那边走去。 柳璟琛关心了一下柳书禾的情况,我也照实说了。 “南疆炼尸门老门主对外没有孩子,只有几个徒弟,但实际上,他与龙青鸢有一个私生子,就是龙影,怪不得那次去长白山,经过八塘镇,陈英对上龙影的时候,既恨,却又不敢对龙影动手。” 陈英之于龙影有杀父之仇,他想干掉龙影,斩草除根,却又惧怕龙影背后的母族。 龙青鸢手里如今不知道有多少冥尸队伍了,陈英那支僵尸队伍是否是龙青鸢的对手,一切都未可知。 但我不知道的是,陈英与龙青鸢之间的恩怨,又岂是只有老门主这一桩? 柳璟琛听完我的话,眉头也皱了起来:“说到龙影,这两天你见到他了吗?” 龙影话不多,他安静下来的时候,存在感并不强。 柳璟琛这么一提醒,我才赫然发现,我似乎有几天没见着龙影了。 柳璟琛脸色顿时变了:“蓁蓁你先回去吃早饭,我去问问书翊。” 他说完匆忙就要离开,就在这时候,一只血鸽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血鸽? 我下意识地朝血鸽腿上的铜管看去,里面果然有信。 我立刻将信拿出来,展开,里面是柳君乾的笔迹:蓁蓁,胡唐准备回程,龙影可信,勿忧。 胡云玺和唐言蹊准备回来了? 太好了。 至于龙影,柳君乾既然说他可信,那我们便不用再有所怀疑,毕竟龙影在柳君乾身边做影卫也不是三五年的事情了。 我收起信,刚想说些什么,就听一旁的柳璟琛满脸不高兴道:“大哥现在有事只联系蓁蓁,恐怕都忘了还有我这个三弟了吧?” 那酸溜溜的语气,听得我直想笑。 我伸手捶了他一下,揶揄道:“那可是你大哥!他若有坏心思,当初我被掳去长白山跟他完婚,他何必冒险又将我送出去?” 柳璟琛冷哼了一声:“他敢不送,就别想让我再认他这个大哥。” 我嗔道:“柳璟琛你真幼稚。” 柳璟琛反而一把将我圈进怀里:“蓁蓁你是我的,就算那人是大哥也不行,知道吗?” “知道啦知道啦!” · 接下来两天,龙影一直没回来。 按照时间来算,五月十四傍晚,胡云玺他们能到江城。 我们早早地做了一大桌子菜,等着给他俩接风洗尘。 那天天气也很怪,四点左右,月亮便缓缓升起来了,落日余晖映照在月亮上,通红通红的。 我们等啊等,一直等到太阳下山了,都没见到他俩的身影,反而是越升越高的月亮,血红不减,看起来有点瘆人。 血月当空,不是吉兆。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停地潜人去打探消息,特别是八塘镇那一段,天越晚,越危险。 可始终一无所获。 八塘镇那边也是一片静谧。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血月的颜色越来越妖艳,周围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乌云。 更让我不安的是,我一直贴身带着的血玉莲花,竟也跟着散发出妖冶的血色,触手冰寒刺骨,很是反常。 血玉莲花是香娘娘身份的标志,也是我进入阴间之后,与宵儿之间互相感应的媒介。 如今血玉莲花有变,是不是预示着宵儿有难? 第386章 只有龙影能办到 就在我们商量着潜入八塘镇去探一探的时候,柳大力急匆匆地跑来了。 他脸色很不好,支支吾吾道:“我们……我们可能被僵尸队伍包围了。” 柳璟琛冷静道:“怎么回事?” “后山一口枯井被人动了手脚。”柳大力说道,“我们发现枯井的时候,枯井周围地界已经全被尸气笼罩了,我的人正在搜查,但情况可能不妙。” 我问:“你的意思是,陈英通过那口枯井,将他的僵尸队伍送进了沉水村?” 书禾、书翊他们一直将沉水村保护的很好,如果陈英有这么大的动作,他们理应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 可是没有。 就算前两天我们去了后山,也都没有察觉。 如果真如柳大力推测的那样,陈英的能力最近增长得多快啊! 我和柳璟琛立刻往后山去,远远地就看到西边山脚下一片尸气弥漫,血月笼罩之下,更显压抑。 我心下也是惊颤:“这么重的尸气,沉水村得进来多少僵尸啊,大力,你先去动员村民们进地下避难所。” 柳大力回道:“已经通知过了,这会儿村民们应该都在地下避难所了。” 我点点头,看向柳璟琛。 柳璟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不一样。” 我问:“什么不一样?” “陈英手里的那支僵尸队伍,尸煞之气很重,就算它们已经离开枯井,沉水村就这么大,没有理由到现在不露出任何蛛丝马迹。”柳璟琛分析着,“蓁蓁你看,这股尸气由枯井而出,朝两边蔓延,速度极快,却并不侵犯沉水村内部,不像是要攻击我们,倒像是在沉水村周围形成了一道屏障,以阻挡外力。” 的确是这样的。 我点点头,却还是有很多疑问:“可这股尸气从何而来,又是谁引进来的呢?” “是龙影!” 柳书禾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她忽然出声,吓了我一跳。 “龙影传消息过来了,今夜血月高悬,是八塘镇那边在做法,他前几天就有感应,便回去部署了这一切。” 柳璟琛似乎并不意外:“能在沉水村内部动手脚的,必定是自己人,但有这么大能量的,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龙影了。” “这些尸气只是前奏。”柳书禾凝重道,“还有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龙影知道胡云玺他们今夜要返程,血月对唐言蹊有反噬,途径八塘镇必定要出事,所以他半路截人去了。” 原来胡云玺和唐言蹊是被龙影拦住了。 怪不得这么晚了,他俩一点人影都没见着。 我担心道:“言蹊为什么会被反噬?她的臂膀又撕裂开来了吗?” 柳书禾摇头:“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来人说,龙影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送唐言蹊入阴阳交界处了,胡云玺让你今夜带着制阴香的材料,他们在黑水河边等你。” 黑水河是阴阳交界处与幽冥之境之间的那条河,他们在那儿等我,是要取忘川水给唐言蹊用香了。 龙影可以自由穿梭阴阳交界处,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可这个点儿还不在阴阳交界处向外开放的时间段啊! 还有,为什么是在黑水河边等我呢? “传言上幽河是黑水河的源头,亦是人间阴煞之气集聚之地。”柳璟琛显然做了功课,“所以龙影截到胡云玺他们之后,应该是从上幽河境内穿梭进入阴阳交界处的,蓁蓁,他们在等你。” 鹿唯心给了我那张阴香方子之后,我就一直在心里盘算着给唐言蹊用香的事情。 但一来唐言蹊还在长白山,二来,我也得考虑到制出来的阴香的反噬力,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今夜就是一个契机,我不得不去。 况且血玉莲花反常,我也想跟靠近宵儿一些,兴许她感应到我的到来,再来见我呢? 所以我当即便下了决定:“我回去收拾一下,今夜去阴阳交界处找他们。” 柳璟琛立刻也说道:“我陪你一起。” “三哥,你不能走。”柳书禾说道,“龙影说今夜必有大战,如果你和蓁蓁同时都不在,恐生乱子,阴阳交界处有龙影和胡云玺在,你不用担心蓁蓁,况且,我们这边牵制住了谢羡安,他就没有精力再去找蓁蓁了,是不是?” 我抬头看了一眼血月。 那天谢羡安将我攫去八塘镇的时候,他就说那边快完工了。 这又过去了几天,想来八塘镇祭台那边的工程已经接近尾声,他们终于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 今夜试水,首当其冲受灾的,竟是唐言蹊和宵儿。 之前我就怀疑过宵儿的前世背景,以及后来看到宵儿身上的那块印记,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宵儿、唐言蹊以及幽冥灯,这是一条线。 掌灯使、护灯使……她们前世都是围着幽冥灯转的。 谢羡安将幽冥灯的灯芯换了,如今祭台那边即将完工,幽冥灯性质有变,这才导致反噬了跟它有关的宵儿和唐言蹊。 这样一步步推理下去,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了。 幽冥灯的灯芯十年一换,护灯使从掌灯使那儿拿来灯芯,再去长明小店与阴狐一族接头,完成换灯芯的工作。 所以之前幽冥灯里那些粉色的灯芯,是从掌灯使那儿来的。 而宵儿曾给过我一根那样的灯芯。 无论她是从那位大人那儿顺来的,还是从别的什么途径,那么小的人儿,她能知道灯芯的存在,并且懂得将灯芯拿给我,这难道不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吗? 如果当初没有被谢羡安捷足先登,那根莲粉色的灯芯已经被换到幽冥灯里去了。 可惜……不对! 不对不对! 我猛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被换进幽冥灯里的那根灯芯是灰黑色的,不是来自幽冥之境,而是三生堂。 当初,三生堂供桌上的那盏油灯里,一共有两根灯芯。 一根是莲粉色的,一根是灰黑色的。 所以,宵儿给我那根灯芯,可能并不是让我换给幽冥灯的,而是另有他用。 这样想着,我拔腿就往阴香堂跑去。 一回到住处,我就将那根灯芯从暗格里翻出来,捏在手里,再大步往阴香堂正堂走去。 一直以来,我都深知谢羡安对我的影响力,他深知怎样能压制幽冥佛莲的法力,可他凭什么? 就凭对我的足够了解吗? 不,并不是。 他是靠那根灰黑色的灯芯! 而这根莲粉色的灯芯,兴许就是我的救赎…… 第387章 黏人的小狗 阴香堂里有现成的油灯,我将灯芯放进去,然后拿来一旁一直燃着的蜡烛,想要将灯芯点燃。 可是一次、两次……我试了好多次,那灯芯就像绝缘了一般,就是点不燃。 我想了想,打开幽冥佛莲,以黑色莲火去点。 腾地一声,灯芯燃起老高的火焰,瞬间又落了下去,缓缓燃烧起来。 灯芯燃起来的瞬间,香娘娘的金身里爆发出浓郁的檀香味儿,我似乎还听到一声叹息。 那声音,分明就是流萤的。 流萤……那丫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做这一切的时候,大家都站在门外看着我,这会儿才蜂拥而入。 柳书禾噗通一声跪在了蒲团上,仰脸看向香娘娘金身,喃喃道:“三哥,咱们守护鹿家阴香堂上百年,你有见过这样的香娘娘金身吗?” “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觉得她是活的,是有灵性的。” 柳璟琛没接她的话,而是提醒我:“蓁蓁,时间快到了。” 已经是半夜了,很快阴阳交界处对外开放的时间就要到了。 我赶紧再回去收拾东西。 主要还是制作阴香的材料。 等我收拾好了,柳璟琛已经坐在车里等着了:“蓁蓁上车,我送你过去。” “让书禾送我就行了。”我说道,“柳璟琛,你得留下来,帮我守好沉水村,我不想等我办完事回来了,村子没了。” 柳璟琛摇头:“放心吧,不差这点时间。” 他坚持,我便不再犹豫,上了副驾驶。 柳璟琛俯身过来帮我系好安全带,然后启动车子。 车子开出村口,柳璟琛忽然开口:“蓁蓁,往回看,往后山方向看。” 我放下车窗往村子看去,就看到整个沉水村周围被一片尸气包围着,可奇怪的是,在那一片尸气周围,竟萦绕着一圈淡淡的金光。 黑为尸气,金光……是强大的法力支撑?还是功德?佛光? 我不确定。 但无论是功德还是佛光,与尸气都是水火不容的存在。 可为什么这两者却在沉水村的周围完美结合在了一起呢? 我的视线再往后眺望,隐隐约约的,竟看到后山那一片尸气凝聚成了一个个人形摸样。 “那是上幽河冥尸吗?”我还是有点不敢置信,“柳璟琛,上幽河冥尸不是真正的尸体吗?难道是尸气凝聚而成的?” “我也不清楚。”柳璟琛一边稳稳地开车,一边跟我分析着,“上幽河冥尸按道理来说应该是真正的尸体炼化的,但很显然,龙影带到沉水村来的这一批,等级更高。” “你看到尸气周围的那层金光了吗?能将上幽河里不是实体僵尸的尸气炼化成型,并自带功德护体,上幽河小冥母,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柳璟琛的话让我震惊,龙影的母亲显然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厉害。 这些冥尸也彻底改变了我对僵尸先入为主的印象。 原来冥尸也是可以功德护体的。 车子缓缓行驶在山路上,我一直趴在车窗边看着,当整个沉水村都被吞没在黑暗中的时候,我仍能看到沉水村周边的那一道淡淡的金光围绕,以及阴香堂方向袅袅的香火气。 “柳璟琛,沉水村好起来了。” 我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柳璟琛嗯了一声,双目直视前方,说道:“蓁蓁,今夜沉水村乱不了,但你在阴阳交界处可能会有危险,自己要小心,关键时刻让龙影送你出来,我等你。” 我回过头去看他,柳璟琛也侧脸来看我。 四目相对,我看到了他那双竖瞳里满满的担忧和无奈。 我知道他今夜很想很想跟我一起去,可是他得留下来牵制住谢羡安以及陈英他们,为我扫除后顾之忧。 我们是夫妻,更是最好的搭档。 这种时候,我们并肩作战,一致对外,才能守护住我们想守护的一切。 我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柳璟琛,相信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也一样。” 车子停在河对面的树丛中,柳璟琛第一时间俯身过来抱我。 用力地抱着,然后低头来吻我的额头。 我是个感情还算比较细腻的人,柳璟琛今夜的反应,有点反常。 如果仅仅是因为我与他要分头行动,他不会这样焦虑。 他的不安似乎不是来自于此。 我轻推柳璟琛,捧着他的脸,盯着他的一双竖瞳问道:“柳璟琛,你怎么了?” 柳璟琛摇头,冲我扯出一抹笑:“没事,只是觉得蓁蓁成长了,能够独当一面了,有些感慨。”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愣了一下。 但随即便明白过来原因了。 是因为灯芯。 还是因为柳书禾的那句话。 她说,香娘娘的金身是活的,有灵性的。 我想起很久之前,柳璟琛也曾这样患得患失的过。 那是在他与冰魔兽合体之前,他说他的真身是不能见光的蛇骨,注定无法飞升成仙了。 后面他又问我,会不会有一天我修成正果,丢下他。 那时候我只觉得他是杞人忧天。 我虽天生佛骨,号称香娘娘转世,但我当时法力很弱,肉身凡体,这辈子都跟成佛成仙无关。 但今夜,灯芯点燃,香娘娘金身显灵的事情,似乎扭转了这一切。 柳璟琛一方面欣喜我的成长,另一方面又在担心,担心我真的修成正果,飞升而去。 堂堂柳三爷,此时竟也像黏人的小狗一般,需要怜爱与承诺。 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他身体拉低,在他额头上重重一吻,然后说道:“柳璟琛,我会平安归来的,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隆重的婚礼呢,我等着你给我和孩子们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我话刚说完,柳璟琛便吻住了我的唇,辗转厮磨,分外投入。 我闭上眼睛,全身放松,两只手虚虚地抵在他的心口,仰脸迎合他的这个深吻。 或许此情此景,并不适合发生这些。 但人之情感,来势汹汹,并不可控。 气息紊乱间,柳璟琛握住我的一只手,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套在了我的手指上。 他松开我,我低头看向那根手指,就发现柳璟琛竟在我手指上套上了一只镶满碎钻的蛇戒。 蛇戒古朴,碎钻耀眼,二者结合在一起,却意外地恰到好处。 柳璟琛握住我的手,在戴着蛇戒的那根手指上落下深深一吻:“蓁蓁,生生世世,我只要你!” 第388章 蓁蓁,我是不是错了? 这算是求婚了吧? 有戒指,有誓言,只是场合有点不对。 这只戒指一看就是精心准备了的,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而前段时间柳璟琛差点灰飞烟灭了,哪里有精力弄这些事情呢? 所以这只戒指,应该是在他去长白山之前就已经找工匠开始做的吧? 但他给我的诀别书里只字未提。 他本是想带着这个精心准备的惊喜一起灰飞烟灭的。 如今他回来了,戒指也做好了,一切也算刚刚好。 “戒指刚拿到手,本是想过段时间准备充足了,给你一个惊喜的。”柳璟琛说道,“但我发现我一刻都等不了,蓁蓁,给我一个名分,好吗?” 我看着他,心里发酸,眼中有泪。 这男人总是知道怎样戳我心窝子。 “等我回来。”我捧着他的脸说道,“柳璟琛,我们都要好好的。” 柳璟琛将我扣进怀里,我们彼此相拥,心意相通。 叩叩。 车窗被敲响,柳璟琛松开我,看向车窗外。 柳书禾站在那儿,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船来了。”她提醒道,“三哥,你该回去了。” 我调整了一下情绪,问道:“书禾你怎么来了?” 柳书禾一边帮我开车门,一边说道:“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你一起进阴阳交界处,你单枪匹马总归让人不放心。” 柳璟琛也说道:“就让书禾跟着你吧,你们俩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我只得点点头:“好。” 我和柳书禾一起上了船。 今天船上竟只有我们两个人,看来阴阳交界处最近的确不太平啊。 我们俩坐在船舱里,柳书禾摸了摸我手上的戒指,羡慕道:“好漂亮!我三哥的审美还是在线的。” 我笑了笑,不自觉地去转戒指。 柳书禾托着下巴憧憬着:“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你们的婚礼了,蓁蓁,三哥一定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的,到时候十五、宵儿应该都回来了吧?他们俩刚好可以做花童,想想都很美好。” 是啊,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该是多幸福啊。 “会的。”我喃喃道,“十五、宵儿一定会回来的,我们大家也一定都会过上正常生活的。” · 今夜阴阳交界处很静。 静得出奇。 往日繁华的鬼市,今天连店门都没开。 让我俩更惊诧的是,阴阳交界处的上空也挂着一轮血月。 整个空间里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味儿。 越是这样,我们越是不敢随意走动,更不敢浪费时间去探究这一切的原委,而是直往黑水河那边行进。 一路很顺利。 很快我们便在黑水河的上游找到了胡云玺他们。 黑水河上游岸边停着一辆做工考究的马车,马车的四周不远处,守着二十来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即使他们的身体全部包裹在黑色斗篷里,什么也看不到,但我仍一眼便认出,这些都是冥尸。 龙影就站在不远处。 他看到我们,立刻迎上来。 我问:“龙影,言蹊的情况怎样?” 龙影摇头:“一直昏迷着,眉心之间一片死气,如果你不能妙手回春,她大抵活不过今夜。” 他指了指马车,说道:“人在里面,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和柳书禾上了马车。 马车里垫着柔软的毯子,唐言蹊靠在胡云玺怀里,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中含着一股死灰,一只胳膊耷拉着,显然比上一次的伤情更重。 胡云玺抬脸看向我,那一双好看的狐狸眼里布满了血色,我注意到他右手手掌里有刀伤,伤口还在往外溢血。 而唐言蹊的唇上也沾着血迹。 胡云玺这是想放血做法唤醒唐言蹊,可惜失败了。 他看着我,他一直都是一个挺沉着的人,可现在,他眼神里满是无助与懊悔:“蓁蓁,我是不是错了?” “那天你们离开长白山,我就应该带着她跟你们一起走的,就算我丢不下仇恨,也该让她先走。” “如果那天她就离开了,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就会安然无虞?” “胡云玺,这不是你的错。”我单膝跪在毯子上,看着他认真道,“今夜的反噬来自于八塘镇,看到头顶上的那轮血月了吗?那是八塘镇在做法,这场法事不仅会反噬言蹊,可能宵儿也一样。” 胡云玺神情一滞,他是阴狐一族的继承者,是幽冥灯的守护者,聪明如他,怎能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一边将随身带来的、已经磨成粉的制香材料拿出来,一边问道:“忘川水你拿到了吗?” “拿到了。”胡云玺从怀里掏出一只黑色的瓷瓶,递给我说道,“这是我托赵谦弄来的,不会有错,蓁蓁,言蹊能不能活,全靠你了。” 我接过瓷瓶,没有应胡云玺的话。 虽然有鹿唯心给的阴香方子,但我不确定是否真能成功。 我们之所以选择在黑水河边给唐言蹊用香,本就是觉得可能这儿的阴气能帮她抗一抗反噬力。 柳书禾提醒道:“胡云玺,我们下去了,守着周边以防被偷袭,把空间留给蓁蓁。” 胡云玺万般不舍地将唐言蹊放下,下马车前,又叮嘱了一句:“蓁蓁,拜托了。” 我冲他点头:“我会尽力的。” 车帘被放下,车厢里只剩下我和唐言蹊两个人。 我将那张阴香方子又拿出来仔细比对了一下,然后将提前研磨好的香料混合,再加入忘川水,搅拌、碾压,揉搓成型之后,以真气加速阴香烘干。 我做的匆忙,毕竟阴阳交界处开放的时间有限。 其实如果不是突发状况,我们本打算是带唐言蹊去忘川河边用香的,毕竟那儿的阴气更重,对压制反噬力效果应该更好。 可是忘川河畔阴魂不断,就算冥界不管,干扰因素也太多了,我们现在的情况,根本不敢赌。 阴香刚刚晾干,我立刻就点燃。 淡淡的腥香味弥漫开来的时候,我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这阴香的味道,怎么那么像鹿湘后期制出的阴香的味道? 转念又一想,鹿湘后期制出来的阴香,是跟小叔合作而成的,而鹿唯心的制香路子就是传承自小叔。 怪不得当初鹿唯心特别提醒我用香之后的反噬力,原因就在于此。 小叔的制香路子,源自乔家,又加以改良,但终究与鹿家阴香的制香路子有差别。 我心中默默祈祷,言蹊,你要坚强一点,熬过这一关,你也算是涅盘重生了…… 第389章 冥凤泣血,燕鹞还魂 我一直盯着那几根缓缓燃烧着的阴香,耳朵也竖得直直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阴阳交界处的钟声随时都有可能会响起来。 一旦被滞留就会很麻烦。 虽然龙影能自由穿梭阴阳交界处,但他一个人也带不了我们这几个吧? 况且这一次,谢羡安未必不会察觉,有所防备。 当然,柳璟琛说过,上幽河就在黑水河的最上游,龙影可以带我们去上幽河避难。 只是上幽河是否能接纳我们这些外来者? 他愿意,他母亲能愿意吗? “阿栀……阿栀我拉你上来,抓我的手,阿栀你抓我手啊!” 唐言蹊忽然开始呓语,先是一只手竖了起来,紧接着,那只断掉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真的又连接上了,也慢慢抬了起来。 她叫着,哭着,两只手胡乱地抓着。 我赶紧一把握住她的两只手,轻声回应她:“言蹊……蹊鹞,我是阿栀,你醒醒,醒醒好吗?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现在很好。” 唐言蹊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我。 她轻声唤我:“阿栀……蓁蓁……” “嗯,我是阿栀,也是蓁蓁。”我赶紧回应她,生怕说晚了,她又昏迷过去,“言蹊,你记起来了吗?你是蹊鹞,是护灯使,也是鹿栀的闺蜜以及守护者。” “蓁蓁,”唐言蹊一双眼睛圆瞪着,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她艰难地说着,“宵儿……宵儿是掌灯使,她是冥凤转世,涅盘前只能养在幽冥之境,否则活不下来,唔……” 唐言蹊一口鲜血喷出来,血渍溅得到处都是,同一时间,她的眼睛、耳朵里面都有血丝溢出来。 她被反噬了! 我第一时间打开幽冥佛莲去护她,一手按在她的心口,将真气源源不断地往她身体里输。 听到动静的胡云玺第一时间冲了上来,也往唐言蹊身体里灌输真气。 阴香已经烧到底了,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唐言蹊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就看天命了。 可是不管我和胡云玺怎样努力,唐言蹊还是在吐血。 她的脸色白的吓人,带着一股死灰之气,眼睛一直圆瞪着,眼珠子里都是血丝,那种样子很恐怖,却让我们感到无比心疼。 胡云玺坐在毯子上撑着唐言蹊的身体,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言蹊,坚持住,你不能丢下唐门,丢下我,想想你爷爷临终前的嘱托,想想唐门,那是他毕生的心血啊!” “我带你去长明小店好不好?” “你给我写的每一封情书,我其实都没扔,都藏在我床底下的暗格里呢,每一封我都看了好多遍,我也给你写了很多封回信,只是不敢回应你,不敢亲手交给你。” “后来我去了唐门,却不敢将它们带过去,我怕被你发现了,嘲笑我。” “我们现在就去长明小店,把它们拿出来,我一封一封地念给你听好不好?你想怎样嘲笑我就怎样嘲笑我,我不生气。”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做那条软鞭吗?因为你喜欢我的尾巴。” “你每一次送灯芯来,总喜欢逼着我露出毛茸茸的大尾巴,高兴的时候抱着稀罕,不高兴的时候就扬言要把我尾巴斩下来做皮草穿在身上。” “后来我为了救你,断了两尾,我就想着把它们做成软鞭送给你,我不能陪在你身边,就让你最喜欢的东西替我守护你。” “你那时还说……还说要给我生一窝长着翅膀的小狐狸,让我颜面扫地,被三界六道耻笑,你都忘了吗?” “……” 胡云玺一直在说,可他怀里的唐言蹊却仍然在吐血,猩红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 她终究是撑不住了。 我的眼泪也不停地往下掉,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不该这么仓促地给她用香。 是不是那几根阴香没有完全烘干,影响了功效? 是不是制香的时候沾染了黑水河的煞气,导致它起了反作用? 可是唐言蹊的手臂的确接回去了啊! 阴香没有制错,只是小叔传承下来的制香路子太霸道了,反噬力太强,如果我能找到中和的法子,是不是能减轻唐言蹊的痛苦? 就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血玉莲花忽然散发出妖冶的光芒。 紧接着,黑水河上空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鸟鸣,我听到外面骚动了起来,以及柳书禾的惊叫声:“那是什么?是凤凰吗?怎么这么小?” 龙影冷静的声音随即响起:“是冥凤幼雏,应该刚化形不久。” 冥凤幼雏? 我心里咯噔一声。 唐言蹊刚才不是说宵儿是冥凤吗? 血玉莲花的反常,正是因为感应到了宵儿的到来吧? 我一把撩开车帘跳了下去,仰头望去。 就看到头顶上,半空中,血月之下,一只棕黑色的大鸟围着我们这一片在盘旋着。 她的体型有成年孔雀那么大,头顶上长着三根黑色的翎羽,翅膀与尾羽却并不长,不管她是不是传说中的冥凤,的确应该是刚化形不久。 她看到我的那一刻,立刻朝我俯冲下来,张开长喙,冲我一声嘶鸣:“阿栀!” 她叫我阿栀。 没有像以前那样叫我娘亲,更没有叫我蓁蓁。 这样的身份转变,足以说明她已经想起前世,想起她与我之间的真实关系。 那么,这一世,她又为何转世成我的女儿呢? 说实话,那一刻我心里是有些失落的,无论她上一世是谁,这一世她就是我的女儿,我的宵儿! 她稳稳地落在我的肩膀上,小脑袋蹭了蹭我的脸颊,在我耳边小声地又叫了一声:“娘亲。” 还没等我回应,她又展翅飞了起来,悬停在马车上方,双翅用力一扇,马车上半部分的框架竟就那样被她掀翻了。 胡云玺抱着已经不动了的唐言蹊坐在车板上,整个人已经没有精气神了。 这么大的动静,他都毫无反应。 他就那样抱着他最心爱的女孩,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在流逝,他的魂也已经被带走了。 宵儿不停地嘶鸣着,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凄厉。 她长长的脖子往后仰去,拉扯出骇人的弧度,双翅不停地鼓动着,胸脯起起伏伏,看起来特别痛苦的样子。 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却又隐隐地明白,她似乎在想办法救唐言蹊。 柳书禾抱着我一只手臂,因为紧张,手上不自觉加大力道,捏的我膀子疼。 她终究忍不住担心道:“她……她在干什么?” 话音落,宵儿已经冲着唐言蹊俯冲下去。 有鲜血顺着她的长喙一滴一滴地滑落,滴进唐言蹊灰白的嘴唇里去。 龙影长叹一声:“冥凤泣血,燕鹞还魂,还真是主仆情深……” 第390章 十死无生 冥凤泣血,燕鹞还魂。 随着宵儿长喙不断地滴血,血滴落在唐言蹊的嘴唇上,立刻就被吸收掉。 唐言蹊惨白的皮肤上,晕染出大片大片莲粉色的花,慢慢汇聚到一起,她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胡云玺赶紧托住她。 然后我们就听到了一声悠长的鸟鸣声。 鸟鸣声落下的同时,唐言蹊的身体也重重地跌回胡云玺的怀里,双目阖上,彻底断了气。 当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唐言蹊就这么……死了? 唯独胡云玺抱着唐言蹊的尸体,眼睛却眺望着黑水河的对岸,唇角勾起一抹笑。 我们狐疑地往那边看去,就看到唐言蹊的魂体站在黑水河的对岸,冲我们挥挥手,然后转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胡云玺抱着唐言蹊的尸体,冲宵儿一拜:“谢掌灯使泣血救命之恩。” “宵儿,该回去了。” 那位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黑水河的对岸,仍然是那一副冷静的腔调,呼唤着宵儿。 看到那位大人,我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宵儿的出现并不是偶然,或许是通过血玉莲花感应到了我,也或许她本身就是冲着唐言蹊来的。 上一次见面,宵儿给我灯芯的时候,还是肉嘟嘟的小宝宝形象,这次却已经是冥凤幼雏了。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她经历了一次化形,随着化形,她前世的记忆也回归本体。 她与唐言蹊、与我的关系,也都明了。 唐言蹊有难,她必定会帮。 但她毕竟只是冥凤幼雏,还需要长时间的修炼,乃至涅盘,才能强大起来,所以她要救人,就得找人帮忙。 冥凤泣血,燕鹞还魂。 唐言蹊的魂魄不是还魂到肉身之上,而是回到她前世的本体之中。 她的魂体之所以会出现在黑水河对岸,是那位大人施法帮忙的,这也足以说明,唐言蹊的本体,也就是那只硕大的,有着五彩斑斓的羽毛的燕鹞,就在幽冥之境。 这一点,胡云玺显然是知情的。 所以当他看到唐言蹊的魂体出现在黑水河对岸才会笑,他知道,唐言蹊是因祸得福了。 那这样说来,鹿唯心给我那张阴香方子的时候,那样胆大的尝试,恐怕也是因为心中有数。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是过程太过凶险,但凡走错任何一步,唐言蹊就可能真的丢了小命。 可不冒这个险,她也活不成啊。 这是一个死结,好在有了宵儿的帮助,这个结迎刃而解了。 宵儿扑棱着翅膀落在我的肩膀上,又用小脑袋来蹭我,我也去蹭她,伸手轻抚她头上的翎羽,轻声对她说道:“宵儿,回去吧,好好跟着大人修炼,快快成长起来,争取早日涅盘,早点回到娘亲身边来。” 龙影不是说吗,宵儿是冥凤转世,涅盘前生活在阳间是养不活的。 涅盘后,她就能随时来看我了。 宵儿点点头,在我耳边说悄悄话:“我刚刚化形不久,前世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我依稀记得我们前世不是母女,这一世既然做了你女儿,你就得好好疼我。” 她傲娇地翘起尾羽,提溜着好看的凤眼看我。 我忍不住抱抱她:“好,疼你,宵儿是娘亲的心肝宝贝,娘亲不疼你又疼谁?” 宵儿心满意足,再次跟我道别,然后振翅往黑水河那边飞去了。 就在这时,阴阳交界处的钟声缓缓响起。 一切似乎都刚刚好。 现在我们只需要没命地往回跑,上了船,靠岸之后就能回去了。 龙影一挥手,冥尸列队。 胡云玺抱着唐言蹊的尸体,对我说道:“蓁蓁,我打算带着言蹊先回京都,将她安葬回唐门祖坟中去,之后再去江城跟你们汇合。” 我当然答应,又叮嘱他不要着急,好好安置好言蹊的后事。 目送胡云玺离开,朝京都方向的码头而去。 我回头招呼柳书禾和龙影,准备往我们那个码头去。 可就在这时候,一声凄厉的鸟鸣声在我们身后响起,我回头去看时,龙影已经飞身而起,手中凝起旋风往黑水河上方拍去。 可是一股强大的阳火卷着火舌扑过来,一下子将龙影撞出去,龙影脚下踉踉跄跄,十几步后才稳住身形。 而黑水河的上方,一道破水而出的阵法将宵儿困在中央,阵法之中,烈火灼烧。 那火透着一股烈烈的红,带着浓郁的香火味,黑水河中的魑魅魍魉全都退得远远地,一个都不敢靠近。 就连那位大人,手捏毛笔,拖着铁链,站在铁索桥上,都只敢看着,不敢上前。 可怜宵儿被困在那阵法之中,在烈火里不断地翻滚、嘶鸣,一遍遍地冲向阵法边缘,一遍遍地被弹了回去。 我打开幽冥佛莲就冲了上去,龙影来拽我,被我一把搡开。 我的宵儿,我那么好的宵儿,刚才还在跟我撒娇,刚刚才救了唐言蹊,我怎能看着她受难而无动于衷?! 可是幽冥佛莲的光圈刚碰到那团火,火苗便撞击上光圈,一下子将我弹了出去。 我浑身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连骨头缝里都在疼。 “宵儿,这一次,只能靠你自己了,记住我教你的心法。” 那位大人只留下了这一句话,便拖着铁链离开了。 我想去追他,又想去救宵儿,却被龙影和柳书禾合力拽着拖远。 龙影一边拽着我,一边说道:“不要靠近那团火,那是南明离火,是先天八卦离位之火,至纯至阳,比涅盘火还要烈十倍、百倍,无论是神,还是人,亦或是鬼魂,被它锁住,十死无生。”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比涅盘火更烈,十死无生…… 宵儿刚刚化形,只是冥凤幼雏,涅盘都尚早,更何况被这南明离火锁住?! 是谁? 到底是谁要害我的宵儿! 就在这时候,一道熟悉又阴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阿栀,满意你所看到的一切吗?” “谢羡安!” 我咬牙朝四周看去,可是看了一圈,都没找到谢羡安的身影。 阴阳交界处的钟声还在响着,越来越急,催促着所有人离开。 “你还记得这南明离火从何而来吗?”谢羡安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围绕着我,“南明离火至纯至阳,世间稀有,是阿栀你当年亲手炼出来的啊……” 第391章 他本来就出自淤泥 南明离火是我当年亲手炼出来的,最后却烧到了我女儿的身上。 谢羡安真的是把刀子不遗余力地往我心窝子里扎啊! 阴阳交界处的铜钟声眼看着就要停了,既然谢羡安出现,那我一时半会肯定就走不了。 就算龙影能带我走,我也不可能丢下宵儿不管不顾。 但他们不能跟着我一起滞留。 想到这里,我对龙影说道:“龙影,带着书禾离开阴阳交界处,现在就走。” “不,我要跟你一起。”柳书禾急道,“我答应三哥要保护好你的。” 我摇头:“这是谢羡安的局,而症结点在我,你们留下来起不到任何作用,白白牺牲罢了。” 我又看了一眼在阵法之中挣扎着的宵儿,心中抽痛。 转而面向他们,说道:“龙影,带书禾走!” 黑水河边忽然刮起了阵阵阴风,水面之下一大朵一大朵的并蒂莲冒出来,一半莲粉,一半灰黑,随风摇荡,莲香阵阵。 随即就像是有一只手,一朵一朵低拨开并蒂莲的莲心,从里面抽出丝丝缕缕的莲丝,全都汇集到阵法中去。 南明离火火团变得越来越大,温度也越来越高。 即使我们离得这么远,也仍能被那火焰灼到。 我看着眼前的那一幕幕,似有微弱的记忆从我脑海深处翻滚出来,转瞬即逝,难以捕捉。 一部分莲丝犹如小蛇一般,贴着地面,嘶嘶地朝着我们这边游蹿过来。 我再次说道:“龙影,带书禾走,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 当! 最后一声铜钟声落下,龙影一把揽住柳书禾的腰,带着那些冥尸朝着黑水河上游迅速奔去。 我微微愣了一下。 龙影竟没有直接带书禾离开阴阳交界处,送回沉水村去,而是把她带去上幽河了? 还没等我替柳书禾捏一把冷汗,那些莲丝已经到了我的脚前,攀着我的脚踝往上,谢羡安的气息仿佛就喷在我的后脖颈上:“阿栀,从小我就教导你,不听话是要受惩罚的。” 他留在我后脖颈上的那块标记,被师父用最后的一丝法力与功德消掉了,原来就是这一点触怒了谢羡安。 这会儿我反而冷静了下来,沉声道:“谢羡安,你是想逼死我吗?” “傻阿栀,我怎么舍得?”谢羡安的声音在我耳边环绕,“外界任何人任何事,对于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唯独你,阿栀,我只要你。” “你生来至纯至善,那只鸟是你生命里的污点,包括秦岭那一个,都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上,但阿栀,只要你跟我回去,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可以留他们一条小命。” 我两只拳头攥紧,浑身都紧绷着。 谢羡安不仅设阵困住宵儿,还想对十五下手,只要是能拿捏住我的方法,他无所不用其极。 那位大人那么疼宵儿,却在宵儿被南明离火控制住以后,也丢下她离开了,可见谢羡安很不好对付。 可能因为这里是阴阳交界处,过了黑水河才是真正进入幽冥之境地界吧? 那位大人动不了谢羡安。 就像当初谢羡安把三生石砸掉了,不也没有遭天谴吗? 谢羡安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作恶多端,却很少有人敢动他? 我咬牙问他:“到底怎样你才会放了我女儿?” “回来吧,阿栀。”谢羡安说道,“只要你答应我,自愿回到小香堂潜心礼佛,割断尘世纷扰,再不出小香堂半步,其他人,我也不屑动。” 我闭眼痴笑,果然,八塘镇的金丝笼不是摆设。 谢羡安建造那么一个金丝笼,可不就是想把我关在里面,随意逗弄吗? 那些莲丝已经爬上了我的脖子,丝丝缕缕,带着莲香。 我长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然后问道:“谢羡安,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逼回去呢?” 谢羡安笑道:“阿栀是我捧在掌心里宠大的宝,外面的世界太肮脏了,会弄脏我的阿栀。” “到底是怕我被弄脏,”我掷地有声,“还是你谢羡安太脏了,需要以我的至纯至善之体去净化?谢羡安,我若真的灰飞烟灭了,你也活不成,对吗?!” 谢羡安顿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顿,我心中便明了了。 我猜对了。 谢羡安没说谎,我的确是他手心里的宝,再夸张一点来说,我就是他的命! 为什么三面佛前的油灯里是两根灯芯? 为什么池子里的莲花全是并蒂莲? 为什么谢羡安三生三世都不肯放过我? 答案只有一个——我与谢羡安就如那池子里的并蒂莲一般,一蒂双生,半莲粉,半灰黑。 他谢羡安生来便在淤泥之中,想要翻出水面来,必须依附于我。 所以并不是他牢牢地掐着我的七寸,而是我掌控着他的命运! 他谢羡安的野心太大太大了,他不仅想要三生堂、城隍殿,他想要的还有更多,但他的手上不能沾染太多业障,于是,陈英便成了他的替死鬼。 他授意陈英去杀师父,自己却站得远远的。 他将陈英安插进南疆炼尸门去,屠了南疆炼尸门满门,自己却藏在背后,从不显露真身。 就连在八塘镇一比一复刻城隍殿,需要赤地千里以供养八塘镇,他都片叶不沾身,而是早早地选好了鹿唯心做他的前锋。 他掳走鹿唯心,让她坐上城隍庙仙家供奉的位置,为他积攒香火功德。 这个人,从来都是最爱自己的。 他爱惜自己的每一片羽毛,却要牺牲无数的生灵成为他的垫脚石。 如此自私又阴狠的人,他也配? “阿栀,太聪明了,对你不好。”谢羡安的语气彻底冷凝了下来,那股阴冷之气几乎紧贴在了我的后脖颈上,“回来吧,阿栀。” 就在他张嘴要咬上我的后脖颈,故技重施之际,我双手扯起周身缠绕着的莲丝,脚下接连转圈,莲丝被拉扯着拧成一股,我反手便将莲丝拧成的如灯芯一般的一股朝背后缠过去。 谢羡安连退两步,凝起手中真气,想来制服我的时候,我却拽着那股莲丝,大步朝着宵儿奔去。 我脚下猛地一蹬,身形翩然而起,拽着莲丝没进南明离火阵法中去。 南明离火顺着莲丝迅速蹿满了整个黑水河,点燃了大朵大朵的并蒂莲。 我被南明离火吞噬的那一刻,还听到谢羡安绝望的叫喊声:“阿栀!” 第392章 渡劫 师父说,阿栀,佛莲化形,亦阴亦阳,从你降生的那一刻,便注定是带着使命的。 师父还说,三生堂里看三生,三生,亦苦、亦甜、亦悲、亦喜,三足鼎立,必有高低。 师父耗尽最后一丝法力维持梦境,不停地说,没有时间对我解释什么。 那会儿我听着这些话,并不理解其中的深意。 这一刻,我似乎终于参透了。 三足鼎立,必有高低,但这三足之中并没有我。 师父说他膝下数十位徒儿,崭露头角的只有三个。 如果我推测得没错的话,这三个应该分别对应着谢羡安、无妄大师,以及我堂姐鹿唯心。 而我是后来者,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是最小的那一个。 三生堂里有我一席之地,大抵是因为三面佛脚下踩着的那一朵佛莲。 他们是一步步厮杀出来的,而我不是。 谢羡安说这南明离火是我亲手炼出来的,而他以这满黑水河的并蒂莲莲丝供给,就说明当初我就是用莲丝炼化出了南明离火。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 那么,莲丝在外供给阵法能量,如果莲丝在阵法之内呢?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拽着莲丝跃进阵法之中的原因。 既然南明离火是我所炼,即使如今我已经记不得当初是怎样炼化它,又怎样才能熄灭它了。 但我想,我的直觉不会错。 莲丝既是立阵的根本,那很可能亦是破阵的关键。 满黑水河的并蒂莲燃烧起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赌对了。 进入阵法之中后,我第一时间抱紧了浑身滚烫的宵儿,抱着她一起在南明离火中翻滚。 南明离火的烈,不仅仅是在皮表,而是透进骨头缝里的那种,仿佛一张嘴都能喷出火来似的。 虽然满黑水河的并蒂莲都燃烧了起来,切断了莲丝对阵法的供给,但原本的阵法没有完全被破掉。 谢羡安做的法,铁了心的要弄死宵儿,又怎会这么容易就被破掉呢? 阵法还在,我和宵儿同时被南明离火灼烧着、炼化着。 谢羡安慌了。 他大叫着奔上来,一只手穿透阵法,竟就那样生生地忍受着南明离火的灼烧,想将我拽出去。 “阿栀,松开那只鸟,我拽你出来!” “阿栀,松手!” “阿栀,不要让我发火,否则……” 他下意识地还想用语言气势来震慑我,忽然又意识到当前的处境,以及我奔向南明离火的决绝,否则怎样,他终究没说得出来。 现在摆在谢羡安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眼睁睁地看着我和宵儿被炼化,最后剩下点什么,不得而知。 另一条就是他强行撤除阵法,自己去承受被阵法反噬的痛苦,放我和宵儿离开。 可当时我们全都沉浸在南明离火之中,却忘记了我们仍身处阴阳交界处。 不,确切地说是滞留。 谢羡安是城隍殿如今的殿主,他不怕,但我和宵儿不一样。 血月高悬,惊雷阵阵,闪电带着流火劈下来的时候,谢羡安猛地松开了手。 嘭!嘭嘭! 流火打在南明离火上又被反弹出去,四分五裂,但每一次冲撞,对我和宵儿都是巨大的打击。 我抱着宵儿,蜷缩起身体,将她的羽翅完完整整的护在胸前,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翻滚之间,我隐隐地听到了铁链拖地的声音。 隐约间,我似乎看到那位大人站在黑水河的对面,眺望着我们。 他去而复返,终究是放不下宵儿。 不。 他的离开,是为了安置唐言蹊的魂魄,帮她归位,他的放手,亦是为了成全宵儿吧? 这一劫,宵儿必须渡。 渡完这一劫,她才能成长,才能迎来真正的涅盘。 我再看向负手而立的谢羡安,他仰首看向半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一步一步地往后退,似在躲避着什么。 轰隆! 嘭! 铅球大小的火球砸下来的时候,整个阵法都在震颤,我耳朵里嗡嗡作响,有几秒钟是处于失聪状态的。 不,这绝对不是滞留阴阳交界处要面对的惩戒。 我经历过一次,有对比。 我再向谢羡安的方向看去,就发现他捂着心口,似是受了内伤。 他转身走了。 他竟然就这样丢下我们,丢下阵法,走了? 为什么? 刚刚还那么偏执地要拽我出去的谢羡安,竟就这么走了? 所以这天雷,这流火……是天劫? 一道又一道的天雷打下来,阵法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我的后背火辣辣的疼,应该早已经一片血肉模糊了。 如果不是南明离火帮我们挡了一下,宵儿今夜独自渡劫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而现在,反噬力有很大一部分,却是谢羡安帮我们扛了。 怪不得那位大人走得那么决绝。 怪不得他舍得丢下宵儿。 原来他早就算到了宵儿这一劫,避无可避。 嘭! 阵法破碎的那一刻,南明离火四分五裂,火花溅起几米高,最后回落进黑水河里,瞬间消失不见。 宵儿第一时间推开了我,一道闪电正中她的身体中段,她昂首一声凄惨的嘶鸣,天地之间瞬间堕入一片黑暗。 天雷消失了,闪电流火没有了,就连一直挂在半空中的那轮血月,也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铁链拖地的声音响起,却是渐行渐远。 我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吐血。 那种神魂与肉体生生剥离的痛处,让我承受不住。 我想,我大抵是要死了。 我帮宵儿挡了一部分天劫,导致我的神魂似乎有些不附体了。 这是怎么回事? 昏迷过去的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龙影的身影。 我被他一手捞起,顺着黑水河迅速往上游穿梭而去。 我分不清那是幻觉,还是现实。 我当时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我的宵儿,她还能活下来吗? 我做了一个冗长而奇怪的梦。 梦里面到处都是水声,以及淡淡的莲香味儿,时不时的有鸟鸣声在头顶上嘶鸣,我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却怎么也睁不开。 直到一股冰凉带着腥味儿的液体被灌进咽喉,一个女人的声音陡然钻进我的耳膜:“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就算她能醒来,也只能维持七天,七天之后若神魂不离体,她会变成行尸,到时候我看你怎么收场!” 第393章 母亲,慎言! 女人声音温婉却有力,带着一丝责备,却很陌生。 “能保一天是一天。”龙影的声音响起,“谢羡安被南明离火反噬受了不轻的伤,眼下她的魂魄离体,一定会被谢羡安拘走,到时候再想把她救出来就难了。” 女人显然是赞同龙影的观点的,她又问道:“书禾那丫头确定被支开了吗?你可不能跟她说啊,小丫头性子躁,容易说漏嘴。” 龙影嗯了一声:“放心,不会让她知道的。” 两人顿了顿。 然后女人又说道:“书禾的性子还要好好磨练磨练,否则以后撑不起咱的家业……” “母亲!”龙影出声打断,“不要说这些。” “我是在跟你说正事。”女人恨铁不成钢道,“她大大咧咧的的确讨人喜欢,但咱家大业大,当家主母的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你得为她以后考虑。” 龙影:“母亲,书禾是自由的,她有属于她的人生。” “呸!”女人怒了,“你啊你,跟你那死鬼老子一模一样,当年若不是他畏畏缩缩,我至于挺个大肚子在这上幽河里遭那罪吗?” “阿影,我知道你心中有恨,你要为你父亲报仇,但你也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我可听说了,当初那丫头认错了救命恩人,追着人家屁股后头跑了那么多年,你真的就一点不急?” 龙影:“母亲,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哈?”女人几乎要跳起来了,毫不留情地揭短,“你不急?你不急还眼巴巴的跑去长白山做那个劳什子的影卫?别人不知道,你是从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能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当初长白山和秦岭之间暗通款曲,你去传递消息能看到那丫头?” “还有啊,你多谨慎的一个人啊,要不是刻意为之,那丫头能扯开你的袖子看到影卫的印记?还不是整天看着人家抱着个破哨子没日没夜的吹,你慌了?” “母亲,慎言!” 龙影终于被说毛了,撂下这一句就出去了。 女人气得想打人,连声骂道:“这倒霉孩子,怎么就不开窍?这方面可是一点都没遗传到我的优秀基因,嗨!” 说完就追着龙影走了。 房间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躺在床上,静悄悄的。 我闭着眼睛,回想着刚才两人说的那些话。 很显然,刚才那女人就是传说中的上幽河小冥母。 谁能想到这个传闻中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性子却是这样的? 小二舅那样用心良苦地来信劝柳书禾不要踏进龙影这深渊里,我们也担心她被这上幽河小冥母刁难。 但现在,人家非但没刁难书禾,反而这么喜欢她,处处为她的以后打算。 只是,正如她所说,无论是上幽河,还是南疆炼尸门,都不是书禾能把控的存在。 先不谈这两个人之间现在的感情纠葛如何,就这一条,都够柳书禾再考虑个十年八年的吧? 感情的事情先丢在一边暂且不表,我的思绪再落到自己身上,不自觉地就叹了一口气。 南明离火灼烧,再加上天劫摧残,我当时扑向宵儿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结果不会好。 如果不是龙影及时把我带回上幽河,若不是他母亲出手相帮,我现在魂魄与身体应该已经分离了。 我并不为此感到难过。 唐言蹊的情况已经为我打了个样,我们都是转世,但我们的本体也都还在,所以修炼的尽头便是脱离肉身,回归本体。 唐言蹊比我幸运,她有宵儿帮忙,有那位大人从中牵线搭桥,已经成功回归了,接下去便是融合、修炼,她迟早还会杀回来的。 但我的本体在哪,是什么,都还不能完全确定。 如果我的本体被握在谢羡安手中,那么,在除掉谢羡安之前,我是轻易不能回归的。 我不能再次被谢羡安囚禁。 七天……我只有七天时间。 我挣扎着坐起来,发现浑身一点痛觉都没有,掐了一把大腿,没有任何知觉。 就连之前血肉模糊的背后,不流血,也不痛了。 房间里有梳妆镜,我走过去,看向镜中的自己。 还好还好,脸色很正常,看起来跟以前没多大变化。 我知道这样的状态只能保持七天,七天后,魂魄不离体,变成行尸之后,跟现在多少还是会有一些区别的吧?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是一套新衣服,穿在我身上稍显宽松,这段时间我真的被累瘦了好多。 我一路走出去,上幽河境内很安静,安静到老远我就听到柳书禾询问的声音:“蓁蓁还没醒吗?我能去看看她吗?龙影,她到底怎样了?” “书禾,”我轻唤了一声,“我没事,已经醒了。” 柳书禾一把推开龙影,冲过来抱住我,呜呜两声,忽然又往后摊开,紧张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你身上的伤了,蓁蓁,没弄痛你吧?” “嘶……”我装模作样地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皱起,“书禾,这几天你记得离我远一点,天雷打在我后背上,很痛很痛。” “对不起对不起。” 柳书禾连声道歉,接下来几天,她果然没有再碰我了。 保持距离,就不会被发现端倪。 只有七天时间,应该不会露馅的。 我转而看向龙影,说道:“龙影,这次谢谢你,还得麻烦你送我们回沉水村去。” 这儿是上幽河地界,不是可以随意出入的。 龙影说道:“我先带你去见我母亲吧,她有话想对你说。” 我还没开口,柳书禾便说道:“蓁蓁,不用害怕,龙伯母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她长得可好看了,说话又温柔,是一位很和蔼的长辈。” “好,我知道了。”我叮嘱柳书禾,“好好待在这儿别乱跑,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回江城。” 柳书禾直点头。 龙影带着我去了书房,他帮我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走进去,他将门关上了。 东边的墙面上挂着一幅画像,画着一个穿着一身白袍的儒雅男人,画像的下面,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色长裙的女人。 女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冲我笑。 那一笑,让人如沐春风,美艳不可方物…… 第394章 并蒂双开 看看画像上的男人,再看看眼前的女人,我就能想见龙影到底有多帅了。 女人朝我招招手,说道:“蓁蓁,过来让我看看。” 我大步走上前去,叫了一声:“龙伯母。” “乖。” 她说着,伸出两指来探向我的眉心,我没躲,任由她摸了摸,然后听她说道:“嗯,融合得很好。” 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只小瓷瓶,递给我说道:“蓁蓁,你只有七天时间,时间一到,你得立刻吃下这瓶子里的药丸,魂魄才能从肉身中脱离出来,晚一秒,你就会变成行尸,切记切记。” 我接过小瓷瓶,贴身收好:“谢谢伯母。” “我不是白帮你的,蓁蓁。”龙母美目再次看向我时,已经敛了笑意,久居高位者的压迫感一下子就上来了,“我也有事请你帮忙。” 这世间的人际关系就是要有来有往,方能长久。 我也严肃了起来:“伯母您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我出身南疆炼尸门,与师兄一起在师父手下修炼。”龙母缓缓道来,“师父生性多疑,不愿多收徒弟,随着我与师兄日益成长,他可能是担心师兄篡位吧,又强行给师兄收了几个徒弟,本来也是要给我收徒弟的,但我生性顽劣,坚决不要,他便算了。” “可谁曾想,南疆炼尸门树大招风,被有心人盯上,师兄的那几个徒弟,竟是别人安插进来的狼,时机成熟之际,首先弄死了我师父,栽赃到了我身上。” 我顿时惊住了。 小二舅调查到的消息是说龙母手刃了她师父,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一层隐情不为外人所知。 “我性子太烈,所以他们栽赃给我,强行将我封印在了上幽河,给我冠上那样的罪名,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而师兄性子软,好拿捏,成了他们的傀儡。” 说到这儿,龙母冷笑了一声:“那几个人以为从此以后,他们便能在南疆炼尸门一手遮天,却没想到,他们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刀罢了,不久之后,陈英接手炼尸门,直接将我师兄,以及他的那几个徒弟,乃至于一些不归顺者,全都杀了个干净。” 南疆炼尸门惨案,至此便清清楚楚了。 我试探着问道:“所以您想跟我合作,对付陈英?” “陈英?他算个什么东西?!”龙母咬牙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陈英背后藏着人,但我被困上幽河,调查起来束手束脚,很久之后我才弄清楚,陈英身后还藏着一个谢羡安。” 龙母盯着我,凝重道:“蓁蓁,谢羡安此人狠辣程度绝不低于陈英,并且至今我都没弄清楚他的真身是什么,他的真实来历又是什么,你的眼界要宽,不要局限于城隍殿那一亩三分地。” 我皱眉:“谢羡安是城隍殿殿主,是我的师兄,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从最近我与他接触来看,他的真身或许是莲。” “谢羡安怎么可能是莲呢?”龙母直摇头,“他不是,他也不配。” 谢羡安不是与我并蒂的莲? 我之前的猜测错了? 那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龙母也不纠结于此,她掀开墙上的画像,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机关,墙上轰隆一声,出现了一个暗格。 她从暗格里捧出一个四方四正的小箱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咔哒一声打开上面的青铜锁,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箱子里盘着一条大概有三米多长的……绳子? 应该算绳子吧? 它黝黑黝黑的,表面却又泛着一层光,很细,但质感很好。 龙母将它从箱子里拿出来,递到我手上,出手冰凉,却又意外的很柔软。 “这条捆尸绳是用上幽河河底的玄铁压磨拉扯而成,材质跟龙影脸上戴着的面具是一样的,只是经过特殊工艺,做的柔软却韧性十足,这是对付金甲尸用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我将捆尸绳盘在手腕上。 一圈又一圈,因为够细,韧性又绝佳,盘在我手腕上,竟也没显得太累赘。 “陈英是炼尸好手,但他手中也不过只有那几头金甲尸最厉害罢了,我听说前段时间还被你们杀了一个?” “有这捆尸绳在,等你们再遇到金甲尸就不用怕了。” 这么厉害的武器,就这样给我了? 我有些不解:“伯母,您号称上幽河小冥母,手握那么多冥尸,为什么不亲自去找陈英他们报仇呢?” 与其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倒不如她自己动手。 “还不是都拜这死鬼所赐!”龙母气得用两根手指戳画像上那男人的眼睛,“当年我被封印进上幽河时,刚刚怀上阿影,死鬼害怕我一冲动,去找陈英报仇反被杀,绝了他的子嗣,就在上幽河边界做了一道封印,困我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足足三百年!” “我出不去,我若能出去,陈英早死了千八百回了!” 原来是这样。 “好。”我郑重承诺,“您的仇人同样也是我的仇人,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在,我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龙母摇头:“傻丫头,你只有七天时间,拿什么跟谢羡安斗?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削其羽翼,先拿下陈英和僵尸队伍,再破八塘镇祭台,杀进城隍殿,至于再往后……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 从上幽河离开,是龙影开车载着我和柳书禾的。 他接连穿梭阴阳交界处,消耗过大,得缓缓。 路上柳书禾和他换着开,我坐在后车座上,闭着眼睛,一直在回想师父在梦中跟我说的那些话,教我的那些心法口诀。 龙母说谢羡安的真身不是莲,师父说我是佛莲化形,那与我并蒂双开的另一朵莲又是谁? 三生堂里除了谢羡安和我,那就只剩下了无妄大师和六指儿了。 难道……难道是我堂姐? 一想到这个可能,我就立刻在心里否定了自己。 我宁愿相信谢羡安是那朵与我并蒂的灰黑色莲花,毕竟那一朵莲花本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若是堂姐,那她…… 第395章 警告线 “鹿家阴香济世救人,阴香本没有善恶,善恶在于制造它们、使用它们的人,天骨、佛骨为尊,可阴骨也并不邪恶,它是影子,亦是补充……” 我想起小叔临终前对我和鹿唯心说的这句话。 其实当时他就是在告诉我,我和鹿唯心的关系要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为亲密吧? “心儿,从此以后,你要做蓁蓁的影子,她不能做不能碰的阴香,你去,但你要记住,守住本心,方得善果。” “蓁蓁,心儿就交给你了,你要看着她,处处提点她,不要让她入了邪道……” 小叔最后的这几句嘱托,内含的深意,直至今天我才真正参透。 我佛骨天成,而鹿唯心生来便是阴骨,佛骨对阴骨,就如那并蒂双生的莲花,一半莲粉,一半灰黑。 我若走的是正道,那被谢羡安挑中的鹿唯心,就是在被逼向邪道。 是啊,谢羡安为什么偏偏要掳走鹿唯心呢? 因为普天之下,在阴香这方面,能取代我稳坐城隍庙高堂,帮他积攒香火功德的,只有鹿唯心。 这也是小叔最担心的吧? 如今鹿唯心若投靠谢羡安,一脚便是踏上了邪道,若坚守本心,结局大抵不会太好吧? 谢羡安容忍不了她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判。 堂姐…… 只是这样想着,我就有些想哭了。 我无法面对那样的结局,一再的失去,会让我觉得鹿湘最后的那句诅咒,终将全都会应验。 我承受不住那样的结局。 可是随即我却惊愕地发现,我哭不出眼泪来了。 明明那样伤心,几乎都有些哽咽了,可是我的眼眶、脸颊上,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到底还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啊。 车子稳稳地开着,这一路开了好久好久。 一开始我还在胡思乱想,几乎是把小叔、无妄大师以及师父托梦跟我说的所有话,全都细细地过了一遍。 特别是师父的话,反复地想,反复地琢磨,猛然间福至心灵就参透了。 第二天傍晚,我们的车子在距离八塘镇外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儿是八塘镇与邻市的交界处,道路两旁蹲着很多人,拖家带口的,一个个都很狼狈,跟逃荒似的。 交界处的天就像是用什么东西隔开的一般,这边晚霞漫天,那边乌云压城,整个镇子黑得像晚上。 并且那边的树木全都枯萎了,没有任何生灵的迹象。 一看到这种情景,我就知道不好了。 八塘镇虽然只是个镇子,但它处在边缘地带,地域挺大,谢羡安他们的活动区域只在祭台那边。 以祭台为中心往外辐射,赤地千里,不仅仅是一个词,如今,它已经初显概貌。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范围会越来越大,被波及到的生灵也会越来越多。 但让我们意外的是,逃出来的人很多很多。 按照之前我们的经历,如果没有提前防备,根本是跑不赢的。 我们随便问了几个人,从他们的口中得知,昨天夜里他们所有人做了一个同样的梦。 一个低垂着眼眸,长着六指儿的女菩萨让他们立即起床,退到与邻市的交界处去,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一个人做这种梦不会放在心上,但家里所有人、隔壁邻居,甚至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做了这个梦,大家便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所以除了几个头铁,不信命的家伙遭了灾,其他人该跑出来的,都跑出来了。 八塘镇百年前经历过一场惨绝人寰的瘟疫,又是山里,地广人稀,与邻市的交界处也是一样。 上面派人来调查情况,疏散村民,安排住处,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但对于八塘镇的情况,却是束手无策。 我们还碰到了特殊事件调查局的人员,彼此聊了聊。 对方掌事的竟认识我:“近一年多来,鹿家阴香堂的声名如雷贯耳,八塘镇赤地千里的事情,其实调查局的卷宗里曾有过记载,我们插不进手,鹿堂主,一切都得靠你了。” “卷宗有过记载?”我赶紧追问,“结局如何?” 那人只说了八个字:“香娘背炷,龙口点灯。” ‘游龙肆起,龙骨纵横,香娘背炷,龙口点灯,沧桑万物,绝处逢生……’ 这是柳璟琛母亲点拨我的话。 他的意思是,八塘镇如今的局势,还是跟游龙有关。 游龙肆起,为害人间。 当初在长白山,柳璟琛斩杀那股游龙之气时,我就曾与他仔细地分析过,我们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 游龙之气固然厉害,但最恐怖的是,有人能掌控游龙之气,为己所用。 而现在,显然是谢羡安掌控住了游龙之气。 想要阻挡赤地千里,救沧桑万物于水深火热之中,就只有一条路可选——香娘背炷,龙口点灯。 而当年,鹿栀做到了前面四个字,献祭了自己,压制住游龙之气这么多年。 今天,终究还是轮到我了。 那人说完就走了,将选择权丢给了我。 柳书禾当即便抓住我的手,将我往车子里塞:“别听他们胡诌,他们就是想害你,这条路走不通,咱绕道走还不行吗?先回沉水村去,跟三哥好好商量一下再说。” “书禾,我走不了。”我将手抽出来,严肃道,“看到那道分界线了吗?那不仅仅是一条分界线,更是一道对我的警告线。” “谢羡安在警告我,若我不屈服,这道分界线一夜之间将会扩出去多远,看他的心情。” “书禾,这一天终究是要来的,但我们不能输,也输不起,接下来我说的话,每一个字你都要听清楚,记明白,并且安排好。” “咱们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就看你和龙影的速度够不够快,能力够不够强了。” 柳书禾直咬后槽牙,我知道她还想劝我。 龙影理智得多:“鹿堂主你有什么交代就对我说吧,我会替你办妥。” “待会儿你俩就上车,绕道走,以最快的速度回沉水村,无论柳璟琛在不在,你们俩只有一个任务——守住阴香堂里的那盏灯。” “我活着,那盏灯就不能灭,不能被抢;若传来我的死讯,你们要在第一时间内灭了那盏灯,毁掉灯芯……” 第396章 以己为香,破彼之阵 柳书禾舍不得我,不肯走,龙影几乎是半抱着将她弄上了车。 车子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我在路边找了块大石头,双手抱膝坐在那儿。 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我与谢羡安必定有一战,但我没想到这一战会来得这么快。 我完全还没做好准备。 但其实也不需要我做什么准备了,毕竟我只有七天时间,还有什么是豁不出去的呢? 我现在要考虑的不是自己,而是八塘镇周围,即将面临赤地千里灭顶之灾的生灵们,如何才能将损失降低到最低点? 我看着那条分界线,暂时怎么也想不到万无一失的办法。 我伸手按捏着太阳穴,又想到了那八个字:香娘背炷,龙口点灯。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有好好分析过。 但那会儿眼界毕竟短小,望不到象牙塔之外的种种,只以为龙口就是回龙村后山的盘龙戏珠风水格局中的龙口。 事实证明并不是那一个,毕竟回龙村已经覆灭过一次,所有的风水格局都被打破从来了。 那么,这个龙口到底是什么?在哪儿? 是指的游龙之口? 还是这条龙脉的龙首处? 不管是哪一个,都与谢羡安脱不开关系。 正在我想的入神的时候,一双布鞋头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内,我抬头看去,就看到龙光寺那个小沙弥竟来了。 他站立如松,一掌立于胸前,掌上挂着佛珠。 他冲我揖了揖,说道:“鹿施主别来无恙?” 能在这个时候碰到小沙弥,我仿若看到了无妄大师一般,顿时有满肚子的问题想让他帮我解惑,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毕竟他不是无妄大师。 最后我犹豫着回道:“我……不太好。” 小沙弥看了一眼八塘镇的方向,说道:“鹿施主所忧之事,不过天下苍生尔尔,无妄大师一早便预知到此劫必降,命我守在此处,助鹿施主一臂之力。” “大师还说,鹿施主也是血肉之躯,不是钢筋铁骨,无所不能,不想做之事便可不做,决定要做,便无所畏惧。” 决定要做,便无所畏惧。 我顿时醍醐灌顶。 这天下苍生不是我鹿蓁蓁一个人的,关注天下苍生的,也绝不会是我鹿蓁蓁一人。 既然我是破局的关键,那我便无所畏惧地往前走,我相信我的身后,还有许许多多个无妄大师在替我善后。 我站起来,冲小沙弥鞠了一躬,又朝着阴阳交界处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然后斩钉截铁道:“这一步我是必定得跨出去的,这是我与身俱来的使命。” 小沙弥阿弥陀佛一声,又冲我揖了揖:“鹿施主那便大胆地跨出去,这条分界线,我能替鹿施主强守一天一夜。” “算我一个!” 特殊事件调查局的那位大佬神出鬼没,他站了出来,身后站着许多个同行者。 我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既无后顾之忧,就算只有一天一夜,也足够我放手一搏了。 我转身便大步朝着分界线跨过去。 周围的民众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全都围拢过来,一个个神情复杂地目送着我。 我听到他们其中有人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着。 “她好像就是那个鹿家阴香堂的掌事者吧?” “我听说要想解此局,必须用她亲手所制的阴香,但她好像没拿阴香啊?” “是啊,没拿。” “她真的要跨过那条线吗?今早我试过了,连片树叶子落过去,立刻都成了灰。” 有老奶奶的声音响起:“姑娘,三思啊!” “鹿姑娘,你的香呢?不用香,跨过那条线你会死的。” “她好年轻啊,跟我女儿一般大小,要是化成灰了……哎!” “……” 就在我抬脚要跨过那道分界线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很多个叫喊声,几乎是异口同声:“姑娘,别……” 我回头朝着那些人看去,心中感动。 他们舍不得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陨落,而我,又怎能舍得让这么多善良的生命毁于谢羡安之手呢? 其实跨过这条分界线,我是否会安然无恙,我心里也没有底。 我在赌,赌我作为香娘娘转世的特别之处,赌谢羡安不会真的让我死。 至于为什么没有拿阴香,那是因为普通的阴香根本不管用。 这也是我听了小沙弥的那句话之后才顿悟的。 香娘背炷,并不是指香娘娘背着或拿着某种阴香,而是……以己为香,破彼之阵。 我闭了闭眼,做了一个深呼吸,再睁眼,无比坚定。 我抬脚,一脚跨过了分界线。 右脚落地的那一刻,我听到身后一片倒抽凉气声,有胆小的甚至尖叫出声。 然后我又将另一只脚收了进去。 我没有化成灰,也没有遭到任何攻击。 反而是我周边的那股强劲的气流顿时朝两边散去,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那是什么?” “好像是莲花。” “好香啊,你们闻到了吗?” “是檀香味,不,又好像是莲香味。” “两者皆有,我听说这鹿家阴香堂的掌事者,是香娘娘转世,乃佛莲化身,生来便身带檀香味,真身觉醒后,又混杂出了莲香。” “她真的好香好香啊。” “她是佛吗?一步一莲,檀香满溢,不是佛又是什么?” …… 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不知道走了有多久,久到身后的那些议论声一点儿也听不到了。 直到谢羡安的声音遥遥传来:“阿栀,你终于愿意自己回家了。” “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向我,不是很好吗?” “这才是我最听话最乖巧的阿栀。” “这一刻,我等了三生三世。” “阿栀,为什么非得让我逼你到这种境地,你才肯低头呢?” “……” 谢羡安一直在说着,有欣慰,有埋怨,也有心满意足。 他的声音为我指明了路线。 我走过了一片犹如黄泉一般的荒芜,再次看到郁郁葱葱的树木时,我以为便会与谢羡安面对面对峙。 让我没想到的是,站在绿荫与荒芜分界线上等着我的,不是谢羡安,而是柳洛渊…… 第397章 蓁蓁,你后悔过吗? 柳洛渊仍是一袭白袍,玉冠束发,手中盘着一串佛珠,翩翩若谪仙下凡。 一如我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场景。 那时他打着一把伞站在雨幕中,静静地等着我。 后来的一切,便是从那天,他给了我一粒药丸开始。 曾经我也想过,如果那天我没有接受他的药丸,后来的种种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答案是否定的。 就算没有柳洛渊,没有那粒药丸,也会有别人,有别的东西将我引到这条路上来。 这是我的宿命。 柳洛渊之前手中也盘着一串很像佛珠的骨珠,那是用鹿湘的天骨做成的,后来被扯断了,有些骨珠当时便碎了,随着鹿湘的灰飞烟灭,那串残缺的骨珠也失去了法力,彻底被弃了。 如今他手中又盘起了一条更长的骨珠串,那些骨珠一半是黑色的,一半有明显的婴儿头骨缝隙。 而他虽白袍加身,面带微笑,整个人却给人一种莫名的阴森感。 他就站在那儿,修长的手指不停地铬渣铬渣地盘着骨串,眯着狭长的双眼看着我。 我也站在原地,不急不躁地等待着。 直到柳洛渊挂着骨串的那只手向我伸来,说道:“蓁蓁,欢迎你回家。” 八塘镇是谢羡安的地盘,无论是陈英,还是柳洛渊,都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条狗罢了。 说起来柳洛渊也挺可怜的,为了证明自己,他先是选择向柳易低头,后来又为了摆脱柳易的奴役,跟陈英合作。 兜兜转转一大圈,到头来却跌进了谢羡安这个大坑里,越陷越深,如今想抽身已经不可能了。 我大步朝他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仰着脸盯着他的眼睛看。 柳洛渊也垂眸看着我,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往我头顶摸下来,森寒的骨珠蹭着我的脸颊,我惊诧地发现,我竟连鸡皮疙瘩都起不来了。 但他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缩回了手,只是沉声道:“蓁蓁,你后悔过吗?” “如果当初你先遇到的是我,我定会将你牢牢地护在我的地盘上,不受半点伤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步一步地踏进深渊。” 很多人真的会有自我意识偏差吧? 就像此刻的柳洛渊,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真的是脸不红心不跳,真诚的几乎要让我忘记了他是怎样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的。 但我却没有急着戳破他,长长地叹息一声:“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你我……注定是别人棋盘上,任由别人随意操控的一枚棋子罢了。” “谢羡安被南明离火反噬,受了很重的伤。”柳洛渊压低声音蛊惑道,“蓁蓁,敢跟我一起赌一把吗?” 我眼皮猛地一跳。 柳洛渊想反水? 我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那串骨珠,其实不用刻意去猜,我便知道这串骨珠是用柳易和无头婴孩的尸骨做的。 上一次我们两边对峙,柳易与无头婴孩就已经在被炼化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别人手中盘的串串。 可悲,可叹。 也足以说明柳洛渊如今的实力已经不同往日了。 他深入八塘镇这么久,全程参与了谢羡安的行动,可能早已经把谢羡安的底摸透了吧? 所以他才敢在这种时候怂恿我跟着他一起反水? 现在他把选择题交给了我,让我来选。 我是该选择相信柳洛渊的诚意与实力? 还是更应该忌惮受了重伤的谢羡安? 我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柳洛渊,你永远在让我做选择题。” “一年多前,你给我那颗药丸时,我选择相信你,但你却算计了我;一年多后的今天,你又拿什么跟谢羡安比呢?” 咔哒! 柳洛渊猛地捏紧了手中的骨串,骨珠与骨珠之间剧烈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 他攥着骨串的手上青筋暴起,极力隐忍着什么。 但很快他又平静了下来,冲我笑道:“恭喜你蓁蓁,这一关过了。” 那笑意不达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殿主在等你,我为你引路。” 说完他转身便走,我亦步亦趋地跟上。 我看着柳洛渊的背影,默默地松一口气。 这一局,算我赢了。 我与谢羡安交手那么多回,他偏执又阴郁的性子,怎能容忍柳洛渊这样明晃晃的背叛? 柳洛渊在八塘镇待了那么久,又怎敢在谢羡安的地盘上,如此明目张胆的诱拐我? 再者,就算柳洛渊是真心想带我走,就算我们能成功离开八塘镇,之后呢? 柳洛渊能以一己之力平息这场灾难? 还是他有扭转乾坤的必胜手法? 他没有。 从一开始,他问出那句话的时候,逻辑就是错的。 明明是我自己选择一脚踏进八塘镇这片废墟的,我又怎会因为任何原因轻易离开呢? 柳洛渊个子高,步子大,我大步跟在后面,跟的有些吃力,当那条开满并蒂莲的小河出现在视线之中时,我就知道,到了。 柳洛渊忽然停下步子,我差点没刹住脚步,撞上他宽大的后背。 他就站在小河边,朝着不远处看去。 我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看,就看到一个窈窕女子正站在河边,手里端着一只小碗,正一点一点地往河里撒着什么。 我只看到她一个侧脸,就敢断定这是一位美人胚子。 那种美,带着一股成熟女人的风韵,瘦而不柴,一切都恰到好处。 她一点一点地将鱼食撒进河中,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对我们的审视毫无察觉。 柳洛渊只停顿了几十秒便转了个弯,带着我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为什么,在转过去的那一刻,我只感觉有一双阴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后背,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 那视线存在感太强了,我忍不住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就连之前在河边喂鱼的女子,此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是谁? 她去哪儿了? 刚才盯着我后背的眼神来源于她吗? 我与她素不相识,远日无仇近日无忧的,她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还有,之前谢羡安把我按在井边,情绪失控收不住手的时候,出现的那个女人的声音,是来自于她吗? 她与谢羡安又是什么关系? 第398章 死人怎么会流血呢? 我跟着柳洛渊往前又走了几步,越想越不对劲,猛然转身,大步朝着女人刚才站着的地方走去。 柳洛渊没想到我会中途转头,可能下意识地就以为我想跑,在我站到河边的那一刻,他的手掐在了我的后脖颈上,森寒的骨珠绕过我的脖子,被他另一只手扯住,死死地拉紧。 那力度,只要我再往前走一步,他就能勒断我脖子。 我站着没动。 柳洛渊这才发觉自己反应过度,像是触电一般地收回了手,我转头眯着眼睛看着他。 无声的压迫感在我俩之间来回流转,最后我勾起右边唇角,讥讽地一笑,转身就在河边蹲下了。 女人刚刚站着的地方全是细碎的莲花瓣儿,被人一点一点地掐碎,再一点一点地撒向河里。 河里靠岸边的这一排并蒂莲,每一朵都被揪掉了一朵花头。 并且全是莲粉色的那一朵。 独留灰黑色那一朵在河里飘飘荡荡,风一吹,重心不稳,朝水底淤泥里陷了进去。 不出意外的话,几天后,另一半灰黑色的花头就会在淤泥里腐烂、发臭,最后变成了同样又黏又臭的淤泥。 敢在谢羡安情绪失控的时候出声提醒的人,必定与谢羡安交情匪浅,那么,她应该是知道并蒂莲代表着什么。 她独独揪掉莲粉色的那个花头,并且掐得细碎,这是有多恨我啊! 为什么? 她为什么那么恨我? 难道……难道是因为谢羡安对我的执念让她嫉妒? 所以她应该是谢羡安的暗恋者,亦或是……情人? 柳洛渊出声提醒:“蓁蓁,该走了,别想逃,从你一脚踏进八塘镇的那一刻,这周围便到处都是隐藏在暗处,盯着你的眼睛,你逃不掉的。” 我呵地笑了一声,蹲在那儿,头也没回,问道:“谢羡安呢?让他来见我。” “通过考验,殿主自然会来见你。”柳洛渊说道,“蓁蓁,该走了。” 我拈起地上的一片残缺的莲瓣,看了一会儿,哂笑。 是啊,谢羡安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出来见我? 我一再地忤逆他,甚至不听他的话,扯着莲丝进入南明离火阵法,导致他被反噬受了重伤,犯下这么大的错,是要受惩罚的。 我扔掉莲瓣,站起来,跟着柳洛渊继续往前走。 八塘镇这一片是等比例按照城隍殿的布局来建造的,里面有城隍殿主殿,便有三生堂的小香堂。 柳洛渊直接将我领进了小香堂。 只是这小香堂里没有三面佛,只有一朵盛开的莲花底座,底座是镂空的,里面注满了水,水面上漂浮着一朵并蒂莲。 莲花底座一共有六瓣花瓣,每一瓣花瓣上都点着一盏油灯,左边的三盏油灯里,灯芯是莲粉色的,而右边的却是灰黑色的。 当我的视线定格在右边那三盏油灯里的时候,我愣住了。 那三盏油灯里装着的不是灯油,而是鲜红的血。 油灯里烧的不是灯油,而是鲜血! 这是什么邪术?! 关键是,这些血是谁的? 是我堂姐的吗? 我再朝左边那三盏油灯里看去,这才发现这三盏油灯里竟没有灯油。 可灯芯却一直在燃着。 柳洛渊将我送进小香堂之后就离开了,我跪在蒲团上,一直盯着那六盏油灯看。 直到一股阴冷的气息贴上我的后脖颈,周遭有微风浮动,灯芯火焰一下子蹿起老高,然后又慢慢恢复正常。 “阿栀……” 谢羡安喃喃唤着我的名字,气息就在我耳边回荡。 “阿栀,你终于回来了,这一切都是为你打造的,跟以前一模一样,你一定很喜欢,对不对?” “阿栀犯了错,得罚。” “罚什么呢?” 他自顾自地说着,已经执起了我的左手,我知道他想做什么。 无外乎就是要用我的鲜血灌满左边那三盏油灯,以我的鲜血助他修炼罢了。 “这是什么?!” 谢羡安语气猛地怒不可遏,他强硬地拉高我的左手,将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怼到我的眼前,再次问道:“阿栀,告诉我这是什么!” “谁给你戴上去的?” “谁允许你戴这种东西的!” “摘下来!” “我的阿栀至纯至善,不应被任何人染指,摘下来!” 他一边喊着,一边去褪我的戒指。 我曲起手指,握紧拳头,无声地对抗着。 这是柳璟琛亲手为我戴上的婚戒,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不久的将来,我会戴着它跟柳璟琛一起走进婚姻的殿堂。 它是我们爱情的见证,有它在,就如同柳璟琛陪在我身边一样。 谢羡安用力掰我的手指。 握成拳的手指很难掰开,也耗尽了他全部的耐心。 当他拽着我的手按在莲台上,抽出匕首的时候,我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谢羡安一手按着我的手臂,一手握着匕首压在了我的手腕上。 寒光凛凛的刀刃贴着我的皮肤往下,谢羡安瞪着眼睛,咬紧后槽牙,两只臂膀青筋鼓起老高。 他憋足了力气与怒火,那一刻他是真的想切掉我的整只左手的。 刀刃划破了我的皮肤,森白的皮肉往外翻起。 当地一声。 谢羡安扔掉了匕首,两只手握着我的手腕,像是被惊到的孩子似的,不停地吹我手腕上的伤口。 “阿栀痛不痛?” “痛也得忍着,这是你自找的!” “这次就算了,再也下次,我会毫不留情的切下你的手腕,然后再让陈英帮你接回去,你忤逆我一次,我切一次!” “乖乖把戒指拿下来,阿栀……” 谢羡安神经质似的,一边帮我料理伤口,一边说着威胁我的话。 他简直就像个神经病。 随着他颠三倒四的话戛然而止,我看到他盯着我的伤口愣了好一会儿。 他的手在抖。 他缓缓转过脸来看向我,唇角也在抖动:“阿栀,你怎么不流血呢?” 我勾起唇角,幽幽道:“师兄,你告诉我,死人怎么会流血呢?” “死人?” 谢羡安捏剑指按向我的眉心,越探,眉头皱得越紧。 随即,他一把捏住了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抬起来,手捏剑指,口中念念有词,再次按向我的眉心,缓缓向后拉扯。 几次试探失败之后,他一把甩开我,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上幽河小冥母的锁魂术,好,阿栀,你很好!” 第399章 一日夫妻百日恩 尸体是不会流血的,也没有体温,即便我的魂魄还被锁在这具肉身里。 而鹿唯心早已经只剩下魂体,连肉身都没有。 所以那三碗血摆在那儿已经很久很久了,可能连鹿唯心自己也不知道这三碗血的存在吧? 谢羡安真的是把鹿唯心吃的死死的。 谢羡安当时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入腹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匆匆来人:“殿主,不好了,有人破阵。” “破阵?”谢羡安邪笑了一声,低头擦拭匕首的刀刃,问道,“谁这么大的能耐能破我的阵?” 来人:“是柳三爷,用的巫法。” “巫法?” 谢羡安癫狂地笑了一声,那玩味的语气,全然是当柳璟琛班门弄斧,拿鸡蛋碰石头呢。 我听到这句话,心里也是一震。 龙影带着柳书禾回去,柳璟琛收到我只身进入八塘镇的消息之后,必然回来救我。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竟以巫法破了谢羡安的阵。 柳璟琛是蛇族大巫师转世,他会巫法很正常,天赋好也很正常,但已经强到这种境界,却是在我意料之外的。 谢羡安问道:“黎墨去了吗?” 那人:“去了,我过来的路上刚好碰到夫人,她已经赶过去了。” 谢羡安冲那人挥手:“那就好。” 那人便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我坐在蒲团上,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满是疑问。 黎墨是谁? 是我来时看到的河边那个女人吗? 谢羡安称她为夫人。 夫人这个词有很多种理解,比如黎墨是谢羡安的姘头,下面人尊称她一声夫人也是理所当然;又比如,黎墨曾是别的某人的夫人,寄居在谢羡安这儿,他们称她为夫人也合适…… 黎墨她……到底是谁? 我想的正入神,下巴再次被捏住、抬高,对上谢羡安那双愤怒又兴奋的眼睛:“一听到那小白脸来了,你就迫不及待了?” “既然这样,阿栀,那我就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谢羡安说着,一手握住我的腰,直接将我带了起来。 耳边风声呼呼,眨眼间我们便来到了进八塘镇的那个高速口。 远远地,我就听到了嘶嘶的蛇吐信子的声音,以及沉沉的压迫感。 谢羡安将我放在了最近的屋顶上,他的手始终掐着我的腰,不让我逃离半分。 这个角度刚好能看清看清双方对峙的场景。 柳璟琛一步一步地往前逼进,他的身后是鹿家阴香堂的各位成员,就连柴老都来了。 他一手握着大烟袋,一手往上撑起,手中握着巴掌大的一只金棺,紧紧地跟在柳璟琛的身后。 但我没看到龙影。 不知道他是随着冥尸藏在暗处,随时准备破阵,还是留在沉水村护村了。 一切都很顺利,柳璟琛的巫法克谢羡安的阵法于无形,他一手横握斩魔剑,大步在前面开路,阴香堂的其他人则一路过关斩将,将战线不停地往前推。 眼看着就要到岔路口了,之前在河边的那个女人出现了。 果然,黎墨就是这女人。 她站在距离柳璟琛不过十米的地方,双手翻飞,口中念念有词,捏诀指向柳璟琛的方向,双方打出的真气圈瞬间碰撞在一起。 嘭地一声。 双方真气圈碰在一起,黎墨稍逊一筹,柳璟琛被削弱大半法力的真气圈将黎墨一下子撞出去两米多远,狠狠地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上。 黎墨迅速站稳,伸出一根手指揩了一下唇角的血丝,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已经收势的柳璟琛。 “看到了吗,阿栀,柳璟琛收势了。”谢羡安幸灾乐祸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是为了黎墨。” 我的后背猛地绷紧,没有回答谢羡安,情绪也没有因此而有任何冲动的迹象,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等着后续。 黎墨先开的口:“璟琛,哦,不对,我应该叫你一声元琛才对,真是好久不见啊。” 柳璟琛见到黎墨,显然很吃惊。 我视力够好,这里视野也足够开阔,我能很清楚地看到柳璟琛惊愕的眼神,以及脖子上突然暴起的青筋。 黎墨侧身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正脸,却能从她勾起的唇角看出她的志在必得。 良久之后,柳璟琛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黎墨,你竟然还活着。” “元琛为蛇族献祭生命,却没有灰飞烟灭,自是有转世重来的机会。”黎墨说道,“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当然不敢死,我还得留着这条小命等夫君你回来找我再续前缘不是?” “黎墨,你我是什么情况,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柳璟琛正色道,“当初是堂兄临终托孤,我信守承诺,在活着的时候护你和侄儿无虞,我做到了,但也仅此而已。” 黎墨小步走上前去,伸出一只手搭在了柳璟琛的右肩上。 柳璟琛过电似的往后退了一步,与黎墨拉开距离。 黎墨的手就那样悬在半空中,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元琛,你为何就是不愿让我碰一下呢?” “你嫌我脏?” “这跟嫌不嫌你脏没有关系。”柳璟琛冲黎墨抱拳,“你是我堂兄的女人,便是我的堂嫂,无论曾经以怎样的身份待在大巫师身边,你都是堂嫂,再无其他。” “再无其他?”黎墨哈哈大笑起来,“十年!我待在你身边扮演着大巫师夫人的角色,整整十年!” “那十年,我兢兢业业地为你操持家务,辅佐族内事务,忙前忙后,我自认为自己做到了大巫师夫人该做的一切,可你却一个眼神都没给过我。” “我原以为你就是天生性子冷,不会爱人,那我也不强求你对我另眼相看,安安稳稳地陪在你身边一生一世,总有把你焐热的那一天。” “可这一焐就是十年,我连你的袍角都没摸到过,你却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抱回了家。” “元琛,你知道那天你抱着她,她搂着你脖子娇气地痛哼着走进门来时,我是什么感受吗?” “你哪怕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考虑过我的处境吗?” “我的丈夫,怀里抱着另一个女人越过我,直接进了你的卧室,把我关在了门外!你知道那一天我是怎样在全族人鄙夷的眼神中活下来的吗?!” “就连贺儿都问我,娘亲,我是不是要有小娘了……” 第400章 约法三章 黎墨竟是大巫师名义上的妻子。 他的堂嫂。 这个人竟到现在还活着,并且保养的这么好,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样子。 她一声声一句句地控诉着柳璟琛,诉说着她那十年的不容易。 可这一切都是站在大巫师夫人的立场说的。 但她并不是真正的大巫师夫人啊! 她的男人,她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啊! “黎墨,你逾距了。”柳璟琛怒然出声,那一刻,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全然是大巫师的姿态了,“堂兄临终托孤,你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哭天抢地地求我,当时你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你说你与堂兄私定终身,珠胎暗结,已经被母族厌弃,你名声扫地无碍,却舍不得堂兄的孩子成为野种,你我结缔婚契,不为夫妻之实,只为那还未出生的孩子。” “婚前,我们有约法三章。” “一,婚后你我分房,各自安睡,互不打扰。” “二,孩子入族谱,随的亦是堂兄的那一脉,族谱可查。” “三,你我双方无论是谁寻到命定之人,另一方无条件解除婚契,放彼此自由。” “我念及堂兄昔日提携恩情,照顾你们母子多年,是还恩,亦是护崽,但从未敢有过半点非分之想。” “你为什么不敢?!”黎墨歇斯底里地吼道,“我暗示你多少次?夜间不关房门,洗澡忘拿衣服……元琛,我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你的心是死的吗?!” 柳璟琛看着黎墨,那种眼神冷得像是要凝成冰。 他终于意识到,跟眼前这个女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黎墨还在不停地说着,那状态,完全就是一个被丈夫背叛了的可怜妻子,她在企图唤醒男人的良知。 甚至,她还在等迷途的丈夫洗心革面,回归家庭。 柳璟琛伸出一只手挡在他们中间,厉声道:“黎墨,无论孰是孰非,那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你我之间的婚契,也随着上一世我的死去而自动解除了,这一世你我再无半点瓜葛,今夜我是来救人的,还请你先行让开,别逼我动手。” “救人?”黎墨癫狂地笑着,“元琛,上一世就是那个女人破坏了你我的感情,这一世,我怎能容她存在,继续夹在我俩中间?放弃吧,她不是你该染指的人。” “敬酒不吃吃罚酒。” 柳璟琛撂下这几个字,两手捏诀结印,剑指黎墨,指尖凝成的真气化作一只乌鸦,嘎嘎两声,直冲着黎墨的面门而去。 那乌鸦虽是真气所化,却活灵活现,跟真的一模一样。 这便是巫法,我甚至不确定自己看到的事真的,还是柳璟琛营造的幻镜。 只是同一时刻,黎墨也捏出了同样的诀,真气化形成另一只乌鸦,个头更大,迎着柳璟琛的那只便撞上了上去。 两只乌鸦在半空中冲撞身亡,化作一道黑气消散在了天地间。 “怎么样,元琛,很惊讶吧?”黎墨收了势,仰头冲柳璟琛说道,“跟在你身后十年之久,你以为我真的只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家庭主妇吗?元琛,你知道你错过了多好的一个女人吗?” “这些年,我无数次来往于长白山之间,找寻你当年留下的那个箱子,那里面可是你修炼巫法的毕生心血啊,可惜怎么也找不到。” “不过,没关系啊,你我之间的回忆全都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我只要将它们一桩桩一件件地翻出来,慢慢琢磨,总会有参悟的那一天。” “你看,如今我的巫法也毫不逊色于你了吧?” “元琛,别挣扎了,跟我回去吧,回长白山去,再续你我的婚契,你想要孩子,我可以给你生一堆,你若不想要,咱们就做一对闲云野鹤,自在山林。” “可如果你硬是要趟这趟浑水的话,那休怪我不客气了。” “你要知道,你会的所有巫法,如今我也都会,你斗不过我的。” 黎墨没有说谎,从刚才那两只真气凝聚而成的乌鸦就可见一斑。 柳璟琛却不骄不躁道:“既然你这么自信,那咱们就来试试,看谁先打败谁,你若输了,就将蓁蓁还给我!” “好!”黎墨一口答应,“但你若败了,我会手刃你的小情人,带你回家。” 柳璟琛没有回应她,而是直接出了招。 巫师斗法,八塘镇上方顿时乌云密布,周遭狂风怒吼,他们身边的所有人节节后退,避其锋芒。 而我和谢羡安站在房顶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谢羡安饶有兴致道:“有趣。” 转而问我:“阿栀,你说他俩谁会赢?” 我不可能回答他这种陷阱十足的问话。 我若说黎墨会赢,良心上过不去,但若说柳璟琛会赢,必定会触怒谢羡安。 这狗东西一激动,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来呢。 谢羡安一手掐着我的腰,控制住我,一边低下头来,贴着我的耳朵说道:“我赌你那小白脸必输。” “你说那小白脸输了,黎墨要来杀你,我是护,还是不护呢?” 他浑身的冷香气息包裹着我,越凑越近,我浑身都紧绷起来,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另一只手轻轻地撩拨着我鬓角的发丝,幽幽道:“柳璟琛得死,但没有人能动我的阿栀,他们不配!” 他的手猛地一转,捏着我的下巴直接将我对向了左后方去。 他就站在我的身后,我的后背被迫贴在他的胸膛上,他捏着我的下巴让我往西北方向看去。 “阿栀,今夜我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哦。”谢羡安指着西北方向的某个点,说道,“刚好,你那好堂姐也在,到时候你们姐妹可以好好叙叙旧,否则……” 否则怎样,谢羡安没有明说。 但我太了解他的思维模式了,他最擅长戳别人的软肋,而我的软肋,鹿唯心算一个。 西北方向有什么? 我来八塘镇这么多次了,无论现实还是梦境,我都没有见过那座传说中的祭台。 难道……难道谢羡安今夜是要带我和我堂姐一起去祭台,举行某种祭祀仪式? 我与堂姐,花开并蒂却各自转世,谢羡安费尽心机地将我俩凑到一起,并且还是在祭台方向,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401章 这是我自己造的孽 强大的剑气斩下来,直接削掉了我们这间房子另一侧的一角,整个天地仿佛都在震颤。 谢羡安下意识地一把将我勾进他怀里,另一只手护住我的头,看向剑气斩来的方向。 同一时间,黎墨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啊,我的头发!” 我用力去推谢羡安,推不动,只能转头往黎墨的方向看去。 刚才还打得不分伯仲的两人,此刻,柳璟琛一手握着斩魔剑立在原地,而黎墨抓着自己右边鬓角被削掉的一半头发,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削发在古代代表着什么,黎墨活了数千年,心里比谁都清楚。 柳璟琛这一招便是在告诉她,他们从此便分道扬镳,各自珍重了。 黎墨握着头发不可思议地盯着柳璟琛,嘴唇颤动:“你……你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突破了?” “黎墨,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柳璟琛将斩魔剑撑在地上,严肃道,“时间在往前走,你我再也不是当初的彼此了,当初我只把你当堂嫂,而如今,你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陌路人。” “你自以为很了解我,但你却忘记了,你认识的那个人叫柳元琛,是长白山蛇族的大巫师,而我,是柳璟琛。” “我是鹿家阴香堂的堂仙,是鹿蓁蓁的丈夫,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鹿蓁蓁的丈夫,两个孩子的父亲。” 黎墨将手中的碎发扬向柳璟琛的面门,狂吼道:“你是她鹿蓁蓁的丈夫,是她鹿蓁蓁孩子的父亲,那我呢?我的丈夫在哪?我贺儿的父亲又在哪?” “黎墨,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柳书禾实在看不下去了,怒斥道,“你那贺儿又不是我三哥的孩子,我三哥也没碰过你,你在这儿跟蓁蓁争什么呢?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P数吗?” “非要人家点到你脸上,你这女人要不要脸啊!” 黎墨猛地抬眼看向柳书禾,手心里已经凝起了真气,嗖嗖地就往柳书禾脸上抓去:“哪来的黄毛丫头,我长白山大巫师的夫人,轮得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 说话间,黎墨已经瞬移到柳书禾面前,尖锐的指甲就往柳书禾脸上抓去。 她的动作太快了,柳书禾根本没反应过来,柳璟琛当时在看向我,一个不查,差点就被黎墨钻了空子。 横刺里,龙影飞身上来,一把揽过柳书禾,抱着她转身,黎墨的尖爪抓破龙影的后背,露出血淋淋的口子。 龙影推开柳书禾,说了一声:“站远点。” 转身一掌便对上了黎墨。 龙影与黎墨打了起来,柳璟琛却没有参战,他脚下一点,朝着屋顶飞身上来。 谢羡安一手死死地扣着我的腰,一手往前一挥,浓重的黑气瞬间弥漫开来,遮挡住了柳璟琛的视线。 谢羡安带着我跳下房顶,稳稳落地的时候,柳洛渊出现在了不远处。 谢羡安问道:“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柳洛渊回:“万无一失。” “这儿就交给你了。”谢羡安说道,“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来,只要守过今夜,事成之后,城隍殿殿主的位置,交给你。” 柳洛渊激动地抱拳:“谢殿主,保证完成任务。” 谢羡安直接带着我离开,直奔西北方向。 其间我没有任何反抗,不是不想反抗,也不是不担心大家,只是这一遭我们迟早都要经历。 自从八塘镇被这群人占领之后,我们的人一直只敢在外围守着,却无人能真正进入内部,确定祭台的方位。 而祭台,才是解决一切事情的关键。 一日找不到祭台,我们就永远破不了阵。 更何况,按照我的推测,我堂姐鹿唯心现在应该就被谢羡安控制在祭台那边。 于情于理,我都得随着谢羡安深入进去,再伺机而动。 外围就交给柳璟琛他们吧,我相信他的能力。 谢羡安带着我穿过两道结界,我们已经远离仿制城隍殿的方向。 越往西北,山峦越多,纵横交错。 他们将祭台建在这崇山峻岭之中,外面的人就算闯进来,想要精准地找到祭台,怕也得大费一番周折。 不知道为什么,谢羡安刚把我带到山脚下,我就感觉浑身发寒。 那种寒,不是冷,也不单纯是害怕。 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与……悲伤。 仿佛我曾经来过此处,并且在这儿留存着我最惨痛的记忆一般。 我环视四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曾在何时来过这儿,又在这儿做过些什么。 谢羡安似是感应到了我内心的波动,他贴上来问道:“阿栀记得这儿对吗?” 我摇头:“没印象。” 谢羡安冷笑一声:“阿栀怎么会不记得呢?不过没关系,很快你就会全部都想起来的。” 他几乎是半推着将我带进山谷深处。 走着走着,我便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混合着莲香味由远及近,我皱了皱眉头,加快了步子。 弯弯绕绕,走了足有七八百米,转过一个陡峭的山壁,前方豁然开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坟墓。 那些坟墓简陋的连墓碑都没有,只是一个又一个用石头垒起来的小石堆,数量之多,让人头皮发麻。 每一个小石堆上都点着一盏长明灯,幽绿色的火苗在灯罩里跳动着,像一个个不安的灵魂在挣扎。 坟墓的中央搭起一个高高的祭台,祭台的周围又垒起一座座半人高的石台,石台上扣着铜盆,铜盆里面……全是血。 一朵朵并蒂莲漂浮在血水之上,风一吹,悠悠荡荡。 而祭台之上,一道熟悉的身影悬浮在半空中。 是鹿唯心。 鹿唯心耷拉着脑袋,像一朵刚被霜雪摧残过的玫瑰。 她感应到有人来了,艰难地抬起脸来,四目相对,她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可是她一动,周身便如雷击一般地闪着白光,痛得她绝望嘶吼,魂体明明灭灭。 可即便是那样,鹿唯心依然冲我喊着:“蓁蓁,跑!快点跑!” “你不该来这儿的,你不该来的!” “谢羡安是魔鬼,你斗不过他的!” “这地狱我一个人待着足矣,这是我自己造的孽,是我活该,我不想再牵连你一次了……” 第402章 谢羡安,回头是岸 鹿唯心的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呢? 什么叫她造的孽,不想再牵连我一次? 之前明明是我牵连过她一次,她何时牵连过我? 谢羡安冷笑一声:“心儿,有句话你说错了,明明从始至终,就是咱们仨一起待在地狱里的,少了谁都不完整,不是吗?” “谢羡安你这个疯子!”鹿唯心前所未有的愤怒,“你已经毁掉我两次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蓁蓁?!” “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爱错了人,信错了人,毁了我们姐妹俩。” “谢羡安,回头是岸。” “我求你不要再造孽了,求你!” “原来心儿都想起来了啊。”谢羡安幽幽道,“不过还是比我晚了那么一点点。” 谢羡安站在我背后,一手捏着我的脖子,一手扣着我的腰,低头在我耳边说道:“阿栀想起来吗?” 他几近痴迷地吞吐着我身上的檀香味儿,贪婪道:“如果想不起来就算了吧,一张白纸更好涂抹,我给你什么,你便是什么,就像当年在小香堂里那样,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谢羡安你放开蓁蓁!你放她走!有什么你冲着我来!” 谢羡安缓缓摇头:“心儿,只有你怎么够呢?” “心儿很好,但到底还是比不上阿栀的。” “谢羡安,我跟你拼了!” 鹿唯心忽然安静了下来,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流淌着血泪,她死死地盯着谢羡安,口中默念着什么口诀。 一股奇怪的腥香味从她魂体里散发出来,忽明忽暗的魂体之中,隐隐有火光亮起来。 我和谢羡安同时愣住了。 香。 是阴香。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鹿唯心竟将自己的魂体与特制的阴香绑定在了一起。 她竟以魂体为载体,企图燃尽自己来对抗谢羡安,救下我这条小命。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我的肉身与魂体早已经脱离了。 谢羡安看着半空中被阵法折磨着的鹿唯心,啧啧两声:“心儿变了。” “若是当年你有这份决绝的勇气,我也不会有可趁之机不是?” “事到如今,心儿还看不明白吗?你再做什么都已经晚了。” “你弥补不了曾经对阿栀造成的伤害!” “阿栀至纯至善,本不该与你我一样沉埋于淤泥之间,是你一手将她拉下水的,你都忘记了吗?” “心儿,是你害得阿栀无法修成正果。” “是你放出了我这地狱恶魔,糟蹋了数以万计的生灵,一切恶的源头都来自于你,心儿。” “你是罪人!” “不为阿栀原谅,不为天下苍生原谅的罪人!” 谢羡安控制着我的同时,两片菲薄的嘴唇不停地翕动着,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往鹿唯心的心窝子里捅。 鹿唯心的魂体在颤抖,在极力隐忍着,魂体之中燃着的阴香火焰颜色逐渐变深,几近黑色。 我猛然明白过来谢羡安在做什么。 他在引导鹿唯心入心魔。 鹿唯心本想以己为香,毁掉谢羡安的阵法来救我。 可她的魂体遭受阵法的攻击,很虚弱。 在这种时候,越是心有执念,越是容易入心魔。 更何况有最了解她前世今生的谢羡安在一步步地刻意引导。 不,不能再等了。 虽然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弄明白谢羡安设这座祭台的目的是什么,但我已经站到了祭台边上,接下来的一切,顺其自然吧。 我得先救鹿唯心。 “堂姐!鹿唯心!你抬起脸来看着我!” 我大声冲鹿唯心喊道:“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无论我是阿栀还是蓁蓁,都从未怨过你恨过你。” “我们是姐妹,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你忘记小叔临终前交代我们的话了吗?” “只有我们姐妹一心,才能撑起鹿家阴香堂,才能对抗这一切。” “鹿唯心你给我振作起来!如果你觉得有亏欠我的地方,就好好活着来帮我、还我!” “……” 我的语速极快,很快便被谢羡安捂住了嘴。 “还真是姐妹情深啊。”谢羡安皮笑肉不笑道,“姐妹连心,正中我意,吉时也快到了,阿栀,去吧,让我看看你们是怎么个姐妹情深法的。” 谢羡安推了我一把,他手上带着内力。 但当他将我推出去的瞬间,我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阴邪力量牵扯着,将我往祭台的中央拽过去。 “不!” “蓁蓁,走!不要过来,快走!” 鹿唯心好不容易稳准心神,再次没命地提醒着我。 可是我走不了。 那股力量控制着我,拉扯着我。 甚至当我想打开幽冥佛莲的时候,幽冥佛莲都被那股力量压制着,根本打不开。 直到我的身体被吸到了祭台正中央,悬浮着与鹿唯心面对面,我低头朝下看去,这才发现祭台的中央竟是空的。 我们的脚下是一个直径差不多两米的圆形深坑。 深坑里面黑洞洞的,似乎有水,时不时地还会有嘶吼声从下面传上来。 犹如张着巨口的猛兽,等着我们坠入这无尽的深渊。 “蓁蓁,你不该来的,是我害了你。” 鹿唯心痛苦地说着:“我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蓁蓁,我们是姐妹,亲姐妹。” “我们的本体是莲,并蒂双生的莲,扎根于王水旁的禁池之中,我是姐姐,你是妹妹,我们相依为命,在那里默默修炼了数万年。” “三界六道,万物入王水,皆会化为一滩脓水,消散于这天地之间,可独独有一年,王水满溢,从里面跃出一条通体透黑、尾鳍血红的鲤鱼来,噗咚一声入了禁池。” “禁池寒凉,它时常躲在我们姐妹的脚下取暖,靠吞吐莲香来修炼,它进入禁池后不过三天,全身黑色褪去,变成了通红的大鲤鱼;十年后,鲤鱼化形,变成了一翩翩少年郎,而我也在日日夜夜的相处间,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少年郎。” “就这样又过了几十年,我也化了形,整日与少年郎厮混在一起,我们私定终身,缱绻度日,直到那一年,你的莲心之中渐渐散发出檀香味儿,少年郎说你修炼大成,隐隐有佛莲之姿,而他已然长出小角,只要越过茫茫王水河,便能飞升成蛟(鲤鱼跃龙门,可化蛟、成龙)。” “但他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败,他将重堕王水河,永世不得翻身,他蛊惑我抽取莲心助他飞跃,我抽了。” “他说还不够,如果再加上阿栀的莲心,他必定能成,等他飞升成蛟,一定会回来娶我……” 第403章 既要又要还想要 关于谢羡安和鹿唯心的关系,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却从未想到过他俩曾经是恋人。 怎么可能啊! 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去好吗? 更何况这里面还掺杂着一个我。 按照鹿唯心的描述来看,谢羡安简直就是一个既要又要还想要的家伙。 他从王水河中来,这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跃进禁池之后,他依靠我们姐妹俩修炼多年。 鲤鱼跃龙门,是有一定几率可以化身成蛟、成龙的。 但他的能力显然不够,他诱哄单纯的鹿唯心,亲手抽掉自己的莲心供他修炼;当他发现我的修炼更胜一筹的时候,竟想通过鹿唯心的手,抽取我的莲心。 他一步步算计过来,无外乎就是想成功跨越王水河,飞升成蛟、成龙,离开那无尽深渊罢了。 那鹿唯心最终是否真的帮谢羡安抽取了我的莲心? 还没等鹿唯心继续说下去,陈英来了。 “殿主,吉时已到,做法吧,柳洛渊快守不住了。” 谢羡安鄙夷道:“没用的东西!” 说完,手一挥。 陈英立刻领命,双手举高过头顶用力拍了拍。 啪啪的巴掌声在空旷的山谷里有节奏的回荡。 不多时,我就看到五个健壮的男人分别出现在山谷里的五哥方位上,其中有两个我认识。 一个是史垒,还有一个是钟济川。 他们俩是五瘟使中跟我打过交道的两个,其他三个我倒是第一次见。 他们全都低着脑袋,两只手耷拉在身侧,身体却僵直地站着,显然是被人控制了神志。 谢羡安竟能控制住五瘟使的神志,让他们列阵为他所用。 再加上他之前对柳洛渊的承诺,他说事成之后,城隍殿殿主的位置留给柳洛渊。 所以,谢羡安的身份地位要远在城隍殿殿主之上,才能如此出手大方吧? 王水河里修炼成精的一条鲤鱼,真的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就算当年他借助我和鹿唯心的莲心飞跃王水河,修炼成蛟成龙了,之后的修炼之路也只是飞升天庭。 从天庭述职回来,他本应该是保护一方水域的,又怎么会出现在城隍殿,与我成了师兄妹呢? 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曲折是我不知道的? 从他在城隍殿与我做师兄妹这一点不难推测出,他至少是没有经历过天庭述职这一道程序的,那么,他大概率是没有飞升过的。 一条没有飞升过的鲤鱼成精,又何至于让三界六道都对他退避三舍,不管不问? 他假借陈英的手杀死老城隍殿主,也就是我们的师父,没有人问责;他一脚踹塌三生石,没有人过问;现在他又在八塘镇一比一仿造出了城隍殿,还是没有人出面阻止。 谢羡安做下的这桩桩件件,哪一样不够他下地狱甚至灰飞烟灭的? 可就是没有人能管他。 为什么! 当! 随着陈英手中铜铃一声闷响,五瘟使同时抬起头来,周身散发出各种颜色的烟气。 那些烟气迅速汇合,形成一个包围圈,将这整个山谷围起来。 同一时间,那些石堆的坟墓里传来凄厉的鬼哭狼嚎声。 那种感觉,就像是灵魂在被撕扯一般,无助、绝望。 随着时间的推移,坟墓里的鬼哭狼嚎声似乎全都转移了,被聚集到了我们脚下的深坑里面,束缚着我和鹿唯心的那股力量愈发强大起来。 鹿唯心的魂体越来越淡,忽明忽暗的,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事已至此,我们想要逃出生天,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有强大的外援杀进来,而柳璟琛正在努力。 另一种便是……牺牲自我,与谢羡安同归于尽。 从我进入八塘镇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走到同归于尽这一步的准备。 而此刻,我的决心更加坚定了一些。 陈英说柳洛渊快要坚持不住了,柳璟琛杀进来只是迟早的问题,但谢羡安来头如此之大,如果柳璟琛跟谢羡安打起来,就算柳璟琛赢了,杀了谢羡安,之后呢? 三界六道之中会不会有人突然跳出来问责柳璟琛? 毕竟,谢羡安是他们所有人不能碰的。 既然面临着这样的风险,那我就不能再让柳璟琛以身涉险。 鹿唯心已经走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五瘟使还在持续发力,陈英带着僵尸队伍守在山谷的入口处,而谢羡安就站在推我入祭台的那儿,眯着眼睛看着我。 我努力地转向史垒的方位,视线定格在他腰间系着的那只骨哨上。 那只骨哨叫小骨,是常婉临终前交给史垒的。 常婉最终最放不下的,就是史垒。 她一再地重复着:“史大哥,你不要变坏,答应我一定不要变坏。” 那时我并不明白常婉为什么要这样嘱托史垒,现在我似乎明白过来了。 当年八塘镇那场瘟疫,或许并不是五瘟使刻意所谓,而是被迫。 也就是在那场瘟疫之中,五瘟使被控,史垒与钟济川逃了出来,但身受重伤,当时的状态肯定很危险。 常婉救了他们,将他们从那种状态中拉出来,她是最了解他们失控时有多不可控的,所以才会有那样的嘱托。 临了临了,她还留下小骨给史垒。 史垒看到小骨,就会想起常婉,想起她临终的那些嘱托。 我想着这些的时候,默默地将浑身的内力凝聚到指尖上。 等到我觉得足够了的时候,手便朝着史垒挥了过去。 真气冲破阻碍冲向史垒的时候,谢羡安第一时间便感应到了,他一掌拍出去,掌风追随着真气同时扫向史垒。 强劲的内力吹气史垒的衣摆,腰间的骨哨随风摇荡,发出声响。 骨哨发出响声的瞬间,史垒的神经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猛地抬起头来。 灰白的眼眶瞬间变得清明而痛苦。 他呢喃一声:“常婉……” 随即一掌狠狠地拍向自己的心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轰咚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五瘟使阵法少了史垒,顿时被破,强大的反噬力将周围的石堆坟墓扫平了一片。 突来的变故让谢羡安和陈英一惊,谢羡安还没动作,陈英已经摇响了手中的铜铃,一头金甲尸飞身而起,迎面便朝我扑了上来…… 第404章 同源,相生相克 我以前很怕金甲尸,毕竟这玩意儿一般人都打不过。 山坳那一战,我们费尽全力,也没能将它们一网打尽。 可今天,金甲尸扑上来的时候,我站在原地没动。 一直等它近在咫尺,龇着獠牙,张开尖锐的指甲,眼看着就要抓上我的面门之时,我脚尖点地,一手抽开手腕上的捆尸绳,一个侧身躲过金甲尸,转手便将捆尸绳勒在了金甲尸的脖子上。 龙母将捆尸绳交给我之后,这个动作我不知道在心里默默演示了多少遍,毕竟对上金甲尸是迟早的事情。 我双手绕绳,勒紧捆尸绳,用力向后方拽。 金甲尸虽然灵智已经开化,法力也很强,但它毕竟是尸僵,捆尸绳又是它的克星,一时半会挣脱不掉,扯着嗓子嗷嗷乱叫。 陈英拼命地摇着铜铃,想要操控金甲尸反击。 但他不敢上祭台,几次去看谢羡安,想让谢羡安出手。 谢羡安这个变态,此刻竟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仿佛又在我身上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他兴奋道:“阿栀,你总能给我带来惊喜。” “殿主!”陈英急道,“她手里握着的捆尸绳来自上幽河河底,咱们的金甲尸也是……” 陈英话还没说完,谢羡安一个眼刀子扫过去,他立刻闭了嘴。 就算再心疼这头金甲尸,也不敢再对谢羡安有半分异议。 陈英是识货的,制作这根捆尸绳的材料的确来自于上幽河河底,是跟龙影脸上的面具一样的玄铁材质。 而陈英提到的金甲尸来历……竟也是来自上幽河吗?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龙母断定这根捆尸绳能克金甲尸,原来是因为这个。 同源之物,相生相克。 就像我和鹿唯心、谢羡安。 金甲尸挣扎得厉害,谢羡安又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以我对他那种变态的性格的了解,他看到我困住金甲尸时的确会惊艳一下,但如果金甲尸真的要被我弄死了的话,他又会心疼。 如果被他突然袭击,那我便腹背受敌,很难脱身。 我得尽快解决掉金甲尸。 无论死活,暂时别让它回来纠缠我就行。 这样想着,我双手更加用力地拽紧捆尸绳,一个用力,带着金甲尸一起转了个方向,拖着它朝那个深渊洞口移动过去。 陈英立刻意识到我想做什么,手中的铜铃摇的当当直响:“殿主!吉时已到,别等了,恐生变故啊!”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我已经松开了捆尸绳,一脚将金甲尸踢进了深渊里。 金甲尸一路嚎叫着,叫声响了足有一分钟左右,戛然而止。 陈英哀嚎一声,痛心疾首地捶着自己的心口。 但还没等他伤心几秒,山谷外面忽然传来了响动声。 陈英脸色一变,转身便往山谷外面跑去,他的僵尸队伍也跟了上去。 只是缺少了金甲尸的僵尸队伍,看起来有些萧条。 “我的阿栀啊……” 谢羡安仰面看向半空,就这么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句。 “蓁蓁。” 鹿唯心忽然喊了我一声。 我回头看去,刚想对她说:“姐,你别怕,我护着你。” 可还没等我开口,鹿唯心强忍着阵法的摧残,双手翻飞,以六指做了一个我们五指根本做不出来的结印。 在我转头看向她的那一刻,她结印的指法点向我的眉心,在我周身做了一个强大的结界,将我护在了结界之内。 结界之上,是打开的功德伞。 她的魂体已经很淡很淡了,还在想着保护我,这让我想哭,却没有眼泪。 “蓁蓁,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我被谢羡安迷了心智,助他抽掉了你的莲心,导致你的修炼差点功亏一篑,这是我欠你的。” “这一次我估计是逃不掉了。” “蓁蓁,鹿家阴香堂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如果你能躲过这一劫,回去见到冯大志,告诉他,回龙村的清风堂不用建了,他搜罗来的古董也不用搬过去了,我用不上了。” “让他把那些特意留给我住的古董都倒卖出去吧,他也老大不小了,攒点老婆本,成家立业为上。” 交代完这些,她抬眸看向谢羡安,掷地有声道:“谢羡安,有种就放马过来吧,咱们的恩恩怨怨,今天彻底清算个干净!” “心儿,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谢羡安语带不屑道,“区区一道功德印,呵,你觉得能挡得住我?” 他说着,忽然出手。 几乎是瞬移到我身边,手指在结界外迅速画着某种符印,最后结印之时,大喝了一声:“破!” 结界剧烈晃动了一下,却没有破。 谢羡安有些吃惊:“怎么可能?!” 鹿唯心冷笑:“谢羡安,你大概是忘了吧,师父当年就夸赞过我,说我天生六指,能结别人不能结之印,你天生反骨,包藏祸心,师父怎能不防?” 谢羡安脸上顿时狰狞起来,咬牙切齿道:“老东西!竟还留有后手!” 但随即他阴测测地一笑,退后一步,退到祭台的西边一角,站在那儿,眼睛盯着祭台中央的那个深渊大坑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深渊大坑里面的鬼哭狼嚎声已经消失了,里面汩汩黑气直往上冒。 尸气、怨气、瘟疫之气…… 在那重重黑气之上,赫然是那盏幽冥灯。 此时的幽冥灯灯腔内一片黑气缭绕,灯芯火焰一跳一跳的,跳得让人心惊。 幽冥灯出现的那一刻,我的大脑有那么几秒钟是处于宕机状态的。 从我知道有幽冥灯这种东西存在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在告诉我,幽冥灯是冥界之物,为香娘娘所有。 大家都告诉我,幽冥灯属于我。 而我也曾血契过幽冥灯。 并且就连守护幽冥灯的阴狐传人胡云玺、青铜兽流萤、阴狐大毛二毛,全都印证了这一点。 可自从谢羡安出现,一切都变了。 他不仅掌控了幽冥灯,还能压制我的幽冥佛莲,仿佛我拥有的这一切,原本也都属于他一般。 是因为他借助了我和鹿唯心的灵力修炼导致的吗? 还是说,我们本末倒置了。 这些东西原本都属于他,而我只是借用者…… 第405章 两个傻丫头 如果真的是本末倒置了的话,那才是最可怕的。 “蓁蓁,你有我的功德印和功德伞护身,强破阵法,还有逃出去的机会,柳三爷就在山谷外,他来接应你了,你去找他,快!” 随着幽冥灯从深坑里不断旋转往上,一股强大的吸力席卷了鹿唯心,她的魂体被拉扯变形,一直往下坠。 刚才那头金甲尸被我推进深坑之后,都迅速没了动静,鹿唯心魂体已经很淡了,一旦被拽下去,恐怕只有灰飞烟灭这一条路了。 即便她已经被摧残成这样,还是努力坚持着,一直喊我快跑。 功德印和功德伞都是依靠她的魂体而存在的,她怕她一旦灰飞烟灭了,这两样东西也跟着消散,她便再也不能保护我了。 当年种种,鹿唯心的确有错,但这一世,作为堂姐,她屡次救我,对我关心备至,甘愿做我的影子,她是我最亲的亲人啊! 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她。 我们姐妹并蒂双生,本就是一体啊! 况且我只剩下七天时间了,就算狠下心来丢下鹿唯心逃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倒不如拼死一搏,为苍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回想着当初在山坳里,鹿湘将自己的魂魄献祭给香神时所做的一切,然后掐诀念咒:“以吾之魂,献祭香神,五使齐聚,结为一身,众生之灵,唯我号令……” 从上幽河离开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以魂献祭的准备。 谢羡安对我的克制力,让我在面对他的时候,总会觉得力不从心,唯有献祭这一条是我与他同归于尽的唯一机会。 只有他彻底灰飞烟灭了,这个世界才能太平。 这是我与身俱来的使命,也是对当年之事的一个了结。 我之前犹豫着不敢有所动作,是因为对这句法咒有所疑惑,比如那句‘五使齐聚’。 按照当前的情形来看,五使指的应该就是这五瘟使了。 可是当时在山坳里,鹿湘念咒的时候,五使都在吗? 那天夜里陈英他们一直在追杀鹿湘,就算五使都在,会配合鹿湘行动吗? 无奈我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鹿唯心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我只能硬着头皮走这一步险棋了。 法咒念完的那一刻,从我身体里爆发出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儿,脚下也出现了六瓣莲的光圈,却不是原本的幽冥佛莲。 我周身被阵法保护着,伸手去拉鹿唯心的魂魄,却根本碰不到她。 我只能一掌拍向深坑之中的幽冥灯。 幽冥灯现在受谢羡安的操控,毁了幽冥灯,对谢羡安来说也是很大的损失。 没有幽冥灯,至少鹿唯心还能再撑一会儿。 可是当我那一掌拍向幽冥灯时,我的那股真气竟一下子全都被幽冥灯尽数吸了进去。 幽冥灯内的黑气随着消散了一些,但却同时吸附着我和鹿唯心两个人的魂魄。 怎么回事?! 这一切怎么跟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呢? 鹿湘以魂献祭的整个过程我都是亲眼所见,后来我也数次重新复盘过这个过程,确定的确对我也是适用的。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我就知道,我的阿栀至纯至善,怎能会舍得亲眼看着心儿灰飞烟灭呢?”谢羡安得逞地笑了起来,“两个傻丫头,你们先后试图以己为香来破我的阵,却根本没有理解‘以己为香’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以己为香,不是以自己的魂魄献祭香神,而是修炼达到香人合一的境界,你俩的本体都没有带出来,无论怎么修炼,也是无法达到香人合一境界的。” 鹿唯心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千算万算,怎么就忘了本体这一点了,这是命啊!” “本体?” 在今夜之前,我一直猜不透谢羡安的本体是什么,也不确定我与鹿唯心的本体,是否真的就是并蒂莲。 今夜,鹿唯心给了我确切的答案。 可惜我们做人这么多年了,很多时候思维都会固化,下意识地把肉身当做本体。 并且,当初谢羡安抽掉我们的莲心之后,我们的本体还在吗? 莲心是并蒂莲的精华所在,没有了莲心的并蒂莲,只剩下一朵空壳,数千年下来,竟真的还在吗? 我看向谢羡安,对上他那异常兴奋的眼神。 直到这一刻我才彻底明白过来,谢羡安做这一切的真正目的。 就跟当年在禁池一样,他需要我和鹿唯心助他修炼。 而如今,他还是想通过幽冥灯,吸取我和鹿唯心的魂魄,供他修炼。 谢羡安这个狗东西太精明了,心机也太过深沉,我想除了陈英以外,没有人知道他在八塘镇弄出这么大动静的真正目的吧? 就算是黎墨和柳洛渊,也只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 他们是用来牵制柳璟琛的关键。 幽冥灯灯芯蹿起火焰,犹如黑色的蛇信子一般,召唤着我和鹿唯心的魂魄。 幽冥灯被守护在长明小店,每十年换一次灯芯。 但它换的那些灯芯,其实并不是我和鹿唯心的莲心,只是替代品。 鹿唯心的莲心,就是胡云玺当初在城隍殿破碎的油灯里看到的那一根,后来谢羡安先我一步将它换进了幽冥灯里。 现在想来,谢羡安做这一步,他也是后悔的吧? 毕竟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不久之后,宵儿竟又给了我一根灯芯。 而那根莲粉色的灯芯才是我的莲心所制。 宵儿是冥凤,是守护并蒂莲的使者,也是传说中的掌灯使,她在未转世成宵儿之前,能接触到我的莲心,几率倒是很大。 如果当初是我先将自己的莲心换进幽冥灯里的话,那幽冥灯必定还是由我掌控,面对谢羡安的时候,也不会处处受限。 好在后来我顿悟了,将那根莲粉色的灯芯留在了鹿家阴香堂,让柳书禾和龙影守护好。 谢羡安就算将我和鹿唯心的魂魄同时吸进了幽冥灯里,转头还是会杀去沉水村,抢夺那根灯芯的。 而鹿唯心被吸进幽冥灯,必定与那灯芯融合,应该不至于立刻灰飞烟灭。 她最终的结局,就是被谢羡安炼化,成为他修炼的炉鼎罢了。 谢羡安要的,从来都是我们姐妹俩! 第406章 视若珍宝 当初在禁池,谢羡安先是诱哄了鹿唯心,但鹿唯心的莲心的灵力很显然不够他用,他这才盯上了我。 既然我们的本体还在禁池,莲心又都被抽离了,那我跟鹿唯心的转世,顶多是灵体转世。 只要我与莲心二者任何一个没有被谢羡安握在手中,他的诡计便不会得逞。 那他留着鹿唯心的魂体就还有用。 这样想着,我便不再去护鹿唯心,也不再去管幽冥灯,转身对上了谢羡安。 谢羡安多狡诈的一个人啊,我转身的那一刻,他便明白我想逃,手心里立刻凝起了真气:“阿栀,别挣扎了,今夜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过了今夜你也只剩下六天时间了,到时候魂体不脱离,你就得变成行尸,一旦脱离肉身,你便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何必多此一举,再做无畏的挣扎,倒不如现在就从了我。” 谢羡安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朝我走来:“阿栀,别把我当成洪水猛兽,我们三个都是从地域里爬出来的,我们才是一体的,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和心儿灰飞烟灭?” “阿栀,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世间虽好,却根本容不下我们三个,他们防着我们,糟践我们,却又惧怕我们回归本体,凭什么?” “我们凭什么生来便要低人一等,没入深渊?阿栀,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将我们三个从那无尽地狱里面彻底拔出来罢了。” 谢羡安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一边走一边说,字字句句深情款款。 我看着他翕动的嘴唇,脑袋里想着的却是,怪不得当年鹿唯心被他骗的团团转,甚至甘愿将自己最宝贵的莲心都抽了送给他。 我与鹿唯心当初在那禁池里,默默地修炼了数千年,从未与外人接触过,鹿唯心单纯,遇到这样能说会道的谢羡安,怎能不沦陷? 后来我们三个拜在师父门下,我被谢羡安奴役那么多年,他也是用的这一招吧? 这一招简直屡试不爽。 如果当年不是小沙弥带来受伤的小白蛇,以此点化我,让我第一次产生了反抗的念头,那时候,我和鹿唯心恐怕就要遭了谢羡安的毒手吧? 世易时移,鹿唯心变了,我也变了,似乎唯独只有谢羡安还停留在原地。 他还是那样的偏执自负,还是觉得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一切早已经变了啊! 谢羡安走到我面前,伸手试图将我揽进怀里时,我忽然抽出捆尸绳,直接绕在了他的手臂上。 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又快有准,迅速绕了几圈之后,用力抽紧,拽着谢羡安往祭台下面退去。 谢羡安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 那一刻,他必定动了杀念。 我往后退,他跟着往前走,就在我要退下祭台的时候,谢羡安从唇间硬挤出几个字:“阿栀,你太让我失望了。” 然后,他没被捆住的另一只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 那把匕首是弯月形的,手柄上面嵌着五彩宝石,刀刃虽然生了锈,但依然能看出当初是多么精致又锋利。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匕首的第一眼,浑身一震。 一股恶寒从脊梁骨直往上蹿,身上像是被点了穴位似的,点到哪,哪里就透骨的疼。 太阳穴突突直跳,有什么记忆划过我的脑海,一闪而过,却血腥残忍至极。 “阿栀,跪好!” “它诱哄阿栀,该死!” “阿栀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要忤逆我!为什么试图逃离三生堂?” 暴怒之下,锋利的匕首穿透女孩摇摇欲坠的身体,鲜血喷薄而出。 紧接着第二刀、第三刀…… 男人像是失了心智一般,一刀一刀地往女孩身体里送去,女孩早已经了无生气,男人手一松,她便如枯死的血蝴蝶一般,飘飘摇摇地落在地上。 当地一声,匕首落地。 男人终于惊醒,他扑在女孩的身上,呼唤着女孩的名字,擦拭她身上的血迹,一股一股真气往女孩身体里输。 “阿栀,你醒醒,求你醒醒。” “你别吓我,师兄会生气,阿栀不听话,是要被关禁闭的!” “鹿栀,我要求你立刻睁开眼睛,跪到蒲团上去!” 男人满眼猩红,抱着女孩满是鲜血的尸体,扶着她跪下去。 手一松,女孩再次轰然倒地。 他又去扶,女孩又一次倒下。 如此再三,男人终于意识到,女孩真的死了。 被他一匕首一匕首,亲手捅死了! 他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满是血污的手,跪倒在地上,抱着女孩的尸体道歉:“对不起,阿栀,对不起,你醒来好吗?” “师兄保证,只要你醒过来,我发誓再也不关你禁闭了。” “阿栀乖,睁开眼睛看看师兄。” 他伸手去掀女孩的眼皮,往女孩心口输真气,无论怎么摆弄都无济于事。 嘭地一声,他又将女孩摔在了地上,呵呵冷笑起来。 “我没错,我哪里错了?” “阿栀,你是我的,专属于我一个人的,是你背叛我在先,你该死!” “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放过那条小白蛇了吗?” “你错了!它跟你一样,都该死!”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些话吗?我会把它救醒,然后将香灰塞满它的身体,我要让它亲眼看着自己被灌满了香灰,再埋进香灰堆里去。” “阿栀,我知道你的魂体还没离开三生堂,我说过,我会把它挂在你的帐中,你若真还想见它,就自己回来。” “回三生堂,回你的房间。” “阿栀,我等着你,三界六道,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出来的。” “你逃不掉的!” …… 记忆太过纷杂,却又迅速地连成一线,将当初我在梦中没能看到的场景,过电影一般地在我脑海里过了一遍。 谢羡安握着匕首一步一步地逼近:“阿栀,记起来了吗?” “你记得这把匕首对不对?” “它本该是你那一年的生辰礼,我找最好的工匠学艺,亲手为你打造的,上面的五彩宝石是我一颗一颗磨出来,又镶嵌进去的。” “阿栀,我将你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我?” “为什么!” 谢羡安吼出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已经举起匕首,狠狠地朝我的脖子扎了下来…… 第407章 蓁蓁,躲到我身后去 鹿唯心的魂魄已经被吸进幽冥灯中去了,我身上的檀香味也源源不断地朝外溢着,被幽冥灯吸走。 谢羡安今天是打定主意要将我的魂魄带走。 匕首扎下来的时候,我拽着他的另一只手臂,反手挡了一下。 匕首划过谢羡安的手臂,刮到捆尸绳,顿时火花四溅。 捆尸绳是用上幽河底的玄铁制成,虽然做的足够细足够软,但材质在那儿摆着呢。 谢羡安的手臂被划破了,皮肉外翻开来,特别狰狞,鲜血直往外流。 他一手握着匕首,低头看着手臂上的伤口,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阿栀,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死死地缠住,用力往后拖了一下。 我没想到这狗贼打架竟然会用薅头发这一招,一时不察,竟被他钻了空子。 头皮简直都要被他拽起来了,但我却感觉不到痛。 谢羡安拽着我的头发将我压在地上,一脚踩在我的后背上,带血的匕首贴着我脖子上的大动脉,他低头凑近缓缓说道:“阿栀,不要怕,挨几刀就好,等我把你的魂魄从这具肉身中拽出来,我们就能一起回家去了。” 我手中攥着捆尸绳,浑身绷得紧紧的。 没关系的鹿蓁蓁,这具肉身本就是死的,挨上一刀也不要紧,抓住机会反杀谢羡安,这才是最重要的。 稳住! 鹿蓁蓁你一定要稳住,抓住一切机会! 匕首高高扬起,狠狠落下。 落下的瞬间,我叫了一声:“师兄,阿栀愿意跟你回家。” 谢羡安的秉性,我最了解,适时地示弱最能撩动他的心弦,让他露出破绽。 本要扎向大动脉的匕首忽然一个偏移,刀尖划破我的脖子,转了个方向,对向了谢羡安自己的手臂。 谢羡安不可置信道:“阿栀,你刚才说什么?” 我抬眼,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说道:“师兄说得对,三界六道皆容不下咱们三人,无尽地狱才是我们的家,师兄,带我回家吧。” 谢羡安盯着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像是要看穿我的眼睛,看清我的内心似的。 但随即他阴笑了一声,说道:“阿栀,从小你就不善于说谎,一说谎嘴角就会抖,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一把掐住我的喉咙,匕首狠狠地捅进了我的心脏:“上幽河小冥母的锁魂术难破,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命门,只要割断你的大动脉,剜出你的心脏,神魂自然与肉体分离,阿栀,欢迎回家!” 说着,他又将匕首往里面送了一分,就在他要转动匕首挖出我心脏的时候,山谷入口处传来陈英的嚎叫声。 紧接着,强大的剑气擦着我的鼻尖落下,生生地斩断了谢羡安的两只手腕。 鲜血喷涌出来,打湿了我的心口,溅在我的脸上,我的神魂跟着颤动了一下,有些恍惚。 谢羡安怔楞了几秒钟,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雪白的蛇尾扫过来,将他掀翻在地,下一刻,柳璟琛双脚落在祭台上,说道:“蓁蓁,躲到我身后去。” 谢羡安挣扎着想爬起来,柳璟琛双手翻飞结印,嘴中念念有词,剑指指向谢羡安的同时,指尖竟真的凝起了一道冰箭,剑尖顶在了谢羡安的眉心之间。 “冰箭?”谢羡安眼神闪烁,“冰魔兽不是死了吗?!” “冰魔兽的确死了。”柳璟琛冷冷道,“但是在它灰飞烟灭之际,我吸收了它的冰魔之气,将它与斩魔剑融合,也是你运气好,昨天夜里我才顿悟,完成了对它的最后契约。” 谢羡安笑了起来,笑的癫狂:“小白蛇,死而不僵,倒是我当初对你太过仁慈,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一脚将你碾碎,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不过也没关系,有时候活着只会比死了更加折磨,阿栀复活了你又如何,你们之间注定永远不得善果。” “小白蛇,你回头看看,看看她啊,哈哈,哈哈哈!” “就算我死,阿栀也得跟着我一起陪葬!” 那会儿的我,一手按着深深扎进心口里的匕首,瘫坐在地上的身体都在晃动着。 我无法集中起精神来,那种魂魄与肉体撕裂的煎熬,激的我几乎要支撑不住倒下去。 柳璟琛回头看向我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歪歪倒到了,可嘴里还在呢喃着:“杀了他!不要给他卷土重来的机会!柳璟琛,杀了他!” “阿栀,你可真狠心啊。”谢羡安从容地抖了抖还在不断流血的手,说道,“区区肉身,毁了就毁了,你以为我在意?倒是你自己,魂魄快要收不住脱离肉身了吧?” “阿栀,那我就先走一步,我在下面时时刻刻准备着欢迎你回家。” 冰箭穿透谢羡安的眉心,柳璟琛的速度足够快。 可谢羡安倒下去的瞬间,幽冥灯爆发出浓郁的黑色光芒,将他的魂魄吸了进去。 柳璟琛追过去,可惜幽冥灯已经落进那深渊之中,消失不见了。 祭台晃动了起来,周围的山体也跟着抖动,我弱弱地叫了一声:“柳璟琛,带我走。” 柳璟琛一手将我捞了起来,带着我飞身而下,眨眼间便回到了山谷入口处。 陈英的尸体躺在地上,眼睛瞪得圆圆的,心口老大一个洞,汩汩地往外冒着黑血。 那血又黑又臭,不知道浸染了多少尸气。 山谷之外,柳洛渊和黎墨堵在那儿,身后只剩下几具银甲尸。 柳洛渊嘴角有血,黎墨半边头发都被削掉了,看起来很是狼狈。 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说道:“元琛,不要走。” “放下她,你与她注定生生世世不得善果,谢羡安在三生石里看到过。” “我才是你的命定之人,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元琛,不要逼我鱼死网破。” “三弟,你守不住蓁蓁的。”柳洛渊接着说道,“把她给我,我可以用术法将她的魂魄困在体内,就算给她换一具尸身我也能做到,把她给我,你跟黎墨走。” 柳璟琛一手搂着我,一手握着斩魔剑指向柳洛渊:“你不配!” “呵,呵呵。”黎墨忽然笑了起来,“元琛,她真的就那么好吗?三世蹉跎,你被她害得还不够惨吗?” “既然你这般执迷不悟,那今夜咱们所有人就同归于尽吧,包括你我,包括长白山蛇族,你的好兄弟,好族人,全都给我去死!” 黎墨说着便要向外面发信号。 她既然敢这样说,那就说明不仅是八塘镇,就连长白山蛇族都被埋了什么东西。 她早有准备,早就做好了得不到便毁灭的准备…… 第408章 今夜,注定是属于他的杀戮之夜 黎墨此人,先不论她的修炼水平怎样,心机却足够深沉。 她活着,长白山蛇族绝大多数人却以为她早已经死了;她对柳璟琛的妄念以及是怎样与谢羡安搅到一起的? 她是怎样帮助蛇族制造出柳易的? 她又在八塘镇和长白山蛇族这一脉埋了什么? 大巫师死后这漫长的岁月里,她真的做了很多很多事情,可桩桩件件却又是那样的无厘头可恶。 但可惜的是,还没等她发出信号,剑气闪过,冷白的光穿透黎墨的心脏。 她顿时瞪圆了眼睛,双手还保持着上伸的姿势,就那样被剑气了结了。 黎墨倒下去的那一刻,柳洛渊才真正慌了。 他往后连退了几步,像看魔鬼一般的看着柳璟琛,嘴唇哆嗦着连声说道:“三弟,三弟你先放下斩魔剑,咱们有话好好说。” “我知道你前世留下的大箱子在哪,就在长白山,在大哥手里。” “他想独吞你前世留下的巫法,他……他包藏祸心,咱们兄弟联手杀回去,我帮你把大箱子夺回来。” “我手底下还有一个堂口,兄弟众多,可以全部归顺到你的麾下……” “柳洛渊,你我兄弟情义早已经被你霍霍干净了。”柳璟琛握着斩魔剑,抱着我,一步一步往前逼近,“你的那些爪牙,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被书禾和龙影解决干净了。” “至于我前世留下的大箱子,大哥早就还给我了,你以为我为何忽然顿悟,进步这么大?” “至于你……一百年前的旧仇,这一年多来的新恨,咱们今夜一起清算。” 柳璟琛强硬的态度,以及步步紧逼的压迫感,彻底击垮了柳洛渊。 他忽然停下后退的脚步,双手捏诀,口中念念有词,他的背后忽然又冒出两股黑气,迅速凝聚成型,一个变成了柳易,一个变成了无头婴孩。 二者皆青面獠牙,是被陈英炼化后的僵尸形态。 柳洛渊两手竖起又往前一挥,柳易和无头婴孩同时扑了上来,张开黑洞洞的大嘴就往我身上撕咬过来。 我如今魂魄正挣扎着想从肉身里剥离出来,这具肉身已是尸身,对他们有天然的吸引力。 结果还没等他们冲到面前,柳璟琛手上不知道又捏了什么巫诀,口中咒语迭起,剑指出去的时候,两道冰箭穿透二者的心口。 嘭地一声闷响,尸气凝聚而成的两个家伙,竟就那样被打散了。 修炼就是这样,可能数十载卡在一个瓶颈期渡不过,一旦得到一个契机,随即而来的便是顿悟。 柳璟琛打开了前世留下的那个大箱子,前世对巫法的毕生研究尽数想起,再与今世所学、所炼完美融合,修为上了不知道多少个等级。 今夜,注定是属于他的杀戮之夜。 “柳……柳君乾真的舍得把他守护了那么多年的大箱子还给你了?” “怎么可能?!他怎么那么傻!” “哈哈,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傻的人?” “他就不怕你大成之后回去夺他的族长之位吗?他就不恨你的夺妻之恨吗?他……他……” 这个‘他’字还没说完,斩魔剑已经穿透了柳洛渊的心脏。 柳洛渊是有很强的修为的,但他今夜却完全没有表现出该有的水准。 可能是帮助陈英炼化柳易和无头婴孩时被反噬伤了根本?还是接触太多阴邪之物,反倒压制了他本身就平平无奇的修炼天赋? 亦或是之前跟柳璟琛过过招,受了伤,再次对上更加强大的柳璟琛,吓破了胆,忘记了反抗这件事情? 总之,他就那样被斩魔剑一剑刺穿了心口。 他低头看了看心口,有些不敢置信。 随后摊开两只手,想要凝起真气反抗一下的时候,就看到自己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朵黑色墨莲的标记。 “谢羡安!” “我草你祖宗十八代!” 柳洛渊最终爆了一口粗口,轰然倒地,就那样死掉了。 柳璟琛收起斩魔剑,抱着我走上前去,翻开柳洛渊的手掌又仔细看了一遍,随后得出结论:“谢羡安口口声声许诺柳洛渊,以后会将城隍殿殿主的位置留给他,其实早已经对他下了黑手,他内里子早已经被谢羡安吸光了。” 怪不得他今夜看起来如此之弱。 柳洛渊啊…… 一年多了,他与鹿湘犹如跗骨之蛆一般吸着我和柳璟琛,临了,竟都是这般下场。 不禁让人唏嘘。 我埋头在柳璟琛怀里,很累很累,不想再去管这些纷纷扰扰:“柳璟琛,带我回去吧,我想家了。” 柳璟琛感觉到我的有气无力,只是更加抱紧了我,说道:“好,我们现在就回家。” 柳璟琛抱着我一路往高速路口走去,可还没出了八塘镇,八塘镇地底下忽然冒出无数的冤魂、黑气,以及一些腐败臭烂的尸身,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难闻的尸臭味。 柳书禾冲过来,提醒道:“三哥,蓁蓁,闭气,这空气里不仅有尸煞之气,还有疫。” 我们瞬间明白了过来。 八塘镇遭遇过那样一场灭顶之灾,埋藏在地底下的这些村民的尸身、疫气,一直被祭台镇压着。 如今祭台已毁,这一片地壳也在震动。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柳书禾催促道:“别犹豫了,走吧,我已经通知我哥了,他会赶过来想办法破解的。” 柳璟琛望向周围聚拢起来的那些腐尸,刚想动手,龙影出现了。 龙影的身后跟随着冥尸队伍,他说道:“这些腐尸交给我,我会处理妥当。” 后方,史垒的声音忽然响起:“柳三爷、鹿堂主,你们先撤,八塘镇接下来交给我,你们放心。” 五瘟使受谢羡安操控,但谢羡安都回归本体了,他们暂时是自由的。 至于以后……不好说。 不过有史垒在,五瘟使齐聚,八塘镇的这场瘟疫便播散不出去。 柳璟琛冲他们点点头,说道:“我带蓁蓁先走,这儿就交给你们了,有任何需要,告诉书禾。” 说完他便抱着我上车,柳大力开车上了高速,直奔沉水村。 柳璟琛抱着我坐在后车座上,我的身体冰冷冰冷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即使他一直往我身体里输真气,却再也暖不了我的身子了。 我拂开他的手,有气无力道:“别做无用功了柳璟琛,这具肉身早已经死了,是龙影母亲以锁魂术将魂魄暂时锁在肉身里,我只有七天时间。” 柳璟琛抱着我的手在颤抖,胸口起起伏伏,他在极力隐忍着。 我心疼他。 我对他此刻的心情能够感同身受。 亦如当初我推测出他已经出事时的心情。 我伸手艰难地搂住他的脖子,对他说道:“柳璟琛你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我的本体还在,死不了,就算魂体暂时离开,我也一定会带着本体回来找你的,相信我……” 第409章 再见无妄大师 我知道柳璟琛此刻心里有多怕。 黎墨说谢羡安在三生石里看过我和柳璟琛的三世纠葛,我们终不得善果,我现在又这样,柳璟琛将我抱得紧紧的,生怕手一松我就消失了。 我笑:“谢羡安那狗贼的话你也能信?他若真看到我俩的结局不好,他会气的把三生石都给毁了?” 关心则乱。 柳璟琛多聪明的一个人啊,这会儿竟也开始犯浑了。 他仍然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轻声在我耳边说道:“蓁蓁,不准丢下我。” 我窝在他怀里问他:“柳璟琛你相信因果吗?” 柳璟琛点头:“修炼之人当然相信因果。” “那我俩前世都是为保苍生而死,我们救了那么多人,种下了好的因,凭什么这一世结下的却是恶的果呢?”我循循善诱,“对,咱们现在的确很难很难,但你有没有发现,每一次遇到困难,陷入绝境,总有人出手相帮,助我们绝地反击,为什么?” “那些帮我们的人,都是咱们前世种下的因啊,并且这一次,我也已经想到了暂时稳住我魂魄的办法,但你得帮我。” 柳璟琛说道:“蓁蓁,你要我做什么?只要能留住你,你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会说半个不字。” 我闭上眼睛,唇角含着笑:“我怎么可能要你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呢?先让我靠着睡一会儿,等回到沉水村,直接送我去阴香堂。” 柳璟琛就那样抱着我,我靠在他宽厚的胸膛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渐渐地竟平静了下来。 魂体与肉身在拉扯,我是不可能真的睡着的,但我很虚弱,只能闭目眼神。 可柳璟琛怕,他时不时地轻探我的鼻息。 等回到沉水村,柳璟琛将我抱下车,直奔阴香堂。 我趴在柳璟琛的肩上,看到沉水村四周仍然守着那些冥尸,果真连只苍蝇都不让飞进来。 一进了阴香堂,周身被浓郁的檀香味包裹,我瞬间长吸了一口气,舒服了很多。 柳璟琛拉过几块蒲团拼起来,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在上面,问道:“蓁蓁,感觉好点了吗?” “好一些了。”我点头,指着供桌上说道,“帮我把那盏油灯端过来,然后去咱们的卧室,书架后面那个暗格里,无妄大师给我留了一颗他的舍利,你帮我拿过来,碾碎,还有一些别的香料……” 柳璟琛一边听我说,一边扯下自己长袍的一角,包裹着油灯下端,将油灯递给我。 油灯里,那根莲粉色的灯芯还在缓缓燃烧着,我贴近了深吸一口,浑身的细胞仿佛瞬间活过来了一般。 柳璟琛动作很快,我要的东西迅速帮我找齐,带到阴香堂来之后,按照我交代的步骤,碾磨舍利,按顺序混合香料,揉搓成型,倒模,等烘干之后,天已经蒙蒙亮了。 柳书禾和龙影他们也都回来了,据说八塘镇那边的情况已经稳定住了,暂时由五瘟使把守。 之前荒芜掉的村庄、田野,也都逐渐恢复生机。 倒是八塘镇再次陷入荒芜,不知道什么原因。 柳璟琛推断道:“谢羡安会选八塘镇作为祭台位置,八塘镇必定是与他有着莫大的联系,他一天不灰飞烟灭,八塘镇一天不得安宁。” 柳书禾愁道:“狡兔三窟,死狗贼舍了肉身,借助鹿唯心的魂体与蓁蓁的佛香,估计回他本体里去了,等到下一次再对上,我只怕他会更强。” 随即她又来询问我的情况:“蓁蓁,你感觉怎么样?你脸色好差。” “我用无妄大师的舍利调了香,暂时帮我稳住魂魄。”我说道,“但也只还剩六天时间,六天后我会脱离肉身,让魂魄回归本体去,到时候我会把这根灯芯留下,我会通过它联系你们,帮你们确定我的方位,咱们争取一击便中,彻底拿下谢羡安。”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有些兴奋的。 我觉得我的安排很合理,也是如今唯一能主动出击,正面对抗谢羡安的办法。 可他们几个听了我的话,全都耷拉着脑袋,满脸难过。 柳书禾哇哇两声就要哭:“蓁蓁……我……我不想让你走,我怕……言蹊离开之后,就再无音讯,你这一走……” 我刚想安慰她几句,柳璟琛冷然出声:“龙影,把书禾带出去吧,好好守着阴香堂,蓁蓁该用香了。” 龙影走过来,半抱着把柳书禾带了出去。 阴香堂的门被关上,油灯的火光摇曳着,光线有些暗。 我抬头看着柳璟琛,再次强调:“柳璟琛你相信我,谢羡安对我有所图,他不会轻易让我灰飞烟灭的,只要抓住这一点,我就能找到机会,反制于他。” 柳璟琛将烘干的阴香拿过来,避开话题:“接下来该怎么操作?需要你亲自点燃这根阴香吗?” 我点点头,接过阴香,借着灯芯的火苗将阴香点燃。 然后将阴香立在了油灯里。 一开始我是盘腿坐在蒲团上的,油灯就放在我的正前方,灯芯和阴香都不紧不慢地燃烧着。 香烧过半的时候,困意袭来,我竟靠在柳璟琛的怀里睡着了。 “鹿施主……阿栀……” 无妄大师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我猛地睁开眼睛,竟发现自己正处于龙光寺的禅房之中。 无妄大师仍然坐在茶案后面,慈眉善目。 他冲我招手,让我坐下,给我倒了一杯茶。 我接过茶杯,疑惑道:“无妄大师,这是你圆寂之前留下的幻镜,对吗?” 无妄大师点头:“我将佛骨舍利留给你,便知晓有朝一日你会用上,一旦你用它,便能见到我。” 原来是这样。 看来我做这个决定还是对的。 无妄大师问道:“阿栀,用心闻一闻这禅房里的香味,跟以前是否不同?” 我便仔细闻了闻,就发现今天禅房里的檀香味儿里面夹杂着一股浓郁的莲香味。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当年,谢羡安带着两根莲心横渡王水河,迎面遭遇了守护在王水河畔的冥凤,你的那根莲心被冥凤抢下。”无妄大师娓娓道来,“但鹿唯心的那一根莲心已经被谢羡安消化大半,莲粉色的莲心沾满了邪煞之气,并与之命运相连,随着谢羡安一起落入王水河消失不见……” 第410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当年谢羡安竟是带着鹿唯心的莲心坠入王水河消失不见了的吗? 谢羡安本就是从王水河里跃出来的,被冥凤打落王水河,他不一定会死。 而鹿唯心的那根莲心,竟也没有化在王水河里,这就让我感到惊奇了。 “大师,王水河可熔万物,为何里面却藏着一个谢羡安,却又熔不掉鹿唯心的莲心呢?” 无妄大师捋着胡须笑道:“阿栀想问的应该是,谢羡安到底为何物,为何恶贯满盈,三界六道却跟看不到一般,纵容着他?” 我直点头。 无妄大师所说,正是我一直以来的疑惑。 “三界六道皆有善恶,所谓恶,囊括世间一切邪煞污秽,人之死,乃至魂飞魄散,恶念祸心顺流而下,终归于王水河,所以,王水河本是一切恶的根源所在。” “而谢羡安便是这根源的化形。” 原来如此。 怪不得无论他怎么作,三界六道皆纵容着他。 因为他是恶的根源,是世间一切罪恶的化身,他游离于世间,想不起这一点,三界六道皆得安宁。 就算这人间有一点牺牲又能如何? 但一旦他的恶念觉醒,回到本体中去,那才是一切灾难的开始。 他杀了师父,霸占城隍殿,在八塘镇立祭台,一步一步算计着将我和鹿唯心掌控在他的手里,他所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想回归本体里去罢了。 虽然中途多有变数,但最终,在今夜,他还是回去了。 我忍不住又问:“大师,谢羡安的本体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是一只还未化蛟的鲤鱼吗?” 无妄大师摇头:“谢羡安从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的那一刻开始,便是以鲤鱼化身现世,可那只是从他本体中游离出来的一丝灵力化形罢了,他的本体到底是什么,至今无人知道。 但一定比化蛟的黑鲤更可怕。” 所以,谢羡安无论如何也要回归到本体中去,只有那样,他才能得到他所想要的一切。 “但他生于王水河,却又受制于王水河吧?否则他为何好不容易从那里逃出来,又要回去呢?” 无妄大师欣慰地看着我:“阿栀的确有慧根。” “黑鲤化形,从王水河中一跃而入禁池,这便是那恶之根源的突破口,毕竟他知道,无尽地狱里会有一方禁池,禁池里生长着的这一朵并蒂莲,才是他的转机。” “幽冥帝莲,至纯至善,是净化世间一切恶之所在,只有借助你们姐妹俩修炼,他才能逐步净化自己,得到升华。” “但他太急于求成了,不仅诱哄鹿唯心,在你初显佛莲之姿时,便想抽取你的莲心助他飞升,可惜他失败了,却造成了你们姐妹俩这三世的蹉跎。” 原来一切的一切,竟是这样的。 我不禁疑惑:“大师,既然您知道这一切,又为何之前不告诉我呢?是因为不想堕入我们因果吗?” “我曾误入因果,却……害了柳璟琛,这件事情你应该已经想起来了吧?” 无妄大师提到这件事情便满眼的遗憾:“后来我曾多次回想这件事情,我也一次次地怀疑自己,当初做的是否正确,如果当初我不入因果,事情的走向会不会还有别的转机。” 果然是这样。 柳璟琛每一次陪我去龙光寺,无妄大师都让他在厢房里喝茶,不愿见他。 无妄大师正值飞升的瓶颈期,他一直在不断审视自己的内心,是否还要再入因果,为我引路?当年带小白蛇来点化我,是否做的对? 最终他放弃了飞升成佛,再入因果,帮了我很多很多。 “但这并不是我不告诉你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无妄大师话音一转,看着我说道,“阿栀,你现在看到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 “我留给你的这枚佛骨舍利,其实并不是我的,而是……你的。” 轰!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枚佛骨舍利竟是我自己的?! “当年在三生堂,谢羡安病态发作,失手杀死了你,当时我正在外面云游,你给我托梦,让我回来带你离开,我匆匆赶回,却发现你的尸身被谢羡安炼化,藏在他的宫殿之中。” “我进不了他的宫殿,只能以自己上百年的修为祭业火,烧了他所住的宫殿,业火化掉了你的尸身,只留下了这枚佛骨舍利,被我抢先一步拿到。” 无妄大师寥寥数语,说的风轻云淡,可我听得却心惊肉跳。 谢羡安那个疯子被偷了家,又怎能轻易放过无妄大师? 无妄大师为我丢了百年修为,又是怎样逃出生天的? 无妄大师,也就是当年的小沙弥,为了我入因果,为了我牺牲了那么多。 我欠他的真是太多太多了。 若没有他的屡次入因果,舍身救我,我早已经被谢羡安炼掉了吧? 是他给了我生的机会。 “你们前世种种,我并不知晓,我能为你引路,却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所在,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帮你回忆起前世种种的,除了谢羡安,就只有这枚你遗留下来的佛骨舍利了。” “阿栀,闭上眼睛,好好去感应佛骨舍利的法力,它是你如今唯一的转机了。” 无妄大师说着,身形越来越淡,声音也越来越远,很快便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我听他的话,闭上眼睛,盘腿坐在这一片幻镜之中。 当空气中的檀香味儿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全是莲香味儿时,我的脑海里猛然涌入了大量的画面。 茫茫王水河在翻滚,谢羡安带着两根莲心随着浪头起起沉沉,眼看着就要渡过王水河时,他兴奋地笑了起来:“我成功了!我果然成功了!” 下一刻,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迎面飞来一只全身闪着火光的……凤凰,她昂首嘶鸣着冲上来,扇动双翅,飓风含着火苗冲着谢羡安兜头烧下来,谢羡安顿时被掀翻在了浪头之下。 但他随即化身鲤鱼,从浪头之下一跃而起,浑身的鳞甲炸开,嗖嗖地朝凤凰扫过去。 一片混乱之中,我分明看到那只鲤鱼的脑袋上,长出了分叉的龙角…… 第411章 人间烟火气 龙角? 谢羡安化蛟成龙了? 鲤鱼乘着浪头拼命地往王水河对岸游去,冥凤在王水河上方不断地盘旋,寻找着鲤鱼的身影。 就在鲤鱼要跃上对岸的那一刻,冥凤俯冲而下,长喙精准地啄向了鲤鱼的脑袋。 仰身一个盘旋再回头,又是一嘴。 第三次俯冲下来的时候,鲤鱼身形已经不稳,肚子时不时地翻白,两根莲心随着他的身影在浪头里面沉浮。 冥凤再次冲下来的时候,衔起了莲粉色的莲心,收好再去衔另一根灰黑色的莲心时,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 那根莲心就像是长在了鲤鱼身上似的。 一个浪头高高地打起来,沾湿了冥凤的翅膀,冥凤再次盘旋俯冲回来的时候,鲤鱼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了茫茫王水河中。 此后多年,冥凤一直守护在王水河边,却从未再发现鲤鱼的身形。 也就是说,当年谢羡安并没能成功横渡王水河。 他的真身最终消失在了王水河中。 所以,鲤鱼长龙角,并不是飞升之后的事情。 而是……谢羡安真正的本体或许就是蛟或龙。 无妄大师说了,当初从王水河中一跃进入禁池的,并不是万恶之源的本体,而是他的一部分恶气化形。 既然本体还在王水河中,那在人间游荡的谢羡安,又是怎么回事? “娘亲?” “蓁蓁?”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一个是宵儿的,一个是唐言蹊(蹊鹞)的。 我猛地朝四周看去,却看不到她们的身影。 幻镜被惊扰,四周开始震动变形。 虽然我看不到她们,但她们能感应到我的到来,就说明她们俩现在很好,修为在线,见面只是迟早的事情。 意识到这一点,我心中大喜。 随即我便跌入了无尽黑暗之中。 “蓁蓁,醒了吗?” 柳璟琛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我想回应他,我醒了,我能听到他说话。 但下一刻,另一股强大的力量再次将我拽了进去。 当我眼前再次清明之时,我竟看到了师父。 师父…… 我的眼睛顿时湿润了,心口揪揪的疼。 彼时,师父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慈眉善目,他蹲下身子轻抚我的小脑袋,问道:“阿栀可愿随我一同回去修行?” 这一句话便让我明白,我仍然在幻镜之中。 无论是前一段幻镜,还是这一段幻镜,都是我被无妄大师的业火灼烧之后,留下的那枚佛骨舍利留存下来的。 是属于我的记忆。 我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便看到了当时那个小小的我。 不,那是一道很淡很淡的灵体,看起来不过三四岁大的样子,我提溜着大眼睛,歪着小脑袋观察着眼前半蹲着的师父,然后咯咯一笑:“好呀。” 师父便来牵我的手,带着我慢慢地往前走。 “阿栀至纯至善,乃幽冥帝莲化形,潜心修炼,必能大成。” “普天之下凡大成者,必要先经历种种磨难,肩上扛着常人所不能扛之重任,阿栀,师父等着你开悟的那一天。” “师父,什么是开悟啊?” “开悟?就是阿栀开始明白这三界六道的七情六欲,知情知性,会爱人,亦会有恨,辨是非,懂取舍,既能舍生取义救苍生,又有私心为自己为家人,总之,就是有了人间烟火气。” “人间烟火气……那是什么呢?” 师父又摸了摸我的小脑袋,笑了笑,却没有回答我幼稚懵懂的问题,而是说道:“无尽地狱里藏着这世间最大的恶,亦伴生着这世间最大的善,善恶相辅,阴阳调和,如今这平衡被打破,业果却落在了我这小老头儿的身上,悲哉悲哉!” 我那会儿什么都不懂,看着不停感叹的小老头儿,只是傻乎乎地笑。 如今再见这一幕,心中烈烈地痛。 所以从一开始,师父就知道自己悲剧的结局,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应下了此劫。 他……才是这世间最伟大的人啊! “阿栀,我膝下有数十位徒弟,但最终能得我真传的,只有三个,他们需要经过无数次角逐才能站到我的身边来,但阿栀不同,阿栀是我的关门弟子,亦是所有人的救赎,阿栀不要参与他们的因果,只需好好修炼,懂吗?” 我仍是懵懂地点头。 师父藏了我五年。 这五年,一直只有我一个人生活在小香堂中,日出而起,日落而息。 小院里有一口八卦井,井水一直满到井口,却从不外溢。 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躲在三面佛脚下的六瓣莲中睡觉,小香堂里浓郁的檀香味儿总是那么让我安心,另一件便是跃入八卦井里泡着。 井水清清凉凉,无论我在里面怎么折腾,井水都不会漫出来。 一切都是那样的自在又美好。 直到第六年,师父忽然出去云游了,小香堂里来了一位清瘦儒雅的师兄,他见到我的第一眼,眼睛便亮了。 他轻唤我‘阿栀’‘师妹’。 他告诉我说师父去云游了,不知归期,在师父回来之前,我跟着他修炼,要听他的话,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一开始师兄对我真的很好,虽然他也生活在三生堂里,却从不干扰我的生活。 直到半年后,他忽然封掉了院中的八卦镜,勒令我离那口井远一点。 我第一次挨打,就是因为试图解除八卦井上的那道封印,倒不是想进去泡澡,而是因为我总感觉那口井里有声音在呼唤我。 师兄发现之后,罚我跪在小香堂里一天一夜,不准吃饭,不准离开,他还拿长长的戒尺打我的手心,手心被打得高高肿起。 那天我哭了很久很久,第一次觉得师兄好坏。 可是小香堂里只有我和他。 他说,师父让我听他的话。 只听他一个人的话。 大抵是因为我哭得太久了,深夜里,我的眼睛又红又肿,整个脑袋混混沌沌只想睡觉。 小香堂里忽然起了风。 那风围绕着三面佛打着旋儿不停地转,转得我头都疼了,一抬眼,我竟看到右边那个长着六指儿的佛头低垂着眼帘,黑洞洞的眼眶里竟流下了两行清泪…… 第412章 死生契阔 我看着她,她似乎也在看着我。 我们就那样无声地对视了好久。 后来师兄告诉我说,那是我的师姐。 从此,我便知道我有一个六指儿的师姐,可我却从未见过她,只是从那天之后,供桌上多了一盏油灯。 那盏油灯里有两根灯芯,一根灰黑,一根莲粉,它们纠缠在一起,缓缓燃烧着。 也就是从那天之后,师兄责罚我的方式又多了一个——捧油灯。 我与师兄相依为命三年后,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 每到深夜里,就会有一个高大的男人鬼鬼祟祟地掩进小香堂,往师兄手里塞一个小瓷瓶,转身又溜出去。 师兄拿到小瓷瓶,打开,将里面又黑又臭的液体倒到背对着供桌的那个佛头手中的佛珠上。 那会儿我还小,却隐隐约约地有了逆反心理。 师兄打我,我哭;他偷偷往佛珠上倒东西,我就偷偷擦掉。 就这样又过了半年,那佛珠竟开始往外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儿来。 师兄发现端倪的那天,气得第一次关了我禁闭。 小黑屋就在三生堂的第三进院子里,很小的一间,全密封的,门一关上,里面就会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以及咀嚼骨头的嘎嘣嘎嘣声。 小黑屋里很热,脚下像是有火盆在慢慢的炙烤,我又是一个对水有着很大需求的人,每一次被关进去,都不是被那些声音吓晕的,而是因为脱水虚脱晕倒,被抬出来的。 关禁闭、小黑屋,这几个字对我的震慑力远比杀了我还大。 不过,从此我又多了一位二师兄。 二师兄浓眉大眼,眸中似有星辰大海一般,深邃又慈爱。 他总喜欢像师父那样摸我的头发,一边转着佛珠,一边对我说:“阿栀,等我下次云游回来给你带礼物。” 他一年里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外面云游,他说他要沿着黎民众生的脚步走一遍这大千世界,参与他们的喜怒哀乐,体会人间疾苦,他要给有慧根的人讲经,要给寺庙授业。 可无论他怎么忙,只要回来,必定会给我带礼物。 有时候是一本经书,有时候是一个木偶……直到有一年,他给我带回来一条受伤的小白蛇…… “蓁蓁,醒醒,快醒醒!” “蓁蓁,香灭了,快醒来!” 柳璟琛的声音一直往我耳朵里钻,一股一股的真气往我身体里输,另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我。 “嘶~” 我长吸一口气,猛地从幻镜中醒来,睁开眼睛,正对上柳璟琛那一双金色的竖瞳。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的竖瞳变成金色。 金灿灿的颜色仿佛带着巨大的力量,裹挟着我的灵魂无法逃离。 看到我醒来,竖瞳中的金色渐渐褪去,恢复正常时,柳璟琛一把将我按在心口。 我听到他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蓁蓁,你终于回来了。” 我的思维仍然沉浸在幻镜之中无法自拔,被他抱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柳璟琛,别怕,我回来了。” 我抬起头来,才发现我们身体周围布了阵法。 可能是我在幻镜中又哭又喊,吓到柳璟琛了,迟迟没有醒来,他只能布了阵法,以巫法将我的魂魄招了回来。 我再看向油灯,油灯里的那根阴香已经烧完了,灯芯仍然在不紧不慢地烧着。 “柳璟琛,无妄大师留给我的那枚佛骨舍利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我前世留下的,里面承载了我前世的记忆,前因后果,我全都想起来了。” “谢羡安的本体还在王水河中,并且他的本体至少得是蛟体以上,他头上的那两只角已经分叉了,修为必定在你我之上。” “昨夜他设计诱骗我和鹿唯心,致使我俩先后以己为香,助他回归本体,一旦他的本体重新觉醒,必定比现在可怕更多。” “还有宵儿和言蹊,我在幻镜之中听到她俩叫我,咱们的宵儿前世是守护在王水河畔的冥凤,原来她涅盘之后是火红火红的凤凰,当初就是她阻挡了黑鲤渡王水河,谢羡安回去之后,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报复她的。” “还有……” “蓁蓁,别急,慢一点儿。”柳璟琛打断我,心疼道,“你不要一味地担心别人,为自己想一想好吗?” “你只剩下不到六天时间了,为自己好好活几天,行吗?” “看看我,蓁蓁,你把我从灰飞烟灭的绝境中拉了回来,却又怎么舍得连最后的这六天也不留给我呢?” 我在他的凝视之下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在教我为自己而活,为他而活,幻镜之中,师父教我要学会爱人,亦要学会爱己。 爱人我已经学会了,我爱柳璟琛,爱大巫师,爱苍生万民,却似乎唯独没有学会爱自己。 可我却又收获了那么多那么多爱我、帮我的朋友、亲人呀。 这一世,我感觉自己活得很富足。 我伸手勾着柳璟琛的脖子,将他拉下来,仰头去亲吻他的唇。 冰冷的唇瓣印上柳璟琛温热的唇,他愣了一下,随即便深吻下来。 以前他这样吻我,我很容易沉浸进去。 可是今天,我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却没有任何触感反馈回来。 我……真的已经死了。 我轻轻推开柳璟琛,不敢去看他眼中的悲伤与心疼,揪着他的衣襟拙劣地转移话题:“柳璟琛,送我去常五爷的阴镖局一趟好吗?我需要常狄帮我一个忙。” “好。”柳璟琛答应的很干脆,似乎在这剩下的六天里,无论我提什么要求他都不会拒绝似的,“我送你去。” 柳璟琛抱着我回去,带着我去洗漱,帮我吹干头发,拿着木梳一下一下地帮我梳发。 他站在我的身后,温柔地梳着我的一头乌发,喃喃着:“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蓁蓁,等从阴镖局回来之后,咱们先去秦岭,去给我母亲上香,让她和小舅见证我们的爱情,然后接上十五,一起再回一趟长白山。 我已经用血鸽给大哥递了信,他会帮我们张罗好一切,咱们回去把婚结了,你和孩子的名字上了族谱,生生世世,你便是我柳璟琛的人。 天涯海角,死生契阔,你去哪,我追随你到哪。” 第413章 借镖灯一用 柳璟琛突然的煽情让我触动,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虽然他亲手为我戴上了戒指,跟我求了婚,我们之间又有了孩子,但始终缺少一场婚礼。 柳璟琛的这份心意难能可贵,他想抓住最后的时间,给我该有的体面。 但我还是摇了头,笑着对他说道:“柳璟琛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吗?相信我,我有办法应对,一定会回来的。” 话音刚落,门被敲响。 柳璟琛去开门,外面站着一脸急色的冯大志。 他一脚跨进门槛,张嘴便问道:“鹿唯心她……她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吗?她还好吗?” 鹿唯心被幽冥灯吸走前,有话让我带给冯大志。 他们之间是有革命友谊在的,在鹿唯心最艰难的时候,是冯大志到处搜罗古董,为她提供最佳的闭关环境,才让鹿唯心恢复得那么快。 我将鹿唯心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冯大志。 冯大志听完,整个人失魂落魄地点点头:“好……好,我知道了。” 然后他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 我看他那样子,整个人跟被抽了魂似的,很是担心,便打电话给童栩言,让他最近多注意点冯大志,多开导开导他。 冯大志的家庭以及命格注定他这一生犯五弊三缺,命里无妻无子,如今四十多岁了,仍是孑然一身。 回龙村重建完成之后,他就将同心堂搬去了回龙村,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在古董这一行做得风生水起,后来只要有人提起古董,无人不知回龙村同心堂的冯爷。 冯大志享年八十有一。 据童家晚辈说,前一天晚上他还喝了半碗小米粥,席间他突然将一把钥匙交给晚辈,交代等他先去之后,将他床底下的那个大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全都烧给他。 当天夜里,他在睡梦中离开,无病无痛,寿终正寝。 床底的大箱子被打开,里面零零碎碎地装着不少东西,无一例外,全都是鹿唯心在同心堂那段时间所用之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还没等我们出发去常五爷的阴镖局,那边却送来了两封信。 一封是常狄写的,正式邀请我们参加壹壹的生日宴,内附请柬;另一封是轩辕君一写的,他最终决定让我帮忙剥离身体里的属于柳玄意的七情六欲,他写了请事帖,给的报酬竟是一张避雷符。 那张避雷符是随着信件一起送过来的。 符纸通体透黑,上面的避雷符印是用朱砂混合着金漆写成的,一气呵成,笔触流畅而有力,据说是他费尽心力从龙族弄来的。 这张符属避雷符中的极品,是专门针对化蛟成龙时的天雷的。 毋庸置疑,轩辕君一给的东西必定是极好的。 只是那会儿我没想到,这张避雷符很快便派上了用场。 我转手便将避雷符交给了柳璟琛:“这玩意儿我用不上,不过以后你可能用得上,收好了,贴身带着。” 柳璟琛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吭声,只是将避雷符贴身放好。 第二天我们便开车直奔阴镖局。 知道我们要来,槐烟提前用了香,见面时她的气色尚好,聊了好一会儿,她累了,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从槐烟的房间里出来,就拉着柳璟琛去找常狄。 常狄正在后面马厩里刷马,看到我们过来,扔掉刷子去洗手。 我直奔主题:“常狄,我这次来,是有事想请你帮忙的。” 常狄一边擦手一边说道:“鹿堂主有事只管说,我常狄能帮的,一定竭尽全力。” 我就将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加之魂体脱离肉身之后,可能要回归本体的事情,全都跟常狄说了一遍。 听的常狄直皱眉头。 他问:“那我该怎么帮你们呢?” “幽冥帝莲与谢羡安是相生相克的存在。”我解释道,“谢羡安回归本体之后便隐身了,我们只知他的本体在王水河中,可他若自己不出现,我们很难进入王水河中去找寻、确定他的位置。 但他对我的莲心势在必得,所以到时候,我们只能用我的莲心去吸引他出现,所以我想借阴镖局的镖灯一用。” 如果将我的莲心放入镖灯之中,既能很好地保护莲心,又能达到吸引谢羡安的作用。 但难就难在,阴镖局的镖灯极其珍贵。 走镖人的共识,灯在人在,灯灭货毁人亡。 我知道我这个请求对于常狄来说,有些过分了。 但眼下我只有这个办法可以一试。 常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沉吟良久,说道:“兹事体大,我不能随便做决定,毕竟一旦出了差错,整个阴镖局就毁了,我得和槐烟商量一下。” 我赶紧说道:“好。” 当天下午,常狄便给了我回复。 我本只是想借镖灯一用,却不成想,常狄说道:“到时候我会亲自领着阴镖队伍,提着镖灯为柳三爷开路,但鹿堂主、柳三爷,我丑话也说在前面,如果情况不对,我只能先保镖灯。” 我连连点头:“阴镖局能帮我们,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若情况有变,当然先保镖灯。” 柳璟琛也说道:“到时候我来找你,除非我死,否则一定守镖灯万无一失。” 常狄这才放下心来。 之后柳璟琛便与常狄一起去探讨合作事宜,我则自己开车去锁龙村。 轩辕君一在锁龙村,槐烟家的老房子那边等我。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背着手,站在院门外面跟里面的双头蛇说话。 他们似乎很熟悉彼此。 双头蛇看到我来,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蛐蛐着什么。 轩辕君一则笑道:“柳玄意留你们俩看门,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 双头蛇两个脑袋往两边歪,满眼的不解:“什么是司马昭之心?” 我却明白轩辕君一的意思。 双头蛇虽灵智开化,修为很好,但毕竟不通人情,喜欢凑在一起瞎蛐蛐,处处漏风。 它们守得住柳玄意让它们守的东西,可知情人只要一试探,便能猜出它们守的到底是什么。 原来堂堂常五爷,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啊。 他怕槐烟发现他留下的这点小秘密,又怕她发现不了,便弄了这条双头蛇来,让它们自导自演一出此地无银三百两…… 第414章 这是他以飞升为代价求来的恩德 柳玄意留在轩辕君一体内的那一缕爱欲,被我用阴香剥离出来之后,需要一个载体去寄存。 我原本是想让它寄存进幽冥灯中去的,可惜现在幽冥灯不为我控制了,那么,剥离出来的爱欲就必须回归到其他几欲中去,与之合为一体。 我们说明来意,双头蛇互看了一眼,然后背对着我俩小声嘀咕。 “五爷走时没说这事儿啊?” “轩辕君一这老小子是不是有诈?” “他莫不是想抢剩下的七情六欲吧?” “……” 它俩越说越激动,声音也不自觉地越来越大。 轩辕君一满头黑线,大步走上前去,一手刀砍在了双头蛇的七寸处。 双头蛇晃荡了两下,转身看向轩辕君一,其中一个问道:“你打我们干嘛?” 轩辕君一毫不客气地又给了一手刀,这一次是带了内力的,双头蛇竟就那样被打晕了。 大大的蛇身轰咚倒在地上,瞬间缩成了一条小蛇,盘在地上不动弹。 轩辕君一吐槽:“这两个家伙当初拦我和槐烟的时候,挺厉害的,如今念在它们主人有一欲留存在我身体里,对我毫不设防,倒给了我可趁之机,鹿堂主,我们动作得快,等他俩醒了肯定要闹腾。” 他说着已经大步朝后院走去,我连忙跟上。 一路往后院正堂走去的过程中,也有不少小蛇游出来,可在看到轩辕君一的时候,又全都退了回去。 显然它们都认识轩辕君一,并且默认他的身份地位。 但当我们准备推开正堂大门的时候,立刻就感应到了一股强大的反斥力。 正堂周围有结界。 轩辕君一试了几次,都没能打开结界,我提议道:“要不我就在这院子里给你用香吧,七情六欲本是一个整体,我觉得你身体里的那一欲才是打开着结界的关键。” 轩辕君一想了想,点头:“好,那就先试一试,如果推测错误,我也有能力再将那一欲拿回来。” 我让轩辕君一面对着正堂的大门盘腿坐下,然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我事先做好的龟甲香,按照步骤做法、念咒、点燃。 龟甲香,以耄耋双合的老龟龟壳为香引,制出来的阴香可摄人精魂,宁人魂魄。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可就在香烧过半时,前面有脚步声传来,我顿时警惕了起来,抬头朝那边看去。 不多时,我便看到了来人。 竟是槐烟。 这个时间点,我以为她在睡觉。 我赶紧冲她摇头,示意她先不要过来。 槐烟在距离我们不过两三米的地方停下,眼睛一直盯着轩辕君一看。 轩辕君一闭着眼睛盘腿坐在阴香前面,一开始还很平静,香烧过半的时候,额头上不断地往外沁着汗珠子。 等到龟甲香烧到三分之二处时,轩辕君一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那双竖瞳的颜色不停地来回切换,浑身都在颤抖。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被撕扯出来时的那种挣扎。 槐烟一直静静地看着,当她对上轩辕君一琥珀色的竖瞳时,她的两只拳头不自觉地便捏了起来。 龟甲香还在慢慢地燃烧着,一点一点地变短。 轩辕君一抱着脑袋跌在地上,牙齿紧紧咬在一起,痛苦地呻吟着。 他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呢喃着:“阿烟……阿烟……” 那声音有些奇怪,不像轩辕君一的声音,却像是另一个人的叹息,微弱却深情。 “阿意!”槐烟听到那一声声呼唤,怔楞了一下,忽然出声回应,声音里带着哭腔,“柳玄意,真的是你吗?” 轩辕君一猛地又从地上坐了起来,身子对向槐烟,那双琥珀色的竖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槐烟哽咽道:“柳玄意,无论你留下的是什么,请从轩辕君一身体里出来吧,他该有他自己的人生,他该开始他的新生活,放过他吧。” 话音落,轩辕君一竖瞳中的琥珀色迅速退去,他的身体摇摇晃晃,最终靠在一边的墙壁上昏迷了过去。 同一时间,正堂周围的结界如我所想,自己打开了。 我站在一边没动,看着槐烟走上前来,伸手缓缓推开正堂的大门。 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我抬眼朝里面看去。 正堂里的陈设很简单,最上位是供桌,下首是桌椅,墙上贴着画,仅此而已。 槐烟一脚踏进去之后,站在门槛里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动作。 她或许是在回忆往事,怀念曾在这儿住过的人与岁月吧? 她站了足有五六分钟,忽然抬脚往供桌那边走去。 她端起供桌上的香炉,轻轻一按,不知道按到了什么机关,香炉的底座竟啪嗒一声被打开了。 香炉竟然有暗格,暗格里面赫然躺着一只小巧精致的蛇戒。 槐烟看到那只蛇戒的第一眼,眼泪便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哭得不能自已。 我赶紧走上前去,一手搂住她的肩膀。 “是他!蓁蓁,是他!” 槐烟哭着对我倾诉:“所有人都不理解当初他为什么要飞升,都觉得他无情,丢下我和孩子们自己奔着前程去了,可没人注意到,就是在他飞升的那一刻,我身上背负的婚约才彻底被解除掉的。 那不是偶然,那是他以飞升为代价,向上方为我求来的恩德。” “我一直都知道这一点,可心中却总是横亘着一道跨不过去的坎儿,午夜梦回,我总是在怀疑,怀疑他是否还能回来,蓁蓁,你知道的,飞升上方仙,是要断去七情六欲的,我总在想,他做了上方仙后,是否就彻底忘了我?” 我揽着槐烟的肩膀,让她靠在我怀里哭个尽兴。 我懂她的感受。 她从不怀疑柳玄意对她的感情,她只是怕飞升必须断去七情六欲的这道硬性规定不可抗,柳玄意会因此丢失掉属于他们的所有记忆。 槐烟本身身体就不好,再加上精神上的这种折磨,导致她不敢再往外踏出这一步,她宁愿将自己封锁在属于他们的一方天地里,一年又一年地等着。 可今天,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她踏出了这一步,等来的,却是柳玄意将七情六欲留存在人间的消息。 压抑已久的情感在这一刻彻底泄了洪,她怎能不哭? 她抱着我哭了很久很久。 久到轩辕君一已经醒来了。 他就站在门槛外面,眼眸深深地看着槐烟。 听着她的哭诉。 然后默默转身,就那样离开了。 这一走,便是彻底放手…… 第415章 沉水村今夜有人渡劫 我没有叫住轩辕君一,也没有提醒槐烟。 感情的事情从来没有先来后到,不被爱的那个人,应该有属于他的明天。 轩辕君一只要能彻底放下,以他的能力与人品,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收获一份完完整整的属于他的爱情。 槐烟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伸手将那枚蛇戒拿了出来,戴在手上,一边端详着,一边对我说道:“这枚蛇戒我曾戴过,后来损毁了,没想到……” 她话还没说完,那枚蛇戒忽然动了起来,迅速幻化成了一条小蛇,盘在槐烟的手腕上,仰着小脑袋看着她。 一双琥珀色的竖瞳里满含深情,像是有数不尽的话要对槐烟说似的。 槐烟的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就连我的眼眶都湿润了。 蛇戒里承载着常五爷的七情六欲,幻化成了小蛇。 这小蛇,分明就是常五爷对槐烟的全部情感的化形啊! 这一幕怎能不让人动容?! 槐烟低头吻了吻小蛇的小脑袋,小蛇冲她吐了吐蛇信子,然后又幻化成蛇戒,牢牢地套在了槐烟的手指上。 槐烟稳了稳情绪,转而对我说道:“蓁蓁,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我伸手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你对我的帮助更多,我只是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情,烟姐姐,你要振作起来,好好修炼,争取早日压制住护心甲的火力,等着常五爷回来。” 槐烟用力点头:“嗯,我会的。” 那天,我跟槐烟坐在锁龙村的院子里聊了很久很久。 她跟我说她与常五爷相识相知的故事,跟我说她的三个孩子,还有其他三大家族的纷纷扰扰,而我也将眼下的困境描述给她听。 “所以你的真身是幽冥帝莲?”槐烟问道,“当初你在禁池之内修炼,便以佛香加身,如果不是谢羡安,你原本是要成佛的吧?” 槐烟忽然提到这个,让我冷不丁地想起无妄大师的话。 他曾不止一次说我与佛有缘。 难道等我回归本体之后,还是会往这个方向修炼吗? 我刚想到这一点,槐烟便问道:“蓁蓁,如果你有机会修炼成佛,你会怎么选择?” 我毫不犹豫道:“我不会丢下柳璟琛和孩子们的。” 槐烟又问:“如果非得成佛才能保住他们与黎明苍生的性命呢?” 这一句问的我哑口无言。 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如何选择。 选择了家庭与爱人,便要舍弃他们的性命;选择飞升成佛,便要像常五爷那样抛下一切。 常五爷尚且有剥离七情六欲留在人间的机会,可我……也能有那样的机会吗? 不。 我没有。 因为谢羡安与轩辕君一完全不同。 轩辕君一懂得什么是爱,他的爱是大度与无私的,而谢羡安没有爱,他脑子里只有占有与自己。 轩辕君一会守护常五爷的七情六欲,而谢羡安只会不遗余力地将我留下的一切毁灭。 所以,我没有常五爷幸运。 最终我只是喃喃道:“我相信柳璟琛不会让我陷入那种两难境地的,我们三世纠葛,这一世必定能修成正果。” 槐烟伸手握住我的手,用力捏了捏:“蓁蓁,柳三爷很好。” 然后她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我,说道:“这是柳三爷让我转交给你的。” 看着那封信上的‘蓁蓁亲启’几个字,我的心胡乱地狂跳起来,一时间竟不敢去接。 我问槐烟:“烟姐姐,柳璟琛他人呢?” 槐烟摇头,将信塞进我手里。 我迟疑着打开,迅速扫了一遍。 柳璟琛在信中对我说,小舅传信过来,有事与他相商,让他尽快回一趟秦岭。 他在信中对我保证说,三天,他只走三天。 三天后,他会赶回来陪我一起去苍山常家参加壹壹的生日宴。 壹壹的生日宴在第四天。 可他有事要去秦岭,为什么不亲口对我说,反而是留信给我呢? 小舅那边能有什么事儿? 如今秦岭柳仙堂里的内奸已经被他清扫干净,里里外外守得跟铁桶一般密不透风,轻易不会有变数。 除非是……十五? 不,如果是十五的问题,柳璟琛不会不跟我说,毕竟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他最清楚我对两个孩子的感情。 越想我心里越不安,匆匆地开车载着槐烟回阴镖局去。 回到阴镖局,我又去问了问常狄。 毕竟我离开的时候,柳璟琛还在跟常狄聊镖灯的事情。 “下午我们聊得挺好的,后来柳三爷接到了一只血鸽,看完信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常狄说着,走到议事厅的窗户边找了找,果然找到了一张小纸条,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上面的确是小舅的笔迹:一切安排妥当,候归。 从字面来看,的确是小舅有事找柳璟琛商量。 我稍稍安心了一点,在大家的劝说下,决定先留在阴镖局等一等。 当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 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到柳璟琛遭了天劫,被天雷打的遍体鳞伤,浑身沾满了血迹。 我在雷声中被惊醒,猛地坐了起来,窗外电闪雷鸣,一时间我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 可就是这一个梦,让我再也待不住了。 我只剩下五天时间了。 来阴镖局之前,柳璟琛还舍不得与我分离哪怕一秒钟,可现在他不告而别,一走就是三天。 若不是有大事发生,他不会就这样丢下我的。 不行,我得去找他。 大不了三天后再一起回来也不迟。 槐烟下午陪我聊得太久,这会儿应该正沉沉睡着,我只能去找常狄告别。 常狄劝不动我,便要派人送我。 我没有拒绝,毕竟我现在的情绪有点不稳,再者,有阴镖局的人护送,一路上我更安全一些。 毕竟我不能确定谢羡安那个狗贼会不会又忽然跳出来。 车子在雨幕中稳稳地往秦岭方向开去,可是还没开出江城,后面有车追了上来。 是常狄。 两辆车前后停下,常狄打着伞走过来,替我开了车门,说道:“鹿堂主,有小道消息传来,说沉水村今夜有人在渡劫……” 第416章 他要化蛟了! 沉水村今夜有人渡劫? 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沉水村修为好的也就那些人,近期似乎没有谁达到渡劫的标准了。 但常狄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我便问道:“知道是谁渡劫吗?” 常狄摇头:“暂时还没弄清楚,但天雷来势汹汹,怕是大劫。” 大劫…… 我心里噗通噗通乱跳起来,常狄又说道:“鹿堂主上我车吧,我先送你回沉水村,之后你若还想去秦岭,我再派人送你。” “谢谢。” 常狄撑伞,带着我去他车上,然后转头往沉水村开去。 雨势越来越大,常狄的车也越开越慢。 通往沉水村的那条山路上,雨幕几乎遮挡住了所有视线,打了车灯也看不清路。 头顶上天雷滚滚,全都是朝着沉水村去的。 这架势一看就知道常狄没说错,今夜沉水村的确有人渡大劫。 可到底是谁? 车子停在进村的山路上,我和常狄顶着雨下车,柳书禾已经收到消息,打着伞在村口等着。 见了面我就问她:“书禾,今夜是谁要渡劫?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递消息给我?” 柳书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我一边走一边追问,柳书禾最终只说了一句:“蓁蓁你别问了,等回去你就明白了。” 她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是不安。 心里有某种猜测,但前因后果对不上。 直到我匆匆赶去阴香堂,迎面碰上抱着十五的琴姐,愣了一下。 十五不在秦岭,怎么会出现在沉水村? 琴姐看到我很高兴,拍了拍十五肉墩墩的小屁股,嗔道:“这小家伙在车上睡饱了,这会儿不肯睡,咿咿呀呀地非得往阴香堂这边来,大概是阴香堂里有跟妈妈一样的檀香味儿吧?” 十五长大了一些,可能是许久不见我有些生疏了,他不像往常那样看见我就直往我怀里扑,只是看着我,唇角微微勾起。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笑与他稚嫩的小脸配合在一起,竟有些违和感。 琴姐一看我俩之间气氛不大对,又拍了一下十五的小屁股,说道:“这孩子长大了一点,竟知道害羞了,十五,这是你妈妈啊,你不认识了吗?” 我伸手朝十五拍了拍,温声道:“十五,来,妈妈抱一下。” 十五张开手臂刚想让我抱,小舅的声音忽然响起:“蓁蓁,你怎么回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琴姐摆了摆手,琴姐立刻抱着十五退回后院去了。 我反问:“小舅,不是你血鸽传书给柳璟琛,说有事跟他相商的吗?柳璟琛留信给我,也说是去秦岭了,可你怎么又会出现在沉水村呢?并且还带着十五。” 柳穆之被我当头一问,顿时沉默了下来。 我情绪有些激动,指着后山方向继续质问:“小舅,你实话告诉我,今夜在沉水村后山渡劫的,是不是柳璟琛?” 小舅不在秦岭,柳璟琛说了谎。 而沉水村近期能渡如此大劫的,怕也只有他了。 但他的修为在打开大巫师留下的大箱子之后,的确增进的很快,却远远没到渡劫的程度。 这几天他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 我紧紧盯着柳穆之的眼睛,今夜不问出个所以然来,我决不罢休。 柳穆之叹息一声,说道:“璟琛觉醒了前世记忆的同时,将巫法、斩魔剑与冰魔兽的灵气相融合,融会贯通,修为精进飞速,即便是这样,按照我的推算,他最快也得在两个月之后才能化蛟。 但他有些等不及了,向我讨了我珍藏多年的灵丹,将化蛟大劫提前了,他可能是不想让你跟着担惊受怕,才撒谎将你的视线转向秦岭。” 所以,今夜真的是柳璟琛在渡劫。 他要化蛟了。 他曾两次与化蛟失之交臂。 第一次是在三生堂,隐隐有化蛟之势时,就被谢羡安弄死了;而第二次就是一百多年前,鹿湘卡在他即将突破化蛟瓶颈期的点儿,挖了他的蛇胆。 而这一次化蛟,是他主动刻意为之。 他本不用这么着急的,大抵是为了我吧? 我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 都怪我跟他说,谢羡安的本体至少在蛟体以上。 他怕自己不化蛟,护不住我吧? 这个傻子! 我心里难受又担心,问道:“小舅,他这样做是急功近利,你怎么也能陪着他瞎胡闹呢?” “蓁蓁,修炼之时配用灵丹,并不是歪门邪道。”柳穆之严肃道,“蛇族分常蟒,常仙善草药,而蟒仙则更偏武将,我珍藏的这些灵丹,全都是出自祖上常仙大家之手,对身体无碍。” 听他这样说,我这才安心了一点。 柳穆之背着手站在廊檐下,眺望头顶上黑沉沉的天,自言自语道:“只是璟琛化蛟这一劫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厉害,能不能渡的过,就看他的命了。” 我抬脚就要往后山去。 即使什么都做不了,我也要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陪着他。 如果他真的渡劫失败,我也能在第一时间冲过去,救下他。 可当我一脚就要再次踏入雨幕之中时,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将脚缩了回来。 转而问道:“小舅,你认识轩辕君一吗?” 柳穆之点头又摇头:“轩辕氏一族威名在外,说到底,跟我们也算是拐弯抹角搭着一星半点的远亲,但从未接触过。” 轩辕氏属黄龙一族,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从血脉传承上,是要比蛇族高那么一点点的。 他让我帮忙,报酬给的是一张极品避雷符。 在这个节骨眼上,未免也太巧合了一些。 轩辕君一是不是早就知道柳璟琛要化蛟的事情? 或许他直到柳璟琛大概在两个多月后要化蛟,这才提前给了那张极品避雷符,却没想到柳璟琛将渡劫化蛟生生提前了。 轩辕君一倒是歪打正着,实实在在地帮了我们一把。 有那张极品避雷符在,也能减轻一些柳璟琛的痛苦。 轩辕君一真是个好人呐。 可惜……希望他以后能遇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他值得的。 第一道天雷打下来的时候,整个沉水村都跟着颤了颤,婴儿手臂粗的闪电在后山连成了片,照得沉水村亮如白昼。 山谷里有痛苦的呻吟声传来,即使他极力压抑着,却还是传出很远很远。 每一声都狠狠地踩在了我的心窝上…… 第417章 化蛟 我没命地往后山方向跑。 柳穆之、柳书禾等等,能去的都去了。 第二道、第三道…… 天雷一道接着一道地往后山山谷里打,每一声都震天动地,闪电如蛛网一般连成了一片。 柳书禾紧张地抓着我的手臂,声音都在颤抖:“蓁蓁,我三哥很强的对不对?他这一次一定能扛过去的,对不对?” 我心里也没底,但还是点头说道:“嗯,我相信他可以的。” 柳书禾又双手合十不停地作揖:“老天爷求你可怜可怜我三哥吧,千万不要再让他失败了,他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看着柳书禾,我忽然就想到了龙影。 从我回来就没看到龙影了,他的冥尸队伍也没有在守村子。 应该是因为冥尸也怕天劫,害怕被波及到吧? 所以暂时隐藏起来了。 我拉了柳书禾一把,说道:“书禾,冥尸队伍不在,村子有人守吗?这时候可不能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放心吧,大力带着人一直守着。”柳书禾信誓旦旦道,“龙影藏在村口呢,有他在,外面的东西进不来。” 我这才放心下来。 第七道天雷打下来的时候,山谷里翻涌气血淋淋的白蛇蛇尾,一闪而过,可我看得真真切切。 这化蛟的天雷到底要打多少道啊? 再这样下去,柳璟琛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第八道天雷接踵而至,好在这一次柳璟琛祭出了轩辕君一给的那张避雷符。 强大的避雷符文在山谷上方形成一道强大的屏障,天雷和闪电冲击而来,一部分被避雷符吸收,一部分被挡出来,几十个小火球顿时朝着各个方向扫去。 就连我们都被迫往后退了好多步。 然而避雷符还是没能挡住第九道天雷。 在闪电落下来的那一刻,避雷符四分五裂。 山谷里瞬间归于平静。 静得吓人。 九道天雷戛然而止,闪电消失,山谷里再次变得黑漆漆的一片。 之前的痛苦呻吟声,蛇尾扫起时带起的呼呼风声,山石被打碎冲下来的碰撞声…… 所有的声音在顷刻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我们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屏住呼吸,盯着山谷方向看。 没有人敢上前去查看。 我不敢。 小舅亦不敢。 我们都害怕看到不好的场景。 似乎就这样默默地等着,无论多久,最终一定能等来一个好的结果似的。 柳书禾将头埋进我的肩膀里,我感觉到肩头的温热湿润。 小丫头一直大大咧咧,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可我知道,没有谁比她更害怕,更在意她三哥。 毕竟,她已经经历了一次柳璟琛的化蛟失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每一秒都是煎熬。 足足过去有十分钟,山谷中仍是一片寂静。 柳书禾已经哭出了声,呜呜地哽咽着。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扶起,安慰道:“书禾别哭,振作一点,如果你三哥确定化蛟失败了,现在正是最需要我们的时候。” 说完,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大步朝后山走去。 我也怕。 怕柳璟琛失败。 怕看到山谷中的一片血肉模糊。 但我得去确认,得亲眼看到才能下定论。 后山经历几次摧残,上山都很艰难。 我一步一步地往上爬,不多时,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小舅也跟上来了。 随后,大家便从各个方向地毯式地往山谷里找。 那么大一条大白蛇,就算被天雷达成了肉酱,目标性也该很大的,可是没有。 我们扫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 就算天再黑,也不该是这种情况。 但这也给了我们一个信号,那就是柳璟琛没死。 我们便开始了第二轮搜寻,我一边找一边呼唤他的名字:“柳璟琛……柳璟琛你在哪?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就这样又找了一圈,就在我准备扫第三轮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缠住了我的脚踝。 冰冰凉凉的。 我低头看去,首先便看到了那张避雷符。 我伸手去拿,手指一碰,避雷符瞬间化成了灰,露出下面的小白蛇。 小白蛇只有筷子长短,遍体鳞伤,血淋淋的,可头上赫然是一对分叉了的小角。 我赶紧蹲下去,轻声唤道:“柳璟琛?” 小白蛇摇着小尾巴晃了晃,抬眸看向我时,那一对竖瞳瞬间闪过一道金光,随即恢复正常。 他沙哑着喉咙应了一声:“蓁蓁,我没事,我成功了。” 我捧起小白蛇在手心里,眼眶又热又湿,几次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问他成功了为什么还这么小? 还是责备他有一次欺骗了我? 不。 当时这些我都不想问了,也不想责备了。 我只要他活着,好好的活着就行。 小白蛇抬起尾巴扫了扫我的眼角,虚弱道:“灵丹到底还是算捷径,不如实打实的修炼来的扎实,第七道天雷之后,如果没有这道避雷符替我挡一下,我估计还得化蛟失败。” “天劫已过,只是这道蛇身被谢羡安炼化过,对我有一定的禁锢,我得再经历一次蜕皮才能彻底化蛟,我记得后山西侧有一条小溪,蓁蓁,你把我送到小溪边,回去等我。” 我连声说好,然后带着小白蛇直奔西边小溪。 将他放进水里之后,我才转身去告诉小舅他们,柳璟琛化蛟成功的消息。 柳穆之心有余悸道:“看来以后在修炼这种大事上,还是不能纵容他走捷径,这一次是我考虑不周了。” 幸好有轩辕君一的避雷符,否则这会儿,小舅该有多自责啊。 我们一边往村子方向走,一边聊着柳璟琛渡劫的事儿,柳书禾这会儿也不哭了,比谁都兴奋。 “我就知道我三哥最厉害了。” “老天有眼,怎么会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我三哥呢?” “三哥如今也是蛟体了,我看那谢羡安还敢嘚瑟不嘚瑟!” “……” 她话还没说完,村子那边,柳大力匆匆跑来,前所未有的慌张:“鹿……鹿堂主,不好了,灯芯……灯芯不见了……” 第418章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阴香堂里的那根灯芯是从我本体里抽出来的莲心,也是谢羡安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 这些天沉水村被冥尸围得水泄不通,龙影、柳大力他们一直严加防守,根本不可能把任何人放进来。 就算今夜柳璟琛渡劫,冥尸暂时隐藏,龙影和柳大力也毫不松懈。 如果真有人混进来的话,以龙影的修为不可能察觉不到。 除非这个人足够强大,譬如……谢羡安。 八塘镇祭台那次,谢羡安的肉身被柳璟琛毁了,他的魂体借助幽冥灯与祭台法阵消失,我们一直推测他已经回到本体中去了。 难道他根本没能回的去,而是…… 谢羡安如今只剩下魂体,刚才那九道天雷一声比一声响,冥尸都藏起来了,谢羡安的魂体不可能堂而皇之的,趁这个机会钻了我们的空子。 除非他的魂体是附着在什么人的身上,先是混进了沉水村,后又拿走了灯芯。 只要他隐藏的够好,的确不容易被察觉。 而这两天进入沉水村,又让大家不设防的,就只有小舅这一行人。 小舅就在我身边站着,谢羡安如果想找载体,也必定不会找小舅这样修为高深的,毕竟把控不住还容易暴露自己。 那么,最好把控又让人不设防的是谁? 毋庸置疑,是十五! 再去回想我刚回来时,十五的反常举动,我撒腿就往回跑。 老远我就听到十五的哭嚎声从阴香堂那边传来,跑近了,就听到琴姐一直在哄十五。 “我的小祖宗哎,好端端地在房间里睡觉,怎么自己个儿爬到阴香堂来了?” “外面雷声那么响,你就不怕吗?” “啊哟,我的心肝宝贝儿,是不是饿了?咱不哭,咱去喝奶奶好不好?” “……” 我感动于琴姐对十五的好。 十五从出生起,就是她亲手照料大的,那真是疼到骨子里的。 我一进门,琴姐就看到我了,连忙说道:“十五别哭了,看看谁来了?” 十五扭头,一眼看到我,立刻捣腾着手脚往我这边爬过来,我赶紧迎上去,蹲下来,一手将他抱起。 十五窝在我怀里,哭得眼泪鼻子一大把,不停地抽噎着,时不时地还打个嗝,委屈又可怜。 他竖起右手,张开五指往我眼睛前面怼,左手指着右手手指咿咿呀呀地倾诉着,似有万般话语,无奈说不出来。 十五这一比划,我和琴姐就都看清楚了。 那肉嘟嘟的五个手指上,有三个都被烫伤了,说话的功夫,已经鼓起了大水泡。 十指连心,十五手指被烫成这样,怪不得小家伙哭成这样。 琴姐自责不已,一边拿着十五的右手哈哈,一边说道:“都怪我没看好孩子,外面天雷打那么大声,我竟然还能打盹,我真该死!” “琴姐,这不怪你。”我解释道,“十五应该是被谢羡安的魂体附身了,随着你们一起进了沉水村,趁着我们所有人的精力都被吸引去后山的空档儿施了法,你才会打盹,十五才会爬到阴香堂来。” 我甚至怀疑十五都不是爬过来的,或许就是他自己走过来的也未可知。 该死的谢羡安,他竟操控十五去那滚烫的油灯里面拿灯芯! 看这小手烫的! 更可恶的是,他不仅利用十五拿灯芯,还借助十五的疗愈体质为他疗伤了,十五哭着哭着就开始打瞌睡,上下眼皮直打架,没一会儿就趴在我肩膀上沉沉睡去。 接下来,我们几乎翻遍了整个沉水村,就连冥尸队伍都出动了,也没找到谢羡安的踪迹。 他显然也很慌,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敢在沉水村有任何停留,立刻就离开了。 甚至都没动十五。 或许是没有时间精力了,亦或许是看中了十五的疗愈体质,想着以后可能还会用到,所以放了十五一马。 夜很长。 大家忙了一夜,该睡的都去睡了。 我坐在十五的小床边,低头轻轻地给他抹烫伤药。 嫩白的手指上,本来亮光光的水泡已经干瘪。 十五的疗愈体质十分强大,估计不用到天亮,这几个泡就能自愈。 我不是个称职的妈妈,这两个孩子生下来之后,宵儿直接被带走,是那位大人一手养起来的,十五虽然留在身边,我却很难顾及到他,陪他最多的就是琴姐,小舅次之。 如今我已经弄清楚宵儿的前世就是守护在王水河边的冥凤,亦是大家口中的掌灯使。 等我的魂体回到幽冥帝莲本体中去,我与她必定还会见面。 到那时,我们母女甚至还会并肩作战,共同对抗谢羡安。 可十五呢…… 谢羡安拿到了我的莲心之后,便能成功回归本体中去,接下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恐怕就是召唤我的魂体回归幽冥帝莲。 然后,便是血雨腥风的开始。 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也做了一些部署,但……作为母亲,我始终是有些患得患失的。 我很怕今夜便是我和十五的最后一别。 这一仗如果是谢羡安胜了,他不会放过我,放过我背后的这一群人。 十五因为体质特殊,会沦为他手中的傀儡也未可知。 我的十五啊,他还这么小,完全没有自保能力。 天劫已过,大雨却没有一刻停歇。 凌晨四点左右,雨势忽然又大了一成,天都像是被炸了个洞似的往下漏。 我的鼻端传来若有似无的莲香味儿,太阳穴突突直跳,魂体被撕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我知道,这是谢羡安在做法召唤我了。 我撑起身子,最后吻了吻十五的额头,转身毅然离开。 村子里静悄悄的,唯有雨声哗哗。 我撑着伞,一步一步地往后山西边小溪边走去。 柳璟琛还藏在这条小溪的某个角落里在默默地蜕皮,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离开,也不确定小白蛇什么时候蜕皮成功,彻底化蛟。 我们能否再见上一面? 不知道柳璟琛化蛟之后,会是什么样儿的呢? 我想,一定是通体透白,又霸气又漂亮,头上是分叉的龙角,身上的每一片鳞甲都闪着光。 还有啊,他那一双金色的竖瞳,一看就不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挥它强大的功能。 可惜,这一切我很可能都不会在第一时间见证了。 不过没关系啊,等战胜了谢羡安,我们就能团聚了。 我们一定能战胜谢羡安的吧…… 第419章 蓁蓁,回去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我看着自己的肉身倒在了雨水里,噗通一声,溅起大片的水花。 雨伞翻倒在小溪里,雨水啪嗒啪嗒地拍打上去,没一会儿便压得雨伞往小溪里慢慢沉下去。 “阿栀……阿栀回来……” 谢羡安的声音在我耳边盘桓,我的魂体飘荡在雨幕之中,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我,像是要将我扯进无尽地狱里去似的。 在谢羡安的一声声呼唤声中,我眼前的情景似乎也在变幻,渐渐地,我似乎看到了城隍殿的建筑群。 城隍殿? 谢羡安没有回归本体,现在还在城隍殿中? 为什么? 正在我的魂体不受控制地往城隍殿方向靠去的时候,城隍殿的周围忽然亮起了数千盏长明灯。 那些或古朴、或破旧、或考究的长明灯,分明就是当初胡云玺一盏盏积攒起来,放在黄泉路上凝聚我魂魄的那些。 这样想着,我的视线便朝长明小店方向扫去,意外地在鬼市某一房顶上,看到了一只通体透白,身后舒展着七条白色大尾巴的狐狸。 他的身旁还蹲着两只透明的阴狐。 不是胡云玺和大毛、二毛又是谁? 胡云玺护送唐言蹊尸体回京都安葬之后,我们便与他彻底失去了联系。 当我发现幽冥灯或许本就是谢羡安所有之物时,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我对阴狐一族产生过怀疑。 阴狐一族世代守护幽冥灯,他们难道真的不知道幽冥灯的真实来历吗? 阴狐一族是否本就是谢羡安的走狗? 但很快我便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就算阴狐一族是谢羡安的走狗,胡云玺也不会是。 胡云玺对我的诸多帮助,以及我们前世的纠葛,他与唐言蹊之间的感情,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 胡云玺从未背叛过我们。 更何况,他本就是长白山狐族硬塞进阴狐一族的啊! 如果狐族有谢羡安的走狗,那肯定是那些陷害胡云玺母子的家伙,与胡云玺无关。 数千盏长明灯将城隍殿围得结结实实,灯罩里的灯火不停地摇曳着。 我亲眼看着白狐祭出阴狐令,笼罩在了城隍殿的上空。 阴狐令与那些长明灯形成了一道坚实的牢笼,将整个城隍殿控制住了。 谢羡安的魂体如果在城隍殿中的话,此时此刻,一定备受煎熬。 大毛二毛仰首啾啾叫着,似乎在召唤着什么似的。 叮铃……叮铃…… 熟悉的青铜铃铛声突兀地响起的时候,大毛二毛叫唤得更厉害了,长明灯的火焰疯狂摇晃起来,缕缕烟火朝着城隍殿汇聚过去。 这个过程持续了不过十几秒,胡云玺猛地收回了阴狐令,数千盏长明灯瞬间全部熄灭。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城隍殿中爆发出来,无数的火星子如流萤一般撒满半边天。 流萤…… 是流萤吗? 我记得当初流萤跟我说过,她在努力地与幽冥灯融合。 她在试图主宰幽冥灯。 可惜后来,幽冥灯的灯芯被谢羡安换掉了,流萤被压制在幽冥灯里,一段时间根本联系不上。 我以为她已经彻底被谢羡安奴役了,想救她,必须先打败谢羡安。 却没想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与胡云玺合作了。 胡云玺以数千盏长明灯火喂给幽冥灯,就是将这些长明灯中的功德喂给流萤。 流萤借助这些长明灯,翻身占据了主导地位了吗? 应该是这样的。 否则谢羡安明明可以借助幽冥灯回归本体,却为何没有,反而被困在了城隍殿中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幽冥灯不听他使唤了。 我根本没想到事情还有这样的转机,顿时又多了一份信心。 “阿栀……阿栀你又要丢下我吗?” “阿栀,回来吧,快点回来吧!” 谢羡安简直疯了,都到这个时候了,他竟还在做法,试图摄取我的魂魄。 我的魂体悬浮在半空中,还在被拉扯着。 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两股力量在反方向拉扯我。 一股来自城隍殿,另一股来自身后。 “蓁蓁……” 柳璟琛的声音猛然从我背后响起,我回头看去,视线竟穿过重重雨幕,看到了山谷小溪中,一条铺满鳞甲的白色蛇尾拔地而起,又轻轻落下。 紧接着,蛇头……不,不,那长着分叉的龙角的已然不是蛇头,而是蛟首。 蛟首跟身体一般白,头上的龙角边闪着金光,那一双金色的竖瞳透过雨幕看向我。 他轻声呼唤:“蓁蓁,回来。” 话音落,蛟尾扫起,强大的真气扫向城隍殿方向,企图帮我破掉谢羡安的阵法束缚。 整个空间都在动荡,我的魂体被禁锢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 就在这时候,白蛟朝身侧点了点头,紧接着,我就看到了冯大志。 冯大志看起来很疲惫,黑眼圈重得跟大熊猫似的,但他今天却穿着一身熨洗妥帖的西装,大背头梳得油光水滑。 他手中捧着一只青铜制三角香炉,一看就是古董,香炉里插着三根……阴香? 怎么会是阴香? 并且我万分确定,这三根阴香不是出自我之手。 冯大志在得知鹿唯心恐怕再也回不来了的消息之后,颓废不堪,他忽然改头换面,穿的这么得体,又手握阴香,这很难不让我怀疑……阴香是出自鹿唯心之手。 冯大志捧着香炉在前面走,白蛟小心翼翼地护在一旁,守护着香炉里的阴香。 冯大志的身后,紧接着又出现了另一个村民,这个村民我见过,就是从八塘镇逃到隔壁县城交界处的,跟我说过话的村民。 随后,一个又一个村民接连出现,有我认识的,也有很多是我不认识的。 他们每一个人手中都捧着一只香炉,香炉里燃着三根阴香。 从冯大志开始,到最后一个女人……最后那个窈窕精致的女人,竟是贺莲?! 当初贺莲被救之后,离了婚,跟她父母断绝来往,出国开始新生活去了。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忽然出现在沉水村。 她的手中也捧着香炉,香炉里也燃着三根阴香。 我数过了,一共是九九八十一人。 他们手捧香炉,口中默默念着什么咒语,随着阴香不断燃烧,我的魂体上方,鹿唯心最终用来护我的那把功德伞忽然出现、展开,牢牢地护住了我的魂体。 功德伞内侧金符流转,符光笼罩下来,我似乎看到了鹿唯心的脸,她在冲我笑:“蓁蓁,回去吧……” 第420章 苍生请愿,功德加身 看到冯大志的那一刻,其实我已经猜测到了些什么,再等看到幻镜中的鹿唯心的时候,我心里一片潮湿。 所有人都在帮我。 所有人都在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帮我对抗谢羡安。 流萤与胡云玺合作,控制住了幽冥灯,将谢羡安暂时困在了城隍殿中; 鹿唯心早就算到会有这么一天,她在那般艰难的境地中,依然早早地准备好了这一切,助我度过这一劫; 柳璟琛乃至整个鹿家阴香堂、小舅他们,他们都在守护着阴香。 冯大志领着的这81个人,全都是我和鹿唯心,鹿家阴香堂帮助过的人。 香炉里燃烧着的阴香,应该是功德香。 谢羡安掳走鹿唯心,逼她坐镇城隍庙的那段时间,鹿家阴香堂是关闭状态,那段时间城隍庙积攒了大量的功德,一部分被谢羡安吸走,剩下的一部分被鹿唯心攒了下来。 她将这部分功德蓄在这些阴香里,等的,就是这一天。 鹿唯心手一挥,那根莲粉色的灯芯便落在了我的手中,她依然那样温柔:“苍生请愿,功德加身,蓁蓁,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所有。” “蓁蓁,回去吧。” 苍生请愿,功德加身。 鹿唯心这是在向上天要人,在跟万恶之源抢人。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她用自己毕生的功德换来的。 我舍不得她。 我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姐姐。 我伸手想拉住她。 她却冲我摇头:“蓁蓁,谢羡安耗尽了我莲心之中全部的灵力以及我所有的修为,我得回本体中去了,否则魂体会散。” “我会好好修炼,或许是一两百年,或许是千年,我会再次化形,咱们姐妹必定还有再见面的那一天的。” 我用力点头:“姐,你安心修炼,保护好自己,我会带着你的这份功德跟谢羡安斗到底,我会去找你的。” 鹿唯心最后冲我一笑,彻底消失在了幻镜之中。 她回本体中去了。 叮铃……叮铃…… 青铜铃铛的声音急促地响起,这是流萤在催我了。 我收起灯芯,一手握住功德伞,转身往山谷中落去。 如今我魂体脱离肉身,彻底破了龙母的锁魂术,再想回肉身中去已经不可能了。 我与鹿唯心都曾成功契约过这把功德伞,可能是因为我们是并蒂而生的双生姐妹吧? 如今,这把功德伞给了我魂体最好的庇佑。 我功德加身,修为足够,就连魂体也几近实体,即便是收起功德伞,也能自由行走在人间。 我落下去的时候,白蛟化形,变成人身,柳璟琛冲上来,一把将我抱住。 他奔上来的时候,或许是没有意识到我已经是魂体,伸手接我是本能,实实在在地抱住我的时候,反而愣了一下。 “是堂姐将她所有的功德都留给了我。” 我一说,柳璟琛便了然,他用力抱住我,心有余悸道:“还好,一切都来得及,堂姐的仇,我们替她报,她的清风堂,咱们替她守着,只要鹿家阴香堂在一天,随时等着她重新归来。” 我闷声嗯着回应。 鹿唯心回归本体之后便是长久的沉寂期,等她再次归来的时候,宵儿和十五都该有自己的孙儿、重孙儿了吧? 但无论多久,我们都会等着她的。 这一场祸事以谢羡安的失败而告终,莲心重新被我握在了手中。 这一次我没有将它点燃,而是交给了柳璟琛:“虽然我们预判失误,但与阴镖局的合作是迟早的事情,这根莲心你先收好。” 柳璟琛也不推脱。 我将莲心交给他,就是将自己的这条小命交到了他手中,他现在也有能力护住它。 我松开他看向冯大志以及那些捧着香炉的人们,连声感谢。 贺莲首先说道:“蓁蓁,你救过我的命,要不是你,我得烂在我父母和丈夫的泥潭里,是你让我重获新生。” “如果不是鹿仙姑托梦给我们,我们早就死在八塘镇的山里,化成一捧灰了。” “鹿仙姑也帮了我,要不是她妙手回春,我这条腿就废了。” “还有我……” 这些村民嘴里的鹿仙姑,就是鹿唯心。 冯大志站在人群中间,听着他们一声一声地叫着鹿仙姑,诉说着鹿唯心的种种事迹,唇角勾着笑,与有荣焉。 最后他说道:“鹿仙姑被奸人所害蒙难,等我在回龙村的同心堂建好,大家伙儿都来给她上炷香吧,帮她多积攒一点香火。” 众人皆连连点头。 冯大志说到做到,他将同心堂搬去回龙村的当天,便在同心堂里立了鹿唯心的牌位,日日上香供奉。 此后几十年,同心堂里的香火从未断过。 雨渐渐停了,后山一片狼藉。 我们该散的散,各自回去洗漱休息。 还没等我和柳璟琛上床休息,柳书禾敲门了,她在门外说道:“三哥,蓁蓁,胡云玺回来了。” 我和柳璟琛都是一惊,对视一眼,披上衣服就去开门。 胡云玺在前厅等我们。 那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他换上了一身天青色的长衫,坐在桌子旁,手里把玩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大毛二毛趴在他的肩膀上打盹儿。 他先是跟柳璟琛打招呼:“柳三爷恭喜啊,化蛟成功,以后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柳璟琛笑道:“胡兄客气了,多谢你今夜搭救蓁蓁之恩。” “时至今日,咱们早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何必这么客气?”胡云玺转而将那个盒子递给我,说道,“过两天就是常五爷二儿子的生辰了,言蹊之前一直念叨着要跟你一起去,礼物都准备好了,如今只能让你帮忙转交了。” 我接过盒子,心中惴惴。 胡云玺的状态不对劲。 他这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哪里像是刚跟谢羡安斗过一场法? 我一皱眉,他便明白我在担心什么,说道:“谢羡安被困在城隍殿只是暂时的,这个点儿,他应该已经离开了。” “只要你和流萤拼一拼,是能将他彻底封印在城隍殿的,对吗?”我问,“可为什么要放他走?” 胡云玺摇头:“蓁蓁,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第421章 认亲 没有人敢碰谢羡安的命。 三界六道纵容了他这么多年,任由他在这人间为非作歹而视而不见,就是怕他再重归本体中去。 说到底,这也是三界六道最自私的一面。 他们只想捧着这个魔神,禁锢着他的本体在王水河中,继续承载着这三界六道所有的恶。 在那无尽地狱之中,不仅有谢羡安的本体,还有幽冥帝莲的并蒂株。 可以说,幽冥帝莲生来就是为了净化谢羡安的本体,使善恶达到平衡。 如果当年那条黑鲤没有从王水河中跳进禁池,如果当年谢羡安能沉得住气,等到我彻底佛化之后再动手,他是有机会被彻底净化,脱离掉本体的束缚的吧? 他不遗余力地想要拿回莲心,抓着我和鹿唯心不放,初衷可能在于想继续净化自己。 但他做下的孽太多了,即使假手于陈英一部分,但仍难掩他的罪孽。 封住谢羡安,只是封住了这部分灵体,他的本体还在王水河中。 之前柳璟琛斩断谢羡安双手之时,我也想过,如果那时他要了谢羡安的命,可能就沦为了三界六道的罪人。 想到这里,我彻底明白过来胡云玺的用意:“你想放虎归山,让他自己挑事?” 胡云玺点头:“我们杀不了他,就算把他困在城隍殿也只是暂时的,治标不治本,倒不如胆子放大一点,给他一个狗急跳墙的机会。” 在场众人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了。 柳璟琛坐在胡云玺的对面,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缓缓开口:“这虽是一场豪赌,却本也在我们的计划之中,对抗谢羡安的本体是我们最初的目标,我们不怕直面那魔神,我最担心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三界六道那些不作为者,是否会忽然插手进来。”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再次愣住。 是啊。 我之前做好了部署,我们并不怕战。 怕就怕在我们费尽心机,做出了所有的努力,最终反倒被三界六道审判。 他们为了保住三界六道的安宁,会不会出面强保谢羡安? 胡云玺苦笑:“如果真有手刃谢羡安本体的机会,就让我来操刀吧,我阴狐一族历代背负的耻辱是谢羡安一手强加的,这个仇,我要亲手报。” 胡云玺说的有理有据,但我们在座的,谁跟谢羡安没有仇呢? 他这样说,无非就是想以一己之力,扛下那些不作为者的怒火罢了。 柳璟琛若有所思:“王水河隶属幽冥之境,如果咱们能将幽冥之境牵扯进来,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束手束脚?” “你的意思是想把这趟水彻底搅浑?”胡云玺眯起狐狸眼,“那也得幽冥之境足够有分量的人肯跟着咱们一起搅,否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说到这儿,他话音一转:“折腾了一夜,都去睡吧,谢羡安要回归本体,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既然要放虎归山,咱们就也放松几日。” 说完,他便跟琴姐讨吃的。 点名肚子饿了,想吃琴姐做的烧鸡。 琴姐答应午饭前一定给他做好烧鸡填肚子。 再次躺回床上,我满腹心事。 柳璟琛一手轻抚我的头发,说道:“蓁蓁,这事儿急不来,正如胡云玺所说,咱们先修整好,等再看看事态的发展,寻找契机。” 当时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契机竟在几天后便出现了。 · 两日后,我和柳璟琛带着请柬和礼物,直接开车去苍山常家。 壹壹这孩子,是常家现任家主的命根子,是按照下一任家主来培养的。 这次的生日宴请的人不多,但个个都很有分量。 槐烟的气色好了很多,不知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因为她手上戴着的那只蛇戒。 宴会前她就拉着我跟壹壹见了面。 壹壹是个酷酷的小孩儿,跟我家憨憨十五完全不是一个性格。 槐烟介绍我给他认识,他上下打量我一会儿,开口便说道:“你不是人,你是魂体。” 因为我几近实体,所以修为稍微低一点的人,都不会察觉到异样。 壹壹还是厉害的。 我笑了笑,将冯大志帮我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他。 壹壹双手接过,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随即他看了看槐烟,转而又对我说道:“你帮了我母亲,我母亲很喜欢你,那我也喜欢你。” 我忍俊不禁:“我也喜欢你酷酷的样子。” 壹壹没接我的话,却指了指耳室那边,说道:“我朋友想单独跟你聊聊,还请给我个面子。” 我本想细问他朋友是谁,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壹壹的朋友,槐烟应该是认识的,不会有坏人。 我便冲他们点点头,抬脚往耳室那边去。 外面宴会已经开场了,常家家主好像请了戏班子,吹拉弹唱很是热闹。 耳室里坐着母子两人,那孩子跟壹壹差不多大的样子。 我一进去,女子首先自我介绍:“蓁蓁你好,我是凤羽,这是我儿子小黑。” 我当即便反应过来,这是丹梧朱家的人。 柳松钰上次去朱家拿血,就是拿的他们一家三口的。 最终,小黑的血帮了我们。 想到这里,我赶紧道谢。 凤羽直摆手:“举手之劳罢了,蓁蓁,你是槐烟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这个忙于情于理我们都会帮。” “但今天我借这个机会私下来见你,是有另一件事情要问你。” 我疑惑:“什么事?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是关于你女儿的。”凤羽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出身幽冥之境的凤凰一族……” 幽冥之境的凤凰一族,我的女儿…… 这几个关键词一出,我的心噗通噗通乱跳起来。 他们是冲着宵儿来的。 而宵儿的真身是冥凤。 凤羽继续说道:“幽冥之境的凤凰一族曾经经历过一次内部大清缴,死伤惨重,我父亲的胞妹,也就是我的小姑姑,在那一场战斗中消失,从此下落不明。” “我父亲找了他很多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但前几天我听槐烟说,你的女儿真身是冥凤,对吗?” 我两只手捏着衣服下摆,捏的紧紧的,手心里全是汗。 我不知道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 凤羽是来寻亲的,凤凰一族成员本就稀有,幽冥之境忽然多了一只冥凤,不得不让人心生怀疑。 可若宵儿是凤羽失落在外的小姑姑,她明明身在王水河畔,却为什么不回家? 是忘记了,还是不想回? 如果是不想回,我该怎么回答凤羽,才不至于让宵儿为难? 第422章 蓄谋已久 不管宵儿是什么来历,不管她前世是什么身份,这一世她是我女儿,我所做一切就都得为她着想。 我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先缓一缓这个问题,转而说道:“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小姑姑当年消失之前,是否与家里闹过什么矛盾?” “矛盾?”凤羽显然是诚心想找亲人,直言不讳,“我父亲一说起这件事情便自责不已。” “族内大清缴伤筋动骨,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父亲害怕失败连累家人,便想着提前为小姑姑找一户好人家嫁过去,就算到时候失败,也能为本族留下这一条血脉,可小姑姑似乎会错了意,以为父亲是想让她联姻。” “消息一散播出去,上门提亲者踏破了凤凰一族的门槛,小姑姑也很配合,从这些人中挑出了几个家世才学都不错的年轻才俊,相处着看看。” “一切发展的都很顺利,可几天之后,那几个年轻才俊跟商量好了似的,全都避着我小姑姑走,一时间,再也没人上门提亲了,我父亲以为是自己的谋划泄露,众人都在刻意避祸。” “直到几天后,小崔大人送来了生辰八字,求娶小姑姑。” 我好奇道:“小崔大人?也是幽冥之境的青年才俊吗?” “不,小崔大人是我父亲的同僚,与我父亲关系甚好。”凤羽解释道,“但我父亲比我小姑姑大整整一千岁,小崔大人只比他小三岁,他是看着我小姑姑长起来的,我小姑姑特别怕他。” 我好奇道:“为什么怕他?他长得很丑?还是脾气不好?” “不丑,一点儿不丑,长得可周正了。”凤羽说道,“小崔大人是老判官三个徒儿之一,性格最像老判官,铁面无私,不苟言笑,我小姑姑又调皮,在小崔大人手里犯了不少错。” “听我父亲说,小姑姑小时候,拔过小崔大人毛笔的毛,在他的账本本上画过乌龟,把他贴身带着的拘魂符换成了普通的黄纸……凡事种种,挨过我父亲不少揍,大一点儿了,可能是知羞了,就总躲着小崔大人。” 听着凤羽的描述,我又好气又好笑。 忍不住问道:“所以她有可能是因为怕小崔大人才闹失踪的?” “这事儿谁也说不准。”凤羽说道,“但当时她听说小崔大人递了生辰八字,当场就吓哭了,求我父亲不要把她许配给小崔大人,可我父亲觉得小崔大人知根知底,凭着老判官的喜爱,将来必成大器,小姑姑嫁过去算高攀了,可惜族内动乱来势汹汹,小姑姑彻底失踪,小崔大人因此颓废了很多年。” 一旁一直竖着耳朵静静听着的小黑发言了:“我这小姑奶奶真不识好歹,崔大人除了络腮胡子长了些,人邋遢了些,哪样拿不出啊。” 凤羽伸手就给了小黑一个脑瓜崩儿,斥道:“没大没小的,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小黑:“???” 络腮胡子,邋遢…… 为什么我一听到这两个词,脑袋里竟闪现出那位大人初见时的形象? 我当即便问道:“小崔大人如今手里是不是拿着一支毛笔,肩上挂着一条锁链,很长很长,看不到头的那种?” “你见过小崔大人?”凤羽惊讶道,“从我记事起,小崔大人就弄得跟野人似的,不过我听说他最近刮了胡子,换上干净衣服,已经恢复当初意气奋发的状态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所以当初宵儿还没出世,便跟我预定她的那位大人,竟是冥界老判官的徒儿,小崔大人? 如果宵儿真的是凤羽的小姑姑,那小崔大人这是蓄谋已久? 宵儿知道这一切吗? 小崔大人他…… 小崔大人对宵儿的喜爱与呵护,我是看在眼里的。 冥凤在涅盘之前,是无法在阳间长大的,若不是小崔大人,宵儿根本活不下来。 可再加上这一层关系的话,我已经开始替宵儿愁了。 她玩不过小崔大人,翻来翻去,还是在他的五指山下乱溜达呢。 我没敢多透露信息,只是问道:“凤羽姐,敢问你小姑姑的芳名啊?” “凤灵宵。”凤羽回道,“家里人都叫她宵儿。” 宵儿…… 宵儿的名字不是我取的,是那位大人取的。 现在看来,那位大人百分之九十九是小崔大人了,他并未重新给宵儿取名,而是唤回了她在闺中的小名儿罢了。 我握了握拳,最终也没给凤羽一个准信儿,而是说道:“我女儿是守护在王水河畔的冥凤,不一定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但若有机会,我会帮你问一问的。” 凤羽连连点头:“好,那就麻烦蓁蓁旁敲侧击地帮我问一问,她若没失忆,应该能想起来我父亲的,请你告诉她,她的哥哥一直在等她回家。” 我心中感动,虽有不舍,但宵儿若有这样的家人,也是命中之幸。 等我再见到宵儿时,我会帮着试探一二,如若她真的是凤灵宵,她若想回家,我……我也不会强留她在身边的。 我心里乱七八糟的,有些走神,凤羽察觉到了,叫了我几声。 我猛地回过神来,抱歉地冲凤羽笑了笑。 凤羽回以微笑,又问道:“我听说你打算与阴镖局合作,闯一闯幽冥之境?” 我点头,想到凤羽的身份,抓住机会问道:“凤羽姐,你来自幽冥之境,应该知道王水河吧?以及王水河的内侧岸边,是不是有一汪禁池?” “王水河内陆属禁地,明令不准靠近。”凤羽说道,“不过一般人没事也不敢往那边去,毕竟内陆禁地,又名无尽地狱,王水河是它的天然屏障,就算是我父亲,也没有能力横渡王水河而毫发无伤,所以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原来是这样。 我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满脑子想着的都是环境中看到的王水河的样子。 如若我的魂体回归幽冥帝莲本体之中后,是不是就代表着与世隔绝了? 那时候我再通过镖灯、莲心召唤柳璟琛、常狄他们入幽冥之境,是不是太残忍了? 可除了他们,还有谁能支援我呢? “蓁蓁,”凤羽叫了我一声,问道,“我听说你与常狄合作,打算利用镖灯摇人去闯王水河,是吗?” 我点头承认:“暂时是这样打算的。” “可幽冥之境不是谁都能擅闯的。”凤羽说道,“就算你们不惧幽冥之境的法令条规,也得为阴香堂、阴镖局好好想想,一旦惹祸上身,幽冥之境的怒火,你们承受不住。” 这便是我们最担心的一点。 我们不怕战,怕就怕中途被三界六道制裁。 可到时候若真是那样,我们也只能认栽,除非能找到幽冥之境有足够分量的人替我们撑腰。 幽冥之境足够有分量的人…… 我猛地看向凤羽,凤羽也正定定地看着我…… 第423章 他要受封 凤羽出身幽冥之境,他父亲手里握着大权,如果能跟他们合作,我们简直如虎添翼。 可……谈何容易。 与我合作对抗谢羡安,一旦过程处理不好,将带来无尽的苦难与罪恶,到时候,凤凰一族会因此背负多大的罪名? 我话到嘴边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想象很美好,但实践起来,过程中却又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变数。 我之前多么渴望能寻到一个如此强大的靠山,可现在靠山就在我面前,我却又犹豫了。 最终我也没能开这个口,而是说道:“宴席快开始了,我们出去入座吧。” 说完我便率先站起来,生怕自己会后悔。 “蓁蓁。” 凤羽叫住我,我回头看向她。 她笑的温柔:“我会跟我父亲聊一聊这件事情的,蓁蓁,身在幽冥之境,即使我们不主动去趟这趟浑水,浑水依然会溅到我们身上的,别忘了,我们……本是一家。” 凤羽最后这句话,让我有些意外。 我们本是一家……她指的是宵儿这层关系,还是在说我的本体原本也是出自幽冥之境? 不过无论是因为哪一点,凤羽的话都让我很感动。 · 壹壹生日宴之后,我和柳璟琛回到沉水村,各自静静地修炼了几天。 柳璟琛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而我的情况却不太好。 一开始修炼很顺利,毕竟有师父的传承授业,我的修炼法门并没有问题。 可就在一周后的夜里,我做了一个噩梦。 我梦到一条又粗又长的黑色蛟尾死死地勒着鹿唯心的脖子,鹿唯心两眼都翻白了,根本喘不上气来。 她双手抱着蛟尾,指尖陷进鳞甲里去,鳞甲周围全是血。 紧接着便是谢羡安癫狂的笑声:“心儿,你不该背叛我的,你救得了阿栀,却永远也救不了你自己!” “你跟我一样,注定只配腐烂在这淤泥里。” “你以为从我手里将莲心偷出去还给阿栀,她就能脱离无尽地狱的宿命了吗?你也太天真了。” “你们姐妹俩存在的意义便是净化万恶之源,三界六道之恶,源源不断,一旦你顶不住,阿栀就必须回来。” “哈哈,心儿,你听懂了吗?” “阿栀撑不了多久,你那把破伞里积攒的那点功德,也支撑不了几天,她会回来的,很快就会回来的。” “到时候,我会让她亲眼看看背叛我的人的下场!” “……”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 夜深了,房间里没点灯。 功德伞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就悬在我的帐中,静静地转动着。 功德伞内部的金色符文颜色黯淡了许多。 可最近一周,我根本没有用过功德伞,里面的功德消耗去哪里了? 难道……难道真的如谢羡安所说,为了达到善恶平衡,当鹿唯心顶不住了的时候,就会自动从我这儿消耗功德? 直到我也顶不住的时候,我便如鹿唯心一般,功德尽散,修为归零,魂体重归幽冥帝莲本体,再次迎来漫长的静默期? 不,不可以! 我绝不能坐以待毙,让之前所有人的努力成了泡影。 刚才的梦境不是鹿唯心所为,而是谢羡安在托梦给我。 他在逼我。 其实他本不用这样做,让我蒙在鼓里,他坐收渔翁之利就行。 但他那偏执又自负的性子不允许他那样做。 他要我主动去找他。 他要我的臣服。 我闭了闭眼,长吁一口气,坐起来,伸手将灯打开,靠在床头上想对策。 柳璟琛闭关修炼一直都在后山,这几天也一样。 可就在我想的入神的时候,他推门进来了。 我没想到他半夜会回来,他也没想到我这个点儿了还醒着。 四目相对,我们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担忧。 柳璟琛大步走过来,靠着我身边坐下,将我的脑袋搂进胸膛里,轻声问道:“做噩梦了?” 我打趣道:“你这是心有灵犀,感应到我做噩梦赶回来的?” 柳璟琛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我。 我当即便意识到有事发生,抬头仰视他:“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我放在他那儿的灯芯。 本该莲粉色的灯芯,不知道为什么,颜色竟淡了许多。 柳璟琛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才着急慌忙地半夜跑回来的吧? 经历过刚才的梦境,我心里其实明白,莲心颜色变淡,跟功德伞中金色符文变暗是一个道理。 我初心是想瞒一瞒的,不想让柳璟琛一直担心我。 可到了这种时候,再想瞒,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又做了一个深呼吸,再看向柳璟琛的时候,他明显慌了:“蓁蓁……” “柳璟琛,堂姐支撑不住了,接下去轮到我来扛这一切了。”我如实相告,“灯芯颜色会继续变淡,功德伞终会有再也打不开的那一天,到那时,我就不得不走了。” 柳璟琛一手握着灯芯,一手搂着我,搂的很紧很紧。 他没有说什么煽情的话,也没有患得患失,而是问了一句:“只要有功德就能留住你,对吗?” 理论是的确是这样。 我担忧道:“柳璟琛你想干什么?” “蓁蓁,我化蛟了。”柳璟琛说道,“大江大河,小溪水井,凡是有水的地方,就需要有人去镇守,以我蛟身之躯,受封一方水域,被百姓供奉,要比守着沉水村强很多。” 柳璟琛的意思我听懂了。 他要受封。 可是以前我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很坚定地对我说,他不会飞升受封的。 可如今,他为了我,动了受封的念头。 一旦受封,便受制于上方。 受万民供奉,积攒功德越快,渡劫、飞升迫在眉睫,便要如常五爷一般飞升天庭。 飞升天庭是要断去七情六欲,舍弃这人世间的一切的。 他不愿,是为我。 如今他动了这念头,却又是为我。 即便强大如常五爷,为了解除槐烟与黄龙一族的婚契,仍然不得不向上方低头,这一去,遥遥无期。 我与柳璟琛难道也要步上这后尘吗? 第424章 祸水东引 如果是柳璟琛自己想飞升天庭,那我必定不阻拦,可如果是为了我,我一百个不愿意。 可还没等我明确拒绝,柳璟琛已经拿出了一本认命檄文。 “化蛟成功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了这份认命檄文。”柳璟琛将檄文递给我,继续说道,“当时我就与小舅认真讨论过这件事情。” 我一边仔细地阅读认命檄文,一边问道:“小舅怎么说?” “小舅支持我去接手这方水域。”柳璟琛说道,“小舅是上位者,他深知领地的重要性。” “长白山蛇族那边有大哥,秦岭有小舅,咱们的阴香堂想扩出去,迟早是要占领额外的领地,上方给我的是一个烫手山芋,咱们这边当时正处于多事之秋,我本不想节外生枝,但现在看来,这是大势所趋。” 上方给柳璟琛的这片水域……原本是一条江。 这条江属于九塘镇西郊,名叫域九大江,江边原本住着很多渔民,曾经渔业很发达,江边也设有数个码头,很是繁华。 可两百多年前,域九大江发生了一场江水倒灌事件,淹没了上游大片村庄,可奇怪的是,江水退去之后,一个渔民的尸体都没找到。 地底就像是漏掉了一般,倒灌的江水再也没有流出来,那一片逐渐干涸,域九大江变成了域九大河。 “域九大河?” 我之前认真研究过这一条龙脉,我记得这个域九大河。 “是不是九塘镇和八塘镇西边相交地段的那条河?那里曾经竟是一条江吗?” 柳璟琛点头:“八塘镇接连出事,那边也不太平,上方下达这本认命檄文,意在让我去平定那一片,只要我把这件事情办得漂亮,功德不会少,八塘镇与九塘镇这一大片地域便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但促使我最终下定决心要接受认命的,是八塘镇里的那一片莲花池。” 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谢羡安在八塘镇一比一重建城隍殿,可唯独多了那一条莲花池。 那个地段根本没有水源引进来,莲花池是怎样建成的? 水源来自哪里? “这条龙脉上那么多地方,谢羡安独独选中了八塘镇,必定是有原因的,以前我想不明白,但现在看来,域九大江事件,恐怕原本就跟谢羡安有关,咱们想对付他,这很可能是一条有用的线索。” 我听着柳璟琛的解释,低着头进一步琢磨着前因后果:“谢羡安此人心机过分深沉,他仿建城隍殿,表面上是为了圈禁我,现在看来,他的真正目的远不如此,他仿建城隍殿,或许是为了掩盖什么,亦或者说,是为了镇压什么?” “蓁蓁,你还记得祭台周围的那些石堆坟墓吗?”柳璟琛提醒道,“那些是谁的坟墓,又为何建在了那里?还有祭台中央的那个深坑,里面积聚的力量,又从何而来?” 柳璟琛越说,我拳头捏得越紧。 看来这段时间柳璟琛和小舅他们研究了许多事情,而我因为自身原因的影响,竟忽略掉了如此多的细节。 其实我才应该是那个最先发现端倪的人啊,毕竟我当时就站在祭台上。 祭台中央的深坑里一片鬼哭狼嚎声,祭台阵法启动的时候,周围石堆坟墓里面被镇压的魂魄,全都被吸了进去。 包括金甲尸那样的东西,被推进那深坑里面,瞬间都消失了,就像是被化掉了一般……化掉了? 我猛然看向柳璟琛,他也眼眸深深地看着我。 很显然,他知道经由他的提示,我已经想到了事情的关键。 “域九大江事件跟谢羡安的本体有关,对吗?” 柳璟琛欣慰地摸摸我的头,说道:“蓁蓁你想想,当初你们从禁池被带出来,到如今已经多少年过去了,谢羡安可能将这么长的岁月浪费掉吗?” “他不遗余力地想要从无尽地狱里爬出来,既然一部分灵体已经脱离出来了,他又怎会心甘情愿地回去,就算要回去,也是在他有了足够掌控本体的那一刻。” 所以,当年域九大江那场祸事,很可能是谢羡安想要引本体出动而造成的,为了掩饰自己的过错,他在八塘镇设祭台,镇压住了所有渔民的冤魂。 而我,就是他用来遮掩这一切的幌子。 “三界六道纵容谢羡安,就是想一直留他在城隍殿,在人间,可现在他想回本体中去了,你说慌的是谁?” 是一直以来,那些隔岸观火的不作为者。 我略微一想便得出了结论:“所以,上方在这个节骨眼上下达认命檄文给你,是想拿你去牵制谢羡安?” “对。”柳璟琛进一步说道,“还有一点就是,域九大江下埋葬的那些生灵恐怕要压不住了,一旦谢羡安祸水东引,将那些怨灵引向无尽地狱,三界六道将彻底崩乱。” “可这是谢羡安的错!是三界六道有能者不作为的错!凭什么让你一个人来扛?!” 我顿时怒了,一下子坐直身体,两只拳头攥的紧紧的,可随即眼眶红了,人也软了下来:“是因为我,他们拿我来拿捏你……” 呵呵。 这手段,简直跟近四年前,他们拿槐烟逼迫常五爷异曲同工。 柳璟琛这还没走到飞升天庭那一步呢,他们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何其无耻! 柳璟琛伸手将我揽进怀里,他温柔地吻我的发顶,在我耳边宽慰道:“蓁蓁,不要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你也是受害者之一,别忘了,我前世是蛇族大巫师,纵观蛇族所有化蛟、化龙者,谁肩上的担子轻了?上位者,必须有上位者的担当不是?” “我是你的男人,是孩子们的父亲,保护你们本就是我的责任,但我也是蛇族大巫师,是鹿家阴香堂背后的仙家,更是秦岭这一脉的继承者,可以说,我生来便与游龙,与谢羡安不共戴天。” “游龙!” 我咬牙道:“所以所谓的游龙之气,根本就是谢羡安的本体散魂的凝聚,这上万年来一次又一次,大大小小的游龙之祸,说到底,都是谢羡安在试探,在想办法接引他的本体出无尽地狱……” 第425章 老判官遇袭 这也是谢羡安为什么一直缠着我和鹿唯心不放的根本原因。 他不仅想将本体从无尽地域里接引出来,还想通过我们姐妹俩将自己彻底净化、洗白。 这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如今他如丧家之犬一般从城隍殿出走,是回无尽地狱去了,还是仍然游荡在三界六道的某个角落里? 一通商量下来,柳璟琛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蓁蓁,我会接手域九大江,很快便会过去查探情况,做好重新直面谢羡安的准备。” 这一次我没有再拦他,因为我知道拦不住。 就算没有域九大江,上方还有别的手段来逼迫柳璟琛。 既然天命不可违,那就顺应天命。 两天后,我和柳璟琛去往域九大河,沿着河岸慢慢地走。 随行的还有童栩言、小舅他们。 小舅眼界光,见识多,童栩言懂风水,如果龙影在就好了,他在这方面懂得更多。 陈英死后,南疆炼尸门一下子就乱了,正是龙影杀回去,为他父亲报仇的最佳时机,他一早便回去了。 我们在那边待了三天,搜集到了许多信息。 还没等我们一一整合这些信息,柳书禾开车找过来了。 她是来给我送信的。 信是凤羽写的,信封上写着‘蓁蓁亲启’四个字。 我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 信很简短,却让我顿时大惊失色。 凤羽在信中告诉我说,幽冥之境的老判官遇袭,灰飞烟灭了。 而凶手很可能就是谢羡安。 柳书禾在一旁也看到了,她不可思议道:“谢羡安这是疯狗咬人,都不看对象了吗?他简直疯了!” “不,谢羡安是冲着宵儿去的。”我揣测道,“老判官早就有意让位于小崔大人,奈何小崔大人前些年心思一直放在宵儿身上,老判官没能如愿。 如今宵儿涅盘在即,小崔大人守护左右,老判官一死,他便分身乏术,这是谢羡安偷袭宵儿的最佳时机。” 宵儿危险了。 谢羡安的心思太过缜密,他铤而走险的每一步都是有预谋的。 我猜到了关键点,可后来当三生石被重塑的时候,我才恍然意识到,我对谢羡安的了解,远远不够。 “怪不得胡云玺忽然回阴阳交界处去了。”柳书禾说道,“宵儿和言蹊在一起,他应该是感应到了什么吧?” “我后悔了。”我捏了捏眉心,自责道,“之前在苍山常家,我就不该畏首畏尾,没有主动去拉拢凤羽这条线,宵儿她……最终还是得回归她的原生家庭去的。” 柳书禾不解:“什么原生家庭?宵儿怎么了?” 这件事情我只跟柳璟琛提过大概,其他人并不知情。 我便将那天凤羽对我说的话,又转述了一遍。 大家听后,都很吃惊。 柳书禾叹道:“我就说宵儿这孩子不一般吧,该说不说,小崔大人还挺长情的,可惜当初这头老牛想啃嫩草,把嫩草给吓跑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恶的谢羡安,他为什么就那么难死!” “凤羽既然递消息给你,就说明这件事情他们会插手。”柳璟琛说道,“她这是再次给我们合作的机会。” 一直沉默着的柳穆之忽然开口说道:“蓁蓁,咱们身处这条道上,谁都不可能独善其身,遇到事情不要总想着会不会牵连别人,把关系处起来,迟早都能用上。” 我点头受教:“好,我这就联系凤羽,必要的话,我想让她带我去一趟幽冥之境,见一见她的父亲。” “小舅,域九大河这边就交给你了,你帮我着重勘察上游倒灌点。”柳璟琛说道,“我陪蓁蓁去一趟丹梧朱家。” 柳穆之嗯了一声,点头。 当天下午,柳璟琛开车,我们直奔丹梧朱家。 路上我给柳松钰传了消息,想让她从中帮忙牵引。 毕竟丹梧朱家若不应允,我们进不了他们的地盘。 等我们车子开进丹梧地界的时候,柳松钰也已经到了。 来迎接我们的,是一个看起来拽拽的男人。 不过拽不过三秒,柳松钰上前便用拳头顶了顶他的右肩:“小凤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凤羽他们呢?” “昨儿个下午回来的。”小凤凰说道,“凤羽已经赶去幽冥之境了,老判官被害,那边乱了,她猜到你们要来,让我亲自接待。” 转而又看向我和柳璟琛,礼貌点头:“柳三爷、鹿堂主,欢迎来到丹梧朱家,请。” 我和柳璟琛跟随着小凤凰的脚步,进入朱家地界。 入座之后,小凤凰率先开口:“凤羽说,就算你们不来这一趟,就算宵儿不是凤灵宵,幽冥之境凤凰一族这一次也不会袖手旁观,小崔大人是我岳丈的同僚兼挚友,当初为他们互相引荐的,就是老判官,老判官之死,关乎到整个幽冥之境,下一个,很可能就是小崔大人的两位师兄,甚至是他本人了。” 我问:“谢羡安猖狂到如此地步,仍然不会被幽冥之境审判吗?” 这可是公然杀害冥界判官啊! 小凤凰摇头:“我也觉得匪夷所思,这事儿如果摆在常人身上,早就被关进十八层地狱审判了,可谢羡安全身而退,到现在没听到上面有任何动静。” “凤羽问了我岳丈,岳丈只说,这是幽冥之境欠他的,但具体欠了什么,他也说不清。” “幽冥之境欠谢羡安的?”柳松钰嗤笑道,“开国际玩笑吧。” 小凤凰拿凤眼瞪她:“松钰姐,谈正事呢,你严肃一点。” 柳松钰笑的更大声了。 我其实很喜欢柳松钰的性子,她和柳书禾很像,但比书禾更张狂也更谨慎。 书禾到底还嫩。 小凤凰也不管柳松钰,转而问道:“柳三爷,我听说你受封了?化蛟就受封,上方到底也坐不住了。” 柳璟琛哂笑:“是啊,他们都等不到我飞升成龙。” “我听过一个奇幻故事。”小凤凰神神秘秘道,“关于域九大江的,你要不要听?” 柳松钰啪地一声拍在小凤凰肩上,没好气道:“都什么时候了,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松钰姐,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粗鲁?”小凤凰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吐槽,“还是我家凤羽温柔,从来不会这么没轻没重。” 柳松钰直翻白眼:“对,凤羽不会动手打你,她只会让你跪搓衣板,跪榴莲壳……唔……” 被人揭短,小凤凰气得去捂柳松钰的嘴。 我赶紧出声解围:“松钰姐,咱不闹,我想听故事。” 柳松钰这才安静下来,小凤凰剜了柳松钰一眼,这才说道:“我听说当年域九大江江水倒灌之时,有人看到江面之上一股黑气凝聚,赫然是蛟身形象,只是那黑蛟没有眼睛,确切地说,那双眼睛被什么东西戳瞎了……” 第426章 三生石重塑 谢羡安的本体至少在蛟体以上,这一点我一早就知道了。 但却没想到那蛟体竟是个眼瞎的。 黑蛟的眼睛是天生瞎,还是后来被戳瞎的? 再者,谢羡安那一双眼睛可会算计了,不瞎啊。 谢羡安来源于黑蛟本体,二者之间最大的差距是……幽冥帝莲。 谢羡安是黑蛟本体中游离出来的一丝灵气化形,他跃入禁池的时候,还是一条黑鲤,那会儿他可能就是瞎的。 但后来他在禁池里依附幽冥帝莲修炼,最后抽了我和鹿唯心的莲心,到那时,他已经化为人形,并且一双眼睛都是雪亮雪亮的。 所以谢羡安揪着我和鹿唯心不放,还有这一层原因? 他要我和鹿唯心做他本体的一双眼睛?! “嘁,”柳松钰奚落道,“这算什么奇幻故事?小凤凰,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小凤凰一本正经道:“我岳丈说幽冥之境欠谢羡安的,谢羡安的本体瞎了一双眼睛,这二者之间就没有什么联系吗?” 柳璟琛出声:“你的意思是,谢羡安本体的那一双眼睛是为幽冥之境瞎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小凤凰点头,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 接下来就这个问题,我们又聊了好久。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只三脚鸟落在了墙头上。 那只鸟通体透黑,头上长着三根黑绿色的翎羽,眼睛通红通红的,喙如倒钩,三只脚紧紧地抓着墙头,冲小凤凰叫了几声。 那叫声……尖锐到让人耳鸣。 小凤凰手一伸,它一扑棱翅膀便立在了他的手臂上。 小凤凰从三脚鸟的翅膀下面找到一只大拇指大小的铜棺,从里面拿出了一封信。 信是凤羽写的,上面的文字跟鬼画符似的,一般人根本看不懂。 那是幽冥之境凤凰一族特有的冥文。 小凤凰飞速地扫了一遍,面色凝重道:“谢羡安劫杀老判官之后,似乎还动过老判官的公文,篡改了什么,但目前还没查出来到底篡改的是哪些公文。” 柳松钰忍不住再次吐槽:“你们幽冥之境的管理也太乱了一点吧?区区一个谢羡安,弄的跟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猴子似的,就真的没人管得了他了吗?” 我也纳闷:“就算幽冥之境欠谢羡安的,再大的恩情这么多年也还清了吧?他们到底还想纵容到他什么时候?” “很显然他们也不想。”小凤凰挑眉,“这不是让柳三爷接手域九大江了吗?” 好吧。 幽冥之境这羊毛,最终还是薅到了我们身上。 小凤凰又接了一句:“柳三爷你好好干,这要是把谢羡安弄老实了,你这功德加身,飞升天庭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啪! 柳松钰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小凤凰的后背上。 小凤凰疼的龇牙咧嘴的,没好气道:“松钰姐你干嘛!” 柳松钰冲他挤眉弄眼的:“不会说话就少说,没人当你是哑巴。” 柳璟琛在桌下牵住我的手,用力捏住,眼睛看向我,冲我微微摇头。 之后几天,我们对域九大江的勘察更加仔细,脑袋里的那根弦一直紧绷着。 三天后,我们竟意外地收到了胡云玺传来的消息——三生石重塑了。 这个消息就像一个炸弹,瞬间在我的脑海里炸开了花。 三生石又不是雕塑,说重塑就能重塑的。 到底谁这么大本事,竟能重塑三生石? “是谢羡安。”柳璟琛凝重道,“蓁蓁,你忘了小凤凰说的话了吗?他说谢羡安篡改了老判官的一部分公文,现在看来,就是关于三生石的这一部分了。” 三生石隶属城隍殿,但师父死后,谢羡安虽暂代了殿主的位置,可他并没有实权,这也是导致城隍殿一度荒废的根本原因。 城隍殿的公文一直收录在老判官那儿,谢羡安劫杀老判官,一部分原因也是泄愤。 更重要的另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篡改公文里,三生石这部分的内容。 可三生石本就是谢羡安一脚踹塌的,他发什么神经,踹塌了又要重塑?! 谢羡安这脑回路,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懂的。 我思来想去,还是无法理解:“老判官那边公文无数,甚至手握生死簿,谢羡安费尽心机找到机会篡改公文,不改自己命数,不改其他,偏偏就改了最无足轻重的三生石那一部分?” “蓁蓁,有没有一种可能,谢羡安的命数记载并不在老判官那边?”柳璟琛说道,“但三生石却可以看到前世今生,他重塑的不仅仅是三生石,还有三生石里众人的命数。” 我恍然大悟,苦笑道:“哪里有什么众人的命数?不过就是为了拆散你我罢了。” 谢羡安骗黎墨说他看过三生石,我与柳璟琛生生世世的结局都不好。 可现在种种迹象表明,他踹塌三生石,分明就是看到了我和柳璟琛这一世修成正果了。 否则,他又何必重塑三生石? 他从踏入老判官办公场所那一刻开始到全身而退,时间很短很短,毕竟老判官手下也不养闲人。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但他必定会做的那件事便是,篡改我与柳璟琛这一世的结局。 柳璟琛伸手将我揽在怀里,说道:“蓁蓁,人定胜天,邪不压正,我相信只要我们俩的心在一处,就算谢羡安篡改千次万次,他也无法将我们俩分开。” 我靠在柳璟琛怀里嗯了一声,心中却根本不敢苟同。 人定胜天,邪不压正……如若真的是这样,谢羡安也蹦跶不了这么久。 可能柳璟琛并没有想到更深一个层次。 那就是谢羡安对我的占有欲。 他一直想霸占的,并不是我这个人,而是幽冥帝莲的佛性。 当年他急功近利,抽取我的莲心过早,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重来一次,他不会重蹈覆辙。 所以柳璟琛这一世是否能飞升,并不一定,但我……恐怕难免入佛的结局了。 无妄大师从见我第一面开始,便说我与佛有缘。 他大抵是一早便算到了我的真正归宿了吧…… 第427章 妈 如果有机会,我是真的还想再去一趟三生石边,感应一下我被篡改后的命数。 我倒要看看,谢羡安将我的命运改成了什么样子。 域九大江虽然干涸了一部分,但占地面积很大,我们一行人在周边翻来覆去找了两三趟,愣是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直到一直沉睡休养的十五醒来。 十五这次醒来之后,忽然变得很没安全感,到处找我,咿咿呀呀半天,终于憋出了一个字:“妈。” 琴姐又惊又喜,直接让柳大力开车来找我。 看到我的那一刻,十五张开双手,不停地叫着:“妈妈妈妈……” 我把他接过来,搂在怀里,他就开始亲我。 十五正在长牙期,口水多,弄得我满脸都是口水。 接下来半天他一直就腻着我,不肯从我怀里出来。 傍晚吃过饭,我抱着他在江边慢慢地散步。 走着走着,十五忽然直往我怀里拱,小小的身子瑟缩着,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 我就问他:“十五,你感应到什么了吗?你在害怕什么?” 十五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往身后一指,瞬间又将小手缩了回来,躲在我怀里。 我朝十五指的方向看去,那儿是一堆礁石,乱七八糟的,怪石嶙峋,江水没有倒灌之前,江水应该是能淹没那边的。 我们围着这堆礁石转过,童栩言还拿罗盘测过,没有人发现什么不妥。 我抱着十五往礁石那边走,越靠近,他反抗得越厉害。 两只小脚蹬在我的心口,努力地往上蹿,两只小手挥舞着往柳璟琛那边招呼。 柳璟琛正站在另一头跟小舅在说话,距离我们得有一百多米远,十五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才好。 柳璟琛大步走过来,从我手里将十五接过去,感受到十五身体的抖动,关心道:“十五怎么了?” 十五又指了一下礁石那边。 小舅皱眉,说道:“十五被谢羡安附身过,可能对关于谢羡安的一切跟敏感,石堆之下可能有猫腻。” 柳璟琛便将十五送了回去,我们则和童栩言一起,再次对礁石进行更深层次的勘察。 童家倒斗出身,童栩言是童老膝下最有天赋的孩子,用普通的风水知识勘测不出来什么,他便改用倒斗那一套,往地下深层查。 改进版的洛阳铲几铲下去,带着一抔红土上来。 挖到红土,就说明下面有墓,并且离棺材不远了。 童栩言戴着手套摸了摸那抔土的表面,顿时眉头紧锁:“礁石堆下面有墓,但这墓里尸气太重太重了,你们看这土的间隙里全是黑色的粘液,很臭,是腐尸的味道。” 发现墓,墓里有腐尸,这其实都不稀奇。 稀奇的是,我们这一群人找了这么多天,竟都没有感应到任何尸气。 更可怕的是,童栩言又接了一句:“这些腐尸应该都呈巨人观状态了。” 巨人观……那不是尸体泡在水里时间太长了才呈现的状态吗? 难道礁石堆下面藏着的这座墓穴,葬着的是当初被淹没的村长里失踪的那些村民们? 可那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呈巨人观的村民尸体不可能还存在,除非……有人炼尸。 怪不得。 怪不得当初谢羡安要将人手安插进南疆炼尸门里去,原来他有大用。 “这底下的墓我不敢轻易去动。”童栩言脸色都发白了,“我得找柴老商量商量,如果能联系上龙影,最好是跟他也商量一下,由南疆炼尸门出面更好。” 童栩言既然这么说了,事情必定比我们想象中的更棘手。 但至少这给了我们一个方向。 柳书禾主动请缨:“我跑一趟南疆炼尸门吧,如果龙影那边还没摆平,我可以帮点忙,忙完了我就把他带回来。” 她毕竟去过上幽河,龙母对她的印象也很好,由她出面再好不过了。 当天傍晚,柳书禾就开车离开了。 我们在域九大江那边又留了一天,主要是童栩言需要采样带回去,跟他仅剩的那两位师叔好好讨论讨论。 那两位师叔都是童老拜过把子的兄弟,有过命的交情,对童栩言照顾有加。 可第二天夜里出了一点意外。 童栩言从最后一铲铲上来的墓土里面,发现了尸龟。 尸龟是一种只生长在墓中的剧毒尸虫,头部呈金色,尾部发亮,它们以腐肉为生。 它们身形不大,数量众多,却极为聪明,掩身于暗处,伺机出动,被它们咬到,起初没有任何感觉,只在眉心间出现一点小红点。 但随即发病,心口疼痛难忍,最终被活活痛死。 死时,人的心脏已经被尸龟啃成了马蜂窝。 得亏童栩言足够细心,身手敏捷。 那只尸龟藏身在墓土中间,忽然钻出来,差点就咬上童栩言的手。 童栩言戴着羊皮手套,反手便将洛阳铲压在了尸龟身上,另一只手掏出瓷瓶,将那只尸龟抓住了。 童栩言说道:“尸龟以腐肉为生,如果没有人定期投喂,底下的那些巨人观村民早就被掏空了,不可能还存在至今。” 有人在墓中炼尸,还以腐肉喂食尸龟……这都是陈英的手笔吧? 看来童栩言要请龙影是对的。 不过南疆炼尸门主攻炼尸,对这些尸虫不知道有没有研究。 如果龙影只能对付巨人观村民,而不能对付尸龟怎么办?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柳璟琛提醒了一句:“这些尸龟会不会是他们养在墓里的?你们别忘了死在小二舅手里的控尸人。” 控尸人跟小二舅有世仇,他也来自黔东南。 他虽然投奔了陈英,可一手炼蛊的本领不容小觑。 如果这些尸龟是控尸人养在墓中的,那它们不仅是尸虫那么简单,还很可能是蛊虫。 对付蛊虫,就算上幽河小冥母亲自来了,也会束手无策吧? 我嘀咕了一句:“要是小二舅在就好了。” 可惜小二舅回黔东南了,那边有他未完成的使命。 上一次联系,还是他写信给柳书禾,告诫她要远离龙影。 此后,就算与柳书禾也再无联系了。 当时我们已经回程了,都想等龙影来了再说。 可谁曾想,龙影未到,小二舅竟先到了…… 第428章 你是我亲老公吗? 小二舅来的突然,当时我们正围在桌子旁吃晚饭。 前面有消息递进来,说小二舅到村口了。 我们一愣,小舅已经放下了筷子。 一群人拥到前面去,小二舅的车稳稳地停在了阴香堂大门外面,他推门一脚跨下来,挥手跟我们打招呼。 几个月不见,小二舅瘦了一些,不过看起来更干练了。 打过招呼之后,他的眼神就一直在人群里来回搜寻,不知道在找谁。 小舅幽幽道:“书禾去南疆炼尸门了,过几天回来。” 白封阳挑眉:“谁说我在找书禾的?” 他走到小舅面前,伸出拳头捣了捣小舅的右肩下方,说道:“穆之,我回来了。” 小舅唇角微动:“我还以为你永远也不会再来江城,再去秦岭。” “怎么会?”白封阳说道,“我的确很忙,不过一收到你的传讯,这不是就快马加鞭的赶过来了?” 小舅:“还走吗?” “要走的。”白封阳说道,“黔东南前段时间闹水患,接下来可能就有虫灾,我得回去帮忙。” 小舅点点头:“你忙你的,人手不够张嘴。” “够,怎会不够?”白封阳认真道,“我这几个月在黔东南,一边整合我父亲曾经的旧部,一边从家族中挑选了几个天赋极好的孩子,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等他们学成了,我就可以归隐了,哈哈。” 小舅嗯了一声。 白封阳又问:“十五呢?我来之前就听说这孩子受罪了,快抱给我看看。” 原来刚才他是在找十五。 琴姐抱着十五出来,十五倒还记得白封阳,张开小手让他抱。 白封阳一手抱着十五,一手去摸十五的筋骨:“嗯,这孩子壮实,心大,没事儿。” 众人又坐下来吃饭,一边吃一边聊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吃完饭,童栩言带着他的几个师叔也到了。 他将那只尸龟拿出来给白封阳看,几个人待在耳室里聊到很晚很晚。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就看到白封阳在烘烤尸龟。 他用一根银针从尸龟的口器里面穿进去,沿着脊椎骨一直通到尾部,尸龟本来就小,稍不注意就会被银针刺穿、刺死。 并且这玩意儿剧毒。 但小二舅处理毒虫的技术炉火纯青。 我们碰都不敢碰的尸龟,他三下五除二便已经穿在了银针上,放在烛火上烤。 尸龟还活着,脊梁被刺穿,将它担了起来,烛火在身下烤,一边烤一边翻面。 尸龟不停地挣扎,随着体内的温度不断攀高,尸液从它的口器里面直往外冒,散发出一股恶臭味。 等到它将尸液完全吐干净了,它的表面也彻底干裂了。 白封阳一边烤一边观察,等他觉得可以了,才将尸龟拿下来,又加入几种蛊虫,一起碾磨成粉。 我一直蹲在他身边,目睹了全过程。 “尸龟活着的时候,身体有剧毒,跟它体内的这些尸液有关。”白封阳科普道,“但鲜少有人知道,只要将它体内的尸液排出来,碾磨成粉,它自身的粉末又是最好的解药。” 我真心奉承道:“即便有人猜到了解药就是尸龟自身,但能将它体内尸液成功逼出来的人,少之又少,这天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小二舅这手段的。” “封阳在炼蛊、御蛊方面,的确技高一筹。” 小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站在那儿看了多久。 白封阳抬眼瞪他:“我听说前段时间有人给你送了一条椎骨折断的小蛇,被你摔死了?” “没有,是讹传。”小舅立刻否认,破天荒地解释,“我将它的椎骨接好了,它已经恢复健康。” 白封阳调侃:“就像当年你为我接骨那样接好的?” 小舅点头:“亦如当年封阳。” 白封阳又问:“我还听说那天晚上,你一怒之下把我的东西全都扔出秦岭柳仙堂了?” “讹传。”小舅继续否认,“你所有东西都保存完好。” “这还差不多。”白封阳傲娇道,“我随时回去检查。” 小舅:“恭候。” 这两人一来一往,我蹲在中间,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只觉得新奇。 温和开朗的小二舅竟也有傲娇的一面,向来不苟言笑的小舅,也会耐心的一字一句地跟人解释。 一物降一物,古人诚不欺我。 我本想就那样安静地蹲着,明目张胆的听墙角,伸手一双有力的臂膀传过来,直接将我抱了起来。 那熟悉的气息萦绕周身,我回头看去,就看到柳璟琛搂着我,好笑道:“你蹲在这儿干什么?不累吗?笑的一脸花痴样儿。” 我赶紧去摸自己的脸:“有吗?” 柳璟琛煞有介事地点头:“傻兮兮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我顿时转身推开他,顺带捶了他胸口一下:“你是我亲老公吗?你就是这样在外面抹黑我的?” “没有没有。”柳璟琛赶紧投降,“我们蓁蓁最好看了,淌口水也好看。” 咦! 我两只拳头往他身上招呼,气呼呼的。 这人怎么这样! 柳璟琛也不躲,任由我闹,只是低头看着我笑。 一旁,小舅和小二舅并排站着,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俩。 白封阳感叹道:“璟琛和蓁蓁的感情真好。” 小舅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闹了几下才想起身后还有两个人看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说句话找补找补,柳璟琛已经一手将我揽进怀里,问道:“小舅、小二舅,没什么事我就带蓁蓁去吃早饭了。” “等一下。”白封阳说道,“蓁蓁,我还有事需要你帮忙。” 他将尸龟与蛊虫研磨而成的粉末装进小瓷瓶里交给我:“蓁蓁,虽然去除尸液的尸龟粉末是解药,但咱们手里的量太少了,遇到大面积的尸龟群体攻击,根本撒不出去,所以,我将这些粉末交给你,你以它做引,制成阴香,今日傍晚我们去探墓时要用。” 我详细问了一下有什么要求,白封阳说没有要求,只要能充分发挥尸龟粉末的作用就行。 那好办。 吃完早饭我就埋头在房间里制香,柳璟琛在前面跟他们聊了一下探墓的流程。 等他回到房间的时候,我新制的阴香已经在脱模了。 我就听到他从床底下的暗室里,将他前世留下来的那个大箱子拖了出来,打开…… 第429章 镇墓兽 这个大箱子之前被柳璟琛藏在斩魔剑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被他放到床下暗室里了。 我见过它,却从未看到过里面装着的东西。 所以当柳璟琛打开大箱子的时候,我立刻凑过去看。 大箱子被保存得很好,里面的东西虽然很有些年头了,却并没有过分损毁。 里面一半是关于巫法的书、笔记等等,剩下的空间里,放着一些法器、瓶瓶罐罐、符纸等等。 这些都是当年大巫师珍藏的东西。 柳璟琛首先将那一沓黑色居多,深紫色次之的符纸全都拿了出来,抽出几张颜色最深的给我:“这些符纸都是我当年亲手画出来的,凝聚了我当时最高的巫法之力,就算如今我已经化蛟,也需要再临摹一段时间才能达到这种境界,蓁蓁,你将它们带在身上,关键时刻有用。” 我点点头,将符纸贴身收好。 柳璟琛将其他的符纸装好,傍晚出发时,全都分发给了准备探墓之人。 接下来他就盘腿坐在地上,开始在那堆书本和笔记里面翻找。 我问他在找什么。 柳璟琛回道:“我隐约想起,上一世在我战死之前,曾顿悟了什么,当时已经没有时间留给我再潜心研究了,但我做了标记,可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里做标记的了。” 我问:“具体是关于什么的标记,还能想起来吗?” 柳璟琛一手捧着展开的书,一手用力捏了捏眉心,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回我:“好像是关于‘开脊’这方面的。” 开脊? 这是什么意思? 剖开脊梁骨吗? 我一边想着,一边帮他翻书。 整个下午,我和柳璟琛两人就盘腿坐在地上,将大箱子里的那堆书和笔记翻了个遍。 “找到了。” 那是一本笔记,柳璟琛指着的地方并没有字。 那一整页全部画着一个拿剑的小人。 小人的脚底下踩着一头画的很抽象的……蛟龙。 最后那个小人的剑尖那里,加了一个着重符。 我反正是看不懂,但柳璟琛却抱着那本笔记本看了好一会儿。 我也不打扰他,自己去将已经烘干的阴香装起来,之后开始收拾东西。 这次再去域九大江,短期内可能就不回来了。 沉水村交给柳大力守着,能抽调走的人力,全都抽调过去。 收拾好我们这边,我又去帮十五收拾。 本来是不打算带十五过去的,小舅却说把十五放沉水村他也不放心,带过去他守着,不会有事。 等我和琴姐一一收拾好再回来,就看到柳璟琛正在院子里练剑。 他出剑极快,一招一式皆卡在点上。 他鲜少在家里修炼,闭关的时候,大多都在后山。 所以我几乎没有看过这一面的柳璟琛。 他今天穿着一身长衣长裤,衣角裤脚全都塞起来,就连袖口都用绑带绑的紧紧的,虽然一直在重复一个动作,却越做越快。 斩魔剑在他手中都舞出了残影。 每每落剑,剑尖直指地面的时候,我都很想鼓掌叫好。 我近乎痴迷地看着柳璟琛。 这样的他,真的很让我着迷。 他一直练到傍晚我们出发。 而童栩言与他几位师叔、小舅小二舅,都已经早早到域九大江,勘探地形去了。 等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赶过去的时候,童栩言他们已经在礁石堆的边缘处打出了一个盗洞。 那个盗洞没有打到底,等我一到,小二舅便说道:“开始吧。” 几位师叔手法老练地继续往下打,而我则在一旁点燃了三根阴香。 我一共制出七根阴香,不敢一次性点完,毕竟谁也不知道大批量的尸龟什么时候蜂拥而出。 “通了。” 童栩言压低声音说了这两个字,我们的心瞬间跟着提了起来。 紧接着就听他说道:“强叔,下机器。” 强叔是童栩言几个师叔里面最年长,也是最有经验的一个。 他今年已经七十有三了,小老头儿干瘦干瘦的,却很有力道。 一双绿豆眼透着精光,双手又细又长,皮包骨头似的,如鹰爪一般。 我曾听童栩言说过,强叔年轻时候就是童老的最佳搭档,陪着童老一起下过几十次墓,次次都能全身而退。 后来童老退隐,他却一直在外面跑,童老去世之后,他便回到童家来帮童栩言。 强叔年纪虽大,接触的新鲜事物比我们都多。 我看着他操控着遥控器,将一个类似无人机似的小机器从盗洞口送了进去,另一边,童栩言端着笔记本,盯着显示屏上的画面。 我也凑过去,盯着看。 一开始,画面很平整,只能看到盗洞壁。 大概下到十米深的时候,机器撞上了什么东西。 强叔不停地调整角度,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机器撞上的应该是一只镇墓兽。 那是一条通体透黑的大蟒,蟒头上长着四只角,两只分叉,两只不分叉。 画面太暗,看不清楚这只镇墓兽到底是什么材质的,可有一点却让我们震惊——那只镇墓兽没有眼睛。 小凤凰说的那个奇幻故事里,就说江面上凝起的那头黑蛟没有眼睛。 不,是被什么东西戳瞎了眼睛。 难道……难道当初出现在江面上的,就是这只镇墓兽的化形? 那么,这只镇墓兽的材质,大抵就是青铜制的。 就像流萤一般,青铜兽被注入灵气之后,成功化形。 可现在很显然,这只镇墓兽立在那儿,了无生气。 不知道是被封印了,还是其中的灵气已经散了,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们暂且不得而知。 强叔还在操控机器,不停地怼着镇墓兽拍照。 童栩言这边手脚麻利地配合,存电子照片。 我们在一边看着,人人心中感叹,现代科技被这些盗墓者玩得真6。 就在这时候,忽然一道影子从镜头前一闪而过。 强叔立刻调整角度追踪那道影子,转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捕捉到。 我们的心全都跟着拎了起来,另外两位师叔守着盗洞口,手里握着趁手的武器,生怕什么东西从下面跑出来。 “嗬!” 一声咔痰似的声音忽然从笔记本里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就在我们看过去的时候,一张浮肿的大脸怼在了镜头上,空洞的眼眶里还蠕动着什么虫子…… 第430章 验一验便知 我们本以为那张脸是自己怼到镜头上来的,吓了我们一跳,再仔细看去,看到它眼眶里蠕动着的蛋白质时,顿时想呕。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我们的脑袋瞬间空白。 那张浮肿的脸在我们的注视之下,一点一点地瘪下去,皮肤不停地变皱,最终只剩下一张干瘪的皮,被骨头高高地支了起来。 眼眶里的虫子蠕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到了后来一撮一撮地翻滚出来,还没滚落,已经变成了一张张皮,就那样挂在眼眶周围。 啪。 那副皮包骨头倒了下去,发出一声闷响,露出了它身后的镇墓兽。 此时镇墓兽周身萦绕着黑气,嘴唇边上还残存着些许尸液,很快也被吸收掉了。 镜头再次对准了镇墓兽,我们就看到镇墓兽的面部,眼睛那儿,忽然渗透出一条一条的血痕。 那些血痕环绕起来,竟形成了一双眼睛的形状。 那种感觉,就像是原本那儿有一双眼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戳进去,瞬间目眦欲裂,鲜血喷薄而出…… 鲜血顺着镇墓兽的脸颊往下流,最终又流进了它的嘴里,被迅速吸收掉。 正在我们看的出神时,一股黑烟从镇墓兽的口中喷出来。 那股黑烟的冲击力很大,精准地砸中镜头。 嘭地一声。 镜头碎了。 我们这边再也看不到下面的任何情况,可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童栩言后怕道:“那镇墓兽竟是活的,有灵性的,幸好咱们没有贸然下墓,否则镇墓兽这一关就过不去。” 镇墓兽吸食尸体的尸煞精气,一旦见到新鲜血液,还不疯了?! 看来底下这墓穴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凶险。 一行人只能先回去,从长计议。 当天夜里,我们分三班倒看守盗洞口,以防下面有什么东西爬上来。 虽然各有分工,但当我哄睡了十五,再去礁石堆边的时候,就看到大家都在。 他们围成一圈席地而坐,正压低声音讨论着什么。 我走过去的时候,刚好听到强叔推测说:“下面那只镇墓兽大多是青铜制的,早已经化形,被弄瞎眼睛后封印在了这里,后来域九大江江水倒灌,那些被江水带走的村民,全都被冲进了这个墓里,反倒为青铜兽提供了修炼的养料,至于后来有人在里面养尸、放蛊等等,便是刻意而为之了。” 童栩言紧接着说道:“按照这样推算下来,养尸人是陈英,放蛊人则是控尸人,而他们的背后则是谢羡安,所以这只镇墓兽的主人应该是谢羡安了。” 小二舅反问:“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只镇墓兽就是谢羡安的本体?” “应该不是。”柳璟琛说道,“谢羡安的本体确定是在王水河中,否则他不需要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下面这只镇墓兽,大多是一个载体。” “是谢羡安用来积聚游离出来的本体灵气所铸,如果我推测的没错的话,以往那么多年的游龙之祸,都是始于此处。” 柳璟琛的话简直是醍醐灌顶,顿时让所有人茅塞顿开。 小二舅一拍大腿道:“璟琛你说到点子上了,这么一说,一切都理得顺了。” 强叔说道:“既然镇墓兽是这种来历,咱们要想下墓,就必须先把镇墓兽中的所有灵气、煞气全都驱除或者封印掉,这谈何容易啊。” 柳璟琛站了起来,轻拍身上的尘土,说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一试便知。” “栩言、强叔,你们守在盗洞口右边,小二舅,你守左边,其他人全都往后站,如果发现情况不对,立即撤。” 我站在柳璟琛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的部署,隐约猜到了什么。 当他拿出斩魔剑,剑尖点地,撑在手下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我猜对了。 上一世,柳璟琛便是用九块乌金龙石配合我的阴香暂时压制住了游龙之气,如果游龙之气来源于镇墓兽,那么,乌金龙石对它必有感应。 柳璟琛说要验一验镇墓兽,就是用斩魔剑上的乌金龙石来验。 等到一切就绪,柳璟琛首先提起斩魔剑,手上带着真气,用力将它深深地插在了礁石堆旁的沙地里。 他插得很深,几乎将整个剑身都没了下去,只留镶嵌着乌金龙石的剑柄在外面。 随即他手上捏诀,口中念念有词。 他闭着眼睛,做着手势,嘴唇不停地翕动着。 随着他做法,周遭忽然起了风,围绕在我们周围打着旋儿的转。 柳璟琛的袍角被阴风带了起来,上下翻飞着,猎猎作响。 守在盗洞口的几个人全都精神紧绷,眼睛盯着盗洞口,大气不敢喘。 就算我们其他人退到后面了,却也没有离开,眼神在斩魔剑和盗洞口来回徘徊。 就这样大概过了有一分多钟,地面忽然微微震动了起来。 震源很深,就在我们脚底下。 斩魔剑的剑柄没动,但上面的乌金龙石忽然咔哒一声。 就像是完美拼合在一起的齿轮,忽然有人反方向拨动了一下似的。 九块乌金龙石碎片组成了盘龙衔月的图案。 就在那一声闷响之后,盗洞口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千百只蚂蚁在身上爬,听着都有些毛骨悚然。 小二舅摆手,示意强叔他们往后退,而我则大步上前,掏出一根以尸龟粉末做香引制出来的阴香,直接插在盗洞口点燃。 就在我点阴香的当口,一只尸龟已经探出头来,嗖嗖地朝我爬过来。 小东西动作迅猛,眨眼睛便到了我的脚前。 我记得尸骨有剧毒,用脚踩都没用,只能咬着牙,不去管它,平心定气,稳稳地将阴香点燃。 就在阴香点燃的那一刻,小二舅的银针已经穿透那只尸龟的脊梁骨,塞进了他事先准备好的瓷瓶里。 之前只有一只尸龟,制出来的阴香数量有限,就算能下墓也不够用。 现在又有尸龟爬出来,他肯定要抓紧机会多抓一点,以备后面下墓用。 “蓁蓁,退后。” 柳璟琛忽然喊了一声,剑柄上的盘龙衔月忽然像活过来了一般,不停地游动着。 虽然只是保持着一个游动的姿势,却并没有脱离斩魔剑。 柳璟琛一把拔起斩魔剑,带出一片腥臭的腐尸煞气,剑身上面挂着黏腻的尸液,恶心至极。 柳璟琛握着斩魔剑,一剑劈向盗洞口。 盗洞口瞬间坍塌,坍塌的沙土里面,一只只尸龟翻滚出来,数量之多,根本数不清…… 第431章 乖,过来…… 柳璟琛挥舞斩魔剑,剑气杀掉了一部分。 靠近阴香的那一侧也死了一部分。 我立刻又在外围将剩下的三根阴香全都点燃。 四根阴香拦住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尸龟,一部分迅速翻了肚皮,一部分嗖嗖地缩回沙土里,退回墓中去了。 跑出来的那一点,尽数被小二舅抓获。 等一切尘埃落定,柳璟琛一手提着斩魔剑,斩魔剑的剑尖还在往下滴着尸液,一手将我拽过去,护在身后。 就这样守了有五分钟,阴香不紧不慢地烧着,确定没有尸龟遗漏或者再跑出来,他才松开了我。 小二舅摇晃着手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瓷瓶,连声说道:“够了,这次应该足够了。” 他笑得恣意,小舅轻声提醒了一句:“稳当着点。” 小二舅应道:“放心。” 等一切重归平静之后,不用柳璟琛说,大家也明白。 刚才的试探,印证了他之前的推测。 镇墓兽里承载的的确就是所谓的游龙之气。 而游龙之气的由来,便是谢羡安这些年不遗余力地用各种方式召唤而来的本体灵气。 墓中会养尸、放蛊,应该都是谢羡安施展召唤术的一部分。 域九大江江水倒灌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但这底下的墓穴、以及里面的镇墓兽,在这儿不知道存在了多久。 局面稳住了,但盗洞塌了。 就算再挖一个盗洞,我们暂时也没做好下墓的准备。 柳璟琛让大家先回去休息,天亮之前他守在这里。 大家伙儿都不愿意走,被小舅冷脸一呵斥,一个个只得离开。 小二舅走的最快,毕竟他要回去将瓷瓶里的那些尸龟体内的尸液全都逼出来,烤干磨粉,明天我就得跟着忙起来了,第一时间将阴香制出来。 柳璟琛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仔细地给斩魔剑消毒、擦拭。 我靠过去,蹲下来,两只手撑着下巴,抬眼看着他。 柳璟琛瞄了我一眼,说道:“夜深了,蓁蓁,先回去睡吧,我天亮就回去。” “不急,我陪你一会儿。”我看着他说道,“柳璟琛,你说这墓当年是谁建的?又是为谁建的?镇墓兽是哪儿来的?墓里面到底有什么?跟幽冥之境、王水河都有联系吗?” 我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柳璟琛擦剑的动作都挺住了,耐心地听着我的每一句话。 等我问完了,他慎重地想了想,说道:“既然谢羡安能将本体的灵气引到镇墓兽中来,就说明这座墓穴至少与王水河之间是有联系的,至于其他问题,我暂时也给不了你答案。” 我也并不需要他给出全部答案,接着问道:“所以只要我们决定下墓,就有可能出现直面谢羡安本体的几率,对吗?” 柳璟琛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那我递信给常狄吧。”我说道,“之前我们就与常狄商量好了合作事宜,当时我们的目光是放在幽冥之境的,既然现在转向这边的墓穴了,那就借常狄的镖灯来这儿一用。” 以防到时候真要与幽冥之境乃至于王水河对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柳璟琛想了想,最终点了头:“如果常狄方便的话,就请他过来吧,咱们走押镖的路子,该给的报酬,咱们要加倍的给,不能亏待了好兄弟。” “好,我明儿一早就让人递帖子过去。”我说着,看向半空中的月亮,叹道,“不知道宵儿和言蹊现在怎么样了,上次在幻镜之中,我听到她们叫我名字,言蹊应该是回本体中去了,可宵儿正在涅盘期,情况不明,谢羡安又虎视眈眈,我真的很担心她。” “宵儿吉人自有天相。”柳璟琛宽慰道,“再者,不还有小崔大人吗?他不会让谢羡安轻易得手的。” “可老判官死了,小崔大人现在应该很忙。”我转而问道,“柳璟琛,你说这谢羡安的本体到底有什么背景啊?为什么连老判官都敢杀?并且也没听说冥界有制裁他的意思,这事儿难道就这么过去了吗?” 柳璟琛摇头:“蓁蓁,相信我,这事儿,包括以前种种,都从未过去,冤有头债有主,迟早有一天,谢羡安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道理都懂,可这一天何时才能来啊。 我还想跟柳璟琛好好聊聊,却止不住地直打哈欠。 随着自身的功德不断消耗,我这两天身体极其容易疲倦。 柳璟琛将斩魔剑收起来,一手将我撑起,靠在他的腿上:“既然不想回去,就靠着我睡一会儿吧,等天亮了我叫你。” 我那会儿已经迷迷糊糊了,嗯嗯着答应了两声便进入了梦乡。 或许那也并不是梦。 我只感觉自己的魂体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拽着,猛地坠落下去。 眼前一片黑暗,耳边风声呼呼,空气中时不时地传来腥臭味儿。 我挣扎着想醒来,却全然无济于事。 好一会儿,眼前猛地一亮,我双脚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我又闭了闭眼,适应一下环境,再睁开,竟发现自己就站在三生石旁。 三生石被重塑过了,恢复了完整。 我环视四周,发现周围的一切景象全都是模糊的,唯独这块三生石清晰真实,仿佛就是为了等待我的到来而存在的一般。 这会儿,我隐隐约约地已经意识到,拉我下来的那股力量,大多来源于谢羡安。 他先重塑三生石,后想办法将我弄过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不过就是想让我再亲眼见识一下被他篡改过的命运罢了。 刚好我也想看。 这样想着,我便将右手按在了三生石上。 我已经接触过一次三生石,按照上次的流程又做了一遍。 无数的画面涌入我的脑海,我立刻开始从杂乱的记忆里捕捉我需要的信息。 可惜这一次出现的,竟都是未来一个多月将发生的事情。 我看到柳璟琛握着斩魔剑与黑蛟厮杀,手臂被黑蛟一口咬住、甩起,狠狠地撕咬,最终一整只左臂都被扯了下去。 我看到宵儿涅盘失败,失血的凤凰身漂浮在王水河上,被王水一点一点地吞没。 我看到自己重归幽冥帝莲真身,修炼入佛。 莲粉色的幽冥帝莲化为金色,周身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味儿。 我还看到谢羡安从王水河中一跃而起。 他上半身是人身,可下半身却是蛟尾。 黑色的蛟尾扫起大面积的王水,淹了整个幽冥之境,域九大江河水冲刷着礁石堆,墓穴被冲开,从里面跳出了那只镇墓兽。 它幻化人形,竟变成了谢羡安的样子。 只是他的那一双眼睛紧闭着,周围全是血痕,是个瞎子。 他伸手便往我的眼睛抠过来,近乎癫狂地喊着:“阿栀,你和心儿就是我的双目,乖,过来……” 第432章 金瞳 黑色的蛟尾死死地缠住我的腰,将我拉向谢羡安。 谢羡安如鹰爪一般的手指插进我的双眼之中,剧烈的疼痛感传来,一片金色的光芒从我的眼睛里面爆发出来,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檀香味儿。 谢羡安昂着脑袋,无比贪婪地吞噬着金光与檀香味儿。 他被戳瞎的眼睛周围的血痕逐渐被吸收掉,恢复平坦光滑,眼睛也跟着慢慢睁开,金色的光芒从里面透出来,光彩而庄严,让人不敢直视。 伴随着谢羡安志得意满的笑声,我的皮肤不断地褶皱,失去光彩,渐渐地,粗糙暗沉的皮肤上长出大片的尸斑。 最后,我就像是墓穴里被镇墓兽吸干的巨人观尸身一般,只剩下一张皮包骨头。 谢羡安吸够了,他抽回手的那一刻,我的身体如枯树叶一般轰然倒地。 谢羡安看着地上了无生气的我,愣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只是有些不解他脸上的那抹表情。 得偿所愿,他本应该心满意足,得意洋洋才对。 可是此刻,从他那一双金瞳里竟流露出一股悲伤的情愫来。 他蹲下身来,将我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抚过我空洞的双目,心疼地叫着:“阿栀,我的阿栀……” 剑影闪过,划破幻镜的那一刻,我的神志猛地回拢,魂体不断下坠,下一刻,我猛地长抽一口冷气,睁开了眼睛。 “蓁蓁。” 柳璟琛紧张的声音传来:“蓁蓁,你终于醒了。” 刚才是柳璟琛将我从幻镜之中拉出来的。 我抬起手来看了看,还好,有血有肉。 刚才的幻镜只是幻镜,我并没有真的被谢羡安吸干。 我又抚上柳璟琛那一双狭长的双眼,盯着他的竖瞳呆呆地看着。 柳璟琛被我看得一头雾水,他一手托着我的身体,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蓁蓁,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他的竖瞳。 幻镜之中,谢羡安吸干我之后,他的眼睛不仅痊愈了,还变成了金瞳。 而柳璟琛也曾几次在我面前展现出金瞳的样子。 我抬手抚上他的眼睛,问道:“柳璟琛,你修炼出金瞳,是与我有关,对吗?” 柳璟琛身形猛地一僵。 他显然是没想到我会忽然问这个问题,也还没有做好回答这个问题的准备。 之前他展现金瞳,时间都很短暂,那会儿我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看来,他其实是在刻意回避我。 他怕我问。 “没关系的,柳璟琛,你只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们是夫妻啊。” 柳璟琛握住我抚他眼睛的手,就那样握着我的手贴在他的眼角边,然后,他的竖瞳渐渐地变成了金色。 那金瞳比起谢羡安的要淡很多很多。 他闭了闭眼,金瞳已经转换,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对,我的竖瞳之所以能转换成金瞳,是因为你是我的弟马,我吸取了一部分你的佛骨之气,并且我们是夫妻,床|笫之|欢效果更好。” 原来是这样。 “蓁蓁,你生来佛骨天成,你的佛骨跟柳易、无头婴孩包括唐老都不同,你的佛骨,才是真佛骨。” 所以才有那么多人追着想要我的佛骨。 所以童老的孙女儿童婉在啃了我的小脚趾后,得到了一次投胎转世的机会。 “你虽一身佛骨,但佛性最高的那一块,在眉心,也就是当初我告诉你的那块天骨。”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问道:“柳璟琛,我的尸身呢?” 既然我浑身佛骨,包括眉心间的那块天骨。 那么,我的尸身要是被有意之人弄走,岂不是要放大祸? “我请柴老帮忙火化掉了。”柳璟琛解释道,“之前我们所有人的认知其实都是错误的,你的佛骨形成于你的幽冥帝莲真身,是你当初在禁池里面修炼的成果,所以你的佛性在幽冥帝莲,在魂魄,亦在莲心,肉体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我点点头。 火化了好。 碾成灰,撒出去,倒能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正想着,柳璟琛却说道:“火化之后,你的尸骨被收敛在一个小坛子里,我已经送去龙光寺了。” “啊?”我不解道,“送去龙光寺干什么?” 柳璟琛解释道:“让它吸收龙光寺里的香火气,对你的魂体应该有好处。” 我心中有些感动,他真是默默地为我筹划了许多许多。 “柳璟琛,”我盯着他的眼睛严肃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落在了谢羡安的手里,不要救我,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大家退出去,你……你斗不过他的。” 谢羡安篡改了三生石里我们的结局。 那样惨烈的结局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按照时间推算,那一天的到来就在一个多月后。 我不知道被篡改的三生石是否真的会应验,也不知道是否有方法扭转这一切,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提醒柳璟琛,为一个月之后发生的事情,早做准备。 如果结局注定我要被谢羡安挖掉眼睛,吸光精血,那就让我去面对他,不要连累了我身后这一群一直支撑我、护着我的亲朋好友。 柳璟琛用力将我搂紧:“傻瓜,别说丧气话,我会抓紧时间修炼,我们不会输的。”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将在幻镜中看到的一切告诉柳璟琛。 第二天一早,我就给常狄传了消息,请他抽空带着镖灯过来。 之后我给冯大志发了一条消息,让他帮我找一身刀枪不入的软甲,特别标注一定要有袖子。 冯大志见识多,人脉广,这样的好东西,他若弄不到,我便想不到还有谁能帮我弄到了。 我跟他说不要心疼钱,锁定目标,倾家荡产都要兑回来,钱,我给。 冯大志信息回的很快,也没问为什么要,只说会竭尽全力,至于费用,他在这道上混,没谁能占他的便宜。 我刚跟冯大志聊完,琴姐就急匆匆地敲门进来了:“蓁蓁,你去看看十五吧,他有些不大好。” 我一边跟着琴姐去十五那边,一边问她具体情况。 “昨儿晚上睡觉前还好好的,后半夜忽然发起了高烧。”琴姐声音都是哑的,不知道是没睡好太过劳累,还是哭过了,“我给他物理降温,给他捏脊,还喂了一点儿退烧药,都不管用。 白婆婆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惊到了,做了法喊了魂,依然没用……” 第433章 佛童子 我们住的地方距离江边有三里地,决定搬过来之前,柳书翊出面,租了几个闲置的院子。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十五的房间外。 十五正坐在床上,额头上贴着退热贴,小脸红扑扑的,眼神到处游走却并不散,不像是被惊到丢了魂的样子。 他看到我来,就跟没看到似的,小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一刻都不停。 我走过去,坐在床边去抱他,他就推我。 琴姐便说道:“他现在不让任何人碰他。” 我叫他的名字,他不应;跟他说喝奶奶,他也不理;就连他最喜欢的酸枣木磨牙棒都被扔在了一边,弃置不用了。 没一会儿,柳璟琛和小舅他们也都收到消息了,全都回来看十五。 我们用尽了办法也无法吸引十五的注意力。 十五烧了整整七天。 我抱着他去医院看过,打了点滴,没用;给他用了驱邪避煞的阴香,依然没用;到后来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把他带回沉水村,放在阴香堂里。 奇怪的是,十五进了阴香堂,就蹭蹭地爬到蒲团上坐好,一坐就是一天。 他依然烧着,嘴里依然叽里咕噜地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 我一刻不敢离开他身边,生怕手一松,他就会倒下去,再也醒不来了。 期间我们也在想别的办法,一时间焦头烂额。 直到第七天傍晚,沉水村的上空出现了漫天的彩霞,七彩霞光的底色竟隐隐含着金光,那副场景美艳而又震撼。 当天晚上,就有一个转着金法轮的大和尚进了村,直奔阴香堂,被我们当头拦下。 大和尚挺客气的,说他月余前就算到九塘镇要出一个佛童子,他匆匆赶来,在这周围已经转了几天了,今日天降异色,霞光满天,是祥兆。 “我能看看孩子吗?小家伙现在应该很不舒服吧?” 大和尚张嘴便问。 我们很是警惕,毕竟这个节骨眼上,什么坏人都能碰到。 大和尚也不恼,又说道:“我乃天山门佛寺住持,想收佛童子为弟子,只要他拜入我门下,他的病今夜就能好。” 看我们还是不搭理他,他只得坦言:“不过佛童子千年难得转世一次,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他的师父,他自己会选,你们让我见他一见,至于他拜不拜我为师,那就看缘分了。” 正聊着,柳璟琛回来了。 这几天他两头跑,也挺累的。 我将大和尚的话又跟柳璟琛复述了一遍,柳璟琛上下打量了一下,便点头道:“大师跟我来。” 柳璟琛一手牵着我,领着大和尚往阴香堂里去。 大和尚一脚刚要跨过阴香堂的门槛,十五忽然转过头来,大大的眼睛狠狠地瞪了大和尚一眼。 那小样儿奶凶奶凶的。 却吓得大和尚顿时缩回了脚,摸着光脑袋讪笑道:“看来贫僧与佛童子无缘,打扰了。” 他虽说打扰了,也没有再进阴香堂里来,却也没走,就站在阴香堂外面,眼巴巴地瞅着十五。 接下来一直到第二天晌午,沉水村来了好几拨人,清一色的都是和尚。 他们来沉水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做十五的十五。 可全都被十五瞪了出去。 与第一个大和尚一样,所有人都没走。 来者便是客,我们就做了饭菜招待他们。 稍微空闲下来的时候,我就小声问柳璟琛:“他们都说十五是佛童子,那是不是意味着十五这辈子是和尚命?” 柳璟琛不置可否:“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什么佛童子,我也不清楚。” 我盘算着:“如果真是和尚命,十五这么小就要送去出家吗?我……我……” 我想说我舍不得,可眼下这情形,我自身难保,就算强留十五在身边,最终也是骨肉分离。 午饭后,大概两点左右,来了一个熟人。 龙光寺的小沙弥。 我看到他的那一刻,竟莫名松了一口气。 他冲我弯腰作揖,开门见山道:“我是奉无妄大师之命,来接十五的。” 我和柳璟琛异口同声:“无妄大师?” “无妄大师圆寂之前便交代过我,等到佛童子现世之时,便来接他。”小沙弥说道,“无妄大师会收他做关门弟子,先养在龙光寺里,等事态平定之后,便会接他去城隍殿,养在膝下悉心教导。” 如果十五命中注定是和尚命,有无妄大师这个师父,我是一万个放心的。 只是……我这两个孩子,一个养在幽冥之境,如今被谢羡安死死盯着,随时都有可能遭毒手,这一个,还不会说话就要去做和尚,我……我是真的难过。 柳璟琛将我揽进怀里,问小沙弥:“十五这辈子都会待在城隍殿吗?” “至多二十年。”小沙弥说道,“无妄大师说这要看他的天赋如何,最差二十年也出师了,最短,便要看他的修行了。” 柳璟琛又问:“那期间我们可以去探望吗?” 小沙弥回道:“暂住龙光寺的这段时间,你们最好不要探视,无妄大师圆寂之前在龙光寺周围做了阵法,能护十五无虞,频繁探视会给孩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等他进入城隍殿之后,你们便可以随时探望了。” 能探望,我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我试探着问道:“那二十年之后,十五可以还俗吗?” 小沙弥笑道:“这个我也不清楚,等你们再见无妄大师之时,亲口问他吧。” “小沙弥,你话别说的太早。”第一个来的大和尚仍心有不甘道,“佛童子挑剔的很,前前后后来了九拨人,一个都没被他挑上,你怎么知道你就行呢?” 小沙弥没有辩解,而是大步走进阴香堂,他只叫了一声:“十五。” 十五立刻转过小身子,抬头眼巴巴地盯着小沙弥手中的那串佛珠看。 我这才注意道,小沙弥今日手中握着两把佛珠,一串是他自己平时拿着的,另一串,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无妄大师的。 十五咕噜噜地直往小沙弥这边爬过来,小沙弥蹲下身去,十五拽着无妄大师的那串佛珠就不撒手。 小沙弥将那串佛珠挂在十五脖子上,十五立刻翻身坐起,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握着佛珠稀罕的不行。 看着这一幕,我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 只觉鼻子发酸,随时都要哭出来似的。 小沙弥摸了摸十五的小脑袋,对我和柳璟琛说道:“无妄大师还给十五取了法号,叫悟生……” 第434章 龙鳞甲 悟生。 何为悟生? 绝境求生。 夹缝中求生存。 为黎明,为苍生。 这两个字阐明了佛童子来这人世间一趟,肩上扛着的重任。 我想起当初去见无妄大师,他还说有机会想抱一抱十五。 或许从那时候开始,他便已经在筹谋怎样为十五铺垫好往后二十载的成长方向了吧? 十五对无妄大师的佛珠那样喜爱,他愿意跟小沙弥离开。 甚至小沙弥还没走,他便咧着刚长的四颗小乳牙冲我们笑。 一边笑一边朝我们挥手告别。 我知道留不住这孩子,只能强忍着情绪,跟琴姐手脚麻利地帮他把行李收拾好。 小孩子长得快,白婆婆、琴姐她们总是提前帮他做好多新衣服,一一的全部叠好、包好给他带上。 他最喜欢的酸枣木磨牙棒一定要带,奶粉也不能忘。 十五在秦岭那段时间,小舅给他置办了许多东西,压箱底的好多宝贝,连柳璟琛都舍不得给的,给十五是眼都不眨。 还没入秋,上好的貂皮大衣、斗篷,虎皮小坎肩……应有尽有。 更别提长命锁,小金镯那些了。 越收拾越多。 最后小沙弥实在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十五是去修行的,这些身外之物不必带在身边,等将来他大了,若还想要,再给他送去也不迟。” 最后只收拾了衣物、生活用品。 一堆小玩具让他选,他以前爱不释手的那些,如今一个也看不上眼了,只抱着那串佛珠稀罕。 后来柳璟琛给小沙弥揣了一张银行卡。 小沙弥不肯收:“你们放心吧,十五在龙光寺饿不着,我出生没几天就被丢在龙光寺门口,你看我被养得不是挺好?” 柳璟琛说道:“这是捐给龙光寺的香油钱,请务必收下。” 如是,小沙弥便不再推脱了。 后来柳璟琛才跟我说,那张卡里有五百万,是他存给十五的老婆本。 小沙弥带着十五准备离开的时候,之前来的那九拨人竟齐齐上前,舔着脸说想跟龙光寺就佛法方面交流一下,都被小沙弥一一拒绝了。 “龙光寺近两年不接待任何外客,如果诚心想要交流,就请各位两年后再来吧。” 众人大失所望,眼巴巴的看着十五又不敢动手抢。 毕竟师徒缘分是强求不来的。 可惜,两年后龙光寺就算再次对外开放,佛童子也不一定寺内了,他们终其一生,能见佛童子的机会,恐怕只有这一次。 小沙弥带着十五离开之后,我的情绪很低落。 虽然知道他能被无妄大师收为关门弟子,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但他毕竟还小,我们的母子缘分……太短太短。 可比我更伤心的,却是琴姐。 她躲在房间里收拾着十五留下来的东西,哭得泣不成声。 十五是她一手带起来的,从那么小的一团养到如今快七个月,肉嘟嘟的,她比谁付出的心血都多。 十五忽然被带走,她的心一下子空了。 “琴姐,你别哭,别难过,等谢羡安的事情了结了之后,十五应该就会被接去城隍殿,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看他。” 琴姐哽咽着问道:“蓁蓁,你说我是不是不配做母亲啊?” 我不解:“琴姐,你博爱又细心,比我适合当妈妈多了。” “可是,我的孩子们为什么一个个都……都留不下来?” 琴姐红着眼睛看着我,说道:“我的第一个孩子叫童婉,那么小就得了那样的怪病,死的时候惨不忍睹,要不是蓁蓁你,她都没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我的第二个女儿叫童曦,只比十五大两个多月,她出生那天,童家老祖宗供桌旁的神龛烧着了,那火怎么灭也灭不掉,家里人说祖上显灵,童曦以后怕是能继承、振兴家业。” “我本来挺高兴的,却没想到曦儿出生第七天,多少年在外游荡的她姑奶奶突然回来了,给曦儿摸了骨之后,就坚持要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就那样,我的小女儿也被带走了。” 我刚怀孕的时候,琴姐怀孕两个多月我是知道的。 后来十五出生,童栩言将她带过来照顾十五,并且我去了那么多趟童家,也没看到刚出世的小孩儿,我本能的以为那孩子…… 所以我一直也没敢在琴姐面前提这事儿,却没想到那孩子竟还有这般奇遇。 琴姐继续说道:“曦儿被带走之后,我想她,也想我的婉儿,整天以泪洗面,后来栩言就问我要不要来帮你带十五,我是一百个愿意,十五给我带来了许多快乐,渐渐抹平了我对我两个女儿的思念,可没想到,最终就连十五也被带走了。” 我伸手抱住琴姐,紧紧地抱住,在她耳边说道:“琴姐,暂时的离别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相遇,我相信曦儿和十五都会成长的很好很好,咱们要好好的生活,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才能弥补给他们足够的爱。” 琴姐用力点头:“对,蓁蓁你说的真好。” 她抹了一把眼泪,红着眼冲我笑。 我心疼地拉着她的手,跟她说了好一会子话。 后来琴姐也正如我们当时所说,她过的很好很好。 回龙村重建之后,她就回到了童家,操持一大家子的生活,两年后,她意外怀孕,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孩。 那俩孩子壮实得很,学习成绩也好,后来一路考上了重点,光耀门楣,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 几天后,冯大志给我发消息,说看中了一件龙鳞甲,让我务必去一趟,亲眼看一看。 我就说不用我看,他看准了谈价钱就行。 冯大志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坚持要我亲自跑这一趟。 他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平时性子看起来和顺得很,一旦出现在交易场上,浑身的气场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他这样坚持,那件龙鳞甲必定不一般,我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决定去一趟。 第二天午后,我和冯大志在同心堂汇合,之后他开车带我去了一个叫做丁甲村的地方。 在那儿,我见到了那件龙鳞甲。 那件龙鳞甲通体透黑,鳞甲薄而光滑,内里用金丝细细密密地连接,触手冰冰凉凉,却能感受到手下的那股柔韧度。 不得不说,冯大志的眼光是真的毒。 可当我看到这件龙鳞甲的主人时,愣了一下。 那是一个年迈却估不出年纪来的老人家,他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摸索着往大烟锅里塞烟丝,动作很慢手又抖,好一会儿都塞不进去。 我本以为他是年纪太大了眼神不好,可再仔细看去,却赫然发现,那老人家的一双眼睛竟是瞎的,没有眼球,眉骨支起来,连面向都变得阴森起来…… 第435章 这是让我们请个祖宗回家啊! 我打量着他的时候,他似乎也感应到了,转过脸来正对向我。 明明没有视线,我却感受到了审视的目光一般。 然后就听他说道:“你不是活人。” 他竟能感应出我不是活人! 看来这老人家也不是一般人啊。 还不等我回答,他又说道:“这件龙鳞甲你穿不得。” 冯大志问道:“丁老,这件龙鳞甲我穿不得,她也穿不得,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穿得?” 丁老摇头:“我不知道。” 他将大烟袋靠在椅子腿上磕了磕,冯大志立刻走过去,弯腰帮他把烟丝塞进大烟锅里,并且帮他点上。 丁老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丝太冲,他呛得直咳嗽。 冯大志又连忙帮他拍背,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丁老恨恨地将大烟袋往桌上一扔,负气道:“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我这一生无儿无女,后继无人,再也守不住这件龙鳞甲了,既然你们诚心想要,也算你们与它有缘,我就白送给你们。” 我和冯大志对视一眼,却并未从对方的神情里看到激动。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这龙鳞甲就是个祸害,你们穿不得,也不能将消息传播出去,否则后患无穷。” 丁老的意思就是让我们把这龙鳞甲请回去,藏着掖着供起来。 这是让我们请个祖宗回去啊! 冯大志一个劲儿地看我,很显然他一早便看中了这件龙鳞甲,可又怕这东西不好驾驭,需要我来做定夺。 我也不着急,耐心地继续询问:“丁老,您能跟我们说一说这龙鳞甲的来历吗?” 丁老问:“域九大江你们知道吗?” 我赶紧回道:“知道,就在我们九塘镇地界边缘。” “你们是九塘镇人?”丁老诧异道,“这样算起来,我们也算是老乡了。” 冯大志惊讶道:“丁老您不是本地人吗?” 丁老摇头:“我家祖上住在域九大江中下游的渔村里,以捞尸为生。” “那会儿,中下游那一片有一个巨大的礁石圈,礁石圈的内侧是一个很深的水潭,渔民们都叫它坠龙潭,据说当年有一头蛟龙渡劫失败,落在那儿,砸出了那个深潭,由此而得名。” 礁石圈? 莫不就是我们发现墓穴的那个礁石堆吧? 那儿曾经竟是一汪深潭吗? “那个深潭长年打着漩涡,周遭有一点东西,都会被它吸进去,特别是死尸,你们知道的,那个年头,食不果腹,瘟疫横行,民不聊生,无论是饿死的、病死的,还是熬不住自杀的,从上游冲下来,走到我们渔村那一片,绝大多数都会被吸进深潭里去,这也成就了我们捞尸人这个行业。” “从我爷爷往上几代,都是干捞尸这个行当,这行当是上下通吃,家属要捞尸,得付报酬;官府要寻人,也得给工钱;要是再遇上个有钱的尸主儿,身上的银钱、玉器之类的,捞上来的那一刻就被昧下了。” “我爷爷胆子大,技术够硬,挣得多,别人只能喝汤的年月,我家几乎每天都能吃上肉,直到那一年,我爷爷从上游冲下来的尸主儿身上,摸出了一张牛皮纸地图。” 我和冯大志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来听丁老慢慢说来。 丁老又摸过大烟袋,这一次小口小口地吞吐着,他身体微微往后靠在椅背上,长吁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回忆着那一段往事。 我们静静地等待着,好一会儿,丁老才继续说道:“我爷爷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别人说不能做什么他偏要做,这种性格成就了他,也害惨了他。” “整个渔村的人都知道,那坠龙潭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活人落下去,有时候连尸体都浮不起来,从来都是绕着它走。” “可那年,渔村里来了一个年轻汉子,请我爷爷帮他下深潭,给的酬劳是三根小金鱼。” 三根小金鱼,那个年头是一笔巨资了。 “我爷爷不敢要,劝说汉子离开,汉子不肯,执意要下去,并且写下生死状,表明如果自己死在这坠龙潭里,不要任何人负责。 汉子态度坚定,并且说我爷爷如果不干,他就找别人干。 我爷爷最终被那三根小金鱼迷了眼,答应了下来。 当天中午,汉子腰间系上长绳,在我爷爷的帮助下下了坠龙潭,一个猛子扎下去,半天没上来。 我爷爷赶紧去拽绳子。 那绳子打了死结,盘了好几圈在汉子腰上,可我爷爷拽上来的,只有绳子,绳子打的圈还在,但汉子却没了。” 冯大志惊道:“汉子没了?是自己脱离绳索扎下去了,还是……” “谁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丁老继续说道,“按照我爷爷的描述,他根本连绳索晃动都没感觉到,大抵不会是汉子自己脱落绳索离开的。” 我问:“那后来呢?” “后来啊,我爷爷在坠龙潭里捞了整整七天,愣是连汉子的影儿都没捞到。”丁老磕了磕大烟袋,又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第七天深夜,那汉子却立着浮在了水面上。” 尸体沉水再浮起,正面为吉,覆面为凶,若是树立,那便是……凶中之凶了。 厉害的,是要找替身的。 “我爷爷当时一看都吓傻了。”丁老说道,“汉子沉水七天,而今树立水中,这是大凶之兆,我爷爷怕他拉自己当替身,愣是没敢捞,等第二天找来其他几个捞尸人帮忙将人捞上来时,却并未费多大力气,只是……” 冯大志急道:“只是什么?” 丁老凝重道:“汉子的尸体保存的很好,七天都没巨人观,只是他的那一双眼睛被什么东西生生挖掉了……” 又是眼睛! 事情发生在域九大江,那么,挖汉子眼睛的,莫不就是那镇墓兽? 或者换种说法,是谢羡安? “我爷爷毕竟拿了人家三根小金鱼,又怕夜长梦多,就打算就地帮汉子火化掉算了,火化前他职业病犯了,顺手将汉子的身上摸了一遍,就是那顺手一摸,摸出了那张害了我们全家的牛皮纸……” 第436章 噩梦循环 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因果。 从丁老的回忆中我们得知,当时他爷爷从汉子身上摸出了一张牛皮纸,牛皮纸上画着的,是这件龙鳞甲的制作方法。 画的下方详细的描述了制作龙鳞甲的材料、工艺以及用途。 而制作龙鳞甲最主要的材料,便是由蛟升龙时,脱落下来的最里层的那层鳞甲。 我皱眉:“您的意思是,在蛟还没有真正化龙时,身上已经有龙鳞了?” “只要有飞升成龙之势的蛟,最上层鳞甲的下方,便已经开始长龙鳞的。”丁老说道,“只是那层龙鳞很薄很嫩,等到真正飞升成龙的那一日,上层的鳞甲尽数脱落,下层的龙甲颜色迅速转变,颜色变深,龙鳞变硬,坚不可摧。” 原来竟是这样的。 柳璟琛如今已经是蛟体了,但距离飞升成龙还远,他身上应该还没长出龙鳞吧? 但随即一想,还是不对,我便问道:“丁老,坠龙潭的那条蛟是飞升失败而坠落的,他都没能化龙,就算死后鳞甲全都脱落下来,他内层的那些龙鳞也不能用吧?” “这事儿,当初我爷爷也怀疑过。”丁老说道,“所以他一直藏着牛皮纸,从未向外人透露过半分,将那汉子火化安葬之后,便又回归了往常的生活。” “直到两百多年前,域九大江发生那场水灾……” “丁老,等一下,”冯大志顿时挠头不解,“您是说您爷爷生活在两百年前?那您老贵庚啊?” 冯大志问了我也想问的问题。 丁老爷爷生活在两百年前,丁老在回忆他爷爷的时候,还说当时家里有肉吃。 这样说来,他……他岂不是至少得有两百多岁了? 丁老只是抽着大烟袋,好一会儿才说道:“老了,记不得自己到底活了多少年了,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年域九大江江水倒灌进坠龙潭,周边渔村几乎死绝了,坠龙潭里满满的都是尸体,但仅仅一夜之间,那些尸体便全都不见了,江水退出去几十米宽,由域九大江变成了域九大河。” “坠龙潭跟着干涸,而我爷爷就在那一圈礁石堆里,发现了大量的龙鳞,他将那些龙鳞收集起来,按照牛皮纸上的描述,亲手制成了这件龙鳞甲。” 我和冯大志对视一眼,心中纳罕。 世人皆传当年周边渔村没有人从那场水灾中逃出来,现在看来消息并不准确,至少丁老的爷爷活下来了。 “我爷爷对这件龙鳞甲爱不释手,睡觉都穿在身上,因为牛皮纸上记载,说长期穿戴龙鳞甲能改变体质,延年益寿,甚至开化灵智,修炼飞升。” “可谁曾想,当夜我爷爷就做了一个噩梦,他梦到一条瞎眼的恶蛟来索命,两指便抠掉了我爷爷的眼珠子,他本以为那只是一个噩梦,梦醒后,他的一双眼珠子却真的被人挖掉了。” 瞎眼的恶蛟……与我在幻镜中看到的,竟如此吻合。 看来这身龙鳞的确是来源于谢羡安的本体。 我越听越入神,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我爷爷就死了。” 一锅烟丝已经烧完了,丁老又在往大烟锅里塞烟丝。 奇怪的是,这一次他的手不抖了,塞烟丝的动作又快有准。 塞好之后,他又深深地吸了几口,这才继续说道:“自我爷爷死后,没有人敢再穿这件龙鳞甲,爷爷下葬的时候,我爹将龙鳞甲放在了他的棺椁里,让他带着龙鳞甲离开。” “可第二天一早,我爹在收拾我爷爷的遗物时,就看到这件龙鳞甲好端端地放在衣柜里,当时把我爹的魂都要吓掉了,之后他为了摆脱这件龙鳞甲,想尽办法,用水泥封,送寺庙供奉,找高人做法化解,皆以失败告终,他没办法,只得打了个箱子将龙鳞甲锁进去,放在单独一个衣柜里,眼不见为净。” 这事儿如果到这儿也算圆满,可很显然,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二十年后,我爷爷制成龙鳞甲满二十年的那一晚,我爸鬼使神差的打开了箱子上的锁,将龙鳞甲套在了身上。”丁老面色惊悚道,“他也做了相同的梦,梦到恶蛟挖了他的眼珠子,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果真瞎了。” 虽然已经经历了那么离奇、恐怖的事情,但听丁老的描述,我还是忍不住地打寒颤。 可以想见当时他们一家是有多惊恐。 送又送不走,丢有丢不掉,就赖上他家了一样。 但更不幸的是,二十年后的那一天,丁老同样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也穿上了这件龙鳞甲。 做了同样的梦,同样第二天一早醒来,眼睛瞎了。 “丁老,我冒昧的问一句,”我斟酌着说道,“那您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他的爷爷和父亲,都是在眼瞎之后不久就痛苦离世了的。 丁老苦笑:“可能是因为我一直没结婚,没有子嗣吧?当然,我也用了一点小手段,这才苟延残喘至今。” 丁来的意思是,那恶蛟留着他这条命,是为了让他延续香火,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地有眼珠子挖。 可在我看来,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丁老刻意隐瞒了什么。 比如他用了怎样的小手段。 否则,那恶蛟哪有那么好心,还能忍受他这么多年? 但丁老不愿说,我们强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丁老握着大烟袋指了指那间龙鳞甲,说道:“你们把它拿走吧,如果能留得下,就说明它与你们有缘,如果无缘,很快它自己还会回来的。” 这件龙鳞甲不能给柳璟琛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但既然我推测龙鳞甲就是谢羡安本体的,那么,这件龙鳞甲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与谢羡安对抗之时,或许能用得上。 我冲冯大志点点头,冯大志便将事先准备好的二十万提给了丁老。 丁老本不愿收:“这玩意儿虽珍贵,却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能拿走,也算是替我消灾,再者,说不定它明天一早就自己回来了,我不能收你们的钱。” 我摇头:“丁老,您的故事要远比这龙鳞甲珍贵……” 第437章 怎么会是它? 回去的路上,冯大志开车,我靠在后车座上回想着丁老说的整件事情的过程。 冯大志几次从后视镜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便问他有什么事? 冯大志立刻问道:“蓁蓁,你说丁老今年到底有多大年纪了?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不答反问:“你注意到他两次塞烟丝的手吗?” 冯大志微微一回忆,立刻反应过来了:“是烟丝!他第一次塞烟丝的时候,手抖,无力,怎么也塞不进去,可抽过一锅烟之后,他的身体情况似乎好了很多,塞烟丝又快又准。” 他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右手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下子没忍住,干呕了一声:“呕,好臭!好像是……是尸油的味道。” 冯大志之前帮丁老塞过烟丝,这都过去快两个小时了,手指上竟还残留着尸油臭味,可见用量有多大。 我这才往下推测:“丁老的爷爷和父亲皆因着龙鳞甲而死,他不可能坐以待毙,被挖了眼睛之后,他应该也到了濒死的状态,用尸油浸泡烟丝续命,走的是邪路,他家祖上历代以捞尸为生,本就是捞偏门的,懂这种手段也不足为奇。” 冯大志点头:“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丁老已经不是人了,他算是……行尸?” “差不多吧。” 这也是为什么我刚进门没多久,他就说我不是活人的原因了。 我们带着龙鳞甲回到家的时候,柳璟琛他们正在开会商讨事情。 我顺路听了一耳朵,刚好听到他们在商量下墓的事情。 强叔找了倒斗门内一个对镇墓兽相当有研究的老手子,那老手子手底下有团队,忙得很,下个月才能抽出空到我们这儿来。 我们这边刚好也能好好休整一下,具体研究一下下墓的方案,以及如果紧接着正面对上谢羡安的话,如何应对。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他们商量时间,我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下个月十几号……那不就是差不多一个多月后吗? 我在三生石里看到的情景,就是在一个多月后。 难道被谢羡安篡改了的三生石,果真是应验的? 他们一个多月后下墓,遭遇谢羡安,那三生石里向我展现的场景,岂不是一一都要应验在所有人的身上? “不!不行!”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情绪激动又冷硬,“你们定的时间不行!要往前推,越快越好,强叔,给你那位朋友加钱,请他早点过来……”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出于本能。 可能我当时的状态有些吓人,柳璟琛一把揽过我,将我的脑袋按在他的心口,一边安抚着我,一边示意其他人先离开,容后再议。 等大家都走了,柳璟琛才轻声问道:“蓁蓁,你怎么了?是不是今天去丁甲村遇到什么事儿了?” 三生石里的事情,我本不想这么快跟柳璟琛说。 第一是因为我不觉得谢羡安篡改三生石内容真的会有效,幽冥之境会采取措施拦截;第二,我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而惊扰柳璟琛,给了他某种必败的心理暗示,对将来真正对抗谢羡安有害无利。 但事到如今,一切似乎都在按着谢羡安指定的路线在发展。 我怕。 怕那一切都成为真实。 所以我再也忍不住了,将之前在三生石里所看到的一切全都跟柳璟琛说了一遍。 柳璟琛越听,面色也凝重。 最后我总结道:“我们不能赌,因为赌不起,而能改变这场宿命轨迹的办法只有两个,一个是将被篡改的命运再次改回来,另一个就是,提前了结了谢羡安。” 第一个很难办到,毕竟我们不是谢羡安。 他能篡改公文,我们不能。 而另一个对我们的考验也很大,但至少还是有一定成功几率的不是? 更何况,与谢羡安的这场战斗只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柳璟琛坐回了椅子上,揽着我,让我坐在他大腿上,默默地思考着。 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倒斗一门的人物应该都喜欢老物件儿,我刚好还有一些珍藏,挑几件价值高一点儿的,让强叔再去试试。” 我直点头。 钱财乃身外之物,关键时刻能保命,才是实现了它的最高价值。 之后我又将龙鳞甲拿出来,跟柳璟琛聊了好久。 关于龙鳞甲,关于丁老等等,事无巨细。 说完了,我顺口问了一句:“柳璟琛,你的鳞甲下面有长小鳞片吗?” 柳璟琛摇头:“没有,我刚化蛟不久,修为、功德都不够。” 我转而又说道:“丁老爷爷当初是按照牛皮纸上记载的程序制出这件龙鳞甲的,为什么功效却大相径庭呢?” 柳璟琛想了想,说道:“将这些事情前后联系起来,不难推断出,谢羡安的本体不是生来就在王水河中的,它本来应该是域九大江里修炼的一条蛟蛇,从这些龙鳞的光泽、质地等等来看,它当初的确是化龙了。” “化龙了?”我惊讶道,“也就是说,它已经成功化龙,理应飞升去天庭述职的,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最终坠龙了?” 柳璟琛点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又是什么原因导致谢羡安的本体在化龙成功的当口又坠龙了的呢? 会不会跟幽冥之境有关? 毕竟凤羽父亲不是说,幽冥之境欠谢羡安的吗? 所以,当年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那天我和柳璟琛聊到很晚,装龙鳞甲的箱子就放在床头柜上。 第二天一早醒来,我第一时间就去看龙鳞甲。 打开箱盖,它静静地躺在里面,并没有消失。 三天后,强叔请的倒斗高人来了。 还带来了两个专业团队,配备的机器设施齐全又先进,看的童栩言和他那几个师叔眼都直了。 要不就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呢? 柳璟琛牺牲了六样珍藏古董,对方才松口,这么快便赶过来了。 童栩言一边上手学操作,一边问价钱。 倒斗高人名叫姚升,他语重心长道:“栩言啊,这些个仪器都是我们最新研制出来的,都是孤品,你有钱也买不到,要不要考虑来我的团队,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童栩言赶紧摇头:“我已经入了柳三爷的堂口,姚老的美意栩言心领了。” 姚升也不恼,他是个爽快性子,那人钱财替人消灾,当天下午他就带着仪器去了礁石堆。 不用挖盗洞,不用将仪器送下去,团队就以特殊的办法成影,精准地定位了镇墓兽,还成了像。 当镇墓兽的全像出现在电脑显示屏上的时候,姚升的脸色顿时变了:“怎么会是它……” 第438章 坠龙真相 “怎么会是它?” 姚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们还高兴了一下,既然他知道这是什么,多少应该会有对付之法。 却没想到姚升当即就指派手下收拾机器,准备收手。 强叔急了,拦住姚升说道:“姚兄,你这是做什么?” 姚升摆手:“老弟,这事儿我管不了,我劝你们也别插手,之前你们给的报酬、古董,待会儿我全都退给你们,另外补偿你们十万违约金,你们就当我姚某人今日没来过这里。” 本就是金钱交易,他带了两个团队加这么多先进仪器来,诚意是看得到的,现在不仅要退钱,还主动赔偿违约金,可见他是真的不敢动这个墓。 做这一行的,名气打出去了,信誉就很重要。 这一单违约,对姚升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如果不是万般无奈,他不会轻易罢手的。 强叔一手拉着姚升,转头看向我和柳璟琛。 事到如今,再一味地加码强求姚升下墓怕是不可能了,毕竟以姚升今时今日的地位,我们也逼迫不了。 柳璟琛上前一步说道:“姚先生,我看你是真心喜欢那六件古董,虽生意不成,但你这个朋友我交了,那几样物件儿就送给你吧。” 这一步是以退为进,童栩言待在柳璟琛身边久了,立刻接住话头说道:“叔,咱都是自家人,您跟侄儿说道说道,这墓到底有多凶险,为何连您都管不了?” 姚升沉吟了半晌,才反问道:“你们为何非得动这底下的墓呢?” 我回道:“我们被下面的东西缠了很久了,之前八塘镇差点赤地千里,如果让底下的东西翻上来,恐怕……” 姚升眉头顿时拧起,不知道他从我的话里听到了什么信息,转而制止收仪器的人,盯着显示屏上的镇墓兽看了好久。 童栩言和强叔一看有戏,两人立刻凑过去,嘀嘀咕咕地将之前探墓得到的信息跟姚升说了一遍。 姚升听完,喃喃道:“是我疏忽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它终究有重新苏醒过来的那一天。” 说完他转身跟他的大徒弟交代了一些什么,他大徒弟立刻开车离开了。 他又将带来的两个团队部署在礁石堆周围,各自分派了任务,让他们在不惊动镇墓兽的情况下,随时监控底下的动静。 之后,姚升随着我们一起回到了住处。 童栩言狗腿子似的忙前忙后,叔、叔的叫个不停,又是斟茶又是切水果的,简直要把姚升供起来。 强叔则趁机将话题往镇墓兽上引:“姚兄啊,咱们在这条道上打交道几十年,看来我对你还是不够了解啊。” 姚升苦笑道:“老弟,有些事情不了解也是你的福气。” 强叔疑惑:“怎么?” “我说那个墓你们不能碰,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想坐地起价,而是真情实意。” 姚升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娓娓道来:“这事儿还得从我家祖师爷那一代说起。” “当时倒斗界不像现在,大范围上分南北两派,下面派系诸多,可能人异士却越来越少,那会儿,倒斗分四大派,摸金派、发丘派、搬山派、卸岭派,四大派系虽出身不同,但私底下诸多合作,每一个派系在各自的领域上都不可或缺,而我祖师爷则属于摸金派。” “摸金派在四大派系中跟官方,与上、下都有诸多联系,那一年,我祖师爷便接到了下面的一条任务……” 说到这儿,姚升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量到底要不要将这个秘密宣之于口。 我们全都紧张了起来,柳璟琛说道:“姚先生,鹿家阴香堂虽小,但同样是对外接生意,最懂这条道上的规矩,不该说的,我们绝不会往外透露半分。” 姚升这才继续说道:“那是一篇绝密任命檄文,内容大意是让我祖师爷联合其他三派,做一个大阵,一个月后,在某地某时,会有一条黑蛟飞升成龙,他们做这个大阵的目的,就是要阻止黑蛟成功飞升,若成,下方保我爷爷这一派飞黄腾达,甚至借阴兵五千给我爷爷用三年,但若他将这件事情泄露出去,或者失败,那便死无葬身之地。” 强叔听得入了神,追问道:“那后来呢?成了吗?” “能不成吗?豁出命去都得成啊!”姚升无奈道,“据说那天天雷滚滚,电闪雷鸣,黑蛟腾空而起,一双金瞳熠熠生辉,身上最外层一层蛟甲尽数脱落,露出了蛟甲下方隐隐成型的龙鳞来,四大派坐阵镇压,就算拼尽全力,也差点压制不住,关键时刻是下面派了上万阴兵…… 若不是这样,那黑蛟必定是能飞升成龙的,就算最终无法留在天庭,下界述职之后,也是能镇守一方海域的大龙了。” 原来当年谋划镇压谢羡安本体,并且暗中出手配合四大派的,竟就是幽冥之境。 怪不得……幽冥之境真的是欠谢羡安的。 “可怜那黑蛟已经初具龙形,却被生生压下,一条铁索拔地而起,勒住了它的脖子,据我祖师爷口口相传下来的话说,当时不知道哪来的一根毛笔,横向贯穿了黑蛟的眼睛,直接将黑蛟的金瞳给挖了出来。” 在座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我和柳璟琛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铁索、毛笔,来自幽冥之境……莫不是老判官吧? 这样联系起来,前些日子谢羡安私闯判官府,手刃老判官,就是寻仇了。 一切便也都说得通了。 “黑蛟被挖掉一双金瞳之时,铁索拽着它直往地下陷去,祖师爷描述,当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似乎看到黑蛟背上被压了一头青铜制的镇墓兽。 那时场面混乱至极,祖师爷身受重伤,眼花、神志不清,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当时看到的是现实,还是幻镜,不过他伤势痊愈之后,有一幅收稿传下来,画中镇墓兽的样子,就跟这墓地下的一模一样。” 强叔立刻接话:“手稿还在吗?能不能让我……我们看看?” “手稿还在,只是年代久了,经历种种,画面已经很淡。”姚升说道,“包括祖师爷口口相传下来的这些个故事,都不能全部保真,不过大致轮廓应该是对的,至于你们想看……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439章 谢羡安竟是…… 摸金一派的绝密任命檄文,姚升都跟我们说了,既然要合作,那肯定是要表示出诚意的。 所以柳璟琛当即便说道:“姚先生请说,能办到的,我们一定尽力。” 姚升也不客气,直接说道:“我已经让我大徒弟去请其他三派的后人,但各派人丁凋零,是否能凑得齐也不敢保证,但我会想办法。 此墓只能镇,不能破,并且不能以我们摸金派的名义再次启动阵法,我会让族内后辈向鹿家阴香堂递请事帖,以鹿家阴香堂的名义启动这次事件,行吗?” 以鹿家阴香堂的名义是没有问题的,毕竟就算没有姚升和倒斗四派,我们也会想办法下墓。 只是…… 我问道:“为什么只能镇不能破呢?依我之见,这墓怕是镇不住了。” 姚升苦笑道:“鹿堂主既然与那东西打交道已久,怎能不明白它的身份与众不同?破阵?那你就是执意与幽冥之境,与这三界六道公然为敌啊!” 这一点我是清楚的。 我还是不死心道:“黑蛟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当初幽冥之境要阻止它飞升?可如今,却又要保它?” 姚升但笑不语。 很显然他是知道一点内情的,但想要继续问下去,那又是另外的代价了。 只有我们答应他的条件,真正成为他的合作伙伴,他才能与我们坦诚布公。 我和柳璟琛到一边去小声商量一下。 毕竟兹事体大,我们得慎重。 我和柳璟琛商量的同时,就听到强叔在追问姚升一些事情。 “姚兄,当年幽冥之境不是向你家祖师爷许诺,保摸金派飞黄腾达,借你们五千阴兵吗?那些阴兵呢?” “我家祖师爷被坑了,五千阴兵的确有,但使用权只有三年,并且想要统领它们,没有足够的修为与法术是完不成的,我祖师爷心又大,妄想以五千阴兵攻城……弑君,结果遭了天谴……” 强叔竖起大拇指:“你家祖师爷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可惜关键时刻犯了致命错误,五千阴兵虽强,但天子有真龙之气护身,再多的阴兵也不敢用在他身上啊!” 姚升苦笑:“当时主上昏庸,我祖师爷觉得他不是真龙呗,结果判断失误,葬送了自己的前途,其实说到底,这些都是在命里的,就算我祖师爷立下大功,幽冥之境也不可能一直纵容着我祖师爷与摸金派的,否则,迟早有一天,那刀子都得反刺向幽冥之境不是?” 这话说的就极其又道理了。 看来姚升是一个脑子清醒,识时务的人。 强叔感叹道:“不过你们这一派到如今,在这条道上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姚兄,我还是挺佩服你的。” “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罢了。”姚升说道,“这次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好,我这条老命都得搭进去,要不是祖上有交代,我根本不想趟这趟浑水。” …… 他们那边聊得如火如荼,我和柳璟琛这边也商量出了结果。 虽然姚升只愿意出手镇压墓穴,可谢羡安此人狡猾异常,事态的发展并非真能如姚升所愿。 我们打算答应姚升,但却按照原本的计划去准备。 能一步到位,更好;如果不能,先镇压墓穴,躲过谢羡安篡改的命运之后再做考量也不迟。 我们与姚升聊过之后,姚升当场便给鹿家阴香堂写了请事帖。 所请之事:镇压坠龙墓。 所付报酬:镇压所得全部功德,团队未来二十年合作权。 姚升这是要跟我们彻底绑定啊! 不过这也算是好事吧。 我将请事帖盖章入库。 第二天,姚升大徒弟匆匆归来,还带来了一个上着青铜锁的小箱子。 那箱子的材质分辨不出来,但极其坚硬,泛着冷光。 姚升只请了我和柳璟琛两人,当着我们的面将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箱子里只有一卷厚厚的牛皮纸,以及一幅画。 牛皮纸残缺不全,年代太过久远,上面的字迹很多都看不清了,有几块好像是被火烧出了小洞,上面写的全是小篆体,文言文句式,姚升又不敢拿出去给别人看,有些地方拼凑不全,信息便就此缺失了。 我大学刚好是学古文物修复专业的,修复古籍、文物等等,是我的必修课,所以我立即表示可以试试将牛皮纸修修缮一下。 姚升答应是答应,只是要求我必须在他亲眼注视下修复。 我理解,这种贵重物品,慎重一点准没错的。 而那幅画,画面已经很淡了,但依稀能辨认出被毛笔贯穿双眼的黑蛟,以及黑蛟背上的镇墓兽。 我已经好久没碰自己的专业了,修复材料不全,我便联系以前的老师帮我匀了一部分过来。 第二天午饭后,我洗了澡,又单独洗了一遍手,小心烘干之后,才去了姚升的房间。 我坐在桌边着手修复牛皮纸,他则坐在对面喝茶。 修复古文物是一件需要足够耐心与细心的事情,每一步都得做到极致,碰到连接不上的地方,我会以自己的方式转换一下,然后跟老师商讨。 这一做就是三天。 修复的过程中,我也将姚升祖师爷的手迹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研究了一遍。 最后几排字辈修复完成的时候,我看着那寥寥数语,心中震撼无以言表。 那几句应该是祖师爷临终前不久写下来的。 他说坠龙事件之后几十载,他每每回想当时情境,总有说不清理不明的逻辑,因此他多方探查坠龙事件主角的身份,期间得到一个谣传。 谣传说,三殿阎君于人间微服出巡时,曾与一女子相恋数日,离去后数月,该女子产下一条黑蛇,默默养大,该黑蛇不在三界六道记载之内,为三界六道不容,三殿阎君以为耻,不复相认。 最后这一段被损毁太厉害了,所以在我修复之前,姚升是不可能得知其中内容的。 可我看着这些文字,却又有些怀疑自己了。 谢羡安的本体的确是一条黑蛇修炼成蛟,但他竟是三殿阎君的私生子吗? 这……这怎么可能? 是不是我哪里修复不到位,弄错了? 第440章 怎么,你想她了? 我又重新查阅资料,从头检查了一遍,折腾了好一会儿,最终发现我并没有弄错。 所以,谢羡安就是三殿阎君的私生子。 冥界有十殿阎君,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又互相合作。 其中三殿阎君掌握审判权,治淫|邪罪,执掌黑绳大地狱,之下另外设有十六小狱,所控刑罚主要有倒吊、挖眼、刮骨之刑等等。 姚升祖师爷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推断,必然不是空穴来风。 按照他的思路再往回去倒推,其实就能看出端倪。 谢羡安是三殿阎君微服私访人间时留下的种,是三殿阎君不可宣之于口的污点。 一旦谢羡安飞升成龙,上界在调查他身份的时候,必然会挖出他背后的三殿阎君。 为了抹杀这个污点,三殿阎君不仅在谢羡安成功化龙之际,将他生生拉了回来,导致他坠龙,还以镇墓兽镇压他,将他投进王水河…… 不对不对。 似乎有哪里不对。 我就那样坐在桌子边,眼神凝滞地盯着桌面,想了好一会儿。 姚升发现我不对劲,便出声问道:“鹿堂主,你怎么了?” 我猛地回过神来,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故作疲惫道:“接连查资料、做修复,我有点累了,刚才走神了,不好意思。” 姚升是个人精,立刻出去交代手下给我沏茶、送小点心过来。 趁着他交代事情的时候,我手握细刀,将最后一段最新修复的地方,又重新小心地刮开,把一些关键词模糊。 这段臆测,可信度很高,但并不适合所有人知道。 姚升与我们合作,本就顾虑重重,他若知道三殿阎君这一层关系,恐怕…… 我正想着,姚升已经回过神来,又坐在了我的对面。 没一会儿,茶水和小点心就送过来了。 我吃吃喝喝,之后又埋头苦干。 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我长叹一口气,无奈道:“该修复的都已经修复了,只是我学艺不精,这一年多来又鲜少有时间静下心来钻研,手生了,最后一小段破损严重,以我的能力,实在是修复不出来了。” 我将前面那些与姚升一一分享。 最终姚升问道:“所以按照你的推断,最后这一小段大概是我祖师爷的臆测?” “应该是的,或者说,”我斟酌了一下言辞,“可能那会儿,他老人家已经在油尽灯枯之际了吧?” 潜台词就是,最后一段可能是他祖师爷弥留之际的胡言乱语。 姚升心领神会:“我知道了。” 我将那些东西重新交还给姚升。 我说累,的确是有些累了。 这种累,不仅仅是长时间坐在那儿做修复的累,更是因为功德在慢慢流失,魂体透支的那种累。 回到房间,我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再次接连起之前被姚升打断的思绪。 因为那幅画,我下意识地便认定,谢羡安坠龙之时,又被那镇墓兽镇压,之后才被投入王水河的。 可现在细细想来,似乎逻辑有些不对。 既然谢羡安已经被镇墓兽镇压了,又何必再将他投入王水河呢?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谢羡安坠龙之时,镇墓兽压着他,并不是直接将他镇压在了墓穴里,而是……投入了王水河中。 三殿阎君的本意是一不做二不休。 既然要毁灭谢羡安,就彻彻底底地让他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可不知道为什么,谢羡安被投入王水河中,竟没有被融化掉,反而慢慢成了气候。 而墓穴里的镇墓兽,其实一直都是镇压着谢羡安本体的存在。 谢羡安在墓穴里养尸、养蛊等等,目的都是想借由此,将本体中的灵气积聚起来,最终破掉镇墓兽的镇压,逃出生天。 而我们所看到的镇墓兽表现出来的吸食巨人观等等状态,其实都是谢羡安本体的状态罢了。 谢羡安篡改公文,改变三生石中我们这些人的命运,为什么要把时间定在一个来月后呢? 因为那很可能就是他破掉镇墓兽的日期。 他在蓄精养锐,在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而我们一开始的方向还是错的,我们本是打算下墓去破镇墓兽的,如果真的那样做了,反而帮了谢羡安一把。 柳璟琛回来,我就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他听。 他听完,眉头紧紧皱起:“你说,谢羡安被投入王水河中,为什么没有被融化掉?不仅没被融化,反而吸纳了王水河中大量的阴煞怨念之气,成了这世间最大的恶?” 这一点也是所有人都想不明白的点吧? “还有一点被忽略掉了。”我提醒道,“谢羡安出生之时,三界六道都查不到他的信息,他的真身最初明明是黑蛇,后来灵气外溢,跃进禁池中时,却又是黑鲤之身,你说,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柳璟琛沉默良久,竖瞳猛地紧缩,反问道:“蓁蓁,你还记得鹿湘吗?” “鹿湘?”我哂笑,“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吧?怎么,你想她了?” 我是半开玩笑,逗柳璟琛的。 他却并不接茬,直接说正事:“当初胡云玺一直跟你强调,说鹿湘的魂体不能全部凝聚,否则就会遭天谴,她会遭天谴的根本原因,跟谢羡安的出生不在名不在册,是不是很像?” 柳璟琛这么一提醒,我猛然瞪大了眼睛。 是啊,鹿湘就是活生生的不在名不在册的存在。 她早就在一百年前灰飞烟灭了,是吸纳了香娘娘的一丝灵气才得以留存下来,后来她的魂体全部归位之后,立刻引来了天劫。 那么,谢羡安呢? 他除了是三殿阎君的私生子,会不会还有另外什么身份存在? 三殿阎君那样容不下他,除了不愿意接纳这个私生子的存在之外,会不会另有隐情? 可这个隐情除了三殿阎君自己,恐怕连谢羡安本人都说不清楚吧? 谢羡安本是可以飞升成龙的,他的修炼天赋、慧根与人品,一开始可能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是被他这个不靠谱的爹生生糟践形成的。 “蓁蓁,”柳璟琛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说,谢羡安的母亲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第441章 柳璟琛你过来抱抱我~ 谢羡安的母亲? 我们的确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柳璟琛继续说道:“三殿阎君姓余,谢羡安姓谢,他是随母姓的,能被三殿阎君一眼看中的女子,必定不会是寻常人家的普通女子,所以,谢羡安的母亲,很可能是一个很大的突破口。” 我摇头:“谢羡安都活了多少年了,他母亲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就算还在,谢羡安落到如此境地她都从未出现,至少说明她自身的情况应该也很不好吧?” “突破口,可能还是有的。”柳璟琛若有所思道,“三殿阎君对付谢羡安,多数情况下都不是他自己出面,而是推老判官出来,所以,老判官那儿估计也知道一点情况,可惜他被谢羡安杀了。” 我灵机一动:“你说的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当时谢羡安劫杀老判官,一是为了寻仇,第二点,很可能就是在逼问老判官的过程中急眼了,他翻公文的目的,一部分也是可能在寻求答案。” 谢羡安需要一个答案。 需要三界六道还他一个公道!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老判官被杀之后,接受判官府的是谁?” 老判官有三个门生,最小的也是他最喜爱的那一个就是小崔大人了。 他本意是将判官府传给小崔大人的。 柳璟琛摇头,他也不清楚。 看来这事儿还是得联系一下凤羽,她人在幽冥之境,知道的消息肯定比我们多很多。 如果接手判官府的真是小崔大人的话,那么,我们应该是有机会通过他的手去查一查当年的实情的。 我当即便修书一封,用血鸽给小黑那边传信,希望小黑代为探查情况。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柳璟琛轻抚我眉间,竖瞳紧缩,嘴唇抿得很紧。 他的担忧之色全都写在脸上。 第二天凌晨,我和柳璟琛正在睡梦中,就被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了。 柳璟琛起身去开门,就看到姚升一脸凝重地站在门外。 他张口便说道:“我的团队用仪器想办法更深入了一点,发现底下那个墓……有点奇怪。” 柳璟琛将姚升让进来,我们坐在桌边聊。 我问:“怎么个奇怪法?” “那个墓是实心的。”姚升说道,“除了镇墓兽那一间,其他地方全是红泥,团队取了深处的一点出来化验,不小心接触到一点,整个手指头迅速腐化。” 姚升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里带着惊恐,他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如果不是情况太过让人无法接受,他不可能会这样。 “那种腐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点一点腐烂,而是被某种细菌直接吞噬了血肉,我们眼睁睁地看着那根手指不断地变短、消失,要不是我当机立断斩断了他的半截手掌,我估计要不了两分钟,他整个人都会被吞噬掉。” 仅仅是听姚升描述,我们都感觉心惊肉跳了,更别说亲眼目睹的当事人了。 姚升进一步总结道:“我和团队讨论过了,我们一致认为,地下墓穴里渗透在红泥中的液体,很可能就是王水。” 王水……王水河…… 我和柳璟琛对视一眼,这不又跟之前我们的推测闭环了吗? 之前我就猜测谢羡安是先被投入王水河,再被镇墓兽镇住的。 礁石堆下的这个墓,用意不是来葬谢羡安的,而是为了镇压住王水河中,谢羡安的本体的。 既然谢羡安能下墓,能将本体的灵煞之气引出来,墓穴的泥土中渗透进王水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姚升又说道:“后半夜,我们又从多个方位采取样本出来,这一次我们很小心,没有再出现纰漏,从样本的各项数据来看,镇墓兽周围埋葬着大量尸体,那些尸体最新的在几个月之内,最古老的,能追溯到两百多年前,土层、尸体之内,还藏着大量尸龟,普通人下去就是一个死字。” “所以我们若做阵镇压,就只能从上层,但地下尸阵复杂,尸气之重,若不想办法先将尸阵破掉,就算合四派之力,恐怕也做不到彻底镇压。” 之前在没有弄清楚镇墓兽的真正用途之前,我还有点不敢全然苟同姚升的镇压之法,但现在,我是百分之百赞同他先镇压镇墓兽的。 至于下面的尸阵…… 我转而问柳璟琛:“书禾那边有消息了吗?” 柳书禾去找龙影,已经走了快十天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就算龙影正在肃清南疆炼尸门内部,也不该一点消息也送不会出来的吧? “我让书翊联系了,暂时还没得到确切的回复。”柳璟琛说道,“不过书翊打听到消息,南疆炼尸门那边最近很乱,龙影想要彻底掌权,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啊。 看来暂时是指望不上龙影了,身边暂时也没有足够强大的能够镇压尸阵的人选了。 除非……用阴香。 只是我现在的身体情况,之前将小二舅捕捉到的那些尸龟粉制成了大量阴香备用,已经被耗尽精气了。 短时间内想要再制出镇压尸阵的阴香,除非有大量功德做支撑。 我们还有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来不及了。 并且姚升联系的其他三派也还没来,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之后几天,柳璟琛忽然变得极其的繁忙,早上我醒来他就不在家了,一直到深夜我睡着了,他才回来。 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休息了几天,我的精气神恢复的意外之快。 一周后,我意外打开功德伞,竟发现功德伞里金符涌动,熠熠生辉,比之前鹿唯心刚给我时更加充盈。 而我眉心之间已经变得很淡很淡的莲花印记,也重新变成了健康的莲粉色。 我坐在梳妆镜前,一手轻抚眉间。 忽然就想起前些天,柳璟琛抚我眉心时,担忧又凝重的表情。 柳璟琛…… 那天晚上我特地没睡觉,打坐入定等着柳璟琛。 一直等到凌晨两点左右,他才带着一身疲惫推门进来,一抬眼就看到我正坐在床上盯着他看。 他当即便问:“又做噩梦了吗?” 我摇头,冲他张开双臂:“柳璟琛你过来抱抱我。” 柳璟琛面色一滞,顿时担心起来,大步走过来俯身抱住我,问道:“怎么了?” 我埋首在他怀里,闷声道:“我忽然想起咱们在小香堂时相处的日子了,你变成小白蛇的样子让我摸摸好吗?”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反而有些时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小情趣,他从不拒绝我。 可今天,他却僵在了那儿,迟迟不动…… 第442章 我只有你了,蓁蓁 柳璟琛的反应让我顿时不安起来。 我搂着他脖子撒娇:“看看嘛,就看一下,或者尾巴尖尖露出来看看也行。” 柳璟琛还是不说话。 他平时最喜欢用尾巴尖尖挠我。 看来尾巴也受伤了。 我便不再刻意试探,直截了当地问:“柳璟琛,你是不是长龙鳞了?还是为了给我长功德养魂体,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了?” 柳璟琛低着头不说话,像个做错事了理亏逃避的孩子。 我又用力地抱抱他,在他耳边轻声哄着:“让我看看吧,你说过的,有事不瞒我。” 好一会儿,我就感觉一条小尾巴贴着我的腿,轻轻地靠着,冰冰凉凉的,却没有缠上来。 我低头看去,就看到他露出来的那截尾巴上,鳞甲边上氤着鲜红的血,一片一片的,由下往上,几乎是隔一片就会有出血的地方。 我小心翼翼地拎起他的尾巴尖尖,逆鳞掀开一片往里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柳璟琛立刻将尾巴缩了回去。 但我还是看清楚了。 白色的鳞甲下面一片血肉模糊,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生生从皮肉上面剥离出去了一般,看着就肉痛。 我捧起柳璟琛的脸,盯着他那一双竖瞳,紧紧地盯着,极其严肃道:“柳璟琛,你从鳞甲下面拔了什么出去?” 柳璟琛低垂眼眸不敢看我。 “是龙鳞,对吗?” 柳璟琛是化蛟的仙家,我是他的弟马。 按道理来说,我得到的功德都会分一大部分给他,而他功德加身也能护佑我。 他化蛟之后,受封域九大江,受周边百姓供奉,功德是日益增长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是有飞升成龙的希望的。 在飞升成龙之前,他的蛟甲下面就会长出薄薄的透明的龙鳞来,要在飞升当天,蛟甲脱落之时,那些龙鳞才会彻底成熟,变成坚不可摧的龙甲。 所以,柳璟琛从身上生生拔掉的,应该是新长出来的龙鳞。 不用问,他亲手拔除龙鳞的原因只会有两个。 一,不想飞升成龙。 二,为我积攒功德。 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我说我最近魂体恢复得怎么这么快。 有这个能力,还有这份心的,除了柳璟琛,我想不到其他人。 果然,这家伙真的做了傻事。 “蓁蓁,我只想你好好的。” 柳璟琛用力抱住我,闷声道:“宵儿是幽冥之境凤凰一族的,十五是佛家的,我只有你了,蓁蓁。” “我弄丢你两世,第一世是我没有能力,第二世是为苍生百姓,而这一世,我只想留住你。” “什么飞升,什么龙鳞,我都不稀罕,只要能留住你,让你过得舒服一点,让我交出什么我都愿意。” 我不想哭的。 变成魂体之后,虽然因为修为与功德,我几近实体,跟正常人差不多,但一哭起来就是两行血泪。 很丑。 可是此时此刻,我真的忍不住了,埋首在柳璟琛怀里,哽咽出声。 “别怕,蓁蓁,我没事。”柳璟琛拥着我,一只大手抚摸着我的头发,说道,“龙鳞性阳而烈,不仅能驱邪避祸,还能入药治病,我只是以咱阴香堂的名义,接了一些请事帖,让书翊用龙鳞做药引,救了一些得了疑难杂症的病人罢了。” 他解释的合情合理,可我却摇头,拆穿了他:“就算以龙鳞做药引,治病救人也用不了那么多片,其他的呢?” 柳璟琛看终究瞒不住,这才坦白道:“其他的我都攒起来了,它长一片,我就攒一片,我知道你但凡魂体恢复,必然会想办法做阴香去压制墓穴里的尸阵,龙鳞应该用得上。” 听他这么说,我是又心疼又感慨。 柳璟琛真的是太了解我了。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用龙鳞做香引,制阴香压制尸阵,这的确也是我的打算。 但我从未打算用柳璟琛的龙鳞,我是想用丁老给的那件龙鳞甲上的龙鳞。 “不要用龙鳞甲上的龙鳞,那玩意儿邪性,用我的更稳妥。”柳璟琛一眼便看穿了我的想法,继续说道,“不用心疼我,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我直摇头,怎能不心疼啊! “不要再伤害自己了,柳璟琛,咱们都要好好的,若你必定要飞升,我会像槐烟等常五爷那样,带着孩子们等你回家的。” 柳璟琛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以为他在敷衍我,可当他端出一个木盒子,打开,露出里面几十片被擦得干干净净的龙鳞时,我愣住了。 他将盒子推到我面前,一本正经道:“这些应该够了。” 我气得捶了他一拳,捶完又心疼,逼着他变成蛟蛇的样子,盘在我腿上,我拿来药膏,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伤口、上药。 这家伙,隐藏了这么多天,不叫苦不叫痛的,每天装作啥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这会儿上个药,昂着小脑袋贴在我手臂上,不停地吐着信子,嘶嘶的喊痛。 我没好气道:“痛死活该!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自作主张!”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手上的动作还是不自觉地放轻了很多,每掀起一块受伤的鳞甲,我的心都跟着颤抖。 “柳璟琛,你要好好爱惜你的肉身,爱惜你身体上的这每一片鳞甲,你要记得,这是我拿命去冒险替你争回来的,你受伤,我也会痛。” 蛟蛇郑重点头,拿尾巴尖尖挠我,保证道:“蓁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嗯了一声。 其实我们心里明白,这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谢羡安在一天,我们就一天没有安生日子。 以后还要面对怎样的局面,谁也不可预测。 只能说,且行且珍惜。 左等右等,姚升等的其他三派之后,一个也没等来。 他逐渐有些失去耐心了:“这些个缩头乌龟,办正事都请不来,难怪这些年越来越败落,非得老子亲自上门去给他们一个个跪下才能请得动吗!” 而我们这边,却收到了血鸽带回来的凤羽的回信。 信上说,老判官死前属意将判官府留给小崔大人,其他两位师兄也没有异议,可三殿阎君那边却忽然指定大师兄承袭老判官之位。 小崔大人不服,当面顶撞了三殿阎君,三殿阎君以小崔大人顶撞阎君,擅离职守为由,将小崔大人关起来了,要问他的罪…… 第443章 安 小崔大人被关,直接导致宵儿渡劫没了守护者。 宵儿危险。 现在凤羽的父亲一边派人守在王水河禁地之外,一边想办法试图捞小崔大人出来,忙得焦头烂额。 三殿阎君的态度非常刚硬,说一不二。 他平时很依仗凤羽父亲,却没想到这一次,就连他都不肯见了。 “三殿阎君怎么可能听凤羽父亲的劝呢?”我将那封信点燃,看着它慢慢烧为灰烬,说道,“他是在帮谢羡安。” 柳璟琛接着说道:“或许,也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责。” 毕竟小崔大人太过刚正不阿,远没有老判官好把控。 一旦小崔大人坐稳了判官之位,有些事情可能就再也藏不住了。 倒不如扶一个更好拿捏的大师兄上位。 三殿阎君的城府可不是一般的深啊。 可惜,小崔大人被关起来了,凤羽他们接触不到他,就无法请他帮忙去探查谢羡安母亲的事情。 柳璟琛坐在桌边,一只手轻击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双竖瞳眯成了直线。 我坐在他身边,没有打扰他,脑子里满是宵儿。 好一会儿,柳璟琛才忽然开口:“蓁蓁,要不,咱们给谢羡安和三殿阎君找点事情做做吧?” “什么?”我一时间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同时能吸引他俩的视线的……你是说,谢羡安母亲?” 可我们并不知道谢羡安母亲到底是何许人也。 更不知道当年她生下谢羡安之后,人去了哪里? 如果她死了或者被囚禁起来了呢? “对,谢羡安的母亲是一个突破口。”柳璟琛继续说道,“我们不需要担心会被他两人识破,因为他两人之间隔阂太深,信息统一不了,咱们只需要将水搅浑,让他们自己内斗,为自己争取时间即可。” 柳璟琛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 消息怎样散播出去是一门艺术。 举个例子:谢羡安母亲还活着,只是被囚禁起来了。 就算谢羡安母亲当年已经死了,可在幽冥之境,在三殿阎君手里,生死一线时都可以命运扭转不是吗? 谢羡安母亲若还活着,他们母子又有多久没见了呢? 他的母亲是否被三殿阎君囚禁,他得要个说法。 若人真的被三殿阎君囚禁或者害死,他听到这个消息,是否会去查验? 再加上其他似是而非的谣言,揪着谢羡安母亲这一个点,我们能彻底把事情搅浑。 这是一箭双雕的事情。 我赞同柳璟琛的说法,之后便凑在一起,研究话术、怎样传播、如何做到最逼真。 同时血鸽飞书给小黑,让他传信给他老丈人,帮忙把这些话传播出去。 这件事情我们也是在赌。 毕竟凤羽父亲是否肯为我们、为小崔大人冒这次险,还是个未知数。 信上还提醒凤羽,若她父亲肯帮忙,最近她要注意盯一盯三殿阎君那边。 做完这件事情之后,我魂体恢复得已经很好了,便着手开始研究以柳璟琛剥离下来的龙鳞为香引,做镇压尸阵的阴香。 在姚升的一再施压下,其他三派各派出了一名代表来了域九大江。 姚升微微一试探,顿时大发雷霆:“什么玩意儿,送这几个文弱书生过来顶个屁用!” 其中有一个小声说道:“升爷,当年一战,您老祖上有人护着,飞黄腾达,可咱们三家遭到报复,人丁凋零,差点被灭了整个门派,那会儿,也没见您家祖上伸手拉一把啊。” 那人说话的时候,眼神畏畏缩缩,可到底是有几分骨气的。 姚升一拍桌子站起来,手指那人,那人立刻往后缩,躲在了后面。 姚升捏紧了拳头,生生忍住,咬牙切齿道:“不管以前如何,眼下这一难,不仅是我摸金一派的,也是你们三派的,别忘了,咱们四家当初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也别说你们人丁凋零厉害,没有真正的传承者,这话骗骗三岁小儿可以,骗我,你们还嫩了点!” “你们仨先住下,立即传消息回去,让他们把人送来,否则,我会让你们尝尝真正被灭族灭派的滋味!” “如若这次合作顺利,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那人立刻问道:“敢问升爷许诺的好处是……” 姚升挑眉:“你们应该也听说了,西南发现了一座大墓,年代久远,还未被盗过,如若事成,我会带你们三派后生一起下墓。” 那三人立刻连连点头,心满意足,开始联系家里人。 好吧,原来是为了谈条件。 我还以为他们三派真的没人可用了呢。 姚升这边算是安排妥当,一天后,我的阴香也制成了。 我用柳璟琛的龙鳞一共制出了四十九根阴香,取名为龙鳞香。 就在我们准备好一切,先燃香压制尸阵,后做阵彻底镇压镇墓兽之时,发生了一点小变故。 那是深夜零点前后,我的房门被敲响。 笃、笃、笃三声,不紧不慢。 我们从睡梦中被惊醒,柳璟琛去开门,外面却空无一人。 这边太过空旷,远没有沉水村那边好把控,所以有人钻了空子溜进来也正常。 柳璟琛四处看了一眼,没看到人,便转头对我说道:“蓁蓁,我出去看看,交代他们加强看守,你待在房间里,等我回来。” 我点点头。 他走后,我也踱到门边,想再看看情况,脚下却被什么东西铬了一下。 低头一看,竟是一个小巧的荷包。 荷包颜色是纯黑的,只在右下角绣了一个金色的‘安’字,在这黑夜里,隐在门槛边上,很不容易被发现。 我将荷包拿起来,打开,就看到里面装着一小块……铁疙瘩? 那材质也不像是铁,跟乌金龙石倒有些像。 它应该是从什么东西上硬掰下来的,只有一个角。 断痕那一侧,隐隐约约的还能看到一点类似于印章刻纹的字符。 我眉头一皱,这难道是从某个印章上面掰下来的一块? 可那人深更半夜的将这玩意儿丢到我房门口是什么意思? 这印章碎片是谁的? 又是谁将印章碎片送过来的? 他|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抚摸着荷包右下角的那一个‘安’字,忽然,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安…… 第444章 黑影 安……不会是谢羡安的安吧? 我正想着,柳璟琛回来了。 他看到我手上多出来的荷包,问道:“这是哪儿来的?我不记得你有这样的荷包。” “是刚才敲门的人放在门槛边上的。” 我说着,将荷包递给柳璟琛,还指了指右下角的那个‘安’字。 “安?”柳璟琛看到那个字的第一反应,竟与我如出一辙,“不会是谢羡安的安吧?” 我摇头,并不敢乱下决断。 柳璟琛看完荷包,又去看装在荷包里面的印章碎片。 他拿着那印章碎片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如果这个荷包真是谢羡安的,那么,刚才敲门的那个人与谢羡安的关系必定非同寻常。” 我推测着:“你说,会不会是谢羡安的母亲?” “看来我们精心编制的谣言已经被散播出去了。”柳璟琛说道,“不管是谁送来的荷包,都足以说明咱们将这件事情拉开了一个口子,现在最急的反倒不是我们了。” 柳璟琛将印章碎片放回荷包里,交还给我:“先收好,咱们按原计划进行,我会加强人手部署,即便有突发状况发生,也好有个应对。” 我也赞同他的观点。 第二天一早,柳璟琛便和小舅、小二舅以及姚升他们去礁石堆旁研究镇压阵法去了,我留在家里,又将那枚印章碎片拿了出来,试着修复上面的那个字符。 折腾了半天才敢确定,那是一个‘阎’字。 阎字刻的四方四正的,四周用一个正方形框框框着。 这个方位在落款处,被框起来的字符,一般都是表明印章的出处。 ‘阎’这个字作为出处并不多见。 再联系到谢羡安、三殿阎君等等,就很难不往幽冥之境去猜测。 若这枚印章属于谢羡安,又来自于幽冥之境,那么,谢羡安的真实身份就有待考量了。 但是仅仅基于这一点线索,根本推测不出什么确切的答案来。 想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必须是知情人站出来诉说才行。 所以我暂且将荷包收好,又检查了一遍我制出来的四十九根龙鳞香,一切准备妥当,柳璟琛他们也回来了。 姚升现场画了手稿,跟我们详细描述了他的人手安排,阵法图是他家祖师爷传下来的,不用做过多的改动。 姚升还掐算了做阵的吉时,就在第二天晌午。 一切准备就绪,前一天晚上我们早早就上了床,准备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有的忙了。 可我刚睡着没一会儿,就看到一道黑影站在不远处,一直在盯着我看。 一开始我以为那是柳璟琛,心里想着,深更半夜的,这男人不睡觉,站床边直勾勾地盯着我做什么。 可渐渐地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那个身影虽然跟柳璟琛一般高,却要更壮实一些,身影很模糊,几乎看不清脸面,可不知道怎么的,我却能清楚地看到他脚上的一双黑靴。 那双黑靴黑面白底,白底的侧边绣着碧莲,我百分之百确定,这双黑靴不是柳璟琛的。 我张嘴便想质问他是谁?为什么站在我的床边? 可还没等我质问,他倒先开口了,声音威严里带着不容置喙:“把东西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东西?”我不解,“什么东西?” 那人也不回答我,只是倔强地朝我伸出手,再次说道:“把东西交出来。” 我脑子里飞速运转,近期我得到的最特殊的东西,莫过于那个荷包以及里面的印章碎片了。 这人潜进我梦中,莫不是跟我要那玩意儿的? 那他的身份又会是什么? 我当时唯一能确定的事,就是这个人不是谢羡安。 他是冲着印章碎片来的。 见我迟迟不动作,他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手一挥,我立刻便听到了铁链拖地的声音由远及近。 男人的身后又出现两个人,他们赤着脚,肩上搭着铁索,铁索太长,一直拖到了地上。 这让我想起了小崔大人。 嗖地一声。 一根铁索划破空气,嗖嗖地朝我脖子箍过来,我下意识地想躲,可是我在睡梦中,魂体像是被焊住了一般,怎么也动弹不了。 铁索箍住我的脖子,用力将我拽了起来。 男人再次质问:“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不属于你的东西,否则,我会让你身边所有人全都跟着你陪葬!” 我两只手用力抓着铁索,咬紧牙关,硬挤出几个字:“你跟谢羡安是什么关系?” 听到‘谢羡安’这三个字,男人浑身顿时散发出一股强大的肃杀之气,仿佛与谢羡安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但那股肃杀之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男人忽然挥挥手,摒退那两个家伙。 铁索稍稍松开了一点,但仍然虚虚地勾在我的脖子上,随时准备将我收回去。 他凑近了,在我脖颈间用力吸了一口气,叹道:“幽冥帝莲的佛香,果然名不虚传。” “既然这样,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如若你能答对,我饶你一命,若答错,把东西交给我!” 他顿了顿,幽幽道:“我与谢羡安谁更厉害?” 这个问题好答,也不好答。 我若答谢羡安更厉害,那就是在找死。 可我若答他更厉害……厉害在哪? 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也就是这么一犹豫的空档,我的脖子就被他鹰爪一般的大手掐住:“怎么,就这么难选?” 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在盯着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 我顿时紧张了起来。 之前我就推测过,谢羡安缠上我和鹿唯心,就是想要把我俩当成他的一双眼睛。 而现在,这人显然也盯上了我的眼睛。 他的手抚上了我的眼角,动作轻柔,可说出来的话却冰寒刺骨:“你说,我现在就将你这一双眼睛挖出来,谢羡安知道了,是不是得疯?” 他讥讽一笑:“不过他最近已经够疯了,你是击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牺牲你一双眼睛,还幽冥之境一片安宁,甚好。” 说着,他手上用力,便要往我的眼睛里挖下来。 他说话的时候,我默默地凝起真气,当他挖下来的一刹那,我一掌拍向了他的心口。 这一掌用尽了我全部修为,却只是将他推开了两三米远。 下一刻,两条铁索齐刷刷地朝我奔过来,一根缠住了我的腿,一根箍住了我的脖子,生生地拽着我的魂体往地下沉去…… 第445章 阵眼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这是拘魂术。 他们在索我的魂。 这些人来自幽冥之境,能对阳间魂魄随意施展如此强大的拘魂术,他们的身份必定不一般。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气破空而出,直直地砍向了拘着我的铁索,发出当地一声脆响。 我脖子上、脚腕上的铁索瞬间消失,眼前一片黑暗,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用力拽了回去。 “蓁蓁,醒醒!” 我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柳璟琛正一脸紧张地看着我:“蓁蓁,醒了吗?” 我撑着他的手臂坐了起来。 脖子和脚腕处都有些疼,低头看去,就看到脚腕上一圈黑色的勒痕。 不用看,脖子上应该更深。 然后我翻身下床,从暗格里将那个荷包拿出来,检查了一下,那枚印章碎片还在。 前脚刚有人将这玩意儿送过来,后脚便有人来抢,越是这样,我越是要抓着这东西不放。 我将荷包交给柳璟琛,说道:“柳璟琛,把它收到斩魔剑里去,谁要都不能给。” 柳璟琛依言,召唤出斩魔剑,将荷包收了进去。 转而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幽冥之境来人跟我要荷包以及里面的东西,我不给,他们便要拘我的魂。”我如实说道,“柳璟琛,那人……那人看起来很不一般。” 柳璟琛点头:“我叫了你很多次,也施了巫法召唤你,可你明明就躺在我身边却毫无反应,我才意识到你出了事。” 我搂紧他的脖子,心有余悸道:“柳璟琛,你再晚来一步,我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不会的。”柳璟琛承诺道,“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把你带回来的。” “柳璟琛,这趟浑水被咱们彻底搅乱了。”我说道,“可是我现在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我们似乎又触碰到了比谢羡安更厉害的家伙。” 柳璟琛轻拍我后背的手猛地一顿:“你的意思是,今夜来拘你魂的,是幽冥之境有身份地位的人?” “恐怕不止有身份地位那么简单。”我大胆推测,“或许还是端坐高堂的那一位。” 今夜那人说拘我的魂便拘我的魂,权力之大自不必说。 他是冲着那块印章碎片来的,而印章碎片跟谢羡安又有一定的关系,他与谢羡安之间似乎还有深仇大恨…… 诸多因素交叠在一起,将我的视线锁定到了一个人的身上——三殿阎君。 如果那人真的是三殿阎君的话,那才是恐怖的开始。 我被他盯上了。 他要我手中的印章碎片,还想要我的眼睛! 可……为什么? 姚升的祖师爷揣测三殿阎君恨谢羡安这个私生子,现在看来,似乎还有别的什么隐情。 那枚印章碎片到底是从哪枚印章上脱落下来的? 印章的底部落款是一个‘阎’字,三殿阎君亲自来要,这就足以说明,印章碎片属于幽冥之境。 更大胆一点,那枚印章碎片,保不齐就是从三殿阎君的掌权大印。 不过那样重要的东西缺了一角,很容易被发现吧? 我胡乱地想着,不停地跟柳璟琛商量着,可最终也没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后半夜几乎没睡,早上我脑袋里正昏昏沉沉之际,就听到强叔在发火。 “姚升你这人说话怎么跟放屁似的,今天晌午就要布阵了,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我说不干了?!” “不是我想违约,而是昨天后半夜下面给我托梦,警告我不要插手此事,否则要我全族人的命,我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下面那一位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姚升你竟还编这种瞎话来堵我,我长得很好骗的样子吗?” “我没骗你,强弟,不,强兄,下面真的给我托梦了。” 强叔还想说什么,被我叫停:“强叔,你先别急,坐下来喝口水,平定一下情绪。” 然后我看向姚升,说道:“姚先生,你亲手向我们阴香堂递了请事帖,中途反悔轻则掉功德,重则被反噬致死,你还是冷静一下,先好好想想再做决定吧。” 姚升直摇头:“掉功德也好,被反噬也罢,我愿意拿自己这一条烂命去承担后果,也不想满门跟着我一起陪葬,鹿堂主,我不是不想帮你,而是不能,还望你理解。” 我试探着问道:“敢问昨天后半夜给姚先生托梦的那位是谁?” 姚升不说话,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我继续问道:“是三殿阎君对不对?” 姚升猛地抬起脸来,不可置信的看向我,我淡然一笑:“你以为你撤出去,不再沾染这件事情,你们摸金一派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咱们早就身在其中,无法自拔了,姚先生,跟我们合作,你尚且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如若这一次你退缩了,恐怕便再也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姚升苦笑。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嘴唇翕动了好几下,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脚上车离开了。 姚升就这样走了,带着他手下的两个团队。 我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屁股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失望地叹了口气。 明明前几天已经是临门一脚了,情况却忽然又急转直下了呢? 姚升一走,这墓穴还能靠谁来镇? 就在这时候,童栩言从外面匆匆赶来,手里握着一大把手稿,见到我便说:“今天天还没亮,姚叔就来找我,又手把手地教了我一遍布阵图,我已经全部掌握了。” 在场所有人眼前一亮。 我立刻问道:“姚升真的把那张布阵图交给你了?” 童栩言用力点头:“他说他肩上挑着的担子太重了,无法承受下面的怒火,但他也不想失信于咱们阴香堂,所以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才离开。” 童栩言生怕我们不信,将我和柳璟琛领到阴香堂的耳室里,关上门之后,把姚升的那张布阵图展开在了我俩的面前。 我和柳璟琛立刻凑上去仔细研究起来。 童栩言则在一边不停地解释。 我们需要多少人做局布阵,从哪个方位开始,要举行怎样的仪式等等,事无巨细地都说了一遍。 童栩言话音刚落下,柳璟琛便指着阵法最中央一块四方四正的凹陷处问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儿是阵眼,阵眼里必须放上什么东西才能发挥出这阵法该有的效果,姚先生没跟你说这里面放什么吗?” 柳璟琛这么一提醒,童栩言当场石化在了原地,磕磕巴巴道:“姚……姚叔没说阵眼的事啊?” 他一拍脑袋,懊恼道:“坏了!坏了!这么大的事情却被我忽略掉了!姚叔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就连他自己也没发现这张布阵图中的阵眼?” 第446章 帝王之家不容双生子 不过这副阵法图却透露给我们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如今我手中的这枚印章碎片,是在启动这个阵法之后碎掉的。 否则当初一个不完整的印章,即便力量再大,也发挥不出那样强大的效果。 所以,其实这副阵法图只是辅助作用,没有完整的印章,根本是镇压不住谢羡安的本体的。 我不知道姚升是真的被托梦吓住了,还是忽然认识到了这一点,才撂挑子不干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之前的计划,就这样泡了汤,这对我们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 留给我们的时间本就不多了,还被浪费了这些天。 一时间,我们很难再找到任何突破口,除非……之前我们散播出去的谣言能更进一步地受到反馈。 可这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 柳璟琛将那副阵法图带了回来,仔细研究,他擅长巫法,说不定改一改,能找到一线生机。 小舅和白封阳一起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给我们带回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我们查到谢羡安母亲的信息了。”白封阳一屁股坐下来,激动地说道,“她叫谢韵,是这域九大江里的一条黑鲤修炼化形,据说长得特别漂亮水灵,心性单纯又善良,如一张白纸。” 小舅给白封阳倒了杯茶,白封阳接过来一口闷掉,继续说道:“谢韵独自将谢羡安养大,与谢羡安母子感情甚好,可惜在谢羡安坠龙之后,她也不见了踪迹。” 我立刻再次确认:“确定她是忽然消失了,而不是被谢羡安保护起来了?” “应该不是被保护起来了。”白封阳说道,“毕竟那时谢羡安被镇压着,没有那通天的本领。” 说的也有道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简直与我们散播出去的谣言完美吻合了,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好兆头。 那一刻,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好兆头立刻带来了好消息。 谢羡安杀进三殿阎君府了! 信是小凤凰亲自递过来了,是凤羽写的。 我看着信上的内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封阳当时就说了一句:“这谢羡安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竟就这样杀进三殿阎君府,刺杀不成后还能全身而退?” 小凤凰也一脸的凝重:“据我媳妇儿说,当时场面一度混乱到需要其他几殿阎君出面镇压,最后被三殿阎君拒绝了,三殿阎君的眼角似乎有伤。” 谢羡安竟是冲着三殿阎君的眼睛去的。 他真是谁的眼睛都想要啊。 “我媳妇儿让你们最近不要轻举妄动,三殿阎君府这样一乱,说不定会露出不少意外惊喜出来,让你们等一等。”小凤凰站起来,抖了一下长袍,眼角上挑,炫耀道,“我家媳妇儿百忙之中还为我亲手缝制了长袍,帅吧?” 我赶紧附和:“帅,特别帅!凤羽眼光真好。” 小凤凰傲娇地摆摆手:“我得回去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幽冥之境了,如果后续有什么奇形怪状的鸟儿送信来,不要赶,收信就是。” 我点头回道:“好。” 小凤凰走后,我们又将那封信仔仔细细看了几遍,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堂堂三殿阎君,差点被谢羡安抠了眼珠子,竟让他全身而退了? 这不合理吧? 不过小凤凰猜测的没错,一天后,胡云玺回来了。 他带回了小崔大人的亲笔手信。 “这是小崔大人通过赵谦交给我的,叮嘱务必要递到蓁蓁你手中。” 胡云玺风尘仆仆,比前段时间瘦了很多。 我接过信,当着大家的面打开,逐条逐句地读着上面的内容。 小崔大人说他惹怒三殿阎君,被押进地牢后,遇到了一个怪人。 那是个女人,被挖掉了眼睛,割去了舌头,两只脚的脚筋以及右手的手筋全部被挑断,只留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维持生活。 她被关在地牢最深处的水牢里,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直到谢羡安袭击三殿阎君那天夜里,小崔大人的眼线发现三殿阎君去了这个水牢,待了好长时间才出来。 小崔大人虽被关押,但托老判官的福,三殿阎君府上上下下埋了不少人手,关键时刻帮他打探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那个女人看不到,说不出,对外面的人极度不信任。 直到小崔大人的眼线跟她说了‘谢羡安’三个字,她浑身瑟缩了一下,终于才有了反应。 她呜咽了几声,咬破食指,在来人的衣服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冤’字。 之后又画了几个小字便晕了过去。 小崔大人拼拼凑凑,才弄清了那几个字是:“帝王之家不容双生子。” “哪个帝王之家?”白封阳率先提出疑问,“谁和谁是双生子?” 小崔大人身陷囹圄,谢韵又被关的那样隐秘,被迫害的那样严重,能得到这几个关键字实属不易。 接下去的一切,就都得交给我们了。 小舅拍了拍白封阳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随即说道:“这几个字是谢母亲手写下来的,那必定与谢羡安有关,但她当年生下来的,的确只有谢羡安一人,那么,这几个字指的,应该不是谢羡安的这一世。” “既然不是这一世,”柳璟琛用力捏了捏眉心,大胆推测,“是否会与三殿阎君有关?” 我立刻会意:“你的意思是,谢羡安与三殿阎君曾是双生子?这也太荒谬了吧?” “听起来很荒谬,毕竟这一世谢羡安是三殿阎君的私生子。”柳璟琛继续说道,“但私生子这一点本就是臆测不是吗?还有,谢羡安在这一世之前呢?帝王之家不容双生子,谢羡安会不会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白封阳嗖地一下站了起来,拉着小舅就往外走:“穆之,咱们再去详细查查这条域九大江的过往,我有预感,咱们离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等他们走后,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柳璟琛。 我们俩就着这句话推敲来推敲去,总有说不通的地方。 如果当初谢羡安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他即便再恨,又有什么能力去找三殿阎君寻仇? 三殿阎君那样位高权重,又为何让人感觉处处避让谢羡安? 谢羡安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 第447章 书禾回来了 谢羡安一直不管不顾,想干什么干什么,反倒是三殿阎君所作所为有些不光明磊落。 比如他让姚家顶包,镇压谢羡安本体;又比如他想强行对我索魂。 堂堂三殿阎君,若真想拿回属于他的东西,只需直接召唤我去地府不是吗? 柳璟琛若有所思道:“咱们的思路有没有可能从一开始就固化了?若反推过来,当年被遗弃的那一个是三殿阎君呢?” “若三殿阎君才是被舍弃的那一个,后来他回来寻仇,顶替了谢羡安……” 离谱! 这个想法简直太离谱了。 我们第一反应都是不合理,可再静下心来用心推一推,却发现这个思路意外的顺畅。 三殿阎君与谢羡安最初是一胎双生的亲兄弟,因为种种原因,三殿阎君被舍弃了,谢羡安平安长大,并去幽冥之境当了差,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三殿阎君回来复仇,杀死了谢羡安,顶替他的身份做了三殿阎君。 却不曾想,谢羡安借由谢韵的肚子重生归来,他也特别争气,差点就飞升成龙了。 一旦谢羡安飞升成龙,上界肯定是要彻查他的身世背景的,三殿阎君怕了,这才想到了利用姚家之手,想要一举毁灭谢羡安。 我整颗心都拎了起来:“柳璟琛,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你别忘了,谢羡安出生之时,三界六道都查不到他的身世信息,会不会不是查不到,而是那个身份早早被人顶替掉了?” 假设三殿阎君是被遗弃的那一个,谢羡安本身才是真正的三殿阎君,当他重生归来之时,他的既定身份还是之前那一个。 而那一个,已经被现在的三殿阎君鸠占鹊巢了。 三殿阎君身在幽冥之境,想要暗中操作也很方便。 所以,谢羡安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活着,想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一切,而三殿阎君的畏手畏脚,只因为他是个假货罢了。 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却又让人无比震惊,不敢相信。 柳璟琛最后总结道:“无论他俩谁才是真正的三殿阎君,谢羡安做下的那些恶是不争的事实,他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点点头:“凤羽和小崔大人都让我们先别轻举妄动,那咱们就再等等,该做的准备做起来。” 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又隐隐的害怕。 我一直在赶,试图赶在谢羡安篡改的命运到来之前,扭转命运。 可是现在事态的发展,却仍然是顺着既定的时间线展开的。 难道……难道三生石里向我展现的那些悲惨结局,真的会一一应验吗? 不,我接受不了。 这一场战斗,归根结底是谢羡安和三殿阎君之间的斗争,我们是被牵连的。 一切的因由他们兄弟之争而起,若谢羡安的本体没有被投入王水河,黑鲤便不会跃进禁池,我们便也不会相遇。 之后的一切一切,都不会发生。 · 农历七月初一,三生石内悲剧倒计时第十天,下了一场暴雨。 那场暴雨来得急,整个天地都下白了。 域九大江水面一再攀升,直至淹没了礁石堆。 将礁石堆下的墓穴重新掩埋于水底。 雨停之后,天空却迟迟不放晴。 黑压压的乌云压得很低很低,压抑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柳书禾就是那个时候回来的。 龙影没有一起。 她瘦了很多很多,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凹陷下去,就像是得了一场大病,整个人都不活泼了。 我心疼地抱着她,自责道:“当初不应该让你只身去找龙影的,书禾,你受苦了。” “蓁蓁,我没事。”柳书禾一边大口吃饭,一边说道,“其实我刚到南疆炼尸门时,龙影已经将族内清缴得差不多了,顶多两三天,他就能与我一同回江城。” “怪我多了一句嘴,说临行前应该去跟龙母聊聊,说不定她有什么交代,我也是有私心的,毕竟龙母手里的冥尸多,说不定她一高兴,就借一点给咱用用呢?” “却没想到,我们刚到上幽河的当天夜里,上幽河冥尸阵遭到了袭击,损失惨重,龙母离不开上幽河,只能由龙影带着我,顺着上幽河往下一路查探。” 原来这段时间他们是干这件事情去了。 怪不得我们联系不上他们。 我不解道:“上幽河小冥母声名在外,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偷袭冥尸阵?” “是幽冥之境的人。”柳书禾笃定道,“我们一路查探,直至黑水河,再往前便要进入幽冥之境了,他们攻击冥尸阵,似乎是为了打通上幽河这条水路,之前我还不明白为什么。” 柳书禾朝外看了一眼,秀眉紧锁:“看来,是冲着咱们来的。” 所以,域九大江的这场暴雨,以及上涨的江水,竟是幽冥之境所为? 我接着问道:“那你回来之前,龙母或者龙影有话让你带回来吗?” 柳书禾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特制的小瓶子,递到我手里:“蓁蓁,你看看这是什么?” 我接过小瓶子仔细地看。 小瓶子是淡棕色的,里面装着液体,液体晃荡着,里面一根莲丝颤颤悠悠地在液体之中沉浮。 “莲丝?”我大惊失色,当即便问道,“书禾,这莲丝是从哪里弄上来的?”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根莲丝是淡粉色的,侧面已经长出嫩白色的须芽,假以时日,定是能活过来的。 柳书禾回道:“是在上幽河之中,龙母意外发现的,之后我们大面积地排查,发现上幽河水里面有大量的这样的莲丝,也就是发现了这个,他们才催促我先回来帮你。” 宵儿出事的那天,黑水河里长出了大片的莲花,谢羡安就是用这些莲丝布阵,差点害死了我和宵儿。 八塘镇的池子里,也长着大片的莲花,据我们推测,那池子里的水,就是从域九大江引过去的。 上幽河在黑水河的上游,域九大江的这个墓穴里渗透着王水。 这样联系起来,这几条江河是纵横贯通的。 即使不走地面,地下也一定有暗河。 现在有人将幽冥帝莲的莲丝引入上幽河,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进入域九大江了? 是谢羡安吗? 还是另有其人? 不管是谁,必定是冲着我来的。 不,不仅是冲着我来的,还有柳璟琛。 柳璟琛刚受封域九大江不久…… 第448章 黄雀在后 我拿着瓶子观察那根莲丝的时候,那根莲丝也在摇晃着,不断地变换着姿势,似乎也在感应我似的。 我心中好奇,看着那根莲丝,心中竟隐隐抽痛。 我伸出指尖轻触瓶子,点向那根莲丝的时候,只看见其中液体晃动了一下,紧接着,眼前一闪,那根莲丝不见了。 与此同时,一股清凉由眉心灌入,带着些许莲香味,瞬间渗透进我的四肢百骸。 我不自觉地闭上眼睛,仰首贪婪地感受着那股说不出来的畅快来。 就仿佛我的魂体被什么东西瞬间填满了一般。 柳书禾一手端着碗,一手握着筷子,正准备继续大快朵颐来着,被我的状态吓了一跳,一把扔了碗筷来摇晃我:“蓁蓁!蓁蓁你怎么了?” 我猛然惊醒,不明所以地看着柳书禾:“怎么了?” “你刚才的状态……”柳书禾斟酌着用词,艰难道,“就像抽了大烟似的,有些吓人。” 她顿了一下,又指着瓶子说道:“还有,瓶子里的莲丝呢?” “被我吸收掉了。”我如实说道,“这根莲丝来自幽冥帝莲,是我本体的一部分,遇到我的魂体,我们之间有天然的感应。” 都是修炼之人,我一说柳书禾便懂了。 “也就是说,有人打通这一片水路,是想借由水路将你的本体冲出来,与你结合?他是在帮你?” 我摇头:“对方是谁,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都不得而知,幽冥帝莲并蒂双生,一半是我,一半是鹿唯心,鹿唯心已经回归到本体中去了,正处于沉睡状态,之后得重回修炼之途,按道理来说,我的本体应该与她在一起,莲丝不该如此散落在这片水域之中的。” 能接近禁池的人不多。 谢羡安算一个,其他,还有谁? 就算是当年的宵儿,也只是守在王水河畔罢了。 而如今,幽冥之境凤凰一族的人手,亦是守在外围,连王水河都无法跨过。 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凤凰一族的看守,还能成功将并蒂莲分离,动用幽冥之境的力量,攻击上幽河冥尸阵,成功将莲丝送出来,有如此大的权力以及能力,还要有动机的人,我只能想到一个。 三殿阎君! 谢羡安已经在幽冥之境闹翻天了,三殿阎君在这个节骨眼上将我从并蒂莲中分离出来,借由水路让我的本体与魂体结合,为了什么? 是为了吸引谢羡安的视线,将这条疯狗从幽冥之境钓出来。 毕竟谢羡安对我的执念有多深,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越想,我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是对的。 三殿阎君有这个动机,也有这个能力。 可他这样做也是在冒险。 幽冥帝莲并蒂双生,想要将其中一支剥离出来,已经是在冒险。 但巧就巧在鹿唯心沉睡休眠了。 剥离带来的后果,再坏也不过是有根的一支陷入休眠,重归修炼之路,而鹿唯心已经在这条路上了。 而另一支没有了根,随着水流冲出来,如浮萍一般沉浮,由幽冥之境到阳间,每一关都有可能面临着腐败、灰飞烟灭。 所以必须走上幽河。 上幽河底冥尸众多,阴气重,最接近于禁池的环境。 他在赌。 赌我的本体在进入上幽河之后,会被上幽河小冥母庇护;赌我当年差点修炼入佛,有佛性护体,断枝亦能重生。 想到这儿,我不得不佩服,此人心思之缜密。 怪不得当年谢羡安都没能玩过他。 “蓁蓁,你又怎么了?”柳书禾再次摇晃我的身体,“你怎么老发呆啊?是不是没休息好?” 我推测得太入神,越往下推,事情便想的越明白。 但这也只是推测罢了,我需要时间去验证,也需要为自己回归断枝本体做一些准备。 我站了起来,对柳书禾说道:“书禾,你传信给龙影,让他们收回冥尸阵,不用管上幽河中的莲丝。” 柳书禾不解:“蓁蓁,你要做什么?” “既然挡不住,那就顺势而为。”我坚定道,“眼下已是箭在弦上,该来的,总会来,按我说的去做吧。” 柳书禾对我的信任度向来很高,就算想不明白,也按照我的吩咐回信去了。 我则去找柳璟琛。 域九大江水面上涨,对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因为水底下墓穴中的东西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发,我们时刻都得关注这边的动态。 我找过去的时候,柳璟琛正凝视着礁石堆的方向。 那儿,睡眠不断地回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又形成了丁老口中所说的坠龙潭。 坠龙潭周围的水面颜色很深,几近黑色,潭口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黑气。 “我们终究晚了一步。”柳璟琛说道,“坠龙潭再现,说明镇墓兽已经快真压不住谢羡安的本体了,蓁蓁,我们得早做准备了。” 我懂他说的早做准备是什么意思。 域九大江如今是柳璟琛的地盘,在他的地盘上,两百年前的那场灾难如果重现,他会受到怎样的审判,我们想都不敢想。 所以在那之前,柳璟琛就必须有所作为,将一切危机扼杀在萌芽状态。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担心道:“你想下坠龙潭,对吗?” “蓁蓁,眼下只有放手一搏了。”柳璟琛说道,“不过在那之前,还是需要你先燃龙鳞香,暂时压制墓穴里的尸阵。” 我没有立刻答应柳璟琛。 如果我们的目标跟一开始一样,只是谢羡安的话,那我肯定赞同柳璟琛放手一战,并且会尽可能地协助他。 但现在,还有一个三殿阎君。 谢羡安是目前唯一一个能牵制住三殿阎君的人,如果我们集中所有精力去对抗谢羡安的话,三殿阎君便是那黄雀,他在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我仰头看着柳璟琛,问他:“柳璟琛,如果我现在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再等一等,你会怕吗?” “你愿意为了我冒这一次险,再等一等,即便是失败了,会面临三界六道的审判,你愿意吗?” 柳璟琛一双竖瞳里写满了不解:“蓁蓁,错失良机,咱们很可能重蹈上一世的悲惨结局,你怕吗?” 我摇头:“我不怕。” “蓁蓁不怕,那我怎会怕呢?”柳璟琛捧着我的脸,郑重道,“我相信蓁蓁这样选择,必定有你的道理,那咱就再等一等……” 第449章 盲蛟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别幸运,因为有这样一群始终无条件信任我的人在。 虽然柳璟琛已经答应我再等一等,我还是将原因全都跟他说了一遍。 听完我的推断,柳璟琛的第一反应就是:“你没感觉哪里不舒服吧?” 我摇头:“目前没有。” “无论你的那一支是否真的被砍下来,冲入了这一片水域之中,你都得小心。”柳璟琛叮嘱道,“一旦谢羡安有所动作,我很可能无暇顾及到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举手保证:“好,我魂体有任何不良反应,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柳璟琛摸摸我的头,让我先回去休息。 既然要等,就得更加盯紧坠龙潭,以防任何突发事件的发生。 谢羡安此时仍在幽冥之境兴风作浪,三殿阎君使出这一招,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一旦等他反应过来了,便是我们与他开战的时候了。 傍晚的时候,再次下起了大雨。 域九大江水势一再长高,而我从天黑之时便开始魂不守舍,精神无法集中。 我心中隐隐意识到了什么,让柳书禾扶我去房间睡觉。 柳书禾扶着我上床,刚帮我盖好被子,门槛外,柳书翊小声提醒:“书禾,域九大江那边有变,咱们得去帮三哥了。” 我那会儿其实很想站起来,跟他们一起过去看看情况,可是我根本站不起来,眼皮子沉重得根本掀不开。 门被带上的那一刻,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我的意识猛地往下沉。 我感觉有无数的触角在拼命地拉扯着我的魂体,将我朝着一个方向拼命地拉过去。 我的视线穿透一片黑暗,顺着奔涌的江水一路往上,在水流之间不停地寻找着。 可在寻找什么呢? 我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漂,到处看,浮浮沉沉,没有方向,也没有尽头。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魂体再也回不来了的时候,接连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阿栀,修佛修心,心静,顿悟。” 师父! 这是师父在引我入佛开蒙时说的话。 “蓁蓁,你与佛有缘,佛家本性,静、善、空。” 无妄大师。 “蓁蓁,屏气凝神。” 柳璟琛的声音穿透进来时,我的灵识猛然抽回,那种魂体随波逐流的感觉消失了。 我闭上眼睛,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莲香味,眉心之间一片温热,灵识朝四面八方探去,不停地在这一片水域中搜寻着。 那一刻,我明显感觉到无数的莲丝朝着我的魂体奔涌而来,一根又一根融入我的魂体,我只感觉浑身充盈起来,灵识也越来越强大。 直到我在重重水幕之间,探到了本体的气息。 果然,属于我的那一支莲花,被生生折断,从禁池里带出,逆流而上。 今夜域九大江突生变故,我不用去看便能猜到,是墓穴里的尸阵动了。 只有尸阵动了,强大的阴气才能将我的本体从上幽河暗流中吸入域九大江,成功送到我身边来。 只是,上幽河与域九大江阴气相通的点,竟是在坠龙潭。 想要拿回本体,我就必须进入坠龙潭去。 只有拿回本体,我的力量才能被激发到最大化,我必须去! 想到这里,我闭上眼睛,让自己的魂体顺应本体的召唤,朝着坠龙潭落下去。 这是必经之路。 本体出现的那一刻,也就预示着我们这一战已经拉开了帷幕,再等下去,就被动了。 “阿栀!” 谢羡安的声音犹如穿透地狱,从坠龙潭的深处传来,带着浓重的怒意。 他感应到了。 我的魂体还在往下坠,不停地靠近本体。 “阿栀,回去!” 谢羡安愤怒的声音忽然变得焦急起来,一股强大的反斥力从坠龙潭底爆发出来,推着我的魂体往上,拉开我与本体之间的距离。 “阿栀,听话,回去!” 谢羡安的声音一段一段地传来,越来越急,声音里带着颤抖。 我翻转魂体,顶着那股反斥力,拼命地往本体的方向游去。 “他想我死,拿你做诱饵,阿栀,你别犯糊涂,回去!” 其实到了这一刻,我能明白谢羡安在怕什么。 谢羡安的性格执拗又偏执,在他心里,我是属于他的,就算要我死,也只能是他亲自动手,别人不行。 三殿阎君以幽冥帝莲本体诱他离开幽冥之境,又何尝不是在引诱我飞蛾扑火呢? 那可是幽冥帝莲啊! 本该存在于王水河畔禁池之中的幽冥帝莲。 如果当年没有谢羡安,我修炼入佛,成为真正的佛莲之后,才能渡劫离开禁池。 之后是飞升,还是留在幽冥之境述职,那都是后话。 可就在那时,我的莲心被谢羡安抽掉了,功亏一篑。 数万年之后,我的魂体再次回到本体之中,同样是要渡劫的。 渡过了,本体与魂体融合,皆大欢喜;渡不过,我将彻底灰飞烟灭。 其实从一开始推测出做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三殿阎君之时,我便知道我终将面对这一刻。 水中不断震颤起来,墓穴中的尸阵在启动。 谢羡安企图启动尸阵来将我挡回去。 他怕了,怕我渡劫失败。 可我却不怕。 水底浮现尸阵的那一刻,有淡淡的馨香味儿混合着腥味儿从上方渗透下来,我微微扯起唇角。 这是我与柳璟琛的约定。 我让他再等一等,不是在坐以待毙。 我知道回归本体要渡劫之事,他亦能想到。 但当时我俩假设的方向是,渡劫之时可能触动下方墓穴尸阵,惊动尸龟。 一旦水面有变化,他便会和白封阳他们一起点燃龙鳞香,以及对抗尸龟的阴香。 但我们却没想到谢羡安的感应会如此灵敏。 尸阵刚刚探头,又被龙鳞香逼了下去。 我的魂体也跟着下降了不少,距离本体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候,谢羡安一声嘶吼,紧接着,我就看到一条粗壮的蛇尾从水底下翻涌而起,直奔我的本体而去。 就在我以为他是去夺幽冥帝莲之时,黑蛇一个翻身……不,那不是黑蛇,那是蛟。 一头黑色的盲蛟。 盲蛟的背上还驮着那头镇墓兽…… 第450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盲蛟转身转得特别艰难,蛟尾顶着下面强行带动身体,他昂起黑色的蛟首,那一双被挖掉眼珠子的双目却第一时间锁定了那朵莲粉色的幽冥帝莲。 幽冥帝莲从花托部分被折断,却又在折断的地方生出了几十根白嫩的根须,随波逐流,重新寻找扎根点。 前一秒,谢羡安还在提醒着‘阿栀,回去’,后一秒,当他锁定幽冥帝莲时,心中便再也没有其他。 蛟首猛地张开大嘴,低吼一声,深吸一口气,江水便打着旋儿,裹挟着幽冥帝莲朝那张血盆大口里面冲去。 盲蛟想要吞噬幽冥帝莲! 那可是我的本体! 本体没了,我拿什么跟谢羡安、跟三殿阎君斗?! 我想都没想,随着水流便往幽冥帝莲冲过去,右手往前伸去,一根粉色的莲丝忽然从手心里冒出来,顶端的触角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嗖嗖地伸长。 同一时间,幽冥帝莲的花瓣底下,无数的莲丝也伸了出来,朝着我的方向伸来。 双方莲丝触碰到彼此的那一刻,瞬间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我的右手用力往后一拽,便拖着幽冥帝莲冲出了漩涡。 眼看着我与幽冥帝莲就要重合的那一刻,盲蛟又是一声嘶吼,伴随着谢羡安的低吼声:“阿栀,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了。” 紧接着,盲蛟蛟尾扫起,不停搅动,整个坠龙潭的江水都跟着旋转起来,蛟尾一个回旋,便将我和幽冥帝莲一起朝着嘴里送去。 谢羡安这是打算将我连同幽冥帝莲一起吞掉了。 柳璟琛说的没错,无论谢羡安曾经是什么身份,遭受到怎样的迫害,他犯下的那些错,做下的那些恶,都是无法被抹灭掉的。 八塘镇的瘟疫、域九大江的江水倒灌、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一件件,一桩桩,都是他做下的! 还有我师父的命,鹿唯心的命,小白蛇的命…… 我们挣扎了一世又一世,我们斗争了一次又一次,曾经流过的血,受过的伤,这一次,必须全部跟他清算! 一旦他吞噬掉幽冥帝莲,假以时日,修成金瞳,便再无我们翻身之日。 我宁愿毁了幽冥帝莲,毁了我自己,也不能让他得逞。 强大的吸力让我明白,我冲不出去,只能尽全力与幽冥帝莲融合,引来天雷。 想到这儿,我不再挣扎,眼睛紧盯着幽冥帝莲,手心之中的那根莲丝不停回缩,本体与魂体之间那种天然的吸引力将我与幽冥帝莲之间的距离不停地缩短。 我与幽冥帝莲撞击在一起的那一刻,浓郁的檀香味儿夹杂着淡淡的莲香味儿在水中爆发。 我的意识在短暂的空白之后,逐渐回拢。 浑身都在痛,挤压、融合的痛。 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从头顶上压下来。 “蓁蓁!” 柳璟琛焦急的声音在水中不停地往外扩散,他在找我。 “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呢。”谢羡安狰狞地笑着,“可惜,你们注定生生世世都无法修成正果,阿栀,你死,都得是为我谢羡安而死!” “想引天雷与我同归于尽吗?阿栀,你太天真了。” “余龙钦霸占我的名字与身份多年,他曾有过一次机会彻底将我抹杀,替代我的一切,可惜他判断失误,错失良机,自那以后,我便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怕我死,比我自己都怕,一旦我死了,他的身份就会彻底暴露,那么他、以及他背后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全都得跟着陪葬!” “他杀不死我,又怕我想起来种种过往,不得不把我放在他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将我一步步逼入心魔,堕入万劫不复之地,不仅他欠我的,就连这三界六道也欠我一个公道!” 轰隆隆的天雷滚滚而下,劈开水面直冲着我的方向而来。 柳璟琛循着闪电劈下来的方向寻来,终于发现了盲蛟口中的我。 天雷声震耳欲聋,柳璟琛呼唤我的声音被尽数淹没。 可就在天雷的强大威力迎面逼来的时候,盲蛟背上的镇墓兽发出一声低鸣。 那声音不大,穿透力极强,带着不可小觑的法力,与天雷正面相撞的那一瞬间,我们周遭的水流被劈开一圈大口子,朝着四面八方翻涌出去。 就连柳璟琛都被那股力量冲得身形不稳,差点也翻了出去。 而盲蛟却稳稳当当地立在水中,不受任何干扰,包括他口中的我。 那会儿,我已经与幽冥帝莲本体融合,莲粉色隐含金边的莲花在盲蛟口中散发出阵阵檀香味儿。 “阿栀,你好香啊。” 谢羡安感叹这一句,让我顿觉毛骨悚然。 可随即我又平静下来,看着柳璟琛稳住身形,站远了一点儿,一双竖瞳紧盯着我这边的方向。 刚才发生的一切,应该已经让他明白,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他在观察,伺机而动。 第二道、第三道…… 一道接着一道天雷往下打,每一次,都掀起惊涛骇浪,却丁点不沾染盲蛟的边。 只是他背上的那头镇墓兽身上已经有了清晰的裂纹。 看到这一幕,我顿时苦笑出声。 我到底还是算计不过谢羡安啊。 我以回归本体受劫引来天雷,本想与盲蛟同归于尽,何曾想,谢羡安竟将计就计,借助天雷来破压制他本体这么多年的镇墓兽! 随着天雷一道道往下打,镇墓兽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 第九道天雷打下来的时候,我已经成功幻化人形,站在盲蛟的口中,隔空与柳璟琛遥遥相望。 我冲他做了一个提灯的手势。 这是我们之间一早便约定好的暗语。 柳璟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这才退身离开。 “阿栀,看到了吗?”谢羡安讥讽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关键时刻,他还不是果断丢下你逃生去了?” “那你呢?师兄?”我反问道,“师兄还是打算重蹈当年覆辙,再在我身上摔一个更大的跟头吗?” 谢羡安得意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不解:“阿栀,直到此刻,你还觉得自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 谢羡安理应有掌控我的自信。 毕竟在他看来,我已是瓮中之鳖。 只要他一闭嘴,就能把我彻底吞没。 就算我逃出去又能如何? 天雷还在继续。 谢羡安胜券在握。 而我只淡淡的回了一句:“师兄,我的魂体归位了,可莲心并没有啊……” 第451章 阿栀,我爱你啊 莲心才是幽冥帝莲修炼的精髓所在,所以当年谢羡安想方设法抽走了我的莲心。 只是他操之过急了,如果能再等一等,等我完全修炼成佛莲,他的成功率要提升很多。 而如今,我再一次落在了他的手中,他势在必得。 之前他偷走莲心,又被鹿唯心拿了回来,还给了我。 所以谢羡安理所当然地认为,莲心一直在我身上。 第十一道天雷打下来的时候,他一个翻身带着我钻入墓穴,尸阵再次开启,抵挡天雷。 谢羡安将我放在了地上。 脚下红土很湿,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尸臭味。 那股尸臭味不仅仅是来自于尸阵、巨人观,还有渗透在泥土之下的王水。 黑蛟幻化人形,一指探向我的眉心。 我没有躲,任由他试探,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明明他本体的眼睛已经被戳瞎,眼珠子都被挖走了,为什么他幻化人形的时候,却有眼睛? 是因为吸收了鹿唯心的莲心法力吗? 谢羡安收回手指的时候,我从他的眼神之中,分明看到了失望。 然后他伸手便来掐我脖子,我迅速后退,躲了开去,却被他逼到墓室墙壁,后背抵着墙壁退无可退。 谢羡安质问:“阿栀,告诉我,你的莲心呢?” “我的莲心?”我笑道,“那当然是在我最信任的人手中。” 谢羡安咬牙切齿:“最信任的人?阿栀,你为何一直要跟我唱反调呢?你以为没有莲心,我就没办法得到我想要的了吗?” 我身形一滞,顿时紧张起来:“谢羡安,你想干什么!” 谢羡安欺身上来,幽幽道:“终于知道怕了?幽冥帝莲精髓在莲心,但莲体才是根本,阴阳调和,亦有助于我的修炼,如若你我再能孕育出果实……” 啪! 我狠狠一巴掌扇在谢羡安的脸上:“谢羡安你休想!” 谢羡安大拇指抹了一把唇角,邪笑了一下,再抬眼,眼神里面流动着我看不懂的情绪:“阿栀,当初在小香堂,我亲手把你养大,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你对我,难道就没有生出一星半点的男女之情?” “没有!”我斩钉截铁,“那些年我活在你的梦魇里,我若真会爱上你,我就是脑子有病,犯贱!” 谢羡安不死心地追问:“如果没有那条小白蛇呢?阿栀,告诉师兄,你最依赖最信任的那个人,只有我!” “只有我,对不对!” 他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无懈可击似的,吼得很大声。 但我依然冲他摇头:“没有!我不会爱上一个变态!” “变态?”谢羡安笑了,笑得瘆人,“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变了,有时候就连我自己也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他上前来,伸手捧住我的脸,我左躲右闪,却被他用力钳制住,逼着我仰脸看着他。 “阿栀,你知道吗?当年在小香堂,你死去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像被挖去了一角似的,很痛很痛。” “阿栀,我爱你,那一刻我才明白,你早已经扎根在我心里,远比莲心更重要。” “阿栀,回来吧,我可以不要莲心,我们阴阳调和,双宿双飞……” “谢羡安,我不会爱上一个杀我两次的人。” 第一次,是他抽走了我的莲心,废掉我数万年的修为;第二次,是他失手用弯刀捅死了我。 或许正如他所说,在他捅死我的那一刻,他才看明白了自己的内心,他有那么一点爱我。 但那点零星的爱意,抵得过他的心魔吗? 我还没有那么自不量力。 我也不需要他的那一点施舍! 我们的对手不止只有谢羡安,还有一个掌控着幽冥之境审判权的三殿阎君余龙钦。 而能对抗余龙钦的,只有谢羡安。 我现在要做的,是把谢羡安与余龙钦的恩怨激化到最大,而不是被谢羡安牵着鼻子走,陷入那一点男女私情之中拔不出来。 所以我在谢羡安即将爆发之前,很平静地问了一句:“谢羡安,你还记得谢韵吗?” 谢羡安身形猛地一顿。 我继续说道:“你坠龙之后,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你的母亲了?你知道她现在在哪?过得怎么样吗?” 谢羡安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起来,像是要吃了我似的:“阿栀,别耍小聪明了,幽冥之境前段时间流传的那些谣言,都是你们刻意为之吧?” “那不是谣言。”我直视谢羡安的眼睛,毫不躲避,“你的母亲,谢韵,在你坠龙之后,被余龙钦挖去了双眼,割掉了舌头,砍去手筋脚筋,关在地牢之下最深处的水牢里,犹如惊弓之鸟,生不如死……” “闭嘴!”谢羡安两手掐住我的脖子,情绪无比激动,“鹿栀,你给我闭嘴!别想妖言惑众,我母亲她……她寿终正寝……” “可能吗?”我艰难地往外吐字,“谢羡安你觉得余龙钦会放过谢韵这个给他带来无限麻烦与危机的女人吗?” 谢羡安的眼睛里一片血色,他死死地盯着我,犹如野兽,随时都会张开血盆大口将我吞骨入腹。 但他掐着我脖子的手却不自觉的有松动,我趁机说道:“你应该全都想起来了吧? 你的亲生父母不是谢韵和余龙钦,余龙钦是你一胎双生的亲兄弟,帝王之家不容双生子,他原本是被舍弃的那一个,可他却杀了回来,替代了你。 他当时将你的魂魄带回域九大江,应该是想找什么人帮助彻底抹杀掉你,替代你身份的,却被你钻了空子,偷生了下来,而谢韵捂着这个消息,偷偷将你养大,却是真真实实把你当成亲生骨肉的!” “帝王之家不容双生子……” 谢羡安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几次之后,他猛然抬起头来,看着我质问:“这句话是谁对你说的?!” “是谢韵。” 我知道,谢韵是眼下唯一能打动谢羡安的存在,我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真:“你杀进三殿阎君府的那天,有人趁乱下了水牢,见到了谢韵,她看不见,说不出,咬破最后剩下的两根手指,血书下这几个字。” 谢羡安颤抖着身体,直摇头:“不,她早已经寿终正寝,你骗我!鹿栀,你骗我!” “你不信谢韵还活着,活的那样凄惨。”我将出最后一军,“那你总该知道,当年余龙钦以三殿阎君大印镇压你坠龙之时,大印断裂,缺失了一角吧?” 第452章 因 我和柳璟琛不知道反复推演了多少遍,才根据仅有的信息,将谢羡安和余龙钦的恩怨推出了个大概。 无论我们的推断与当时的真实情况有多大出入,这都是我当下能把握住的唯一机会。 好在看谢羡安的反应,我们的推断精准度应该还是可以的。 荷包里的那枚印章碎片,果真是三殿阎君的掌权大印。 掌权大印缺失一角,并且这么多年没有被找回,这是玩忽职守。 在这些年里,三殿阎君要下达多少命令,分发多少文书,只要用到这枚印章,便全都在作假,这是罪加一等。 这对于谢羡安来说,是一个绝佳的威胁余龙钦的机会。 也难怪余龙钦急吼吼地想要勾我的魂下去。 轰隆。 第十二道天雷如约而至,尸阵已然支撑不住,谢羡安一手握住我的腰,带着我飞速离开。 我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呼呼的全是风声,时而夹杂着流水的声音,周遭的空气里带着一股咸湿的腥味,让我感觉很不适。 等我双脚再落地的时候,已经身处一方洞穴之中。 洞穴很大,洞穴的中央有一个圆形的深潭,潭水漆黑如墨,水面上萦绕着浓重的黑气,深潭的侧边有一条又粗又长的铁索钉入地底,另一端没入深潭中去。 西边靠洞壁的地方有一张玉石床,旁边有石桌、石凳。 我能感觉到洞穴四周有强大的结界将这里与外界隔绝。 谢羡安松开我,眼睛里仍然一片通红,他警告道:“阿栀,你若敢骗我,我会让你在乎的所有人为你的谎言买账!” 说完他丢下我便离开了。 我紧跟他脚步往外走,走到洞口立刻被结界挡了回来。 我站在结界之内,看不到外面,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但我心里明白,这儿应该就是王水河中一直镇压盲蛟的地方。 深潭里的那条铁索,不知道锁了他多少年。 禁池就在王水河内侧,不出意外的话,言蹊、宵儿应该都在周围不远处。 上次我在幻镜之中她们都感应到了我,不知道这一次隔着这道结界与茫茫王水,她们是否还能感应到我的存在。 走到这一步,是我早已经预想过的。 但情况与预想中的又有所不同,我没想过属于我的这支幽冥帝莲会被砍断,更没想过谢羡安会有那样的身世背景。 我慢慢踱回洞内,纵身跃入深潭,化为帝莲真身,默默修炼。 我的魂体与本体刚刚融合,需要修炼加以稳固,等到莲心回归,我的法力才会有质的飞跃。 那一刻,便是我真正回归幽冥帝莲真身之时。 帝莲入水,新生的白嫩须根迅速朝四面八方伸展开来,不断地吸收着水中的养分。 在我入深潭之前,我还有所顾虑,害怕这深潭里的阴邪之气侵体,对我的修炼有害。 可当我在深潭里修炼两天之后,水面上的黑气便已经消失了,潭水也变淡了很多。 谢羡安常说我至纯至善,无妄大师说幽冥帝莲与谢羡安相生相克,这一刻,我才深刻体会到。 我这一入定,在深潭里便修炼了整整四天。 这四天,谢羡安没有回来过。 他不回来,就足以说明现在外面很乱。 谢羡安要去水牢验证我是否在说谎,他要救谢韵,当他看到谢韵的惨状时,必定要替她报仇! 他还要去拿三殿阎君的大印,跟余龙钦对峙时,免不了要大干一场。 整个三殿阎君府都要被谢羡安搅个底朝天。 闹吧。 尽情的闹吧。 我倒要看看,这纸眼看着就要包不住火了,余龙钦这一次还有怎样的铁血手腕去镇压谢羡安。 随着时间的推移,帝莲白嫩的根须不停地往深处扎,往外拓展,一边汲取着这无尽地狱深处的灵力,一边净化着周边所有污浊阴邪之气。 直到我的根须触碰到了一株让我极其熟悉的存在——并蒂莲的根。 原来禁池离王水河竟如此之近。 所以当年黑鲤能成功跃进禁池,莫不就是借助了并蒂莲的灵气? 世间种种,因果循环。 原来谢羡安会纠缠上我们姐妹俩的因,在这儿。 我立刻缩回了根须触角,生怕惊动了休眠中的鹿唯心。 她太累了,需要百年、千年的休眠、修炼才能重新化形,下一次再见,不知道会是何时? 缩回根须之后,我便往另一个方向去探索,不多久,根须就被结界挡住了,我将它们收了回来,安心修炼。 帝莲花瓣的金边越来越明显,洞穴里的檀香味儿也越来越重。 直到一周后,整个洞穴猛地一阵颤动,包裹在周围的结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般,颤颤巍巍。 隐隐约约的,我似乎听到了鸟鸣声。 我顿时化为人形,贴近结界仔细地听。 那高亢的鸟鸣声在结界外面不断地盘旋着,声嘶力竭地叫唤着,起先我以为是有人感应到了我的存在,来救我了。 可是观察了一会儿,似乎又不是。 外面接连来了很多鸟儿,它们的叫声紧张而杂乱,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了。 这可是王水河啊! 无论是肉身凡胎,还是游魂厉鬼,一旦落入其中,化的连骨头都不会剩。 像我和谢羡安、鹿唯心这种,本身就扎根于此的,少之又少。 是什么让这些鸟儿奋不顾身,齐聚于此? 宵儿。 宵儿被谢羡安伤了之后就面临着涅盘,她守护在王水河畔那么多年,涅盘地会选在这儿不奇怪。 难道今日就是宵儿的涅盘日? 这么多鸟儿汇聚于此,应该是凤凰一族下的命令。 它们是来守护宵儿涅盘的! 我的宵儿…… 我开始拼命地攻击结界,我得在宵儿涅盘之前冲出去,才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她一把。 我无法忘记在三生石里看到的场景,宵儿遍体鳞伤地漂浮在王水河上,不多时,她的整个身体便被王水化为乌有。 不,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样的惨剧发生! 我一遍又一遍地撞击着结界,听着外面的动静。 当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之时,就连结界都被照得几近透明,我站在结界内侧,看着高高翻腾而起的河水不停地舔舐向那一片火光,心急如焚。 就在这个时候,王水河对岸远处,一匹高头大马奔驰而来,骑马之人手中高高提着一盏灯…… 第453章 所踏之处,皆为净土 镖灯! 是阴镖局的镖灯! 我定睛看去,骑在马上的人不是常狄又是谁? 常狄终究还是带着镖灯来了。 我踮起脚尖往他身后看去,却没有看到阴镖局的镖车,和柳璟琛。 柳璟琛手握莲心,就是握着我的命脉。 在域九大江之中,我与他打了暗语,只要他将莲心放进镖灯里,由常狄领队进幽冥之境,必定能感应到我的方位,也能就此锁定谢羡安的老巢。 可常狄带着镖灯来了,柳璟琛却没来,外面肯定有什么东西牵制住他了。 常狄勒住马,一个跃身下地,提着镖灯站在王水河畔,朝着我的方向眺望。 我立即祭出莲丝,撞击结界。 镖灯里灯芯的火焰随着莲丝的撞击忽明忽暗。 镖灯灯芯对我有感应,这就说明柳璟琛已经将莲心放进镖灯里去了。 莲心在幽冥之境被点燃,谢羡安会在第一时间感应到,如果没有被强有力的对手绊住,他会迅速出现在这儿,抢夺莲心。 所以,柳璟琛让常狄带着镖灯来找我,他自己去牵制谢羡安去了? 我还将另一样东西放在了柳璟琛那儿——印章碎片。 那一块印章碎片既是谢羡安想要的,也是余龙钦势在必得的。 这儿又是幽冥之境,柳璟琛此举,简直是腹背受敌。 他为了我也是拼了。 我现在不仅担心柳璟琛被谢羡安和余龙钦夹击,我更怕的是……乱斗之中,会不会有别的意外发生。 毕竟余龙钦此人心机之深沉,手段之卑鄙,常人无法想象。 当初谢羡安接连在他手里栽跟头,大好的前程全都被他给毁了,如今他掌控整个三殿阎君府,手握审判权,想动他,更是难上加难。 我得尽快出去与柳璟琛汇合,才能将意外的可能降到最低。 而就在此时,王水河畔的那团火焰越窜越高,一声高亢的嘶鸣声划过上空,燕鹞扇动五彩斑斓的翅膀,不停地呼唤着,像是在为宵儿打气助威。 是唐言蹊。 燕鹞领头,无数的鸟儿围着火焰,它们嘶鸣着,期待着涅盘成功的宵儿。 随着火焰越来越高,周围的温度也节节攀升,那些鸟儿不得不远离火焰,悬停在远处张望着。 而火焰之中,一团小小的身影蜷缩着,整个身体抱成一团,犹如一颗蛋一般,承受着涅盘之火的灼烧。 如若成功,便是涅盘成凤,如若不成,宵儿将坠入王水河中,彻底消失在这无尽地狱之中。 但凡今日宵儿不是在这无尽地狱中涅盘,此时必定天雷阵阵。 可如今,只有王水河河水在咆哮翻腾,黑色的河水犹如蛇信子一般,不断地舔舐着烈火,试图将其彻底吞没。 我闭了闭眼,不敢再去看结界外面发生的一切,席地而坐,入定,以灵识去感应、连接莲心,希冀着通过莲心破出结界。 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闷响。 我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大片的火光覆盖了整个结界,结界被冲击得摇摇欲坠,一阵莲香味扑鼻而来,我赶紧祭出莲丝,顺着莲香味传来的方向伸出去,凝起全身内力向两边震出去。 嘭! 又是一声闷响。 结界破裂,火舌迎面席卷而来,我一个后仰险险躲过。 大片的火焰落入王水河中,迅速被吞没。 我定睛朝刚才宵儿所在的位置看去,就看到一只全身通红,带着火焰的,头顶三根凤凰真翎的宵儿立在王水河的上空。 她的双翅是展开的,没有扇动,整个身体却悬停在那儿,凤首高昂,眼睛却是闭着的。 还没等她睁眼,王水河四周忽然冲出四条……盲蛇? 对,是盲蛇。 它们的身形比谢羡安的真身小一点,身披鳞甲,眼睛全都被挖掉了,却精准的从四个反向如箭一般射向宵儿。 尖锐的牙齿瞬间没入宵儿的身体,盲蛇的蛇尾上锁着黑色的粗如婴儿手臂的铁索,随着它们的动作哐哐作响。 变故发生的太快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这四条盲蛇被锁在这儿,伺机而动,显然不是谢羡安所为……它们是余龙钦养在这儿,防谢羡安的。 结果谢羡安没防住,却害了我的宵儿! 铁索不停地往地底缩去,拽着四条盲蛇不停往后,盲蛇的牙齿陷进宵儿的身体里,大有要将宵儿五马分尸之势。 结界刚破,莲心归体,我还有些不适应。 我闭了闭眼,努力地让自己沉住气,双手结印慢慢压下来,感受着身体里面不断汇聚而起的力量。 直到我的脚下忽然出现了六瓣莲,六瓣莲的边缘闪烁着金光,流萤的声音惊喜地从远方传来:“蓁蓁!” 流萤与幽冥灯融合之后,幽冥灯的灯芯被谢羡安抽掉了。 没有灯芯的幽冥灯,就没有了灵魂。 流萤只能留在城隍殿中,守在无妄大师膝下继续修炼。 如今佛莲苏醒,流萤第一个感应到了。 流萤能感应到,谢羡安他们很快也会发觉,赶过来只是迟早的事情。 我再睁眼,抬脚便踏入了王水河中。 六瓣莲乃佛莲化形,所踏之处,皆为净土。 它是唯一与王水河相生相克的存在。 王水河中无活物,可当初余龙钦将谢羡安镇压进王水河中,谢羡安却没死。 以前想不明白,现在全然清晰明了了。 谢羡安命好,受到了佛莲灵气庇护,侥幸逃过一劫。 因果循环,谢羡安因禁池中的并蒂莲而生,那么,我与鹿唯心几世被他纠缠便是果。 我有过驾驭幽冥佛莲的经验,知道在我还没有强大到一定境界的时候,六瓣莲的法力是有冷却时间的。 所以我没有丝毫犹豫,大步朝着宵儿奔去。 同时手上结印,驱动佛莲,莲瓣之下,无数的莲丝冲向盲蛇,精准地勒住盲蛇七寸。 盲蛇吃痛,不断翻滚,带动铁索铛铛作响。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涅盘冥凤缓缓睁开双眼。 那一双凤眸之中跳动着簇簇火焰。 我只听她说了一句:“阿栀,退远点。” 她……也叫我阿栀。 紧接着,她猛地振翅,头上三根凤凰真翎甩动,一簇簇业火被甩出去,四条还被莲丝紧紧勒着的盲蛇瞬间被点燃,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也就是眨眼之间,盲蛇被烧得皮开肉绽,跌入王水河中,瞬间化为乌有…… 第454章 妹妹 业火落在王水河面上,轰地一声,如燎原一般朝着四面八方散出去,奔腾的浪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瞬间归于平静。 冥凤凤翅不动,一个俯冲,双脚几乎是擦着王水河面一个盘旋,昂扬而起,接连嘶鸣,无数的鸟儿跟随在她的身后,一时间,无尽地狱里火光袅袅,群鸟朝凤,畅意鸣啼。 几个盘旋之后,冥凤悬停在我的上方,低头看向我。 凤目中流转着火光,熠熠生辉,三根凤凰真翎不停地抖动,像摇尾示好的小狗狗一般,可爱至极。 我眼中泪光闪闪,这是我的小女儿,我的宵儿啊。 她涅盘成功了。 她没有落入王水河中,被化为乌有。 三生石中,被谢羡安篡改的命运,在此刻,在宵儿身上得到了第一次扭转。 那么,谢羡安展示给我的一切悲剧,都有被改变的可能。 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上来的。 “阿栀,你哭了。” 宵儿一张嘴,还是叫我阿栀。 以前那个一见面就恨不得腻在我身上,不停地叫我娘亲的小家伙,到底还是变了。 她说过,她本不是我的女儿。 其实我现在也隐隐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当初我的莲心被谢羡安抽走,是宵儿拼死一搏,从谢羡安手里将莲心劫了下来。 后来很长一段岁月里,她守着莲心,守在这王水河畔,等待着。 这是她第一次救我。 后来我怀孕,一直面临着被佛骨胎折磨的危机,若不是宵儿的极阴之体投入我的胎中,中和佛骨胎的烈性,我根本活不到佛骨胎降生的那一刻。 这是她第二次救我。 她一直在帮我、守护我。 她是我命中的贵人。 我伸手去捧她的脑袋,想亲亲她,可一抬手,有血滴下来。 盲蛇咬住冥凤,毒牙陷进她的皮肉之中,她到底还是受伤了。 我心疼地想抱她,就在这时候,岸边有人大声叫道:“凤灵宵!” 我抬眼看去,就看到匆匆赶来的凤羽,以及她身边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上还穿着官服,但显然刚刚打斗过,官服有破损也有血迹。 他那一双凤目与宵儿简直如出一辙。 他眼巴巴地望着我们这边,又唤了一声:“妹妹。” 冥凤回过头来,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抬手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劝道:“宵儿,你真正的亲人来找你了,回去吧。” 宵儿摇头:“我不记得了,我真的是凤灵宵吗?” “应该是吧。”我说道,“谁都有可能认错你,小崔大人不会。” 提到小崔大人,宵儿凤目闪烁。 然后她轻声问道:“他被三殿阎君关起来了,是吗?” 我点点头,随即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他,小崔大人在三殿阎君府的人脉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扎实,他有能力自保,你现在跟你哥哥他们回凤凰一族去处理伤口,其他事情,容后再说。” “不。”宵儿摇头,“我跟你一起。” 我赶紧阻止:“宵儿,凤凰一族在幽冥之境地位很高,却也受制于人,你作为其中一员,不能擅自行动,懂吗?” 凤羽帮了我不少,上次帮忙散布谣言的,也是凤羽父亲帮忙。 他能走出这一步已经实属不易,那些谣言最终成为撕开整件事情的一个突破口,如果这一战我们败了,余龙钦秋后算账,都够凤凰一族喝一壶的了。 接下来,就是我们与谢羡安、余龙钦决一死战之时,能不拉他们下水,尽量不要。 更何况宵儿身上还有伤。 盲蛇毒牙深入冥凤皮肉,也不知道宵儿有没有中毒。 宵儿看看我,又回头看看岸边的人,最终一咬牙,点点头:“那我就回去一趟,不过我很快回去找你们的,阿栀等我。” 我回道:“好。” 宵儿便振翅朝岸边飞去,我也紧随其上。 她落在岸边,幻化为人形,身姿娉婷,水灵灵的比凤羽看起来还要小上一些似的。 凤羽走上前来,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小姑姑。” 小黑扭捏道:“小姑奶奶。” 然后他惊叫道:“小姑奶奶,你身上有血,黑血,好像中毒了。” “是盲蛇之毒。”凤父说道,“家里有解药,宵儿,我们先回家。” 宵儿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凤父离开。 凤羽冲我感激一笑,我冲她摆摆手,她才跟着离去。 他们一走,岸边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燕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化为人形,唐言蹊冲上来一把抱住我,用力抱住,哇哇哭嚎:“蓁蓁!蓁蓁!” 我也抱住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言蹊,看到你们好好的,真好。” 我们已经好久好久没见面了,虽然知道她回归本体了,可见不到她的人,总是会担心。 如今真真实实地抱到她,心中的那种感动与庆幸,任何言语都表达不出来。 抱了好一会儿,我问她:“言蹊,你本体是燕鹞,是不是也属于凤凰一族的成员?” 唐言蹊点头又摇头:“当初我隶属于宵儿,如今……算是自由身吧。” 我懂她的意思。 宵儿若回归凤凰一族,唐言蹊是继续跟宵儿,还是回唐家,在于她自己选择。 她肯定会选择胡云玺呀。 我又抱了抱她,对她说道:“胡云玺现在应该在阴阳交界处吧?你去找他,跟他汇合。” “蓁蓁,你别想撵我走。”唐言蹊伸手顶了我肩膀一下,说道,“你先支开宵儿,又要支开我,无非是知道外面现在乱了,不想把我们都牵扯进来,我可不是宵儿,没那么好糊弄,走吧,出去看看。” 唐言蹊一把拉住我的手,拽着我便往三殿阎君府的方向奔去。 什么是真正的闺蜜呢? 这就是。 她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是随意可以糊弄,也不是随便就会丢下你的人。 我们刚离开王水河畔,还没跑到三殿阎君府,迎面便看到胡云玺朝这边奔过来。 胡云玺竟也来了幽冥之境吗? 他看到我俩,先是一愣。 唐言蹊随即扑了上去,胡云玺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一把将她捞起、抱住…… 第455章 死局 胡云玺是在唐言蹊跳起来的过程中,捞住唐言蹊的,所以抱住她的姿势有些怪。 唐言蹊被抱着,竟要比胡云玺高一个半头。 唐言蹊低头看胡云玺,胡云玺也仰脸看她。 然后唐言蹊旁若无人地捧着胡云玺的脸,用力啄了一下:“胡云玺,我回来了。” 胡云玺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唇角微微勾起。 两世蹉跎,他们终于在这一世心意相通,走到了一起。 胡云玺放下唐言蹊,反手又牵住她的手,转而对我说道:“蓁蓁,我来接你俩先回阴阳交界处。” 我不解,心里莫名地有些慌:“去阴阳交界处做什么?柳璟琛呢?他现在是不是在三殿阎君府?” 胡云玺避开我的问题,说道:“我们先去阴阳交界处,其他的事情我慢慢跟你说。” “他在三殿阎君府。”我笃定道,“是他让你来引走我的,对不对?” “蓁蓁,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复杂。”胡云玺说道,“我们杀不掉余龙钦,他上面有人护着,柳三爷现在只能先牵制住谢羡安,我们预判的最终结果,可能还是维持原状。” 我问:“是柳璟琛亲口跟你说的维持原状?” “是的。”胡云玺说道,“柳三爷帮忙牵制住谢羡安,重新将他镇压回王水河里去,之后我们全都退出幽冥之境,余龙钦仍然做他的三殿阎君,而我们,回归我们的正常生活,互不侵犯。” 我摇头:“胡云玺,你被柳璟琛骗了。” 胡云玺一愣。 我继续说道:“可能你不清楚情况,三殿阎君的掌权大印当年断了一角,而那一角,现在就在柳璟琛的手中,基于这一点,你觉得余龙钦可能与我们相安无事?” 胡云玺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 断裂的掌权大印是余龙钦的把柄,柳璟琛只有以印章碎片威胁余龙钦,才有可能带着我们全身而退。 可退,也只是暂时的。 余龙钦要印章碎片,更要让所有知情者全都消失在这个世上。 他不会将自己的把柄假手于人。 而柳璟琛以这样的借口支开胡云玺来领我们离开幽冥之境,怕是想…… 我顿时捏紧拳头,盯着胡云玺问道:“他们现在在哪?带我去找他,要快!” 胡云玺多聪明一人啊,我一提醒,其中的利害关系一想便知。 胡云玺当即便带着我们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可等我们跑到三殿阎君府西侧时,只看到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血迹,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腥臭味。 常狄比我们先来一步,他骑着马,手里还提着镖灯,看到我们便说道:“我来的时候他们刚走,好像是冲着王水河方向去了。” 我立刻问道:“都有谁?” 常狄回道:“我只看到了柳三爷和谢羡安。” 我和胡云玺对视一眼,胡云玺咬牙道:“蓁蓁,我真不知道柳三爷他……他这样刚!” 我苦笑:“他这人,从来都是这样的,自己能扛下的事情,绝不想牵连别人半分。” 我转而对常狄说道:“常狄,感谢你送莲心接应我,如今多事之秋,你先离开幽冥之境吧。” 常狄张了张嘴,他这样铮铮铁骨的汉子,当然是不想在朋友有难时离开的。 但这次的情况不同,关乎到三殿阎君,常五爷飞升归期不定,他还得替常五爷守住阴镖局,护好槐烟。 他能用镖灯接应我一次,对我来说已经是大恩德了。 常狄犹豫了一下,最终只能说道:“那我先走,若来得及,我会带着……” “不要。”我打断他,“常狄,不要让阴镖局牵扯其中,如果后面……后面再说吧。”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后续了。 常狄提着镖灯,骑着马,不甘不愿地离开。 我们几人转头再往王水河方向赶去。 路上,我问胡云玺:“你说余龙钦上面有人,知道具体是谁吗?” “好像是他们的父亲,一条黑鲤。”胡云玺说道,“这条黑鲤很是厉害,不仅成功入赘域九大江龙族,后来还成功飞升成龙,一直留在天庭述职,余龙钦能坐稳这三殿阎君的位置,多少跟这一位有关。” 域九大江当年的腥风血雨,我们不知详情。 但只要有这样一位在天庭述职的父亲在,我们想要制裁余龙钦,犹如天方夜谭。 “所以,柳璟琛他是打算以身涉险,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谢羡安出生之时,三界六道没有他身世的记载。 其实不是没有记载,而是余龙钦占用了谢羡安的身份。 真正没有身份记载的,是余龙钦。 就连余龙钦这个名字,原本都是谢羡安的。 现在只有谢羡安死。 谢羡安一死,他的真实身份才会跟着被清除,余龙钦这个黑户才会显露出来。 当然,这还是在他父亲没有插手的情况下,我们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只要这位父亲铁了心要保余龙钦,柳璟琛的筹谋都终将成为泡影。 但不争取这一次的机会,我们即将面临的,是余龙钦的全面清缴。 这是一个死局。 而柳璟琛在努力地成为破局的那把剑。 当我们好不容易折返王水河时,柳璟琛手中的那把斩魔剑,正抵在谢羡安的眉心处。 两人身上全是血,衣服都被打烂了,谢羡安的左臂没了半截,不是剑砍的伤口,更像是被强大的内力生生震断的。 他的背后还贴着一张黑色的符纸。 符纸上的符文是血色的,右下角处有黑色的火焰形印记。 很显然,这张黑符出自幽冥之境。 余龙钦先以内力震断了谢羡安的左臂,又以黑符削弱谢羡安的力量,他是最清楚谢羡安的弱点在哪儿的。 做完这一切,余龙钦全身而退,独留柳璟琛面对谢羡安。 谢羡安出声提醒:“柳璟琛你可想好了,一旦我被重新镇压进王水河,你们将面临怎样的结局?” “你以为余龙钦真的会放过你们?” “我才是平衡你们之间的关键,镇压我,你是在自寻死路!” 柳璟琛冷笑:“你怎么笃定我只是想镇压你,而不是杀你破局?” 谢羡安的脸顿时惨白如纸,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柳璟琛你疯魔了!” 而我和胡云玺几乎同时出声: “柳璟琛不要!” “柳三爷,三思啊!” 柳璟琛听到我们的声音,猛地回头,先是质问胡云玺:“为什么不带她走!” 胡云玺皱着眉摇头。 我又喊了一声:“柳璟琛,听话,收手。” 柳璟琛摇头:“蓁蓁,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对不起……” 第456章 赘婿 柳璟琛态度决绝,说话间,斩魔剑的剑尖已经朝谢羡安压了下去。 谢羡安一把握住了剑尖,手心里的血直往下淌。 他毫无察觉似的紧握着斩魔剑,前所未有的严肃:“柳璟琛你可想好了,你确定要以身试险?” “余龙钦舔居三殿阎君之位,但他用的是我的身份,我才是真正的余龙钦!我才是真正的三殿阎君!” “你若杀我,就是在对冥界阴官动用私刑,私自审判,斩杀三殿阎君,毁了你的仙途是小,我怕你承受不住因此带来的天责!” “但我还是那句话,你现在就收手,咱们还是可以合作,一起绞杀余龙钦!” 谢羡安的血顺着斩魔剑的刀刃不停地往下流,渗透进剑柄上镶嵌的乌金龙石里,乌金龙石不断地转动起来,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谢羡安凝视着柳璟琛,我也屏住呼吸,等待着柳璟琛的回心转意。 我们都恨谢羡安入骨,都恨不得他早点灰飞烟灭。 可他却不能死在我们的手中。 余龙钦明明已经镇压住谢羡安了,自己却不出面,将谢羡安扔给柳璟琛,就是想借刀杀人。 柳璟琛不回答,谢羡安有些沉不住气了,不遗余力地游说着:“我祖父曾是掌控域九大江的龙王,我母亲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可正因为如此,她太过单纯,性子骄纵,年纪轻轻就被黑鲤骗了身子,怀上了孩子。” “她整天在家里寻死觅活,扬言非黑鲤不嫁,祖父无奈,只能招黑鲤入赘,她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有高人指点祖父,帝王之家不容双生子,说我母亲这一胎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 “可那时我母亲的肚子大到已经行动不便了,眼看着就要临盆,又是个恋爱脑,黑鲤一撺掇,她便跟我祖父闹,不愿意打掉腹中胎儿,祖父态度坚决,又一次父女谈崩之后,我母亲假意寻死,以命相逼我祖父,却没想到失了手,她没死成,动了胎气,当天夜里便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婴。” “这对男婴,老大生来没有眼睛,老二却很健全,我母亲产后大出血,差点撒手人寰,黑鲤负荆请罪,对我祖父发誓,他会亲手处理掉老大,对外对内,龙族只生下一位龙孙,他说到做到,事情办的漂亮,祖父只能勉强点头同意。” “可谁也不曾想到,在我即将收到幽冥之境任命檄文的前一天夜里,老大杀了回来,挖掉了我的眼珠子,替代了我的身份,他甚至与黑鲤联手,将我祖父和母亲一起杀害,黑鲤取我祖父内丹、功德,成功飞升成龙,如今在上界任职已经数万年之久。” “柳璟琛,被抹掉身份,被放弃的那个人是我大哥!咱们联手杀回去,杀了他,三界六道也不会有任何变动,我发誓,等我重归三殿阎君之位,一定勤政爱民,与鹿家阴香堂好好合作……” 谢羡安所说种种,其中一大部分与我们之前的猜测吻合,但我们却根本不会推测出,他父亲的上位史竟也如此不堪。 当年黑鲤真的抹杀掉老大了吗? 老大上位,彻底替代掉余龙钦这个身份,大抵是黑鲤一手操作的。 这是黑鲤从赘婿身份转变的一个关键点,是他筹谋了很多年的关键一步。 谢羡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柳璟琛打断:“所以这些年你但凡有办法抵抗你远在天庭任职的父亲,都不会落到如此田地,不是吗?” 谢羡安一愣。 柳璟琛继续说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你父亲手里的一枚弃子,是他成功上位的跳板,你若重归三殿阎君之位,你父亲能容你?亦能容得下我们?” 谢羡安握着剑尖的手颓然落下。 是啊,黑鲤大权在握,怎能纵容谢羡安这个异数重归三殿阎君之位? 余龙钦跟黑鲤才是一条心。 我本还想劝一劝柳璟琛,可如今却再也找不到半点理由据理力争了。 他走出这一步,的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可这一切,又凭什么让他一个人来承担? 他是我仙家,我是他弟马,我们是搭档,亦是夫妻,生死存亡之际,我们理应共进退。 更何况,若细算起来,当初谢羡安能在王水河里存活下来,是借了幽冥帝莲的灵气。 我才是一切因果的源头。 想到这里,我不再犹豫,手掌轻轻一动,龙母送我的捆尸绳便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而同一时间,谢羡安大抵是彻底看清了合作无望的结局,借着被斩魔剑划伤的手上的血,迅速在胸前画了一道血符。 他动作娴熟有力,一气呵成。 血符画成的那一刻,他背上的那道符文无火自燃,竟就那样被谢羡安破掉了。 但他也被重重反噬,一口黑血从他嘴里飙了出来,柳璟琛微微一侧身躲过。 借着这个空档儿,谢羡安忍着浑身的伤痛,一下子钻进了王水河中。 谢羡安入王水河,犹如岸边搁浅的鱼儿重新回归大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紧盯着王水河河面,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知道下一刻谢羡安会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攻击谁。 没有人敢下王水河,除了我。 我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王水河中,同时祭出无数莲丝,朝着四面八方延伸出去,莲丝在王水河深处布出了一张网,捕获到谢羡安,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不多时,谢羡安便从东边一跃而起,破出水面。 我立刻收网,却还是慢谢羡安一步,莲丝只缠住了他的一条腿。 谢羡安被余龙钦击断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却仍然灵活。 只见他手臂一抖,那把曾捅入我身体几十次的弯刀又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弯刀寒光凛凛,一刀便斩断了莲丝。 但我动作也足够快,抛出更多的莲丝缠住他的另一只脚。 接连几次,谢羡安难以全然脱身,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杀意。 而另一边,柳璟琛、唐言蹊和胡云玺已经追了过来,呈半包围式将谢羡安堵在了王水河上。 谢羡安若想逃,就只能往王水河内侧,禁池方向,王水河奔腾,只有我敢随他一起横渡。 可那时,他的一条腿再次被莲丝缠住,脚腕被勒出了血痕。 谢羡安一咬牙,再次挥刀,却不是砍向莲丝,而是他被缠住的脚腕…… 第457章 像狗一样爬过来 谢羡安一刀斩掉了自己的一只脚腕,一头扎向王水河,化身盲蛟,长尾一甩,带起一大片王水。 柳璟琛一掌扫过去,以内力挡了一下王水,几个人才得以脱身,落回岸边去。 我再次祭出莲丝冲向王水河的瞬间,盲蛟已经钻出水面,化成人身,试图跃入禁池。 我抓住机会,手上捆尸绳一甩,精准地缠住了谢羡安的腰,用力将他往对岸摔去。 捆尸绳是龙母送我的,它的材料跟龙影脸上戴着的面具一样,都是来自上幽河底的玄铁。 上幽河底冥尸无数,玄铁极阴极寒,制成的捆尸绳柔韧性极好,我没有试过,但我想,可能少量的王水一时半会也不能将它彻底融掉。 我以捆尸绳困住谢羡安,随即便准备再用莲丝去捆他,将他捆成人蛹,看他还有没有那个本事往王水里钻。 可还没等我动作,柳璟琛已经飞身而起,兜头将那件龙鳞甲套在了谢羡安的身上。 这件龙鳞甲是谢羡安当年在飞升成龙之时被迫害,坠龙时脱落的。 龙鳞甲上的每一片龙鳞,对于谢羡安来说都是无法磨灭的痛。 并且这每一片龙鳞都经历过雷劫,反噬力极强。 当年丁老的爷爷制成龙鳞甲,穿上不过一夜便没了眼睛,后不治身亡,他的父亲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去世的。 龙鳞甲套在谢羡安身上的那一刻,本就遍体鳞伤、残缺不全的谢羡安,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束缚着他身体的龙鳞甲,还没说出一句话,龙鳞甲的表面忽然如过电一般的炸开,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我们四个将谢羡安团团围住,谢羡安就跛着一只脚站在那儿,眼睛里一片通红。 谢羡安有心魔。 他原本前途一片光明。 他是域九大江龙王最宠爱的乖孙,修炼天赋极好,一路坦坦荡荡,差点就要收到任命檄文,成为幽冥之境的三殿阎君,手握审判权,一时风光无限。 可一切的春风得意却在任命檄文下达的前一夜戛然而止。 他被自己的亲兄弟挖去了双眼,替代了身份,最终惨死,而他的母亲不作为,他的父亲很可能就是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这是他的第一个心魔。 后来他意外得到了转生的机会,投入谢韵的腹中。 谢韵视他为命,藏着掖着将他养大成人。 这一世,谢羡安同样很争气,他默默修炼,飞升成龙。 他明明已经成功了,却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再次被自己的父亲和兄长陷害,生生将他打落坠龙潭,差点化在了王水河里。 之后虽借助幽冥帝莲灵气活了下来,真身本体却一直被镇墓兽压着,难以重见天日。 这是他的第二个心魔。 也是他最大、最重的心魔。 后来他所做种种,一切皆因这两个心魔而起。 这件龙鳞甲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谢羡安曾经过往,坠龙时的凄惨与不甘。 他就站在那儿,久久无法从龙鳞甲中自拔出来。 我默默凝起内力,直冲眉心之间。 谢羡安不可能一直沉浸在心魔之中,他总有醒来的那一刻,而现在,正是我们毁掉他的最佳时刻。 一般的武器是杀不死他的,反而会惊动他,心魔之下的谢羡安会有多恐怖,我不敢想象。 所以我只能尝试祭出业火去烧谢羡安,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了。 可就在我蠢蠢欲动之时,余龙钦带着一帮手下围过来了。 他,终究还是出现了。 而他的手中还抓着一个被折磨得不像人的女人。 女人被挖了眼睛,隔了舌头,手筋脚筋被挑断,如一块破抹布一般被余龙钦拎着,站在不远处。 谢羡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眼朝那女人看去。 余龙钦适时说道:“二弟,睁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谁。” 女人听到这一声二弟,猛地抬起头来,茫然地到处看着。 可是她连眼珠子都没有了,什么都看不到。 她拼命地张合着嘴巴,发出嘶哑的吼声,却说不出哪怕一个完整的音符。 她只能抬起唯独剩下的两根手指,拼命地摇摆着,提醒谢羡安快跑。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即便如今站在这儿的谢羡安,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意气奋发,能够飞升成龙的‘安儿’了。 即便后来的谢羡安手中沾满鲜血与人命,早已经十恶不赦、恶贯满盈。 可在谢韵的心里,她永远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骨肉。 是她最疼爱的安儿。 谢羡安几次张嘴,想要叫一声‘母亲’,可他浑身颤抖,嘴唇哆嗦,怎么也叫不出来。 那一张惨白的脸与眼中的猩红血色相对应,让他看起来犹如厉鬼一般恐怖……又有些可怜。 余龙钦有罪,谢羡安有罪,可唯独谢韵是无辜的。 可她却也是被折磨最深的那一个。 余龙钦一巴掌狠狠地扇在谢韵的脸上,他对她的恨,犹如深渊,是谢韵终其一生都无法挣脱的噩梦。 “安静点!” 余龙钦恶狠狠地训斥着谢韵,谢羡安一脚抬起,浑身戾气,全然一副要冲上去与余龙钦拼命的架势。 可还没等他跨出这一步,余龙钦再次开口:“谢羡安,你敢!” 余龙钦的手掐在了谢韵的脖子上,谢韵的嘴角全是血。 谢羡安抬起的脚又一点一点地缩了回去。 余龙钦冷笑一声,接下来的话犹如地狱里的恶魔一般,将谢羡安的尊严踩在脚下无情地碾压。 他说:“二弟,跪下来,像狗一样地爬到我面前来。” 谢羡安僵在原地。 “二弟,这儿是幽冥之境,是我余龙钦的地盘,你,以及你身后的这几个人,谁也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们还想要你的命,不是吗?” “在这三界六道之中,如今唯独只有我希望你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也只有我能护下你这条狗命!” “做狗,就要做像一点。” “我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我让你去吃屎,你都得去吃,懂吗?” 谢羡安满是鲜血的那只残手攥成了拳头,手臂上的青筋高高暴起。 余龙钦仍然在说:“爬过来,谢羡安!如果不想你母亲被我碾成肉泥拿去喂狗的话,立刻给我像狗一样地爬过来!” 第458章 争?你拿什么跟我争? 谢韵奋力挣扎着,不停地摇着脑袋,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试图阻止谢羡安向余龙钦屈服。 她想反抗,想护住谢羡安。 可她终究什么也做不了,反而又被余龙钦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谢韵的另一半脸上,可怜谢韵本就伤痕累累的脸颊,此时高高肿起,有血从嘴里喷出来,她轰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不管怎么说,谢韵是无辜的。 她不应该遭受这样非人的折磨。 我和唐言蹊几乎同时抬脚想要上前去救谢韵,可我们刚一动,立刻有几十个阴兵围上来,将我们分开控制住。 余龙钦带到王水河边的阴兵至少得有几百个。 这些阴兵个个身穿铠甲,脸戴面具,训练有素。 余龙钦敢当着这些阴兵的面将自己的丑事往外抖,说明这些都是他的私|兵、心腹。 柳璟琛冲我摇头,以眼神示意我先不要轻举妄动。 正如余龙钦所说,这儿是他的地盘,我们被他堵在这王水河边上,进不得,退不得,已经是笼中之鸟、瓮中之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也是余龙钦敢如此放肆的根本原因。 “装什么死!”余龙钦一脚踢在谢韵的身上,讥讽道,“当初你算计我的时候,就该想到比这更惨烈的下场,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谢韵吃痛闷哼,余龙钦还不解恨,一把薅住谢韵的头发,就那样硬生生地将谢韵拽了起来。 头发牵扯着头皮,把谢韵的脸都拉变形了,就连谢韵的上眼皮都被撑开,露出里面空洞洞的一片,她紧咬着嘴唇,泪水却混合着脸上的污浊直往下掉。 这一幕任谁看着都忍不了,更何况是谢羡安。 谢羡安爆吼:“余龙钦,放开她!” 余龙钦冷笑:“放开她?二弟,你得拿出你的诚意来啊!” 谢羡安浑身因为愤怒而颤抖,牙齿磨得吱吱响。 余龙钦放任他在城隍殿乃至人间为非作歹这些年,他可能早已经忘记了被人绝对碾压的无力感。 他的尊严他的偏执,让他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一把扯碎了身上的龙鳞甲,片片龙鳞哗哗往下掉,又被他以内力瞬间立起,手一挥,所有龙鳞犹如暗器一般,直朝着余龙钦而去。 谢羡安一动,所有阴兵顿时拥了上去,一部分护住余龙钦,一部分挡住龙鳞和谢羡安。 而我们四个也趁机汇合到了一起,随时准备随谢羡安揭竿而起,逃出生天。 可还没等谢羡安真正动手,余龙钦双手举起,啪啪拍了几下,立刻有人押着一个青年男人走了过来,将他按着跪在了谢韵的身边。 男人倔强地抬起头来看向我们这边。 他的那张脸,竟又七分跟谢韵神似。 我们并不认识他,可他看向我们的眼神分明带着渴求。 谢羡安在看到男人的瞬间敛了浑身的戾气,失神念叨:“阿宴……” 谢韵在听到这声‘阿宴’的时候,整个人都塌了下去,仿佛一直以来支撑着她的信念,在这一刻彻底倒塌了一般。 男人看着谢韵,眼睛立刻也红成了一片,他哑着声音叫了一句:“阿姐。” 阿姐。 原来男人叫谢宴,是谢韵的弟弟。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余龙钦饶有兴趣地看着亲人相聚的这一幕,说道,“没想到吧,谢羡安,谢家如今存世的最后一丝正统血脉也被我抓来了,你说,谢宴要是死了,当年为了护你而死的谢家二老,以及谢家上上下下百余口性命的牺牲,是不是就成了一个笑话?” “而你,便是谢家的罪人!” 噗通一声。 谢羡安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他跪下了。 匍匐着身体,一点一点地爬到余龙钦的身前,像条狗一般的求着:“兄长,你放了谢宴,这一切与他无关,只要你放了他,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狗,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求你。” “一切与他无关?”余龙钦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他弯下腰,一把薅起谢羡安的衣领子,咬牙切齿道,“他们谢家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当年我是有机会彻底替代你的!” “我杀了你之后,父亲让我带着你的魂魄回域九大江龙族,他有办法将你的命理从魂魄里提取出来,融入到我的魂体里去,从此以后,我便取代你活在这个世上,如果不是谢家,这之后的一切便都不会再发生!” “谢家就是老龙王的狗,老龙王死了,他们为了护你,不惜豁出了全族人的性命,他们让谢韵勾引我,用秘术偷走了你的魂魄,借谢韵的肚子将你重新降生在这个世间。” 说到激动处,他指着谢宴的脑袋狠戳了几下:“当初,东窗事发之后,谢韵为了藏她这个亲弟弟,暴露了自己,这才被我抓住,关进了水牢,之后这么多年,我几乎翻遍了整个江城,再也没有找到这小子的半点痕迹。” “若不是前段时间那枚印章碎片忽然现世,我顺藤摸瓜将他揪了出来,今天我还真压制不了你了!” 我眉心猛地一跳。 所以那天夜里敲我们的门,丢下荷包以及里面的印章碎片的人,竟是谢宴?! 而也正是因为这个,谢宴才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被余龙钦抓了个正着。 谢宴是谢韵的亲弟弟,谢氏一族是老龙王的亲信,为护谢羡安几乎被灭了满门,谢韵又被迫害至此,谢宴的的确确算是谢氏留下来的最后一点血脉了。 谢氏对谢羡安有再造之恩,再加上谢韵这层关系,谢羡安终究做不到置之不理。 “兄长,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争,从今以后,你想要什么,身份、命理,只要你想要,弟弟我双手奉上,求兄长网开一面,放了谢宴。” 余龙钦薅着谢羡安的领子,几乎要将他拽起来。 “争?你拿什么跟我争?你也配?”余龙钦如狼一般凝视着谢羡安的眼睛,说道,“谢羡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本该属于你的一切,却都被我强行占用了?” 难道不是吗? “不,谢羡安你太天真了,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本就是父亲为我打下的江山,包括三殿阎君之位,从一开始,这一切就都不属于你,你是不是会更绝望?” 谢羡安浑身都僵硬了:“你说什么?” 余龙钦松开谢羡安,擦了擦手,得意道:“二弟你可能忽略了一件事情,当初祖父勒令父亲将我处理掉的时候,父亲是将我藏在哪儿偷偷养大的……” 第459章 放心,师兄不会让阿栀痛的 “祖父不喜父亲,从未正眼看过这个赘婿,却对你这个孙子格外看重,你又特别争气,将来以后,整个域九大江龙族还不都是你这个龙王贤孙的?” “那父亲筹谋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爬上龙王赘婿的位置,意义何在?” “谢羡安,你挡了父亲的上升之路,他岂能容你?” “所以,任何的异数在父亲眼里都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而我,就是他的契机,所以他恨你,却爱我,他将我藏在幽冥之境,找人护我,教我本领,一步步为我铺好路,你以为你还未飞升成龙之际,幽冥之境的任命檄文为什么好端端地就送到了你的手里?” 余龙钦字字句句,都像是尖刀一般扎进了谢羡安的心里。 谢羡安跪在那儿,背影萧条。 我感觉他都快碎了。 再回想他刚缠上我的那段时间,多么诡谲强大,简直成了我们的噩梦。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这世间也只有余龙钦才最懂谢羡安的命门在哪儿,一扎一个准。 谢羡安的心魔因余龙钦而起,如今余龙钦又亲手将这心魔扎破,支撑谢羡安挣扎这么多年的信念,在这一刻似乎轰然崩塌了。 “那不是任命檄文,而是遗书,是上一任三殿阎君被刀架在脖子上一笔一划写下来,签上字,盖上章,亲手交到我手中的,之后,又转交到了你的手上,二弟,这一招是父亲大人手把手教会我的,也是为了让我取代你走出的第一步。” 轰。 这一刻,不仅是谢羡安,就连我们在场几个人全都面色剧变。 上一任三殿阎君卸任、急病暴毙,竟是余龙钦一手所为? 余龙钦竟有如此手段,足以说明,当初他就是被养在三殿阎君府的。 他对三殿阎君府特别熟悉,甚至有可能常侍三殿阎君左右,直到他在三殿阎君府的能力达到了能够一手遮天的地步,之后,一切阴谋便真正拉开了序幕。 可怜谢羡安一直以为是自己天资甚高,才被幽冥之境早早选中。 可怜他一直以为三殿阎君之位本属于自己,却原来从一开始便是镜中花水中月。 是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刀! 而这把刀,是他父亲手把手教导他亲兄架在他脖子上的! 何其残忍。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余龙钦满意地欣赏着谢羡安的反应,继续火上浇油:“那我若告诉你,咱们那个恋爱脑母亲也知晓我的存在,她还亲手为我做过衣服,送到幽冥之境来,你又作何感想?” “她会做衣服?” 谢羡安下意识地问了这一句之后,忽然凄凉地笑了起来。 笑得肩膀直颤,笑着笑着,声音便带上了哽咽。 他喃喃道:“那她死的不冤。”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讷讷。 谢羡安的母亲是被他父亲亲手杀死的,她何止死的不冤啊。 如果不是她恋爱脑,早早被黑鲤哄骗了去,这后来的一切,又岂会发生? 可以说整个域九大江龙族、谢家,以及谢羡安,都是毁于谢羡安母亲之手。 “谢羡安你觉得不公吗?” “那又凭什么一胎双生,你高高在上,被祖父看重,而我却偏偏没有眼睛,生来就被视为魔咒,被残忍丢弃?” “这命运对我又哪里公平过?!” 余龙钦越说越激动,他一把扯过谢宴,推到谢羡安面前,说道:“你不是想救他吗?你不是答应要做我的狗吗?我给你这个机会。” 他忽然又指向我,命令道:“谢羡安,去,杀了你最心爱的女人,挖出她的莲心,拿回丢失的印章碎片,只要你办到了,我立刻放人!” 谢羡安缓缓转过身来,看向我的眼睛里一片猩红。 他就那样看着我,久久不动。 我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但我明白,谢羡安翻不出余龙钦的五指山。 更何况,余龙钦的背后还站着那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黑鲤。 但谢家于他有再生之恩,谢宴就那样活生生地立在那儿,他是唯一一个有可能被从这场漩涡之中摘出去的那一个。 谢羡安会保谢宴吗? “杵在那里干什么?” “二弟,我是在给你机会,一旦你让我失去耐心,我自己动手,谢宴的命,你就别想要了。” 说话间,王水河畔西边山峰上,一把利箭瞄准了我的太阳穴。 只要谢羡安敢说一个‘不’字,那把利箭就会射出来,直接射穿我的太阳穴。 躲吗? 我可以躲的。 但躲得了一次,却躲不了下一次、下下一次…… 王水河就这么大一片地方,这一边还被余龙钦的阴兵队彻底包围了,就算我退到禁池去,那其他三个人呢? 现在就算有外援来救我们,在这幽冥之境,三殿阎君府境内,又有谁斗得过余龙钦呢? 眼下我们唯一的出路,就只有破局。 而破局的关键,就在谢羡安。 只有谢羡安死了,余龙钦的身份才会被查。 就算黑鲤有办法帮他摆平这件事情,也需要时间和精力去打点。 而在这段时间内,任何变数都有可能发生。 扳倒余龙钦,需要这个突破口。 可斩杀谢羡安,就是私自斩杀阴官,还是三殿阎君这样位高权重的存在,这样的罪名,不是谁都能背负得起的。 既然现在余龙钦将视线转向了我,那这个罪名……就由我来背吧! 谢羡安一步一步走向我,而我也默默提起内力,手中捏着捆尸绳,脑子里想着的却是,谢羡安的死穴在哪? “阿栀,我们都是局中人,注定生生世世都要绑在一起的。”谢羡安忽然开口,手中握着弯刀,刀刃上沾染着血渍,“但阿宴是局外人,他是为了给你送印章碎片才暴露自己的,他是无辜的,阿栀至纯至善,也不愿意看着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因你而死吧?” “与其落到他人手里受尽折磨而死,倒不如师兄亲自动手,放心,师兄不会让阿栀痛的……” 弯刀朝我心口捅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打开六瓣莲,狠狠撞向谢羡安。 谢羡安没被撞倒,他的眼睛却猛然瞪大,一口鲜血飙了出来。 他愣了一下,然后慢慢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而我的视线却越过他,定格在了他的身后。 那儿,柳璟琛手握斩魔剑,从背后狠狠贯穿了谢羡安…… 第460章 鹿蓁蓁,要不要做我三殿阎君府的女主人? 那一刻,全世界仿佛都静止了一般。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柳璟琛以斩魔剑贯穿了谢羡安。 杀死谢羡安,就是杀死三殿阎君,会被三界六道审判的! 我已经做好了与谢羡安同归于尽的准备,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吗? 但很快,我就发现不对劲。 余龙钦目睹这一幕,他非但没有上前阻止,也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唇角含着笑,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可最怕谢羡安死掉的,不应该就是他吗? 柳璟琛缓缓抽出斩魔剑,谢羡安一直低着头,看着胸口被贯穿出来的血洞,嘴里不停地有血掉落,砸在地上。 他如今的状态,用破败两个字都无以形容了。 一只手没了,另一只手伤痕累累,一条腿从脚腕下面就被他自己砍了,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 可他仍然倔强地站在那儿。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有些心痛吧? 可我不会。 师父被斧子砸死在井里的场景历历在目;鹿唯心被阵法困在祭台上,魂体淡到几近透明时还要护着我的那份绝望,我不会忘;还有在黑水河上被南明离火灼烧的宵儿…… 一件件,一桩桩,全都是谢羡安曾做下的孽。 他死有余辜。 可却不能牵连我的柳璟琛啊! 我心乱如麻,拔腿便跑到了柳璟琛身边,一把抱住他的手臂,紧紧地抱着。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柳璟琛会面临着怎样的惩罚,我只知道,我得跟他待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哈……” 余龙钦忽然大笑了起来,转而接连啧嘴:“好可怜哦,二弟。” “你看,所有人都想你去死呢。” “你一直心心念念的三殿阎君之位,你唯一深爱的女人,甚至原本属于你的域九大江掌权人的位置,全都是别人的了。” “你来世上这一遭,得到过什么?” “人人都能被平等以待,可公平二字,却从来没有眷顾过你。” “……” 余龙钦不停地说着,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拿捏住谢羡安的神经。 一直低着头立在那儿的谢羡安,忽然浑身萦绕起大量的黑气。 那股黑气拔地而起,包裹谢羡安全身,在他身上不断地游走。 就在我们的注视之下,他断掉的手臂、脚腕,重新长了起来,贯穿胸口的剑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游龙之气。”柳璟琛沉声说道,“谢羡安彻底入心魔了。” 我也猜到了。 余龙钦的反常反应,就是因为这个。 他说那些话,不过是在试图挑起谢羡安的心魔。 谢羡安入魔,对于余龙钦来说,反而更好掌控。 可惜的是,谢羡安没能闯过这一关,彻底沦为心魔的傀儡。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我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谢羡安入魔,好过他死。 只要他没被斩魔剑杀死,柳璟琛便不会受到审判。 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在我心里,柳璟琛好好的活着,胜过一切。 随着游龙之气不断聚拢在谢羡安的身体里,他的真身也在不断转变,最终变回了盲蛟之态。 头上长角,空洞的双目之间透着猩红,浑身布满黑森森的鳞甲。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猩红的眼眶里透着一股邪气。 我下意识地将柳璟琛护在了身后,小声说道:“柳璟琛,我有办法拖住谢羡安和余龙钦,你找准机会带着胡云玺和唐言蹊突破重围,能跑多远是多远,不要管我,我很快会追上你们的。” 柳璟琛一手紧握斩魔剑,却并不同意:“蓁蓁,你拿什么跟他们斗?还是我来吧,你门先走。” “走?”余龙钦如魔鬼一般的声音响起,“今天你们四个,谁也别想离开这王水河半步!” 说着,他手一挥,数百阴兵围剿上来,胡云玺和唐言蹊立刻迎了上去,王水河边一时间打得不可开交。 胡云玺出手便打开了阴狐令,七条雪白的狐尾撑开一片天地,而唐言蹊化身燕鹞,在阴狐令的守护下,穿梭于阴兵之间,不断翻飞、嘶鸣。 我和柳璟琛几乎是同时攻向了谢羡安。 我俩心里都明白,谢羡安才是破局的关键。 我刚才和柳璟琛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 我是香娘娘转世,是幽冥帝莲化形。 鹿家阴香是我的杀手锏,而如今有幽冥帝莲佛气加身,只要我以身献祭,以己为香,拼死一搏,拉着谢羡安跟我陪葬,我自信还是能做到的。 可还没等我与谢羡安交上手,一根阴寒刺骨的铁索缠上了我的右脚踝,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了过去,狠狠地撞上了一堵胸膛。 下一刻,鹰爪一般的手指掐着我的咽喉,腰被另一只手扣住,右脚踝上的铁索不断缩紧,像是要勒进我的血肉中去似的。 一张符纸贴在了我的后背上,我浑身立刻像是被无数的钢绳勒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而做这一切控制我的,不是别人,正是余龙钦。 余龙钦埋首在我脖颈间用力一吸,无比陶醉道:“怪不得他们一个两个心心念念的都想要你,佛骨天成,帝莲佛香,果真令人神往。” 他的鼻息在我耳畔流连,阴恻恻道:“听说柳璟琛与你相好不过几个月便已隐隐炼成金瞳,鹿蓁蓁,要不要来我三殿阎君府做女主人?” 如若是平时,余龙钦如此冒犯的话说出来,我必定要与他抗争到底。 但这一刻,我看着王水河上一白一黑两条蛟龙殊死搏杀,全部心思都在柳璟琛的身上,根本管不了余龙钦说了什么。 余龙钦掐着我喉管的手又陷入几分,我的脖子上已经沁出了血。 他再次重复那句话:“鹿蓁蓁,我再问一遍,来我三殿阎君府做阎后,还是被剥皮取骨,抽取莲心,死无葬身之地,你自己选!” 这一次我听清楚了,却不由冷笑。 三殿阎君府的阎后? 不过是他余龙钦修炼的炉鼎罢了。 他能许我这个位置,无非是幽冥帝莲的修炼水平还没达到他想要的高度罢了。 他想养着我,养肥了再宰。 论隐忍,谁也比不过他余龙钦! 王水河上,白蛟再次化为人形,柳璟琛提起斩魔剑划破自己的手心,剑柄上的乌金龙石不停地转动,爆发出浓浓的黑气。 那些黑气迅速凝结,竟形成了盘龙衔月之态,笼罩柳璟琛全身。 盘龙衔月……这本就是大巫师创造出来的巫法法阵,是用来镇压游龙的…… 第461章 开脊 谢羡安入心魔,引游龙之气上身护体,而柳璟琛以自己的鲜血为祭,祭出盘龙衔月法阵,镇压谢羡安。 正应了那句,一物降一物。 我与柳璟琛相识相知这么久,见过他的各种厮杀场面,有一招毙命的,也有残血硬拼的,多少次生离死别,我们都挺过来了。 可以说,我见过各种打斗状态下的柳璟琛。 却独独没有见过今天这样的他。 他一身白袍立于王水河上,袍角翻飞,沾染着大片的血迹。 他右手握着斩魔剑,剑尖朝下,不停地滴着血。 一双金瞳凝视着盲蛟,犹如最高审判者,审判着谢羡安的罪行。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金瞳所视之处,凡有游龙之气游走之地,竟腾地燃起簇簇业火,灼烧着盲蛟的身体。 盲蛟痛得在王水河里直翻滚,蛟尾不停地扫起王水,试图攻击柳璟琛。 王水扫过去,被盘龙衔月法阵又挡了回来。 斩魔剑在柳璟琛手中不停地颤动起来,发出铛铛的响声,剑气蠢蠢欲动。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都愣住了,包括余龙钦。 余龙钦甚至忘记钳制我,失神地念出四个字:“佛瞳审判,他竟然真的敢!” 佛瞳审判? 柳璟琛的金瞳是借助我身上的佛气修炼而成的,原来这金瞳竟是佛瞳。 但我与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还未回归本体,虽天生佛骨,佛气并不浓厚。 柳璟琛从我身上得到的佛气更是少之又少,远远达不到审判阴官的高度。 今天若不是被逼到了绝路,他原本应该并没打算使出这一招。 随着时间的推移,盲蛟遍体鳞伤之时,我清楚地看到,柳璟琛握着斩魔剑的手臂上,有鲜血渗了出来。 一开始我以为那是斩魔剑溅上去的血,但很快发现不是。 那是柳璟琛自己的血。 不仅仅是手,就连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细小的出血点。 他被反噬了。 而就在这时,柳璟琛举起了斩魔剑。 余龙钦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推开我,脚尖点地,迎着王水河奔了过去。 他急了。 余龙钦终于知道怕了。 可他怕,我只会更怕。 眼下余龙钦只怕一件事,那就是谢羡安死。 就连之前柳璟琛用斩魔剑贯穿谢羡安心口,他都泰然自若,面不改色。 可是这一刻,在盲蛟被佛瞳审判,业火几乎灼遍盲蛟整个身体之际,柳璟琛再提剑,余龙钦却不得不亲自动手了。 余龙钦在奔过去的过程中,袖子里长长的铁索露了出来,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嗖嗖地朝着柳璟琛而去。 不,柳璟琛已经被反噬受内伤了,再被余龙钦攻击,他会死的! 我来不及多想,祭出六瓣莲与莲丝,手中捆尸绳跟上,在铁索即将抽中柳璟琛的前一刻,圈住了余龙钦的腰,拼尽全力将他往回拉。 我使出了浑身全部内力,也才堪堪将余龙钦拽倒。 铁索落在了王水河上,溅起一大片水花。 我做到了。 可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必定不会去拦余龙钦。 我宁愿柳璟琛受他铁索抽打,哪怕是去掉了半条命,也好过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柳璟琛脚尖在半空中虚点一下,一跃而起,落下之时,一脚便已经踩在了盲蛟的背上。 手中斩魔剑高高扬起,再落下,剑尖精准地点在了盲蛟的七寸之上。 余龙钦大吼:“柳璟琛,你以佛瞳审判阴官,这是私设刑罚,已经触犯天条,你若敢杀谢羡安,便是万劫不复!” “我们可以谈!什么都可以谈!” “柳璟琛,修行之路一旦走错,你便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你可得三思!” “……” 余龙钦爬了起来,站在王水河边,想上去硬攻,却又不干,怕激怒柳璟琛,他只能不停地有说,希望柳璟琛回心转意。 可柳璟琛只是转过脸来看了余龙钦一眼,唇角讥讽地勾起。 随即视线后移,在与我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那双竖瞳颤了颤。 他眉心之间裂开一道血口,鲜血顺着鼻梁往下流,嘴唇却惨白惨白的。 我抖着声音摇头,几乎是乞求着:“柳璟琛,不要。” 柳璟琛嘴唇轻启,只对我说了两句话:“蓁蓁,对不起。” “蓁蓁,再见。” 说完,斩魔剑深深地刺进盲蛟的七寸之下,剑身一个下压,柳璟琛双手握着斩魔剑的剑柄,咬着牙从盲蛟七寸一路往下,沿着盲蛟的脊背深深地切了下去。 盲蛟昂首对天,不停地嘶吼着。 那双被剜了眼珠子的眼眶里,鲜血汩汩流出。 “开脊。” 我听到胡云玺沉重的声音。 ‘开脊’两个字,却让我浑身一震。 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到底是在哪儿,是谁说过这两个字? 是小舅?还是无妄大师? 不,好像是姚升来域九大江的那段时间。 我只记得当时我和柳璟琛都在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三界六道,无论是修炼者,还是普通人,只要有肉身,脊椎便是支撑肉身的最重要的存在。 普通人断了脊椎,轻则瘫痪,重则丢命。 而修炼者的脊椎,亦是一样。 所谓开脊,就是以内力运气,借由武器劈开对手的脊椎。 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多深厚的内力自不必说。 这是一招必中,不中便没有第二次机会的招式。 精准度要做到百分之百。 这让我又想到了在域九大江那段时间,柳璟琛练剑的场景。 他总是练一个招式。 挥起斩魔剑,剑尖斜刺往下,双手握住剑柄,稳稳竖劈下去。 那段时间,我一直陪在柳璟琛的身边。 甚至沉迷于他挥剑的英姿。 可那时候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柳璟琛练了上万遍的招式,竟是‘开脊’。 他早就为这一天的到来做好了准备。 他也早就做好了亲自操刀,手刃谢羡安,承担上界审判的准备了。 而这一切,他从未向任何人,即便是我,透露半分。 这个男人的担当,从来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可他……他到底有没有为自己想过分毫啊! 第462章 柳璟琛,我敬你是条汉子! 斩魔剑深深没入盲蛟的背部,用力剖开盲蛟的脊椎,盘龙衔月法阵同时施压,汩汩黑气从盲蛟体内溢出,又被盘龙衔月吞噬。 柳璟琛的动作又快又准,不过眨眼之间,盲蛟就已经被他生生剖开,蛟身跌落王水河中。 被开脊的盲蛟体内灵气尽数散去,没有佛莲灵气护体,肉身瞬间被王水融化、吞噬。 一切发生的那快,转眼间却又归于平静。 柳璟琛握着不停地滴着血的斩魔剑,身体悬于王水河上,白袍上全是血污,而盘龙衔月法阵在谢羡安陨落的那一刻,也被消耗殆尽了。 一丝血迹从他的嘴角溢出,紧接着,他一手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 浑身上下,凡是能看得到的地方,全是出血点。 开脊需要强大的内力支撑,柳璟琛这是孤注一掷,又怎会给自己留有任何余地? 但他还是缓缓转过脸来,看向石化在王水河边的余龙钦,他笑了:“谢羡安已死,余龙钦,你的末日到了。” 他一张嘴,鲜血便止不住地往外涌。 我的泪水顿时决了堤,迈开步子往前走了两步,想要去抱他,想去帮他擦嘴上的血。 可我又明白,柳璟琛最后还要说这句话,他是在试图刺激余龙钦,为我们的逃离争取机会。 却没想到余龙钦很快便从谢羡安被开脊杀死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沉声道:“柳璟琛,我敬你是条汉子,但你若以为这样就能彻底拿捏我余龙钦,也太天真了。” 话音落,余龙钦忽然退后一步,大声命令:“诸军统帅,听我号令,以结界全面封锁三殿阎君府境内,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来!” 紧接着,他一挥手,祭出一张黑符悬于半空中。 那张黑符红字黑底,却描着金边,跟之前余龙钦贴在谢羡安身上的那一张字迹全然不同。 并且这张符纸的落款大印,不是三殿阎君府的印章,而是黑龙图腾。 几乎是那张黑符被祭出的同一时间,我就听到谢宴不可置信的声音:“老龙王的腾龙印?姐姐,怎么会是老龙王的腾龙印?!” 可谢韵被割了舌头,早已经无法出声回应他了。 余龙钦手上翻飞,掐诀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柳仙璟琛,私设审判,业火焚烧,开脊断命,罪不容诛……” 随着他最后一声‘敕’落下,黑符无火自燃,爆发出耀眼的金光笼罩柳璟琛全身,犹如牢笼一般将柳璟琛困住。 下一刻,金光消失。 随着一起消失的,还有柳璟琛。 我两条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是必然结局,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明白。 柳璟琛斩杀的不是一般人,也不是一般的阴官,是真正的三殿阎君。 按照三界六道的规矩,他理应受到上界的审判。 被抓、审判、行刑,这一套流程下来,柳璟琛的结局大抵就是灰飞烟灭。 “不对!”胡云玺忽然出声,质问道,“不对!刚才那道符不是来自上界的审判,那道符有问题!” 谢宴紧随其后:“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道符的落款印章是腾龙印,是域九大江老龙王的大印,老龙王死后,大印落在了黑鲤手中,所以,你们才是真正私设刑罚!” 我立刻听明白了。 抓走柳璟琛的不是上界,而是黑鲤。 余龙钦狂妄地大笑了起来:“还不算笨,不过那又如何?” “我早就说过,这里是三殿阎君府的地盘,是我余龙钦的地盘!你们站在我的地盘上,就得受我的审判,这有什么问题?” 我盯着余龙钦,看着他好端端地站在那儿,脑袋里嗡嗡作响。 按照我们一开始的推理,余龙钦霸占了本该属于谢羡安的身份,当谢羡安被斩杀,灰飞烟灭之后,余龙钦的身份暴露,紧接着,他也会受到审判。 可显然没有。 为什么? 凭什么?! 柳璟琛走出这一步,被上界审判,如果是理所当然,那余龙钦呢? 他凭什么还好端端的站在这儿,不受任何影响? 如果余龙钦不被审判,那柳璟琛的牺牲算什么? 我们这么多人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又算什么? 我盯着余龙钦,牙齿都要咬碎了,手中捆尸绳捏紧,浑身内力积聚到手上,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这东西怎么这么难死啊! 余龙钦立刻便感受到了我的恨意,他大步朝我走过来,一把捏住我的下巴,戏谑道:“鹿蓁蓁,是不是很不理解?是不是觉得你男人的牺牲很不值?没办法,碰上我余龙钦算他倒霉!想动我?做梦!” “我余龙钦在这三殿阎君府里活了这么多年不是白活的,每走一步都要往前看十步,谢羡安是我的命门,也是替我挡灾的活靶子,他的结局早已注定,我又怎能不为此早做准备?” “如今整个三殿阎君府已经被封锁,消息传不出去,外面的人杀不进来,就凭你们三个,插翅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话音一转,捏着我下巴的手指轻抚我的皮肤,眼眸里流动着贪婪之色:“不过你不用怕,我暂时不会动你,谁让你是佛莲化形,救赎我的关键呢?乖乖跟我回去,今夜我们就洞房。” 救赎他的关键? 这句话的意思,我可以理解为,余龙钦只要吸收了我的佛气便能逃避上界的审判吗? 为什么? 还没等我想明白,阴兵后方忽然起了一阵骚动,紧接着我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谁说消息传不出去,外面的人也杀不进来的?余龙钦,我们的账,今天也该彻底清算一下了。” 阴兵训练有素地朝两边散开,露出了来者的真面目。 领头的,竟是……龙影? 龙影的身后,站着一大片我认识的人。 柳书禾在。 凤羽在。 宵儿在。 就连本应该早早离开的常狄,也在! 他们的身后,还有一大片冥尸,以及凤凰一族的成员。 凤凰一族领头的,除了凤羽的父亲,身边还站着小崔大人。 他们……都来了…… 第463章 神格 三殿阎君府已经被结界封住,这么多人一下子冒出来,不可能是刚才发生的事情。 所以,他们早就埋伏在三殿阎君府境内了。 能够包藏这么多人却不露半点痕迹的,怕也只有凤凰一族了。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凤羽的父亲就决定反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余龙钦一个措手不及,他盯着龙影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南疆炼尸门?” 龙影自报家门:“对,南疆炼尸门现任门主龙影,家母,人称上幽河小冥母。”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余龙钦厉声喝道,“区区上幽河,竟敢擅闯三殿阎君府,谁给你的胆子!” 龙影不急不躁,回道:“我刚才说了,我是来与你算账的。” 他大步上前,停在了距离余龙钦不过四五米的地方,说道:“或许上幽河在你眼里算不了什么,但我母亲的名字,你应该还有印象,家母,龙青鸢。” “龙青鸢?”余龙钦皱眉,“没听过……龙青鸢?!” 余龙钦猛地瞪大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而龙影就在余龙钦震惊的眼神中,低头缓缓揭开了一直戴着的面具。 没有人看过龙影的真实长相。 从他出现在我们面前开始,就一直戴着这张特制的面具。 我也曾好奇过,但终究没有问他,毕竟这是别人的隐私。 所以当龙影拿下面具,徐徐抬起脸来的时候,我们所有人的视线全都汇聚了过去。 我见过龙青鸢。 就凭龙青鸢的美貌,便可预见龙影长得绝不会差。 可我却没想到,龙影的面貌竟一点儿也不像他的母亲。 他长相英气,下颌骨线条感极佳,眉目如墨,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盯着余龙钦,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柳书禾就站在不远处,她呆呆地看着龙影,竟有些痴了。 而余龙钦在看到龙影的长相时,脚下竟微微一个踉跄,嘴里喃喃着:“不可能!怎么会是他?不,不可能!” 余龙钦的反应让我们意外,而在这一片疑惑的眼神注视下,龙影再次出声,掷地有声:“家母龙青鸢出身三殿阎君府,是上一任三殿阎君之后,亦是唯一的女儿,三殿阎君被害之时,她只有七岁。” 轰。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龙青鸢竟是上一任三殿阎君的女儿。 而就在不久前,余龙钦才狂妄地跟谢羡安炫耀,说谢羡安的那张来自幽冥之境的任命檄文,是他拿刀架在上一任三殿阎君脖子上,让他亲手写下、盖章的。 余龙钦是笃定了当年做下的这些事情已经被抹清了所有痕迹,却怎么也没想到,忽然冒出个龙青鸢。 “不可能!” 余龙钦强自镇定道:“我记得她,她当时跟只猫儿似的躲在三殿阎君审判堂的座椅后面,被我一刀封了喉,怎么可能重新活过来?!” “被你杀死的,是她的婢女。”龙影继续说道,“在你闯进三殿阎君府的前一刻,她已经被送去了南疆炼尸门,养在老门主的膝下,世人皆知上幽河小冥母,却不知龙青鸢大名,谢羡安指使陈英屠了南疆炼尸门满门,却独独忽略了上幽河小冥母,正所谓灯下黑,也算是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 怪不得。 怪不得龙影父亲临死之前设了那道结界,将龙青鸢困在上幽河境内几百年出不来。 那会儿龙青鸢对我说,是师兄怕她杀出去遇了害,留不下子嗣。 看来她还是保留了,龙父应该更怕龙青鸢的身份早早暴露吧? 毕竟当时南疆炼尸门已经是谢羡安的天下了。 他们藏得可真深啊! 所以当初龙影从长白山离开,护佑我左右,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的。 他知道,只有跟着我们,才能找到复仇的一线希望。 “余龙钦,三殿阎君府从来不是你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方。”小崔大人走上前来,说道,“你的种种恶行,我已文书上表,你若现在伏法,或许能少受一点罪。” 余龙钦冷着脸,看着那一群人,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最终只说了一句话:“就凭你们?” “不。”龙影说道,“你斩断并蒂莲其中一株,一是为了引鹿堂主入瓮,二,也是为了探一探我上幽河的底吧?” “你是不是也一直在找我爷爷手里的那支幽冥禁军?” “对,它们就在上幽河。” “当初我母亲被困上幽河竟能绝地反击,多亏了这支幽冥禁军,而今天,我也把它们带过来了。” 龙影扫向旁边,余龙钦的那几百心腹,反问:“区区几百阴兵,对上以一敌百的幽冥禁军,余龙钦,你觉得你的胜算有多大?” 余龙钦笑了起来。 那笑声中有不甘,却没有绝望。 他忽然转身,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带着我纵身一跃,直接上了王水河旁山脉之上。 那儿,之前埋伏着一个弓箭手,时刻准备狙击我。 余龙钦控制着我,笑得猖狂:“你们这一群人啊,一个比一个天真,文书上表如何?姓崔的,你确定你的讨伐文书真的能送进上界?幽冥禁军又如何?你们以为我余龙钦这一辈子真的只甘于屈居这三殿阎君之位?”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还有闲心拨动我的耳垂,最后一句话却压低了声音,是对我一个人说的。 他说:“鹿蓁蓁,你真的很香,香到我都有点舍不得一口将你吞下,可惜……” 我闭了闭眼,心中恍然。 原来是这样。 我定了定心神,出声问道:“所以,余龙钦,你要化龙了,是吗?” “聪明。”余龙钦得意道,“三殿阎君算个屁,我余龙钦是域九大江龙族之后,我天生就该是龙,就该像我父亲一般飞升天庭,做官掌权!” “谢羡安算什么?他的命格也只配成为为我铺路的垫脚石,等我飞升成龙,有了神格,入籍仙界,我的身份就会被重新定义,只差一点点了,就一点点!” 他贴着我的脖子狠狠地吸吮了一口,随即,我们周围阴风阵阵,余龙钦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渐渐显出真身。 那也是一头黑蛟,只是蛟身更大,头顶四支分叉的龙角,喘息之间,黑蛟鳞甲之下,全是密密麻麻的,已然成型的龙鳞…… 第464章 佛莲觉醒 余龙钦果然要化龙了。 以他在三殿阎君府一手遮天的地位,本应该韬光养晦,等待飞升的那一天到来,可他却主动斩下了佛莲,经由上幽河进域九大江,引我入瓮,这就说明,一般的修炼已经无法帮他突破这最后的瓶颈了。 他需要我。 需要佛莲帮他突破瓶颈。 但我现在刚刚回归本体,需要修炼,假以时日才能爆发出最强的佛性。 所以他拿三殿阎君府女主人的位置来引诱我。 可如今,龙影的出现、凤凰一族的背叛,以及不在他掌控之中的形势,不得不让他做出下一步抉择。 我睨了黑蛟一眼,心中了然,他怕是要吞噬我。 他得尽快飞升成龙,获取仙籍,早在上界稳稳扎根的黑鲤会有办法助他金蝉脱壳。 黑蛟冲着下方一声嘶吼,下面已经打成了一片。 余龙钦亲手培养出来的几百心腹,此刻被一队戴着兽首面具的冥尸围堵在王水河边。 那些冥尸个个身高马大,浑身萦绕着黑气,身下骑着冥驹,手中武器出鞘,必定有阴兵遭殃。 这应该就是余龙钦一直在找,却始终没找到的幽冥禁军。 幽冥禁军是龙影的爷爷,确切的说,是他外公最后留给他们母子的,如今,龙影带着幽冥禁军杀回来替他报仇,也算是因果得报了。 远处,余龙钦埋伏在外面的大量人手姗姗来迟,被小崔大人带着凤凰一族直接拦截,连王水河边都没能靠近半分。 一声高亢的凤鸣响起,宵儿化为冥凤,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上来,直冲黑蛟那一双隐隐透着金光的眼珠子。 她扇动翅膀,簇簇业火扫向黑蛟,一蛟一凤在王水河上盘旋、翻涌、厮杀,动静之大,几乎要掀翻整个三殿阎君府。 我站在那儿,眼神再次扫过柳璟琛消失的地方,闭眼凝神。 今天,我若让余龙钦成功化龙,入了仙籍,那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柳璟琛。 我不能让他的牺牲白费,不能让他的努力成空。 余龙钦,我必须拿下。 龙影、小崔大人、凤凰一族……所有人都在努力,他们牵制住了后方,宵儿在与黑蛟搏斗,就像是当年,她守护在王水河畔,拼命从谢羡安手中将我的莲心夺下来一般,那样卖命。 余龙钦不是谢羡安,他比谢羡安更可怕。 他自身修为高,在幽冥之境经营这么多年,一旦让他翻身,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将万劫不复。 余龙钦已经在化龙的边缘了,想要彻底斩杀他,没那么容易。 就算龙影带着幽冥禁军配合宵儿,再加上胡云玺和唐言蹊,就算能将余龙钦拿下,也得死伤惨重。 更何况,余龙钦背后还有黑鲤。 我们的战线不能拉的太长,得速战速决。 先不说黑鲤会不会有所动作,就是这幽冥之境,不仅仅只有三殿阎君府。 十殿阎君互不干涉却也互相配合。 三殿阎君府发生内乱,其他几殿不会袖手旁观。 无论余龙钦罪责有多大,他都本应该受到幽冥之境的审判,而不是被我们这群人绞杀。 我们得速战速决,还得一击毙命…… 想到这儿,我便做下最后的决定。 拿下余龙钦,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可到时候我是否能全身而退……几率很小。 我本就是奔着同归于尽而去的。 我若死了,柳璟琛怎么办? 不,没关系的。 我死了,还有小舅,还有书禾书翊,还有胡云玺…… 他们所有人都会为了救回柳璟琛而努力的。 叮铃……叮铃…… 青铜铃铛声响起的时候,我已经不再胡思乱想。 我只要做好我能做到的,其他的,一切都交给天意吧。 伴随着青铜铃铛,流萤的声音随即响起:“蓁蓁,你在召唤我?” “流萤。”我手上捏诀,手指顶在眉心,召唤道,“我需要幽冥灯。” 流萤本已经与幽冥灯化为一体,可惜幽冥灯灯芯灭了,她修为受损,这段时间一直留在城隍殿。 如今我召唤她,也是无奈之举。 但流萤显然意识到我想做什么,问了一句:“蓁蓁,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坚定道:“想好了,只是对你有些不公。” “蓁蓁,我是青铜铃铛化形,我能化形,也是借了你莲心佛气的光。”流萤真诚道,“最后能与你并肩作战,我荣幸之至,等我。” 话音落,下一刻,幽冥灯已经出现在了我手中。 幽冥灯底下,青铜铃铛摇摇晃晃,发出古朴的铃声。 叮铃……叮铃…… 正在与宵儿厮杀的余龙钦猛地朝我这边看来。 我一手提着幽冥灯,脚下六瓣莲彻底展开,花瓣之下莲丝随风舞动,浓郁的檀香味夹杂着淡淡的莲香味飘散开来,迅速弥漫了整个王水河。 我的眉心之间,那朵莲花印记周围,渐渐显现出一圈淡淡的金光。 余龙钦不顾宵儿打过去业火攻击,盯着我的眉心不可思议道:“佛莲觉醒,鹿蓁蓁,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他凝起一掌狠狠拍向宵儿。 那一掌凝聚了他几乎所有的内力,冥凤一只翅膀受了伤,差点栽倒在王水河里。 我手上一扫,莲丝迅速朝冥凤趟过去,想要及时兜住宵儿。 可有人比我速度更快。 黑色的铁索破开阴风,嗖嗖扫过,精准地缠住了冥凤的腰,下一刻,宵儿化为人形,落在了小崔大人的怀中。 小崔大人抱着宵儿稳稳落回王水河畔,检查她的伤势。 余龙钦恶狠狠地啐了小崔大人一口:“姓崔的,当初我就不该仁慈,只将你关进地牢,最该死的就是你!” “不过不着急,等我飞升成龙,回头第一个收拾你。” 说完,他再次化为黑蛟,蛟尾猛地往王水河上一扫。 王水纷纷溅起,落在蛟尾上,最外层的鳞甲迅速融化,露出厚厚的一层龙鳞。 黑色的龙鳞炸起,那一截蛟尾已然化为龙尾。 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到抽一口冷气,余龙钦的修为,怕是比我们想象中的更高。 他这状态,全然已经是半龙半蛟状态了。 是我们轻敌了! 黑蛟一声嘶吼,张开大嘴便冲着我吞噬而来…… 第465章 以身为祭,龙口点灯 余龙钦太急了。 他急切地想要吞噬佛莲,彻底化龙。 急切地想要入了仙籍,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的全部底气来源于黑蛟。 他坚信,只要他能成功吞噬佛莲,飞升成龙,接下来的一切,他的父亲,黑鲤,就能替他摆平一切。 而佛莲在这个时候觉醒,犹如天意。 “蓁蓁,小心!” “阿栀,下来!” “鹿堂主……” 黑蛟巨口由头顶吞没下来的时候,我没动。 镇定地让人害怕。 我听到胡云玺、唐言蹊提醒的声音,听到宵儿在叫我,他们知道救我来不及,只能提醒我自己躲开。 但我没躲。 在黑蛟压下来的那一刻,手上捏诀,口中念咒:“以吾之身,献祭香神,五使齐聚,结为一身,众生之灵,唯我号令……” 这是鹿湘的献祭口诀,我之前也用过一次。 只是那时候我还没有回过佛莲本体,献祭没能成功。 而这一次,当我手上结印之时,身边顿时阴风呼啸,五团黑气凭空出现,迅速凝为人形,分别立于我周围的五个方位。 柳书禾激动喊道:“是五瘟使!” 五瘟使出现的那一刻,黑蛟被强大的法阵力量撞了一下。 余龙钦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讥讽道:“区区五瘟使,不过是我城隍殿之下的五条狗罢了,也敢与我对抗,找死!” 他刚想动作,龙影的幽冥禁军勒马而来,齐聚我们的下方。 就连残存的余龙钦的心腹,也一起汇聚了过来。 外围厮杀的凤凰一族、各路阴兵、阴官,还有更多的生灵,全都涌向了这边。 我手中再次结印,掷地有声:“众生之灵,唯我号令,诛杀邪魔,正大光明,敕!” 我手捏剑指指向余龙钦,幽冥禁军冥驹嘶吼,前蹄高高扬起,一副要登天入地之势,凤凰一族振翅高飞,将余龙钦团团围住,就连那些阴官阴兵,也都拔出武器,虎视眈眈地盯着余龙钦,随时准备加入战斗。 这一刻,余龙钦成了众矢之的。 这便是香娘献祭的号召力。 这便是众生之灵的威力。 大局形势瞬间扭转,余龙钦彻底沦为孤家寡人。 但他在最初的惊愕之后,迅速镇定了下来,缓缓从身上掏出了三殿阎君府的掌权大印。 他将大印握在手中,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几乎穿透整个三殿阎君府地界:“三殿阎君府掌权大印在此,我看谁敢反!” 在这儿的所有生灵中,绝大多数都是三殿阎君府任职。 见印便是见天。 他们可以反余龙钦,却反不了三殿阎君府的掌权大印。 下面刚刚还准备揭竿而起的阴官阴兵,此刻跪倒一片。 余龙钦得意地看向我,而我的唇角微微勾起。 我没有出声,却以唇形说出了几个字。 余龙钦眉头皱起,全副心神都在我的唇上。 我只说了七个字:“余龙钦,你上当了。” 等余龙钦看懂我的唇形之时,已经晚了。 冥凤嘶鸣而过,尖锐的长喙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精准地叼走了余龙钦手中的掌权大印。 宵儿翅膀上还有伤,但这个聪明又勇敢的丫头,最懂我的心。 在我以言语刺激余龙钦,以众生之灵威逼余龙钦的当口,她便已经意会我想做什么。 在所有人,包括余龙钦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掌权大印已经落到了小崔大人的手中。 而本该在柳璟琛手中的印章碎片,柳璟琛竟也早早地交给了小崔大人。 至此,三殿阎君府的掌权大印重新合体。 可怜谢羡安挣扎了那么久,肖想了那么久的掌权大印,再也不属于他了。 余龙钦要飞升天庭,要入仙籍,可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在这种时候,掌权大印从他手中丢失。 他怒了。 淡色金瞳之中跳动着猩红的光,蛟首先是冲着宵儿和小崔大人嘶吼一声,随即便重新对向了我。 宵儿只是帮凶,始作俑者是我。 “鹿蓁蓁,你找死!” 黑蛟蛟尾重重地扫了过来,我脚尖点地,一个跃身躲开,无数的莲丝缠上蛟尾,蛟尾在半空中不停扫动,拽着莲丝,裹挟着我的身体横冲直撞。 我一手甩开捆尸绳,一个翻身便上了蛟尾,捆尸绳一圈一圈地缠过去,用尽全力朝反方向拉去。 捆尸绳是用上幽河底的玄铁所制,柔韧度极佳,虽然细,却轻易不会断。 纤细的捆尸绳被深深勒进龙鳞之下。 刚刚露出来不久的龙鳞,没有经过天雷的洗礼,到底还没有那么坚硬。 捆尸绳反方向从下往上拉的过程中,那些龙鳞片片炸起,如倒刺一般撅起,很多片带着鲜血被崩断,犹如天女散花一般地朝王水河中落去。 黑蛟嘶吼着,咆哮着,被生剥龙鳞的痛楚远远比不上他内心的仇恨。 我相信,这一刻,余龙钦想生剥了我的心都有。 他顾不得尾巴上的疼痛,也顾全不了下方,我们的人不断地助攻,调转蛟首,张嘴便再次朝我吞噬而来。 捆尸绳还紧紧地勒在我的手中,一双眼睛已经与黑蛟猩红的目光对上。 那双眼睛……不是他余龙钦的。 一切的祸端,皆由这一双眼睛而生。 我的脑海里迅速闪过幻镜之中我曾看到的场景,老判官以判官笔横穿谢羡安眼睛的场景。 如果能够足够的话,我恨不得也效仿一把老判官,让余龙钦也尝尝被贯穿双眼的绝望。 可惜,来不及了。 黑蛟张开大嘴咬向了我,我松开捆尸绳,一个翻滚,自己主动钻进了黑蛟的口中。 “阿栀!娘亲!” 宵儿绝望的叫声传来。 在她涅盘之后,她就一直叫我阿栀。 可这一刻,她又叫了我一声‘娘亲’。 我心中触动,泪水模糊。 可我不能回应她,也没有过多的时间留给我伤春悲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翻滚起身,一手撑向头顶,以内力顶住不断下压下来的巨口,手中还提着幽冥灯。 另一只手捏剑指压向心口,不断往上,一直推到眉心。 浓郁的檀香味混合着莲香味不断外溢出来,黑蛟贪婪地吸吮着,下压着大嘴。 直到那根莲粉色的莲心从我的身体中被生生抽出,我反手便将它放进了幽冥灯中。 莲心入灯,腾地一声,蹿出高高的火焰,整个幽冥灯刹那间被点亮。 “游龙肆起,龙骨纵横,香娘背炷,龙口点灯,沧桑万物,绝地逢生……” “今日我以吾身、吾魂为祭,以帝莲莲心于龙口之中点燃幽冥灯,为自己,为众生,为沧桑万物,向这三界六道讨一线生机!” 第466章 阿琛 以灯为媒,以己为香。 这一招献祭本是打算用来对付游龙的,却没想到最后用在了余龙钦的身上。 不过不亏。 跟余龙钦同归于尽,彻底撕开三殿阎君府这个口子,拨乱反正,能救很多人。 三殿阎君府重归正轨,城隍殿的香火也能重新兴盛起来,无论是小崔大人还是龙影来做三殿阎君,都比余龙钦要强百倍千倍。 长白山到秦岭的这条龙脉上的生灵,再也不用受游龙之气的困扰,域九大江和八塘镇也会重新焕发生机。 所有人都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唯一的遗憾是上界的黑鲤我们触碰不到,这需要小崔大人他们继续努力了。 唯一的不舍就是柳璟琛。 余龙钦用的那张符,印章落款是老龙王的,那么它必定就是出自黑鲤之手。 想救柳璟琛,就得动黑鲤,谈何容易。 可这一切,已经由不得我了。 幽冥灯莲心不断炸开灯花,我身体里仿若有一团烈火在灼烧,檀香味与莲香味混合在一起,不断地外泄、流走。 一朵朵金色莲花型的火焰从幽冥灯里跳出,在黑蛟的体内到处煽风点火。 黑蛟痛得在王水河上不断翻滚,横冲直撞,吼叫声震彻整个天地。 “不可能!绝不可能!” “我余龙钦是要飞升成龙的!是要入仙籍,做仙官的!” “就差一点点!就差最后一点点了!” “鹿蓁蓁,我要你死!” 黑蛟浑身的鳞甲爆发出妖冶的火光,刹那间被烧成了灰。 他拼尽最后一口气,狠狠地闭上了嘴,将我彻底吞灭。 “蓁蓁!” “阿栀!” “鹿堂主!” 小崔大人手中铁索排出,捆住了黑蛟的七寸,他手上一收力,身体便冲着黑蛟冲了过来,中途冥凤飞起来,垫了小崔大人一脚,小崔大人手握判官笔,精准地洞穿了黑蛟的双目。 淡金色的双瞳早已经被猩红的血色取代,被贯穿、挖出眼珠子的那一刻,黑蛟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跌跌撞撞。 黑蛟落入王水河中的那一刻,我的眼前陷入一片漆黑,耳边能够听到所有人的呼唤声,却再也回应不了半分。 王水侵入破败不堪的黑蛟身体里时,我浑身由内而外的灼热感也消散了不少。 我能感觉到黑蛟的肉身在被王水迅速消融。 当光亮透过重重王水,隐隐约约透进来的时候,我的意识也开始涣散了。 我的眼前忽然像放电影似的,出现了一副犹如世外桃源般的画面。 画面中是一片葱葱郁郁的森林,我半靠在温泉边上,一点一点地将温泉水淋在小白蛇的身上。 小白蛇仰着小脑袋,不停地吐着粉红色的蛇信子,唇角上扬,似乎在笑。 “小白真乖,多泡温泉水有助于你蜕皮哦。” “蜕了皮,咱们小白就是大男孩子了,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了。” “叫什么好呢?” 我一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想了想,灵光一闪,随即捧着小白蛇的小脑袋说道:“就叫阿琛好不好?” “咱们小白以后是要化蛟成龙的,龙乃王者,琛字以王做旁,寓意小白飞升成功。” “琛意为珍宝、美玉,是阿栀心头最爱。” “阿琛,阿琛……” “嘶嘶……嘶嘶……” 我笑了。 原来,这便是我与柳璟琛暗生情愫的开端啊。 如果一切都定格在当初这一幕多好啊。 叮铃……叮铃…… 当我的意识彻底归于黑暗之时,青铜铃铛声有规律地在耳边响起,经久不断。 淡淡的蛇香味冲入鼻端,直冲脑髓。 耳边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嗡嗡扰扰,木鱼声、念珠声,甚至还夹杂着孩童咿咿呀呀的呼唤声,不停地刺激着我的神经。 “蓁蓁,屏气,凝神!” 呼! 我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 浑身都在痛,由内而外的痛。 可我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目光到处逡巡,寻找着柳璟琛的身影。 没有。 他并没有出现。 而我此时正躺在三生堂内,三面佛的莲花底座上。 六瓣莲的每一瓣花瓣上都点着一盏长明灯,长明灯里灯火摇曳,散发出浓郁的香火味儿。 是功德香的味儿。 三面佛前,无妄大师盘腿而坐,手中盘着佛珠,闭着眼睛不停地诵经,像是在超度什么。 肉嘟嘟的十五趴在他的左膝上,睡梦中呓语着什么。 流萤盘腿坐在无妄大师的右侧,亦闭着眼睛,手中青铜铃铛有节奏地摇晃着。 三面佛的右前方,站着一个与柳璟琛长相七八分相似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白袍,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虔诚地祷告着什么。 而他的前方供桌上,香炉里,正缓缓燃烧着一根蛇香。 蛇香已经燃烧过半。 那是柳璟琛留下的蛇香。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根蛇香与他以往用的不一样。 “蓁蓁,你醒啦?” 柳君乾走上前来,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说道:“还在发烧,不过醒了就没事了,好好休养,很快就能恢复过来的。” “大哥。”我唤了他一声,随即指着蛇香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柳君乾也看了一眼蛇香,这才说道:“这是璟琛去域九大江前送回长白山的,他觉醒了前世大巫师记忆,以巫法抽取了自己刚刚形成的一点神识,融于这根蛇香之中,交代我你若有难,点燃这根蛇香可保你性命。” 神识。 我的眼眶顿时被泪水朦胧了。 如果没有这些事情,如果没有这些尘世的牵挂,柳璟琛是能渡劫成龙,飞升天庭的。 那会儿,他身上已经开始长出龙鳞。 可他一片一片地亲手将那些刚长出来的龙鳞拔掉了。 当时我发现他这个秘密的时候,已经哭的不成样子。 却没想到,他不仅亲手拔掉了龙鳞,还以巫法抽取掉了刚刚形成的神识。 他是打定主意不要飞升,要留在这尘世间陪我生生世世了。 可他最终却牺牲了自己,被黑鲤私自审判,不知道被囚在什么地方的深渊中去了。 他本该是高高在上的神,如今却成了跌入深渊的罪人…… 第467章 解惑 我的阿琛啊…… 他真的是早早筹谋好了一切,就等着最后那一遭的到来。 他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几度哽咽到要晕厥过去。 柳君乾心疼地劝道:“蓁蓁,你要好好的,保护好自己,养好身体,才对得起璟琛的一切付出,无论他现在在哪,最希望的,一定是你好好的。” 流萤抱着已经醒来的十五放到我怀里。 十五抱着我的脸吧唧亲了一下,糯糯地叫了一声‘妈’。 我一把将他搂在怀里,紧紧地抱住。 我活着。 既然没有与余龙钦同归于尽,既然让我活了过来,那我就一定要找到柳璟琛,将他带回来。 柳君乾是特地带着蛇香,过来配合无妄大师救我于危难的。 如今余龙钦、谢羡安已死,龙脉线上的游龙之祸危机彻底解除,百废待兴,柳君乾很忙。 他只陪了我们半天就回去了。 我的身体很虚弱,接下来几天一直在休养,清醒的时候,流萤就会抱着十五来陪我。 这几天我一直在反复回想在三殿阎君府发生的种种,那一切历历在目。 越想,越替柳璟琛委屈。 那天晨诵完,无妄大师叫住我:“蓁蓁,你身上隐隐有怨念之气凝聚,怎么了?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可以跟我聊聊。” 我想了想,重新盘腿坐下,如实说道:“有些事情我的确有些想不明白。” 无妄大师问:“是因为柳璟琛?” 我点头:“我在想,当天在幽冥之境,如果柳璟琛不做出牺牲,不打这个头阵,之后的那些,是否依然会发生?” 很显然,他们都是商量好的。 凤凰一族、南疆炼尸门,乃至小崔大人…… 他们其实早早的就已经埋伏在幽冥之境了,他们与谢羡安、余龙钦也都有仇。 不共戴天之仇。 他们集聚在一起,就是来寻仇的。 如果他们能早一点出现,早一点应援我们,柳璟琛是否就不用走到开脊那一步?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每每想到这里,我心中便不自觉地郁结。 我感觉自己钻进了牛角尖,有些走不出来了。 我总觉得柳璟琛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蓁蓁,我懂你的意思。”无妄大师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潜藏那么多年不敢出动,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们与你一样,身后都承载着整个家族的使命,他们走出的每一步都必须稳妥,他们散落在角落里,长久地潜伏着,形如散沙。” “他们需要凝聚力,需要领头人,而你和柳璟琛,便是凝聚力,是领袖。” “凡事种种,先破而立。” “而你与柳璟琛才是破局的关键。” 诚然,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因为前路是未知的,一步一步往下走,是摸索,是破局,每一步都得脚踏实地,稳扎稳打。 可当事情成功完成之后再回望,时常会觉得原来也并没有那么难。 如果再重走一遍,应该怎样怎样。 可这世间哪有如果?哪有未卜先知呢? 没有一开始的探索与牺牲,又哪里来的回望呢? 余龙钦那样强大,他背后的黑鲤,我们至今未能探其全貌。 没有柳璟琛的牺牲,杀死谢羡安,又怎能破开后面余龙钦的种种? 我们被一步步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便承载了所有人的期许,不破,后面的一切,便也无法顺其自然的发生了。 几天来一直抑郁在我心头的执念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我长舒一口气,心中忍让难过:“可是黑鲤还在,一手遮天,柳璟琛踪迹难寻,随着时间的推移,黑鲤终究还会来寻仇,大师,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呢?”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只有我知道,黑鲤是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炸开,炸得我们这群人面目全非。 我有些迷茫了,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还能做些什么。 无妄大师是唯一能帮我解惑的人了。 “当初黑鲤成功跃过龙门,飞升天庭,距今已数万年之久,他手握老龙王的功德与修为,早已经在天庭深深扎根,层层维护,咱们想要撼动他,犹如天方夜谭。” 无妄大师点拨道:“但人只要作恶,必会留下痕迹,如果能将他的罪孽成功上表天听,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我立刻摇头:“您说了,黑鲤在天庭根基深厚,层层维护之下,我们又有何能力越过他,上表天听?” 能做的,小崔大人已经做了。 就连小崔大人的上表文书都被打下来了,我们这些人又何德何能? 无妄大师超尘出世,他只点到为止,后面该怎么做,还需要我自己好好琢磨。 我在城隍殿住了七天。 有柳璟琛留下来的神识护体,再有三生堂的香火供奉,我恢复得很快。 七天后我离开城隍殿,首先去了三生石旁。 我来过这儿两次。 第一次,三生石破破烂烂,我却从中窥探到了我的前世。 第二次,三生石被谢羡安修复,却也被篡改了今世来生。 如今被篡改的部分没有应验,谢羡安的努力终究成了泡影。 这第三次来,我只想看看,我与柳璟琛今生是否还能重聚。 就算看不到结局,我是否还能从里面寻到一点蛛丝马迹,为救一救柳璟琛做努力? 当我的手按向三生石时,脑海里出现的画面,竟是一片波谲云诡的云海,烟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试了好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为什么? 我与柳璟琛,难道真的没有今世来生了吗? 从三生石回到沉水村,我一直有些失魂落魄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入秋了,夜间凉,我总喜欢裹着柳璟琛的披风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明月。 柳璟琛,你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否也能看到这轮明月呢? 你……是否也在想我? 两天后,我翻箱倒柜,将我所有的阴香、所有关于阴香的书籍、笔记等等,全都找了出来。 我是幽冥帝莲化形,是香娘娘转世。 我鹿家阴香可沟通魂魄,可渡冤魂入轮回,可追溯前世今生,可肉白骨活死人……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一种阴香,将柳璟琛从这三界六道的某个犄角旮旯里把柳璟琛给拉回来! 我也不信黑鲤真的能一手遮天! 我若不把他拉下神坛,他终有一日会像审判柳璟琛那样,将我、将我身边最亲近的这群人送入泥潭深渊! 既然要斗,那我就以鹿家阴香,会一会这成精数万年之久的恶魔! 第468章 来世再也不遇余龙钦 可就在我潜心研究阴香的时候,黑鲤果然还是按捺不住,动手了。 域九大江里闹出了人命。 自从域九大江水位上涨之后,不少渔民齐聚过来捞鱼捕虾,干起了多年前的老行当。 最近接连几天,江面上的渔船都遭到了水耗子的袭击,翻了好几艘船。 渔船上的渔民落入水中便消失了踪迹,怎么打捞也找不到。 江里水耗子越来越多,据说傍晚有人在江边散步,看到一只水耗子立在江上,大如青年男子,须眉白发,隐隐有化形的趋势了。 紧接着,周围村民便被托梦,让他们献祭年轻美貌未出阁的女子,否则不过月中,域九大江将再次迎来江水倒灌,到时候周围村民一个都别想活。 这事儿传到我耳朵里,已经是几天后了。 那天狂风暴雨,我和柳书禾带着人赶到江边的时候,江边围满了人。 江面上,一副简陋的竹排上被绑着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年轻女子,随波逐流,摇摇欲坠。 女子绝望的叫喊声在江面上不停地回荡。 我立刻祭出莲丝,想要将竹排拉回来。 就在这时候,竹排下方忽然起了漩涡,一股强大的虹吸力在莲丝还未碰到竹排时,已经将竹排与女子彻底吞没。 我想都没想,一个猛子扎进江中,迅速朝着漩涡深处游去。 竹排已经彻底散架了,女子闭着眼睛随着漩涡不停地旋转,像是睡着了一般。 我祭出六瓣莲撞向漩涡,在漩涡被击散的瞬间,以莲丝缠住女子的腰,用力将她拉了过来,带着她一起冲出水面。 可就在我们刚从水里破出来的时候,刚才漩涡的地方,一具具干瘪到皮包骨头的尸体从水底冲了出来,伴随着大量的江水犹如猛兽一般朝周围村庄席卷而去。 江水竟真的倒灌了。 好在柳书禾办事利索,在我下水的时候,她已经疏散了江边的村民,在百米开外拉起了人墙,我们的人将村民们拦在了安全水界线之外,避免了不必要的人员伤亡。 其实那会儿,我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域九大江是柳璟琛的地盘,他没出事之前,在这边部署了不少力量,管理的还算井井有条,从未出现过诸如水耗子闹灾这类事件。 镇墓兽法力被破之后,水底下的墓穴早就被毁了,也不该再出现漩涡。 我敢说,但凡柳璟琛还在,这些幺蛾子就绝不会发生。 所以,这一场闹剧,本质上是冲着柳璟琛来的。 果不其然,当天傍晚,上界的问责书便下来了。 问责柳璟琛在其位不谋其政,导致域九大江妖邪肆虐,民不聊生,罚他三年俸禄外加三十年功德。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柳书禾暴跳如雷,“我三哥都不知道被他们捆去什么地方了,还要这样强加罪名在他头上,上界的那些个仙家都是眼瞎心盲的老糊涂吗!这世道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说着,又来拉我:“蓁蓁,你想想办法啊,再这样下去,我三哥不被坏东西折腾死,也要被这些个莫须有的罪名给压死了!” 我摇头:“余龙钦祭出的那张审判符文不是来自天庭,而是黑鲤,柳璟琛是被黑鲤抓起来控制住了,如今他又弄出这些事情来,才是动真格。” 黑鲤想要通过这一步步的讨伐,将柳璟琛的罪名做实。 到一定程度,审判柳璟琛的,便是真正的天庭了。 黑鲤这手法太过老道,他不仅要让柳璟琛死无葬身之地,还要将自己完全摘出去。 他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手不沾染鲜血业障的仙家。 柳书禾头都大了,烦躁地揪自己头发:“小崔大人努力过了,上表文书根本递不上去,现在幽冥之境那边还没确定到底由谁来接任三殿阎君之位,咱们在天庭根本没有能够得着的人帮忙。” “书禾,”我沉声道,“广发消息出去,鹿家阴香堂近期只接八塘镇、域九大江周边沉冤旧怨的单子,一经接收,必定彻查到底。” 柳书禾脸色顿时变了:“蓁蓁,你这样做太冒险了!就凭百年前的那一场瘟疫,你知道这条线上要有多少孤魂野鬼等着有人替它们伸冤呢?咱们阴香堂刚刚重启不久,怕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啊!” 我坚定道:“书禾,按我说的去做,这可能是眼下唯一救你三哥的办法了。” 柳书禾一听是为了救柳璟琛,二话不说就去了。 可接下来几天,阴香堂没有接到任何一张请事帖,反倒是域九大江频频出事,讨伐柳璟琛的声音不断。 这是一场赛跑。 就看是黑鲤先彻底搞垮柳璟琛,还是我先等来我想要的单子,反将黑鲤一军。 这一等,又是四天。 四天后的正午,柳书翊带着谢宴踏入阴香堂的大门。 谢宴向我递上了请事帖和一张足有桌面大小的牛皮纸血书! 请事帖上表明,谢宴代表整个谢家,恳请鹿家阴香堂帮前域九大江龙族、谢家满门,讨伐黑鲤,还枉死者一个公道。 落款是谢宴、谢韵姐弟俩的名字以及血手印。 等我展开那张牛皮纸血书的那一刻,在场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那张牛皮纸半张写满了名字,每一个名字上都按着血手印,密密麻麻,足有上百人之多。 谢宴说道:“这是我这些年所能搜集到的所有受害者的名单,这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曾与黑鲤或多或少有些关系,也全都死于黑鲤之手,鹿堂主,你且可以把它看做是一张洗冤书,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洗冤书。 这也正是我想要的。 无妄大师说过,只要做过,必定会留下痕迹。 而这些痕迹,很可能成为我们讨伐黑鲤的重要证据。 我点点头,接过请事帖,当场盖章入库。 谢宴的请事帖我们接了。 这张牛皮纸上所有无辜者的冤情,我们一定尽全力帮他们讨回! 我问谢宴:“你姐姐情况怎么样?” 谢宴摇头,满眼伤痛:“她身体上的伤本就很重,但心理上的伤,恐怕远胜于身体上的,她的神经绷了这么多年,余龙钦、谢羡安一死,一直吊着她的那口气松了,她……怕是时日无多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谢宴。 而对于谢韵来说,这样的结局,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只希望她来世再也不要再遇余龙钦…… 第469章 阴官点卯 谢宴走后,我和柳书禾坐在阴香堂里,柳书禾愁眉苦脸。 “蓁蓁,这可是谢家!” “老龙王没死的时候,谢家是老龙王的心腹!” “可以说,域九大江龙族与谢家,其实就是一个整体,咱们阴香堂……真的能扛起这么重的担子吗?” 我坚定道:“扛得起!” “不仅域九大江龙族和谢家的担子我要扛,这条龙脉线上的所有被黑鲤坑害的冤魂,我要一起为它们伸冤!” 柳书禾默了默,虽心里有诸多担忧,却还是抱着我的手臂,将小脑袋靠在我肩上,说道:“好,蓁蓁,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义无反顾地追随你。” 我侧过脸去碰了碰她的脸,握着她的手问道:“书禾,你为自己的以后打算过吗?” “打算过呀。”柳书禾说道,“我就待在阴香堂,你和三哥,我哥在哪,我就在哪,一辈子不分离。” 我没好气地伸手戳她额头:“经历了这么一场动荡,怎么感觉你还是没长大的样子?” “我都几百岁了!”柳书禾鼓着腮帮子不服气道,“我早就长大了。” 我也不跟她兜弯子了,直接问道:“你跟龙影之间……”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啊。”柳书禾迅速打断我,说道,“他不是已经回南疆炼尸门去了吗?以后他无论是留在南疆炼尸门,还是去幽冥之境,我们的交集应该都不多了,不过都是过命的交情,咱们的友情天长地久。” 她没心没肺地说着,唇角还挂着笑。 我勾手蹭了一下她的鼻头,语重心长道:“书禾,缘分这种东西,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你应该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啊,怎么到龙影这儿,你却退缩了呢?” “我……我……”柳书禾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低着头,吞吞吐吐半天,负气似的说道,“我才没有!” 我无奈耸肩,也不逼她。 感情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这些天与龙影的相处,眼神看向龙影时的那股不自觉的痴迷是骗不了人的。 不过龙影的真实身份被揭开之后,他与柳书禾之间的差距,的确被拉大了很多。 如果最终是由龙影来做三殿阎君,书禾…… 哎,这些事情不是我所能控制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看书禾的选择与造化了。 我将牛皮纸血书卷了起来,吩咐道:“书禾,你跟书翊、大力他们商量一下,把阴香堂里的这鼎香炉抬出去,就立在阴香堂门口。 之后将这张牛皮纸血书挂在阴香堂门头上,一定要固定好,沉水村今夜务必守得水泄不通,只放冤魂进村,其他可疑人员一概不得入内。” 柳书禾不解:“蓁蓁,你要做什么?” “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我说道,“等事成之后,你自然会明白我要做什么。” 柳书禾领命去了。 而我回到房间,埋头开始制香。 鹿家阴香堂重开的第一天,我接第一张请事帖之前,用过一种香,叫青赤莲香。 青赤莲香不仅能驱邪避祸,甚至还能渡冤魂入轮回。 但青赤莲香的香引为保存至少百年不腐的并蒂莲莲子。 当初也是因为这个香引,我才遇到了冯大志。 百年不腐的并蒂莲莲子难得,但我乃幽冥帝莲化形,是并蒂莲的一支,以我的血做香引制成的阴香,功效只会比青赤莲香更好。 既然打定主意要为被黑鲤迫害的这些冤魂伸冤,那我也得拿出点诚意来不是? 外面忙得热火朝天,而我安心待在房间里制香。 深夜零点前,我成功制出了青赤莲香进阶版香塔。 我抱着香塔大步朝阴香堂走去。 阴香堂门口,那口三角铜鼎香炉立在那儿,里面正在徐徐燃着香。 我走过去,将新制成的香塔插在了香炉里,却没有点燃。 阴香堂的门口上,那张牛皮纸血书被钉在门头上,檐廊上挂着灯笼,牛皮纸上的一个个血手印在灯笼光的笼罩下,更显悲壮。 整个沉水村被守得跟铁桶一般,村民们也早早地躲进了地下庇护所。 我拉过一张椅子,就那样大刀金马地坐在一旁。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逝。 午夜零点,村口已经一片黑雾缭绕,却没有任何一只魂魄入村。 凌晨一点,村子里依然静悄悄的。 我给手上割血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又往香炉里添了几根檀香。 凌晨两点,谢宴来了。 还带来了几十只魂魄。 这些魂魄的名字,全都在牛皮纸血书上写着。 它们就守在谢宴的身后,或血红,或空洞,或楚楚可怜的眼睛全都盯着我。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不急,那些魂魄却有些急了。 凌晨三点一到,魂体稍弱的魂魄就要躲藏起来了,这个机会它们等了这么久,就这样放弃,着实可惜。 凌晨两点半,我收到了今夜的第一封请事帖。 递请事帖的是一个年轻女孩的魂体,她本是域九大江上游渔民家的女儿,有一年随着父亲在江上打渔时,被一条黑鲤撞翻渔船,拖入水底…… 她向鹿家阴香堂递请事帖,求为她一家六口伸冤! 我接过请事帖,盖章入库。 女孩飘向牛皮纸血书,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盖上了血手印。 她一开了头,紧接着,聚集在村口的冤魂鱼贯而入。 每一个冤魂都有属于它自己的故事。 一张张请事帖递上来,一个个名字留在了牛皮纸血书上,一个个血手印染红了整张洗冤书。 到了后来,阴香堂门口一片鬼哭狼嚎。 每一个冤魂在叙述自己的冤情时,总能引起所有魂魄的共鸣,哭成了一片。 那场景,诡异又可怜。 胆子小一点儿的路过,都得被吓死。 临近三点时,半空中毫无征兆地闪过一张符纸。 符纸无火自燃,惊雷声突兀地炸响。 那些冤魂瞬间如鹌鹑一般地抱头到处乱蹿,寻求藏身之处。 我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三脚铜炉边上,亲手点燃了那根香塔。 檀香味混合着淡淡的莲香味儿弥漫开来,渐渐抚平了冤魂们的恐惧与怨念之气。 在接连不断的雷声之中,有铁链拖地的声音由远及近,不多时,小崔大人出现在了阴香堂门口。 他的身侧跟着赵谦。 两人先冲我点了点头,随即,赵谦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大声说道:“阴官点卯,冤魂入库……” 第470章 奉天香 “阴官点卯,冤魂归档。” 浅浅八个字,却让在场所有冤魂全都激动了起来,一时间,鬼哭狼嚎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便是窃窃私语声。 这些冤魂全都是黑鲤不折手段往上爬的牺牲品,是余龙钦配合黑鲤造下的孽。 它们阳寿未尽便惨死,一直游荡在这人世间。 它们是幸运的,躲躲藏藏留存至今,彻底灰飞烟灭的那部分更多。 如今借由我的阴香,它们竟获得了重新归档,重入轮回的机会,怎能不激动? 香塔燃烧的速度变快了很多,赵谦翻动着点卯册,一个一个叫名字。 被点到名字的冤魂上前,诉说当年的冤情,赵谦一个个详细地记下。 之后这些冤魂一个一个地被归档,锁回阴间,排队等待重入轮回的机会。 而它们在被归档之前,竟一个个都来到我的面前,虔诚跪拜。 我本不想受它们的跪拜,毕竟我帮它们是有私心的。 并且我这青赤莲香虽有渡冤魂重入轮回的功效,效果却并没有这么厉害,能一次性渡这么多冤魂。 这是一个契机罢了。 三殿阎君府刚刚发生动荡,群龙无首,又正在调查余龙钦的种种罪行,将它们点卯入档,算是在职责之内罢了。 但小崔大人示意我不要拒绝,并且那些冤魂跪拜我的时候,我眉心之间的莲花印记温温热热,感觉有源源不断的功德在往其中汇聚。 在这个过程中,村口之前那些还在观望的冤魂,一窝蜂地想要冲进来,都被挡了出去。 前后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点卯结束,赵谦合起点卯册,说道:“时间刚刚好,我们得回去了。” 小崔大人点点头,欲走。 我赶紧问道:“小崔大人,宵儿她翅膀上的伤好点了吗?蛇毒解了吗?” 小崔大人回道:“宵儿很好,鹿堂主不必挂念。” 赵谦紧接着笑嘻嘻道:“鹿姑娘你放心吧,凤凰一族疼她还来不及,不会让她有事的,再者,这不是还有咱小崔大人嘛。” 小崔大人睨了赵谦一眼,只说了两个字:“贫嘴。” 小崔大人带着赵谦离开时,香塔也烧到了底。 我转身小心翼翼地将牛皮纸从门头上揭下来,看着上面满满的名字和血手印,心里沉甸甸的。 这里的每一个名字每一个血手印,都是对黑鲤罪名的控诉,也是我拿来救柳璟琛的一线生机。 我转身看向谢宴,问道:“谢家曾是老龙王的心腹,那么,域九大江龙族的祭天台在哪儿,你应该知道吧?” 谢宴郑重点头,问道:“鹿堂主是要亲自上祭天台,为这些冤魂向上界鸣冤吗?” “是,我会为它们鸣冤。”我真诚道,“也是为了救我的丈夫。” 谢宴赶紧说道:“目的都是一样的,将黑鲤拉下神坛,才能还这三界六道一片净土。” 那会儿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谢宴与我在阴香堂里聊了许久。 祭天台在哪儿,举行祭天仪式需要哪些准备,他能提供给我多少人手,吉时找谁来定等等,事无巨细,我俩一直聊到了第二天早饭后。 谢宴离开,回去做准备了。 而我也着手备香。 这些天我查了很多资料,自己也想了很多。 想要揭穿黑鲤的种种恶心,首先便得收集他罪恶的证据,所以才有了今夜发生的一切。 如今证据到手,差的便是上表天庭的途径了。 域九大江的祭天台,便是我与上界沟通的最佳路径,当然,其间还需要阴香来做媒介。 怎样的阴香法力能够直达天庭? 必定是要在香引上做文章。 既然我是幽冥帝莲化形,香娘娘转世,那么,我的莲心理应是等级最高的香引。 我召唤出流萤,接过幽冥灯。 幽冥灯的灯腔里,莲心正缓缓地燃烧着。 莲粉色的莲心燃烧出来的火焰外层围着一圈金色的光。 那是佛光。 我咬咬牙,一狠心,截断了一截莲心。 一口腥甜直往喉咙口涌上来,我极力压制,还是有血丝从嘴角溢出。 流萤心疼地帮我擦拭嘴角。 她明白我截取莲心想做什么,所以没劝我,只是一再地叮嘱:“蓁蓁,莲心是你修炼的根本,截断一截,对你身体的损害是不可预估的,我只准里伤害自己这一次,决不允许还有第二次!” 我手握那截莲心,眉眼带笑:“流萤,放心吧,等我把柳璟琛救回来就闭关,很快就能养回来的,这不还有你帮我嘛。” 流萤与幽冥灯融合了,她修炼,也有助于我修为的增长。 流萤带着幽冥灯消失,她回城隍殿去了。 城隍殿香火旺盛,还有无妄大师点拨,对她的修炼大有裨益。 如今,流萤与十五成了最好的玩伴。 我不再多想,扯开包扎伤口的纱布,挤破伤口,血滴一滴一滴地落在莲心上,将莲心完全浸湿,然后再将它晾干,焚烧成灰,加上其他香料,揉搓、塑形、烘干、倒模,从天亮,一直忙到了天黑。 最终也仅仅制出了两根暗红色的阴香来。 我将它们命名为:奉天香。 两根奉天香,一根小心包好,装入檀木盒子,藏进暗格之中;另一根也包好,装在盒子里,放在我枕边。 两天一夜没睡觉,一沾枕头我便睡得昏天暗地。 睡梦中,我看到自己站在高高的祭天台上,手握燃着的奉天香虔诚拜天之时,一条巨大的黑鲤从江中一跃而起,一口咬断了我手中的奉天香。 黑鲤落回江中之时,天上电闪雷鸣,风雨大作…… “蓁蓁,蓁蓁醒醒,出事了!” 急切的拍门声将我从噩梦中惊醒,我猛地坐起来,缓了一下,才听清外面拍门的是柳书禾。 我赶紧下床去开门。 门一开,冷风裹挟着雨点儿直往我脸上拍打。 柳书禾身上已经湿了一半,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她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被雨水拍的,还是哭过。 她抖着声音说道:“蓁蓁,不好了,三哥的牌位裂了一道口子。” “什么?!” 我抬脚便往阴香堂走去。 柳璟琛是我的仙家,是守护阴香堂的仙儿,他的牌位一直供奉在阴香堂里。 我每日去阴香堂上香的时候,都会顺手帮他的牌位擦一擦。 早上牌位还好好的,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了裂痕? 我走得快,柳书禾大步跟上,一边走一边说道:“域九大江那边传来消息,今夜暴雨来临前,有一道天雷夹着火球落进了江里,我哥说,那很可能是天罚……” 第471章 他预判了你的决定 天罚? 我伸手在雨幕中接了一把雨水,心中顿时一片凄凉。 竟是天罚。 怪不得柳璟琛的牌位上有了裂痕,那是应了天罚的劫了。 这就说明柳璟琛应劫受重伤了。 黑鲤让人在域九大江搞出那么多事情来,目的就在这里。 他一边困着柳璟琛,一边在天庭参他在其位不谋其政,玩忽职守,德不配位。 今夜的天罚只是一个开端。 但天罚一旦开了头,对柳璟琛的伤害只会越来越大。 直到他受不住,彻底被天庭厌弃。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问柳书禾:“你说那道火球是落在了江里?” 柳书禾直点头:“我确定是江里。” 火球落在江里,那就说明柳璟琛被困之地,就在域九大江! 是啊,黑鲤是从域九大江飞升天庭的,这儿可是他的大本营! 柳书禾猛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我后方说道:“那是什么?” 我回头看去。 就看到我卧室的方向,房顶上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圈符纸。 那些符纸足有七张,围成一个圈,在我卧室房顶上方不断地转动,符纸的右下角盖有印章,我认识,是老龙王的印! “不好,是黑鲤!” 我拔腿就往卧室方向跑去。 可还没跑两步,那七张符纸无火自燃,竟在雨幕之中形成了一条火龙,一头扎进了我的卧室之中。 烈火轰地一声从卧室里腾起,我没命地往那边跑。 我搬过来已经好几个月了,重要的东西都藏在卧室里。 最重要的那些藏在暗格里,相对安全,可昨夜睡着的时候,那根奉天香还在枕头底下。 我想着白天可能就要去祭天台了,这根奉天香放在离我最近的地方比较安全。 再者,黑鲤的目标太过明确,深更半夜驱符来烧我的卧室,不排除是想将我一起烧死的可能! 他不仅要毁了柳璟琛,还要毁了我,毁了鹿家阴香堂。 毁了一切对他的仕途有可能造成威胁的存在! 他要为余龙钦报仇! 我的卧室已经完全烧起来了,瓢泼大雨都浇不灭的火,只有拿修为去硬扛! 柳书禾意识到我要做什么,伸手来拉我:“蓁蓁,别进去,你会被烧死的!” 可她还是晚了一步,伸出的手只碰到了我的衣角,下一刻,我已经奔入了火中。 莲心是随着我的修为和功德增长的,不是无穷无尽的。 截取一段已经损了我的身体与修为,就算我豁出命去再截取一段,制成奉天香,我也没有足够的修为和功德去支撑它沟通天庭了。 两根奉天香,我至少得保住一根! 冲入烈火之中时,我已经打开了六瓣莲,形成结界护住我的身体。 等我冲到床边时,那张床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枕头下的那根奉天香却好端端地落在地上。 只是暗红色的奉天香被浸了什么东西,颜色变成了灰黑色,腾腾地冒着黑气。 这一根奉天香被彻底毁了! 我转身又去翻暗格。 暗格在书架后面,书架早已经被火舌吞噬,我顾不得疼痛,一双手拨开烈烈燃烧着的书本、木架,迅速打开暗格,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全都扒了出来,兜进衣服里,护在心口,转头再往外跑。 没跑几步,我就看到柳书禾顶着烈火也冲进来了。 这丫头为了护我,真的连命都不要了! 她一眼看到我,抬手便护在我的头顶,跟我一起往外跑。 我们一脚刚踏出摇摇欲坠的大门口,身后,轰咚一声,整个主屋轰然倒塌。 如果再晚一步,我们俩就要被埋在这一片火光、废墟之中了。 惊魂未定之下,我还是直奔阴香堂那边。 阴香堂有香火供奉,有香娘娘金身坐镇,相对安全一点。 我将衣服里兜着的东西一股脑地掀在地上,伸手拨了拨,从里面找出装奉天香的盒子。 还好还好。 那根奉天香完好无损地躺在檀木盒子里。 我将盒子合上,贴身收好。 再也不能让它离开我半步。 柳书禾就蹲在我身边,眼睛一直盯着我。 柳书翊冲进来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了柳书禾脸上的伤:“书禾,你破相了!” 我赶紧去看,就看到柳书禾右眼角上方血肉模糊的一片。 是被火生生烧毁的。 我伸手想去碰,手一抬,这才看到指腹上满是水泡。 我也不敢碰书禾的伤口,她一定很痛很痛。 这火不同于一般平常的火,被烧成这样,就算柳书翊妙手回春,怕也得留疤。 柳书禾却满不在乎道:“本姑娘天生丽质,眼角留块疤也丑不了,哥,你别大惊小怪了,快过来看看蓁蓁的手。” “傻丫头!”我又气又心疼,“就这几个水泡怎么能比得上你的脸?!书翊,你快点帮她看看。” 柳书禾却振振有词:“你的手可是要用来制阴香的,你的手毁了,咱阴香堂就毁了,谁来救我三哥?” 我也不跟她争辩,只是坚持让柳书翊先帮她看。 我们这边正忙着,外面,谢宴奔进来了。 他浑身也湿透了,整个身体都在颤抖:“鹿……鹿堂主,祭天台……祭天台塌了。”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再次确认:“你说什么?祭天台塌了?怎么回事?” “符,是黑鲤的符。”谢宴说道,“黑鲤用符纸震塌了祭天台,他预判了你的决定,一点活路都不给咱们留啊!” 我两边太阳穴突突地跳,转头看向柳璟琛的牌位,上面那条裂痕那样醒目! 一根奉天香被毁了,祭天台也塌了。 我筹谋了这么多天的行动,直接被黑鲤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黑鲤太精明了。 也是,他不精明,能从区区一条黑鲤成为龙族赘婿吗?能瞒天过海,成功飞升天庭吗? 如今他在天庭扎根数万年之久,想要撼动他,真的太难太难了。 可这三界六道真的就没有人能帮帮我了吗? 以我自己的力量上表天听,太过薄弱了。 我必须越过黑鲤,在天庭找到另外某个仙家,帮我与黑鲤抗衡! 我长吁一口气,平稳自己的心绪,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如今能帮上我的,怕是只有那一位了…… 第472章 孤注一掷 我本不愿去打扰槐烟。 她的身体借由阴香以及蛇戒刚刚恢复了一些,需要静养。 但眼下我在上界真的无人可求。 蛇族上千年也难得一人飞升,并且很多仙家在天庭述职之后,最终也会选择下界来任职。 但凡留在上界的,有能力也愿意帮我的,早就应该出手了。 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却求无可求。 如今我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常五爷了。 柳书禾受了伤,我让她在家养伤、看家,柳大力开车送我去阴镖局。 我将来意跟槐烟原原本本地说了,槐烟听完,很是为难:“蓁蓁,我很想帮你,但你也知道,柳玄意飞升之时,将七情六欲留在了人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四年了,他的牌位我一直供奉着,他却从未回来看过一眼。” “烟姐姐,我知道很难,这些我也都有想过。”我说着,眼眶已经红了,“但我还是想试一试,如果失败,那就是我们的命,我认命;可万一成功了呢?那于三界六道来说,都是幸事一件,不是吗?” 槐烟伸手捧着我的脸,大拇指蹭我绯红的眼角,心疼道:“对,死马当作活马医,不管结局如何,咱们都该努力地试一试,来,我带你去供奉他牌位的地方。” 柳玄意的牌位一直被供奉在阴镖局的正堂之中。 牌位又宽又大,被擦得干干净净,供桌上的香火一直燃着,满室的檀香味儿。 我随着槐烟进去,先给牌位上了香,虔诚地拜了拜。 槐烟看着牌位,手指无意识地转着蛇戒,眼神有些迷离:“时间过得好快啊,他这一走已经四年了,不知道还有几个四年我才能将他盼回来。” 她顿了顿,转而看向我说道:“蓁蓁,如果这次你真的能用阴香沟通到他就好了,我也可以借你的光远远地看他一眼,也不知道他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是不是还像离开的那天一样冷冰冰的。” 槐烟是笑着说的,却让我心里揪揪的痛。 她与我说了这么久的话,情绪波动很大,精神已经有些不济了,交代常狄全力配合我,她就回去休息了。 我与常狄合作过几次了,相处融洽。 常狄人看起来虽然糙了一点,但有能力有担当,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他忙前忙后大半天,在阴镖局的空地上专门搭了一个高高的祭台,祭台上的供桌、供品、香炉,祭台周围的布置,甚至配合我做法的人全都帮我找好了。 柳大力跟在常狄后面半天,回来便赞不绝口:“狄兄太厉害了,难怪常五爷飞升之后,他能帮着守护阴镖局四年之久,他的确有这个能力。” 柳大力是从秦岭过来的,能力自不必说,如今却也折服在了常狄的能力之中。 阴镖局这边还算了吉时,就在第二日的晌午十点。 可是后半夜,外面就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 那情势,简直跟之前在沉水村一模一样。 常狄当即咬牙道:“这老东西胆子也忒大了,手都伸到我常家阴镖局来了!” 他连夜布了阵,加强了阴镖局周围的结界,雨势顿时小了许多。 天光将亮未亮之时,阴镖局呜呜泱泱来了好几拨人。 轩辕君一带着他的一队心腹。 风家、白家、朱家,乃至苍山常家都来了人。 他们没有进入庄园,而是在庄园的各个方位布阵,自发地将阴镖局守得跟铁桶一般。 七点钟,外面已经没有一丝雷声、半星雨点子了。 我震撼于阴镖局的号召力与人缘。 这是我鹿家阴香堂目前所望尘莫及的。 槐烟笑着说道:“鹿家阴香堂刚刚起步不久,根基不稳,但有你坐镇,迟早会强大起来的,我这边情况特殊,常、白、风、朱四家分属四灵家族,本就是不可分割的整体,这四年,他们真的帮了我很多很多。” “今天有他们四家以及轩辕君一帮你守着,就算那黑鲤再神通广大,也未必敢出现在我阴镖局之内,蓁蓁,放心大胆的去做,记住,一定要稳扎稳打,就算不成,也别伤了自己。” 我郑重点头。 吃完早饭后,又重新沐浴,换上干净衣服。 再次检查待会儿施法所需物品,确保万无一失。 十点。 我站上了祭台。 先是将常五爷的牌位供奉好,然后准时将我手中唯一一根奉天香点燃。 我将奉天香插入常五爷牌位前的香炉里,随即又一根接着一根点燃功德香。 九根功德香围着奉天香插了一圈。 十根香缓缓燃烧着,祭台周围顿时笼罩在一片香火味之中。 我打开六瓣莲,护住整个祭台,就连堂姐的功德伞也高高地悬于祭台上方,完全打开,伞骨上的金色符文不停地变幻着,熠熠生辉。 当我再将那张写满名字,印满血手印的牛皮纸展开之时,周遭的天空陡然暗了下来。 四周乌云滚滚,不断地朝着阴镖局的方位汇拢过来,一寸一寸地压进。 阴风一阵一阵地掠过祭台,每一次掠过,奉天香的火星儿都明明灭灭,很不稳定。 我闭了闭眼,脑海里很自然地便响起柳璟琛的声音:“蓁蓁,屏气凝神。” 我知道这一次不是柳璟琛在提醒我,但我已经形成了习惯。 即使他不在我身边,我深陷险境,心神不宁之时,也总是能想到这句话。 这句话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一般,能让我瞬间冷静下来。 等我再睁眼时,眼神坚定。 供桌前放着一只口径很大的铜盆,铜盆里立着一支四四方方的纸筒,纸筒上画着各路仙家画像,以及一些符文、纹路。 纸筒里有写满符文的黄纸,这是上表听听的表筒。 黄纸上叙述了我今天所表之事,所求之人。 我将牛皮纸一点一点地卷起来,紧紧地握在手中,长吁一口气,一咬牙,将它塞进了表筒里。 我只有这一张能够证明黑鲤罪行的洗冤录,一旦随着表筒烧完,便再也没有第二份。 这是孤注一掷。 但我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今天我无法沟通到常五爷,或者常五爷不远趟我这趟浑水,之后,我只能只身下潜进域九大江深处,大海捞针。 与黑鲤斗,与时间斗! 我双手捏剑指压向眉心,指尖瞬间凝起了一簇业火。 业火点燃表筒,连带着里面的牛皮纸也一下子烧了起来,火苗一窜老高。 我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大声上表:“天道无亲,唯与善仁,解冤释结,因果恶业,今为苍生百姓,为夫璟琛,上表苍山常五爷……” 第473章 常五爷大义 “今以香娘之身,为苍生百姓,为夫璟琛,上表苍山常五爷,君若有知,必辨忠奸!” 表筒火焰一蹿几米高,火中上表奏疏字字句句,若隐若现,仿若真要通天一般。 我不断念咒、做法,功德香支撑,久久不断! 就在这时候,一股强大的阴风兜头呼啸着,迎着火焰就要压下来,祭台之下,隐隐有水声传来,伴随着什么东西的嘶吼声。 果然,黑鲤到底还是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 我跪在那儿,不停地重复上表谏言,充耳不闻周遭种种变化。 我不能慌,不能输。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如果阴镖局联合轩辕君一、四灵都无法压下黑鲤的话,那还有谁能审判黑鲤? 我不信黑鲤真的能一手遮天! 我更不信这三界六道,茫茫天庭,真的就没有一位仙家能受了我的功德香,能为我主持公道! 今天燃烧的功德香里,可是背上了我未来三十年的佛香功德啊! 祭台不停颤动了起来,我的双膝之下渐渐有了湿意。 阴风围着祭台不停地盘旋,槐烟、常狄、柳大力他们都在极力地帮我守着祭台,守着阴香。 我的耳朵里传来一道沉郁的嗓音:“鹿蓁蓁,撤掉奉天香,毁掉上表奏疏,我可还你鹿家阴香堂一条生路。”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呵,区区苍山常五爷,入天庭不过四载,你觉得他会为了你这个不相干的人,与我硬碰硬?” “既已飞升,没有哪个仙家不爱惜自己的羽毛?” “更何况,他飞升之时,断情绝义,剥离了七情六欲,他无法与你们这些凡人共情的,死了这条心吧!” “我数到三,你撤掉这荒唐的一切还来得及,否则,我会让你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一!” “二!” “三……” 三字尾音未收,火焰上方忽然出现了一条黄龙。 黄龙四周,四灵紧随而上,全部化形。 它们在半空中围着火焰不断盘旋着,强大的灵力守护着火焰越窜越高,而它们的真身也越降越低。 黑鲤蛊惑我的声音越来越弱,刚刚传上来的湿意也渐渐褪去。 就连祭台周遭的阴风都渐渐消失了。 黑鲤终究不是无所不能。 可眼看着奉天香就要烧完,功德香已经到了根底,上表表筒几乎燃尽,火焰也在一点一点地降低,上方仍然毫无动静。 我心中难免失望,却还是咬牙割破手指,将鲜血滴入表筒的火焰之中,大声奏疏:“鹿家香娘鹿蓁蓁,愿以未来佛莲百年功德,上表苍山常五爷,为民请愿,为夫翻案,望君若有知,强辨忠奸!” 我五体投地,做着最后的努力。 未来佛莲百年功德祭出去,也就是自愿放弃百年间的飞升机会。 这样的赌注,我相信足够有诚意。 有脚步声一步一步地朝这边走来。 我抬起头来看去,就看到槐烟已经走到了表筒前。 她也咬破了手指,滴血进表筒火焰之中,双手合十,虔诚祷告:“阴镖局总镖头槐烟,亦愿以自身十年功德,上表苍山常五爷,愿君有知……” 她话还没说完,奉天香已经燃尽。 所有功德香也全部只剩下香灰。 表筒被烧得干干净净,火焰裹挟着纸灰与香灰,打着旋儿地往上,眨眼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收了!我五哥收了功德,接下了咱们的上表文书了!” 常狄拍着胸脯恣意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我就知道!” “我五哥虽然剥离了七情六欲,走的时候冷冰冰的,谁也不认识了,但他为人正直,嫉恶如仇,最看不得民间疾苦!” “只要他接了咱们的事儿,就一定会全力以赴,咱们得赶紧整合整合力量,随时接应五哥了!” 常狄说着,已经开始筹谋接下去的安排了。 我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满头满脸豆大的汗珠往下落。 还没等我松一口气,槐烟的身体忽然软了下来,摇摇欲坠。 我一把接住了她。 槐烟倒在我怀里,巴掌大的小脸上毫无血色。 我捏着她的人中摇了摇她的身子,她缓缓睁开双眼,冲我虚弱地笑:“蓁蓁,他接了,他真的接了。” 有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落在我的手背上,烫烫的。 我的眼泪也在眼眶中打转,冲着槐烟重重地点头:“常五爷大义。” 槐烟笑得更灿烂了:“他啊,无论变成什么样儿,都还是原本那个善良又正义的人,给他一点时间,我相信很快,咱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我直点头,嗯嗯着回应:“常五爷接下了我的上表奏疏,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会有所回应,到时候,咱们就能见到他了。” “四年,整整四年。”槐烟哽咽道,“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蓁蓁,我真的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她缓缓举起戴着蛇戒的那只手,努力地迎着阳光看着。 可也只是看了那么一眼,她的手臂攸地下垂,人也昏迷了过去。 后半天,我一直守着槐烟,给她用了香。 她似乎入了什么梦境,不过这个梦境不像以前那样惊心动魄,她的唇角是含着笑的。 或许是梦到了常五爷吧。 我握着槐烟的手,竟有些感同身受了。 我想到前几天我被蛇香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时候,也在梦境之中看到了我与小白蛇相处的场景。 梦里那般美好,可再醒来,那个人却无法陪在身边,那种失望、孤寂,与茫茫无边的未知等待,更杀人心。 所以等槐烟醒来,我便问她要不要去我那边小住。 她下意识地便想拒绝,说自己身体原因,不想给我添麻烦。 可是说着说着,她又顿住了,改变了主意:“他不知道何时会出现,我……不想错过与他见面的唯一机会,蓁蓁,我跟你去。” “我们搬去域九大江吧。”我提议,“如果我没猜错,黑鲤的大本营就在域九大江深处,柳璟琛也被他困在哪里,常五爷若来,必定是在域九大江。” 我看着槐烟,甚至有点不敢去想象,四年分别,远远一睹的场景。 期待却又害怕…… 第474章 天怒 其实除了槐烟和我,还有许多人在等待常五爷出现。 他当年走得太突然了,留下了太多的遗憾。 我和槐烟还没搬过去,常狄就已经带着人马急吼吼地先去了域九大江边上的村庄,还自作主张地暂停了近半个月内阴镖局的一切业务往来。 槐烟没好气地嗔他:“常狄你是越来越不务正业了。” “嫂子,你就当给我放年假好了。”常狄一贯粗声粗气,在槐烟面前多少还是收敛了一些,“我四年没见着五哥了,这次说什么也得远远地看他一眼,下一次还不知道何年马月呢。” 槐烟当然不是不让他休息,而是有别的顾虑:“那我们先把话说在前头,到时候只准远远地看一眼,不准冲动跑过去纠缠他,懂吗?” 常狄直点头:“我发誓不会冲动,不会坏了五哥的修行的。” 槐烟这才安心下来。 · 那几天天气特别差。 说不出来的压抑。 重重乌云在天上不断翻滚,波谲云诡。 时不时的有雷声从云层之间透出来,又在半空中消散的无影无踪。 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域九大江周围村镇的外面就看不到任何人影了。 有人说,半夜里总是能听到域九大江底下有嘶吼声传来,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要吃人一般。 我搬过去的第一天夜里也听到了。 我从睡梦中被惊醒,抱着被子屏住呼吸,侧耳静静地去感受那嘶吼声传来的方位。 似乎不远。 可发出这嘶吼声的是谁呢? 会是柳璟琛吗? 柳璟琛已经被黑鲤困住好多天了,我推测他应该就被关押在域九大江的某个地方,之前村民们并没有听到这嘶吼声。 这两天忽然就听到了,是不是因为常五爷在上界参了黑鲤,黑鲤如今自顾不暇,让柳璟琛有了喘息的机会? 当那嘶吼声再次传来的时候,我不再胡思乱想,披上外套下了床,直奔江边。 初秋,江边的夜里凉风习习。 嘶吼声已经停下了,我循着之前判断的方向,一路沿着江边往上游走。 走着走着,我就看到前方有人。 是谢宴。 谢宴立在江边,眼神眺望着前方,一动不动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就连我走到他身边了,他竟也没有丝毫察觉。 我只得出声:“谢宴,你也是循着嘶吼声找过来的吗?” 谢宴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我,这才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回道:“是,我是循着嘶吼声过来的,没想到是在这儿。” 我问:“这儿是什么地方?” “祭天台。”谢宴指着江面中央说道,“那里本来是有一座高耸入云的祭天台的,做了结界,修为稍微低一点的人都看不到它的存在,可是前几天,它塌了。” 原来是祭天台。 祭天台塌毁,是黑鲤阻止我上表天听的手段。 而如今,夜间有嘶吼声从下面传来,难道柳璟琛原本就是被镇压在祭天台下方的? 我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去,潜入深处一探究竟。 谢宴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提醒道:“鹿堂主,千万别冲动,别忘了,这儿是黑鲤的地盘,那家伙说不定这会儿就在水下藏着呢。” 事到如今,我们已经请到了常五爷帮忙,自己便不应该再横生事端。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但还是蹲下身去,一手伸进水中,莲丝顺着我的手指不停地往远处往深处伸去。 我不下水,却可以借由莲丝帮我一探究竟。 莲丝不知道伸出去有多深有多远,直到一阵震颤从莲丝的尽头传递回来,我耳边似乎闪过嗡地一声。 斩魔剑! 我脑海里顿时闪过这三个字。 是柳璟琛! 他在以斩魔剑的震颤与我联系。 我迅速收回莲丝,强忍着下水的冲动,与谢宴说了一声,转身便往回走。 柳璟琛,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常五爷会帮我们的。 再等等。 等常五爷彻底将黑鲤斗垮,才能永绝后患。 可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黑鲤会狗急跳墙。 三天后的正午,我们正在吃午饭,一道炸雷骤然响起,震得整个天地都在颤动。 夸张的是,我们围着的圆桌竟都被震散了,饭菜汤水撒了一地。 所有人都心有灵犀一般,扔了手中的碗筷,拔腿便往江边跑去。 还没等我们跑到江边,就看到上游祭天台方向,出现了龙吸水奇观。 那是真正的龙吸水。 水柱的上方,一条黑龙不断盘桓,不多时,它竟一头扎进水柱之中,直冲水底。 手臂粗细的闪电紧随其后,耀眼的光亮将水柱照得有些失真。 常狄嘀咕着:“那就是黑鲤的真身吗?刚才那道炸雷炸得那么响,不像是天罚,倒像是天怒。” 谢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附和道:“常兄眼睛真毒,我看也像天怒。” 天怒。 黑鲤遭了天怒,潜逃回域九大江,是好事,也是坏事。 说是好事,是因为这至少说明,常五爷在上界努力了,已经将黑鲤的恶行捅出去了。 说是坏事,是因为黑鲤潜逃回域九大江,绝对不会放过我们这些人的。 他首先要动的,不是我,就是柳璟琛。 周边的村民也要跟着遭殃。 我当即便指挥道:“大力,你现在就去疏散周围村民,往高处跑,越快越好,越高越远越好!” 柳大力知道轻重,当即领命便去了。 柳书禾额头上还扎着纱布,本应该静养,也跟着去了。 小舅、小二舅,胡云玺……能来的都赶来了。 江水在上涨,我们围在江边,却没有一个人离开。 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龙吸水的水柱方向。 痛苦的嘶吼声从水底下传来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黑鲤东窗事发,自知自己罪孽深重,逃窜出天庭,这是要拉垫背的了! 眼看着江面水浪开始翻滚起来,所有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常狄不停地来回走动,时不时地抬头望天:“五哥你到底行不行啊!天怒都下来了,贬斥文书还没弄到手吗?” 贬斥文书没下来之前,黑鲤就还是天庭的仙家,我们动不了他。 就算能动,也是犯了天条,是要被审判的。 可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黑鲤为非作歹吗? 柳璟琛被他困着,黑鲤做最后的困兽之斗,要拉垫背的,柳璟琛是首当其冲。 还有另一种更可怕的可能,黑鲤想找替死鬼帮他挡过这一劫…… 第475章 要罚,要杀,要剐,我陪他一起! 黑鲤不会是想让柳璟琛替他顶罪吧? 不,黑鲤的手段应该还没到这般可怖的地步。 嘭! 前方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 我定睛一看,是斩魔剑! 斩魔剑冲出水面,周身隐隐笼着一片金光,一剑剖开龙吸水的水柱,江水哗地一声落下,斩魔剑一个回转,刺入水中,看不见了。 不过江上的浪头越来越高,江水不断翻滚着,像是烧开了一般。 下面在打。 我脚下微微一顿,不对,似乎有哪里不对。 斩魔剑周身怎么会笼罩金光? 那金光不是佛光,也不是功德,倒像是……莫不是柳璟琛要化龙了? 可是他被黑鲤困了这么多天,修为应该在不断降低,怎么可能反而精进了呢? 就算我渡化那些冤魂入轮回,得到了一些功德,柳璟琛是我的仙家,也沾了一点光,也不至于直接渡他化龙吧? 可刚才我看得真真切切。 就在这个时候,一白一黑两道长长的身影纠缠着破水而出,直冲云霄。 黑的是黑鲤,真身是黑龙。 而白的那一条,分明就是白蛟。 只是他头上原本只有两根的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四根,并且还分了叉,分明就是龙角了。 “三哥,是我三哥!” 柳书禾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回来了,拉着我直叫唤。 胡云玺惊诧道:“柳三爷他……似乎要化龙了。” 这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柳书禾顿时不喊了。 “化龙好。”我喃喃道,“化龙飞升就有自保能力了,就不用这样总是被陷害、被压制了,去了天庭,便没有人能随意审判他了。” 这一路走来,柳璟琛比任何人都不容易。 从没了真身,只剩下一架蛇骨。 到后来与冰魔兽融合。 再到我好不容易帮他重塑了真身。 可有了真身之后,遇到的事情却更多更凶险。 我虽然极度不愿意与他分开,可是如果他命中注定要化龙飞升,我还是支持他的。 “所有人,全部往后退。”我定了定心神,大声说道,“全都退回安全范围内去,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与大家无关!” 常五爷能帮我们在天庭揭开黑鲤的恶行,已经算我们的造化了。 至于上界到底怎么想,是否真的会下发贬斥文书,常五爷是否能顶得住黑鲤在天庭的关系网,都是未知数。 但黑鲤与柳璟琛已经打起来了。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就在眨眼之间。 再等不来贬斥文书,就只能拼死一搏。 柳璟琛不会放虎归山的。 我太了解他了。 当初在王水河,面对谢羡安时,他便不顾自己小命也要给盲蛟开了脊。 他嫉恶如仇,恨黑鲤入骨髓。 就算赌上自己的前途与性命,今天他也要拿下黑鲤。 斩杀天庭在职仙家,这是万劫不复。 我不能让身边的人跟着我们一起承担这样的后果。 可当我再次抬脚,想要只身冲上前帮柳璟琛的时候,竟被结界猛地弹了回来。 柳璟琛竟设了结界,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忙! 就在我们不停地冲击结界的时候,黑龙以龙头撞向白蛟,眼看着白蛟就要不敌黑龙,他张开蛟嘴,有什么东西从嘴里喷了出来,撞在了黑龙的头上。 那东西在黑龙头上炸开,一下子将黑龙的脑袋定住了。 我视力相当好,能看到黑龙头上像是被冰冻住了,头动不了,龙尾还在不停地甩动。 冰魔兽死后,柳璟琛吸收了它的一部分灵力,能以冰锥、冰箭为武器,这我知道。 但今天这道冰,明显比以前强太多了。 它封住了黑龙的脑袋! “九转龙珠。”谢宴倒抽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老龙王的九转龙珠怎么会在柳三爷的手中?并且九转龙珠好像跟柳三爷的某种技能融合了。” 是冰魔兽的灵气与九转龙珠融合了。 我问谢宴:“什么是九转龙珠?” “九转龙珠是老龙王毕生修为所化。”谢宴说道,“当年所有人都以为九转龙珠随着老龙王被害而散掉了,没想到是被藏在了祭天台下,柳三爷到底是有大造化之人,竟意外吞噬了老龙王的九转龙珠,吸收了老龙王留存下来的修为!” 怪不得我看柳璟琛似乎要化龙了,原来是得了老龙王的修为。 如果不是这般奇遇,柳璟琛这会儿恐怕根本破不出黑鲤的封印。 谢宴畅快地大笑起来:“好,太好了!黑鲤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他话音刚落下,我就看到白蛟化为人形,柳璟琛提着浑身笼着金光的斩魔剑,飞身而起,一脚踏在了黑龙的脊背上。 他两手合握斩魔剑剑柄,慢慢提起,蓄起周身法力,对准黑龙的七寸…… “不!”我疯狂撞击着结界,大声吼叫着:“不,柳璟琛不要!” 柳璟琛的状态,分明就是想故技重施,对黑龙开脊了! 如今的斩魔剑,已然不是当初在王水河给盲蛟开脊的斩魔剑了。 它周身的金光,是柳璟琛即将化龙的神格凝聚。 柳璟琛将神格汇聚在斩魔剑上,这一剑下去,黑龙必定皮开肉绽,脊椎被斩断。 黑鲤死不足惜。 可是他死了,柳璟琛就会获罪! 我不知道柳璟琛是否能听到我说的话,些许莲丝已经透过结界,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破掉结界冲过去了。 我不停地喊着:“柳璟琛,既然已经压制住了黑鲤,就再等等,常五爷……” 我的话还没喊完,就看到黑龙头上的冰碎掉了。 到底时间太短,即使柳璟琛吞掉了九转龙珠,与冰魔兽的灵气融合,所能爆发出来的力量,到底还是不足。 黑龙转头便朝着柳璟琛咬去。 嘭! 强大的反斥力差点将我撞倒,结界破了。 我顾不得任何,疯狂奔向柳璟琛。 黑龙一声嘶吼,背鳍上忽然冲出足有一米来长的黑刺,逼得柳璟琛撑着斩魔剑腾空飞起。 黑鲤跃过龙门飞升成为黑龙,背鳍是他真身所有,亦是他的杀手锏。 突发变故,柳璟琛错失良机。 黑龙一个转身,大嘴便往柳璟琛握着斩魔剑的手臂上咬去。 我当时脑袋里一片空白,想都没想,祭出莲丝,缠住黑龙张开的下颌,用力往后一拽。 黑龙吃痛,一双金瞳朝我射了过来。 就在这时候,柳璟琛握着斩魔剑,迎着背鳍,用力刺下。 黑龙嘶吼声震彻域九大江,鲜血高高飙了起来,柳璟琛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 他双手握着斩魔剑,最后看了我一眼。 紧握斩魔剑剑柄,就要往下剌开。 这一次,我没有阻止柳璟琛。 黑鲤太过顽强,放他一马,后患无穷。 如果柳璟琛给黑龙开脊获罪,那我便是帮凶。 要罚,要杀,要剐,我陪他一起! 第476章 大功德牌 我与柳璟琛对视一眼。 柳璟琛冲我摇头,我却给他最坚定的眼神。 黑龙拼命摆动脑袋,想要挣脱莲丝的束缚,我两手扯着莲丝,身体接连翻动,直接将他的嘴捆了起来。 然后再次看向柳璟琛,说道:“如果已经做了决定,那就动手吧,我陪你一起。” 干大事必定有所牺牲,牺牲我俩,拿下黑鲤,造福一方百姓。 我觉得值。 柳璟琛一咬牙,双手压着斩魔剑用力往下刺去。 当地一声。 一股强大的真气弹中斩魔剑的剑身,剑身剧烈震颤起来。 “柳三爷,手下留人。” 头顶上金光乍现,我们抬头看去,就看到金光之间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大的仙风道骨,器宇轩昂,小的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挽着双髻,双手捧着一副卷轴。 真气是大的弹出来的,说话的却是小孩。 “五哥!嫂子,你看到了吗,真的是我五哥!” 常狄激动了起来,极力压制着嗓音说着,可他粗声粗气的,声音还是很大。 常五爷的视线扫过常狄,落在了他身侧的槐烟身上。 槐烟站在那儿,脸色略显憔悴,迎着常五爷的视线看过去,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她此刻是怎样的心情。 我想,即便她表面上如此镇定,内心里也一定是翻江倒海了吧? 四年的等待,终于迎来了这匆匆一睹。 常五爷的视线很快移开,又扫过我们这边,然后拿过小孩手中的卷轴,展开,宣读着:“黑鲤余氏,污杀龙王岳丈一家数百口,藏匿长子余龙钦于幽冥之境,随意篡改审判文书,坏事做尽,在职数万年间,贿赂上级,威慑下级,一手遮天,恶贯满盈,今处以分刑。” 分刑,是天界刑罚中,比斩刑更加厉害的一种刑罚。 分刑分为裂魄分刑与恶魅分刑两种。 常五爷带来的审判文书上只说是分刑,却没说是两种之中的哪一种。 不过只要是分刑,黑鲤便只有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这一种结局。 我松开莲丝,柳璟琛抽出斩魔剑,一个翻身,长臂一锁,揽着我的腰就将我带离了水面,回到岸边。 岸边众人都是修炼者,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个个随着我们迅速退离。 但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天界审判决定都下来了,黑鲤仍然不认命。 仍然做出最后的困兽之斗。 轰隆隆的雷声在头顶上炸响,几近血红色的闪电笔直地朝着黑鲤劈下来。 就在那闪电要劈到黑鲤身上的时候,黑鲤祭出上百道黑符,黑符围着黑鲤铺开,爆发出浓郁的黑气。 闪电与黑气相撞,震起江水数十米高。 一时间,除了红光与黑气,我们什么都看不到了。 从我与黑鲤的数次交手来看,黑鲤是制符、用符的高手。 但上界审判他的天雷,他竟都敢反抗,他究竟哪来的底气? 就在常五爷准备出手之时,一道金光逼退闪电,黑气消散,黑鲤化为人形,手握一块金色的令牌立于江面,厉声说道:“常五爷,你看看这是什么!” 我身边,柳璟琛嘶了一声:“竟是大功德牌。” 大功德牌,是这三界六道的免死金牌。 怪不得黑鲤在天界盘踞数万年之久,从未有人揪出他的错处,原来是因为这个。 大功德牌是在本职位置上对三界六道做出巨大贡献之后,天界赏下来的。 手握大功德牌之人,在所有功德耗尽之前,是不受三界六道审判的。 黑鲤当然没有做出过这样巨大的贡献。 那么,他的大功德牌是从哪里来的? “竟真有大功德牌。”谢宴震惊之余,说道,“我小时候听我太爷爷说过,老龙王手里握着一块从祖上传下来的大功德牌,是他家祖上当年治水有功,护住了整条龙脉生灵,万民请愿所得。 大功德牌世代相袭,在功德被耗尽之前,就是保命符,黑鲤握着这块大功德牌,的确是可以横行三界六道的。” 所以这块大功德牌是老龙王的所有物。 当年黑鲤不仅盯上了老龙王的修为、地位,更是有可能盯上了这块大功德牌。 也难怪他胆子如此之大,不把天地放在眼中。 难道……难道这一次,我们的努力又要付之东流了吗? 错过这一次弄死黑鲤的机会,恐怕就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黑鲤狞笑了起来:“我早就说过,你柳玄意在天庭述职不过区区四载,脚跟都没站稳,竟敢贸然与我对抗,你这是自己找死!” 我下意识地看向槐烟。 槐烟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一张小脸煞白。 这一刻,我说我心里没有一丁点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常五爷因此而蒙难,我不仅害了常五爷,槐烟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莲丝在我手心里转了又转,我咬紧后槽牙,抬脚便要冲上去。 不就是大功德牌嘛,不就是一命换一命嘛! 我就不信这黑鲤真有九条命! 可我刚跨出那一步,就被柳璟琛一把拉了回来,他将我圈在怀中,轻声说道:“蓁蓁,别冲动,要拿命跟黑鲤换,也是我来,听话,再等等。” 我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常五爷沉稳的嗓音传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功德牌是世袭制,如果老龙王还有至亲在世,便轮不到你这个赘婿来继承它。” “至亲?”黑鲤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常五爷,那你倒是找出一个老龙王的至亲来给我看看啊!” 谢羡安死了,余龙钦也死了。 当初老龙王一族上下被黑鲤屠尽,哪里还有什么至亲存世呢? 如果谢羡安还活着…… “姐夫。”常五爷身边的小孩忽然开口,说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众人惊愕。 黑鲤也愣住了。 他皱着眉头,一双金瞳紧盯着小孩,似乎在脑海里不断翻找着蛛丝马迹。 小孩浅笑着,一副泰然自若之态,让我想起了十五。 我的十五大一点了,是不是也会像他一般,小小年纪,仙风道骨。 “是你!” 黑鲤终于想起来了,他握着大功德牌的手下意识地背向身后,咬牙切齿道:“你是那颗实心蛋?!” 第477章 广明王 小孩肉嘟嘟的小手朝着黑鲤一握,黑鲤企图藏起来的那块大功德牌瞬间出现在了小孩手中。 “我想起来了。”谢宴激动道,“我父亲临终时交代过我姐,在力量所及范围内,一定要找到老龙王的小公子。 那会儿我年纪还小,隐约记得族人说过,老龙王夫妻当年一胎是产下了两枚龙蛋,其中一枚成功孵化成女儿,而另一枚是实心蛋,始终无法孵化。 所有人都默认那颗蛋是死蛋,老龙王也对外宣布他们夫妻只有一个独女,后来老龙王惨死,那颗蛋也下落不明,难道……难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小公子? 他是什么时候孵化出来的?” 小孩手握大功德牌,掷地有声道:“余氏,你屠我满门,坏事做尽,今天,是该你偿还这一切的时候了。” 他话音落下,天雷再次降临。 血红色的闪电打下来的时候,黑鲤故技重施,再次祭出数百张黑符。 然而这一次,闪电过电般地穿过黑符,黑符瞬间全部燃起,烧成灰烬。 血红色的闪电穿透黑鲤周身,蛛网一般的纹路像是要把黑鲤劈成无数碎片似的。 “是裂魄分刑。” 柳璟琛话音刚落,天地之间忽然像是被拉上了一层黑幕,整个天地都黯淡了下来。 紧接着,江面之上咕嘟嘟地直翻泡,一道道黑影如鬼魅一般扑向黑鲤,四周顿时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 黑鲤的痛呼声、咒骂声在江上不停地回荡。 我视力好,垫着脚尖往那边望去,却被柳璟琛一只手捂住了眼睛,他在我耳边说道:“是恶魅分刑,蓁蓁,别看,会做噩梦的。” 裂魄分刑与恶魅分刑竟一起落在了黑鲤的身上。 没了大功德牌的守护,黑鲤终究是难逃一劫。 裂魄分刑打碎了黑鲤的肉身、魂魄,而恶魅分刑却是让这域九大江里的所有冤魂一口一口地蚕食掉黑鲤的精魄! 这样惨烈的刑罚,可见天界忍黑鲤,也是忍了太久了。 江面上一片喧嚣。 这份喧嚣大快人心。 前后不过十几分钟,一切重归平静。 天地间逐渐亮了起来。 盘踞在这一片上空的恶魔,彻底毁灭了。 我抬手拨开柳璟琛捂着我眼睛的手,仰着脸蛋看向他。 我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 可就在这时候,常五爷的声音再次响起:“域九大江仙家柳璟琛,私设刑罚斩杀三殿阎君,罪孽深重。” 啊? 我一把紧紧地抱住柳璟琛,扭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正在宣读上界审判书的常五爷,差点就要爆粗口了。 柳书禾却已经跳脚了:“上界这是眼瞎了吧!我三哥做了那么多好事,得了那么多功德他们看不到吗?” “念在你多年守护鹿家阴香堂,前世有功,今世有勇有谋,故功过相抵,不予追究,斥虽化龙却不予飞升。” 柳书禾拳头都硬了,骨节捏得煞白。 我看着柳璟琛,柳璟琛亦看着我。 我俩相视一笑。 上界……还算讲理吧。 不予追究就好,至于飞升……化龙就行,柳璟琛本也没想过要去天庭述职。 可没想到,还没完。 “擢令柳三爷为域九大江龙王,封号广明王……” 后面还有一大串上界对广明王寄予的厚望,我脑袋里嗡嗡作响,根本已经听不清楚了。 我只听到柳书禾小声曲曲:“这是升了吧?我三哥当龙王了耶!广明王,嘿嘿……” 众人已经激动起来,纷纷向柳璟琛道贺。 常五爷宣读完,将任命书递下来:“广明王,恭喜。” 柳璟琛双手接过任命书,真诚道:“五表兄,谢谢。” 千言万语,最终浓缩在这‘谢谢’二字之中。 这次如果没有常五爷相帮,我们最好的结局,也只是与黑鲤同归于尽罢了。 不,我们根本拿不下黑鲤,他手中毕竟握着大功德牌。 常五爷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才敢与黑鲤斗的啊! 他在上界的关系网必然也不容小觑,否则短短几天,他是怎么找到老龙王的小公子,一手掌控住黑鲤的命门的呢? 常五爷任务完成,领着小公子就要回天庭复命去了。 没有人能留得住他。 我大步走向槐烟,伸手抱住她。 槐烟一双美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常五爷的背影,万般不舍,却终究忍着没有说一句话。 她甚至将戴着蛇戒的那只手藏在衣摆下,生怕露了痕迹,扰了常五爷的修行。 “五哥!” 常狄终究没能忍住,叫了一声:“五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你谁都能不记得,也该记得我五嫂……” “常狄!”槐烟厉声喝道,“闭嘴!” 常狄顿时缩了脖子,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儿,几步挪到槐烟身后,低着头不说话了。 常五爷只是回头看了常狄一眼,眼神甚至都没落在槐烟身上,然后就带着小公子离开了。 金光消散的那一刻,常五爷和小公子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了我们眼前。 同一时间,槐烟倒在我的怀里,不省人事。 她撑了太久了。 四年。 整整四年。 本以为四年后这一次匆匆一睹,能稍解相思之苦,却没想到,巨大的冲击反而加重了槐烟的病情。 她昏迷了整整七天。 这七天,我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给她用了好几种阴香都无济于事。 她的病情急转直下,心口麒麟火隐隐有反噬之兆。 我们将她送回了阴镖局,常狄自责到扇自己嘴巴子:“都怪我!我不该冲动去叫五哥的!是我刺激到嫂子了!我……” “常狄,这不关你的事。”我阻止了常狄,理性分析,“心病还须心药医,常五爷一日不归,烟姐姐怕是……” 常狄眼眶都红了,这个糙汉子最重义气。 他问:“鹿堂主,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哪怕就是吊着五表嫂的一口气,等到我五哥回来也行啊。” 说完,他又自顾自地喃喃道:“我五哥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他那么爱嫂子,他怎么舍得丢下她呢?” 我顿时鼻头泛酸,看着奄奄一息的槐烟,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鹿家的确有一款阴香能让人沉迷于自己的执念之中,它能缓解事主的痛苦,却也只是饮鸩止渴罢了……” 第478章 蓁蓁,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槐烟的病,根在护心甲的麒麟火,还有常五爷身上。 护心甲要靠槐烟自己去压制、降服,可她现在的情况,根本办不到。 如果常五爷能经常陪在身边就好了。 可是从今天常五爷的表现来看,他真的是断情绝爱,忘记之前的一切了。 常狄不停地挠头:“鹿堂主你的意思是,用阴香一直让嫂子沉睡吗?这不跟植物人差不多了吗?” “不一样。”我解释道,“不是让她一直躺着,丧失生活能力,只是让她少想、少忧虑,平时生活上跟正常人差不多,但她的脑海里,会在执念爆发的时候,为自己营造出理想的画面,不至于再急火攻心,昏迷不醒,危及生命。” 常狄犹豫良久,才问道:“就是让她活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梦里,对吗?” 我点头。 “那就给她用吧。”常狄深思熟虑之后做出了决定,“我会扛起整个阴镖局,我只求她能长长久久地活着。” ‘长长久久’这四个字太过沉重。 对于常狄来说,如果常五爷一直不回来,这便是一生的守护。 我给槐烟用香的时候,心情都是极其沉重的。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那时候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转机会来得那样快。 域九大江上的匆匆一睹,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已经在常五爷的心里埋下了疑惑的种子。 四年不曾下凡的男人,在之后几年间,频频接任务下凡。 槐烟每次与我见面,都会提起自己的梦境。 一开始,她总觉得有目光远远地逗留在她的身上,后来梦中时不时会出现常五爷的身影,再到后来,阴镖局遇到点事儿,总能得到贵人相帮,顺风顺水。 因为用阴香的缘故,我也以为这些都是她的梦境,直到那一年,我无意中发现,槐烟手指上的那枚蛇戒里,隐隐有金光闪现。 我思忖再三,默默逐渐减少阴香的用量,直到后来只给槐烟用安神醒脑的普通阴香,她的状态依然保持得很好。 只是她的梦境还在延续。 常五爷飞升满十年,也正是书禾和龙影爱情长跑的第六年,订婚宴上,槐烟罕见地爽约没有出现。 订婚宴快结束的时候,我收到常狄特意送过来的消息,说常五爷回来了。 槐烟十年等待,终究等来了最好的结果。 当然,这都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了。 柳璟琛受封广明王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缴域九大江。 近期为非作歹的水耗子,一窝一窝地被端了个干净。 黑鲤一人得道,全族鸡犬升天,鸠占鹊巢那么久,也被柳璟琛给捣了老巢。 祭天台重建之前,我与柳璟琛一起潜入水下——黑鲤封印柳璟琛的地方。 那是一片暗牢,里面分了很多间,水牢是最低级的。 我一一看过去。 看到了贴满符箓的牢房;锁满铁链的牢房、炼丹炉炼魂的牢房…… 而柳璟琛当时是被封印在最底层一个单独的牢房里。 那间牢房四面墙上贴满了黑底血色的符文,右下角落款却都是烫金的老龙王的印章。 符文上面的血色字样透着妖冶的光,全都投射在牢房正中央摆着的那张刑床上。 刑床只容一人身,四周满是倒钩形的刑具,倒钩上全是斑驳的血迹。 倒钩的下面挂着一条条森黑的铁索,一圈一圈地盘在地上。 “这里本是审判罪孽深重之徒的牢狱,可当年,老龙王最终就是在这儿走完生命最后一程的。” “被困在这张刑床上,符文形成的阵法犹如刀山箭海,直往骨子里剜,那种深入骨髓的痛……” 柳璟琛说到这儿顿了顿。 我扭头看向他。 老龙王当年被困在这儿丢了性命,可柳璟琛呢? 如果前段时间不是同样被困在这儿,他又怎能感同身受呢? “老龙王死后,黑鲤翻遍了整个域九大江,找寻他的九转龙珠,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老龙王的九转龙珠随着他的魂魄被阵法打碎了,融合进了符文之中。”柳璟琛哂笑,“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吧,不该黑鲤的,他削尖了脑袋也得不到。” 我心疼地看着他,推测道:“九转龙珠融合进了符文之中,而你被困这张刑床的时候,被符阵折磨的同时,却也恰好融合了九转龙珠的法力,因祸得福,对吧。” 柳璟琛点头,转而又说道:“这也算是一种传承吧,毕竟老龙王死后,被困这张刑床的必定不止我一个,九转龙珠却恰恰选择了我。” “而你也成为了老龙王之后,域九大江新的主人。”我说道,“这的确算是传承。” 柳璟琛耸耸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都过去了,如今我身为广明王,一定不会再让诸如赘婿屠门的事情重演。” “你就是想,也得有这个机会啊。”我半开玩笑道,“你那小女婿,怕是你想招他入赘上门,人家都看不上咱家的门楣呢。” 柳璟琛挑眉:“小女婿?小崔大人?” 我嗯了一声:“说到底,宵儿也不算是咱们的小女儿,她属于凤凰一族。” 而小崔大人本就是阴官。 冥凤配阴官,也算门当户对。 他们注定是不可能来阳间生活的。 不过如今大势已定,我们可以经常见面。 知道他们都好,我们便也安心了。 柳璟琛忽然揽上我的腰,顺势一带,我只感觉耳边风声呼呼。 再落地,我们已经站在了龙宫寝殿内。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好奇地朝四周看去,一边看一边说道:“这就是你以后休息的地方吗?真豪气啊!” 柳璟琛强行掰过我的身体,低着头看着我,一双隐含着金色的竖瞳里满是复杂的情愫。 然后我就听他轻声说道:“十五入了佛门,宵儿回了凤凰一族,蓁蓁,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我一愣。 不是在参观他的新寝殿吗? 话题怎么忽然又转到要孩子上来了? 我还没回过神来,柳璟琛已经俯身下来,温热的气息扫在我的耳廓上,痒痒的:“老婆,你真的好香……” 第479章 蓁蓁,能娶到你,是我柳璟琛高攀了~ 这一次,我没有任何扭捏,直接搂住柳璟琛的脖子,主动亲吻他的唇。 这几个月,先是柳璟琛差点丢了命,好不容易把他救回来了,我又没了肉身。 况且接连的打斗,每一场打斗都是视死如归,柳璟琛被封印时遭受的折磨,新伤叠着旧伤,外伤加内伤,我多与他亲近,对他的伤势恢复有好处。 幽冥帝莲的佛性有助于柳璟琛的修炼,之前他还有心理负担,害怕跟我在一起多了,化龙飞升。 如今天庭擢升他做广明王,不予飞升,他便没了顾忌。 我一主动,这男人就疯了,压着我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龙宫很美。 龙王寝殿西边,有一大片落地窗。 夕阳西下,漫天的彩霞透进来,美得让人炫目。 柳璟琛没休没止地缠着我,仿佛永远不知餍足。 后来我缩在被子里昏昏欲睡,他一手卷着我耳边的碎发问我:“蓁蓁,我们家三宝,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直接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不想跟他聊这个话题。 柳璟琛也不恼,凑过来讨好道:“要不,咱们再多过几年二人世界,好好享受享受?” 我还是不理他。 他又自顾自地说道:“不过再过几年,咱们是不是要帮忙带外孙孙了?那小崔大人等了这些年,怕是等不了多久就要上门提亲了。” 他挠了挠我的肩膀,又问:“小崔大人要是提亲,你说他是去凤凰一族,还是到咱这儿来?” 他自说自话,患得患失的,还不停地挠我,问我。 我都困死了,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好的精气神儿,没好气地拍了他手一巴掌:“柳璟琛你再扰我好梦,我要踹你下床了!” 又不是没踹过! 柳璟琛轻笑,一把将我捞进怀里,紧紧抱住:“好,我不说了,陪你睡一会儿,好久没好好抱着你睡个安稳觉了。” “晚安,香香老婆。” 我满头黑线。 这男人……怎么忽然变得这么腻歪了?! 好不习惯。 · 几天后,大家接连都要回去了。 小舅要回秦岭,他出来好久了,最是着急。 小二舅要先回黔东南一趟,安排好那边的事情再回来长住。 胡云玺准备先回阴阳交界处,长明小店要重新开业,之后还要陪唐言蹊回唐门去。 柳大力也要走。 柳璟琛留他:“大力,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无论是阴香堂还是龙宫这边,都有你的位置。” 柳大力婉拒:“三爷,当初我是借调过来帮忙的,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我也该回秦岭去了……我的家在那儿。” 柳书禾站在一边,低着头,两手绞着衣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大力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坚定的要走。 我心里难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郎有情妾无意,有缘无分,终究有人心伤。 最后还是小舅说道:“秦岭人手紧缺,大力跟我一起回去。” 柳书禾这才讷讷道:“大力,一定要幸福。” 柳大力郑重点头:“书禾,也祝你幸福。” 众人临行前,我们大摆筵席为他们践行。 席间,柳璟琛举杯宣布:“等龙宫那边完全收拾好,我会给大家递请柬,我和蓁蓁的婚礼请柬,到时候一定都来。” 我一愣。 这人……这事儿怎么也不跟我商量啊? 先斩后奏,难道还怕我不答应? 柳璟琛摸摸我的脑袋,说道:“不过至少也得两三个月后了,我和蓁蓁还得好好商量商量婚礼细节。” 小舅说道:“是得好好商量,如今你的身份不同以往,到时候三界六道前来贺礼的人会很多,该请的不该请的,你们得仔细斟酌。” 三界六道……我光听着头都有点大了。 吃过饭之后,大家都上了车,各奔东西。 回来路上,我和柳璟琛就开始细细整合者三界六道跟我们有牵连的各方势力。 上界来不来人,会来谁,这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暂且不提。 幽冥之境那边,小崔大人、宵儿、赵谦以及凤凰一族,怕是都要来人。 人间更不必说了,唐门、阴镖局、秦岭、黔东南、南疆…… 我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啊呀,嫁你好麻烦啊,柳璟琛,我都有点不想嫁了。” 柳璟琛一手捧起我的脸颊,低头便啄了一下我的唇。 我张嘴刚想说些什么。 他又低头啄了一口。 接二连三,弄得我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捶他胸口:“你干嘛啊!” 柳璟琛冷着脸严肃道:“不准说不嫁我的话,说一句我吻一下,让来来往往所有人都看着!” 随即又软了下来,额头顶着我的额头说道:“蓁蓁,别这样激我,我会疯。” 我瘪了瘪嘴,揶揄道:“喂,广明王大人,你的自信呢?” 柳璟琛认真道:“蓁蓁,你是幽冥帝莲化形,是香娘娘转世,是我三生三世,乃至生生世世的救赎,能娶到你,是我柳璟琛高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眼眶顿时红了,一片水汽氤氲。 这就是爱吧。 爱到骨子里,就算是堂堂广明王,也得低下头来,卑微虔诚。 柳璟琛松开我,单膝跪地,牵着我戴着那只碎钻戒指的手,低头吻了吻戒指,然后仰脸看向我:“蓁蓁,我爱你,嫁给我好吗?” 这是柳璟琛第二次向我求婚。 但两次的心境完全不同。 第一次我答应了。 第二次,我仍然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柳璟琛一把将我抱起,抱着我开心地转圈:“蓁蓁答应嫁给我了!柳璟琛发誓,生生世世对蓁蓁好,只对鹿蓁蓁一个人好!” 这男人……好傻啊! 可我看着他傻兮兮的行为,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心头热热的,暖暖的。 奶奶,你在天有灵,看到了吗? 孙女儿要嫁人了。 以后这个傻兮兮的男人会护我一辈子,会给我一个完整的家。 你一定会为孙女儿高兴的,对吗? 等闹够了,柳璟琛抱着我回到龙宫的时候,刚好碰上匆匆赶过来的龙影。 龙影看到我们便问:“书禾呢?她没在龙宫这边吗?” 书禾? 我们这才想起来,好像有一会儿没见到书禾了。 龙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就去书禾房间。 不多时便拿着一封信出来了,脸色极其难看。 那封信是书禾留下来的,写了很多,最重要的一句是:蓁蓁,大局已定,难得清闲,天下之大,我想出去看看,小二舅说有办法帮我治好额头的伤疤,我就跟他去黔东南啦,别想我哦,爱你!啾咪! 龙影失魂落魄道:“所以,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他……” (正文差不多结束啦,接下来写书禾和龙影的番外,会穿插蓁蓁和柳三爷的日常,期待宝子们的继续追读哦~) 第480章 我永远是你的娘家人 书禾选择了小二舅? 怎么可能?! 我之前和书禾聊过,关心过她的感情状况。 她对柳大力是兄弟情,不来电,所以拒绝得也干脆。 柳大力选择跟小舅一起回秦岭,怕也是因为死心了。 但她跟小二舅离开,绝对不会是因为选择跟小二舅在一起。 还有,她找的这个借口也挺牵强的。 她额头上的伤疤,我已经在想办法制香,帮她祛疤了,并不一定非得小二舅帮忙。 所以柳书禾这是在刻意躲谁? 我瞄了一眼龙影,顿时皱眉。 柳书禾这是在躲龙影? 龙影长得帅,家世好,如今又获封三殿阎君,继承他外祖的位置,前途无量。 可这一切在爱情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啊。 龙影爱柳书禾,龙母也喜欢她,早早地就为她嫁过去做筹谋了。 一切都不是问题。 更何况,如今柳璟琛做了广明王,也算这一片炙手可热的人物了,再加上鹿家阴香堂的加持,柳书禾如今的身份也不算低。 她没理由要躲龙影啊? 他们之间到底还藏着什么隐情? 龙影默了默,转而问我:“他们走了有多久了?” 我稍微算了一下:“现在应该到江城边界了。” 龙影转头就要去追,被他的随从一把拽住:“大人,您后半夜要去幽冥之境述职,不能误了时辰。” “我得去追,我要亲口问问她为什么。”龙影说道,“你先回幽冥之境,我会在零点之前赶过去的。” 那人还想劝劝龙影,龙影已经推开他走了。 此时,江城边界处,一辆越野车缓缓而行。 “小二舅,就在这儿停车吧。” 后车座上,柳书禾忽然说道。 白封阳靠边停车,转头看她:“真的不跟我回黔东南?” 柳书禾摇头:“不去了,我的行踪也请小二舅帮忙瞒一阵子。” “你这又是何必呢?”白封阳说道,“我承认,以前我对龙影的背景有误解,既然如今你心中也有他,为何不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柳书禾摇头:“我跟他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白封阳问,“是觉得配不上他的家世,还是配不上他这个人?” 柳书禾轻笑:“小二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会有这种困扰?我跟龙影之间……可能注定也是有缘无分。” 白封阳张嘴想刨根问底,可柳书禾已经开始整理背包,显然不想多说了。 都是成年人了,很多事情点到即止即可。 等柳书禾下了车,白封阳一手搭在车窗上,对她说道:“书禾,凡事不要自己硬撑着,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来找我,我永远是你的娘家人。” 柳书禾鼻头一酸,嗯了一声:“小二舅,谢谢。” 白封阳在唇边做了一个吹哨的手势,又说道:“游隼我就送给你了,有困难就吹骨哨。” 随后冲柳书禾摆摆手,柳书禾转身便迅速离开了。 白封阳看着柳书禾渐行渐远的身影,长叹一口气,重新启动车子离开江城。 但他没有连夜赶路,晚上九点左右,他在落脚点附近找了个宾馆住下。 他一直摆弄着随身带着的蛊虫,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临近十一点,他的房门被敲响。 白封阳开门,就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龙影。 龙影站在门口,出口第一句话就是:“书禾呢?我来带她回家。” “回家?”白封阳勾起唇角,问道,“回哪个家?” 龙影一时语塞。 他与柳书禾的关系并没有定下来,在南疆的那段日子,他们明明相处得很融洽,他以为一切心照不宣了。 这会儿龙影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当时就该表白,把书禾留住,如今哪里还有眼前这男人的事? 白封阳也在打量眼前这个面若冠玉的男子。 嗯,长得很帅。 个子也高。 书禾最喜欢高个子、精壮精壮的男子汉。 比起柳大力来,龙影各方面都更有优势。 嗯,配书禾绰绰有余。 两个大男人一个站在门槛里,一个站在门槛外,久久对视。 最终龙影回道:“先回域九大江提亲,再回南疆见我母亲,婚礼看书禾想在哪里办就在哪里办。” “书禾说要嫁你了?”白封阳语气玩味,“我怎么听她说对你不太满意呢?” 龙影脸色顿时黑了:“白封阳你是不是对书禾用蛊了?否则她怎么可能跟你走?我警告你,离书禾远一点,书禾是我的!” 白封阳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若对她用蛊,一定是用情蛊,南疆炼尸门对情蛊不陌生吧?我又是玩蛊的高手,只要我想,书禾便会对我死心塌地,永生永世都不会离开我半步……” 嘭! 一拳狠狠地砸在了白封阳的脸上。 白封阳被打得偏过脸去,舌头顶着腮帮子,已经尝到了血腥味。 龙影一把推开白封阳,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看到柳书禾的身影。 转过身来揪住白封阳的衣领子,质问:“你把书禾藏哪里去了?你真的对她用蛊了?” “白封阳你骗了她那么多年,你还想骗她多久?” “她对你没有爱,只是感恩,她爱的那个人是我!” “爱你?”白封阳反问,“爱你却又为何非得离开你呢?龙影,你现在最该好好想想,你有哪里做的不好才让她失望了!” “至于你说我骗书禾这么多年,我骗她什么了?当年你将她从悬崖下拉上来,如果没有我用药,你以为她能活多久?” “书禾感激我,围着我转了这么多年,我给过她任何男女之间的回应吗?我与书禾之间,从来都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她尊我一声小二舅,我却把她当亲妹子看待,她与书翊从小失去了家人,我便是他们的家人,你若敢欺她负她,即使你贵为三殿阎君,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白封阳气势汹汹,字字句句真情实感,砸在龙影的心上,让他有些惊讶。 龙影在长白山做影卫的时候,与秦岭之间时常有走动,关于这位小二舅感情上的风评……他也略有耳闻。 所以他对白封阳亲近柳书禾,天生排斥。 可这一刻,他心中竟微微有了歉意,嘴唇嗫嚅了许久,才问道:“那书禾现在在哪?” 第481章 半鱼形 白封阳摇头。 “我不知道书禾去了哪里,她没有对我说,但她很明显有心事。” 白封阳推测道:“她知道你今夜零点要去幽冥之境述职,承袭三殿阎君这个位置对你来说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书禾心里最清楚,所以她选择在今夜离开,便是笃定你不会为了她而丢弃三殿阎君之位。” “龙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导致她一定要离开你呢?” 龙影也被白封阳问懵了。 他站在门口不断地回想这几个月来与柳书禾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能感觉到她看自己眼里有光。 那种发自内心的爱慕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他们一直相处融洽,唯独就是最后一次。 他们从上幽河中捞起莲丝,柳书禾便要带着莲丝独自回江城,龙影不放心,让她再等一天,他料理完手中的事情便与她一同回去。 那次书禾说什么都不肯,迫不及待地要走。 并且明确表示自己一个人走。 那个时候他其实心中闪过一丝异样,但那段时间各种事情错综复杂,太忙了,这事儿很快便被他抛诸脑后。 现在回想起来,龙影不禁问自己,那段时间书禾在上幽河遇到了谁才突然态度转变的? 上幽河是龙母的地盘,一般人根本不被允许进入。 而那天,只有大护法晋威过来汇报炼尸门的情况。 龙影记得他当时还为柳书禾引荐了晋威。 好像就是从那之后,书禾对他的态度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晋威? “三殿阎君,你再不走,就快赶不上述职时间了。”白封阳好心提醒,“先去述职吧,感情的事情,剪不断理还乱,书禾不是小孩子了,她能保护好自己。” 龙影也看了一眼时间,最后只能一咬牙,先去述职。 三殿阎君之位对于他来说,是为外祖报仇后,对外祖在天之灵的慰藉,也是龙母多年的期盼。 如果小崔大人属意三殿阎君之位,他倒乐意相让。 可惜小道消息说,他若不做这个三殿阎君,便可能有人空降这个位置,一旦空降,他的身份背景就尴尬了。 龙影不得不去述职,他赶到幽冥之境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心腹回南疆炼尸门,暗中查探晋威的底细。 而龙影前脚刚走,后脚,白封阳揉了揉肿起来的脸颊,啊哟一声:“这臭小子,下手还真重!” 随后他收拾东西,退了房,重新开车上路,连夜往黔东南赶路。 午夜零点。 柳书禾背着背包,站在一片月色之中。 她仰首望月,不禁喃喃:“零点了,他应该述职成功了吧?” “三殿阎君,恭喜你啊。” 她扯起唇角笑了笑,然后抬脚,拾级而上,稍作犹豫,还是敲了门。 笃笃两声,里面便传来了不耐烦的小老头的声音:“谁啊,大半夜的扰人清梦!” 吱呀一声,店门被打开。 一个脸色灰白,咬着大烟袋,满脸都是皱纹的老头儿出现在门里。 柳书禾恭敬道:“请问是秦拓秦老吗?” 老头儿皱眉:“你找我有事?” 柳书禾点头:“我有一副拓本文样想请秦老过过眼。” 她说完,从背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给秦拓:“这里面是十万酬劳,秦老,拜托了。” 老头儿接过银行卡,直接塞进了怀里,身体一侧让开,柳书禾便进了店面。 这是一栋两层小楼,一层店面,二层住人。 一层四周墙上挂满了各种字画,大多都是拓本,有些已经算孤本了。 秦拓和柳书禾在柜台前坐定,秦拓伸手:“什么拓本,拿来我看看。” 柳书禾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在秦拓面前展开。 那张纸上是一个半鱼形的拓本,鱼身镂空,鱼尾高高勾起,很是精致。 秦拓拿着放大镜看了好久,手指不停地沿着花纹走向描绘,好一会儿他才问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鱼形拓本应该是有实物的,并且这只是一半,应该还有另一半。” 柳书禾点头:“对。” 转而又问:“秦老,您知道这双鱼佩的来历吗?” “这世上双鱼佩有不少,但各不相同。”秦拓严肃道,“你在找上我之前,应该还给别人看过这副拓本吧?不是我吹,这天底下见过这对双鱼佩的人,五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老朽不才,祖上遗传下来的拓本笔记里,还真曾有过记载,你等等,我再去找找看看。” 秦拓说完就上楼去了。 柳书禾就坐在柜台前等。 等啊等,等了好久。 夜深了,她折腾了一天也累了,竟趴在柜台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可到底睡不安稳,刚闭上眼睛便开始做梦。 梦里面一片血色,到处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一只手兜头压下来,拼命地将她往卧房里的暗室里压。 而她的身下,是已经晕过去的柳书翊。 柳书翊小小的,躺在地上,脸上全是血。 而她被压进暗室里,暗室的门被重重关上。 外面传来凄厉的叫喊声、痛呼声,声声绝望至极。 有血从暗室的门缝里往下滴。 滴答……滴答…… 猩红的带着温度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小小的书禾的脸上,她两只小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时间过得好慢好慢。 记忆里她等了好久好久。 久到她感觉自己都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暗室的门呼啦一声被打开,一只满是鲜血的手伸了进来。 那只手中握着一只沾满了鲜血的半鱼形玉佩。 “书禾……书禾……别怕,别怕……是娘亲……” 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喉咙里伴随着呼噜呼噜的血液翻滚的声音,根本不像平时温柔可亲的娘亲。 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伸长脖子往上看。 她看到了一张被削掉了半边脑袋的、血肉模糊的脸。 她被吓得又叫又哭。 女人慌了,她不停地往外吐血,脑袋上红白相间的液体往下流。 她努力地将半鱼形玉佩塞进小小的书禾的手中,张嘴艰难地想说话,可最后只说出了:“找……找……” 第482章 蛮蛮 女人话没能说完,手往下一垂,那块半鱼形玉佩便落在了书禾的怀中。 不! 不要死! 柳书禾从睡梦中惊醒,满脸的泪水。 这样的噩梦她已经好久好久没做过了。 不,这不是梦,这是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一直潜藏在她内心深处的一段记忆。 是她从没有向外人倾诉过的秘密。 哪怕是双胞胎哥哥柳书翊。 这半块双鱼玉佩,是娘亲被害时,留给她最后的遗物。 她那会儿太小了,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了。 但她仍然记得梦中的这一切。 她记得那一夜,她背着昏迷过去的哥哥一路往南走。 走走停停,最后累极晕倒在了草丛里。 再醒来,已经在半山腰上的寺庙里了。 寺庙里住着一位年迈的老僧,他可怜兄妹俩,不仅让他们寄宿在寺庙里,还悉心教导颇有医药天赋的柳书翊医术。 他们在那间寺庙里住了十年。 十年后,老僧圆寂而去,兄妹俩开始了长达两百多年的颠沛流离的生活,直到遇到了柳璟琛。 直至今日,柳书禾心里仍然有疑问,当初娘亲交给她这块半鱼形玉佩,到底是让她找什么? 是找亲人,还是找仇家? 亲人? 在柳书禾的记忆里,他们家似乎很少有亲人来往,就算当初被灭门,也没有等来任何的援手。 距离那一夜的惨案至今,已经过去好几百年了,她与哥哥柳书翊相依为命长大,也从未有亲人来寻过他们。 所以,大抵是仇家吧。 这块半鱼形玉佩,是双鱼玉佩的一半。 应该是娘亲在被杀害时,从仇家身上拽下来的。 这些年,柳书禾也曾暗中查探过很多关于双鱼玉佩的消息,可惜都对不上。 直到前段时间在上幽河,龙影向她引荐晋威。 她无意中看到晋威脖子上戴着另外半块双鱼玉佩! 她当时脑子里嗡嗡作响,无数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 晋威是南疆炼尸门的大护法,他经历了南疆炼尸门一个又一个生死攸关时刻,最终挺了下来。 谢羡安死了,陈英死了。 整个南疆炼尸门都被龙影清缴了一遍,独独只剩下晋威。 如果晋威是敌人。 如果当年晋威是受南疆炼尸门的命令,屠了自己的满门,那龙影与自己,便是屠门的不共戴天之仇。 她与龙影,兜兜转转,终究还是有缘无分。 这件事情压在柳书禾心上已经很多天了。 回到沉水村,又去域九大江,前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看着哥哥在三哥身边治病救人,在阴香堂主持大局,顺风顺水。 她几次想张口问一问哥哥,当年的事情,他还记得多少。 或许已经完全忘记了吧。 毕竟当时他被人打晕了,好久才醒过来,脑袋肿起一大块,将近一个月才消肿。 最终柳书禾还是忍住了,她多方打听,才找到了秦拓的确切住址。 这个秦拓,祖上几代都是做拓本生意的,见多识广,或许能帮她一帮。 正想着,有脚步声从楼上咚咚咚地往下来,不多时,秦拓便捧着一本古旧的笔记走到了柜台前,摊开放在柳书禾的面前。 秦拓拿着放大镜,对准右页中间一块放大给柳书禾看。 柳书禾将放大镜推开,修炼之人,视力比一般人要好些。 她顺着秦拓所指的方向看去,只是那上面的文字太过古老,她很多都不认识。 秦拓看出她的窘迫,放下放大镜,问道:“老朽有个问题想问问姑娘,姑娘的名字里,是不是带有一个蛮字?” 柳书禾眉心一跳。 她的小名就叫蛮蛮,只是自从父母死后,就再也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 不过她还是摇了头:“我名字里没有蛮字。” 秦拓皱眉打量她许久,柳书禾便坦坦荡荡与他对视,不给他任何怀疑的机会。 良久之后,秦拓才说道:“按照我家古本拓文的记载,你手中的这块双鱼佩,来自上禹珥族。” “上禹珥族是上古母系氏族,以女为尊,尊主的名字里都会带有一个蛮字,她以双鱼佩为令,配合特殊的咒语,可御水行兵,只是据说数百年前,上禹珥族就被灭族了,遗址在北方,没想到这半块双鱼玉佩竟流落来了南方。” 这便是秦拓所能查到的全部信息了。 不过这个信息对于柳书禾来说,相当有用。 她又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柜面上推给秦拓:“这里面也是十万,是给你的封口费,我今夜来过这里,问过什么,不准透露出去半个字,否则,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秦拓连忙收起银行卡,脸上老褶子都笑成了菊花,连声说道:“晓得晓得,贵人放心,我老头子嘴严得很。” 可仅仅半日后,接连有三拨人踏足秦拓的小店。 第一拨人来自域九大江,询问柳书禾的行踪,秦拓收了一万块红包,指了柳书禾离开的方向; 第二拨人来自幽冥之境,秦拓被刀架在脖子上,不仅说了柳书禾的行踪,还将半块双鱼玉佩的事情全数出卖; 等到第三拨人匆匆赶来之时,秦拓已经不知所踪,店里的所有拓本全数消失。 两日后,柳书禾在江南一个临水小镇歇脚。 这几天,她一闭眼就会做梦,并且都是同一个血腥的梦。 直到没入水中,化出原形,在水中畅游十几个来回之后,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月上柳梢头,柳书禾吹干头发,一手搭在临水的窗户边,脑袋枕着胳膊昏昏欲睡。 她穿着淡青色的纱裙,裙摆一直垂到地上,之前剪短的秀发,如今又如墨一般垂到腰侧,水上有微风拂来,撩起她额头的碎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又香糯。 龙影出现在房间里的时候,就看到了这让他醉心的一幕。 他在幽冥之境述职之后,把必须亲自过目的公文以最快的速度料理完,其他所有事情一股脑儿地全都塞给了小崔大人,之后又听了心腹调查的关于晋威的情况,以及柳书禾的行踪。 他一路从幽冥之境,到秦拓的小店,再追到这儿来,没有半分停歇。 窗边小憩的柳书禾,似乎感受到了凝视的目光,幽幽睁开惺忪的睡眼。 龙影轻声唤道:“蛮蛮……” 第483章 我柳书禾从未有过高攀三殿阎君之心 柳书禾顿时清醒了过来,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浑身的柔和软糯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芒刺一般凌厉的视线射向龙影的方向。 在看到龙影的那一刻,她才稍微放松了一点,但还是冷声问道:“龙影?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刚才叫我什么?” 龙影大步走上前,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一直盯着柳书禾。 柳书禾下意识地站起来想往后退,可是后面就是窗户,窗外是一片水域,她没办法退。 龙影几步走到柳书禾身前,长臂一捞,将她压进自己的胸膛,质问:“为什么躲我?” 柳书禾两手抵在龙影的心口,脸往一边侧过去,眼神闪烁:“三殿阎君请自重。” “自重?”龙影咄咄逼人,“在南疆,在上幽河,在幽冥之境,我以为我们早已经心照不宣,等到一切事情了结,我们便水到渠成,到头来,竟是我一厢情愿,是吗?” 柳书禾别过脸,眼睛盯着窗外幽深的水面,睫毛颤颤:“三殿阎君说笑了,我们原本身份、家世就不匹配,如今更是云泥之别,我柳书禾从未有过高攀三殿阎君之心。” 龙影盯着柳书禾的侧脸,被她气得直咬后槽牙。 他一手捏着柳书禾的下巴,不顾她的反抗,逼迫她正视自己的眼睛,他很高,低头下来,压迫感十足。 柳书禾下巴被迫抬着,却不敢直视龙影的眼睛。 她一个劲儿地垂着眼眸,可龙影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鼻梁上,她的脸颊还是不争气地红了一片。 龙影挨得太近了,身上的温度熨帖着柳书禾只穿薄纱的身子,让人根本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柳书禾以为龙影怒了,会冲她发火,一气之下甚至与她分道扬镳。 这也是她试图激怒他的目的。 却没想到龙影忽然低头,温热的唇瓣压了上来。 那一刻,柳书禾整个人都僵住了。 发生了什么? 龙影在吻自己吗? 他为什么忽然吻我? 还没等柳书禾反应过来,龙影的唇已经移开。 他低着头,眼神迷离,黯哑着声音蛊惑:“蛮蛮,跟我回去好不好?你要是不喜欢南疆,我们就住在幽冥之境……” 还没等龙影说完,柳书禾抬手便捂住了他的嘴。 她摇头:“龙影,不要叫我蛮蛮,也不要再来找我,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们……本就不该有交集。” 柳书禾用力推开龙影,伸手捞起床上的外套,套在身上就去拿背包。 她又要走。 要彻彻底底地甩开自己。 龙影看着那个慌乱却又坚定的背影,看着她背起背包,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在柳书禾拉开房门的刹那,龙影伸手嘭地一声,又将门合上了。 他一只手撑在门上,将她困在自己的身体之间,说道:“我对晋威做了详细的背调,材料就在幽冥之境,想看,就跟我走。” 龙影的确详细调查了晋威的情况,他本不想用这个来强留柳书禾。 他以为只要他能追上她,她就一定会跟自己走。 现在看来,他还是高估了她对自己的那一点朦胧爱意。 龙影看着柳书禾不停扇动的长睫毛,以及揪着衣角在犹豫的双手,他继续加码:“我龙影敢对天发誓,我南疆炼尸门从未对晋威下达过屠你满门的命令,如若有假,天打雷……” 柳书禾伸手再次捂住了他的嘴,急道:“我跟你跑一趟幽冥之境,你别乱说话。” 龙影伸手握住柳书禾的那只小手,握在手心里吻了一下,柳书禾顿时像被蜜蜂蛰了似的,拼命地抽离。 龙影轻笑一声,一手揽住柳书禾的细腰,另一只手捏诀。 柳书禾只看到他指尖跳跃起一团幽绿色的火焰,紧接着便眼前一黑,耳边风声呼呼。 两人再落地,已经站在了三殿阎君办公室里。 宽大的桌面上,赫然放着一份材料。 白色的封面上标注着‘晋威’两个字。 柳书禾赶紧走过去,翻开封面,一行一行仔仔细细地往下读。 晋威,原名柳晋威,上禹珥族后裔,与候选尊主柳雨薇指腹为婚,后柳雨薇与人私奔,下落不明,上禹珥族灭亡之后,柳晋威化名晋威,进入南疆炼尸门至今。 背调做得很细,这些年晋威在南疆炼尸门的所作所为、与谁结仇、与谁有恩,包括这些年的感情动向,事无巨细。 柳书禾一手撑在桌边,一手慢慢翻动页面,看得很仔细,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龙影坐在她身后的皮椅里,大刀金马的姿势,一点一点地挪动、靠近。 等柳书禾终于看完,猛地一回头,擦着龙影的大腿险些歪倒,龙影手上一带,柳书禾直接就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龙影两腿微微并拢,柳书禾便动弹不得了。 今天她很容易脸红。 龙影仿若没看见,顺势亲昵地搂着柳书禾,说道:“按照这份背调上的内容来看,晋威算是你的远房表舅,他与你母亲曾有婚约,双鱼佩是信物,蛮蛮,要跟我一起回去认亲吗?” 远房表舅? 所以当年娘亲最后留下的遗言,是要她去找表舅,而不是找仇家? 柳书禾默默地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去看龙影。 龙影继续说道:“这只是背调,查得匆忙,晋威此人到底怎样?是否有隐藏至深,连我一时半会也查不到的秘密,咱们得亲眼去看,亲自去盯着,蛮蛮,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他看着她,一声声地唤她蛮蛮,小心翼翼地征求她的意见。 柳书禾就在想,这男人以前冷冰冰的,戴着面具,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如今霸道又黏糊,动不动就上手,搂着、抱着、紧紧地挨着,恨不得分分秒秒都不跟她分开。 他似乎……很没有安全感。 柳书禾不禁在想,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出走一次,吓到他了? 他……真的这么在乎自己吗? 柳书禾想得入神,等她感觉到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时,龙影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他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深邃的眼神也紧盯着她的唇,薄唇翕动:“蛮蛮,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柳书禾呼吸都跟着变得急促起来了,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 男人终于如愿以偿,喟叹一声,薄唇毫不犹豫地贴了上来…… 第484章 夫人 柳书禾从来都没想过,一个看起来冷冰冰、不苟言笑的人,谈起恋爱来竟会这样的炽烈。 龙影似乎特别喜欢吻她。 一开始还是蜻蜓点水,点到为止。 后来抱着她坐在腿上,黏着她几乎不给她喘气的机会。 柳书禾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地活了几百年,从没正儿八经地谈过一场像样的恋爱。 她以为的美好爱情,就是像蓁蓁和三哥那样,相濡以沫,细水长流。 龙影的热烈让她脑袋发懵,不知所措,只能随着他的热情一点一点地沉沦。 但她毕竟是爽利性子,等到心理上默默接受了跟龙影的关系,她也不扭捏,伸手圈住龙影的脖子,全身心地沉浸在这场热吻中。 龙影感觉到柳书禾的变化,心中狂喜。 他两手拥着柳书禾的腰,一边回应她,一边拢着她,不让她掉下去。 龙昕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一向不苟言笑的阎君大人,抱着人家女孩子啃得忘乎所以。 他没想到会撞破自家大人的好事,下意识地要往外退,女孩已经听到动静,如惊弓之鸟一般从大人腿上跳了下来,背着他站在一边整理衣裙。 龙昕瞄了一眼女孩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垂,以及自家大人明显黑了一个度的俊脸,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讪笑着打招呼:“阎君、夫人,我没啥要紧事,你们继续!继续!” 这一声‘夫人’取悦了龙影,龙昕看着自家大人微微一勾的唇角,顿时松了一口气。 心中暗自得意,要不整个南疆炼尸门加上上幽河,唯独他龙昕能跟着自家大人来幽冥之境述职呢,瞧咱这个眼力劲儿,杠杠的! 另一边,柳书禾被这一声‘夫人’臊的几乎要站不住,她悄无声息地伸手,掐住龙影手臂上的一点皮,用力掐。 一边掐一边拿那双水波未退的大眼睛瞪他。 龙影也不躲,任由她掐。 随后竟当着龙昕的面,拍了拍她的屁股,亲昵道:“宵儿这会儿应该在判官府那边,自己去找她玩儿,我忙完了去接你。” 那口吻,简直老夫老妻似的。 柳书禾又羞又气,抡起拳头捶龙影一下,转身红着脸跑出去了。 龙昕满脸堆笑地凑到龙影面前,笑嘻嘻道:“大人,恭喜抱得美人归。” 龙影板着脸:“就你嘴贫。” 龙昕:“嘿嘿,夫人年轻貌美,还是上禹珥族的后裔,与大人门当户对,你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龙影挑眉,明显是受用的。 刚才被撞破好事的那点儿不快,早已经被龙昕的糖衣炮弹给抹平了。 转而问道:“急吼吼地来找我有什么事?” 龙昕顿时正色,从怀里拿出最新的调查资料,恭敬地递到龙影面前,压低声音说道:“这是关于晋威的最新调查结果,大人,这个晋威似乎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龙影翻看着那些调查材料,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翻动材料的手在其中一页停顿,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向龙昕:“蛮蛮父母出事的那天,晋威不在南疆?” 龙昕点头:“我仔细查了,那几天晋威有事请假了,四天后才回来。” 四天。 蛮蛮的父母私奔出上禹珥族之后,就被从族群除名了。 上禹珥族被灭族的时候,他们倒是因此躲过一劫。 那么,要了他们命的,到底是上禹珥族的残部寻仇,还是真的跟晋威有关? 或者说,晋威是否私底下养着上禹珥族的残部? 龙影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龙昕在一旁痛心疾首道:“夫人那会儿才一丁点大,好像是她背着她的龙凤胎哥哥一路往南走,最后晕倒在了草丛里,被一个下山采草药的老僧所救,真的挺可怜的。” 龙影眉头紧紧蹙起,这丫头,以前也不知道遭了多少罪,要不是遇上了柳三爷,她如今会在哪儿? 那他是不是也就遇不到她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龙影莫名心中一颤,沉声道:“查,继续查,把晋威七大姑八大姨,祖宗十八代的底细都给我仔细查一遍,别落下任何一个细节,有困难就找小崔大人,我会让他全权配合你的。” 龙昕直点头,随即又问了一句:“大人,这事儿要跟夫人通通气吗?” 龙影一个眼刀子扫了过去,龙昕顿时闭了嘴。 龙影说道:“蛮蛮性子急,告诉她反而会打草惊蛇,咱们先查,有确切结果了,我会慢慢跟她说的。” 龙昕连声应和。 出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靠在皮椅里,捏着眉心的阎君大人,心中暗忖,夫人那倔性子,既然跑了,怎么可能轻易回来。 怕不是自家大人用晋威做诱饵哄回来的吧? 怪不得不让跟夫人说,这是害怕刚到嘴的天鹅肉再飞了吧? 啧啧啧,没想到自家冰块大人还是个恋爱脑。 腹黑的恋爱脑。 龙昕一边想一边往外走,路过判官府的时候,撇眼往里看了一下,正好看到自家夫人正跟凤凰一族的那只冥凤在说悄悄话。 龙昕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大步离开,出了大门,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嘿,这死寂沉沉的幽冥之境,好像春暖花开了呢。 判官府里,宵儿百无聊赖地趴在小崔大人的办公桌上,面前是上好的笔墨纸砚。 纸张上好的宣纸上,画着几个龟爬似的大字。 柳书禾走进来的时候,宵儿刚气鼓鼓地扔了毛笔,准备发火。 一眼看到柳书禾,顿时喜笑颜开:“小姑姑,你什么时候来的幽冥之境?” 她迎上去,亲昵地抱着柳书禾,吧唧吧唧亲她脸颊两口。 亲完了,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小姑姑,你喷香水了吗?你身上的松香味儿,我好像在哪儿闻过,嗯,在哪儿呢?有点熟悉的样子。” 柳书禾顿时警铃大作,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没有!你闻错了!可能是我刚刚喝了松花粉的原因?” “你泡松花粉喝了?”宵儿眨巴着一双凤眼盯着柳书禾的唇看,一边看,一边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小姑姑,那你冲松花粉的水有点烫吧?你看,你嘴唇都被烫肿了……” 第485章 他的蛮蛮成熟稳重了 柳书禾顿时小脸爆红,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好端端的扯什么松花粉啊! 都怪龙影! 谈恋爱好麻烦啊! 还是一个人好,洒脱。 柳书禾转眼看到桌上的鬼画符,问道:“宵儿,你在学画符纸吗?” “符纸?”宵儿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气愤道,“我是在写字!小姑姑,你看不出来吗?这是崔,崔清鹤的崔。” 柳书禾疑惑:“崔清鹤是谁?小崔大人吗?” 宵儿点头:“对,就是那个老古董!我这翅膀上的伤刚养好,他就非得拉着我来陪他上班,上班就上班吧,还非得让我练字,你看我是念书写字的料吗?我人生第一课,就是被从凤凰山上一脚踹下来学飞行,我的翅膀是用来飞的,不是用来握笔杆子的,呜呜,我的命好苦了,逃了上万年,最后还是逃不过这头老牛的折腾!” 柳书禾捂着唇忍着笑。 她越是忍得辛苦,宵儿就越是来气,忍不住捏拳头想捶她。 可是小姑姑今天难得披了发,穿了纱裙,整个人看起来软糯糯的,让她舍不得下手。 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小姑姑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可是到底哪里不一样了,一时半会她又说不上来。 柳书禾拉着宵儿坐下,两人凑在一起,柳书禾问她:“宵儿,小崔大人很爱你的,他等了你好多年。” 宵儿点着小脑袋:“要不是冲着这一点,我早就撂挑子逃跑了。” 柳书禾问:“那你爱小崔大人吗?” “你们怎么都喜欢问我这个问题?”宵儿懊恼道,“自从王水河那场大战之后,大哥问我,凤羽问我,就连小黑那小不点儿也问我,问得我头都大了。” 柳书禾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宵儿比自己还懵。 宵儿歪着小脑袋看柳书禾,问:“小姑姑,什么是爱啊?你懂吗?” 柳书禾想了想,问道:“你几日不见小崔大人,会想他吗?” 宵儿点头:“当然会啊,我几天不见你,我也想你啊。” 她嘟囔着:“我还有点想阿栀了。” 柳书禾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继续问道:“那你忽然见到小崔大人的时候,会不会脸红心跳?” 宵儿想了想,摇头:“心跳有,不心跳就死了,脸红嘛,犯错的时候怕挨揍,会有。” 柳书禾心里咯噔一声,这小妮子在这方面怕是真还没开窍啊。 她微微纠结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那小崔大人吻你的时候,你会不会心跳加速,感觉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崔清鹤吻我?”宵儿顿时拔高了音调,“没有啊,他没吻过我。” 柳书禾顿时满头黑线。 小崔大人他……这么正人君子的吗? 还是自家的那个太不正经了? 宵儿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盯着柳书禾的嘴唇看,看了好一会儿,语出惊人:“小姑姑你是不是跟男人接吻了?谁啊?我认不认识啊?小二舅还是柳大力?” 龙影和小崔大人一边聊着事儿,一边往判官府走。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宵儿惊奇的问话。 龙影听到最后一句,顿时脸黑了。 小崔大人只听到了两个字——接吻。 顿时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宵儿,非礼勿言。” 宵儿噘嘴,没好气道:“要你管!老古董!再逼我写字,我诅咒一辈子没人和你接吻,略略略。” 龙影朝柳书禾招招手,唤道:“蛮蛮,我来接你了。” 宵儿好奇:“蛮蛮是谁?谁是蛮蛮?” 柳书禾顿时警铃大作,匆匆与宵儿告别,大步冲过去,拉着龙影的手就往外走。 走出老远才站定,面对着龙影竖起三根手指:“一,以后不准再叫我蛮蛮。” “二,以后不准不分场合地吻我。” “三,我跟你回南疆炼尸门,但不准挑明我的身世,我暂时不想认亲。” 柳书禾有自己的考虑。 虽然龙影对晋威做了背调,但她与晋威并不熟,并且当年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鲜为人知。 她不想贸贸然地接纳一个陌生人做自己的表舅。 更不想因此而扰乱自己追查杀害父母真凶的步伐。 龙影看着眼前无比认真地跟自己约法三章的女孩儿,这一刻,他深刻地感觉到,经历种种,他的蛮蛮成熟稳重了。 在晋威这一点上,他们的想法算是不谋而合。 龙影伸手揽过浑身带刺的女孩儿,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第三点我答应,至于前面两点,好,我保证只在私下吻你的时候,叫你蛮蛮。” 这人…… 柳书禾简直没嘴说了。 她讷讷了半天,才啐了一句:“下流!” 转身便跑。 身后传来龙影爽朗的笑声。 龙影看着落荒而逃的女孩儿,心里一片柔软。 不管怎样,只要她不排斥自己,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就好。 至于其他的,私底下他会慢慢的、手把手教她的。 第二天晌午,龙影就带着柳书禾回了南疆炼尸门。 如今龙影做了三殿阎君,大多时间在幽冥之境办公,南疆炼尸门几乎全权交给了晋威这个大护法来打理。 龙影忽然带着柳书禾回来,晋威亲自来迎。 之前在上幽河,龙影向晋威引荐过柳书禾,所以算是熟人。 这一次再见,柳书禾不自觉地打量晋威,晋威在打过招呼之后,探究的眼神也几次扫过柳书禾。 龙影便问道:“大护法似乎有话想跟书禾聊?” 晋威说道:“在上幽河第一次见到柳小姐,我就有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如今再见,恍然忆起,柳小姐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龙影明知故问,“敢问是哪位故人呢?” 晋威眉间闪过一丝遗憾,说道:“她也姓柳,叫柳雨薇,曾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柳书禾心里咯噔一声,她没想到晋威会忽然主动提起自己的娘亲。 龙影不动声色,问道:“曾?” 晋威苦笑:“对,曾经是,可惜有缘无分,她没看上我,跟心上人私奔了。” 晋威叹了口气,再次看向柳书禾,说道:“如果当初我再勇敢一点,或许我与雨薇就能修成正果,我们的女儿,怕是也跟柳小姐一般年纪了……” 第486章 蛮蛮,我不想趁人之危 晋威句句动情,可听在柳书禾耳朵里,却是句句在试探,她不动声色地看着晋威,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共情反应。 她就像是一个旁观者。 冷漠的旁观者。 晋威接连感叹之后,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又问道:“敢问柳小姐是随父姓,还是随母姓?” 柳书禾冷然出声:“大护法这是在查我的户口吗?” 一句话,堵得晋威不上不下。 晋威讪笑着连声说柳小姐言重了,他没有这个意思。 眼神却不自觉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这个来自江城的女孩,据说性格泼辣单纯,很是能干,如今一见,倒是让他有些看不透了。 晋威的眼神让龙影很不舒服,他侧身挡在柳书禾身前,语气已经冷了下来:“大护法似乎对我女朋友很感兴趣啊。” 晋威顿觉惶恐:“阎君说笑了,暂且饶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吧。” 龙影撂下一句‘待会儿再跟大护法详聊’,拉着柳书禾就离开了。 柳书禾在南疆长住过,有自己的房间。 龙影将人送回房间,黏黏腻腻地不肯走,柳书禾往外推他:“不是还要跟大护法聊事情?快去吧。” “好,我去帮你探探他。”龙影低头亲她额头,“等我回来。” 柳书禾一把把他推了出去,轰咚一声关上了门。 龙影站在门外,无奈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龙影这一去就是大半天,晚饭后下起了雨。 入夜,外面电闪雷鸣,柳书禾又开始做那个噩梦。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血腥。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伸头朝娘亲看去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如魔鬼一般的身影。 微光掠过那人的脸,赫然就是晋威! 晋威手里提着滴血的刀,狞笑着一步一步地朝着小小的书禾走来。 噼啪! 响亮的雷声震颤整个天地,柳书禾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吱呀一声,门开了。 柳书禾如惊弓之鸟一般弹起,惊恐的眼神扫向门口。 门口高大的身影跨进来,转手将门带上,大步朝床边走来:“蛮蛮,别怕,是我。” 龙影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柳书禾如蒙大赦,呜咽着扑上去,龙影伸手一把接住女孩的身子,牢牢地扣在怀里。 大手轻抚女孩的后背,就那样抱着她轻声安抚:“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 “龙影,我好像生病了。”柳书禾伏在龙影的肩头,这一刻无比脆弱,“追随三哥的这些年,我已经很少很少做这样的噩梦了,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 可当看到晋威,看到他脖子上戴着的那半块双鱼佩之后,那些噩梦再次缠上了我,并且愈演愈烈。 我怕自己误判了好人,却又怕自己错过了为父母报仇的机会,我该怎么办?龙影,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蛮蛮别怕。”龙影用心地哄着,“如今你不是孤军奋战,你身后永远站着我,你今天做得很棒,相信我,把晋威交给我,我会把他的底细查个底朝天的,如若他是好人,咱们就与亲人相认,如若他真是凶手,我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柳书禾紧紧地搂着龙影的脖子,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刻不愿松开。 外面电闪雷鸣。 闪电时不时地照亮整个房间。 窗户上印出紧紧相拥的两个人的身影。 那一夜,柳书禾根本记不得龙影抱了自己多久,也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将自己放在床上的。 她只记得,龙影温热的身体熨帖着自己,让她特别心安。 他搂着她,附在她耳边说了很多很多话。 他吻她的耳垂,亲她的额头…… 一双大手带着滚烫与黏腻,让她难熬又沉沦。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后,柳书禾每每再想起那一夜,都会不自觉地脸红心跳,记忆里那夜的那场雨,过分的潮湿与羞涩。 可在她最终受不住,主动迎上去的时候,男人却一手按在她的小腹上,黯哑着声音在她耳边说道:“蛮蛮,我不想趁人之危。” 柳书禾拉过一边的枕头,侧首埋了进去。 她不想看他。 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羞窘。 可男人显然不肯放过她,又说了一句:“不过还有别的办法。” · 第二天一早,柳书禾醒来的时候,龙影已经不在身边了。 可满床满房间,似乎都弥漫着他的气息,让柳书禾根本无法忽视。 天才蒙蒙亮。 柳书禾睁着眼睛看着帐顶,可脑子里全是昨夜男人的糖衣炮弹以及…… 唔。 柳书禾一把拉起被头,盖住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怎么能平静得下来呢? 那样的龙影跟以前她认识的那一个,根本完全不一样。 让柳书禾觉得不真实。 可她……似乎有点儿更喜欢这样的他……可怕,太可怕了! 柳书禾一把掀开被子,迅速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所有的东西,遮遮掩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南疆炼尸门。 她需要静一静,需要离开那个男人一段时间,让自己好好看清自己的内心。 这一刻,她无比想念沉水村,想念蓁蓁。 如果蓁蓁在就好了,她一定能帮自己解惑,帮她看清自己的内心的。 等龙影端着自己一早在厨房亲手做出来的,书禾最喜欢吃的醪糟蛋回到房间时,房间里空空荡荡。 昨夜那个乖顺到让他心醉的女孩,跑了。 一丝痕迹都没留下,仿若她从来没来过一般。 龙昕路过,伸头进来看了一眼。 就看到自家大人寂寥颓败的背影,以及右手上红通通的几块烫伤。 他又瞄了一眼桌上还在冒热气的醪糟蛋,果断缩回脖子,蹑手蹑脚地准备开溜。 完了完了。 自家大人一早献殷勤,扑了个空,这满肚子的火气正没处撒呢。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眼看着就要溜掉了,自家大人愠怒的声音响起:“给我滚进来!” 得。 逃不掉了。 龙昕耷拉着脑袋认命地进了房间,等着迎接自家大人的怒火。 结果龙影只说了一句‘这蛋赏你了’,然后就大步离开了房间…… 第487章 灯下黑 龙昕看看自家大人的背影,又瞄了一眼凌乱的床铺,摸着下巴心中暗诩,看来昨夜自家大人有大动作啊! 嘿嘿。 大人真棒! 他坐到桌旁,心满意足地吃起了醪糟蛋。 一口下去,顿时痛苦蹙眉。 自家大人什么都好,就是这厨艺……真是一言难尽。 龙影本想去追柳书禾,半路上遇到了晋威。 晋威对南疆炼尸门未来十年的发展做了详细的汇报,等两人聊完,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龙影追出南疆边境,也没追到柳书禾。 另一边,柳书禾出了南疆炼尸门,在一个路口打到了车,直奔飞机场。 她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江城去。 车子不紧不慢地开着,柳书禾坐在后车座上,不自觉地就又想起龙影。 她用力甩了甩脑袋,可男人的身影挥之不去。 让她精神根本无法集中。 车里放了香水,是好闻的松香味儿,跟龙影的味儿很像。 柳书禾不自觉地去观察那瓶香水,想看看是什么牌子的,回去之后也买一瓶放在自己的车里。 看着看着,她的眼睛逐渐开始模糊,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 不知不觉便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一个地窖之中了。 不,说是地窖,倒不如说是地下暗室。 光线很暗,但暗室里的陈设,却让柳书禾觉得很熟悉。 里面一切的一切,都跟当年自己被娘亲藏身的那个暗室一模一样! 柳书禾猛地抬头往上看去。 昏暗的光线从上面透进来,滴答……滴答…… 她伸出手去,黏腻温热的液体落在手心里,惊得她猛地缩回了手。 淡淡的血腥味闯入鼻端,将柳书禾的思绪瞬间拉回了当年! 血腥、杀戮、临终遗言…… 小小的她背着昏迷不醒的哥哥一路往南。 不敢走大路,她只能艰难地背着哥哥在草丛树林里穿梭。 夜间更深露重,脚下磕磕绊绊。 四周任何声响都像是仇家追杀上来了一般,凌迟着她的神经。 最终她累到虚脱,一头栽在了草丛里不省人事…… 不! 不! 柳书禾你挺过来了! 哥哥长大了,你也已经长大了! 你有阴香堂做靠山,有三哥这个龙王撑腰,还有……还有龙影…… 柳书禾两手按着太阳穴,痛苦呓语:“龙影,救我!” 头顶上的盖子被呼啦一声拉开,高大的暗影投射下来,将柳书禾蜷缩在一起的身体包裹住。 柳书禾抬眼看去,上面的人也蹲下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阿蛮,你命可真硬啊!” 柳书禾咬牙:“晋威,真的是你!”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手脚软得跟面条似的,根本使不上力气。 晋威好心提醒:“别白费力气了,阿蛮,龙影现在应该已经追出南疆了,等他转头找回来,你恐怕……” 晋威纵身一跃跳了下来,一手捏住柳书禾的下巴,侧过来侧过去,来回看了好几遍,眼神愈发的迷离:“像,真像啊!” “你娘亲跟你一般大的时候,跟你一样的漂亮水灵,性子也跟你一样的不讨喜!” “我有什么不好?” “我俩指腹为婚,她在娘胎里面就已经是我预定的妻子了!我满心满意地等着她嫁过来的那一天,她却跟人私奔了,就连上禹珥族候选尊主的位置都不要了!” “而你呢?” “昨天你若愿意与我虚与委蛇,叫我一声表舅,我或许还会大发慈悲多逗你几天,可你看你昨天对我是什么态度?” 晋威一把甩开柳书禾的下巴,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柳书禾死死地盯着晋威,脑袋里不停地想着对策。 如今自己手脚都是软的,想跑,根本不可能。 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这里应该还是南疆地界。 晋威在跟龙影玩灯下黑。 南疆地界,除了龙影,没人能救她。 她只有拖延足够长的时间,才能等来龙影。 “阿蛮,不要学你母亲,敬酒不吃吃罚酒。”晋威忽然出声,语气却已经平静下来了,“当初我费尽周折找到她的落脚点,好说歹说,让她把不该带走的东西还给我,我兴许还能饶你们一家几口的命,可惜啊……” 晋威顿了顿,再次蹲下来。 蹲在柳书禾的面前,伸手朝向她:“阿蛮乖,把东西还给表舅,表舅留你一条小命。” 柳书禾心里明白,晋威是在跟她要另外半块双鱼佩。 那半块双鱼佩是娘亲临终前塞到自己手中的。 那是娘亲最后留给自己的遗物。 不管它自身的价值如何,对于柳书禾来说,那都是无价之宝。 那是当初父母拿命护下来的东西啊! 她怎么可能轻易交给别人呢? 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但现在跟晋威硬碰硬,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柳书禾微微一思忖,说道:“另外半块双鱼佩的确在我手中,那是娘亲临终前亲自交到我手中的,除了这半块双鱼佩,娘亲还有遗言,大护法难道不想听一听吗?” 晋威眉头一皱,但下一刻,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柳书禾的脸上。 “阿蛮,别学你娘亲那点自作聪明的把戏,我只要另外半块双鱼佩,不想给,你就等着替你哥哥收尸吧!” 柳书禾呵呵笑了起来,不顾高高肿起的半边脸的疼痛,再次对上晋威:“好啊,有本事直接杀了我们兄妹俩,那半块双鱼佩,包括御水行兵的心法口诀,也会跟着我们一起彻底埋葬!” 晋威抬手还想来扇柳书禾,柳书禾直接递上另外半张脸。 晋威高高抬起的手终究没能落得下去,他转手一把薅住了柳书禾的衣领,变态道:“死有什么好玩的?阿蛮,别忘了,我在南疆炼尸门里浸淫数百年,最懂得怎样让活人生不如死,信不信,到时候我有千百种办法从你们口中得到我想知道的一切!” 柳书禾眼中闪过惊恐,一张小脸半边红肿半边煞白。 晋威目的达成,阴笑一声,松开了柳书禾。 柳书禾颤颤道:“好,我说!只是隔墙有耳,大护法得凑近一点。” 晋威俯身过去,侧耳倾听。 柳书禾张嘴,一口咬住了晋威的耳朵,用力一扯,鲜血顿时飙了一脸…… 第488章 真女 晋威的右耳就那样被柳书禾生生撕扯下来半边,疼得他嗷嗷叫,一把抓住柳书禾的头发,狠狠地撞向后面的墙壁。 这一撞,柳书禾顿时眼冒金星,她手脚软塌塌的支撑不住,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一旁倒了下去。 晋威下意识地伸手去拽,没拽住柳书禾的手臂,反倒扯破了柳书禾肩头的衣服。 刺啦一声。 衣服破裂,露出柳书禾光洁的肩头。 粉嫩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暧|昧的痕迹。 而在那一片刺眼的痕迹之间,右肩靠后的位置,赫然是一只炫色振翅欲飞的蝴蝶。 那绚丽的颜色是那样的夺目。 晋威盯着柳书禾的肩头,眼神复杂到不可思议。 柳书禾下意识地想去挡身上的痕迹,可晋威的眼神太过怪异,有惊讶,有激动,还有愤怒。 她皱眉顺着晋威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自己肩头后侧的那只蝴蝶印记。 柳书禾当即也愣住了。 怎么回事?! 她并不记得自己身上有这样一块独特的蝴蝶印记,并且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还没有。 她伸手去擦,根本擦不掉。 晋威伸手便去阻止她的动作,被柳书禾一把推开:“别碰我,恶心!” 晋威却一把扣住柳书禾的肩头,咬牙质问道:“你跟龙影睡了?” 柳书禾怒不可遏:“关你屁事!” “你们睡了是不是!” 晋威像是被戴了一顶绿帽子似的,那股愤怒来得毫无离头,他转手便要朝裙子下面探去。 柳书禾拼命抬起软绵绵的脚踹了晋威一下。 可那一脚像挠痒痒似的,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千钧一发之际,柳书禾吹响了骨哨。 骨哨特别的曲调响起的刹那间,游隼尖啸着忽然出现,倒钩似的长喙狠狠地啄了晋威受伤的耳朵一下。 晋威吃痛,反手一掌拍向游隼,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一只比游隼大了数倍,眼睛通红通红的鹰俯冲下来,顿时跟游隼打在了一起。 晋威一把将柳书禾压在了地上,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柳书禾惊恐出声:“没有!我们没有!” “但你也动情了!”晋威钳制着柳书禾的肩膀,将她提了起来,恶语相向,“贱货!” 然后他一把将柳书禾打横抱起,不顾她的挣扎,大步朝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还说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呵呵,果然天不亡我!” 柳书禾被塞进一辆越野车,晋威捏着她的下巴,往她嘴里硬塞了一粒什么,用真气帮她顺了下肚。 不多时,柳书禾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另一边。 龙影追出南疆地界的同时,也同时联系了柳书翊。 柳书翊说书禾没回去,这两天也没联系他。 龙影顿时踩了刹车,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调转车头就往回开,还没回到南疆炼尸门,就遇到了同样开车追出来的龙昕。 两辆车停在路边,龙昕焦急地下车走过来,说道:“大人,晋威果然外出了,我已经派人追踪他了,不过您先看看这个。” 龙昕说着,将一份最新的调查资料递给龙影。 龙影打开仔细看着。 资料上说,上禹珥族每百年会在族中选取十个少女作为候选尊主。 在这十个少女之中,只有一人可能是真女。 也就是未来真正的尊主。 这十个少女在未出生时,就会被指腹为婚,从小培养感情,以免长大后爱上族外之人,导致真女外流断代。 传言说,真女少女怀春之时,动了真情或者被破了身子,身上就会出现一只炫色蝴蝶印记。 真女以后会成为上禹珥族的尊主,手握双鱼佩,能御水行兵,是上禹珥族真正的统领。 在柳雨薇成为候选尊主的时候,上禹珥族已经有五百年没有出现一位真正的真女了。 除了柳雨薇之外的另外九个候选尊主,全都已经结婚生子,却没有一个是真正的真女。 柳雨薇当时被作为重点保护对象,被要求跟晋威结婚。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柳雨薇对晋威却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族人便逼迫他俩成婚,柳雨薇却在婚礼前夕,跟族内另外一名男子私奔了。 五百年未出一个真女,柳雨薇又叛族私奔,被逐出了族群,上禹珥族尊主就此断代。 外忧内患之下,这个母系氏族最终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动情? 龙影可以万分确定,他的蛮蛮昨夜十分动情。 虽然没有走到最后一步,但蛮蛮的诸多本能表现,还是让龙影十分满意的。 只是当时蛮蛮害羞,不愿开灯,他又太过忘我,蛮蛮身上是否出现炫色蝴蝶,龙影根本没注意到。 如今她大多是落入了晋威手中,晋威深知这一切,那他对蛮蛮…… 龙影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之前晋威上下打量蛮蛮的眼神就让他很不爽,如今他恐怕更是肆无忌惮,不管怎样也要验一验蛮蛮的真身吧? 不行! 绝对不行! 龙影想到某种可能,一颗心乱跳不止。 他立刻吩咐龙昕将手里的人全都撒出去,全力追踪晋威的踪迹,将晋威手里的权力全部冻结! 龙昕领命,立刻去办事了。 龙影站在车边,又仔细看了一遍手里的资料,脑子里翻江倒海,最后只想到了一个地方——上禹珥族遗址。 晋威会带蛮蛮回那儿吗? 这一刻,龙影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敢赌了。 他怕赌错了,错失了营救蛮蛮的最佳时机,后果他不敢想。 就在这时候,头顶上忽然想起克噶克噶的、略显沙哑的鸟叫声。 龙影抬头望去,就看到一只受伤的游隼正在他头顶上不断地盘旋着,不停地叫着,似乎想告诉他什么似的。 龙影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他猛然想起来,这不是白封阳的那只游隼吗? 白封阳这会儿早就在黔东南了,他的游隼怎么会出现在南疆? 龙影知道前几个月,白封阳将这只游隼留给书禾用的,现在看来,他是将这只游隼送给书禾了啊! 他又想起那天,白封阳说他永远是书禾的娘家人,现在看来,他是真心的。 龙影根本没有心思吃醋,跟随着游隼急速奔去…… 第489章 破鞋 游隼刚飞了几米远,翅膀一抖,落了下来。 龙影跑过去将它捧起,检查游隼翅膀上的伤。 游隼的翅膀撕裂严重,并且伤口流出来的血泛黑,龙影一眼便看出,那是尸毒。 他咬破手指,喂了一点血进游隼的嘴里,游隼翅膀下面顿时冒出股股黑气,尸气被逼出,它的精气神也缓了过来,被龙影带上了车。 游隼站在方向盘上,指引着越野车一路向北疾驰。 十多里之外,另一辆越野车同样向北奔驰着。 柳书禾幽幽转醒,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晋威挨得很近,勾着手指轻轻地描摹着柳书禾的五官,眼神里带着狂热的痴迷,像是要吃了柳书禾一般。 柳书禾与龙影厮混这些天,早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纯白少女了,她能读懂晋威眼神里面的危险,伸手就想去推晋威。 可手根本抬不起来。 如今不止手软脚软,手脚上面甚至被锁上了沉重的手链脚链,让她举步维艰。 柳书禾活了这些年,一向雷厉风行,从未如今天这般窝囊。 她愤懑得差点就张嘴去咬晋威的鼻子了! 要不是嫌晋威脏。 但她还是忍不住威胁道:“晋威,我劝你离我远点,否则龙影不会放过你的。” “龙影吗?”晋威一只手放在了柳书禾的大腿上,“我怕他做什么?等我上过了,你以为一只破鞋,值得他堂堂三殿阎君拼命?” “阿蛮,当初你母亲逃婚,导致我成为全族人的笑柄,她被从族中除名,我这个未婚夫也被连坐,否则我怎会隐姓埋名,躲在南疆炼尸门至今?”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也让我意外躲过了上禹珥族的灭族之灾,如今又遇到了你,这便是天意!” “阿蛮,当年你母亲欠我的,如今刚好由你来还!” 柳书禾剧烈挣扎起来,不断地抬手踢腿,带动铁链发出铛铛的撞击声。 晋威按着她的手脚隐忍道:“再动,信不信我现在就在这车上弄|你!” 柳书禾被吓得不敢动弹。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晋威敢说他说不定就真的敢做! 柳书禾侧过头去闭上了眼睛,晋威对前面说道:“再开快点!” 接下去一路上,柳书禾一直保持着这样僵硬的姿势,随时防备着晋威。 而晋威时不时地将手放在她的腿上,或者摸摸她的手背,有时候则是歪头,目光炽烈地看她。 那行为,仿佛是一个热恋中的小伙儿一般。 柳书禾只感觉恶心。 可当越野车停下,晋威拖着柳书禾下车,一步一步走进一座如城堡一般的郊野别墅,好几个年轻女子跪行来到他的身前伺候时,柳书禾的恶心已经达到了极点。 在这座郊野别墅里,晋威就是王。 而地上跪着的这几个女孩,是奴隶。 不,确切的说,更应该是暖床婢。 需要的时候,她们可以爬上晋威的床,不需要的时候,她们连站着伺候他的资格都没有。 晋威将柳书禾抱到椅子上坐下,转而一个一个地依次捏着女孩们的下巴,抬起她们的脸来看。 看一个甩开一个,不停地发出啧啧声。 “可惜啊,一个个长得如花似玉,刚被我调教好,却……” “谁让你们不争气呢?” 柳书禾隐隐地意识到了些什么。 地上跪着的这些不停颤抖,如鹌鹑一般的女孩儿们,她们之所以会被晋威选中,该不会也是因为……她们也是上禹珥族遗留在世的后裔传人吧? 并且她们很有可能也是真女的怀疑对象。 如今晋威确定自己就是上禹珥族遗存的现任真女,那么,眼前的这几个女孩的下场,怕是不好。 啪啪! 就在柳书禾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晋威抬手在空中拍了拍,外面立刻进来两队戴着面具,身材精壮,穿着黑衣的男人。 那两队人一进来,就压制住了地上跪着的几个女孩。 晋威摆摆手:“全都拉出去处理干净!” 一声令下,几个女孩全部被拉走。 她们之中竟然没有任何一个出声求饶、反抗。 她们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的来临。 否则怎会如此淡定? 到底是怎样的非人的折磨,才让她们连求生本能都丢弃了呢? 晋威简直就是魔鬼。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晋威隐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找到现任真女的蛛丝马迹。 他脖子上的那半块双鱼佩时不时地状似无意的露出来,实际上是在钓鱼。 他要找到现任真女,与他结合,重新唤醒御水行兵的力量,重建上禹珥族王朝。 而判断是否是真女的依据,就是那只炫色蝴蝶印记。 想要炫色蝴蝶显现,必须动情或破身。 这些女孩被迫害至此,对晋威动情怕是不可能了。 所以,她们只配做暖床婢。 当真正的真女出现的那一刻,便是她们的死期! 晋威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走到柳书禾身前来,将脖子上的半块双鱼佩取下,放在柳书禾的眼前:“阿蛮乖,一会儿咱们就要做夫妻了,出嫁从夫,把另外半块双鱼佩拿出来,为夫替你保管。” 柳书禾几乎要咬碎牙齿,啐了晋威一口:“我柳书禾就算化成灰,也不可能与你这种恶心的玩意儿成婚!晋威,死了这条心吧!” 晋威也不恼,笑呵呵道:“不急不急,我已经让人去请大舅哥来为我们主持仪式了,你不愿说,到时候让大舅哥说,也是一样的!” “不准动我哥!”柳书禾顿时吼道,“晋威,我哥在你手里少了一根汗毛,你永远也别想知道另外半块双鱼佩的下落!” 晋威耸肩:“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阿蛮,只要你乖乖交出另外半块双鱼佩,我保你们兄妹俩一世无忧。” 下一刻,他话音一转,脸色都瞬间变得狠厉起来:“但如果你拒不配合,我不敢保证一会儿,大舅哥的一根手指会不会出现在你的眼前!” “好,我告诉你。”柳书禾说道,“另外半块双鱼佩,我藏在了三殿阎君府里,有本事你就去拿!” 晋威盯着柳书禾的脸看了好久,像是要看出一个洞来似的。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阴笑一声,说道:“你以为我傻?我若现在去翻三殿阎君府,岂不是自投罗网?阿蛮,别跟我耍小聪明,没用的!” “再不老实,我不介意先收拾了你!” 他说着已经逼上前来,伸手刚要去扯柳书禾的领口,外面有人慌张地奔进来:“尊……尊主,不好了,阴官……阴官来了。” 第490章 海市蜃楼 晋威一把松开了柳书禾,站了起来。 “来了几位阴官?领头的是谁?” “领头的好像姓赵,带了六个阴差。”那人说道,“我们刚把那几个女人处理掉,他们就出现了。” 柳书禾屏住呼吸听着。 姓赵? 不会是赵谦吧? 无论是不是赵谦,只要是来自幽冥之境,只要她弄出动静来,就还有救。 她刚想出声喊救命,就听晋威问道:“那几个女人处理干净了吗?被阴官抓现行了吗?” 那人说道:“没有。” “没有就不怕。”晋威说道,“当年陈英入主炼尸门时,我跟他做了交易,这几个女人早已经不在轮回之中,她们的生死与幽冥之境无关,按道理来说,阴官忽然造访,应该是意外。” 柳书禾眉头一皱。 她记得龙母说过,当年陈英是与龙影父亲的徒弟们勾结,导致了那场惨剧。 可现在听晋威话里话外的意思,当年的事情似乎还有隐情。 那几个徒弟很可能只是别人手里握着的刀,而操刀之人,是晋威! 这晋威隐藏得也真够深的! 晋威与陈英合作,而陈英背后是谢羡安,那么,做空几个女人的命运岂不是易如反掌。 既然这几个女人已经不在轮回之中,就算阴官循着味儿找过来了,也是徒劳。 柳书禾正想着,外面又有人进来了,说刚才来的阴官阴差已经被糊弄过去了,已经离开。 晋威摆摆手,让两人出去。 转而看向柳书禾,讥讽道:“怎么,很失望吗?我晋威能在这条道上走这么远,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行?” “不过这儿不能待了,阿蛮,我带你回家。” “回咱们的家!” 晋威不顾柳书禾的挣扎,又强行喂了她一颗药丸,并且掏出一张匿踪符贴在了她的后背上。 柳书禾很快又昏迷了过去。 晋威抱着她上车,一路继续往北开。 · 赵谦领着六个阴差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今天是带着这六个阴差出来办公的,回程途中经过这边,感应到了浓烈的死魂气息,可进村搜查之后却一无所获。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对身边的阴差说道:“01,你悄悄折返回去,不要惊动任何人,潜伏起来,盯紧里面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猫腻,立刻回来禀报。” 01立刻领命去了。 赵谦带着阴差先回幽冥之境复命。 十几分钟后,游隼领着龙影也来到了这儿,进村一番盘查之后,也是一无所获。 游隼在柳书禾之前待过的房间上空不断盘旋、鸣叫,龙影一脚踏进那间屋子,屋子早已经被清理干净。 龙影找了一圈,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余光扫到靠墙的桌腿后面落着一枚梅花形的纽扣。 他弯腰将纽扣捡起,仔细看了看,顿时雷霆震怒,一掌拍碎了那张桌子,薅住旁观那人的领子质问道:“你们把她藏哪里去了!现在把人交出来,否则我让你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他记得,这枚纽扣是书禾上衣领口处的扣子,之前他亲手解开过,不可能认错! 晋威能将书禾带到这儿来,说明这儿是他其中一个落脚点。 晋威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扯开书禾的领口,甚至崩掉了这枚纽扣的? 龙影不敢往下想。 那人明知故问:“请问您找谁啊?您又是谁啊?” “我是谁?”龙影冷笑,“我是能定你生死的人!” 他一把甩开那人,那人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龙影捏诀,同时召唤冥尸队伍和阴官前来,清缴这个村落。 他刚做完,01匆匆赶来:“三殿阎君。” 龙影认识01,他是赵谦身边的阴差。 赵谦虽是幽冥之境的阴官,却并不隶属于三殿阎君府。 龙影问01怎么会在这儿,01便把事情的原委跟龙影说了一遍。 龙影问:“那你查到了什么?” “这个村子问题很大。”01说道,“我领命折返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一辆车出村,往北去了,车上只有司机一个人,进入村子之后,我全面搜查了一遍,发现村后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林间阴气森森,应该是荫尸地,他们守卫森严,我怕打草惊蛇,没敢深入。” “你说有辆车往北去了?”龙影问道,“大概走了有多久?确定车上只有一个司机吗?” 01摇头:“我不确定车上是否还有其他人,是否用了匿踪符之类的东西,但我确定是往北去了,走了不到半小时。” 往北……难道是回上禹珥族遗址去了? 这时候,小崔大人领着阴差已经赶了过来,龙影立刻下令:“搜!将这个村子里里外外、掘地三尺,搜个干净。” 他甚至将三殿阎君的大印交给了小崔大人:“我最近不在,三殿阎君府大小事宜全都交给你了,不要放过跟晋威相关的任何人。” 小崔大人接过大印,抱拳:“阎君放心。” 龙影便开车往北追了上去。 当初三殿阎君之位,他有意让给崔清鹤,但崔清鹤不愿接手,他只要判官之位,后来是因为上面要空降人选过来,龙影才不得不接任。 毕竟这个位置曾是外公的,他可以让给崔清鹤,却绝不能让给不相干的人。 龙影信任崔清鹤,崔清鹤为人正直又没有野心。 况且宵儿还叫书禾一声小姑姑。 都是自家人。 · 所谓上禹珥族的遗址,其实很少有人见过,因为它在水底。 传言,数百年前,上禹珥族遭到天谴,一夜之间地界下陷,洪水冲刷,整个族群被完完整整地没于水下,从此不见天日。 大概在一百多年前,探险者在这片水域的上方看到了海市蜃楼。 当时场面十分壮观,整个族群的建筑全都悬于半空中,甚至有传言说,就连里面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一动不动,在水下经历数百年,肉身不腐。 还有传言说,只要上禹珥族的真女能够回归,诅咒解除,这整块地界还会重新上升,水位退去,里面的人都还能重新活过来。 后来接连有探险者下水,想要找寻这水下族群,却没有一个活着从水里走出来…… 第491章 水底坟墓 柳书禾在车子抵达上禹珥族地界的那一刻,猛然惊醒过来。 不知道是晋威给她喂的药丸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当她一脚踏上上禹珥族遗址地界的时候,无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无形中似乎有一双双手抓着她的身体,不停地哭着、嘶吼着…… 柳书禾一颗心噗通噗通乱跳,脚下步子踉跄着,被晋威拽着往前走。 那是一片荒山。 初秋季节,山上别说树了,连一根杂草都没有。 更没有半点生灵的痕迹。 群山环绕之间是一大片汪洋,水天交接的地方,还是山。 柳书禾看到那一片水域的第一眼,一股沉重的恐惧由心底升腾而起,让她不由心惊胆寒,一步也不肯再上前。 晋威冷嗤道:“怎么?这就怕了?” 晋威一把将柳书禾拉到身前,手从后面环过去,捏住柳书禾的下巴,逼迫她正面对向那片水域:“当初这儿是一座城,城中住着上禹珥族的族群,上禹珥族之下又分两个族群,一个御水,一个控虫,尊主为上,名字中必定有一个蛮字,蛮从虫,尊主手握双鱼佩,可御水行兵。” “上禹珥族每百年就会选一批候选真女出来,在她们情窦初开的年纪,让她们动情,让她们破身,身显炫色蝴蝶者为下一任尊主,其他所有候选真女,包括与她们指腹为婚的男子,全都会被没于护城河中,献祭河神。” “在你母亲之前,尊主已经断代很多年了,你母亲为逃被献祭的命运,与人私奔出上禹珥族,导致河神震怒,引来诅咒。” “阿蛮,上禹珥族的灭族之灾,是你母亲一手造成的,她不是真女,但你是,上禹珥族的诅咒只有你能解,交出双鱼佩,解救族人,这是你在替你母亲赎罪。” 挥之不去的恐惧萦绕在柳书禾的心头,柳书禾闭上眼睛,牙齿咬着嘴唇,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无论上禹珥族的悲剧是否是因母亲而起,晋威屡次三番向自己要另外半块双鱼佩的动机绝对不单纯。 她还是那句话:“另外半块双鱼佩我藏在了三殿阎君府,想要,自己去拿便是。” 晋威还是不信,但他回到这儿,心境似乎都平静了许多。 “不急,等我的人把你哥哥也请回来,你自然会肯与我说实话。” 晋威松开柳书禾,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柳书禾还没反应过来,酸软的手指就被割破。 晋威捏着柳书禾的流血的手指,将她的血滴入水域之中。 滴答……滴答…… 一滴滴鲜血落入水中,激起小小的坑洼。 可奇怪的是,她的血落入水中之后,并不会立即溶于水中,但紧接着,在她的注视之下,一片黑乎乎的东西由水底蜂拥而至,围着仍然凝聚在一起的水滴不停地舔舐着,贪婪地吸吮着。 眨眼之间,那些血滴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柳书禾也终于看清楚了水里的东西。 是虫。 黑压压的虫。 它们由水底而起,吞食血滴之后,首尾相接,犹如一条黑色的虫龙一般,再次潜入水底,消失不见。 怪不得当初那些探险者潜入水中之后,从未有任何一个人能活着从里面走出来。 他们……大抵早已经被这些虫子拆骨入腹了! 柳书禾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腰后一只手猛地用力。 噗通一声,柳书禾整个人栽进了水中。 沉重的手镣脚镣坠着柳书禾的身体,让她不断地下沉。 柳书禾的水性相当好,可如今她手软脚软,还戴着手镣脚镣,就连想在水中翻个身都很艰难。 落入水中之后,那股萦绕在心头的恐惧被放大到了极点。 无数的虫子围绕在她的身旁,紧紧地盯着她,似乎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将她彻底分解入腹一般。 而在那群虫子的包围之中,似乎还有一只只惨白的手正朝着她的身体抓过来,带着满满的怨恨。 晋威蹲在水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慢慢地将里面黄绿色的液体倒入水中,嘴里喃喃自语:“阿蛮,我回来了,很快我们就能再见面了,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松开你的手。” 晋威松开手,小瓷瓶咕嘟嘟地灌满水,一点一点地沉入水中。 地面猛地一阵颤动,水面泛起无数的涟漪,似是在给晋威回应一般。 水底深处一股强大的吸力裹挟着柳书禾的身体一直往下,柳书禾不知道自己下坠了多深,当眼前出现一个个圆锥形的小土堆时,她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那些圆锥形的小土堆,分明就是一个个水底坟墓。 坟墓前面立着碑,而柳书禾落下去的地方,刚好看到其中一块碑上刻着:柳雨薇之墓。 不。 娘亲的坟墓怎么会在这儿? 是谁将她葬在这儿的? 当年小小的书禾背着哥哥一路往南逃窜,并没有能力帮惨死的父母收尸。 难道之后有人来帮他们收尸? 可为什么要把她送回上禹珥族来? 娘亲不是已经被逐出族群了吗? 还有,这些坟堆被葬在这水底深处又是什么意思? 嘻嘻。 一声诡异的笑声忽然从坟墓中传来,直往柳书禾的耳朵里面钻。 那声音听起来十分年轻,根本不像娘亲的声音。 娘亲的坟墓里面怎么会传来别的女人的笑声? 这里面除了葬着娘亲,还同时葬着别的什么人吗? 还是说,娘亲并没有被弄回来葬进这里,而葬在这个坟墓中的,另有其人? 晋威将自己推下来,分明就是为了让自己看到这一切。 而那些虫子之所以没有攻击上来,恐怕也与晋威有关。 柳书禾大胆地猜测,养在水底下的这些虫子,即便不是晋威所养,也必然听从他的指挥。 至于在娘亲坟墓中葬着的这个女人,怕是也与晋威有关。 晋威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这坟墓中的女人。 可女人已经入了坟墓不知道多少年了,难道晋威还想让她复活不成? 复活? 柳书禾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拼命地蹬着手脚想往上游。 嘻嘻。 又一声笑声传来,紧接着,头顶上无数的虫子铺天盖地地压下来,柳书禾的身体被迫直往那坟堆里面陷下去…… 第492章 手谕 嘻嘻…… 娇俏诡异的笑声不绝于耳,柳书禾亲眼看着无数的虫子从那座坟墓里面爬出来。 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爬。 上下夹击,遮天蔽日。 周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眼睛看不到,听觉和触觉被无限放大。 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身体里像是有千百只虫子在爬,极度缺氧又如此压抑的状态,在那一瞬间,让柳书禾有了濒死的感觉。 她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片的虫阵消散开来的时候,柳书禾的意识已经有些恍惚了,眼神模糊中,她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上方游下来,无意识地呢喃:“龙影……” 上臂环过柳书禾纤细的腰,男人菲薄的嘴唇印了上来,一只大手掌着柳书禾的后脑勺,往她口中度气。 可是柳书禾被晋威接连折腾,不仅喂药,连口饭都没给吃,此时已经力竭,直接晕了过去。 龙影一路找过来,并没有见到晋威。 他也并不知道柳书禾在水底。 但他就是有一种强烈的感应,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精准地找到了犹如一粒浮萍在水中沉浮的柳书禾。 她身上有伤,脸色苍白,脸颊高高肿起,手脚上都有铁索,衣服也被扯撕了,领口的位置果然少了一颗纽扣。 龙影看到那样虚弱的柳书禾,心都要碎了。 他的蛮蛮,他一根头发丝都不舍得碰的蛮蛮,刚离开自己视线没多久,就被晋威迫害成了这样。 晋威,找死! 龙影带着柳书禾破出水面,按压她的心口帮她控水,一边不断地往她身体里输入真气,可是柳书禾一直都没醒来。 那一刻,龙影承认自己慌了,他直接带着柳书禾回了幽冥之境。 他帮她清洗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吹干头发。 整个过程中,柳书禾就像是一个人型木偶一般,任由他摆弄,毫无醒来的迹象。 龙影找来医者给柳书禾把脉。 医者一搭上柳书禾的脉,眉头顿时紧紧地皱起,接连摇头:“乱,她的脉象太乱了,横冲直撞,怕是不好。” 龙影捏紧了拳头,咬牙问道:“要用什么药?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医者还是摇头:“这个不好说,可能很快就醒来,也可能……” 龙影从医者的眼神里能读懂他没说出来的话——也可能就醒不来了。 医者开了药,叮嘱龙影喂药后一定要陪在左右,以防柳书禾高烧惊厥。 药煎好后送过来,龙影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往柳书禾嘴里喂。 柳书禾牙关紧闭,根本喂不进去,龙影只能用嘴渡。 一大碗药渡进去一小半,其他的全都撒了。 十几分钟后,柳书禾发起了高烧,浑身不断地痉挛抽搐,皮肤之下似有什么东西在鼓动,龙影又把医者抓了过来。 医者把了脉,顺着脉搏探过去,又掀开柳书禾紧闭的眼睛一看,顿时‘啊哟’一声连退几步,满脸惊慌。 “虫!有虫!” 龙影顿时脸色大变,一把薅住医者的领子,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阎君,我不会看错。”医者哆嗦着嘴唇说道,“她……她脉搏里有虫子涌动,眼仁里面也有迹象,不像蛊虫,但我说不出来是什么。” 龙影额头上青筋高高鼓起,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愤怒还是害怕。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对医者说道:“你想办法,尽快确定病因,找出治疗方案,她若有任何闪失,你们整个冥医府全都跟着陪葬!” 医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还没等他跪好,又被龙影拎了起来:“我不要你跪,我要你救她!” 医者哆嗦着点头:“我……我现在就召集冥医府所有医者过来会诊。” 龙影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柳书禾,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他直奔判官府。 小崔大人正在跟手下交代事情,龙影摒退众人,直接吩咐:“崔清鹤,命盘室的钥匙给我。” 小崔大人一愣:“为何?” 龙影虽是三殿阎君,是这三殿阎君府最位高权重之人,可以说在这三殿阎君府他一手遮天,但唯独这命盘室的钥匙不归他管。 命盘室的钥匙,历来由判官掌管,但判官却也不能私自开启命盘室,必须拿到三殿阎君的手谕。 命盘室里锁着命盘。 窥命盘可见众生相。 如果有心之人以手段改变命盘中哪怕极其微小的一点,也有可能直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所以小崔大人极其谨慎,即使是龙影,他也要问清楚。 龙影却黑着脸朝他伸手:“你只需要把命盘室的钥匙拿给我就是,其他的不用你管。” “不行。”小崔大人为人耿直,向来铁面无私,“阎君,想开命盘室,得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否则,抱歉。” 龙影差点就要爆粗口了,但他深知崔清鹤的秉性,硬碰硬是没用的,只会浪费时间。 他顿了顿,脑子里却飞快运转,说道:“晋威囚禁上禹珥族后裔,篡改她们的命运,这事儿你都已经知道,当年上禹珥族灭族很可能另有隐情,当时到底有多少人的命运被篡改,不得而知,作为三殿阎君,我有理由也有义务彻查此事。” 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逆转命盘,寻找一些蛛丝马迹,这的确是有效手法。 但命盘毕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重现当年情景,一切都还得靠自己去拼、去推理。 小崔大人现在也正在调查此事,他也想看看命盘。 只是他仍然谨慎地问道:“阎君只是为了逆转命盘查看命理,并不是为了别的?” 龙影反问:“别的?” 龙影带回柳书禾的事情,包括柳书禾现在的情况,小崔大人并不知晓。 所以当他看着龙影一脸茫然的表情,已经到了嘴边的疑虑,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或许是他多想了。 小崔大人说道:“钥匙我不可以给阎君,但阎君可以出一份手谕,我拿着钥匙,带着手谕与阎君一起进入命盘室。” 手谕? 龙影若是下达这份手谕,就是将证据亲手送到了小崔大人的手中,可若他不出这份手谕,按照崔清鹤的秉性,是绝对不会开命盘室的大门的…… 第493章 徇私枉法 亲手把证据送到崔清鹤的手里…… 龙影只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便果断说道:“好,拿纸笔来,我出手谕,印章本就在你这儿,直接盖章就是。” 小崔大人拿来手谕特定用纸,龙影亲笔书写、盖章。 趁着这个空档,小崔大人去拿命盘室钥匙的时候,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儿,小声吩咐手下跑一趟三殿阎君府,探一探阎君今天做了哪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或者三殿阎君府那边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随后,小崔大人领着龙影去命盘室。 命盘室在判官府的后方,守卫森严,外围有结界,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厚重的大门上挂着一把拳头大小的、不知道什么材质制成的锁。 小崔大人将钥匙插入锁芯,咔哒一声,锁被打开。 小崔大人双手抵门,用了一点力气,才将大门缓缓朝两边推开。 龙影踏步进去,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尊手握砍刀,凶神恶煞的司命神像,他亲手给司命神像上了香,之后绕过神像,穿过一道结界,眼前便出现了硕大的命盘。 命盘在不急不缓地转动着,命盘上方不停地跳动着各色光亮,瞬息万变。 命盘的右上方摆放着一尊神龛,神龛上方叠着厚厚一塌黄纸。 那黄纸看起来很像民间祭祀用的黄表纸,但是上面压满了普通人看不懂的符文。 小崔大人拿起一张黄纸,毛笔蘸着旁边的朱砂在黄纸上面写上晋威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随即将黄纸扔在神龛里。 随着神龛里的黄纸无火自燃,旁边的命盘忽然逆转,加速运转起来。 龙影直勾勾地盯着命盘看,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 小崔大人也在看,一直等那张黄纸烧完,他都没有抓到任何有用信息,只得出一个结论:“看来余龙钦逼迫我师父做的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很明显,命盘也被篡改过。”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人大声叫了一句:“小崔大人。” 是他之前派去三殿阎君府探查的人。 崔清鹤对龙影说了一句‘等我一下’就大步走出去了。 来人压低声音对崔清鹤说道:“小崔大人,我查到阎君今天带着柳小姐回了幽冥之境,柳小姐恐有生命之危……” 听来人禀报完,崔清鹤的脸色顿时变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意识到了什么,抬脚就往命盘室里奔去。 而龙影在崔清鹤离开时,立刻锁定住了命盘上一簇几近透明的亮光,伸手过去轻轻拨弄了一下,那簇亮光顿时跳跃了一下,亮了起来,颜色都变得深了许多。 崔清鹤跑进来,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当时只感觉自己脑袋有两个大,就连呼吸都不会了一般。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龙影,张嘴便喝道:“你干什么!你不想活了是吗!” 龙影并不意外,他相当淡定道:“命令是我下的,手谕我也出了,全程你都是被我蒙骗,如若东窗事发,后果我一人承担。” 崔清鹤脑袋更大了。 他是判官,是命盘室钥匙的掌管者,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理应在第一时间抓捕龙影,让他伏法。 可他是龙影啊! 是曾经与他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 就在这氛围压抑到极致的时候,外面有人大声喊道:“阎君,柳小姐醒了。” 龙影一听,顿时奔了出去。 崔清鹤站在原地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伸手又拨弄了一下那簇亮光,将其归位。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般。 很多很多年后,刚正不阿的小崔大人醉倒在宵儿的怀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将今日之事尽数倾诉。 宵儿忍不住打趣:“原来我们铁面无私的小崔大人也有徇私枉法的那一刻啊。” 小崔大人骂骂咧咧道:“我崔清鹤一世廉明公正好名声,全被他龙影给毁了。” “没毁没毁。”宵儿赶紧抱着他哄着,“这事儿你知我知,这天底下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咱小崔大人也是有血有肉、讲义气的好哥们儿啊!” 小崔大人摇头:“宵儿,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做出那样徇私枉法之事,一部分是为了龙影,” 他停了一下,捧起宵儿的小脸,深情道,“更大一部分是因为当时我还没娶到你,我怕被牵连革职,没了判官头衔,你……你看不上我。” 宵儿好气又好笑。 小崔大人两手猛地垂了下去,又倒在了宵儿怀里,醉得不省人事,却还是嘟哝道:“我知道,你嫌我老,嫌我古板,一直都看不上我……” 不过当时的龙影并不知道这一切,他狂奔回三殿阎君府,奔进自己的寝殿,就看到他的蛮蛮好端端地盘腿坐在床上,面色红润,精神矍铄。 女孩儿提溜着大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己,眼神里闪过惊艳,就像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一般。 龙影心头闪过一丝异样。 但很快,这一点异样就被赤脚扑上来,用力吻住自己的女孩儿给彻底掩盖。 本来守在寝殿里的医者全都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女孩子相当主动,扑上来时便往上一跳,龙影下意识地伸手托了一把,女孩儿两条腿便盘在了自己的腰上。 她两手搂着自己的脖子,娴熟而热烈地亲吻自己,勾着自己随她一起沉沦。 那一吻持续了足有三四分钟,直到女孩儿的手挑开龙影的领口往里探去,才被龙影抓住那只到处煽风点火的手,他急喘着一把将她推开,反手将女孩儿压在了床上:“我不管你是谁,立刻给我从书禾身上滚下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女孩儿趴在双上,两手被反剪在身后,侧过脸来往后看,委屈道:“阎君大人,我是蛮蛮啊,你弄痛我了……” “闭嘴!”龙影更加用力地压住女孩儿,厉声道,“我再说一遍,从书禾身上下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女孩儿仍然娇滴滴道:“大人,我……” 龙影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右手两指捏诀,用力点向女孩儿的眉心,一路沿着鼻梁往下,刺向人中,两指狠狠地压了下去…… 第494章 上禹蛮 龙影一边动作,视线却一直盯着柳书禾的眼睛。 柳书禾的真身是蛇,她跟柳三爷一样是竖瞳,但没有柳三爷那般明显。 当龙影手指压下去的那一刻,他分明看到那双竖瞳中间多了一条白线,一闪而过。 白线消失的刹那,柳书禾两眼一闭,浑身一软,倒在了龙影的怀里。 龙影将柳书禾扶上床,又把那几个医者叫了进来,询问情况。 “书禾是怎么醒来的?” 医者紧张道:“她……她自己醒的,忽然就坐起来了。” 龙影又问:“之前你翻看她的眼睛,说她身体里有虫,但不是蛊虫,又是怎么回事?” “《冥医大典》里面有记载,人身有病,表于瞳仁,斑为疾,线为虫,满瞳终矣。”医者躬身,小心翼翼地回答,“线黑为煞,线红为魅,线黄为蛊,线白而散,人命不保。” 龙影摇头:“书禾瞳仁中的确闪过一丝白线,但并不散,这是什么情况?” 医者不知:“这种情况《冥医大典》中并未记载,但既然是白线,情况大抵都不乐观。” 龙影摆摆手,让医者们出去。 他站在原地,回想着找到柳书禾时的情景,以及刚才发生的种种。 医者弄不明白的事情,他心里却有些眉目。 柳书禾瞳仁之中有白线,说明她身体里有虫,这种虫不是一般的昆虫,也不是蛊虫,至于到底是什么虫,医者也不知道。 不过在龙昕之前的调查资料中有说过,上禹珥族分为两派,一派御水,一派控虫,而蛮字从虫,每一任真女的名字里,必定都有一个蛮字,这足以说明,上禹珥族对虫的崇拜。 那么,柳书禾身体里的这种虫,很可能类似于上禹珥族的图腾。 想到这里,龙影大步走到床边,拨开柳书禾上衣的领口朝她肩膀周围看去。 当他看到柳书禾肩膀后侧的那只炫色蝴蝶时,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反而心中微微触动。 他并没有和柳书禾圆房,但他能感觉到柳书禾的动情。 虽然之前他就深信这一点,但被这只炫色蝴蝶印证的心情还是不一样的。 龙影低头轻吻柳书禾的额头,沉声说道:“蛮蛮,我会让晋威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随后他叫来龙昕,让他亲自去查关于上禹珥族的一切信息,特别是上禹珥族的图腾。 还有,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晋威找出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找到晋威,柳书禾的问题就解决了一半。 龙昕立刻领命去忙了。 接下来一天多,柳书禾一直昏迷不醒,好在生命体征还算稳定。 第二天傍晚,小崔大人请龙影吃饭。 就他们俩。 小崔大人将龙影之前委托给他的大印还给了龙影,并且语重心长道:“阎君,昨晚我考虑了一夜,还是觉得应该跟你谈谈。” “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你是阎君,就该担起阎君的责任来,无论是南疆炼尸门,还是柳小姐,都不该分散你大量的精力。” 龙影知道,昨天的事情让崔清鹤后怕了。 他也不强人所难,收起大印,说道:“崔清鹤,昨天的事情是我过了线,抱歉。” 小崔大人摇头:“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不过以后,阎君大人该谨慎做事,不得……以权谋私,这样终究会害人害己。” 两人你来我往,聊了很久,各自喝了几杯小酒。 崔清鹤不胜酒力,走时脚底已经打漂,龙影还好。 可等龙影回到寝殿,看着空荡荡的床铺,顿时一个激灵,酒气顿时散了,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龙影在寝殿里翻了一圈都没找到柳书禾,她明明一直昏迷着,他就吃个晚饭,她怎么就没了呢? 可寝殿里并没有柳书禾,阴差也帮忙找了,确定柳书禾不在三殿阎君府。 柳书禾本该昏迷着,她就算醒来,也不可能随意乱跑,至少会先来找自己。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身体里的那只虫又操控着柳书禾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阴阳交界处鬼市附近城墙下,晋威与柳书禾面对面的站着。 晋威伸手牵住柳书禾的手,握在手中细细摩挲:“阿蛮,柳书禾之前的话应该不是激我骗我,她的那半块双鱼佩应该就在三殿阎君府内,你找机会好好找找,尽快找出来给我。” “龙影可不是个傻的。”柳书禾噘嘴道,“他已经发现我了,随时随地都会防着我的,我不好动手。” 晋威哄道:“阿蛮最是聪颖,这点小困难难不倒我们阿蛮,再者,你顶着柳书禾的身体,就算龙影发现,也不敢真的伤你,你拿到那半块双鱼佩立刻逃离幽冥之境,出来与我汇合。” 柳书禾一把甩开晋威的手,撇嘴:“双鱼佩双鱼佩,你心里只有那半块双鱼佩,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晋威,你把我上禹蛮当什么了!” “阿蛮当然是我晋威最爱的人。”晋威凑近过来讨好,“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将来以后能给阿蛮一个无比尊贵的身份与最美好的生活?阿蛮,咱们分开太久太久了,我等你回到我怀抱中的这一天,已经快等不及了。” “快了,很快你就不用顶着柳书禾的名字活着,你将堂堂正正做回上禹蛮,做回上禹珥族最尊贵的女人!” 晋威说着,低头就要来吻柳书禾的唇。 可就在要吻上去的那一刻,柳书禾伸手将他推开:“猴急什么,待会儿龙影的人追来了,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随即又一手将晋威拉了过来,修长的手指在晋威心口画圈圈,吐气如兰,诱惑道:“乖乖等着,到时候让你吃个饱。” 晋威两眼都放光了,恨不得现在就把眼前这女人给办了! 想当初……他们都还年轻,那滋味,岂是销魂二字能比拟的。 柳书禾松开晋威,冲他摆摆手:“走吧,我也该回去了。” 晋威叮嘱道:“阿蛮,小心,我等你。” 柳书禾一路回到三殿阎君府,畅通无阻。 她直奔三殿阎君府龙影的办公室,想先去探查一番。 幽冥之境光线本身就比较暗,如今又是晚上,厚重的大门推开,里面一片漆黑,只能借着外面的灯火光亮往里走。 就在柳书禾摸索着准备点灯的时候,办公桌后宽大的皮椅缓缓转了过来…… 第495章 少惹我 皮椅忽然转过来,吓了柳书禾一跳。 不,确切地说,是吓了上禹蛮一跳。 她看着皮椅里双手交叉,淡然看着自己的男人,心头猛地一颤。 男人不仅俊美,并且看起来相当年轻,那一双深邃的眼眸就那样盯着你看,仿佛要将你吸进去一般。 他不但年轻,背景还相当雄厚。 南疆炼尸门的少主,上幽河小冥母的独子,幽冥之境的三殿阎君……哪一样拿出来,都是响当当的存在。 这是晋威永远也攀不到的高度。 晋威在龙影面前,真的连提鞋都不配! 上禹蛮忽然觉得自己委身晋威实在有些委屈了。 更何况自己现在占着柳书禾的身子,龙影又深爱柳书禾,柳书禾的,不就是她上禹蛮的? 龙影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靠在把手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带着无尽的危险,他轻启薄唇,沉声问道:“你来我办公室想干什么!” 上禹蛮回过神来,操控着柳书禾的身体大步上前,一跨腿便坐在了龙影的大腿上。 龙影顿时浑身都紧绷了起来,身上那股危险的气势更加凌人:“滚下去!” 上禹蛮却不怕死地捧起龙影的脸,娇滴滴道:“干嘛这么凶嘛,你都吓到人家了,啊……” 下一刻,上禹蛮便摔倒在了地上。 龙影将她掀翻下去的那一刻,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伸手想去扶。 毕竟这具肉身是柳书禾的,他舍不得。 但柳书禾的意识一直在昏迷之中,清醒着的,是眼前这个女人。 他默默地咬咬牙,一把揪住了女人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威胁道:“你给我听好了,我是三殿阎君,手中掌管判官府,你若执迷不悟,一直强占书禾身体不出来,那就别怪我用特殊手段对付你,到时候,你大概也只有灰飞烟灭这一个结局了!” 上禹蛮并不怕。 她早就知道自己暴露了,眼前这个男人爱柳书禾太深,对她细枝末节的动作、反应都极其了解,她骗不了她。 但她既然占着柳书禾的身体,压制着柳书禾的意识,她便占了上风,更何况她手里还握着晋威这一张好牌没打出去。 晋威虽好,但那也只是在他没有叛离上禹珥族之前,如今的晋威,哪有眼前这位英俊的三殿阎君好啊。 如果能将他拿下…… 上禹蛮盘腿坐在地上,仰着小脸盯着龙影看。 柳书禾额角上被烧伤的伤疤仍然未退,有些狰狞。 龙影看着,不自觉的有些心疼。 上禹蛮捕捉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无辜道:“大人,您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呢?” 龙影最烦她这样。 他的耐心已经被磨光了:“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从书禾的身上下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上禹蛮撅着小嘴,还在扮无辜。 龙影手心里已经凝起一股幽绿色的火焰,他反手将手掌压向柳书禾的头顶。 龙影试图用自己的内力将占据在柳书禾体内的东西逼出来。 可随着他的动作,柳书禾的身体不断地痉挛着,像是在承受着莫大的痛处,反倒是她竖瞳中的那条白线却越来越明显,盯着他的眼神里面有着不正常的痴狂。 龙影一下子松了手。 不行。 他以内力逼出来的,不是那鸠占鹊巢的家伙,而是柳书禾的魂魄。 怎么会这样?! “别白费力气了,三殿阎君。”上禹蛮淡定道,“你就当我是她,不行吗?” 龙影想都没想,冷声喝道:“不行!就算你占着她的身体,你也不是她!” 上禹蛮眼中失望一闪而过。 看来一时半会想拿下这男人,有点难。 不过不着急,男人嘛,骨子里都是闷骚的。 她上禹蛮有的是手段,等拿回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她会想办法攻克这男人的心理防线的。 不着急,慢慢来。 想到这里,上禹蛮再次盘腿坐下,正色道:“三殿阎君是聪明人,我喜欢跟聪明人合作。” “我叫上禹蛮,来自上禹珥族。” “从我的姓氏你应该就能看出,我是上禹珥族嫡系,身份尊贵,曾经是尊主的最佳候选人,我擅控虫,上禹珥族被灭族之时,我的灵魂寄生虫类,一直隐藏在水下坟墓中。” “借由柳书禾的身体归来,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复兴上禹珥族,若三殿阎君帮我,我可以跟你合作,献祭晋威。” 龙影听着上禹蛮所说,大抵与自己推测的差不多。 柳书禾被虫子寄生了,那虫体里面藏着上禹蛮的灵魂。 上禹蛮与晋威是合作关系。 这女人也是一个狠角色。 柳书禾在昏迷之际忽然消失,应该是这女人操控她去见了晋威,两人达成了某种共识。 可转脸,上禹蛮又出卖了晋威。 这女人够狠! 龙影脑速飞转。 他虽贵为三殿阎君,但毕竟刚刚上任没几天,根基不稳,再加上崔清鹤管得严,他暂时还没在职权范围内找到合适的审判这些古怪东西的办法。 并且刚才一试,这上禹蛮隐藏的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深。 若想逼走上禹蛮,得用巧劲儿,威逼利诱并没有用,反而会误伤了柳书禾。 既然这样,倒不如先谈合作,其他的,再说。 这样想着,龙影下了决断:“好,我答应与你合作,说吧,你想要什么,什么时候能让晋威得到应有的惩罚?” 上禹蛮站了起来,逼近龙影,龙影下意识地后退,上禹蛮咯咯笑了起来,眼波流转间,尽是暧昧:“大人,我想要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龙影一把拍开她又要抚上来的手,斥道:“请你自重!” “怕什么?”上禹蛮仍然不死心,“这具身体本就是柳书禾的,咱们睡了,你也不算背叛她,不是?” 上禹蛮挑眉:“大人,我知情知趣,很会服侍人的,要不要尝尝鲜?” 龙影只觉得恶心。 这女人简直玷污了他的蛮蛮! 上禹蛮不停地往上贴,龙影抬手抓住她的手臂,反剪,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卸掉她的手臂。 上禹蛮占据柳书禾的身体,疼痛同样有所直觉。 她娇滴滴地喊着:“痛!大人你弄痛我了!” 龙影并不理会她,若不是顾忌着书禾的身体,他早就动手了,此时只能言语上威逼:“要想合作,就收起你这点狐媚子手段,少惹我!” 第496章 兵不厌诈 龙影一松口,上禹蛮顿时扬起了高傲的下巴。 瞧,堂堂三殿阎君还不是被我拿捏得死死的? 只要他爱柳书禾,就得向我低头,乖乖跟我合作! 上禹蛮太过自我感觉良好,导致她忽略了龙影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杀意。 龙影坐回皮椅里,下巴点了一下桌子对面的凳子。 上禹蛮走过去坐下。 龙影开门见山:“说说你跟晋威的关系。” “晋威曾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上禹蛮娓娓道来,“他仰慕我嫡系真女的身份,整日像条狗似的围绕在我身边,直到……” 说到这里,上禹蛮眉宇之间染上一丝愠怒。 龙影毫不客气地揭穿:“直到你们有了奸情,他却没有在你身上看到炫色蝴蝶的印记,转而重新纠缠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柳雨薇,但柳雨薇当时早已经心有所属,被他逼急了,与人私奔,被上禹珥族彻底除名。” 上禹蛮脸面露吃惊,她显然没有想到龙影已经掌握了这么多当年的信息,顿时有些难堪。 她想钓龙影,却过早地暴露了自己与晋威之间的露水情缘,这不是她想要的。 但随即她又想到,自己现在占据着柳书禾的身子。 这小妮子纯情的很,龙影又这么上头……不怕找不到机会。 等生米煮成熟饭,芯子里装着谁,倒没那么重要了不是? 况且在床上,自己的技术肯定要甩柳书禾几条街。 她相信只要龙影一碰了自己,必定会欲罢不能,彻底臣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上禹蛮自顾自地想着,龙影再次出声:“既然你被晋威甩过,破镜难重圆,这样朝秦暮楚的家伙,你理应不敢再次与他纠缠,把他的窝点告诉我,我许你想要的一切。” 上禹蛮身体前倾,整个身子几乎都趴在了办公桌上,她最懂得怎样将自己身体的优势完美展现在猎物的面前。 她伸长手臂试探性地覆上龙影交叉的双手,一根手指轻轻地挠。 龙影盯着眼前的女人,极力隐忍着反手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掀翻在地的冲动,转而捉住她的手指,握在了掌心里。 龙影的掌心很干燥,带着灼人的热度,让上禹蛮瞬间感觉身子都酥了一般。 她的手指在龙影的手心里轻轻地挠,眉眼之间带着火热,忍不住朝龙影抛媚眼:“狡兔三窟,晋威也不例外,南疆炼尸门一个,郊区别墅一个,至于这最后一个,也是最隐秘的一个……” 上禹蛮有些犹豫,晋威这张好牌也是险牌,打给龙影,有可能让她满盘皆输,但不打便是没有合作的诚意,后面的一切就免谈。 她这一犹豫,龙影立刻松开了手。 两手重新交叉靠在皮椅上,眯着眼睛审视着她。 龙影到底是上位者,即便眼下因为柳书禾而受制于人,即便他刚刚上任没多久,但他浑身的压迫感是与身俱来的。 危险而又让人不自觉地沉沦。 上禹蛮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嘴唇,这些年沉寂于水底坟墓之中,她承认,她的确有些馋。 更何况眼前这男人,几乎满足了她对另一半的所有幻想。 就算冒点险也是值的。 上禹蛮一咬牙,豁出去了:“晋威的老巢在阴阳交界处,城隍殿与鬼市比邻的阴巷里。” 龙影皱眉:“他怎么会躲在那儿……” 话还没说完,他便反应了过来。 上禹蛮扬眉:“当年晋威接应陈英入主南疆炼尸门,与陈英做了交易,他知道陈英背后还有人,却也没想到那人的关系竟那样硬,直接把阴巷里的一座宅子送给了晋威,也成了他安身立命所在。” 原来还是谢羡安事件的遗留问题。 龙影在心中默默决定,等这件事情了结之后,他会竭尽全力彻查余龙钦与谢羡安的关系网,亲手将所有余孽连根拔起。 上禹蛮扭着细腰靠近龙影:“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该是大人您兑现诺言的时候了,大人贵为三殿阎君,必定一言九鼎……” 龙影点头,伸手拍了拍,办公室的门立刻被打开,小崔大人站在了门外。 上禹蛮一看到小崔大人,顿时变了脸色。 龙影吩咐道:“押去碧幽阁看起来。” 上禹蛮拔腿就要往外跑,被龙影一把按在了办公桌上,上禹蛮大声咒骂:“该死的!龙影你就这么玩不起吗?堂堂三殿阎君出尔反尔,传出去……” “放心,传不出去。”龙影按着上禹蛮的脑袋,讥讽道,“再者,懂什么叫兵不厌诈吗?” 小崔大人大步走过来,判官笔在她额头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囚’字,并且画了个圈框住。 上禹蛮的身体顿时软了下去,昏迷在了办公桌上。 龙影摆摆手:“带下去吧,尽量别伤她身体,晋威在阴巷里,你亲自带人悄悄地去,别放过他!” 小崔大人领命离开。 龙影靠在办公桌上,拿过手帕用力地擦自己的手心,一边大声叫道:“龙昕!” 龙昕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大人,有事儿?” “你带一队阴差一队冥尸去一趟黔东南,把白封阳请过来。”龙影吩咐着,“他若肯来便罢,若不肯来,就动手绑人,他在黔东南没完成的事情,你帮他善后。” 龙昕是知道黔东南这一位的。 那可是自家大人的情敌! 如今大人撂下面子让自己亲自去请,大抵是为了柳小姐。 啧啧啧,自己大人这也算忍辱负重,为爱折腰了。 龙影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走神的龙昕,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没好气道:“我刚才说的话都听清楚了没有?!” 龙昕捂着屁股嗷嗷叫:“听清楚了。” 龙影喝道:“听清楚了还不滚,等我留你吃夜宵啊!” 龙昕连连摆手:“不敢!我这就出发。”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另一边,晋威送走上禹蛮,眼皮子莫名乱跳,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慌。 他耳朵被柳书禾撕咬掉了半边,找医者看了,上了药包扎了一下,本来今晚是要去换药的,想想还是决定忍一忍。 他总觉得今夜要有事发生。 躲在外面不安全,但阴巷不一样。 阴巷隶属于城隍殿又独立于阴阳交界处,是一般阴差都不敢踏足之地,也是他晋威立身保命的老巢。 躲在这儿,他无比安心…… 第497章 晋威,就地伏法吧! 晋威躺在床上,想象着等上禹蛮成功拿到那半块双鱼佩,将它带回来交给自己。 双鱼佩合体,他便可御水行兵,复兴上禹珥族,到时候,他就是上禹珥族的王! 他倒不怕上禹蛮会背叛自己。 那个骚|货离不开自己。 当年两人在一起厮混时,上禹蛮便黏人得紧,后来在他发现上禹蛮并不能成为真正的真女之后,便果断抛弃了她。 他晋威注定是要做上禹珥族尊主背后的男人的人,怎能被一个没用的女人绊住了手脚? 可当他转头去找柳雨薇之时,却发现柳雨薇另外有了心上人。 而那段时间,他一边在柳雨薇身边做舔狗,一边又接受着离开他就会死一般的上禹蛮的倒贴…… 回想往事,晋威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柳雨薇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背叛了自己,这么多年之后,她的女儿却要代替她,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 上禹蛮性感,柳书禾纯情。 等双鱼佩得手之后,他晋威便能坐享齐人之福。 上禹蛮不会介意的,她只会觉得更有趣。 至于柳书禾……晋威不由阴笑一声,之前喂给她的药丸可不是白喂的。 那种药丸主要用途是麻痹人的神经,让人浑身发软,毫无反抗之力。 而它的副作用便是蚕食人的记忆,一粒便能见到效果。 晋威先后给柳书禾喂了三粒! 三粒,足以让柳书禾忘记很多事情。 一个大部分记忆缺失的纯情玩偶,晋威光是想着就很有趣。 正当他沉浸在这美好的幻想之中时,忽然听到外面起了风。 阴巷很窄,又黑又潮。 阴风从巷口灌进来,呼啸着直往巷尾蹿过去。 那风声犹如鬼哭狼嚎一般,让人无法忽视。 而伴随着接连不断的阴风呼嚎声,还有铛铛的铁链拖地的声音。 这声音晋威极其熟悉,是崔清鹤! 崔清鹤是三殿阎君府的判官,这个时间点会出现在阴巷也不是不可能。 关键是,他来阴巷做什么? 晋威大脑里不停地运转,莫非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厉鬼为了躲避判官审判,流窜到阴巷里来了? 还是这阴巷里有人犯了事,得由崔清鹤亲自上门缉拿? 这人该是犯了多大的罪孽啊! 当啷……当啷…… 铁链拖地的声音由远及近,晋威的耳朵也高高竖起,屏住呼吸耐心听着、判断着。 直到那铁链拖地的声音停在了自己房间的门外,晋威猛地从床上蹿起,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紧闭的那扇门。 崔清鹤此刻就在这扇门外。 他到底是来抓谁的? 按道理来说,不该是自己。 毕竟陈英、谢羡安都已经死了,知道自己老巢在这儿的人,除了自己,就只剩下了上禹蛮。 上禹蛮绝不会背叛自己的。 她没那么傻。 眼下只有自己才是与她站在统一战线上的,她不会蠢到去跟龙影合作的。 绝不会! 笃……笃笃…… 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响起,惊得晋威一个激灵。 晋威盯着那扇门的眼睛都开始酸涩了,他的心在胸腔里狂跳。 不会的。 崔清鹤绝不会知道自己躲在这儿。 再者,他若真的是来拿自己的,又岂会这般敲门? 等等,再等等。 晋威想着,等崔清鹤一走,他立刻就离开阴巷去上禹珥族的遗址,那边还有地方能躲一躲。 嘭! 强劲的阴风撞开紧闭的大门,大门轰咚一声朝着两边撞过去,晋威抬眼便对上了站在门口,犹如丧门神一般的崔清鹤。 崔清鹤的身后,是两队装甲齐全的阴差,个个身强力壮,一看就不好对付。 对上崔清鹤的那一刻,晋威就知道自己完了。 上禹蛮那个智障竟真的背叛了自己! 那一刻,晋威脑子里还在飞速盘算着,自己手中还有多少砝码可以跟他们谈判。 柳书禾! 对,只要抓住柳书禾这一点,就算是龙影亲自来了,也得耐下心来跟他好好掰扯一下。 就算上禹蛮出卖了自己的藏身之处也不怕,还有那只深埋在柳书禾体内的蛹。 蝶蛹! 嗒……嗒…… 稳健的皮靴踏地的声音传来,晋威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多时,龙影果然穿过阴差队伍,站在了崔清鹤的身边。 他年轻、帅气,手握重权,哪一样都足以压死自己。 他唯一的软肋便是柳书禾。 还没等龙影上前,晋威率先便破口而出:“寄生在柳书禾体内的是一只蛹……” “蝶蛹。” 龙影背着手,出声打断晋威:“上禹珥族的图腾是一只振翅高飞的炫色蝴蝶,而蝴蝶幼年为蝶蛹,上禹珥族一派御水,一派控虫,控虫一派之中,以控蝶蛹者为尊,上禹蛮身为嫡系真女候选人,当年所控便是一只蝶蛹。” 晋威暴怒:“这都是上禹蛮那个贱货告诉你的?!” 不,这些都是龙昕在去黔东南之前查出来的。 但龙影并没有直面回答晋威的话,而是掷地有声道:“晋威,你背叛南疆炼尸门在先,伤害书禾在后,书禾的父母亦死于你之手,你包藏祸心、作恶多端,今天,我就替我父亲,替我师爷,替书禾的父母,替那些枉死在你手中的英灵,以三殿阎君的身份审判你。” “晋威,就地伏法吧!” 龙影说完,直接将审判书扔在了晋威的身前。 审判书摊在地上,上面的阎君大印赫然醒目。 龙影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晋威想过很多种可能。 他与龙影或许会因为柳书禾而谈判,或许谈判不成,大打出手……他在南疆炼尸门浸淫多年,对龙影的秉性了如指掌。 他想到所有可能,却从未想过,龙影会直接以三殿阎君的身份审判他。 是啊,今时今日的龙影,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没了师爷、父亲庇护,背井离乡多年,落魄到做人影卫的,成天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那个可怜虫了。 他是三殿阎君,是幽冥之境一殿之主。 自己的这条小命,早已经全然掌控在了他的手中。 晋威越想越绝望。 可他不甘啊! 他明明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怎么忽然形势就急转直下了呢? 他龙影凭什么忽然翻身,稳稳地承袭了三殿阎君之位呢?! 冰冷刺骨的铁索缠上来的那一刻,晋威疯狂反抗了起来。 他一手扯下挂在脖子上的那半块双鱼佩,紧紧地握在手中,目眦欲裂地盯着龙影,威胁道:“龙影,收回你的审判,否则,我就让柳书禾替我陪葬!” 第498章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三殿阎君的审判就是直接给晋威判了死刑。 如果龙影不收回审判,晋威是不可能有活路的。 直到这一刻,晋威才意识到眼前之人变了。 他大权在握,已经学会了以权压人。 他不大动干戈,直接用自己手中的权利,走正常的程序审判自己,合情合规,却让自己死无翻身之地。 龙影,够狠! 不过,只要有柳书禾这个软肋在,晋威就觉得自己还可以搏一搏。 他手握那半块双鱼佩,有些狗急跳墙道:“柳书禾是上禹珥族的真女,上禹珥族一旦复兴,她便是名副其实的尊主,而双鱼佩是尊主身份的象征,是御水行兵的法器,若我毁了这半块双鱼佩,就是毁了柳书禾的前程,龙影,她会恨死你的。” “我三殿阎君的女人,似乎并不用在乎一个早已经被灭族了的族群尊主之位。”龙影玩味道,“晋威,你说对吗?” 晋威眼神闪烁了一下,握着半块双鱼佩的手心里全是汗。 龙影继续说道:“她若喜欢当尊主,我就将南疆炼尸门送给她,难道南疆炼尸门还比不上一个覆灭了的上禹珥族吗?” 晋威嘴硬道:“不一样!上禹珥族是她的母族,对她的意义不一样!” “晋威,你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龙影提醒道,“书禾是在柳雨薇被上禹珥族除名之后出生的,她对上禹珥族的感情很单薄,更何况,对于她来说,她的父母皆因上禹珥族的恩怨而死,或许,她对上禹珥族的恨意更深吧?” 晋威的脸顿时煞白。 一击不中,晋威立刻转换策略:“就算她恨上禹珥族又如何,她是上禹珥族的真女,这一点无法磨灭,更何况,她身体里还有……” “蝶蛹。”龙影说道,“难道你还觉得自己能以蝶蛹控制书禾,以此来威胁我吗?晋威你别忘了,有控虫本领的不是你,而是上禹蛮。” 上禹蛮如今已经被控制起来,根本不在晋威可操控的能力范围内,更何况,龙影从未将希望寄托在上禹蛮亦或是晋威的身上。 晋威嘴唇哆嗦了两下,龙影的话无情地点醒了他。 他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郊野别墅后方的养尸地里,他豢养了两支阴尸队伍,那是这些年,他从南疆炼尸门里面一点一点摘出来的,费了好大的力气。 可是前些天被那该死的赵谦撞破,后来这个消息移交给了龙影,龙影吩咐崔清鹤过去,已经被一锅端了。 丢了阴尸队伍,晋威已经去了半条命,好在还有上禹蛮和蝶蛹。 却没想到那上禹蛮挡不住权与美色的诱惑,自己先栽了。 如今就连阴巷也暴露了。 晋威这一刻的绝望,已经达到了顶端。 龙影冷嗤道:“我跟你费这么多口舌做什么呢?” 早在龙影发现晋威背叛南疆炼尸门的那一刻,晋威在他心里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按照龙影的血性,他自己就能直接斩杀了晋威。 可他没有。 崔清鹤说的没错,他如今身在三殿阎君之位,做事得讲规矩守规则,滥用职权,意气用事,那跟之前的余龙钦又有什么区别? 他自己无所谓,就算是为了南疆炼尸门,为了师爷和父亲,以及那些枉死的门徒们报仇,他也豁得出去。 可如今他有了蛮蛮。 他得给蛮蛮一个家。 一个充满安全感的家。 他的蛮蛮幼年亲眼目睹父母惨死,与哥哥相依为命长大,在遇到柳三爷之前,过着风雨飘摇的生活。 柳三爷被剥皮挖胆那年,她掉下悬崖,差点丢了小命。 而后一百年间,她摸打滚爬,隐忍度日,直到柳三爷归来,才过了两年安稳日子。 可这近两年间,她又经历过多少场厮杀,又受了多少次伤啊! 至今她额角的烧伤,伤疤还未退。 一想起这些,龙影就心疼他的蛮蛮。 他接任三殿阎君之位的那天曾对自己发过誓,一定要以三殿阎君的身份护蛮蛮周全。 可却没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 他恨晋威。 这个该死的家伙,不仅差点毁了南疆炼尸门,还敢觊觎他的蛮蛮,千刀万剐都不解他心头之恨! 晋威看着龙影盯着自己的眼神越发的阴森狠厉,一颗心猛地往下塌。 手脚上的铁索阴寒刺骨,激得他忍不住哆嗦。 龙影一挥手,说道:“崔清鹤,把他压入审判狱,慢慢审,细细查,不要错过他的任何一样罪行,他不是喜欢做空别人命理吗?也让他尝尝这世上查无此人的滋味儿。” 小崔大人领命。 晋威懵了。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龙影是想让崔清鹤先审自己,慢慢罗列自己的罪名,让自己将审判狱里的所有刑罚全都领教一遍,然后做空他的命理,将自己从三界六道除名,关进那无尽地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龙影可真狠啊! 晋威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断了,在阴差上前来押他的时候,狂吠起来:“龙影,你这是以权谋私!你这是滥用职权!我要告你!你不能这样对我……” 四个阴差钳制住被小崔大人的铁索锁住手脚的晋威,其中一个一把抽出他手中紧紧握着的双鱼佩,交给龙影,然后押着晋威离开。 晋威吼叫的声音渐行渐远。 房间里只剩下静静站着的龙影,以及身侧的崔清鹤。 崔清鹤其实明白,龙影没解恨。 可他到底成熟了很多,做事已经不像之前那么不管不顾了。 他抬手拍了拍龙影的肩膀,承诺道:“放心吧,我会让晋威付出他该有的代价的。” 龙影点点头:“谢了。” 崔清鹤又拍了他肩膀一下,转身离开。 龙影低头看向手中的那半块双鱼佩。 另外半块双鱼佩在柳书禾的手中。 但柳书禾被晋威抓走之后,若那半块双鱼佩带在身上,逃不过晋威的魔爪。 那么,她将另外半块双鱼佩放在什么地方了? 会在鹿家阴香堂吗? 还是…… 不,不对。 如果那半块双鱼佩在鹿家的话,上禹蛮见过晋威之后,为什么直奔自己的办公室? 所以,另外半块双鱼佩被藏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蛮蛮她是什么时候藏进去的? 龙影回忆了一下,蛮蛮进他办公室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般情况下她有小动作,自己都能发现。 唯独那一次,他们在办公室里…… 第499章 他是谁啊? 想到这一点,龙影无奈苦笑。 他的蛮蛮还是信任自己的,否则她不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偷偷藏进自己的办公室。 可那种情况下,自己都沉沦得什么都顾不上了,那小妮子竟然还能分神藏东西。 到底是她太过冷静,还是自己不够卖力? · 两日后,龙昕回来了。 不仅带回来了白封阳,一同来的,还有鹿蓁蓁。 龙影对上鹿蓁蓁的那一刻,心里没来由地一颤,莫名地有些露怯。 他没保护好书禾。 眼前这个女人,以后自己是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三嫂的,她若是找上门来兴师问罪,自己还真没嘴辩解。 但鹿蓁蓁却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白封阳一坐下来就说道:“书禾的情况龙昕都跟我说了,按照我多年玩蛊的经验来看,我帮不上忙,蝶蛹不是蛊虫,它是上禹珥族的传承,真女未出现前它跟随虫师,真女一旦出现,它便会认主,受真女控制。” “受真女控制?”龙影抓住重点,质疑道,“可书禾身体里的那只蝶蛹并不受书禾控制。” 白封阳解释道:“书禾身体里的蝶蛹在认主之前,就已经被上禹蛮控制了,上禹蛮是出色的虫师,魂魄寄生于蝶蛹多年,蝶蛹的认知可能出现了偏差,我们现在有两种途径解决问题,一是纠正蝶蛹的认知,让它认主,另一个就是将上禹蛮的魂体从蝶蛹中剥离出来。” 龙影立刻说道:“第二种我已经试过了,办不到,对书禾的损伤更大。” “所以我来了。”鹿蓁蓁说道,“既然蝶蛹是认主的,那么,它对真女的血液气息必定很敏感,我可以用书禾的血做引,制阴香来纠正蝶蛹的认知,以此来唤醒书禾。” 龙影顿时眼睛一亮。 鹿家阴香的威力他是知道的,由鹿蓁蓁亲自制香帮书禾,他一万个放心。 “好。”龙影当即做了决定,“那就有劳三嫂了。” 龙影叫得坦荡,倒是这一声‘三嫂’叫得鹿蓁蓁顿时红了脸。 鹿蓁蓁是答应也不好,不答应也不好。 答应吧,书禾这趟离家,就是因为躲龙影,可转头又被龙影哄来了幽冥之境,他俩之间的关系,还不算稳定,她不能擅自替书禾做主。 可不答应吧,书禾对龙影的心思明晃晃的,即便兜兜转转,最终大抵还是会走到一起去。 就在鹿蓁蓁为难之际,白封阳伸手抵着龙影的肩膀创了创:“你小子也太猴急了吧?走,先带我们去看看书禾的情况。” 龙影也不恼,带着两人直奔柳书禾那边。 鹿蓁蓁本以为‘三嫂’的事情,因为白封阳的打断,龙影会就此作罢,却没想到之后,龙影只要称呼自己,就是‘三嫂、三嫂’的叫,从未再改口。 后来鹿蓁蓁也就习惯了。 他愿意叫,那她就敢应。 堂堂三殿阎君能放下身段,她又有什么好扭捏的? 他们见到柳书禾的时候,柳书禾正被软禁着。 她盘腿坐在床上,盯着进来的每一个人。 当她看到龙影的那一刻,嗖地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扑过去便撒泼:“龙影,你不能这样对我!放我出去!” 龙影一把扯开她,拎着她的后领子将她按回床上。 白封阳上前去查看,确定柳书禾的情况与自己推测得差不多之后,立即掏出随身的匕首给她放血。 上禹蛮剧烈挣扎起来。 她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大喊大叫着:“你别动我!谁都别动我!否则我让蝶蛹杀了柳书禾!” 龙影一手刀劈在她的后脖颈上,柳书禾的身体便倒了下去,龙影一手接住,让她靠坐在自己怀里。 白封阳转眼之间便放了一小瓷瓶血,转手递给了鹿蓁蓁。 鹿蓁蓁以柳书禾的鲜血为引,半天功夫便制成了阴香,那会儿,上禹蛮已经醒了,却被龙影五花大绑在床上。 鹿蓁蓁点燃阴香,淡淡的馨香味儿瞬间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柳书禾吸入阴香不多时,身体便剧烈地痉挛起来,眉头皱得很紧,满脸痛苦之色,嘴里呜咽着,有泪从眼角不住地往下落。 龙影极力隐忍着上前抱她的冲动,双手攥拳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阴香烧完的那一刻,柳书禾身子猛地弓起,拉出一个骇人的弧度,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呻吟声,一团黑气从她的口中不停地往外冒。 龙影立刻上前,手心凝力,裹挟着那股黑气凝聚成型,赫然是一个娇媚女子的魂体。 上禹蛮被困在上禹珥族水底太久了,以至于她对鹿家阴香的威力并不清楚。 区区一根阴香,她量它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可当她真切地感应到蝶蛹在不停地排斥她的魂体之时,她知道,一切都晚了。 她抱着龙影的大腿惊慌求饶:“阎君大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我不想魂飞魄散,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龙影手心之中已经凝聚出一团幽冥火焰,瞬间点燃了上禹蛮的魂魄。 上禹蛮在那一团幽绿色的火焰之中挣扎着、嘶吼着,眨眼之间便化为乌有。 龙影收起幽冥火焰,唇角讥讽勾起。 敢害他家蛮蛮,罪无可恕! 床上嘤咛一声,柳书禾幽幽转醒,捂着心口慢慢坐了起来。 鹿蓁蓁立刻轻唤:“书禾,醒了吗?” 柳书禾茫然地看看鹿蓁蓁,又看看白封阳和龙影,然后疑惑道:“蓁蓁,小二舅,这是哪里啊?你们怎么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这一问,另外三个人都懵了。 鹿蓁蓁试探着问道:“书禾,你不记得这儿是哪里了吗?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吗?” 柳书禾摇头,转手指向龙影:“他是谁啊?” 长得还挺帅的。 看身形倒是莫名地有些熟悉,眼睛也像是在哪儿见过。 龙影心里咯噔一声,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想起之前晋威的话。 晋威给书禾用过药,那药的副作用就是有可能会让人失去记忆,或全部,或一部分。 书禾还认识鹿蓁蓁和白封阳,说明她还是有记忆的。 却似乎独独忘记了自己…… 第500章 追妻路漫漫 龙影承认他当时有些慌了。 当初人人都说柳书禾深爱白封阳,旁边还有一个柳大力默默陪伴,让他危机感爆棚。 他就像个第三者一般横插进去,不停地制造机会与柳书禾独处。 在长白山,在上幽河,在黑水河畔……他一步步深入,好不容易将柳书禾圈到自己的怀里来。 她就这样……把自己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柳书禾也在打量着龙影,她发现龙影看着她的眼神很奇怪,幽怨中带着一股怒意,像是要吃了自己似的。 她下意识地往鹿蓁蓁身边靠了靠,戒备地防着龙影。 龙影当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这小没良心的! 鹿蓁蓁感受到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忍不住摸了摸柳书禾的头发,说道:“书禾,你连龙影都不认识了吗?当年你跌落悬崖,是他把你拉上来的,这几个月你们独处很多,已经是恋人状态了,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 “恋人?”柳书禾惊讶道,“我……我跟他谈恋爱了?不是跟……” 柳书禾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一根手指,先是指了指龙影,转而再要指向白封阳的时候,自己立刻意识到不对,咻地一下收起了手指,揣进口袋里,闭上嘴。 白封阳揉了揉嘴角,脸上被龙影砸出来的伤早已经好了,但他看龙影那吃瘪的样子,心里还是觉得痛快。 他忍不住开玩笑:“阎君大人,看来你还是不够努力啊……” “闭嘴!”龙影当即喝道,“龙昕,立刻送这个炼蛊的回黔东南去。” 他不能把白封阳放在柳书禾身边,危险! 龙昕深知自家大人的秉性,上前不是,退后也不是,很是为难。 白封阳抬起一只手做拒绝状:“别,黔东南那边我已经安顿好了,暂且不回去,再者,我还得留下来参加璟琛和蓁蓁的婚礼呢。” 柳书禾当即激动道:“蓁蓁,你跟我三哥真的要办婚礼啦?怎么没第一时间通知我?” 鹿蓁蓁拍拍柳书禾的手背,安抚道:“你三哥太急了,日子定的匆忙,还没往外通知。”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红烫金的请柬,递给龙影道:“我和柳璟琛的婚礼定在十日后,欢迎三殿阎君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龙影接过请柬,说道:“恭喜三哥三嫂,我和书禾会准时参加的。” “你参加你的,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柳书禾噘嘴不满道,“我跟你不熟,蓁蓁的婚礼,我必定是伴娘,跟你不顺路。” 转而又抱着鹿蓁蓁的手臂求证:“蓁蓁,你说我是不是伴娘?” “是。”鹿蓁蓁笑道,“你和言蹊都是我的伴娘。” 这是她们很久之前就说好的。 柳书禾急道:“那咱们回沉水村去吧,我的伴娘服准备好了吗?到时候需要我做什么?阴香堂里里外外还要布置,我得亲自盯着……”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鹿蓁蓁往外走。 龙影被她忽略得彻彻底底。 鹿蓁蓁听着柳书禾的话,心里琢磨着,书禾似乎连域九大江都不记得了。 白封阳走上前去,拍了拍龙影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追妻路漫漫,三殿阎君还需多多努力啊!” 柳书禾就那样跟着鹿蓁蓁离开了。 龙影没有追,更没有阻拦。 柳书禾失忆了,她不记得自己了。 包括域九大江、柳璟琛做龙王等等事情,她都不记得了。 她需要外部环境的刺激,才有可能慢慢想起那些事情来。 十天后就是鹿蓁蓁和柳璟琛的婚礼了,到时候他们还会见面。 他不能逼得太紧了,会吓到她,会让她处处躲着自己。 他得给她喘气的机会。 即使自己一秒钟都不想跟她分开。 龙昕看着自家大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背影,直到一点儿影子都看不到了,还站在那儿不挪窝儿,顿时心疼了。 大人失恋了,好像有点可怜。 像……像一条被丢弃的小狗。 龙昕正想得出神,就听自家大人吩咐道:“龙昕,最近几天,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进我的办公室,包括你也不行。” 说完便大步离开。 龙昕小跑着跟上,就看到自家大人进了办公室,甩上门,大半天都没出来,也不知道把自己关在里面做什么? 龙昕侧身将一只耳朵贴在办公室的门上,屏住呼吸偷听。 奈何办公室的大门隔音效果太好,他啥也没听到。 心里想着,大人不会躲在办公室里哭鼻子吧? 咦,爱情这玩意儿还是不能碰。 谁碰谁受伤。 像他当个几百年的光棍汉子多好,整天乐颠乐颠的没啥大烦恼,天塌下来还有他家大人顶着呢。 办公室里,龙影可不知道自己那心腹在想什么。 他回忆着那天书禾在他办公室里,两人待过的位置。 那天他们在这间办公室里做了许多事情,他抱着她换了好几个位置……一一找过,都没看到另外半块双鱼佩。 到底在哪儿呢? 另一边,柳书禾跟着鹿蓁蓁他们回到了沉水村。 当初三哥在沉水村买下了一大片地,重建阴香堂,如今这一大片张灯结彩,被布置得喜气洋洋的。 他三哥是真的急了,明明还有十天才办婚礼呢。 可等柳书禾转了一圈,她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蓁蓁,我三哥呢?” “柳大力呢?” “咱们阴香堂的那些人手怎么感觉少了很多?” “还有,你们的卧室怎么好像重修过?” 一大堆疑问扑面而来,柳书禾混混沌沌的,脑瓜子莫名的有些痛。 鹿蓁蓁抚上柳书禾额角的伤疤,说道:“书禾,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我卧室那边被烧过,你额头上的这块伤疤,就是为了救我被火烧到的。” 柳书禾摸着自己额头的伤疤,只感觉一阵眩晕,脚下虚浮,差点摔倒。 鹿蓁蓁赶紧扶她回房休息。 柳书禾被晋威和上禹蛮这一通折腾,犹如生了一场大病,还没缓过来,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她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做梦。 她梦到了当年一手将自己从悬崖下拽上去的那个男子。 当年她并没有看清男子的脸,只看到了他手臂上的那块印记,可在梦中,当男人抓住她的手的那一刻,她抬眼竟看见了男人的脸。 而那张脸,分明就是那个叫龙影的男人的! 更荒谬的是,画面一转,她竟看到自己被那个男人抱着压在了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上,两人炽烈地吻在一起,难舍难分…… 第501章 三哥三嫂的婚礼 接下来几天,柳书禾感觉自己仿佛一直身处梦中一般。 白天,大家都忙着婚礼的事情,呜呜泱泱的闹腾着,唐言蹊也早早赶过来帮忙,跟柳书禾说了许多被她遗忘了的事情。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她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回了原位。 而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她总是会做光怪陆离的梦。 梦到最多的,还是那个叫龙影的男人。 柳书禾发誓,她活了几百年,从未做过那般羞耻的梦。 那些梦,真实到柳书禾每每从梦中惊醒,浑身都还是酥的。 婚礼前两天,柳书禾就开始频频走神。 她记得那个男人对蓁蓁说过,他要来参加婚礼。 他若来,她…… 柳书禾又一次捂脸嘤咛出声,心里乱成了麻。 唐言蹊走过来,搂住柳书禾的肩膀关心道:“书禾,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柳书禾摇头,想跟好闺蜜倾诉,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这让她怎么说嘛。 可唐言蹊却看出了端倪。 毕竟她与胡云玺两情相悦,修成正果,算是过来人了。 柳书禾的性子,一向大大咧咧,忽然展现出这般小女儿姿态,明显不正常。 唐言蹊圈起小手,附在柳书禾的耳边轻声说道:“书禾,你该不会是思|春了吧?” 柳书禾顿时满脸通红,一把捂住了唐言蹊的嘴,没好气道:“你……你别瞎说。” 唐言蹊拽开柳书禾的手,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都几百岁了,又不是十几岁,想男人怎么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啊呀!”柳书禾简直要跳脚了。 唐言蹊看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柳书禾,咯咯直笑:“书禾,你好可爱啊。” 柳书禾脸颊几乎要滴血,两只手捂着滚烫的脸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凑近唐言蹊小声问道:“言蹊,经常无缘无故地想念一个人,连做梦都会梦到他,这就是爱情吗?” 唐言蹊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不是爱情,就是深仇大恨。” 柳书禾想了想,她跟龙影没有深仇大恨,反而龙影对自己有救命之恩。 并且这些天,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她与龙影的点点滴滴。 其实她心理防线早就动摇了。 毕竟自己什么性子自己最清楚,如果不是对龙影足够信任与依赖,她是不可能乖乖地跟随龙影待在幽冥之境那么多天的。 唐言蹊搂住柳书禾的肩头,苦口婆心道:“书禾你可别傻,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全心全意爱自己的人多难啊,更何况人家龙影,身居高位,背景雄厚,长得又帅,男友力爆棚,打着灯笼都难找啊,别的不说,就那三殿阎君府里的女阴官,哪一个不想上位坐阎君夫人啊,你要是不抓紧了,被别人抢了老公,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柳书禾嘴硬道:“谁爱要谁拿去,我才不稀罕!” · 鹿蓁蓁和柳璟琛的婚礼办得很隆重。 婚礼会在龙王殿办,婚车车队一大早从域九大江出发,直奔沉水村。 而沉水村这边,天还没亮,鹿蓁蓁就被拉起来,洗漱、化妆、换婚服、藏婚鞋,安排迎亲堵门的节目…… 接亲车队到来的鞭炮声响起的时候,琴姐将早早煮好、剥好,浸在糖水里的鸡蛋喂给鹿蓁蓁。 圆滚滚的鸡蛋象征着婚姻圆圆满满,鸡蛋泡在糖水里,寓意着小两口将来的日子蜜里调油,甜甜蜜蜜。 这边刚吃完,那边,柳璟琛已经被大伙儿簇拥着往这边来了,大家伙儿赶紧去堵门,要红包…… 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当地民间风俗来的,这场婚礼,隆重却又普通。 按照两人的身份,本不该这么办。 但无论是柳璟琛,还是鹿蓁蓁,都是在这最普通的民间生活中摸爬滚打上来的。 龙王护佑一方生灵,香娘娘普度众生。 他们……还是原本的他们啊! 不过龙王大人还是很大方的。 一个一个大红包从门缝里往里塞,源源不断。 大红包里除了人民币,还夹杂着金元宝、古钱币、固元丹、功德符…… 大家伙儿一拆一阵惊喜欢呼,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鹿蓁蓁穿着大红喜服坐在床上,歪着精致的小脸蛋往门那边看。 守门的那些个家伙,早就被大红包迷晕了,大门敞开着,只是大家伙儿都堵在门口,外面的人进不来。 柳璟琛两只手捧着手捧花,视线越过人群看向鹿蓁蓁,唇角是压也压不住的幸福的笑。 柳书禾心神不宁地守在鹿蓁蓁身旁,此时也被这躁动的气氛吸引,抬眼朝门口看去。 这一看,正好与站在柳璟琛身边,一身伴郎服的龙影相对。 龙影一直在看着柳书禾。 她今天穿了一身胭脂粉色的伴娘服,化了淡妆,温柔中带着一点娇艳,美得让龙影有些移不开眼。 龙影忍不住想象着,等到他俩婚礼的那天,他的蛮蛮为他穿上大红嫁衣,描眉画目,也如三嫂这般坐在那儿等着自己来接她……只是这样想着,龙影就已经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龙影过于炽烈的眼神烫得柳书禾心跳加速,她不自然地别开了脸,只觉得浑身都烫了起来。 这男人有毒吧! 怎么一见到他,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对视,她就感觉自己骨头都酥了一般呢? 柳书禾懊恼地用指甲掐自己的手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婚礼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堵门要红包环节之后,新郎进入房间,开始找婚鞋。 大抵是钞能力的作用,柳璟琛很快便找出了婚鞋,单膝跪地亲手帮鹿蓁蓁穿上。 当柳璟琛单膝跪地,拿着捧花向鹿蓁蓁深情告白时,柳书禾感觉到身侧有阴影笼罩下来。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只是一眼,便迅速扭过头来,如鹌鹑一般地站在床边。 柳璟琛告白完成,周围所有人都在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在一片起哄与祝福声中,柳璟琛与鹿蓁蓁深情拥吻。 而同在那一刻,柳书禾的手,被紧紧地握在了另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里…… 第502章 你心里有我 伴郎团四人,伴娘团四人。 其他三对很有默契地组队上车,只剩下龙影和柳书禾。 龙影相当主动,伸手便又牵住了柳书禾的手,护着她的脑袋将她送上车,随即自己紧挨着也坐了上来。 车队缓缓开动起来。 明明车厢里除了龙昕充当司机外,就只有他俩,秋高气爽的天气也不闷热,可柳书禾却还是觉得心里燥热难受得很。 她一直看着窗外,扭着脖子连正视前方的勇气都没有。 特别是当龙影挨过来时,她觉得他就像是一团火,要将自己点燃一般。 柳书禾想躲,可车厢就这么大,还是婚车车队,她总不能为了躲男人而跳车,捏了捏拳头,柳书禾鼓足勇气对向龙影,说道:“我……我真的不记得你了,也不记得自己跟你谈过恋爱了,反正好像也没谈几天,要不,要不咱就这样散了吧。” 龙影一愣。 十天前,他隐忍着没有强留她在幽冥之境,就是怕逼得太紧适得其反,可没想到他给她喘气的机会了,结果却还是一样。 不过这的确也是柳书禾的性子。 她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果断而坚定。 可正是因为这样,龙影心里却更慌。 因为这小妮子一旦真的决定要跟自己散了,那就是散了,根本不会再给自己任何机会。 龙影愣了足有半分钟,看着柳书禾的眼神瞬间落寞。 柳书禾心里顿时罪恶感丛生,她是不是拒绝得太直接,伤到他了? 他可是堂堂三殿阎君,南疆炼尸门的少主,这样的身份地位,她拒绝他,属实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她心里莫名得有些后悔,也不知道是后悔自己说话的方式太直接,还是后悔别的什么。 就在柳书禾心中纠结万分之时,龙影伸手将柳书禾的两只手都拉过来,握在了手心里。 柳书禾被迫对上龙影,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然后她就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没关系,记不得了,咱们就再重新认识,我再重新追你。” 他顿了一下,深情道:“书禾,我是龙影,我喜欢你很久了,给我一个爱你、守护你一生一世的机会,好吗?”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柳书禾一惊。 她瞪着大眼睛盯着龙影,显然没想到他会迎难而上,继续追自己。 他好像真的很执着哎。 唐言蹊说,普通人一辈子能遇上一个深爱自己的人很难很难,更何况他还是龙影这样位高权重,家世背景显赫,长得又帅的男人。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鬼使神差的,柳书禾讷讷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她被龙影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柳书禾还有些回不过神来,龙影已经亲吻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蛮蛮,我就知道重来一次,你依然还是会选择要我的。” “你心里有我。” 柳书禾感受着龙影整个人心理状态的变化。 从一开始被拒绝时的落寞,到内心挣扎,再到坚定表白,等她点头之后,她怎么听着这语气里面除了自信,还有一点傲娇在呢? 果然,男人还是不能惯着的。 龙昕双手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着后排紧紧相拥在一起的俩人儿,唇角高高地扬起。 瞧,谁说他家大人追妻路漫漫来着? 这不是分分钟拿下了嘛! 大人开心了,我就开心。 大人幸福了,我就幸福。 大人脱单了,我……为什么我还是单身狗! 龙昕顿时收回了视线,心中戚戚然,呜呜,今天好像全天下人都成双成对了,就只有他还孤零零的一个。 兜兜转转,原来小丑只有我自己哇。 龙影松开柳书禾,从怀里掏出双鱼佩,亲手戴在了柳书禾的脖子上。 那天柳书禾走后,龙影在办公室里找了许久,最后拉开了最下层他好久没有打开过的那个抽屉。 那个抽屉里只放了一样东西——面具。 那张面具陪伴龙影许多年,遮挡他与外公长得极像的那张脸。 大仇得报的那一天,他彻底摘下了面具,以真面目示人。 接任三殿阎君之后,他就将这张面具放了起来,与过往告别,这么多天,他从未再想起过它。 可当它掀开面具之时,就看到了另外半块双鱼佩静静地躺在下面。 他一手拿起那半块双鱼佩,一手拿着面具,两手紧紧相挨,就像他与柳书禾相依相偎一般。 面具代表着他的过往,而那半块双鱼佩也代表着柳书禾的曾经,龙影不禁在想,书禾将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的时候,是否与他也是一样的感受。 他将重新合体的双鱼佩戴在了柳书禾的脖子上的时候,柳书禾的神情顿时变了。 她可以忘记所有,却绝不会忘记双鱼佩,忘记她父母惨死的那一幕,不会忘记她来自上禹珥族…… 柳书禾盯着合体的双鱼佩,太阳穴突突直跳。 其实之前蓁蓁已经跟她说了晋威的事情,可她当时的心情却远没有如今看到这块完整的双鱼佩来得动荡。 脑海里似乎有无数的画面一闪而过,她想看清,却怎么也捕捉不到,脑袋很晕,隐隐作痛,身子晃了晃,眼一闭,就那样倒了下去。 龙影一把抱住柳书禾,惊慌失措地掐她的人中,一遍一遍地呼唤她的名字,真气不停地往她身体里输。 就在龙影准备让龙昕偏离路线,带着柳书禾先离开之时,柳书禾醒了过来。 她不是被龙影唤醒的,而是被心口的那股噬心之痛痛醒的。 喉咙里一股一股腥甜往上涌,唇角有血丝溢出来。 龙影看着她那苍白的脸色以及唇角的血丝,当即就吩咐道:“龙昕,靠边停车,去跟三哥三嫂说一声,我先带书禾回幽冥之境了。” “别!”柳书禾立刻阻止,“不要!三哥三嫂走到一起不容易,不要因为我坏了他们的大喜事,我盼这一天盼了好久。”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纸轻轻地擦拭嘴角,都这样子了,还生怕把妆弄花了。 柳书禾不擅长化妆,她一边笨拙地补妆,一边说道:“没事的,我已经缓过来了,一会儿……唔……” 正说着,心口又是猛地一痛,一口鲜血涌上来,喷的伴娘裙上到处都是…… 第503章 玲珑 听说柳三爷和鹿蓁蓁的那场婚礼,三界六道好多人去恭贺了。 幽冥之境三殿阎君府、凤凰一族,阴官那边赵谦,阴阳交界处长明小店、鬼市乃至城隍殿,全都有人过来参加婚礼。 长白山那边,柳君乾将早就准备好的贺礼亲自送了过来,跟随他而来的除了蛇族、狐族的成员外,竟还有灰仙一族。 灰仙一族领头的那只小硕鼠,听说是鹿蓁蓁当初从城隍殿里带出来,又带去长白山的那一位。 冥冥之中,它又回到了灰仙一族的怀抱。 秦岭柳仙堂这边,小舅、小二舅早就过来帮忙了。 阴镖局那边,槐烟、常狄、以及四灵家族,想到的,想不到的,都有代表过来,轩辕君一也赫然在列。 更让柳璟琛和鹿蓁蓁没想到的是,八塘镇周边村民自发搜集百家布,由全福老人亲手缝制了一件百家福装裱起来,送了过来。 后来这张百家福被挂在了阴香堂的正堂之中。 这是百姓们对鹿家阴香堂的肯定,更是对这对新人的美好祝福。 还有很多没见过,更叫不上名字的人前来…… 听说鹿蓁蓁抛捧花的时候,现场抢成了一片。 最终捧花却被一向不苟言笑的小崔大人抢到,小崔大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捧花塞在了宵儿的手中。 还听说洞房花烛夜,龙王爷的婚房窗户上趴满了人,挨挨挤挤,最后把窗户给压塌了,害得龙王爷连夜俢窗户…… 还有很多很多传言,听着就让人觉得喜庆。 可这所有的热闹所有的喜庆,却与柳书禾无关。 她在车上吐了血。 鲜血喷得伴娘裙上到处都是。 龙影当即施法,带着柳书禾回了幽冥之境。 柳书禾揪着龙影的衣服求他:“不要声张,不要告诉三哥三嫂,就说我跟你赌气了,等婚礼之后再说。” 可是到了幽冥之境,柳书禾的心口疼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吐血的情况一点儿也没有好转。 冥医会诊,得出的结论是柳书禾身体里的那只蝶蛹感应到了双鱼佩,吸收了双鱼佩的灵气,怕是要破茧化蝶了。 是因为双鱼佩。 龙影后悔不已,他不该贸然将双鱼佩还给柳书禾的。 他伸手就要去摘双鱼佩,却被冥医阻止:“蝶蛹破茧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旦开始便不能随意中断,其间需要大量吸收双鱼佩的灵气,如若强行拿走双鱼佩,蝶蛹破茧失败,会死,柳小姐她也会有生命危险。” “漫长的过程?”龙影皱眉,问道,“大概有多长?” 冥医摇头:“这要看柳小姐的造化了,她的身体状况、外界的环境、双鱼佩的灵气等等,都会影响到破茧的进程。” 临了,冥医还叮嘱了一句:“蝶蛹破茧成功之前,阎君和柳小姐不能行周公之礼,切记切记。” 龙昕在一边听着,急得简直要跺脚。 这让他家大人怎么忍得住啊! 他转头又派人去查上禹珥族关于蝶蛹破茧的案例。 不查不知道,一查,龙昕更加坐不住了。 上禹珥族历史上,蝶蛹破茧失败的案例远远高于成功的案例。 更要命的是,蝶蛹破茧失败,它自己会重新化蛹,等待下一位主人,而现任主人是会付出生命代价的。 就算是成功的那几个案例,蝶蛹破茧至少也得三十年。 也就是说,最乐观的情况就是,他家大人要守三十年活寡。 龙昕踌躇良久,才把这些查到的材料交给龙影。 却没想到龙影看完,竟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三十年,我等得起。” 他坐在床边,轻抚昏迷中柳书禾苍白的小脸,宣誓一般地说道:“蛮蛮,你安安稳稳地睡,等你醒来,我还你一个完完整整、干干净净的上禹珥族!” 昏迷中的柳书禾睫毛似乎微微颤了颤,无意识地回应着龙影。 龙影也说到做到。 接下来几年,龙影一边处理三殿阎君府的事宜,一边重建南疆炼尸门和上禹珥族。 他利用三殿阎君身份之便,查清所有当年从上禹珥族流窜出去,被恶意做空命理的后裔族人,将他们引渡回上禹珥族,重建家园。 龙昕看着自家大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一有时间就守在夫人床边,给她清洗、为她输真气,握着她的手跟她说自己一天都干了什么,又多么想她之类的。 只因为冥医说夫人虽然处于昏迷状态,但与真正的昏迷不一样,她对外界是有感知的。 她听得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柳三爷和鹿蓁蓁的二胎出生了,他们又生了一个小女儿,像极了鹿蓁蓁。 她出生之时,脚底便带着一块赤红色的莲花胎记,一走动起来,莲香四溢。 是真正的步步生莲,寸寸生香。 她三岁之时,头顶上却又长出了分叉的龙角,第一次化身成小白龙,龙王爷又惊又喜,大手一挥赏了整个龙宫。 可这小白龙却淘气得狠,第一次去阴镖局,就烧了阴镖队的头车。 据说当时常狄正在整理货物,准备夜里走镖。 镖灯就挂在头车前沿上。 那小家伙也不知道做了什么,镖灯里的火苗一蹿老高,直接就烧到了镖旗。 那火不像是寻常之火,一点燃,眨眼间便蹿成了一片,常狄捂都捂不住。 后来小家伙的屁股挨了鹿蓁蓁的一顿巴掌,要不是槐烟一个劲儿地护,小屁股得肿起老高。 小家伙躲在槐烟怀里,抽抽噎噎地比谁都委屈:“烟嬢嬢,我不是故意的,我就看了那灯一眼,它自己就烧起来了,真不是我点的。” 槐烟搂着小家伙心疼坏了,一边帮她揉小屁股,一边为她开脱:“玲珑不哭,咱玲珑这么小,个儿还没镖车把手高呢,怎么可能爬那么高点镖灯呢?是镖灯不好,烟嬢嬢帮你打它。” 鹿蓁蓁站在一边,满头黑线。 烟姐姐怕是忘了吧,这小家伙的真身是条小白龙,她会飞的。 但那天,的确没有人看到玲珑化身小白龙过,那盏镖灯为什么会被点着,烧成了那样,一直是未解之谜。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因为镖车被烧,押镖的日子便推迟了几天。 两天后,壹壹回来看望槐烟,听说镖灯自燃的事情,提过镖灯检查,刚好玲珑路过。 结果镖灯又烧起来了。 这一次,直接烧掉了壹壹的半拉袖子…… 第504章 六年 壹壹顿时黑了脸,朝着玲珑狠狠地嗤了一声。 三岁大的小人儿一下子被吓哭了。 壹壹最烦哭声,冲着玲珑吼了一句:“爱哭鬼,闭嘴!” 这件黑色绣祥云图案的长衫是今年槐烟送给壹壹的生辰礼。 槐烟近两年精神虽然依然恍惚,但身体似乎好了很多。 她亲手裁剪、缝制了这件长衫,上面的祥云图案都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壹壹当宝贝一样收着舍不得穿。 今天来看母亲,他特地穿上,却没想到就这样被烧了袖子。 他还没哭呢,这爱哭鬼却先嚎上了。 他伸手提溜着爱哭鬼的后领子,将她拎到墙边,让她鼻子顶墙站好:“玲珑是吧?记住,你欠我一件长衫!好好站在这里面壁思过。” 那天,玲珑站在墙根下哭了大概有三分钟,就被匆匆赶过来的槐烟一把抱进了怀里,一边哄她,一边训斥壹壹没个做哥哥的样子。 玲珑躲在槐烟怀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透过槐烟的肩膀朝壹壹看。 壹壹捏着小拳头,鼓着腮帮子。 明明受了委屈,却也不辩解。 小小的玲珑第一次尝到了愧疚的滋味。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就这一件长衫,半条袖子,之后简直成了她的噩梦。 阴镖局和阴香堂两家关系好,随着时间的推移,业务上往来也逐年增多,彼此见面的机会就多。 玲珑也不记得是从哪一年起,壹壹忽然就总提起那件长衫的事情。 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跟玲珑提起她欠他一件长衫的事情。 玲珑要给他定制一件一模一样的,他说那件长衫是他母亲纯手工做的,礼重情义更重。 玲珑就说她亲自去请烟嬢嬢再做一件一样的给他,壹壹说那是他的十岁生辰礼,意义不一样。 不管玲珑怎么说,壹壹都有理由怼她。 直到玲珑负气道:“那我亲手做一件长衫作为你的生辰礼,这事儿是不是就能过去了?” 壹壹没说话,却也没再拒绝。 算是默认了吧。 玲珑当天就开始学做衣服,学刺绣。 琴姐、白婆婆她们手把手地教,她一双嫩白的小手扎得通红,也才勉勉强强能缝个边边。 针脚有粗有细,歪歪扭扭,相当之丑。 玲珑十四岁的生日愿望,是长大了当一名出色的绣娘。 那件长衫,从她十四岁做到了十六岁,终于完工。 当她将长衫送到壹壹手里时,壹壹嫌弃得都不肯往身上穿。 他指着长衫上的祥云,问道:“你这一坨一坨绣的是什么?” “祥云!”玲珑跳脚,“祥云你都看不出来吗?” 壹壹一本正经地摇头:“看不出来。” 玲珑咬牙:“反正长衫我还你了,你不准耍赖。” “太丑。”壹壹毫不客气道,“我也不为难你,长衫不用重新做了,但这祥云图案,你还是得练,就绣个荷包吧,绣得漂亮,这事儿咱就过了。” 玲珑斗不过壹壹,只能硬着头皮回去继续绣荷包。 可是荷包绣了,他又要腰带;腰带绣了,他又要护膝…… 每一次都嫌丑,每一次却又照单全收。 玲珑气得跟他打,可壹壹是谁啊,四灵之首,比她长了整整七岁,她哪里是他的对手啊! 玲珑十八岁生日宴上,众人跟龙王爷打趣,说他这掌上明珠也不知道哪家的贵公子能配得上。 龙王爷没开口。 玲珑的好闺蜜圆圆却说道:“玲珑喜欢武力值超强的,至少能打得过我二哥的男生。” 玲珑顿时红了脸,伸手去捂圆圆的嘴。 周围众人顿时议论开了。 广明王的掌上明珠,不是随便哪个小黄毛就能摘走的,至少得门当户对,再加上武力值超强,那最合适的人选,大抵就是四海龙王家的那几位少年了。 这个小插曲本就是大家为了活跃气氛说了玩的。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据说之后三天,四海龙王家的几个少年不知道得罪了谁,被打得鼻青脸肿,从那以后见到玲珑都绕道走。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时玲珑被壹壹罚站,槐烟正抱着她哄的时候,鹿蓁蓁也赶过来了。 鹿蓁蓁刚要了解情况的时候,一只血鸽扑棱着翅膀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从血鸽腿上的铜管里抽出一张纸,展开,就看到上面写着八个字:书禾已醒,破茧成功。 鹿蓁蓁喜极而泣。 六年了。 整整六年了。 蝶蛹破茧成功,对于柳书禾来说,也算是一种涅盘。 她恨不得立刻奔去幽冥之境见一见柳书禾。 可她不知道的是,前一天夜里,幽冥之境发生了许多事情。 疯了许久,一直被囚禁在三殿阎君府暗牢里面的晋威,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然清醒了过来,大吼大叫着要见柳书禾。 龙影亲自过去制服他。 晋威被压在地上的时候,扭着脑袋盯着龙影,忽然咬牙切齿地威胁龙影:“你不准动她!她是我的!她母亲欠我的,该她来还!让我见她!我必须见她!” 龙影一拳砸在晋威的脸上,晋威的口鼻里顿时喷出鲜血。 这些年他在暗牢里受尽刑罚,生不如死。 这也是当初龙影下达的命令。 六年了,他竟仍然贼心不死。 龙影又一拳要砸下去的时候,龙昕急吼吼地奔来了,圈手套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阎君,蝶蛹求偶,快去,快点!” 蝶蛹求偶,这是近几年龙影复兴上禹珥族时,从上禹珥族幸存者嘴里探知到的消息。 蝶蛹破茧之后,真女身上的炫色蝴蝶会散发出奇异的香味,那是求偶的标志。 这个过程会持续七天。 在这七天内,真女需要深爱之人的抚慰,若没有深爱之人,或这七天之内深爱之人没能陪在身边,视为求偶失败。 之后真女会断情绝爱,孤独终老。 龙影这才明白过来,晋威忽然清醒,要见柳书禾,怕就是感应到了这一点。 龙影咬牙,对着晋威狠狠踢了几脚,冷声道:“我的女人,不是你这种丧家之犬可以肖想的!” 他递给龙昕一个眼神,龙昕立刻接收,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我的阎君大人哎,你咋一点都不着急,赶紧去赶紧去,别被有心之人捷足先登了,到时候有你哭的,这儿有我呢,乱不了。” 临了还贴心地叮嘱一句:“暗牢晦气,阎君你回去记得先洗澡……” 第505章 龙影,你不敢? 龙昕比谁都急。 这几年他家大人太苦了,工作忙,照顾夫人忙,复兴上禹珥族,管理南疆炼尸门,简直忙成了个陀螺。 本来他以为最乐观的情况,就是等三十年,等蝶蛹破茧成功,他家大人就苦尽甘来了。 可不曾想,老天有眼,他家夫人六年就醒了。 龙昕想,肯定是自家大人每天跟夫人说悄悄话,把她唤醒的。 他家大人好日子要来了,他也跟着高兴。 一高兴,就多踢了晋威几脚:“怎么,都破落成这个样子了,还幻想着翻身呢?你这种人渣,只配烂在这暗无天日的无尽地狱里!” 他蹲下身来,薅着晋威的头发,将晋威的脑袋拎起来,幽幽道:“你不是想见我家夫人吗?见,你肯定是见不到了,但我这人心善,可以隔一段时间就来跟你说说,我家大人跟夫人有多恩爱,诸如订婚啦、结婚啦,夫人怀孕啦、生子啦,我可以事无巨细地描述给你听。”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这几年我家大人复兴了上禹珥族,曾经被你迫害的那些遗孤们,都已经被找回,重新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以后我家夫人仍是上禹珥族的尊主,一切都不会变,只有你,晋威,只有你回不到过去,也再没有将来,这是你的报应!” 晋威一开始还挣扎,到了最后,一双眼眸里彻底失去了光彩,再次陷入疯癫之中。 活也活不好,死也死不掉。 另一边,龙影匆匆回到阎君寝殿,果真先去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控干头发,这才一脚踏进了卧房。 一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甜腻腻的,让人忍不住喉头滚动,垂涎不已。 烟灰色的帐幔中,隐隐约约地映出女孩曼妙的身姿。 那个躺了六年的女孩儿,此刻正跪坐在大床正中央,身上还穿着今早自己亲自为她换上的淡青色纱裙。 她脸色潮红,水眸迷蒙。 龙影脑袋里嗡嗡的,脚步虚浮,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到床边去的。 女孩的视线一直随着他的身形移动,一瞬都没有离开。 然后他就看到她抬起双手,粉嫩的唇瓣轻启:“龙影。” 再寻常不过的称谓,可这一刻钻进龙影的耳朵里,他感觉自己魂儿都要飞了一般。 她还记得自己。 她之前被晋威喂了药,失忆过,忘记过自己。 可是再次醒来,她张口便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朝他伸出双手,似乎有些委屈道:“龙影,抱抱我。” 龙影单膝跪在床沿上,倾身一把将女孩儿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他感受着她有力的心跳,感受着她拥抱自己的力度,以及耳边微微急促的呼吸声,这才敢彻底相信,他的蛮蛮醒过来了。 温热的气息贴上耳廓时,龙影浑身一颤,一把按住女孩儿解自己领口扣子的手,哑着声音说道:“蛮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柳书禾颤着声音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龙影,你不敢?” 龙影气息一滞,随即手上一带,女孩儿便轻轻地落在了枕头上,他俯身过去,亲吻她的眼角,在她耳边宣誓似的闷声道:“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只是怕你会后悔。” 柳书禾摇头:“龙影,我很清醒,这六年来你为我付出的点点滴滴,我都知道,这辈子只有你负我,我绝不会后悔。” 龙影轻叹一声,深吻上去:“蛮蛮,放心把自己交给我,我不会让你输的。” 后半夜,上禹珥族那边传来消息,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沉寂于水底的上禹珥族遗址,在一阵地面震动之后,地势稳稳升高,水位不断回落,最终竟夷为平地。 遗址上所有的建筑全部化为乌有,包括传言中那些立于建筑中的人。 龙昕带着这个消息站在阎君寝殿门口,伸长了脖子,一只耳朵贴在门上用心地听。 可卧房还在更里面,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这消息到底要不要送进去? 不,不能在这种时候扰了阎君的兴致。 再等等吧,等明天再说。 可这一等,就等了七天。 阎君也出来过,毕竟要吃饭。 可龙昕跟他说什么,他似乎都听不到耳朵里面去。 龙昕问了几遍,龙影只撂下一句:“有事找崔清鹤,让他看着办。” 龙昕头都大了。 找小崔大人? 如今的小崔大人老婆孩子热炕头,以前的工作狂,现在到点下班,纯纯的二十四孝好老公…… 龙昕一把揪住自己头发,直摇头:“看来还是不能谈恋爱,恋爱太可怕了,不仅影响工作,还会让人性情大变,迷失自我。” 如今整个三殿阎君府只剩下他一个正常人了。 三殿阎君府没有他可怎么办哦! 他还是单着吧。 半个月后,龙影带着柳书禾去了一趟江城。 带了相当丰厚的礼物,直奔龙王殿。 目的:提亲。 柳书禾后来回想起那段时间发生的种种,总感觉一切都按下了快进键一般。 龙影真是一秒钟都不想等。 从确认关系,到上门提亲,再到订婚、结婚,前前后后不过两个月的事情。 但他却一丁点都没有敷衍。 三媒六聘,该有的不该有的礼节,一样都没落下。 更不用说聘礼了。 他直接将南疆炼尸门送给了柳书禾,将它划入上禹珥族的名下,护卫整个上禹珥族。 他给了柳书禾最大的体面与底气。 接亲那天,柳书翊亲自背着妹妹上的婚车。 当年父母惨死的事情,他被敲了脑袋,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他的妹妹承受了那样多的仇恨与伤痛,他竟毫无察觉。 他这个哥哥做的很不称职。 好在她很争气,兜兜转转,最终也拥有了属于她的幸福。 所有人都忙着祝福一对新人的时候,唯独槐烟罕见地缺了席。 槐烟收到请柬时,笃定是要亲自过来参加婚礼,沾沾喜气的,可直到婚礼快结束了,她都没露面。 常狄也没来。 不过后来常狄特地差人送了口信过来,说常五爷回来了…… 第506章 柳玄意的十年 柳玄意飞升天庭四年,向来勤勤恳恳,不与其他仙家拉帮结派,不惹是生非,他只默默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天庭之内是非多,各有各的圈子。 而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谁也不沾,谁也别想沾他的身。 他总觉得自己是带着某种使命飞升天庭的,等使命完成,他终究是要离开这儿的。 可那天,他又坐在南天门外发呆的时候,却接收到了一封来自民间的上表奏疏。 那份上表奏疏来自一个供奉着常五爷牌位的阴镖局。 而常五爷,正是自己在民间时的称谓。 民间自行供奉常五爷者不少,他并未特意去关注某一个。 他打开那份奏疏,匆匆扫过,顿时就合上了,准备拒绝。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份奏疏里面上表讨伐的仙家是黑鲤。 他不记得黑鲤仙君的具体名号了,他只记得他是黑鲤出身。 黑鲤仙君是这天庭里位高权重的大红人,座下拥护者不计其数,想要动他,犹如以卵击石。 柳玄意不想趟这趟浑水。 可是下界的香火异常旺盛,奉天香、功德香一直萦绕在他的身旁,经久不散。 他不禁皱眉,这是有多大的冤情要上表啊! 他打开天眼往下界看去,看到了上表之人。 那个叫鹿蓁蓁的女子为了救自己的夫君,连自己的小命都豁出去了,确实让人动容。 不知道为什么,柳玄意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心口空落落了,像是丢失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般。 就在这时候,另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女子走上前去,咬破自己的手指,滴血进表筒火焰之中。 她双手合十,虔诚祷告:“阴镖局总镖头槐烟,亦愿以自身十年功德,上表苍山常五爷,愿君有知……” 槐烟…… 阿烟…… 这个人,这个名字,犹如一把尖刀一般狠狠地刺向柳玄意的心脏,钝钝的痛。 像是某种宿命一般,她一出现,他的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别的人。 没等她的请愿说完,他鬼使神差地深吸一口气,接纳了奉天香与功德香,收下了那份奏疏。 其实收下奏疏的那一刻,柳玄意是有些后悔的。 要以一己之力扳倒黑鲤仙君,就必须找准突破口,一击便中,否则等他反应过来,他柳玄意便死无葬身之地。 为什么? 为什么第一眼看到那个叫槐烟的女子,他古井无波的心里,为何翻腾起那样大的巨浪,让他乱了方寸? 是劫吗? 上界有不少仙家在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需要下界去历练。 而历练之时,时常要渡情劫。 情劫难渡,有些仙家下去了,便再也没能上来。 而他柳玄意断情绝爱,不知道什么原因,早早地丢掉了七情六欲。 难道,他的劫,就这样来了? 他攥紧了手中的奏疏,想着,还是先找突破口,等了结了这件事情,如果自己还活着,再去会会那个女子也不迟。 柳玄意顺藤摸瓜,在天庭里一路查探,就在他焦头烂额之时,平时与自己毫无交情的四海龙王之一广顺王找上了自己。 广顺王年迈,膝下有四子,前三子早已经成年,如今已经各自独当一面,唯独小儿子年幼,是广顺王的老来子。 小家伙双手合抱,冲柳玄意恭恭敬敬地跪下:“常五爷大义,求为小子一族伸冤。” 柳玄意诧异:“你的一族?” 广顺王一族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就算要伸冤,也轮不到他吧? 可等小家伙娓娓道来,将自己的身世、冤情全都坦白出来之时,柳玄意才知道,原来这小家伙不是广顺王的老来子。 他是域九大江老龙王的儿子。 当初老龙王夫妇一共生下两枚蛋,其中一枚孵化,另一枚是实心蛋,一直未能孵化。 老龙王临危之时,托人将这颗实心蛋交给了好友广顺王,求他代为收养。 广顺王收养实心蛋多年,一直放在寝殿之内,从未想过它还能孵化。 直到前几年,广顺王的小孙女儿淘气,头磕在了实心蛋上,出了血,血液渗透进实心蛋内,这小家伙竟破壳而出。 小家伙告诉柳玄意,黑鲤仙君之所以能在天庭横行多年,是因为他手中握着一块大功德牌。 而那块大功德牌是老龙王祖上传下来的,是万民请命所得。 大功德牌是世袭制,如果老龙王还有至亲在世,便轮不到黑鲤这个赘婿来继承。 “常五爷,只要你能激化黑鲤的情绪,让他现出那块大功德牌,我便能将大功德牌拿到手,黑鲤大势已去,只能伏诛。” 柳玄意斟酌良久,问道:“既然你知道这一切,身后又有广顺王撑腰,为什么一直按兵不动呢?” 小家伙老成道:“黑鲤在天庭位高权重,如若以广顺王的名义讨伐,牵一发而动全身。” 柳玄意听明白了。 广顺王家大业大,一旦出面声讨黑鲤仙君,两派必然一场恶战,结果不一定好。 但他柳玄意孤家寡人一个,述职天庭不过区区四年,根基没那么稳,身后也没有庞大显赫的家族做支撑,他出面挑事,黑鲤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黑鲤轻敌,才更有可能拿出那块大功德牌。 广顺王说道:“既然常五爷已经收了下界的讨伐奏疏,这一遭必定要走,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事成之后,我西海龙族与常五爷便是生死之交。” 柳玄意没有过多犹豫,当下便决定合作。 他不为广顺王的权势,也没有那么高尚,要替域九大江一族洗冤,他只是单纯的想早些完成这次任务。 无论成败。 这些年,广顺王早已经搜集出了黑鲤仙君的大量罪行,一股脑儿地全都交给了柳玄意。 柳玄意当庭弹劾黑鲤仙君,在上界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如果没有广顺王,以及他背后的四海龙族,柳玄意根本顶不住。 好在最终一切顺利,小家伙拿回了大功德牌,黑鲤伏法。 柳玄意带着小家伙就要回天庭复命的时候,下界一个又高又大,粗声粗气的汉子忽然追着他喊:“五哥!” “五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你谁都能不记得,也该记得我五嫂……” 柳玄意回头,满脑袋疑问。 五嫂? “常狄,闭嘴!” 紧接着,那个叫槐烟的女子厉声呵斥常狄,不让他再多说一个字了。 听到她的声音,柳玄意的心又止不住地乱跳起来。 她……似乎在极力掩藏着什么。 第507章 柳玄意的十年2 果真是情劫。 柳玄意没有回头,带着小家伙回天庭复命。 黑鲤仙君已除,天帝很高兴,封赏柳玄意。 柳玄意一跃成为了天庭新贵,拉拢他的势力很多,但他全都拒绝了。 他仍然跟以前一样,独来独往。 闲暇时候,一个人坐在南天门的石墩上发呆。 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切像是没变,可一切都变了。 他的心境变了,再没有了以前的平静。 他时常会想起那个叫槐烟的女子,想起她那张姣好的,却总是苍白的小脸。 她的身体似乎很不好。 阴镖局常年供奉着自己的牌位,那个糙里糙气的汉子叫他五哥,而叫她……五嫂…… 或许,他该下界去亲自看看。 柳玄意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四年来第一次不为公事下界。 偷偷地。 他隐了身,直奔阴镖局。 阴镖局里一片混乱,槐烟晕倒了,急火攻心,昏迷不醒。 那个叫鹿蓁蓁的香娘给她用了阴香,但似乎情况并不乐观。 等人都走光了,柳玄意才站到床边去,居高临下地盯着床上羸弱的女人。 女人昏迷之中仍紧皱着眉头,偶尔呓语一声:阿意…… 柳玄意像是被烫到了似的,转身就走。 一口气回了天庭。 第四年,他一共偷偷下界六次,每次都只是远远地看那女人一眼。 他对自己说,既然她是自己的情劫,他就要看好她。 她不出幺蛾子,就不会牵扯上他。 槐烟用了阴香之后,身体似乎恢复了一些。 有时候趴在窗口晒太阳,有时候拿着针线绣东西,但更多的时候蔫蔫的,浑身没力气的样子,昏昏欲睡。 那一年除夕,九州烟火绚烂之时,槐烟体内麒麟火爆发。 所有人都在外面庆贺之时,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抽搐,浑身痉挛到僵硬,两只眼睛里面全是火焰之色。 同一时刻,远在上界的柳玄意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他不由地想起了那个女人。 想起她苍白的小脸。 他只是出去散散步,一不小心又从上界散到了阴镖局。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惊险的一幕。 他想都没想,走过去,伸手按向她的心口,吸走了一点麒麟火的热度,缓解她的痛苦。 女人终于不抽搐了,可仍然昏迷不醒。 柳玄意想了想,又渡了一点真气进女人的身体。 女人幽幽转醒,满眼的疲惫,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眸色悠然亮了起来。 她惊喜地唤他:“阿意!” 还没等他有任何回应,她又闭上了眼睛,唇角嘲讽地勾起,自言自语道:“阿意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呢?他根本不记得我了。” “这是幻觉,是蓁蓁的阴香为我营造的幻境,不是真的。” 她没有再睁开眼睛,侧过身去,蜷缩起消瘦的身体,眼角有泪滑落。 那天柳玄意回到天庭之后,做了一个荒唐的梦。 他梦到女人窝在自己的怀里抽泣,他低头,吻掉了她眼角的泪珠…… 柳玄意在天庭的第五年,又升职了。 天帝有意无意地问他,以后若有机会去下界历练,或者回下界述职,他是否愿意? 柳玄意果断道:“不愿意!” 他总觉得天帝在试探,让他去下界,就是要去渡情劫。 他倒不怕渡劫,这是修炼必经之路,更何况他没有七情六欲,渡情劫对他影响应该不大。 可一想到那女人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一场情劫之后,大概只能落下个挫骨扬灰的下场吧? 还是不要了。 天帝也不为难他,摆摆手让他离开。 这一年他极力隐忍,一共下界五次,四次是出公差,路过阴镖局看了一眼,还有一次是除夕。 除夕夜,他总觉得该去看一样那薄命的女人。 他担心她再病发遇险。 或许是有了他的一丝真气护体,亦或许是因为鹿蓁蓁的阴香,那年除夕,槐烟并没有病发。 她甚至还和大家一起包了几个饺子,吃了年夜饭。 但她精气神到底不足,守不了岁,要先回房休息。 雪夜里,她深一脚浅一脚的独自往卧房走,中途像是有感应似的朝着柳玄意这边看了一眼。 柳玄意身形一滞,而她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进屋关了门。 柳玄意莫名有些失落,她这是又把自己当成幻觉了吧? 第六年除夕,柳玄意再次出现在了阴镖局。 今年的除夕夜格外热闹,不仅槐烟的两个儿子回来一起过年,还有一个男人同行。 男人叫轩辕君一,与大家都很熟识,与槐烟关系也甚好。 那一年又是一场大雪。 雪地里,孩子们在玩耍,轩辕君一陪在槐烟身侧,为她披上了一件厚实的雪貂大氅。 他亲手为她系好前襟,整理好毛茸茸的大领子,还顺手揉了揉她细碎的乌发。 他对她说,这件雪貂大氅的皮料是他亲自进山里猎的,不仅保暖,还能从一定程度上帮忙压制她体内的麒麟火。 她仰着小脸对他说谢谢。 漫天的烟花炸响,他们并肩而立,欣赏着那一片绚烂。 柳玄意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阴暗里,像是偷窥别人幸福的小丑一般,有些可怜。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槐烟回头朝刚才他站立的地方看了许久。 轩辕君一问她:“阿烟,你在看什么?” 槐烟摇头:“没有,或许是幻觉。” 轩辕君一心疼道:“阿烟又在想常五爷了是吗?” 槐烟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她只是喃喃道:“我病得太久了,早已经分不清现实与幻觉,有时候我觉得他离我很远,远到我永远也无法与他重逢,可有时候我又觉得他离我很近,就在我的身边……” “他会回来的。”轩辕君一安慰道,“他舍不下阿烟的。” 第七年的端午,阴镖局出了事。 常狄押送的阴镖被人动了手脚,里面掺杂了一些东西,阴镖中途被扣下,常狄也被关了起来。 槐烟动用关系查了,说是对方来头不小,分明不仅仅是想阴镖局的这一单生意,而是想吞下阴镖局这个肥差。 毕竟常五爷飞升七年未归,这间阴镖局怕是已经被弃了。 没了常五爷这个后台,这条道上想动它的人,太多太多了…… 第508章 柳玄意的十年3 阴镖局押镖有特定的路线,常狄常年押阴镖,打着苍山常五爷的旗号,这么多年的名望累积下来,一直平平稳稳。 可能也是因为柳玄意飞升离开的时间太久了,整整七年时间,杳无音讯,再加上槐烟缠绵病榻,动歪心思的人就多了起来。 劫镖扣押常狄的,是押镖路线尾端的一个地仙。 槐烟收到消息的时候,远在天庭的柳玄意同样也收到了消息。 槐烟带着柳松钰亲自上门去捞人,地仙大刀金马地坐在正堂上,冲槐烟吹了声口哨:“常听人说常五爷的女人是个病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说着站了起来,走上前去,伸手就想去摸槐烟的脸。 结果手刚伸过去,就被柳松钰一手捏住。 他没想到这个女人会突然出手,没有防备,只听咔擦一声,地仙的手骨……骨折了。 槐烟站在原地,岿然不动,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放了常狄,交出我阴镖局的镖,我奉劝你一句,不是你的东西,不要妄加肖想。” 地仙一手握着骨折的手腕,怒目圆瞪:“就凭你俩?那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啪啪两声鼓掌声响起,外面呼啦啦地包围了几十人。 槐烟带着柳松钰来这儿是谈判的,毕竟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强龙不压地头蛇,却没想到对方这么张狂,一点道理都不讲。 但既然要打,她俩也不怕,毕竟修为都在线。 更何况,阴镖局的人都在外围守着,只要里面打起来,外面的人立刻包抄进来应援。 这一仗打得酣畅淋漓,槐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打打杀杀过了。 虽然最终拿下了地仙,但她身体明显有些支撑不住,柳松钰便让人先送槐烟回阴镖局休息,她留下来,先是找到常狄,然后和常狄一起找到了押镖的镖车。 可是镖车里空空如也,他们押的镖丢了。 眼下只有那地仙知道阴镖的下落,可常狄被放出来时,怒不可遏,废了那地仙上百年的修为,地仙化出原型,匆匆逃窜离开了。 送镖是有时限的,过了既定的时辰,就算镖找到了,也为时晚矣。 常狄和柳松钰带着阴镖局的兄弟们到处搜寻线索,忙得焦头烂额。 而阴镖局内,槐烟身上的麒麟火复发,折磨得她生不如死,手下立即派人去接鹿蓁蓁过来。 柳玄意正坐在寝殿内,犹豫着要不要插手这件事情,他的心口猛然一阵烈火灼烧的疼痛,滚烫。 当初他为减轻槐烟的痛苦,将一丝麒麟火抽了出来,那麒麟火见缝插针,顺着他的血液深埋进他的身体。 麒麟火忽然发作,槐烟那边情况必定不好。 柳玄意再也待不住了,直奔阴镖局。 槐烟身体里的麒麟火果然发作了,她背对着他蜷缩在床上,无助地呻吟着。 柳玄意走上前去,大手凝起内力附在女人的后背上,真气夹杂着神识往她身体里灌输进去。 槐烟缓过来之后,回头看去,正对上那张她日思夜想的脸,她呢喃出声:“阿意?” 柳玄意没有回答她,手一挥,槐烟只觉得眼前一黑,困意袭来,就那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柳玄意又探了探槐烟的脉搏,直到脉象平稳了,他才匆匆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鹿蓁蓁赶了过来。 她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几年她见过几次槐烟发病时的状态,她最虚弱时候的状态她都知道,可今天的她,很安静,身体状态也很平稳。 鹿蓁蓁一通检查之后,皱着眉头想了想,隐隐地意识到了什么。 等槐烟幽幽转醒,坐起身来,拉着鹿蓁蓁的手便说道:“蓁蓁,我又出现幻觉了,我看到他回来了。” 鹿蓁蓁心里咯噔一声,常五爷可能真的回来过。 否则护着槐烟体内的那股不属于她的真气是从哪儿来的呢? 并且不仅仅是这一次,之前这样的事情也发生过。 但鹿蓁蓁没有声张,常五爷和槐烟之间的因果,不是她一个外人能随便掺活的。 她只是一边安抚槐烟的情绪,一边默默换掉了之前稳定槐烟状态的阴香,换成了安神补脑的普通阴香。 之后一段时间,鹿蓁蓁密切关注槐烟的身体情况,果真如她所料,有常五爷的真气护体,就算不用之前的阴香,槐烟的状态也能维持平稳。 而另一边,柳玄意离开之后并没有回天庭。 他的手下已经查到了与地仙合作,拿走阴镖货物的人,柳玄意直接赶了过去,将人堵在了半路上。 那人显然是认识常五爷的,但他没想到柳玄意会突然出现,挡住了他的去路。 柳玄意就站在那儿,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是满溢的压迫力,压得对方感觉喘不过气来了似的,哆嗦着嘴唇说道:“常……常五爷,您……您是什么时候下界的?” 柳玄意冷嗤:“我只是飞升天庭述职去了,又不是死了,怎么,我把阴镖局送给你,你吞得下吗?” 那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求饶:“常五爷对不起,我是被地仙蒙蔽了,他说您剥离了七情六欲,早就记不起阳间的事情了,地仙许诺我只要藏好阴镖货物,等他事成,许我荣华富贵,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您……您还管阴镖局的事情。” 柳玄意蹙眉:“断绝七情六欲,不管阴镖局?” 那人直点头:“地仙还说,当初您和槐烟感情那么好,说走就走了,丢下槐烟带着孩子独自守寡,这一去就是七年,如今在天庭位高权重,不可能再回阳间了,他想取而代之,不仅是阴镖局,还有……还有槐烟……” 地仙意图染指槐烟?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种可能,柳玄意心中顿时怒火中烧。 他一脚踢在那人的脑门上,踢得人家眼冒金星,倒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柳玄意威吓道:“我常五爷的阴镖局和女人,谁敢动,我要谁的命!” 说完他拂袖而去。 那人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以最快的速度将阴镖货物还给了常狄他们,与地仙撇清瓜葛,再不来往。 一周后,地仙被上界以多重罪名审判,没熬得过天罚,灰飞烟灭…… 第509章 柳玄意的十年4 那段时间,天庭隐隐有流言爆出,说常五爷思凡了。 天帝召柳玄意过去,又问了那个问题:“玄意,以后若有机会去下界历练,或者回下界述职,你是否愿意?” 这一次,柳玄意沉默良久。 他犹豫了。 天帝也无意追问到底,摆摆手让他离开了。 柳玄意走后,天帝心腹走上前,若有所思道:“当初您算到黑鲤仙君将祸害天庭,而破解之法在下界常五爷身上,这才与他交易,以十年之期换解除黄龙一族与槐烟的婚契,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年时间,天帝这是舍不得放人了?” “他是个可用之才。”天帝惋惜道,“可惜了。” 阴镖局在经历了地仙那一个小插曲之后,比之前更加顺风顺水。 常狄总有一种感觉,有人提前打点了押镖路上所有关系。 但他没有证据。 柳玄意飞升的第八年,槐烟忽然发现她手上一直戴着的蛇戒长出了细密的鳞片。 那些小小的鳞甲层层交叠在一起,摸起来微微有些粗糙,那双小小的蛇眼,也似乎有了光泽。 像是要活过来了一般。 鹿蓁蓁再来看望槐烟的时候,槐烟就把这件事情跟她说了。 说完她还自嘲地笑道:“我的幻觉真的是越来越严重了,估计不久的将来,我就会看到蛇戒真的活了过来,变成了柳玄意的样子……” 鹿蓁蓁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这不是她的幻觉。 可是她又怕给了槐烟希望,最终常五爷又让她失望,到时候反而对槐烟不好。 她憋得好辛苦。 而天庭那边,柳璟琛的情况更加……一言难尽。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只要一躺下,眼睛一闭就会开始做梦。 梦里全是与槐烟的点点滴滴。 真实到让他觉得那一切他们之间都曾经经历过。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他,一步步地向她靠近。 他开始频繁地下界,贪婪地窥探着那个小女人的一切。 这几年他动用私权暗中为阴镖局肃清可能的敌人,无意间也得罪了一些人。 天庭开始有仙家不住地弹劾柳玄意,说他动了凡心,频繁下界,玩忽职守,以权谋私…… 一封封弹劾书递上去,每一封都递到了天帝的手中。 可所有的弹劾书都入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掀起一丁点的风浪。 后来这些仙家便咂摸出一点道道来了。 天帝有意包庇柳玄意,再多的弹劾书递上去都没用。 这一场风波起得声势浩大,却消失得悄无声息。 而当事人柳玄意却毫不知情,他近来总感觉自己变得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明明早就丢掉了七情六欲,本该是一个无欲无求之人,可最近他却开始对某些人有了极度的渴望。 那种渴望,让他忍不住下界去,趁着某人熟睡之际,轻抚她的眉眼,手指缠绕她的秀发……半宿半宿地不愿离开。 那段时间,她正在为她的二儿子准备下一年的生辰礼。 那件长衫上面要绣祥云图案,她正在学习,废弃的绣样随手丢在一边,柳玄意鬼使神差地顺走了一小块,一直带在身上。 上面有她的气息。 第九年的年末,槐烟一觉醒来,发现戴在手上从未摘下来过的蛇戒不见了。 那根手指上只留下一圈蛇戒的印记。 柳松钰、常狄陪着槐烟几乎翻遍了整个卧室,连蛇戒的影子都没找到。 因为这事儿,槐烟哭了。 还是鹿蓁蓁陪着她说了许久的话,最终劝住了槐烟。 鹿蓁蓁是这样说的:“烟姐姐,你不要难过,那枚蛇戒本是常五爷之物,里面封印着常五爷的七情六欲,兴许是常五爷感应到了,将它收走了呢?” 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 槐烟顿时收住了情绪,拉着鹿蓁蓁的手问道:“蓁蓁,真的会是他收走的吗?他……算了,他在天庭挺好的。” 鹿蓁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 晚上鹿蓁蓁躺在柳璟琛的怀里说起这件事情:“我总觉得常五爷应该是真的在关注着烟姐姐,至少烟姐姐身体状况好转,必定跟他有关。” “我那天与广顺王小聚,也听到了一点小道消息。”柳璟琛说道,“天庭很多仙家都在传,常五爷思凡了。” 鹿蓁蓁顿时两眼放光:“真的吗?这个节骨眼上蛇戒不见了,你说会不会是常五爷的七情六欲要归位了?这是不是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柳璟琛怜爱地揉了揉鹿蓁蓁的头发,说道:“万事皆有缘法,咱们只需要顺其自然,静待佳音。” 第十年的三月初三,长白山那边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圆圆破壳而出了! 龙姑姑第一时间传信过来。 她在信上说,圆圆像极了槐烟,出生之时便是蛟龙之身,一样的全阴体格,将来定会成为蛇族的女战神。 那天下了一场大雨。 槐烟趴在庄园的窗台上,手里拿着那封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很多遍。 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她的圆圆命格与她相似,但她却不会再重复她前半生悲惨的命运,她比自己幸运。 就在槐烟打算收起信,转身回卧房收拾行李赶去长白山的时候,雨地里有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她转头看去。 就看到大雨中,一个穿着鸦青色长衫、束着冠,撑着一把黄油伞的男人站在那儿,一双狭长的琥珀色眼眸盯着自己,一瞬不瞬。 他说:“阿烟,我回来了。” 槐烟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又出现幻觉了。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那人仍然还站在那儿。 黄油伞从他的手中滑落,他朝她伸出双手,又一次说道:“阿烟,我回来了。” 他的左手食指上,戴着那只消失许久的蛇戒。 槐烟想起鹿蓁蓁曾经跟她说的话,眼泪瞬间决了堤。 她飞奔进雨幕之中,奔向那个她等了十年的男人。 男人一把接住槐烟消瘦的身体,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恨不得揉进骨血之中去。 蛇戒归位之后,他的七情六欲慢慢融入肉身。 一个个梦境犹如过电影一般,将他们之间的回忆注入到他的大脑中去。 柳玄意想起他与天帝做的交易,十年期满,他便毫不犹豫地去找天帝履行诺言。 他……终于回来了。 阿烟,往后生生世世,我们永远在一起! 第510章 唐门大小姐 唐言蹊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京圈大小姐。 她是京都第一风水世家唐门门主的掌上明珠。 她的爷爷唐传风是阴阳两道赫赫有名的佛骨胎,膝下有子孙、门徒、心腹众多,却独独宠爱这个长孙女。 据说唐言蹊出生在春日山花烂漫之时的傍晚,漫天的火烧云犹如一只五彩斑斓的燕鹞振翅高飞,悬于唐门之上,经久不散。 唐传风掐着手指算了算,唇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 屋内嘹亮的女孩儿啼哭声传来,很快里面便有人出来通报:“恭喜门主喜得长孙女儿,只是……” 唐传风眉间一拧,问道:“只是什么?” 那人如实禀报:“只是大小姐身上覆盖了一层毛茸茸的白毛,不像是人类的毛发,一只胳膊也很奇怪,好像是从里面折了。” 儿媳妇的产房唐传风是不能进的,他在早就准备好的婴儿房等着,不一会儿,小小的女娃儿便被抱了过来。 襁褓打开的时候,唐传风便看到了小女娃儿身上的那一层白毛,他一眼便认出来,那是狐狸毛。 而她的左臂外部没有伤口,里面的骨头却错位了,覆手上去能感觉到炽烈的热度。 小家伙倒是心大,一只手耷拉着,另一只手却揣在嘴里,吧唧吧唧地吃着手指,转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到处看,一看就精明得很。 唐传风立即下令封锁消息,不让长孙女出生时身上长着狐狸毛的事情传出去,为了接回小家伙的手臂,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 他还亲自为她取名言蹊。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唐门大小姐将来必定是要端庄稳重,大器有成的。 可惜唐言蹊三岁画符,四岁起卦,直到七岁,唐门基础术法学了个遍,却样样不精。 那会儿关于唐言蹊出生时浑身覆盖白色狐狸毛的传言不胫而走,她不学无术,没有得到家族风水术法真传,恐怕要被唐传风舍弃的流言更是甚嚣尘上。 可唐传风依然还是最疼爱这个长孙女儿。 唐言蹊七岁生日那天收到了许多礼物,却独爱其中一根软鞭。 那根软鞭到手,她顿时一顿胡抽,意外顺手,从此便成了她最爱的兵器。 她缠着唐传风问:“爷爷,这条软鞭是谁送给我的啊?我想跟他交个朋友。” 唐传风摸着她头顶的两个小揪揪答道:“我是一位故人所赠,等言蹊长大了,遇到他了,定然能够成为朋友,乃至知己。” 从此,小小的言蹊心里便种下了一颗种子,她要长大,要偶遇这位故人,与他成为知己。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条软鞭背后隐藏的秘密,到底有多痛。 唐传风治家很严,唐门上下个个怕他,可他对唐言蹊却极尽纵容。 唐门里所有的业务,只要唐言蹊想去接触,他便放手让她去学。 但这小妮子总喜欢往外跑,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面,阴阳两道能去的地方,她都玩了个遍。 她最喜欢去的地方是阴阳交界处,每个月的初一、十五这两天,必然能在那儿看到她的身影。 一开始她主要是去鬼市参加拍卖会,喜欢什么拍什么。 穿着一身黑皮衣,扎着高马尾的唐门大小姐,举起竞拍牌来那叫一个果断,一时间成了鬼市的财神爷。 爱慕她的人也是数不胜数。 从她满十八岁的那一年,唐门的门槛就被那些求娶者踏破了。 那些都还是家世显赫,能攀得上唐门门槛的人家,那些攀不上的,明里暗里地在唐言蹊面前晃,就希冀着哪一天忽然入了这位大小姐的眼,从此一步登天。 可惜唐言蹊从小没心没肺,不懂情爱,只钟爱抽鞭子买古董。 直到那一年,她去鬼市的路上经过长明小店,看到长明小店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竹青色长衫的男人,正在跟另外以为商人说着什么。 只是匆匆一眼,唐言蹊感觉自己的魂儿都被勾飞了。 男人身材颀长,面若冠玉,一双狐狸眼勾魂摄魄,可眉宇之间却带着一丝郁气,让人不由地好奇他心底藏着怎样的愁思。 男人很快便进长明小店里去了。 唐言蹊拦住商人,问刚才那位与他交谈的男子是谁? 商人认识这位唐门大小姐,立刻知无不言:“那位是长明小店的店主狐仙爷,他常年收取长明灯,年代老的,佛前供奉过的最佳,出手大方得很。” 阴阳交界处对外开放的时间很短,铜钟声响起的时候,唐言蹊匆匆离开。 可回到唐门,这位从来大大咧咧的大小姐有了心事。 一开始总是走神,吃饭走神,说话走神,就连甩她最爱的软鞭时,也能走神。 唐门众长辈看在眼里,有的着急,有的却若有所思:“咱们家言蹊终于长大了。” 后来没过多久,唐言蹊就开始满天下的搜罗长明灯。 古玩市场、拍卖场、各家寺庙、道观……只要听说哪儿有上了年代、被供奉过的长明灯,唐言蹊保准第一个赶过去,高价回收。 她一边满世界地寻长明灯,一边让人调查长明小店店主的身份背景,事无巨细。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唐传风和她父母的耳朵里。 胡云玺的背调也很快被他们捏在了手中。 唐父看了直摇头:“不行不行!这胡云玺不仅是一只成了精的阴狐,还被桎梏在长明小店里,背负着阴狐一族的使命,这样的身份背景,先不说配不配得上咱们言蹊,总不能结了婚之后,让言蹊陪他一起被桎梏在那长明小店里吧?” 唐母也急了:“这孩子真是被我们宠坏了,京都这么多家门当户对的公子哥儿,哪一个不比这个胡云玺强啊!她为何就一个都看不上!” “婚姻大事,自古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儿由不得她!”唐父当即拍板,“明天就约那几个与咱们家世交的娃儿们过来吃饭,我要亲自从他们中间挑一个做唐门女婿。” 唐母连声应和:“我现在就去打电话。” “别瞎忙活了。”唐传风一手端着茶盏,一脸淡定道,“缘分这东西是强求不来的,言蹊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第511章 唐门大小姐2 唐传风一言九鼎,儿子儿媳不敢当面顶撞。 晚上两口子并排躺在床头曲曲,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到了唐言蹊出生时候的事情。 他们猛然想起唐言蹊出生时,浑身白色狐狸毛的事情。 唐母一个激灵,揪着唐父的胳膊说道:“你说,咱家言蹊上辈子是不是一只白狐狸啊?上辈子留下的情债,这辈子续上了?” 唐父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一件事情,言蹊七岁那年,送她软鞭的那个人的长相,你还记得吗?” 唐母摇头:“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我哪里还能记得?” 年代太久了,唐父也记不大清楚了。 但他总觉得,那人跟那长明小店的店主很像。 他思虑再三,对妻子说道:“既然父亲已经发话了,言蹊的婚事还是让她自己做主吧,她那骄纵性子,咱们想管怕是也管不了。” 可谁曾想,唐言蹊追着那阴狐身后几个月,长明灯送去了好多盏,明里暗里地表白、递情书,全都被那阴狐拒绝了。 那阴狐连一个眼神都不稀罕留给唐言蹊。 唐父唐母顿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只要唐言蹊受挫回家,他们就请那些世家晚辈们上门,陪着唐言蹊吃饭、游玩。 正所谓日久生情,他们觉得,时间长了,唐言蹊必定会从中挑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可谁知,那些个公子哥儿最终都被唐言蹊处成了兄弟。 而唐言蹊仍然是满世界的找长明灯,围着那只阴狐转。 直到那一年,一个叫鹿蓁蓁的女孩撞入唐言蹊的视线。 而唐言蹊也才知道,胡云玺搜集长明灯,都是为了这个女孩。 他在黄泉路上点了数千盏长明灯,就是为了凝聚鹿蓁蓁破散的灵魂,助她重新投胎转世,回到人间。 那一刻,唐言蹊万念俱灰。 她恨不得拿软鞭抽死那个叫鹿蓁蓁的女孩。 可鹿蓁蓁却昂着小脸对她说:“我已经怀孕了,我男人叫柳璟琛,是我的仙家。” 唐言蹊扬起的软鞭又收回了腰间。 那会儿她只想着与鹿蓁蓁公平竞争胡云玺,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不久之后,她们俩竟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而她们之间的渊源竟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唐言蹊再一次将胡云玺堵在了路上:“胡云玺,我堂堂唐门大小姐,就真的这么入不了你的眼吗?” “鹿蓁蓁人家名花有主了,还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你和她没有可能的!” 胡云玺淡淡道:“这与你无关。” 随后拂开唐言蹊的手,径直离开了。 唐言蹊越挫越勇,她总觉得有一天她能滴水石穿,赢得胡云玺的心,可是,长明小店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跟鹿蓁蓁长得一模一样的女……鬼。 她叫鹿湘。 唐言蹊又开始查鹿湘的底细,查来查去,却又查到了鹿蓁蓁的身上。 甚至有一段时间,所有人都认为,鹿蓁蓁是鹿湘一缕残魂的转世。 唐言蹊恶心鹿湘。 鹿湘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一般,不停地给鹿蓁蓁使绊子,而该死的胡云玺却处处维护她。 那段时间,唐言蹊感觉自己的心真的要死了,她甚至对自己发誓,再也不去找胡云玺,就此断了这份念想。 可是在沉水村的后山,唐言蹊偶然听到了胡云玺和鹿湘的对话。 鹿湘毫无顾忌地拆穿胡云玺的伪装:“京都第一风水世家、堂堂佛骨胎的嫡亲孙女儿,会是凡人?胡云玺你不敢接受她,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吧?阴狐大人?” 当时唐言蹊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嗡嗡作响,那颗原本已经沉寂的心,再次扑通乱跳起来。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捕风捉影,不要重蹈覆辙,不要长恋爱脑害了自己。 可是不久后,她与鹿蓁蓁滞留在阴阳交界处,躲进长明小店。 而那会儿,胡云玺已经是城隍殿的阴差了。 唐传风被困城隍殿,唐言蹊只能从胡云玺的嘴里得到零星的关于她爷爷的情况。 可形势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唐传风的心腹唐仁前来营救,唐言蹊和鹿蓁蓁上了唐仁的纸扎马车,却在半路上被唐仁害死。 要不是阴镖局的镖车及时出现,鹿蓁蓁拉着她一起钻进了槐烟的镖车,那一夜她们可能就死在唐仁的手里了。 镖车将她们送到了望乡台,等待柳三爷的营救。 唐言蹊永远忘不了那一夜,她站在高高的望乡台上,眺望阴阳交界处,意外看到了唐传风应劫时的场景。 一道道天雷砸下去,地动山摇,闪电在阴阳交界处连成了片。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幕却无能为力。 直到阴狐令忽然出现在城隍殿的上空,雪白的狐尾散开,七尾白狐以己身,以阴狐令,生生帮爷爷挡下了天雷。 柳三爷将她们带离望乡台的时候,一切都是未知数。 唐言蹊不知道唐传风是否应劫成功,也不知道胡云玺的伤势如何。 她只知道,在关键时刻,整个城隍殿只有胡云玺舍身帮爷爷挡劫。 他对爷爷有恩,对整个唐门有恩。 对她,亦有恩。 唐仁是唐传风最信任的心腹,他的背叛对唐门来说是灭顶之灾。 唐传风应劫生死未卜,唐言蹊必须回京都去,从唐仁手中将唐门夺回来。 她将兰婶易容成自己的模样,让她随鹿蓁蓁再入阴阳交界处,引唐仁出动。 唐言蹊则秘密回去京都,准备接手唐门,架空唐仁。 她的计划很周密,可行动起来有多难,在她一脚踏入京都地界时便显露出来了。 唐仁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不仅早早就背叛了唐门,还大逆不道地与南疆炼尸门合作,如今整个唐门早已经被他大换血了。 唐传风应劫失败已经灰飞烟灭的消息传回了京都,唐仁悬赏猎杀唐言蹊,成功者,赏金无数。 那段时间,唐言蹊不管躲到哪里,都会被人发现。 就在她感觉自己要支撑不住了的时候,胡云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对她说:“你若与我契约,供奉我做唐门的仙家,我便护你唐门东山再起……” 第512章 这么不情愿啊? 那会儿,唐传风应劫失败,灰飞烟灭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整个唐门乱成了一团。 唐仁又暗中与陈英合作,几乎把控了整个唐门。 虽然当时柳书禾、柳大力带了人来帮唐言蹊,但还是被唐仁围剿,几方势力都被冲散了。 唐仁联合陈英不断地缩小包围圈,唐言蹊成了名副其实的瓮中之鳖。 这一次胡云玺赶到京都来,唐言蹊很明显能感应到他受了很重的伤,修为损失很多。 当胡云玺提出要做唐门仙家的那一刻,唐言蹊就明白,他是要借唐门的气运为自己积攒功德,增长修为。 这也是一头狼。 即便胡云玺帮了自己,对于唐言蹊来说,也不过是从唐仁这个虎穴里,跳到了胡云玺的狼窝里罢了。 可是她没得选择。 至少答应了胡云玺,胡云玺做了唐门的仙家,他与唐门命运相通,不会要了自己和唐门的命,可若被唐仁得逞,那她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两相比较之下,唐言蹊含泪闭眼,点头,哽咽着说了一声:“好。” 胡云玺凑近她,低下头来,即使闭着眼睛,唐言蹊也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脸颊没来由地红了。 “这么不情愿啊?”胡云玺坏笑着捏了捏唐言蹊的鼻头,“可是怎么办呢,除了我,大小姐现在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呢。” “够了!” 唐言蹊这些天被围追堵截的憋屈,得知爷爷应劫失败的痛苦,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但她没有推开胡云玺,更没有对他拳脚相加泄愤。 因为她清楚地记得当日在望乡台上看到的一切。 即使爷爷最终没有被救回来,但胡云玺以阴狐一族的阴狐令,以及自己的七尾之身,在最后关头为爷爷挡下了几道天雷,这样的恩情,是她唐言蹊这辈子都还不掉的。 更何况现在他还拖着一身的伤痛来帮自己。 唐言蹊睁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胡云玺认真道:“狐仙爷,求你接手唐门,做我唐门的仙家,我会好好供奉您,直到您飞升成仙……” 唐言蹊还没说完,胡云玺便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她的唇上。 他低垂着那双魅惑的狐狸眼,对她说道:“言蹊,我们之间不用那个‘求’字,我也没有飞升成仙的夙愿之类的,刚才是逗你玩呢,唐老临终前,已经将唐门未来三十年的运势与我绑定在了一起。” 胡云玺在唐言蹊震惊的眼神中,一字一句说道:“言蹊,我已经是唐门的仙家了。” 唐言蹊盯着胡云玺,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唐门被唐仁与陈英一手把控,已经摇摇欲坠了,这样的形势下,一般的仙家根本不可能出手相帮。 更何况将唐门的运势与自己的命运相连! 胡云玺勾手弹了唐言蹊脑门一下,嬉笑着:“怎么,是不是被我感动了?” 唐言蹊呆呆地看着他,总感觉有点不真实。 之前她和鹿蓁蓁偷听到鹿湘的那些话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胡云玺对自己的心思,毕竟之前他对自己视而不见、无情拒绝得那样干脆。 谁敢相信那些都是他装出来的? 都说女人心似海底针,唐言蹊觉得这男人也毫不逊色。 向来大方豁达的唐门大小姐,这会儿竟被胡云玺弄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倒是胡云玺从见到唐言蹊的那一刻开始,心情似乎变得很好,也很爱笑。 他将几个小瓷瓶塞进唐言蹊的手里,转身便脱了外衣,大喇喇地趴在了唐言蹊的床上,掀起内衣露出后背:“一路着急慌忙地赶过来,身上伤口多处都崩裂开来了,过来帮我上药。” 唐言蹊的视线掠过胡云玺的后背,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胡云玺宽厚的后背上,布满了伤痕,十分狰狞,腰间尾骨处尤为惨烈。 这会儿,所有的疑惑与羞涩全都被唐言蹊抛诸脑后,她拿着那几个小瓷瓶,又从床底下拖出简易医药箱,手脚麻利地先帮胡云玺处理崩裂的伤口。 近距离再看时,唐言蹊发现胡云玺身上的伤痕,远比她看到的要多。 她微凉的指尖滑过一道道已经结痂的伤疤,忍不住问道:“这些都是替爷爷扛下雷劫时留下的吧?” 胡云玺趴在枕头上,那双好看的狐狸眼微眯着,嗯了一声:“蓁蓁用雷火香及时帮我缓解了雷火劫带来的伤痛,后背大半的伤口都迅速愈合了,否则我根本没办法这么快来营救你。” 唐言蹊的指尖沾着药膏一点一点地往下涂。 尾椎骨处,不仅有伤口,还有一片被烧焦的痕迹,他的后腰处,还有一块黑色的莲火烙印。 那块莲火烙印倒不像是挡劫留下的。 她的指尖刚抚上去,胡云玺忽然一个翻身,拉过一边的被子挡在了腰上,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慌乱,似乎很怕将那块烙印暴露在唐言蹊的眼前。 唐言蹊一边拿纸擦手,一边说道:“那是你的胎记吧?我身上也有胎记呢,没什么可遮掩的,我爸妈活着的时候,还说我出生之时身上长了一层白色的狐狸毛呢,我都当故事听,谁信啊。” 她自顾自地说着,也没指望胡云玺搭话。 胡云玺又重新趴了下去,只是这一次,被子一直拢在腰间,将那块烙印挡得严严实实。 唐言蹊抽出腰间的软鞭,细细地擦拭着。 胡云玺看着她爱惜的动作,意味深长道:“或许,你爸妈没有骗你呢?” 唐言蹊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胡云玺继续说道:“你看起来很喜欢这条软鞭,你知道它是用什么做的吗?” 唐言蹊摇头:“看起来像是动物的皮毛,柔韧度很好,我用起来也很趁手,它跟了我十几年了,是我最好的伙伴,这些天与唐仁对抗的时候,有它握在手中,我就没那么怕了。” 胡云玺眼神中流过心疼,他的嗓音一下子压低了许多,却意外的有磁性。 他说:“对不起,言蹊,怪我来迟了。” 他又说:“言蹊不怕,有我在,唐门不会倒,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是最尊贵的京都唐门大小姐……” 第513章 自作孽不可活 狐惑魅人! 就算是男狐狸精也一样! 唐言蹊甚至都不敢直视胡云玺的眼睛,害怕自己陷进去。 如今唐门岌岌可危,她可不能因为恋爱脑而丢了整个唐门。 所以她默默地深呼吸一口,正色道:“狐仙爷,咱们来说说正经事吧,您打算如何对付唐仁和陈英?” 这一声‘狐仙爷’叫的胡云玺顿时黑了脸。 他幽怨地睨了唐言蹊一眼,唐言蹊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看到。 胡云玺只得作罢,眼下也不是与她修复关系的最佳时机。 既然已经从阴阳交界处将自己摘了出来,做了唐门的仙家,与她待在一起的时间还很长很长,不着急。 想到这儿,胡云玺提醒道:“唐门的掌门大印应该在你手里吧?” 唐言蹊点头:“在。” 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爷爷就笃定将来以后要将唐门留给她的。 这二十多年来,无数的质疑声不断挑拨着她与爷爷之间的关系,但从始至终,爷爷都从未动摇过。 并且在她成年之后,就将掌门大印悄悄地交到了她的手中。 唐仁如今翻天覆地地围剿她,应该也是为了掌门大印。 胡云玺朝她伸手:“言蹊,如果你信得过,就将掌门大印交给我,唐门之中还有唐老留下的中坚力量,我可以调动他们帮我们反击。” 唐言蹊揪着衣角犹豫着。 唐门的掌门大印是她手中握着的最后的底牌了,如果胡云玺诓骗了自己,那么,她与唐门将万劫不复。 唐言蹊不由地打量起胡云玺来,四目相对,她立刻又垂下了眼帘。 她咬着嘴唇,指甲不停地扣着手心里的肉,良久之后,她答应了。 她说:“胡云玺,今日我选择信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唐言蹊双手捧着掌门大印放在了胡云玺的手中。 胡云玺一手收起掌门大印,一手揉了揉唐言蹊的小脑袋,说道:“言蹊,盘腿坐到床上去,你爷爷还有东西留给你。” 唐言蹊乖巧地盘腿坐好,胡云玺一手覆在她的后背上,源源不断的真气、修为与功德直往唐言蹊身体里钻。 “言蹊,唐老不在了,唐门的担子从此便压在了你的肩膀上,你要好好修行,只有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你才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稳。” 唐言蹊贪玩,再加上唐传风的纵容,这些年她的修炼水平并没有太大的长进。 想要以她自己的能力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是不可能的,但加上唐传风的修为与真气,对于唐言蹊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 唐言蹊很快便入了定,沉迷在修炼中无法自拔。 而胡云玺则带着掌门大印离开了。 之后他以掌门大印联合唐门之中残留的中坚力量,里应外合,打了唐仁一个措手不及。 咋加上柳书禾和柳大力的全力配合,很快便逼退了唐仁与陈英。 就在他们准备最后放手一搏的时候,江城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回龙村盘龙翻身,风水格局大变了,柳易已经朝着那边去了。 这个消息一传到京都,陈英首先就撤了,留下唐仁孤立无援,顿时偃旗息鼓。 局势瞬息万变,对于唐言蹊来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唐言蹊重新入主唐门,供奉胡云玺为唐门仙家。 而私下里,胡云玺每晚都会去唐言蹊的房间,缠着她帮自己上药。 胡云玺后背的伤太重了,接连的打斗总是会让一些伤口崩裂开来,新伤叠着旧伤,他的后背让人看着就心疼。 柳书禾他们准备离开京都回江城的前一夜,唐言蹊又在帮胡云玺抹药。 胡云玺趴在她新换的枕头上,眯着眼睛,满脸的享受。 人一旦放松下来,脑子就会有些迟钝。 嘴一秃噜就会说出一些不过脑子的话。 当时唐言蹊已经洗过澡了,她猜到胡云玺会来,就穿了一条长裙。 长裙长度在膝盖下,却盖不住小腿。 那会儿她又半靠在床边,左边小腿斜斜地撑在地上,胡云玺盯着她小腿上的一小块疤痕说道:“这块疤是你七岁那年刚拿到软鞭时,第一鞭子没抽稳,狠狠地抽到了自己小腿留下的吧?我记得当时还流血了……” 唐言蹊呼啦一声站了起来,皱着眉头审视着胡云玺。 胡云玺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嗖地一下子坐了起来。 唐言蹊当即质问:“你怎么知道我七岁那年的事情?” 她脑袋里嗡嗡作响,一个让她难以相信的念头不停地攻击着她的脑神经。 不会的。 爷爷说这条软鞭是一位故人所赠。 难道这位故人……是胡云玺? 可如果胡云玺在自己七岁之时亲自送了这条软鞭过来,那为何之后她在长明小店出现时,他又装作不认识她? 她那么多次的表白,送了那么多盏长明灯,被他拒绝了那么多次,那又算什么? 他在耍自己玩吗? 胡云玺张嘴想解释,可是这会儿说什么都显得分外苍白。 唐言蹊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转头便奔进了柳书禾的房间。 胡云玺喟叹一声,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说什么不好,提她那伤疤做什么! 他本以为唐言蹊躲他两天也就气消了,到时候他再坐下来跟她慢慢谈。 可他哪里会想到,柳书禾他们离开的时候,唐言蹊竟也上了车,跟着柳书禾他们去江城了。 她在躲他! 唐门刚刚掌握回手中,唐言蹊跑了,胡云玺不得不留下来坐镇,掌控大局。 等他听说唐仁也奔着江城去了的时候,整个人焦躁不安到了极点。 他留下一部分人手在唐门部署,又分了一部分人去盯唐仁,他既要替她守好唐门,又要确保她的安全。 那一刻,胡云玺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而另一边,唐言蹊跟着鹿蓁蓁去了龙光寺。 无妄大师当着她的面,打开了软鞭。 那条陪了她十几年的软鞭展开的那一刻,露出了裹挟在里面的五彩斑斓的羽毛,以及布满斑斑血迹的白色狐狸皮毛…… 第514章 燕鹞 其实在看到那些沾染着斑斑血迹的白色狐狸皮毛时,唐言蹊的心里便有了一些猜测。 她看过胡云玺的真身,看过他展开七尾时的壮观情景。 当然也看到过他的断尾。 但她还是很难接受胡云玺曾经为她断过两尾的这种推测,难道他们之间还有前世渊源吗? 否则胡云玺对她的感情从何而起? 还是这般深沉! 不合理!一点都不合理! 可是不久之后,在秦岭,那个夜里,唐言蹊被唐仁的纸扎术法反噬,她的胳膊像是被一股烈火一般灼烧,她能明显感觉到那条胳膊折了。 那种痛与晕眩,让她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她咬着牙支撑着,脑海里闪过一幅幅画面,有美好的,也有无比血腥的。 那些画面闪得太快,她看不太清,但几乎每一个画面里面都有胡云玺。 直到她被唐仁攻击晕过去的前一刻,眼前的画面定格在了胡云玺为了救她,生生撕裂两条尾巴的情景。 她的身体重重地落在地上,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胡云玺……好傻。 后来鹿蓁蓁以阴香暂时接回唐言蹊的手臂,她还没从昏迷中完全醒来的时候,其实有听到鹿蓁蓁询问胡云玺的那些话。 “胡云玺,你到底是九尾仙狐还是七尾仙狐?” 胡云玺的回答是:“曾经修炼到过九尾,如今是七尾。” 鹿蓁蓁问他是否还能修炼回九尾。 唐言蹊永远忘不掉胡云玺无奈又坦然的回答:“情劫未过,我修炼不回九尾了。” 情劫未过…… 而胡云玺的情劫,就是唐言蹊! 唐言蹊醒来之后,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这件事情,但她对胡云玺的态度却完全变了。 她开始黏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在他身边,力所能及地守护他。 在长白山,她与他一起回狐族去,清缴了整个狐族。 她陪着他度过了受戒期,清除了他后腰上的耻辱烙印,最后还一起去祭拜了他的母亲。 等到两人再回到唐门,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 外面电闪雷鸣,唐言蹊洗完澡,穿着真丝吊带睡裙躺在床上,睁着大眼睛在黑暗中却怎么也睡不着。 胡云玺这会儿睡了吗? 他会不会跟自己一样睡不着? 他睡前会想我吗?睡梦中会梦到我吗? …… 唐言蹊越想越睡不着,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她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她两只手捏着被头,一颗心扑通乱跳。 心中某个念头蠢蠢欲动,她努力地想压下去,脸颊红了一片,却最终没压住。 躲避、犹豫不决,可不是她唐门大小姐的性格。 既然已经认定了那个人,也确定了那个人心中有自己,那还有什么好扭捏的。 唐言蹊穿着拖鞋,拉开门,一头扎进了雨幕之中。 不多时,胡云玺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那会儿,胡云玺也已经躺下了。 跟唐言蹊一样的是,他也睡不着。 怎么能睡得着呢? 以前他碍着后腰上的那块耻辱烙印,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如今真相大白,耻辱烙印也被消除了,他成了唐门的仙家,他与唐言蹊的身份距离……没有那么大了。 在长白山的那段时间,他们明明那么好。 可是一回到唐门,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循序渐进的戳破那层窗户纸…… 啪啪啪! 重重的拍门声响起,吓了胡云玺一跳。 他下意识地翻身起床,警惕地盯着门口,大声问道:“谁?” 大雨之夜,电闪雷鸣,谁会来敲他的门? 外面的人不拍门了,却又不回答他。 胡云玺站起来,大步走到门边,呼啦一声拉开了门。 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湿淋淋的唐言蹊。 唐言蹊本就穿得单薄,被雨一浇,真丝睡裙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 她的头发也湿了,碎发沾在唇边,看着胡云玺的眼神羞涩中又带着一丝迷离。 她的呼吸都有些紊乱而急促。 胡云玺看着她那样子,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 他隐隐地意识到了眼前女孩的来意。 他不知道如何戳破的那层窗户纸,今夜…… 他伸手一把将她拉了进来,弯腰将她抱起,抬脚将门踹上。 唐言蹊在被抱起的那一刻,一手揪住胡云玺的衣服,将脸埋进了他坚实的胸膛中去。 她的身子都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 可胡云玺却抱着她进了浴室,他将她放下,温热的水淋下来的时候,胡云玺黯哑着声音说道:“穿这么少,又淋雨,会着凉的。” 唐言蹊又气又羞,伸手捶他的胸口:“木头!” 她话音刚落,睡裙的肩带就被一根手指勾了起来。 睡裙滑落下去的那一刻,炙热的吻已经压了上来。 唐言蹊微微一滞之后,不由地心中发笑。 这世上哪里真正有不解风情的木头狐狸精啊! 单纯的从来都只有她自己罢了。 浴室里的温度一再攀高,一个澡洗到唐言蹊几乎要力竭,胡云玺才拿过浴巾将她裹了起来,抱回了床上。 外面的雨还在下,雷声轰隆隆地响个不停。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从浴室那边传来微弱的灯光。 唐言蹊氤氲着雾气的双眼与胡云玺那一双魅惑的狐狸眼对视着,粉嫩的红唇已经有些肿了起来。 然后她就听到胡云玺叫了一声:“蹊鹞。” 蹊鹞……那是她前世的名字。 她的真身是一只五彩斑斓的燕鹞。 前世,他们每十年才能见一次,从一开始的互相看不顺眼,到后来的心意相通。 唐言蹊想着想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胡云玺,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之间的那个玩笑话吗?” 胡云玺反问:“记得!你说要给我生一堆长着翅膀的小狐狸,让我在三界六道丢尽脸面。” 原来他还记得。 那时的他们多美好啊,可惜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生生将他们撕扯开,错过了那么多年。 她不记得前世种种,没心没肺活了这么多年,可他却一个人守着那些回忆,等了这么多年。 唐言蹊忽然就开始心疼起胡云玺来了。 她伸手搂住胡云玺的脖子,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胡云玺的低下头来,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边,说道:“那咱们就生几个看看,咱们的孩子到底是长着翅膀的狐,还是长着狐尾的燕鹞,好不好?” 芙蓉帐暖,一室旖旎。 外面风雨再大,也分不开这一对苦尽甘来的有情人了! 第515章 十五VS童曦 童曦出生那天,家里的佛龛无缘无故地烧起来了。 火势很大,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差点把家里供奉的祖师爷画像给烧了。 童家上下近百口人却没有一个生气,反而个个面露喜色,说童家后继有人了。 她母亲琴姐却将她搂在怀里,心肝儿地疼着:“我不指望她将来有什么大出息,她只要健健康康地在我身边长大就行了。” 童曦前面还有一个姐姐叫童婉,几岁就夭折了,死得很惨,一直是父母心中的痛。 琴姐好不容易又怀上,生下这个小女儿,打定主意要千娇万宠着养大的。 可是童曦生下来第七天,在外面游荡了几十年的她小姑奶奶回来了。 回来就要带童曦走。 琴姐哭天抢地的不愿意:“她小姑奶奶,曦儿出生才七天,你要把她带去哪里?你养不活她的!” 小姑奶奶名叫童惊秋,跟童老爷子是亲妹妹。 童家明面上是风水世家,但刨根问底,到底只是个倒斗的。 童老爷子做了家主之后,一心只想洗白,但童惊秋野惯了,不愿意就那样金盆洗手,挎着个背包就离家出走了。 这几十年间,童老爷子也曾派人到处寻她,可始终杳无音讯。 谁曾想,童曦一出生,她自己倒回来了。 却不是回来安稳度日的,她要抢童曦。 “哭什么哭,就知道哭!”童惊秋训斥道,“我又不会把她吃了,替你养个十几二十年,学够了本事,自然让她回来,还能不认你这个娘不成?!” “我看过你面相了,大抵是得了鹿家阴香堂香火的熏染,倒是多了几分福泽,以后还能生养,断不了后!” “曦儿我带走,这是她天大的福分,你别不识好歹!” 童惊秋毕竟是长辈,人虽长的漂亮,脾气却极差,童老爷子在世都拿她没办法。 这些年在外面也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下颌骨那边横亘着一条手指长短的伤疤,看起来很是狰狞。 不像是刀伤,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抓出来的。 琴姐连看她一眼都有些心惊肉跳的。 她捣了捣身边的丈夫,想让他帮着说几句话,那家伙窝囊了一辈子,连个屁都不敢放。 更让琴姐绝望的是,家里的长辈竟一致赞同童惊秋将童曦带走。 他们说童曦是童家的未来,而童家如今在倒斗方面最有发言权的,便是童惊秋。 有童惊秋手把手地教,的确是童曦的福分。 琴姐心里嘀咕:这福分给你你要不要啊! 可她也只敢想想,童曦最终还是被童惊秋带走了。 童惊秋到底是怎么把童曦养大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童曦从襁褓中的婴儿长起来,到了三岁,已经是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了。 三岁那年,童惊秋说要给童曦开蒙,教童曦写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字……墓。 童曦的整个童年,都是在背啊背,写啊写。 “唐半山,宋湾湾,汉墓出在山尖尖……” “唐墓甜,宋墓涩,明清石灰扎嘴子……” “……” 童曦的第一个玩具,是一只八卦形、通体血红的罗盘,不过大人巴掌大小,却重得她两只小手都捧不起来。 小小的她字还都不认识几个,罗盘上的那些字符却都被逼着记得滚瓜烂熟。 童惊秋很严厉,背错了就打手心,那会儿童曦觉得这世界上最恐怖的刑罚就是打手心了。 直到四岁那年,她一个人捧着罗盘被丢进了乱葬岗里。 那罗盘里的指针先是不停地颤抖,就像是小小的童曦颤抖的双腿一般。 后来那指针就开始疯狂转动,通体阴寒,冻得童曦差点把它扔掉。 可是乱葬岗的坡下站着童惊秋。 小姑奶奶她背着手,眼睛盯着这边,她说过,要童曦借助这只罗盘从乱葬岗里精准定位十只脏东西。 什么时候完成任务了,什么时候才能从乱葬岗里出来。 要是本事不够,被鬼吃了小姑奶奶都不会看她一眼的。 小姑奶奶说她不养废物! 那天,童曦在乱葬岗里带了整整六个小时。 哭了三个小时,定位脏东西用了三个小时。 最后晕倒在了乱葬岗里。 坡下的童惊秋飞奔过来,把她捞回了家。 那天她也只找到了九个。 当晚童曦就发起了高烧,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再醒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就能看到一些以前看不到的东西了。 五岁那年,童惊秋背着童曦下了一个小墓,大粽子从棺材里立起来的时候,童曦吓尿了。 尿了童惊秋一后背。 回家就被罚贴墙角蹲马步,蹲了一炷香的时间。 到了七岁,童曦已经被童惊秋带着走过十几个城市,下了好几座大墓。 她的胆子也彻底被炼出来了,看到大粽子面不改色,面对如千军万马迎面袭来的尸蟞队伍,也能从容面对。 当然,那会儿的从容面对,也仅限于迅速爬上童惊秋的后背罢了。 童曦第一次独自下墓,是在十四岁。 那是一个汉代小公主的墓,童惊秋早就踩好点了,确定危险性不大,才放手让童曦自己去锻炼。 那一次,童曦从小公主的嘴里带回了一枚定魂珠,成功完成任务。 就连童惊秋都冲她竖起大拇指,说她不愧是童家的种。 从此之后,童曦便开始了她的倒斗生涯,天南海北的跑,有时候是跟童惊秋一起,有时候是她自己。 她也散接一些任务,挣点零花钱。 童曦时常想,自己果然命硬,就连童惊秋都曾失手被大粽子抓破了下颌骨,留下那么大一块伤疤,自己却从来没有受过重伤。 可好运就这么不经念叨,十九岁那年,童曦在风尘滚滚的西边一个大墓里,被一只尸僵咬穿了左手手骨。 那只尸僵獠牙比童曦的中指还要长上半截,几近黑色,带着浓浓的煞气。 童曦从漫天黄沙里钻出来,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伤口,却还是晚了一点。 那煞毒已经渗透进血液,随身带着的浸过童子尿的糯米、纸符、黑狗血等等,都已经无法将煞毒拔出来了。 她迈着虚浮的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从黄沙中走出去,可很快便两腿一软,整个身子便咕噜噜地往下滚。 童曦不知道自己滚了多远,直到撞上了什么东西才停下来。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了一张慈眉善目的脸。 那是一个好看的男人,手上还攥着佛珠,四目相对,那人双手合十,冲她弯腰:“阿弥陀佛……” 第516章 十五VS童曦2 男人很年轻,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样子。 乍一看去慈眉善目,仔细再看,便能发现他的眼尾是微微上斜的,眉心有一点红,鼻梁侧边长着一颗小痣,唇红齿白,说不出的韵味。 可是他一开口就是‘阿弥陀佛’,再加上身上穿着的僧袍,以及手里转动的佛珠,全然一副僧人的样子。 但他却不是光头,头顶也没有戒疤,一头短寸服服帖帖。 更重要的是,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浓郁的佛气,即使就这样靠着他,童曦都感觉身上的煞毒缓解了许多。 童曦感叹,真是老天开眼,这就给她送解药来了。 她伸手便抱住男人的腿,攀爬上去,贴着他用力吸吮他身上的佛气。 太好闻了,童曦恨不得咬上去吃一口才好。 男人被童曦孟浪的举动吓了一跳,伸手将童曦扯开,往后退了两步:“阿弥陀佛,女施主请自重。” 噗! 童曦忍着浑身的不适笑出声。 她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前方有人叫道:“悟生,跟上。” 男人双手合十又冲童曦做了个揖,逃也似的离开了。 悟生……是他的法号吧? 好一个纯情小男生啊,明明被她吓得浑身不适,走的时候还不忘对她作揖,真可爱。 但……那是她的解药啊! 童曦仰天哀嚎,刚到手的解药就这样飞了? 不!她还不想死! 幸好小姑奶奶教了自己不止一种追踪术,她立刻从包里翻出一张黄纸,手指翻飞,不多时便折好了一只纸鹤。 冲着纸鹤吹了一口气,口中念念有词,一松手,那纸鹤跟活过来了一般,冲着悟生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了。 纸鹤一直追着悟生跑,等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童曦追踪着纸鹤来到了城郊半山腰的一座宏伟的寺庙里。 她爬上墙头眺望整个寺庙布局,按照纸鹤追踪的定位来看,悟生应该就在后院主禅房中。 其实站上墙头之后,童曦一眼就锁定了目标。 因为悟生所在的禅房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佛气,一般人看不到,但童曦的眼睛在那一场高烧之后,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了。 比如邪煞之气、功德、佛气…… 童曦跳下墙头,一路遮遮掩掩地奔向那间禅房。 路过主殿的时候,还能听到里面做功课的声音。 毕竟天才刚黑,僧人们还没睡。 童曦来到悟生的禅房窗户下,伸手轻轻推了推,窗户从里面已经关好了,她从包里拿出一把匕首,从窗户缝里插进去,来回动了动,再抽出匕首,窗户已经被打开了。 童曦推开窗户,一个翻身就进了禅房,转手又将窗户关好。 悟生正盘腿在蒲团上打坐入定,手中佛珠不紧不慢地转着。 听到动静,转动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他睁开眼睛,问:“谁?” “是我。” 童曦连翻了三个小跟头,眨眼间便到了悟生的身后。 悟生一听到那有些熟悉的嗓音,顿觉头皮发麻。 下一刻,那女孩已经趴在了他的背上,脑袋几乎埋在他的颈窝里,贪婪地吸吮着。 悟生脑袋都要炸了。 他在城隍殿无妄大师膝下修炼十几年,就没与几个女子打过交道。 他是清心寡欲的修佛者,从来没有人敢这般靠近他,人人都怕亵渎了神灵,可她为什么不怕? 悟生一手掌住童曦的脑袋,将她推离自己的身体,转过身去对上她,喝道:“佛门净地,不容女施主如此……这般,还请速速离去。” “这般?”童曦歪着小脑袋凑近悟生,戏谑道,“大师解释一下,我对你哪般了?” 悟生的脸顿时就红了:“女施主若再不走,我只能喊人来请你出去了。” “喊啊,你大声喊啊!”童曦根本不带怕的,“悟生大师,佛门净地,你却藏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在房间里,你说,这事儿传出去,对你的影响有多大?” 悟生皱眉:“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中了煞毒。”童曦不玩了,正色道,“想借大师一点佛血解毒。” 她说着,拉起悟生的左手,张嘴便咬破了他的无名指,用力吸了几口。 来之前童曦就想过,借悟生一点血解煞毒,必定比单纯地吸他身上的佛气更管用。 却没想到这人的血又香又甜,带着强大的疗愈功效,更是让她欣喜若狂。 童曦用力吸了几口之后便放开了悟生的手指。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童曦抬起眼眸时,正对上悟生一言难尽的眼神。 震惊、不解、羞涩…… 复杂到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童曦松开悟生之后,心中莫名有些惭愧,毕竟是自己欺负了眼前这个纯情大男孩。 她想了想,撩起右腿裤脚。 她的右脚腕上缠着一条红绳,红绳上缀着两只古朴小巧的青铜铃铛。 童曦将其中一个青铜铃铛拿下来,塞进悟生手中,说道:“我欠你一个人情,将来如有缘再见,你若有需要,可拿这青铜铃铛来寻我帮忙。” 禅房外传来脚步声,悟生脸色顿时一变,童曦已经转身利落地从窗户又钻出去了。 窗户前脚刚关上,后脚禅房的门被推开,一个中年沙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套崭新的衣服:“十五,这是明天登台传经穿的衣服,我已经熨好了,放在你床头了啊。” “好。”悟生紧握着青铜铃铛的手藏在腰间,眼睛紧盯着来人,“谢谢。” 中年沙弥嗅了嗅鼻子,疑惑道:“什么味道?怎么感觉禅房里沾染了些许煞气呢?” 悟生立即否定:“没有,大抵是师兄弄错了。” 中年沙弥不疑有他,又叮嘱他早点睡,明天要早起讲经,然后就离开了。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悟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展开手掌,看着掌心里那只小小的青铜铃铛,心中翻腾。 虽然他是俗家弟子,无妄大师也说等他传经结束,就可以放他回家与家人团聚了。 他虽是佛童子,却并不受佛家清规的束缚。 但他一心向佛,从来严于律己,不沾染丁点粉尘。 他该将这青铜铃铛扔掉的…… 第517章 十五VS童曦3 小小的青铜铃铛在悟生的手里转了几转,虽有铜舌却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这种铃铛不是普通的铃铛,只有在感应到阴煞之气的时候才会响。 看来那女子也是阴阳两道的人。 佛家讲究因果,他与她之间以后应该还会再见。 到时候再把青铜铃铛还给她吧。 这样想着,悟生将青铜铃铛贴身放好,洗漱睡觉。 而另一边,童曦从寺庙里出来之后,便离开了这座城市,与童惊秋汇合去了。 这一趟西边大墓虽惊险,但童曦从里面带出来不少好东西,与童惊秋汇合之后,将东西全都交出去。 童曦狗腿子似的抱着童惊秋的胳膊,谄媚道:“小姑奶奶,这些东西倒卖出去能赚不少钱吧?我能分多少?” 童惊秋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点她眉心:“小财迷,你想要多少?做咱们这一行的命犯五弊三缺,我占了一个孤,你倒好,直接占了两个,孤和财,钱到你手里就没了,你要钱干啥?” 童曦顿时撅起了小嘴,不高兴道:“不是说等我攒够了祖师爷的金身,就能摘掉其中一个了吗?小姑奶奶,祖师爷的金身到底还要挣多久才能重塑好啊?” 童惊秋还是像以往一般敷衍她:“快了快了。” 童曦有理由怀疑,她挣的这些钱都被小姑奶奶拿去养小白脸了,否则怎么攒了这么久,她都没看到祖师爷的金身呢? 还有小姑奶奶今年都五十好几了,一张脸嫩的跟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探墓的身手更是轻便灵活,她有时候都自愧不如,这些大抵都跟小姑奶奶天南海北养着的那些小白脸有关。 童曦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躺,直接摆烂:“拼死拼活从墓里倒腾点东西,却又看不到钱,整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要我看还不如啥都不干,在路边摆个碗要饭呢,这年头,要饭的手头都比我宽裕。” 童惊秋早已经见怪不怪了,问她:“你敢吗?” 敢吗? 当然不敢。 童曦试过,只要她想摆烂,不出半个月,她就连口水都喝不上。 这烂命,不要也罢! 呜呜……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接下来两个多月,童曦跟着童惊秋又跑了两个城市,探了几个小墓,但运气不好,都是空的。 不是太穷没什么陪葬品,就是早就被人探过了。 直到深秋,树叶儿都快落光了的时候,童惊秋收到一个消息说南方凤凰城疑似有雮尘珠踪迹显露。 “雮尘珠啊!”童惊秋抓着童曦的肩膀激动道,“咱要是能拿到一颗雮尘珠,倒卖出去,祖师爷金身的一只脚掌就够了,曦儿,咱们得去,速度还得快,务必抢在同行前面拿下雮尘珠!” 童曦想去,但心里藏着小九九,她试探着问道:“小姑奶奶,凤凰城那边有你的小男朋友吗?” 童惊秋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背心上:“小孩子家家的,少管你小姑奶奶的私事!” 童曦无奈耸肩。 得,这反应,大抵是有。 她双手合十冲着前方拜了拜,心中默哀:祖师爷,你的一只脚掌怕是又要落空了。 闹归闹,几天后,童曦还是跟着童惊秋去了凤凰城。 凤凰城是一座很有古韵的城市,风景美,人美,让人流连忘返。 一进了城,安排好住处,童惊秋就跟童曦分为两路,各自去查探雮尘珠的下落了。 童曦背着包包在城里漫无目的地晃,一直晃到了中午,肚子饿了,摸了摸口袋,幸好还有十块钱。 她找了一家街边小摊,要了一碗馄饨,八块钱,剩下找了两个钢镚放在口袋里。 等她吃完馄饨,沿路又看到一家卖赤豆汤的,想买,摸了摸口袋。 嘁。 那两块钱跟自己长了脚似的,没了。 童曦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依依不舍地冲赤豆汤摆了摆手。 她转身刚要走,就听到隔壁摊位上两个吃面的人在说话。 “你听说了吗,大岩寺请了高僧来做道场了。” “你才知道啊,已经几天了,听说一共要做足七天呢。” “看来前段时间的传言不虚啊,大岩寺里有猫腻。” 对方立刻压低了声音,两人脑袋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 童曦竖起耳朵偷听。 她耳力很好,两人说的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个大岩寺就在凤凰城的北边半山腰上,香火一直很旺盛。 前段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庙门关了,谢绝民众去上香,何时重开寺门,等通知。 前几天大岩寺请了高僧过来做道场,疑似是为了平什么脏东西,消息压得太紧,丝毫不往外透露半分,导致大家各种猜测。 越猜越离谱。 有人说大岩寺里出了命案;有人说大岩寺的前身就是乱葬岗,底下埋的全是冤魂;还有人说前段时间大岩寺动土修寺,挖出了宝贝…… 挖出了宝贝? 童曦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不会是雮尘珠吧? 她当即问了路,一路朝着大岩寺奔去。 等她爬上大岩寺院墙头的时候,日头正烈。 大岩寺的正殿前方果真搭起了道场,几十个和尚围着高台在诵经超度。 而中间的高台上盘腿坐着的高僧,童曦认识。 不是那悟生又是谁? 近三个月没见,悟生的头发又长长了一点,晒黑了一点,浑身萦绕的佛气跟浓烈了一些。 他闭着眼睛盘腿坐在最高位,一手转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嘴里不停地诵着经,专注又虔诚。 童曦很想去跟他打个招呼,毕竟上次人家救了她的小命。 虽然是被动的。 可她也知道做道场是大事,不能随意被破坏。 童曦轻手轻脚地下了墙头,在大岩寺里一通乱转,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转头又悄悄地离开了大岩寺,回到住处,就看到童惊秋回来了。 童惊秋正在打坐修炼,一张水嫩的小脸如今看着愈发的红润,露在外面的脖子上隐隐地还有红痕。 童曦凑过去,伸出手指点了点那红痕,天真地问道:“小姑奶奶,深秋了,凤凰城里还有这么大的蚊子啊?看把你叮的,啧啧啧。” 童惊秋伸手就来打她。 童曦哇哇叫着躲开,一边还忍不住揶揄道:“依我目测来看,这蚊子得有一米八五以上,八块腹肌……呀,别打我,疼!” 第518章 十五VS童曦4 童曦不是小孩子了,跟在童惊秋身边见多了,对这些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也总喜欢拿这事儿来打趣童惊秋。 这次也不例外。 童惊秋被她弄毛了,没好气道:“五弊三缺我犯了‘孤’这一项,这辈子注定是不能结婚生子的,但挡不住我桃花运旺啊,我那些个小鲜肉直往我身上扑,我享受享受怎么了?!” 童曦赶紧附和:“对,享受享受怎么了!” 她狗腿子似的挨着童惊秋,好奇道:“小姑奶奶,八块腹肌手感是怎样的?是不是梆硬梆硬的?” “想知道?”童惊秋挑眉,“那你找个八块腹肌摸摸不就行了?” 童曦顿时两眼放光,若有所思道:“是哦。” 不知道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她脑海里不自觉地就出现了悟生的身影。 悟生个子高,得有一米九,她抱过他,能感觉出来他是个练家子,至于有没有八块腹肌,她还真不知道。 她也没见过他笑。 她记得他眉心之间的红点,以及鼻梁上的那一颗小痣,微微上翘的眼角,这样的面相,一笑起来该有多魅惑啊! 童曦想着想着便出了神,童惊秋跟她说话她都没反应。 童惊秋是过来人,看着童曦游离的眼神,以及唇角的姨母笑,顿时了然于心,伸手拍了童曦肩膀一下,八卦道:“我们曦儿这是有喜欢的人了啊?” “没有!”童曦顿时否认,“小姑奶奶你别瞎说,我这么一个穷光蛋,整天在各大古墓里倒腾,你看我有接触男人的机会吗?” 童惊秋点头:“说的也是,就算下墓的有男人,一般都是满身的土腥味,你也看不上。” 童曦点头如捣蒜。 “曦儿啊,你已经是成年人了。”童惊秋忽然语重心长地教诲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很重要,碰到喜欢的男孩子就大胆扑上去,先吃干抹净了再说,主打一个不委屈自己,出了问题别怕,小姑奶奶帮你兜着。” “我不要!”童曦直摇头,“我命里不仅犯‘孤’还犯‘财’,这辈子注定又穷又没人要,有那个精力我还不如多翻几个墓,我得先吃饱肚子。” 童惊秋轻点童曦眉心,笑道:“瞧你这点出息!” 转而又说道:“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帮你算过,就这两年间,你可能会遇到一个能帮你扭转命运的人,遇到了,抓住了,这辈子抱着这个大腿,别说吃穿不愁了,还能儿孙满堂,曦儿,你比我要幸运。” “但到底能不能遇到,遇到了能不能抓住,就得看你的造化了,所以我劝你多试,试他个十个八个的,总有一天能找到那个命定之人的。” “打住!小姑奶奶你赶紧打住!” 童曦一手手掌朝下,一手一根指头戳着手心,做阻止的手势:“我可不想学你,天南海北的到处留情,你忘了去年在辽城,你那两个相好的打得头破血流的事情了?” “已经踹了。”童惊秋满不在乎道,“我不喜欢不听话的爱惹事的小宠儿。” 童曦伸出大拇指。 小姑奶奶牛! 她本来乐颠乐颠的,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容顿时僵在了唇角,抓着童惊秋便质问道:“小姑奶奶你刚才说这两年有个男人能改变我的命运?” 童惊秋点头:“嗯呐。” “可你以前一直说只有重塑祖师爷的金身才能改变我的命运。”童曦发现了华点,“所以你一直在骗我!你真的是拿我的钱去养小白脸了是不是?” 童曦狠狠闹了一通,奈何童惊秋最太紧,矢口否认,她也拿她没办法。 闹够了,两人头靠头躺在床上,各自分享着今天探查到的消息。 末了,童惊秋总结道:“所以我基本可以确定,那枚雮尘珠就在大岩寺里,大岩寺最近闹起的风波,必定与这雮尘珠有关。” 童曦不置可否:“反正我去大岩寺粗粗逛了一圈,没发现可疑之处。” “那个道场呢?”童惊秋推测道,“那个道场会不会就是为了掩盖雮尘珠的秘密而设?” 童曦摇头,她也不清楚。 童惊秋便嚷嚷着先休息,等天黑了她们再去一趟大岩寺。 童惊秋着实折腾累了,倒头就睡。 童曦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满脑子都是悟生端坐高台之上诵经念佛的样子。 她还欠他一个人情呢。 如果这次悟生也是为了雮尘珠而来,到时候争夺起来,她怎么好意思跟悟生争? 只希望悟生这次去大岩寺只是为了做道场,与雮尘珠无关。 童曦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就起来收拾自己的包包。 她的包包是纯牛皮做的,很结实,里面装着的都是她下墓经常用的小物件儿。 除了包包的最下角藏着的一个小盒子。 她将小盒子拿出来,打开,里面是一只古银长命锁,纯银打造,正面雕着吉祥两字,背面雕着的是长生。 她曾经问过小姑奶奶关于自己的来历、父母,可是小姑奶奶就是不告诉她。 只说等到时机成熟了,自然会让她回家认亲的。 这把长命锁是她打小便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应该是她的父母为她置办的吧? 他们一定很爱自己,希望自己长命百岁。 童曦看了好久,直到天黑了,她才将东西重新收拾好,出去找吃的。 中午她就吃了一碗馄饨,早就饿了,晚上说什么也得吃饱了再干活。 九点左右,童曦随着童惊秋翻过大岩寺的墙头,两人悄无声息地往寺庙里面摸。 大岩寺的道场要持续七天,不分日夜。 童曦首先带着童惊秋去了道场那边,让她帮着掌掌眼,看看有没有问题。 谁知道她俩刚靠近过去,童惊秋一把抓住童曦,连退了好几步,倒抽一口凉气,隐在了黑暗处。 童曦不明所以,以眼神询问,童惊秋指了指道场方向让她看。 这一看,童曦也跟着倒抽一口凉气。 那道场白天还好端端的,可到了夜里,不知道怎么的,高台周围萦绕着一圈浓重的黑气,几乎每一个僧人的身体都被那股黑气包裹住了。 能进入道场做法的这些僧人,必定都是有修为、功德加身的,一般的脏东西见到他们都是绕道而走。 敢靠近道场,侵袭僧人,这股黑气的来历怕是不简单。 童曦顿时朝着高台之上的悟生看去,还好还好,悟生周身萦绕的还是浓浓的佛气,并未被那股黑气侵染。 可即便是这样,这整个道场也是废了…… 第519章 十五VS童曦5 明明白天看着还特别正常的道场,怎么到了晚上却变成了这样? 悟生知道道场的变化了吗? 如果知道,他该如何破局? 如果不知道,随着底下的那些黑气的不断侵袭,最终必将逼向悟生,到时候悟生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童曦急了,抬脚就要往道场走过去。 无论怎样,她得提醒悟生。 可刚迈出一只脚,童曦就又被拉了回去,童惊秋压低声音斥道:“你不要命了!咱们是来找雮尘珠的,道场的事情与我们无关,别自找麻烦。” 童曦急道:“高台上坐着的那个男人是我朋友,小姑奶奶,你想想办法救救他。” 刚才奔过来,童惊秋一眼就看到了台下的这些个僧人的异样,并没有抬眼往高台上看。 听童曦这么说,她抬眼朝高台上的那个男人……额,这小屁孩跟曦儿差不多大吧,顶多算个小男生。 这男生长得挺帅的,虽然穿着僧袍,但依然能从他手臂上的肌肉看出来,身材必定很好。 童惊秋一眼便被惊艳到了。 童曦一把捂住童惊秋的眼睛,气道:“小姑奶奶,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把你的那点色|心给收一收?!他是我朋友,还是个和尚,你就别想了。” “俗家弟子罢了,他没剃光头也没烧戒疤。”童惊秋扯开童曦的手,啧啧两声,“这么帅的小伙儿六根清净,天理不容。” 童曦恨不得拿东西堵住童惊秋的嘴。 童惊秋看着童曦那样儿,心中便了然:“曦儿喜欢他?” 童曦直摆手:“没有,只是萍水相逢,他救了我一把。”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童惊秋说道,“曦儿,别怕,喜欢就冲,这样的极品你不要,多的人想下手!” 童曦满脑子的黑线,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童惊秋也不逗她了,正色道:“你这朋友不是一般人啊,无论是道行、修行,还是这满身的佛气,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童曦都没敢童惊秋说悟生的血有强大的疗愈功能呢。 这个秘密不能随意外泄,否则会给悟生带来无尽的危险。 “哎,曦儿,”童惊秋忽然说道,“这么粗一条镀金大腿,你不抱?” 童曦:“???” 童惊秋勾手给她脑袋瓜子一下:“傻丫头,你给我听好了,接下去几天,你就一个任务,守着这金大腿,有机会就扑上去,胆子放大点,如果他是你命中的转机,放跑了,你下半辈子都得在后悔中度过!” 童曦一开始还觉得童惊秋有点癫,可这会儿她不由地打量起高台上端坐着的男人来了。 悟生……不会真的是她命中的贵人吧? 否则当初她在墓中被脏东西咬,翻出来命悬一线之时,为何就偏偏遇上了他呢? 遇见一次是巧合,这第二次呢? 她真是受够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日子了。 做梦都想改变这样的命运。 要不死马当做活马医,试试? 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童惊秋不知道溜去哪了。 她也不敢乱跑,害怕童惊秋回来找不到她着急。 童曦隐在黑暗处,一直盯着道场里的情况。 正如童惊秋所说,随着夜色的加深,高台周围那些僧人周身围绕的黑气越来越浓重,可却唯独不敢往上,侵袭悟生。 悟生一直在诵经念佛,仿若对周遭的事物还无察觉一般。 这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 童曦都开始打盹儿了,童惊秋始终没有回来。 过了三点,大岩寺后院一声高亢的鸡鸣声响起,童曦就看见那些僧人周围萦绕的黑气,竟一下子散了。 刹那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道场的周围爆发出一道火红的光圈,转瞬即逝。 可童曦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什么?! 是雮尘珠吗? 雮尘珠,又叫凤凰胆,通体火红,极阳之物,修炼者得知,可助脱胎换骨。 这世上雮尘珠少之又少,但凡哪里出现它的踪迹,必定会引来一众修炼者的争抢。 一颗价值连城。 这也是为什么她和小姑奶奶不远千里找过来的原因。 如果雮尘珠真的就在这道场之中的话,那是不是说明,悟生的确是冲着雮尘珠来的? 他要雮尘珠是为了帮助自己修炼吗? 童曦在大岩寺周围游荡了两天,除了吃喝拉撒,其他时间就一直盯着道场。 而在这期间,童惊秋再也没出现过。 两天后的夜里,道场做法结束,一众僧人散去,个个两腿发软,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精气一般。 悟生也一脸的疲惫。 可直到高台都被拆掉了,童曦依然没有发现雮尘珠的踪迹。 这两天她也累了,转头回旅馆去找童惊秋,汇报一下这边的情况,顺便再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可等童曦回到旅馆,没有看到童惊秋,只看到了桌上留下的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曦儿,我临时有任务,先走一步,雮尘珠的事情可以放一放,但金大腿都抱上,加油! 童惊秋竟丢下她走了? 童曦拿着纸条枯坐在板凳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几天前,童惊秋急匆匆地带着她来凤凰城,目的就是为了找雮尘珠。 可是到了凤凰城,童惊秋却先去老相好的那儿温存了大半天,后来大岩寺又直接将自己抛下了。 她哪里像是来找雮尘珠的? 倒像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 童曦想到这儿,顿时恍然大悟! 她家小姑奶奶能掐会算,大概是一早就算出了改变她命运的契机就在这凤凰城里,这才带着自己来碰碰运气。 一找到了可疑目标,小姑奶奶就果断丢下自己跑了! 这人……哪有这样做长辈的啊! 悟生从道场上下来,回禅房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中年沙弥已经将饭菜端了进来。 他吃了一点之后就停下了筷子。 中年沙弥关心道:“怎么吃这么少?饭菜不合口?” 悟生摇头,说道:“师兄,你先去休息吧,我待会儿再吃。” 中年沙弥点点头:“好,多吃点,吃完就去休息,晚点我过来收。” 他说完就离开了,顺手还带上了门。 悟生端坐在桌子旁边,眼睛看看房门,转而又朝窗户那边看去。 放在桌子下面的左手里,一直捏着一只小巧的青铜铃铛…… 第520章 十五VS童曦6 其实童曦第一天骑在大岩寺院墙头上观望的时候,这只小巧的青铜铃铛就响了几声。 当时悟生盘腿坐在高台上,手中敲着木鱼,口中念着经文,高台之下那些僧人的诵经声更大,直接将青铜铃铛的声音掩盖住了。 但悟生听到了。 他知道她来了。 后来她每次来,青铜铃铛都会有反应,悟生也知道她一直都在。 今日道场做法结束,他笃定她还会来找他。 上一次她缠上他,是为了保命,这一次呢? 她莫非也是冲着雮尘珠来的? 啪嗒。 一声轻微的细响从窗户那边传来。 悟生转头朝那边看去,就看到童曦撅着小屁股从窗户上下来了。 他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转而又恢复平静。 童曦两脚落地的时候,脑袋有些晕。 她一手扣着窗户沿,身形晃了晃,堪堪稳住身形,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瓜子。 该死的,这几天没时间好好吃饭,低血糖又犯了。 她又摸了一下口袋,空空如也。 小姑奶奶离开的时候也没给自己留点饭钱,这是想饿死她吗? 悟生一直盯着童曦的小动作,只觉得这女孩有趣。 童曦转过头来时,就刚好正对上悟生打量的眼神,顿时有些尴尬。 她抬手挥了挥,满脸堆笑:“嗨,小帅哥,又见面了。” 悟生只是冲她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责问她为什么又擅闯他的房间,更没有出声驱赶她。 等童曦看到他面前桌子上的那几个菜时,虽然都是素菜,寡淡得很,但童曦还是咽了咽口水。 她自来熟地走过去,拉过凳子坐下,扫了一眼桌面,伸手把悟生面前的碗筷拿了过来。 她问:“我晚饭还没吃呢,能一起吃吗?” 说着,她便开始夹菜,大快朵颐起来。 悟生本来想说给她添副碗筷的,还没来得及开口,她都吃上了,只得作罢。 她吃。 他就安静地看着她吃。 菜碟离得远了,他就伸手端到她面前。 看她吃得急,有点噎,他就给她倒茶,放在她手边。 等她吃完了,他顺手抽了纸巾递过去。 童曦吃饱喝足,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这才发现桌上的饭菜几乎要被她扫光了,脸颊上顿时爬上一层红晕:“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实在是太饿了,厨房还有饭菜吗?我去给你重新盛一份过来?” “不用。”悟生说道,“我不饿。” 童曦点点头,端过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茶。 悟生又问:“经常吃不饱?” 童曦哑然:“你怎么看出来的?” 悟生指了指她的小脸,说道:“都写在脸上。” 童曦并不惊讶,毕竟之前在路边她听到食客们讨论过悟生。 说他是得道高僧,很有一番能耐。 得道高僧会看面相也不足为奇。 这一句话之后,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童曦本来是冲着雮尘珠来的,现在小姑奶奶都跑了,她推测雮尘珠只是个幌子,而她现在的任务是抱紧眼前这条金大腿。 良久之后,还是悟生先开了口:“为什么忽然来凤凰城?” 童曦眨巴着大眼睛,留了个心眼儿,回道:“我是跟我小姑奶奶一起来的。” 悟生:“是为雮尘珠来的?” 童曦再次愣住。 这家伙还真直接啊。 “你要雮尘珠做什么?”悟生继续说道,“雮尘珠是极阳之物,虽有洗髓的功效,但修为一般的人根本压制不住它的反噬力,而你几乎没有修为。” 童曦耸耸肩,如实道:“雮尘珠毕竟是个大宝贝嘛,值很多钱,我有门路倒卖出去。” 悟生了然,随即提醒道:“大岩寺的这颗雮尘珠你拿不走,就算拿走了,也没命倒卖出去。” 童曦皱眉:“为何?” “半个月前,大岩寺的住持死了。”悟生说道,“不是圆寂,是修炼时受到强大邪气的反噬横死的,之后凤凰城里有雮尘珠的消息便穿了出来,大岩寺被这股邪气闹得鸡犬不宁,压制不住,我刚好在凤凰城里传经,被请过来压制邪气。” 童曦顿时明白了过来:“所以这一周的道场是为了压制邪气而做的?” 悟生点头:“这颗雮尘珠是从墓里挖出来的,很有些年头了,一直藏在住持的身体里,住持利用它修炼,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没能压制得住雮尘珠的邪气,最终因它而死。” 原来是这样。 童曦支支吾吾道:“其实我也不是非得拿走雮尘珠不可,就是眼下手头有些紧……” “给你再多的钱,你也守不住半天。”悟生毫不客气道,“你命里缺财。”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十来个黄色的三角包,递给童曦,说道:“这是我画的平安福,上面盖着的私章,你带在身上,实在没钱吃饭了就拿出去换钱用。” 还没等童曦伸手去拿,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是冲着悟生的房间来的。 悟生立刻将那些三角包塞进童曦的手里,以眼神示意她快走。 童曦不想走。 说好的要抱金大腿的呢? 她压低声音问道:“你会在这儿待多久?之后去哪里?我能去找你吗?” “超度好住持的亡灵,我会带着雮尘珠回城隍殿。”悟生说道,“城隍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童曦不得不翻窗离开。 悟生看着窗户被重新放下,端坐回桌边,手心里还握着那只青铜铃铛。 他刚才给她平安福时,就应该将这只青铜铃铛一同还给她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中年沙弥走进来,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超度法台已经做好了,今夜还得辛苦你,明日咱们回程。” 悟生点头说好。 童曦从大岩寺离开之后,一直闷闷不乐。 悟生竟是城隍殿的人。 城隍殿啊,那是童曦这辈子都摸不到的存在。 这条金大腿看来自己是抱不上了。 小姑奶奶说这是自己改变命运的唯一转机,如今痛失良机,她这辈子注定是要又穷又孤了。 之后一年间,童曦仍然奔波在各大墓穴之中,只是做的没有以前卖力了。 她有些想躺平了。 不曾想,一年后,她与悟生竟再次不期而遇了…… 第521章 十五VS童曦7 淮城地下拍卖场,一样一样拍卖品被呈现上来,又一样一样地被拍走。 童曦今夜过来的任务是竞拍一只唐代的翡翠耳环。 这只翡翠耳环属于一整套头面里面的一只,其他的都在童惊秋手里。 童惊秋给童曦下了任务,让她在一定价格范围内,务必要将这只翡翠耳环拍回去。 有了它,那一套翡翠头面就完整了,之后她们转手就能卖出更高的价格。 可惜,童曦最终没能拍到那只翡翠耳环。 它被晋城一个花花公子以超高价格拍去了。 那家伙童曦认识,之前他们家沾染了脏东西,花高价请童惊秋过去摆平的,当时童曦一直跟着,给童惊秋打下手。 结果她就被这花花公子给盯上了,一再地对她毛手毛脚,还被童曦扇过一个耳光。 没想到冤家路窄,今夜竟在淮城的拍卖场又遇到了。 本来这只翡翠耳环童曦是能拿下的,那家伙跟不要命似的一再出价,明显是在跟童曦较劲。 童曦只得放弃。 痛失目标拍品,拍卖会还没结束,童曦就已经准备离开了。 她刚走到门口,便被一个穿黑西装的保镖拦下了。 保镖客客气气道:“童小姐,我家陈少在四楼开了包间,请您过去叙叙旧。” 童曦拒绝:“我跟他不熟,没什么好叙的。” 保镖说道:“童小姐难道不想要那只翡翠耳环了?陈少说都是老朋友了,价格好谈。” 肯谈价格,那就好办。 童曦便随着保镖上楼。 推开包间的门,童曦就看到陈少坐在沙发上,正在把玩着那只翡翠耳环,面前的桌子上点着蜡烛,红酒、高脚杯、鲜花,搞的跟烛光晚餐似的。 童曦走过去,在对面坐下。 陈少随意地将翡翠耳环扔在桌上,端起高脚杯,一杯给自己,一杯递到童曦的面前,说道:“小曦,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咱们还真有缘啊,来,陪本少喝一个。” 童曦没有去接高脚杯。 这种场合,面前的这个人,都让她极度不信任。 不管是酒,还是吃食,她今夜绝不会碰。 童曦驳了陈少的面子,陈少也不恼,放下酒杯之后,重新拿起翡翠耳环,靠在沙发上,说道:“这只翡翠耳环我花了一千两百万拍到手,小曦怕是出不起这个价钱,不过,只要小曦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将这翡翠耳环送给你,如何?” 童曦问:“什么事?” “陪我睡|一晚。” 陈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童曦,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唇角。 那垂涎三尺的姿态让童曦作呕。 童曦呼啦站了起来,一手操起高脚杯,直接将里面的红酒泼在了陈少的脸上。 她扔下高脚杯,咬牙斥道:“做你的春秋大头梦去!” 说完,她转身就走。 陈少抹了一把脸上的红酒,不气反笑,只是那笑声有些阴森,让人后背发凉。 童曦更加大步地往外走。 可手刚碰到门把手,她就感觉到一阵晕眩。 两条腿止不住地发软,身体里似乎有千百只虫子在爬似的,一股一股的热潮往上涌。 童曦顿觉不好。 可是红酒她没喝,陈少她没碰,也没吃任何东西。 她进包间没多久,自认为已经很谨慎了,可现在显然是着了陈少的道了。 陈少阴笑声还在:“跟你过了那么多次招,我怎能不学精明?小曦,猜猜我将药放在什么里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过来。 童曦用力一把拉开包间的门,忍着浑身的不适,拔腿就往外面跑。 她管他把药放在什么地方了,她只知道这药性太烈,再不跑,今夜恐怕就真的跑不出这家伙的魔爪了! 陈少在后面喊道:“愣着做什么!抓住她!” 几个保镖立刻追了上去。 童曦虽然没什么修为,但她常年天南海北的跑,各大古墓地挖,跑起来还是挺快的。 更何况遇到了危险,身体已经自行爆发出了最大的潜能。 童曦一路从四楼楼梯奔下去,到了一楼就直奔后门。 穿过后门,后面便是一条马路。 穿过马路之后,童曦就拐进了一条巷子里。 夜色浓重。 又深又长的巷子里黑漆漆的一片。 童曦一头扎进巷子里,呼吸过分急促地往前奔。 但很快,身后便传来了那几个保镖追击上来的脚步声。 童曦两条腿越来越软,眼看着前方有一点亮光了,可她的腿开始不受使唤起来,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只要倒下去。 当时她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就在这时候,前方忽然伸出一只手。 大手揽住她的要,手上一用力,直接将童曦带进了怀里。 童曦身形不稳,一头撞进了男人宽厚的胸膛里。 男人身上有好闻的檀香味儿。 随即她就感觉两脚离了地,男人竟就那样抱着她,迅速将她带离了巷子。 耳边风声呼呼,童曦窝在男人的怀里,一颗心鼓动如雷。 药效上来了,导致她神志开始不清醒起来。 可还没等她上下其手,就被男人推开了。 童曦一脸茫然地站在地上,睁着水雾迷蒙的大眼睛朝男人看去。 这一看,她顿时一个激灵,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悟……悟悟……悟生大师?你怎么会在这儿?” 悟生将佛珠串、法器等等放到一边去,回道:“我刚好经过那条巷子,听到你在呼救,你怎么会在这儿?” 快一年了。 大岩寺一别,他们俩再也没遇见过。 今天晚上悟生是应邀在这边见一个老朋友的,他本来已经穿过那条巷子,准备拐弯离开了。 就在那时候,一直贴身放着的青铜铃铛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他立刻停下了脚步,往四处看了看。 然后他就听到了巷子里的呼救声。 那声音有些嘶哑,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媚态。 悟生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辨别出那是童曦的声音。 但青铜铃铛不会无缘无故地响,他折返回去,一手捞起女孩的时候,他才终于确定。 就是她。 童曦也在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他的头发长长了一些,下颌线也变得更加硬朗,他似乎又长高了,比一年前看起来更有安全感。 童曦咽了咽口水,答非所问道:“你……你好好看啊……” 第522章 十五VS童曦8 童曦说着,忍不住又上手去摸悟生的脸。 她的手指轻点他的眉心,然后一路往下,掠过鼻侧的小痣,滑落在他的嘴唇上。 悟生有点害怕这女孩像是要吃了他的眼神,太露|骨了,让他不由地面红耳赤。 他一边钳制着她不断作乱的手,一边对外面大声喊道:“师兄!” 从悟生抱着一个女人回来时,中年沙弥就一直缩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就在他满脸焦急,想要出声询问的时候,就听到悟生叫他。 师兄连忙应声:“十五?” “师兄,去弄点冷水过来。”悟生说道,“如果能弄到冰,也弄一点过来。” 师兄应下,忍不住提醒道:“十五,你是佛童子,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师父说顶多还有一年,你便能功德圆满回家,你可千万别犯浑,这个时候破了自己的童子身啊!” “师兄,我有分寸,绝不会。”悟生催促道,“快点去找冷水和冰。” 师兄只得离开。 “十五?”童曦浑身热的像是要烧着了一般,脑袋里混混沌沌,“他为什么叫你十五?” 悟生回:“是乳名。” “乳名啊。”童曦紧贴着悟生的身体,脑袋在他胸膛里蛄蛹,“所以你是十五生的?哪一年哪一月?” 悟生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一一说了。 童曦轻笑:“那你比我还小两个月呢,你是正月十五生,我是头一年的冬天生的,按道理来说,我算比你大一岁。” 悟生嗯了一声。 童曦踮起脚尖,凑到他下巴处,水蒙蒙的大眼睛盯着悟生下巴上的胡须茬茬,叫道:“十五弟弟。” 悟生这次没有应她,只是转眸看向另一边,两只手却一直在用力,按着她的身体,极尽全力地与自己拉开距离。 可是童曦像是着魔了一般,一个劲儿地叫着:“十五弟弟,十五弟弟……” 悟生的耳朵已经红到要滴血了。 他也不知道跟她是什么孽缘。 明明两个人都是天南海北的跑,他到处讲经传经,而她满世界的挖古墓,本应该毫无交集的两个人,这一年多遇到了三次。 第一次她咬了他;第二次吃光了他的晚饭;这第三次……着实有些棘手。 师兄动作很快,冷水和冰都弄了过来,在外面不停地敲门:“十五!十五!” 悟生艰难道:“师兄,你把东西放在门口去休息吧。” 那会儿,童曦已经像只八爪鱼似的缠在他身上了,悟生只得将她弄到床边去,扯过床单将她捆了起来。 随后开门,师兄还在门口,一脸忧色。 悟生搬水搬桶的时候,他就伸长脖子往里面往,却什么都没看到。 等悟生要关门的时候,他两手撑着门,从门缝里伸进脑袋来,说道:“十五,自古温柔乡英雄冢,你一定要撑住啊,我现在就去给她找解药。” 悟生点头。 师兄这才松开手,转身后又转过头来,再次叮嘱:“一定要挺住!” 悟生关上门,将冷水倒进浴桶里,又倒了一点碎冰进去。 他不敢倒太多,害怕冻着女孩。 等弄好了,悟生才去解开女孩。 女孩被困了一会儿,整个人身体已经烫成了熟了的虾子一般。 他一解开她,她立刻搂住了他的脖子,两条腿缠了上去。 悟生只能那样抱着童曦,将她送进浴桶里。 冰冷刺骨的水激得童曦浑身直哆嗦,她想逃,被他按在水里不得动弹:“你忍忍,等师兄找来解药就好了。” 童曦这会儿意识也回拢了一些,眼泪汪汪地看着悟生,嘴唇一直在颤:“十五弟弟,我难受。” 悟生再次别过脸去,不敢看她。 “我叫童曦,他们都叫我小曦。” 童曦太难受了,这会儿真的是冰火两重天,她只能不停地说话,以此来转移注意力。 “我是个倒斗的,就是你们口中的盗墓贼。” “我还叼着奶嘴的时候,小姑奶奶就背着我下墓了,我发过一次高烧,再醒来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了。” “我能看到你浑身的佛气,小姑奶奶说你是命中注定能改变我命格的贵人,她要我抓住你,可是你我云泥之别,我抓不住。” “十五弟弟,你是俗家弟子,以后会还俗的吧?” “你家在哪里啊?家中还有什么人啊?等你还俗之后,我可以去找你吗?” “……” 童曦絮絮叨叨地说着,一开始意识很清明,悟生虽没有回答她,但她说的话,他都记在了心里。 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她的脸越来越红,眼睛越来越迷离,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 悟生又往水里加了一点冰,但不起作用。 他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滚烫! 他这才意识到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童曦体质特殊,本就属阴,再加上她常年游走在墓穴之中,体质更是极阴。 这样的体质,冷水、冰水在她面前又能起什么作用? 反而在这一冷一热的刺激下,更激化了她体内的药性。 该死的! 悟生伸手将童曦从水里捞起来,擦干,然后扔到床上去。 他刚将湿毛巾拿开,童曦就缠了上来。 可怜兮兮地一声一声地叫他十五弟弟。 悟生闭了闭眼,只能倾身上床。 帐幔垂落,掩盖了床上两人的身影。 “我可以帮你,但只能点到即止,童曦,你要乖一点。” “呜呜。” “这是逼不得已而为之,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童曦,这一点你得记牢。” “呜呜。” “等到天亮,今夜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你从未来过,我也从未帮过你。” “呜呜……” 师兄带着解药回来的时候,在门外就听到了女孩压抑的呜咽声,他顿时头皮发麻,用力拍门:“十五,解药找到了!” 悟生猛地推开童曦,扯过一边的床单擦了擦手。 以及手中握着的那串佛珠。 他迅速下床,拉开门的时候,心还在噗通噗通乱跳。 师兄递过解药,焦急地问道:“十五,你……” “没有。”悟生接过解药,说道,“师兄,我仍是童子身。” 师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催促着悟生给童曦用药。 悟生回到床边,那会儿,童曦几乎脱力了,乖巧地窝在被子里,垂着眼眸不敢看悟生…… 第523章 十五VS童曦9 悟生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他给童曦喂了药,看着童曦沉沉睡去,然后将房间里收拾干净。 离开的时候,他帮童曦掩了被角,想了想,又往她衣服口袋里塞了十几个叠成三角包的平安福。 之后便随着师兄离开了。 童曦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来的时候,她盯着帐顶,久久回不过神来。 昨夜发生的一切她都记得。 那样惊险而荒诞,是她从不敢想象的。 好一会儿她才坐起身来,穿好衣服出去,就发现十五已经离开了。 他走了。 她记得他昨夜说的话。 他说等到天亮之后,昨夜的一切便烟消云散。 童曦自嘲地笑了笑。 昨夜的她可真自不量力啊,竟还敢舔着脸问人家会不会还俗。 人家是得道高僧,十几年的修行怎么可能说还俗就还俗? 他们之间终究不会有未来。 这事儿……翻篇了。 但有些事儿是不可能翻篇的。 童曦收拾好心情,之后直奔晋城,偷偷溜进了陈家祖坟,往里面放了一点东西。 那陈少不是喜欢玩吗?不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吗? 那她就让他近三年想玩都玩不起来。 谁让他得罪谁不好,非得得罪她呢? 这次她只是小惩以戒,再有下次,她会让他断子绝孙! 之后几个月,童曦一直跟在童惊秋身边,很老实。 只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她会做梦。 做同样一个梦。 梦里面,她又回到了淮城那个黑暗的巷子里,被十五一把捞进怀里…… 童曦感觉自己好像生病了,生了一种叫单相思的病。 明知道跟那个人不可能,甚至茫茫人海,他们有可能都不会再相遇,可是她就是忘不掉他。 直到年底,童曦满二十岁,生辰前几天,童惊秋忽然对她说,要送她回家。 整整二十年,童曦无数次询问自己的身世,可童惊秋从未向她透露半分。 可这一次童惊秋却说道:“小曦,我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你该回家继承家业去了,咱们童家有你,我百年之后也能安息了。” 童曦舍不得童惊秋:“小姑奶奶,既然咱们有家,就一起回去啊,你不要一个人在外面漂泊了。” “我天生犯孤,这一生注定一个人漂泊。”童惊秋怜爱地摸了摸童曦的脑袋,说道,“我也舍不得你,但一年多前,你没能抓住那位高僧,错失了一次改变命格的机会。 如今江城那边又出了一位帝星命格的男孩,比你大三岁,我已经替你提过亲了,你先回去跟他好好处处,年后完婚,受他福泽护佑,至少能破了你的孤命。” 童曦直摇头:“小姑奶奶,你这不是害人么。” “哪里害人了。”童惊秋正色道,“他虽是帝星命格,但出生的时辰不好,又受小人戕害,这些年活的也很辛苦,你们结合,是互补,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原来是这样。 童曦两手绞着衣服下摆,有些犹豫。 帝星命格千年难遇,她已经错失了悟生,再错过这一个,这辈子就真的毁了。 又穷又孤的日子,她真是过够了。 况且,她总不能一辈子这样想着念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吧? 那也太可悲了。 要不……试试? · 童家本就有点家底,在风水、倒斗这一行小有名气。 如今背靠域九大江龙族和鹿家阴香堂,更是如虎添翼。 回龙村重建之后,风水大变,家中一对双胞胎弟弟更是有出息。 童家为迎接童曦回家,以及庆祝她的二十岁生辰,办了一场隆重的生日宴。 来参加生日宴的,除了阴阳两道上很多熟悉的派别代表,还有一些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 童曦也在这场生日宴上见到了自己的准未婚夫。 准未婚夫姓梁,叫梁知韫,23岁,长相儒雅,身材高挑,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挺帅的。 梁家在江城算得上是世家大族了,往上两代还沾点红,童曦能嫁到这样的人家,也算是高攀。 梁知韫对童曦的第一印象也挺好,生日宴后,两人很快被撮合着开始约会。 梁知韫身体一直都不大好,奇怪的是,自打跟童曦在一起后,他竟一天比一天硬朗起来。 他是梁家的独苗,将来是要继承偌大家业的,他因为童曦而好起来,梁家上下对童曦那叫一个好。 童曦喜欢古董,梁老爷子宝贝了一辈子的珍藏随便她看,喜欢的就拿走; 童曦喜欢拍卖场,梁知韫就带着她到处赶场子,珠宝首饰更是如水一般地拍下来送给她……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年后,童曦很开心,梁知韫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爱意。 两人的婚期便被提上了日程。 梁家来童家商讨婚事的那天夜里,童曦忽然又做了那个许久没做的梦。 梦里面,佛珠温润的触感那样真实。 她被惊醒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坐起来,双手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哭了。 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了那样一个高不可攀之人,终将成为她心头一辈子都抹不开的遗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琴姐在外面轻轻敲门:“小曦,醒了吗?今天我们要去你鹿嬢嬢家,鹿嬢嬢家的表弟回来了,咱们去庆贺一下。” 表弟? 童曦之前听她母亲琴姐说过,鹿嬢嬢的大儿子跟她一样,从小养在外面,也快二十年了。 如今他归家,鹿嬢嬢一定很开心。 童曦便应了一声:“妈,我起了,换身衣服,一会儿就来。” 当天中午,童曦开车载着琴姐一起去沉水村。 回龙村一起过去的有好几辆车,热闹得很。 鹿家阴香堂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玲珑很喜欢童曦,她一过来,就被玲珑拽去了房间里。 玲珑神秘兮兮地跟童曦说:“曦姐姐,你敢相信吗,我大哥竟然是个和尚。” “啊?”童曦一愣,“和……和尚?” 玲珑直点头:“我确定是和尚,叫什么佛童子的,但他不是光头,头顶上扎着个小揪揪。” 玲珑一边说,一边比划着,逗得童曦忍不住笑。 两人闹了一阵子,前面宴会要开席了,有人过来叫她俩去吃饭。 玲珑拉着童曦的手从檐廊东边走过来,对面,西边檐廊里,有几个人也在往这边走。 近了,玲珑忽然抬手招呼了一声:“大哥!” 童曦抬眼看去,正对上一双她极其熟悉的眼睛。 这大半年来,这双眼睛不知道在她的梦里出现过多少次。 童曦愣住了,站在原地,再也抬不动脚。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童曦,也愣了一下。 他身边的梁知韫笑着介绍:“十五,这是我的未婚妻童曦……” 第524章 十五VS童曦10 在外面,大家都称呼他为悟生大师,回到家里,亲近的家人都叫他十五。 童曦看着十五。 大半年没见,如今他又长了一岁,已经满二十岁了。 他身形高大,比梁知韫还要高半个头,白衬衫、棕色斜门襟西裤,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长款毛呢风衣,显得那双腿特别修长。 他的头发修理过了,四周剃得很短,只在头顶上扎了一个小揪揪。 当童曦的眼神落在他手上盘着的那串佛珠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颊猛地一红,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 然后她就听到梁知韫介绍道:“十五,这是我的未婚妻童曦。” “你好。” 十五将佛珠换了一只手,朝童曦伸出右手,礼貌又疏离。 仿若他们从来不认识一般。 童曦不敢看十五,更不敢去触碰他的手。 他只是骄矜地站在那儿,就已经搅得她心绪不宁。 可梁知韫只觉得她是害羞,提醒道:“小曦,这是十五,他是城隍殿的悟生大师,也是域九大江龙王爷和鹿家阴香堂堂主的长子……” “我大哥是曦姐姐的母亲一手带大的。” 梁知韫细细地介绍着,语气中满是与有荣焉。 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成为十五的朋友的。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玲珑毫不客气的打断了。 梁知韫的话卡在了喉咙眼里,上不去下不来,好一会儿才有些尴尬道:“原来你们认识啊。” “不认识!” 童曦急急地否认,生怕被十五抢了先,弄得他们更尴尬。 毕竟刚才他疏离的语气已经摆明了立场。 可终究还是心虚,童曦又补了一句:“我刚生下来就被小姑奶奶抱走了,去年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这句话也是间接地替梁知韫解了围。 梁知韫顿时笑了起来:“是啊,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你们都是从外面刚归家,还没有机会结识,不过现在大家都认识了,以后都是朋友。” 童曦点头,伸手与十五浅浅一握,随即松开,说道:“悟……悟生大师,幸会。” 十五收回手,捏着手心中的余温背到身后,嗯了一声。 前面,琴姐已经找了过来,招呼他们快点入席。 梁知韫牵着童曦的手先过去了,玲珑刚要跟上,十五叫住了她。 玲珑回头,不解:“大哥?” 十五上前一步,问道:“刚才你对梁知韫的态度,有些不礼貌,这不像你平时接人待物的态度。” “我不喜欢他。”玲珑直言不讳,“他欺负曦姐姐。” 十五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玲珑立刻八卦道:“大哥你不知道,昨天是梁家去曦姐姐家提亲的日子,他们谈了有大半年了,一切水到渠成,可你知道昨天梁家提了什么要求吗?他们不准曦姐姐婚后再下墓了,说墓里阴气重,对梁知韫的身体不好,也有损梁家的声誉。” 说到这儿,玲珑有些义愤填膺道:“他们家又不是不知道曦姐姐以前做什么的,既然这么看不上曦姐姐的职业,当初又为何要让梁知韫来相亲!” “曦姐姐多漂亮啊,他梁家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十五手中佛珠不急不缓地转着,又问:“那童曦答应了吗?” “好像没有。”玲珑说道,“你没看曦姐姐今天黑眼圈好重吗?昨晚肯定是被气得一夜没睡觉。” 童曦昨晚的确没睡好,却不是因为梁知韫。 而是因为她做了那个梦。 关于十五的梦。 十五伸手揉了揉玲珑柔软的头发,说道:“你曦姐姐是成年人了,她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你个小孩子就别跟着添乱了,懂吗?” 玲珑挥舞着小拳头,不服道:“大哥,我都快16岁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十五笑了,他很喜欢这个小妹妹,古灵精怪的。 那场宴会办得很热闹,柳璟琛和鹿蓁蓁为十五引荐了很多重要的人,还公布了十五的大名:柳观南。 《地藏经》有云,我观是南阎浮提众生。 寓意关照众生,不造业障。 自从与十五重逢之后,童曦便开始频频走神,就连梁知韫几次跟她说话,她都没听清楚。 后来童曦借口上洗手间,一个人去后面的小花园里喘口气。 小花园里有一条小溪,小溪里种满了莲花,上游还有一座假山,童曦靠在假山边上,静静地看着小溪里的莲花。 明明是初春时节,春寒料峭,这一片莲花却开得娇艳欲滴,着实稀奇。 这里是鹿家阴香堂地界,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混合着淡淡的莲香,让人头脑渐渐清明起来。 童曦不由地开始审视起她和梁知韫的这段感情来。 她真的要为了改变自己犯孤的命运,与梁知韫结合吗? 甚至不惜被梁家禁锢,从此不再下墓倒斗? 可是下墓倒斗填满了她整个二十一年的生命,这是她毕生所学,真的值得吗? “帝星命格,千载难逢。” 十五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吓了童曦一跳。 她猛地站起来,脚下一个不稳,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朝小溪里跌了过去。 十五长臂一伸,将童曦的身体捞了回来。 童曦站稳后立即推开十五,紧张地朝周围看去,生怕被人看到了嚼舌根。 毕竟十五刚刚回来,她与梁知韫又在谈婚论嫁。 十五看着她避之不及的样子,心中苦涩:“你真的打算嫁给梁知韫了?” 童曦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这是小姑奶奶替我挑选的对象,梁知韫……挺好的。” “嗯,是挺好的。”十五说道,“但梁家却不一定。” 童曦低着头,两只手紧紧地捏着衣角,不说话。 十五继续说道:“梁家三代单传,梁知韫是梁家的独苗苗,他虽是帝星命格,却被小人所害,生错了时辰,导致他从小体弱,压制不住帝星命格,差点殒命。” “两年前,梁家找高人看过,高人提点梁家,要给梁知韫配一个能中和他帝星命格的女生才能保命,这是你被梁家挑中的原因。” 童曦有些愕然地看着十五,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情小姑奶奶知道吗? 十五没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但你命格中犯‘孤’‘财’两样,最多三年就会反噬梁家,‘孤’虽能破,但‘财’只会变本加厉,这些,梁家也知道。” “所以你与梁知韫的结合,顶多三年,三年后你就会被梁家扫地出门。” “这三年,梁家之于你将是牢笼,而三年后,你们若没有孩子,一拍两散,只是受点情伤罢了,如若再有了孩子,你觉得梁家会让你带走?” 第525章 十五VS童曦11 十五将梁家的阴谋撕开来摆在童曦面前,让她审视清楚。 童曦一开始是惊愕的,不理解的。 甚至还有点愤怒。 可很快她便冷静了下来。 小姑奶奶那样精明的一个人,怎能不知梁家的阴谋,但她还是决定牵线搭桥,其实也有她的用意。 她只在乎梁知韫的帝星命格能破童曦犯孤的命格,她不在意这段婚姻能持续多久。 毕竟这都什么年代了,离婚多正常的事儿。 童惊秋在感情上从来都是洒脱外放的,孩子与情伤这种东西,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字典里。 她更在意的是结果。 想到这里,童曦默默平定了自己的心情,抬起眼眸来对上十五,反问道:“悟生大师与我不熟,为何要跟我说这些呢?” 十五手中佛珠猛地一攥。 童曦继续说道:“彼非鱼,安知鱼之乐乎?” “既然我需要梁知韫的帝星命格来破我的孤命,我便要承受相对应带来的反噬,不是吗?” “老天爷是公平的,这天底下既要又要还要的好事没那么多,我也没那么贪。” “不过还是要感谢悟生大师的提点与今天的招待,我先告辞了。” 童曦说完便回到了宴会厅,重新坐在了梁知韫的身边。 而这一次,她不再迷茫。 十五如今的身份更加显赫,他与自己是云泥之别,自己以前那点不切实际的念想,该彻底掐灭了。 梁知韫给她夹菜,她便如数吃下;梁知韫说笑话逗她,她也很配合地跟着笑;嘴角沾上汤汁,梁知韫帮她擦,她也笑眯眯地让他擦…… 饭桌上有来有往,大家都夸小两口感情好。 十五却没有回席上,而是站在二楼俯视着宴会厅里的一切。 他是修炼者,更是得道高僧,眼力惊人。 童曦与梁知韫的互动,他全数尽收眼底。 手中的佛珠疙瘩疙瘩地转着,一刻不停,却不似平时的稳重,很是杂乱。 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他顺着十五的眼神朝那边看去,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女孩的身影,心中了然。 “十五,你如今修佛圆满,已经还俗,回归家族,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不再受俗世戒规,喜欢就去抢啊,别到时候真嫁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十五睨了师兄一眼,淡淡道:“我又不是强盗,抢什么?” 说完转身回房了。 师兄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有些不明白十五话里的意思。 他到底是要抢啊,还是不要抢啊? 这孩子,越长大越难伺候了。 还是小时候好,他一伸手他就要抱,给什么要什么,听话得很。 宴会结束的第二天,梁家家主,梁知韫的爷爷亲自给十五下了请柬,约十五去梁府一叙。 玲珑翻来覆去地将请柬看了好几遍,纳罕道:“大哥,你刚回来,梁家怎么就给你下请柬啊?这梁老爷子身份特殊,很有重量的一个人,一向眼高于顶,看这请柬上的语气倒是很客气呢。” 末了还连了一句:“我大哥真厉害,比咱爸咱妈都有面子。” 十五将请柬从玲珑手里抽过来,放在一边,转而问道:“昨天晚上不是说要去回龙村找你曦姐姐玩,怎么没去?” “啊呀,大哥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玲珑懊恼道,“昨天那个龟毛精不是来了嘛,又念叨着让我赔衣服,我得在家学刺绣。” 龟毛精这三个字,他从回来开始,听玲珑说了不下几十遍。 十五跟鹿蓁蓁了解了一下情况,才知道玲珑小时候烧了那个叫壹壹的小子的一件衣服,被人家追着要了十几年的事情。 他忍不住好笑道:“你就那么怕那小子?” “怕?我柳玲珑天不怕地不怕!”玲珑气势汹汹道,“我只是不想欠别人的罢了!等我亲手做好了衣服还给他,从此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十五不置可否。 两天后,十五应邀去梁府赴约。 梁家在江城,虽算不上顶级富豪,但家底雄厚,关键是家主说话有分量,很受追捧。 梁老住的是座老宅子,苏式园林设计,一草一木应该都找高人看过,布局很是讲究。 十五被领着一路往正厅走去,很快便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位梁老。 梁老七十多岁,精神矍铄,穿着一身唐装,手里拄着龙头拐杖,亲自来迎。 梁知韫也在。 各自打过招呼之后,梁知韫扶着梁老坐下,又给梁老和十五沏了茶。 梁老看着十五连连点头:“悟生大师年轻有为,又师从城隍殿无妄大师,后生可畏啊!” 他顿了顿,又说道:“我年轻时曾受无妄大师点拨受益匪浅,后来家中有恙,再去拜访时,大师已经圆寂,多方打听才知道,无妄大师归位城隍殿了,二十年了,没想到我这一把老骨头有幸等来了他的高徒,真是老天垂怜。” 十五没想到梁老与无妄大师还有这层渊源,也难怪梁家发展的这么好。 梁老冲梁知韫招了招手,继续说道:“我这孙儿天生帝星命格,这辈子本该福泽深厚,可惜我年轻时得罪了人,那人在梁家子嗣上做了手脚,报应在了我孙儿的身上,今日请悟生大师过来,是想请大师帮忙看看,是否有可解之法。” 十五接到请柬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梁老的用意。 但梁知韫显然不知情,他诧异道:“爷爷,我与小曦成婚不就能破了这局了吗?为什么还要请……” 梁知韫还没说完,就被梁老狠狠地瞪了一眼。 梁老久居高位,不怒自威,也并不刻意隐藏:“你懂什么!那丫头虽能破你命格弊端,可也会反噬咱们家财运,让你与她订婚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悟生大师还俗归家,咱们有了更好的选择,这是你的造化!” 说完,他又满脸堆笑地看向十五,谦逊道:“孙儿年纪小,被家里宠坏了,不懂事,让悟生大师见笑了,还请大师帮忙好好看看,是否有办法扭转我孙儿的命格弊端。” 十五点头,说道:“请梁少伸出手来,我先看看你的手相。” 梁老连忙说道:“知韫,把手伸出来让悟生大师看看。” 哪曾想,梁知韫却直接将两只手藏在了身后,倔强道:“爷爷,我喜欢小曦,此生非她不娶,只要你答应让她过门,我再让十五想办法帮我扭转命格也不迟……” 第526章 十五VS童曦12 梁知韫的态度让梁老和十五都很惊讶。 他对童曦的感情竟已经这么深了吗?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梁老一拍桌子,厉声道:“这件事由不得你,今早你爸妈已经和媒人一起上门退亲去了,放心,我们梁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我们会给童曦那丫头一笔丰厚的赔偿的!” 梁知韫整个人都傻了。 他连连后退,直摇头:“不!你们不能这样对小曦!” “当初擅作主张要我去相亲的是你们,如今要退亲的还是你们!你们到底把我当个什么?你们手里的玩物吗?!” 梁知韫吼完,转身便往外跑,开了车直奔回龙村。 家里的佣人要去追,被梁老喝住:“让他去!都这个点儿了,等他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十五看着梁知韫开着车子绝尘而去,转了转手里的佛珠,然后端起了茶杯,轻轻地吹着。 梁老很生气,握着龙头拐杖朝地面狠狠地戳了几下,恨铁不成钢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小子还是太稚嫩了,感情用事,将来这偌大的家业我怎么敢轻易交到他手里!” 缓了缓,转而又对十五说道:“让悟生大师见笑了,小孩子不懂事,还请大师别跟他一般计较。” 十五放下茶杯,浅笑:“不会。” 梁老姿态放得很低,询问道:“悟生大师,您看我家这小子的事,您有办法解决吗?” “我虽没看到他的手相,却是看了他的面相的。”十五斟酌着说道,“梁公子的确是帝星命格,福泽深厚,只要能平安迈过眼前这道坎,将来必定能成一方人物。” “至于他眼前的这道坎……我也有办法帮他,但能不能平安度过,还得看他自己听不听话。” “他敢不听话。”梁老强势道,“大师您只管说,执行方面有我。” 十五点点头,详细地跟梁老说了该怎么做怎么做,梁老让人拿来纸笔,亲自一一记下。 十五说完,又叮嘱了一句:“我跟您说的这些都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上的,那就是梁少将来五年内不能碰任何女色,否则不仅前功尽弃,还会被反噬,轻则损伤他的帝星命格,重则一命呜呼。切记切记。” 梁老若有所思道:“其他女人根本入不了知韫的眼,唯独那童曦……真是孽缘!” “知韫对她正上头,之后肯定总想着去找她,那丫头性子野,主意多,又毕竟是别人家的女儿,不好控制,倒不如把知韫送去国外历练几年,等再回来,28岁,刚好是成家立业的黄金年龄,甚好。” 梁老就这样擅自决定了梁知韫的未来五年人生规划。 他在梁家说一不二,即便梁知韫再任性,也不敢真的忤逆了梁老。 十五跟梁老又交谈了一会儿,梁老送了一件稀罕古董作为酬劳,还留十五吃饭,被十五以家中有事要忙婉拒了。 十五从梁家出来,等上了车,师兄发动车子的时候,忍不住频频从后视镜里看他。 十五捏了捏眉心,没好气道:“师兄你有话就说,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师兄哂笑道:“没想到十五你竟这么腹黑,寥寥数语便撺掇着梁老将梁知韫送去国外五年,等他五年后再回来,那才是真正的黄花菜都凉了。” 十五挑眉,手中佛珠不停地转动,他看向车窗外,说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师兄撇了撇嘴,没有继续揭穿他的小心思。 另一边,梁知韫一脚油门直奔回龙村。 可车子还没进九塘镇,迎面便遇到了他父母的车。 梁知韫看到那辆车的时候,心就凉了一截。 而车上,梁父刚刚接了一通电话,是梁老打来的。 梁老将十五说的话,以及决定送梁知韫出国历练五年的事情说了,梁父很是赞同。 他立刻让司机改了路线,直接围堵梁知韫的车。 梁知韫的车被逼停在路边,他人刚下来,就被梁父身边的两个保镖给押住了。 他连童曦的面都没见着,当晚就被卷铺盖扔到了国外,梁老甚至勒令家里上上下下,不准任何人接济梁知韫,除了贴身的保镖、保姆,以及自家在国外的别墅外,其他一切都要靠他自己去奋斗。 梁知韫一直想不通,爷爷的态度为何急转直下,对他跟看贼似的看得那么严。 五年后等他回国,第一时间了解到童曦的情况之后,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当年是被某人背刺了! 可那人太过强大,也的确保住了他的帝星命格,他就算想上门去声讨都没那个胆量和立场。 技不如人,就得甘愿认输。 只能叹一声在最无能的年纪遇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人,注定是要错过的。 而童曦被梁家父母亲自上门退婚之后,并不觉得难过,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两家人走后,琴姐抱着童曦一个劲儿地心疼着:“小曦,咱年纪小,不着急,家里再慢慢帮你相看着,一定替你找一个比梁知韫好上百倍千倍的男人……” 童曦却摇头:“妈,当初我接受梁知韫,完全是因为小姑奶奶帮着牵线搭桥的缘故,如今一拍两散,我也并没有任何损失,我不难过,你不用安慰我。” 琴姐被她这一通话弄得有些不会了。 童曦却又说道:“妈,梁知韫虽好,但如果让我为了他而放弃自己的老本行,被禁锢在那深宅大院里当个家庭主妇,我肯定是一万个不愿意的,祖国地大物博,我还没走遍大江南北的每一寸土地,我不会为了谁而停留下脚步的。” 当天下午,童曦背着一个小包,拜别了父母,匆匆离开了回龙村。 琴姐一送再送,最终亲眼看着童曦上了车,伸出头来冲她挥了挥手,说道:“妈,今年过年我再回来看望你们。” 车子启动,就那样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琴姐的视线之中。 等十五忙完事情来到童家时,正好看到琴姐坐在院子里抹眼泪,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他下意识地认为琴姐是因为童曦被退了亲才哭成这样的,却没想到一问之下才得知,童曦走了。 十五愣了一下:“她走了?去哪了?” 琴姐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只说天下之大,她要用脚步去丈量,还说过年再回来看望我们。” 十五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好像……玩脱了…… 第527章 十五VS童曦13 回去的路上,十五靠在后车座上,神情落寞。 师兄一边开车一边不停地数落他:“你说你,这不是自找的吗?” “直接跟童小姐说一句你喜欢她就那么难吗?” “以前你身在佛门不能破戒也就算了,现在你都还俗了,性子能不能改一改?” “你真是急死我了。” “当初你为了救她差点破戒,之后受的那些罚你都忘记了?当时的一腔孤勇哪里去了?” “师兄。”十五忽然出声,问道,“到底是我还俗了,还是你还俗了?我记得你以前性子挺沉稳的啊。” 师兄从后视镜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这是被谁逼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十五呛声道:“师兄,我看你也跟着还俗吧,否则迟早得破戒。” 师兄被他气得直拍方向盘:“小兔崽子找打了是不是!” 十五笑了笑,没再说话了。 接下来半个月,十五一直都很忙。 继梁家递请柬之后,十五又收到了很多份请柬。 有的是想与他交朋友的,有的是想请他办事的,还有的……是想把自家女儿介绍给十五的…… 就这样忙活了十几天后,十五撒出去的人终于锁定了童曦的行踪。 童曦离开回龙村之后,还是去找了童惊秋。 童惊秋知道她被梁家退婚之后,心疼道:“小可怜,别伤心,是那梁家不识好歹,咱还不稀罕他家的帝星命格呢,别怕,小姑奶奶我给你找更好的。” 童曦赶紧打住:“小姑奶奶,我没那么恨嫁,先搞钱再说。” 刚好童惊秋最近正在跟一个大墓的消息,她便将情况跟童曦说了:“现在阴阳两道上很多人都在查一个叫虞美人的女人,据说她下葬的时候,嘴里含着一只金蚕,长不过四五厘米,很细,整个蚕身是用纯金打造的,表面雕满了符文,内里却是中空的。” 童惊秋说着,将一张小像拿给童曦看。 仅仅是看着那种小像,童曦已经被那只金蚕的外表给迷住了。 太美太精致了。 一看就很值钱。 “擦擦你嘴角的哈喇子,这点出息!”童惊秋揶揄着,继续说道,“虽说这纯金的金蚕本身就很值钱,但更值钱的是这只金蚕中空的身体里面装着一种药粉,据说这种药粉是一种怪病的解药,现在道上有人悬赏一千万找这只金蚕。” 童曦顿时睁大了眼睛:“多……多少?一千万?” 童惊秋点头:“对,你没听错,是一千万。” 转而又说道:“不过这东西据说消失在大家视线中已经几千年了,仅凭个人的力量是很难找到,即便是找到了,也很难守住的,所以到时候必定是团队行动,一千万分下来,到手的数字也就没那么惊人了。” 童曦说道:“那也是很大一个数字了,对于一个常年身无分文的人来说,那简直是天文数字了。” 摒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童曦这个人都沉静了下来,她近期最大目标就是找到虞美人的墓,拿下这只金蚕。 她和童惊秋分开行动,半个月后,童曦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虞美人的墓在北边一个冷寒之地的水底。 童惊秋手里是有团队的,他们当即组成了小分队,与另外两个信得过的团队一起,直奔目的地。 那是北方的一片浅海,海面辽阔,但他们定位到的位置距离岸边不算远。 他们在那边安营扎寨,第一天晚上,就有几个人潜到水底下打探了一番,但没有发现目标。 之后又接连下去了两拨人,仍然一无所获。 直到童曦亲自跟着几个人再次潜进水面之下,她在水底慢慢地游动,仔细观察着周边的环境。 可是一切都很正常,没有发现什么古墓之类的迹象,直到她快要放弃,准备上岸的时候,背后似乎掠过一片凉气。 她猛地往后看去,就看到海底一片石堆之下的缝隙中,静静地躺着一块墓碑。 墓碑残缺不全,上面长满了各种藻类,如果不是那股凉气,童曦也根本不会看到这东西。 她伸手用力推了推墓碑,没推动。 但她毕竟得了童惊秋的真传,很快便找到方法打开了墓碑,墓碑下面还有一层结界。 童曦推测那个虞美人应该就在这曾结界之下。 也就是说,这里很可能就是虞美人的墓! 童曦转身去找童惊秋和团队的人,一起合作下墓穴。 这几个团队都是倒斗的高手,什么样的墓穴没有见过? 虞美人这墓,胜在选址偏僻,隐藏得当,不容易被发现,但一旦被发现了,行家里手想破,只是时间的问题。 墓穴被打开,一众人先后下了墓。 墓穴口有一层结界,既挡住了墓穴里面的阴寒之气外泄,也挡住了外面的水流,墓穴里甚至是可以正常呼吸的。 可等他们双脚稳稳地站在墓穴之中时,却愣住了。 墓穴很大,内里结构犹如迷宫。 从入口处进去之后,很快便遇到了一个三岔口,他们分三拨人分别前进。 可走了没多久,又是一个三岔口,再往后,再分…… 很快他们所有人便被分得零零散散,墓穴里面静得吓人,即使知道对方就在墙里墙外,却根本交换不了信息,只能眼闭起来往前莽。 童惊秋和童曦两人默契地手拉手,绝不分开。 她们沿着迷宫转啊转,转了不知道多远,两人脑袋都快要转炸了的时候,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前方不再是迷宫,而是一个很大的墓室,墓室的正中央放着一口很大的石棺。 那口石棺比双人棺还要大一倍,上面雕满了奇怪的符文。 童惊秋围着石棺转了几圈,下了结论:“这是外棺,里面应该还有一层,小曦,站远点,我来开棺。” 童惊秋说着,咬破手指,沾着鲜血在石棺棺头的地方画了一道符,随即她双手抵在了棺盖侧边,口中念念有词,大喝一声,将石棺的棺盖朝一边掀过去。 童曦也没干站着,她伸手按在童惊秋背后,助她一臂之力。 轰咚一声,石棺棺盖落了地。 童曦立刻走上前去朝石棺里面看去,就看到了童惊秋猜测的那一幕……石棺里面还套叠着另一口石棺。 两口石棺一大一小,套叠在一起的中间部分,灌满了不知名的液体,带着一股浓浓的腥臭味…… 第528章 十五VS童曦14 童惊秋只看了一眼便确定,这些腥臭的液体是水银混合着血液和尸油形成的,人要是掉进去,十死无生。 并且现在外面的石棺盖子已经被打开了,她们不能在这墓室里待太长时间,否则这样大量的水银蒸发起来,她们也很危险。 倒斗这一行,本就是富贵险中求。 既然已经找到石棺了,就没有轻易退离的道理。 童惊秋与童曦不知道已经合作过多少次了,彼此之间默契得很。 童惊秋从背包里拿出工具,手脚麻利地将一条绳索吊在了墓室的顶上,童曦拽着绳索的一头往自己身上缠,固定好,童惊秋则将另一头缠在了自己的腰上。 她们对视一眼,童惊秋便稳稳地拉着绳索往后退,而童曦则被绳索拽着,身体逐渐悬空,最后悬在了石棺的上方。 童惊秋叮嘱道:“小曦你试一试,不行咱们就放弃。” 童曦嗯了一声,伸手去触碰里面的那一口石棺。 她手一碰到石棺,石棺竟荡了一下。 里面的那口石棺竟是浮在那片液体上面的。 也不知道这石棺是混合了什么材料制成的,这么多年过去了,经没有被这些液体腐蚀掉。 里面这口石棺会活动,这给童曦开棺带来了更大的难度。 她试了好几次,虽然把里面的石棺怼到角落,压在了外面的石棺上,可是根本找不到棺盖与棺身的连接点。 一点缝隙都没有。 童曦甚至一度怀疑这口石棺是一体成型的,根本无法打开。 随着时间的推移,童曦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蒙着半张脸的口罩也快支撑不住了。 童惊秋焦急道:“小曦,没办法打开咱们撤,我拉你下来!” 就在这时候,童曦猛然发现了什么,叫道:“有机关,小姑奶奶你拉紧了!” 童惊秋立刻又加了一层内力,两只脚几乎是抠在地上了。 小曦的命此刻就捏在她手里呢,她不能让她有半点闪失。 而此时,童曦已经从背上的包里拿出了四个金钩。 金钩很细却很长,尾部绑着同样很细的红绳,童曦一甩手,四个金钩分别朝着石棺的四个角上蹿去,精准地挂在了石棺的四个角的对角线上。 只听咔哒一声,像是锁壳被打开的声音。 童曦心中欣喜,用力拽了拽手中的绳子,确定金钩已经挂好了,这才对童惊秋说道:“小姑奶奶,把绳子绷直了往后拉!用尽全力!” 童曦甩出金钩的时候,童惊秋便知道她找到了石棺的机关,她咬紧牙关,一步一个脚印地将绳索往后拉。 绳索勒得她的细腰都要断了一般,随着她的动作,童曦的身体也在逐渐升高,而她手中紧握着金钩红绳,竟真的将石棺的棺盖勾了起来。 直到高度足够了,童曦手上一个用力,轰咚一声,棺盖落在了地上,震得整个墓室都跟着颤了颤。 而此刻,石棺中的景象被高高悬在上方的童曦一览无余。 石棺里躺着一个穿着将军战袍的女人。 女人长得十分漂亮,即使已经死去多年,皮肤仍然水嫩嫩的很有弹性,脸颊上还有一丝淡淡的红晕。 她闭着眼睛,眉心之间画着一朵粉色的虞美人,就像是睡梦人沉沉地进入了梦乡一般。 再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战袍盔甲下面,有大红嫁衣的边角露了出来。 石棺底下铺满了带血的残缺的铠甲,女人的右手边放着一卷竹简,而左手中还握着什么东西,可惜被铠甲边缘挡住了,童曦歪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清楚。 童惊秋焦急地问道:“小曦,你看什么呢?是不是虞美人?她嘴里有没有金蚕?” 童惊秋一出声,惊醒了童曦,她猛然回过神来,朝虞美人的嘴看去。 粉嫩的双唇紧抿着,看不出来里面到底有没有含东西。 童曦就让童惊秋把她往下放一点,她又从背包里拿出一把长柄勺子,用勺子轻轻地拨开女人的红唇。 她手上动作很轻,勺子也不敢太往里,生怕破坏掉里面的东西。 也幸亏童曦21岁的年纪,跟着童惊秋下墓的经验就有十八九年,在她轻轻撬开女人唇瓣之时,她就看到女人雪白干净的牙齿之间,真的含着一只巧夺天工般的金蚕。 金蚕是横着咬在女人的牙口间的,能看清它的整个侧面,金灿灿的颜色让人觉得有些晃眼。 童曦立刻对童惊秋说道:“小姑奶奶,咱们来对了!她口中不仅有金蚕,石棺里还有铠甲、竹简等等,全都是古董。” 童惊秋激动道:“那你赶快动手取金蚕,别贪,里面别的东西咱都不要,得速战速决。” 童曦点点头,先是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纸符,夹在双手中冲虞美人拜了拜,然后贴在了她的脑门上。 之后童曦一边掏工具,一边研究着该从哪个角度下手,才能完好无损地将金蚕拿出来。 那金蚕不仅小,内里还是中空的,关键最值钱的是金蚕肚子里的药,弄坏了就不值钱了。 一千万呐! 今天这墓是她发现入口的,进入墓穴、成功打开石棺的,只有她和小姑奶奶两个。 到时候一千万到手,她们俩拿大头,光这么想着,童曦心里就已经美滋滋的了。 可就在这时候,石棺底下起了一阵阴风,刮得那张纸符猎猎作响。 下一刻,纸符无火自燃,刹那间便烧了个干干净净。 而一直静静地躺着的虞美人,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只有黑色的瞳仁,没有一丁点眼白,就那样直愣愣地盯着童曦。 即便是经历过各种大风大浪的童曦,也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她本来已经用工具撬开了虞美人的一点牙口,这会儿只听嘎达一声,那工具应声而断。 是被虞美人的牙齿生生咬断的! 但那只金蚕却没有受到分毫的损坏,依然被咬在虞美人的唇间。 童惊秋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问道:“小曦,怎么了?” 童曦没有立刻回答她,害怕惊尸。 她手里再次捏住了一张纸符,这一张是定尸符,比刚才那张法力更强。 就在她准备往虞美人脑门上贴去的时候,虞美人的左手动了一下。 这么轻微的一个动作,童曦瞬间就捕捉到了,她也终于看清了虞美人左手里握着的是什么。 那是一只虎符,古代调动兵权的虎符…… 第529章 十五VS童曦15 虞美人身着将军铠甲,身底下铺满了带血的铠甲碎片,手中握着能调动兵权的虎符,那么,另一只手旁边的那卷竹简,应该就是兵书了…… 一般的虎符分为两片,而虞美人手中的这只是整的,虎符的表面雕满了童曦不认识的符文。 但她毕竟在倒斗这一行经历得多了,很快便反应过来,那是鬼虎符,也叫阴虎符。 阴虎符,顾名思义,是能调动阴兵队伍的信物。 无论虞美人是否有这么大能量,童曦心里都明白,这只金蚕她拿不到了。 她瞬间攀紧绳子,对童惊秋喊道:“小姑奶奶,拉我上去!快!” 童惊秋立刻拽动绳子。 可就在这个时候,阴风拔地而起,汩汩黑气从脚底下直往上冒,瞬间迷住了童惊秋的眼睛。 童惊秋只感觉身体周围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封印住了一般,根本动弹不了。 童曦攀在高处,黑气升腾起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全貌。 那些黑气逐渐凝聚成了一个个穿着铠甲的士兵,他们手中握着各种兵器,脸上戴着面具,齐刷刷地在墓室里面列队。 完了! 这一次彻底完了! 墓室里面出现的阴兵,数量太大,外围还有没有,童曦都不敢保证。 就算他们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光是这强大的阴气都得将她们俩困死在这儿。 童惊秋还有点道行,而童曦的修为只有零星一点,在这些阴兵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并且就在童惊秋被困住的时候,石棺里躺着的虞美人,忽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一个蹦跳,转身,脑袋机械似的一点一点扬起来,正对上童曦的脸。 她忽然龇牙冲着童曦笑了一下。 那一笑,诡异得让童曦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虞美人的牙齿之间仍然含着那只金蚕,可是上唇两边,尖牙已经露了出来,她猛地伸出双手,直挺挺地竖起来,尖锐的指甲差点刺到童曦的脸。 童曦像只猴子似的,拽着绳子咻地一下子往上爬了一截,整个人几乎要贴到墓室顶上去。 虞美人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停地跳动起来。 随着她的跳动,石棺在那腥臭的液体里面不断地沉浮,溅起一绺绺水花,直冲着童曦而来。 童曦一边躲避着,一边掏出一把糯米,那糯米是用童子尿跑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制成的,以往在墓里遇到大粽子,一把撒过去,至少能硬控大粽子十几分钟。 果然,这一把糯米砸在虞美人的身上,虞美人立刻嘶吼起来,浑身不停地往外冒着黑气。 可这个过程只持续了几秒,虞美人便恢复了正常。 但她的表情却变得极其狰狞,手中虎符晃来晃去,离石棺最近的那一排阴兵顿时挥舞着武器,纵身朝童曦攻击过来。 童曦整个人已经贴在墓室顶上了,根本退无可退,她只能又掏出一把糯米砸向阴兵。 可她的背包容量有限,能带进来的东西不多,糯米很快就被她用完了,黑驴蹄子也砸出去了,甚至连雄黄粉都被她撒掉了。 她几乎已经陷入了绝境。 而童惊秋那边情况更是不好,她似乎被浓重的阴气影响,生了妄诞,不停地哭着、叫着。 “我不走!” “我不想离家,我没有罪!” “大哥,你救救我,帮我求求情,我不会害家人的。” “大哥,我这么小,我出去会被饿死的,你可怜可怜我,让我在家里多待几年……” 童曦回家之后,听她母亲说过童家的一些往事。 当初小姑奶奶离开童家时只有八岁,小小的一个背着个包裹就背送走了,她一个人在外面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存活下来,活成现在这个样子,没有人知道。 也难怪后来童老有能力了,到处找她,想接她回家的时候,她根本不愿意。 她是恨童家的吧? 恨童家曾经因为她的命格,狠心抛弃她的吧? 如果不是童曦出生,她根本都不会再踏入童家半步。 这是她心中的执念,是她一辈子抹不平的痛。 而她当初之所以赶回来带走童曦,除了因为童曦在倒斗这方面有天赋,大抵更是因为童惊秋害怕童曦因为命格再走上自己的老路。 她是个善良的人。 童惊秋指望不上了,童曦只能自救。 可背包已经空了,童曦摸了又摸,最后从包底摸出了几个三角包。 那是十五以前留给她的平安福,她没用完。 她一把抓住那几个三角包,在虞美人再次朝她抓来的时候,瞅准时机一下子塞进了她的领口里。 平安福遇到邪煞之物,瞬间燃烧了起来。 平安福上不仅有十五画的符,还有他的印章,以及佛气,如果是一般的煞物,一只三角包就能摆平了。 而几只三角包在虞美人的衣服里同时烧着,金色的佛光转瞬即逝,虞美人顿时哀嚎起来。 下一刻,她发了疯似的挥动手中的虎符,所有的阴兵同时朝着童曦攻了过来。 童曦再无抵挡之法,只能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乾坤无极,佛法无边,众佛现身,听我号令,敕!” 随着十五念咒的声音响起,佛光普照整个墓室,那些浑身萦绕着黑气的阴兵,刹那间少了一半,另一半也藏回地下,不敢再出来。 童曦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腰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一只有力的臂膀圈住她的腰,将她带回了地面,放在了童惊秋的身边。 童惊秋此时已经清醒,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扶住童曦,关心道:“小曦,你没事吧?” 童曦摇头,顾不上关心童惊秋,朝着十五看去。 此时十五身体临空,悬于石棺上方,一手握着佛珠不停地转动,一手凌空压向虞美人的脑门,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十五念经似的声音不断在墓室里回荡,虞美人从一开始的张牙舞爪,到后来逐渐归于平静,最后耷拉着脑袋,双手垂于身侧,眼睛也重新闭上了。 童惊秋胳膊蹭了蹭童曦,小声对她说道:“英雄救美哦!小曦,感不感动?” 童曦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 童惊秋打量着正在做法的十五,连连点头称赞:“这眉眼,这身材,这浑身的佛气与满身的功德,除了鼻侧那颗小痣容易引来烂桃花之外,堪称完美,小曦你是赚到了啊!” 第530章 十五VS童曦16 这个墓穴太过隐蔽,若不是经过一番详细的调查,甚至是追踪她们的足迹,十五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来得太及时了,再晚一步,童曦和童惊秋都得折在这墓穴里面。 看到十五的那一刻,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 十五成功救下自己,童曦心里是感动的。 她看着十五在虞美人的眉心处结印,成功封印虞美人,取下她手中的虎符,随即又捏着她的嘴唇,指尖凝力,小心翼翼地将那只金蚕从虞美人的嘴里取了出来。 童曦刚抬脚,想上前去跟十五说话。 就在这时候,一道娇滴滴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十五哥哥,谢谢你帮我拿到金蚕,你真是我的大英雄!” 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一道散发着清香的身影擦着童曦的手臂跑过,上前便搂住了十五的手臂。 女孩柳眉凤眼,长得特别漂亮,她仰着巴掌大的小脸蛋,满眼崇拜地看着十五,身体几乎是半靠在十五身上的,十分亲昵。 童曦甚至能看到女孩周身萦绕着的淡淡的金色,那是功德与修为的象征。 他们站在那儿是那样的般配,无论是外表,还是功德修为,仿若天造地设一般。 童曦生生地将脚缩了回来,刚刚勾起的唇角垂了下去。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呀。 她就说嘛,他怎么可能是追着自己来的。 旁边童惊秋暗暗道:“得,烂桃花这就来了。” 童曦苦笑:“这一个不像是烂桃花,可能是正缘也不一定。” 她顿了顿,又拉了拉童惊秋的袖子,说道:“小姑奶奶咱们走吧,别在这当电灯泡了,那只金蚕咱们拿不到了。” “这就走了?”童惊秋不甘道,“小曦,喜欢就去抢啊!你怂什么!” 童曦耸耸肩,坦然道:“这高枝太高了,咱够不上啊!” 童曦一边拽着童惊秋的手往外走,一边说道:“并且我觉得这男人不旺我,他一来就抢走了金蚕,那可是一千万啊,就这么飞了,败家玩意儿,我才不要!” 童惊秋揶揄道:“小曦,别逞强了,这高僧的命格才是最旺你的,再者,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你又守不住。” “给你买大别墅啊!”童曦一本正经道,“我守不住,但你能守得住啊,放在你名下跟放在我名下还不是一样的,我本来就是要给你养老的。” 童惊秋顿时感动不已:“我家小曦真懂事。” 童曦坏笑道:“将来我一定给小姑奶奶买一个超大的别墅,把你天南海北的那些小男朋友全都接过来伺候你让你过上女王一般的生活。” “小崽子你不想活了是吧!” 童惊秋追着童曦往外跑,童曦没心没肺地笑着,笑声在迷宫一样的水下墓穴里不停地回荡。 童曦转头离开的时候,十五就想去追的,可他被女孩拉着,甩不掉。 女孩名叫敖明玉,是北海龙王的小女儿,亦是他的掌上明珠。 敖明玉生来便有心疾,看了很多名医、辅助修炼了许多心法,仍然无法治愈,全靠老龙王的功德护佑才长到这么大。 几年前,老龙王带着敖明玉去城隍殿找无妄大师看病,无妄大师让十五带着敖明玉修习了三个月的心法。 这心法虽不能治愈敖明玉的心疾,却能拉长她发作的时间间隔,大大缓解心疾发作时的痛苦。 在城隍殿的时候,敖明玉就一直叫十五哥哥,十五纠正过她几次,她根本不改。 时间长了,十五也懒得说了。 这段时日,老龙王不知道从哪儿得知这虞夫人嘴里的金蚕里的药能治敖明玉的心疾,便直接悬赏一千万收购虞夫人嘴里的金蚕。 十五查到童曦要下虞夫人墓的时候,同时也查到了北海龙王悬赏的事情,他往这边赶的路上,遇到了敖明玉。 敖明玉立即提议结伴而行。 之后便有了刚才的一幕。 十五想去追童曦,敖明玉却伸手来拿他手中的金蚕,理所当然道:“十五哥哥,今天要不是你及时赶到,这金蚕怕是很难到手,谢谢你救我小命。” 十五却攥紧了金蚕,说道:“明玉,接你父亲悬赏的是童家倒斗队伍,找到这个墓穴,并且拼命打开石棺,对抗虞美人与阴兵的,也是童家人,如果没有我横插一脚,这枚金蚕理应是童小姐的,救你的人是童小姐。” 敖明玉傲娇道:“我不管,反正最后拿到金蚕的是十五哥哥,救我命的就是十五哥哥。” 十五顿时冷了脸,他发现他和敖明玉真的很难沟通。 敖明玉看十五不高兴了,连忙改了口:“好嘛好嘛,十五哥哥说这只金蚕是童小姐拿到的,那便是童小姐拿到的,一千万又不是什么大钱,等我回去,让父王赏给童小姐便是了。” 十五说道:“一言为定。” 敖明玉立刻点头:“一言为定。” 十五这才将金蚕交给了敖明玉,抬脚便要走。 他得尽快追上童曦她们,告诉她们这个消息。 可敖明玉却又缠了上来:“十五哥哥,我父亲今天邀请了柳叔叔和鹿嬢嬢过来小聚,他们现在应该都在北海龙宫呢,好像是要谈咱俩的婚事,咱们一起回去吧。” 十五顿时大惊:“什么?谁和谁的婚事?” 敖明玉娇羞道:“咱俩的呀,十五哥哥,我父王可喜欢你了,我……我也喜欢。” 敖明玉突如其来的表白着实惊到了十五,十五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不就教了敖明玉三个月的护心心法吗?怎么就扯到婚事上了? 不,不行! 他根本不喜欢敖明玉这样的傲娇大小姐,他的婚事自己做主! 想到这儿,十五也没精力去追童曦了,立刻启程往北海龙宫赶。 生怕晚了一步,他父母就把这门亲事给定下了。 敖明玉看着十五急匆匆的背影,脸颊顿时红扑扑一片。 她就知道十五哥哥也喜欢自己,你看他,一听到双方父母要谈他们的婚事了,走的多快。 敖明玉甚至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嫁给十五时,盛大的结婚排场了。 能嫁给十五哥哥,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新娘了…… 第531章 十五VS童曦17 北海龙宫里,柳璟琛和鹿蓁蓁正陪着北海龙王夫妇品茶,双方聊得挺开心的。 柳璟琛做了广明王之后这些年,与四海龙王私交甚好,彼此之间也有业务往来,互相照拂。 当初北海龙王带着敖明玉去城隍殿求医,还是鹿蓁蓁推荐的。 直到北海龙王忽然说道:“明玉从小眼高于顶,这三界六道那么多青年才俊,她愣是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但她从城隍殿回来之后,总跟我提起十五有多好,说她喜欢十五。” 柳璟琛和鹿蓁蓁顿时懵了,两人对视一眼,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果然,北海龙王继续说道:“自从十五还俗归家之后,明玉就一直缠着我,让我请你们过来聊一聊,我也很欣赏十五那小子,如若我们两家能结为秦晋之好,那必定能成就这三界六道的一段佳话。” 鹿蓁蓁暗地里拽了拽柳璟琛的袖子,一个眼神过去,柳璟琛便懂了:“敖兄,能被令爱垂青,是十五的福气,但十五这孩子不同于寻常人,他在佛门清修二十载,心中唯有佛祖二字,刚刚还俗就谈婚事,恐怕他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再者,我们做父母的20年不在他身边陪伴,本就亏欠良多,他的人生大事,我们希望尊重他自己的意愿,绝不过分干预。” 柳璟琛顿了顿,郑重道:“如若两个孩子两情相悦,我们乐见其成,如若不能如愿,还请敖兄不要生气。” 柳璟琛这一番话说得得体而动情,都是做父母的人,老龙王当然能理解柳璟琛他们的一片良苦用心。 明玉从小被他们夫妻以及几个哥哥宠坏了,那性子也的确有些太过张扬,其实明玉跟他说要嫁给十五的时候,老龙王的第一反应也是十五估计看不上她。 可谁让她是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呢。 他一生四个儿子,唯独只有这么一个小女儿,生来身体还不大好,明知道她被宠坏了,可他仍然甘之若饴。 十五紧赶慢赶,终于在这一刻干到了北海龙宫。 他进门便冲着老龙王夫妇做了一个揖,说道:“敖伯父,我已经有意中人了,决定还俗也是为了她,还请伯父为敖小姐另择良婿,不要白白在我身上浪费精力和感情了。” 鹿蓁蓁正在品茶,听到十五那一句‘心有所属’,一下子被呛住了。 她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哪家的女孩子接触过? 自从还俗归家以来,他一直很忙,来说亲的人家也不少,全都被他拒绝了。 他哪来的心有所属? 鹿蓁蓁伸手暗暗掐了一把柳璟琛的大腿,柳璟琛吃痛,咬牙忍下了。 柳璟琛心里也直犯嘀咕,这臭小子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原来也不是不通情爱嘛。 不过他还是挺高兴的,他之前还害怕他这大儿子是根木头,要守着青灯古佛过一辈子呢。 看来他是多虑了。 老龙王夫妇顿时有些失落,还没等开口,敖明玉已经冲了进来。 她一把抓住十五的两只手臂,质问道:“十五哥哥,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而喜欢上别的女人?” “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是北海龙王之女,娶了我,你将如虎添翼,这三界六道没有哪个女人比我更配得上你了!” 十五挣扎着撇开敖明玉,敖明玉却死死地扯着十五的袖子,就是不肯松手:“十五哥哥,你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我倒要看看,是谁敢跟我敖明玉抢男人!” “够了!” 十五厉色道:“敖小姐,请自重!” 敖明玉被吓住了,但随即更加变本加厉起来,她控诉道:“十五哥哥,当初在城隍殿,我们相依相守三个多月,你对我明明很好,你是喜欢我的……” “我那是受师父之命在帮你稳住病情!”十五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道,“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对,让敖小姐误会了,我道歉,但我要跟你说清楚,我柳观南从未喜欢过敖明玉!”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说完,他甩袖而去。 敖明玉哭了,哭得歇斯底里,她一声声地呼唤十五的名字:“十五哥哥!柳观南!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有很严重的心疾,情绪过于激动,心口便会绞绞的痛。 敖明玉抬脚追了几步,一手捂住心口,弓着腰痛得直吸冷气,身体仿佛都僵硬掉了,就那样轰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老龙王夫妇立刻奔上去,扶起已经晕厥的敖明玉,一时间兵荒马乱。 柳璟琛和鹿蓁蓁很是愧疚。 虽然他们支持十五表明自己的立场,感情的事情本就应该快刀斩乱麻,但十五的话也太直接了一点,敖明玉毕竟有病。 他们俩也过去帮忙救人。 后来他们从敖明玉的口袋里发现了那只金蚕,将里面的药倒出来,喂给敖明玉。 敖明玉很快醒来,只是还很虚弱,并且这药有多大的副作用,还得等等看。 敖明玉已经没有撒泼的力气了,她靠在她母亲的怀里嘤嘤地哭泣着。 柳璟琛和鹿蓁蓁说了好多抱歉的话,最后讪讪地从北海龙宫离开了。 十五离开北海龙宫之后并没有回家,敖明玉的事情让他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面对情敌,就算像梁知韫那样的,他都不会害怕。 他有的是手段和能力将对方压下去。 可当自己身边出现这种烂桃花的时候,并且还被童曦看到了,他就很慌。 他怕童曦误会,怕她因此更加要与自己划清界限。 十五甚至开始审视起师兄之前数落他的话来了,或许他不该那么贪心,既想要童曦这个人,更想让她先爱上自己。 他要他们两情相悦,水到渠成。 可很显然,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按照他想象的去发展,好事多磨,就怕磨着磨着就散了。 或许师兄说的对,他就该直截了当一点。 喜欢她就告诉她,占有她! 先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或者先成婚,婚后再慢慢笼络她的心也不迟。 无论怎样,十五都觉得他得先去找童曦解释清楚,他跟敖明玉之间什么都没有。 可等他敲开之前查到的童曦与童惊秋的落脚处时,开门的却只有童惊秋。 童惊秋显然没想到十五会忽然出现,一惊之后便了然,这是解释来了。 这小子上道,不错不错…… 第532章 十五VS童曦18 童惊秋美滋滋地想着,这小子还是挺在意咱家小曦的嘛。 她挡在门前,十五的眼神越过她的肩膀往里面看。 童惊秋便说道:“别看了,小曦有新任务,已经出发去目的地了。” 这么快就走了? 十五顿时觉得脑袋都大了,这女人就像一缕风,他怎么抓都抓不住似的。 十五很是不解:“小姑奶奶,你们不是刚从虞美人墓里回来吗?小曦在墓里还受了伤,你怎么能让她立刻又去做任务呢?” “这可不是我让她去的。”童惊秋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说道,“是她自己说搞男人不如搞钱让人心情愉悦,毕竟她刚丢了一个一千万的单子,那小财迷心疼得很。” 十五满头黑线,童惊秋这是拿话点他呢。 他耐着性子继续问道:“小曦命里犯财,就算钱到她手里她也守不住,她这么拼命做什么?” “她说要给我买大别墅。”童惊秋理所当然道,“小曦是我一手养大的,这孩子孝顺,要挣钱给我养老。” 十五立刻说道:“我名下有四套别墅,两座庄园,中式、西式装修都有,我待会让人将照片发给小姑奶奶,您随便挑,喜欢那一个我过户到您的名下,给你养老用。” 童惊秋的眼皮狠狠地跳了跳,扬起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来了。 她们倒斗这一行,挣钱都是拿命在拼,她还要供奉祖师爷,重塑祖师爷金身,还要养这些个小男朋友,最重要的是,她默默地给童曦攒了一笔不菲的嫁妆,钱永远都不够用,更别说买别墅、庄园了。 这柳观南果然不是一般人,出手如此大方,小曦跟了他,受不了罪。 更何况他浑身的佛气与功德,以及他背后的家族,她母亲手里的阴香堂,全都是有益于小曦气运的。 比起那个帝星命格的梁知韫,眼前这一位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总之童惊秋是相当满意的。 她也不跟十五兜圈子了,直接说道:“小曦这次的任务不是下墓,而是参加拍卖会去了,就在江城,我把地址写给你。” 童惊秋让开身,请十五进屋。 十五本不想进去的,毕竟家里只有童惊秋一个女眷,他应该避嫌,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他想看看童曦生活的环境。 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公寓,不算大,房门都开着,童惊秋写地址的时候,他往卧室的方向瞄了一眼,很快确定朝南的那个房间是童曦的。 十五忍不住往那边踱了几步,首先就看到了床上躺着的那只等人高的巨大三星堆神树布偶,他不禁莞尔,甚至能想象到童曦平时抱着这神树睡觉的样子。 床头放着一张书桌,书桌上堆满了书籍,大部分都是关于墓葬、古文物之类的。 十五想,母亲就是学古文物修复专业的,她跟童曦之间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母亲善良有大爱,待人接物十分温和,她肯定会喜欢童曦的。 房间太小,堆了很多东西,就连一张梳妆台都放不下了,虽然朝南,却没有阳台,厚重的窗帘半拉着,看起来也有些年代了。 这套房子甚至不是她们买下的,而是租的。 十五不由得有些心疼起童曦来了。 他的庄园、别墅一直都空着,全是他爹这些年给他置办的,他还从来没去住过。 如今,它们是时候需要一个女主人来打理了。 童惊秋刷刷地写好地址,标明这场拍卖会的主办方,以及童曦这次去打算拍哪几样拍品,她还贴心地在后面标上了意向价格。 等她写好,抬起头来,就看到十五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童曦的房间。 他很有分寸,虽很好奇,却没有直接踏足女孩儿的闺房,童惊秋识趣地没有出声打扰他。 十五拿着童惊秋写的纸条,出来之后就打电话给师兄,让他帮忙查一查这场拍卖会的主办方背景,帮他准备礼服,联系主办方那边要请帖等等。 师兄一边唠叨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去办了。 当天晚上,拍卖会如期举行。 童曦的座位离拍卖台有段距离,她聚精会神地盯着每一样拍卖品,记住它们的样子。 有很多拍卖品精美绝伦,收藏价值很高,可拍价也奇高,是童曦只能远远观望而绝不可能拥有的。 她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目标拍品五件,她最少得拿下其中两件才算完成任务。 可今晚的拍卖会显然很有规格,受邀的有钱人太多了,价码一直往上飙,第一件就已经高高超出童曦的心理价位了,她只得放弃。 后来那件拍品被人以她心理价位的两倍拍下。 接下来几件,也差不多都是一样的结局。 让童曦奇怪的是,每一次等她放弃的时候,就有一个人出现跟价,无论价格抬得多高,那人都全数拿下。 那人坐在二楼包间里,能上二楼的人非富即贵,童曦几次往上看,却根本清里面的人。 这场拍卖会完美结束,可惜童曦一样拍品也没拿下,气得她多吃了好几块小蛋糕。 正在她赌气狂吃的时候,有人来到她身边,轻声对她说道:“童小姐,二楼腾云厅的贵宾请您上去一叙。” 童曦诧异道:“腾云厅里的是谁?” 那人笑道:“童小姐去了就知道了,是熟人。” 那人引着童曦上楼,一直把她送到了腾云厅门口,还贴心地帮她敲了门才离开。 门很快被打开,童曦看到里面的人时,惊得眼睛都瞪大了:“怎么会是你?” 十五轻笑:“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童曦往回退了两步,伸头确定了一下方位,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才她丢掉的几样拍品,最终都是被这个包间里人傻钱多的大款给拍下了。 原来这个人傻钱多的家伙,就是十五? 他……他干什么呀! 震惊之余,童曦又想到了之前在墓穴里的事情,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直往上蹿,她转头就走。 她才不要见他! 十五一看人又要跑,长臂一伸就把童曦拽了回来,揽在怀里,顺手带上了包间的门…… 第533章 十五VS童曦19 包间门咔哒一声被反锁,下一刻,童曦就被十五压在了门上。 十五很高,比童曦要高一个半头,他低下头来一瞬不瞬地盯着童曦,沙哑着声音问道:“跑什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十五的那串佛珠从不离手,此时铬在童曦的腰侧,存在感太强,童曦几乎是瞬间红了脸。 她别过脸去,倔强道:“柳先生已经谈婚论嫁,不该对别的女人说出这般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十五暧昧道:“那你告诉我,你误会了什么?” 童曦发现十五变了。 以前那个淡漠疏离的悟生大师不见了,如今还俗了的十五,像是被换了个芯子一般,有些痞里痞气的。 不,他不是被换了芯子,其实他本质上就是这样的人吧? 否则当初他帮自己……那些事情他是怎么无师自通的? 总不能是跟谁学的吧! 童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十五,她平时能言善道,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十五,她就跟大脑宕机了一般,很多话到嘴边都说不出来了。 她只能用力推十五,与他拉开距离。 十五也不恼,就那样压着她,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心情大好。 还是要把人留在身边好玩,这样抱着搂着才安心。 童曦和十五僵持了好一会儿,最后耷拉下脑袋,认命道:“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十五这才松开童曦,转身去桌边拉开一把椅子,示意童曦坐过去。 而椅子配套的圆桌上,摆着几个打开的盒子,盒子里放着的都是刚才拍卖会上童曦错失的那几件拍品。 童曦一看到这几件拍品,立刻便走不动路了,这是她今晚来这儿的任务,一件拍品都没拿下,回去是被要骂的。 团队需要这几件拍品,一般都是有大用途,可能是为了凑全一整套卖个大价钱,也可能是接下来的下墓任务能用到…… 理智上,童曦觉得自己应该掉头就走,但……她一双脚实在挪不动。 就在这时候,十五再次朝她走了过来,牵过她一只手,带着她坐到了椅子上。 他则坐在了她对面。 童曦也不再扭捏,一边小心翼翼地去查看那几件古董,一边揶揄道:“你可真是个棒槌,这几件拍品,每一件你几乎都是以我心里预期价格的双倍拍下来的!” 被童曦叫棒槌,十五不恼反笑,他看着她认真道:“只要是你想要的,哪怕溢价十倍,我也会买下来。” 童曦的心狠狠一抖,再次不知道该如何接十五的话了。 十五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解释道:“敖明玉是北海龙王的小女儿,从小有心疾,曾在城隍殿跟着我学了三个月的护心心法,我和她并不熟,更不可能谈婚论嫁。” 童曦耳边好像全是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弄得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起来。 她听到十五继续说道:“今天她父母的确向我父母提出了联姻的想法,我父母婉拒了,我及时赶到,也当面拒绝了敖明玉。” 童曦两手紧紧捏着拍品,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关我什么事?” “再捏它就要变形了。”十五指了指拍品,好心提醒。 童曦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瞬间松开了手。 定了定心神之后,赶紧又去检查那件拍品,确定没被损坏,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冲着拍品拜了拜:“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倒斗人对这些个心爱的古董是十分尊重的。 十五看着童曦有些孩子气的举动,心情无比愉悦,他说道:“我以为一年多前那一夜之后,我俩之间应该会变得与普通朋友不一样,童曦,你说呢?” 童曦的脸又红了,她低着头,耳垂红得几乎要滴血一般。 她支支吾吾道:“我……我那时被陈少下药了,那天晚上迷迷糊糊的,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是想耍赖皮不认账了。 十五也不急,他哦了一声,说道:“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要不要我现在帮你回忆一下?” 呼啦一声,童曦站了起来,慌手慌脚地就想跑。 十五对她这鸵鸟似的行径已经产生条件反射了,跟着也站了起来,伸手就将童曦重新捞进了怀里,紧紧地抱住。 他本想循循善诱,一步一步地把她骗到自己身边来,可他发现太难了,这丫头一言不合就逃跑,跟兔子成了精似的。 童曦剧烈挣扎了起来:“柳观南你别逗我了,你放开我,拍品我不看也不要了,我要回家!” 十五没办法,只能一手掌住她的后脑勺,压着她不让她脑袋乱动,然后低头就咬住了童曦的唇。 温润的触感传来时,童曦彻底傻眼了。 他……他他……他在干什么?! 登徒子! 可是无论她怎么挣扎,十五就是不松开分毫。 咬住她嘴唇的唇瓣刚刚松开,又重新吻住,一下一下地,从蜻蜓点水,到辗转厮磨。 他太会了,如果他以前不是佛门中人的话,童曦都要怀疑他是个情场老手了。 不,就算身在佛门,他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那一夜,他手法老道得已经让她震惊过一回了! 童曦不由地想,十五这得道高僧的名头,怕是德不配位吧? 城隍殿那边都不查他的吗? 这会儿童曦怎会知道,当初十五那般帮她,回去受了多重的责罚。 就在童曦两条腿发软,脑袋里一片混混沌沌之时,包间的门被用力拍响:“十五,你在里面吗?大白天的锁什么门啊!快开开!” 师兄接连拍门,声响惊动了刚刚沉沦进去的童曦,她猛然清醒过来,用力推开十五,转身奔到门边,拧开开关,打开门就跑掉了。 师兄站在门外,只看到一道身影咻地一下子从包间里蹿出来,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楼梯道那边。 快得都飙出残影了。 师兄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问道:“十五,刚才是个什么东西飙出去了?” 十五抹了一把唇角,阴阳怪气道:“师兄,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该死的,怎么每次他感觉自己就要得手了,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意外?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梁旁的那颗小痣,思忖着到底要不要去把这颗小痣给点掉…… 第534章 十五VS童曦20 这颗小痣长在这个地方,会让人整个面相上看起来更加勾人,同时会招来很多烂桃花以及各种小问题,导致正缘坎坷。 敖明玉的事情就属于烂桃花。 如果心性稍微弱一点的话,一步踏错,烂桃花缠身,正缘便会遥遥无期。 十五自认为自己心性坚定,长这么大也唯独对童曦心动过,他这辈子认定她了。 他甚至开始反省自己,今晚是不是太过孟浪,吓到她了? 师兄与十五相处近二十年,十五那阴阳怪气的语调他瞬间就听出来了,恍然大悟,刚才跑出去的是童小姐吧? 他再小心翼翼地去看十五,这才发现他嘴唇红润润的,顿时醒悟,他这是撞破人家小两口亲热了。 怪不得! 师兄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说道:“那个,我把你名下的几处房产全都发给童惊秋看了,她选了江城半山腰的那套联排别墅,那套风水极佳,特别保值,她倒是毫不客气,催着我明后天就去过户。” 那套房产很贵! 师兄真的很肉疼! 他是有些看不上童惊秋那急不可耐的暴发户行径的。 可十五却很高兴。 童惊秋在阴阳两道混了这么多年,精明得很,如果不是认定了他这个孙女婿,就算给她一个亿她都不会看一眼的。 她毫不客气地要了,还要了一套那么贵的,就说明她是承认自己的。 再者,童惊秋命中犯孤,她的孤接近于煞,不仅方自己,还方亲人、家族,这也是她从小就被童家送走的原因。 而童曦的孤却柔和很多,只要用对方法,是能逆天改命的,童惊秋收下这套别墅,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了童曦。 她这是在替童曦攒家产呢。 想到这里,十五当即说道:“明天一早你就去接她办过户,顺便把她的行李收拾一下带到别墅去。” “行李倒是不用收拾了。”师兄苦笑道,“今天去看房子的时候,她已经把行李搬进去了。” 十五一愣,随即哑然失笑,交代道:“师兄你再跑一趟她们原来的住处,把这几样古董给小曦送去。” “好嘞!”师兄屁颠屁颠地去办了。 童曦从拍卖场跑出去之后,直接打车回家。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童曦脑袋里刹那间一片空白,看着像是被炸过一般的客厅,她第一反应是家里遭贼了。 她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发现她和童惊秋的东西全都不见了,桌子上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小曦,我勘察大别墅去了,你先胡乱对付两天,别饿死就行,等我办好过户就接你过来享福! 大别墅?哪来的大别墅? 不过对于童惊秋这样无厘头的举动,童曦也见怪不怪了。 她扶额哀叹,她这小姑奶奶太不靠谱了,最起码给自己留条铺盖吧? 不过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童曦心情杂乱,去冲了个澡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穿好衣服,坐在沙发上擦头发,就在这时候,门被敲响了。 童曦手上动作一顿,疑惑道,这个点儿了,谁会敲她家的门? 难道是小姑奶奶退了房租,房东来收房了? 童曦站起来去开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一只粗壮的大手抵住大门粗鲁地将门推开,侧身挡在了门口。 门外站着四个彪形大汉,每一个身高都在一米九以上,衣领下面隐约能看到张扬的纹身,他们身边站着一个精致的小女人。 那女人童曦认识,不是别人,正是十五的那个烂桃花敖明玉。 童曦看着敖明玉的时候,敖明玉也在上下打量着她,啧啧咂嘴,鄙夷道:“瘦瘦巴巴,没有半点修为功德,还身犯五弊三缺,十五哥哥到底看上了你哪点?” 童曦翻了个白眼,不想跟她掰扯。 毕竟对方来头太大,不是她能惹得起的,更何况十五都解释过了,这敖明玉是一厢情愿,他不喜欢她。 可敖明玉却没有打算放过童曦,她指着童曦威胁道:“我命令你立刻离开十五哥哥,从此不回江城,不在十五哥哥面前出现!” 那颐指气使的样子,令童曦很是不爽,她咬牙道:“凭什么?” “凭我是北海龙王的掌上明珠,凭我们两家是世交,我和十五哥哥才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敖明玉高傲道,“童曦,只要我想,我就必定能成为十五哥哥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劝你早点死了那颗飞升枝头做凤凰的梦吧。” 敖明玉精准地踩中了童曦的命门,她之所以躲十五,根本原因就在于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他们之间有云泥之别。 童曦的拳头攥了又攥,最后松开的时候,她整个人也平静了下来。 无论别人说什么,十五今晚对自己的解释都是真情实意的,童曦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喜欢自己。 对,婚姻的确讲究门当户对,但门当户对却不是婚姻的必备条件。 两情相悦才能过得长久。 再者,她将来是要接掌童家的,童家与鹿家阴香堂的关系密不可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就连十五都是她母亲一手带大的! 她怕什么? 她还没努力过,就要退缩了吗? 那她也的确不配十五的垂爱。 童曦从来都不是一个畏畏缩缩没有主见的女孩子,敖明玉的打击反而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她喜欢十五,十五也喜欢她,这才是最重要的! 敖明玉充其量只是这段感情中的跳梁小丑罢了,她跟她较什么劲儿? 童曦往后退了一步,打算直接关门。 她的反应彻底激怒了敖明玉,敖明玉伸手就朝童曦的脸上抓过去,嘴里喊着:“小狐狸精,敢勾引我十五哥哥,今天我就毁了你的脸,看十五哥哥还给不给你一个眼神!” 童曦一把抓住敖明玉的手腕,用力一拽,敖明玉差点一个狗吃屎栽在地上。 但她到底是修炼者,一个鹞子翻身稳住了身形,门外那几个大汉立刻冲进来,将童曦按在了地上。 敖明玉怒气冲冲地冲过来,一把捏住了童曦的下巴,恨不得将她骨头捏断一般。 她随即命令道:“把人带回龙宫去,封锁消息,找个男人好生伺候着,跟我北海龙宫小公主抢男人,我看她是真的活腻了!” 第535章 十五VS童曦21 师兄带着那几样古董开车去童曦的住处,一路上他都在脑子里斟酌着该怎样开口安抚小姑娘的情绪。 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要回龙光寺接任住持一位了,他想在这之前将十五的一切都照顾好,他才能安心。 可是等他到那边的时候,发现门大敞四开着,门口地面上有水渍,一只海绵宝宝拖鞋孤零零地落在墙角。 这情景……分明是打斗过的。 师兄心里猛地一晃,一边往里走,一边叫着‘童小姐’。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他找遍了整个房子也没发现童曦。 童曦被人抓走了! 是谁? 仇家吗? 师兄立即给十五打电话,告诉他这边的情况。 十五当时都快到九塘镇了,立即掉头,等他赶到那边的时候,师兄又有新发现。 他将手里捏着的一只小巧的珍珠发卡递给十五,问道:“这东西你看着眼熟吗?” 十五仔细端详着,似乎有点印象,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看到过。 师兄提醒道:“两年前,敖明玉过生日……” “哦,我想起来了。” 十五记得,两年前敖明玉过生日前,特地来了一趟城隍殿,一直追问她过生日,他要送她什么礼物? 十五拗不过,就请流萤嬢嬢帮忙去选了一件礼物送给敖明玉。 好像就是这只珍珠发卡。 当时流萤嬢嬢还说,敖明玉是北海龙宫的小公主,珍珠最配她的身份。 十五顿时皱眉:“是敖明玉带走了童曦!” “坏了坏了!”师兄急道,“敖明玉刁蛮任性,她身边的人修为一个比一个高,童小姐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落在敖明玉手里,童小姐不死也得脱层皮!” 十五转头便上了车,师兄跟上去问道:“你干什么去?” “去北海龙宫要人!”十五毫不犹豫道,“敖明玉敢动童曦一根头发,我要让他们整个北海龙宫跟着陪葬!” 让十五没想到的是,他赶到北海龙宫时,敖明玉穿着一身吊带睡衣就出来迎他了。 真丝吊带睡衣恰到好处地展示出了她的好身材。 她睡眼惺忪地看着十五,惊喜道:“十五哥哥,这么晚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特地来看我的,毕竟联姻的事情,你真的伤到人家的心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十五挨过来。 十五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很大,捏得敖明玉痛呼一声:“十五哥哥,你弄痛人家了!” 十五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极力隐忍着:“敖明玉,把童曦还给我!” 敖明玉一脸无辜道:“童曦?她没来北海龙宫啊?” “敖明玉你别跟我装蒜。”十五拿出珍珠发卡,怼到敖明玉面前,质问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敖明玉看了看,惊讶道:“这只珍珠发卡跟十五哥哥送我的生日礼物好像啊,不过我的那只一直放在梳妆盒里,这只不是我的。” 她说着,就让佣人去把梳妆盒里的珍珠发卡拿过来。 不多时,佣人真的拿过来了。 敖明玉将那只珍珠发卡和十五手里的这一只放在一起比对,简直一模一样。 她委屈地撅着小嘴,撒娇:“十五哥哥,你看,你真的冤枉人家了。” 十五审视地盯着敖明玉,像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真假来似的。 敖明玉泫然欲泣道:“对,你为了童曦拒绝与我联姻,我很伤心,也曾想把怒火撒到童曦身上去,可我知道那是你爱的女人,虽然她的身份、门第与十五哥哥十分不匹配,但我不介意十五哥哥多爱一个人的。” “如果……如果十五哥哥愿意的话,我可以认童曦做干妹妹,选好良辰吉日,我们俩一起……” “闭嘴!”十五打断敖明玉,毫不客气道,“敖明玉,我再重申一遍,我心里只有童曦,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你最好没有碰她,否则,我与你北海龙宫不死不休!” 说完,十五甩开敖明玉,握着那只珍珠发卡离开了。 敖明玉瘫坐在地上,眼神瞬间变得阴狠起来。 在十五离开之后,她唇角勾起了一道讥讽的笑,把玩着手里的珍珠发卡,喃喃道:“幸好我机灵,让人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珍珠发卡,十五哥哥,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而此时,北海龙宫暗牢里,童曦被一盆冷水激醒。 她被掳走的时候,就被敲晕了,根本不知道这是哪儿。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刚才泼她的那个汉子冲外面说道:“兄弟几个,小公主发话,今夜这女人随便咱们哥儿几个玩,玩坏了玩残了,另外有赏,谁先来?” 那几个彪形大汉顿时眼冒精光,看着粉嫩的童曦,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童曦被吓得爬起身来直往后退,这一退才发现,她的手上脚上都锁着沉重的锁链,跟锁死刑犯似的,身子稍微一动,浑身到处都疼。 可她顾不得疼痛,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从这儿逃出去,天涯海角,远离这些渣滓,远离敖明玉。 泼水的那一个忽然呵斥了一声,说道:“再这暗牢里到底谁说了算,你们几个都忘掉了吗?分不清大小王了是吧?!” 那几个大汉顿时往后退,将那人推向前,谄媚道:“刚才我们开玩笑的,头儿带我们吃香的喝辣的,有这种好事,我们肯定是先紧着头儿的,兄弟几个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附和,连忙又退了出去。 那头儿蹲下身来,一步一步朝童曦靠近。 童曦不停地往后缩,那人便不停地往前进。 很快,童曦的后背抵到了暗牢的墙壁上,退无可退了。 那头儿狞笑了起来:“小美人,这里是北海龙宫的暗牢,小公主的地盘,别肖想有人来救你了,在这儿,你就算叫破嗓子,外面都不会听到一丝声音的,倒不如你跟了我,我至少能保证你短期内再这暗牢里饿不死。” 他一边说着,一只手已经捏住了童曦纤细的脚踝,手上一用力,直接将她拉了过来,俯身就凑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童曦手指间捏了一道雷火诀,口中念念有词,手指点出去,顿时一道炸雷在那头儿头顶上炸响。 童曦修为低,虽能催动雷火诀,但能爆发出来的威力很小。 这一道雷火诀只烧着了那头儿的头发。 趁着头儿灭火的时候,童曦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刚想逃跑,那头儿已经扑灭了火苗,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童曦的脸上:“臭婊子,我给你脸了是吧!看老子今夜怎么收拾你!” 第536章 十五VS童曦22 十五并没有离开北海龙宫,他手里捏着那只珍珠发卡,并没有完全相信敖明玉的话。 这只珍珠发卡虽然贵,但却不是孤品。 以敖明玉的能力,在发现头上的珍珠发卡掉了之后,完全有能力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买一只一模一样的,以此来掩人耳目。 十五慢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手上捏诀,默念心法感应童曦的气息。 他们第一次见面,童曦咬过他一口,吸了他的血帮自己驱除尸毒。 他的血液进入过她的身体,以他今时今日的修为,仅凭这一点就能与她之间建立联系。 童曦捏诀烧那壮汉头发的瞬间,十五立刻感应到了她的存在与方位,迅速朝那边奔去。 暗牢关卡重重,十五的入侵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波波守卫攻上来,一波波倒下。 十五的修为高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北海龙宫谁不认识这位小公主想嫁的男人呢? 不出手阻挡,是他们失职;磕着碰着了,小公主的怒火他们又承受不住。 所以最终大家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装模作样的挡一挡,另一边派人去禀报老龙王和小公主。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八面玲珑,有那不怕死的跟十五硬杠到底,十五还俗以来第一次动了杀念。 童曦被那大汉一巴掌打得嘴唇流血,脚下被铁索绊了一下,一头撞在了墙上,顿时眼冒金星,脑袋混混沌沌起来。 大汉阴笑着一步步逼近:“贱胚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今晚就好好调教调教你……啊……” 嘭地一声,那大汉被打飞了出去,整个人撞在暗牢的铁栅栏上,顿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还没等他看清来人是谁,衣领子已经被人揪住,那人的声音冷凝如来自地狱一般:“那只手?!” 大汉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右手腕一阵剧烈疼痛,但瞬间又麻木掉了。 他低头一看,顿时哭嚎出声:“手!我的手!” 那只右手掉在地上,弹了一下,刚好落在了他的脚面上。 大汉弯腰就去拿那只断手,想跑出去求救。 只要时间足够短,应该还能接回来的。 可他刚转身,一脚狠狠地踹在了他的后腿窝上,他顿时一个狗吃屎栽在地上,那只断手飞了出去。 他趴在地上求救,可刚才与他沆瀣一气的那几个人早已经没了踪影。 十五根本没解恨,但童曦趴在地上瑟缩着,她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她的状态很不好,身上有伤,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有血。 她本来就已经处于极度无助的状态了,他还让她看到了自己暴虐的一面,他该死! 十五小心翼翼地靠近童曦,童曦却满眼惊恐地往后躲,十五只能蹲下身来耐心的哄:“小曦,我是十五,别怕,我带你回家。” 童曦别过脸去,泪珠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十五轻叹一声,拉过她的右手,将那串一直不离身的佛珠套在了她的手上。 这串佛珠是无妄大师送给十五的,受佛法、供香熏陶的年月比他年纪还要大,随身带着有安神凝气的功效。 童曦也立刻感受到了那串佛珠的温度,大脑里某些记忆在瞬间被唤醒,她赶紧伸手去拽佛珠,想把它拿掉。 十五按住她的手,顺势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用力抱在了怀里:“小曦,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处理干净这些烂事才牵连到了你,别怕,你今天所受的伤害,我会十倍百倍地替你讨回来的。” 童曦趴在十五怀里,他身上好闻的佛香笼罩她,让她彻底活了过来,她抬手去砸十五的胸口,带起铁索哐哐作响。 十五任由她发泄,她的惊恐与无助需要一个宣泄口爆发出来。 敖明玉匆匆奔过来时,就看到了这一幕。 她看着童曦被十五圈在怀里,捶他的胸口,他却抱着她,哄着她,把她捧在手心里疼。 可他是她敖明玉选定的男人啊! 他怎么能对别的女人这样纵容? 敖明玉大步上前就要蛮横地去拉扯童曦。 还没等她靠近,十五一手护着童曦的脑袋护在怀里,眼神狠厉地盯向敖明玉:“滚出去!” “十五哥哥……” 敖明玉刚出口,又被十五一声厉喝:“别叫我,恶心!滚出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以内力断开铁索,一把打横将童曦抱起,错开敖明玉就往外走。 还没走几步,敖明玉就奔了上来,试图拉扯十五,硬的不行,她开始示弱:“十五哥哥,这件事情与我无关,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一定要相信我……” 十五顿下了脚步,敖明玉以为他心软了,立刻张开双手挡在他前面,满脸希冀道:“十五哥哥你一定要相信我……” 可十五并没有看她,眼神越过她看向她的身后,冷声道:“敖伯父,北海龙宫就是这般不辨是非,私用刑罚的?” 一句话,直接将北海龙宫的罪名定下了。 北海龙宫是他的地盘,在自己的地盘上弄出几条人命,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可童曦不一样,她是十五的女人。 十五是谁啊! 广明王与香娘娘的长子,无妄大师的爱徒,这几个人自身的分量自不必说,更可怕的是他们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他犹记得当年域九大江事件,那会儿广明王都还不是广明王,便已经能请动当时在上界述职的柳五爷为他们撑腰,扳倒了众多仙神都不敢动的黑鲤仙君。 而如今,他们若在上界稍微再走动走动,参他一本,他这北海龙宫都得震三震。 想到这里,老龙王忽然大步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敖明玉的脸上:“混账东西!谁让你这么干的!” 敖明玉被这一巴掌打蒙了。 她长这么大,一直都是被父母和哥哥们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无论她犯下怎样的错,他们都会为她兜底,帮她收拾烂摊子。 可今天她父亲却因为这个叫童曦的凡人抽了自己一巴掌,凭什么! 敖明玉的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仍然盛气凌人道:“她抢我的未婚夫,她该死!” 啪! 又是一巴掌落下来,敖明玉的另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 老龙王恨铁不成钢道:“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关进祠堂面壁思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给她送吃的喝的,不准把她放出来……” 第537章 十五VS童曦23 敖明玉被强行拖走,她大喊大叫着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以前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现在独独想要一个十五却得不到? 为什么以前对她百般宠爱的父亲,连甩她两个耳光,还要让她去祠堂闭门思过? 为什么? 都是因为那个叫童曦的女人! “童曦,你该死!”敖明玉在被拖出去的最后一刻叫嚣着,“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十五明显感觉到怀里的童曦颤抖了一下,她是真的被敖明玉吓到了。 老龙王极力隐忍着情绪,腆着笑脸迎上去:“十五,明玉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索性童小姐只是外伤,我那儿有上好的药膏,一会儿我让人给童小姐送去。” 十五冷笑着反问:“这就是北海龙宫处理这种事情的态度?” 老龙王面色一滞,他没想到十五竟连这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十五继续说道:“北海龙宫统领一方水域,受百姓供奉,本应处处为百姓着想,却没想到堂堂龙宫小公主将一个普通百姓残害至此,如果我没及时赶来,你们是不是就打算杀人灭口了?敖伯父,您说这件事要被有心人捅出去,会怎样?” 老龙王不由地眯起眼睛,重新审视起十五来了。 十五身在佛门近二十载,最近几年他全国各地地跑,到处传经,如今算是功德圆满,还俗归家。 佛门中人,浑身由里而外透露出来的都是温润、善良,与世无争。 他所认识的十五,也是这般。 可今天,十五的咄咄逼人、浑身戾气,压得他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太聪明了,将童曦的身份精准地定位在了普通百姓上,他们作为仙家,受百姓供奉,却因为一己之私反过来残害百姓,这是大过! 看来,今天十五是不打算轻易放过北海龙宫了。 老龙王心中百转千回,不断揣测着十五到底想要什么。 好半天他才试探着说道:“这件事情的确是明玉的错,我绝不会轻饶她的,至于唐小姐受的这些委屈,我会尽最大诚意去补偿的,十五,都是自家人,一切咱们都可以商量。” 得到自己预期的答案,十五终于松口:“好,我先送小曦去处理伤口,待会儿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不知道为什么,总算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老龙王却忽然一阵心惊肉跳,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可他还不得不连连声附和:“好,我在大厅那边等你。” 十五抱着童曦大步往外走。 刚走出北海龙宫,他就看到了等在岸边的师兄,以及他身边的童惊秋。 童惊秋拔腿就冲过来,看到童曦的样子,简直要暴走了:“小曦怎么被打成了这样!十五,这件事情你得好好给我们一个说法。” “好。”十五说道,“小姑奶奶,你先带小曦回去处理伤口,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去找你们。” 童惊秋知道轻重,虽然恨得牙都要咬碎了,却还是点了点头。 十五又对师兄说道:“师兄,直接送她们去沉水村。” 小曦脸上有被指甲划伤的伤口,不妥善处理恐怕会留疤,他母亲的阴香能规避掉这些麻烦。 师兄护着童惊秋和童曦上车,又叮嘱十五几句,让他压着点性子,别真的闹翻了不好收拾残局。 之后他启动车子离开了。 童惊秋搂着童曦坐在车后面,车子开出一段距离后,童曦才压抑着哭出声来:“小姑奶奶,我痛。” 童惊秋既心疼又无奈:“我的小曦命真苦,怎么就惹上了那敖明玉呢?” “人家是龙宫小公主,咱们虽懂风水术法,有一点修为,但在这些个真正的仙家面前,简直是小儿科,小曦,别怪小姑奶奶说话不好听,就算你今天挨了打,恐怕也只能硬生生地吞下这口恶气了。” 童曦懂这个道理。 她被敖明玉打,被她手下抓走的过程中,反抗过,也用过符、咒,可是全都不堪一击。 刚才十五不也说嘛,她只是个普通百姓。 童惊秋叹了口气,刚想再做做童曦的思想工作,前面开车的师兄却开了口:“你们怕什么?这不是还有十五呢吗?童小姐是他的女人,你们忍得下这口恶气,他也咽不下。” “等着吧,十五定会为童小姐讨回公道的,就算十五顶不住北海龙王的压力,这不是还有他父母、他师父吗?” 而此刻龙宫正殿大厅里,北海龙王在正位上坐着,十五坐在他的下首,有人送茶过来,北海龙王客气地为十五介绍这茶的出处、神奇功效等等。 他是想以此来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却没想到十五直接打断他道:“敖伯父打算怎样补偿我家小曦?” 北海龙王又是一滞,他家小曦? 那女娃娃不过是个讨偏门的普通人,哪里比得上他家明玉金枝玉叶? 十五这是在佛门之中待久了,眼瞎了吗? 北海龙王冲着外面拍了拍手,紧接着,用人们抬着箱子鱼贯而入。 一个个箱子打开,有装着金银珠宝,有装着衣料布匹,有装着各类珍贵药材的…… “这些全都是补偿给童小姐的,还希望她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明玉一般计较。” 北海龙王自认为自己很大方了,那些个凡人不是最爱这些吗? 十五扫了一眼那些东西,笑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北海龙王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然后他就听十五说道:“我听说前些年北海龙宫的万年老蚌产下了一颗七彩珍珠,有洗髓的功效,不知道那颗七彩珍珠在不在这些箱子里?” 北海龙王心里咯噔一声。 坏了坏了,原来是冲着那颗七彩珍珠来的。 那只万年老蚌是他们北海龙宫的镇宫之宝,功德加身,法力雄厚,已经很多年没有孕育珍珠了。 七年前,老蚌忽然产下一颗七彩珍珠,之后力竭而亡。 那颗七彩珍珠凝聚了老蚌所有的功德与修为,的确有洗髓之功效。 明玉生来体弱,修炼天资不高,如今她用了金蚕里的药,身体的先天不足已经补全,就等着她恢复好了,他就给她用下这颗七彩珍珠,助她洗髓进化,改变她的修炼天资。 可现在十五却要那颗七彩珍珠! 老龙王直摇头:“十五,那颗七彩珍珠不是一般的珍珠,是我北海龙宫镇宫之宝孕育出的最后一颗结晶,你为童小姐要什么补偿都可以,唯独这颗七彩珍珠不行。” 第538章 十五VS童曦24 这七彩珍珠万年难得一遇,真给了十五,那明玉用什么? 他这小女儿太过骄纵,如若没有强大的修为傍身,以后肯定要受欺负。 没有七彩珍珠洗髓,帮她重塑仙姿,再等下一次机遇,谈何容易。 可十五这边笃定了是咬住这颗七彩珍珠不松口了,老龙王左右为难。 他思绪百转千回,很快便咂摸出十五的用意来:“十五,你跟我说实话,你要这颗七彩珍珠,是不是为了童小姐?” 十五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老龙王继续说道:“童小姐区区一凡人,的确配不上十五你的修为、家世,你想用七彩珍珠帮她洗髓,助她修炼,抬高她的身份与你想匹配,从而得到家里人的认可,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收童小姐做干女儿……” “敖伯父,我想你是误会了。”十五打断老龙王说道,“小曦是童家的女儿,童家与我父母的关系不用我多说,我未出家前一直养在小曦母亲身边,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障碍,也不存在云泥之别。” 他说着站了起来,淡淡道:“既然敖伯父没有谈判的诚意,那我就先回去了。” 十五说完就走,老龙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将七彩珍珠交出去。 他心里想着,十五到底还是年纪,不懂得人情世故、权衡利弊,为了一个凡人丫头跟他堂堂北海龙王撕破脸皮,实属不该。 转而又想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女儿,叹了一口气,看来是该联络联络他的那些老朋友了。 十五匆匆赶回沉水村,一进门就看到他母亲、琴姨和童惊秋她们聚在一起正聊着什么,他一进门,三个人齐刷刷地抬头看向他,眼神各异。 十五心里有所记挂,直接问道:“妈,小曦呢?她怎么样?” 鹿蓁蓁指了指客房,说道:“暂时住在那边,伤口抹了药膏,我还给她点了舒痕养颜的香,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十五点点头:“谢谢妈。” “跟我客气什么。”鹿蓁蓁说道,“你爸也回来了,人在书房,让你回来去找他聊聊。” 十五应下了,又说道:“我先去看看小曦。” 说完就往客房那边去了。 三个女人齐刷刷地转头,盯着十五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又齐刷刷地转过来,凑到了一起窃窃私语。 鹿蓁蓁啧啧两声,感叹道:“真是儿大不中留啊!” 琴姐脸上红了红,也是有些不敢相信:“十五竟然喜欢小曦,他俩年后才认识的吧?这才几个月啊,真没看出来。” “他俩啊,满打满算认识两年多了。”童惊秋抓了一把瓜子,老神在在道,“应该是十五先动的心,小曦这孩子是只纸老虎,除了在墓里横,其他时候怂得很。” 童惊秋这么一说,其他两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八卦细胞瞬间被激活。 鹿蓁蓁不可思议道:“两年多?怎么可能?!那时候十五不还在外面传经?他……他那时候还是个和尚啊!” 琴姐也附和道:“过年的时候,我看两人好像还不怎么熟悉啊。” “装的!”童惊秋继续说道,“梁家的亲事就是十五暗地里搅黄的,梁知韫被梁老强行押着送出国,五年内不准回来,也是十五的手笔,那小子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内里其实腹黑得很,咱小曦单纯,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鹿蓁蓁和琴姐都愣在了那儿。 好一会儿鹿蓁蓁才回过神来:“我家十五腹黑?那小子小时候就是个饭桶,现在竟这么有城府了?这些年他在城隍殿都学了啥啊!” 琴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梁家忽然来退亲,小曦还答应得那么干脆,原来这底下还有这么多猫腻啊。” 童惊秋挑眉:“他俩的小秘密多着呢,以前小曦有啥都叭叭叭地跟我说,自从遇到了十五,这孩子就开始藏心眼儿了,我一提十五她就脸红,我怀疑他俩都打过啵了。” 琴姐的脸越来越红,鹿蓁蓁接连感叹:“这小子比他爹强!” “之前我还害怕他在佛门之中待了这么些年,再入红尘会不适应,看来……怪不得当年十五被抱走时,无妄大师说顶多二十年就把十五还给我,敢情从一开始,无妄大师就知道这小子六根不净。” 琴姐没好气地拍了鹿蓁蓁一下:“蓁蓁,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童惊秋却喜欢鹿蓁蓁的性子:“自己儿子有啥不能说的,他敢做,还不让人说了?不过我也挺看好十五的,这小子上道,为了追我家小曦,半山腰那栋别墅都过户给我了……” “什么!” 琴姐呼啦一声站了起来,不可思议道:“小姑,你怎么能要十五的别墅?!半山腰那一栋价值大几千万,现在还在涨,你……你怎么能下得了手!” 鹿蓁蓁赶紧拉着琴姐坐下,满不在乎道:“本来小曦归家,又与梁家定了亲,我和璟琛就商量着要送小曦一座庄园做嫁妆的,这是我们该做的,现如今俩孩子心里又有彼此,十五的还不都是小曦的。” 童惊秋深表赞同:“就是就是!” 琴姐狠狠地瞪了童惊秋一眼,心中不免忐忑。 十五太好了,别的不提,就那四海龙王家的几个女儿们,哪一个不削尖了脑袋想嫁十五? 她家小曦除了在倒斗上有几分天赋,哪里配得上十五啊! 可若小曦真的能嫁给十五……蓁蓁和柳三爷都是顶好的人,童家与阴香堂关系又密不可分,她能亲眼看着女儿幸福快乐地生活一辈子,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将来再帮他们带带孩子,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琴姐忽然就抱住鹿蓁蓁的手臂落泪了。 鹿蓁蓁与琴姐相处二十余年,怎会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搂着她肩膀安慰道:“这不是锦上添花的事儿么?这样的好事,咱们做父母的乐见其成,至于其他的那点小障碍,我会想办法替他们摆平的。” 北海龙宫那位刁蛮小公主鹿蓁蓁是见过的,十五要是喜欢那种货色,她鹿蓁蓁倒是要惊讶了。 还是小曦好,她家玲珑也喜欢,过年那几个月,总是念叨着小曦姐姐小曦姐姐的,好了,这下要成她嫂子了,那丫头还不得高兴得跳起来…… 第539章 十五VS童曦25 十五推门进来客房,房间里窗帘拉得严实,光线有些暗,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味儿。 童曦安静地蜷缩在床上,就连睡着了也是一副防备姿态。 她之前那样的开朗活泼,经历了这一遭,心理上怕是要出问题。 以前她的世界里只有倒斗两个字,同行之间的那点勾心斗角,童惊秋就能帮她摆平一大部分,她自己也能扛下一部分。 可今天她面对的是北海龙宫,实力上悬殊太大,那种绝对的碾压姿态让她招架不住,接连的打击甚至让她出现了应激状态。 一想到这些,十五就心疼不已。 他站在床边,看着瑟缩成一团熟睡的童曦,他知道,母亲给童曦用的香里必定有安神的作用。 当他的视线注意到熟睡的童曦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他的那串佛珠时,心里顿时一软,刚刚蹿出来的戾气瞬间被压了下去。 他低头轻吻她的额头,转身出去了。 书房里,柳璟琛正在练字。 书桌旁的纸篓里已经半篓子废纸了。 今天他本来有很多事要忙,一收到鹿蓁蓁的消息,听说自家好大儿为了个女娃娃捅娄子了,他立刻丢下手头的事情回来了。 臭小子这才还俗多久,都学会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他倒要回来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女娃娃这么厉害。 回来一看,竟是童家被抱走二十多年的女儿。 这臭小子嘴挺严啊,过年的时候不还装不熟悉吗? 装! 比当年的他还能装!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柳璟琛瞬间挺直了腰背,握紧了毛笔,全神贯注地写字。 这儿子回来也几个月了,他在龙宫那边忙,他也到处受邀去做自己的事情,父子俩单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 说句心里话,柳璟琛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他没有多少跟儿子相处的经验。 他有一儿两女,大女儿是凤凰一族后裔,回归本体之后,又被幽冥之境的小崔大人猛追,如今俩人成婚也几年了,如胶似漆的,根本不用他们做父母的操心。 至于玲珑,他这个小女儿娇滴滴的,小嘴又甜,时常哄得他这个老父亲幸福感满满,如今他甘当女儿奴。 唯独这长子,从小没养在身边,从城隍殿回来之后,一直盘着他那佛珠,跟老僧入定了一般,他总觉得他一开口,大道理能比自己讲得还顺溜。 柳璟琛一直在找一个契机,好好地拉近他们父子间的关系。 毕竟这两年他缠着蓁蓁让她再给自己要个孩子,蓁蓁总是推脱,说什么怀孕影响身材,阴香堂业务太忙了,到后来甚至还搬出国家政策,说她已经有三个孩子了,不给再生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国家鼓励三胎,他们虽然有三个孩子,可其实只有两胎不是? 她就是不想生,搪塞自己呗。 自己的老婆不宠着,还能咋地? 思忖间,十五已经踏进门来,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父亲。” 柳璟琛立刻扔了毛笔,拉过一旁的椅子,招呼着:“十五回来啦,来这边坐,我刚得了点好茶,你过来尝尝合不合口味,喜欢就拿去喝。”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忙着沏茶了。 十五坐到那张椅子上,接过柳璟琛的茶,小小地品了一口,在柳璟琛期待的眼神中点头:“很香,入口回甘,是好茶。” 柳璟琛立刻笑了起来,给自己也沏了一杯,抿了一口才问道:“刚从北海龙宫那边回来?” 十五点头。 柳璟琛继续问:“怎么样?你敖伯父有没有为难你?需不需要父亲去一趟,替你们出出气?” 十五愣住了。 他已经做好了被父亲痛骂一顿的准备,毕竟他一回来就惹怒了北海龙宫,让他父亲难做,挨顿骂都是轻的。 却没想到他父母都是无条件站在他和小曦这边的。 其实之前他也能感觉到,他父母跟别的父母不同。 就拿之前敖明玉逼婚的事情来说,他们也都是尊重他的意见的。 这样想着,十五说道:“不用父亲操心,我能处理好这件事情。” “你能处理好?”柳璟琛吐槽,“你要是能处理好,童家那丫头能被打成那样?十五啊,咱们男子汉顶天立地,喜欢人家,就要把她护在自己的身后,护得好好的,否则咱们拿什么维持这份感情?” 十五感动:“父亲教训的对。”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放下自己伪装起来的冷硬铠甲,说道:“父亲,我喜欢小曦,但她嫁给我,随着我进入咱们这个阶层,三界六道能伤害她的人太多太多了,我怕她受伤害,更怕失去她。” 柳璟琛伸出手,想摸摸儿子的头,但终究是忍住了。 儿子跟闺女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将来这偌大的家业是要交到他手里的,他需要历练,需要真正的强大。 “父亲懂你的感受,当初也曾像你一样,恨不得将你母亲牢牢地护在怀里,让她做温室里的花朵,不受任何侵害。” 柳璟琛耐心引导,“但你母亲却并不柔弱,在我最艰难的时刻,都是她默默站在我的身后,为我撑起半边天,所以十五,你若想与童曦长长久久,不仅要把她当成你的爱人,还要把她当成你的战友,懂吗?” 这一席话深深地戳中了十五的心。 刚才他去看童曦的时候,看到她那破碎的样子,心里真的闪现过要把她藏起来,好好疼爱一辈子的念头。 他想,只要他足够强大,便能为她撑起一片天。 但父亲的话点醒了他。 童曦并不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女生,至少在倒斗这方面,她是天赋异禀的。 童家也属意她做未来的当家人。 她唯一的不足便是在修炼这方面没有开化。 这便更坚定了十五要拿到那颗七彩珍珠的心。 他终于向柳璟琛敞开心扉,说道:“父亲,我想要北海龙宫的那颗七彩珍珠,据说它有洗髓的功效,小曦需要它。” “七彩珍珠?那可是你敖伯父珍藏着留给敖明玉用的,他怎么可能舍得送给你?” 十五以为柳璟琛要让他放弃,却没想到柳璟琛摸着下巴想了想,推测道:“以我对你敖伯父的了解,他擅长迂回战术,得罪不了你我,便会寻求助力与我们相抗衡,看来这敖明玉啊……要出嫁咯!” 果然,几天后北海龙宫送来了请柬,下月初一,敖明玉出嫁东海龙宫大太子…… 第540章 十五VS童曦26 北海龙宫小公主联姻东海龙宫大太子,这简直是强强联合,完美婚姻了。 十五收到请柬的时候,心里不由敬佩起自家老爹了。 老爹说得真准。 他还记得那天在书房里,老爹最后说的那些话。 他说:“十五,做大事者,凡走一步要看十步,甚至百步,你拿童曦的事情去威胁你敖伯父,就算他把七彩珍珠给你了又如何,最终得来的是两家彻底交恶,以及北海龙宫对童曦、童家的无尽报复,或许你护得住童曦,但你护得住整个童家吗?” 只有做贼百日的,你还能防贼百日不成? 只要对方有心,总能找到破绽,杀你一个措手不及。 十五……到底还是年轻了些。 十五怎能不知道强要那七彩珍珠会带来的恶果,但他为了童曦,实在是有些乱了方寸了。 他问:“父亲,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柳璟琛的唇角勾了起来,儿子需要我,询问我的求助了,嘿嘿,目的达成! 不愧是我广明王! “等。”柳璟琛说道,“等你敖伯父先出招。” “四海龙宫表面上和和气气,与咱们域九大江关系也甚好,但暗地里却都较着劲儿,轻易不会真的彻底撕破脸皮,你敖伯父如果选择联姻,平衡咱们几大水域的关系,那咱也和和气气,走一步看一步,至于那七彩珍珠,一个字也别再提。” 十五咬咬牙,点头:“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柳璟琛看着十五明显暗淡下去的眸子,心中吐槽,这家伙将来以后怕也是个老婆奴啊! 媳妇儿还没过门呢,这就啥啥都想替媳妇儿张罗好了。 不过,男人嘛,本该如此。 在这方面,十五还是遗传了他柳璟琛的优秀基因的! 但他也不想让儿子难过,便提醒道:“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转机,主要就看那敖明玉的性子到底坏到什么程度了,如果女儿真的烂泥扶不上墙,任你敖伯父手段通天也是白筹谋一场。” 十五这几天一边陪着童曦养伤,一边琢磨着柳璟琛说的这些话。 直到他收到了东海龙宫大太子龙钦的邀约,请他出去喝酒。 四海龙宫与域九大江来往密切,这些小辈儿也经常在一起玩儿,彼此都很熟悉。 但十五毕竟刚回来没多久,与他们不熟,龙钦忽然约他,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玲珑那天刚好在家,便自告奋勇道:“大哥,别担心,龙钦哥哥可好了,性子稳,对人谦和,敖明玉嫁给他,简直是……癞蛤蟆吃上天鹅肉了,你要是怕不熟冷场,我陪你去。” 十五便带着玲珑一起过去了。 龙钦选的地点在一家茶馆,定了二楼的包间,环境很好。 十五带着玲珑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包厢里呜呜泱泱五六个一般大的男孩子,正聚在一起喝酒。 桌上已经有几个空瓶子了。 喝得最多的那一个抬起通红的眸子来看向这边,嗖地一声站了起来。 他的视线却不是对向十五的,而是十五身边的玲珑。 玲珑像只蝴蝶一般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一把抱住那人的手臂,歪着小脑袋说道:“龙钦哥哥你怎么了?怎么像是要哭了的样子?” 龙钦唇角抖了抖,默默长吸一口气,再坐下来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正常。 他怜爱地摸摸玲珑的发顶,温和道:“我没事,玲珑不用担心。” “我又不是傻子,龙钦哥哥还想骗我。”玲珑嗔道,“龙钦哥哥肯定是在为要娶敖明玉的事情伤心吧?” 龙钦旁边那个与他长得有七分像的男孩子忿忿道:“任谁要娶那母夜叉都高兴不起来啊!” 龙钦喝道:“二弟,慎言!” 其他几个男孩子却都附和道:“龙焱说的又没错!” 龙焱顿时挺直了腰杆子,这次却是对着十五的:“柳观南,北海龙宫的事情是你惹出来的,你该负责到底,凭什么让我大哥来做替死鬼?!” 十五张了张嘴,想反驳都没立场。 这件事情的确是他有错在先。 龙焱继续说道:“我大哥不想娶还不敢逃婚,他逃了,接下来必定要来祸害我,我逃了,那就是其他几位哥哥做替死鬼了,柳观南,你造孽挺深啊!” “龙焱,我不准你这么说我大哥。”玲珑怒了,护犊子道,“明明我大哥也是受害者,要怪就怪那敖明玉。” “是是是。”龙焱赶紧改口,“都怪那敖明玉!” 他愁眉苦脸道:“敖伯父还说,敖明玉嫁过来之后,会给她用那七彩珍珠,到时候洗了髓,必定修为大涨,为我们东海龙宫开枝散叶、光宗耀祖,我呸,给敖明玉洗髓,助她修为大涨,这不是给屎镶层金边,更恶心人么!” 西海龙宫二少也说道:“那敖明玉没啥修为已经到处惹是生非,不知道多少人在她手里遭殃,等她洗了髓之后,恐怕还有更多的人要遭她毒手,她父亲以及几个哥哥还都护着她,要我说,北海龙宫迟早要遭在她手里。” “呸呸呸。”龙焱晦气道,“祸害他北海龙宫就算了,我东海龙宫招谁惹谁了!” 十五看了一圈,心里已然明白。 今是龙钦下帖子请他,其实是东海、西海和南海三宫子弟合伙来请他的,意在给他施压。 他们全都不想接手敖明玉,却又拗不过家里,人人自危,不得不联合起来针对他这个罪魁祸首。 他们不想娶,敖明玉也未必肯嫁……十五再次联想到柳璟琛跟他说的那些话。 他说如果敖明玉性子压不住,烂泥扶不上墙…… 十五恍然大悟,原来父亲早就替他指明了道路,他却一直没能参透,这事儿最终还得从敖明玉的身上下手。 想到这儿,十五终于出声,盯着龙钦说道:“龙兄,如果你想摆脱敖明玉,就得按我说的办,但你可能要受点罪……” 龙钦眼睛顿时一亮:“十五你说。” 十五说道:“敖明玉的性子乖张跋扈,却也破绽太多,从她身上下手,咱们胜算最大,你不想娶她,但还得表现出非她不娶的架势来,其他的,交给我。” 龙钦的酒意这会儿全醒了,他微微一琢磨,顿时明白了十五的意思,大喜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龙焱一脸懵逼:“大哥,什么你就懂了?你们俩打什么哑语呢?!” 第541章 十五VS童曦27 其他几个公子哥儿,包括玲珑在内,也都没弄明白。 但十五和龙钦却默契地没有再多说半个字。 就在这时候,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所有人视线转过去,玲珑一看到门口那人,顿时朝十五身后缩了缩,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龙焱也怕怕道:“柳……柳辰壹,你怎么来了?” 柳辰壹是常五爷的二儿子,是苍山常家的继承人,更是四灵之首,与他们也算远亲了。 可这个柳辰壹脾气硬,喜静不喜闹。 关键是,他对他们四海龙宫几个男孩子莫名带着敌意,就跟他们抢了他老婆了似的,见面准不给好脸色。 今天他忽然出现在这里,所有人都很意外,同时也有些戒备。 壹壹却冷眼在包间里扫了一圈,视线最终定格在了玲珑的身上。 玲珑跟只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可壹壹死死地盯着她,她根本逃不过,只得认命道:“一,我是陪我哥出来玩的;二,我没有喝酒;三,我最近有在努力学刺绣,你看,我手指都被戳成刺猬了,还不准我休息两天养养伤啊。” 柳辰壹与玲珑之间的一件衣服恩怨,在座的都是知道的。 龙钦忍不住开口揶揄道:“柳辰壹,为了一件儿时的衣服追着玲珑要了十几年,你也太……” “管好你自己!”壹壹冷声打断龙钦,“都是要娶亲的人了,我劝你少在外面沾花惹草,小心你那悍妻剥了你的皮!” 龙钦啪地一声站了起来,抡起拳头就要去跟柳辰壹拼命,龙焱也跟了上去。 玲珑赶紧一个箭步挡在柳辰壹身前,冲着龙钦和龙焱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壹壹他就这脾气,嘴臭,两位哥哥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转身拉着柳辰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央求着:“活祖宗,你能收收你的脾气吗?像你这样说话,在外面迟早是要挨人揍的……” 玲珑一路数落,柳辰壹这会儿倒是很乖,任由玲珑怎么骂他他都不还口。 只是后来,没听说柳辰壹在外面挨揍,倒是听说四海龙宫的那几个公子哥儿,都被柳辰壹挨个揍了一遍。 当然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接下来几天,关于北海龙宫与东海龙宫联姻的消息在圈子里成了讨论的热点。 据说东海龙宫大太子龙钦对北海龙宫小公主钦慕已久,如今两家要结成秦晋之好,龙钦分外开心,几乎每天都要亲自去北海龙宫邀约小公主,礼物更是流水一般地往北海龙宫送。 老龙王夫妻脸都要笑僵了,看来这一场婚事他们是替女儿选对了,简直是皆大欢喜。 龙钦的攻势很猛,不是今天送首饰,就是明天约敖明玉出去玩。 敖明玉一开始也挺飘飘然的,瞧,咱就是这样人见人爱。 可是很快她就不高兴了。 因为龙钦的确大方,却有点不注重她的感受。 她喜欢吃芋泥酥,可龙钦非说花生酥好吃,给她买了一堆,可她花生过敏,根本不敢碰。 家里替她置办了婚服,是喜庆正统的大红色,她也喜欢大红色,可龙钦却说按照他们家族的规矩,正妻入门是要穿大绿的,派人送来了一整套绿哇哇的喜服,气得她掉眼泪。 他俩一起出去约会,逛首饰店。 敖明玉看上了一支珍珠翡翠头钗,龙钦却看上了一支黄金凤头钗,直接买下,强行戴在了敖明玉的头上,还不准她拿下来。 ……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敖明玉之前一直听人家说龙钦温润如玉,待人亲和,看来也都是讹传,明明就是大男子主义爆棚,根本不注重女生的感受。 要不是老龙王一再叮嘱她不可再肆意妄为,否则要亲手打断她的腿,她早就要爆发了。 后来几天,龙钦再约敖明玉出去,敖明玉便装病不赴约了。 而就在这时候,她收到了一只珍珠发卡。 小巧的发卡被用一张帕子小心包裹着,送到她手中。 来人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提是谁让他送过来的,但当敖明玉打开帕子,看到里面的珍珠发卡时,顿时红了眼眶。 是十五哥哥差人送来的! 这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十五哥哥之前一定是被童曦那小妖精迷了眼睛,现在看到自己跟别人定了婚约,后悔了。 他是拿这只珍珠发卡向自己表白呢! 恰巧那天,龙钦又约她出去玩儿,她没有回复。 可是拿着珍珠发卡反反复复摩挲了好多遍,她忽然将珍珠发卡放在了首饰盒里,换上一身华丽的衣服,梳妆打扮,出门赴约。 哼,他柳观南不是清高,不是看不上自己吗? 现在又来倒贴,她堂堂北海龙宫小公主是这么好欺负的? 她柳观南想要坐拥齐人之福,她敖明玉为什么不可以? 她不仅要十五,还要龙钦! 就算最终选择十五,她也要拿龙钦来刺激一下他。 否则她与十五哥哥成婚之后,她拿什么压制他呢? 这样想着,敖明玉便去了龙钦之前递给她的地址。 是龙钦喜欢去的那家茶馆的包间。 敖明玉伸手推开门,一声钦哥哥还没叫出口,就愣在了当场。 龙钦的确在包间里,他大刀金马地靠在沙发背上,可他的腿上,正坐着一个妩媚妖娆的女人。 龙钦仰着头,那女人搂着他的脖子,低头正要亲吻下去,被开门声吓了一跳,啊呀一声娇羞地扑倒在龙钦的怀里。 龙钦一把搂住女人,护得好好的,眼神却有些许慌乱:“明……明玉,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没答应我的邀约吗?” “我若不来,怎么会想到你竟是这种人!龙钦,你找死!” 龙钦是她敖明玉的联姻对象,是她的男人,即便她最终不会选择嫁给他,但他也是自己的! 他怎么可以明目张胆地给她戴绿帽子! 现在被她撞破了他的奸情,他竟还这般紧紧地护着这个妖精,敖明玉越想越气,拔出防身的匕首,直接朝那女人的心口插去。 敢跟她敖明玉抢男人,她找死! 就在匕首要刺到那女人之时,龙钦抱着女人一个侧身,将女人护在了身下。 噗嗤一声。 敖明玉的匕首深深地插进了龙钦的后腰上,鲜血顿时飙了出来,飙了敖明玉一脸…… 第542章 十五VS童曦28 敖明玉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心里的确抖了一下。 但当她看到那女人抱着龙钦一声一声‘哥哥’叫着的时候,她疯了,再次捞起匕首朝着女人刺了过去。 龙钦抱着女人左躲右闪,护着女人毫发无伤,他自己却结结实实地挨了敖明玉三刀。 一刀在后腰,一刀在手臂,还有一刀在右边额角。 龙焱带人冲进来的时候,敖明玉已经杀红了眼,手里的匕首不停地流血,她抬起手来还想继续攻击,被龙焱一把夺下。 这件事情闹得太大了。 以前敖明玉也不是没伤过人,手里也不是没有人命,次次都能被老龙王夫妇以及几个哥哥摆平,不就是给钱、给金银珠宝嘛,他们北海龙宫多得是。 遇到难缠的,镇压一下也就老实了。 可龙钦不一样,他是东海龙宫大太子,是将来东海龙宫的继承人。 他与敖明玉谈婚论嫁之时,被连刺多刀,整个人躺在床上半个多月都起不来。 敖明玉辩解说是龙钦出轨在前,被她当场抓住,他为了护狐狸精才被刺中。 可龙钦却说根本没有出轨这一回事,那女孩叫龙思瑶,是他母族那边的远房表妹,小时候养在他母亲膝下多年,情同母女,审美与眼界都相当之高,是他母亲特意请来帮他们布置婚礼现场的。 龙思瑶忙前忙后这么多天,终于将婚礼现场布置好了,他们兄弟姊妹抽空聚一聚。 本来龙钦也是邀请了敖明玉的,但这段时间敖明玉总是借口不出来,这次邀约她也没给回应,大家都以为她不来了。 龙钦的这些话得到了包括龙焱在内的很多人的证明。 “他们是亲兄弟,有事儿龙焱肯定向着龙钦说话!”敖明玉叫嚣着,“他们若没有奸情,她为什么坐在他腿上?为什么叫他哥哥?” “小公主看错了。”龙思瑶委委屈屈道,“当时大表哥眼睛里进了沙子,我只是俯身帮他吹了吹眼睛罢了,至于称呼……我从小就一直这么叫的啊,我同样也叫龙焱哥哥,不过如果小公主不喜欢,我以后不叫就是了。” 龙思瑶是那种浓颜型大美女,五官立体,美得很有攻击性,可是她性子却娇娇软软的,一出声便已经落泪,我见犹怜的。 她最后这一句以退为进,直接将敖明玉摆在了尴尬的境地。 可敖明玉是谁啊,她才不在乎这些,插着腰继续辩解:“既然只是远房表妹,龙钦为什么要帮那狐狸精挡刀?!还说没有奸情!” “思瑶是我表妹,不是什么狐狸精。”龙钦面色铁青道,“我帮她挡刀,一是出于做哥哥的本能,另一点则是为了你!” 敖明玉嗤笑一声:“为了我?龙钦你还能再冠冕堂皇一点吗?” 龙钦正色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的言行举止不仅代表着你的家族,更牵连着我们东海龙宫,你恶意持刀伤人,我第一反应便是为你挡下这一刀,我忍忍就过去了,却保全了我们两族的名声,可谁曾想你那样恶毒,一刀接着一刀,不置人于死地绝不罢手!” 龙钦指着自己额角的伤口继续说道:“你不仅想要别人的命,还想毁别人的容貌,敖明玉,你善妒、狠辣、蛮不讲理,这样的品行……你让我怎么敢娶你过门?我看,我们的婚事就算了吧。” 老龙王夫妇顿时慌了,接连替敖明玉说情。 说她年纪小不懂事,说自己没管教好女儿,这次她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改。 其实这会儿,以老龙王的精明,怎能没想到这是龙钦设的一个局,他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退亲。 可敖明玉这事儿做得也的确过分了,如果刺中的是那龙思瑶,事情就要简单得多,可她偏偏刀刀刺中龙钦。 未过门就重伤夫婿,这罪名……哎。 老龙王没办法,只能忍气吞声,先稳住准女婿,将女儿嫁过去,这口恶气以后找机会再慢慢讨回来也不迟。 毕竟北海龙宫与东海龙宫联姻,本就是为了联手壮大自己的力量,压一压十五那小子的气焰。 如果这门亲事黄了,北海龙宫是真的要腹背受敌。 老龙王夫妇为了敖明玉,简直把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龙钦倒没再咄咄逼人,却也始终没有松口。 倒是那敖明玉心高气傲,又想到十五暗中送来的那只珍珠发卡,心想着与十五还有回旋的余地,便说道:“父亲、母亲,你们不要这样,我没有错,错的是他们,他不想娶,我还不想嫁呢,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老龙王真的要被她气吐血了,追过去抓住敖明玉,接连甩了她三巴掌,要不是敖母拦着,根本停不下来。 那几巴掌打得特别扎实,敖明玉的脸颊顿时高高的肿了起来,嘴角全是血丝。 她被扇倒在地,敖母将她扶起来,她却一把搡开敖母,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他们都冤枉她! 他们都不向着她! 他们不要她,十五哥哥要! 十五哥哥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的。 敖明玉大步往前走,任凭老龙王夫妇怎么叫也不回头。 她的态度已经强硬地表明,这场婚事彻底吹了。 敖明玉走得决绝,但东海龙宫太大了,她鲜少来这边,没有人带路,她竟走错了路。 冥冥之中,她竟走到了龙思瑶为她和龙钦亲手布置的婚礼现场,那盛大隆重的布置让她不由地驻足观看。 能看出来那是一场中式婚礼,整个现场被大红色和香槟色的玫瑰花海洋包裹,红色的地毯延伸出几百米,周围一水儿的正红色、雕刻考究的桌椅,证婚台两侧是同样雕工的一龙一凤腾空而立,足以看出布置现场的人的用心。 即便是闹到了如此地步,敖明玉还是被眼前的婚礼现场震撼到了。 她愣了一会儿,甚至开始有些相信龙思瑶说的话了,直到脸颊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像又是一巴掌狠狠地扇醒了她。 龙钦不爱她,不想娶她,就算这婚礼现场再豪华隆重,也不是她想要的爱情。 龙钦能给她的,她的十五哥哥同样也能给。 她会向十五哥哥要一个比眼前的婚礼现场更隆重更豪华的婚礼。 到时候她一定会邀请龙钦和龙思瑶到现场去,将今天她所受的耻辱十倍、百倍地还给他们…… 第543章 十五VS童曦29 东海龙宫发生的事情,十五第一时间便收到了消息。 他与龙钦的这一场合作,正式拉开了帷幕。 他们并没有聚在一起详细地布局,却配合相当默契。 龙钦懂怎么点火,十五亦能恰到好处地火上浇油,而最终结果也让他们满意。 当时柳璟琛正和十五坐在一起品茶,旁边不远处,琴姐手把手耐心地教玲珑刺绣,童曦挨在玲珑身边,伸长脖子仔细看着。 玲珑手里的针总是不听使唤,动不动便戳到手指,疼得嘶嘶抽冷气,童曦便也跟着嘶嘶抽冷气。 童曦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因为一直在用鹿蓁蓁亲手为她制作的阴香,全身上下没有留下一丝伤疤。 这会儿早已经生龙活虎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留在阴香堂这边,玲珑有了玩伴,每天欢声笑语的。 琴姐也干脆陪着女儿住在这边,每天亲自为她上药,给她熬汤,教玲珑刺绣的时候,她就忙着给童曦缝衣服。 这些年她亲手为十五、为玲珑、为家里那俩小子做了无数套衣服,却还从未给童曦做过衣服。 这一次她从里到外给她做了好几身,每一件都改了又改,料子用最好的,图案用她最喜欢的,务必做到每一件都让童曦穿着既漂亮又舒服。 童曦很享受这样的温情时光。 虽然童惊秋对她也特别好,但母爱终究是无法替代的。 童曦有时候会想,时光如果能定格在这一刻该多好。 她不想跟他们任何人分离。 可分离却是必然的。 童惊秋陪了童曦几天,看她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就走了。 她说她命不好,留下来会影响到童家的风水,她要去抚慰她的那些小男朋们去了,等哪一天童曦结婚她再回来参加婚礼。 东海龙宫那边的消息传过来时,柳璟琛睨了十五一眼,抿了一口茶,这才说道:“这就要收网了?” 十五附和了一声:“还得多谢父亲大人的提点。” “你们小辈儿的事情,我可没插手,掉面儿。”柳璟琛傲娇道,“不过儿子捅了娄子,后面需要善后的事情,我倒是可以给你搭把手。” 十五勾起唇角,由衷道:“那儿子就先谢过父亲大人了。” 柳璟琛听得心里舒坦,暗地里一直朝着鹿蓁蓁挑眉,满脸写着,看,我们父子关系多好。 我这父亲做得这么称职,咱们的三胎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柳璟琛一摇尾巴,鹿蓁蓁就知道他憋着什么闷屁。 她顿时冲他翻了个白眼,三胎的事情他想都别想。 鹿蓁蓁转头又看向童曦,眼神顿时温柔了下来。 这小丫头她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些天她看着十五宝贝这丫头那稀罕劲儿,大概过不了多久家里就要办喜事儿了。 到时候她都要抱孙子孙女了,谁还要三胎啊! 她又看向童曦的眉心间,这些天给她用的阴香里面,她偷偷填了一点自己的功德在里面,果然,童曦命中犯孤的命格有所好转。 假以时日是能逆天转命的。 毕竟童曦的这点孤命并不像童惊秋那样厉害。 这丫头主要是命中犯财,手里丢不住钱。 不过这不打紧,他们家有的是钱滋养着她。 鹿蓁蓁已经让冯大志留意着点了,如果能找到那种中和这种命格的首饰法器,让冯大志务必拍下来,到时候给童曦戴上就是。 正在她想得入神时,外面传来了喧哗声。 敖明玉找上门来了。 人未到,声儿先到了:“十五哥哥!我要见十五哥哥!” 童曦一听到这声音,猛地站了起来。 她心中一直憋着一口火气,敖明玉打她的仇,她迟早要报回来! 她刚想出去会会敖明玉,今天她单枪匹马来,她又身处鹿家阴香堂之中,她不用怕她! 十五却走过来,将她按了回去:“你坐着,不用出去,敖明玉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就行。” 玲珑拽着童曦不让她动,凑近了说道:“曦姐姐,我大哥的烂桃花让他自己去处理,他活该!” 童曦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叮嘱了一声:“那你小心点,狗急了还会跳墙呢。” 十五摸了摸鼻梁旁的小痣,温声道:“放心。” 等前面真的闹起来了,玲珑又忍不住拉着童曦躲在院头上看好戏。 前面,十五一出现,敖明玉嗷一嗓子就大哭了起来,整张脸肿成了猪头,撩开腿脚便往十五怀里扑过来:“十五哥哥,他们……他们都欺负我,你一定要为我变本加厉地讨回来啊,呜呜!” 还没等敖明玉靠近,十五一个眼神,父亲给的暗卫便出现,将敖明玉挡在了几米外,不让她近身半步。 敖明玉哭得满脸眼泪鼻涕,就像是小孩子在外面跟人家打架受了委屈,终于等到能为她撑腰的人到了,情绪彻底崩溃了。 “呜呜,十五哥哥,我已经为你退掉了东海龙宫的婚事,你……你必须再赔我一个更加盛大的婚礼,否则……” 可还没等她话说完,十五便打断她,疏离道:“小公主,你连砍龙钦三刀的事情,早已经在圈子里传开了,你们的婚事吹了,是你自己的原因,跟我无关。” 敖明玉当场懵了。 十五继续道:“小公主记性可能有点不好,前些天我们才闹得不欢而散,你转头就与东海龙宫定了亲,现在又何来为了我退亲一说?” 他顿了顿,状似诧异道:“该不会是你被龙钦退了亲,转头又想让我接盘吧?我与龙钦算是兄弟,你这样肆意游走于我们兄弟之间,怎么,把我们都当傻子吗?” 这话说得相当不讲情面了。 敖明玉先是懵,后是怒,她一把掏出随身带着的包裹着珍珠发卡的帕子,据理力争道:“十五,明明是你暗中潜人给我递定情信物,我才打定主意与龙钦退亲的,你现在怎么能不承认,反而将脏水往我身上泼呢?” “定情信物?”十五不慌不忙道,“什么定情信物?” “珍珠发卡!” 敖明玉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帕子,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可帕子里面哪里有什么珍珠发卡,分明就是一块扁平的破石头。 十五嗤笑道:“小公主,就算想讹我,也不该拿这么一块烂石头来敷衍我吧?” “再者说,我十五出身佛门,一向与人为善,撬兄弟墙角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话再说回来,你这样刁蛮任性、心狠手辣的货色,又岂能入得了我的眼?” 第544章 十五VS童曦30 十五不是第一次拒绝敖明玉了,但这一次说的话特别伤人。 敖明玉一把扔掉了手中的烂石头,拔出刀就要往十五捅过去。 即便迟钝如她,事到如今也明白过来了,她中了圈套! 十五和龙钦……不,是和东海龙宫合起伙来摆了自己一道。 他不要自己,还搅黄了她和龙钦的婚事。 他这样步步紧逼,不给她一丝活路,全都是为了那个叫童曦的狐狸精。 既然得不到,那就一起毁灭,她先杀了十五,再去了结童曦,以及童曦背后的整个童家! 她要让他们所有人付出代价! 院头上的童曦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就想跳下去帮十五挡那一刀,却被玲珑一把抓住了:“曦姐姐你干什么去!你真以为这敖明玉能伤到我大哥?” 童曦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是啊,就算她跳下去又能起多大作用呢? 她在他们这一群有深厚修为的人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 再者,敖明玉的修炼天资并不高,当初她能伤到龙钦,是龙钦使苦肉计引敖明玉入瓮,否则她根本连龙钦都伤不到。 可童曦这么一动,立刻被敖明玉察觉到了。 精准刺向十五的刀子瞬间转了方向,敖明玉一个飞身直奔院头上的童曦。 敖明玉动作太快了,并且转得突然,玲珑正在跟童曦小声嘀咕着,一时不察,等敖明玉的刀近在咫尺时,她想挡已经来不及了。 童曦也懵了,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刀。 就在这时候,一只手从侧面伸出来,毫不犹豫地一把握住了刀刃。 那刀锋利无比,那只手抓上去的瞬间便有血落了下来,下一刻,刀刃应声而断。 玲珑惊呼一声:“大……大哥……” 十五竟徒手接住了敖明玉的刀,并以内力将其震断了。 敖明玉也傻眼了,她甚至都没看清楚十五是怎么出手的,她明明已经快要得手了,怎么忽然刀断了? 十五没有再给她多余的反应时间,直接将她拿下,交给暗卫:“你们亲自押送她回北海龙宫,交到老龙王的手上去,并且帮我给他带句话,七彩珍珠我不要了,让他好自为之。” 暗卫领命,押着敖明玉离开。 玲珑已经从院头上跳下去了,十五伸手,揽着童曦的腰也将她带了下去。 童曦脚一落地,立刻抓住十五受伤的那只手检查伤口。 伤口横贯十五左手手心,皮肉外翻,看起来很是狰狞。 童曦心疼坏了,拉着他就往房间跑,回到房间就把十五按在凳子上,她拿来医药箱,仔细地帮十五处理伤口。 十五个子高,他坐着,童曦是蹲在他面前的,他看着童曦为自己忙碌的样子,心里暖洋洋的。 童曦很善于处理伤口、包扎,毕竟以前下墓倒斗也经常受伤,等她忙完,刚想站起来,手却被十五一把握住,用力拽了起来。 十五修长的大腿微微往前一送,童曦就被他拽着直接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童曦的脸顿时红了一片,两只手抵在十五的心口,支撑着身体就要站起来。 可十五哪里能让她逃,童曦一动,他就嘶嘶地倒抽冷气,也不喊痛,一双眼睛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童曦。 童曦立刻不敢动了,又去检查他的手,害怕刚止住的血再次崩出来,确定没多大事之后,她便知道这男人耍诈。 这一次童曦不再迁就十五,说什么都要起来,挣扎间,十五没受伤的那只手按着童曦的后背将她压回来,彼此靠得很近,童曦能感觉到十五的气息打在鼻尖上。 十五好笑道:“我是洪水猛兽吗?这么怕我?” 童曦说话都有些磕巴了:“我……我只是觉得你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十五问:“哪里不一样?” “不像佛门中人。”童曦实话实说,“都说得道高僧慈悲为怀,没见过你这么会算计人的。” 童曦这话指得是他与龙钦合伙坑敖明玉的事。 十五欲哭无泪:“小曦,佛门中人的确以慈悲为怀,但慈悲不等于懦弱,她敖明玉都嚣张成那样了,还不准我还击吗?” “再者,我已经还俗了,跟你是一样的。” 十五搂着童曦的腰,正视着她的眼睛,耐心引导:“我已经身在这俗世之中,会爱、会恨,会感恩,也会报复,我是个正常人,也是个普通的成年男人,小曦,你能接受这样的我吗?” 十五字字句句真诚,直戳童曦的心。 他说他是个普通的成年男人,说他身处俗世之中,与她是一样的。 他将自己放在了与她齐平的位置上,可能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他是十五啊!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如果不是真的在意自己,又何必做到如此地步呢? 童曦动了动嘴唇,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以后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了,就算为了救我也不可以。” 十五的唇角勾了起来,温柔地应了一声:“好。” 以后他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将她置于危险境地。 她没有危险,他自然不会为了救她而受伤。 两人就以那样的姿势抱坐在一起,童曦没有再挣扎,十五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只是他扣在她腰间的大手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的腰窝,存在感实在太强,童曦浑身都莫名燥热了起来,一双水蒙蒙的大眼睛里全是慌乱的雾气。 十五极爱童曦这种无助又倔强的样子,忍不住低头啄了一下她的眼角,童曦的身体跟着猛地一颤,低低地惊呼一声。 但那一声还没叫出来,已经被十五吞没在了唇齿之间。 他不是第一次吻她了,但上一次跟这一次显然不同。 这一次两人都是清醒的,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童曦也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了十五对她的用心。 他们之间没有人主动表白,但似乎整个鹿家阴香堂上上下下无人不知他们是一对儿,特别是玲珑,有时候更是明目张胆地打趣她,叫她大嫂。 这一刻童曦心里默默地想着,或许她该再大胆一点,毕竟错过了十五,这辈子、下辈子……她都再也遇不到这样高高在上却又全心全意为她好的男人了。 想到这里,童曦便闭上了眼睛,主动迎合上十五的这个深吻…… 第545章 十五VS童曦31 十五立刻感觉到了童曦的变化,心中暗喜。 看来把她直接带回家的决定还是对的。 从小离家,在外漂泊那么多年,童曦对家人的渴望无比强烈。 把她带回家,一方面能保证她的安全,另一方面,有家人时时刻刻温暖着她,她整个人也会变得更柔和起来。 不再像以前那样,他稍微靠近一点就会把她吓得抱头就跑。 如果上次他没有大意,又怎会让敖明玉钻了空子,把童曦伤成那样? 对于这件事情,十五一想起来就很自责。 如果那天他立刻追出去,而不是自以为是地想给彼此留一点空间冷静一下,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吃一堑长一智,至此之后,十五的想法完全变了。 他要主动,要直白。 喜欢她就告诉她,想要她就想办法将她留下来。 只有把人留下来了,他才有机会跟她培养感情,更进一步不是? 那天十五在童曦房间里待了好长时间,他缠着童曦一遍又一遍地索吻,直到童曦都快喘不上气来了,也感觉到了他的某些变化,像是被烫到了似的推开他跑开。 十五也不恼,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过去从背后抱住童曦,在她耳边轻声道:“给我点时间,处理好这些事情,我就去童家提亲,迎娶你过门。” 童曦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只是脑袋垂得很低,耳垂红得几乎要滴血。 十五心情大好,笑眯眯地离开。 玲珑是跟着他俩追过来的,等那两人进了房间关上门之后,她便识趣地停了脚步。 她在几米开外的大树下等啊等,迟迟不见她大哥出来,也听不到房间里有什么动静,急得她团团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吱呀一声门开了,十五终于走了出来。 玲珑飞奔过去,伸头就要往房间里看,被十五挡开,关上了门。 玲珑狐疑地看向十五,发现他嘴唇红润润的,顿时一脸兴味道:“大哥,你这苦肉计用得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先是帮龙钦哥哥摆脱了敖明玉,现在又得到了曦姐姐的吻,真是腹黑啊!” 十五伸手揉了揉玲珑的头发,笑道:“小孩子懂什么,别到处乱说知道吗?你曦姐姐她脸皮薄。” “知道啦知道啦。”玲珑鬼精鬼精的,朝十五伸出了手,“不过这封口费嘛,大哥还是得结一下的。” 十五好笑道:“想要什么,说来听听?” 玲珑毫不客气道:“你常盘的那串佛珠送给曦姐姐了,我也想要一串,我看你房间书架上放着的那串小叶紫檀就不错。” 十五挑眉:“那串的配饰适合男人戴,你可以选选别的款式。” “不嘛,我就要那一串。”玲珑噘嘴威胁,“大哥给不给?” “给。”十五揶揄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就把大哥的好东西往别的男人手里塞了。” 玲珑顿时跳脚:“我哪有!大哥你别诬陷我。” 看着玲珑那急赤白脸的样子,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十五也不再逗她,说道:“有空自己去我书架上拿就行。” “谢谢大哥。” 玲珑顿时高兴了起来,随着十五走了几步,又歪着小脑袋去看十五,疑惑道:“大哥,你明明已经抓住敖明玉了,分明可以拿她做人质,威胁老龙王交出七彩珍珠,为什么又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呢?” “之前是我急于求成了。”十五坦白道,“敖明玉伤了小曦,我心中愤怒,只想尽快给敖明玉一个狠狠的教训,可是后来回到家中,与父亲多次交谈之后,我改变了想法。” “七彩珍珠如今算是北海龙宫的镇宫之宝了,它承载着老龙王夫妇对敖明玉的种种期许,如若被我强行夺取,给小曦用了,会给她以及她的家族带来无尽的烦恼。”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洗髓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就譬如长白山的洗髓池,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住洗髓池的反噬的,所以即便三界六道人人都知洗髓池的存在,敢跳下去一试的,寥寥无几,能从里面走出来的,更是凤毛麟角。” “小曦修为几乎为零,她承受不住七彩珍珠的反噬,更何况七彩珍珠真的那么神奇吗?比起让小曦去冒险,我宁愿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一些,将她暂时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再受任何伤害。” 玲珑听得感动,同时也打心底里为童曦感到高兴,她大哥是深爱曦姐姐的,嘿嘿。 不过玲珑还是有些不解:“为什么是暂时而不是一生一世呢?” 十五反问:“小曦出生时,童家发生的种种异象你知道吧?” 玲珑直点头:“琴姨说过很多次,童家也都表明将来曦姐姐要做当家人的。” “对。”十五说道,“我又帮小曦摸过骨了,她是有修炼天赋的,只是她的修炼天赋被命格所累,暂时没有爆发出来,只要破了她的命格弊端,她的成长速度必定惊人。” 玲珑惊讶道:“那该怎样帮她破命格弊端呢?” 十五但笑不语,神神秘秘的,把玲珑的好奇心一下子勾了上来,她追着十五不停地问:“大哥,到底要怎样做?你倒是跟我说说啊,我可以帮忙想办法。” “你帮不了她。”十五傲娇道,“但我能!也只有我可以!” 玲珑还是不懂。 大哥不肯说,她又不能随便去问别人,毕竟八字都还没有一撇的事情,说出去,很可能就乱了童曦的机遇。 可她真的太好奇了,后来又一次被壹壹叫出去的时候,她忍不住询问了壹壹。 不过她没有指名道姓,只是说她有一对朋友情侣,怎样怎样,巴拉巴拉…… 正值大闸蟹肥美的季节,柳辰壹单独开了包间,他一边剥着大闸蟹,一边听玲珑说个没完,时不时地将剥好的蟹肉递到她唇边。 玲珑早已经习惯了独处时壹壹的这些下意识的小动作,从未觉得哪里有不对,理所当然地张嘴咬住,一边说一边吃。 直到她吃下两只大闸蟹之后,柳辰壹才停下,说道:“蟹属寒凉之物,好吃却不可贪嘴。” 说着又将手边温好的黄酒盛了一小盅递到玲珑手里,说道:“喝一点黄酒驱驱蟹的寒凉之气。” 玲珑便听话地抿了几小口。 这黄酒是壹壹亲手酿的,里面加了她喜欢的桂花,每年这个时节她都能喝到。 一口下去暖暖的,玲珑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惬意极了。 就在这时候,壹壹说了一句:“童小姐命中犯孤,等与十五洞房花烛之后,此命格自然得解。” 噗! 玲珑一口黄酒喷了出来,急急地解释:“我说的不是大哥和曦姐姐,是我朋友!朋友!” 壹壹无奈配合道:“好,是我会错意了,我道歉行不行?” 第546章 十五VS童曦32 鉴于壹壹认错态度良好,玲珑便没有再跟他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檀木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串小叶紫檀手串,盘了一圈,然后拉过壹壹的手帮他戴上。 “我大哥给我戴着玩的,款式太男性化了,我戴着不好看,给你了。” 玲珑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壹壹的手端详了一下,点点头,满意道:“嗯,果然适合你。” 那串手串的每一颗珠子都很饱满,大小几本相同,颜色上乘,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很显然是在佛前供奉多时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甚至能算是某种法器,一般的邪煞之物都不敢靠近它。 这样的宝贝,十五会随手丢给玲珑? 壹壹反正是不信的。 壹壹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看着玲珑的眼神更加温柔了几分。 而玲珑则继续品尝着桂花味儿的黄酒,一边小口轻酌,一边忍不住夸赞:“柳辰壹,你酿酒的技术越来越好了,今年的酒味儿格外醇香。” 酒味儿醇香,但后劲儿大。 玲珑不知不觉就喝醉了。 壹壹背着玲珑沿着宁静的街道往车子那边走。 他走得很慢,玲珑趴在他的肩膀上,迷蒙着眼睛,时不时地打一个酒嗝,小手不安分地去揪壹壹脸颊上的绒毛毛:“柳辰壹,你皮肤真好啊,这冷白皮儿是遗传了谁?真让人羡慕。” “还有这眉眼,跟古代画卷上走下来的一般。” “还有这鼻梁,这唇角……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不爱笑,总是对我凶巴巴的。” “柳辰壹,烧坏你的衣服是我不对,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十几年过去了,放过我好吗?” “不好。”一直默默走着的壹壹忽然停步,轻声说道,“玲珑,这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你。” 他的声音不大,但格外坚定。 玲珑听到了,气呼呼地拍了壹壹胸膛一下:“柳辰壹,你可真小气。” “玲珑,”壹壹忽然说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玲珑:“嗯?” 壹壹:“为什么总是连名带姓地叫我?” 她叫龙钦,龙钦哥哥。 叫龙焱,龙焱哥哥。 甚至叫他大哥满哥哥。 可从小到大,她大多时候都叫他柳辰壹,偶尔会唤一声壹壹,生气了,被他弄急了,就会叫他活祖宗。 她从来没有叫过自己一声‘壹壹哥哥’。 不知道是喝醉了脑袋迟钝的原因,还是这个问题太难了,玲珑想了好久。 壹壹就那样背着玲珑站在月光下,似乎她今天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就要这样背着她到天荒地老似的。 “因为你对我好凶,应该不喜欢我过多的亲近。” 玲珑的答案让壹壹愣了一下。 他不解:“我对你凶?” “很凶!”玲珑控诉道,“三岁那年,我烧坏你的衣服,你红着眼睛冲我吼,我那天是哭着回家的,路上碰到龙焱哥哥,他说你是四灵之首,一口就能把我吞了。” “接连几天我都做噩梦,梦里全是你吞食我的场景,血肉模糊的,好可怕,呜呜……” 玲珑嘀嘀咕咕地说着,眼皮子越来越沉,终究是要抵不住醉意,就要睡过去。 壹壹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直到玲珑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句:“其实我一直很想叫你一声二哥哥的……” 二哥哥? 壹壹侧过脸去,唇瓣几乎要碰到玲珑的鼻尖,看着她已经闭上双眼,小刷子一般的睫毛又浓又密,美得惹人怜爱:“叫二哥哥也很好。” “我很喜欢。” 但玲珑已经沉睡了过去,根本没有听到壹壹的话。 壹壹背着玲珑继续往前走,一直以来的心结打开,心情分外愉悦。 他甚至有些舍不得开车送她回去了。 但柳叔叔家教很严,他虽不限制自己约玲珑出来玩儿,却从不允许玲珑在外面过夜。 再者,玲珑……再等两年…… 玲珑宿醉了,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来有些头痛。 白婆婆给她熬了醒酒汤,她窝在客厅沙发上小口小口喝着的时候,就听她们在说昨儿后半夜,龙焱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狠狠地揍了一顿。 那小子从来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可是昨夜被揍得鼻青脸肿,愣是一个字不提是被谁揍的。 大家都猜测是敖明玉找人揍的。 玲珑端着碗,大气不敢出。 如果真是敖明玉找人揍的,龙焱今天还不把北海龙宫闹翻了? 小辈儿里,龙焱怕的只有一个……柳辰壹。 真的会是他打的吗? 柳辰壹好端端地揍龙焱干什么? 接下来几天,阴香堂这边每天都会有关于敖明玉的消息传过来。 敖明玉被暗卫送回北海龙宫之后,老龙王夫妇又接连给敖明玉相亲,可以前那些门当户对,甚至亲自上门提亲的子弟,却纷纷拒绝了敖明玉。 曾经的香饽饽,如今成了烫手山芋,敖明玉的名声就这样臭了。 最后老龙王不得不拿出了七彩珍珠,承诺谁娶了敖明玉,就让他与敖明玉一起用这枚七彩珍珠洗髓。 最终敖明玉被嫁给了她母族那边的一个远房表哥,还是她母亲千挑万选出来的,为的就是不让她再回来纠缠十五、龙钦等人。 后来的后来,听说敖明玉嫁给那表哥之后,仍然改不了飞扬跋扈的性子,出尔反尔,独自用掉了七彩珍珠,却没想到她压不住七彩珍珠的反噬力,差点丢了小命,落下了很严重的病根子,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再后来,听说敖明玉总被那表哥打,过得很不好,她求着老龙王夫妇想回来,老龙王夫妇咬紧牙关没答应。 童曦听说这些的时候,不禁唏嘘:“老龙王夫妇当初那么疼爱敖明玉,竟也狠得下心。” 十五不以为然:“老龙王能位列四大龙王之一,心性与手段必定是一般人比不得的,当初疼女儿是真,但女儿既没能成功洗髓,又没能联姻到理想的对象,成了一枚废棋,并且这枚废棋还是个随时都可能炸死整个北海龙宫的定时炸弹,孰轻孰重,他还是拎的清的。” 童曦嗯嗯附和着,一想到当初敖明玉做的那些事情,她就觉得她也是罪有应得…… 第547章 十五VS童曦33 鹿蓁蓁等了小半个月,终于等来了冯大志的消息。 冯大志说徽城月初会办一场规模很大的拍卖会,这场拍卖会的压轴拍品是一只祖母绿的吊坠。 祖母绿吊坠虽珍贵,但柳璟琛送了好几个给鹿蓁蓁了,鹿蓁蓁倒还看不上眼。 但冯大志说那只祖母绿吊坠里面嵌着一只没开过孔的金貔貅。 貔貅只进不出,是最守财的宝贝。 不过这只吊坠起拍价就是八千万,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冯大志都有些肉疼。 鹿蓁蓁把十五叫到卧房去,给了他一张黑卡:“十五,你带小曦跑一趟徽城,务必将这只祖母绿吊坠拍下来,这张黑卡是不限额度的,随便刷。” “徽城建筑很美,美食也多,文化底蕴浓厚,你带着小曦到处逛逛,听听戏曲,找个环境好一点儿的地方求个婚,亲手帮她把吊坠戴上……” 十五明白过来,母亲这是想让他把生米做成熟饭,早点把小曦娶进门。 毕竟要想帮小曦改变命格,就得走到那一步。 母亲是不想让他亏待了小曦,得尽快给小曦一个名分。 十五点点头,保证说会照顾好童曦,却没接那张黑卡:“妈,我有钱。” “你能有多少。”鹿蓁蓁瞪他,“几个亿有吗?” 十五愣住。 他……好像还真没有。 鹿蓁蓁把黑卡塞进他口袋里,推他出去:“你爸家底厚着呢,不用心疼钱,你俩玩得开心就好。” 当天下午,十五就开车载着童曦出门,直奔徽城。 那场拍卖会上,童曦是最开心的。 这是她的主战场,每一件拍品上来,她都能第一时间精准地估算出它的实际价值,溢价大概多少能成交,将来涨幅有多少。 十五牵着童曦的手,耐心聆听着她的每一句话,并且适时地给出自己的见解,把童曦哄得很开心。 那只祖母绿吊坠最终以一亿一千万的价格被十五拍下。 童曦并不知道这只吊坠是要送给自己的,她只是估算着价格:“这只祖母绿吊坠观赏价值远不如它的法力价值,只要遇上识货的大款,以后兑出去,只赚不赔。” 十五没说什么,只是贴身将吊坠收好。 拍卖会结束已经是半夜,十五又带着童曦去听了一场戏曲。 只是童曦似乎对听戏没啥兴趣,后半场靠在十五怀里昏昏欲睡。 十五早就定好了套房,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徽城的美景尽收眼底。 童曦看着眼前那一片万家灯火,忽然就有些感性起来了:“十五,你知道吗,从小我就跟着小姑奶奶到处漂泊,我们是地老鼠,走到哪里都是往地底下钻,一个古墓连着一个古墓,居无定所,不见天日。 有时候我就会想,天下之大,难道真的就没有一间房屋里的灯,是为我童曦而点的吗? 我渴望家庭,渴望亲情,这些曾经是我遥不可及的梦,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有了,再看这万家灯火,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多愁善感……” “小曦。” 十五忽然叫了童曦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童曦回头去看十五。 就看到十五单膝跪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钻戒,仰着脸看着她说道:“小曦,嫁给我好吗?从此以后,你做我的万家灯火可好?” 童曦的眼眶里瞬间氤氲起大片的水雾。 她猛然想起,十五也是从小离家,前十几年在城隍殿修炼、参佛,后几年全国各地跑,诵经、传经…… 他们从本质上其实是一样的,都是渴望家庭,十分珍惜亲情的人。 他说,从此以后,她做他的万家灯火。 童曦迟迟不回应,十五再次问道:“小曦,嫁给我好吗?你愿意吗?” 童曦立刻伸出手去,用力点头:“愿意,十五,我愿意。” 十五将钻戒套上童曦的手指,站起来拥抱童曦,之后将那枚祖母绿吊坠戴在了童曦的脖子上。 童曦再次愣住:“这……这也是送给我的?” “是母亲的意思。”十五如实相告,“这是她专门找来帮你压制犯财命格的法器,有它在,你再也不怕手里丢不住钱了。” 童曦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一亿一千万……把我卖了我也换不了这么多钱啊,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说着就要将吊坠拿下来,却被十五按住了手:“这是母亲送给儿媳妇的见面礼,你不收下,她会伤心的。” 童曦发现,十五是越来越懂得怎么拿捏她了。 还没等她调整好情绪,十五低笑一声,轻捏她的下巴,低头便吻了下来。 这段时间十五经常吻她,有时候是轻轻一啄,有时候也会深情纠缠,但今夜的吻,却很急促。 套房里的大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只留踢脚线那边的一盏昏暗的小灯,童曦迷迷糊糊地被十五放在了床上,他随即便黏了上来。 床头柜上燃了一支香,甜腻腻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 香是十五早早点上的,制香的是鹿蓁蓁。 不知道是不是受这根阴香的影响,童曦总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她似乎又回到了从小巷子里被十五带出去的那一夜。 那一夜,十五就是这般手段地安抚她,帮她度过了难关。 可后来却又有些不一样了,十五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更像是一头饿了很久的狼,恨不得将她嚼碎了吞进肚子里去。 那根香燃得出奇的慢,寥寥青烟仿佛永无尽头一般,将这场梦无尽地拉长、再拉长…… 第二天一早,童曦醒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十五背对着她在穿衣服。 他还没来得及穿上衣,露出坚实宽厚的后背。 那后背上横七竖八地满是鞭痕,虽早已经痊愈,却让童曦看得心尖儿直抖。 她抱着被子起身,忍不住伸手摸向十五后背上的鞭痕,十五下意识地要躲,童曦却已经问道:“这么多鞭伤,十五你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了,怎么被打成这样?” 十五摇头:“不记得了。” 可他闪躲的眼神还是被童曦捕捉到了,她试探着猜测:“跟我有关,对吗?” 第548章 十五VS童曦34 在回归童家之前,十五和童曦的交集拢共也就那么几次,闹得最出格的,也就是童曦被陈少算计的那一次。 当时十五还在传经,还身在佛门。 那天晚上,师兄把门拍得咚咚响,他有多焦急,就说明事儿有多大。 他怕十五破戒。 十五完全可以不帮她的,可是他还是帮了。 虽然他有言在先,点到为止。 最终的确也是点到为止了。 可……终究是游走在了破戒的边缘吧? 想到这里,童曦心中便有数了,她微凉的指尖一点一点地抚过那些鞭痕,心疼道:“十五,对不起,差点坏了你的修行,还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十五转过身来,看着童曦微红的眼眶,视线慢慢下滑,又落在了她被吻得红肿的唇瓣上。 他想说没关系,当初帮她是他自愿,他本就存了私心,动了杂念,回城隍殿就自请了惩罚,受了这二十戒鞭。 其实那段时间,十五也自责过、彷徨过。 他在城隍殿修行近二十载,一向清心寡欲,以弘扬佛法为己任。 他曾经的理想便是将来做一个如师父无妄大师一般的得道高僧。 可自从遇到童曦之后,一切似乎都变了。 那二十戒鞭打得他后背皮开肉绽,他愣是咬紧牙关一声没哼,之后趴在床上养了小半个月才慢慢恢复。 那个关口,师父来看他,曾问过他,二十年期满,他是还俗归家,还是继续留在佛门? 如果决定留在佛门,师父便要给他头上烧戒疤了。 戒疤一烧,他此生便不能再与这俗世有半点纠缠,便要将俗世中的这些人这些事全都剔除出去。 师父给他三天时间考虑。 第三天傍晚,他将童曦给他的那只青铜铃铛扔进了城隍殿前的四脚铜鼎里。 四脚铜鼎里常年供奉着香塔,香火旺盛,香灰能有一米多深。 小巧的青铜铃铛落进去,瞬间被香火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十载佛门清修,让十五就这样放弃,他自认为做不到。 可是当天夜里,他就梦到了童曦。 他梦到童曦站在四脚铜鼎里,周身萦绕着浓郁的香火气,她手里捏着被他扔掉的那只青铜铃铛,满眼泪水地看着他。 她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盯着他的眼睛,没说一句话,却又像是说了千言万语,振聋发聩。 十五从梦中惊醒,几乎什么都没想,直接冲到四脚铜鼎前,徒手去扒香灰。 双手插进香灰里被烫到的那一刻,十五彻底清醒过来。 后半夜,他就跪在四脚铜鼎前,跪在城隍殿主殿前,想了很久很久。 他觉得自己六根不净,觉得自己有愧于佛祖,有愧于师父多年的教导。 师父却教诲他说:“十五,佛门是清修之地,却并不是禁锢人的灵魂之所,人吃五谷杂粮,心生七情六欲,这都是极其平常的事情,就算是高高凌驾于九天之上的仙家,也有下凡渡劫的时候,愿随己心,自在畅达,这才是我对你的最终期许。” 那天,师父跟他说了许多许多。 从师父的禅房出来之后,十五沿着城隍殿的石板路走了很久很久。 后来他对师父说,他要还俗,要归家。 师父欣然应允。 每月定期清理香灰的日子,师兄特地拿漏勺一点一点将四脚铜鼎里的香灰筛了一遍。 他心疼十五,怕他以后因为丢了青铜铃铛而自责。 可是那只青铜铃铛早已经融在了香灰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五回家之后,没有刻意地去找童曦。 他也想赌一把,赌在这茫茫人海之中,他们是否还会重逢。 他曾对自己发过誓,如果他们还能重逢,他必定不会再放手。 后来,他们果然重逢了。 想到这儿,十五朝童曦的脚踝看去。 那儿,还挂着另一只小巧的青铜铃铛。 纤细白嫩的脚踝上,红绳妖艳,铃铛古朴,相得益彰。 他忍不住伸手握住了童曦的脚踝。 那时童曦是跪坐在床上的,十五忽然倾身过来,握着她的脚踝将他按进了胸膛里。 她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道:“对,这戒鞭是为小曦而受,整整二十鞭,小曦得拿余生来心疼我,懂吗?” 这突如其来的示弱甚至带着一点儿撒娇的意味,弄得童曦举足无措。 不过十五也没有给她过多的时间去揣摩他的心思,他已经再次缠了上来。 他们在徽城待了五天。 本来这五天,鹿蓁蓁做了详细的攻略,帮他俩安排了许多节目,可最终,除了第一天的拍卖会和听戏,其他的,他俩全都错过了。 作为双方父母,柳璟琛、鹿蓁蓁和琴姐他们十分关注徽城这边的动态。 可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单调,越来越……有点超出他们的想象。 后来他们索性也不打听了,随他俩去了。 年轻人嘛,谁还没经历过这一遭呢? 可以理解。 只是不等小两口回到家,这边两家已经在商量他俩的婚事了。 本来都算得上是自家人,柳璟琛和鹿蓁蓁对童曦满意,琴姐以及童家对十五更是没有半点挑剔,恨不得等他俩回来了,按头就拜堂才好。 家里面忙了起来,每天都喜气洋洋的,玲珑被指使着买这个干那个,也跟着忙得晕头转向。 那天,她又被母亲派出去订喜饼,刚好碰到来找父亲谈事儿的柳辰壹。 壹壹就自告奋勇陪她一块儿去。 玲珑坐在副驾驶上,一直在比对着手里长长的清单,小嘴不停地发出啧啧的声音。 壹壹侧首看了她一眼,好笑道:“干嘛一直咂嘴?” “我可真羡慕小曦姐姐啊。”玲珑由衷道,“她不仅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刚好她喜欢的人也非她不娶,关键是所有家人都祝福他们,这样的爱情、婚姻,才是最完美的。” 她将清单卷起来,放在口袋里,整个身体懒洋洋地陷进座椅里,看着窗外喃喃道:“不知道我这辈子能不能遇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男孩子。” 壹壹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猛地握紧,他状似不在意地问:“那玲珑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呢?” 玲珑很认真的想了想,回道:“要高大帅气对我好,最好是门当户对,离家不远的……” 她说着说着,抬起自己的两只手看了看,又加了一句:“还得是不让我学刺绣做衣服的,你看,我这两只手上全是针眼儿……” 第549章 壹壹VS玲珑1 玲珑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姑娘。 她父亲是域九大江的广明王,母亲是香娘娘转世,姐姐是凤凰一族的冥凤,姐夫是三殿阎君府的判官大人,大哥是城隍殿无妄大师的高徒…… 三界六道,处处都有宠着她的长辈在。 她出生的时辰极好,生来便是享福的命。 脚底上胎里带来一朵火红的莲花,走起来路,步步生香。 因着这一点与母亲很像,她极受父亲的宠爱,是名副其实娇养起来的大小姐。 他们兄妹有三人,大哥、姐姐从小都没在父母身边长大,父母对她格外的疼惜,几乎把所有的父爱母爱全都一股脑儿地倾注在了她的身上。 如果非得让她说一说从小到大遇到过什么挫折的话,那必定是三岁那年,她只是无意中看了一眼少年手里提着的镖灯,结果那镖灯就烧了起来,直接烧掉了少年的半拉袖子。 那少年叫柳辰壹,是烟嬢嬢的次子。 据说他是四灵之首,眉心之间有一道盘龙印,是天生的霸主。 那年他八岁。 那件长衫是烟嬢嬢拖着病体一针一线为他缝制的生辰礼,他很是珍惜,只在来阴镖局看望烟嬢嬢的时候才会穿上。 长衫袖子被烧掉半截之后,柳辰壹有一年多没有跟玲珑说过半句话。 那些年,两家走动特别频繁,他们见面的机会很多,但柳辰壹一见到玲珑就黑脸,从不给小小的她半点好脸色。 玲珑也怕柳辰壹,是那种极度心虚的怕。 她恨不得一辈子不要再与柳辰壹见面才好。 后来她便不愿再跟着父母去阴镖局了,宁愿一个人待在家里睡大觉。 直到五岁那年,阴镖局的镖灯差点灭掉,微弱的灯光怎么调都恢复不了,急得整个阴镖局团团转。 镖灯在,镖局在,镖局的生意便在;镖灯一灭,苍山常五爷的阴镖局就得关门大吉。 那天夜里,玲珑正睡得香甜,被母亲从被窝里轻轻摇醒,母亲摸着她的小脑袋说道:“玲珑,常狄伯伯来了,你跟他去一趟阴镖局好吗?” 玲珑一听要去阴镖局,顿时就吓哭了:“不去!我不去!” 她正闹着,门口忽然传来一道让她闻风丧胆的嗓音:“穿好衣服,跟我走!” 是柳辰壹。 十岁的柳辰壹比同龄孩子高挑,也老成一点儿。 他穿着月白色的长衫立在门口,没有再说半个字,玲珑却瘪着小嘴儿,在母亲的帮助下套好衣服,穿好鞋袜,又披上一件鹅黄色的小斗篷,跟只小鹌鹑似的缩着脖子委屈吧啦地跟在柳辰壹身后,上了常狄的车。 常狄开车,柳辰壹和玲珑坐在后车座上。 柳辰壹坐在左边,玲珑缩在右边,恨不得离他八丈远。 车子稳稳地停在了阴镖局门口。 黑夜里,阴镖局门口停着一排车马,为首的那辆镖车前插着一杆幡旗,上面绣着一个红字黑底的‘玄’字。 镖灯就挂在那辆镖车的一角上,灯光如豆,一阵风吹过,明明灭灭,像是随时都会彻底熄灭似的。 玲珑好奇地盯着镖灯看。 蹭地一下,镖灯里的火苗一下子蹿起老高,吓得玲珑赶紧移开视线,生怕它再烧起来。 再把镖车给烧了,柳辰壹还不把她脑袋拧下来? 柳辰壹并没有来拧她的小脑袋,而是抓着她的手指,拿出消过毒的小刀划了一下,鲜血顿时溢了出来。 玲珑顿时被吓哭了,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落在柳辰壹的手腕上,柳辰壹拧眉看向她:“娇气!擦干眼泪,不准哭!” 玲珑怕他,只得生生地忍住眼泪,可肩膀还是一抖一抖地抽着,忍得很辛苦。 柳辰壹拉着玲珑的手指,往再次不稳的镖灯里滴了几滴血。 镖灯灯光瞬间又亮了起来,这一次稳稳当当,再没有弱下去。 常狄高兴得不行:“五嫂的推测果然准确,玲珑是咱们阴镖局的救星。” 五岁的玲珑并不懂常狄在说什么,她只觉得手指疼,想家,想离这个坏坏的柳辰壹远一点儿。 就在她快憋不住,眼泪又要掉下来的时候,烟嬢嬢把她抱了起来,搂在怀里轻声地哄,不仅带她回庄园里给手指消毒、包扎,还给她做了香喷喷的桂花糕,吹凉了放在她手心里,一点一点地喂给她吃。 手指没那么疼了,小肚子也吃饱了,还喝了一小盅牛乳,玲珑心满意足地窝在烟嬢嬢的怀里睡着了。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烟嬢嬢在跟柳辰壹说话。 “玲珑的命运与咱们阴镖局绑定在了一起,至少未来十年,她与咱们密不可分,她还小,你别总吓她行吗?” “壹壹,你是个有担当的大孩子了,母亲相信你跟玲珑能成为很好的朋友,是不是?” 玲珑没有听到柳辰壹的回答。 或许他当时根本就没有回答烟嬢嬢的话。 等到玲珑再醒来,已经被送回沉水村自己的房间了。 只是从那之后,玲珑再遇见柳辰壹,柳辰壹对她的态度真的好了很多。 即使他不跟她说话,只要她出现的地方,五步之内,必定能看到柳辰壹的身影。 他就像一个小保镖似的,远远地守护在玲珑的身边。 这一守,就是十年。 在这十年里,每一年玲珑都会去一趟阴镖局,划开手指往镖灯里滴上几滴鲜血。 她曾问过烟嬢嬢,也问过母亲,为什么她的血能让阴镖局的镖灯重燃生机? 可她们谁也没有跟她说明原委。 十五岁那年,烟嬢嬢告诉玲珑,镖灯已经彻底稳住了,往后她便不用每年来阴镖局往镖灯里滴血了。 她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那柳辰壹是不是也不用总守着我了?” 烟嬢嬢笑着问她:“玲珑还是怕壹壹吗?” 玲珑摇头:“已经不怕了。” 这十年,柳辰壹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大哥哥的形象,越来越会照顾她。 从一开始远远地守着,到后来顺手给她递东西,再到这两年,他们已经能很融洽地一起出去逛街、看电影、喝茶…… 玲珑是名副其实的小公主,从小到大,吃虾有人剥壳,吃鱼有人挑刺,就算喝口汤,永远都是温热的,而这些,柳辰壹竟也在潜移默化中接手了过来。 唯独有一样不好,就是柳辰壹总会时不时地提起那件被她烧掉的长衫,逼着她亲手做一件一模一样的赔给他…… 第550章 壹壹VS玲珑2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欠了别人的,就得乖乖赔给别人。 谁让她摊上柳辰壹这么个龟毛精呢? 挑三拣四的,特别难伺候。 白婆婆和琴姨都是女红高手,玲珑长这么大,百分之九十五的衣服都是她们亲手做的。 就连那些品牌高定的礼服,她们都能信手拈来。 可等玲珑拿上针线之后,白婆婆和琴姨都直摇头,说她的手指头适合弹钢琴,也适合舞刀弄棒,唯独就是拿不了针做不了饭。 玲珑学了两个月,绣好第一朵祥云的那天,柳辰壹刚好也在沉水村,跟柳三爷聊完事情之后顺便来看玲珑。 他随意瞄了一眼,问道:“玲珑,你绣了一坨粑粑吗?” 玲珑拿着绣样的手都在抖,气得凤目圆瞪,简直要七窍生烟了。 她将绣样怼到柳辰壹眼前,指着那团图案说道:“柳辰壹你给我看清楚了,这是祥云!你那长衫下摆上的祥云!” “祥云?”柳辰壹又仔细看了看,摇头,“玲珑,我眼睛没瞎,这分明就是一坨粑粑。” 玲珑气得原地跳脚。 白婆婆和琴姨憋笑憋到差点内伤。 这两个活宝简直了! 玲珑气得当天午饭都没吃,眼眶红红的,谁来说都没用,那张绣样也被她扔进了垃圾桶。 后来柳辰壹好话说尽,才哄着她上了车,带她去城里吃了香煎小牛排,喝了桂花酿,看了一场恐怖片,九点钟又亲自把人送回沉水村去,这事儿才算过去了。 把人送回房间,柳辰壹转头出来的时候,冯大志揶揄了他一句:“你说你惹她干嘛?” 一句话说错,哄了半天带一晚上。 柳辰壹笑笑没说话。 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很多。 一个月总要上演那么两三次。 后来大家都习惯了。 这俩活祖宗,一个愿意作,一个愿意哄,他俩好像还乐在其中。 并且渐渐地,很多人都发现只要他俩在一起,即使不说话,跟其他人之间都有壁一般。 任何人也插不到他俩中间去。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玲珑满十八岁那年,柳璟琛和鹿蓁蓁为她在龙宫里办了一场盛大的生日宴,庆祝他的掌上明珠成年了。 当天前来参加晚宴的人特别多,其中四海龙宫、阴镖局以及幽冥之境都派了代表过来,现场气氛特别好。 有人便打趣柳璟琛:“玲珑被养得如此娇艳,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哥儿才能配得上广明王的掌上明珠呢。” 广明王还没开口。 玲珑的好闺蜜,槐烟的小女儿圆圆便抢答道:“玲珑喜欢武力值超强的,至少能打得过我二哥的男生。” 玲珑俏脸一红,立刻伸手去捂圆圆的嘴。 还心虚地瞄了柳辰壹一眼。 果然,那活祖宗的脸比碳还黑。 她记得十六岁那年,柳辰壹也问过她一个相似的问题,当时她的回答是:“要高大帅气对我好,最好是门当户对,离家不远的……还得是不让我学刺绣做衣服的……” 这个回答也不知道踩到了这活祖宗的哪根神经了,之后他跟她冷战了足足一周。 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她去阴镖局找他,烟嬢嬢说他回苍山常家去了。 最后还是她绣了一个拙劣的荷包送给他赔罪,才勉强挽回了他俩之间的友谊。 可今天……她好像又惹到他了。 更可怕的是,圆圆一句话,引起了在座很多人的兴趣。 他们当着她的面就开始为她挑上夫婿人选了。 呼声最高的,是四海龙王家的那几个龙太子,其中属东海龙宫的龙钦和龙焱呼声最高。 玲珑平时跟龙钦、龙焱的关系也的确都很好。 龙钦温文尔雅,是个很好的大哥哥,龙焱调皮诙谐,总能逗得玲珑咯咯直笑。 谈笑间,有人不慎打翻了酒水,洒在了玲珑的裙摆上,玲珑也刚好趁机上楼去换衣服,稍稍喘口气。 谈论的焦点避开了,大家的话题也顺利被转移,有人去跳舞,有人吃东西,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各有各的小圈子。 玲珑换好衣服推门出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靠在走廊尽头的柳辰壹。 二十三岁的柳辰壹长得又高又帅,一双长腿衬的他身材尤为突出。 他今天穿了一身很正式的黑色西装,打了领带,黑皮鞋擦得锃亮。 他转过头来看向玲珑。 玲珑换了一件素雅的改良版小旗袍,头发烫了波浪卷,被她松松地拢在脑后,成套的项链、耳坠和手镯与她的打扮相得益彰。 柳辰壹一眼看过去,当时脑海里便闪过一个念头:他守了十几年的女孩,真的长大了。 玲珑看到柳辰壹的第一反应截然不同,她当时心里咯噔一声:得,这活祖宗果然来找茬了。 柳辰壹只看了玲珑一眼,便低下头去靠在那儿,不走,也不搭话。 玲珑要下楼去接待宾客,那里是必经之路,她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经过柳辰壹面前的时候,玲珑刚想搭话,楼梯下面传来龙钦的声音:“玲珑,你还好吗?” 那里是转角,柳辰壹靠在墙的背面,龙钦在楼梯下面,他看不到柳辰壹,抬头却能看到玲珑。 玲珑应了一声:“龙钦哥哥,我没事儿,谢谢关心。” 龙钦点点头,刚好龙焱来叫他去喝酒,他冲玲珑摆摆手离开了。 “龙钦哥哥……” 柳辰壹捏着嗓子学着玲珑的样子叫了一声,激得玲珑浑身鸡皮疙瘩瞬间全都竖了起来。 她没好气地抬脚要踢柳辰壹:“柳辰壹你干嘛啊!” 柳辰壹狭长的双眼眯起,唇角勾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怎么,说你龙钦哥哥一句你就急眼了?” “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就明目张胆地调情,急什么,等明儿一早东海龙宫的求亲帖子送过来也不迟。” 玲珑小脸顿时冷了下来:“柳辰壹,你今天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可不是我说的。”柳辰壹说道,“刚才在下面,我亲耳听到的,东海龙宫那边的意思是,龙钦和龙焱兄弟俩随你选,你看上哪个,他们就把哪个洗白白,亲自给你送过来,柳玲珑,恭喜你啊!” 柳辰壹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她柳玲珑,这么叫她,说明他很生气。 可今天是她的十八岁成年礼,大家都玩得很高兴,玲珑真的不明白柳辰壹为什么要这样阴阳怪气地跟她说话。 她心里委屈,脑子一热就顶了一句:“那就先谢谢你了,等我收了东海龙宫的求亲请柬,确定到底要嫁给谁,第一个通知你。” 说完咚咚咚地下楼去了。 柳辰壹被玲珑的回答弄懵了,等他回过味儿来的时候,狠狠一拳砸在了墙壁上…… 第551章 壹壹VS玲珑3 当天夜里,四大龙宫的公子哥儿全都被揍了一遍。 龙焱一早顶着熊猫眼起来,撕掉了父母连夜拟好,准备送去域九大江的求亲帖子。 “你们别坑我了,从小到大,我受了多少次无妄之灾了!” “你们瞧瞧我这眼睛被打得,肿得比核桃都大!” “我跟玲珑只是发小,我把她当妹妹看,我发誓再无男女之情。” 可等父母问他是谁把他打成这样的,他又怂了,咬紧牙关不透露半个字。 龙焱怂了,可龙钦却没有。 最终送去域九大江的求亲帖子就只有一份,东海龙宫大太子龙钦求娶柳玲珑。 柳璟琛收到这张帖子的时候,并不意外,但很生气。 “玲珑在我心里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哪里就这么急着嫁人了?” 鹿蓁蓁揶揄道:“我当年也不过只有十九岁……” 柳璟琛被噎了一下,讪讪道:“咱俩是两情相悦,他们比得了吗?” 鹿蓁蓁对天翻了个白眼。 呵,好一个两情相悦。 不过她倒是赞同柳璟琛对女儿择偶的观点:“除非两情相悦,玲珑自己也愿意,否则玲珑根本不急着出嫁,她的修炼天赋虽被暂时压制住了,但她的真身毕竟是蛟龙,说不定将来会飞升,且看她自己的志向吧。” 柳璟琛深感同意:“嗯,只要女儿愿意,我养她一辈子都不是问题。” 玲珑当然是直接拒绝。 一是她恋爱还没谈过呢,怎么可能这么着急结婚? 另一点主要也是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只把龙钦当大哥哥看待,并没有男女之情。 柳璟琛喜滋滋地回了帖子,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东海龙宫的求娶。 龙钦也不恼。 只是后面,龙钦去域九大江、沉水村就比以前频繁起来了。 他约玲珑出去玩儿,去射箭,去骑马,去露营…… 一开始玲珑想着男女有别,不想去,可是龙钦却说他邀了其他朋友,人多,热闹。 玲珑因着那天跟柳辰壹拌嘴的缘故,心情也很不好,整个人蔫蔫的,想着出去玩玩散散心也好。 龙钦果然没骗她,每一次出去,他们一群都至少六七个人,大多都是一早出门,晚上回来。 如果确定要在外面过夜,比如露营、爬山看日出之类的,童曦会陪她一起去。 童曦嫁过来也一年多了,她和十五感情特别好,她以前到处倒斗,性子洒脱,爱玩,十五也纵着她。 玲珑生辰宴的第二天下午,柳辰壹就被他大伯遣去长白山处理事情,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跟玲珑说。 这一走就是半个月,深山里几乎没信号。 等他处理完所有事情,紧赶慢赶回到江城,立刻就去沉水村找玲珑,还给她带了礼物。 可是玲珑不在家。 琴姨说她和童曦,以及一众朋友去徒步了,估计要三四天才能回来。 柳辰壹当时还算淡定,可又仔细问了问,听到同去的还有龙钦的时候,脸色顿时变了。 但他也没有声张,坐下来和琴姨多唠了会儿,这才发现他不在的这半个月,玲珑过得有多快活。 而每一次出门,几乎都有龙钦相伴。 柳辰壹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危机。 毕竟这十多年来,他盯玲珑盯得很紧,小丫头也很乖,柳辰壹从未想过她有一天会脱离自己的视线,被别人拐跑。 可现在…… 如果有人问这世界上最美好的爱情是怎样的? 肯定会有很多人的答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但柳辰壹的感受却是:难哄、难养,一不小心还可能替别人做了嫁衣裳。 他没有再犹豫,问清他们这次徒步的路线,直接背上背包出发去追了。 他守大的娇花儿,不是他龙钦伸手想摘就能摘的! 柳辰壹追上徒步队伍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一轮圆日从水天交界处缓缓升起,徒步队伍登顶山头,在那一片柔和的日光中,龙钦牵起玲珑的手,深情表白:“玲珑,我很喜欢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周围朋友,除了童曦之外,所有人都鼓掌配合,一个个喊着:“答应他!答应他!” 这一场对于玲珑来说突如其来的表白,其实这龙钦的蓄谋已久。 玲珑张了张嘴,她想拒绝,可是眼下的氛围实在是让她难以开口。 她磕磕巴巴道:“龙钦哥哥,我……” “她不同意。”柳辰壹的声音忽然响起,极其霸道,“她不喜欢你,她喜欢的人是我!” 柳辰壹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扯开龙钦握着玲珑的手,护着她的小脑袋压向自己的胸膛:“龙钦,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靠近玲珑,看来你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四海龙宫如何? 东海龙宫又如何? 他柳辰壹有盘龙印护体,他才是龙族的霸主! 跟他抢玲珑,东海龙宫大概是想换个龙王了! 可龙钦一身傲骨,还不死心:“柳辰壹,你放开玲珑,就算是拒绝,我也要听玲珑亲口对我说!” 柳辰壹心里咯噔一下,更加搂紧了玲珑,根本不给她机会出声,带着她便走,只撂下一句话:“你不配。” 玲珑就那样被柳辰壹带下了山,塞进了他车子的副驾驶,他倾身过来帮她系好了安全带。 然后他才绕到另一边去开车。 车子开得很快,柳辰壹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一言不发。 玲珑缩在副驾驶里,忍不住拿眼睛去观察他的表情,脑袋里却还回响着他刚才的话:“她不喜欢你,她喜欢的人是我!” 玲珑疑惑,她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他了? 她理解的喜欢,跟他说的喜欢,是同一个意思吗? 这活祖宗整天阴晴不定的,太难伺候了。 她就算真的喜欢他,也得好好考虑要不要跟他在一起。 不,不对。 怎么忽然就开始考虑这种问题了? “玲珑,擦擦你嘴角的哈喇子,快掉下来了。” 柳辰壹终于出声,玲珑下意识地就去擦。 手到嘴边才意识到被柳辰壹耍了,转手便捶了他肩膀一拳头:“柳辰壹你做个人吧!” 那一拳头没收住力,结结实实砸了下去,柳辰壹嘶了一声,直接将车停在了路边一棵大树下。 清晨的乡间小路人迹罕至,周围间歇有鸟鸣声。 玲珑知道自己理亏,赶紧去哄:“柳辰壹你怎么样?应该不疼了吧?” 柳辰壹没动,玲珑有些慌了,她解开安全带,凑过去想看看他的肩膀。 刚一抬身,柳辰壹直接伸手过来,一把扣住她的腰,手上用力,竟就那样把她抱了过去,坐在了他的腿上…… 第552章 壹壹VS玲珑4 越野车空间挺大的,但驾驶座叠坐着两个人,还是略显拥挤。 玲珑后背抵在方向盘上,铬的有些难受。 她下意识地挪了挪,忽然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再抬眼去看柳辰壹,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红。 他的眼睛微微眯着,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大手扣着她的腰窝将她抬起了一点,调整好姿势才按着她重新坐下。 他今年23岁了,那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褪去了大部分的稚嫩,却愈发的深邃迷人。 玲珑比壹壹要矮两个头的样子,她跟他在一起时,总是得仰脸看他,从来没有从这种居高临下的角度与他对视。 这种感觉很是新奇,玲珑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眉眼,情不自禁地感叹:“柳辰壹,你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 “叫二哥哥。” 柳辰壹扣着玲珑腰窝的大手更加用力,手心有点烫,即使隔着布料熨帖着玲珑的皮肤,玲珑浑身还是跟着烫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发现她叫别人哥哥很顺嘴,可要叫柳辰壹,却那样的难以启齿。 这是为什么? 柳辰壹也不说话,就那样盯着玲珑,仿佛今天听不到她这一声‘二哥哥’,他就要跟她耗死在这车厢里似的。 玲珑努力调整呼吸,心里百转千回,半天才低低地糯糯地叫了一声:“二哥哥……” 她刚叫完,柳辰壹忽然坐直了身体,一手按在她的腰上,一手掌着她的后脑勺,竟就那样吻了下来。 玲珑的尾音颤颤地被吞没在了唇齿间,她浑身僵硬着,眼睛瞪得圆圆的,大脑有些缺氧,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柳辰壹稍稍放开她,在她耳边轻声引导:“闭上眼睛,放松身体,你可以呼吸的。” 说完他的吻又落在了她的耳垂上、脸颊上…… 玲珑脑袋晕晕的,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她应该推开他,可两只手却根本不听大脑的使唤,像是一条搁浅的鱼,圈着柳辰壹的脖子不松手。 柳辰壹从长白山赶回来,又一路追到了这里,却刚好看到情敌跟玲珑表白的场面。 他很生气,也很后怕。 本来他也只是想小小地惩罚一下玲珑,顺便告诉她,他心里有她。 可是后来事态就有些不受他自己控制了,她太好欺负了,软软糯糯的,好像天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拒绝似的。 车厢里的温度一再攀升,玲珑像只小鹌鹑似的嵌在柳辰壹的怀里,身体轻轻颤着。 最后还是柳辰壹自己忍住了。 她刚过完十八岁生辰不久,还懵懵懂懂的不懂情爱,他怕吓着她。 十几年都守了,也不在乎再等几年。 等她长大,等阴镖局那边彻底稳定了,他便向她求婚,把她娶回家,藏起来,好好宠一辈子。 但今天的事儿还没完,柳辰壹一手抬起玲珑的下巴,盯着她水润润的眼睛问道:“今天我若没赶来,你是不是就要答应龙钦的表白了?” 玲珑扯开他的手,转过脸去不回答他,挣扎着要下去。 这小公主虽然不像敖明玉那般娇纵跋扈,但小性子还是有的。 柳辰壹知道今天自己有些吓到她了,也不敢再强逼她回答,赶紧放低身段去哄。 自己宠起来的小公主,不哄着还能怎么办? 他缠着玲珑又将她抱回来,紧紧地抱在怀里示弱:“好好好,这事儿过去了,我不问了行不行?” 玲珑张嘴便咬在了柳辰壹的肩膀上,像只小豹子似的咬住就不撒嘴,也并不是因为龙钦的事情。 她的心跳得很快,她明白那不是生气,而是一种她自己也表达不清楚的奇怪的情愫。 她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 柳辰壹任由她咬,没有阻止,也没有松开抱着她的手。 好一会儿,玲珑终于松开了嘴,柳辰壹刚想讹她两句,却被她出声反制:“柳辰壹,谁允许你吻我的?!” 柳辰壹一愣,随即就笑了。 这才是他的小公主,就算怂,也怂的有气势。 玲珑懊恼地捶他:“不准笑!严肃点!” 柳辰壹就不笑了,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看着她正色道:“玲珑,我们认识十五年,我守了你整整十三年,都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对你的心思,难道你猜不到?” 玲珑很耿直地摇头:“猜不到,你只会欺负我。” “那算我的错。”柳辰壹今天十分好说话,“那么,玲珑,我喜欢你,拒绝掉龙钦,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玲珑昂起下巴,傲娇道:“我本来就已经拒绝龙钦哥哥了。” 柳辰壹唇角勾了勾,更加搂紧了玲珑的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再问:“那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玲珑纠结了好一会儿,她的小脸红扑扑的,两只小手不停地揪着柳辰壹的前襟,最后鼓起勇气道:“是不是做你女朋友就不用赔你那件长衫了?” 她是真的不想再学刺绣了。 柳辰壹简直要被气笑了,是不是他说还得赔,她这辈子都不会考虑跟他在一起了? 这一刻,他深深地感受到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他嗯了一声:“不用赔长衫,把你自己赔给我好不好?” 玲珑的脸蛋儿更红了,她终于点头:“好。” 玲珑总觉得,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可是一夜之间,几乎所有认识的人全都知道她和柳辰壹谈恋爱了。 在宣誓主权方面,没有谁比柳辰壹更张扬了。 这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谈了两年。 这两年间,柳辰壹尽心尽力地扮演着二十四孝好男友的角色,玲珑一度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儿。 二十岁生日前夕,鹿蓁蓁问玲珑生日宴想怎么办? 他们是打算给玲珑大办一下的。 可玲珑却说不办,她另有安排。 鹿蓁蓁问:“是要跟壹壹出去单独庆祝吗?” 玲珑小脸一红,嗯了一声。 鹿蓁蓁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忍住了。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女儿,思来想去,最终只叮嘱了一句:“玲珑,无论你多大,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儿,但凡受委屈了,都要记得跑回家来,爸爸妈妈永远在家里等着你。” “妈,怎么忽然说这些?”玲珑撒娇地抱着鹿蓁蓁的手臂说道,“我二哥哥才不舍得让我受半点委屈呢!” 第553章 壹壹VS玲珑5 玲珑二十岁生日前半个月,阴镖局接了一趟镖。 下镖单的是幽冥之境那边,委托阴镖局押送一队阴兵回幽冥之境受审。 这队阴兵年代久远,被桎梏在一个村庄数十载,怨气通天,前段时间刚被一个高人拿下。 这趟阴镖特殊又难搞,槐烟不放心,便让柳辰壹陪着常狄一起走一遭。 临行前,柳辰壹特地跟玲珑报备了行程。 他告诉玲珑,这趟镖来回顶多十天,他刚好赶回来给玲珑过生辰。 玲珑不是不懂事的人,她叮嘱柳辰壹一定要注意安全,她等他回来。 玲珑生辰前一周,她就预定了度假村的温泉,包了场,她打算在二十岁这一天,将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她的二哥哥。 生辰前五天,玲珑就在日日盼着柳辰壹归来。 可是等啊等,一直等到生辰当天晚上,烛光晚餐都凉了,蛋糕没吃,生日歌没唱,当然,温泉也没泡成。 玲珑自己亲手缝的一套性|感内衣,本来是想给二哥哥一个惊喜的,到现在还躺在枕头下,没有展示的机会。 但玲珑没有生气,她只是担心。 如果不是遇到了危险,柳辰壹不会这样孤零零地丢她在这度假村里错过生日的。 她开始联系阴镖局那边的人打探消息。 可是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信息一个接着一个发,烟嬢嬢没回,圆圆没回,所有消息犹如石沉大海。 玲珑再也坐不住了,她换好衣服,刚准备开车亲自去阴镖局问一问情况,一股阴风拔地而起,柳辰壹破开空间,出现在了她的不远处。 “二哥哥!” 玲珑惊喜地叫出声,张开双臂便朝着柳辰壹扑了过去。 柳辰壹一把接住玲珑,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二哥哥,你终于赶来了。”玲珑几乎都要哭了,“我等了你好久,今天就要过去了,我还以为你要食言了。” “对不起玲珑。”柳辰壹艰难道,“我们送的那趟镖出了点问题,可能需要你帮忙,跟我走一趟好吗?” 虽然是询问,可还没等玲珑回答,柳辰壹已经搂着玲珑,破开空间,就那样带着玲珑消失在了度假村。 玲珑是有修炼功底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修炼天赋一直被一股力量压制着,导致她进步很慢。 当她的双脚再次落地的时候,竟站在了幽冥之境的地界上。 眼前是阴镖局的押镖队伍,这趟跟镖的队员都是阴镖局的骨干,玲珑全都认识。 可今夜,他们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就连最前面的常狄脖子上都被抓出了一道漆黑的指痕。 镖旗被扯成了烂布条,镖灯不见了踪影。 柳辰壹拉着玲珑的手穿过人群走到最前面,她这才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阴镖队这次押送的那队阴兵竟挣脱了束缚,眼下正围成一圈,低着头贪婪地吸吮着什么。 它们的脑袋朝向里面围在一起,中间到底有什么东西,被它们挡的严严实实。 玲珑有些不安地看向柳辰壹,柳辰壹也在看她:“玲珑,我们押镖途中被人袭击了,虽然对方被我们打退,可是阴兵也脱离了我们的控制,镖灯被抢,再不拿回来的话,镖灯可能就要灭了。” 玲珑再次看向那一圈阴兵,这才意识到,被阴兵包裹在中间的,是阴镖局的镖灯。 阴镖局的镖灯是有法力的,其中积攒着大量的阴德,阴兵此刻吞吐着的,就是镖灯里的阴德。 但再多的阴德,被这么一队阴兵围着吸,迟早也是会灭掉的。 镖灯一灭,这单阴镖就算失败了,整个阴镖局都将受到巨大的震动,这里面的利害关系,玲珑懂。 柳辰壹急匆匆地把她带到这儿来,她明白他是想让她帮忙拿回镖灯,玲珑当然愿意帮忙,她问:“我该怎么做?” 柳辰壹张嘴刚想跟玲珑说说具体怎么操作,告诉她该如何自保等等。 可还没等他说话,阴镖队里一个兄弟急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说着,他一伸手,用力直接将玲珑推进了阴兵包围圈里。 玲珑身体冲出去的时候,脑袋是懵的。 那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回荡。 她想起五岁那个夜里,柳辰壹第一次来接她去给镖灯滴血。 想起睡梦中,烟嬢嬢交代柳辰壹的话。 想到她每次询问烟嬢嬢、母亲,为什么她的血能激发镖灯的活性时,她们闪烁其词,以及不自然的眼神。 想到……这些年,柳辰壹对自己的守护、掌控欲…… 原来,这十五年,她不过是活在他为自己精心编制的一场梦里吗? 他养着自己,守着自己,为的就是以防这一天的到来吧? 玲珑被推进阴兵包围圈里的那一刻,镖灯瞬间飘了起来,微弱的灯光在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噌地变亮。 她只感觉脚底的那朵血红莲花印记火辣辣的疼,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的疼。 镖灯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托起玲珑的身体,镖灯里的灯火越烧越旺,烈烈的温度灼的那些阴兵鬼哭狼嚎。 可玲珑的眼睛一直盯着柳辰壹。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 玲珑全程参与了大哥追求曦姐姐的过程。 她当时很羡慕曦姐姐被大哥深爱,被全家人祝福的那种幸福。 可反观她与柳辰壹的这场恋爱。 他们青梅竹马十七载,他守了她十五年。 十八岁生辰后的表白,他仿佛要昭告全天下一般,可她的父母当时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祝福她,却并没有特别高兴的样子。 这两年,她和柳辰壹感情升温很快,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可双方父母从未提过他们的婚嫁之事。 玲珑想起她跟母亲说,二十岁生辰要跟柳辰壹单独过的时候,母亲叮嘱她的那些话。 她说,玲珑,在外面若受了委屈,就回家来…… 所以母亲也是知道的吧? 柳辰壹从一开始守着她,到后来宣誓主权与她恋爱,从始至终都是在利用她。 他不是真的爱她,而是为了阴镖局的镖灯和未来,不得不盯紧她,将她牢牢地控制在他的身边…… 第554章 壹壹VS玲珑6 镖灯里的火光越来越旺,灯光笼罩玲珑全身。 就在那一片亮光之中,玲珑的脚底下忽然出现了一道血红色的六瓣莲。 她的母亲鹿蓁蓁是佛莲化形,脚底下就有一道莲粉色带金边的六瓣莲。 可玲珑的这一道与鹿蓁蓁的不一样。 鹿蓁蓁脚下的是实体,而玲珑的这一道,却是虚影。 是灯火凝聚而成的虚影。 “玲珑!” 柳辰壹一脚踹倒推玲珑的那家伙,命人将他拿下,抬脚就要奔上去将玲珑扯回来。 可是玲珑周遭凝聚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柳辰壹一个猛冲,直直地被弹了回来,脚下不稳,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 而此刻,那些阴兵像是受到了某种指令一般,忽然又立了起来,齐刷刷地逼向玲珑,张嘴不停地吞吐着。 随着它们的动作,玲珑瞬间感觉被一股力量撕扯着,像是要从她身体里将什么东西拽出去一般。 同一时刻,那些阴兵的魂体肉眼可见的浑浊起来,渐渐地,竟有一种往几近实体的方向发展一般。 玲珑长着血红莲花胎记的那只脚痛得她咬牙嘶吼,脚下的六瓣莲挤压变形,明明灭灭。 柳辰壹看到这一幕,心如刀绞,他稳住心神,手捏剑指按向眉心。 他的眉心处,那道盘龙印立刻显现出来,周身立刻笼罩上一层凛冽的气息。 常狄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上前一把抓住他,阻止道:“壹壹,这是玲珑与镖灯之间的宿命纠缠,是必经过程,你不能横插进去,很容易受到波及……” “常狄叔,别拦我。”柳辰壹坚定道,“玲珑若有分毫闪失,我必不独活!” 说完,他一把推开常狄,剑指朝着阴兵队扫了过去。 在场所有人只看到青光一闪,剑指真气化作一条青龙,昂首一声咆哮,电光火石之间穿透整个阴兵队伍。 那一队阴兵刚刚充盈起来的魂体被青龙之气冲撞,躲得慢一点儿的,瞬间破碎,灰飞烟灭。 剩下的那几个,魂体飘飘荡荡,很是不稳。 可这些却并没有减轻玲珑的痛苦。 正如常狄所说,这是玲珑与镖灯之间的宿命,阴兵队的介入只是会让玲珑的处境更加艰险,却并没能触及问题的根源。 一击之后,柳辰壹收回剑指,盘龙印迅速回归本体。 剑指按在眉心之间,柳辰壹并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他在感应周遭气流的变化。 他们押送这支阴兵队,一路上都很顺利,可刚刚进入幽冥之境就接连受到攻击,这是这些年都不曾有过的情况。 就算是父亲飞升天庭的那十年,常狄叔打着父亲的镖旗走镖,三界六道也都给足了面子。 可如今父亲已经回来这些年了,却偏偏这一次出现问题,着实让柳辰壹意外。 他隐隐地意识到,可能从一开始押送这趟镖就是一个圈套。 阴镖局是一个肥差,三界六道想取而代之的人不在少数。 但以前那些小打小闹,全都是在幽冥之境以外。 而这一次,分明是幽冥之境里有人动了歪心思了。 十殿阎君之中,三殿阎君是自己人,其他几殿有朋友,也有不熟悉的存在,到底是哪一个盯上了阴镖局? 世人皆知镖灯是阴镖局的引路灯,但却鲜少有人知道这盏镖灯曾经差点熄灭过。 玲珑滴血进镖灯,维系镖灯活力的事情,两家人一直都严格保密着,而这次进攻阴镖队的人,显然是知道这个秘密的,所以他首先攻击镖灯,再对玲珑动手。 这样一联系起来,柳辰壹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阴镖局内部出了内奸。 他去接玲珑之前,跟常狄叔商量过应对之策。 他接玲珑过来,常狄叔会摆阵法护住玲珑,减轻镖灯对玲珑的伤害,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他才敢将玲珑牵扯进来的。 如果不是那人推了玲珑一把……柳辰壹猛地睁眼,朝着右后方的黑暗中看去。 幽冥之境本来就暗,如今又是深夜。 漆黑的角落里什么都看不到,但柳辰壹确定那边有人。 “常狄叔,列阵,护住玲珑和镖灯!” 常狄立刻领命布阵。 柳辰壹已经大步朝着右后方的黑暗中奔去。 他的速度极快,眨眼之间便瞬移了过去。 柳璟琛、鹿蓁蓁和槐烟他们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条青龙与一道黑影在半空中打得不可开交。 青龙是壹壹的真身,但那道黑影看不出来是谁。 柳璟琛看了一眼玲珑,心疼道:“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转而又看向鹿蓁蓁和槐烟,说道:“玲珑就交给你们了,我去帮壹壹。” 鹿蓁蓁点头,叮嘱道:“小心一点儿。” 柳璟琛嗯了一声,又不舍地看了一眼玲珑,这才化作真身,朝着壹壹的方向飞去。 这边,鹿蓁蓁和槐烟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施法。 鹿蓁蓁的脚下立刻出现了六瓣莲,她跃身飞了上去,以佛莲护住玲珑的身体,另一边,槐烟手上结印,口中默念心法,随着她的动作,一直捧在玲珑手中的镖灯转动了起来。 鹿蓁蓁抓住玲珑的身体,轻唤她:“玲珑,松手。” 玲珑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难以自拔,直到听到母亲的这声呼唤,她才猛然惊醒过来。 “玲珑,松手。” 鹿蓁蓁再次提醒,玲珑终于松手,镖灯立刻朝着槐烟飞了过去。 可在镖灯飞出去的那一刻,玲珑的身体被那股力量牵扯着,就要跟着镖灯一起去,被鹿蓁蓁一把抓住。 双方势力在半空中交织,鹿蓁蓁紧紧地抱着玲珑,玲珑痛苦地哭喊,她浑身痛到无以复加,特别是有胎记的那只脚。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概有三分钟,可是玲珑却觉得像三个世纪那么长一般。 直到槐烟一声爆喝:“收!” 一道红色的,如火一般的影子从玲珑的身体里被撕扯出来,一点一点地剥离。 眼看着就要成功了,与壹壹、柳璟琛交战的那道黑影忽然分裂出好几个分身,从四面八方朝着玲珑攻过来。 常狄立刻带着人迎上去,鹿蓁蓁和槐烟抽出一点精力一人又对上一只。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一只分身突破重围,张开血盆大口朝着玲珑兜头咬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柳辰壹一个闪身赶到,以自己的身体护住玲珑。 那分身一口咬在了柳辰壹的肩膀上…… 第555章 壹壹VS玲珑7 那分身在咬住壹壹的瞬间显出了原形,竟是一头膘肥体壮的恶犬。 恶犬分身咬住壹壹的同时,所有人都朝着他这边看过来,其他几个分身迅速与这一只合体。 最终竟合体成了一条九头犬! 壹壹替玲珑挡住恶犬的同时,玲珑身上的那股火红的力量终于被槐烟收进了镖灯里。 玲珑倒在了鹿蓁蓁的怀里,昏迷不醒。 壹壹害怕波及玲珑,只能咬紧牙关,拽着那九头犬飞离了一点,转手剑指压向眉心。 他想要催动盘龙印的力量,直接斩杀这只九头犬。 “壹壹,别冲动!”柳璟琛出声阻止,“这是六殿阎君座下的九头尸犬,咱们杀不得。” 刚才柳璟琛和柳辰壹一起对抗黑影的时候,两人都没敢用全力。 都是在这条道上混的人,眼下的情况,他们心里多少是有点数的。 敢在幽冥之境的地盘上如此放肆,必定是幽冥之境中的人所为。 并且这人必定位高权重,不好对付。 所以他们对抗黑影的时候,只能收着力,意在逼迫他现原形。 刚才黑影终于现出了九头犬原形,柳辰壹不识,下意识地便想斩杀,但柳璟琛却认识这东西的主人。 既然是六殿阎君的座下宠,就算犯了错,要杀要剐,也轮不到他们来行刑。 一旦九头尸犬死在了他们的手中,六殿阎君便可以以此反将他们一军。 孰轻孰重,柳辰壹心里明白。 他只能先忍,先困住九头尸犬,不能让它咬自己太深,也不能让它逃跑,他得拿它去向六殿阎君讨一个说法。 柳璟琛对常狄说道:“我带壹壹先去六殿阎君府,你派人兵分两路,一路传信给常五爷,让他尽快赶过来,一路去三殿阎君府请龙影过来,速度要快!” 常五爷最近有公差在身,对方显然就是钻了这个空子才敢对阴镖局下手。 但常狄与常五爷之间有暗号,常狄能在第一时间联系上常五爷。 只要常五爷能赶得回来,就算是他六殿阎君,也得乖乖地给壹壹一个说法。 当然,常五爷赶回来需要时间,这就需要柳璟琛与三殿阎君先一起拖住六殿阎君。 常狄领命立刻去办,走的时候还带走了那个奸细。 槐烟提着镖灯,又心疼又担心地叫了一声:“壹壹。” “妈,我没事。”壹壹回道,“你先回去稳住灯灵,其他的事,父亲和三叔会替我做主。”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玲珑,张嘴想对鹿蓁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一手薅住那九头尸犬的脖子,大步朝着六殿阎君府走去。 柳璟琛叹了口气,走到鹿蓁蓁面前,伸手摸了一下玲珑额头,很烫:“灯灵被剥离出她的身体,接下来这段时间会极其难熬,蓁蓁,辛苦你了。” 鹿蓁蓁摇头:“玲珑这边不用担心,我已经准备好了阴香,倒是你,压着点性子,帮壹壹把事情处理好。” 柳璟琛点点头,看着鹿蓁蓁带走玲珑,这才转身追上壹壹。 · 鹿家阴香堂里早已经摆好了阴香阵,玲珑被放在阵法中间,鹿蓁蓁一根一根地点燃阴香。 这些阴香有固魂驱煞的功效,可以帮助玲珑尽快摆脱剥离灯灵带来的反噬影响。 阴香缓缓地烧着,鹿蓁蓁始终守在玲珑的身边。 她一直昏迷着,可眉头拧的很紧,时不时地痛哼几声。 香烧过半的时候,玲珑的额头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整个人蜷缩在一起,身上的皮肤越来越干,渐渐地有了褶皱。 这样的变化是鹿蓁蓁没有想到的,但她毕竟与柳璟琛一起过了二十余载,第一时间她便反应过来,玲珑怕是要蜕皮。 这个过程少说得一天一夜,多则……鹿蓁蓁也不清楚。 鹿蓁蓁能做的,就是寸步不离地守着玲珑。 阴香堂里里外外,所有人同样都很担心这个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小公主,害怕她有个闪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黎明破晓之时,鹿蓁蓁打了个盹。 毕竟心里压着事儿,这个盹也就七八分钟。 等她一惊之下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抱着自己膝盖靠在她身边的玲珑。 乍看过去,鹿蓁蓁没有发现玲珑与以前有什么变化。 可等她抬起脸来看向自己的时候,鹿蓁蓁就看到了玲珑那一双与她父亲简直一模一样的竖瞳,以及脑袋上那四只小巧的分叉的白色龙角。 这一幕,让鹿蓁蓁仿若又回到了玲珑出生时的场景。 她出生时就是这样,有竖瞳,有分叉的小龙角。 可是很快,这些特征全部消失了,反而是脚底上多了一块火红的莲花胎记。 大家都说玲珑是遗传了她的好基因,出生便自带莲花印记,怕是要传她香娘娘的衣钵。 只有她和柳璟琛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玲珑……是被灯灵压制了。 “妈。”玲珑哽咽一声,将小脑袋埋进鹿蓁蓁的怀里,“妈,为什么?” 知女莫若母。 鹿蓁蓁懂玲珑在问什么? 她是在问为什么壹壹会那样利用她?也是在问夜里在幽冥之境发生的那些事情。 鹿蓁蓁伸手将玲珑抱在怀里,手指轻轻地梳理着她的头发,说道:“玲珑,你先看看自己的脚底。” 玲珑抬起两只脚看了看,惊讶地发现,她脚底的那块胎记竟消失了。 “玲珑,不要怪壹壹,也不要怪你烟嬢嬢和阴镖局,这一切,都是咱们阴香堂,或者说,是我欠他们的。”鹿蓁蓁说道,“玲珑今日所受的苦难,其实都是受我所累。” 玲珑眨巴着红红的大眼睛,不解地看着鹿蓁蓁。 鹿蓁蓁这才娓娓道来。 她跟玲珑说起二十多年前,王水河畔的那一战。 说起她与柳璟琛腹背受敌,差点就要被余龙钦和谢羡安迫害致死的种种。 说起当初阴镖局对他们的种种帮助。 “玲珑,当初在王水河畔,是你常狄伯伯带着阴镖局的镖灯接应我,我的莲心借助镖灯重燃,才助我从那泥藻里面脱身而出,可能就是那时候,莲心与灯灵有了交集,部分融合。” “后来我怀上了你,你出生时的诸多异象让我和你父亲心中有了猜测,再加上后来镖灯不稳,你三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镖灯,只是一个眼神便让它重燃起来。” “玲珑,那是你身体里寄存的灯灵与镖灯之间的感应,今日之事,亦是你与镖灯之间的宿命纠缠罢了……” 第556章 壹壹VS玲珑8 玲珑从小就知道他们两家关系很好,却没想到两家的渊源那样深。 如果当年不是烟嬢嬢首肯,不是常狄伯伯带着镖灯前去营救,不是常五爷在天庭力挽狂澜,就没有鹿家阴香堂和域九大江的今天。 或许,更不会有玲珑的出生。 宿命纠缠。 是啊。 一切缘起,在镖灯重燃莲心,玲珑应运而生。 那么缘灭,便是灯灵重新归位于镖灯吧? 玲珑眼眶已经湿润了,道理她都懂,但感情上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从一开始,你们谁也不愿意告诉我这些呢?” 她明明问过的。 不止一次。 她问过烟嬢嬢,问过母亲,她们都是讳莫如深的态度。 如果一早他们就告诉她这些,她是不是就不会陷进去? 毕竟她与柳辰壹真正确定关系,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或许悬崖勒马,她今天就不会摔得这么惨。 “玲珑,是妈妈的错。” 鹿蓁蓁很自责,但她也没得选:“可是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阴镖局,等着他们出错吗?” “镖灯不稳,对阴镖局来说是致命伤,你第一次点燃镖灯才3岁,太小了,你又是我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心性不稳,这么大的事情告诉你,你守得住吗?” “壹壹到底比你大五岁,那孩子心性也更成熟稳重,他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从你五岁起,你便成了他的责任。” “玲珑,咱们再退一步说,壹壹,真的不值得你去喜欢吗?” 值得。 当然值得。 否则她又怎会陷得这么快,这么深? 鹿蓁蓁继续说道:“我和你烟嬢嬢都是过来人,看着你俩的关系从一开始的水火不容,到后来壹壹强势护人,再到后来你俩在一起,我们局外人都能看出壹壹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们也乐见其成。” 玲珑摇头:“不一样!你们对我俩在一起的态度,远不如大哥和曦姐姐那样。” “那是因为我们也怕。”鹿蓁蓁解释道,“你们的这段感情没有受过任何挫折、考验,中间还隔着一只灯灵,这件事情没有爆发出来,永远是横亘在你俩中间的一道定时炸弹,与其等你们结婚之后再炸,我们当然宁愿再等一等,毕竟你俩都还年轻。” 可他们没想到这颗定时炸弹会爆得这么突然,导致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虽然起因在阴镖队伍里出了个奸细,但说到底,还是壹壹手段不够老道,在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没能顾全到整体大局。 玲珑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但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到底还是委屈。 鹿蓁蓁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件事情还是需要女儿自己慢慢去消化,只有她自己想通了,这道坎儿才能过去。 接下来两天,玲珑就待在家里养伤,她不吵也不闹,乖得让人有些害怕。 鹿蓁蓁还要联系槐烟,关注幽冥之境那边的情况,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三个人用,只能让童曦多陪陪玲珑。 玲珑和童曦关系好,年龄差距又不大,两人以前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这两晚上,童曦都是留在玲珑房间里睡的。 两人头靠着头,玲珑钻在童曦怀里,纠结了许久,终于问出一句:“曦姐姐,他……现在怎么样?” 那只黑影分身冲过来之后,柳辰壹帮她挡了一下,玲珑是记得的。 但恰巧那时灯灵正在剥离出她的身体,后面发生的事情,玲珑没看到。 她到底还是有些担心柳辰壹的。 后来的事情,十五都跟童曦说了,童曦又转述给玲珑。 “阴镖队里出了一个奸细,那人潜伏在队伍里近十年,这一次差点毁了整个阴镖队,对了,就是推你的那个人。” 玲珑猛地抬头看向童曦,这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 童曦摸摸她的小脑袋,继续说道:“你知道这奸细背后的主人是谁?” 玲珑摇头。 “是六殿阎君。” 童曦将九头尸犬的事情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把柳辰壹受伤的场面描述得十分凶险,玲珑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和心疼。 末了,童曦啧啧嘴,说道:“这事儿不好办呐,常五爷第一时间赶了过去,三殿阎君和咱爸也一直在那边,可那奸细在被押回去的途中吞毒自杀了,死无对证,顶多就只能治六殿阎君一个看狗不严的罪,想为阴镖局讨回公道,怕是难。” 玲珑小拳头握得紧紧地:“难道就这样放过六殿阎君了吗?” 这口气别说是阴镖局了,就连她也咽不下去。 “玲珑,这便是大人物之间的博弈了。”童曦语重心长道,“阴镖局的关系网很大很大,远不止你我看到的江城一隅那几百顷的庄园简单,上至天庭,下到幽都,三界六道皆是朋友,也处处受制,怎样以最体面的手段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结果,便要看上位者的能力了。” “柳辰壹是常五爷三个孩子中最堪大任的一个,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六殿阎君这件事情,明面上常五爷会与其握手言和,至于怎样暗地里扳倒六殿阎君,常五爷会交给柳辰壹自己处理。” “这是历练,也是为人父母者的一片良苦用心。” “小曦。” 童曦刚说完,外面,十五的声音响起。 十五这两天也一直在忙这件事情,今天终于得空,半夜才赶回来,老婆却不在床上。 这会儿来捞人了。 玲珑赶紧推了童曦一把:“曦姐姐你回去吧,我没事的,放心。” 童曦不肯走,玲珑懊恼道:“快走快走,不然大哥明天又要念叨我了。” 十五又敲门,童曦不得不起身离开。 门再次关上,玲珑关了灯,翻了个身,拉高被子,睁着眼睛看着帐顶。 黑暗中,她的思绪翻飞不停。 童曦的那些话意味深长,她是在点她。 为人父母者,良苦用心。 常五爷明明能一手办掉六殿阎君,可他在掌控大局之后,偏偏要将事情留给柳辰壹自己去解决,这的确是在历练柳辰壹。 就像当初烟嬢嬢和母亲分明可以将灯灵的事情直接告诉自己,却一直隐瞒至今;他们明明可以从一开始阻止柳辰壹和自己在一起,可他们却顺水推舟…… 他们要让该发生的事情,顺其自然地发生,让他们该承受的历练,一步一步地去亲身经历。 他们……是支持她和柳辰壹在一起的,只是觉得俩人都很稚嫩,需要历练。 这一刻玲珑忽然就开始怀疑起自己,她……真的配站在柳辰壹的身边,与他一起撑起整个阴镖局的未来的吗? 第557章 壹壹VS玲珑9 第二天早饭桌上,一家子难得齐齐整整的都在。 柳璟琛是凌晨才回来的。 幽冥之境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正如童曦所猜测的那样,常五爷与六殿阎君握手言和。 那九头恶犬咬了柳辰壹一口,挨了六殿阎君八十皮鞭,赔了不少好药材给他疗伤。 按照六殿阎君的话来说,就是那九头恶犬在他座下修炼多年,如今到了瓶颈期,一直找不到突破口,这次大概是想抢阴镖局的镖灯帮助自己修炼才铸成大错。 奸细已死,死无对证,六殿阎君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这责任终究是栽不到六殿阎君头上了,柳辰壹就死咬住九头恶犬不放,最终逼得六殿阎君不得不一退再退,废了九头恶犬三百年道行,九头断了三头,还剩下六头。 这已经算是最大的让步了,与六殿阎君的梁子,也结下了。 “壹壹这小子有种。”柳璟琛评价道,“以我和五表兄的打算,能让六殿阎君关那九头恶犬几个月已经算是讨回了公道,毕竟阴镖局虽险险过了这一关,却并没有太大的损失,他偏偏逼得六殿阎君废了九头恶犬三个头。” 三个头,就是三分之一的道行。 鹿蓁蓁担心道:“壹壹到底是个毛头小子,处事太过激进了,六殿阎君和那九头恶犬还不恨死他了,这以后要平白生出多少岔子。” “蓁蓁,是六殿阎君先动手的。”柳璟琛提醒道,“就算壹壹不如此咄咄逼人,你认为六殿阎君会就此善罢甘休?不逼六殿阎君继续出手,从何去找他的破绽?那小子心里憋着一肚子气呢!” 十五睨了一眼玲珑,淡淡道:“冲冠一怒为红颜呗。” 这题他会。 但壹壹那小子的确没有自己稳重。 十五这么一说,童曦便瞪他,手在桌子底下掐十五的大腿。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梁知韫被他爷爷强送出国的事情,童曦已经听说了。 别人不知道,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这个腹黑的家伙,他还好意思说这话。 大腿都被掐红了,十五愣是面不改色,手里剥着鸡蛋,剥好后放在了童曦的碗里:“慢慢吃,别噎着。”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童曦连跟他较劲儿的心思都没了,拿着筷子戳那水嫩嫩的鸡蛋。 玲珑怎么会听不出来大哥是在说自己,她放下筷子,默默地做了一个深呼吸,这才说道:“爸,妈,我想大伯伯了,想去长白山住一段时间。” 柳璟琛和鹿蓁蓁都是一愣。 鹿蓁蓁不解:“好端端的要去长白山做什么?” 她可不信这小丫头真是想她大伯伯了。 “灯灵归位,压制我修炼天赋的阻碍消失了,正是我修炼的好时机。”玲珑正色道,“长白山人杰地灵,是最好的修炼之所,大伯伯也能从旁提点我许多。” 这是她昨儿后半夜想了许多之后,最终做下的决定。 所有人都在说柳辰壹稚嫩。 他毕竟才二十五岁,比起这些动辄上千岁的长辈来说,他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而她,何尝不是? 前二十年,她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被娇养成温室里的花骨朵儿。 其实她也能理解父母的心情,毕竟她的修炼天赋被灯灵压制住了,她的修为太弱,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更遑论被搅和进阴镖局的事情之中? 他们都在尽全力保护她。 如今,该是她走出这舒适圈的时候了。 鹿蓁蓁舍不得,柳璟琛这个女儿奴更是舍不得。 “域九大江和阴香堂的修炼氛围也不错啊,有爸爸妈妈在身边提点你,不好吗?” “爸。”十五反问道,“修炼艰苦,小妹留在你身边,你舍得她受罪?” 一句话堵住了柳璟琛的嘴。 柳璟琛有些心虚,扪心自问,他是真的看不得小女儿受一丁点苦。 鹿蓁蓁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妥协了:“好,我先血鸽传书给你大伯伯,告诉她你要去长白山修炼的事情,让他先给你收拾好住处,之后我亲自送你过去。” “我送。”柳璟琛说道,“我亲自开车送。” 十五耸耸肩,揶揄了一句:“要不你俩也长住长白山去算了。” 柳璟琛一听这话,仿若茅塞顿开:“也不是不可以……十五,你如今已成家两年,是该立业了,我送你小妹去长白山,域九大江这边……” “打住!”十五立刻出声拦截,“我忽然想起来,我和小曦成婚两年,却还没有带她出去度蜜月,刚好最近敦煌那边有人请我过去传经,明儿一早我就带小曦出发,家里的事情,你另做安排吧。” 这小子! 柳璟琛恨恨地瞪他,十五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看见。 桌面下面,他的一只手包裹着童曦的小曦,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那细腻的皮肤,童曦顿时低下了脑袋,小脸红通通的。 早饭后,十五就牵着童曦回房了。 童曦有些雀跃地再三确认:“十五,你真的要去敦煌那边传经吗?你是不是拿这话搪塞爸妈的?” 十五大刀金马地往椅子上一坐,拍拍大腿,眼睛盯着童曦。 童曦便很自然地走过去,坐在了他大腿上,十五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搂在怀里:“传经是真,想带你出去度蜜月也是真,只是刚好选择这个时机说出来罢了。” 他指了指书架那边的一个大木箱子,继续说道:“这两年想请我过去传经的人很多,几乎遍布全国,一开始我们刚结婚,我只想守着你,我怕把你带出去,你再跑了,我追不上。” 童曦轻笑一声。 原来她那点小心思,十五都知道。 其实刚结婚的那段时间,童曦是真的不习惯。 以前常年在外面倒斗,天南海北的跑,忽然被困在沉水村这一方天地里,她有时候晚上做梦,都梦到自己在墓里对抗大粽子。 现在时间长了,童家那边也逐渐将家里的事情往她手里交,倒没有以前那些野心思了。 十五将下巴压在童曦的肩窝里,宠溺道:“今年我将传经路线大致整理了一下,接下来我会带着你从江城出发,一路往敦煌传经,每到一个点,我会停留七到十五天,传经点附近的拍卖场、文玩市场、古墓群等等,我都已经做好了攻略,到时候你可以尽情地玩。” “只是你得牢记一点,无论外面多好玩,都得记得回来找我……” 第558章 壹壹VS玲珑10 无论你在外面玩多久,跑多远,累了,记得回到我身边来。 童曦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上一个如此爱自己,自己也深爱的男人。 何其幸运。 “十五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好。” 童曦嘤咛一声,窝进了十五的怀里,那一刻,她的心柔软一片,甚至连眼眶都湿润了。 十五……弟弟…… “不要叫弟弟。”十五咬她的耳垂,“叫老公。” 结婚前,童曦就喜欢叫他十五弟弟,他也的确比她小两个月。 结婚后她在外面叫他十五,在卧房里,在床上……还是会叫他十五弟弟。 终于,他抗议了。 童曦有些害羞,但念在他这么为自己筹谋的份上儿,她还是贴近他的耳朵,轻轻叫了一声:“老公。” 十五侧过脸去,精准地撅住了童曦的唇,辗转碾磨,一直等吻得她都喘不过气来了,才微微松开,黯哑着声音得寸进尺:“再叫一声。” 童曦这下不纵着他了,一把推开他,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就去收拾行李。 十五也不恼,只将身体半靠在桌边上,眼神一直跟随着童曦忙碌的身影。 他本就是喜静的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他就觉得足够满足和幸福了。 另一边,鹿蓁蓁也在帮着玲珑收拾行李。 玲珑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鹿蓁蓁收拾了几大箱子还没收完,恨不得把家都搬过去才好。 玲珑最后终于看不下去了,拉着鹿蓁蓁坐到一旁去,无奈道:“妈,我是去长白山修炼的,不是逃难的,犯不着带这么多东西,到那边都能买,况且以后我回来都还要用不是?” 鹿蓁蓁一拍脑袋道:“对,是我糊涂了,一想到你要离开我身边很久,我就有点懵。” 她从身上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玲珑手里:“咱就轻装上阵,到那边了,需要啥就去买,别心疼钱,不够了再跟妈要。” 玲珑也没推脱,收下了。 哪曾想,等父母把她送到长白山,离开的时候,她爸又塞给她一张银行卡,遮遮掩掩道:“闺女,这是爸攒的私房钱,你留着慢慢花,别跟你妈和你哥姐说。” 鹿蓁蓁远远地就看到柳璟琛在那儿鬼鬼祟祟地跟女儿推搡着,心里便明白,这个女儿奴又在往女儿手里塞私房钱呢。 他以为他藏得很好,事实上,她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家伙藏私房钱也没别的坏心思,要么给女儿,要么买奢侈品,还是给女儿。 从长白山回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夜里了。 十五早就带着童曦出门了,这一走,少说要半年。 柳璟琛望着偌大的房间,忽然心有戚戚然:“蓁蓁,你说我俩现在像不像空巢老人?” “你才空巢老人呢!”鹿蓁蓁白了他一眼,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还不回你的龙宫去!我这儿不欢迎你。” 柳璟琛却又死皮赖脸的缠了上去:“蓁蓁,你看家里空落落的,都没鲜活气儿了,要不……咱再要个三胎玩玩吧?” 鹿蓁蓁顿时如临大敌,接连踹了柳璟琛几脚,拼命地把他往外推。 失策了失策了! 她就应该留在长白山多陪玲珑几天的,这次终究是被这男人逮到机会了。 · 九头尸犬的尸煞之气太重了,即使用了最好的药,柳辰壹也熬了三天才缓过来。 缓过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常狄开车送他去沉水村找玲珑。 几天了,玲珑始终没有来找自己,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柳辰壹也后悔。 当时的情形是他考虑不周,如果他能再沉稳一点,也不至于让玲珑涉险。 玲珑被伤了心,他得抓紧时间暖回来。 自己宠大的小公主,他最了解玲珑的性子。 她看起来柔和好说话,实则上很有原则和主见,一旦她决定舍弃他,他便再无翻盘的可能。 可他终究还是来迟了。 书房里,柳璟琛拿出一个信封交给柳辰壹,说道:“这是我们从长白山离开时,玲珑塞给我的,交代我,若你来找她,就将这封信交给你。” 柳辰壹接过信封,却有些不敢拆开。 柳璟琛还是挺喜欢这小子的,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柳辰壹从沉水村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那封信放在桌上,他盯着它,盯了很久。 这是玲珑给他的分手信,柳辰壹知道。 成长的代价必定是万分疼痛的。 他有点不想面对。 可他又抱着那一丁点的希冀,或许玲珑跟他一样舍不得呢? 他就那样坐了许久许久,最终还是向自己妥协,伸手拆开了那封信。 信不长,玲珑的字娟秀却有笔锋,像她的人一样。 这的确是一封分手信,开头便已经说明。 但玲珑到底还是顾全他的心情,她没有责怪他,只是说灯灵被剥离出去之后,她的修炼天赋回来了,荒废了二十载,她要去追求她的人生了。 她说他们的人生都很长,十几年弹指一挥间,仅仅是漫长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她想去遇见更好的自己,也祝福柳辰壹能拥有属于他的幸福。 寥寥数语,便否定了他们之前十几年的感情,将这两年的恋情归位四个字‘不值一提’。 柳辰壹拿着信,颓然地坐在那里,想了很多很多。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小丫头的了。 一开始,他的确是讨厌她的。 她很爱哭,很爱告状。 她三岁时烧掉了他心爱的长衫袖子,躲在他母亲怀里哭哭啼啼,从来不对他大声说一句话的母亲,那天狠狠地骂了他一顿。 她五岁那年,镖灯差点灭掉,那么冷的天,他半夜里被常狄叔从被窝里拽出来,按头去沉水村接他。 到现在他还记得,那天夜里母亲跟他说了许多话,让他以后处处都得让着她,就算他受伤,也得护她周全。 后来他就守着她,一直守着。 大概是因为她无论怎么怕他,可只要有好吃的好玩的,总是会第一个分享给他? 又大概是他与四大龙宫那几个毛头小子每次斗起来,她都会义无反顾地挺身挡在他面前,从无例外。 …… 想着想着,柳辰壹不由地勾起了唇角苦笑。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在守护她,现在细细想起来,似乎她护着他的次数更多。 他的玲珑,很勇敢…… 第559章 壹壹VS玲珑11 壹壹拉开书桌旁的小箱子,将信纸折起来,重新放到信封里去,然后将信封放到了小箱子的上层。 他的眼神从下层的那些布匹上扫过,还伸手轻轻抚摸了几下,整个人眉眼都变得柔软起来了。 壹壹盖上小箱子,将它推回书桌旁,然后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出发去长白山了。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能开车,常狄要守家,就只能派人送他。 长白山蛇族很大,分支众多,柳君乾(柳璟琛大哥,玲珑的大伯伯)这一支属于分支,而常五爷的那一支更大,这几年发展得也更快。 常五爷的这一支还设有巫族,槐烟就出自于这里,而她的小女儿圆圆则继承了她的基因,成为了这一脉的蛇族女战神。 所以圆圆是长居于长白山的,一年也就回江城几次看望她的父母。 壹壹去长白山,没有先回圆圆这儿,反而直奔柳君乾那儿。 柳君乾热情招待了他,跟他聊了很多,彼此也心知肚明柳辰壹这次来的目的。 柳君乾没有跟他兜弯子,说道:“壹壹,你来迟了,玲珑昨日已经闭关,你怕是见不到她了。” “没事。”柳辰壹说道,“我来,只是想亲口对她说一句,我不同意她的单方面分手,我会等她回心转意,多少年我都等,既然她已经闭关,那就等她出关之后,请大伯伯代为转告,有劳大伯伯了。” 柳君乾点头应下。 柳辰壹便告辞了。 他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 等他走远,耳室那边才探出一个小脑袋,伸长脖子去看柳辰壹的背影。 柳君乾好笑道:“出来吧,他未必不知道你没闭关,这家伙精明着呢,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嗓门扯那么大,就是说给你听的,哪还用我转达。” 玲珑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柳君乾拉开椅子坐下喝茶,玲珑也挨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整天也不知道瞎折腾个啥。”柳君乾吐槽道,“这么好一个小伙子,打着灯笼都难找,你真舍得跟他分手?” 玲珑嗯了一声,信誓旦旦道:“舍得。” 柳君乾啧啧两声,道:“常五爷的爱子,苍山常家的继承人,又是四灵之首、盘龙印的主人,你这一撒手,外面那些小女生还不抢疯了。” “玲珑,修炼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大伯伯帮你摸过骨了,你的修炼天赋极佳,后天一闭关,接下去断断续续可能要三年五载你才能真正入门,你果真舍得下他?” 玲珑再次坚定道:“舍得下!” 柳君乾不置可否。 却没想到玲珑反过来问他:“大伯伯,你这么优秀,怎么也还是孤身一人啊?你有喜欢的人吗?” 柳君乾犹豫了一下,在玲珑探究的眼神里点了点头:“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但她已经有心爱之人了,所以我退出了。” “她有心爱之人了?那个人竟比大伯伯你还优秀吗?”玲珑好奇道,“那她后来嫁给她的心爱之人了吗?” 柳君乾怜爱地摸摸玲珑的小脑袋,说道:“嗯,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有了几个属于自己的爱情结晶,她过得很幸福。” 玲珑顿时满眼的小星星:“我最爱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了,可惜了大伯伯这么好的人。” 她顿了顿,又说道:“大伯伯你瞧,这便是爱情,当你真正深爱一个人的时候,你便什么都舍得下,只要是对他好,或者对俩人都好。” 柳辰壹需要成长,她亦需要成长。 他们之间有了隔阂,需要经过时间、距离的考验,才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内心。 如果柳辰壹那么容易被别的女孩子抢走,那她也不稀罕他那点廉价的爱。 柳君乾原本以为玲珑是躲到他这儿来的,修炼只是借口,现在看来,这小丫头分明就是认真的。 听她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决定,柳君乾忽然发现,小丫头还挺通透的。 这两天是他白担心了。 柳辰壹从柳君乾这儿离开后,这才去了圆圆那儿。 圆圆看到他,撇着嘴酸了他一句:“哟哟哟,这是谁啊,我还以为你真不追来长白山了呢。” 玲珑和圆圆是好闺蜜,每次圆圆回阴镖局,玲珑都会过去陪她,玲珑来长白山,也会特地跑到圆圆这儿玩。 可是这次玲珑来长白山,圆圆过去找她,她却没见她。 都怪眼前这家伙! 圆圆恨不得踹自家二哥一脚。 “圆圆,二哥有几件事情想请你帮忙。”柳辰壹自动忽略她的阴阳怪气,说道,“这几年帮二哥守着玲珑,但凡她身边有任何图谋不轨的异性,帮二哥把他打跑。” 圆圆双手抱胸,傲娇道:“凭什么啊?玲珑可是我闺蜜,她长那么漂亮,有异性追求很正常吧?我凭什么把人打跑啊!” 柳辰壹眉心跳了跳,她这三妹也是个难缠的主儿。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血玉,递给圆圆:“你替二哥办事,二哥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你不是最喜欢我这块血玉吗,送给你了。” 圆圆喜滋滋地接过去,满脸谄媚的笑:“啊呀,都是自家人,二哥跟我客气什么,没有谁比我更希望玲珑做我二嫂了。” 柳辰壹趁热打铁道:“以后我可能会经常让人送东西过来,到时候你就以你的名义给玲珑送过去,当然,有玲珑的,就少不了你的。” 还有这好事儿? 圆圆直点头。 柳辰壹伸手就给了她一个脑崩儿:“记得多帮你二哥说说好话,吹吹枕边风。” 圆圆摸着脑袋还是点头。 玲珑在长白山一待就是三年。 这三年间,她果真做到心无旁骛,一门心思跟着柳君乾修炼。 长白山人杰地灵,对她的修炼的确大有裨益。 而这三年间,柳辰壹每个月都会跑一趟长白山。 每次来,都会去柳君乾那儿坐坐。 可每次,玲珑都不在。 每次来,他都会带一些好东西,让圆圆转交给玲珑。 他也说到做到,有玲珑的,就必定有圆圆的。 可区别是,给玲珑的大氅是纯白的貂裘,给圆圆的则是杂毛儿的;给玲珑的首饰都是成套的,给圆圆的都是边角料…… 圆圆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世界的参差…… 第560章 壹壹VS玲珑12 关键是圆圆还不敢跟她二哥抱怨,怕她二哥连这点参差都收回了。 这是她那个好二哥绝对能干出来的事情。 好在玲珑最懂她,知道她最喜欢什么,对她也足够慷慨,几乎是她想要的,玲珑都会给她。 玲珑在长白山修炼的这三年一点也不寂寞,有大伯伯和族内长老提点着,不闭关的时候,圆圆就会约她下山去转转,她在这边也交了不少好朋友。 烟嬢嬢也记挂着她们,有什么好东西都往长白山送,圆圆有的,玲珑也都有,并且俩人的都一模一样,生怕她俩苛待了自己似的。 更何况她那一双女儿奴父母,每年都要来好多趟。 柳璟琛私房钱都不知道塞了多少给玲珑。 玲珑晚上抱着鹿蓁蓁睡觉,有时候就也会替父亲说说好话,劝母亲给她再要个弟弟妹妹。 但总是被母亲搪塞了过去。 每次母亲都会说,你大哥大嫂感情好,迟早要生孩子,我再跟你大嫂一起怀孕,还不被人笑掉大牙?这事儿以后别提了。 玲珑就会问她:“妈,你是香娘娘转世,佛莲化形,鹿家阴香堂的衣钵你总是要传下去的吧?可是我们兄妹仨没有一个有制香的天赋,你不急吗?” “玲珑,其实你还有一个大姨的。” 玲珑在长白山修炼的第二年,鹿蓁蓁第一次跟她聊起了鹿唯心。 “你大姨叫鹿唯心,是与我并蒂双生的姐妹,当年她为了顾全大局,也为了救我,修为、功德散尽,回归本体中去了,或许一百年、两百年,甚至上千年之后,她会转世归来,阴香这一脉断不掉。” “这世间万物,因果循环,盛极而衰,咱鹿家阴香堂也是这个道理,既然上苍没有让你们兄妹仨继承我的制香天赋,那咱们就顺应天意。” “若是有一天你大姨转世归来,如果那时候我与你父亲已经千古,亦或是飞升,如果你能遇见你大姨,一定要帮妈妈好好孝敬她,懂吗?” 玲珑忽然就明白母亲为什么不愿意要三胎了。 因为大姨至少这一百年回不来,她想把继承阴香的机会留给大姨。 她甚至有理由怀疑,若大姨这几十年能回来,她母亲肯定愿意要三胎。 玲珑伸手抱住鹿蓁蓁,心中不免感动于母亲和大姨的姐妹情,她应道:“好,等大姨转世归来,那时我已经有能力护她周全了,我一定好好宠着她的。” 后来玲珑也的确没有食言,在鹿唯心转世归来,最艰难的日子里,她帮了她很多。 鹿蓁蓁轻笑,宠爱地拍着玲珑的后背,像小时候那样哄她入睡。 她这三个孩子,个个懂事知理,很让她省心。 圆圆也时常来玲珑这里睡觉,顺便帮她二哥吹吹枕边风。 玲珑人在长白山,从未刻意去打探柳辰壹的消息,但柳辰壹的点点滴滴,她全都知道。 因为但凡柳辰壹那边有点风吹草动,圆圆都会不停地在她耳边念叨,简直要把她耳朵念叨出老茧子来了。 玲珑待在长白山的第一年冬天,柳辰壹渡了一次小劫,修为连上三阶,就连常五爷也夸他天赋异禀。 第二年春,柳辰壹在阴镖局庄园的桂花树下,又埋了几坛桂花黄酒,封了口的那种,谁要也不给。 同年秋,柳辰壹被江城首富的女儿逼婚,他说人家眼角有一颗青色的小痣,是克夫之兆,他还不想那么早死。 把人家大小姐气得直淌眼泪,回去就做了医美,把那颗痣给点了。 结果不点还好,一点,那颗痣非但没消,反而不停地往外扩,半张脸都变成了青色,找了好几个权威专家都治不好,最后还是鹿蓁蓁用阴香帮她消掉了青斑。 后来那首富女儿看到柳辰壹就绕道走,跟看到鬼似的。 那半年,柳辰壹似乎犯桃花,被他气哭的女孩子跑掉好多个。 第二年年底,圆圆回了一趟江城,再回来就不停地跟玲珑吐槽:“我哥也不知道什么恶趣味,养了一条黑狗,那狗跟头小牛犊子似的那么大,浑身散发着一股恶臭味,整天关在我家庄园的地牢里,我去看过一次,差点没吐了,那狗看到人就龇牙,它的牙是黑的,有那么长……” 圆圆伸手比划了一下,玲珑看着得有半截筷子长。 她就觉得圆圆肯定是夸大其词了,就算那黑狗体型很大,牙也不至于那么长吧? 圆圆抱着玲珑的手臂晃,央求道:“玲珑,要不你回江城看看我哥吧?我觉得他可能想你想得脑子出问题了,要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养那种玩意儿?” 玲珑不置可否。 柳辰壹心性那么稳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因为感情上的一点小挫折就疯? 再说了,要疯,第一年就疯了,这都快第三年了,什么情绪也缓过来了。 玲珑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过完年,玲珑就闭关了。 大伯伯说等她这次闭关冲破瓶颈再出来,她的修为也能独当一面了。 就在玲珑闭关的这段时间,幽冥之境发生了一件大事。 除夕夜,阴镖局接了一个大单。 下单的是三殿阎君龙影,委托阴镖局从南海运一批乌金龙石去三殿阎君府。 这批乌金龙石是南海近十年的产出,龙影出资购买,是因为小崔大人打报告,说审判司的暗牢需要修补,需要大量乌金龙石。 这事儿在年底总结的时候,龙影与其他九殿阎君合计过,当时全票通过了。 四殿阎君还说,等审判司的暗牢修补好了,剩下的边角料他拿回去也把自家的暗牢修补修补。 这么重要的一趟镖,柳辰壹当即表示要跟常狄一起押送,刚好也把他养了小半年的猎犬带出去见见世面。 柳辰壹说那条猎犬是专门为走阴镖养的,相当于警|犬,它嗅觉灵敏,能帮助阴镖队洞察周边的任何不确定因素。 一路上都很顺利。 阴镖队进入幽冥之境后,走的是官道。 官道从十殿阎君府一直往前,依次递减。 可经过六殿阎君府那一段的时候,六殿阎君的那头九头恶犬冲了出来。 不,那恶犬如今只剩下六头。 它蹿出来之后,直奔为阴镖队开路的猎犬,张嘴咬住猎犬的脖子骑了上去…… 第561章 壹壹VS玲珑13 猎犬身形高大,被柳辰壹驯养得也特别凶狠,而且是一头雄犬。 好端端的被那九头尸犬骑上来,欲行不轨之事,后脖颈上的皮都被咬穿孔了,猎犬哪里能忍得下如此奇耻大辱,它奋力反抗起来。 两条体型硕大的恶性犬龇牙咧嘴地打了起来,一条拼命地想压另一条,另一条没命地反抗,上蹿下跳的,连镖车都差点被掀了。 场面一度很混乱,阴镖队也有人因此受了重伤。 官道上到处都是血,以及腥臭的味道,看热闹的牛鬼蛇神挤得水泄不通,等几位阎君赶过来的时候,柳辰壹的猎犬已经被咬死了。 那猎犬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九头尸犬也好不到哪里去。 更可恶的是,就算猎犬已经死了,那九头尸犬依然不肯放过它,死咬着它的脖子,骑在它身上不停地耸|动着。 六殿阎君赶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他唤了九头尸犬一声。 那九头尸犬瞪着猩红的眼睛扫了他一眼,转过头继续快活。 周围一片议论声,龙影说了一句:“我记得这九头尸犬不是还在受罚期吗?它不是应该在六殿阎君府的地牢里吗?怎么跑出来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其他几位阎君也都开口质问六殿阎君。 六殿阎君心虚,当即捏了一个雷诀,直接朝九头尸犬炸了过去。 九头尸犬被炸得眼冒金星,一下子疯癫了起来,龇着獠牙就冲六殿阎君咬过去。 六殿阎君是九头尸犬的主人,它本该很听他的话的。 可今天它像是真的疯了一般,逮着谁咬谁,六殿阎君也不例外。 场面再次混乱起来,有人已经回过味来了:“今天这事儿,怕是因为这九头尸犬到了发|情期,刚好阴镖队的这头猎犬的味儿吸引了它,所以才酿成大祸的吧?” “可这头猎犬分明就是一头雄犬,长得这么磕碜又这么臭,哪里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是啊,我看问题似乎不是出在猎犬身上,而是那头九头尸犬好像被喂了什么东西,你看它那眼睛红的,连主人都不认识了。” “你们关注的点是不是偏了?追根究底,原本应该被关在地牢里的九头尸犬,为何忽然出现在了官道上?” 周围一片窃窃私语声。 很多人都想起了近三年前,阴镖队曾与这九头尸犬有过过节,九头尸犬断掉的那三个头,就是派柳辰壹所赐。 如今九头尸犬再次袭击阴镖队,咬死了柳辰壹的猎犬,怕是寻仇。 柳辰壹一双冷眸死死盯着六殿阎君,他咬牙道:“六殿阎君,这事儿,今天您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六殿阎君嗤道:“区区一条猎犬罢了,你喜欢,我赔你十条。” “就算你赔我一百条,也不是原来那一条了。”柳辰壹说道,“您心里比谁都清楚,我要的只是一个态度,可很显然,六殿阎君并不觉得自己的爱宠有错。” 如果眼神能杀人,六殿阎君此刻的眼神怕是早已经将柳辰壹凌迟致死了。 这小子比两三年前长进了。 他记得当年他在他的六殿阎君府,死咬着九头尸犬不放,强逼他亲手断掉了九头尸犬三个头。 但今天,他直接将矛头对向了自己,只字不提九头尸犬的罪行,反而将问题上升到了他包庇自己爱犬的高度上来了。 九头尸犬行凶在前,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并且它还伤到了幽冥之境的几位阴官,柳辰壹挑头要态度,那他就不能不给一个让所有人满意的态度来。 六殿阎君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他又看了一眼还在沉迷着的九头尸犬,再次捏诀。 他手一挥,剑气划过,九头尸犬剩下的六个头中,顿时又被削掉了三头。 直到这一刻,九头尸犬才从剧痛中清醒过来,它可怜兮兮地看着六殿阎君,缩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挪到他的脚下,伸出舌头来舔他的靴子。 可九头尸犬变成了三头尸犬,修为去了三分之二,就算六殿阎君留它一条狗命,也再不会重用它了。 九头尸犬的最终下场是能预见到的。 它会被丢进斗兽炼狱,从底层重新一层一层地往上爬。 它曾经就是从哪里斗出来的,当初被它踩在脚底下的那些恶犬不计其数,如今它落败,再次被投入斗兽炼狱,它们还不生剥了它? 九头尸犬低低地呜咽着。 六殿阎君一脚踹开它,几步走到柳辰壹的面前,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柳辰壹的唇角勾了起来,笑得无声却邪肆。 六殿阎君心里顿时咯噔一声,紧接着他就听到常狄惊慌失措地喊道:“镖!咱们的镖不见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阴镖队这次押的是什么镖,幽冥之境百分之九十的人都知道,那可是一箱子乌金石! 还是三殿阎君府准备用来修缮暗牢的! 这玩意儿丢了,在找到它们之前,在场所有人都脱不开关系。 一想到要被审判司拉去审问,被那鬼见愁的小崔大人亲审,所有人一脸生无可恋。 幽冥之境立刻被全面封锁了,在没找到乌金石之前,所有人不得离开幽冥之境半步。 就连十殿阎君府都被小崔大人带着人翻了一遍。 可奇怪的是,那箱乌金石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就那样彻底消失了。 幽冥之境被整整封锁了五天。 五天后,幽冥之境大门重新敞开,所有人重获自由。 柳辰壹与三殿阎君达成共识,阴镖局押镖有失,丢失的这一箱乌金石,他会尽数赔给三殿阎君府。 在常狄叫出‘咱们的镖不见了’那一声的时候,六殿阎君已经意识到,九头尸犬是被柳辰壹摆了一道。 而柳辰壹的真正目的却是冲着扳倒自己来的。 他以为崔清鹤最终会从六殿阎君府将那一箱乌金石找出来,柳辰壹应该会这样栽赃他。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结果会是没找到,而柳辰壹承担了后果。 之后近半个月时间,六殿阎君都处在一种疑神疑鬼的状态之中。 整个六殿阎君府被他的心腹仔仔细细地搜了三遍,确定那箱乌金石不在六殿阎君府,他才松了一口气。 之后几个月,一切风平浪静。 就在大家几乎已经淡忘了这件事情的时候,有小道消息在幽冥之境不胫而走:六殿阎君府私吞乌金石制造兵器,意图谋反…… 第562章 壹壹VS玲珑14 六殿阎君私铸兵器的消息刚传到本尊耳朵里,崔清鹤就已经带着审判司的阴差查上门来了。 本来六殿阎君是不打算给崔清鹤面子的,毕竟他的阎君府也不是谁想查就能查的。 却没想到他刚和崔清鹤掰扯了几句,其他几殿阎君陆陆续续就都到了,他不得不让崔清鹤带着阴差登堂入室。 当初猎犬事件发生之后,他就让心腹将整个六殿阎君府搜查了整整三遍,如果有任何异样,不会查不出来。 所以虽然谣言四起,六殿阎君却根本不怕。 他们想查,就让他们查。 等什么都查不出来的时候,他就可以反将崔清鹤一军,这家伙他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可没多久,崔清鹤的人就从六殿阎君的寝殿里搜出了一整箱用乌金石打造的兵器。 并且他们还从那批兵器上找到了几个特别的钢印。 那钢印分明就是南海龙宫的章。 三殿阎君龙影立刻向六殿阎君发难:“当初我从南海龙宫购置了一批乌金石用来修缮暗牢,你的九头尸犬中途拦截了阴镖车队,混乱之中,阴镖队押送的乌金石不翼而飞,原来真的是在你这里啊!” 经龙影提醒,其他几殿阎君也想起了这件事情。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 他们十殿阎君府在这幽冥之境盘踞多年,各司其职,互不干扰却又互相合作,一向以和为贵。 如今看来,有人并不想安于现状了。 六殿阎君不是傻子,事到如今,他百口莫辩。 这件事情分明就是三殿阎君和柳辰壹联合起来坑自己的,柳辰壹的那条猎犬是专门为了九头尸犬训练出来的。 那柳辰壹太精明了,他明知道自己宠爱九头尸犬,不会真的将它关在地牢里过暗无天日的生活,而他算准了九头尸犬的发|情期,做了这么一个局。 九头尸犬果然入了局,柳辰壹再趁混乱将那批乌金石送进六殿阎君府。 可他的阎君府分明已经搜过很多遍了,那箱乌金石怎么可能没被搜出来呢? 想到这里,六殿阎君身体猛然一滞。 他的心腹!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龙影,龙影表情淡淡,那双深邃的眼眸让人一眼看不到底。 柳辰壹的手再长,也不可能真的伸到他的六殿阎君府里来。 他那个心腹跟在他身边好几千年了,他从未怀疑过他。 六殿阎君一把薅住龙影的领子,咬牙质问道:“你什么时候收买他的!” 龙影装傻充愣:“什么?” 六殿阎君一拳就要往龙影脸上砸去。 私铸兵器是大罪,是要受十殿阎君联合审判的,情节严重的甚至要惊动天庭。 既然是做局,他们必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自知自己这次是彻底栽了。 但他不甘心! 不甘心栽在那小子的手里。 还有这个龙影,他上任三殿阎君才多少年啊,就能把手伸到他这儿来了,此人城府到底有多深,不可估算。 六殿阎君的拳头被崔清鹤一把握住,冰冷的铁索顺势便缠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奋力挣扎起来,朝着另外几殿阎君喊道:“是他!是龙影联合柳家那小子做局,乌金石不是我拿的,我没有私铸兵器,你们要相信我!” 可在场的几位没有一个出声相帮。 他们竟个个作壁上观! 六殿阎君歇斯底里道:“他龙影今日能设局陷害我,改日就能拉你们下水,这样一个阴险狡诈的家伙,你们确定要助纣为虐吗?!” 龙影耸耸肩,无辜道:“十殿阎君之中,就属我资质最浅,能力最弱,三殿阎君府我都管不好,哪里来的胆量与能力去插手六殿阎君府的事情?” 另外几殿阎君都跟着附和。 可暗地里,谁不知道这位三殿阎君的背景有多雄厚? 那余龙钦在三殿阎君府一手遮天那么多年,最终还不是被他拉下了神坛?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只能交朋友,轻易不能与他作对。 更何况这六殿阎君横行霸道惯了,也没少得罪其他几殿阎君。 把他拉下台,换一位上去,大家的日子还能好过一些。 幽冥之境闹得如此轰轰烈烈之时,柳辰壹却正在回龙村喝满月酒。 十五和童曦有了一对双胞胎男孩。 鹿蓁蓁和琴姐都有双胎基因,十五和童曦显然也继承了。 他俩都还年轻,前两年一直在外面跑,十五传经,童曦沿途参加了不少拍卖会,也下过不少次墓。 两人都不想这么早要小孩,一直有避孕,可不知道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童曦意外怀上了双胞胎。 并且这两年,童家的大任在逐渐往童曦手里交,童曦就搬回了回龙村住。 十五也理所当然地跟着搬了过来。 柳璟琛和鹿蓁蓁都是十分开明的人,从不随意干预晚辈的生活,他们爱在哪儿住就在哪儿住。 十五和玲珑都是琴姐一手带大的,她在这方面最擅长了。 如今又有了一对双胞胎大孙儿,琴姐笑得合不拢嘴。 满月宴办得很隆重,邀请了许多三界六道的好友,江城以及周边城市有业务往来的名流。 玲珑不是第一次做小姑姑,她亲姐宵儿和小崔大人早就有孩子了。 只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跟玲珑差不多大,后来又生了一个,那孩子生下来是个蛋,到现在还没孵化出来,所以玲珑当小姑姑的经验等同于0。 这一次,曦姐姐一下子生了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宝宝,跟她视频的时候,可把她稀罕坏了。 可惜那会儿她有事儿回不来,紧赶慢赶,赶上了满月宴。 柳辰壹过来之后,一直在人群中搜寻玲珑的身影,可一直没看到。 他这几年性子愈发沉稳老练,跟四大龙宫那几个公子哥儿也能坐下来一起喝喝酒、打打牌了。 龙焱一看他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嗤之以鼻:“喂,柳辰壹,你都被玲珑甩了三年了,怎么,还贼心不死呢?” 柳辰壹睨了他一眼,没接话。 只是那一眼,龙焱立刻闭了嘴。 虽然这几年柳辰壹不打他了,但年轻时候被他揍的阴影一直都在,这辈子大概都无法抹平了,呜呜…… 第563章 壹壹VS玲珑15 玲珑是前一天晚上赶过来的,沉水村都没回,直接来童曦这里了。 她先去看了小宝宝们,送了礼物,跟童曦说了大半宿的话,精神亢奋得一夜没睡。 早上又帮着准备宴会要用的东西,试了礼服,到下半天已经累趴了,这会儿还在补觉。 她本就是家里最受宠的小女儿,大家都宠着她,宴会开始了也没有人去叫她起床。 回龙村重建之后,童家直接建了一个大庄园,毕竟人口众多,家大业大,童曦搬回来住之后,就给玲珑预留了房间。 宴会是在前厅,玲珑的房间在后面。 柳辰壹将整个宴会厅扫了七八遍,确定玲珑不在之后,他就有些坐不住了,直接去找圆圆,让她打探消息。 圆圆早就问过童曦了:“玲珑在自己房间补觉呢。” 柳辰壹压低声音道,“帮你二哥确定一下具体房间位置呗,好妹妹。” 圆圆直撇嘴:“即使你是我二哥,我也不会出卖我闺蜜的。” 柳辰壹没好气道:“这三年的好处都喂狗了?” 圆圆很想吐槽他一句,但想想又忍住了。 毕竟她的确没少拿好处。 “好好好,我帮你去问问。”圆圆妥协,“谁让你是我亲哥呢。” 主要是,这活祖宗跟头脱缰的野马似的,除了玲珑,没人能收拾得了他。 这两年连父亲都开始纵着他了。 幽冥之境的那事儿,如果不是父亲首肯,放手让他去做,他是绝对做不到那种程度的。 前后不过一刻钟时间,圆圆就问清楚了房间,还拿到了钥匙,偷摸着塞给了柳辰壹,再三叮嘱道:“二哥你得答应我,只是去见见玲珑,别做什么出格的事儿,知道吗?” 柳辰壹拿到钥匙就走了,圆圆站在原地挠挠头,看着她二哥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踏实。 希望他俩好好谈,千万别谈崩了,否则她在玲珑那边就成罪人了。 · 玲珑睡懵了,一直在做梦。 她梦到柳辰壹在幽冥之境跟六殿阎君大打出手,被六殿阎君打得头破血流,用铁链子像锁狗那样锁起来,整天用鞭子抽打他。 她梦到六殿阎君一边用脚踹柳辰壹,一边恶狠狠地说道:“你毁了我的狗,你就当我的狗好了!” “柳辰壹!” 玲珑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外面灯火通明,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只有微弱的光从缝隙里透进来。 玲珑惊醒坐起,心情还没稳定,就猛然发现窗户边站着一个人,又把她吓了一跳。 那人听到动静,转身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熟悉的嗓音随即响起:“做噩梦了?还跟我有关?” 是柳辰壹。 玲珑下意识地就想推开他。 她会做这样无厘头的梦,主要是因为今天中午听大哥他们在说柳辰壹与龙影合作坑六殿阎君的事情。 她承认,她很担心他。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此才做了那个梦。 如今看到柳辰壹好端端地坐在自己面前,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玲珑用力推开柳辰壹,抱着被头往后缩了缩。 柳辰壹又好气又好笑:“你躲什么?我能吃了你?” “别人不会,但你不一定。”玲珑回道。 柳辰壹又往她那边靠了靠,低头怼到她面前,戏谑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爱吃人的习惯?” 他说着,还伸手掖了一下玲珑鬓角的碎发。 这样的动作,以前他也经常做。 柳辰壹的手指将发丝掖到玲珑耳后,却没有立刻收回手。 手指擦着玲珑的耳廓落下来,然后轻轻地覆在了她微烫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想把你装在我肚子里,走哪儿带到哪儿,也不至于让你一躲就是三年。” 玲珑扭过头,躲开他的手指,鼓着腮帮子倔强道:“我可没躲你,柳辰壹,我们分手了。” “单方面分手,我没同意,不算。”柳辰壹耍赖,“玲珑,我用三年时间,报了当日之仇,那次的确是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也没能及时洞察身边的奸细,差点害了你,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好好守护你,好吗?” 玲珑摇头:“柳辰壹,是守护还是利用,你自己分得清吗?” 柳辰壹愣了一下。 玲珑说这话的时候,是低着头的,他只能看到她的小脑袋,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 这三年,柳辰壹反思过很多次,他深刻认识到当年自己处事的稚嫩,也知道自己亏欠玲珑,但他从来没有想过,玲珑将自己推开的点,会在这里。 柳辰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向玲珑解释了。 利用吗? 他承认,他一开始守着她,的确是奉了母亲之命,可后来,他渐渐喜欢上她,想要守护她一生一世,这也是真。 他坚信自己爱玲珑的那片心,可玲珑未必会信他。 好一会儿,柳辰壹忽然伸手拉住了玲珑的手,大手包裹着小手按向柳辰壹的心:“玲珑,如果可以,我真想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看,这颗心里,早已经被一个叫做玲珑的女孩儿填满。 玲珑,我爱你,如有半句假话,我天打……” 玲珑慌乱地捂住了柳辰壹的嘴:“别瞎说。” 她想缩回手去,柳辰壹却握着她的手腕,手上微微用力,直接把玲珑拽了起来,另一手拥着玲珑的腰直接将她按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这一幕,让玲珑猛然回想起当初,他俩在车里定情,他也是这般拽着抱着,将她拥在了怀里,甜言蜜语、糖衣炮弹,哄得她春心荡漾,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他。 如今他这算是故技重施了。 拒绝还是接受? 三年了。 玲珑和壹壹都成长了许多。 他们经历了时间和距离的考验,可彼此心中最在意的,仍然是对方。 玲珑不由地想,这大概就是宿命吧? 玲珑正想着,柳辰壹已经低头吻了下来。 他吻得很急、很深,像是要把这三年的思念一股脑儿地全部宣泄出来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粗喘着松开她,在她耳边卑微地试探:“玲珑,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第564章 壹壹VS玲珑16 玲珑能看懂柳辰壹眼神里面的真挚与希冀。 这三年来他为她做的点点滴滴她也都记得,她不怀疑他的真心。 可玲珑还是摇了头:“我的修炼正处在上升期,暂时不想被其他的事情干扰,浪费时间。” 这是婉拒了。 柳辰壹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 他就抱着玲珑坐在那儿,玲珑也没有挣扎,他看着她,她低着头。 前厅热热闹闹,房间里却清冷至极。 良久良久之后,柳辰壹才黯哑着嗓音说道:“好,我不干扰你修炼,我可以等,等你修炼大成,有时间跟我谈恋爱的时候,我们再重新在一起。” 玲珑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柳辰壹感觉到了,这会儿心中庆幸没有强逼她,否则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满月宴后,玲珑在家里也就住了三天,之后便回长白山去了。 日子小小地起了一点波澜,又重新归于平静。 就这样又过了大半年,临近年关,玲珑的修炼也暂时告一段落,今年打算回家跟父母一起过年。 柳璟琛和鹿蓁蓁听到这个消息,都很高兴,早早地就准备好一切,等着小女儿回来。 玲珑的车刚进九塘镇,她就接到了圆圆的电话。 圆圆年前一个月就回阴镖局了,玲珑还以为圆圆是要约她去玩,手机一接起来,她就听到圆圆崩溃的哭声:“玲珑,我……我二哥他被……被六殿阎君反扑,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吐了好多血,现在昏迷不醒,你回来了吗?能不能来看看他,他好可怜。” 从手机里就能听到圆圆那边很混乱,她甚至能听到常狄一直在喊‘轻一点!给我轻一点!’ 里面还有人在哭。 玲珑感觉自己脑袋瞬间一片空白,捏着手机的指节都泛了白,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好,我现在就过去。” 挂了电话之后,玲珑趴在方向盘上缓了缓,直到自己扑通乱跳的心脏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之后,她才重新启动车子,掉头往阴镖局开去。 等玲珑赶到阴镖局的时候,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柳辰壹身上很多地方都有伤,脸色特别难看,是那种灰白色,他静静地躺在那儿,如果不是胸脯还在起伏着,看起来真的像个死人一般。 这还是被紧急处理过伤口,常五爷又给了输了大量真气之后的样子,一开始的时候,更惨。 玲珑眼眶当即就红了,她拉着圆圆问她到底怎么一回事。 满月宴那会儿,柳辰壹联合龙影做了局,成功将六殿阎君踢出局了。 如今上任六殿阎君之位的,是他的那个心腹。 “六殿阎君私铸兵器的事情是大罪,他被剥夺了六殿阎君的头衔,还挨了天罚,但毕竟没有真的发起哗变,所以罪不至死,他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心里有恨也是正常的,二哥一直有所防范,却没想到还是被他钻了空子,呜呜……” 圆圆说着说着又哭了。 从小到大,在她心目中,她二哥最厉害了,有勇有谋,就算当初渡小劫的时候,也没像这次这样狼狈。 圆圆是真的被吓到了。 “玲珑。”圆圆拉着玲珑的手恳求道,“我哥最爱你了,昏迷前还一直在叫你名字,你多陪陪他好不好?我感觉只要有你在,我哥就一定能挺过来的。” 玲珑红着眼睛点头。 柳辰壹昏迷了整整两天,期间玲珑一直守在她身边。 当天鹿蓁蓁就赶过来了,根据壹壹的情况制了香,一方面减轻他的痛苦,一边帮助他身体尽快恢复。 换香、换药、照顾柳辰壹的工作,玲珑全都揽了下来。 她守在壹壹的床边,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点愧疚来。 如果当初她没有跟他提分手,没有丢下他去长白山修炼,他会不会就没有那么深的执念,非得对那九头尸犬赶尽杀绝,非得将六殿阎君从那高位上拉下来? 如果没有这一切,他就不会被六殿阎君报复,不会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阴香已经烧到底了,玲珑去书桌那边换香。 她有些心绪不宁的,点香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书桌。 吱嘎一声,书桌移了位,撞到了里面的一个箱子,箱盖被撞开了一个角,露出里面一点布料。 那布料……玲珑看着怎么那么眼熟呢? 她将香点燃之后,伸手就打开了箱盖,首先就看到了箱子上层那一小格里面的各种小玩意儿。 那些小玩意儿,有的是她小时候送给他的,有的是她初学绣花的时候的残次品,里面有一块布料她记得很清楚,是她绣的第一张祥云绣样。 她记得当时绣残了,被她随手扔进了垃圾桶,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玲珑蹲下身来翻了翻下层,发现里面全是她的各种绣品,有些是成品,她送给他的,有些是残次品,被她淘汰掉的。 可他全都当宝贝似的收在这里,叠得整整齐齐,每一样都有属于它们的位置。 柳辰壹说他爱她,可在玲珑的认知里,爱是那样的抽象,以至于她不敢立刻相信他的话。 可这一刻,柳辰壹的爱有了具象化。 如果不是心中早已经有了她,他又怎会十几年如一日地收集、珍藏她的这些破烂? “玲珑……” 床上的柳辰壹忽然低低地唤了一声,玲珑赶紧走过去,却发现柳辰壹并没有醒。 刚才是在呓语。 她拉着柳辰壹的手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喃喃自语道:“二哥哥,你醒来好不好?” “我答应你,只要你乖乖醒来,我们就复合,好好在一起。” “我们一起修炼,一起成长,我会帮你分担肩上的担子,我现在有能力了。” “你醒来好不好……” 柳辰壹是第三天凌晨醒来的,睁开眼睛就看到趴在床边睡着了的玲珑,他的右手还被紧紧地抱在她的手中,贴在她的小脸下面。 右手已经麻掉了,但他不敢动,生怕惊醒了玲珑。 他就那样睁着眼睛,目光柔和地看着床边的女孩儿,心中一片柔软。 早知道受一次重伤就能挽回她的心,他当初就不该兜圈子引六殿阎君入局,直接干就行了。 玲珑着实累了,却不敢睡得太沉,刚打了个盹儿,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然后她就看到柳辰壹正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四目相对,他裂开嘴傻乎乎地冲着她笑,大手缠住她的小手,说道:“昏迷中你说的话我都听得见,玲珑,这一次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玲珑咬唇,点了点头:“好。” 柳辰壹挣扎着坐起来,拥玲珑入怀。 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他再也不会与她分开。 (接下来是鹿唯心的番外,属于姐妹篇,会写得稍微长一点,慎看) 第565章 姐妹篇1 我若爱你,就算跨越沧海桑田,也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你。——冯大志。 ———— 黔东南,夜,谢家别墅。 二楼卧房。 “嗯~” 甜腻缱绻的喘息声从门缝里溢出来。 淡粉色的公主房里,大床上,年轻的女孩沉浸在睡梦中。 她不安地蜷缩起身体,洁白的贝齿紧咬着下唇,脸颊氤氲着一片不正常的红,长长的睫毛轻颤着。 可很快,她的身体猛地绷直,修长的天鹅颈用力往后仰去,一声难言的呜咽从她喉咙里发出…… 门口,谢羡安默默地将门关紧。 转身拄着拐杖,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二楼。 大床上,女孩终于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粉色的帐顶。 她又做梦了。 可这一次,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让人难以启齿的梦? 鹿唯心是个孤儿,没有人知道她的真正身世。 大雨滂沱的天气,她突然就出现在了黔东南一个叫做佛塔寺的寺院前面的小溪里。 据发现她的住持说,当时她肚子上的脐带都没剪,肉嘟嘟的小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朵硕大的莲花。 那莲花完全盛开,散发出浓郁的莲香味儿,遮挡在小婴儿的头顶。 住持将她抱起的那一刻,莲花花瓣自然散落进小溪里,随着水流被冲走。 住持因此给她取了一个法号,叫莲溪。 莲溪,同怜惜。 住持希望她这一世能得人善待,被人怜惜。 莲溪在佛塔寺无忧无虑地长到了四岁,但佛门毕竟是清修之地,她又是个女孩儿,住持一直在为她找合适的去处。 四岁那年,她被一对经常来佛塔寺求子的夫妻收养。 那对夫妻人很好,家庭条件也好,每次来,都会给小小的莲溪带很多吃的、穿的、用的,陪着她一玩就是大半天。 两人很相爱,也在一起很多年,从第一次备孕开始就都去检查过身体,都没问题,可就是怀不上孩子。 他们很爱孩子。 他们请求住持将莲溪交给他们收养,并保证一定会将她视如己出,好好爱她。 刚开始的半年,他们的确把莲溪宠成了宝,可是半年后,养母突然怀孕了。 剧烈的孕反折腾得她精疲力尽,时常因为不耐烦而冲莲溪大吼大叫,甚至后来还动了手。 莲溪五岁那年底,养母早产下一个男婴,放在保温箱里保了近两个月才抱回家。 养父母全部的精力瞬间都转移到了小弟弟身上,莲溪成了这个家里的空气。 六岁那年,对于莲溪来说,简直犹如生活在炼狱一般,不堪回首。 小弟弟身体弱,总是会生病,养父母三天两头抱着他往医院跑,把小小的莲溪丢在家里。 可小弟弟还是不见好,整夜整夜地哭闹,后来养父母找了高人来看,高人说因为莲溪命太硬,刑克小弟弟。 他说,这个家里容不下两个孩子。 高人走后,莲溪成了烫手山芋。 一个大雨倾盆的傍晚,养父开车载着莲溪,把她扔在了离家很远的一条山路上。 那一天,莲溪在大雨中仓皇失措地走了很久很久。 雨幕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根本认不得回家的路。 她又饿又怕,却没有哭。 因为在养父母家,越哭,只会被打得越惨。 可小小的她最终还是没能撑住,一头栽进了泥水里,怎么爬也爬不起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漫天大雨之中时,对面的雨帘之中,有人推着一把轮椅缓缓而来。 轮椅在烂泥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泥点子溅满了轮椅上少年的裤腿。 十二岁的少年弯腰冲她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他说:“心儿,我带你回家。” 莲溪不明白他为什么叫自己‘心儿’,但她知道,这是她眼下能抓住的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她毫不犹豫地伸出小手,放进了少年冰凉的手心里。 少年带她回了家。 少年告诉她,他叫谢羡安,而她,叫鹿唯心。 从此,莲溪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鹿唯心。 谢羡安对鹿唯心很好很好,好到鹿唯心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亦或是,当初她可能已经死在了那场大雨中,如今的一切都是她死前大脑产生出来的妄念。 每当她这样跟谢羡安说时,谢羡安总会笑着勾手刮她的鼻尖:“傻丫头,这不是梦,是现实,我对你好,是因为上辈子欠了心儿的,这辈子我得赎罪。” 鹿唯心听不懂谢羡安的话,但这不妨碍她依赖谢羡安。 毕竟,她的这条命都是他给的。 所以,当谢羡安的父母将她叫到书房里,问她:“唯心,如果你的血配合某种秘术,能让羡安重新站起来,你愿意配合吗?” 她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谢羡安有病,胎里带来的病。 他先天脊柱上有一条又深又长的裂纹,导致他的脊椎无法撑起整个上半身,医生说这是不死的癌症,谢羡安注定要在轮椅上生活一辈子。 甚至随着他的年龄增长,骨骼拉升,裂纹会越来越大,他的身体也会越来越差,最终早亡。 鹿唯心六岁半来到谢家的时候,谢羡安偶尔还能撑着拐杖站起来,可等她长到十三岁,谢羡安有时候连轮椅都坐不住了。 他长时间地躺在床上,即使不停地做康复,两条腿还是肉眼可见地萎缩下去。 可即便是这样,每次鹿唯心从学校回来去看他,他都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听她说学校的趣事,分享着她的欢乐。 十三岁,已经是大姑娘了。 她表面上没心没肺,心里却很担心谢羡安。 那一天,她从书房里出来,谢父谢母开车带她去了城郊一个四合院。 四合院深藏于一个小巷子里,青砖红瓦,从院子里溢出浓浓的檀香味儿,沿着巷子飘出很远很远。 开门的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太太。 小老太太佝偻着身子,满头白发,一张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小小的三角眼里却闪着精光。 鹿唯心怯怯地躲在谢母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小老太太。 小老太太也在看她。 在看清她的长相之后,小老太太噗通一声跪在了鹿唯心的身前,声泪俱下:“小主子,您终于转世归来了……” 第566章 姐妹篇2 鹿唯心着实被吓到了,连忙上前去将小老太太托起,然后又退回到了谢母身后。 谢母伸手将她搂回来,弯腰搂着她的肩膀说道:“这位是乔老太,乔家阴香的继承人,也是能帮你哥哥的人。” 鹿唯心抬眸,看到四合院的门头上挂着一块门匾,上书‘乔府’两个大字。 她这才将视线收回来,定定地落在了乔老太的脸上,问道:“您果真能治我羡安哥的病?” 乔老太摇头:“我治不了。” 鹿唯心顿时有些失望。 乔老太却又说道:“但只要小主子用心跟我学制阴香,配合您的血做香引,应该是可以缓解谢公子的病痛,甚至帮助他痊愈的。” 鹿唯心有些不解,为什么乔老太精通阴香却治不了羡安哥的病,她一个门外汉跟乔老太学了,反倒能帮羡安哥了? 谢母看鹿唯心不应乔老太的话,连忙晃了晃她的身子,问道:“唯心,你不想救你哥哥吗?别忘了,你的命可是你哥哥给的……” “我学。”鹿唯心不等谢母说完,当即表态,“只要能帮羡安哥,叫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只是怕我没有能力,学不好。” “不会的。”乔老太笃定道,“您天生就是乔家阴香的传承者,这世上,除了当初江城鹿家的那一位,没有人比您更有天赋了。” 鹿唯心好奇道:“江城鹿家?” 乔老太笑着来拉鹿唯心的手:“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鹿家那位已经是半归隐状态,后继无人,刚好是咱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随即她又对谢父谢母说道:“小主子交给我你们就放心吧,不出半年,我必定给你们一个好结果。” 谢父赶紧上前,塞给乔老太一张银行卡:“这张卡里有十万块钱,是给您的酬劳定金,只要我儿有所好转,以后还有重谢。” 乔老太推脱了几下,最终还是将银行卡收下了。 鹿唯心目送着谢家父母离开,心里没来由地突突直跳。 她被抛弃过不止一次,从小性格敏感。 这样的离别会让她很不安。 乔老太将银行卡塞在了鹿唯心的手里,说道:“小主子别怕,比起他们,我才算是您的亲人,以后您的生活起居跟以往一样,该上学的时候上学,放学、放假我教您制阴香,您随时想回去探望谢公子,也可以,我不会干扰您的正常生活。” 鹿唯心听了乔老太这一番话,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等乔老太牵着她的手进入四合院,穿过前面的门房往后走时,一股强烈的熟悉感迎面扑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她曾经在这儿生活过很多年似的。 这是一座四进的院子,院子很大,里面却只住了乔老太一个人。 越往后走,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等穿过两进院门,进入主院的时候,鹿唯心猛然顿住了脚步。 她盯着院子里那棵足有五人抱粗的大槐树有些出神。 乔老太问道:“小主子,怎么了?” “那儿,”鹿唯心指着大槐树的左侧两根粗壮的树干问道,“那儿之前是不是有一架秋千?” “有!”乔老太顿时满脸欣喜,“小主子,您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鹿唯心摇头,转而不解道:“您为什么一直叫我小主子?还有,为什么说您才是我的亲人?” 乔老太没有立刻回答鹿唯心,而是紧走几步,打开了主屋的大门。 厚重的大门被推开时,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呀声。 这座乔府大院一看就很有些年头了,乔老太不知道在里面住了多少年。 乔老太一脚跨进高高的门槛,转头看向鹿唯心。 鹿唯心便跟了过去,紧随着跨进门槛,抬眼便看到了正屋正堂上供着的那张牌位。 那张牌位上没有刻名字,黑漆漆的,看起来有些瘆人。 牌位的旁边却立着一张被裱起来的照片。 照片里,一个长相偏阴柔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怀里抱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一身红色的小棉裙,怀里抱着一个洋娃娃,笑得很开心。 这是一对父女。 并且一看父女俩的感情就很好。 最重要的是,那小女孩的脸,跟鹿唯心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可以说,鹿唯心就是长开了的小女孩。 鹿唯心十三岁了。 在鹿唯心的震惊之中,乔老太开了口:“小主子,您相信转世吗?” 鹿唯心的心再次狠狠一颤。 她伸手拿起照片,手指轻抚过中年男人的脸,鼻子莫名就酸了。 乔老太没有再打扰鹿唯心。 一整个下午,鹿唯心走遍了整个院子的角角落落。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她似乎都很熟悉。 这种熟悉感不得不让她相信乔老太的话。 她是照片上那个小女孩的转世。 她……回家了。 乔老太果然信守诺言,第二天一早就放鹿唯心回学校了。 鹿唯心刚上初二,学校是封闭式管理,一周就放一天假。 以往一放假她必定回谢家,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谢羡安,帮他翻身、捏腿、捶背…… 一边帮谢羡安做复健,一边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这一周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谢羡安少年时性格温润,可随着年岁的增长,身体上的病痛折磨得他整个人略显阴郁。 就连谢父谢母都有些怕他。 但只要鹿唯心一回来,谢羡安立刻就会柔软下来,房间里充斥着两人的笑声。 这一周,谢羡安早早地就让佣人扶着他坐起来。 他是不能久坐的,但每个周六的傍晚,临近鹿唯心放学到家,他就会让佣人扶他起来,靠在软绵绵的枕头上。 他翘首以盼,等着心儿像往常一样,跟一只快活的小蝴蝶一般飞进来。 可是等啊等,一直等到天彻底黑下来,佣人把晚饭都端过来了,鹿唯心还是没过来。 谢羡安问佣人:“小小姐还没回来吗?” 佣人端着饭菜战战兢兢道:“夫人说,小小姐这周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谢羡安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学校有活动?” 佣人低着头不敢答。 谢羡安操起床头柜上的茶盏,抬手便砸在了佣人的额角上,顿时血沫飞溅…… 第567章 姐妹篇3 谢母在楼下听到动静,奔上来时,就看到佣人跪在地上捂着脑袋,身边一片狼藉,饭菜、碎瓷碗、碎茶盏,混合着血液弄得到处都是。 谢母刚想进房间,被谢父一把拉住,冲她摇头。 佣人爬起来,仓惶逃窜出去。 房间里传来叮咚咣当的声音,谢羡安将能够得着的东西全都砸了出来,一边砸一边吼。 谢母被谢父拉走,到了楼下,谢母已经在抹眼泪了:“你干嘛拦着我,孩子身体本就不痛快,他需要安慰。” “他不需要安慰,他需要戒断。”谢父严肃道,“所有人都觉得唯心依赖羡安,却不知道羡安才是那个最离不开唯心的人,这不是什么好事,唯心是羡安的药引子,羡安要站起来,就不能放任他为所欲为,否则你会害死他!” 鹿唯心刚送去乔府一周,啥还没学,如果被谢羡安知道了,他必定会去找她,那鹿唯心还学什么呢? 鹿唯心不学,谁又来救谢羡安呢? 为人父母,要为儿女长远计。 谢父到底更理智一些,经他一番劝解,谢母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家里所有的佣人全都被勒令不准上二楼去。 谢羡安躺在床上,先是砸东西,砸完了,他用两只手努力地想撑起身子下床去,可怎么也做不到。 十九岁的年纪,却连翻个身都成了奢望! 后来他就开始大喊大叫,让佣人把他手机拿进来,喊谢母,最后甚至是哭求。 可没有人理他。 谢母在楼下哭成了泪人儿,可她心里却明白,一旦她妥协了,接下来的事情便不可控了。 他们要把鹿唯心生生地从谢羡安的心里拔出去。 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在鹿唯心消失的四周后,谢羡安的房间着了火。 火苗蹿起老高,烟雾从二楼阳台溢出来的时候,家里人才发现。 大家伙儿冲进去的时候,就发现阳台上厚重的窗帘已经烧掉了大半,索性还没烧到床。 谢羡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熬了近一个月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谢父带着佣人扑火,谢母将谢羡安从床上扶坐起来的时候,谢羡安盯向她的眼神犹如来自地狱的阎罗。 他一字一句咬得特别重:“告诉我,你们把心儿送去哪里了!” 谢母咬紧牙关不敢回答。 其实这两周,鹿唯心有打电话给她,问谢母她可不可以回来看看羡安哥哥。 谢母拒绝了她,让她好好跟着乔老太学制阴香。 谢母在电话里说了很多,大意就是告诉鹿唯心,要想早点见到哥哥,就得尽快学会制阴香。 谢母的不作声彻底惹怒了谢羡安。 下一刻,谢羡安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谢母破了防。 他说:“如果不怕下一次你们冲进来时,看到一具被烧焦的尸体,你们可以一辈子不说。” 除了谢羡安,没有人知道房间里为什么会着火。 谢羡安常年躺在床上,翻身都需要人帮助,房间里没有能冒明火的东西。 更何况,窗帘离床铺还有近两米的距离。 谢母怕了,真的怕了。 当天夜里,谢家父母就开车带着谢羡安去了乔府。 谢羡安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门匾上‘乔府’两个大字,眉心猛地跳了跳,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他刚想张口质问父母,为什么要把心儿送到这儿来,门开了。 鹿唯心穿着睡裙从门后面奔了出来,冲到轮椅前,单膝跪地抱住了谢羡安的双腿。 谢羡安浑身的戾气在看到鹿唯心的那一刻尽数散去,他抬手轻揉她的发顶,问道:“心儿,想哥哥吗?” 鹿唯心用力点头:“想。” “想哥哥,为什么不回家?”谢羡安问。 鹿唯心不敢说是谢母不让,犹豫了一下,说道:“羡安哥,我想早点让你重新站起来。” 谢羡安多聪明一人儿啊,他立刻便明白了一切。 阴冷的眼神扫过谢家父母,可在看向鹿唯心的那一刻又瞬间切换到温柔的一面:“心儿,跟哥哥回家好不好?哥哥可以一辈子坐轮椅,但不能见不到心儿。” 这句话让鹿唯心心里一酸,她摇头,很认真地看着谢羡安,说道:“但是我更想让哥哥站起来,我想哥哥陪我逛街,给我开家长会,带我去旅游……” 谢羡安立刻说不出话来了。 这一切,他也很想陪心儿去做。 可惜他这不争气的脊背和腿…… 最终,谢羡安还是妥协了,他在乔府陪了鹿唯心一夜,看着她入睡之后,又去找了乔老太。 谢羡安盯着乔老太,锐利的眼神像一把刀子,一刀一刀的仿佛要将乔老太凌迟。 良久之后,谢羡安终于开了口:“南乔北鹿,一百多年前,乔家是鹿蓁蓁的手下败将。” 乔老太讶异地看向谢羡安:“您……您记得……” “乔家阴香是个什么路子,我比你更清楚。”谢羡安警告道,“既然心儿想学,你便好好教她,这或许是她的宿命,我强行干预或许也干预不了,但你给我记住,只准教她正途,乔家那些腌臜手段,你要是敢教,我就敢要你的命!” 乔老太赶紧摆手:“不会不会,谢公子放心,我母亲师承唯心父亲,我也是受母亲之托,一直留在乔府等待唯心的归来,唯心学的,都是她父亲当年留下来的制香方式,错不了。” 谢羡安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鹿唯心极有天赋,一边上学,一边跟着乔老太学了四个月便能独立制阴香。 并且制出来的阴香效用比乔老太更高,乔老太对她称赞不已。 第五个月,鹿唯心带着用自己的鲜血做香引制成的阴香回到了谢家,她亲手为谢羡安燃起那根阴香。 在燃香的同时,鹿唯心重新破开伤口,将自己手指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进谢羡安的嘴里。 当天晚上,鹿唯心留宿在谢宅自己的房间里。 那一夜,她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她梦到自己的魂魄游离出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了过去,她感觉自己躺在了一个男孩的身边。 她看不清男孩的脸,只能隐约辨别出那是一个功德满身的少年,少年的脖子上挂着一块玉。 牵扯鹿唯心魂魄过来的那股力量,似乎就是从那块玉里散发出来的…… 第568章 姐妹篇4 鹿唯心的魂魄被禁锢在男孩的身边,被迫沐浴在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功德之中,魂体不断充盈起来。 男孩似乎也有感应,睡梦中脑袋开始不安地摆动。 这个过程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男孩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鹿唯心的魂体被推了回来。 鹿唯心也从睡梦中惊醒。 黑暗中,她睁开眼睛,回想着梦里的场景,觉得很不真实。 一时间她根本分不清刚才那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 可当她坐起来,伸手去开灯的时候,就发现了异样。 鹿唯心割血制阴香、喂谢羡安,消耗了大量精血,做完那一切之后,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半条命似的。 可只是睡了一觉,做了那样一个离奇的梦之后,她现在感觉自己神清气爽,浑身充满了力量一般。 黑暗中,她的视力似乎都好了许多。 这……这也太神奇了吧! 难道刚才那个梦是真实的? 她身体虚弱导致魂游体外,魂魄被那块玉吸过去,在男孩的功德滋润下,她瞬间好了起来。 那个男孩是谁? 那块玉又是何来历? 鹿唯心想不通,便也不去想了。 或许这只是一次偶然事件,是她命中的一次机缘,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也未可知。 那男孩功德深厚,笼罩在一片金灿灿的功德光芒之中,被她吸了一点儿,应该……应该不碍事吧? 后半夜鹿唯心毫无睡意,爬起来做了两套卷子,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收起卷子,又回床上眯了一会儿,然后起床洗漱好,去看谢羡安。 谢羡安还在沉沉地睡着。 这些年他深受病痛的折磨,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昨天鹿唯心给他用了阴香之后,他睡得很踏实,脸色也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 谢母很高兴,特地熬了鸡汤给鹿唯心补补。 早餐桌上的气氛很好,如果不是为了给谢羡安治病,谢家父母待鹿唯心一直还是挺好的。 谢羡安睡到临近中午才醒来,并且让人惊讶的是,他竟自己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虽然坐不了多久,但是相比较之前的情况已经好太多了。 佣人们帮他洗漱、换好衣服之后,谢羡安就问心儿呢? “小小姐在楼下吃早饭呢,早上您还睡着的时候,她已经来看过您一次了,小小姐可关心您呢。” 这几个月谢羡安总发脾气,谢家的佣人换了两三批了,唯独这一个坚持到了最后。 人家聪明啊,知道小小姐就是谢公子的命根子,天大的事情,只要搬出小小姐,谢公子的气就消了一大半。 果然,谢羡安靠在床头,笑眯眯的,看起来心情就特别好。 佣人下楼去给他端早饭上来,鹿唯心刚好吃完漱过口,问道:“是羡安哥醒了吗?” 佣人点头:“是。” “饭菜给我吧。”鹿唯心站起来,接过饭菜,“我给羡安哥端上去。” 佣人求之不得。 谢羡安一直盯着门口,他对鹿唯心太熟悉了,她一阶一阶踩着楼梯上来的时候,他就听出来了。 所以当她刚走到门口,谢羡安便笑着唤她:“心儿。” 鹿唯心看他恢复得挺好,笑着将饭菜端过去,说道:“羡安哥,吃早饭。” 她将鸡汤吹凉了,一勺一勺地喂到谢羡安嘴边。 谢羡安喝完鸡汤,伸手拉过鹿唯心的手,去检查她手上的伤口。 可他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鹿唯心手上别说伤口了,连一点伤疤都没留下。 鹿唯心也发现了,她心中震颤。 谢羡安不可思议地问她:“心儿,你手上的划伤呢?” 昨天他亲眼看着她捏破伤口往他嘴里滴血的。 鹿唯心没有将做梦吸取男孩功德的事情告诉谢羡安。 谢羡安的性子她知道,如果被他知道这个男孩可能真实存在,就算是掘地三尺,他也会把那男孩找出来。 鹿唯心无故吸了男孩的功德已经够愧疚了,她不想再节外生枝。 这样想着,鹿唯心便说道:“阿婆最近新教我一种阴香方子,能促进伤口愈合,我手上的伤口不深,所以恢复得很快。” 这几个月跟着乔老太学习,鹿唯心的性子炼得愈发的沉稳,谢羡安倒是没发现什么端倪,便也信了他的话。 之后五年间,从十三岁到十八岁,鹿唯心每隔三个月就会给谢羡安用一次阴香。 随着她制香技艺的精进,谢羡安恢复得也越来越好。 19岁时谢羡安还只能终日躺在床上不得动弹,到了24岁时,他已经能拄着拐杖短暂地行走了。 而这五年里,鹿唯心每一次割血制阴香,喂血给谢羡安之后,她的身体都会变得十分虚弱,当天晚上必定会做梦。 梦中,她的魂魄被那块玉牵扯着躺到男孩的身边去,吸收男孩的功德以补给身体。 男孩那边一开始显然也很慌张,到后来,他似乎慢慢接受了这样的事情,能坦然睡上一整晚,任由她盗取他的功德。 开始那两年,男孩总是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可是后来每一次她入梦,他似乎都在不同的地方。 有时候是在民宿,有时候是在豪华的酒店,有时候甚至是在山洞里…… 鹿唯心开始好奇起男孩的职业来了。 他的年岁显然要比她大,这几年长得也很快,从身形上来看,高高瘦瘦的,应该是个帅小伙儿。 随着鹿唯心一次又一次地吸收他的功德,鹿唯心自身的功德也积攒了起来,她在梦中看到的场景也越来越清晰。 唯独看不清男孩的脸。 直到十九岁那年。 又是一次入梦,鹿唯心的魂体躺在了男孩的身边。 这一次又回到了男孩的家里,但刚躺下去时,鹿唯心就感觉到了不一样。 即使只有魂体,她也感受到了房间里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那股阴冷的气息并不带有任何煞气,反而让她觉得很舒服。 鹿唯心转眼到处看了看,就看到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架子,架子上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古董。 有明清时期的花瓶,有唐代的字画,最夸张的是,架子正中央摆着一只很可能是上古时期出土的青铜鼎。 那青铜鼎不大,却保存得特别完整,从里面散发出来的气息吸引着鹿唯心起身,不由自主地想往里面钻。 就在她的魂体要钻进青铜鼎里去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沉稳好听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 第569章 姐妹篇5 鹿唯心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正对上一张年轻帅气的脸。 床上的男孩还在沉睡着,说话的是他的魂体。 魂体半坐在那儿,似乎并不能像她一样脱离肉体游离出来。 他只说了那一句话,随后魂体重新与肉身融合,安静地睡着。 六年了,鹿唯心第一次看清男孩的脸。 他看起来跟谢羡安差不多大,长得浓眉大眼,剪着短寸,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紧实有力,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 鹿唯心甚至能想象到他睡衣下面必定有腹肌。 不过她不敢过去惊动他,因为他一醒,她就得离去。 鹿唯心钻进青铜鼎里。 青铜鼎里一片黑暗,却灵气充盈,鹿唯心窝在里面睡得很舒服。 随着谢羡安的身体越来越好,每一次给他用阴香,对鹿唯心的消耗却越来越大。 鹿唯心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梦中的这个补给站,她或许根本坚持不了这些年。 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可从睡梦中醒来,鹿唯心躺在床上,却没有以前那种浑身轻松的感觉。 谢羡安的消耗太大了,一个梦境的补给显然不够。 屋漏偏逢连夜雨,两个月后,乔老太不行了。 乔老太年岁太大了,这两三年身体一直不大好。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可这几年乔老太对鹿唯心太好了,以至于她很难接受乔老太生命的凋零。 乔老太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招手让鹿唯心过去。 鹿唯心半跪在床边,两只手抱着乔老太如枯树藤一般干枯的手,唤道:“阿婆。” “心儿。”乔老太满眼不舍地看着鹿唯心说道,“我的大限将至,陪不了你多久了,以后这乔府就交到你手里了,你要将乔家阴香堂重新开起来,治病救人,看事驱灾,以阴香救世济民,这是你的使命。” 这是这几年乔老太一直为她筹谋的事情,鹿唯心深知这是乔老太的执念,她想让她走得安心,便答应下来:“阿婆放心,我会将乔家阴香堂开起来的。” 乔老太欣慰道:“我们心儿最懂事了。”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看起来随时都要一口气憋过去,但很快,她却忽然变得清明起来。 鹿唯心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乔老太还有事情交代。 果然,乔老太朝门那边看了一眼,确定外面没人偷听,她才压低声音对鹿唯心说道:“心儿,你要小心谢羡安,他……他不是好人。” 鹿唯心猛地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乔老太:“阿婆,羡安哥是我的恩人。” “对,他将你从泥藻里拉出来,把你养这么大,的确算是你的恩人。”乔老太严肃道,“但这都是他上辈子造下的孽,这辈子他对你好,是在赎罪。” 鹿唯心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上辈子?什么赎罪?” 乔老太身体太虚弱了,她被谢羡安警告过,以前很多话都憋在心里不敢往外说,可现在想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乔老太只能拣重点说道:“你前世是因他而死,你们双双转世归来,但却又不同,你忘记了前世所有,而他是有记忆的。” 乔老太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眼神也逐渐变得浑浊。 她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是机械性地叙述,全凭最后一口气吊着:“谢家夫妇第一次来找我,带着我远远地看过谢羡安一眼,当时我能看出来他是没有修炼的普通人,背后萦绕着一大团黑气,那是他造下的业障。” “可第二次见他,是在你住进了乔府之后,你应该还记得,那次他房间的窗帘着了火,他以此威逼他的父母送他来找你。” “那火是他自己点的,不是靠明火或者打火工具,而是用他的修为,他记得前世的一切,包括修炼法诀,他为了逼他父母就范,重新走上了原本的修炼路子,可那路子并不干净,随着他的修炼等级越高,欲念越强,重新堕入心魔是迟早的事情。” “心儿,你是他的药引子,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抓住你轻易不会松手,从一开始能坐起来,到能脱离轮椅借助拐杖站起来,再到痊愈,他对你的需求会越来越高,最终……最终甚至会要了你的命。” “心儿,你要强大起来,依靠乔家阴香壮大自己,如果真走到了那一步,你至少还有抵抗谢羡安的能力,如果你实在抵抗不住,那就去江城,找……找鹿家阴香堂……” “不,不,只要你能将乔家阴香堂开起来,将乔家阴香的名气打出去,江城那边不会没有动静,她们会来找你的,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说完这些话,乔老太一个长长的抽气之后,身体猛地回落,就此撒手人寰。 鹿唯心瘫坐在床边,握着乔老太逐渐凉掉、冷硬起来的手,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不想如此去揣测谢羡安,从小到大,他是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她不愿去相信他对她的好是带着某种目的性的。 可人之将死,其言也真。 乔老太与谢羡安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她犯不着在临死之前如此抹黑谢羡安。 鹿唯心是一个性格敏感的姑娘,她不敢相信这件事情,却又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沉着应对。 乔老太的后事是谢家帮着鹿唯心一起料理的,她一生无儿无女,与人牵扯不多,后事办得极其简单。 乔老太下葬之后,谢家父母问鹿唯心:“心儿,要不回谢宅住吧?” 是询问的语气,是谢羡安的意思。 谢家夫妻恨不得她一辈子待在这乔府里研究阴香,找寻彻底治愈谢羡安的法子。 鹿唯心犹豫了一下,拒绝了:“阿婆留下来很多关于阴香的古籍以及笔记,这段时间我想先留在这儿好好整理这些东西。” 谢家夫妻求之不得,一边叮嘱她一个女孩子独居要注意安全,没事常回谢家看看,一边又往她手里塞钱,让她生活上不要亏待了自己。 送走谢家夫妻之后,鹿唯心关上了乔府的大门,她走到主院的那棵大槐树下。 那儿,她前几年就重新做了一架秋千。 她坐在秋千上慢慢地荡着,从天亮待到了天黑。 月上柳梢头之时,鹿唯心终于做下了决定,她要重开乔家阴香堂! 她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往前走,亲自去验证乔老太的话,也为自己的将来提前铺路…… 第570章 姐妹篇6 乔老太生前跟鹿唯心说过如何重开乔家阴香堂。 她说一个正规的阴香堂,最好是有香神护佑,辅之以坐堂仙保护,但他们家什么都没有。 唯一可以倚仗的,就只有香娘的一双巧手。 鹿唯心继承了乔老太一生所学,但也仅仅能维持在替人看一些不是太棘手的病症,以及处理一些普通的邪煞,看看风水之类的水平上。 重开乔家阴香堂,鹿唯心知道她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好在她在制阴香方面天赋极高,父亲留下的那些古籍、笔记等等,她正在认真研究,想必假以时日必定能够大成。 更重要的是,这几年被梦中男孩功德滋养,她虽未踏入修炼之门,却已经身负些许功德,这是很多修炼者修炼多年都无法企及的。 所谓重开乔家阴香堂,也就是将乔府的匾额换成了乔家阴香堂,在这之前,鹿唯心还去了一趟佛塔寺。 鹿唯心不知道自己到底从何而来,她默认佛塔寺就是她的出生地,即便那几年人生不如意,在她长大之后,她还是第一时间回到佛塔寺看望了住持。 鹿唯心在佛塔寺一待就是大半天,也不干别的,只是烧烧香,打打坐,遇到师兄们做课,她也跟着诵经念佛。 而这一次去佛塔寺,她向住持讨了一罐佛前供奉的百年香灰,带回来供在香堂之上。 乔家阴香堂没有香神护佑,没有坐堂仙保护,鹿唯心只能用这百年香灰撑撑脸面。 让她没想到的是,乔家阴香堂刚立起来,她就收到了一封十分正规的请事帖。 阴香堂有规矩,开堂收到的第一封请事帖不得拒绝,并且七天之内必须完成,否则就算立堂失败,就得直接关门大吉。 那天早上鹿唯心刚打开门,那份请事帖就从门缝里掉了下来。 她捡起来打开一看,顿时面如土灰。 这份请事帖是一个叫做孙田的人递过来的,想请乔家阴香堂的血蜈香。 这份请事帖做起来并不难,乔家阴香中的确有血蜈香的配方。 制香的香引是用斗蛊胜利的血蜈蚣,辅之以各种香料制成。 制香方法乔老太告诉过鹿唯心,但乔老太说过,乔家阴香里很多配方极其阴毒,处理不好就会遭到反噬,只要她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鹿唯心去碰。 以前这血蜈香都是乔老太亲手制,亲手用或者卖,可如今乔老太刚死,递上门的请事帖却请血蜈香,怎么会这么巧? 鹿唯心心中不禁生出一股不安起来。 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早就被人盯上了。 以前有乔老太庇护,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乔老太刚死,他们就按捺不住了。 孙田要请十根血蜈香,承诺的报酬是十万块钱。 钱多钱少鹿唯心倒不在乎,这些年谢家夫妻跟谢羡安给她的零花钱,再加上乔老太留给她的,早已经能让她实现财富自由。 别的不说,就眼下她住的这座四进的四合院,卖出去也值不少钱。 但这一单关系到乔家阴香堂是否能顺利立起来,这是乔老太的遗愿,也是鹿唯心视之为立身之本的依靠,她不敢也不能轻易放弃。 那天鹿唯心坐在秋千上想了很久。 血蜈香她是一定要制的,并且在七天之后就得交货。 但怎样去制香是关键。 黔东南有很多门派都善于斗蛊,斗蛊成功的血蜈蚣并不难买到。 以往乔老太制血蜈香,都是自己亲自斗蛊。 用自己炼出来的血蜈蚣做香引,一是省钱,另一个也是放心。 毕竟谁也不能确保拿钱买来的血蜈蚣不是假货。 可鹿唯心并不会斗蛊,她得想办法去买。 乔老太经常合作的几个玩蛊的门派都记在一个小本本上,鹿唯心拿出来翻了翻。 如今黔东南巫蛊之术分派众多,却一家独大。 做得最大的这一家姓白。 据说他家的掌权人白封阳并不在黔东南,而是久居于秦岭那边,轻易不露面,如今主事的,都是他的徒孙。 鹿唯心私心里还是想从白家买,可与白家往来是需要请柬或者主事人引荐的,她没有门道。 她从乔老太经常往来的那几家里面挑挑拣拣,最终也只勉强选择了罗家。 罗家的蛊术虽不是顶级,却胜在手脚干净,没有太多的是非。 鹿唯心收拾了一下,带着钱正准备出发去拜访罗家的时候,接到了谢母的电话。 谢母十分慌张:“心儿,你快回来一趟,你哥哥忽然昏迷不醒,脸色惨白,怕是……怕是……” 鹿唯心心里猛地一揪,赶紧说道:“您别慌,我现在就回去。” “好,好。”谢母呜咽着叮嘱,“香,你那阴香多带几根回来,我这就给你熬五红汤,煮猪肝,心儿,你一定要救救你哥哥。” 鹿唯心一边应答着,一边关门。 大半个小时后,鹿唯心赶到谢家,直接上楼。 房间里,谢羡安躺在床上,身体绷得很紧,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看起来真的像是快不行了的样子。 鹿唯心询问谢母:“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变成了这样?” 谢母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今早起来他脸色就不大好,午饭后说想睡一觉,这都快到晚饭时间了,他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推门进来一看,他就这样了。” 鹿唯心掰开谢羡安的眼皮看了看,发现他的瞳仁里面满是红血丝,唇角隐隐有血迹,再仔细检查,就发现鼻孔里、耳朵眼里都隐含着血迹。 这种迹象像是七窍流血,但似乎筋脉被及时封印住了,没有真正爆发出来。 鹿唯心又伸手去摸谢羡安的脊椎,果然发现那条裂痕又开了一点。 鹿唯心眉头皱得很紧,她站在床边有一瞬间的愣神。 谢羡安的这种情况,不像是犯了什么急症,倒像是……修炼不顺被反噬导致的后果。 谢家夫妻都不是修炼者,鹿唯心也只懂一些皮毛,她不敢确定。 可她又想到乔老太临终前的那些话,当时她就有些疑惑,现在看来,乔老太所说,并不是空穴来风。 谢羡安真的在修炼…… 第571章 姐妹篇7 一股寒气从鹿唯心的尾椎骨直往上蹿。 如果谢羡安真的在修炼,那么乔老太的前世之说便也成立了。 鹿唯心不想面对这一点,羡安哥对她明明那么好,可为何前世他们是仇人呢? 这一世他真的会控制不住他的欲念而再次伤及自己吗? “心儿,”谢母将一把消过毒的匕首递给鹿唯心,焦急道,“快点给你哥哥用阴香吧,我怕再迟他就真的撑不住了。” 鹿唯心接过那把她这几年用过很多次的匕首,第一次有了犹豫。 可最终,她还是点燃了阴香,用匕首划开手指,一滴一滴地将血滴进谢羡安的嘴里。 前世已成过往,未来还是未知。 她只知道这十几年来,谢羡安对她的好是真真实实的,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如果将来他真的会堕入心魔伤害自己,那……鹿唯心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会不会后悔今日的施救,她只顾得了眼下。 阴香烧了一根又一根,血滴了很久很久。 直到鹿唯心感觉自己眼睛发花,身子摇摇欲坠之时,谢羡安才悠悠转醒:“心儿……” “羡安哥。”鹿唯心虚弱地冲他笑了笑,“你醒了就好。” 说完,鹿唯心终于支撑不住,朝一边倒了下去。 谢母眼疾手快地接住,在佣人的帮助下将鹿唯心送回了房间,把她放在床上休息。 以往每次她割血喂谢羡安之后,沉沉地睡一觉就能恢复如初,这次应该也一样。 谢母帮鹿唯心掖好被角,拉上窗帘,这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出去了。 鹿唯心感觉自己的魂魄一直在飘,就那样漫无目的地飘了好久。 直到夜幕降临,终于有一股熟悉的力量牵扯着她的魂魄,将她拽了过去。 当少年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时,鹿唯心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浓浓的功德笼罩她的魂体,青铜鼎散发出来的灵力充盈全身,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鹿唯心这才发现,床头柜上正燃着一根香。 那是一根阴香,清甜安神,用料不重却效用十足,制香的手法更是强她百倍不止。 鹿唯心不由地朝床上沉沉睡着的男孩看去。 这么多次在梦中相见,鹿唯心早已经明白,只有男孩入梦之后,她才能成功进入他的梦境吸取他的功德滋养自己。 如今天刚刚黑下来没多久,男孩能睡着,大抵是因为这根阴香。 他是感应到她有难,特地点了阴香引自己过来的吗? 还有,他为什么有阴香? 是他买来的吗? 乔老太说过,南乔北鹿,一百多年前,阴香两大家族,分别是黔东南的乔家,和江城的鹿家。 这根阴香的路子显然不是乔家的。 难道是出自鹿家? 那男孩与鹿家又是什么关系? 鹿唯心来过男孩的房间很多次,但每次来,都是在床上,后来有了青铜鼎,她就待在青铜鼎里吸收灵气。 她从来没有仔细逛过男孩的房间。 男孩的房间很大,分里外两间。 里间就是卧房,外间竟又分为两部分,以一架古朴的屏风间隔。 那屏风……鹿唯心围着屏风转了好几遍,最终确定,这玩意儿的年代至少在明朝以前。 屏风外侧是一个小客厅,会客用的。 靠卧室的这一侧属于一个小书房,里面放了四个架子,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古玩、字画,以及一些书籍,有些甚至是年代久远的绝版。 书架的南侧放了一张很大的书桌,书桌旁边靠墙边摆着几个很大的前清时期的花瓶,里面插满了字画卷轴。 书桌上除了文房四宝,以及一些文件之外,还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信封。 信封上写着‘大志亲启’几个大字。 信封的落脚处印着一个印章,是小纂体的‘白封阳’。 白封阳? 那不是黔东南白家的掌权者吗? 男孩与他竟也有往来? 从信封上那几个字来看,男孩的名字应该就叫大志。 大志……嘶,这名字有点土。 鹿唯心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试着用魂体里积攒的灵力去开信封。 她试了一次又一次,本也没抱太大希望,结果在试了十六次的时候,撕拉一声,信封被撕破了,吓了鹿唯心一跳。 从信封里掉出了一张请柬。 鹿唯心又试着以灵力掀开了请柬,迅速扫了一眼,顿时愣在了当场。 这张请柬的确是白封阳写的,邀请同心堂冯弘志先生参加黔东南白家将要举办的一场拍卖会。 冯弘志先生……哦,大志应该是小名儿。 拍卖会就在这个月底,也不过只差五天了。 请柬的下面还压着一只手指粗细的碧玉金蚕玉坠,玉坠背面有白家特有的标记。 这应该是进入白家的信物了。 鹿唯心看着那只玉坠,整个魂体都紧张了起来。 只要拿着这只玉坠就能进入白家,她就可以跟白家交易往来了。 可她若真的拿走了玉坠,冯弘志醒来,肯定很生气。 她先偷他的功德,再偷他的信物,好像很不好。 拍卖会还有五天呢,或许她先拿玉坠用一用,五天后她再去拍卖会现场守着,亲手将玉坠还给他,是不是就不算偷了? 到时候她一定会带着诚意跟他赔罪的。 鹿唯心不断地做着心理建设,最终心一横,一咬牙,以灵力握起一旁的笔,在信封上歪歪扭扭地画出几个字:借玉坠一用,必还,勿生气。 · 冯弘志是凌晨三点多醒来的。 醒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朝身边看去,空空如也。 他又去翻了翻青铜鼎,里面也什么都没有。 他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踱步到书房,一眼就看到了凌乱不堪的桌面,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宽大的书桌上到处都是墨点子,毛笔就扔在桌角边缘,白封阳给他的信封被撕破了,请柬倒是还在,只是信物不见了。 冯弘志大步走过去,心想着莫不是夜里家里进贼了。 等他看到一旁宣纸上那几个鬼画符似的毛笔字时,哑然失笑。 家里的确是进贼了,还是个惯犯。 以前小心翼翼地偷他功德,现在胆子养肥了,连他的东西都敢偷了,好,很好! 第572章 姐妹篇8 鹿唯心从睡梦中惊醒,坐起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翻开被子找了找,果然在枕头边上看到了那只碧玉金蚕。 小小的一只静静地待在那儿,却让鹿唯心欣喜若狂。 第二天一早她就找去了白家。 白家很大很大,她亮出碧玉吊坠,守门的检查,确定是白封阳给的信物之后,才放鹿唯心进入白家围屋。 白家围屋很大很大,建筑外围整体呈圆形,只有一个入口。 入口大门打开,里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侧都守着白家的人。 有人领着鹿唯心进入围屋内侧,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中央的一片……湖? 湖的正中央种着一棵比乔家大院里面那棵大槐树还要大上一倍的槐树。 大槐树的底下是一口八卦井。 围屋的内侧密密麻麻的都是房间,分上下两层。 鹿唯心说明来意,被带去专门的会客厅,有专门的人接待她,她以三万块的价格成功买到了十只成色上好的血蜈蚣。 从进入围屋到交易成功,前后不过二十几分钟,人家根本不跟你多说什么,交易就是交易,不攀任何交情。 不过目的已经达到了,再者,只要冯弘志不拆穿她,以后她与白家的交易还长久着。 这条道儿走开了,对鹿唯心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她心中暗暗想着,拍卖会当天她若能蹲到冯弘志,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回到乔府之后,鹿唯心就着手开始制血蜈香。 十根血蜈香制成的那一刻,她整个人累到趴在桌子上就要睡着了。 血蜈香果然阴邪。 鹿唯心强撑着将血蜈香包好,放到盒子里去,收好了,倒在床上就昏睡了过去。 两天后,孙田上门来取阴香。 那是一个精瘦的男人,个子不高,留着八字胡,一双绿豆眼滴溜溜地转,一看就很精明的那种。 鹿唯心将血蜈香拿出来的时候,孙田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看她的那种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算计,让鹿唯心很不舒服。 好在他拿了血蜈香,检查了一下,确定成色上佳之后,很干脆的给了十万块钱,还握着鹿唯心的手说:“鹿堂主,咱们来日方长。” 送走孙田,鹿唯心坐回椅子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这第一单顺利完成,接下来的单子,能接的她就接,不能接的,她便可以直接拒绝了。 月底,白家拍卖会如期举行。 拍卖会开始的时间在晚上,但参加拍卖会的人员中午就陆续入场了,举办地点不在围屋,而是白家名下的一家豪华酒店。 鹿唯心一早就打扮好了自己。 今天她特地穿了一条黑色小礼裙,化了淡妆,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以一根梅花簪固定,低调典雅。 她去得很早,在酒店门口等啊等,从第一个人入场,到最后入场口就要关闭了,她都没看到冯弘志的人影。 鹿唯心不得不带着碧玉金蚕进入会场,她想着冯弘志是不是因为信物丢了,没有从正门进来,而是托白封阳的关系,跟着主家一起进入会场了? 等她进入会场之后,才发现今天与会的人员太多了,拍卖场地在负一楼,拍卖会开始前,大家都在一楼的大厅里吃喝玩乐。 看不过来,根本看不过来。 并且二楼还有包间,那不是鹿唯心能随便推门进去窥探的地方。 鹿唯心只能随便抓个人问问,碰碰运气。 也得亏她运气足够好,随手抓到的那个人竟也来自江城,也恰好认识冯弘志。 “宏志兄啊,那是老朋友了。”那人说道,“那小子可是个神人,衔玉而生,三岁就开了蒙,鉴赏古董一看一个准,从未失手过,如今也不过23岁,在这一行的名气可比拟一众泰斗。” 鹿唯心从未想过冯弘志竟这么厉害。 她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衔玉而生?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啊。”那人说道,“据说他出生时,嘴里就衔着一块玉,那块玉呈莲花型,据说莲心里面还藏着一小撮头发,也不知道是谁的,冯弘志特别宝贝那块玉,从不摘下来,就连看过那块玉的人也屈指可数。” 玉…… 鹿唯心顿时信服了,因为每一次,她的魂魄都是被那块玉里蕴含着的力量吸过去的。 可为什么? 她与冯弘志之间,或者说,她与那块玉之间,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鹿唯心从那人嘴里听到了很多关于冯弘志惊为天人的事迹。 除了衔玉而生,鉴宝能力一流之外,他还是同心堂的继承人。 而同心堂,竟与曾经的鹿家阴香堂紧密相关。 所以,那天晚上冯弘志卧室床头柜上的那根阴香,的确出自鹿家阴香堂。 正聊着,鹿唯心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抱歉地冲那人点点头,走远一点,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里接通电话:“喂,羡安哥。” 那头,谢羡安的声音响起,前所未有的冷凝:“心儿,你现在在哪?” “我……”鹿唯心下意识地想搪塞过去,“我在乔府啊。” 手机那头很静。 静得鹿唯心能清晰地感受到谢羡安的怒火,她顿时妥协了:“我出来参加一个拍卖会,拍卖会还没正式开始,羡安哥,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好不好?” “心儿。”谢羡安又叫了她一声,只是咬字极力隐忍着,“你重开乔家阴香堂了?并且还开了第一单?” 鹿唯心没想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谢羡安的耳朵里,她认命道:“对。” 谢羡安立刻说道:“心儿,出来。” “羡安哥,等我回去再跟你说好吗?”鹿唯心商量道,“拍卖会一会儿就要开始了,我……”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进去抓你,你自己选。” 鹿唯心浑身一僵,谢羡安找过来了? 谢羡安发疯的场景她见过,如果真等他进来抓她,这场拍卖会还不知道要被闹成什么样子。 她本就是偷偷进来的,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好,我现在就出去。” 鹿唯心拿着手机和包包,穿过人群往外走。 就在她要越过大厅门口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是承办这场拍卖会的白家代表从二楼下来了。 鹿唯心转头看去,视线越过前面几个白家人,最终落在了一个熟悉的少年的身上。 是冯弘志! 冯弘志似乎也感应到了鹿唯心的存在,抬眼朝这边看了过来…… 第573章 姐妹篇9 他看到她了! 冯弘志的视线穿过人群,稳稳地落在了鹿唯心的身上。 常年修炼,功德加身,冯弘志的视线清明而锐利。 女孩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气色也好,比每次梦中相见时虚弱的她更加明丽好看。 冯弘志看着她冲他高高地扬起手,手里捏着那只碧玉金蚕吊坠,冲他挥了挥。 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机似乎响了,她低头去看时,脸色顿时变了。 她接起电话,整个人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她抬眼再次看向他,唇形翕动,捏着吊坠的小手朝旁边的登记台指了指。 他看着她将吊坠放在了登记台那边,跟安保人员说了些什么,随后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依依不舍地离开。 她走了。 冯弘志想去追。 六年多了。 从第一次在梦中被她吸取功德,他恍惚中以为自己在做梦,到后来他确定这个世上真的有这个人,再到今天,他终于见到了她的真人。 可惜这样的场合,他走不开。 前面白家人已经走了一段距离,回头来喊他。 冯弘志只得跟上。 等开场结束,他好不容易落座之后,才命随从去查女孩的身份。 · 鹿唯心第二次接到谢羡安的电话时,谢羡安的情绪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好不容易找到了冯弘志,还没能当面跟他道歉并道谢就得离开,鹿唯心心情也不好。 车厢里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好一会儿谢羡安才问道:“看上拍卖会上什么东西了?” 鹿唯心心里咯噔一下。 撒谎不是她的强项,可自从一个谎撒出去之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 冯弘志是个好人,他远在江城,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她不想将他无故牵扯进来。 所以鹿唯心点了头:“嗯。” “制阴香要用的香引?” “嗯。” “呵!” 谢羡安冷笑了一声,鹿唯心不解地看向他。 “白家的拍卖会,整个黔东南收到请柬的名门大族不出二十家。”谢羡安凌厉的眼神审视着鹿唯心,“心儿倒是能耐了,竟能收到白家的邀请。” 可能是心虚吧,也可能是今天的谢羡安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场格外阴森,鹿唯心莫名地紧张:“我偷摸着溜进去的。” 这鬼话三岁小孩都不会信,更何况谢羡安。 好在谢羡安没有再追究白家拍卖会的事情,他紧接着说道:“心儿,搬回谢宅住吧,把乔家阴香堂关掉,安心念书,安安稳稳地当你的谢家大小姐,不要再接触阴香,也不要去趟这条道上的浑水,我会护你一世周全。” 鹿唯心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紧紧地揪起,她沉默许久才反问道:“可是羡安哥,没有阴香,你的病怎么办?” 她一开始接触阴香,搬进乔府,本就是谢家夫妻送她去的。 目的就是为了用阴香替谢羡安治病。 谢羡安靠向椅背,眯着眼睛,似乎做了很大的决定:“我会自己想办法的,你先搬回来再说。” “不。”鹿唯心鲜少忤逆谢羡安,但她今天异常坚定,“乔家阴香堂已经开堂了,第一单生意也完成了,这是阿婆的遗愿,也是我想做的事情,从小羡安哥不是就教过我,做任何事情都不能轻易半途而废吗?” “阴香堂我不会关,也不会搬回谢宅,羡安哥,我成年了。” 车子稳稳地停在了谢宅大院里,司机下了车。 车厢里只剩下谢羡安和鹿唯心两个人并排坐着。 谢羡安再次审视起鹿唯心来了。 只是这一次的眼神与之前很是不同,那种审视里带着意味不明的欲望,让鹿唯心浑身不适。 “是啊,心儿19周岁了。”谢羡安喃喃道,“时间过得真快。” 不知道为什么,鹿唯心心里直发毛。 她强调自己已经成年了,意在表明自己已经有健全的心智,有自我决定的权利了。 可谢羡安似乎曲解了她的意思,他说道:“心儿也不是不可以用另一种身份回来。” 他的心情莫名地又转好起来,伸手揉了揉鹿唯心的小脑袋,说道:“下车吧,爸妈还在等我们吃饭。” 鹿唯心被迫在谢宅住了一周。 一周后开学,谢羡安才放她回学校。 可是接下来,谢羡安上学送,放学接。 她明明都是大学生了,学校有宿舍,无论学到多晚,却都得跟着谢羡安回谢宅。 鹿唯心知道,谢羡安看得这么严,是打定主意不再让她碰阴香了。 乔府那边不知道他是怎么安排的,最近还有没有人给她递请事帖?如果有,是被谢羡安拒了吗? 以前鹿唯心很喜欢和谢羡安待在一起,试问哪个小女孩不喜欢被哥哥宠着呢? 可最近这段时间,每每与谢羡安独处,鹿唯心都如坐针毡。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生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谢羡安看她的眼神,不似以前的清白。 更让她不安的是,有一天夜里她被渴醒,下楼倒水喝的时候,路过谢羡安的房间。 房门半掩着,她从门缝里看到谢羡安盘腿坐在床上,闭着眼睛,双手结印悬于胸前,那分明就是打坐入定的姿势。 鹿唯心有时候也会打坐入定,但她是因为佛塔寺的缘故,而谢羡安如今虽然已经能借助拐杖慢慢行走,像打坐这样的姿势对于他来说,还是很难的。 他这样坐,显然是在修炼。 乔老太临终时跟鹿唯心说的那些话,再次狠狠地敲击着鹿唯心的心。 谢羡安如今对她明目张胆的控制欲,是不是就属于乔老太口中的欲念放大? 还没等鹿唯心想好要怎样坐下来,跟谢羡安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的时候,一件始料未及的事情打了鹿唯心一个措手不及。 九九重阳节,学校社团组织了一次登高活动。 二三十人的团队,凌晨两点多出发,五点前登上了山顶,一起看了日出,接了飞花令,还见证了一对情侣牵手成功,高高兴兴地下山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鹿唯心身旁一个娇小可人的学妹一个不慎,脚下踩了空,身体朝着一旁倒了下去。 而旁边就是一片小坡,学妹下意识地拽了鹿唯心一把,两人齐刷刷地从小坡滚了下去。 那坡不算太陡,可碎石很多,荆棘遍布,鹿唯心一路滚下去,只感觉浑身上下都在痛。 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被荆棘划伤,身体被碎石铬着刮着,有些地方被划破了,有血渗出来。 更要命的是,她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撮枯草,将将稳住身形,那学妹就撞了上来,鹿唯心连带着手里的枯草都被拔起了根,随着她们一起往下滚。 直到鹿唯心狠狠地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脑袋磕出了血,瞬间昏迷了过去…… 第574章 姐妹篇10 谢羡安接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鹿唯心还在昏迷着。 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头上绑着纱布。 床边还有一个同样身上有伤的小女生在哭哭啼啼着。 谢羡安走过去,检查了一下鹿唯心的伤势,之后抬眼看向那小女生。 只一眼,小女生就被他那如看着死人一般的眼神给震慑住了,连哭都忘记了。 她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拉学姐的,当时那种情况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实在是本能反应……” 她话还没说完,谢羡安已经拔了给鹿唯心吊水的针头,打横将她抱起,直接大步往外走。 小女生惊慌失措道:“你……你不能抱她走,她得在医院治疗、观察……” 谁拦也没用。 谢羡安就那样抱着鹿唯心出了医院,一路回了谢宅。 巫医早已经在谢宅等着了,给鹿唯心把了脉之后,又开了一些药,佣人拿下去熬了。 谢羡安在床边陪了鹿唯心很久,喂了熬好的药之后,鹿唯心短暂地醒了一下。 但她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很快又睡了过去。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谢羡安帮鹿唯心盖好被子,关上门出去。 他拄着拐杖下了楼,在前院草坪上与一个身形健壮的黑衣蒙面男子说了一会儿话。 谢母站在客厅大门口,看着草坪上的那个黑衣人,心里直打鼓。 谢羡安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十九岁前温润有礼,是她最贴心的皮夹克。 可是这几年,她愈发的感觉有些不认识这个亲生儿子了。 他的脾气变得阴晴不定,眼神也变得让人捉摸不透,还有草坪上那个黑衣人是谁?之前家里出现的那个巫医,又是从哪儿找过来的?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儿子与这些来路不明的人打过交道? 黑衣人像是受了某种指令,领命离开了谢宅。 谢羡安转身就对上了谢母探究的眼神,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越过谢母,直直地上楼去了。 没有任何解释。 谢母怔楞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心中一片怅然。 儿子长大了,心中有了秘密,再也不愿与母亲分享了。 他如今满心满眼只有鹿唯心,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可……鹿唯心只是儿子的药引子。 乔老太说过,儿子的病根难除,遇不到大机缘,就得一辈子用阴香吊着。 药引子也终有油尽灯枯的那一天,到最后只能剩下一抔药渣子罢了。 所以谢母就算再疼爱鹿唯心,都从未想过让她嫁给谢羡安。 她……这辈子注定只能是药引子。 儿子如今也二十五岁了,或许是时候为他的人生大事张罗起来了。 想到这儿,谢母拿出手机给谢父打了个电话。 · 鹿唯心喝完药再睡下去的时候,魂魄就被那块玉的力量牵扯着,出现在了冯弘志的床上。 她转头就看到床头柜上燃着的那根阴香。 只是这次的阴香闻起来,味道和上次的那一根有些许不同。 里面应该还加了别的什么相对比较霸道的香引,鹿唯心想起身凑近了仔细闻一闻,辨别一下到底用了什么香引,她也想偷师一二。 可兴许是这次伤得有点重,她的魂体太过单薄,起身的时候竟晃了晃,像是要散掉了一般。 “你还好吗?”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她猛地回头看去,就看到冯弘志的魂体也坐了起来。 只是他魂体敦实,几近实体,如果不是肉身还在床上躺着,沉沉地睡着,她都辨认不出来这是魂体。 鹿唯心记得之前冯弘志的魂体也起来过一次。 只是那次魂体比这次的淡,并且只能起来一半,而这一次,他甚至下了床,站在了鹿唯心的对面。 之前在白家酒店匆匆一睹,两人连话都没说上半句,这算是他们第一次真正面对面地正视彼此。 一看到冯弘志,鹿唯心下意识地便说道:“冯……冯先生,谢谢你这么多次慷慨相帮,也谢谢你上次在白家没有拆穿我,大恩大德,以后在现实中相见,我会报答你的。” 冯弘志摇头:“你不用报答我什么,这是你我之间的宿命纠缠,你情我也愿。” 六年多的付出,鹿唯心没想到冯弘志竟以一句‘你情我也愿’总结掉了。 这让她忽然想到了谢母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当年是谢羡安从泥藻里将她拉了出来,她这条命都是谢羡安给的。 她感激谢羡安,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心甘情愿地割血去救谢羡安。 可现在,事态的发展似乎与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了。 “你很虚弱。” 冯弘志出声打断了鹿唯心的思绪,他向前走了一些。 在鹿唯心抬起脸来看向他的时候,冯弘志伸手捏住了鹿唯心的下巴,他的脸一点一点地靠近、放大。 鹿唯心浑身都紧绷了起来,紧张得连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她以为冯弘志要吻她。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鹿唯心惊慌与不适。 冯弘志的眼睛紧盯着她的唇瓣,手上用力,唇瓣微张,就在鹿唯心伸手想推开他的时候,冯弘志的嘴里有什么东西飘了出来,瞬间钻进了鹿唯心的嘴里。 冯弘志松开了鹿唯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鹿唯心感觉他的魂体似乎淡了一些。 而她躺回了床上,一股强势的气流撑开她的四肢百骸,逼得她脸颊通红,气息紊乱,浑身筋脉都像是要爆裂一般的鼓胀,导致她不得不绷直自己的身体,脑袋往后奋力仰过去。 这个过程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那股气流与她的魂体完美融合之后,鹿唯心的身体回落,蜷缩起自己,脸朝着内侧昏睡了过去。 冯弘志这才走过去。 他坐在床边,看着鹿唯心逐渐充盈起来的魂体,抬手想去触碰她。 可手伸到了一半还是忍住了。 阳台那边有微风拂进来,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从床的另一边响起。 那儿,一本很厚的笔记本翻开着。 展开的那一页上写着: 20**年9月9日,形势越来越不对,鹿唯心感受到一股不明力量的胁迫,与我交换了接头暗号,留她及笄时剪下的一撮碎发赠与我…… 第575章 姐妹篇11 大志并不是冯弘志的小名儿。 冯弘志是尸生子。 他的亲生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双双死去,母亲肚子里的胎儿也没了动静。 就在收敛尸体的过程中,冯弘志意外降生。 据说他出生时金光笼罩全身,嘴里含着一块莲花型的玉佩,分明还没长牙齿,可任谁也不能将那块玉从他嘴里拿下来。 后来是匆匆赶来的童家人办理了收养手续,将他带回回龙村,放在同心堂里慢慢养大,取名冯弘志。 他三岁开蒙,鉴宝精准度几乎达到百分之百,从未失手过。 并且从小他对同心堂里的一切就莫名地熟悉,犄角旮旯里藏了上百年的东西,他都能翻出来。 同心堂书房的书架上有一只青铜小鼎,他每次去书房看书,看到那只青铜小鼎都会驻足良久。 他也不知道自己站在那儿在看什么,只是总觉得这只青铜小鼎对他似乎很重要。 价值仅次于他贴身戴着的那块玉。 十七岁那年春节,外面烟花爆竹震耳欲聋之际,他忽然福至心灵,沿着卧室的地砖来来回回地走,用脚步仔细地丈量着尺寸,最后在床头三尺下挖出了这本被黄油纸包裹了一层又一层,以檀木盒子装着埋在地下的笔记本。 他打开这本笔记本,像是偷窥了某个人的一生。 那个人叫冯大志,是同心堂的创始人。 他少年时期家道中落,被小人陷害,差点毁了祖上传下来的庞大祖业。 后来得鹿家阴香堂堂主鹿蓁蓁的帮助,一步一步将失去的一切又成倍成倍地挣了回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结识了一个叫鹿唯心的女孩。 虽然保存得很好,但笔记本中间关于鹿唯心的点滴,还是被书虫蛀掉了许多。 但即便是这样,冯弘志依然能感受到冯大志对鹿唯心的爱。 那是一种极其隐晦的暗恋。 鹿唯心当时只是魂体,而冯大志已经是四十多的中年汉子,他配不上她,她也无法为他驻足。 后来鹿唯心被一个叫谢羡安的人掳走。 在那之前,鹿唯心似有心灵感应,她和冯大志商量了许久,留下了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接头暗号。 最后的最后,鹿唯心将自己珍藏很多年的那一撮头发送给了冯大志。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冯大志却觉得,他对她的一片心意,她是知道的。 后来啊,鹿唯心没能再回来,冯大志一辈子守着同心堂,守着鹿唯心的遗物,守着属于他们的回忆,过完了残生。 后来的那几十年间,冯大志帮助了很多人,做了很多慈善,八十多岁寿终正寝时,他将鹿唯心的遗物打包好,交代等他死后,这些东西是要跟着他入土为安的。 其中就有一块他早年间寻得的灵玉,雕成了莲花形状,莲花的莲心里塞进了鹿唯心留下的那一小撮碎发。 冯大志对鹿唯心的暗恋,留下来的证据中,除了这本笔记本之外,还有就是那只青铜小鼎。 鹿唯心在一次受重伤之后,留在同心堂里养病。 同心堂里古董很多,她挑来挑去,最喜欢这只青铜小鼎,成日躲在里面修炼。 冯大志舍不得将青铜小鼎带进棺材,他怕有朝一日鹿唯心归来还用得上。 童家人曾经对冯弘志说过,说他就是冯大志的转世。 冯大志去世之后,同心堂关闭了很久很久。 直到他的到来,才给同心堂带来了生命。 因为冯弘志与身俱来的浑身功德,就是冯大志生前积攒下来的,童家人不可能看错。 也还是十七岁那年,鹿唯心忽然出现在了冯弘志的梦中,盗取她的功德。 一开始冯弘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是惶恐。 经过几年的观察之后,他心中便有了猜测。 直到他在卧室里立了一个书架,上面摆了好些古董,其中就有那只青铜小鼎。 果然,鹿唯心再来时,毫不犹豫地进了那青铜小鼎。 白家酒店匆匆一睹之后,冯弘志派人去查了鹿唯心的底细,顺着这条线,他还意外查到了另一个人——谢羡安! 从白家回来之后,冯弘志又将笔记本翻了一遍,确定当年掳走鹿唯心,导致她再也没有归来的罪魁祸首,就是谢羡安! 而鹿唯心这一世竟被紧紧地掌控在了谢羡安的手中。 这些天冯弘志一直在犹豫,如果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宿命纠缠,他是否应该顺应命理,任由其发展下去。 可是今天,他再次感应到了鹿唯心的虚弱。 他点了特制的安神香让自己入睡,这根安神香里又叠加了离魂香的香引,让他的魂魄能够暂时脱离肉身,与鹿唯心交流。 刚才,他还剥离了自己的十年功德充盈鹿唯心的魂体。 只要没有修炼者刻意针对,有这十年功德护体,鹿唯心这几年都会过得很顺利。 · 谢羡安拄着拐杖从楼下上来,他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鹿唯心卧室门外,刚想推门,就听到了一阵短促的呼吸声。 他从门缝里看去,就看到了鹿唯心异样的整个过程。 都是成年人了,任谁看了那种场景,都会觉得鹿唯心做了一个春|梦。 谢羡安并不明白为什么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鹿唯心会做那种梦,或许是那巫医开的药的副作用? 当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心儿真的长大了。 谢羡安关紧鹿唯心的放心,拄着拐杖悄无声息地离开。 鹿唯心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整个人神清气爽,感觉自己有使不完的牛劲。 扭伤的腿好了,身上的青紫也好了大半,就连额头上的撞伤,都已经结痂。 鹿唯心知道,这都是冯弘志的功劳。 一想到冯弘志低下头来凑近她的那一幕,鹿唯心的脸颊顿时红了一片。 她在谢宅养了一周,早就能活蹦乱跳地去学校了。 谢羡安送她去的学校。 一到学校,鹿唯心就听到了一个让她怎么也接受不了的噩耗——学妹死了。 怎么可能! 当时学妹拽着她滚下坡的时候,她俯冲了一下,她才是垫底的那一个。 她记得她昏迷之前,学妹还喊她来着。 怎么就……就忽然伤口感染死掉了呢?! 第576章 姐妹篇12 早上就一节大课,上完还不到十点,一下了课,鹿唯心就抱着书本往图书馆那边去,她要借几本书带回去看。 半路上遇到了社团另一个关系要好的女孩,顾雪。 顾雪那天也参加了社团的登高活动。 顾雪一看到鹿唯心,赶紧走了过来,询问道:“心心,你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鹿唯心指了指额头上一点淡淡的疤痕说道:“好的差不多了。” “心心你真幸运。”顾雪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学妹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明明在医院的时候,医生还说她只是擦伤呢,怎么回到家没两天就伤口感染去世了呢?” 鹿唯心也唏嘘不已:“今早我听到这个消息,感觉都有点不真实。” “不过学妹这伤口感染也挺奇怪的。”顾雪拉着鹿唯心站到一旁的梧桐树下,压低声音说道,“一般伤口感染,红肿、流脓、溃烂都很正常对不对?可那天我听去看望学妹的朋友说,学妹的伤口是紫黑色的,捏着硬邦邦的,不像是感染,倒像是……” 顾雪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神经兮兮的。 鹿唯心好奇道:“像什么?” “阿弥陀佛,学妹我无意冒犯,你可千万别怪我。”顾雪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才说道,“我朋友说很像僵尸肉。” 僵尸肉?! 鹿唯心顿时瞪大了眼睛:“小雪,这话可不兴瞎说啊!” 顾雪直摆手:“我可没瞎说,我朋友那边有照片的,我让她发过来给你看。” 顾雪一边说着,一边给她朋友打微信,那边很快就发了几张照片过来。 鹿唯心看了那些照片之后,脸色瞬间就青了。 这些年她跟在乔老太身边,学了不少本事,毕竟立堂看风水,驱邪煞等等,这些都是基础。 鹿唯心一眼就辨认出学妹身上的那些伤口并不是感染,而是……被尸煞之气侵体了。 学妹身上怎么会有尸煞之气? 鹿唯心怕自己看走眼,让顾雪将那些照片发到了自己手机上,她回去慢慢研究。 顾雪速度很快,传完照片之后她就将那些照片包括这段聊天记录都删了。 她胆子挺小的。 顾雪揪着鹿唯心说道:“心心,你看我没骗你吧。” 鹿唯心不敢声张,只能含混其词,敷衍了过去。 那天放学是谢家的司机来接的鹿唯心,谢羡安破天荒的没亲自跟来。 鹿唯心随口问了一句:“羡安哥今天怎么没来?” 司机回道:“少爷今天有些不舒服,在家休息。” 鹿唯心问司机谢羡安怎么了,司机也不知道。 一回到谢宅,鹿唯心就去看望谢羡安。 她上了二楼,敲了敲谢羡安的门:“羡安哥,我听说你不舒服?怎么了?” “进来。” 谢羡安的声音有些沙哑。 鹿唯心推门进去,谢羡安挣扎着坐了起来。 四目相对,谢羡安冲鹿唯心笑了笑:“心儿回来啦。” 鹿唯心的笑却僵在了唇角。 她一眼就看到了谢羡安眉心之间萦绕着一股浓浓的黑气,不断盘旋,经久不散。 乔老太跟她描述过这种情况,说这是业障缠身的表现。 以前鹿唯心是看不到这些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忽然就看见了。 应该是跟冯弘志给她功德养身有关。 可谢羡安因为腿脚不便,很少出门,也很少与人起争执,家里也没有什么变化,他哪来的业障缠身? 鹿唯心愣在门口,谢羡安看她表情不对,问道:“心儿,怎么了?” 鹿唯心这才猛然惊醒,赶紧搪塞道:“羡安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又发病了?需不需要我给你用阴香?” “不用!”谢羡安斩钉截铁道,“暂时还不用。” 随即他又招招手,说道:“心儿,过来。” 鹿唯心走过去,坐在了床边,眼神却一直有意无意地扫过谢羡安的眉心和背后。 乔老太临终前跟她说,谢羡安前世作恶多端,虽然化解大半,但今生背负的业障仍然很重。 她说她第一次看到谢羡安的时候,就看到他背后黑气萦绕。 而鹿唯心今天再去看,谢羡安背后的确有黑气,但已经很淡了。 大抵是因为这些年她给他用阴香,喂他血的原因吧? 应该跟他偷偷修炼也有关系。 可为什么他眉心之间又忽然出现了黑气呢? 难道最近他真的做了什么坏事? 到底要是怎样的坏事才能引起这样浓厚的业障啊?! 鹿唯心脑海里正在天人交战的时候,谢羡安忽然抬手抚上了她的眉心,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心儿,你今天喷香水了?” 鹿唯心摇头:“没有啊。” “你靠近点我闻闻。” 谢羡安说着,顺手就揽住了鹿唯心的腰,将她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肩膀上,埋首在她脖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从小到大,谢羡安不是没有抱过鹿唯心,但从未有哪一次鹿唯心是如此的如芒在背。 她能感受到谢羡安的气息在她的脖颈间徘徊,似乎在享受,也似乎在徘徊。 紧接着,鹿唯心就感觉到谢羡安微凉的唇瓣贴上了她的皮肤,牙齿试探性地摩挲着她的大动脉,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咬断她的脖子,吸食她的鲜血一般。 鹿唯心当时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可她始终想不明白,谢羡安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已经记不起到底是什么时候,谢羡安看她的眼神不再清白,而今天的举动,除了男女之间的情愫纠缠外,鹿唯心还感受到了危机。 那是猎手吞食猎物前的戏弄。 “心儿,你好香啊。” 谢羡安窥探一声,终于松开了鹿唯心。 鹿唯心如蒙大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摸了摸脖子,慌乱道:“羡安哥,我还有课件要做,我先回房了。” “最近课业很忙吗?”谢羡安笑着说道,“要是很忙就在学校住吧,等放假了我去接你。” 鹿唯心求之不得。 鹿唯心走后不久,一个黑衣人从阳台上翻身入室,冲床上的谢羡安抱拳作揖:“主子。” 谢羡安眯着眼睛靠在床头上,半晌才下定决心,吩咐道:“找个人盯着心儿,她每天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有任何异样,第一时间禀告给我。” 第577章 姐妹篇13 那几天鹿唯心待在学校里,整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宁的。 她时不时地就会想起学妹身上尸煞化的伤口,想起谢羡安眉心萦绕的黑气,想起谢羡安的牙齿压在她脖子的大动脉上…… 谢羡安变了。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温润善良的大哥哥了。 鹿唯心清醒地认知到她应该有意识地逐步远离谢羡安。 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她以阴香和鲜血还了大半,如果有一天谢羡安真的要她的命,她是否也得将自己赔给他? 无论她是否愿意,就以谢母那性子,大概就是这样想的吧? 可她从小在谢宅长大,受谢羡安的庇护。 如果想要远离他独立出去,她还能去哪儿呢? 不知道怎么的,鹿唯心的脑海里闪现过的第一个选择,就是江城。 冯弘志。 她……如果真的到了万般不得已的境地,她可以去投奔他吗? 冯弘志会是她的救赎吗? 鹿唯心将脸埋进手心里,她前所未有的迷茫。 她怕。 怕从谢羡安这个深渊里爬上来,再落进了另一个陷阱里。 周末,鹿唯心没有回谢宅,而是去了乔府。 她被谢羡安控制,已经有好久没回来过了。 可笑的是,她将乔家阴香堂开了起来,完成了第一单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如今站在乔府前,鹿唯心看着光秃秃的门头,那块刻着‘乔家阴香堂’的门匾不翼而飞。 鹿唯心站在乔府门口,一手按在大门上,犹豫了很久。 当初决定重开乔家阴香堂,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倚仗,一份底气。 可事实证明,只要谢羡安想,他就可以轻易地摧毁她想做的一切。 她……一直是被掌控在他的手心之中的。 最终鹿唯心也没有再次打开乔府的门,而是转身准备打车回学校。 就在她一转身的时候,她的余光扫到西侧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那黑影的动作特别快,如果是以前,她根本不可能察觉。 但自从冯弘志给了她一部分功德之后,她的灵敏度就高了很多。 有人在盯着她。 这个念头瞬间在鹿唯心的心里冒出来,并且在那一刹那,鹿唯心几乎就可以确定,是谢羡安的人。 谢羡安看起来身体有残,很少出门,但他暗地里手伸的很长。 他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复杂得多。 她就说,谢羡安怎么可能忽然那么大方,放她自由。 既然已经被监视了,鹿唯心就更不能有任何轻举妄动。 她也需要时间去好好想想未来该怎么办。 顺风车来了,鹿唯心拉开车门上去,直接回学校。 接下来近半个月的时间,鹿唯心一直待在学校里安心学习,除了上课就是泡图书馆,就连以前要好的同学她都开始有意地疏离。 她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到同学们。 学妹的事情,鹿唯心心中一直有疑惑。 她总觉得这件事情跟自己有脱不开的关系。 又一个傍晚,黑衣人再次出现在了谢羡安的房间里。 “主子,鹿小姐最近一直安心学习,没有重开乔家阴香堂,没有去查她学妹的真正死因,也没有与异常人员来往,她应该没有察觉到什么。” 谢羡安挑眉,冷森森道:“这就是你盯了她半个月得到的结论?” 黑衣人一惊,将这些天跟踪鹿唯心的点点滴滴又过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遗漏之后,他回道:“属下无能,的确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话音刚落,两道真气精准地打在了他的膝盖上,噗通一声直直地跪了下去。 黑衣人忍痛跪在那儿,不敢有任何忤逆。 当年尊主被围剿、开脊,灰飞烟灭,所有人都说他彻底消失了,只有他们这些旧部残余坚信,尊主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二十几年前,他们终于等来了尊主的转世,可尊主却并不愿意联络他们,甚至一度让他们解散,回归正常生活。 之后十几年间,尊主果真没有再联系他们,也不曾修炼。 直到几年前,尊主忽然想通了。 虽然还是很少联络他们,但尊主已经开始修炼,最近一段时间,他的修炼水平不断攀升,与他们的联系也逐渐频繁起来。 他们相信,终有一天尊主会杀回去,夺回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的! “心儿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从未真正踏入修炼之门。”谢羡安说道,“但她最近体内功德忽然暴涨,甚至激发出了她的本体香味,这样大的改变,你跟我说一切如常?” 谢羡安不是傻子,那天他从鹿唯心身上闻到那股莲花香味时,他就意识到了什么。 乔老太是会一点借助阴香修炼的法门的,也一定会教给鹿唯心。 但那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就算修炼几十年,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鹿唯心体内的修为或者功德从何而来?又是谁教她的? 小姑娘终究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擅自将乔家阴香堂立起来,并且成功搭上了白家,这一点已经让谢羡安感受到了危机。 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将她逼回了谢宅,车接车送,将她重新牢牢地掌控回自己手中。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谢羡安是绝对不能放走鹿唯心的。 他本已经灰飞烟灭,能够重生归来,全靠当初他的一丝神魂与鹿唯心的莲心纠缠在一起。 她转世,他也跟随着重生了。 但他毕竟神魂单薄,再加上前世所受开脊、天罚等种种摧残,导致他的身体破败不堪。 可即便是这样,一开始,他仍然没有想过要修炼,要去联系旧部,要重走上一世的路。 他用尽一切办法找到了她,将她养在身边,他曾经想过,这一辈子他就那样守着她、爱护她,将她保护周全,让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世。 也算是对上一世他对她的所作所为的弥补。 谢羡安敢对天发誓,这一世,他的确是想做一个好人的。 手不染血,心中有爱的好人。 可为什么想做好人这么难? 冥冥之中,像是有一股力量推动着他不得不走出那一步。 他再次陷入深渊,而她,是他能抓住的唯一的救赎…… 第578章 姐妹篇14 他给过她机会的。 当初她瞒着自己重开乔家阴香堂,接到的第一个单子,她自以为自己完成得很好。 可她不知道的是,乔家阴香曾经有多恶毒,而给她递请事帖的孙田,背后又有着怎样邪恶的关系网! 第一封请事帖,孙田要了十根血蜈香。 谢羡安曾勒令乔老太不准教鹿唯心这些邪恶的阴香配方,但鹿唯心立堂的第一单就亲手做出了十根血蜈香! 血蜈香阴毒,虽然鹿唯心已经很小心了,她也知道那香引不能随便从别处购买,想尽办法够上了白家这条线,让反噬力降低到最小。 但她不知道的是,那仅仅是一个开始。 后来孙田,包括孙田身后的那些人,又给乔家阴香堂递过不下十张请事帖,所请阴香一个比一个阴毒,一个比一个数量大。 谢羡安让人顺着孙田这条线往下查,一锅端出了几十个乔家阴香的旧部,而这些人都如饿狼一般躲在阴暗处,虎视眈眈地盯着乔家阴香堂。 盯着鹿唯心! 鹿唯心不记得自己的前世种种,不知道自己的真身本体是什么,但这些人知道! 一百多年前,乔家阴香对上鹿蓁蓁,输的一败涂地。 他们隐忍至今,代代相传,等的就是这一个契机。 毕竟,鹿唯心前世就生于乔家阴香堂! 他们想把她拉下水,拉进深渊里。 是他谢羡安暗中强势拒掉了所有请事帖,并且……弄死了孙田,才让那些人稍稍收敛了一些。 他明明就在努力保护她了。 甚至不惜为了护她,再次手染鲜血,背上了业障。 而她那个学妹,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其实来头也并不简单。 她与孙田一样。 失足摔下山坡不是意外,伸手拽了鹿唯心一把也不是巧合。 他们为了拽鹿唯心下水,已经不折手段到了这种地步。 只要鹿唯心伤得够重,甚至威胁到生命,她为了保命就不得不用阴香! 所有想害心儿的人都得死! 想到这儿,谢羡安猛然觉察到了什么。 那一次,鹿唯心伤得那么重,虽然巫医开了药,也不足以让她恢复得那么快。 还有那天他从门缝里看到的那一幕……不对,不对! 所以那不是春|梦,那是鹿唯心在自我修复。 她……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否则,她的修为与功德从何而来? 想到这种可能,谢羡安瞬间有些慌了。 如果心儿想起了前世种种,那么,他前世对她做下的那一切恶,她一定也都想起来了。 所以她才会疏离自己。 对,一定是这样的! 谢羡安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鹿唯心最近一段时间的静默,最近一段时间她表现得那么乖,乖到他的手下都看不出任何破绽,其实都是她装的? 她在谋划什么? 逃离自己吗? 谢羡安两只手紧紧地攥着,浑身笼罩着浓浓的戾气。 一直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瞬间感受到了,他深知这位主子一旦狠厉起来,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他紧张得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直到他听到谢羡安吩咐道:“去,联系乔家阴香的旧部,让他们继续递请事帖,务必让乔家阴香堂继续开起来。” 黑衣人很是不解。 当初要他们去掠杀孙田,强拒请事帖,警告那些旧部的人是他,如今,为何又要让这些旧部重新递请事帖? 但他不敢问,领命逃也似的离开了。 再在这儿多待一秒,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随时都有可能搬家。 谢羡安靠着床头坐在那儿,坐了很久很久。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样做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如果鹿唯心真的记起了前世种种,那么,他这样一试探,她必定会露馅。 到时候她一定会更加害怕自己,更加想要逃离自己。 到时候……谢羡安还没想好真的到了那一步,他该怎样做。 他唯一笃定的是,他不可能真的放她自由。 但万一……万一是他想错了,她并没有想起前世种种呢? 被乔家旧部那些杂碎逼到绝路,她没有别人可以依靠,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求救,她会自己回到谢宅来。 回到他身边来的。 谢羡安必须赌这一把。 · 鹿唯心在学校过了半个月的安稳日子。 这些日子里,她想了很多很多,可最终还是没有想到下一步到底该怎样走。 就在她极度迷茫的时候,一封请事帖送进了学校。 而事主不是别人,正是佛塔寺的住持! 鹿唯心收到请事帖的第一时间就请了假,开车直奔佛塔寺。 佛塔寺上上下下都认识她,知道她的身份,以及与住持的关系,一路放行。 鹿唯心看到住持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住持被五花大绑地绑在床上,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她。 他全身泛着青紫色,嘴里两根尖细的獠牙压着嘴唇,十根手指指甲又黑又长,不停地抓着床板,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这分明就是被尸煞侵体的表现! 鹿唯心问一旁的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前几天山下一位老太太去世了,她的家人捐了一大笔香油钱,请师父和我们几个下山去帮老太太超度,助她早登极乐。” 这种事情在佛塔寺很常见。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却没想到第二夜守夜,老太太忽然起尸了,直挺挺地从棺材里面立了起来,跳出棺材就直奔师父而去。” 师兄眉头紧拧着,也是一脸的不解:“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灵堂里有不少人,老太太的孝子贤孙、我们一众师兄弟,包括丧葬一条龙服务人员都在,可那老太太只追着师父跑,当时场面太过混乱,也不知道师父绊到了哪里,摔了下去,直接被老太太压在身下,身上被咬出了好几个窟窿,回来就这样了。” 鹿唯心在师兄的指引下检查了住持身上的伤口,果然看到住持身上七八个尖牙咬出来的窟窿。 无一例外,全都已经青紫发黑,周围萦绕着一层邪煞之气。 那老太太的尸毒竟那样厉害! 尸毒不拔,一旦侵袭到脑,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住持…… 第579章 姐妹篇15 说句实话,鹿唯心看到那种情况,第一反应就是要接这一单。 住持捡到她,养她到四岁,后来她多次回佛塔寺,把这儿当成了她的原生家庭,住持和各位师兄都是她的亲人。 如今住持有难,她不可能袖手旁观。 可当她再次看向那张请事帖时,顿时心生疑窦。 请事帖上要请的阴香叫做糯桂莲香。 这种阴香的名字听起来很温和,事实上却是一种极其霸道的阴香。 糯,是在黑狗血里浸泡七七四十九天的血糯米。 桂,是被雷火劈过的肉桂树取树心磨成的粉。 这两样东西相对来说还比较容易得到,但最后一样却属实有些难。 莲,是取修炼成精的莲花的精血,如果可以的话,取莲心最好。 修炼成精的莲花本就稀有,能化形生出血脉来的莲花精,就算能遇到,怕是也很难抓到。 糯桂莲香可不是什么常见的阴香,就连乔老太也没教过鹿唯心,是她从父亲留下来的笔记中看到过的。 乔老太都不知道的阴香名,住持和各位师兄怎么会知道? 想到这里,鹿唯心立刻问道:“师兄,这张请事帖是住持亲自写下的吗?还是你们其中谁写的?” 师兄说道:“是我写的。” “师兄怎么知道糯桂莲香?” “是那老太太主家请来的大师说的。”师兄如实相告,“那老太太太过厉害,我们根本压制不住,主家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高人,出手将老太太拿下,做了法事,将老太太火化之后,又查看了住持的伤势,说一般的拔除尸毒的方法对他不管用,要用糯桂莲香,我想到你开了阴香堂,所以就擅作主张下了这份请事帖,小师妹,你能做出来吗?” 鹿唯心又问:“那位高人呢?主家还能联系上吗?” 师兄也不知道,但表示可以带着鹿唯心去找主家问问。 两人立刻下山,一路赶去主家时,那家人早已经人去楼空,手机也关机了,根本联系不上。 果然。 鹿唯心面色难看至极。 这是一个局,一个引她入瓮的局。 对方算准了她不会置住持于不顾,所以设了这个局让她重新接单,延续乔家阴香堂的香火。 那么,设这个局的人是谁? 是跟上次那个孙田一伙儿的吗? 可上次她被谢羡安控制起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请事帖,也没有人再去乔府找她。 所以,孙田之流肯定是被谢羡安警告过了。 他们偃旗息鼓这么长时间,为何突然又开始兴风作浪? 谢羡安的人一直在盯着自己,从学校出来到现在,她的所作所为必定早已经传到了谢羡安的耳朵里,他接下来会如何介入到这件事情中来? 有那么一瞬间,鹿唯心甚至觉得这个局或许就是谢羡安做的,他在试探自己! 可他到底在试探什么呢? 鹿唯心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接下了这张请事帖。 就算她可以心狠到对住持见死不救,躲过了这一遭,也不一定能躲过下一遭。 既然她已经被盯上了,那就顺其自然,尽她所能。 鹿唯心接下请事帖之后,首先就联系了可靠的能买到血糯米和雷劈肉桂木心的人,花大价钱将这两样东西拿到了手。 随即她就只身去了白家。 那只碧玉金蚕吊坠已经还回去了,她手中没了信物,也不确定白家还能不能卖她这个情面,再次与她合作。 但不管怎样,她都得去试试。 让鹿唯心没想到的是,白家不仅放她进入围屋,并且这一次接待她的,竟是白家在黔东南管事人白凤喜。 白凤喜三十多岁,一看就很干练,鹿唯心说明来意,她当即说道:“你要的东西白家没有,但我可以试着托关系帮你找一找。” 鹿唯心感激道:“那就再好不过了,钱方面不用担心。” 白凤喜笑道:“我受人所托要多多关照你,鹿姑娘以后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鹿唯心诧异道:“是谁拖您……” 但话刚出口,她便想到了答案。 鹿唯心与白家之前没有任何交情,唯一的一次合作,还是借了冯弘志的碧玉金蚕吊坠,她与白家之间的联系,唯独只有一个冯弘志。 所以是冯弘志请白凤喜多多关照自己的。 他……他好像挺细心的。 从白家出来,鹿唯心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的。 她满心满脑子都在想冯弘志。 快七年了。 从一个个荒诞朦胧的梦,到那一次匆匆一睹,再到梦中正式相见,他们一个在黔东南,一个在江城,相距几千里,冥冥之中却牵扯到了一起。 这到底是怎样的缘分啊! 而同一时间,谢羡安的房间里。 黑衣人将整件事情事无巨细地汇报给谢羡安。 谢羡安这两天身体又好了一些,他正坐在轮椅上,靠在书桌前练字。 手中的毛笔悬停在那儿,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瞬间晕染开一大片。 那一张练笔就这样废了。 他侧首看向黑衣人:“你说她又去了白家?” 黑衣人点头:“对,她分别向罗家和蒋家买了血糯米与肉桂木心,去白家应该是想要购买莲花精的精血,但出来的时候看起来很迷茫,手里也没拿东西,应该是没买到。” 谢羡安点点头,挥手让黑衣人离开,并交代他继续让人盯着鹿唯心。 谢羡安将毛笔放回去,驱动轮椅去了阳台。 夕阳的余辉洒在他的身上,他闭着眼睛靠在轮椅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没有想起前世种种。 如果她想起来了,根本不用去白家,只需要放自己的一点精血就能制香。 毕竟,她与鹿唯心并蒂双开,她的本体也是幽冥佛莲。 只不过鹿蓁蓁天赋更高,率先修炼化形,成为名副其实的佛莲。 而她在修炼途中遇到了自己,堕入爱河,一步步被拉入深渊……说到底,还是他害了她。 心儿,这一世我有心护你,只要你乖乖的,不要试图离开我,我许你一世安宁。 回来吧。 快点回到谢宅来,回到我身边来…… 第580章 姐妹篇16 傍晚,鹿唯心接到了谢母的电话,让她晚上回谢宅吃饭。 鹿唯心很不想再回谢宅面对谢羡安。 曾经她最依赖的哥哥,如今却是她最害怕的人。 她不知道该怎样像以前那般坦然地面对他。 可很多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掉的,总是不回去,也会显得太过刻意。 最终鹿唯心在谢母的念叨声中答应回去。 饭桌上,谢母兴冲冲地拿出一沓照片给鹿唯心看:“心心,你帮你哥哥好好挑挑,你喜欢的姑娘,他一定也喜欢。” 谢羡安就坐在对面,鹿唯心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 谢母立刻拉了拉她的手,说道:“你看他做什么!老大不小了,让他去相亲跟要他命似的,这辈子还真打算当个孤家寡人怎么的?!” 鹿唯心随手翻了翻那些照片,假装懊恼道:“每一个都很好看,我都挑花眼了,根本挑不出来,还是让羡安哥自己挑吧。” 说着,鹿唯心将手里的照片推到了谢羡安的面前。 谢羡安没有去看那些照片,只是眼神定定的看着鹿唯心。 鹿唯心心虚地低下了头,猛刨自己碗里的米饭。 “今天又去白家了?” 鹿唯心手里的筷子猛地一顿,该来的终究会来。 她嗯了一声:“去买点东西。” 谢羡安明知故问:“买到了吗?” 鹿唯心摇头:“没有,那东西稀有,白家也没有。” 谢母疑惑道:“白家?哪个白家?心心你要买什么?我可以在贵妇圈子里帮忙问问。” “她要的东西你们贵妇圈子里没有。”谢羡安说着,撑着拐杖站了起来,“心儿,吃完饭上来,我有话问你。” 说完他就上楼去了。 鹿唯心顿时毫无食欲。 谢母察觉到他俩之间气氛不对,赶紧对鹿唯心说道:“你哥哥这几天身体刚好点儿,有什么事情你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不要惹他生气,知道吗?” 鹿唯心嗯了一声,放下筷子上楼。 谢羡安坐在书桌旁等她。 鹿唯心走过去,站在书桌对面,像个等着挨老师批评的学生。 她以为谢羡安要跟她谈白家的事情,或者是住持的事情。 却没想到谢羡安开口问道:“心儿也觉得我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吗?” 鹿唯心一愣,想了想说道:“全天下做母亲的心情都一样吧,想为自己的孩子筹谋好一切。” “那心儿呢?”谢羡安继续问道,“过完年你就二十岁了,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吗?” 鹿唯心不解,谢羡安为什么忽然问她这些。 她警惕地回道:“羡安哥,我才念大二,只想先好好学习,还没考虑过谈恋爱的事情。” “心儿从小在谢宅长大,是我看着长起来的。” 谢羡安忽然倾身,长臂伸过桌面,大手握住了鹿唯心的小手:“这谢宅有心儿一个就足以,不需要别的女人嫁进来颐指气使,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 鹿唯心的心猛地一抖,她下意识地掰开谢羡安的手,连续往后退了两步。 谢羡安也不恼,两只手交叠握起放在桌面上,那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眸毫不掩饰地盯着鹿唯心,像是在盯着一只猎物。 鹿唯心的心越跳越快,整个人都慌张了起来。 谢羡安在向她释放一个信号,他要她! 他要她做这谢宅的女主人,要她一辈子被圈禁在这谢宅之内,陪他终老。 不! 鹿唯心转身就跑了出去,咚咚咚地下了楼,谢母被她吓了一跳,张嘴便喊她,鹿唯心没有半点停留,匆匆逃离了谢宅。 谢母终究是不放心,跑上楼去看谢羡安。 就看到谢羡安仰躺在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一张相片在看。 那张相片是鹿唯心四岁时被谢羡安带回来后拍下的第一张照片。 小丫头浑身脏兮兮地被抱进谢宅,塞进洗手间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换上早已经准备好的公主裙,站在别墅后面的小花园里,谢羡安坐在轮椅上,为她拍下了这张照片。 后来这张照片被谢羡安裱起来,一直放在书桌上。 这一刻,他看着那张照片入了迷,就连谢母站在门口看了他许久,他都没发觉。 当天晚上,谢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谢父被她弄得烦躁,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老谢,”谢母一下子坐起来,问道,“咱儿子喜欢心心,要不……” 谢父诧异道:“你不是一直看不上心心?一直说她只是羡安的药渣子?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谢母顿时打消了那不切实际的念头:“是啊,心心只是药渣子,而羡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还是先给他安排相亲吧,兴许多看几个漂亮的女孩子,就能转移他的注意力了。” 鹿唯心从谢宅里逃出来,一路手脚冰凉。 谢羡安对她的占有欲,从一开始隐晦的表达,到如今,已经演变为明目张胆的示爱了。 她仓惶逃回宿舍,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思绪太乱。 谢羡安的示爱,住持的命在旦夕,以及乔家阴香堂……她到底该怎么办? 那一刻,鹿唯心甚至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她想把自己弄伤。 她想见冯弘志。 只有在她很虚弱的时候,她才能在梦中见到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吓了鹿唯心自己一跳。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距离自己那么遥远的一个人生出了如此坚定的信任感。 鹿唯心痛苦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不,不行。 她怎么能生出这么荒诞的念头来呢? 那一夜,鹿唯心睡得很不安稳,她一直在做梦。 梦到谢羡安向她求婚,强硬地为她戴上戒指,洞房花烛夜,谢羡安趴在她的身上,尖锐的牙齿洞穿了她脖子上的大动脉。 谢羡安如一头野兽一般,贪婪地吸吮着她的血液。 画面一转,鹿唯心忽然看到自己站在了一片水域之中。 她看到谢羡安一只手插进了她的心脏部位,用力一扯,扯出来的却不是心脏,而是一根莲粉色的,如灯芯一般的东西。 那东西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莲香味儿。 鹿唯心看着谢羡安将它凑近鼻端,深深地吸了一口,说道:“心儿,好香啊……” 第581章 姐妹篇17 鹿唯心从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坐起来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三个小脑袋凑在她的床边,不停地嗅着鼻子。 她们宿舍是上床下桌的布局,一个宿舍住四个人。 外面已经蒙蒙亮了,其他三个室友竟都垫着脚凑在她床边,像是在闻着什么。 “心心,你用的什么香水啊,好香啊。” “香而不腻,也不刺鼻,让人闻了想吃。” “是呀是呀,不仅想吃,闻着让我精神头都变好了,熬夜都不怕。” “……” 三个室友叽叽喳喳地说着,驱散了鹿唯心心中的恐惧。 她嗅了嗅鼻子,这才发现,整个宿舍里面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莲香味儿,而那香味,的确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去的。 鹿唯心想起之前谢羡安也这样说过,说她好香。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梦中的场景……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真实发生过? 舍友还在追问,鹿唯心好不容易才找了一个相对合理的理由:“昨天我去佛塔寺了,寺里烧了莲花香,大概是沾染到衣服上了。” 舍友们将信将疑。 当天中午,白凤喜亲自来了一趟学校,见了鹿唯心。 她没有找到鹿唯心想要的东西,却从包包里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檀木盒子,交给鹿唯心,说道:“不过这里面的阴香能解你的燃眉之急。” 鹿唯心接过檀木盒子,打开,就看到里面躺着一根长长的阴香,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馨香味儿。 这味儿鹿唯心曾在冯弘志的房间里闻过类似的。 她顿时追问:“这阴香是从哪儿来的?” 白凤喜但笑不语。 鹿唯心不死心道:“是不是冯先生送来的?” 白凤喜点头:“是。” 这是鹿家阴香! 冯弘志托白家关照她,她这边发生的事情,白凤喜肯定是联系过冯弘志了,冯弘志动作竟这么快,去找了鹿家阴香堂,帮她要来了这支阴香吗? 鹿唯心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她对白凤喜说:“帮我谢谢他。” 白凤喜摆摆手,说道:“要谢你当面谢他吧,我可什么忙也没帮上。” 说完她就离开了。 当时鹿唯心还不明白白凤喜的意思,等她下午去佛塔寺,在住持的床边点燃了那根阴香。 随着阴香缓缓燃烧,住持身上的阴煞之气不断地消退,阴香烧完,昏迷许久的住持也醒了过来。 鹿家阴香的确要比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厉害许多。 这些天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在住持醒来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鹿唯心晚上回到宿舍,前所未有的疲惫,几乎是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她刚一睡着,魂体就被一股熟悉的力量牵扯着,很快出现在了冯弘志的房间里。 冯弘志的肉身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床头柜上燃着一根阴香。 而他的魂体正站在古董架前,背着手在看着什么。 是他用阴香召唤她过来的。 鹿唯心走过去,在距离冯弘志不过一米距离的地方停下,说道:“冯先生,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 冯弘志转身看着她。 “叫我大志吧。”他说道,“唯心。” 鹿唯心莫名地有些躁动,她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小地叫了一声:“大志。” 冯弘志笑了一声,问道:“住持康复了吗?” “已经没有大碍了。”鹿唯心顿了一下,鼓足勇气问道,“你给我的阴香,包括床头柜上燃着的这一根,都是出自鹿家阴香堂吧?” 冯弘志没有正面回答鹿唯心,而是问道:“唯心,你有想过离开黔东南,离开谢家,关闭乔家阴香堂,去别的地方生活吗?” 这个问题问得太突兀了。 简直跟谢羡安突然向她表明心意一样。 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 鹿唯心还没想好要怎样回答,冯弘志又加了一句:“比如,来江城,来我这儿?” 他说着,上前一步。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堪堪一米左右,他这一步,几乎要与她气息交缠,鹿唯心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冯弘志没有再上前。 他说道:“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我给你一周时间,一周后我在黔东南白家围屋等你,你若愿意跟我走,我必尽心尽力照顾你一辈子。” 这些天,冯弘志让人仔细调查了鹿唯心,知道她的处境。 他做下这个决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不能确定自己对鹿唯心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 毕竟他甚至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是冯大志的转世。 但在看了冯大志留下的笔记,确切地说,是日记。 他窥探到了冯大志对鹿唯心半辈子的爱恋,即使她早早就离开了,他的心……依然守了鹿唯心一辈子。 如今鹿唯心转世归来,身处那样的险境之中,于情于理,他都该替冯大志拉她一把。 黔东南距离江城太远了,她在那边发生点事儿,他在这边鞭长莫及,很是担心。 他可以从鹿家阴香堂求取阴香帮她一次,却无法及时地帮她第二次、第三次…… 如果她愿意放弃黔东南的一切来江城,在江城地盘上,他便能护她周全。 床头柜上阴香火星子闪闪烁烁,很快便见了底。 鹿唯心再次从睡梦中起来,躺在床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经历这么多次,鹿唯心很清楚,她与冯弘志的梦,都不是真正的梦境。 那么,她应该放手博一次,离开黔东南,随他回江城吗? 谢宅。 谢羡安猛地站了起来,身形晃了晃。 他如今恢复得还不错,甚至能脱离拐杖、搀扶,自己站起来几分钟。 他一手拍在书桌上,质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佛塔寺的住持已经康复了。”黑衣人小心翼翼地说道,“是白家的掌事者白凤喜送给鹿小姐一根鹿家阴香,鹿小姐就是用这根鹿家阴香救活了住持。” 白凤喜! 鹿家阴香堂! 他一直以为鹿唯心与白家相交是偶然,现在看来,他还是想的太过简单了。 他的心儿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厉害。 如今她羽翼丰满,这是想独自遨游于苍穹,彻底丢下他了…… 第582章 姐妹篇18 鹿唯心到底是如何搭上白家的? 如今的白家在黔东南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掌门虽是白封阳,但白封阳久居秦岭,一年回不来几次。 白家现在的话事人就是白凤喜。 鹿唯心竟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搭上了白凤喜!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明明已经找人盯着她了,几乎是24小时不离身,如果她有任何异常之处,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可是没有!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江城那边已经知道了鹿唯心的存在,那边想将她从黔东南捞出去! 当初他强行逼迫鹿唯心放弃乔家阴香堂,就是这个原因。 一旦她上了这条道,鹿家阴香堂那边很快便会察觉。 鹿唯心当初为了鹿蓁蓁,为了鹿家阴香堂散尽修为与功德,回归幽冥帝莲真身,以鹿蓁蓁那有情有义的性子,绝不会看着鹿唯心转世归来而无动于衷。 一百多年过去了,鹿蓁蓁如今已经功德加身,听说很快就要与柳璟琛一起飞升了,在这种关键时刻,她没有精力全身心地投入到营救鹿唯心的事情上。 鹿蓁蓁虽有三个儿女,个个有出息,儿孙满堂,但却偏偏没有一个有制阴香的天赋。 鹿家阴香堂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的主事人在打理了。 所以如果是鹿蓁蓁要捞鹿唯心回江城,必定是回去主掌鹿家阴香堂的! 一旦鹿唯心入主鹿家阴香堂,继承了鹿唯心手中的《阴香香引谱》,她的制香天赋就会瞬间爆发出来,到时候随着修为大涨,功德加身,前世记忆回归只是时间问题。 到那时,鹿唯心便再也不是被他圈养在手心里的心儿了。 到那时,他们将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不! 谢羡安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他前世堕入心魔,利用鹿唯心,接近鹿蓁蓁,做下了滔天罪孽,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在他这儿,一切早已经翻篇了。 重来一世,他只想好好地守着鹿唯心,弥补他对她的亏欠。 无论用什么手段,他只要守着她就好。 可为什么就这么难? 为什么他想要的一切,他们全都要从他手中夺走? 为什么重来一世,他谢羡安想做个好人,就那样难?! 为什么人人都做得了好人,就他谢羡安不可以?! 明明从一开始,他就是被迫害得最惨的那一个! 谢羡安两只手用力抓着桌子边缘,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变成了森森的惨白色。 阴冷的眼神忽然射向黑衣人,问道:“我们在南疆的人手全都迁到黔东南来了没有?” 黑衣人顿时一个激灵,激动道:“前两年就已经迁过来了八成,留两成人手在原地扩张,以备不时之需,如今黔东南仅次于白家的第五氏,是咱们的势力。” 他们在黔东南部署这么多年,一步步地往上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尊主想起他们,他们能助尊主一臂之力。 为了这一天,他们等了太久太久了! 谢羡安撑着桌子站着,眼神里面闪过些许挣扎,最终还是下了决定:“让第五氏弄点动静出来,目标——白家。” 黑衣人立刻领命去了。 谢羡安站在那儿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到床上,盘腿捏诀。 心儿,别怪我狠心。 这一世我唯一想抓住的,只有你。 别想逃,你逃不掉的! · 一周,鹿唯心只有一周时间考虑。 到底是留在黔东南,还是放手搏一搏,跟冯弘志走? 江城除了有冯弘志,还有鹿家阴香堂。 她已经见识过了鹿家阴香的威力,远比乔家阴香效果霸道,却几乎没有反噬力。 如果她必定要走阴香这条道,鹿家阴香会是更好的选择。 走不走,全然就看她是否选择相信冯弘志这个人。 鹿唯心回了一趟乔府,她站在正堂的牌位前,看着那张无字牌位,心中不由地想着,父亲,如果是您,您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父亲已经千古百余年,当然不会再给她任何答案。 鹿唯心叹息一声,伸手拿起了牌位旁的那张照片。 不管怎样,她都得先收拾好行礼。 她的行礼不多,吃穿用度都在谢宅,小部分在学校,到时候要走,她只会带上父亲留下来的关于阴香的书以及他的那本笔记。 就在她收拾书籍的时候,那张被相框镶好的照片被碰掉在了地上。 咣当一声。 相框前面的玻璃应声而碎,照片掉了出来。 随着照片掉出来的,还有一封信。 那封信的信纸是羊皮纸,被对折了两次,塞在照片后面,而相框的背面是木质的,根本看不到里面装着什么。 由于年代久远,羊皮纸已经泛黄,但还算保存完好。 鹿唯心小心翼翼地将羊皮纸打开,生怕一碰就碎了。 当那封信完全展开在她面前的时候,鹿唯心看着上面字字句句,一颗心如雷般擂动,震得她耳膜都咚咚直响。 ‘心儿,见字如面。 我是父亲。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早已经不在了。 我不知道你最终是继承了乔家阴香堂,还是回归了鹿家。 不管怎样,你都要记住,你是鹿家人。 你继承了鹿家卓越的制阴香天赋,父亲无能,却把你生在了乔家这样的腌臜之地,但你是莲,莲之出淤泥而不染,父亲相信你一定能从乔家这一池肮脏的淤泥里拔地而起,重归鹿家阴香堂的正途。 但如果你没能逃脱乔家的魔爪,请一定一定记住,坚守本心,方得始终。 前路艰险,吾儿珍重。 父,绝笔。’ 信不长,却字字直击鹿唯心的心。 她前世是鹿家人。 是啊,她姓鹿! 当年住持为她取的法号叫莲溪,后来被领养,也只是在莲溪前面冠了姓,直到她被谢羡安领回了谢宅,才有了真正的属于她的名字——鹿唯心。 可明明谢宅里没有人姓鹿。 鹿唯心,是她前世的名字。 如果谢羡安与她没有前世纠葛,这一世又为何让她延续了这个名字? 再者,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又怎能记得这一切。 所以乔老太的判断没有错,谢羡安是带着记忆重生归来的。 而鹿唯心才是被抹去了记忆,转世而来的…… 第583章 姐妹篇19 虽然至今为止,鹿唯心不知道前世谢羡安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但她如今已经确定,他并非是她的良人。 谢羡安毫不掩饰地对她表达了心意,如果再不走,她怕她永远也别想离开黔东南了。 父亲留下的这封信坚定了鹿唯心离开黔东南,跟随冯弘志去江城的决心。 既然她是鹿家人,她就要回鹿家去。 无论鹿家是否认她,无论鹿家阴香堂是否能容得下她,她都得回去! 一个背包,里面塞了几本书,一个笔记本,再加上一张照片和一封信,再无其他。 鹿唯心背着背包离开乔府。 她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被监视着,但她已经无暇再顾及这些。 当时她就只有一个念头,冯弘志,我选择跟你走,求你别让我输! 在学校等待的这一周,鹿唯心早已经做好了随时被谢羡安叫回去的准备。 她甚至在身上藏了匕首,时时刻刻准备与他鱼死网破。 可没有。 从始至终,谢羡安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就连之前监视她的人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越是这样,她越是怕。 她太了解谢羡安了,他不会是一个甘于坐以待毙的人。 他到底在酝酿着什么? 鹿唯心等来等去,没有等到谢羡安的控制,反而等来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白家被黔东南第二家族第五氏攻击了。 黔东南巫蛊盛行,而在这条道上,以白、第五这两家独大,以下小部落众多。 白家威望最高,第五家也一直不争不抢,两家近百年来没有起过任何冲突。 而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白家一批信鸽在回程的途中被第五家的领头鸽带着偏离了原本的飞行轨迹,没入一片养尸地,被养尸地中的煞气尽数吞没。 消息传回白家,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批信鸽不是一般的信鸽。 每一只信鸽的体内都中了子蛊,母蛊一直养在白家,并未跟着鸽群出任务。 一般的领头鸽是无法将白家的鸽群带离飞行轨迹的,并且白家在发现不对劲的第一时间,驱动母蛊召唤子蛊,就算是陷入养尸地,子蛊也应该有所回应,拼命地往回赶。 可是没有。 那一群信鸽有二十余只,无一生还。 更可怕的是,当夜,白家的那只母蛊也被反噬身亡。 这不会是偶然。 第五氏这是在向白家宣战! 白凤喜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当即带着人去第五氏讨个说法,结果第五氏态度强硬,愣是死不承认,也拒不赔偿。 两个家族之间顿时剑拔弩张,闹得不可开交。 白家出事,鹿唯心惴惴不安。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白家与第五氏的这场斗争,很可能与她有关。 会不会是谢羡安从中捣的鬼? 他……他有那么大的能力吗? 他与第五氏又是什么关系? 如果是以前,鹿唯心绝不会将这件事情与谢羡安挂钩,但如今不一样了。 谢羡安是有前世记忆的,只要他想,他就有能力去做任何事。 就像当年,他躺在床上连翻身都几乎做不到,却能隔空点燃卧室的窗帘,逼迫谢家夫妇向他妥协一样。 谢羡安的恐怖之处,远比鹿唯心想象中的还要更甚。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鹿唯心一直关注着白家那边的动静。 第五氏就像一条野狗,死咬着白家不放,白凤喜一度忙得焦头烂额。 但她也没了忘了鹿唯心,在约定时间的第六天晚上,她还是遣人来学校提醒了鹿唯心一句。 第七天午后,鹿唯心就开始心神不宁的。 白凤喜派遣过来的人说,冯弘志会在今晚七点到达白家围屋,如果鹿唯心决定要跟他走,最好在这之前就去白家围屋守着。 所以午后两点,鹿唯心就打了车直奔白家。 一路上她心惊胆颤,看谁都像是谢羡安派来抓她的人,可一直等她两脚稳稳地站在了白家围屋里,谢羡安那边仍然毫无动作。 他就像是对她的异样毫无察觉一般。 可,怎么可能呢? 鹿唯心不信! 晚上七点,冯弘志如约而至。 车子迅速驶离白家,开车的是冯弘志的心腹,鹿唯心和冯弘志并排坐在后面。 鹿唯心怀里抱着背包,眼睛一直注视着前方。 她表面上看起来沉着冷静,实际上,心跳得感觉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车子不知道开了多久,鹿唯心就那样一直僵硬地保持着一个姿势。 直到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握住了鹿唯心的左手。 干燥温热的掌心熨帖着鹿唯心的皮肤,让她瞬间像是活了过来一般。 “唯心,别怕,一切有我。” 冯弘志的声音沉稳有力,让鹿唯心莫名地心安。 她没有抽回手。 左手被他有力的大手握着,她的心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可能是这几天绷得太紧了,这会儿一放松下来,鹿唯心迷迷糊糊地就想睡觉。 冯弘志微微倾身过去,递上了自己的肩膀。 这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现实中接触,却根本毫无隔阂。 他递肩膀,她就顺其自然地靠了上去,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冯弘志低头看靠在自己肩上沉睡的女孩。 看着她纤瘦的脸庞,光洁的额头,小刷子一般的长睫毛,以及水润的红唇,每一处都刚好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他就那样看着她的睡颜,怎么看也看不够。 如果说之前在梦中,在来的路上,冯弘志还是顶着冯大志的使命感前来营救鹿唯心的话,那么,此刻,他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自己发自内心的想带她走。 他想把她带回江城去。 带回回龙村的同心堂去。 他想照顾她一辈子。 可很快车厢里的这一片宁静被打破。 越是临近黔东南边界处,鹿唯心睡得越是不安稳。 她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贝齿紧咬着嘴唇,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整个车厢里充斥着一股莲香味儿。 那莲香味儿是从鹿唯心身体里爆发出来的,却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冯弘志心中隐隐地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看到鹿唯心的眉心间一股血光萦绕,这是大凶之兆。 “唯心,醒醒。” 冯弘志握着鹿唯心的肩膀轻轻摇了摇,鹿唯心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手按住心口,一口黑血从她的口中喷出。 司机立刻将车停在了路边一棵大树下,他打开手机手电筒对向后方。 灯光照耀下,冯弘志看到鹿唯心吐出来的黑血之中,有虫子在不断蠕动着…… 第584章 姐妹篇20 是蛊虫。 鹿唯心身体里有蛊虫,她自己知道吗? 鹿唯心开始不停地吐血,每一口血吐出来都是黑色的,里面蠕动着细小的蛊虫。 她一张小脸惨白,没了一丝血色,整个人狼狈不堪。 冯弘志明明抱着她,却感觉她随时都可能随风消逝一般。 他懂风水,辨古董,看面相,却唯独不懂蛊。 如果在江城,他还可以去鹿家阴香堂,请鹿家阴香试一试。 可这里是黔东南。 能帮鹿唯心的,只有白家。 比起带鹿唯心离开黔东南,冯弘志更担心她的生命安全。 他当即命令心腹调转车头,回白家去。 可就在这时候,他们对面有车灯亮起。 黑夜里,炽白的灯光照亮了车头前很大一片区域,而谢羡安就站在那一片光亮中,稳稳地站着。 他没有坐轮椅,也没有拄拐杖。 他紧盯着对面那辆车,等待着里面的人从车里下来。 他以为不远数千里来营救鹿唯心的,会是鹿蓁蓁。 可当车里的人抱着奄奄一息的鹿唯心下来时,却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谢羡安记得前世鹿蓁蓁身边所有重要的人物,这段时间也派人去江城查了一遍,却根本对眼前这个男人毫无印象。 鹿蓁蓁派人前来营救鹿唯心,不可能派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过来。 他……到底是谁? 跟鹿唯心又是什么关系? 谢羡安记不得冯大志,但冯弘志却知道谢羡安。 他抱着鹿唯心,鹿唯心的嘴角满是黑血,身体微微痉挛着。 她这样的状态,甚至都无法维持到他带着她回到白家求救了。 下车之前,冯弘志掰开鹿唯心的眼皮看过。 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 所以当谢羡安伸手来抱鹿唯心的时候,冯弘志松了手。 她得先活着,才能等到他的下一次营救。 谢羡安接过鹿唯心,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 但抬眼再对上冯弘志的时候,眼睛里却迅速布满了杀意:“我不管你是谁,回去告诉鹿蓁蓁,别动带走鹿唯心的念头,除非她想她堂姐死在这黔东南边界处!” 说完,谢羡安抱着鹿唯心上车。 那辆全身漆黑的库里南就那样迅速地消失在了冯弘志的视线之中。 心腹走上前来,叫了一声:“冯爷。” 冯弘志收回视线,说道“把车里的蛊虫收拾一下,一份送去白家,一份带回江城。” · 鹿唯心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熟悉的粉色。 粉色的帷帐,粉色的吊顶,粉色的床单枕头……她并不喜欢粉色。 鹿唯心喜欢白色,纯白,不掺杂一丝杂质的白。 可从小到大,谢羡安为她置办的一切,几乎都是莲粉色。 他从未询问过她的意见,似乎无比笃定鹿唯心生来就应该喜欢莲粉色一般。 看到眼前的这一切,鹿唯心知道,她回来了。 被谢羡安带回了谢宅。 她终究没能逃出谢羡安的手掌心。 从她心口绞痛,不停地吐黑血,心口像是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噬一般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注定走不了了。 黔东南巫蛊之术横行,谢羡安在她身体里养了蛊。 她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什么蛊虫,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冲她下手的。 是四岁那年把她带回谢宅? 还是十三岁那年,他第一次因为他发疯? 亦或是最近,她屡次忤逆他,他才对她动了杀心? 随着车子越开越远,那些蛊虫的啃噬也越来越痛。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鹿唯心恨不得求冯弘志不要让车停下来。 就那样驶出黔东南的地界,让她被蛊虫咬死。 死了,或许就可以解脱了。 但她没有力气开口,冯弘志也舍不得她死。 她被带回来了。 生不如死。 谢羡安看着床上已经睁开了眼睛,却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了无生气的女孩儿。 他以为她醒来之后会跟他闹,会质问他为什么? 可她没有。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泪水从她的眼角无声地滑落。 这让谢羡安想起了前世。 那时候他们还都被困在那无尽地狱。 他哄骗她,让她抽取了鹿栀的莲心。 她乖乖做了,可在将鹿栀的莲心交到他手中的那一刻时,她也是这般静静地流泪。 她说:“谢羡安,为了你,我背叛了并蒂双生的亲姐妹,毁掉了自己,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我死生再也不见。” 谢羡安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床边,一把将鹿唯心抱了起来,用力搂进了怀里:“心儿,不要离开我!我不准你离开我!”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勒得鹿唯心又开始吐血。 虽然已经喂下了压制蛊虫的药,鹿唯心身体受到的损伤是实实在在的,她还没有完全恢复。 但即便是吐了血,她依然静静地,任由他抱着,晃着。 她的眼神了无生气,仿佛永远聚焦不到一处似的。 谢羡安承认,这一刻他有些慌了。 他帮她擦去了嘴角的血迹,帮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像摆布一只布偶娃娃一般摆弄着鹿唯心。 之后很多天都是这样。 鹿唯心很安静。 自从回到谢宅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一直待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大多时候都在阳台上坐着,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靠在窗台上眺望着远方。 她像是一只被圈养起来的金丝雀,向往外面广袤的天空,却又无力展翅高飞。 这是谢羡安最想要的状态。 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看着鹿唯心单薄的背影,却并不快乐。 他想,他该做一点什么,让她重新活过来。 十天后的周末,午饭后,鹿唯心照例坐在阳台上,撑着下巴看着外面。 黑色的库里南从大门口驶进来,稳稳地停在前院草坪上,鹿唯心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眼皮都没抬一下。 直到从库里南的车厢里蹦蹦跳跳地下来三个女孩,兴奋地张望着,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其中有一个视力挺好,隐约看到了二楼阳台上的那个熟悉的身影,立刻冲着这边挥手:“心心,听说你身体不舒服,你哥哥特地去接我们来陪你过周末呢……” 第585章 姐妹篇21 看着楼下那三个洋溢着青春笑脸的鲜活生命,鹿唯心就想起了社团一起去登高的小学妹。 想起小学妹身上遍布的被尸煞之气侵染的伤口。 这时候,一身休闲装的谢羡安从库里南里下来了。 他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稳稳地站在那儿,仰脸朝她看过来。 鹿唯心恍然想起来,谢羡安最近好像都没有坐轮椅,也没有拄拐杖。 他似乎痊愈了,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 他是怎么办到的? “心儿,你舍友们来找你玩了,快换身衣服下来。” 谢羡安温和亲昵的语气一如往昔,鹿唯心却听得汗毛直竖。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跑进洗手间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房门已经被敲响。 她跑过去开门,三个舍友叽叽喳喳地挤进来。 一进房间,她们又是一阵惊叹。 “心心,原来你家这么富有啊,这简直是我梦中的公主房。” “还有这么大的别墅,这么帅的哥哥,心心,你藏得可真严实啊。” “谢哥哥好帅好有型,还多金,待人有礼,关心妹妹,从此我的白马王子终于有了脸,斯哈斯哈。” “……” 鹿唯心听着她们的话,心中一片黯然。 以前的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现在…… 三个舍友在谢宅一直玩到了傍晚。 鹿唯心带着她们逛别墅,在游戏室里打游戏,在花园里欣赏谢母精心培育的名贵花朵…… 下午谢羡安还贴心地给她们点了下午茶,临走的时候,每个人还得了一只某知名品牌的小包包,家里的司机又开着库里南把她们送了回去。 人去楼空,别墅二楼重归宁静。 鹿唯心站在阳台上,看着夕阳一点一点地落下去,最终彻底消失在天际。 她来谢家快16年了。 这十多年间,谢羡安从未干预过她的学校生活。 而如今,他开始有意识地渗透进她的朋友圈去,强势插进她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鹿唯心没有回头,她知道那是谢羡安。 谢羡安踩着稳健的步伐一点一点地靠近,最后站在了鹿唯心的身后:“心儿,今天开心吗?” 鹿唯心两只手扣着窗棱边,反问了一句:“我好像有很多天没看到伯父伯母了。” 谢羡安回道:“他们去旅游了。” “谢羡安。”鹿唯心第一次如此平静地叫出他的名字,她声音很淡,“不要再造孽了,好吗?” 谢羡安愣在原地。 好一会儿他才一步一步地走上前,从背后拥住鹿唯心,下巴就枕在鹿唯心的肩膀上。 他的气息游离在她的耳畔:“好。” 顿了顿,他又说道:“心儿,这一世我只要你,乖乖的留在我身边,不要躲,不要逃,咱们就在这谢宅里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好不好?” 鹿唯心闭了闭眼,咬牙道:“好。” 如果她的妥协能让他悬崖勒马,让不再发疯去伤害她身边的人,那她愿意陪着他烂死在这偌大的谢宅之中。 谢羡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双手搂得鹿唯心更紧。 他的脸深埋进鹿唯心的脖颈里,贪婪地吸吮着她身上的莲花香气。 他太了解她了,深知她的软肋在哪儿。 只要他想,便能一击即中。 她……永远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 而此时远在江城的冯弘志终于接到了白凤喜的电话。 “是花瞑。”白凤喜说道,“一种从幼体时期开始就寄生在莲花花心中的虫子,但鹿唯心身体里面的花瞑蛊是子蛊。” 冯弘志捏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攥紧:“母蛊在哪?” 白凤喜回道:“从我们对鹿唯心身体里的这些子蛊的研究来看,花瞑蛊母蛊的成蛊时间已经很长了,至少有一百多年了,即使是家主恐怕也解不了这花瞑蛊。” 白封阳竟也解不了。 冯弘志挂了电话之后,立即开车去域九大江找鹿蓁蓁。 鹿蓁蓁和柳璟琛如今是合修,很快便要渡劫双双飞升,冯弘志接连去打扰她清修,心中不免愧疚。 但他没有办法,他得救鹿唯心。 可是等他赶到域九大江时,才知道鹿蓁蓁和柳璟琛已经闭关了,他只见到了玲珑。 玲珑似乎知道他会来,说道:“我大姨的事情,我妈跟我说过很多,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那一天,冯弘志从玲珑那儿了解到鹿唯心前世的诸多细节,与谢羡安的种种纠葛,跟他在冯大志的日记里看到的那些融合起来,他对鹿唯心前世今生简直可以说了如指掌。 鹿蓁蓁和鹿唯心是并蒂双生的幽冥帝莲,她们生于无尽地狱的禁池之中。 鹿蓁蓁率先修炼出佛莲形态,而鹿唯心被谢羡安迫害,远不及鹿蓁蓁。 但一百多年前,在王水河的那一场大战中,并蒂双生的幽冥帝莲被劈开,鹿蓁蓁的那一枝顺着水流离开了禁池,只留鹿唯心这一枝扎根在禁池之中。 她在禁池中又默默修炼了一百多年才转世归来。 而花瞑蛊的母蛊成蛊时间也是一百多年。 也就是说,花瞑蛊是在鹿唯心还在禁池时就已经寄生在她身上了。 那么,母蛊是还在禁池的本体之中,还是……冯弘志眉心猛地一跳,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当初谢羡安被柳璟琛开脊,遭受天劫,已经灰飞烟灭了。 他能随着鹿唯心一起重生归来,是因为他利用鹿唯心的莲心修炼多年,一缕神魂吸附在莲心之上,才有了转机。 那么,母蛊是否就在谢羡安身上? 一想到这种可能,冯弘志就感觉头皮发麻。 他问玲珑,鹿家阴香中是否有能拔除花瞑蛊的存在,救救鹿唯心。 玲珑摇头:“我妈说了,无论大姨身体里的蛊是什么蛊,只要是谢羡安下的,那便是不死不休,大姨唯一的活路只有自救。” 玲珑将一个红木盒子递给冯弘志,说道:“这里面是我妈结合《阴香香引谱》全本整理、改进出来的新的《阴香香引谱》,送给大姨,或许以后能帮到她。” 冯弘志接过红木盒子,并没打开,而是收进怀里,开车回回龙村。 这一路上,他脑袋里不断盘旋着玲珑的那几句‘大姨唯一的活路只有自救’。 鹿唯心深陷黔东南,白家恰巧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屡遭第五氏的攻击,第五氏怕是谢羡安在黔东南培养起来的势力。 想救鹿唯心,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冯弘志本想将鹿唯心带回江城,就算谢羡安要报复,也得来江城引战,那样至少是在他的地盘上,胜算很大。 可他无法将鹿唯心带出黔东南,就只有孤注一掷,以身涉险黔东南这一条路了…… 第586章 姐妹篇22 冯弘志出生在江城,在回龙村的同心堂里长大。 他拥有的一切,积累起来的大量人脉,以及身后的强大关系网,全都在江城。 一旦他决定深入黔东南,就意味着要抛弃这一切。 为了一个在梦中与他纠缠十几年的女孩,值得吗? 他想,如果是冯大志的话,必定会义无反顾。 就算跨越沧海桑田,他依然会毅然决然地奔向她的。 但他是冯弘志。 即便他是冯大志的转世,他也是一个全新的个体,他该有属于他自己的新的人生。 救,还是不救。 他有选择的权利。 冯弘志回想着与鹿唯心的点点滴滴,想到她纤瘦的身体软绵绵地耷拉在他的怀里,了无生息的样子,他就感到心痛。 即便她回去了,回到了谢羡安的掌控之中,压制住了花瞑蛊对她的摧残,她就能安全地活下去了吗? 不。 谢羡安前世就是因为堕入心魔,坠入万劫不复之地,这一世,他显然仍然走在了这条不归路上。 他视鹿唯心为他的救赎,却不明白,能救他的,始终只有他自己。 一旦他再次堕入心魔,鹿唯心的下场必定很惨。 那一夜,冯弘志再次在床头点了一根阴香,试图召唤鹿唯心的魂体。 但一直到阴香已经烧完了,她依然没有出现。 迷迷糊糊中,冯弘志不断地做着噩梦。 一个接着一个,每一个梦都是关于鹿唯心的,而每一个结局都很不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冯弘志就起身收拾东西,联系白凤喜,他要去黔东南。 即便是作为冯弘志,他依然放不下她。 就算前路千难万阻,就算这注定是一条不归路,他也得披荆斩棘,将她从那万丈深渊里拉出来! · 鹿唯心休学了。 她正如谢羡安所想的那样,很乖。 她不像之前那样总是待在二楼,最近似乎迷恋上了花花草草。 别墅的后花园里种满了各类花卉、灌木,有假山,有凉亭,还有一条流动的小溪。 谢母尤爱这些,所以后花园的东南角上甚至还做了一个挺大的温室,仿雨林生态,以前鹿唯心放假的时候,也会陪谢母在里面侍弄她的那些名贵植物,不过那都是十三岁之前的事情了。 舍友们来玩的那个下午,鹿唯心意外打开了那个温室,她惊讶地发现,谢母竟将这个仿雨林的生态系统培养得特别好。 植物郁郁葱葱,各种共生的虫类也很活跃。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谢羡安说他父母出去旅游了,打理后花园的活儿就荒废了下来。 又正值秋冬交接的季节,后花园包括温室里的许多植物都需要修剪、施肥,有些还要做好越冬的准备。 鹿唯心整天整天地泡在后花园里侍弄着这些花花草草,累得满头满脸都是汗,鞋子上全是黄泥,可她累却开心着。 谢羡安闲暇的时候会站在房间的后窗往下看。 看着那个小女人的身影忙忙碌碌,他前所未有的满足。 对啊,这才是他这一世最想要的生活。 等他身体状况彻底稳定了,就在她亲手侍弄的花园里,他要给她一个隆重的婚礼。 谢羡安展开左手。 他的左手手心里,一道黑线攀着他的手臂一路往上,已经快到肩膀了。 第五姝说过,只要黑线越过肩膀,连接心脏,花瞑蛊的母蛊就算大成了。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还要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诸多痛苦。 但这都不算什么。 只要能活着,比什么都强。 · 黔东南,白家围屋。 白凤喜给冯弘志倒了一杯茶,跟他聊最近她手中掌握的一些零散的信息。 “一百多年前,在家主的带领下,白家在巫蛊之术这方面一家独大,曾经盛极一时,后来第五氏出了一个蛊术奇才,名叫第五姝,几乎分走了黔东南巫蛊之术的半壁江山,第五氏就此崛起。 但第五姝此人性格怪癖,不喜家族之间的斗争,常年在外面跑,很是神秘,她不参与任何是非,眼中只有蛊,只要是她觉得有价值的蛊,无论好坏,她都会竭尽全力去研究。 鹿唯心体内的花瞑蛊,十之八九应该就是出自第五姝之手。” 不喜参与争斗,这反而是好事。 冯弘志问道:“能联系上第五姝吗?我想亲自会会她。” “她行迹诡秘,很难联系。”白凤喜话音一转,“不过你还记得上次我家举办的那场拍卖会吧?我们也邀请了第五氏,据说那天第五姝也到场了。” 冯弘志与白凤喜对视一眼,两人都已经意识到,或许当天谢羡安与第五姝见过面。 “我多方渠道打探过,第五姝最近似乎热衷于参加各种拍卖会,她好像在找上古时期的一种盅,酒盅大小,青铜制,表面纹着交尾蛇图腾的那种。” 冯弘志捧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白凤喜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了?” 冯弘志放下茶杯,说道:“你现在就让你的手下将消息撒出去,就说上古时期的青铜魂盅在白家。” 白凤喜狐疑地看了一眼冯弘志,问道:“青铜魂盅在你手里?” 冯弘志点头:“在。” 白凤喜嘶了一声,立刻叫来心腹交代事情。 如果第五姝能找上门来,那花瞑蛊的事情便有的谈了。 这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冯弘志笃定第五姝会来,但他没想到她会来得那样快。 并且不是通过白家,通过白凤喜,而是就那样忽然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漂亮女孩子。 冷白皮,大眼睛,穿着一身百家衣,头上斜斜地戴着一只打着补丁的小布帽,脚上是一双绣花千层底。 身上还挎背着一只同样色系的大布包。 如果手里再拿一根棍子,一只破碗,弄得脏一点,简直就跟从丐帮里跑出来似的。 但她很干净。 干净得让人觉得通透的那种。 她至少得有一百多岁了,可那一双大大的水灵灵的眼眸里不掺丝毫杂质,纯洁的像一张白纸。 她歪着小脑袋看着床上躺着的冯弘志,脆生生的嗓音冷不丁地响起:“青铜魂盅在哪?” 第587章 姐妹篇23 冯弘志被惊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女孩,试探着问道:“第五姝?” “是我。” 女孩冲他伸手:“青铜魂盅给我,交换条件你提。” 看来白凤喜调查的信息没错,第五姝是一个痴迷于蛊术的蛊痴,与她打交道反而更轻松一些。 冯弘志下床,披了一件外套,踱步到书桌旁,第五姝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 等冯弘志站定,第五姝的手再次怼到了他面前:“青铜魂盅。” 冯弘志并不着急,他坐了下来,沉稳开口:“上古青铜魂盅,大巫族祭祀品,传说里面封印了七神七魔神魂,极阴极阳冲撞,一般人根本降服不了它,更别说拿它为己所用。” “那是讹传。”第五姝脆生生道,“上古青铜魂盅的确是大巫族祭祀品,里面却并没有封印什么七神七魔,而是七对童男女的神魂,是巫蛊一族修炼圣品。” 冯弘志当然知道七神七魔只是传说,他出言试探,第五姝知无不答,诚意是在的。 他紧接着问道:“你要青铜魂盅做什么?” “炼蛊啊。”第五姝说道,“魂蛊。” 冯弘志眉梢一挑,反问:“所以,谢羡安算是你炼魂蛊的失败品?” 一提到谢羡安,第五姝的脸色顿时变了。 冷白皮的小脸蛋儿泛着淡淡的青色。 她有些不耐烦道:“我只要青铜魂盅,你直接开条件就是,扯这扯那做什么?” “哦,那是我推测有误。”冯弘志油盐不进,“你找青铜魂盅,应该就是为了谢羡安,不好意思,助纣为虐的事情,我不做。” “你!” 第五姝有些恼了,顿时手捏剑指,一条红线从她的指间射了出来,直冲冯弘志的眉心。 冯弘志身形敏捷一躲,横刺里,另一条红线从门口射过来,在半空中拦截住了第五姝的红线。 第五姝朝门口看了一眼,转身从开着的窗户跃了出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落在地上的两条红线瞬间化成了两条血线,里面蠕动着不明蛊虫。 白凤喜走过来,手中甩出一张符,落在血线上无火自燃,将那些蛊虫瞬间烧个干干净净。 白凤喜责备道:“你打草惊蛇了。” 冯弘志摇头:“不,今晚的事情,第五姝不会告诉谢羡安的,她还会再来找我。” 白凤喜不解,她甚至开始质疑起来:“青铜魂盅真的在你手里吗?” “在。”冯弘志说道,“我五岁那年从一个古董行里淘来的,年纪小,别人不识货又瞧不上我这个小不点儿,让我白捡了便宜,只是那东西阴邪,我请人帮我供奉起来了。” 白凤喜担心道:“你别被第五姝那副人畜无害的外表给蒙蔽了,她精明着呢,既然盯上了你,你从小到大的那些事儿便有迹可循,迟早能查到那青铜魂盅在哪儿,你交托的人可靠吗?” 十五和童曦,能不可靠吗? 冯弘志笑了笑:“第五姝若真有那个胆量,尽管放马过去,夜深了,睡吧。” 白凤喜无奈地摇摇头,出去了。 两天后,还是夜里。 第五姝再次出现在了冯弘志的房间里。 冯弘志正在睡梦中。 他又梦到了鹿唯心,梦到她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怀里的模样。 第五姝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冯弘志。 她修为蛮高的,呼吸轻到几乎没有。 这也是她为什么能在白家来去自由的原因。 毕竟一百多年的道行在呢。 她看着冯弘志眉头紧拧,额头上沁出了大滴汗珠,嘴唇不断翕动着,直到猛地喊出声:“唯心!” 冯弘志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差点撞到第五姝的脑袋。 第五姝疑惑道:“唯心?鹿唯心吗?” 冯弘志红着眼睛看向第五姝:“你认识她?” “谢羡安的小宠嘛,我见过她。”第五姝说道,“最近她被谢羡安管得服服帖帖的,整天待在花园里侍花弄草,我躺在他家别墅顶上看到过,你也喜欢她?” 冯弘志没有回答她,但鹿唯心状态不错,他默默松了一口气。 果然当初选择放手,将她交回到谢羡安手里是对的。 缓兵之计虽有些窝囊,但他更相信来日方长。 冯弘志默了默,转而说道:“你认识鹿唯心,应该不是最近吧?” 第五姝抿了抿嘴唇。 冯弘志继续说道:“让我来猜猜看,一百多年前,谢羡安的一缕神魂附着在了花瞑虫上,被你偶然遇到,引起了你极大的兴趣,幽冥帝莲寄生的花瞑虫,虫中附着的神魂,都是你炼制魂蛊的绝佳材料,所以,谢羡安能重生归来,还多亏了你第五姝。” “你们交易已经百余年。” “错!”第五姝说道,“花瞑虫入蛊,的确是我百年前所为,但那时我并未见过幽冥帝莲,王水河畔花瞑虫入蛊之后,我与谢羡安夜再无牵扯,他能转世归来,是他与幽冥帝莲的宿命纠缠,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可你却沾染上了因果。”冯弘志咄咄逼人道,“鹿唯心是因你被谢羡安如此控制,为了了却因果,你理应将她从谢宅中救出来!” “可以啊。”第五姝双手抱胸,满不在乎道,“我可以把鹿唯心弄出来,但你得给我青铜魂盅,否则我也无法将她体内的花瞑子蛊解除。” 冯弘志暗暗揣摩着第五姝的话里有几分真假。 她能来找他,必定是已经查到青铜魂盅如今被供奉在城隍殿的佛堂里,她即便再厉害,手也伸不到那儿去。 这才转头再来找他合作。 冯弘志思忖再三,说道:“公平起见,三天后,我带着青铜魂盅,你带着鹿唯心,咱们在第五氏交易。” 第五姝眯起了眼睛:“在第五氏交易?那可是我的地盘,你不怕我黑吃黑?” “不怕。”冯弘志毫不留情面道,“如今的第五氏早已经不是当初的第五氏了,现在那里是谢羡安的地盘,不是吗?” 第五姝清澈的眼眸里顿时染上了一股杀气。 冯弘志在心中冷笑,看来他还是赌对了,第五姝与谢羡安的合作,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融洽…… 第588章 姐妹篇24 这个世上真的有纯白如纸的人吗? 或许有。 但至少在冯弘志看来,第五姝绝不是。 一个活了一百多岁的人精。 一个以一己之力开辟出黔东南巫蛊之术第二大家族的奇女子。 一个与谢羡安交易百余年仍游刃有余的女人。 会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单纯? 鬼都不信。 第五姝会和谢羡安合作,必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必定是埋藏在第五姝心底最深最深处的秘密。 冯弘志吩咐心腹悄无声息地去调查第五姝这个人,能往前调查得越早越好。 至于跟第五姝的这场交易,他也不觉得真的能就此将鹿唯心彻底解救出来。 第五姝需要底牌,谢羡安也会争个鱼死网破。 冯弘志打开书桌最下层上了密码锁的抽屉,摸了摸里面装着的东西,好一会儿才又将抽屉锁上。 · 第五氏,夜。 第五姝坐在房间里,手中抚摸着一条藏青色的腰封。 那条腰封看起来已经很古旧了,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针脚,腰封的侧面绣着两只紧紧相依的金灿灿的虫子。 第五姝抚摸着那两只用金线绣出来的蛊虫,白日里清澈灵动的眼眸里,浮上了一丝哀伤。 笃笃。 房门忽然被敲响,第五姝下意识地将腰封藏了起来,随后说道:“进。”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高大俊朗的男人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来,顺手将门关好。 他大步走到桌前,在第五姝对面坐下,熟练地解开了上衣纽扣,露出左半边上身。 第五姝站起来,仔细地查看男人的身体。 那条黑线从男人的手心攀着手臂一直往上,已经穿过左肩,朝着心脏的位置往下蔓延。 第五姝葱白的指尖按上男人的肩头,慢慢滑落,朝着男人的心口而去。 她的身体紧挨着他的后背,清甜的气息拂在他的耳廓上,痒痒的。 男人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推开:“突破瓶颈必须合修吗?没有其他办法?” “没有。”第五姝说道,“这是必经之路,当初在王水河边我就跟你言明,你表示能够接受的,不是吗?” 谢羡安没有接话,利索地穿好衣服。 一百多年前,谢羡安本体被柳璟琛开脊,接连遭受天罚,本该彻底魂飞魄散,却因与鹿唯心的莲心纠缠的一丝神魂而存活了下来。 但那只是一缕神魂,一旦脱离幽冥佛莲本体就会彻底消散。 后来他意外遇到了第五姝。 第五姝告诉他,有一种叫做花瞑的虫子可以在莲花中寄生,他若想摆脱束缚,可以依附于花瞑虫。 但幽冥帝莲不是一般的莲花,一般的花瞑虫在禁池根本无法生存,除非是顶级花瞑蛊。 只是花瞑蛊分阴阳,到了一定阶段会求偶,求偶不成功之前,一直会卡在瓶颈期无法走到最后一步。 随着时间的推移,花瞑蛊会变得躁动不安起来,逐步开始反噬宿主,直至同归于尽。 当时第五姝根据谢羡安的情况,量身制作了一对花瞑蛊。 只是在最后决定是否要用蛊的时候,谢羡安放弃了。 那一对花瞑蛊被第五姝封印,一直放在第五氏的蛊室里。 谢羡安是个狠人,这一百多年间,他愣是没有离开幽冥帝莲半步。 没有人知道他那一缕神魂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才熬到了最后。 随着幽冥帝莲的不断成长,鹿唯心的修炼不断精进,谢羡安的那一缕神魂竟也跟着渐渐充盈起来。 直到幽冥帝莲修炼功德圆满,即将再入轮回时,谢羡安的那缕神魂才脱离了出来,率先重生在了谢家。 几年后,鹿唯心转世归来。 但谢羡安毕竟前世罪孽深重,业障加身,他从出生起就承受着脊椎裂痕的伤痛。 鹿唯心十三岁那年,他为了摆脱谢家父母的束缚,沿袭前世修炼的路子,一脚踏入了修炼之门。 之后几年,他太过心急,差点走火入魔。 他残缺的神魂弊端也逐渐显现出来,随时面临着神魂破散的危机。 也就是这个时候,第五姝再次出现。 她又一次向他提起了那对花瞑蛊,她说,那对花瞑蛊一直被封印着,他随时想用,可以随时找她。 谢羡安始终很犹豫,他深知用蛊对他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想碰那玩意儿。 可后来,鹿唯心逐渐脱离他的掌控之时,他没能坚持得住,最终还是找上了第五姝,将花瞑蛊的阳蛊植入到了身体里面。 花瞑蛊配合鹿唯心的阴香和鲜血,谢羡安的修炼水平突飞猛进,他一日一日地好起来,从开始能脱离轮椅,到拄拐慢行,再到撑着桌子独立站立,到最后,他逐渐恢复到了正常人行走的状态。 一切都向着利好的方向发展,直到最近,阳蛊忽然就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每每站在二楼看着后花园里忙碌着的鹿唯心,谢羡安都有一种强烈的冲动…… 他知道,阳蛊的求偶期到了。 这也是他今夜不得不来找第五姝的原因。 “我没有忘记。”谢羡安说道,“我已经在筹备婚礼,在那之前,你得帮我将阴蛊植入到心儿身体里去。” 第五姝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小口小口地抿茶。 冷白皮在茶水的温度氤氲下,泛着好看的粉嫩色,秀色可餐。 她放下茶杯,掀眼看向谢羡安,说道:“植入阴蛊与给她下花瞑子蛊不同,子蛊可以放在饭菜里、茶水里,甚至是她换洗的干净衣物里,神不知鬼不觉便能完成,但植入阴蛊会比植入阳蛊更加痛苦,犹如万虫啃食、生不如死,那种感觉你亲身经历过,你确定要给你那小宠用阴蛊?” 谢羡安毫不犹豫道:“用。” 第五姝点头,又说道:“还有一点,阴蛊挑剔,如果你那小宠心里太过抗拒的话,也会影响成功率,如果因此失败可怪不得我。” 谢羡安回想着最近一段时间鹿唯心的状态,胸有成竹道:“我有十足的把握,这点不劳你费心。” 两人就此达成共识,约定三天后,谢羡安会把鹿唯心送到第五氏来…… 第589章 姐妹篇25 鹿唯心有预感最近会有事情发生。 因为有一天晚上谢羡安出门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早饭桌上,谢羡安就跟她说,后天晚上他要带她去结识一个好朋友。 鹿唯心乖巧点头:“好。” 谢羡安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说道:“心儿,从我朋友那儿回来,我们就开始筹备婚礼,好吗?” 鹿唯心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顿,但很快她就收拾好心情,问道:“伯父伯母什么时候回来?” 谢羡安从容应答:“婚礼那天,他们必定到场。” 鹿唯心便没再问什么了。 那天午后,她在后花园的温室里待了一下午,没有修剪枝条,也没有给花草浇水施肥,只是坐在那儿盯着一株又高又大的灌木看。 看了很久很久。 三天后,傍晚。 谢羡安带着鹿唯心出门,驱车直奔第五氏。 一个小时后,冯弘志同样开车从白家围屋出发。 黑衣人说过,第五氏早已经是他们的地盘。 所以谢羡安才会带着鹿唯心直接来第五氏,再者,这儿有炼蛊、种蛊的蛊场。 鹿唯心第一次见第五姝,对这个长得水嫩嫩,说话脆生生的女孩儿很有好感。 可她却是谢羡安的朋友,鹿唯心不免心生戒备。 手边的茶水她没喝,刚送上来热气腾腾的小点心也没吃。 甚至她都没有与第五姝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可很快,她还是晕了过去,倒在了谢羡安的怀里。 巫蛊之术,就是这般施控于无形。 谢羡安将她抱进了蛊室,放在了蛊坛中央。 “你可以出去了。”第五姝说道,“这儿是阴蛊蛊室,隔壁是阳蛊蛊室,在我替她种阴蛊之前,我需要先将你身体里的阳蛊召唤出来,与阴蛊配对之后,才能重新植入,在这个过程中,你们双方都不能离开蛊坛半步,否则,后果自负。” 谢羡安并不怕第五姝做手脚。 整个第五氏里里外外全都事先部署好了。 今夜,外面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谢羡安进入阳蛊蛊室,盘腿坐在了蛊坛上。 随着第五姝的施法,他能感受到身体里如万蚁啃噬一般的疼痛,随着阳蛊离体,他的神魂立刻变得有些不稳起来。 更让他有些匪夷所思的是,他的身体里似乎还有另外一股力量在不停地推拒着他的魂体。 谢羡安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而阴蛊蛊室里,鹿唯心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就看到第五姝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她退到了西边的角落里。 那儿,另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耳室里转了出来。 竟是冯弘志。 冯弘志出现的瞬间,第五姝朝他伸手:“青铜魂盅呢?” “你先放了唯心。”冯弘志沉稳道。 第五姝笑了一下:“冯弘志,其实那天我们达成合作共识的同时,彼此都心知肚明,今天你带不走鹿唯心,你也不可能真的将青铜魂盅完完整整地交给我,不是吗?” 是。 冯弘志看着第五姝,眼前这个女人……果然如他所想,是个人精。 她当日答应与自己合作,直到今天他深入第五氏之中,她才彻底跟他摊牌。 她笃定自己拿捏住了他。 冯弘志从怀里拿出一只小巧的,只有酒盅大小的器皿交给第五姝。 第五姝接过青铜魂盅,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定是真品,又放在鼻尖闻了闻:“檀香味真浓啊,不愧是在城隍殿小佛堂里供奉了近二十年的宝贝,可惜,只有半只。” 冯弘志不由地眯起眼睛看向第五姝。 他对第五姝的认知又更深了一层。 世人皆知有上古青铜魂盅,可知道上古青铜魂盅有一对儿的人少之又少。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那一对青铜魂盅就明晃晃地摆在古董架上却无人问津的原因。 却没想到,第五姝知道。 冯弘志今夜带来的是其中一只,小巧的青铜魂盅外壁雕着交尾蛇形。 而另一只仍然保存在城隍殿中。 那一只的外壁雕着的,却是戏珠双龙。 冯弘志定了定心神,说道:“我的诚意与门主旗鼓相当,门主可以暂时回避了。” 第五姝也不贪心,低笑了一声,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咱们谁也别再算计谁,说吧,另外半只青铜魂盅要怎样才能给我。” “不急。”冯弘志说道,“等你彻底拿下了谢羡安,咱们再坐下来好好谈。” “可以。” 第五姝拿着那只青铜魂盅往耳室去:“你只有一刻钟时间,到点必须离开。” 耳室门关上,冯弘志大步朝蛊坛走去。 鹿唯心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抬脚奔了过来。 冯弘志伸手接住她的身子,用力搂进怀里。 这么多天了,鹿唯心第一次情绪失控,她呜咽着低声说着:“你……你怎么会来?” “你在这,我必须来。”冯弘志轻拍鹿唯心的后背,同样小声道,“但我今夜带不走你,之后的一切都还要靠你自己,唯心,无论到何种境地,你都要记得,在外面,还有一个人等着你。” 一刻钟,很短很短。 短到寥寥数语,冯弘志就不得不离开。 第五姝去而复返,鹿唯心已经重新在蛊坛上盘腿坐好。 她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 第五姝叹了口气,说道:“都是可怜人,小宠儿,坚强点。” 她说完,抬手伸向鹿唯心。 她的指尖上,一只泛着古铜色的甲虫正朝着鹿唯心扑棱着翅膀。 鹿唯心下意识地浑身一抖。 紧接着,她浑身血肉之中像是有千万只小虫子在爬似的,整个人痒到了极致,逼得她不得不用手去挠。 一挠一个血印子。 那一条条细小的血印子里,有细小的虫子不停蠕动着…… “这是花瞑蛊阴蛊。”第五姝说道,“而你身体里的那些,都是它的子蛊。” 鹿唯心咬牙诧异道:“我身体里的子蛊,不是跟谢羡安身体里的母蛊一脉相承的吗?” 第五姝摇头:“他以为是,但我得留后手不是?” 鹿唯心不解地看着第五姝:“什么意思?” “小宠儿,想活吗?”第五姝蛊惑道,“想活,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第590章 姐妹篇26 阳蛊蛊室蛊坛上,谢羡安猛地抽了一口冷气,猩红的眼睛猝然睁开,浑身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就在刚才,他清晰地感受到身体里一股不明力量横冲直撞。 他的记忆似乎出现了一段时间的空白期。 那段空白期很短,顶多半个小时。 但对于他来说,简直是致命的。 这种不可控的状态让他恐惧与愤怒。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大步走下蛊坛,直奔隔壁。 他一脚踢开了阴蛊蛊室。 大门轰咚一声被踹开,他就看到蛊坛上昏迷不醒的鹿唯心,以及蛊坛下,阵法之中同样昏迷的第五姝。 谢羡安越过第五姝,走上蛊坛,掐着鹿唯心的人中将她弄醒。 鹿唯心睁开迷蒙的眼睛,问道:“羡安哥,怎么了?” 谢羡安问她:“你怎么晕过去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鹿唯心摇头:“姝姝说要在我身体里种一只什么蛊虫,蛊虫进入我体内之后,我只感觉浑身胀痛,喉咙里一片腥甜,想吐,吐完一口黑血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鹿唯心脚边的确有一滩黑血。 难道是种蛊失败了? 那只阴蛊竟没选中鹿唯心? 一想到这种可能,谢羡安转身走向第五姝,一把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然后……松手,第五姝整个身体就那样软趴趴地落在了地上。 轰咚一声。 第五姝痛醒。 她抬起头来时,谢羡安这才看到她唇角有血,眼睛里布满血丝,就连耳朵下面都是血。 这是被阵法反噬的迹象。 谢羡安揪着第五姝的衣领子,质问道:“怎么回事?” “种蛊失败了。”第五姝说道,“阴蛊没有选中你的小宠。” “你找死!” 谢羡安一掌就要朝着第五姝头顶上拍下来。 第五姝昂起脑袋迎上谢羡安要吃人一般的眼神,幽幽道:“它选中了我。” 谢羡安带着强大真气的手掌悬在了半空中,他有些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第五姝重复:“我说,现在那只花瞑蛊的阴蛊就在我体内,打死我,阳蛊求偶失败,必会反噬你,咱们唯有同归于尽一种下场。” 第五姝太过冷静。 冷静到谢羡安几乎可以笃定:“你故意的。” “随便你怎么想。”第五姝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说道,“谢羡安,如今我俩……不,算是我们仨成了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 她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葱白的手指摸向谢羡安的胸膛,戏谑道:“咱们仨一块儿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疯子!” 谢羡安一把搡开第五姝,冲着外面喊道:“来人,把这个疯子捆起来,扔去水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把她捞上来!” 说完,转身打横抱起鹿唯心,迅速离开了第五氏。 谢羡安一直都知道,他选择与第五姝合作,本就是饮鸩止渴。 但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这女人会疯成这样。 她竟以身试蛊,将自己与他绑定在了一起。 她到底想干什么! 回谢宅的一路上,谢羡安和鹿唯心并排坐在后面。 谢羡安霸道地将鹿唯心搂在怀里,像是他一松手,她就会飞走一般。 但他心绪不宁,注意力却并没有专注在鹿唯心身上。 鹿唯心乖巧地窝在他怀里,右手却悄悄地伸进衣摆下面,一下一下地触碰着贴身放着的硬物。 一回到谢宅,谢羡安就抱着鹿唯心送回了她的公主房:“好好泡个澡,我让佣人给你熬汤,一会儿送上来,你喝了睡一觉,别怕,凡事有哥哥在。” 鹿唯心点点头,目送谢羡安离开,房门被关上。 她没有立刻去浴室,眼睛一直盯着房门。 好一会儿,在确定谢羡安真的离开了之后,她才将贴身放着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个红木盒子。 是冯弘志交给她的。 鹿唯心小心翼翼地打开红木盒子,就看到里面放着一本厚厚的却不大的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就看到里面娟秀的字体写着《阴香香引谱(新)》几个字。 鹿唯心的脑袋里像是有烟花炸开一般,焰尾一层一层地涤荡出去,整个人都是呆愣着的。 好不容易缓过来,她做贼似的,一边迅速地往后翻,一边时不时地扫一眼房间四周。 这是阴香香引谱。 是经过鹿蓁蓁总结、删减添加、整合过的最新版本。 算是鹿蓁蓁关于阴香呕心沥血的全部成果。 竟就这样让冯弘志带来了黔东南,顺利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鹿唯心这才真正领悟冯弘志的那句话——之后的一切还要靠你自己。 这是冯弘志的意思,也是鹿蓁蓁的意思。 她与谢羡安纠葛太深,又离不开黔东南,冯弘志为了她已经追来了黔东南,而鹿蓁蓁她们鞭长莫及。 他们做了他们力所能及之事,接下来,就看她如何自救了。 都是修炼之人,深知因果宿命。 鹿蓁蓁放手让她去自救,其实也是希望她亲手了结她与谢羡安之间的因果吧? 鹿蓁蓁她……是承认自己是鹿家人的吧? 鹿唯心想到这一点,鼻子泛酸,眼眶顿时氤氲上一层雾气。 就在这时候,房门被敲响:“小小姐,我熬了鸡汤和海鲜粥,您想吃哪样?我给您端进来?” 鹿唯心赶紧藏好红木盒子,起身去开门。 她要了海鲜粥,在佣人的注视下小口小口吃完,之后进浴室洗漱。 后半夜,鹿唯心站在阳台窗帘后面,看着谢羡安开车再次离开。 第五氏的水牢里,第五姝浑身上下都是伤,狼狈得像条野狗。 谢羡安坐在水牢边上的太师椅里,死死地盯着这个算计自己的女人。 女人再一次从水里露出脑袋来时,通红的眼眸盯着他,笑了。 那样可怜又破碎的笑撞入谢羡安的眼帘,谢羡安的心猛然收缩。 他竟对这该死的女人生出了一丝心疼。 她咎由自取,她死不足惜! 可他的心为什么这么痛?为什么有一股想冲过去抱住她的冲动? 这种情绪不该属于他谢羡安! 难道……是因为花瞑蛊…… 第591章 姐妹篇27 就在谢羡安脑袋里天人交战的时候,第五姝又一次被没入水中,半天没有动静。 谢羡安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几乎是凭着一股本能,噗通一声跳下了水牢,朝着水牢底部潜下去。 第五姝的身体悬浮在水中,周围笼罩着一片血雾,看起来很是凄惨。 谢羡安迅速游过去,托着第五姝的腰将她捞起。 两人一同钻出水面的时候,第五姝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浑身湿漉漉的,又黑又长的睫毛上凝着细密的小水珠,她红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谢羡安,然后莞尔一笑,双手缠上谢羡安的脖子,要不是水下的两条腿上着铁镣,估计也要缠上谢羡安的腰。 她紧挨进谢羡安的怀里,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垂说道:“怎么,舍不得我死是不是?” 谢羡安用力一把推开了第五姝。 第五姝刚才的确是被淹了,脚上的铁镣有点重,被折磨了大半夜,她已经没力气了,谢羡安这一推,她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又往水下坠。 谢羡安转头就往岸边游去,以他的本性,他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可能跳下来。 他到底是怎么了? 可等他上了岸,没有听到身后水里有任何动静传来,他竟又忍不住转头去看,手脚根本不听脑子的使唤,再次跳下水,又一次将第五姝从水里捞了起来。 这一次,第五姝缓了十几秒才缠上去,她咯咯地笑着:“谢羡安,这一世,你的报应就是我!” “疯子!” 谢羡安没有再把第五姝按进水里。 他将她捞了上来,丢在岸边,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五姝湿淋淋地趴在地上,笑得恣意狂妄。 平时那一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里,如今写满了算计。 谢羡安,你逃不掉的! 好戏……才刚刚开始。 · 鹿唯心后半夜根本没睡。 她目送着谢羡安开车离开,躲进被窝里,开着手机里的手电筒,一点一点地翻阅鹿蓁蓁的那本《阴香香引谱》。 她得抓住一切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记下里面全部的内容。 这可能是她成功自救的唯一出路了。 谢羡安的车开回来的第一时间,鹿唯心就听到了,她立即藏好《阴香香引谱》,调整呼吸,装睡。 房门被轻轻推开的时候,鹿唯心的脊背一下子就僵硬了。 谢羡安如鬼魅一般走了进来,黑暗中,他就站在鹿唯心的床边,一直盯着她看。 就在鹿唯心以为自己的小秘密可能已经被谢羡安识破了的时候,谢羡安弯腰一把将她从被窝里抱了出来,用力地按在自己的怀里。 他浑身都是湿的,秋日的夜里已经有了凉意,鹿唯心的睡衣很快便被浸湿,贴在身上凉飕飕的,很难受。 鹿唯心被吓到了,她试探着问道:“羡安哥,你怎么了?” 谢羡安没有回答她,只是那样抱着她。 抱了好久,他才黯哑着喉咙说道:“心儿,我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我们的婚礼了,今夜,咱们先洞房好不好?” 他似在跟她商量,可是话音刚落,还没等她回答,他已经毫不客气地上手扯她的睡衣。 鹿唯心犹如惊弓之鸟一般,一下子蹿了起来,直往床里侧缩去。 谢羡安直起身子,一手解上衣扣子,另一只手精准地抓住鹿唯心的脚踝,手上用力,强硬地将她拽了回来。 他是修炼者,如今修为已经到了什么境界,鹿唯心不知道,但掌控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鹿唯心不懂谢羡安为什么忽然想跟她洞房,明明之前他耐心十足,虽然掌控欲强,只要她不故意激怒他,他对她还是挺爱护的。 是跟他今夜出门有关吗? 他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 睡裙已经被推到了腰间,谢羡安欺身上来,低头盯着鹿唯心的唇就想吻下来。 混乱之中,鹿唯心的手伸向了枕头底下。 那儿有一把小巧的匕首。 自从知道自己身体里被谢羡安中了蛊之后,鹿唯心随身便藏着一把匕首,以备不时之需,睡觉的时候就放在枕头底下。 就在鹿唯心握住了匕首,准备伺机而动时,谢羡安忽然不动了。 他就那样悬停在她的身上,胸脯剧烈起伏着,嘴唇紧抿,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鹿唯心也不敢轻举妄动,黑暗中默默观察着谢羡安。 借着隐约的月光,她能看到谢羡安额头上青筋暴起,浑身肌肉紧绷着,唇角……似乎有血溢出来。 谢羡安一下子站了起来,大步朝门口走去,轰咚一声将门关上,奔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按着心口,那股浸入骨髓般的疼痛在他试图侵犯鹿唯心的时候爆发。 心中对鹿唯心的欲念越深,那股痛就越厉害,简直像是要了他的命一般。 回到自己房间,谢羡安趴在盥洗台上就吐了血。 他吐了好几口,心口那股痛才慢慢平息下来。 他鞠了一捧冷水洗了脸,抬头从镜子里看自己。 潮湿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耷拉在头上,有些地方还在往下流水,额头青筋暴起,眼睛也是充血状态,整个人狼狈而凶狠。 这样的他,也难怪心儿刚才那么怕。 心儿……难道他与心儿这一世注定还是无法修成正果吗? 该死的花瞑蛊! 该死的第五姝! 谢羡安离开之后,鹿唯心下意识地就去锁门,可手搭在门把手上却冷静了下来。 她想起了在蛊室里第五姝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说,小宠儿,想活,就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 鹿唯心回想着第五姝让她做的事情,当时不明白,而现在却恍然大悟。 第五姝让她对谢羡安殷勤一些,不断地暗示他,与他暧昧,勾得他神魂颠倒最好。 她还让鹿唯心点阴香。 一种能无限放大谢羡安心中欲念的阴香。 从刚才谢羡安的状态来看,他身体里的花瞑蛊根本不会允许他跟鹿唯心洞房。 毕竟,与他身体里的那只花瞑阳蛊配对的花瞑阴蛊,并没有被植入鹿唯心的身体里。 而是在第五姝的身体里。 所以,谢羡安半夜出门,是去找了第五姝。 他在第五姝那儿受了刺激,才跑回来想跟自己生米煮成熟饭。 可当他的欲念爆发出来的时候,花瞑阳蛊反噬了他。 也就是说,至少短时间内谢羡安是无法真的碰鹿唯心的。 除非他能忍受住花瞑阳蛊的反噬,不计生死…… 第592章 姐妹篇28 想明白这些,鹿唯心开了门,直接赤着脚追去了谢羡安的房间。 她伸手敲了敲门,关切道:“羡安哥,你没事吧?需要我打电话给巫医吗?” 谢羡安隐忍又疲惫的声音传来:“心儿,我没事,太晚了,你先回去睡觉吧,晚安。” 鹿唯心又在谢羡安的门口站了一会儿,谢羡安始终没有开门。 她才转身,缓缓离开。 鹿唯心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 她想冯弘志说的那些话,复盘第五姝交代她的事,以及谢羡安的种种反常…… 到最后,她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香引,以及它们所对应的功效,还有后花园里的那些花草树木,那些虫子…… · 冯弘志从第五氏回去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一直写写画画,不知道在筹谋着什么。 白凤喜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书桌旁地上散落着一片废稿。 听到动静,冯弘志抬起头来,看到白凤喜,第一句话便问道:“你手里有第五氏的整体建筑分布图吗?” “有啊。”白凤喜说道,“就算最近第五氏没有来骚扰白家,作为黔东南巫蛊之术最顶尖的两大家族,我们也要做到知己知彼,不过,我们只有表面的建筑手稿,第五氏内里有什么机关暗道,以及刑罚场所之类的,我们就探寻不到了。” “没关系。”冯弘志说道,“白掌事,借手稿给我一看,谢谢。” 白凤喜懊恼道:“宏志,咱们有来有往多次,如今更算是自己人了吧?不要叫我白掌事,太生分,叫我凤喜就行。” 冯弘志张了张嘴,‘凤喜’那两个字就像是会咬舌头似的,怎么也叫不出来,最后他还是叫了一声:“白姑娘。” 白凤喜微微有些失落,但她毕竟是个豪爽的性子,应了一声:“好,我现在就去给你拿手稿。” 冯弘志很快便看到了那张第五氏建筑手稿图。 他将整张图平铺在桌面上,手中握着笔,首先找到了蛊室的位置,然后从蛊室往外延伸,一遍又一遍地推演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白凤喜一直守在他的身旁,静静地看着他做事时格外专注的侧脸……嗯,很帅。 冯弘志的推演似乎很不顺利,再一次卡壳之后,他放下了笔。 一转眼,就看到白凤喜还在。 她坐在桌子旁边,一只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盯着他看。 冯弘志轻咳了一声,提醒道:“白姑娘,夜深了。” 白凤喜猛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擦了一下唇角,却什么也没擦到。 她讪讪地笑着,说道:“宏志,你住在白家,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我说,能帮的,我一定帮到底。” “还真有一件事情想让白姑娘帮忙。”冯弘志倒是不客气,直接说道,“最近一段时间,我想请白姑娘帮我多关注拍卖场、古董行等等,这一类地方的动态,我明天列一个清单出来,凡是出现在清单上的物品,无论花多大价钱,务必帮我全部拿下。” 冯弘志拿出一张黑卡递给白凤喜:“钱不是问题,如果用钱解决不了的,我会亲自出面去协商。” 白凤喜没有接黑卡,有些担心地问道:“鹿唯心的事情,今夜你不是已经去第五氏处理好了吗?怎么……” “敌人的敌人可能暂时是朋友,但不可能是永远。”冯弘志说道,“第五姝不是一个简单角色,她想拿下谢羡安,是为了炼魂蛊,魂蛊可不是一口青铜魂盅就能成功炼就得,她还需要大量的辅料,等她大成那日,第一个被卸磨杀驴的,有可能就是我。” 白凤喜知道,冯弘志的说法还是保守了。 第五姝如果真的能拿下谢羡安,那么之后,无论是鹿唯心,还是冯弘志,乃至他们整个白家,都会被第五姝盯上。 他们早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 兹事体大,白凤喜当然知道轻重,便说道:“你放心,我会竭尽全力帮你的,明天我等你的清单。” 白凤喜离开之后,冯弘志重新坐下来,展开白纸,开始着手列清单。 · 接下来几天,谢羡安再也没离开过谢宅。 而鹿唯心调整好心绪,对谢羡安关怀备至。 鹿唯心在后花园忙活的时候,谢羡安会拉过一张躺椅,就靠躺在后花园的门口,看着鹿唯心忙碌的身影。 鹿唯心摘了一朵带着露水的娇艳的花朵,会扬起手来娇笑着让他看; 靴子上沾满了泥土陷进地里面,鹿唯心会尖叫着喊:“羡安哥哥,快来帮帮我。” 有时候她实在是累了,还会趴在他的肩头撒娇,怪他不打电话给谢母,让他们早点回来,还怪他不请园丁,害得她都累瘦了…… 这一段日子谢羡安过得分外惬意,他与心儿似乎又回到了她十三岁之前的日子。 那时候她依赖他,做什么事情都愿意与他分享。 她的喜怒哀乐,他全程参与。 如果可以的话,谢羡安甚至愿意就这样一辈子陪着鹿唯心老死在这谢宅里。 他对鹿唯心的执念太深,再加上这几天的朝夕相处,导致谢羡安有一天夜里做了一个梦。 梦里到处都是水。 他与鹿唯心在水中纠缠,热烈亲吻,就在他想要更加深入的时候,鹿唯心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第五姝的。 第五姝咯咯笑着,她凑近他的耳边戏谑道:“谢羡安,这一世,我就是你的报应!” 啊…… 谢羡安悚然惊醒,心口传来钻心的疼痛。 一口腥甜涌上来,他翻身趴在床沿上吐了一口血。 前世加上今生,谢羡安活了那么多年,一向自诩心性坚定,可自从染上了第五姝那个该死的女人之后,他竟也变得如此彷徨不安起来。 不。 这一切都是拜花瞑蛊所赐! 他直起身体,打开灯,抬起左臂迎向灯光。 从手心里蔓延出来的那条黑线,已经越过肩头,直冲心脏。 可是已经一周了,那条线一直停留在锁骨下面,再无半点进展。 难道他真的必须去找第五姝,必须臣服于她的石榴裙下,他才能驯服这花瞑阳蛊吗? 不,他谢羡安从不信命! 正所谓不破不立。 今天,他就要破了这花瞑阳蛊的士气,让它看看,到底谁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谢羡安下了床,拉开房门,直奔鹿唯心的房间…… 第593章 姐妹篇29 这几天,鹿唯心觉得自己做的很好。 她按照第五姝的话去努力了。 她在谢羡安面前极力扮演着一朵温柔和顺的菟丝花,紧紧地攀附着谢羡安,仿佛没有他,她就无法无忧无虑地活下去一般。 她的表现,谢羡安显然是受用的。 鹿唯心从不怀疑谢羡安对自己的占有欲。 即便他被花瞑阳蛊暂时震慑住,但只要她撩拨得够卖力,终有一天,他还是会按捺不住。 所以当那一夜,她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靠近时,条件反射似的起身,点燃了桌子上香炉里她特制的阴香香料。 重新钻回被窝时,伸手又摸了一下枕头里面,确定那把小巧的匕首还在。 紧接着,她就听到自己的房门被打开,谢羡安一步步靠近。 谢羡安从背后抱了上来,连带着她身上的被子。 鹿唯心嘤咛一声,装作悠悠转醒,愣了一下,试探着问道:“羡安哥?” 谢羡安没作声,只是低头亲吻她脑后的发髻。 房间里,香料清甜的香味很快弥漫开来。 鹿唯心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一秒。 两秒。 三秒。 …… 床笫之事,只要谢羡安想,她鹿唯心再挣扎,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她不敢冒那么大的险。 所以,她特制的阴香香料用料很足。 只要谢羡安吞吐三口,他必定会情|动。 无法自控的那种。 鹿唯心在心中数到十时,身体被谢羡安腾空翻转,随即他压了上来。 鹿唯心惊呼一声,但这一次她没有激烈反抗。 反而是拉过一边的枕头,挡在了自己的脸上。 那般娇羞的姿态极大地取悦了谢羡安。 他的心儿害羞了。 呕…… 正在谢羡安暗自欣喜的时候,毫无预兆的,一口黑血从他的喉咙深处涌了出来。 他条件反射似的翻身下床,趴在垃圾篓上呕吐起来。 心口的疼痛比之之前几次变本加厉,吐血根本停不下来。 鹿唯心抱着被子坐起身,帮他拍背,一边拍一边问:“羡安哥哥,我叫巫医过来吧,你看起来很不好。” 谢羡安点头,鹿唯心立刻打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身体除了被花瞑阳蛊反噬的痛之外,还莫名有一股压也压不下去的躁动。 鹿唯心帮他擦嘴,整理衣服,一直等把他送回他自己的房间,那股躁动都还没消失。 并且他发现,鹿唯心越是围着他转,那股躁动就越甚。 心口的疼痛就越剧烈。 巫医赶来,给谢羡安搭过脉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让鹿唯心出去。 鹿唯心眼神受伤地看向谢羡安,谢羡安极力隐忍着又要吐血的冲动,冲鹿唯心摆摆手:“心儿,你先去休息。” 等鹿唯心走后,巫医才问道:“尊主,您身体里被种了蛊,您知道吗?” 谢羡安点头:“知道。” “是情蛊?” 身在黔东南,能追随在谢羡安身旁的巫医,怎能对蛊一无所知? 谢羡安摇头:“不是情蛊,是花瞑蛊的阳蛊,配对的阴蛊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如今阳蛊已经进入求偶期了。” 巫医倒吸一口凉气:“尊主,既然已经进入求偶期,那您……”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谢羡安打断巫医,问道,“有没有办法压制阳蛊的求偶意愿,或者想办法将它从我体内拔除。” 巫医摇头:“尊主,您的身体情况您很清楚,当初您能彻底站起来,恢复正常生活,应该跟这花瞑阳蛊有关,强行拔除,我怕您撑不住。” 谢羡安没说话。 巫医语重心长道:“尊主,您得先活着,我想小小姐为了您的生命安全着想,也一定会理解您的苦衷的。” 巫医点到即止,给谢羡安开了副安神的药就离开了。 谢羡安坐在太师椅里,深夜里,光线很暗。 远远看去,他的剪影很是萧条。 其实巫医有句话是错的。 他并非执着于‘忠贞’二字,他也觉得,心儿善解人意,一定会理解他的。 他只是不想碰第五姝那个疯女人! 那该死的疯子,一旦沾染上,再想撇清,怕是比登天还难。 谢羡安抬手用力挤压自己的鼻梁。 报应! 第五姝真的是他的报应! · 第五姝这段时间也没闲着。 那天夜里,她被谢羡安的人按在水牢里,一次又一次的徘徊在生死边缘。 但她却根本不害怕。 谢羡安不会真的把她弄死的,毕竟她身体里还养着花瞑蛊的阴蛊。 她死,他也得死! 后来谢羡安让人把她软禁了起来。 他以为这样就能完全掌控住她了。 他错了! 一百多年前,她亲手创立了第五氏,以一己之力将第五氏拉到了黔东南巫蛊之术第二大世家的位置。 即便过了一百多年,她第五姝也不可能真的弱到任由他谢羡安摆布的地步。 谢羡安困住她的人,却阻断不了她与外界的联系。 她的心腹早已经隐入市井,遍布整个黔东南。 但她最近的确又有些不顺。 她想要的东西,她的人在外面折腾了十来天,愣是一件都没拿到手。 可靠消息传进来,似乎是白家在跟她抢东西。 第五姝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眯着眼睛,脑海里冯弘志的身影一闪而过。 白家作为黔东南巫蛊之术第一大世家,靠的是家主白封阳。 白凤喜的道行,在她第五姝面前,不值一提。 她没有这样深沉的城府。 那么,借白凤喜之手筹谋这一切的,只能是冯弘志了。 看来,她还是小瞧了那个年纪不大的小男人了。 也低估了他对鹿唯心的感情。 第五姝顿时对冯弘志起了兴趣,传消息出去,让人彻查冯弘志的底细。 只是传回来的结果并不令她满意。 冯弘志的履历太过好看,却又太过单调了。 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去慢慢了解他。 眼下,她得先解决了谢羡安再说。 第五姝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谢羡安,我看你到底还能挺多久。 她从怀里将贴身戴着的那只古旧的腰封拿了出来,大拇指指腹细细地摩挲着腰封上的那两只紧紧依偎在一起的金色虫子。 别急,别急。 该来的,总归会来的…… 第594章 姐妹篇30 谢羡安最近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受花瞑阳蛊的影响,即便是喝了巫医开的药压制,他身体里还是躁动不安。 一旦睡着,就会做那种不可言说的梦。 梦境真实到让他把持不住,可每每到了紧要关头,又都会被第五姝那疯子的脸吓醒。 好几次他被那股欲望驱使着,半夜摸进了鹿唯心的房间。 被他接连叨扰,心儿也跟着担惊受怕,每晚必须点安神香才能睡着。 即使在睡梦中被他吓醒,她依然很是顺从,可惜那蛊虫根本不给他亲近心儿的机会,他越是激动,吐的血就越多。 几次下来,他的身体就有些扛不住了,后背脊柱上的裂纹隐隐有扩张的趋势,害得他都不敢长时间站立。 可是春|梦依然在继续,谢羡安感觉自己再得不到释放,迟早得出乱子。 并且随着他身体持续虚弱下去,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体里面似乎有另外一股力量蠢蠢欲动。 他说不清楚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但他记得那天在蛊室里,他有接近半小时的记忆空白期。 那半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因为他陷入昏迷导致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跟第五姝有没有关系。 谢羡安开始有意躲着鹿唯心,却又不想去找第五姝,他一直在强撑着。 直到月底,一场秋雨猝然降落,花瞑阳蛊在那一夜发了疯似的折腾着谢羡安。 谢羡安在床上辗转到半夜,忽然就在此陷入了昏迷。 只是这一次的昏迷没有持续多久,黑夜里,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紧接着便下楼,顶着雨上了车,发动车子驶出了谢宅。 谢羡安下楼的时候,鹿唯心就醒了。 她赤着脚跑去阳台,亲眼看着谢羡安开着车离开,她的心剧烈跳动着,隐隐地意识到,有什么要发生了。 这一夜没有睡的,还有一个人。 第五姝洗了澡,换了一身纯白的吊带睡衣,靠在窗户前,出神地看着窗外。 窗户开着一道缝隙,细雨梭梭地从缝隙里面钻进来,打在第五姝的脸上。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她也这般等着一个人。 他们约定好了的。 可她等啊等,一直等到天亮了,雨停了。 却等来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嘭! 房门被用力推开又反手关上。 第五姝转头看去,就对上了谢羡安猩红的眼眸。 他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蓬勃的肌肉顶撞着衣服,鼓鼓囊囊。 他从进来的那一刻开始,眼睛便没有哪怕一秒从她的身上移开过。 他像是一头饿狼,盯上了肥美的羔羊,下一刻就要一口咬上来,茹毛饮血,啃得她连渣都不剩。 第五姝试探着叫了一声:“谢羡安?” 谢羡安站在那儿没动,也没有回应。 第五姝的眼眶顿时红了。 她站了起来,几乎是小跑着奔过去,在靠近谢羡安的那一刻,她轻轻蹦起,谢羡安伸手精准地握住了她的腿,将她抱了起来,按着她的后腰贴向自己。 而第五姝已经搂住了谢羡安的脖子,红唇压向了对方微凉的唇瓣。 外面秋雨幢幢,而室内一片火热。 谢羡安抱着第五姝滚上了床,帷帐落下,印出床上不断交缠的身影。 一夜风雨不断,房间里的温度也节节攀升。 天光将亮之时,第五姝挨着谢羡安的身体,手指轻轻地描摹着他的五官。 谢羡安长得很帅,五官是那种很有攻击性的帅。 可在第五姝眼里,眉峰太过凌厉,耳垂也不够厚,嘴唇太过菲薄,显得很绝情……总之,哪哪都跟她脑海里的那个他不同。 谢羡安冷不丁地睁开了眼睛,一把握住了第五姝游走在他脸上的手指,看向第五姝的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狠厉与厌恶。 第五姝仿若未见,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指,跟他打招呼:“嗨,宝贝儿,醒了?” 谢羡安翻身而起,一下子将第五姝压在了身下。 肌肤相贴,谢羡安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撤开了一点,手却死死地掐着第五姝的脖子,恨不得将她掐死在这床上。 他不明白自控力一向很好的自己,为什么昨夜没有把控得住,还是把第五姝给办了。 并且明明是刚发生的事情,从床上的凌乱程度也可以想见昨夜战况有多激烈,可一醒来,这段记忆却变得逐渐模糊起来。 他恨。 恨身下这个疯子! 第五姝被掐着脖子,气都不好喘了,小脸一会儿就憋得通红,但她仍然咯咯的娇笑了起来:“怎么,这还没穿上裤子呢,就打算不认账了?谢羡安,昨夜可是你主动来找我的。” 对。 是他开着车,穿过重重雨幕,眼巴巴地找过来的。 可这不是他的本意。 谢羡安没有松开第五姝,咬牙质问:“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我能对你做什么啊?不过是花瞑蛊在求偶罢了。”第五姝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努力地抬起脖子,憋红着脸说道,“昨夜你分明也很满意,不是吗?” 说话的空儿,她的一双腿又缠了上来。 谢羡安一把松开了第五姝,扯开她妖精一般的双腿,跳下床就开始穿衣服。 他的动作很快,穿好衣服就摔门而去。 第五姝躺在床上,不着丝缕。 如水的眼眸盯着帐顶,喃喃道:“不急,不急!该来的,总归会来……谢羡安,前世造下的孽,今世,你一一都得还回来……” · 谢羡安一夜未归,鹿唯心一夜未眠。 不是担心,而是兴奋。 她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什么。 一大早她就起了床,洗漱好,刻意端着饭碗坐在沙发上,开着电视慢慢地吃着早餐。 谢羡安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她诧异地端着饭碗,瞪大了眼睛,抬头看了看二楼,又看了看谢羡安,惊讶道:“羡安哥,你不是在房间里睡觉吗?你……你这是从外面刚回来吗?” 谢羡安看到鹿唯心的那一刻,竟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睛。 他下意识地扯谎:“有些事情出去了一趟。” 鹿唯心已经放下饭碗,走上前来关心他:“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啊,羡安哥你黑眼圈好重。” 她说着,又嗅了嗅鼻子,疑惑道:“羡安哥,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啊?怪怪的……” 第595章 姐妹篇31 鹿唯心作势想上前,凑近了仔细闻一闻谢羡安身上的味道。 谢羡安伸手按着她的脑袋将她推远了一些,说道:“我累了,回房休息。” 说完,丢下鹿唯心就上楼去了。 鹿唯心盯着谢羡安的背影若有所思,一直等他消失在了楼梯上,她才重新坐回沙发上,端起碗来继续吃早饭。 她看到了。 谢羡安的锁骨处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吻痕。 啧。 这第五姝果然不是一般人呐。 谢羡安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脱掉衣服扔进垃圾桶,直接进浴室洗澡。 温水冲刷下来,谢羡安能看到自己胸膛上触目惊心的抓痕。 后背上应该更多。 疯子! 谢羡安感觉自己也快被第五姝给逼疯了! 他在浴室里洗了很久,试图将所有第五姝的气息全都洗掉。 可不知道为什么,洗着洗着,他的脑海里竟不自觉地闪现过第五姝姣好的身材,以及沉迷的表情。 谢羡安握拳狠狠地砸了一下脑门,以此将第五姝从自己的脑子里撵出去。 可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像堤坝有了缺口,怎么堵,总归也有破防的那一天。 谢羡安不知道花瞑阳蛊求偶期到底有多长时间,他只知道,有过一次之后,这家伙似乎更加活跃了。 三天后的夜里,谢羡安再次不受控制地开车去了第五氏。 第五姝似乎知道他今夜要来,早早地就洗漱好等着了。 又是一夜风流。 第二天一早,谢羡安再次甩脸子离开。 第五姝在他背后骂道:“提上裤子就不认人,谢羡安你就是个渣滓!” 可三天后的夜里,谢羡安又来了…… 就这样过了十几天,有一天早上起来,谢羡安对着镜子刮胡子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脸有些不对劲儿。 到底哪里不对劲,他自己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他盯着镜子看了许久,最后恍然大悟。 他的眉形似乎变了。 谢羡安的眉形是那种很冷硬的剑眉,不仅眉尾利索地收敛,如剑尖一般齐整,就连眉形中间的部位也是有一点尖尖的, 他从未修过眉,但眉心中间部位的尖尖不见了,眉尾变长,几乎要入鬓一般。 有了这个发现之后,他就开始特别关注自己的身体。 很快他就发现了更多的蛛丝马迹。 比如,他的耳垂似乎比以前厚了一些。 比如他的唇瓣也比之前宽了一点。 还有,他的胸毛正在不断地脱落…… 这些细小的变化一般人根本不会在意,可谢羡安却如临大敌。 最近在他身上发生的变化太多了。 从一开始他的记忆出现空白期,到大脑不受控制地去找第五姝,再到现在,就连他的身体都开始有所变化了。 这一切里面必定藏着猫腻! 谢羡安再一次去找第五姝,只是这一次是在白天。 他一脚踹开房门的时候,第五姝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收起手里握着的腰封。 谢羡安大步走过去,一把将腰封扯了过来,第五姝蹦起来跟他抢,奈何谢羡安人高马大,又正处于怒火中烧之中,根本不给她拿到的机会。 第五姝努力了几下,未果,她竟忽然转变策略,伸手勾住谢羡安的脖子,拉低他的脑袋,踮脚就吻了上去。 谢羡安本能地想要推开她,可是这几次的纠缠早已经让第五姝摸清了他的喜好,她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取悦谢羡安。 谢羡安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面不由自主地抱住她,热烈地回应她。 再到后来,两人就那样顺理成章地又滚在了床上。 那副腰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第五姝抽走,藏了起来。 谢羡安发了狠地折腾第五姝。 这一次,他的大脑呈半清醒状态。 脑袋里一边叫嚣着‘别碰她’,身体却很诚实的享受起来。 就在谢羡安有些神魂颠倒的时候,第五姝眯起眼睛,弓起身子,千娇百媚地叫了一声:“洲郎~” 这一声‘洲郎’,犹如数九寒天的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浇灭了谢羡安的所有热情。 他瞬间掐住了第五姝的脖子,手上用了很大的力气,捏得第五姝感觉自己脖子都快断了。 他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了,一字一句的质问:“洲郎是谁?!” 第五姝的眼眸中的情|欲瞬间退却,整个人也清醒了过来。 “说,洲郎是谁?!” 谢羡安咄咄逼人,第五姝到底是有些理亏的。 但这一天终究是要到来。 她看着谢羡安逐渐变得柔和的眉形,变厚的耳垂,以及慢慢丰盈起来的唇瓣……她笑了。 笑着笑着便剧烈咳嗽了起来。 谢羡安松开了一点力道,第五姝大口大口喘气,好不容易喘匀了,谢羡安再次问道:“洲郎是谁!” 第五姝却闭口不言,始终不回答谢羡安的话。 谢羡安心里却有了一些猜测:“第五姝,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你的这一局棋,在一百多年前就开始布阵了对不对?” “第五姝,你好深的心机啊!” “谢羡安,”第五姝冷冷道,“记住,欠下的债,就算你转世千万遍,该还的,必须得还!” 欠下的债? 谢羡安恍然大悟。 这是被仇家找上门了。 他讥讽地笑道:“不好意思,前世欠的债太多,敢问你的洲郎是哪根葱?” 第五姝成功被激怒,她爬起来就去抓谢羡安。 长长的指甲刮在皮肉上,很快见了血,很疼。 谢羡安左躲右闪,套好衣服就准备离开。 第五姝忽然不动了。 她盯着谢羡安的动作,在他扣好最后一颗纽扣的时候,手上忽然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她叽里咕噜地念着什么,谢羡安只感觉心口一阵刺痛,紧接着全身血脉横冲直撞,犹如千万只虫子在啃食着自己。 他痛得倒抽冷气,脊椎上的裂纹里嗖嗖地透着寒气,他的两条腿逐渐失去了力道,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下坠。 轰咚一声,谢羡安跪倒在了地上。 他用两只手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可是根本办不到。 很快,他就感觉到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外爬,不大,却很活跃。 电光火石之间,谢羡安猛然意识到,那是花瞑阳蛊…… 第596章 姐妹篇32 一百多年前,在王水河畔。 第五姝亲手斗蛊,培育出了一对花瞑蛊,要给谢羡安用。 最终被谢羡安拒绝了。 谢羡安怎么会忽略了这一点? 这一对花瞑蛊,无论是阳蛊还是阴蛊,都是第五姝一手创造出来的。 她才是它们的真正的主人! 如今花瞑阳蛊在谢羡安的体内,只要第五姝想,她就能召唤它、驱动它。 第五姝可以让花瞑阳蛊帮助谢羡安站起来,也可以驱动花瞑阳蛊控制,甚至是毁了谢羡安。 她一直在等一个契机。 谢羡安不知道她等的是谁,但必定不是自己。 从一开始,从一百多年前,她接近他,就是带着目的的! 谢羡安瘫倒在地上,一双眼睛如冰霜一般凝视着第五姝。 第五姝弯腰,伸手掐住谢羡安的下巴,强硬地将他的脸抬起来,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张开嘴。 花瞑阳蛊已经爬到了他的舌头上。 只要这东西一脱离他的身体,谢羡安便要重归到借助轮椅,甚至瘫痪在床的日子。 说实话,这一刻他心里的确有些慌了。 “这么排斥花瞑阳蛊啊。”第五姝阴阳怪气道,“既然这样,我就收回这小家伙好了,谢羡安,你说可好?” 谢羡安牙齿都要咬碎了。 前世今生,他谢羡安没有哪一刻像如今这般无力过。 即便是当初在王水河被柳璟琛开脊,他都没有这样绝望过。 开脊,受天劫,大不了就是魂飞魄散。 散了就散了,这世上他也不稀罕再走一遭。 可现在,他不仅重生回来了,还活的如此窝囊。 这种死又不想死,活着又毫无质感的人生,最折磨人。 第五姝放开了谢羡安,转身去床头柜里翻了翻,不多时就翻出一个酒盅大小,青铜材质,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东西。 她将它拿在手里,放在耳边晃了晃,里面似乎有液体被晃动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第五姝大步走过来,再次捏起谢羡安的下巴,将那玩意儿的口对准他的嘴,掀了起来。 谢羡安剧烈反抗起来,甚至掐诀以内力攻击第五姝。 可第五姝任由他攻击,内力打在她身上,她都丝毫不带躲避的。 疯子! 简直就是疯子! 第五姝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完成了手上的事情。 一股腥臭粘稠的液体被灌入喉咙里,第五姝捏着谢羡安的嘴,逼迫他把脖子扬起来,那些液体连带着花瞑阳蛊一起进入他的喉咙,被他咽了下去。 第五姝松开谢羡安,往后连退了几步,与他保持距离。 花瞑阳蛊重新入体,谢羡安腿上立刻有了力气。 他撑起身子想站起来揍第五姝,可是他的脑袋一阵一阵地发晕,眼前一阵儿白一阵儿黑。 谢羡安一手撑着墙壁,颤颤巍巍地支撑着身体,然后他就听到第五姝深情的嗓音:“洲郎……洲郎……” 第五姝在呼唤她的情郎。 谢羡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另一股意识压制下来,他的意识消失。 · 谢羡安再醒来的时候,身体还倒在地上。 倒在他软禁第五姝的房间里。 而第五姝却不见了踪迹。 那个疯女人逃了! 谢羡安爬起来,立即遣人去找、去追踪,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第五姝给刨出来。 谢羡安憋了一肚子火气回到家,第一时间洗漱,然后去找鹿唯心。 他先去了鹿唯心的房间。 推开门,清新干净的空气让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 但随即他愣住了。 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将他的脚步定在了门口。 前段时间,自己种种反常,鹿唯心以被惊到为由,点了安神香。 昨夜自己又是一夜未归,她没有打电话询问,也没有再点安神香。 是真的不担心自己,还是……有别的原因? 那香……有问题! 谢羡安不断地回忆着前段时间发生的种种,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 他每次半夜摸进鹿唯心的房间,安神香都刚好在燃着。 他一闻那香味,身体便更加躁动起来。 那安神香里加了什么? 更让他愤怒的是,看起来柔弱顺从的小女人,竟是算计他最深的人! 谢羡安不由地想,她是从什么时候生出了算计自己的心思呢? 是上次在第五氏,第五姝蛊惑了她? 还是更早,在她差点被冯弘志带走的时候,她加以回心转意,跟她回了谢宅的时候? 亦或是更早? 谢羡安慢慢踱步进鹿唯心的房间,掀开桌子上的那只香炉。 香炉里的香灰早就被倒掉了,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谢羡安环视一周,他心里如今已经很清楚,鹿唯心嘴里所说的安神香,大概率就是阴香。 她会制阴香,并且天赋很高。 但制阴香是需要香引的,特别是这种能够扰乱他心神的阴香。 谢羡安的视线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异常的地方。 他走过房间,站到后窗口去。 那儿,他能看到一大半后花园的情景。 鹿唯心不在花园里,但温室的玻璃壁上,印出正走动着的身影。 后花园的温室是谢母特意找人建造的,里面培育出了很多本不该在黔东南生长的植物。 除了那些植物以外,里面还伴生着许多虫子,有些是本土的,有些也是谢母从外面引进的,目的是为了给温室里的那些植物松土、授粉等等。 鹿唯心整日整日地泡在后花园,最近一段时间待在温室里的时间更长。 一开始的那段日子,谢羡安以欣赏鹿唯心在后花园里忙碌的身影为乐,现在看来,他才是被耍得团团转的那个人。 鹿唯心待在后花园里,侍弄温室里的那些植物,根本就不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而是……为了找香引! 而找香引,制阴香,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对抗他、摆脱他! 鹿唯心想逃的心从未间断过,可怜自己还自以为是地认为她很乖顺。 一切都是假象! 不,全天下都可以背叛他谢羡安,唯独鹿唯心不可以。 这一世,她注定是他的! 他不允许她丢下他,转而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 想到这儿,谢羡安转身,从二楼上下来,直奔后花园温室。 鹿唯心,就算是重新坠入无尽地狱,你也得陪着我…… 第597章 姐妹篇33 盛怒之下的谢羡安咚咚咚地下了楼,穿过客厅,一脚就要跨出门槛的时候,他猛地顿住了脚步。 他这是在做什么? 去拆穿鹿唯心,将她囚禁起来,严刑逼供,逼迫她臣服吗? 他不是已经软禁了她吗? 她真的听话了吗? 不,她没有,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对抗他, 鹿唯心是一个有思想的活人,他可以控制她的肉身,却控制不了她的思想。 不,他控制得住。 只要他想,他就有十种、百种方法让她彻底变得乖巧,满心满眼只能看到他一个人。 谢羡安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最近应付第五姝已经够累了,再加上一个鹿唯心……太过麻烦。 心儿,这是你逼我的。 谢羡安给巫医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一趟。 之后他就上楼去洗漱,又打坐了一会儿,巫医已经在楼下等他了。 谢羡安和巫医聊了一会儿,鹿唯心才从后花园回来。 她看起来心情很好,抬眼看到谢羡安的时候,眼神猝不及防的闪躲了一下。 那样细微的动作,如果不是特别关注,很容易被忽略。 而之前谢羡安就忽略了很多次她这样不着痕迹的闪躲。 看来,今天她又有新的发现吧? 是又找到了制作害他的阴香的香引了吧? 呵,白眼狼! 心里这样想着,但表面上,谢羡安还是温和地说道:“看你那满头的汗水,靴子上全是泥,快去清洗一下,一会儿家里有人要过来。” 鹿唯心好奇道:“是谁啊?” 谢羡安卖关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鹿唯心就换了鞋子,去楼上自己房间洗漱。 等她再下来,巫医已经离开了。 谢羡安靠仰在沙发上,眉头皱着,看起来有些不舒服。 他并没睁开眼睛,只是说道:“心儿,过来帮我按摩按摩,头有点疼。” 鹿唯心乖顺地走过去,伸手按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着。 以前谢羡安瘫痪在床上的时候,只要鹿唯心有时间,都是她帮着护理的。 那时候她感激谢羡安的养育之恩,一切以他为上,这些按摩的小技巧也都是为了缓解他的痛苦而学的。 可现在,她按着他的太阳穴,脑袋里想着的全是,如果我手上力度再大一些,插进他的太阳穴里,他是不是会死?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辆熟悉的车子从外面驶了进来。 在外旅游多日的谢父谢母终于回来了。 原来谢羡安说的家里要来人,是指这个啊。 谢父一向严肃,回来之后就去书房了,谢羡安也一起过去了,父子俩有话要说。 谢母则打开了行李箱,将给鹿唯心的礼物一一拿了出来,琳琅满目,又多又贵重。 鹿唯心来谢家十几年,谢母对她的态度,一向很好。 只要不涉及到谢羡安身体方面,她对她都还算宽容。 但也从未像今天这般热络,几乎一整个行李箱都是带给她的礼物。 “心儿啊,你和羡安要成婚了,礼服还没准备好吧?我已经找国内有名的设计师帮你高定了,中式、西式的都有,过两天你就和羡安去试试。” “还有啊,你们的婚礼是想办中式的,还是西式的?” “在咱们谢宅办,还是去外面租场地?亦或是教堂?” “反正你有什么想法,有什么需求,都可以跟我说。”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又得羡安喜爱,你做我儿媳儿是最好不过了。” “……” 鹿唯心听着这些话,有些恍然。 谢母的态度为什么转变这么大? 她记得以前谢母警告过她,做谢羡安最宠爱的妹妹可以,但肖想做谢家的儿媳妇,不可能。 谢羡安需要门当户对的世家女做他的贤内助,而不是需要像她这样身份敏感的,从小养在身边的妹妹,给他带来无尽的流言和脏水。 在他们出去旅游之前,谢母甚至还特地叫她回来看照片,帮谢羡安挑选相亲对象。 怎么出去旅游了一趟,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了呢? 谢家父母一回来,整个别墅里都热闹了起来,流水一般的结婚用品送进来,谢母每天都在围着鹿唯心转。 早上选首饰,下午试婚服,晚上还要看婚礼场地布置方案,还有写请柬,准备伴手礼等等…… 鹿唯心就像一个木偶一般,任由谢母摆弄着。 一开始几天她被累得几乎是沾床就睡。 可是几天后,她就开始焦虑起来了。 她真的要嫁给谢羡安吗? 那样,她真的一辈子都要陷于他的掌控之中了。 谢母回来之后,她连泡在后花园里的时间都空不出来了。 那天夜里,鹿唯心从睡梦中惊醒,顺手开了床头灯,起身看了一眼时间,才两点多钟。 她翻身起床,没有穿鞋,蹑手蹑脚地往后窗口移动过去。 夜深人静,趁着别墅里众人熟睡,她刚好可以偷偷溜进温室里。 前些天她在温室里繁殖了一小批胭脂虫准备做香引的,几天过去了,也不知道那些胭脂虫长得怎样了。 可当鹿唯心撩开后窗帘朝着后花园里看去的时候,就看到假山那边似乎坐着两个人。 明月高悬,今夜的月光特别好,月光从假山那边倾泻下来,照在假山边大石块上盘腿坐着的两个人身上。 那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谢父和谢母。 鹿唯心不由疑惑,这深更半夜的,谢父谢母不在房间里睡觉,待在后花园里做什么? 还有他俩的姿势,分明就是修炼之人打坐的样子。 可谢父从商,谢母以前是搞农学的,她在谢宅生活这么多年,根本没听说也没发现谢父谢母在修炼。 再者,修炼顺利的人是会显年轻的,谢家父母的长相与年龄很相符。 他俩到底在干什么? 或者说,这一趟旅行,他俩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整个谢宅都透着一股怪怪的气氛。 第二天晚上,鹿唯心更加不敢睡觉了。 她早早洗漱上了床,关了灯躺在床上,却睁着一双大眼睛,耐心地等待着。 晚上九点半点左右,楼下就没有动静了。 鹿唯心一遍一遍地走到后窗口悄悄往下看。 大概十一点的时候,她看到谢父谢母一前一后进入了后花园,直直地走到假山那边的大石块边,盘腿坐了上去。 两人坐上去之后,首先仰脸举手冲着月亮,不停地大口呼吸着。 他们在吞吐月光精华…… 第598章 姐妹篇34 看到那一幕,鹿唯心立刻便笃定,谢家父母的确是在修炼。 而他们的修炼法门竟是在夜间吞吐月之光华。 以谢家父母的年龄、天赋来说,是极其不适合修炼的,就算真的要修炼,也应该是从最基础的基本功开始练,而不是一上来就在夜间吞吐月之光华。 但从他们的动作来看,他们显然是受用的。 这样强烈的反差让鹿唯心很不安,因为出现这种情况,鹿唯心只能想到一种可能——谢家父母已经不是旅行前的谢家父母了。 再联系到谢母最近的种种反常行为,鹿唯心甚至有些怀疑,谢家父母是不是换人了? 可她再仔细回想与他们的相处细节,就足以否定掉这一点。 那么,就只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的体质改变了。 而白天正常生活,只在夜间出来吞吐月之光华,这样的修炼路子,越看越不正常。 一般情况下,只有体质极阴的情况下,才会选择这么单一的修炼法门。 谢家父母的生辰八字对于鹿唯心来说并不陌生,她早就帮他们掐算过了,两人都不是阴性体质。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鹿唯心跌坐回床上,这一刻,她感觉这整个谢宅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 谢羡安…… 能对谢家父母动手的,只有他! 可他们……是他的亲生父母啊! 他怎么下得了手的? 并且又为什么? 鹿唯心想不通,但她隐隐地有一种预感,谢羡安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自己。 必定会! 婚期定在了月底。 越是临近婚期,鹿唯心就越是焦虑。 她整夜整夜地不敢睡觉,接连地观察着谢家父母的动态。 手机早就被谢羡安收掉了,家里有固定电话,谢羡安也有手机。 家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她,她想跟外界联系,根本找不到机会。 还有一点让鹿唯心很不理解,就是之前她的魂魄可以在梦境中与冯弘志相见,为什么突然就不能了? 她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花瞑蛊的子蛊进入她的身体之后导致的。 难道真的要等婚礼那天她才能与外界联系吗? 到那时,什么都晚了吧? 更让她不安的是,有一天晚上,八点多,她正靠在床头看书,门被敲响了。 谢母端着一杯温牛奶走了进来:“心儿,我看你最近脸色很不好,黑眼圈很重,是不是晚上睡眠不好啊?我给你泡了一杯奶,趁热喝,促睡眠的。” 鹿唯心接过那杯牛奶,像是接过了一根烫手山芋一般。 她不敢喝。 她在谢家生活了这么多年,谢母从未在晚上给她送过牛奶。 更何况现在谢家父母的情况本就让她生疑。 谁知道这杯牛奶里到底加了什么东西?! 鹿唯心捧着牛奶,故意找话题跟谢母聊。 她想转移谢母的注意力,等谢母一走,她就把牛奶倒了。 可是谢母跟她聊天的间隙,还是不忘提醒她牛奶趁热喝。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好一会儿,鹿唯心明白了,她今晚不当着谢母的面喝下这杯牛奶,谢母大抵是不会离开的。 所以在谢母又一次提醒她的时候,她仰头咕嘟咕嘟就将牛奶喝掉了。 谢母立刻喜笑颜开,接过牛奶杯,又叮嘱了她几句,让她早点睡,之后就离开了。 谢母前脚刚走,鹿唯心后脚就爬了起来,冲到洗手间抠喉咙,刚才喝下去的牛奶尽数全都被吐掉了。 可之后每天晚上,谢母都会送来一杯热牛奶,盯着她尽数喝下。 虽然她一直在催吐,但胃里总归会有残留。 并且吐得太干净的话,她的身体持续没有反应,也会引起谢母的怀疑。 鹿唯心感觉自己就是砧板上的一块鱼肉,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鹿唯心这边如履薄冰之时,谢羡安那边也不好过。 谢羡安恨透了第五姝,他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这个女人,但他也不想就这样放过她。 谢羡安派出去追踪第五姝的人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第五姝太过狡猾,不知道她藏到哪个犄角旮旯里面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谢羡安体内再次躁动了起来。 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他就会疯狂想念第五姝。 那种对第五姝的渴望是他无法控制的,就连巫医的药也不起效果。 并且他的面容改变越来越厉害,有时候他忽然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都会油然生出一种陌生感。 他捧着自己的脸仔细看着,看着看着,心里便生出一个念头:第五姝想把自己改变成她喜欢的男人的样子! 谢羡安再次回想起当年在王水河畔,他与第五姝萍水相逢的场景。 怎么就那么巧呢? 王水河可不是一般人能涉足的地方,她第五姝冒着多大的危险接近自己? 她冒得险越大,对自己的利用就会越彻底。 又一场激烈的春|梦之后,谢羡安浑身发硬发烫地从睡梦中惊醒,他坐起身来,准备照常下床去冲冷水澡的时候,冷不丁地看到后窗户边站着一个人。 谢羡安被吓了一跳。 什么人半夜私闯他的房间? 那人听到动静,转身朝床边看过来。 谢羡安脱口而出:“第五姝!” “怎么,又梦到我了是不是?”第五姝玩味道,“刚才的梦境似乎很激烈啊,喘息声让我整个人都骨头都酥了。” 谢羡安咬牙道:“你不是逃走了吗?又回来做什么?” “回来帮你啊。”第五姝说道,“我再不来,你就不怕被花瞑阳蛊反噬致死?” 谢羡安眼睛都要喷火了:“少危言耸听!” 第五姝耸耸肩,伸手又掀开窗帘朝后花园里看去:“谢羡安你好狠的心啊,竟然舍得把自己的亲生父母做成听话的行尸,真让我自愧不如。” “亲生父母?他们也配?”谢羡安恶劣道,“整天跟只苍蝇似的在我耳边嗡嗡叫,不停地让我去相亲,去娶我不喜欢的女人,这是他们罪有应得。” “啧啧啧。” 第五姝抬脚大步走到床边,弓起一条腿压在床沿上,一手捏住谢羡安的下巴,问道:“那你说说,你最喜欢的女人是谁?鹿唯心还是我?” 谢羡安下意识地就要抬脚踹她。 第五姝却不躲不闪,冷声又加了一句:“谢羡安,想好了再回答我!否则,你知道后果!” 第599章 姐妹篇35 谢羡安觉得可笑。 第五姝一摆脸子威胁他,他的脑海里第一时间闪现过的场景,竟是上一次她捏着自己的下巴,召唤花瞑阳蛊脱离自己身体时的样子。 谢羡安恨。 上一世他修为深厚,爪牙众多,简直呼风唤雨。 而这一世,他不仅深受前世业障累加之痛,修为也远远不如前世。 如今,竟受花瞑阳蛊控制,对眼前这女人束手无策。 一想到花瞑阳蛊脱离自己身体时,下半身立刻失去知觉,脊椎支撑不住上半身,整个人瘫倒下去的那种绝望感,谢羡安竟有些胆战心惊。 他甚至都不敢忤逆第五姝的话:“我……要你。” 不是喜欢你。 而是,要你。 说完,谢羡安一手揽过第五姝的细腰,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压抑了这么多天的欲望,一触即发。 第五姝今夜来找谢羡安,就是为了这个。 房间里的温度节节攀高,喘息声此起彼伏。 而另一边,鹿唯心对谢羡安房间里发生的这一切浑然不觉。 婚期临近,谢母的牛奶,以及谢羡安的控制,让鹿唯心不得不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要制阴香,将体内的花瞑子蛊拔除。 花瞑蛊分阴阳,不管是阳蛊还是阴蛊,应该都属于母蛊。 谢羡安身上就有一只,如果以谢羡安的血液或者体液,亦或是毛发组织为香引,应该就能制出她想要的阴香来了。 她不能再等了,她得尽快得手。 一旦花瞑子蛊从身体里被拔除,至少她便能在梦中与冯弘志相见。 她需要他的营救。 · 一夜疯狂,谢羡安第二天早上起来,神清气爽。 吃早饭的时候,鹿唯心坐在他对面,指了指他的脖子说道:“羡安哥,你的指甲有些太长了,你看,把脖子都划破了,吃完早饭我帮你修剪修剪吧。” 以前谢羡安行动不便的时候,鹿唯心帮他修剪过指甲,甚至有时候连头发都是她亲手帮他打理的。 谢羡安只觉得她是做顺手了,再加上他脖子上的抓痕是怎么来的,他心里最清楚,面对鹿唯心,不免有些心虚。 更重要的是,他极度享受鹿唯心这般全心全意照顾他的感觉。 所以他点头同意:“好。” 谢母顿时眉飞色舞道:“瞧瞧这小俩口感情多好!” 谢父也难得跟着笑了笑。 任谁看了都得说,这一家子相处得可真和睦啊。 吃过饭,谢羡安靠在沙发上,鹿唯心拽过一旁的小板凳,挨着沙发边沿坐着,拉着谢羡安的手帮他剪指甲。 右手剪完了,她伸手去拉谢羡安的左手时,谢羡安条件反射一般缩回了左手,坐直了身体,欲盖弥彰道:“心儿你手生了,都剪到我肉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鹿唯心捏了捏藏在手心里的五个手指甲,笑得也有些心虚。 为了得到更大的指甲,她下指甲剪有点狠,多剪了一点出来,有一个手指头的确都冒血印儿了。 鹿唯心将指甲钳交给谢羡安,讪讪道:“对不起啊羡安哥,好久不帮你剪了,我有些生疏了。” “没关系。”谢羡安揉了揉鹿唯心的小脑袋,宽容道,“过两天指甲再长出来就不疼了。” 鹿唯心顺利拿到谢羡安的指甲之后,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着手制阴香。 · 第五姝不去找谢羡安的时候,一直奔波在黔东南各大拍卖场、古董街,甚至一些古墓群里。 她就不信冯弘志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够预判到她所需要的一切东西。 可事实证明,冯弘志不仅有这个能力,白家对他也是全心全意。 又一次在拍卖场遇到白凤喜,并且自己想要的东西被白凤喜捷足先登之时,第五姝坐不住了。 拍卖会结束之后,白凤喜带着拍下来的东西就要回家,在门口被第五姝拦住。 “白掌事,这么卖命地为一个外族人讨东西,你对那冯弘志的心……很重啊,可人家喜欢的是鹿唯心,白掌事脑子清醒点,可别犯浑啊。” 白凤喜一把搡开她,说道:“第五小姐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我就算再浑,也没像你把整个第五氏拱手让给男人啊!” 第五姝唇角抽了抽,她靠近了一些,蛊惑道:“不过冯弘志此人的确有才,白掌事会喜欢上他也算情有可原,你若真想与他修成正果,就必须先除掉鹿唯心这个祸害,白掌事不想脏了手,我可以帮你啊。” 白凤喜冷笑一声:“多谢第五小姐关心,可惜你看走眼了,我对那些情情爱爱不感兴趣,只要第五氏不时不时地来骚扰我们白家,我就烧高香了。” 白凤喜的态度让第五姝很不爽。 就在白凤喜抬脚要越过她出去时,第五姝拉了白凤喜一把,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凑近了说道:“不用这么急着拒绝我,白掌事,你会有需要我帮助的时候的,我等你。” 白凤喜一把推开她,掸了掸肩膀,并不以为意。 第五姝看着白凤喜离开的背影,嗤了一声,随即也跟着离开了。 当天夜里,白凤喜就发起了高烧,一度烧到40度,整个人开始抽搐、惊厥。 好在白家有自己的医生,医术也很好,很快便帮她降了温。 那会儿白凤喜的确感觉自己好多了,还喝了半碗小米粥。 可是睡下没一会儿,她又开始高烧惊厥,情况比之前更加严重。 骨头缝里像是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噬一般,让她感觉生不如死。 白家毕竟是巫蛊世家,看到这种情况,很快便推断出白凤喜中了蛊。 “中了蛊?”白凤喜稍稍回忆了一下,顿时义愤填膺道:“肯定是第五姝那个杀千刀干的,就是她拍过我的肩膀之后,我才不舒服的!” 白凤喜说着就要爬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带着人去将第五氏夷为平地。 冯弘志按住了她:“明箭易躲,暗箭难防,在蛊术方面,你绝对不是第五姝的对手。” 白凤喜不服气道:“那怎么办!这口恶气我咽不下去!” “急什么。”冯弘志说道,“她对付你,不过是想引我出面,想要我手里的那些东西罢了,那就让我来会会她……” 第600章 姐妹篇36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里明白,冯弘志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鹿唯心,但听到他要出面会会第五姝的时候,白凤喜心里还是小小地高兴了一下。 至少,他没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受罪而无动于衷。 第五姝给白凤喜下的蛊,并不是什么厉害的蛊。 她的本意是想给白凤喜一个小小的教训罢了。 驱除蛊毒的药很快熬好了送过来,冯弘志拿扇子扇凉了才递给白凤喜,转身坐在桌子前,又在研究那张第五氏的建筑手稿。 白凤喜端着药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冯弘志看。 他认真做事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是她喜欢的样子。 可是白凤喜又清醒地知道,鹿唯心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冯弘志就要回江城去了。 他的一切都在江城,如果不是为了鹿唯心,他不可能久居于此,而她身为白家现任掌事,更不可能丢下黔东南的一切去追随他。 即便她喜欢他,也终究是有缘无分。 既然如此,那就希望他在黔东南一切顺利,早日营救出鹿唯心,有情人终成眷属。 谢羡安并不知道白凤喜所想,他沉浸在自己的研究中,无论是谢羡安,还是第五姝,都不是好对付的敌人,只有最大化利用手里仅有的一切,才能赢得自己想要的。 白凤喜喝完药后没多久就开始剧烈呕吐起来,连吐了几口黑血才缓过来。 等确定她没事了,冯弘志才回了自己房间。 他刚关上门,心腹便出现在了房间里:“冯爷,有消息了。” 冯弘志一喜:“哦,是关于哪方面的?” 心腹走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是关于第五姝一百多年前,还未一手建立第五氏时的消息,她本来不姓第五……” · 第五姝开始频繁的潜进谢宅与谢羡安厮混。 谢羡安发现,第五姝来得越频繁,他对她的需求就越强烈。 某天夜里她没来,或者哪怕来迟了一点,他都会想念她到无以复加。 几乎是她一进来,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扑上去。 那种感觉……就像着了魔。 更离谱的是,有一天早上吃着饭的时候,谢母提到小两口可以抽个空儿,先去把结婚证领回来的时候,谢羡安心里陡然闪过一丝不想跟鹿唯心结婚的念头。 这个念头把谢羡安吓了一跳! 不娶鹿唯心,那他想娶谁? 第五姝吗? 怎么可能! 不,花瞑阳蛊对他的影响太大太大了,再这样下去,他会被第五姝彻底毁掉的。 又一天夜里,第五姝潜进谢羡安的房间,却扑了个空。 她将整个别墅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都没找到谢羡安的踪迹。 半夜里,谢家那两个老家伙盘腿坐在假山还在吞吐月光,第五姝使了点小手段,诱导他们说出谢羡安的下落。 二老眼神空洞地任由第五姝摆布,却并没有说出个确切答案来。 第五姝怎么问,他俩都只回答三个字:“出门了。” 那一夜,第五姝离开的时候,心里惴惴的。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谢羡安为什么没有在房间里等着她? 难道就连花瞑阳蛊都无法彻底控制住他吗? 看来真的不得不去找冯弘志谈谈了。 二楼上,鹿唯心看着第五姝接近谢家父母,然后又匆匆离去。 她来得太频繁了。 她一来,谢羡安房间里的动静就很大。 鹿唯心也是最近两三次才无意中发现这个秘密的。 而今夜,谢羡安竟然不在谢宅,第五姝扑了个空。 鹿唯心不知道谢羡安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连车都没开。 但他不在,第五姝又走了,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鹿唯心又看了一眼后花园里还在吞吐月光的谢家父母,转身轻手轻脚地摸出她偷摸着制成的阴香,盘腿坐在床里面的地上,点燃。 上次她帮谢羡安剪指甲,留下了他的五个指甲盖。 用这些指甲盖,她制成了这根阴香。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用谢羡安的精血更好,可惜很难,她的时间也不够。 阴香缓缓燃烧着,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儿。 她用的是鹿家阴香的路子,可惜香引不大好,制出来的阴香到底是差了一些。 只希望对付身体里的花瞑子蛊能够用。 阴香燃烧过半的时候,鹿唯心剧烈呕吐了起来。 她连吐了三口黑血,借着手机的灯光能看到黑血里有虫子在不停地蠕动着。 可之后,直到整根阴香全都烧完,她都没有再吐了。 鹿唯心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花瞑子蛊没有被完全拔除,但残留不多。 等有机会再想办法制一根这样的阴香出来,应该就能够用了。 鹿唯心撑着身体往起站的时候,脚上忽然使不上力,又重重地摔了下去。 不是脚麻了,而是前脚掌似乎没有使上力导致的。 鹿唯心没穿鞋,脱了袜子,就看到自己的十根脚趾头白森森的,毫无血色。 跟脚掌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伸手捏了捏,没有任何知觉,她更加用力地去掐、去拽,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那十根脚趾头就仿佛是死肉一般。 这个发现让鹿唯心顿时汗毛直竖。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谢母每晚给她端来的热牛奶。 虽然催吐吐掉了绝大多数牛奶,但到底还是有残留,日积月累,毒性已经逐渐显现出来了。 可这样的反应对应的是什么毒性呢? 鹿唯心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站起来之后,她又挪去后窗户边看了一眼谢家父母。 从第一次看到他们半夜吞吐月光时,鹿唯心就知道他们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们了。 人没有换,但体质出现了差别。 他们……被炼行尸了。 而今夜鹿唯心又发现自己脚趾头的变化,瞬间就能想到,谢羡安可能将控制他父母的手段,又用在了她的身上。 看来点阴香迷惑他心智的事情,谢羡安已经发现了。 他不动声色,却已经暗暗对自己下手。 他要将自己也炼成像他父母那样的行尸,没有自己的思想,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他要她变乖。 如一只木偶娃娃一般,任由他摆弄…… 第601章 姐妹篇37 谢羡安是第二天傍晚回来的。 他敲门的时候,鹿唯心正在睡觉。 她今早趁着谢羡安不在,又去了一趟温室,找到了能控制尸毒蔓延的药引,早上制成了一根阴香,现在就藏在书架后面。 吃过午饭她就睡觉了。 连日来的精神紧绷导致她很难睡好一个觉,而今天这一觉,她睡得很踏实。 谢羡安推门进来,鹿唯心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羡安哥。” 谢羡安走过来,伸手揉了揉她凌乱的碎发,问道:“太阳都快下山了,怎么还在睡?” “最近身体有些怪怪的。”鹿唯心说着,掀开被子,露出两只脚。 她指着发白的脚趾头说道:“可能是深秋了,天气渐渐冷了,我这脚趾头血液循环都有些不畅了。” 谢羡安心头一动,大手随即握住了鹿唯心的脚,揉了揉她的脚趾头,说道:“晚上用热水多泡泡,促进血液循环。” 鹿唯心点点头:“好。” 转而她又问道:“羡安哥,你今天去哪儿了?” 谢羡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丝绒小盒子,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很闪的鸽子蛋。 “我特意找人定做了婚戒,那人住得远,我亲自过去拿的,我帮你戴上,你看看喜不喜欢?” 谢羡安将钻戒拿出来,就要往鹿唯心的手指上套。 鹿唯心下意识地缩回了手,她磕磕巴巴道:“这也太大太闪了,一定很贵吧,羡安哥,我不要。” “傻姑娘,哪有新娘子嫌弃婚戒钻石大的?”谢羡安坚持道,“试试。” 鹿唯心还是摇头:“羡安哥挑的,尺寸不会错,这是婚戒,婚戒就应该咱们结婚那天,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你亲手帮我戴上。” 原来是想留到结婚那天。 谢羡安又看了一眼鹿唯心发白的脚趾头,没有再强逼她,点点头,收起钻戒,说道:“好,就听心儿的,咱们要把最美好的一切,全都留在婚礼那天。” 鹿唯心主动伸手勾住谢羡安的脖子,撒娇道:“羡安哥,你对我真好。” 谢羡安喉结上下滚动,盯着鹿唯心红润的唇瓣,慢慢地低下头来。 鹿唯心却一下子松开他,跌坐回床上,满脸通红道:“羡安哥,说好的要把最美好的一切留在婚礼那天的呢?” 谢羡安无奈地点鹿唯心的额头:“小调皮!” 楼下佣人喊吃晚饭了,谢羡安催促鹿唯心赶快起来,然后他就回房放东西去了。 谢羡安一走,鹿唯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刚才主动勾他脖子引诱他,是在试探。 她才不会真的相信谢羡安的鬼话,他消失的这一天一夜是去给她拿钻戒去了。 钻戒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刚才她微微一试探,谢羡安立刻对她有了反应。 要知道,在之前几天,他和第五姝厮混在一起,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时候,连话都很少主动跟她说。 看来这一天一夜,谢羡安还做了别的事情。 很可能是关于压制花瞑阳蛊的。 当天夜里,第五姝再次来到了谢羡安的房间。 谢羡安昨天一夜未归,到底去做什么了,第五姝得弄清楚。 她一出现在房间里,谢羡安还是像以前一样,饿狼扑食一般地将她抱起,压在了床上。 第五姝反抗了几下,却根本阻挡不住谢羡安的热情。 她心中的戒备顿时放松了不少。 一场云雨,前所未有的激烈。 完事之后,谢羡安从背后抱着呼吸急促的第五姝,将什么东西套在了她的手指上。 凉凉的。 第五姝抬起手来,迎着灯光看去。 就看到一枚硕大的心形的钻戒,那心形钻石是通透的粉钻,十分昂贵。 谢羡安亲吻第五姝的耳垂,黯哑着声音问道:“姝姝,喜欢吗?” 喜欢。 试问这世上有哪个女人能不喜欢价值七位数的心形粉钻呢? 第五姝也不例外。 “姝姝,嫁给我好吗?” 谢羡安接下来的这句话,一下子惊醒了沉迷于粉钻之中的第五姝。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嫁给我,姝姝。”谢羡安重复道,“我爱你,每时每刻不在想你,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都买来送给你,姝姝,我不能没有你。” 第五姝转身盯着谢羡安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 谢羡安的眉毛、眼型早已经变了,全都变成了她记忆里最熟悉也最爱的那张脸的眉眼。 有那么一瞬间,第五姝有些恍惚。 她的洲郎……回来了…… 她忍不住轻唤了一声:“洲郎……” 谢羡安的眼睛里瞬间染上了怒色,但那股怒意只是一闪而过,第五姝亲眼看着他的眼神停滞了几秒。 就像是手机没信号,卡了一下似的。 之后,谢羡安的眼神彻底变了。 变得深情又忧郁。 他就那样看着第五姝,似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 第五姝一下子直起了身子,握着谢羡安的肩膀,连声叫着:“洲郎!洲郎是你,对不对?” “你回应我啊,你快说话啊!” 可是谢羡安嘴唇翕动着,好一会儿都说不出来半个字。 他越是这样,第五姝的心跳得越快。 她坚信是她的洲郎回来了,只是他还很弱,还不能完全掌控谢羡安。 他的魂魄需要稳固,她得想办法。 她得将固魂需要的那些材料从冯弘志的手里弄过来。 不惜一切代价弄过来! 她要她的洲郎彻底活过来! 谢羡安在第五姝的摇晃下晕了过去。 噗通一声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第五姝掐着人中又将他弄醒,可这一次醒来的,又变回了谢羡安。 第五姝忽然就觉得谢羡安索然无味了。 起身利索地穿好衣服,将手指上的粉钻拔下来,毫不留恋地扔在谢羡安身上,转身就走。 谢羡安再好再深情,粉钻再昂贵,可也都不是她第五姝最想要的。 谢羡安不甘地拉住第五姝的衣摆,叫了一声:“姝姝。” 第五姝搡开他的手,冷冷道:“谢羡安,别装了,你不会真心喜欢我,我也不会嫁给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她大步离开。 生生世世,她只要她的洲郎…… 第602章 姐妹篇38 第五姝离开,谢羡安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刚才的黏人、卑微与深情,全都迅速变回了厌恶与冷凌。 谢羡安靠在床头,将两枚钻戒全都拿了出来。 他看了又看,最后随手将它们扔在床头柜上,进浴室洗澡。 他要把属于第五姝的味道全部清洗干净。 洗碗回来,他盘腿坐回床上,两手掌心向上捏莲花指置于膝头。 随着他打坐入定,手心里面有淡淡的黑气在盘旋,一点一点地凝聚,颜色越来越深…… · 第五姝约了冯弘志。 地点在当地一个有名的茶馆。 冯弘志上了二楼包间,推门进去,第五姝已经在了。 桌上放着两杯还冒着热气的茶。 冯弘志刚坐下来,第五姝就开门见山道:“说吧,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能将那些东西给我?还有,另外一只青铜魂盅。” “青铜魂盅暂时你拿不到。”冯弘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第五姝嗤笑一声:“你还真敢喝,就不怕我在里面下蛊?” 冯弘志淡然道:“你若想对我下蛊,挥挥手我可能就着了道,犯不着这么麻烦还要下在这茶水里。” 第五姝其实还是挺欣赏冯弘志的胆量与才气的。 可惜他们注定做不了朋友。 “别的东西我可以都不要。”第五姝说道,“但五色魂幡你必须给我,我还是那句话,条件你开。” 五色魂幡也是冯弘志写给白凤喜的清单里最重要的一个。 魂幡这种东西,三界六道很多,但大多数都是独立存在的。 五色魂幡里困着的小灵,需要同时对应五行,在同一地点、同一时间,同时施法剥离灵体再锁魂进魂幡里去。 制作五色魂幡的材料难找,施法之人的能力也必须足够大。 制作完成的那一刻,必定要遭天谴。 运气不好的话,一个天雷就被打死了。 但五色魂幡又是配合青铜魂盅施法的最重要的法器。 冯弘志手握五色魂幡,就不怕第五姝不来找她。 但她来的,比他预想中的要晚一点儿。 看来这是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刻了。 “五色魂幡啊,在我手里,花天价拍来的。”冯弘志不紧不慢道,“第五门主是内行人,应该知道这玩意儿有多珍贵。” 第五姝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千万,行不行?” 冯弘志摆摆手:“区区五千万,我一个祖上就倒卖古董的,会缺钱?” “婚礼当天。”第五姝说道,“我会把鹿唯心送出谢宅,你在外面接应我。” 冯弘志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不,将唯心送出来,她体内的花瞑子蛊还在,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召唤她回去,第五门主,你耍我呢?” 说实话,这一刻第五姝根本没动这点歪心思,但她还是问到:“那你想怎样?” 冯弘志说道:“婚礼当天,你带着谢羡安和鹿唯心一起来第五氏,我在蛊室等你,我要亲眼看着你在蛊室里将鹿唯心体内的花瞑子蛊拔除。” 第五姝狐疑道:“冯弘志你忘了,第五氏可是我的地盘。” “对啊,所以我让你带着谢羡安啊。”冯弘志说道,“如今的第五氏,处处都是谢羡安的爪牙,你若想乱,那大家就都乱起来好了。” 原来他是打得这个主意。 “好,成交。” 第五姝没有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 但既然是在第五氏的地盘上,她便任何都不用怕。 这一场谈判特别顺利,谈完两人便分道扬镳,没有任何停留。 可让冯弘志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天夜里,鹿唯心的魂体竟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当时冯弘志已经睡着了,没有点特制的阴香,他的魂体起不来,导致鹿唯心来了,他根本无法与她交流。 鹿唯心似乎也刚刚找到办法,停留在他身边的时间并不长,顶多三分钟,然后又回去了。 冯弘志猛地从睡梦中醒来,他坐在黑暗中,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刚才那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 但他还是迅速下了床,翻箱倒柜地将鹿蓁蓁给的阴香翻出来。 他本想立即点燃,再次召唤鹿唯心。 最终想想还是忍住了。 她被困在谢宅,行动不方便,魂体能尝试着游离出来一次,肯定耗费了她大量心力,第二次被召唤的话,对她魂体损伤太大了。 冯弘志不得不强忍着冲动将阴香收起来,等着第二天夜里。 谢宅二楼,鹿唯心也醒了过来。 床头柜上的阴香已经燃尽了。 她点的这根阴香,是她之前偷摸着做的,是用来驱除身体里的尸煞的。 可能是花瞑子蛊被压制住了,也可能是她体内尸煞的原因,竟导致她的魂体再次游离了出去。 她好像看到冯弘志了。 可他熟睡着,也不知道是否发现自己的到来。 她醒来只感觉累,浑身由内而外地,连骨头都有些发酸。 她将香灰清理掉,然后倒在床上就进入了梦乡。 二楼谢羡安的卧室里,大床上仍是翻云覆雨的两个人。 情到深处,第五姝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洲郎’。 谢羡安摸不准她是试探,还是时机快要成熟了,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感受了。 第二夜,冯弘志点了阴香在床头,召唤鹿唯心的魂魄。 很快,他的魂体坐了起来,可是等啊等,一直等到香烧过半了,还是没见鹿唯心的身影。 就在冯弘志有些失望,开始怀疑起自己来的时候,鹿唯心的魂体悠然出现在了他的床上。 鹿唯心坐了起来。 四目相对,两人竟都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这该死的宿命感,为什么非得出现在床上呢? 纯情二人组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只能以笑来缓解气氛。 “唯心。”冯弘志说道,“你是怎么办到的?” 鹿唯心看了一眼床头还剩三分之一的阴香,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她不想回答。 她严肃道:“第五姝可能要着谢羡安的道。” 冯弘志一惊:“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鹿唯心说道,“前两天,谢羡安忽然消失了一天一夜,再回来,我试探过他,花瞑阳蛊对他的影响,分明没有前几天那么大了。” 她总结道:“所以我怀疑谢羡安已经发现了怎样压制花瞑阳蛊的办法,他在引第五姝入瓮……” 第603章 姐妹篇39 这个局越来越复杂,就算鹿唯心身处其中,有时候也有些看不清了。 本身这个局中,只有谢羡安和鹿唯心两人。 谢羡安是猎人,而鹿唯心是猎物。 随着第五姝的加入,整个棋局波谲云诡,看似第五姝掌控全局,但鹿唯心了解谢羡安,他不是能甘愿坐以待毙的人。 而最近发生的事情更加坚定了鹿唯心的看法。 鹿唯心不想冯弘志继续冒险,她怕连累他。 她在这个泥潭里面已经挣扎了这么久了,她承受得住,但冯弘志不该被拉下这泥潭中来,陪着她一起受罪。 她看着冯弘志,再次强调:“我总觉得谢羡安要反扑了,他在等一个时机,我估计就是婚礼那天,冯弘志你走吧,回江城去,再也别回来,如果我能逃过这一劫,必定去江城找你。” 她说得诚挚,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冯弘志,就等着他点头。 冯弘志忍不住抬手虚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别怕,你只要好好保护好自己,其他的全都交给我,相信我,我一定能把你从黔东南带出去的!” 阴香已经烧完,鹿唯心的魂魄摇摇晃晃,她得回去了。 可是她还没能说服冯弘志。 鹿唯心急得都快哭了。 她呜咽着从睡梦中惊醒,心中也是一片潮湿。 ‘你只要好好保护好自己,其他的全都交给我。’ 冯弘志的话让鹿唯心心中颤动,她何德何能让一个人为了他,拼尽全力? 不。 既然她说服不了冯弘志离开,那她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气神来,与他并肩作战! · 同一时刻,谢羡安的房间里。 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刚刚结束,第五姝难得温顺地趴在谢羡安怀里,没有立刻起身穿衣离开。 第五姝不得不承认,两人至少在床上是相当契合的。 葱白的手指抚过谢羡安的胸膛,第五姝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谢羡安拥着她,沙哑着喉咙问道:“意犹未尽?再来?” “春宵苦短,你的婚契又近在眼前。”第五姝状似苦涩道,“谢羡安,等你结婚之后,我是不是就不能来找你了?” 谢羡安顿时警铃大作。 前几天他将粉钻戴到她手上求婚,她断然拒绝了。 今夜又抽什么风? 莫不是反悔了? 还是又在算计着什么? 谢羡安斟酌了一下,最终决定顺着第五姝的话往下说:“你又不要我,我要续命,只能跟鹿唯心绑定在一起。” “我不接受你是有原因的。”第五姝搂着被子坐起来,深深地看着谢羡安说道,“花瞑蛊是有寿命限制的,顶多只能活一百年,你我身体里的这一对能活这么久,是因为我一直将它们封印在蛊池里续命,虽然植入我们身体里起了效果,但不出三个月,它们就会接连死去,一切都会被打回原形……” 谢羡安猛地坐了起来,他鹰隼一般的眼神盯着第五姝看,辨别着她话中的真假。 第五姝看着他的眼神里,有愧疚,有心疼,甚至还有一些挣扎。 谢羡安看不出来她在说谎。 其实她是否在说谎,根本不重要。 只要她想,随时都有办法弄死这一对花瞑蛊,将他打回原形。 如今她选择说出来,要么就是良心发现,或者真的爱上了他,要么就是想进一步地圈住他,利用她达到某种目的。 眼下掌控权握在她手中,谢羡安也无可奈何。 他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第五姝没有正面回答他,反而问道:“你知道万蛊之王吗?” 谢羡安下意识地回道:“金蚕蛊?” 第五姝点头:“那你知道在金蚕蛊之上,其实还有一种更厉害的蛊圣吗?” 自从接触过第五姝之后,谢羡安让人将第五氏乃至于巫蛊之术查了个遍,一般人或许不知道蛊圣,但谢羡安知道。 “你说的是伏羲蛊?那不是神话传说里才有的东西吗?” 伏羲蛊是蛊中之圣,是由一对交尾金蚕蛊炼制而成。 金蚕蛊本就难得,交尾的金蚕蛊更是凤毛麟角。 而能够制作伏羲蛊的交尾金蚕蛊,是要从上百对交尾金蚕蛊中斗蛊成功留下来的。 不仅制作原材料难得,对蛊师的要求也非常高。 普通的蛊师别说伏羲蛊了,就连金蚕蛊也不一定能炼出来。 所以伏羲蛊一直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并未听说有人炼出来过。 “伏羲蛊能让宿主脱骨重生,功效犹如洗髓。”第五姝说道,“如果能将伏羲蛊植入你的体内,你就再也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身体了,有了它,对你的修炼也大有裨益,并且它是雌雄交尾,阴阳交合,不像花瞑蛊那样需要植入两个宿主,那样,你就不用担心受另一方所制了。” 谢羡安听着第五姝的话,他怎能不知道这伏羲蛊的厉害? 他被花瞑阳蛊折磨的时候,也曾想过用更厉害的蛊虫压制它。 但在黔东南,乃至全国,蛊术能高于第五姝的,绝无仅有。 如今第五姝主动提起伏羲蛊,不可能是说说而已。 谢羡安的心扑通乱跳起来。 他没有主动开口询问第五姝关于伏羲蛊的事情,只是一直盯着她看。 第五姝在他的注视之下,从床边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中,拿出了一条古旧的腰封,以及一只很小的青铜器皿,看起来很像酒盅。 那条腰封他见过。 他记得当时第五姝像是防贼似的藏了起来,根本不想让他看到。 可是今夜,她竟主动将这腰封放在了他的手上。 谢羡安拿着腰封看了看,很快视线就被腰封侧边绣着的一对交尾的金色虫子吸引住了。 他问:“这就是交尾金蚕蛊?” 第五姝点头,示意让他再去看那酒盅一样的器皿。 谢羡安这才发现,那青铜器皿的表面上雕着人首蛇尾的图案,两条蛇尾紧紧地交织在一起,一眼便能认出,这是伏羲女娲交尾图。 青铜器皿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股阴寒之气,但难能可贵的是,它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檀香味儿。 那檀香味儿,谢羡安似乎在哪里闻过…… 第604章 姐妹篇40 城隍殿! 是在城隍殿的小佛堂里! 这个味道,这浓郁的香火味儿,他不会闻错。 谢羡安有心试探道:“这是什么?似乎在什么地方供奉过?” “这是青铜魂盅。”第五姝没想到谢羡安眼睛这么毒,但这正好如她所愿,“它曾在城隍殿佛堂里供奉了很多年,佛堂的香火味儿稀释了它的阴邪之气,它是最好的用来炼伏羲蛊的法器。” 说到这儿,谢羡安对第五姝的话已经深信不疑了。 就算是做戏,第五姝能做到这份儿上,也是用了很大的心思的。 主要是‘脱骨重生’这四个字太有诱惑力了,谢羡安难以抗拒。 就算这是第五姝为他精心设计的一个陷阱,为了脱骨重生,他也要试一试。 毕竟,第五姝跟他斗,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这样想着,谢羡安继续说道:“可惜啊,空有炼蛊的法器,却没有蛊种,白瞎了这么好的东西。” “谁跟你说我手里没有伏羲蛊的?” 第五姝从谢羡安手里抽回腰封,轻轻抚摸着那一对交尾的金蚕蛊,陷入回忆:“我师父是黔东南巫蛊之术的鼻祖,他曾经膝下徒儿众多,可最有天赋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我,还有一个是我师兄。” “师父养着我们一众师兄妹,就如同在斗蛊,天赋高能力强者留,其他一众……最终全都沦落进蛊池做肥料。” “最后只有我与师兄活了下来,师父分别在我们俩的身体里养了一只金蚕蛊,我们一直都明白,师父这样做,是为了控制我们,但最终目的是为了做伏羲蛊。” 说到这儿,第五姝顿了顿,唇角微微勾起。 回忆明明是苦涩的,可苦涩中也掺着一点甜。 谢羡安多精明的一个人呐,他立刻便明白,这个师兄,应该就是第五姝心里藏着的那个人。 那个洲郎。 “我和师兄被师父掌控着,心里都明白,一旦时机到了,我们俩都得死。”第五姝继续说道,“但天有不测风鸣,师兄在一次出任务的过程中出了事,不久之后,师父也死了,只剩下了我。”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创立了第五氏,将它发展成为黔东南巫蛊之术第二大世家,两只金蚕蛊,包括师兄的那一只,全都养在我的身体里。” “这些年我无心第五氏的事情,三界六道到处游走,就是为了斗蛊,炼化制作伏羲蛊的蛊种,这两只金蚕蛊也不负我所望,成为了合格的蛊种。” “只是炼制伏羲蛊需要很多材料,特别是这青铜魂盅一直没有下落,这事儿就一直耽搁着,好在最近我终于得到了青铜魂盅,刚好,你也需要……” 第五姝的眼睛再次与谢羡安对视,她问:“谢羡安,你敢配合我搏一搏吗?” “敢!” 在他谢羡安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不敢’这两个字。 别说他眼下的确需要伏羲蛊,就算没有这玩意儿,他也敢接第五姝的招。 这女人,他迟早要弄死! 第五姝得到想要的答案,一边收拾东西,下床穿衣服,一边对谢羡安说道:“伏羲蛊强大,只有在它被炼制出来的那一刻钟内,是它的虚弱期,我们必须在蛊场之中就把它植入你的体内去,所以,谢羡安,我给你时间好好考虑,想好了,随时来第五氏找我。” 她穿好衣服,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掐着手指算了算:“伏羲蛊炼制需要时间,我今夜就开始,最顺利也要到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才能成蛊,要不……婚期延迟一两天?” “不用。” 谢羡安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那只粉钻戒指,重新戴在了第五姝的手指上:“能救我的,只有你第五姝,事成之后,我谢羡安就是你的狗。” 第五姝的手微微一抖。 她睨了谢羡安一眼,心中自有她的盘算。 这一次她没有再将戒指拿下来,反而是捏着它在手指上转了转,说道:“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谢羡安说道,“第五氏如今也算我的地盘,那就将婚礼场地设在第五氏吧,等伏羲蛊植入我的体内,我脱骨重生之后,鹿唯心留着也没多大用了,所以,这场婚礼,是你我二人的。” 第五姝显然对这个安排很受用,她踮起脚尖,勾着谢羡安的脖子,啄了他嘴唇一下:“那就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 谢羡安笑:“合作愉快。” 第五姝离开之后,谢羡安坐在床沿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是那一整夜他都没有再睡觉。 第二天一早,他就将要把婚礼场地设在第五氏的消息告诉鹿唯心:“心儿,第五氏如今是我的地盘,那儿有蛊室,我会想办法在婚礼之前逼第五姝将你身体里的子蛊拔除掉的,不仅是婚礼,婚礼之后,咱们也住到那边去。” 突如其来的通知顿时让鹿唯心有些惶恐。 谢羡安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之前他不是说婚礼场地就设在谢宅的吗? 昨天夜里第五姝又来了,在谢羡安的房间里待了很久,看来俩人除了干那档子事情,还商量出了别的什么? 所以,谢羡安和第五姝又在筹谋什么? 她随即又想到了冯弘志的那句话:“你只要好好保护好自己,其他的全都交给我。” 鹿唯心狂跳的心一下子又安定了下来。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昨夜第五姝来找谢羡安,大抵跟冯弘志也有关系。 这个局错综复杂,到处牵连,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想到这儿,鹿唯心乖巧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羡安哥怎么安排,我都听你的。” 谢母倒是抱怨了一句:“请柬都发出去了,咱们宅子里也都布置得差不多了,一切还要重来吗?” 谢羡安睨了她一眼,谢母顿时闭了嘴。 · 白家围屋里。 白凤喜已经彻底好起来了。 冯弘志拿着那张第五氏的建筑手稿进了白凤喜的房间。 他将建筑手稿铺开在桌面上,白凤喜低头一看,顿时惊呼:“你这密密麻麻的全都画的什么啊?一层叠着一层……是地宫?!” 第605章 姐妹篇41 第五氏那么大,地下有暗道,有暗牢什么的,都在情理之中。 但白凤喜当年派出去好几拨人去摸第五氏的底细,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地宫。 她忍不住拉着冯弘志的袖子问道:“你是怎么办到的?” “推理。”冯弘志说道,“上次我去第五氏,是被蒙着眼睛带进去的,当时谢羡安也在第五氏,所以第五姝不可能带我走正道。 当时我就觉得沿途温度不对,气味也不对,回来之后,配合你的建筑手稿,我推演了很多遍,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今夜我会沿着我画出来的线路图再探一遍第五氏,以确保准确性,而你要帮我做的是布阵,我在上面都标注了。” 接下来的时间,冯弘志详细地跟白凤喜说了布阵要领,要准备多少人,都是什么属相,什么命格,多少男多少女,他准备的那些法器分别放在哪个方位,启动法阵的时间与操作要领…… 事事件件,每一样都精确到极致。 白凤喜认真听着,一遍又一遍地跟冯弘志确定。 这次的行动是在第五氏的地宫,这不仅仅关系到冯弘志能否成功营救出鹿唯心,更重要的是,这是他们白家攻打第五氏的一个绝佳机会。 以前的第五氏虽跻身黔东南巫蛊之术第二大世家之位,但毕竟群龙无首,白家还不把它看在眼里。 但现如今的第五氏已经被谢羡安的人掌控,完全变了性了。 谢羡安的人连日来打着第五氏的名号骚扰白家,逼得白凤喜苦不堪言,如果这次拿不下他们,日后他们更是成了气候。 到那时,第五氏将成为白家的心腹大患。 所以白凤喜是在帮冯弘志,却也是冯弘志在救白家。 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彬彬有礼的少年郎,内里却学识渊博,有勇有谋,关键还能耐得住性子,沉稳得不行。 试问有哪个女孩子与他相处久了,能不喜欢他呢? 可惜……他心里早就装着别人了。 白凤喜收拾好心情,立刻去准备了。 冯弘志也起身出发,独自一人夜探第五氏。 · 鹿唯心第二天就跟着谢羡安搬去了第五氏。 在前一天夜里,她就将她的那些小秘密,能烧的全都烧了。 包括鹿蓁蓁给她的那本《阴香香引谱》。 这么重要的东西,鹿蓁蓁必定还留有底根,而鹿唯心也将上面的点点滴滴,全都记在了自己的脑袋里。 第五氏与谢宅不同。 谢宅里人员少儿单纯,没几个修炼者。 但第五氏里面,无论是第五姝的人,还是谢羡安的人,个个都是修为不同的修炼者,她有任何异常都很容易被发现。 《阴香香引谱》这么重要的东西,一旦落在了别人的手里,那她将成为鹿家的罪人。 她还没回鹿家,如果犯了这么大的错,以后恐怕也别想回鹿家了! 所以她只能烧了《阴香香引谱》,以绝后患。 至于她新制的那些阴香倒是不用毁掉,毕竟她本来就是制香的香娘。 哪一种阴香有哪种功效,在这黔东南,只有她最清楚。 上一次来第五氏,鹿唯心是被谢羡安一路带进蛊室的,沿途并没有看到很多人。 而这一次毕竟是要来这里居住,从进入第五氏的地盘,到大门口,再到主屋,一路上都有人接应。 而那些人,每一个都是修为不俗的修炼者。 鹿唯心知道,之前被谢羡安派去监视她的那个家伙,必定也在这群人之中。 而当初谢家父母所谓的旅游,怕也是被藏在着第五氏里,被慢慢地炼成了行尸。 鹿唯心没那么傻,谢羡安把她带到这儿来,除了要办婚礼外,更多的是为了方便他控制她。 在这儿,他有的是人手与场地,慢慢地将她炼成他想要的样子。 甚至于……可能这场婚礼都不一定能真正办成。 鹿唯心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搬进第五氏的第一感觉就是……前路茫茫。 她唯一可以寄托希望的人,就只有冯弘志了。 鹿唯心被安排在了谢羡安房间的隔壁,谢母帮她收拾好了床铺之后就离开了。 当天晚上,鹿唯心躺在陌生的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以往在谢宅,这个时候她能偷听到谢羡安房间那边的些微动静,能从后窗往下看到谢家父母吞吐月之精华。 可是到了这儿,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夜深人静之时,她甚至能察觉到房屋周围有巡逻的人来来回回,一直到天光放亮之时才停歇。 这样的情形,真的是一只苍蝇都难飞进来。 那冯弘志到底要通过什么方式来营救自己呢? 婚礼就在四天后。 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第五氏就被装扮得特别喜庆。 鹿唯心没有亲人,朋友也很少,这场婚礼到底能来多少人,都是哪些人,鹿唯心更是心里没底。 婚礼请柬是鹿唯心陪着谢母一起写的,上面大多都是谢父生意上的伙伴,以及谢母的那些贵妇好友。 除了这些人,剩下的……应该都是谢羡安的人了。 谢羡安会请三界六道的人吗? 会请白家人吗? 如果不请白家人,冯弘志他们要怎样才能混进来? 鹿唯心越想越不安,最后她只能起身,点燃了驱除蛊毒的阴香。 这是她昨天找机会又重新做出来的,一共只有两根。 她一下子全都点燃了。 她想见冯弘志。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阴香燃烧过三分之一的时候,她的魂体成功游离了出去。 却没有很快出现在谢羡安的身边,反倒是一直在第五氏里游荡。 鹿唯心的魂体能出现在谢羡安身边,靠的是谢羡安脖子上的那块玉。 按道理来说,那块玉在哪里,她的魂体就会跟着出现在哪里。 而谢羡安从来不会将那块玉拿下来。 可为什么今夜她的魂体到不了他的身边? 还有,这该死的魂体根本不听话,被一股熟悉的力量牵引着,在第五氏里来来回回地兜圈子。 更可怕的是,她跌跌撞撞的,好多次都要往土里栽。 一直等阴香烧完了,鹿唯心的魂体被迫回归肉身之时,都没能走出第五氏…… 第606章 姐妹篇42 快七年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 鹿唯心不由地推测着个中原因。 想来想去,最终还是觉得可能跟第五氏的布防有关。 第五氏内部应该有什么阵法,限制了她魂体的行动。 鹿唯心回想着自己魂体行走的路径,最终停留的方向……好像是蛊室。 当时蛊室的门是半掩着的,她似乎看到了谢羡安的身影。 他深更半夜的跑蛊室做什么? 又是在跟第五姝密谋什么吗? 这一夜鹿唯心消耗太大了,躺在床上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婚期越来越近,她要忙的事情也太多了,谢母整天跟着她,她连制阴香的时间都没有。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清点着手里仅有的那些阴香。 可是因为当初在谢宅被控制起来,她能接触到的香引太少,制出来的阴香效用普遍很低。 都不大实用。 唯独有一根黑色的阴香被鹿唯心用一张帕子仔细地包裹起来,单独放在了一个盒子里。 当初她进入谢母的温室,就发现里面种着一棵很小的尸香魔芋,还没开花,但里面寄生着埋葬虫。 埋葬虫又叫尸虫,是一种专门以腐肉残骸为食的虫子。 以埋葬虫为香引,制成的阴香阴邪无比。 鹿唯心那些天一直待在后花园里,为的就是收集足够多的埋葬虫,用来做成这根阴香。 她当时是想着有朝一日万不得已,点燃它与谢羡安一起同归于尽的。 如今她又将它翻了出来。 第五氏不同于谢宅,处处都透着危机,她得有护身的东西才行。 · 谢羡安今夜的确去过蛊室,他和第五姝约好了,想提前看看伏羲蛊。 第五姝说伏羲蛊现在正养在蛊林里,要等她将它召唤出来之后,才能拿给谢羡安看。 她约谢羡安在蛊室等她。 谢羡安傍晚就去了蛊室,一直等到夜里近十二点,第五姝才匆匆赶来。 她的确带来了伏羲蛊。 那交尾的金蚕蛊窝在青铜魂盅里,只有相交的尾巴一直在抖动着。 谢羡安看了又看,确定无误之后才放下心来。 “伏羲蛊还没完全成蛊,看情形应该要到婚礼前一晚。”第五姝说道,“不过状态很好。” 她说着,又抬眼看谢羡安,问道:“到时候你确定要第一时间将它植入你身体内吗?” 事到临头,谢羡安却忽然有些犹豫。 伏羲蛊不是一般的蛊虫,贸然植入会不会对身体造成很大影响? 毕竟第二日就是他和鹿唯心的婚礼,他怕影响他晚上洞房。 但他转念又一想,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鹿唯心是他的,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洞房的事情,就算缓缓,心儿也不会怪他的。 这样想着,谢羡安便说道:“我要第一时间植入。” 第五姝点头:“好,我先将伏羲蛊放回蛊林中去,等蛊成的第一时间,我会通知你的,就在这间蛊室里,我会提前准备好一切。” 第二日,第五姝又去找了冯弘志。 她已经提前将谢羡安和鹿唯心弄到第五氏了,这一点,昨天夜里冯弘志也探查到了。 距离婚礼还有两天时间,当地有暖房的习俗,也就是婚礼前一天晚上,关系比较亲密,或者距离有点远的宾客,会提前赶过来,给一对新人的新房增添人气。 当晚大家都会住在这儿。 冯弘志并不怕第五姝反悔,毕竟她也有她的目的。 还有另一只青铜魂盅还在他手里。 这都是冯弘志的筹码。 他很干脆地将五色魂幡交给了第五姝。 第五姝拿到五色魂幡,着实高兴了一把。 冯弘志盯着第五姝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讥讽地笑了一下。 昨夜他潜入第五氏的地宫,不仅确定了他的推断正确,还有一点意外收获。 而这个意外收获,让他窥探到了第五姝深藏一百多年的秘密。 这也是他为什么敢果断放手五色魂幡的原因。 第五姝啊……她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好拿捏呢。 · 婚礼前一天,谢羡安一直没有看到第五姝的身影。 前来暖房的宾客倒是意外的多。 除了谢家父母的亲朋好友,各大来往世家的代表,谢羡安的一些新老朋友,还有一些谢羡安根本不认识的人。 而那些人,大抵都与第五姝有关。 谢羡安的手下顿时紧张了起来,时刻紧盯着来往宾客,不敢有任何差池。 天快黑下来的时候,白家来人了。 不仅白凤喜亲自来了,就连冯弘志也在。 他们能来,谢羡安求之不得。 毕竟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总比藏在暗处好掌控得多。 但谢羡安还是留了个心眼儿,他交代心腹,逐一排查整个第五氏,以及让人盯着白家那边,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来禀报。 小心驶得万年船,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要谨慎。 前面筵席一下子开了十五桌,气氛热烈得不行。 席间觥筹交错,你来我往。 毕竟这三界六道里,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攀上白家,攀上第五氏的人太多了。 大概九点左右,第五姝回来了。 她让人递消息给谢羡安,说一切准备就绪。 谢羡安的心猛地狂跳了起来,他莫名地有些兴奋。 他妥善交代好手下一切事物,自己先退了。 而鹿唯心……谢羡安始终没让她走出她的院子。 谢羡安很快便出现在了蛊室,与第五姝汇合。 第五姝已经布置好了整个阵法。 她盘腿坐在阵法之中,手中捧着那只青铜魂盅,她的周围各个方向分别插着一支魂幡,一共五种颜色,对应五个方位。 谢羡安一来,她就打开青铜魂盅给他看。 青铜魂盅内,那对交尾的金蚕蛊尾部已经彻底纠缠在了一起,通体泛着金灿灿的光,它们在青铜魂盅里不停地移动着,很是活跃。 第五姝说道:“谢羡安,进到阵法中来,先划破你的手指,将滴血的手指按在青铜魂盅口部。” 既然来了,既然早已经做好了决定,谢羡安就没有退缩的理由。 他一脚踏进了阵法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周遭的气息都变了,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包裹着他,体内的花瞑阳蛊也不安地造作了起来…… 第607章 姐妹篇43 谢羡安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刚想运行内力好好探查一番,就被第五姝伸手拽了一把。 直接把他拽进了阵法中心,与她面对面而坐。 第五姝捧着青铜魂盅,划破谢羡安的手指。 血滴瞬间沁了出来,第五姝捏着谢羡安的手指按在了青铜魂盅的口部。 谢羡安看着自己手指上的血滴一滴一滴地沁出来,立刻又被青铜魂盅吸掉。 就这样大概持续了有一分钟。 这一分钟里,谢羡安浑身疼痛到度日如年。 但他知道,那是花瞑阳蛊在作祟。 第五姝说过,花瞑阳蛊再厉害,在伏羲蛊面前也只是个弟弟罢了。 越是反应强烈,反倒说明第五姝没骗他。 很快,谢羡安就看着那只花瞑阳蛊不受控制地从伤口里面一点一点地被剥离出来,而同一时刻,第五姝身体里的阴蛊也一同落进了青铜魂盅里。 花瞑蛊阴阳双蛊同时落入青铜魂盅,伏羲蛊一跃而上,压着花瞑蛊一下子拽掉了它们的脑袋,三两下便吞进了肚子里。 而谢羡安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就要支撑不住倒下去,第五姝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扶住。 谢羡安等着第五姝接下来的动作。 接下来,就该是她将伏羲蛊植入他体内的时候了。 谢羡安甚至想着,等伏羲蛊成功植入体内之后,他首先便要一手刀砍晕第五姝,之后将她控制起来,为他卖命。 可第五姝却没有立刻动手,反而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他们所坐的位置忽然塌了下去。 咚地一声,谢羡安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他只感觉头晕脑胀,周遭的气温似乎一下子低了二三十度似的。 就连呼吸都带着冰渣子一般。 等他稳定心神,努力支撑着脖子往一边看去时,就看到他们身边不远处放着一口透明的水晶棺。 水晶棺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袍的男人。 从谢羡安的角度来看,那人身形颀长,穿着打扮不俗,侧脸却惨白吓人,长长的袖口下露出的那只手,也是惨白惨白的。 这是一个死人。 谢羡安的人手驻扎在第五氏已经很久了,第五氏里里外外都不知道被翻了多少遍,根本没有人发现这里的机关。 他们落下来的距离不浅,这儿距离蛊室地平得有十来米,也就是说……第五氏的地底深处还藏着一座地宫! 一座机关重重,就连他手下也没能查出来的地宫! 那一刻,谢羡安看向第五姝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 他机关算尽,让手下排查了又排查,竟还是栽在了这个女人的手里。 几乎不用想,谢羡安便笃定,水晶棺里躺着的那个男人,就是第五姝嘴里的洲郎。 第五姝运筹帷幄,其实手段并不高明。 谢羡安根本没有真正相信过她,但他自视甚高,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他不怕她。 正是因为成竹在胸,所以他觉得就算中途出现一些差错,他都能游刃有余地解决。 可他万万没想到,第五氏下有地宫。 地宫里还藏着第五姝的老情人。 第五姝将谢羡安的身体靠在一方石凳上,然后就那样蹲在了他的面前,那双惯会装无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谢羡安看她这架势,似乎还有谈判的余地,便说道:“想要什么,说吧,咱们不兜圈子。” “谈什么呢?”第五姝说道,“你觉得以你眼下的情况,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谢羡安低吼:“你到底想做什么!” “报仇。”第五姝说道,“为我洲郎报仇。” 第五姝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水晶棺,情绪激动道:“谢羡安,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就是我的洲郎!” “哦,或许你不记得了,毕竟前世因你而死的人那么多,你又是一个伪君子,轻易不自己动手染上业障,所以这些平白无故因你而死的人,你甚至都没见过他们,又怎会记得这一切呢?” “我的洲郎,他那么好,即使与我一样出生蛊门,却心怀善念,以蛊救人,他救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可那一次他出门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第五姝说着,忽然又凑上前来,一把捏住了谢羡安的下巴。 手劲儿大到几乎要把谢羡安的下巴捏碎。 她瞪大了眼睛,眼眶里因愤怒与悲伤而迅速充血,面目狰狞。 “谢羡安,你还记得控尸人吗?” 谢羡安怎么会不记得? 当初他入主八塘镇,列尸阵做法之类的,全都靠控尸人。 可控尸人却在柳璟琛和鹿蓁蓁突破八塘镇第一道防线的时候,他就被弄死了。 谢羡安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的祸根会留到今时今日。 “我的洲郎就是在出诊的途中,被控尸人看中,列尸阵将他控制、抓走。 控尸人一开始企图将洲郎炼成行尸,一具有灵识却受他掌控的行尸,这样他就可以将洲郎的价值利用到最大化。 行尸啊,谢羡安,这不是你的团队最擅长的手段吗?” 谢家父母被炼成行尸的事情,瞒不过第五姝,谢羡安从一开始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甚至后来他动了也将鹿唯心炼成行尸的念头。 他有些百口莫辩。 而第五姝根本没打算让他辩解什么。 这一刻她被仇恨蒙蔽了心,恨不得将他撕碎。 “洲郎为了不让控尸人的计谋得逞,操控体内的金蚕蛊反噬自己而亡,可控尸人仍然没有放过洲郎,他为了得到他体内的金蚕蛊,竟生生地将洲郎的内脏掏空了。” 第五姝说到这儿,泪如雨下。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段黑暗的日子。 师兄出诊失踪,她拼了命地寻找。 他们师兄妹之间有特殊的联系暗号,她循着暗号找了好几个地方。 那控尸人太狡猾了,不停地换地方,扰乱她的判断。 最后还是在师兄被掏空之后,金蚕蛊丢弃宿体,与她体内的金蚕蛊相感应之后,她才确定了师兄的确切方位。 控尸人被她逼得没有办法,不得不丢下师兄逃走。 而第五姝最终见到师兄的那一刻,看着那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如遭雷击…… 第608章 姐妹篇44 有什么比亲眼看见自己深爱之人被害死更惨烈的遭遇呢? 第五姝必定会答:深爱之人被掏空了躯壳。 第五姝已经记不得她那天是怎样把师兄的躯壳背回去的了,她只记得自己一路上哭。 哭得两只眼睛肿成了桃子,几乎要看不清路。 那会儿的她,哪里有如今的心性? 她只想着将师兄背回去,让师父看看他的惨状,求师父为师兄报仇。 可是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她跪在师父的脚下,声嘶力竭地求他。 师父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师兄的躯壳,猛地一脚踹过去,将他踹远。 师父甚至还嫌弃地唾了一口:“呸,没用的东西,白瞎了我培养这么多年,浪费了我一只金蚕蛊。” 第五姝愣住了。 她向来知道师父狠厉,却没想到他竟冷血到了如此地步。 更让第五姝接受不了的是,两天后,师父又带回了一个少年。 师父让她把属于师兄的那只金蚕蛊交出来,给刚来的少年用。 他说刚来的少年是他的关门弟子,从此以后,他们俩组成新的搭档。 而师兄就那样……被他彻底弃了。 第五姝拒不交出金蚕蛊,也不接受新来的小师弟。 她被师父吊起来打,打得血肉模糊。 那些天她被打得都麻木了。 身体的疼痛哪有心痛呢? 最后师父大抵是怕真的把她打死了,那他十几年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后来他开始怀柔政策,说要厚葬师兄,说要为师兄讨回公道。 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她交出那只金蚕蛊,与小师弟重新组合。 但师父不明白的是,那时候的第五姝已经心死了。 她不再相信任何人。 她只相信自己。 只有她自己足够强大,才能护师兄的尸体周全。 所以啊……她后来瞅准机会,手刃了自己的师父,了结了师弟,偷师师父毕生所学,以最短的时间成长起来。 她一手创立了第五氏,一跃成为黔东南巫蛊之术仅次于白家的存在。 但她却无心第五氏内部事务,因为那时候她意外发现,师兄的一丝灵识被凝聚在眉心之间,经久不散。 那一天,第五姝又哭了。 她知道,那是师兄不甘,也是不舍。 不甘于就此不明不白地死去,也不舍丢下她。 他在最后关头凝结了自己的一丝灵识,留给了她。 第五姝陷入自己的回忆无可自拔,谢羡安靠在石凳上,有些要撑不住了。 其实那次在蛊室里出来之后,谢羡安就猜到自己身体里还寄居着别的东西。 那段时间,他的记忆频繁地出现空白期,而第五姝忽然的亲密也让他笃定了自己所想。 只是他一直没有找到办法去验证、剥离那东西。 事到如今,一切真相大白。 谢羡安也确定,他身体里的那股不安分的力量,应该就是第五姝师兄的那抹灵识。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问道:“所以当初你会出现在王水河,又恰巧遇到我,都是你有意而为之?” “当然。”第五姝说道,“我用了五年时间才走到你的眼前,真是老天有眼,你当初弱的不如狗,恰好给了我可趁之机。 我将师兄的灵识融进花瞑蛊里,本想着鸠占鹊巢,却没想到你太过谨慎,临阵脱逃,让我又白白多等了一百多年。” 谢羡安眉头皱了起来,他总感觉还是不对劲,便试探着问道:“所以我重生归来,也跟你有关?” “你不回来,我师兄怎么活过来?”第五姝说道,“谢母当时身怀六甲,可胎像不稳,我看她面相有克子之兆,肚子里的孩子注定保不住,趁机想办法召唤你的残魂借胎重生。” 谢羡安恍然大悟:“借胎重生的不仅有我的残魂,还有你师兄的灵识。” “对。”第五姝得意道,“一百多年,足以让我学到更多的巫蛊之术,我几乎是耗尽心力才找到这个办法,你也没让我失望,带着我师兄的灵识真的重生归来了,谢羡安,你说这不是不是宿命?!” 谢羡安看着第五姝,眼前这个女人比他想象得还要可怕。 他被她盯上。 足足被盯了一百多年。 第五姝一把牵制住谢羡安的肩膀,用力将他拖了起来,一脚踢在他的腿窝里,强压着他朝水晶棺跪了下去:“谢羡安,向我师兄磕头道歉!” “你欠他的,这一生一世都还不完!” 第五姝按着谢羡安的脑袋,咚咚咚地撞在水晶棺上。 等她终于停止了动作,谢羡安的额头上早已经一片血迹。 第五姝终于松了手,谢羡安如一滩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 第五姝拿出青铜魂盅,又扯着谢羡安的手指,将他的血挤出来滴入到青铜魂盅去。 那对交尾的金蚕蛊一接触到谢羡安的血,立刻变得兴奋起来,它们疯狂地吞食着谢羡安的血,很快金色的肚子膨胀了起来,鼓鼓囊囊地里面装满了血。 更让谢羡安惊恐的是,那对金蚕蛊在喝足了血之后,两只身体竟开始慢慢融合,最终变成了一只。 “成了。” 第五姝如释重负:“伏羲蛊成了。” 她将伏羲蛊引出来,毫不犹豫地植入到谢羡安的身体里去。 植入的过程特别痛苦,伏羲蛊在他血脉之中乱窜,谢羡安躺在地上,疼得浑身痉挛,痛苦地呻吟着。 第五姝就站在旁边冷眼看着。 她在等,等她师兄的灵识压制住谢羡安的残魂,以此来达到鸠占鹊巢的目的。 可就在这时候,地宫里面平地起了一阵阴风。 阴风刮过,紧接着便是一股热浪袭来。 谢羡安第一时间感应到了,可是他身体太痛了,伏羲蛊刚进入身体里,他需要时间和精力去融合,还得防着被那洲郎的灵识倒打一耙。 他咬牙说道:“第五姝,有异常情况,你去查查看。” 第五姝虽恨谢羡安,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谢羡安在很多方面都是相当优秀的存在。 她沿着地宫路线朝前走了一走,没走多远,她猛地掉头就往水晶棺方向跑。 “火!业火……” 第609章 姐妹篇45 谢羡安一听到‘业火’两个字,顿时愣住了。 业火可不是一般的火,他前世常接触的有两种,一种是幽冥之境的业火,一种是达到一定境界的修炼者功德加身时可以使用的业火。 可这第五氏的地宫里,好端端的哪来的业火?! 业火一烧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扑灭的。 至少以谢羡安今世的修为,根本办不到。 更何况他现在还瘫软在地,连拿捏第五姝的能力都没有。 业火一旦蔓延开来,他只有死路一条。 谢羡安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这一世他的结局可能是被业火活活地烧死在这地宫里。 第五姝显然也是慌的。 第五氏的地宫是在第五氏建立之初,她培养出来的一批死士挖出来的,那批死士早已经被她弄死了。 所以知道这条地宫的人,除了她,没有别人。 就连谢羡安的人驻扎在这儿这么久了,也没有发现。 可这业火不会无故而起,分明是有人在地宫里做了阵法,激发出了业火。 地宫弯弯绕绕,业火从那一头烧起来,呜呜地直往这一头蹿过来,第五姝看到个影儿,转身就往回逃。 一边跑一边喊,脑袋里一边还在盘算着,到底是谁算计她! 电光火石之间,她猛然想到了一个人——冯弘志! 这道地宫,她只带着冯弘志走过一次。 当时她蒙着他的眼睛,用绳子牵着他从第五氏的地界边缘将他带到了蛊室,事成之后,也还是蒙着他的眼睛带出去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仅凭着这一点信息,冯弘志竟发现了第五氏的地宫,并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在地宫里布下了这个阵法! 她到底还是小看冯弘志了! 而此刻前面热闹非凡的席间,冯弘志正接受着一众三界六道想攀附他的那群人的恭维。 他端着酒杯,遥遥地给了白凤喜一个眼神,白凤喜立刻会意,借口去洗手间,悄悄地朝着后院摸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鹿唯心今晚心跳得特别快。 她知道今晚前来暖房的人必定不会少,可谢羡安不让她露面,让人看着她就待在房间里。 她不知道白家有没有来人,冯弘志有没有来? 床头枕头下压着她的小包包,小包包里装着她的身份证件、银行卡、父亲留下的书和笔记,以及那盒阴香。 她将她仅有的这些东西随时带在身边,如果最终没能逃出谢羡安的魔掌,这些东西会成为她的陪葬品。 如果她逃出去了,那她在哪儿,这些东西便在哪儿。 这是她的全部家当。 噗通。 外面忽然接连传来几声肉体到底的闷响声,惊得鹿唯心一下子站了起来,立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她便听到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鹿姑娘,你在吗?” 是白凤喜! 鹿唯心的心狂跳起来,她一把拉开门,将白凤喜拉了进来,紧张道:“白掌事,你怎么来了?” “救你。”白凤喜言简意赅,“收拾好必需品跟我走,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鹿唯心心里有很多疑问。 冯弘志的确说过一切都交给他,鹿唯心有想过今明两天他可能会来营救自己。 但毕竟难度系数太大,她也没敢抱太大奢望。 却没想到白凤喜来了。 她想问,但也不敢耽搁时间,转身拎起小包包,挎背在身上就跟着白凤喜走。 很显然,白凤喜已经将逃跑路线上的一切障碍全都扫平了,她带着鹿唯心一路狂奔出第五氏的地界,出奇的顺利。 第五氏地界外的一个偏僻路段,一辆越野车掩在暗处,白凤喜将鹿唯心塞进车里,自己却站在车尾,眺望着第五氏的方向。 鹿唯心喘匀了气息,看着白凤喜焦躁的背影,她心里隐隐意识到,第五氏里还有他们的人。 她们一路这么顺利地跑出来,不是偶然。 是白凤喜和冯弘志事先商量好的对策。 白凤喜营救她,而冯弘志留在第五氏里稳住整个场面。 鹿唯心下了车,走到白凤喜身边,刚要说话,就看到白家的人陆陆续续从第五氏里悄悄往外撤了。 却久久不见冯弘志的身影。 有火光从第五氏的方向亮了起来。 那火……普通的火焰之间,似乎还夹杂着一些不同寻常的火焰。 不知道怎么的,鹿唯心明明没有见过业火,可是看到那冲天的火光里暗含的那些奇怪的火焰时,脑子里立刻蹦出了‘业火’两个字。 鹿唯心紧张地揪着白凤喜的袖子,问道:“白掌事,冯弘志是不是还在第五氏没出来?” “他有分寸。”白凤喜说道,“鹿姑娘别担心,他交待我把你带出来,就在这儿等他,他一定会跑出来的,到时候你们一起离开黔东南。” 鹿唯心看了白凤喜一眼,有些担心道:“白掌事,我们就这样走了,你怎么办?第五氏肯定会反扑白家的。” 白凤喜转过脸来看向鹿唯心,冲她笑了笑。 鹿唯心是个善良的女孩子,这种情境之下,她还在为她,为白家着想。 白凤喜却说道:“只要第五氏在一天,白家与第五氏的这场角逐迟早会来,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所以鹿姑娘不必自责,再者,经过今夜一场业火的洗礼,第五氏必定会损失惨重,短时间内他们还动摇不了白家。” 她顿了一下,乐观道:“说到底,我还是乘了你们的东风呢。” 白凤喜说得轻松,鹿唯心却知道,如果白家想置之身外,完全可以不趟这趟浑水的。 这个人情,她心里是特别感激的。 但她也有疑惑:“第五氏的业火是你们放的吗?你们怎么会有业火?” “是弘志布阵放的。”白凤喜说道,“至于他是如何办到的,回去的路上里还是亲口问他吧。” 千言万语,鹿唯心这会儿也无法表达。 她眼眶湿漉漉的,那只揪着白凤喜袖子的手,最终还是握住了白凤喜的手。 鹿唯心不是一个不知道感恩的人。 她与白凤喜原本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可她却愿意帮助冯弘志来营救她,大恩大德,她没齿难忘…… 第610章 姐妹篇46 此时第五氏里一片混乱。 不知道是哪里起了火。 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火里还夹杂着一股业火,大有燎原之势。 人群一下子慌乱了起来。 除了第五氏的人,极少有人去救火。 毕竟一般的火能救,这业火……在场有能力又愿意耗费大量法力去救的人……没有。 宾客所处的位置在最前面,业火一出现的时候,所有宾客几乎是整齐划一地全都往外跑。 而蛊室下面的地宫里,谢羡安不停地咳嗽着。 烟火烧出呛人的气味,刺激着他的咽喉。 他已经能感受到业火的气息,他朝奔回来的第五姝伸出了手:“姝姝,带我出去。” 第五姝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面装着无比复杂的情绪。 她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第五姝的确在权衡利弊。 她本是想通过伏羲蛊将洲郎的灵识完全凝聚在谢羡安的躯壳之类,替代谢羡安活下去的。 毕竟洲郎的肉身早就不能用了。 她筹谋了一百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冯弘志摆了一道,伏羲蛊虽已进入谢羡安的身体,却还没有来得及发挥出它的最大功效。 这个时候第五姝简直进退两难。 是要谢羡安,还是要洲郎? 业火的火舌已经窜进了地宫的这一段,谢羡安不停地扭动着身体,拼命地向她伸手。 第五姝回头又看了一眼水晶棺里的洲郎躯壳,一咬牙,大步走到谢羡安的身前,捏剑指抵向他的眉心。 既然伏羲蛊迟迟不发挥作用,那就将伏羲蛊从谢羡安身体里剥离出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带着伏羲蛊和洲郎的灵识再找下一个宿主。 不过是白费了一场心力罢了。 一百多年都等了,第五姝不在乎再等一个一百多年。 可就在她的剑指压上谢羡安眉心的那一刻,谢羡安的眼神忽然变了。 变得无比深情,他张嘴轻唤她:“云姝……” 第五姝的手猛地一颤,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起来。 她不可置信地质问谢羡安:“你刚才叫我什么?你再叫一遍!” “云姝。”谢羡安又唤了她一声,说道,“小云儿。” 第五姝的眼泪哗地一下就喷涌而出。 小云儿…… 这是从小师兄就唤她的昵称。 第五姝原本不姓第五,她姓云,叫云姝。 姓第五的,是师兄——第五文洲。 师兄出事之后,云姝手刃了师父和小师弟,便自己冠上了师兄的姓,以第五姝的名号建立了第五氏。 这一百多年来,没有人知道她原本姓什么,叫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师兄给她的昵称。 从谢羡安的嘴里能听到‘云姝’‘小云儿’这两个称呼,就足以说明,此时谢羡安的肉身里面占据的灵魂,是师兄的! 师兄终于在伏羲蛊的帮助下,成功压制住了谢羡安的灵魂,鸠占鹊巢,重生了! 第五姝一下子抱住谢羡安,呜呜地哭着:“师兄,是我,是小云儿,你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谢羡安也紧紧地抱住第五姝,轻拍她的后背,“小云儿,都怪师兄没用,着了那控尸人的道,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第五姝直摇头:“不辛苦,只要师兄能回来,我吃再多苦受再多累,也是值得的。” 业火已经迫在眉睫,水晶棺周围包裹着一圈火舌。 第五姝猛然惊醒过来,她抹了一把眼泪,问道:“师兄,你试试看,现在能站起来了吗?” 伏羲蛊发挥作用,谢羡安的肉身应该就开始慢慢恢复了。 果然,谢羡安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只是很不稳,腿上也还没有多少力气。 第五姝一看这情形,毫不犹豫地蹲下身来,一把将谢羡安背了起来。 她催动内力,轻点脚尖,冲着上方跃上去。 以她的内力,平时一跃便能上去,但现在背着谢羡安,却很吃力。 她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而火舌已经蹿到了她的脚边。 第五姝一挥手,一片黑压压的蛊虫瞬间出现在她的四周,围成了一个黑色的圈,抵挡着业火,保护着第五姝和谢羡安。 火势越来越大,第一批蛊虫很快就被烤熟了,第五姝又布下了第二批。 大量的蛊虫的确能占时护一护他们,可也很消耗第五姝的内力,她一遍又一遍地咬牙,也不知道试了多少次,终于跃了上去。 来第五姝暖房的那批人几乎都逃光了,冯弘志站在那儿看了许久。 火势太大,第五氏这一次必定损伤惨重。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从未奢望过一招便能彻底杀掉谢羡安和第五姝,毁了整个第五氏。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是该去和鹿唯心汇合了。 他朝着火光中一伸手,一把闪着金光的伞便从火光中腾空而起,然后稳稳地落入了冯弘志的手中,瞬间隐匿不见。 而被第五姝好不容易背出来的谢羡安,刚好看到了那把伞腾空而起的样子。 功德伞?! 原来如此。 他苦涩地扯起嘴角,功德伞这把回旋镖,飘了一百多年,最后终究又重重地打中了自己。 这滋味真他妈的不好受。 但他又低眉看了一眼对他深信不疑的第五姝,唇角转而又扬了起来。 冯弘志是吧? 他记住他了。 鹿唯心抓着白凤喜的手,焦急地等待着。 从第五氏延伸出来的那条山路上,已经好一会儿没有人出现了,可冯弘志还没有回来。 白凤喜推开鹿唯心的手,说道:“鹿姑娘,你去车上等着,我去接应他一下。” 她话音刚落,鹿唯心惊喜道:“来了!” 山路上,一道熟悉的身影匆匆而来。 白凤喜惊喜地迎上去,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鹿唯心几乎是同时也迎了上去,她激动得要跳脚。 冯弘志大步朝这边走来,靠近了,鹿唯心终究没能按压住心中的喜悦,扑了上去。 几乎是本能一般地,冯弘志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鹿唯心。 白凤喜的笑僵在了唇角。 然后她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与他们拉开距离,站在一边默默等待着…… 第611章 姐妹篇47 白凤喜看着冯弘志抱着鹿唯心,看着鹿唯心抱着冯弘志的脑袋低头。 她能感觉到这一刻鹿唯心其实是想吻冯弘志的。 但鹿唯心到底没能吻下去,只是红着眼睛傻笑。 近七年的梦中纠缠。 她被控制,他千里迢迢前来营救。 白凤喜无法感同身受他们之间的这段深入骨髓的情感,但她祝福。 有情人本就应该终成眷属。 她……将来以后也一定能再遇上一个让她满心满眼都挪不开的那个人的吧? 鹿唯心感受到白凤喜的眼神,挣扎着从冯弘志身上下来。 刚才她失态了。 冯弘志拉着鹿唯心的手,走到白凤喜面前,由衷道:“白掌事,谢谢你。” “互利共赢罢了。”白凤喜摆摆手,说道,“快走吧,一会儿第五氏的人再追上来就不好走了。” 冯弘志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凤喜,叮嘱道:“白家这段时间要小心提防,白掌事也是,我在白家周围布了阵法,可保白家一次,若以后有需要,白掌事尽管开口。” 白凤喜并不知道冯弘志还帮白家做了这么多。 他可能是看在与白封阳的交情上? 还是…… 白凤喜猛地摇摇头,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催促着他们快走。 冯弘志的心腹早已经将他的行李收拾好,都在后备箱。 冯弘志拉着鹿唯心上了后车座,车子稳稳地发动。 白凤喜目送着那辆车越开越远,直到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别,怕是这一辈子也很难再见到了吧? · 冯弘志一直没有松开鹿唯心的手,而鹿唯心一直看着车窗外。 黔东南的一草一木像是过电影一般地从她眼前刷走,直到车子开出黔东南地界的那一刻,一颗泪珠才从鹿唯心的眼角滑落。 这个困了她近二十年的地方,今天,她终于逃出来了。 虽然她知道,这很可能只是暂时的,但她还是想哭。 想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想冲着黔东南大喊一声:“父亲,我跑出来了!” 鹿唯心情绪波动太大,就连身体都在轻轻颤动着。 冯弘志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怀里,轻声安抚:“唯心,你逃出来了,我会带你回江城,回鹿家,你……做好准备了吗?” 鹿唯心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冯弘志的心情莫名变得很好。 他对她承诺:“唯心,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谢谢。” 鹿唯心小声地说着。 两人就那样靠着,车里的氛围很好。 冯弘志的心腹从后视镜里往后瞄了一眼,顿时也开心了起来。 冯爷终于要铁树开花了呀。 好一会儿,鹿唯心才闷闷地问道:“所以那天夜里,你就在第五氏,对吗?” 冯弘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对,我在。” “我说那天夜里我的魂体怎么总也走不出第五氏,还总是要往地底下栽楞。”鹿唯心说道,“所以那个时候你是在地底下?你就是那个时候布的阵?” 冯弘志一五一十地将第五氏的地宫,以及他怎样布阵,怎样与白凤喜合作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鹿唯心。 他既然决定来营救她,便是做好了一辈子守护她的准备。 以后他的一切,只要她想知道,他都会毫无保留地跟她说。 鹿唯心听得很认真,不由地感叹她是多么幸运,能遇到冯弘志和白凤喜这样的好人。 不过有些细节她还是想不通,便问道:“业火哪里来的?你的阵法真的能凭空激发出业火来吗?” “我还没到那种境界。” 冯弘志说着,伸出手,手心里立刻凝聚出了那把功德伞。 鹿唯心看到功德伞的那一刻,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有什么画面似乎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太快了,她根本捕捉不到。 但这把功德伞她真的感觉好熟悉。 就像是她曾经用过它很多次似的。 冯弘志说道:“唯心,伸出手。” 鹿唯心听话地伸出右手,那功德伞一晃,竟立刻悬停在了鹿唯心的手心里。 它像是认得她似的。 鹿唯心福至心灵,完全出于本能地掐诀,功德伞蹭蹭地变大。 要不是在车厢里,鹿唯心一定要将它放到最大的样子,好好看看它。 “收起来吧。”冯弘志提醒道,“车里不方便,等回到江城你再训练它也不迟。” 鹿唯心利落地收起功德伞,收完了她才惊愕地愣在那儿:“好奇怪啊,我怎么知道该怎样收它?” 冯弘志解释道:“因为你本来就是它的主人,这是我决定来黔东南前去鹿家阴香堂的时候,鹿堂主的女儿交给我的,说让我转交给你。” 鹿堂主是鹿蓁蓁。 也就是说,这把伞是鹿蓁蓁留给自己的。 父亲的遗言上面说她是鹿家人,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回到鹿家认祖归宗。 而现在从鹿家那边的反馈来看,他们也是欢迎自己回去的。 鹿唯心便说道:“等我们回到江城,你带我去见见鹿堂主吧?” 冯弘志手指动了动,掐算了一下,遗憾道:“可能来不及了,鹿堂主与她丈夫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飞升了,不过我会带你去见见她的儿女们。” 鹿唯心心中有些遗憾,不过夫妻双双飞升,功德圆满,这是大好事。 见见她的儿女们也好。 接下来,一路上冯弘志都在跟鹿唯心说江城。 说鹿家阴香堂,域九大江,以及回龙村。 还有他的同心堂,以及他身后的庞大关系网。 他希望鹿唯心能尽快适应,并融入到他的生活中去。 鹿唯心仔细听,用心记。 她一直靠在冯弘志的胸膛上,那样自然。 后来终于困得不行,睡了过去。 冯弘志从一旁拿过他的西服盖在鹿唯心身上,侧过身体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 他看着她消瘦得不足巴掌大的小脸,以及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心中暗暗发誓:“唯心,以后,我便是你的后盾,你的港湾……” 第612章 姐妹篇48 车子还没驶进江城地界,童家还有玲珑他们已经来接了。 直接将鹿唯心接去了沉水村。 一进村子,鹿唯心就闻到了浓郁的香火气息。 整个沉水村都笼罩在一片檀香味儿中。 更让鹿唯心惊奇的是,她对沉水村的一切似乎都很熟悉。 玲珑拉着鹿唯心的手一个劲儿地叫大姨。 “大姨,你跟我妈长得还有点像呢。” “大姨,我大哥出去传经了,大嫂倒斗去了,最近三殿阎君府挺忙的,我大姐和大姐夫脱不开身,不过他们都给你准备了礼物。” 玲珑拉着鹿唯心的手往后院去,直接把冯弘志丢下了。 冯弘志冲鹿唯心摆摆手:“来了这儿就放宽心,这里才是你真正的家,我先回同心堂料理事务,忙完了来找你。” 鹿唯心有些犹豫地点点头。 主屋很明显刚刚重新修缮过,鹿唯心的房间就安排在主屋里,这让她有些不安。 她局促地不肯进去:“玲珑,这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玲珑说道,“我爸妈已经飞升了,大哥大嫂常年在外跑,回来也是住童家那边,大姐大姐夫住幽冥之境,我和壹壹住阴镖局,你不回来呀,整个鹿家阴香堂都要荒废了。” 她说着,叹了口气,说道:“唯一可惜的是你回来晚了一点,没见着我妈,不过我妈也说了,这是一个轮回,她走,你才能来,大姨,以后鹿家阴香堂就交到你手里啦。” 玲珑将一个盒子交到鹿唯心手里,鹿唯心打开,就看到里面躺着鹿家阴香堂的掌堂大印。 鹿唯心诚惶诚恐,她总觉得这一切有些不真实。 哪知道,还没完。 玲珑拉着她开始介绍房间里的那一堆东西。 “大姨,你过来看。” “这些香炉、香灰、各种香料,全都是我大哥在外面传经时搜罗来的,送给你以后制阴香用。” “这些瓶瓶罐罐全都是我大嫂送给你的,有些是从古墓里倒腾出来的,有些是她在拍卖会上拍下来的,瓮中米,口中钱,活佛金身上的金粉……反正都是好东西。” “大姐给了一小箱各类冥鸟的羽毛,大姐夫人比较耿直,直接给了五颗乌金石。” “……” 玲珑巴拉巴拉地介绍了一堆,总之全是至亲好友送给鹿唯心的东西。 她人还没从黔东南救回来呢,他们就已经着手准备了。 这种被全家人认可、惦记着的感觉,让鹿唯心感动。 玲珑伸手抱了抱鹿唯心,说道:“大姨,欢迎你回家。” 鹿唯心也抱着她,由衷道:“谢谢。” “都是一家人,谢什么。”玲珑说道,“不过鹿家阴香堂的担子可不轻呢,我爸妈这一走,这三界六道上红眼病不知道有多少,怎样稳稳地挑起这个担子,还得大姨你自己来。” “还有啊,我妈还交代我们,说小事上可以搭把手,但涉及因果的大事,还得大姨自己去了结,否则因果循环,对你反而不利。” 鹿唯心深知这个道理,直点头。 玲珑又凑近了,古灵精怪道:“我妈还有一句话让我转告大姨。” 她刻意清了清嗓子,学着鹿蓁蓁的语气说道:“大志对你大姨一往情深,让你大姨一定好好珍惜。” 大志? 鹿唯心立刻了然,是在说冯弘志吧? 她的小脸顿时红了一片。 玲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鹿唯心没什么肉的小脸蛋,说道:“大姨你可真年轻啊,就是瘦了点,多吃点,把胶原蛋白全都养回来。” 那一天,包括晚上,玲珑都是跟鹿唯心待在一起的。 从小到大,鹿蓁蓁跟玲珑说了不知道关于鹿唯心的事儿,她能说的说,不能说的也说。 包括前世鹿唯心是怎样受谢羡安迫害的。 鹿唯心的真身是什么,她的那把功德伞是怎么来的,后来又怎样留给了鹿蓁蓁等等…… 鹿唯心听着自己前世的故事,那种不真实的感觉越来越重。 玲珑说累了,睡着了。 可鹿唯心根本睡不着。 灯关了,她瞪着眼睛盯着帐顶,漫无目的地想了很多很多。 鹿蓁蓁真的把鹿家阴香堂留给她了。 正如玲珑所说,既然接手了鹿家阴香堂,就得开门营业,就得挑起这个重担。 但那个时候,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收到的第一份请事帖,会是冯弘志送来的。 冯弘志从沉水村回到同心堂之后,一头便扎进了书房。 他去黔东南的这些天,同心堂里堆积了一片事情等着他处理。 别的不说,就书桌上放着的这几十张请柬,就看得他头大了。 哪些拒绝,哪些要亲自去一趟,哪些让手下去就行了,他分明别类地安排好。 书桌一角包括桌腿下面,全都是一些外面送进来,请他帮忙掌掌眼的古董,有些一眼真,有些就假的没眼看…… 冯弘志在书房里一直忙到后半夜,实在熬不住了,回卧室的时候,就感觉脑袋有点重。 他以为是累了,想着睡一觉就能缓过来。 可是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头更痛了,浑身血液都像是被凝滞住了一般,腿都有些抬不动。 他是玩古董的行家里手,做这一行的,对风水玄学相面看八字等多有涉猎。 他对着镜子一看,就发现自己眉宇之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黑气。 而黑气之下,隐隐藏着红光。 冯弘志心里顿时有了数,他这是被脏东西给缠上了。 他一路从黔东南回来,送鹿唯心回沉水村,整个人都还好好的。 就是在书房里处理事务之后,身体才感觉不对劲的。 所以那脏东西应该就在这同心堂里。 冯弘志直接去了书房。 他办公的书房很大,比卧室里的那个小书房大多了。 除了宽大的书桌之外,书房的墙上挂满了各类字画,一排排架子上全是古董,靠墙边一溜儿的古董大花瓶里,插着各类字画卷轴等等。 冯弘志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圈,最后在书桌旁的一个掐丝珐琅花瓶前停下,伸手拨了拨里面的卷轴,从里面抽出了一幅画。 那幅画虽然卷着还没打开,但触手的那种阴寒,不容忍忽视。 冯弘志将画卷打开,这幅画是一副唐朝仕女图,画面精美,年代久远,是一副值得收藏的真迹。 可他却并没有任何印象,他曾收过这幅画…… 第613章 姐妹篇49 冯弘志的心腹有两个,一个是带去黔东南,修为很好也很有些道行的冯铮,还有一个是留在同心堂帮他打理里里外外大小事务的童灏。 童灏是童家人,是童家小辈儿里天赋比较好的一个。 他跟冯弘志年纪差不多大,是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发小,两人关系比亲兄弟还要亲。 冯弘志就把童灏叫了进来,指了指扑在书桌上的那副仕女图,问道:“这画是哪儿来的?你收进来的时候,没仔细看吗?” 童灏凑过去一看,顿时啊哟一声,往后弹了两步,惊呼道:“哪来的这么重的尸气!” 冯弘志冷笑一声:“敢往我书房里放的东西,你怕什么。” “啊哟我的哥,你可冤枉兄弟我了,我还能害你不成?”童灏急忙解释,“这几幅画是你去黔东南之前,自己收的,从陈家,你忘了?” 冯弘志在去黔东南之前,的确受徽城陈家之邀,去相看了一些古董,最后看上了几幅古字画。 只是他当时心里记挂着鹿唯心,没有亲自将那几幅字画拿回来,而是让陈家送过来的。 他与陈家家主陈铭超老先生算是忘年交了,曾经在他手里收过不少好东西,两家来往一直很和顺。 但冯弘志当初收的几幅画里,却并没有这样一幅仕女图。 他问:“当时陈家一共送来几幅画?都在这儿吗?” “所有东西送过来,我都分门别类的放着。”童灏是个很细心的人,“陈家的那几幅画单独放在这个掐丝珐琅花瓶里。” 冯弘志将那几幅画一一打开,全都没有问题。 问题就出在这一份仕女图上。 这副仕女图是个好物件,但唯独不好的是,它很可能是一件陪葬品。 主人生前应该很喜欢这幅画,是贴身放着的,所以染了很重的尸气。 并且这幅画在被送到同心堂来之前,显然被有心之人动过手脚了,催化了画上沾染的尸气。 如果不是冯弘志比较敏感的话,日积月累下去,尸气侵体,不是好事。 童灏懊恼道:“陈家人想害你?为什么?” 冯弘志哪里知道为什么,只是让他将画收起来,暂时放到别处去,另外联系陈家那边,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童灏动作很快,但带回来的消息很不好。 陈铭超老先生过世了。 冯弘志听到这个消息,当场石化。 陈铭超老先生今年不过七十,保养得当,硬朗得很,冯弘志去黔东南之前,还跟他秉烛夜谈了一番。 并且,就算陈铭超得急病过世了,以他和冯弘志的关系,陈家不会不给信给冯弘志。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童灏一脸凝重道,“据陈老先生儿子说,陈老也是染上一种不知名的尸气过世的,而现在,他大儿子也出现了同样症状。” 尸气…… 冯弘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到底是有人要害陈家,无意中连累了自己? 还是有人要害他冯弘志,连累了陈家? 冯弘志亲自去了一趟陈家。 陈铭超老爷子这一生有三个儿子,二儿子很小就夭折了,大儿子陈建国稳重有格局,是陈老爷子用心培养的接班人,如今也有五十岁了。 小儿子陈远安是老来子,今年不过三十岁,是陈老爷子的第二任妻子所生。 陈建国和陈远安兄弟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有传言说,陈家二儿子当年就是陈远安的母亲想上位害死的,但一直没有实证。 冯弘志见到陈建国的时候,虽然有心理准备,可还是被吓了一跳。 陈建国半靠在床头上,脸色蜡黄,眼角处布满了黑色的斑点。 是尸斑。 他一看到冯弘志,立刻挣扎着想起来。 可是一动就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感觉随时都可能撅过去。 冯弘志扶着他,让他慢慢平静下来。 “弘志,我敢对天发誓,我和我父亲没有半点害你之心,我也不知道那幅画是谁,是什么时候被换掉的,但真的不是我们做的。” 冯弘志当然不会怀疑陈老和陈建国。 毕竟他们的遭遇眼下比他还要惨。 冯弘志询问道:“你好好回忆一下,我从你家离开之后,到你们将画送到同心堂之前的这段时间,都接触过哪些人?谁的嫌疑最大?” 陈建国努力地回想着,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三弟!一定是他!” “你离开的第二天一早,他就回来了一趟,跟我父亲在书房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除了他,没有人有这个机会接近父亲的书房,并且瞒天过海,将那幅画给换掉。” 陈建国说着,又开始挪动身体想起来:“我带你去找他……咳咳……这小兔崽子……咳咳……” 冯弘志再次将他按了回去:“你把他们母子住的地址告诉我,我亲自去会会他即可,你好好在家养着,等我回头想办法帮你拔除尸毒。” 陈建国顿时千恩万谢。 陈远安与他母亲有自己的别墅,就在徽城出了名昂贵的半山腰别墅群区。 童灏开着车载着冯弘志一路找过去,可别墅里早已经人去楼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一幕就恰恰说明了问题必定就出在这对母子的身上。 回去的路上,童灏的话匣子打开了:“陈建国和陈远安母子关系不好,陈老年纪大了,他们怕家产被陈建国独吞,所以才出手害人,应该是这样的。” “你推理得倒是煞有介事。”冯弘志却不赞同他的观点,“我与陈老是忘年交,他早就立了遗嘱,家业虽然留给老大,但家产分割却是偏向那对母子的,如果仅仅是为了财产,他们不必要这样赶尽杀绝吧。” 毕竟这样大张旗鼓,很容易被抓的。 冯弘志低头捏了捏眉心。 如果根源出在陈家,那么,会不会是一箭双雕之计? 有人在背后撺掇陈远安母子设计杀害陈老和陈建国,顺带害自己?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背后之人又会是谁呢? 冯弘志自认为在这一行做了这么多年,并没有真正得罪多少合作者与同行。 思来想去,他对童灏说道:“查陈家,一直往上查,他家是靠什么起家的,祖上三代、四代都是干什么的,陈远安母子最近都接触了哪些人,他们的去向又如何……” 他就不信顺藤摸瓜,还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第614章 姐妹篇50 折腾了一天,冯弘志体力有些不支,这尸毒显然不是普通的尸毒,来势汹汹。 从陈老死亡,到陈建国身上满是尸斑,再到冯弘志这浑身无力的状态来看,这件事情恐怕会很棘手。 天刚擦黑,冯弘志就上了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就开始做梦。 梦中,画上的仕女竟跪在他的床前,空洞的双眼里面不断地流出黑色的泪水,脸上布满了尸斑…… 那样子特别恐怖。 可偏偏她跪在那儿,似乎也很委屈,张嘴想说话,可是一张嘴,黑血便不停地从嘴里涌出来。 冯弘志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开了灯,坐在床上好一会儿都缓不过神来。 身体太疲惫了。 他下了床,去洗手间用冷水洗脸,精神一下。 可一抬眼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仍然被吓了一跳。 冯弘志看到自己双目里布满了红血丝,左眼角似乎真的冒出了一小块尸斑,颜色还很淡。 驱除尸毒的办法有很多,但一般的糯米、童子尿等等,对这种厉害的尸毒没多大用。 脑袋里有个想法一闪而过,或许鹿家阴香能行。 但鹿蓁蓁已经飞升了,想制阴香就得找鹿唯心。 她刚刚回到鹿家,心情应该还没收拾好,就遇上这一摊烂事…… 正在冯弘志犹豫着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他走过去一看,竟是鹿唯心打来的。 玲珑一早就回阴镖局去了,鹿唯心一整天都在熟悉鹿家阴香堂的事物,得空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地去想冯弘志。 她知道他在黔东南耽搁了这么些天,刚回来一定很忙,这一整天没联系她,也实属正常。 可到了晚上,她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给他拨了电话。 哪怕就问声好,叮嘱他好好休息,别忙坏了身体也好。 她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罢了。 冯弘志接起电话的时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唯心。” “冯……冯大哥。”鹿唯心有些小心翼翼道,“你睡了吗?” 冯弘志听着她的声音,一身的疲惫似乎都好了大半:“嗯,睡了一会儿,刚醒。” “很忙吗?” “还好吧。” “那我明天过去给你帮忙好不好?” 一听鹿唯心要来,冯弘志心里咯噔一声。 他当然想她来,可是她来了,就会发现自己不对劲,到时候必定手忙脚乱。 并且现在他眼角已经开始长尸斑了,明天还不知道什么样儿呢,他有些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鹿唯心那边迟迟得不到回应,有些沮丧:“如果不方便的话,那我就下次再去。” 冯弘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缴械投降。 他说过的,有事尽量不瞒着她。 冯弘志清了清嗓子,说道:“唯心,我遇到点事儿,暂时还查不到头绪,暂时可能照顾不到你,你……” “出什么事儿了?”鹿唯心立刻紧张了起来,“是不是黔东南那边……” 鹿唯心怕是谢羡安追来了。 “不是黔东南那边的事情。”冯弘志说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他们收了一幅画,放在书房里,我回来就染了尸气,这尸毒有些不一般。” 鹿唯心没有再问什么,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 冯弘志看了看手机,无奈地摇了摇头。 鹿唯心挂了电话就开始翻箱倒柜。 尸毒。 再厉害的尸毒她都不怕。 鹿家阴香里至少有五六种可以帮助拔除尸毒的阴香,她只需要制出效果最强的那一种,应该能解冯弘志的燃眉之急。 能帮到冯弘志,鹿唯心求之不得。 而另一边,冯弘志坐在那儿想了想。 他知道鹿唯心不会坐视不理,这会儿肯定在想帮他拔除尸毒的方法了。 她刚刚回到鹿家,鹿家阴香堂的第一单关乎到她是否能站稳脚跟,将名气打出去。 与其让不明来历的请事帖为难她,倒不如自己来请这第一份事儿。 想到这儿,冯弘志便不再纠结,拿来纸笔,很熟练地弄好了一份请事帖。 所请之事:帮他拔除尸毒。 报酬:十年功德。 制阴香需要时间,天蒙蒙亮的时候,鹿唯心还没出发去回龙村,童灏已经送来了请事帖。 鹿唯心接过请事帖,心头狂跳起来。 她怎能不明白冯弘志的良苦用心? 毫不犹豫地将大印盖了上去,将请事帖入库。 随后便带着刚制好的阴香,跟着童灏一起去了同心堂。 鹿唯心不是第一次来同心堂了。 之前近七年时间,她在梦中不知道来过了多少次。 可每一次都是在冯弘志的卧房,从未走出过那间卧房过。 回龙村建设得要比沉水村好太多了,同心堂也很大。 童灏领着她往后面去。 童灏是个人精儿,他怎能不知道身边这一位的身份? 不久的将来,这一位怕是要成这同心堂的女主人。 童灏一边带着鹿唯心往后走,一边向她介绍着同心堂的整体布局,可鹿唯心满心只有冯弘志,根本也没听进去多少。 冯弘志后半夜没睡着,靠在床头,头很重,太阳穴烈烈的疼,浑身那种凝滞感愈发得明显。 他有功德加身,是有修为的,他盘腿想要运气推一推体内的尸毒,可一运气,状态却更不好了。 鹿唯心进来的时候,他立刻坐起身体,冲她笑。 可是那笑……鹿唯心看着心疼。 “你别动,躺着。”鹿唯心走过去检查他的情况,“不过两夜,尸斑就长这么多了,这尸毒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鹿唯心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刚制好的阴香,点燃前她说道:“我制的这根阴香效果比较烈,待会儿你可能会很痛苦,实在忍不住就咬我的手臂,扛过去就好了。” 冯弘志笑着说没事儿,扛得住。 再疼也不能咬她啊。 这细胳膊细腿的。 鹿唯心又说道:“我本来以为这根阴香就够用了,但看情况还是不行,只能暂时压制尸毒的蔓延,要想彻底拔除你身体里的尸毒,我得从源头取香引。” “从源头取香引?”冯弘志一惊,“那副画据说是从一个古墓里弄出来的陪葬品,墓不知道还在不在,墓主人的情况可能更加复杂……” 第615章 姐妹篇51 鹿唯心先点燃了阴香。 想要找到冯弘志身上的尸毒来源,需要时间,并且最终结果怎样都还是个未知数,她能做的,就是先帮他减轻眼下的痛苦。 随着阴香缓缓燃烧着,冯弘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股一股的腥臭味从喉咙口里往上涌,最终没忍住吐了出来。 腥臭粘稠的像血块一样的东西接连吐出来,浑身筋脉痛得仿佛要断了一样。 但从始至终,冯弘志紧攥着拳头,愣是没有叫出声。 等他吐完了,阴香也烧完了。 鹿唯心利索地帮他清理好,扶着他躺下,然后开始打扫房间里的一片狼藉。 她刚忙完,冯铮进来了。 冯铮一脸凝重道:“冯爷,查到了一点东西。” 冯铮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冯弘志。 那是一本族谱,看起来还很新,冯弘志打开就看到,这是陈氏的族谱。 冯铮指引冯弘志往后翻了两页,指着上面一个叫‘陈英’的名字说道:“陈老这几年一直在弄族谱,听说在他老家那边还建了祠堂,在陈老出事前一周,陈远安母子回过一趟老宅。” 冯弘志嘶了一声:“这个陈英……我倒是有些印象。” 怎能没有印象呢? 陈英可是谢羡安的头号大走狗。 当初谢羡安隐在暗处,什么恶事坏事全都是陈英操刀帮他干的! 可以说,没有陈英这个得力助手,谢羡安的恶不会被无限放大到那种地步。 冯弘志怎么也不会想到,陈英这个名字竟会出现在陈老家的族谱上。 按照辈分来算,陈英算是陈老的远房叔爷。 陈英那一支从他这儿就彻底断了,陈英死于一百多年前,那会儿陈老还没出生呢,他们之间并无交情。 既然没有交情,那陈老的事情,又怎么会和陈英搭上关系呢? 鹿唯心的眼神在冯弘志和冯铮之间来回逡巡了几次,她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在打什么哑谜。 但她能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所以她下意识地问道:“陈英是谁?” 冯弘志捏了捏鹿唯心的手,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冯铮继续说道:“我的人手还在仔细往下查,当初陈远安母子去老宅,是否是与陈英余党交接,陈老是否真的是这对母子所害,以及背后更大的关系网,一有消息,我会立刻回来告知你的。” 冯弘志点点头,叮嘱冯铮小心点。 等冯铮走后,鹿唯心小鹿似的大眼睛就一直盯着冯弘志看。 “唯心,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谢羡安当年造下的那些孽吗?”冯弘志问道。 鹿唯心直点头。 冯弘志便继续说道:“上一世的谢羡安,罪大恶极,却也是一个顶可怜的人,他本该是高高在上的神,却因为自己的父兄而被一脚踹入万丈深渊,即便是那样,他内心深处也还是希冀着,有朝一日还能重回巅峰,所以他有意识地不想让自己的手上染上鲜血,不让自己背上业障,而陈英,就是帮他背业障的替死鬼。” 这些事情,冯大志的日记上面曾有提及,冯弘志从鹿家阴香堂那边也曾听说过一些。 他对陈英的印象不深,却也不曾忽略过这样一个关键人物。 谁曾想,一百多年后,陈英这个名字竟这样狠狠地给他上了一课。 鹿唯心倒吸一口冷气:“谢羡安重生在了黔东南,可他的旧部残党却依然能找过去,帮他度过难关,追随他建立起一股强大的势力,由此可见这些人的影响到底有多大,陈英虽死,但难免没有他的追随者仍活跃在南疆、江城等地,他们只需要抓住一个契机,便能卷土重来。” 太可怕了。 其实还有些事情冯弘志没敢直接跟鹿唯心说。 昨天白凤喜给他打过一通电话。 第五氏的那场业火之后,谢羡安和第五姝人间蒸发了。 整个第五氏成了一个空壳子。 白凤喜带着人杀进去,最后在地宫里发现了一口水晶棺,以及水晶棺里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男子躯壳。 第五姝这一百多年来,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水晶棺里的这具躯壳。 冯弘志夜探第五氏地宫时,意外发现了水晶棺,当时他便确定,水晶棺里的那具男子躯壳就是第五姝深爱的洲郎。 后来冯弘志让冯铮细查了这个洲郎的背景,意外得知,其实第五姝不姓第五,她姓云,叫云姝,而洲郎才是姓第五的那一个。 洲郎原名叫第五文洲。 该是怎样的深情,才会让云姝在第五文洲死后,丢弃了自己原本的姓氏,冠上了第五文洲的姓氏? 只有古代女子出嫁之后,才会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冠上夫家的姓氏。 所以无论如何,只要第五姝还活着,她就绝不可能轻易丢下第五文洲的躯壳。 冯弘志与第五姝交手那么多次,他知道第五姝一直在想办法帮第五文洲固魂。 将第五文洲积聚在谢羡安体内的灵识稳固住,压制甚至抽掉谢羡安的魂魄,借体重生。 那么,婚礼前夜,当时在地宫里,第五姝是否成功了? 她应该是成功了吧? 她成功地将谢羡安变成了她深爱的第五文洲,所以才会在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丢下了水晶棺里的躯壳。 会是这样吗? 如果不是……冯弘志更不敢想。 毕竟谢羡安此人的城府与手段,可能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 如果就连第五姝都被谢羡安蒙蔽住了,那么接下来,谢羡安会对第五姝做什么? 甚至都不用想,时机一成熟,谢羡安就会重新杀回来,到时候最危险的就是鹿唯心了。 谢羡安的旧部追随他在黔东南扎根,但当初那股势力是盘踞在南疆的。 这群旧部迁徙去黔东南的时候,定然不会釜底抽薪。 南疆那边肯定还留有人手。 陈家的事情,很可能是谢羡安留在南疆的旧部搞的鬼。 时间点卡得那么准,大抵就是冲着他来的。 或许他们也没想到,他能从黔东南活着回来,还成功营救出了鹿唯心。 鹿唯心接手鹿家阴香堂的消息已经散播出去了,冯弘志这会儿有些庆幸他给她递了第一张请事帖。 否则要是那群人故意递的,还不知道要怎样为难鹿唯心。 再者,鹿唯心不明情况,又急于完成第一份任务来证明自己,难免不会落入他们的陷阱…… 第616章 姐妹篇52 冯弘志担心鹿唯心,但好在他们现在已经回到了江城,不是在黔东南了。 至少不再那么被动。 冯弘志拉着鹿唯心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床边上,盯着她的眼睛,严肃道:“唯心,既然现在事情已经查到了陈英头上,那大多与谢羡安也脱不开关系,咱们得小心起来了。” 一提到谢羡安,鹿唯心的眼神就闪过些许慌乱。 冯弘志摸摸她的头,又问道:“那天玲珑应该跟你说了很多事情吧?她有跟你说你本体的事情吗?” “说了一些。”鹿唯心说道,“她说我的本体是幽冥之境禁池里的一朵帝莲,最核心的法力都积聚在莲心里。” “是的,那是你的本体情况。”冯弘志说道,“你与鹿堂主本是并蒂双生的幽冥帝莲,她率先修成了佛莲境界,如今又成功飞升,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鹿唯心有些惶恐,她真的可以吗? 冯弘志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继续开导道:“并蒂双生,足以说明你们姐妹俩的修炼天赋是一样的,而你是因为被谢羡安干扰,卷进了这场因果,耽误掉了,如今既然回来了,就安心留在鹿家阴香堂里修炼。 至于请事帖,你暂时不要再接了,咱们把第一份请事帖好好做成功就行。” 鹿唯心也是这样想的。 先扎稳根基,后面徐徐图之就行。 她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 当天鹿唯心就住在了同心堂里,冯大志缓过来了,又协助她做了几根驱除煞毒的阴香,给陈建国用了。 陈建国体内的尸毒差一点就要侵进骨髓,到了那种程度,大罗神仙来了也是回力无天。 好在用了鹿唯心的阴香之后,他的情况明显好转。 有他在,陈老留下来的家业一时半会就倒不掉。 再者,陈远安母子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陈建国好起来,最坐不住的恐怕就是他们母子俩了。 只要陈远安他们有任何异动,就能被冯铮抓到蛛丝马迹,顺藤摸瓜,还怕揪不出他们的背后之人? 另一方面,冯弘志又试着传信给远在边境传经的十五,告诉他鹿唯心的情况。 十五和童曦天南海北的跑,见多识广,童曦更是倒斗的好手,如果能得到他们的帮忙,或许能尽早查出这尸毒的来源。 住在同心堂的那几天,冯弘志领着鹿唯心将同心堂里里外外都熟悉了个遍,包括他的那些藏品、小金库啥啥的,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家底子都掏给鹿唯心才好。 他也带鹿唯心去了童家,童家上上下下都很和善。 鹿家阴香堂与童家本就是命运共同体,现在又有十五这层姻亲关系,更是不分你我。 一有时间,两人就待在书房里,不停地翻看同心堂的各类藏书,尤以唐代的为先。 三天后,冯铮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找到陈远安母子了。 可惜……两人都已经死了。 这两人一死,陈家这边的线索就彻底断了。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南疆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原来十五收到冯弘志的信之后,第一时间又联系了柳书禾。 南疆炼尸门是龙影的地盘,早些年已经被收编进三殿阎君府,龙影一声令下,整个南疆都被清扫了一遍,他可以确定谢羡安没有回过南疆。 包括他的那些旧部也不曾驻扎在那边。 这就奇怪了。 白凤喜那边在黔东南也是到处清缴,不仅没找到谢羡安,就连整个第五氏都销声匿迹了。 难道……难道谢羡安和第五姝当初死在了那场业火之中? 时间就那样一天一天地划过,风平浪静得让人更加不安。 谁也不敢保证谢羡安会不会哪天忽然诈尸蹦出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鹿唯心已经回沉水村去了。 当天夜里,冯弘志又一次梦到了那幅画上的仕女。 那仕女仍然像上次那样跪在他的床边,只是这一次她满脸血泪,身上泛着一层青紫,红唇紧抿着,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她像是被某种力量控制着,说不出话来,可从眼神来看,却又像是在求救。 冯弘志从睡梦中惊醒之后,那种疲惫,浑身血液凝滞的感觉再次袭来,他知道他身体里的残存的尸毒怕是又有抬头之势了。 而这一次来势汹汹,比第一次更加厉害。 就在这时候,冯铮推门进来了,交给冯弘志一封信。 信是童曦写的,他们合作过很多次。 童曦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很多都是从冯弘志的手里经销出去的,两人合作一向融洽。 冯弘志展开信纸,看着上面的字句,眉头越皱越紧。 童曦根据对那副唐朝仕女图的描述,又和她小姑奶奶碰了头,两人研究了半天,终于确定了目标。 这副唐朝仕女图应该是三十多年前从一个唐朝古墓里流通出来的。 童曦记得那座唐朝大墓被发现的时候,里面已经被盗取一空了,包括墓主人的尸体都不见了。 从墓室的建构情况,以及古籍的记载推断,这座唐朝大墓里葬着的,应该是盛唐时期的一位很厉害的女官。 更重要的是,这女官应该是懂巫法的。 她的陪葬品,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压得住的。 冯弘志看完信,摸着下巴便开始思考起来。 既然女官懂巫法,那她的墓室里也必然做过阵法手脚,能盗走她尸体的人,怕是能力还要在她之上。 这样看来,想要直接找到这位女官的尸体怕是很难了。 但既然她真实存在,那冯弘志就有办法试着召唤她的魂体前来。 并且今夜那仕女再次出现在了自己的梦境之中,她或许是在向自己求救。 第二天白天,冯弘志准备好了做法的法器,将那副仕女图挂在了自己的床头,招魂阵法就设在他的卧房里。 阵法启动不久之后,那副仕女图在冯弘志的咒语声中不断颤抖,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有血泪不停地从画上的仕女眼睛里流下来。 画纸的颜色不断地变深,从里面逐渐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腥臭味来。 就在冯弘志即将收势的时候,仕女图忽然无火自燃,就那样当着冯弘志的面烧了个精光…… 第617章 姐妹篇53 不仅是那副仕女图被烧了个精光,就连布阵的那些法器都嘭嘭炸得稀碎,冯弘志一口鲜血喷出来,身形不稳,差点栽在地上。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人在跟他斗法。 并且对方的道行远在他之上。 冯弘志盘腿坐在地上,立即打坐、运气,稳住伤势。 他两次在梦中见到那位女官,这就说明至少这副仕女图上残存着一丝女官的英灵之气。 仕女图被烧,是对方用法器将这丝英灵召唤了回去。 而这样强大的控魂固魂法器,让冯弘志第一时间想到了他交给第五姝的青铜魂盅。 难道与他斗法的对手是第五姝? 第五姝的法力已经高到这种境界了? 怎么可能! 而差不多同时,鹿唯心那边也出现了意外情况。 鹿唯心晚上又做了一些阴香,上床的时候已经快零点了。 刚睡着,她就感觉浑身发寒,背后凉飕飕的,有什么东西像是在从她的身体里不断流失。 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地想去打开功德伞看看,却发现功德伞打不开了。 有人在梦中吸她的功德! 鹿唯心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身体里藏着一些冯弘志的功德,这是之前为什么她这个没什么修为功底的人能顺利打开功德伞的根本原因。 如今功德被盗,那些人恐怕不仅偷了她的一些功德,就连功德伞里的也被偷了。 这才导致了功德伞的自闭。 她刚回江城不久,没得罪什么人,要害她的,除了谢羡安,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可是……真的会是谢羡安吗? 他是怎么办到的? 鹿唯心坐在那儿想了很久很久。 她将从黔东南逃走那天开始的所有关于谢羡安的信息整合了一遍,想着想着,她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婚礼前夕,还在谢宅的时候,谢羡安曾消失过两夜一天。 那两夜一天他干什么去了? 还有婚礼前的那天晚上,她的魂体在第五氏游荡时,看到谢羡安在蛊室里面,又是在干什么? 前后联系起来,鹿唯心似乎抓到了一点重点。 那就是谢羡安在消失的那两夜一天里找到了克制第五姝的办法,随后将计就计,反而于无形之中掌控住了第五姝。 而今夜,他竟能隔空在梦中偷取她的功德。 那么,那两夜一天里,他是不是去了一趟幽冥之境? 鹿唯心想到这种可能,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的本体还在禁池之中,谢羡安潜入幽冥之境,难道是回禁池了? 他借助她的莲心法力自救? 越想这种可能性就越大。 如果谢羡安真的是靠着这个方法来壮大自己的话,那么,现在他所处的位置,应该离王水河很近。 不在幽冥之境,也是在距离幽冥之境很近的地方。 鹿唯心几乎是本能地拿起手机,拨给了冯弘志。 手机铃声响起,冯弘志被从自己的思绪中猛然惊醒,他拿过手机一看,顿时紧张了起来。 电话一接通,鹿唯心就将自己的推断说给冯弘志听。 冯弘志听完,沉吟良久,脑海里不断地搜寻着地图上的各大版块,可这三界六道能够藏污纳垢的地方太多了,很难短时间内准确确定目标。 两人在手机里推演了好几遍,都没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夜深了,冯大志害怕鹿唯心听出自己受了内伤担心,便安抚了她几句,让她睡觉。 挂了电话之后,鹿唯心根本睡不着。 玲珑走后,这偌大的鹿家阴香堂里忽然就显得空旷起来。 初冬时节,夜里很凉。 她披上外套,走出房间。 今夜的月光特别皎洁,泛着一股冷光。 鹿唯心就那样漫无目的在阴香堂里晃着,不知不觉中就进了后花园。 她住进来这些天,还没来得及来这后花园逛逛。 一进拱门,她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莲香味。 那味道沁人心脾,鹿唯心深深地吸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 她循着莲香味儿朝前走,很快,一条小溪边出现在了眼前。 月光下,小溪里长满了莲花。 莲叶几乎铺满了整个水面,一朵朵莲粉色的莲花在微风下摇摇晃晃。 这可是初冬时节! 江城是一个四季分明的城市,冬天是会下雪的! 可就在这样的天气里,这一池莲花竟开得这样绚烂。 不合时节啊。 鹿唯心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脱掉鞋袜,将嫩白的小脚伸进了溪水中。 溪水竟是温的,莲花好香,就连倾泻在上面的月光,似乎都被镀上了一层佛光似的。 鹿唯心惬意的打起了哈欠,靠着一旁的假山,竟就那样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她周身似乎都笼罩在一片佛光之中。 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她自由自在地徜徉其中。 直到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从远处飘飘荡荡而来。 鹿唯心抬眼看去,看着看着,那人已经到了面前。 鹿唯心几乎是脱口而出:“蓁蓁?” “姐。” 鹿蓁蓁伸手拥住了鹿唯心,又颤着声音叫了一声:“姐,你终于回来了。” 不知道怎么的,鹿唯心的眼眶顿时湿了。 这到底是梦? 还是鹿蓁蓁通过这一池的莲花召唤了自己? 她不是飞升了吗? 在天庭应该没这么自由吧? 不。 电光火石之间,鹿唯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眼下抱着自己的,应该不是鹿蓁蓁的本体,而是她留在这莲花池里的神识,甚至是……莲心法力。 她知道只要自己回到鹿家阴香堂来,迟早就会来这莲池边。 她应该是有话要交代给自己。 果然,鹿蓁蓁抱过鹿唯心之后,便开始迅速地在她耳边念动心法口诀。 她念得很快,生怕时间不够似的。 随着那些心法口诀的念动,鹿唯心就那样席地而坐,手上掐诀,进入了入定境界。 这个过程持续了足有一个多小时。 鹿唯心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盘腿坐在小溪边上,她试探地朝着溪中的莲花伸出手。 顷刻间,那些莲花的花瓣之间伸出无数的触手朝着鹿唯心的手上缠过来。 密密麻麻,缠住鹿唯心的手之后,尽数没入她的手中,消失不见了。 而同时,鹿唯心只感觉那些触手在自己的血脉之中横冲直撞,不断地融入自己的骨血,与自己融为一体…… 第618章 姐妹篇54 鹿唯心不断地运用刚才鹿蓁蓁教给她的心法口诀配合这些莲丝触角运行,只感觉浑身顷刻间被注入强大的力量。 一阵一阵淡淡的莲香味儿从她的身体里溢出来,之前怎么也打不开的功德伞,这会儿竟自己打开了,畅快地在莲池上面飘来飘去。 功德伞伞骨上的经文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在伞面下面有规律地舞动着,整个莲池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 鹿唯心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住了,她看向身影不断变淡的鹿蓁蓁,知道这抹神识的任务已经完成,它快消散了。 虽然知道这只是一抹神识,但鹿唯心还是很舍不得。 这是与她并蒂双生的亲姐妹留给她的强大力量,其中不仅包括心法口诀,还有功德与佛性。 这是鹿蓁蓁留给她的底气! “姐,无论前路如何,一定记得要勇敢,要坚持,以你自己的能力去了结这段因果,我们所有人都会支持你的。” “你一定要好好的,咱们还会再见面的。” 鹿蓁蓁的神识冲鹿唯心摆摆手,彻底消散在了夜色中。 鹿唯心感觉这像一场梦。 可是身体里不断积聚起来的丰沛的灵力不是假的,功德伞散发出来的金光也不是假的。 鹿唯心不再胡思乱想,她盘腿坐在小溪边,将全部的精力全都凝聚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鹿唯心的脑海里忽然闪现过一段又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 那些片段又多又杂,应接不暇,耳边似乎有无数的声音在不停地小声地呓语着,搅得鹿唯心心神不宁。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穿透那嘈杂纷乱的场景,犹如一记闷雷一般在鹿唯心的脑海里炸响:“心儿……” 呼~ 鹿唯心猛地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气。 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分明就是谢羡安的。 这一刻,鹿唯心根本分不清那道声音是属于那些记忆的,还是她随着那段记忆探知到了某个领域,被谢羡安感应到了。 鹿唯心就像是被抓个正着的贼一般,一下子弹了起来。 功德伞一晃,自己收到了她的怀中。 小溪莲池也恢复了宁静。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鹿唯心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房间,心里咕咚咕咚乱跳。 她恍然意识到,即使回到了鹿家这个舒适区,只要谢羡安还活着一天,她就别想过彻底安宁的生活。 谢羡安……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几乎一夜没睡,但鹿唯心的精气神倒还好。 她坐在床沿上,伸出手,手心往上,微微催动法力,一根粉嫩的莲丝便立刻从她的中指上探头探脑地伸了出来。 鹿唯心加了一层法力,那莲丝咻地一下子伸出老长一截,精准地缠住了对面的桌角,鹿唯心手上一个反转,那桌子就被掀翻了。 莲丝咻咻地又缩了回来,消失在了她的手中,就仿佛刚才从未出现过一般。 鹿唯心又念了一句咒语,功德伞瞬间出现,自己打开,悬浮在前方,等待着主人的指令。 鹿唯心手上捏诀,口中念咒,剑指功德伞。 功德伞里的符文立刻凝聚成一把符剑,直指门口。 柳书禾推门进来的时候,双方都吓了一跳。 鹿唯心赶紧收起了功德伞,打量着眼前不请自来的女人。 她分明不认识她,可为什么却觉得之前在脑海里乱搅的记忆碎片里,似乎闪现过这张脸? 柳书禾看着鹿唯心,又想到刚才功德伞下的那把符剑,立刻笑了起来,上来就给了鹿唯心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的姐,你进步神速啊!” 鹿唯心被她这热情的一抱抱红了脸,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之人。 “我是柳书禾啊,姐。”柳书禾大大咧咧道,“你、我、蓁蓁还有言蹊,咱们都是好闺蜜,我嫁到幽冥之境去了,三殿阎君是我老公。” 这么一说,鹿唯心就知道了。 她是玲珑的小姑姑。 柳书禾有些烦躁地揪了揪头发:“啊呀,你转世轮回丢掉了前世记忆,这就有点不好玩了,我是书禾呀。” 鹿唯心笑了笑,叫了一声:“书禾。” “这才对嘛。”柳书禾从怀里掏出一支漆黑的令牌塞在鹿唯心的手里,压低声音说道,“姐,这是行走幽冥之境的通行令,蓁蓁飞升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不要随意参与你的因果,但帮点小忙还是可以的。 前世那谢羡安就惯会游走于幽冥之境,狡兔三窟的,这通行令你肯定能用得上。” 说完她摆摆手就要走。 鹿唯心下意识地拽住柳书禾的手,急道:“书禾,你去哪?” “回南疆。”柳书禾说道,“南疆太大了,之前龙影让人做了一遍排查,没有查到谢羡安的踪迹,但我总有些不放心,而且刚刚收到消息,南疆边境处似有新的蛊种出现,我怕是跟谢羡安有关,我得亲自回去看看。” 龙影管理偌大的三殿阎君府,很多时候抽不开身,并且这一百多年来,他业绩做得很出色,在十殿阎君中威望越来越高,忙得很,南疆那边的事务大多都是柳书禾在打理。 鹿唯心这才松开了手。 柳书禾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心疼道:“怎么养这么瘦,多吃点,好好睡觉,谢羡安前世造的孽太多,跟他有仇的人多着呢,这一世就算他再诡计多端,身体底子在那儿摆着呢,远比不上上一世,天塌下来大家顶着,别怕。” 柳书禾至今对当初三哥给谢羡安开脊的场景记忆犹新。 就算谢羡安再修炼个一百年也未必能完全恢复过来。 他们动作要快,不能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柳书禾匆匆离开了,但她说的那些话却极大地安抚了鹿唯心的心。 不一样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在黔东南,只有她自己面对谢羡安,被他控制,惶恐不安。 而现在,她被冯弘志救出来了,她身后站着那么多的亲人……她不用那么怕他了! 更何况,现在她手握功德伞和莲丝,假以时日好好修炼,再遇谢羡安,他未必还能掌控得了她…… 第619章 姐妹篇55 接下来两天,鹿唯心沉迷于修炼,她长时间地待在莲池边上,虽然已是初冬时节,莲池里的莲花却丝毫不受任何影响,开得无比娇艳。 特别是在夜间,鹿唯心打开功德伞的时候,能清晰地看到功德伞不停地吸取着那些莲花的精气。 这些莲花是鹿蓁蓁养的,显然不是凡间普通之物,它们有助于修炼。 但这两天,冯弘志这边情况却不大好。 冯弘志自己做法被反噬,受了内伤,还没来得及好好修养,陈家那边又出了事。 冯铮查出陈远安母子已死,他们的尸体是在老宅的地窖里面找到的。 当时村民也报了警,帽子叔叔来侦查了一番,给出的结果是地窖空间相对密封,母子俩二氧化碳中毒而死。 结案之后,族内老人让陈建国回去替陈远安母子俩收尸。 即便生前有再大的恩怨,死都死了,陈建国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对母子烂在地窖里。 有钱有地位之人更是要面子。 陈老已死,陈远安母子也死了,偌大的陈家家业都落在了陈建国的手里,这种时候他更是要表现得大度。 他不仅要替他们收尸,还得把他们的身后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但他也留了个心眼儿,提前打电话联系冯弘志,请他一起去老宅那边帮忙超度,还给了一大笔丰厚的报酬。 陈家的事情与冯弘志身上的尸毒休戚相关,所以冯弘志必须得去。 白天搭丧棚,做法事,停尸等等,都很顺利。 夜里,村民们陆陆续续都散了,丧葬队的人也东一个西一个歪着,困得不行,只有鼓乐队的唢呐手坐在灵堂的外门口,隔一段时间吹几声。 冯弘志和陈建国身上的尸毒都再次发作了,陈建国特别虚弱,根本也没那个心思守夜。 他早早地就准备好了房间,催促冯弘志一起回房睡觉,可冯弘志心里不踏实,坚定地要守在灵堂里。 灵堂里的地上铺了一层稻草,初冬夜里凉,陈建国直接让人抬了一张床垫垫在地上,让冯弘志别拘着,想睡就睡。 他自己倒头就在床垫上裹着被子呼呼大睡了。 冯弘志则盘腿坐在床垫上打坐入定。 按照当地的习俗,守夜的唢呐一夜总共要吹七次。 第七次是在凌晨三四点这样,这一遍唢呐是告诉村民们,天快亮了,可以过来帮忙了。 当天夜里,唢呐刚吹过第四遍,老宅的院子里就起了一阵阴风,吹得丧棚呼啦呼啦的响,铜盆里的纸灰打着旋儿地四处乱飞。 两口棺材里面立即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里面爬似的。 陈建国条件反射似的爬起来,紧张地盯着两口棺材看。 就在他的注视之下,陈远安母子直挺挺地从棺材里面站了起来。 陈建国能看到他们惨白的皮肤之下,似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耸动着。 也不知道他当时是不是睡懵了,脑子短路,竟嗖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拎起一旁的孝棍,对准陈远安的腿弯,狠狠一棍子捶了下去。 那一棍子用足了力气,邦地一声。 陈远安没被打倒,孝棍断成了两截。 陈建国懵了,看着手里的半截孝棍,再看看陈远安的脸机械地朝他转过来,睁开的眼睛里面满是眼白,吓得五十来岁的陈建国一把扔了孝棍,抱住冯弘志直叫唤。 “妈呀妈呀,诈尸了!” “冯爷,冯爷您快想想办法。” “救命!” 冯弘志无奈道:“你再这样勒着我,你弟和你小娘就要跳出来。” 陈建国下意识地缩回了手,转头再看去,就看到陈远安母子齐刷刷地扭着头,森白的眼眶盯着他。 六目相对,那母子俩又齐刷刷地张开了嘴。 陈建国清楚地看到两人的嘴里密密麻麻地全是黑色的虫子,不停地涌动着,像是随时都会蹦过来,爬满他全身似的。 陈建国伸手又想去抱冯弘志的腿,想想转了个方向,捂着眼睛面对着墙壁,碎碎念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陈建国可是陈老一手培养起来的长子继承人,手里掌管这几家大公司呢,但这段时间他也是被折腾怕了,现在一遇上这些事情,就如惊弓之鸟似的。 冯弘志倒是淡定得多,明知道这事儿蹊跷,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准备,空手而来。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只有出了事,他才能找到突破口。 冯弘志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制止这对母子,而是在他们立起来的瞬间,眼神朝着院子四周逡巡了一圈。 陈远安母子并不是尸变立起来的,而是有人操控着蛊虫将它们立起来的。 施法之人不会离得太远。 可这老宅的院墙很高,根本看不到什么。 而陈远安母子已经开始蹦跳着要往棺材外面跳了。 冯弘志只得从口袋里摸出两枚压口钱,手一甩,两枚铜钱便精准地分别塞进了他们的口中。 陈远安母子立刻倒了回去,发出轰咚声响。 陈建国转过头来,他都跟着肉疼了一下。 但棺材里的两人直挺挺地躺着,没有丝毫感觉。 冯弘志拿来四个事先准备好的寿碗,分别在两人脸上倒扣了一只,然后又在这两只碗的碗底立了两只寿碗。 随即又分别在寿碗里面点了一根白蜡。 做完这些,冯弘志拉了一把陈建国,将长明灯塞进他手里,说道:“你提起长明灯守在这儿,碗里的白蜡灭了必须立刻用长明灯里的灯火点燃,千万不能大意。” 陈建国连连点头,冯弘志抬脚要走。 陈建国一把拉住他的裤脚,哭丧着脸问道:“冯爷,您要去哪?” “去抓施法的人。”冯弘志拂开陈建国,叮嘱了一句,“切记,白蜡灭了就点。” 说完,冯弘志大步朝着院门口走去。 已经过了零点了,今夜月光朦胧,村庄静谧,到处都是黑影幢幢。 冯弘志看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就在他准备转头再回灵堂看看的时候,一道缥缈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大树下传来:“洲郎……” 第620章 姐妹篇56 这一声‘洲郎’,叫得冯弘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抬眼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看到的却不是第五姝。 而是画上的那个仕女! 有那么一瞬间,冯弘志觉得自己的小脑萎缩了一下。 首先那幅画出自唐朝,画上的仕女至少也是唐朝的。 她竟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在了那棵大树下。 而她发出的声音竟是第五姝的。 “洲郎……” 冯弘志怔楞间,声音再次响起。 伴随着这声‘洲郎’,仕女的身体缓缓转动,当她转到背面的那一刻,冯弘志再次愣住了。 仕女转过去的背后,露出来的不是后脑勺,而是……第五姝。 “洲郎……” 第五姝看着冯弘志,又叫了一声。 那声音如泣如诉,似乎真的看见了她心尖上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一般。 第五姝大步朝冯弘志的方向走来。 冯弘志当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不知道第五姝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五氏的那场大火之后,谢羡安和第五姝全都隐去了踪迹,再出现,第五姝竟是这般光景。 冯弘志推测过第五姝可能不是谢羡安的对手,却没想到她会输得这样惨。 如今他的身后就是陈家灵堂,放第五姝进去,简直就是灾难。 他不确定第五姝现在是活人还是行尸一类的东西,但他至少可以确定,与第五姝绑定在一起的唐朝仕女是尸体。 控尸……冯弘志还是懂一些的。 他从腰间摸出一把铜铃,一边念动咒语,一边摇铃,一边朝着村西头走去。 陈家老宅在村子的西头,再往后便是一片农田,农田的后面便是山脚了。 把这东西引去后山,以免伤及无辜。 果然,冯弘志摇动铜铃,伴随着咒语声,第五姝的身体又转了过去,唐朝仕女转了过来,追着冯弘志走。 但是没走多久,她猛地顿住了。 冯弘志隐约看到她脸上的皮肤下有虫子在鼓动,嘴里喷出一股一股的黑气。 但那些黑气没有飘散开来,而是又迅速笼罩在头部,迅速被吸收掉了。 唐朝仕女的脑袋耷拉了下来,像是晕过去了一般。 而第五姝……再次转了过来。 这一次,第五姝没有再做任何停留,抬脚便冲着冯弘志奔过来。 随着她的跑动,她的四周全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无数的蛇鼠虫蚁从地底下冒了出来,迅速地朝冯弘志包抄过来。 到这儿,冯弘志已经明白过来了。 第五姝背着唐朝仕女,并不属于共生,而是寄生。 第五姝在吸取唐朝仕女的尸气! 玩蛊的行家里手依靠尸气而活,第五姝她……真的被谢羡安给毁了! 冯弘志收起铜铃,从怀中掏出几枚古铜钱,手一挥,那几枚铜钱像是受过训的士兵一般,朝着既定的位置落下去,瞬间在冯弘志的身边形成了阵法。 梭梭而来的蛊虫在阵法的边缘疯狂试探,顿时死了一片。 而此时,冯弘志又从袖口里抽出了一节墨斗线,在第五姝靠近的一刹那,将墨斗线弹出。 第五姝也足够灵敏,侧身一躲。 但她误判了冯弘志的决策,冯弘志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第五姝,而是唐朝仕女。 对比第五姝,在冯弘志看来,一具尸体要更好拿捏一点。 墨斗线几乎是擦着第五姝的耳朵飞过去,精准地缠住了唐朝仕女的脖子,用力一拉……让人牙酸的墨斗线牵扯声响起时,唐朝仕女的身体逐渐被拉离第五姝。 可也就是这一刻,冯弘志终于看清了两人之间的连接点。 密密麻麻的莲丝从头部一直延伸到脚后跟,像是胶水一般黏在第五姝和唐朝仕女的中间,扯也扯不断! 莲丝…… 在冯弘志认识的人中,只有鹿蓁蓁和鹿唯心是能操控莲丝的,毕竟她俩的本体本是禁池里的幽冥帝莲。 除此之外,能用莲丝的,怕是只有谢羡安了。 可这一世的谢羡安从未用过莲丝,那都是上一世他迫害鹿唯心时所拥有的能力。 可这莲丝怎么忽然又出现在了这里? 谢羡安回过禁池!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冯弘志却万分笃定自己的推测一定是对的。 那么,谢羡安是什么时候回去过? 是在离开黔东南之前,还是之后? 这件事情,如果鹿唯心知道了,她的压力会更大吧? 墨斗线勒着唐朝仕女的脖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墨斗线又细又韧,要是一般人,别说是皮肤了,恐怕连骨头都得勒出伤痕来。 可唐朝仕女的脖子几乎是皮包骨头,韧性十足,不停地磨着墨斗线。 就在冯弘志和唐朝仕女拉扯着的时候,第五姝一把握住了墨斗线的那端,她失神地再次叫道:“洲郎……” 然后她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冯弘志挪了过来。 她每走一步,背后的莲丝就拉长一点,始终连接着唐朝仕女。 “洲郎,跟我回家。” 第五姝冲冯弘志伸出了手,深情道,“洲郎,我来接你回家了。”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第五姝的靠近,冯弘志脑袋里嗡嗡作响,心里对她生出一股不舍来。 仿佛他真的是她的洲郎一般。 是尸毒! 他们先让他染上尸毒,再用第五姝来魅惑他,再这种尸毒的操控下,冯弘志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眼看着两人的手就要碰到了的时候,一道金光闪过。 第五姝惊呼一声缩回了手,可是手上却被劈出很大一道口子,血汩汩地往外流。 那金光犹如一把利剑,利剑却是由金灿灿的符文组成的,符剑划过第五姝的手之后,破散的符文在半空中再次凝聚,毫不客气地冲着第五姝与唐朝仕女之间连接的那些莲丝斩下去! 冯弘志看着对面犹如仙女降临一般的鹿唯心。 她头顶上悬浮着那边功德伞,功德伞的底下全是扭动着的符文。 刚才她用来对付第五姝的符文剑,就是利用这功德伞里的符文做成的! 下一刻,在冯弘志的注视下,鹿唯心的指尖忽然冒出一簇簇的莲丝,呈发射状朝着唐朝仕女缠过去,然后手猛地往后一拽,那唐朝仕女竟就那样被从第五姝后背上剥离了下来,轰咚倒在了地上…… 第621章 姐妹篇57 冯弘志石化在了当场。 他有些不敢认眼前这个高招频出、上下翻飞的女孩了。 这是鹿唯心吗? 他们才几日不见,她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 功德伞、符剑、莲丝……哪一样都不是一般人能操控的。 可鹿唯心用起来却游刃有余。 唐朝仕女倒下的同时,第五姝发了疯一般地攻击鹿唯心,她将手指插进嘴里,一个响亮的口哨之后,山林间扑棱棱地飞来了一群鸟,草丛中各种蛇鼠虫蚁蜂拥而上。 冯弘志一惊,赶紧上前帮忙。 但第五姝显然不是为了攻击他们,而是为了牵制住他们,寻求全身而退的机会。 她动作相当敏捷,一把拽起唐朝仕女的尸体,扛在后背上就迅速地掩入黑暗中,彻底消失不见了。 穷寇莫追。 鹿唯心收起功德伞和莲丝,转了转有些疼的手腕。 毕竟恢复修炼时间太短,刚才用力过猛,手腕被扭了一下,这会儿有些疼。 冯弘志瞬间就看出来她手腕扭伤了,赶紧走过来,说道:“让我看看。” 鹿唯心便伸出左手,手腕那边泛着不正常的红。 冯弘志握着她的手腕捏了捏,说道:“有些脱臼了,忍着点,我帮你正回去。” 话音刚落,冯弘志手上猛地用力,就听咔擦一声,鹿唯心一声痛呼,眼圈顿时红了。 冯弘志赶紧揉了揉,还低头吹了吹,下意识地轻哄着:“归位了就不疼了,待会儿我给你上点药油再涂一涂,明天就恢复如初了。” 鹿唯心乖巧地点点头:“嗯。” 冯弘志牵着鹿唯心一路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问:“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还有你的修为突飞猛进,是遇到什么大机缘了吗?” “是蓁蓁给我的。” 鹿唯心就将在莲池边发生的事情跟冯弘志仔细说了说。 说完了,鹿唯心又把那支幽冥之境的通行令拿出来给冯弘志看:“这是书禾给我的。” 这一刻,冯弘志是打心眼里庆幸他将鹿唯心从黔东南带了回来。 她本就该属于这里啊。 在家人的帮助下,她蜕变得如此之快。 假以时日,她应该会很快恢复到前世的状态。 不,前世的她遭遇并不好,这一世只会更好。 冯弘志想得出神,鹿唯心疑惑道:“冯大哥,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冯弘志将通行令还给鹿唯心,由衷道,“只是觉得你变化很大,很惊喜。” “走吧,先回灵堂看看情况。” 冯弘志仍然牵着鹿唯心的手,带着她往陈家老宅去。 他们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陈建国杀猪似的嚎叫声:“别过来!别咬我!” “杀千刀的,活着的时候跟我不对付,死了还不肯放过我,你们母子俩只配下地狱。” “啊!救命!冯爷你快回来啊!” 冯弘志连忙奔进去,一眼便看到灵堂里一片狼藉,陈建国被陈远安母子逼到了墙角里。 可能是因为第五姝已经被打跑了的原因,这母子俩没人操控,准头也不行了,陈建国憋在墙角的三角凹陷区域,虽然身上全是抓痕,到底没被咬死。 再看棺材里,那四个寿碗全都碎了,里面的蜡烛被嚼的稀碎,长明灯都灭了…… 冯弘志刚抽出墨斗线,一簇莲丝已经从他的身后飞了过去,分别缠住了陈远安母子,勒着他们的脖子将他们拉回了棺材里。 冯弘志伸手从棺材头那边摸出两根棺钉和榔头,铛铛几声,直接将棺钉分别钉进了那母子俩的眉心处。 刚才进门的时候,他看到耷拉在台阶下面的唢呐手已经被咬过了。 这母子俩的尸体已经见了血,一般的手段已经压制不住他们了。 做完这些之后,冯弘志这才猛然想起鹿唯心还站在一边看着他。 如此血腥残忍的场景被她看到……冯弘志心里忽然有点慌。 他有些心虚地朝鹿唯心看去,而鹿唯心也正眼神直直地盯着他手里的榔头看。 冯弘志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坏了,他刚才动手前应该先支开鹿唯心的。 可鹿唯心此刻脑袋里想着的,却不是冯弘志所担心的。 刚才就在冯弘志挥起榔头钉棺钉的时候,鹿唯心的脑海里忽然一闪而过某个画面。 画面中,鹿唯心看到自己将两根棺钉射进了两个人的眉心之中,而不远处,就站着一个年纪看起来比冯弘志大,却长得很像的男人。 现实与记忆两个相似的场景不断重叠,鹿唯心太阳穴突突直跳,似乎有什么要喷涌而出似的。 “大志……” 鹿唯心无意识地呢喃一声,冯弘志脊背却瞬间僵直。 就在他收起榔头,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陈建国的哀嚎声传来:“冯爷,降住了吗?我……我想上厕所。” 陈建国还缩在墙角里,半弓着身子,两个膝盖扭捏地挤在一起,脸都涨红了。 冯弘志点头:“可以了。” 陈建国撒丫子就往厕所跑。 老宅子里面没有抽水马桶,厕所在院子外面,他几乎拿出了百米冲刺的劲儿奔过去,才堪堪赶上了。 第二天一早,陈建国不顾村里的规矩,直接把陈远安母子俩的尸体拉到火葬场火化了。 他塞了一大笔钱给工作人员,用的最好的炉子,烧得透透的,骨灰出来碾碎了装进骨灰盒里,带回祖坟里埋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陈建国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一场祸事下来,他也是精疲力尽了,分开的时候,他拉着冯弘志的手一再请求:“冯爷,您一定要快点想到办法帮我把尸毒给清掉,上了年纪了,我这身子骨实在是遭不住啊。” 冯弘志还没开口,鹿唯心便胸有成竹道:“陈先生请放心,您先回去休息,明日拔除尸毒的阴香就会送到府上。” “真的吗?”陈建国有些不敢置信地以眼神询问冯弘志。 冯弘志并不知晓鹿唯心是否真有把握,但她既然这样说了,他便无条件信任她:“真的。” 陈建国喜滋滋地回去等消息了。 回去的路上,冯弘志开车,鹿唯心坐在副驾驶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一直盯着冯弘志的侧脸看。 看着看着,她又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大志……” 第622章 姐妹篇58 冯弘志没有回应鹿唯心,眼睛直视前方,表情严肃得像是要入党一般。 握着方向盘的两只手因为太过用力,指关节都发白了。 开到九塘镇,车子很自然地就要往沉水村的方向开,鹿唯心却说道:“去回龙村吧,我要在那边制阴香,帮你们解尸毒。” 冯弘志这才想起来这茬儿,问道:“你想到解尸毒的办法了?” “用我的血做香引就行。”鹿唯心说道,“莲丝入体,佛性加持,我虽还没修炼出佛莲境界,但蓁蓁给我的佛莲法力深入我的血脉,趁着眼下还没消耗完,应该能解你和陈先生的尸毒。” 原来是这样。 冯弘志便不再多问,调转车头回了回龙村。 回到同心堂,天已经彻底亮起来了。 两人身上都沾染了血腥气,各自去洗了澡。 冯弘志在外间的洗手间洗的,把卧室里自带的洗手间让给了鹿唯心。 等他洗完,穿戴整齐,敲门进卧房的时候,就看到鹿唯心穿着他的一件白衬衫坐在床沿上吹头发。 鹿唯心很瘦,两条细长笔直的腿从白衬衫下露出来,小巧的脚趾顶着地上的拖鞋,没有穿进去,整个人松弛得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冯弘志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他刚想退出去,鹿唯心关了吹风机,说道:“大志,你这儿没有放我的换洗衣服。” 那语气……倒像是在责备冯弘志不够细心似的。 冯弘志听着那声‘大志’,很不舒服。 他倔强地纠正:“我不叫大志。” “你就是大志的转世,我记起来了。”鹿唯心信誓旦旦道,“现在的你比前世我们遇到的时候年轻,也更帅气。” 冯弘志捏紧的手松了松。 “所以我不是冯大志。”冯弘志说道,“这一世我就是冯弘志,与上一世无关。” 鹿唯心小鹿一般的眼睛本来星光灿灿的,在听到冯弘志这句话之后,瞬间黯淡了下去。 这一幕冯弘志都看在眼里,他的心也跟着鹿唯心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果然,她喜欢的还是冯大志。 而不是他,冯弘志。 “我会让人送衣服过来。”冯弘志说道,“好好休息。” 说完,他关上门就出去了。 鹿唯心坐在床上,盯着紧闭的房门,心情有些烦躁。 她有些不明白,冯弘志为什么一直要强调他不是冯大志。 即使是冯大志的转世,他也不是他。 冯弘志这是在变相地拒绝自己吗? 他冒险潜入黔东南,将她从谢羡安的魔爪里救了出来,她以为他对自己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鹿唯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牵自己的手也明明那么自然呀。 到底是自己会错意了吧? 她又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衬衫,忽然有些局促起来了。 之前她笃定了冯弘志喜欢她,自己也喜欢他,两情相悦,新时代,谈恋爱就要大大方方嘛。 更何况他们两世情缘,难能可贵,都是成年人了,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所以她没带衣服,很自然地就去穿他的。 可现在他又不喜欢自己,那她随意穿他的衣服,很冒昧吧? 鹿唯心想了想,脱了衬衫,又穿回了自己的脏衣服,悄悄地离开了同心堂。 冯弘志在书房里待了半天,一直也没睡得着。 处理了一些杂事之后,他看了看时间,估摸着鹿唯心应该睡醒了,就想着去卧室叫她起来吃午饭。 可是卧室的门开着,他的白衬衫规规整整地叠好,放在床沿上。 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的,根本不像有人睡过。 冯弘志心里莫名地感觉有些不对劲,他连忙叫鹿唯心的名字。 可佣人却告诉他说,鹿小姐早上就离开了。 冯弘志这才慌了,好端端地怎么不声不响地就回去了? 是沉水村那边出了什么事儿吗? 她说了要在这儿制阴香,帮他解尸毒的呢? 冯弘志不放心,回房拿了手机给鹿唯心打电话。 鹿唯心回到沉水村还是心烦意乱,就去了莲池打坐入定,静一静心。 恋爱的苦她是不想吃了,还是好好搞事业吧。 冯弘志接连打了五个电话都没人接,他越来越不安,一刻也坐不住了,直接开车追去了沉水村。 那会儿,鹿唯心已经从莲池那边打坐回来了,心情也平静了下来,割了手指放了血,正在制拔除尸毒的阴香。 冯弘志进来的时候,她手指上贴着创口贴,正在碾磨几味草药,都是制阴香要用的。 听到动静,她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碾草药:“冯大哥你先去前面喝茶吧,我这边还要忙一会儿呢,最多到傍晚,阴香就能交给你回去了。” 冯弘志觉得自己心理肯定出问题了。 她叫他‘大志’,他心里不舒服。 现在她又乖乖地叫回‘冯大哥’,他还是不舒服。 并且很显然,鹿唯心对他的态度变了。 他能听得出来她语气里的疏离。 鹿唯心手里的小碾子吱呀吱呀一刻不停,冯弘志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几次张嘴,却不知道要怎样跟她沟通。 又沟通什么呢? 可他也不想离开。 最后他还是走过去,坐在桌边。 接过鹿唯心手里的小碾子,帮她碾药材。 她递什么,他碾什么。 很快材料都准备好了,她又开始称材料,混合、搅拌、塑形、脱模、烘干…… 这是冯弘志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陪着鹿唯心一起制阴香。 整个过程都没有一句话的交流。 她做得很认真,也很投入。 全神贯注的样子很吸引人。 低垂的眼睫毛如小扇子一般地扇啊扇,脸蛋红扑扑的…… 有那么一瞬间,冯弘志突然就想通了。 大志就大志吧。 替身就替身吧。 就算做冯大志一辈子的替身,那也是鹿唯心最爱的男人。 总好过她的疏离,她决绝地与他划清界限得好。 冯弘志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深陷其中了。 “唯心。”冯弘志轻唤一声,“我……” “冯大哥你不用说,我都明白。”鹿唯心将烘干吹凉的六根阴香拿下来,用黄纸包好,放进盒子里,递给冯弘志说道,“这些阴香足够你们用了,拔除尸毒的过程会很痛很难受,不过忍忍就过去了。” “用过阴香,尸毒拔除,你的请事帖上所请之事便完成了,过去几年我偷了里不少功德,就算抵销请事帖上所承诺的报酬吧。” “咱们这也算是钱货两讫了……” 第623章 姐妹篇59 冯弘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沉水村出来的。 他带着阴香直接去了陈家,途中还打电话给陈建国,让他联系那唢呐手,一起在陈家汇合。 六根阴香一起点燃,整个过程都如鹿唯心所说,痛,难受,不停地呕吐,浑身冷汗涔涔,像是被水洗过的一般。 这个过程折腾了很久,等到六根阴香全部烧完的时候,他们才恢复正常。 三个人瘫倒在地上,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好在尸毒被成功拔除,恢复起来也快。 陈建国分别派了司机送冯弘志和唢呐手回去,还赔偿了唢呐手一大笔钱,唢呐手千恩万谢。 冯弘志回到家里,洗漱之后,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冬日里太阳下山早,不过五点多钟,外面就黑下来了。 他就那样躺在床上,床头还放着那件白衬衫,上面似乎还残存着鹿唯心的味道。 那一刻,冯弘志无比想念鹿唯心。 想念她小鹿似的眼睛,想念她笑眯眯的小脸蛋,想念她柔嫩温暖的小手…… 他好像把她弄丢了。 活该! 冯弘志在心里怒骂了自己一声,一下子坐了起来,一拳砸在床沿上。 他又把冯大志的日记翻了出来,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滚瓜烂熟,冯大志暗恋鹿唯心的每一丝细小的情愫,他都能感同身受。 爱情哪有不苦的呢? 冯弘志你装什么清高? 做不了白月光,你就努力成为她的朱砂痣不行吗? “冯爷。”童灏敲门,“童家那边有人过生日,请你过去吃饭呢,起来了吗?” 冯弘志只得起身,换了身得体的衣服,去童家吃饭。 等结束了童家的应酬,已经是晚上快11点了。 可能是那一觉睡得太久了,冯弘志毫无睡意,在同心堂的小花园里转了转,散散步。 墙根那边,童灏和风筝并排站着,两人都盯着冯弘志的身影在打赌。 冯铮:“我觉得冯爷今夜要在这草坪上散一整晚的步。” “不可能。”童灏老神在在道,“看到那边的车了吗?过不了多久,冯爷必定要开车出门。” 冯铮:“赌什么?” 童灏:“就赌你上次跟冯爷去黔东南带回来的那套银首饰?” “那不行。”冯铮当即拒绝,“那是要送人的,赌点别的。” 童灏啧嘴:“送人的?送谁?冯铮你有相好的了?” “闭嘴。” 冯铮盯着冯弘志开车门的身影,脸都黑了。 等到冯弘志发动车子离开同心堂,童灏哈哈大笑了起来,拍了拍冯铮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把你那套银首饰拿过来吧,冯爷这点小心思都猜不透,你不懂爱情,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冯铮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你懂个屁!” 童灏笑得更大声了。 · 鹿唯心在莲池边修炼了大半夜,进步很快。 回到房间洗了澡,摸过手机看了看。 这只手机是她回到鹿家之后重新买的,卡也是新办的,里面存了不少人的电话号码,也加了一些唯心。 最常联系的,也只有冯弘志罢了。 但微信上,置顶的冯弘志那一栏,静悄悄的。 鹿唯心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点击屏幕,取消了冯弘志的置顶。 十一点半了,她打了个哈欠,关灯睡觉。 可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刚睡着她就开始做梦。 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着她,直把她往一个潮湿阴冷的深渊里拉。 鹿唯心努力的想要醒来,可是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她想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在拽她,也看不到。 直到一道犹如淬了冰的声音从深渊里响起:“心儿,你逃不掉的!” “你跟我一样,生来就应该陷在这无尽地狱里。” “你我都是罪人,我们就该一起烂死在这禁池里。” “回来!回来!” “不要……” 鹿唯心猛地从睡梦中惊醒,黑暗中她一下子坐了起来,两手抱着曲起来的小腿,将脸埋进腿间,浑身都在颤抖。 谢羡安! 是谢羡安! 鹿唯心分不清那是前世的谢羡安掌控她时的情景,还是当下的谢羡安通过某种力量感应到了自己。 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拉她入深渊。 他说,他不会放过她的! 外面似乎下雨了。 风刮着树枝一遍又一遍地划拉着窗户玻璃,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就像是有人趴在窗户上,指甲划着玻璃盯着她似的。 鹿唯心怕谢羡安。 随着莲丝融入她的骨血,随着脑海里属于前世的那些记忆零零星星地回拢,想起来越多,鹿唯心就越怕。 前世的她,彻彻底底地毁在了谢羡安的手中。 禁池剥离莲心的痛;八塘镇祭台上撕扯神魂的痛;城隍殿中幽冥灯火灼烧灵魂的痛…… 那些痛苦在这湿冷的冬日的雨夜里,一层一层地重新叠加在鹿唯心的身上。 黑暗中的她无助地抖着身体呜咽着:“冯弘志……冯弘志……” 上一世,鹿唯心为了成全所有人,散尽功德与法力,只身堕入那无尽地狱,回到了禁池本体中。 而这一世,有一个叫冯弘志的男人,义无反顾地潜入黔东南,亲手将她从那无尽深渊中拉了出来。 他是她的依靠,更是她在这般无助之时的精神支柱。 雨夜里,冯弘志的车一路急行。 车子驶入沉水村,进入阴香堂。 他踏着雨水一步一步走进后院,来到了主卧窗户前。 头脑一热他就来了。 可是真正站到了这儿,他却又有怯步了。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鹿唯心的呜咽声。 听到她无助地呢喃着自己的名字。 冯弘志心头一颤。 他推门而入,鹿唯心抬起头来。 黑暗中,明明看不清楚,但鹿唯心第一眼便认出来人是谁。 她赤着脚奔下床,伸出手臂奔向那个人。 而冯弘志很自然地伸出手去,一把接住鹿唯心的身子,托着她的后腰将她稳住,挂在了自己的腰上。 他伸手轻抚她的后背,不停地安抚着她:“别怕,别怕,唯心,我来了……” 第624章 姐妹篇60 鹿唯心紧紧地抱着冯弘志,恨不得将整个身体嵌入到他怀里去,不露一丝缝隙。 冯弘志就那样抱着鹿唯心站在那儿,耐心地安抚着怀中女孩的情绪。 屋外雨势渐渐大了起来,不断地拍打着窗户,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我不想再被抓回去。” “我不想再回黔东南,不想再见那个人。” “冯弘志,我逃出来了对不对?不会再被控制了对不对?” 鹿唯心像只受惊的猫咪一般,紧贴着让她最有安全感的来源,小小地摆动着身体,寻找最舒服的姿势。 也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冯弘志猛地按住了她的后腰,黯哑着声音道:“唯心。” 鹿唯心迷蒙回应:“嗯?” “别动了。” 鹿唯心抬起眼睛,不解地看向冯弘志:“嗯?” “别动了。” 冯弘志将脸埋进鹿唯心的颈窝里,再次强调:“别动了,我会犯错。” 鹿唯心不是懵懂的小孩子了,那段时间,第五姝几乎每一夜都会出现在谢羡安的房间里。 她悄悄地偷听过。 动静挺大的。 那是男女之间最原始的本能。 鹿唯心立刻老实了下来,她松开了腿,顺着冯弘志的身体慢慢地往下滑,没穿鞋的小脚刚要着地,又被冯弘志一把提了回去。 “地上凉。” 冯弘志抱着鹿唯心,将她放在床上,松了手。 他刚要直起身,鹿唯心却伸手又环上了他的脖子,整个身体又贴了上来,颤着声音嘟哝了一声:“怕。” 她靠得极近,他能听到噗通噗通乱跳的心跳声。 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的。 黑暗中,两人保持着这样奇怪的姿势,僵持了足有两分钟。 心爱的女孩就在怀中,冯弘志脑子里做着天人交战。 最后他还是决定做一个正人君子。 今夜她已经受到了惊吓,他不想再吓到她。 于是,冯弘志执着地又将鹿唯心放回了床上,松手的时候,腿无意中被鹿唯心的脚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倒了下去。 直接将鹿唯心压在了身下。 他的唇扫过鹿唯心的额头,温热柔软的触感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全都往上翻涌起来,身体的温度急剧攀升。 顷刻间,冯弘志就不想再做什么正人君子了。 也一点不想再纠结冯大志和冯弘志之间的那点前世今生差别了。 去他妈的自尊。 自尊哪有老婆好。 热烈的吻盖下来的时候,鹿唯心有一瞬间的懵。 但随即她便迎合了上去。 鹿唯心从来都清楚,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比冯弘志对她再好的男人了。 但凡他主动,她都不会拒绝他。 “心儿……” 谢羡安的声音冷不丁地闪过鹿唯心的脑海,那种极具威慑力与怒意的低吼,让鹿唯心心惊胆颤。 至少在这一刻,鹿唯心清楚地感知到,不是前世的记忆,谢羡安应该是通过莲丝感应到了她。 毕竟前世他就是利用莲丝、莲心把控她的。 “心儿!” 谢羡安一声一声地呼唤着鹿唯心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愤怒,一声比一声严厉。 他仿佛要通过莲丝,伸出手来,掐死她似的。 鹿唯心闭了闭眼,稳定了一下心神,却更加抱紧了冯弘志。 她主动去吻冯弘志,抖着手去解他的衣服,气息不稳地邀约他…… 她需要冯弘志的强烈存在感击退谢羡安对她的影响。 也只有冯弘志能给她这样的安全感。 鹿唯心的热情彻底点燃了冯弘志,房间里的温度节节攀升。 同一时刻,南疆边境的某个暗室里,谢羡安满眼猩红地盘腿坐着。 鹿唯心回到江城,入主鹿家阴香堂的事情,他都知道。 鹿蓁蓁虽已飞升,但她必定要给她这个亲姐姐留下足够多的能力自保。 果然,这段时间鹿唯心无论是修为还是功德都不断提高,她的莲丝也重新融合进她的血脉,他在第一天夜里便已经感应到了。 他一次又一次地试探着感应她,偷取她的功德滋养自己。 不过他也很小心,毕竟鹿唯心刚刚才进入修炼状态,经不起他的贪婪索取。 这一夜,他再次侵扰她的梦境,偷取她功德的同时,不断地给她心理施压。 她本就是他的,她逃不掉的。 可就在谢羡安觉得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时候,他感应到他的女孩似乎情动了。 无限堆积起来的欢愉通过莲丝清清楚楚地传递给了偷窥的谢羡安,这让他无比愤怒中,却第一次有了一丝惊惧。 这种不收掌控的感觉很不好。 于是他出声威吓她,试图制止她。 可她翅膀硬了,根本不听自己的。 谢羡安闭了闭眼,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出去暗室。 暗室的另一头,另一个暗室里,第五姝被铁索勾住锁骨,吊在半空中,浑身血淋淋的。 一场酷刑已经消耗她所有的傲骨与精气神,她耷拉着脑袋,却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满眼惊恐地看着那个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掌控的恶魔。 他一步一步地逼近,第五姝努力地瑟缩着身体,等着下一波酷刑的到来。 可他竟将她放了下来,薅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去了暗室后面的温泉里,一把将她按在了水中,像是投菜一般地洗去她身上的血污。 然后他跟着跃下温泉池,用力将她抱入怀中。 第五姝剧烈挣扎起来,如今谢羡安的每一个触碰都让她感到恶心与惧怕。 他简直就是一个魔鬼! “云姝,我是洲郎啊。” “你最爱的洲郎,最爱的大师兄啊。” “让我抱抱,乖,让我疼你。” 谢羡安放低声线,蛊惑着第五姝。 第五姝用力推开他,眼神仇恨地盯着他。 谢羡安就是用这一招骗去她的信任,成功让她上当,心甘情愿地将他从火海里背了出来。 把洲郎的尸体留在了那场业火之中。 她的洲郎,她的大师兄……被业火焚烧,该有多痛啊! 伏羲蛊融入谢羡安的身体里,的确让他摆脱了病痛,重新站了起来。 可他站起来了,第五姝的悲惨命运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625章 姐妹篇61 第五姝犹记得,那天她将谢羡安从大火中背出来的场景。 他趴在她的肩头,一遍又一遍地唤她名字:“云姝,姝姝……” 他断断续续地回忆着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姝姝五岁时,差点被大一岁的十七师兄掠杀,幸好我经过,解决掉了那个渣滓。” “姝姝七岁时,亲手了结了十一师兄。” “姝姝十三岁初潮,吓得躲在我怀里直哆嗦,还是我下山帮你买了卫生用品。” “十六岁,姝姝终于与我肩并肩,成为师父唯二的徒弟。” “也是那一年,师父在你我的身体里分别种下了一只金蚕蛊。” “姝姝十八岁时送给我一条腰封,密密麻麻的针脚做得特别扎实,腰封的侧面绣着一对交尾的金蚕蛊,你说,生生世世,与师兄永不分离。” “姝姝二十岁生日前夕,我被师父派出去出任务,被控尸人抓住、杀害,姝姝,你知道师兄死前唯一的愿望是什么吗?” “我想亲手将二十岁的生辰礼交到姝姝手上。” “师兄食言了,不能陪姝姝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了。” “……” 那一天,第五姝背着谢羡安走了很远很远。 一边走一边哭。 她的师兄终于回来了。 她亲手把他救回来了。 这一百多年间,她在黔东南埋下了诸多人手。 却在谢羡安入主第五氏之后,被暗杀了大半。 剩下的三分之二,也在谢羡安与鹿唯心大婚前夕,被第五姝调回第五氏,助她施法稳固师兄的魂魄。 却没想到这些人手大半被烧死在了业火中。 第五姝是靠着剩下的那一点人手的掩护,成功将谢羡安带出了黔东南。 她如一条丧家之犬一般,被白凤喜的人逼得有家不能回。 但只要有师兄在,哪儿都是他们的家。 可出了黔东南之后,她的‘师兄’忽然变了。 他站起来了,却逼着她跪下。 他把她带到了南疆,将她囚禁在这暗室里。 一开始不停地侵犯她,吸取她的精血助他快速恢复。 等他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又将一具尸体绑定在了她的后背上,让她吸取那具尸体的尸气,控制她的灵识,操控着她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帮他干坏事。 这是谢羡安从南疆炼尸门里面学来的惯用的伎俩。 夜袭冯弘志那晚,她被鹿唯心击败,背后的尸体被鹿唯心亲手剥离。 第五姝被谢羡安救回来之后,被控制的神识也清醒了过来。 她亲眼看着他将铁索穿过她的锁骨,将她吊了起来,一样样刑具毫不留情地往她身上招呼。 最近一段时间,第五姝在谢羡安手里,尝遍了这辈子所有的苦难。 小时候,她在师父手里受尽了磋磨,那个时候觉得这世上不会再有比师父更恶魔的人了吧? 可是直到遇到了谢羡安,第五姝才明白,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现在的她对谢羡安已经有了应激反应。 谢羡安将她放下来,将铁索从她的锁骨里抽出去,入骨的疼痛让第五姝止不住地颤抖。 她下意识地瑟缩起身体,戒备地看着他。 她不知道接下来还有怎样的酷刑等着她。 可是谢羡安却将她扔进了温泉池,洗掉浑身的血渍与脏污之后,抱着她,叫她云姝,叫她姝姝。 他说他是洲郎。 第五姝根本不会再相信他说的半个字。 他怎么可能是洲郎呢? 伏羲蛊再厉害,那也是蛊。 蛊是认主的。 伏羲蛊认了谢羡安做主人,彻底压制了洲郎的灵识,随着时间的推移,洲郎的所有灵识都会被伏羲蛊吞噬,彻底消失在这个人世间。 她的洲郎……再也回不来了。 谢羡安偷窥了洲郎的记忆,以这样卑劣的手段一次又一次地欺骗第五姝。 第五姝上了一次当,就已经毁了自己,她怎么可能再相信他呢? 谢羡安的每一次接近,对于第五姝来说都是酷刑。 她感到恶心,比起他的接近,她宁愿承受他的酷刑。 剧烈的反抗带来的结果是被谢羡安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第五姝被那一巴掌扇倒在温泉池边,嘴角溢出了血丝,还没等她爬起来,就被谢羡安拎着翻转身体,趴在了温泉池边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识好歹的东西!” 谢羡安从身后压上来,按着第五姝的脑袋,把她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接连的迫害已经耗费了第五姝所有的精气神儿,无力反抗之下,她只能闭着眼睛默默承受。 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滑落,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心儿……心儿……” 情到深处,谢羡安失神地吻着第五姝,无比怜惜地吻去她的泪水,却在她耳边呼唤着鹿唯心的名字。 “心儿,别哭,我会带你回家的,你会回到我身边来的。” “你是我的!生生世世只能是我的!” 谢羡安近乎病态的执念让第五姝觉得无比耻辱。 鹿唯心! 第五姝想起鹿唯心再次出现时,她头顶上的那把金灿灿的功德伞,威力强大的符剑,以及手中祭出的蛛网般的莲丝…… 凭什么! 凭什么她运气那么好,陷入谢羡安的魔爪里,却还能被别的男人救走?! 凭什么她脱离了谢羡安的掌控还能活得那么好? 她第五姝现在所承受的一切,本都该是鹿唯心承受的! 这一刻,第五姝以为她对鹿唯心的恨达到了顶点。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更深的屈辱与仇恨还在后面等着她。 那天在温泉池边,谢羡安不知疲倦地侵犯她,几乎弄得她要晕厥过去的时候,谢羡安又把她抱去了另一个暗室,将她按进了一口满是黑乎乎的腥臭的液体的大缸里。 第五姝发了疯一般地嘶吼着想往外爬,一次又一次地被谢羡安盖着脑袋按了回去。 她是炼蛊的行家,她太懂这种满缸的药汁是用来干什么的。 第五姝记得她六岁那年,亲眼看着师父将犯错的六师兄按在了一个同样装满黑色腥臭液体的大缸里,就那样泡了七七四十几天。 等她再一次见到六师兄的时候,六师兄已经不再是原来意气奋发的六师兄了。 他的眼睛黑洞洞的,没有眼白,没有情绪,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只听师父指令的傀儡。 而这具傀儡的身体里涌动着大量的蛊虫。 六师兄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可怕的人蛊…… 第626章 姐妹篇62 后来师父去哪都会带着六师兄,他是师父引以为傲的作品,也是保护师父的最大杀器。 师父借由六师兄这个蛊人,在当时的巫蛊之术圈子里着实扬眉吐气了一番。 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在一次斗蛊的过程中,六师兄的脑袋被对方拧了下来,一张黑符从断裂的脖子口塞进去,无火自燃,六师兄就那样被点了。 回忆犹如一把把回旋刀,在打出去一百多年后,狠狠地扎在了第五姝的心上。 先不论谢羡安是什么人,就他手里的这些爪牙,出自南疆。 南疆巫蛊之术横行,不亚于黔东南。 同是巫蛊之术,如果非得分清南疆与黔东南的区别,那就是黔东南巫蛊之术相对比较干净一点。 而南疆的巫蛊之术,更脏。 第五姝可以肯定,今天她被谢羡安按进这缸里,等她再出来的时候,下场不会比当初的六师兄好。 她不知道谢羡安要对她做什么,把她变成什么。 但再出来,她便不是原来的第五姝了。 甚至到了这一刻,第五姝觉得之前后背背着那唐朝仕女的尸体,都要比现在的情况好很多。 第五姝开始苦苦哀求:“谢羡安,不要,不要这么残忍地对我,我愿意做你的奴隶,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求你放我出去。” 谢羡安却按着第五姝的脑袋再次将她按了回去,然后弯下腰,双手捧着第五姝的脸颊安抚:“姝姝,不要怕,乖乖在里面待几天,我等着你的蜕变。” 谢羡安松开手,两片厚重的枷锁从左右夹击过来,直接卡住了第五姝的脖子,将她牢牢地困在了缸里。 · 一夜温存。 冯弘志醒得比较早。 外面还在下雨,雨水从房檐上滴答滴答往下落。 他侧首看向怀中睡得香甜的女孩,瞬间被巨大的幸福与满足淹没。 现在再回想之前的纠结与执念,冯弘志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这么美好的人儿,如果因为他的犹豫与执念而真的弄丢了,他到死的那天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再联想到昨夜鹿唯心的主动,冯弘志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了。 原来她也喜欢自己呢。 冯弘志低头,轻轻地在鹿唯心额头上印下一吻。 这就是上一世他终其一生爱而不得的女孩儿啊,这一世,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感到幸福满足的事儿呢? 鹿唯心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冯弘志满眼爱意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眼神里的柔情仿佛要把她淹没似的。 四目相对,冯弘志立刻夹着嗓音跟她打招呼:“心心,醒了?” 心心? 不叫唯心了? 鹿唯心心里顿时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她回道:“嗯,醒了,大志。” 大志是冯弘志的逆鳞。 每次她这样叫他,他就会生气。 可是今天,冯弘志却仿若没听出来似的,还伸手帮她把脸颊上的碎发撩到了耳朵后面,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温柔地问道:“肚子饿不饿?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鹿唯心惊奇地看着他。 冯弘志勾起手指刮了刮她的小鼻头,宠溺道:“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早饭做好了我叫你。” 鹿唯心嗯了一声,翻过身缩在被子里继续睡。 冯弘志起身去前面忙。 鹿家阴香堂经过一次次的扩建,规模挺大。 各个堂口都有自己居住的区域。 鹿唯心这边也有专门做饭的阿姨。 不过这才五点多,又是下雨天,阿姨也刚起身。 村里有人送来几条鲜活的草鱼,阿姨刚杀好,冯弘志看到了,心头一动,那就给心心做一碗鱼汤面吧。 草鱼下锅油煎到酥脆,用勺子碾碎,放清水熬出白汤,再用漏勺把鱼骨捞出去,面条下入鱼汤,打两个鸡蛋进去,再撒上几棵小青菜和葱花儿,精盐调味…… 床上的鹿唯心根本睡不着了。 后半夜结束的时候,冯弘志抱着她去清洗过。 但这会儿身上还是又酸又痛,懒洋洋的不想动。 不公平。 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想起床,冯弘志却整个人神清气爽的,感觉今早脾气都好了很多? 果然,吃饱了的男人好说话。 她正想着,门被推开了。 紧接着鱼香味儿就溢了进来。 不多时,冯弘志就端着一碗鱼汤面过来了。 更离谱的是,他坐在床边,就准备那样端着碗喂她吃。 鹿唯心觉得离谱。 她还是下了床,先去洗漱,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地吃面。 嗯~好鲜好香。 前世的一段记忆就在这时候冷不丁地在脑海里翻滚而出,鹿唯心忽然停下了筷子,眼泪汪汪地看向冯弘志:“你……原来你还记得鱼汤面。” 前世,鹿唯心的魂体躲在同心堂里养伤。 冯大志最爱吃的就是鱼汤面。 普普通通的食材,总能被他做得香气四溢。 鹿唯心记得,冯大志第一次在她面前吃鱼汤面的那次,那鲜香味儿太诱人了,即使她是魂体,也忍不住凑过去,大口大口地吸溜着香味儿。 人吃饭,鬼食香。 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鱼汤面,在被鹿唯心吸了香气之后,变得味同嚼蜡。 冯大志一口下去,差点没吐了。 但他没有责备鹿唯心,转头出去又新买了鱼,回来手脚麻利地重新做了两碗鱼汤面。 一碗自己吃,一碗留给她。 从此以后,冯大志每次做饭,必定做两份。 只要鹿唯心在同心堂,他从不会苛待她。 他在外面搜罗到好东西,特别是带有灵气的古董,能拿下的,一定带回来给她用。 别人出价再高,他也不会卖。 其实前世鹿唯心不是不懂冯大志的心思。 一人一鬼,相处融洽。 可惜鹿唯心心里也明白,人鬼殊途。 如果不是鹿家阴香以及冯大志自己有些法门,不怕阴气袭体,否则她连住在他那儿,对他身体都没有半点好处。 更何况,还有谢羡安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鹿唯心不知道在她散尽功德,回到本体之后的几十年间,冯大志是怎么过的。 但她见过冯弘志脖子上的玉佩,以及玉佩里的那一小撮发丝……如果不是深爱,他又怎会一直留着她的发丝呢? 甚至口衔玉佩转世重生…… 第627章 姐妹篇63 或许也正是因为冯大志那深沉内敛的爱意感动了上苍,才给了他们这一次难能可贵的重逢的机会吧? 如果不是那块玉,如果不是玉里的那撮碎发,江城与黔东南相隔数千里,他们又怎能感应到彼此?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鹿唯心甚至不敢想,如果这个世上没有一个叫冯弘志的人,不远千里潜入黔东南去救她,她这一辈子都逃不出谢羡安的魔爪。 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 “谢谢你。”鹿唯心手里还端着面碗,就那样痴痴地看着冯弘志说道,“冯弘志,谢谢你能爱我。” 前世,鹿唯心因爱而被蒙蔽双眼,为了谢羡安做错了事; 而这一世,冯弘志以一颗赤诚的装满爱意的心,将她救赎。 他就是她生命里的那束光。 穿透重重黑暗,照亮了本该在无尽深渊中挣扎的她。 鹿唯心突如其来的示爱让冯弘志有些受宠若惊,他心里翻涌着无数的情愫,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他张了张嘴,最终并没有说话,而是低头,一手掌住鹿唯心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 千言万语化作一个吻。 心心,此生我冯弘志定不负你。 · 幽冥之境,三殿阎君府。 各大鬼差如履薄冰。 龙昕从外面刚办完事回来,就被鬼差们给团团围住了。 “龙昕大人,我这有一份恶鬼审判文件,您帮我带进去请阎君大人盖个章,谢谢。” “还有我这份上幽河深挖工程也要盖章,麻烦龙昕大人了。” “还有我的!” “我的也麻烦大人了。” 龙昕看着怀里的一堆需要审批盖章的文件,再看看那一群逃命似的鬼差们,心里便有了数。 哎。 夫人回南疆不过才半个月,他家阎君大人的脸拉得都要比马面的脸长了。 看今天这办公室氛围,怕是早上又有哪个不长眼的鬼差挨呲了。 他们一个个都能躲,可他呢? 哎。 作为阎君大人第一以及唯一心腹,他肩上的担子重啊! 龙昕忽然有些想念他家夫人了。 夫人在的时候,他家大人每天心情都很好,跟他申请啥事情,也都好说话的多。 龙昕敲了敲门,里面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进。” 龙昕瞬间将苦瓜脸换上笑脸,推门,伸进一个脑袋打招呼:“嗨,大人。” 龙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龙昕屁颠屁颠地抱着一堆文件走过去,将文件一样一样地在办公桌上排开。 然后利索地研墨,晕好毛笔,双手递到龙影面前:“大人,例行公务,咱早点批完早点下班。” 龙影接过毛笔,翻开第一份文件,扫了两页,拎起文件丢进了垃圾桶:“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改了八遍也领会不到要领,这方案谁做的,明天我不想在三殿阎君府看到他。” 龙昕将那份文件从垃圾桶里捡起来,看了看,也是直皱眉。 “这方案做的的确像坨狗屎。”龙昕认真点评,诚恳建议,“徐老在咱三殿阎君府当差一百多年,思维固化严重,难以开化,刚好他的应劫期也到了,要不让他去人间历练历练去?方案交给他那徒弟做?” 龙影兴致缺缺:“就按你说的做。” 龙昕状似无意地翻开另一份文件,讶异道:“原来上幽河最近一百年一次都没深挖过?那底下要产多少乌金石啊,啧啧。” 龙影眉尾一挑:“上幽河要深挖?那可是我母亲的地盘,我得回去盯着。” 说着,他大笔一挥签了那份文件,站起来,外套搭在臂弯上,对龙昕说道:“我得回上幽河一趟,三殿阎君府的事情就交给你代理几天,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去找崔清鹤商量。” 龙影掏出大印,随意地往龙昕怀里一扔,大步离开。 龙昕看看怀里的大印,又看看桌上一堆文件,头都大了。 又是这样! 他真是记吃不记打,每次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谈恋爱了不起啊! 有老婆了不起啊! 他家阎君大人是这样,那崔清鹤也一样,前些年做老婆奴,这些年又成了女儿奴。 家里一有点破事就把事情都推给他。 每次找的借口都一样,冠冕堂皇。 “龙昕你没有家室一身轻,心思多放在工作上没有错,谁让你是咱阎君大人的第一心腹呢。” 龙昕恨恨地打了一套冥府太极拳,然后认命地坐下来批文件。 龙影简单收拾了几样东西就离开了幽冥之境,却没回上幽河,反倒是直奔南疆边境而去。 柳书禾最近的确忙。 南疆边境最近很不太平。 一开始是发现了不明蛊种。 那蛊种寄生在豆蔻年华的少女身上,起先什么都看不出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女身上的皮肤逐渐干瘪、老化,可脸部的皮肤却愈发得柔嫩。 直到少女全身皮肤干裂,脏器干枯而死,便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少女柔嫩的面皮。 前后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南疆边境便出现了十来例这样的案例。 南疆炼尸门里有经验的蛊师从那些少女尸体的脸部提炼出大量不属于少女尸体的尸油。 那些尸油聚集在面皮之下,将面皮与血肉自然分离,尸油里面活跃着细密的胭脂虫。 那些胭脂虫进行过蛊化,它们不断汲取少女身体中的养分养大自己,然后自爆来维持脸部皮肤的嫩化。 整个过程中少女们痛苦不堪,断气前被生剥面皮,残忍至极。 南疆炼尸门一直在追踪,可总是慢人一步。 柳书禾焦头烂额,不停地比对着各个案例,却找不出半点头绪。 龙影过来的时候,柳书禾还在忙,桌子上的饭菜早就凉了,一口未动。 他就知道只要他不在身边,柳书禾就照顾不好自己。 龙影让人将饭菜撤下去热一热,自己则走过去,从背后拥住柳书禾,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温声问道:“这么忙?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你怎么来了?”柳书禾惊讶道。 “想老婆了。”龙影拥着柳书禾的手轻轻捏了捏她腰身上的嫩肉,心疼道,“看把我老婆累的,都瘦了一圈了。” 柳书禾没好气地拍他手:“哪有那么夸张!” 龙影煞有介事的比划着:“腰细了至少一厘米,抱起来都铬手了……” 第628章 姐妹篇64 柳书禾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一听龙影这些黏糊糊肉麻的话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嫁给他已经百余年了,这家伙越来越黏人。 当初那个戴着面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龙影好像消失了一般。 龙影知道柳书禾最喜欢他戴面具的样子。 所以有时候独处时,他就会戴上面具跟自家老婆调调|情趣,这一百多年来日子简直是蜜里调油,越来越爱。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龙影半个月没见老婆,茶不思饭不想,啥心情都没有。 柳书禾靠在龙影怀里,这些天她也着实有些累了,但还是问道:“我记得你最近公务挺繁忙的,怎么有空跑我这儿来?” “都是些细碎琐事,天天处理天天有,烦。”龙影说道,“我都扔给龙昕做了,反正他光棍一个。” 柳书禾挑眉:“你和小崔大人总这样坑龙昕真的好吗?” “这不叫坑,这是历练。”龙影一本正经道,“再者,谁让他找不到老婆的呢?成家立业,他总该沾一样吧?” 柳书禾好气又好笑,轻斥道:“厚脸皮。” 龙影立刻往柳书禾颈窝里蹭了蹭:“为了陪老婆,脸皮什么的,可以不要。” 饭菜热好重新送过来了,龙影坐下来陪着柳书禾一起吃,夫妇俩一边吃一边聊。 “我这次出来也是有公干在身的,上幽河要深挖,我得去盯着。” “有妈在还用你盯?” 柳书禾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当然要盯,上幽河底不仅有乌金石,还有尸阵,这可都是我们手里的隐藏力量,多少人盯着呢。” 柳书禾想想也是。 然后她又问:“你这算是出公差吧?那你怎么不去上幽河,跑南疆边境来干什么?” “视察民情啊。”龙影脸部红心不跳,“南疆也在我的权利版图之内,最近不太平,我可不要顺路来看看?” 柳书禾撇撇嘴:“哦,那阎君大人视察过了,准备什么时候走?” “老婆,你在赶我啊?!” 龙影委屈吧啦的地看着柳书禾,感觉柳书禾只要点头,他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柳书禾赶紧哄哄:“没有没有,我只是想,你要是去上幽河,刚好可以看看小书和小汐,我都好久没看到他俩了。” 这是想孩子了。 龙影和柳书禾的一对龙凤胎一直养在上幽河,夫妻俩忙,顾不上,俩孩子是他们奶奶一手带大的。 龙影摸摸柳书禾的头,安抚道:“我这几天先不走,陪着你把这边的事情搞定之后,咱再一起回上幽河看孩子们。” 柳书禾点点头,眼眶已经红了。 她不是一个脆弱爱哭的人,但关乎孩子,又在爱人面前,她的情感还是不一样的。 吃完饭,柳书禾枕在龙影腿上睡了一会儿。 龙影趁这个时间跟手下了解了一下情况,又做了一些吩咐。 等柳书禾再醒来的时候,龙影跟她说:“谢羡安此人阴险狡诈,他在暗你在明,你斗不过他的,书禾,要不要考虑让鹿唯心过来南疆一趟?” 柳书禾猛地坐了起来。 龙影是想拿鹿唯心做诱饵,激谢羡安一下。 如今能刺激到谢羡安的,也只有鹿唯心了。 这的确是一个突破口。 可是她还是很担心:“唯心姐姐上一世为咱阴香堂付出太多了,这一世我们都想保她,想让她平平安安的。” “可谢羡安不除,鹿唯心就一日不得安宁。”龙影耐心地给她分析,“书禾,这是她与谢羡安之间的因果,最终还得她自己去了结,你能护得了她一时,还能护得了她一世吗?” 当初柳书禾跟他说要来南疆边境,龙影就知道,她是抱着把谢羡安了结在这南疆边境的决心的。 他这老婆,还是太善良了。 柳书禾犹豫了良久,她知道龙影说的是对的,但她就是怕。 当年她与蓁蓁、言蹊,还有鹿唯心姐妹四个,感情最好。 她们仨如今过得全都很幸福,唯独只剩下了鹿唯心。 言蹊远在京都,偌大的唐门需要她管理,蓁蓁又飞升了,现在能帮鹿唯心的,只有她了。 龙影循循善诱:“书禾,南疆地广人稀,边境更是如此,谢羡安在这儿动手,咱们还可以放开手脚跟他斗,他若是去了江城,只会死伤更多。” “好。”柳书禾最终下定了决心,“那你再给我调点人手过来,我联系唯心姐姐。” 龙影满头黑线,这家伙在这儿等着她呢。 绕来绕去,是想跟自己要人手啊。 她这老婆……哎,总是胳膊肘往外拐。 自己宠出来的老婆,继续宠着呗。 龙影当即给龙昕那边递消息,让龙昕再拨点人手过来。 忙了一天正准备回家睡觉的龙昕,收到自家大人的指令,气得再次打了一套冥府太极拳。 还让不让人活了! 柳书禾血鸽传书给鹿唯心,跟她说了南疆这边的情况,问她要不要来南疆边境看看? 鹿唯心收到信件之后,没有过多的犹豫。 她要去南疆,要直面谢羡安。 虽然她极其不愿意再见到这个人,但这一天迟早要来的。 鹿唯心给柳书禾回了信,表示她会尽快过去。 接下来,鹿唯心就开始收拾行李。 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之外,她带的最多的就是阴香。 根据柳书禾描述的那些豆蔻少女的情况,她备了一些可能会用得到的香料、香引等等,以备不时之需。 收拾好一切之后,她才想起来,这件事情她应该跟冯弘志说一声。 他们已经确定恋爱关系了,他是她此生认定的另一半,这种关乎生死的大事,他理应有知情权。 所以当天她就去了一趟回龙村,将要去南疆边境的事情跟冯弘志原原本本地说了。 没想到冯弘志很支持她:“去吧,这一趟你应该去,等我一会儿,我收拾行李跟你一起。” “啊?”鹿唯心惊讶道,“你也要去?” 冯弘志好笑道:“我好不容易把你从黔东南救回来,你现在要去南疆边境冒险,我不跟着能安心?” 鹿唯心傻乎乎地看着他:“可是很危险哎。” “不危险我都不去了。”冯弘志一边说一边挑选古玩,“我在南疆那边也有几个朋友,带点小礼物过去,说不定到时候能用得上……” 第629章 姐妹篇65 南疆气候不比江城。 初冬时节,南疆又燥又冷。 好在柳书禾早早地就帮鹿唯心准备好了衣食住行,两人一碰面,就窝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鹿唯心的前世记忆一点一点地回拢,很多事情柳书禾稍微一提醒,她就能全部想起来,交流请来更加亲密。 龙影和冯弘志很自然地就被两人晾在了一边。 等柳书禾宣布今晚她要和鹿唯心一起睡的时候,俩男人心照不宣地出了门。 既然晚上无事,那就出去探探情况吧。 早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才能早点回归正常生活。 · 鹿唯心来了南疆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谢羡安的耳朵里。 一起来的还有冯弘志。 听到冯弘志的名字,谢羡安的眼睛里满是肃杀之气! 他养了近二十年的女孩儿,就被这小子给糟蹋了。 既然他敢来南疆,他谢羡安就有本事让他有来无回。 谢羡安问身边人:“第五姝那边怎样了?” “今夜应该就能成。”那人问道,“尊主要不要去看看?” 谢羡安抬脚就往第五姝所在的暗室走去。 第五姝被泡在药缸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起初那两天,她挣扎得厉害,嗓子都喊哑了,哭了一遍又一遍。 药缸里面不仅仅有各种药材,还有乱七八糟的阴邪之物。 还有蛊虫。 第五姝从记事起,就是在蛊堆里长大的,可她却从来没接触过这样肮脏的蛊。 那些蛊虫是用尸油和腐尸养出来的,它们并不侵入她的身体,却一直游离在她的皮肤之间。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蛊虫对她皮肤的改变,可她被控制着,却无能为力。 第五姝一开始并不知道谢羡安到底想把她变成什么样子。 直到他手下的蛊师将一张张娇嫩的面皮扔进药缸里,跟她一起在药缸里泡着的时候,第五姝明白了。 谢羡安要把她变成另外一个人。 一个他心中务必执念的人。 鹿唯心! 谢羡安又一次来看她之前,蛊师将一张在药缸里浸泡过,又拿出去做过特殊处理的面皮贴在了她的脸上。 这个过程持续了有半个多小时。 谢羡安踏步进来,看到她的一刹那间,他愣住了。 那双满是算计的眼睛里,此刻全是惊喜。 第五姝知道,他成功了。 那一夜,第五姝终于被从药缸里面捞了出来,扔进温泉池里清洗干净,换上了一套新衣裙。 等她被按在梳妆镜前,有专门的人给她吹头发时,她终于在梳妆镜里看到了此时的自己。 不仅是脸变了。 就连她的身材都变了。 第五姝身材要比鹿唯心丰满有韵味,但如今,她的身材与鹿唯心毫无差别。 现在就让她和鹿唯心站在一起,局外人怕也认不出来哪个是第五姝,哪个是鹿唯心。 第五姝只感觉恶心。 可她只能隐忍。 忍到她有足够的能力逃出生天的时候,她必定会将谢羡安、将鹿唯心碎尸万段! 谢羡安早早地就在卧房里等着了。 第五姝被推进们来时,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第五姝的身子在颤抖。 过去那段时间的折磨,让谢羡安一碰她,她就害怕。 谢羡安却管不了这些,弯腰打横将她抱起,大步走到床边,欺身便压了上来。 他近乎疯魔地亲吻着她的眉眼、脸颊、嘴唇……像是膜拜一般,不忍亵渎,却又忍不住占有。 “心儿,我的心儿。” “你是我的!” “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 谢羡安的这些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扎在第五姝的心上。 任谁也不会喜欢自己被别人当替身吧? 她没有任何反抗,那双满是仇恨的大眼睛盯着帐顶。 床铺摇摇晃晃,帐顶也在不停地摇晃。 不知道怎么的,第五姝忽然想到一个很大的问题……她会不会怀孕? 在黔东南的那段时间,她和谢羡安就挺频繁的。 来到南疆之后,谢羡安更是着了魔一般折腾她。 他们从来都没有做过措施。 第五姝想,如果她肚子里现在就已经有了一个胚胎的话,呵呵……替身,也是有脾气的。 一场暴风骤雨,久久之后才停歇。 谢羡安翻身倒在第五姝身旁,两人就那样并排躺着,看着上方。 “鹿唯心来南疆了。”谢羡安黯哑着喉咙说道。 第五姝淡淡回应:“然后呢?” “你想办法。”谢羡安说道,“我要见她。” 第五姝冷笑:“你不仅想见她,更想控制她吧?” 谢羡安语气冷了下来:“这个不用你管,你按照我要求的去做就行。” “画虎画皮难画骨。”第五姝依然平静,“就算你给我易了容,弄得跟鹿唯心一模一样,但我和她的芯子不一样,她是幽冥帝莲转世,而我……” “伸出你的右手,跟着我念心法咒语,试一试。” 第五姝心头一动,转头看向谢羡安。 随后,她跟着谢羡安的指令,调动身体里的法力。 第五姝只感觉浑身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动,直朝着手指尖涌过去。 当莲粉色的莲丝从她的指尖抽出时,第五姝不可思议地坐了起来,盯向谢羡安:“你怎么办到的!” 谢羡安没动,只是回道:“只要我想,没有什么是我办不到的。” 第五姝微微一思索,便明白过来:“所以在黔东南,你消失的那两夜一天,是回了一趟禁池?” 谢羡安前世就是依靠鹿唯心的莲心修炼成长起来的。 他有机会也有能力抽取幽冥帝莲的莲丝,通过巫蛊手段,改变她的一切。 “这些莲丝的确来自于幽冥帝莲。”谢羡安说道,“但你毕竟不是幽冥帝莲,更不是鹿唯心,这些莲丝本不属于你,用一点少一点,用不了几次,一旦你露馅,那就是你自寻死路。” 做戏做全套。 这一刻,第五姝更加深刻地认知到,鹿唯心对于谢羡安来说,是怎样重要的存在。 他对她……势在必得。 而她却成了这场角逐中最大的牺牲品。 凭什么? 谢羡安真的当她第五姝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么?! 第630章 姐妹篇66 鹿唯心来到南疆的第三天夜里,柳书禾的人又发现了一个被迫害的女孩。 与之前那些女孩不同的是,这个女孩身体刚刚出现症状,受害还不深,还有挽回的余地。 鹿唯心来南疆这几天,已经通过柳书禾她们提供的材料,制出了能够应对胭脂蛊的阴香。 她当即带上阴香,跟柳书禾出发。 冯弘志也醒了,赶了过来。 他担忧道:“心心,你们先留在家里等一等,我先去探探虚实,这事儿发生的时间点有些太巧合了,我怕有诈。” 之前发生那么多次此类事件,柳书禾的人紧盯着,都没抓到任何一次线索,他们刚来不过三天…… 鹿唯心却拍拍他的手,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这是个坑,也是咱们想跳的坑,不是吗?” 他们不远千里赶来这鸟不拉屎的边境处,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刺激谢羡安吗? 冯弘志还是担心。 毕竟谢羡安那人太过阴毒,鹿唯心一旦落在他手里,不死都得脱层皮。 龙影胳膊肘轻轻地顶了一下柳书禾,啧嘴道:“瞧瞧,你还总说我黏人,谈恋爱的谁不黏?不黏那都不是真爱。” 柳书禾睨了他一眼,只回他两个字:“闭嘴!” 最后他们四个还是一起去了那女孩的家里。 柳书禾开的车,鹿唯心坐在副驾,俩男人并排坐在后面。 冯弘志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忍不住问龙影:“阎君大人,按理说这南疆也在你的管辖范围内吧?为什么连你也确定不了谢羡安的踪迹呢?” “你以为他为什么要选在南疆边境这儿落脚?”龙影靠在椅背上,抬手揉眉心,“南疆边境的环境特别复杂,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用恶劣来形容,每一个犄角旮旯里都有可能藏人,能藏在这儿的人,都是在各个领域很有道行的存在,大部分都是亡命之徒,本就不好掌控。 生活在这儿的人员一杂,宗教、信仰等等,都对应地变得复杂起来,如果真那么好管,这里也不至于像现在如此了。” “宗教、信仰……” 这四个字给了冯弘志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他立刻掏出手机给南疆这边的朋友发消息,后来又跟十五那边联系了一下。 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女孩家门口。 那是一座南疆特典型的土拱建筑造型房屋,长长的土坯花墙连廊与拱形大门相得益彰,房屋只有一层,但前后分为很多间。 女孩住在南边那一间,十五岁,长得很好看,两个黑黑的麻花辫垂在肩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鹿唯心。 她整体状态看起来还可以,就是很瘦。 身体瘦,皮肤因为没有营养而变得粗糙,甚至有些地方已经长出了暗斑,但一张小脸蛋却丰腴水嫩。 她冲着鹿唯心浅浅地笑:“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吗?” “是的。”鹿唯心将包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待会儿我给你治病的时候,可能会有点难受,坚持住咱们就胜利了,懂吗?” 女孩懂事地点头:“姐姐,我不怕疼。” 鹿唯心便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阴香,亲手点燃。 房门是开着的,女孩的家人,以及鹿唯心、冯弘志他们都在门口盯着。 阴香刚点燃,女孩就有了反应。 首先是她脸上的皮肤不停地往外渗出汗液,胭脂红色。 不,那不是汗液。 那是胭脂蛊在受到阴香刺激时自爆往外排出来的体液。 紧接着,女孩在床上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不停地喊着:“痒!麻!痛!” 伴随着她的喊声,她的身体里散发出一股一股尸油的臭味,不一会儿,整个房间里便弥漫起一片臭味。 守在门口的女孩的父母当即呕吐起来。 “好痛!姐姐,我感觉身体里有一万只蚂蚁在咬我。” “姐姐救我。” 鹿唯心眼睛紧盯着阴香,嘴里念动着法咒。 阴香燃烧中途不能出现任何意外,否则就不是影响效果那么简单了。 “呕!” 阴香烧掉三分之二的时候,女孩趴在床沿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鹿唯心提前准备了垃圾桶,女孩一口一口地吐出黑血,血里面涌动着密密麻麻的胭脂蛊虫。 这个过程持续了五六分钟,女孩吐到最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整个人虚脱在床沿上,浑身汗如雨洗一般。 阴香烧完的时候,女孩身上的暗斑已然褪去,可脸上却像是大量胶原蛋白瞬间流失一般,一层皮松松垮垮地包裹在骨头上,看起来有点吓人。 女孩父母走进来,看到女孩那样子,心中惴惴,一直追着鹿唯心询问,他们的女儿是否能回到之前正常的样子。 鹿唯心让他们放心,只要营养跟得上,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女孩父母这才放下心来。 “唐朝仕女!” 外面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句,冯弘志下意识地便冲了出去,柳书禾他们也紧随其上。 刚跑过连廊,他们果真看到了那唐朝仕女站在院子中间,浑身萦绕着一股浓烈的尸气。 这唐朝仕女本来被莲丝捆绑在了第五姝的后背上,被鹿唯心斩断之后,再次出现,竟是这般光景。 谢羡安不愧是曾经把控南疆炼尸门的幕后之人,这炼尸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 抓到唐朝仕女,就有可能顺藤摸瓜,找到谢羡安的老巢。 所以没有人有丝毫犹豫,围着唐朝仕女就攻了上去。 鹿唯心本来也想跟上去的,她刚抬脚,床上的女孩拉了她一把,乞求的眼神看着她:“姐姐,不要走,我怕。” 说着,一口鲜血吐在了鹿唯心的手臂上。 鹿唯心只能留下,转身去房间里自带的洗漱间去洗手臂上的血。 水龙头打开,清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就在她仔细地清洗着手臂上的血液时,脚下猛地一空,她连一声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来,便掉了下去。 噗通一声闷响,鹿唯心掉在了一团枯草上。 她不顾疼痛,立刻翻身坐起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张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第631章 姐妹篇67 不仅是脸长得一样,就连身材,以及今天穿的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双手抱胸,正满眼兴味地看着鹿唯心。 鹿唯心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便脱口而出:“第五姝。”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 正所谓三岁看到大,七岁看到老。 一个人外形无论怎么变,她的天性在那儿放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鹿唯心对第五姝太熟悉了。 第五姝如此不加掩饰的眼神,让她瞬间暴露了自己。 第五姝显然也没想瞒着,她伸手捏住了鹿唯心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睥睨:“很聪明嘛,可惜了,被谢羡安盯上,这辈子算你倒霉。” 鹿唯心没有任何挣扎,她平静得让第五姝心里有些发毛。 然后第五姝就听鹿唯心一声嗤笑:“谢羡安前世对我有愧,今生对我有爱,他对我再有掌控欲,也会比对你……小心翼翼得多。” “第五姝,这段时间落在谢羡安手里,你受了不少罪吧?” “堂堂黔东南蛊术首屈一指的大佬,却被一个谢羡安玩弄于股掌之间,现在连自己的脸都丢掉了,第五姝,真要细算起来,你比我更可怜、更可悲吧?” 被如此无情奚落,第五姝立刻就想到了自己身上的那些伤。 长鞭抽打的疼痛,烙铁印在身上的疼痛,铁索穿过锁骨的疼痛……一样样叠加起来,即使现在那些伤痕已经被药缸里的药与蛊修复了,但那种精神上的虐待是她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而这一切,本不该是她第五姝承受的。 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女人! 凭什么她那么受人怜爱? 谢羡安为她发疯,冯弘志为她不顾龙潭虎穴,勇闯黔东南。 她鹿唯心凭什么?! 就凭她这张楚楚动人的小脸吗? 第五姝的手指在鹿唯心的脸颊上轻轻地划过。 她恨不得将指甲狠狠地插进她的皮肉里,彻底毁掉这一张让人生厌的脸。 可是她没有。 她忍住了。 弄花她的脸怎么够解气? 把她送回到谢羡安身边去,让她承受本就应该她承受的暴风骤雨,那才有趣。 她相信谢羡安不会让她失望的。 第五姝转身,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她了。 唐朝仕女只能拖住那些人一会儿,很快他们就会发现端倪回来的。 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鹿唯心忽然出手,指尖的莲丝朝着第五姝扎过去。 第五姝下意识地回头,同样祭出一簇莲丝,与鹿唯心的纠缠在一起。 只是鹿唯心的莲丝显然更多更听话,很快便将第五姝的莲丝缠紧,一个翻转,那些莲丝便断了。 鹿唯心收了手。 第五姝不解地看着她。 两人之间静默了几秒。 在这几秒钟里,两人心中均是百转千回。 正如第五姝之前自己所说,画虎画皮难画骨,即使谢羡安给了第五姝一些莲丝,可她终究不是鹿唯心。 此刻,如果鹿唯心诚心要跟第五姝斗到底的话,第五姝不一定能打得过鹿唯心。 毕竟鹿唯心除了莲丝,还有一把功德伞。 她甚至还能操控功德伞里的功德符化为符剑攻击人。 这些,第五姝都是领教过的。 但鹿唯心没有攻击她,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之后,右手抚上了自己的脚踝,一副崴了脚的样子。 那一刻,第五姝心中莫名地有些悲凉。 明明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可她还是觉得自己输了。 鹿唯心比她想象中的要聪明,也更冷静。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是不服。 她最后恶劣的说了一句:“鹿唯心,你对冯弘志就这么自信?” 鹿唯心莞尔一笑:“你可以试试。” 第五姝脚尖点地,一个飞身上去了。 洗漱间的暗格被重新关上的时候,鹿唯心闭上了眼睛,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她这一趟来南疆,目的就是为了找到谢羡安的老巢。 刚才她的确可以奋起反抗,揭露第五姝,可那样做只会打草惊蛇罢了。 至于冯弘志是否能辨认出第五姝,那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事情了。 一切……随缘吧。 过了大概有五分多钟,黑暗中冷不丁地伸出一只手,拦住鹿唯心的腰,将她带了出去。 而另一边,唐朝仕女成功被俘的瞬间,冯弘志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大步奔进房间。 当他站在门口,看到坐在床沿上,正在给床上的女孩喂药的鹿唯心时,一颗疯狂乱跳的心才慢慢平息下来。 幸好……幸好是自己想错了。 刚才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唐朝仕女突然出现,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好在鹿唯心没事,是自己多虑了。 冯弘志走过去,轻声问道:“累不累?” 鹿唯心笑着冲他摇头:“不累。” 冯弘志便说道:“夜深了,这边不太平,咱们先回去。” 鹿唯心嗯了一声,站起来收拾包包。 冯弘志就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 鹿唯心拉上拉链的时候,冯弘志眼尾猛地一抖。 鹿唯心背起包包,冲他说道:“走吧。弘志。” 冯弘志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说道:“我去洗个手,刚才跟那唐朝仕女撕扯,手上沾了脏东西。” 说着便朝洗漱间去了。 冯弘志洗完手再出来,便跟鹿唯心一起去找柳书禾他们汇合,之后回到了住处。 今夜一通折腾之后,回到住处已经接近三点了,龙影留在了柳书禾的房间,冯弘志和鹿唯心一个房间。 冯弘志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身上又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鹿唯心穿着真丝睡裙,半靠在床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没带睡衣过来吗?睡觉捂那么严实做什么?” “冷。”冯弘志说道,“南疆这鬼天气,又干又燥,还冷,我这几天晚上睡觉,都是这么穿的。” 鹿唯心看了一眼冯弘志身上的毛衣,冲他伸出双手撒娇:“再冷,抱着我不是就不冷了?” “唯心,今夜我有点累了。”冯弘志上了床,平躺在鹿唯心的身边,关了灯,说道,“早点睡吧,明早还要早起。” 他说着,还贴心地帮鹿唯心掖好了被角。 黑暗中,冯弘志闭着眼睛,呼吸平稳。 直到一只小手悄悄地摸上了他的腰,冯弘志整个人一僵…… 第632章 姐妹篇68 那只手一点一点地试探,在冯弘志的腰上游移,试图煽风点火。 鹿唯心的身子也挨了过来,紧紧地贴上冯弘志的手臂。 邀约的意图很明显了。 冯弘志和鹿唯心已经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了,并且彼此都是对方认定的此生唯一。 如果鹿唯心主动,冯弘志是绝不会拒绝的。 但今天他却一把按住了那只不安分的小手,说道:“唯心,别闹,明早真有事得早起。” 鹿唯心撒娇:“你有什么事是比我还重要的?” “当然是你最重要。”冯弘志伸手抱住鹿唯心,安抚道,“但明天的事情很重要,唯心,我可能要暂时离开南疆边境几天。” 鹿唯心一愣:“为什么?你要去哪?出什么事了?” 冯弘志问:“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青铜魂盅吗?” 鹿唯心点头。 冯弘志继续说道:“青铜魂盅原本是有一对儿,其中一只我给了第五姝做交换,另一只还供奉在城隍殿的小香堂里,今晚我收到十五师兄的传信,说那只青铜魂盅也已经超度好了,让我有需要就过去拿。” 鹿唯心连忙问道:“你明天就是要动身去拿那只青铜魂盅吗?” “是的。”冯弘志解释道,“如今谢羡安与第五姝沆瀣一气,但要想找出谢羡安的破绽,也只能从第五姝身上下手,她很看重那只青铜魂盅,我想先把它拿回来,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鹿唯心连忙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走了,这边再发生今夜那个女孩一样的事情,谁来救人?”冯弘志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我很快,顶多三天就能赶回来,刚好到那时,书禾他们应该就能找到线索了。” 鹿唯心没应声,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不过第二天早上,鹿唯心很识大体地放冯弘志离开,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早点回来。 冯弘志离开的时候,冲柳书禾和龙影摆了摆手,深深地看了龙影一眼。 几人目送冯弘志的车子离开。 一个小时后,冯弘志的车子停在了南疆边境的另一个院子里。 他从车上下来之后,十五和童曦迎了上来。 冯弘志问道:“你俩什么时候过来的?” “昨夜。”十五说道,“你让人递信给我的时候,我已经到了,你朋友挺靠谱的,给我们安排了这个院子先住下。” 童曦接着说道:“前些年十五来过南疆边境传经,我在这儿待了半个多月,对这一片还算熟,按照你提供的线索,与我的推断相配合,目前大概能锁定的目标有两个。” 三人一起进了正屋。 正屋的八仙桌上铺着一张手绘地图。 童曦拿笔在地图上圈了两个圈,说道:“就是这两个地方,一个叫天葬崖,一个叫千佛洞。” “你提供的线索里面着重强调了两点,宗教、信仰。”十五说道,“南疆人信奉天葬,他们觉得天葬崖是距离天国最近的地方,那儿埋着成千上万的尸骨;而千佛洞则属于另一种信仰,这里面供奉着上千尊佛像,常年受人供奉,据说这是一个三界六道无人能管的存在,是否夸张,不得而知。” “这两个地方我都探过。”童曦说道,“天葬崖其实除了尸骨多一些,更血腥一些之外,也没什么了,但千佛洞的确是一个我看不透也摸不透的地方。” 童曦其实不止一次探过千佛洞,这也算是她心中的一个执念。 关于千佛洞的传言很多,有人说里面的确住着仙家,也有人说,这千佛洞下面镇压着无比阴邪的东西,洞里的上前尊佛雕都不能动,一动,那将是灭顶之灾。 童曦自认为见多识广,特别是在倒斗这方面,可她却在千佛洞里连续两次迷了路。 根本找不着北的那种感觉。 就像是冥冥之中,里面的确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干扰着你的神经一般。 从十五和童曦的描述里,冯弘志的心其实已经更偏向于千佛洞了。 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两个地方都亲自去探一探。 童曦将地图收起来,冯弘志坐在那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昨夜发生了一些事情。” 他将昨夜发生种种,仔细地跟十五和童曦描述了一遍。 “我怀疑昨夜心心出事了。” 十五和童曦都是一惊。 童曦紧张道:“你怎么会这么怀疑?” “心心拉包包拉链有个习惯,她喜欢两只手从两边同时拉拉链,一直拉到正中央合并在一起。”冯弘志说道,“但她昨晚离开那个女孩家的时候,拉包包拉链是从左边一直拉到右边最底部的。” 童曦挠了挠头,说道:“这种小动作都是无意识的吧?说明不了什么吧?” “是的,我当时也觉得可能是自己多疑了。”冯弘志说道,“但后来我拿青铜魂盅的事情试探了一下,她露馅了。” “我跟心心说过我拿青铜魂盅和第五姝交易的事情,但我却没有跟她提过还有另一只青铜魂盅供奉在城隍殿小佛堂的事情,但第五姝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话说到这儿,十五和童曦的脸色顿时变了。 童曦紧张道:“你的意思是,昨夜那女孩的事情其实是一个局,做局的人是谢羡安,他用第五姝成功地将鹿唯心换走了?” 冯弘志点头:“很有可能,毕竟那唐朝仕女出现的时机也很微妙。” 童曦有些坐不住了:“第五姝怎么会变成大姨的样子?如果现在混在书禾姑姑身边的是第五姝,那大家岂不是都很危险?大姨肯定已经被谢羡安带走了。” 她甚至有些埋怨起冯弘志来了:“既然昨夜你已经怀疑了,为什么不围攻第五姝,趁早解救大姨呢?” 当时柳书禾、龙影他们都在,想救的话,应该来得及吧? “这是心心的决定。”冯弘志说道,“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在黔东南时那个没有什么修为,处处受制的鹿唯心了,至少在对上第五姝的第一时间,她还是有八成几率自救成功的。 但当时我们就在外面,她没有丝毫挣扎,也没有发出任何求救信号……” 第633章 姐妹篇69 房间就那么大,他们当时都在外面,女孩用过阴香之后人也是清醒的,如果第五姝是强行与鹿唯心对换的话,女孩不可能什么都没察觉到。 包包是打开的,也就是说当时鹿唯心还没有打算离开。 整个房间里能悄无声息地动手的地方,只有洗漱间。 冯弘志在发现不对劲的第一时间,也曾往洗漱间那边看过,可他最终没有刨根追底。 鱼死网破,对谁都没有好处。 鹿唯心没有选择求救,就是有她自己的打算。 如果她还是黔东南时期的鹿唯心,冯弘志说什么都不会让她去冒这个险。 但她如今成长了,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并且,躲过了这一劫,只会催生谢羡安和第五姝更加猛烈的报复,到时候恐怕就不是这一次这般悄无声息了。 鹿唯心选择将计就计,冯弘志选择成全。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但冯弘志无法忍受跟第五姝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每每看着第五姝顶着鹿唯心的脸,他就感觉浑身排斥,再加上那女人手脚不老实,对他动手动脚的,他只觉得恶心。 刚好十五和童曦来了南疆,与他联系,冯弘志就找了个借口赶紧跑了。 他也不是单纯的躲避第五姝,而是为了找到突破口。 毕竟时时刻刻被第五姝监视着,他根本找不到机会去查谢羡安,好不容易到手的信息,也会被第五姝第一时间共享出去。 他必须把自己从第五姝的身边摘出来。 好在冯弘志很了解第五姝,知道怎样拿捏她。 青铜魂盅其中一只已经在第五姝手里,她急需要另一只青铜魂盅合体,才能对谢羡安绝地反击。 她不会错过任何从自己手里获取另一只青铜魂盅的机会。 想到这儿,冯弘志问道:“十五,另一只青铜魂盅带过来了吗?” 十五看了一眼童曦,童曦连忙去房间里,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青铜魂盅拿了出来,交给了冯弘志。 冯弘志将它妥善收好,之后便与童曦详细了解了一下天葬崖和千佛洞的情况。 末了,十五和童曦同时问道:“你真的要亲自去探这两个地方吗?” “很危险的。” “要不我跟你一起吧。”童曦说道,“我毕竟经验比你足。” 十五有些担心地看了童曦一眼,但终究没有阻止她。 十五一向很尊重童曦的任何选择。 如果不是要留在外围接应他们,十五恨不得自己也跟着他们一起进去。 有童曦帮忙,冯弘志求之不得。 十五说道:“我这两天会尽可能多地搜集千佛洞的资料,到时候我会带人在千佛洞周围埋伏,你们在里面遇到任何危险,或者需要我进去帮忙,给我发信号就可以。” 三人又仔细研究了一下方案,当天晚上就分头行动。 十五联络了师兄,以及南疆对千佛洞有一定研究的朋友,可十个里面至少有八个都劝他不要去碰千佛洞。 后来他通过一位朋友,联系到南疆一位113岁高龄的老者,亲自登门拜访。 老者告诉十五,千佛洞之所以让人闻风丧胆,是因为底下镇压着一个古战场。 而所谓千佛,其实是为了迷惑人的视线,掩藏混迹其中的四尊金身活佛。 当年那一场战争,也是因为抢夺这四尊金身活佛而起,参战的据说有六路人马,来自三界六道各个领域,打了小半年,最终全军覆没。 从此那一片便很不太平,直到有高人指点,筑千佛洞,将四尊金身活佛藏匿于其中阵眼之内,以此来镇压怨气。 童曦带着冯弘志在天葬崖上搜索了一番,正如他们预料一般,天葬崖上除了皑皑尸骨,并没有其他。 他们从天葬崖上下来的时候,十五和师兄已经在下面等着了。 几个人又商量了一番。 “原来真的是古战场。”童曦说道,“我之所以多次探寻千佛洞,就是当初我跟小姑奶奶来南疆探墓之时,听人说过,说这千佛洞下面曾经是一个古战场,那场仗打得声势浩大,死伤惨重,六方势力各占据一点,一边打一边埋,所以这古战场的下面还纵横交错着一些墓穴,这样说起来,谢羡安很可能就躲在千佛洞的底下。” 他们本来是打算探过天葬崖之后,直接再去探千佛洞的。 现在看来,还是不能贸然行动,得瞅准了再下手。 · 千佛洞底的某个暗室里,鹿唯心被蒙着眼睛捆着手坐在一张大床上。 房间里很安静,到处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她被带回来之后,就一直坐在这儿。 她其实能感觉到房间里还有别人的存在,但那人修为深厚,几乎摸不准他的气息,唯独那双灼热的视线让鹿唯心难以忽略。 房间里的确还有一个人。 谢羡安靠在太师椅里,一只手摩挲着下巴,视线一秒也没有离开过床上的女孩。 她跟以前待在他身边时不一样了。 这是谢羡安的第一感觉。 她被蒙着眼绑着手,待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慌乱、害怕,手足无措。 可是现在的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平静得仿佛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似的。 她冷静地感知着周围的环境,很快便捕捉到了自己的视线。 被蒙着的眼睛迎上自己的视线,毫无闪躲。 谢羡安唇角勾起一抹骄傲的笑,他的心儿长大了。 回了一趟鹿家阴香堂,恍若回到了前世一般。 鹿蓁蓁果然不会薄待她这位并蒂双生的亲姐姐的。 她留给鹿唯心的东西,足以帮助鹿唯心修炼至佛莲境界,只是时间与契机的问题罢了。 在黔东南时,谢羡安原本只想这一世与鹿唯心安安稳稳地生活在一起,不受外界的干扰,不问过往。 可惜这一切全都被打破了,既然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修炼这条道上来,那这便是天命。 天命不可违。 或许老天爷也不忍看着他谢羡安受尽磨难,碌碌无为一辈子吧? 前世被迫失去的那一切,这一世,老天爷也想着全都补偿给他吧? 心儿,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那就怪不得我了! 第634章 姐妹篇70 鹿唯心以为谢羡安抓自己回来,会像以前那样恐吓她、伤害她,甚至侵犯她,让她彻底臣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可是没有。 那天,她被蒙着眼睛困着手坐在床上很久。 久到她几乎要破功,主动开口的时候,那道视线消失了。 谢羡安离开了房间。 之后几天,她被软禁在那个房间里,定时定点会有人送饭菜进来,洗漱用品、干净的衣物,以及她以前在黔东南时喜欢的一些小玩意儿,都被送了进来。 谢羡安的反常反倒让鹿唯心有些不安起来。 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另一边,冯弘志、童曦以及十五,已经不止一次潜伏在千佛洞周围,观察着千佛洞的风水格局,辨别阵眼所在,以及谢羡安可能藏窝的点。 但千佛洞历史悠久,如果真是这么好找的话,那它早就不复存在了。 整整两天无功而返后,冯弘志肉眼可见地焦躁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每一秒都是双重危险。 第五姝那边会起疑,鹿唯心那边也会更危险。 甚至冯弘志有那么一会儿开始怀疑自己,那天在那个女孩家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 他是否错过了营救鹿唯心的最佳时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静。 谢羡安太静了。 按照谢羡安的脾性,成功把鹿唯心弄回去之后,他首当其冲便是要攻击他们这群人。 可是没有。 谢羡安甚至比之前更安静了。 这样的静让大家心里更没有底。 冯弘志开始一张一张地手绘千佛洞的布局,他们所探索到的每一个面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没有半点差错。 不知道画了多少张手绘图之后,冯弘志猛然顿住了笔,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们的思维固化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笃定,谢羡安是冲着鹿唯心来的。 他的确是冲着鹿唯心来的,可抓到鹿唯心之后,他接下来想干什么呢? 是带鹿唯心回黔东南,还是扩张自己的领地,囚禁鹿唯心? 不。 人的思想是会变的。 鹿唯心已经不是以前的鹿唯心了。 对于谢羡安来说,她有了让他更加贪恋的价值——佛莲。 前世,谢羡安就是贪恋鹿栀的佛莲佛性,不惜引诱鹿唯心,骗她抽取自己和鹿栀的莲心供他修炼。 就差那么一点点,谢羡安差点就成功了。 而这一世,他被推着又重新站回到了这个临界点上。 他会不会再次堕入欲念的深渊之中,卷土重来? 冯弘志一想到这种可能,几乎是笃定,谢羡安会的! 他的执念太深太深了。 前世是鹿栀,今生是鹿唯心。 可是归根究底,都不过是想重回修炼飞升的巅峰罢了。 如果沿着这个思路再往下推,就不难弄明白,谢羡安为什么会选择驻扎在千佛洞这个险要地段了。 千佛洞里有四尊活佛金身。 谢羡安想以这四尊活佛金身,助鹿唯心突破佛莲境界。 之后,他抽取鹿唯心的莲心,为自己修炼所用…… 所以,活佛金身是关键! 冯弘志立即将自己的思路与十五、童曦说了一遍,那两人也觉得很有道理。 童曦痛心疾首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既然这样,那寻找活佛金身便刻不容缓。”十五说道,“谢羡安能躲在千佛洞这么多明他对千佛洞的了解,要远在咱们之上,他先找到活佛金身的几率很大。” 冯弘志忽然看向十五,眼眶里满是红血丝。 十五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你干嘛?” “哎。”冯弘志叹气,“可惜你已经不是佛童子了,否则,以你的佛童子之身,与金身活佛之间,是能产生共鸣的吧?” 只要适当做法,应该就能办到。 十五满头黑线:“虽然我不是佛童子了,但我的本事又没少?我只是怕做起法来,惊动了谢羡安,到时候对大姨不利。” 这的确是一个冒险的问题。 冯弘志需要再想想。 而千佛洞那边,鹿唯心并不知道这些。 但谢羡安这几天始终没有正面面对自己,鹿唯心的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 鹿唯心犹记得当初在乔宅,乔老太临终前跟她说的那些话。 乔老太说谢羡安的心魔太重,欲念太深,总有一天还会步前世的后尘。 这一刻,鹿唯心相信乔老太的话应验了。 谢羡安他抓了自己却又没有像以前那般,恨不得分分秒秒把控住自己,鹿唯心就想到,他另有所谋。 而她浑身上下值得他这般隐忍谋划的,也就只有莲心了。 幽冥帝莲的莲心他并不稀罕,他稀罕的是佛化之后的莲心。 那么,谢羡安会以怎样的手段来催动她佛化呢? 想不明白,鹿唯心能做的便是盘腿继续修炼。 无论被囚禁到什么时候,谢羡安总有要来见自己的一天。 她要做的,就是与他面对面对抗的时候,拼尽全力能胜他一筹。 只要有一分机会,她便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这几天,鹿唯心也会想,冯弘志在做什么呢? 他是否能发现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已经不是鹿唯心,而是第五姝了? 若是没有分辨出来,那他跟她…… 鹿唯心不敢往下想。 第五姝那个人,为了达到目的惯会不折手段。 当初她不就是靠出卖色相才绑住了谢羡安? 那她会不会用同样的手段去迷惑冯弘志? 冯弘志经得住第五姝的诱惑吗? 越想越烦躁,越想越害怕,鹿唯心索性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如果那种事情真的发生了,也算是天意。 谢羡安一直在暗中观察着鹿唯心。 他看到她的纠结、踌躇,也看到她忽然变得淡然沉稳起来,谢羡安知道,鹿唯心的心,重新回到修炼上来了。 修炼好啊,她的修为成长越快,对他越有利。 他恨不得鹿唯心不用自己任何手段的相帮,就能达到他最想的理想状态,可很显然,时间太短,她达不到。 达不到,他就得想办法帮她达到。 曾经失去的一切,他都要重新讨回来! 第635章 姐妹篇71 就在冯弘志他们焦头烂额之际,忽然又收到一个消息。 昨天半夜,千佛洞里面忽然隐隐地传出了诵经声。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个消息不知道是谁放出来的,几乎一夜之间,千佛洞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了一大批修炼者,围在千佛洞的周围诵经念佛。 不诵经念佛的,有人焚香,有人打坐。 所有人都笃信这是千佛洞各位仙佛仙灵了。 “荒谬!真是太荒谬了!”童曦不屑道,“这些人中真正虔诚向佛的没有几个,除了沽名钓誉之辈,就是想投机取巧,一步登天之流了,他们的到来只会惊扰到哪四尊活佛金身罢了!” 冯弘志赞同童曦的看法。 只有十五很平静。 甚至,十五还轻笑了一声,一扫这几天的阴霾:“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童曦不解。 冯弘志一愣之后,忽然也跟着笑了起来:“对!十五,你说的太对了!” 童曦:“?你俩在打什么哑谜?” 十五耐心解释道:“咱们之前不是纠结要怎样布阵去探寻四尊活佛金身的确切位置吗?现在最好的时机不是来了吗?” 童曦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把你的人穿插其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布阵?” 十五点头。 冯弘志说道:“千佛洞的诵经声不会是空穴来风,我怕这也是谢羡安用来探知那四尊活佛金身的手法,咱们布过去的人手得过硬,否则我怕斗不过谢羡安的人。” “放心吧。”十五挑眉,“我选的人还能有错?” 童曦连忙说道:“是啊,你不信谁都得信十五呀。” “信,我信!”冯弘志与十五的交情在那儿摆着,他怎能不信他? 不信他,他都不会让他来南疆了。 很快,十五的人便已经混进了人群之中,找准阵法对应的方位,盘腿下来打坐诵经。 如果是之前,他的人围坐在千佛洞周围,太过眨眼,瞬间就会暴露。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周围全是这样的人,那些人落在这些人群之间,就变得再稀松平常不过了。 当天夜里,千佛洞里果然又传来了诵经的声音。 并且这一次,伴随着诵经声,千佛洞定然忽然出现了一道淡淡的金色光圈。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让所有人激动了起来。 “活佛金身显灵了!” “大造化啊!” “是啊是啊,一定是咱们的诚心感动了活佛金身,他们才会显灵,咱们再接再厉。” “……” 此事一出,前来朝拜千佛洞的人变得更多,也更杂了起来。 隐在暗处的冯弘志甚至看到有几个光头大喇嘛也加入了进来。 光头大喇嘛来凑什么热闹呀! 而此时千佛洞下的某个密室中,鹿唯心盘腿坐在床上,打坐入定。 昨夜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一股一股淡淡的佛香味儿直往她毛孔里钻,浑身都瞬间变得暖洋洋、精气神十足的。 一觉醒来,鹿唯心稍稍运行了一下体内的修为,竟发现果真涨了一点。 她直觉那不是梦。 并且第一反应就是,一定是谢羡安做了什么手脚。 今天晚上她没有敢睡觉,一直盘腿坐在床上修炼,运行身体里的真气。 一开始与平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几乎熬到了半夜,那股佛香味儿忽然再次出现,直往鹿唯心身体里钻。 到了后来,鹿唯心觉得有一股暖流笼罩自己全身,无比的舒畅。 她不由自主地调动莲丝,莲丝在她的指尖畅快地舞动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莲粉色的莲丝顶部似乎都被镀上了一层佛光一般。 阴暗处,谢羡安背着手,看着鹿唯心的一举一动。 果然,他的决策没有错,只要阵法运用得当,鹿唯心与那四尊活佛金身之间就会出现共鸣,她可以源源不断地吸取活佛金身之上的佛气,为她所用。 这样做,他甚至都可以不去寻找那四尊活佛金身的确切位置,就能将他们毕生所学、所修全部功德与修为注入到鹿唯心的身体里去,助她修炼。 当初谢羡安冒险选择这样一个藏身之处,为的就是这一天的到来。 他办到了! 现在就只需要等,等着鹿唯心的成长。 外面那一群碍事的东西,等到事情结束,他们一个也别想逃。 不过谢羡安到底谨慎,他的人一直在暗处盯着,一旦发现冯弘志以及鹿家阴香堂等等有关系的人混进来,他们第一时间便会想办法拿下。 这关键一环,谢羡安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可谢羡安怎么也不会想到,十五并不用自家势力范围内的人手,用的都是他的盆友以及师兄这些年新带出来的有天赋的徒弟。 这些对于谢羡安来说都是新面孔,一时半会是不可能被发现的。 就算被发现了,他们也有能力自保。 甚至与谢羡安的人斗上一斗。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 每到深夜,千佛洞里诵经的声音就会如约而至。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诵经声也越来越大。 引来朝奉的人也越来越多。 而鹿唯心这几天进步飞速,修为前所未有的暴涨。 她心里明白,这必定是谢羡安为她设下的陷阱。 可她更加明白,什么都是假的,自身修为的暴涨才是真的。 就算谢羡安是冲着佛莲佛性来的,她也一定得把握住这次机会。 她现在并不担心自己,唯一担心的,却是冯弘志。 不知道冯弘志现在怎么样了。 她最怕的是冯弘志斗不过第五姝,毕竟第五姝用蛊于无形,很容易中招的。 可让鹿唯心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又一次打坐入定的时候,她竟感应到了冯弘志。 她不知道冯弘志是怎么办到的,她并没有睡着,却被他召唤,魂体不由自主地往外游离出去。 可她明明感应到他了,魂体却在千佛洞里来回游荡着,怎么也飘不出去。 鹿唯心找不到冯弘志,魂体有一种被桎梏在千佛洞里的感觉。 那种桎梏很明显不是来自于谢羡安。 那又是来自谁呢? 这千佛洞里还藏着怎样强大的力量? 会跟这几天她吸取的不明力量有关吗? 第636章 姐妹篇72 纷杂的诵经声,以及多股不明力量在千佛洞中不停地回荡,牵扯着鹿唯心的魂体在千佛洞中兜圈子。 千佛洞很大也很高,整体呈筒状包围,每一面里面都凿满了大大小小的窟,窟里是各种各样的神像。 有面带微笑,手持玉瓶的观音像,有憨态可掬的弥勒佛,有身穿袈裟,庄严肃穆的坐像阿弥陀佛,还有许多就连鹿唯心也叫不上来名字来的神像。 诸如羊首人身,人首蛇身,四不像的等等,更是多如牛毛。 可无一例外,鹿唯心并没有从它们身上感受到任何佛性神力。 也就是说,这些神像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假的。 鹿唯心的魂体兜累了,她悬停在半空中,抬头望去,竟一眼望不到顶。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下面涌上来,支撑着她继续往上。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托着她的魂体一般。 不,不是冯弘志在召唤她的魂体! 鹿唯心猛然回过神来,不是冯弘志! 冯弘志可能就在周围,他的力量也掺杂其中,但今天致使她魂体游离出来的,是另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是从千佛洞的地下传上来的,目的是托举她往上。 是谢羡安! 这些天,谢羡安一直没有与鹿唯心正面相见,鹿唯心知道他在盘算着什么。 而今天,这个谜底终于揭晓。 鹿唯心虽不知道谢羡安到底要干什么,但至少她能感觉到与千佛洞有关。 那股力量似乎是想托举着她一直往上,看遍千佛洞里的每一尊佛像,帮他寻找着什么。 谢羡安想利用她在这千佛洞里寻找什么? 鹿唯心环视四周,看着那一尊尊假佛像,猛然茅塞顿开。 千佛洞,顾名思义,这里至少有一千尊佛像。 但这么多佛像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假的。 谢羡安费尽心机托举自己上来,莫不是想让她从这些假佛像之中辨别出某个真佛像吧? 看来谢羡安的飞升梦果然从未真正熄灭过。 鹿唯心不再停歇,借助着那股托举的力量继续往上升。 就在她升到差不多一半距离的时候,就看到那一层的佛窟里所有的佛像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剃着光头,光头上烧了戒疤,身上穿着袈裟的高僧。 他们盘腿坐在佛窟里,一手敲着木鱼,一手不停地转动着佛珠,口中不停地诵着经,一刻也不间断。 鹿唯心恍然大悟,她的魂体就是被这群高僧勾过来的。 但奇怪的是,这群高僧身体的周围萦绕着一圈淡淡的黑气,眉心之间死气沉沉,木鱼和佛珠上面均有裂纹…… 不,这些高僧不是活人,他们已经死了! 并且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谢羡安懂炼尸,难道这些高僧都是被他炼化过的? 从高僧们的状态来看,他们似乎并不关注外界的一切,甚至也不关心自己的死活,他们沉浸在诵经的状态之中,超脱生死。 再更加仔细地看去,就能看到他们的袈裟上面散落着金粉,手上也有。 原来这些天千佛洞里传出的诵经声,全都是来自于这些僧人,而鹿唯心的魂体游离出来,大抵也跟他们有关。 鹿唯心的魂体还在不断往上飘,而此时此刻,千佛洞外几十米处,冯弘志与十五站在一起,眼睛看着不远处刚刚走过去的几个人。 “龙影和柳书禾来了,第五姝竟也跟着过来了。”冯弘志咬牙切齿道,“这一次她竟这么能耐得住性子。” 也不知道龙影有没有识破第五姝。 而十五却眯着眼睛盯着千佛洞的中间一段,倒抽了一口冷气:“尸佛!” “尸佛?!”冯弘志也跟着一惊,“在哪里?” 冯弘志精通古董,在风水、倒斗方面也多有涉猎,所以对尸佛这个词并不陌生。 但尸佛分为很多种。 受香火供奉的尸佛仅仅次于活佛金身,但如果是人为的利用一定手法炼制出来的尸佛,一旦见了血,立刻便会入魔。 所以听到‘尸佛’这两个字的时候,冯弘志瞬间紧张了起来。 “原来如此。”十五眯起眼睛,手中的佛珠嘎达嘎达转个不停,“谢羡安……你可真是罪孽深重啊!” 冯弘志沿着十五的视线朝着千佛洞的中层望去,此时他能清楚地看到那一层周围萦绕着的淡淡的黑气,以及从里面传来的诵经声。 就在冯弘志看向那一层的同时,鹿唯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也朝着这个方向看来。 两人的视线隔着重重黑夜,隔着厚重的千佛洞洞壁,交织在了一起。 虽然看不到彼此,但彼此都感应到了对方的存在。 “心心。” 冯弘志呢喃出声:“心心在那一层。” 十五顿时了然:“看来谢羡安已经出手了,这也验证了咱们之前的推测,他要利用鹿唯心吸取那四尊活佛金身的法力与功德,助他修炼飞升。” 冯弘志的拳头骤然攥紧,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跟谢羡安斗个你死我活。 可他知道,那样的冲动什么都解决不了,只会让鹿唯心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冯弘志看向十五:“十五,你给我透个底,到底有没有办法救人?” “弘志,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在那老者处听到的关于古战场的事情吗?”十五循循善诱道,“如果我推测得没错的话,这些尸佛并不是谢羡安炼制出来的,这些尸佛本来就属于这儿。” 冯弘志何等聪慧之人,十五稍稍一提醒,他便反应了过来。 千佛洞下面本是古战场,那四尊活佛金身的存在,是为了镇压古战场中的怨灵。 既然有活佛金身存在,那么,当初就同样应该有做阵、施法、超度的佛门中人存在。 这些人在阵法形成之后并没有活着离开,或者换句话说,他们本就是阵法中的一员。 他们身上也承载着古战场中的大量怨灵的怨气。 他们生前为活佛金身诵经超度,而死后,成为尸佛,还在做着生前一直做着的事情。 只要没有人去打扰,不见血,不随意搬动、侵犯,他们便会永远这样存在下去。 可现在,他们被谢羡安发现、利用…… 第637章 姐妹篇73 更重要的是,鹿唯心的魂体现在就飘荡在尸佛阵法之中。 冯弘志很担心。 他不确定鹿唯心现在的状态怎样,是否已经被谢羡安全盘操控。 他也不确定谢羡安到底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一切的未知都让他更加惶恐。 “相信她。”十五说道,“弘志,对她有点信心。” 冯弘志重重地点头,脑海里翻滚着的却是该怎样从外围配合鹿唯心攻破这千佛洞,逃离谢羡安的掌控。 而此时,第五姝也同样仰着脑袋看着千佛洞的中间层。 她被谢羡安囚禁在这儿那么长时间,也曾捕风捉影到一些信息,这几天她时时刻刻跟在柳书禾的身边,也得到了不少有用信息。 看来谢羡安已经动手了。 这场游戏……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好玩起来了呢。 第五姝收回视线,环顾四周,在人群中不断地搜寻着。 冯弘志已经离开几天了,其实从他离开的第三天开始,第五姝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暴露了。 但冯弘志没有立即揭穿自己,这便给了她一个信号,那就是——他俩之间或许还有合作的可能。 鹿唯心落在谢羡安手里,冯弘志要想救她,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条件他都不会放过。 而自己,兴许还有点用。 所以即使第五姝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也没有逃跑,更没有自爆。 她心里也明白,或许柳书禾没有发现端倪,但龙影一定也发现了。 所有人全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达到一个诡异的平衡,其实追根究底,是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谢羡安。 冯弘志盯着人群中那个到处逡巡的女人的背影,心里做着天人交战。 他痛恨第五姝,更痛恨她顶着鹿唯心的脸接近他。 但这种时候,他似乎又不得不与她合作。 毕竟想要动谢羡安,眼下只有从第五姝这边下功夫。 十五正在一旁跟他师兄交代事情,冯弘志听到十五让师兄去城隍殿调动人手。 听到这儿,冯弘志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从城隍殿调出来的人手,必定不是凡人,他们不仅仅是用来对抗尸佛的,关键时刻甚至能稳定古战场的怨灵怨气。 师兄走后,冯弘志立刻走过去,对十五说道:“我打算把剩下的这一只青铜魂盅交给第五姝,跟她再次合作。” 这样做很冒险,但冯弘志没有别的办法。 冯弘志犹记得在黔东南,他与第五姝最后一次私下见面的聊天内容。 那个时候,支撑谢羡安站起来的是他身体里的花瞑阳蛊。 但谢羡安之所以最终决定将婚礼放在第五氏去办,是因为第五姝手中的伏羲蛊。 如今谢羡安不仅能稳稳地站着,还能无惧第五姝的蛊术,强行将第五姝炼化成鹿唯心的样子,这就说明,伏羲蛊现在还在谢羡安的身体里。 并且伏羲蛊已经认谢羡安做主了。 这也是第五姝为什么拿捏不住谢羡安的原因。 如果想彻底扳倒谢羡安,就得从伏羲蛊入手。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眼下,只有第五姝了。 将另一只青铜魂盅交给第五姝,第五姝就有可能利用两只青铜魂盅的合体,反击谢羡安。 毕竟伏羲蛊是由两只交尾的金蚕蛊炼化而成,而那两只金蚕蛊,出自第五姝之手。 十五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他清楚,没有人比冯弘志更担心鹿唯心的安危了,他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十五拍拍冯弘志的肩膀,说道:“尸佛的事情交给我,千佛洞的大局也交给我,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这一次,咱们要将谢羡安挫骨扬灰,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冯弘志伸手用力抱了一下十五,松开之后,毅然决然地朝着第五姝的方向走去。 几乎是冯弘志出现的第一时间,第五姝的视线就精准地朝这边射了过来。 四目相对,第五姝笑了。 她小跑着朝冯弘志奔过来,张开双臂便要往冯弘志的怀里扑。 冯弘志伸手挡在了第五姝身前。 第五姝停下脚步,仍然笑眯眯地看着冯弘志,亲昵道:“弘志,你终于回来了。” “不用再装了,第五姝。”冯弘志直接摊牌,“私底下,心心不喜欢叫我弘志,你学得再像,也不是她。” 被揭穿,第五姝一点儿也不慌。 她心里有底。 第五姝甚至啧啧嘴,艳羡道:“真是一对让人羡慕的比翼鸟啊,可惜,中间横亘了一个谢羡安。” 冯弘志不想跟她废话,拿出了另外一只青铜魂盅。 第五姝一眼看到那青铜魂盅,眼睛便诺不开了,伸手便讨要:“给我!” “给你可以。”冯弘志问道,“但你得让我知晓,你用这对青铜魂盅能给我带来什么。” 第五姝咬牙道:“谢羡安的命,满意吗?” 冯弘志嗤笑一声:“别说的太自信,别忘了,你已经在他身上摔过一个大跟头了。” 第五姝冷哼:“我第五姝不会两次摔在同一个坑里,你既然选择重新出现,必定是想明白了一切,既然要合作,咱们就爽快一点,冯弘志,论用蛊,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比我更擅长,你现在只能选择相信我,不是吗?” 是。 冯弘志只能选择相信第五姝。 但他能做的,却不仅仅只有这些。 冯弘志将身上一直带着的青铜魂盅交到了第五姝的手里,第五姝接过想要的东西,转身就离开了。 龙影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站到了冯弘志的身边,看着第五姝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的背影,说道:“你真的不怕她反水?如果她带着青铜魂盅直接离开南疆,回去黔东南,你又该怎样?” “她不会的。”冯弘志说道,“谢羡安两次毁了她的心爱之人,欺骗、玩弄她的感情,强行改变她的体貌……这每一桩每一件,都足以让第五姝恨之入骨。 黔东南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第五姝留恋的了,并且第五氏一倒,白家便一家独大,她敢再踏进黔东南一步,白凤喜都能将她碎尸万段。” 冯弘志顿了一下,看向龙影,笃定道:“并且,我想这几天她整天在你眼前转,你也不会什么都没做吧?” 第638章 姐妹篇74 龙影和冯弘志相视而笑。 那天,冯弘志离开的时候,深深地看了龙影一眼。 龙影立即就明白,眼前的这个女人必定有问题。 一百多年前,第五姝为了接近谢羡安,必定对他的种种做过详尽的调查,势必也会查到谢羡安与鹿唯心之间的恩恩怨怨。 但她忽略了一点,那就是闺蜜情。 能成为闺蜜的双方之间,是有互相吸引的磁场在的。 柳书禾与鹿唯心的闺蜜情,也是如此。 所以即使第五姝变成了鹿唯心的样子,也能在柳书禾拿过往去试探她的时候,对答如流,但闺蜜之间的秘辛与磁场,她学不来。 柳书禾当天便察觉出来不对劲。 她本是个直爽性子,但这些年在龙影身边历练得也相当沉稳了。 毕竟三殿阎君夫人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夜里,柳书禾躺在龙影怀里,便跟他说了这事儿。 夫妻俩稍稍一琢磨,便已经猜出了一二。 更何况柳书禾和十五姑侄之间有他们特有的隐秘的联系方式,很快,十五便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但谁也没有打草惊蛇,一起陪着第五姝演戏。 第五姝也是个聪明的,这几天没有任何异动,努力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龙影轻咳一声,说道:“也没干什么,就是在她身上留下了一点幽冥之境特有的标记罢了。” 冯弘志挑眉:“三殿阎君让人三更死,那人绝不会活过五更?” 龙影摇头:“我更相信多行不义必自毙,或许她撑不到我要收她的时候呢?” 这就是想交给因果了。 冯弘志忽然长长地输了一口气。 压在心上的大石头,十五搬掉了一块,龙影又帮他搬掉了一块,他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 有十五和龙影帮他兜底,他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他现在要做的,便是等。 等一个契机,尽全力去营救鹿唯心。 · 此刻,千佛洞里,鹿唯心的魂体已经开始忽明忽暗起来。 她知道,这是谢羡安在召唤她回到魂体中去了。 这才是一个开端,鹿唯心能预见到,接下来一段时间,每时每刻她都有可能被谢羡安以这样的方式召唤出来,直到她成功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为止。 可她鹿唯心不是他的工具,不会一直任凭他的摆布。 鹿唯心闭上眼睛,稳定了一下心神,紧接着便默念咒语,手上结印,形成阵法,凝聚魂体,召唤功德伞。 前世,她没有肉身,一直以魂修来掌控功德伞,所以,眼下她即使是魂体状态,她也有信心能将功德伞召唤出来。 果然,在她第二次结印的时候,功德伞忽然出现在了她的头顶上方,伞骨自动撑开,金色的符文一下子照亮了整个千佛洞。 就连那些一直在机械地念经送佛,敲着木鱼的尸佛们,似乎都感应到了功德伞中浓厚的功德,周身的黑气都瞬间消散了不少。 鹿唯心抬手,功德伞的伞尾稳稳地被握在了她的手中。 金灿灿的符文甚至可以穿过她的魂体,停留在她的魂体内部,就像是刻上去的一般。 她就那样撑着功德伞悬浮在千佛洞的中央,犹如九天之上即将要跌落凡尘的仙子一般,让人看得如痴如醉。 功德伞的金光甚至穿透了千佛洞,从千佛洞的半腰处笼罩下去,惊艳了周围所有人。 很多人都跪倒在地,虔诚祷告。 而此时,千佛洞的最底端,谢羡安静静地站在那儿。 他穿着一身绛色长袍,负手而立,微微仰着脑袋看向上方的鹿唯心。 鹿唯心也看到他了。 四目相对,谢羡安勾起了唇角。 他的心儿果然成长飞速,让他感到骄傲。 可就在他沉浸在自我喜乐之中时,鹿唯心忽然合起了功德伞,手握功德伞便朝着下方刺了过来。 她的动作又快又狠,恨不得将功德伞化为一柄利剑,一剑刺破他的喉头。 谢羡安没有躲。 他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 鹿唯心的魂体一直往下,眼看着功德伞的伞尖就要刺到谢羡安的眼睛时,谢羡安的脚下忽然起了一阵狂猛的旋风。 黑乎乎的夹杂着大量尸气的旋风吼吼地往上包裹过来,鹿唯心被逼得连连后退。 可是随着魂体越升越高,那些尸气也紧随而上。 再往上一点,尸气就要侵染到尸佛所在之处了。 尸佛一旦染了这样浓郁的尸气,立刻就会真正尸变、入魔。 谢羡安是在那尸佛来逼鹿唯心就范。 她若不服软,他有的是精力和手段逼迫她臣服。 哗! 鹿唯心一退再退,等到退无可退之时,她猛地打开了功德伞。 那些黑气在撞上功德伞的瞬间,就像是一滴墨水落在了雨伞上,顿时四分五裂,黑色的脓水溅得到处都是,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在千佛洞里不断地回荡。 千佛洞外,刚才还在不断虔诚朝拜的人,一下子懵了。 千佛洞里哪来的鬼哭狼嚎声? 似乎就连之前一直不停的诵经声,都跟着变得更加诡异起来了。 那些人跪在地上,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朝拜,还是直接撤了。 鹿唯心一手撑着功德伞,一手凝力按在拿着功德伞的手腕上,拼尽魂体所有能调动起来的力量,顶着下方重重叠叠的黑气压了下去。 伞骨上的金色符文在碰到那些黑气的时候,张开嘴就将黑气吞了进去,迅速转化,为己所用。 可即便是这样,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黑气还是在源源不断地往上冒。 鹿唯心魂体的力量是有限的,她在接连进攻了三次之后,便已经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她的力量,以及功德伞里的功德都会有被消耗的一天。 就在第三次她准备收伞的时候,忽然就看到谢羡安的背后趴着一层又一层的黑影。 那些黑影紧紧地扒在谢羡安的背后,像是吸血鬼一般,不把谢羡安吸光了,根本不会离开。 而对这一切,谢羡安仿若未闻。 看着鹿唯心不再进攻,魂体倒立悬浮在那儿,谢羡安朝鹿唯心伸出了手:“心儿,回来……” 第639章 姐妹篇75 谢羡安说什么,做什么,鹿唯心现在已经能做到心平气和地直接无视掉了。 她不在乎他的任何。 鹿唯心一直紧盯着谢羡安的背后看。 看着那一层又一层的黑色鬼影叠加上来,几乎要淹没谢羡安的身影,他执拗地朝她伸出手,企图再次将她拉入那万丈深渊之中。 就在鹿唯心撑开功德伞,朝着谢羡安刺下去的时候,谢羡安的背后忽然出现了一道金光。 那道金光犹如张开的翅膀一般,瞬间将谢羡安背后的鬼影吞噬殆尽,刚才还呜呜泱泱的一片,眨眼之间重归平静。 金光也随之消失不见。 那是什么? 是伏羲蛊吗? 冯弘志跟鹿唯心说过,谢羡安身体里的花瞑阳蛊应该已经被消灭了,重新种进了一种更加厉害的蛊,叫伏羲蛊。 伏羲蛊认主,谢羡安是它的主人。 二者之间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一方变强大,另一方也会跟着强大起来。 之前只是听说,跟亲眼见识到伏羲蛊的力量是完全不一样的。 鹿唯心还是被狠狠震撼到了。 并且刚才那伏羲蛊吞噬鬼魂的行为,显然它是可以靠这些魂魄来修炼的,怪不得谢羡安会藏在这种地方,也怪不得第五姝落在他手里,几乎没有能力翻身。 谢羡安拿第五姝换了自己,得偿所愿之后,鹿唯心相信,他对第五姝仍然留有后手。 鹿唯心下意识地朝上方退去。 她不能再被他抓住了,绝对不能。 本来魂体就已经开始明明灭灭,即将回归到肉身中去了,这会儿因为求生的本能,鹿唯心的魂体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能量,在拔高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她猛地转身,祭出莲丝朝着更高处攀了上去。 谢羡安哪里能允许鹿唯心如此忤逆自己,他飞身跟了上去。 鹿唯心逃,谢羡安追。 可就在越过尸佛阵法的那个临界点上,谢羡安像是撞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一般,被打了回去。 而顺利通过的鹿唯心魂体转头看回来,瞬间明白了什么。 谢羡安上不来! 可为什么她一个魂体都能通过,谢羡安却不可以? 是他的能力不够吗? 不,绝不是。 鹿唯心抬头看去,不由地好奇起来,在这千佛洞的上方,乃至于顶端,到底藏着什么? 而这股力量却是谢羡安这种不入流的蛇鼠之辈所害怕的? 这一次,鹿唯心不再犹豫,她必须在魂体彻底承受不住之前,探遍整个千佛洞,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鹿唯心打开功德伞,以功德伞中的功德来支撑自己的魂体,不断地往上飘。 谢羡安重新跌落回千佛洞最底下,扬起脸来注视着鹿唯心。 他没有穷追猛打,就那样耐心的等待着。 鹿唯心借助莲丝不停地往上攀爬,就在她即将到达顶端的时候,整个魂体猛地一颤,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紧接着,她朦朦胧胧地就听到了诵经的声音。 那诵经声与下面的尸佛诵经声截然不同,平静祥和,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鹿唯心小心翼翼地往上靠近,上方的佛像每一个都很大,但大多都是假的。 直到她上升到一定高度时,下方尸佛的诵经声猛然增大,似乎笼罩她魂体全身,功德伞在尸佛阵法的操控下飞速转动,源源不断的有修为、功德朝着功德伞汇聚过来。 鹿唯心的魂体也跟着不断充盈起来。 一阵一阵的莲香味夹着着佛像味儿散发出来。 就在这时候,另一股力量撅住了鹿唯心,她瞬间就感受到通过功德伞涌入自己身体里的那股力量,正在被另外一股力量抽离。 鹿唯心下意识地朝下面看去,果然看到谢羡安盘腿坐在千佛洞的最底端,打坐入定。 他在偷取自己的功德与法力! 这个无耻的贼,他是个惯偷! 呼~ 鹿唯心不想让谢羡安得逞,她念动法咒,直接将功德伞收了起来,放松魂体,魂体不断降落,下一刻,她顺利回到了肉身之中。 鹿唯心猛地睁开眼睛,她仍然盘腿坐在床上。 还没等她想明白刚才发生的种种,房门已经被一脚踹开,谢羡安怒不可遏地冲进来,一把薅住鹿唯心的领子,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提起来:“谁让你回来的!” 鹿唯心看着谢羡安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报复的爽感。 她平静得如老僧入定一般,任由谢羡安提着自己,唇角甚至还含着一丝嘲弄的笑。 谢羡安看着鹿唯心那样子,忽然就感觉有些不认识她了。 前世的鹿唯心,被自己愚弄,被自己欺骗感情,她从始至终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可这一世,她不停地忤逆自己,让谢羡安有一种逐渐把控不住了的感觉。 谢羡安松开了鹿唯心,反手又将她抱在了怀里,连声道歉:“对不起心儿,我没有真的想伤害你,只是刚才你不该任性而为,听话,再去一趟,好吗?” 谢羡安这般放低姿态,可见千佛洞顶上的力量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是啊,怎能不重要呢? 谢羡安这一世虽然再次回归了修炼状态,但他的修为乃至修炼天赋都远不如上一世了。 开脊给他带来的伤害太大太大了。 他现在大概率是处在瓶颈期,想要突破瓶颈,他需要强大的力量做支撑。 而这股力量不仅仅是通过鹿唯心偷取千佛洞顶的那股力量,更是需要通过伏羲蛊去汲取着千佛洞下镇压的那些脏东西的力量。 想到这儿,鹿唯心恍然大悟! 看来这千佛洞的存在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复杂,千佛洞下镇压着什么,而镇压的力量就在顶端。 谢羡安躲在千佛洞底下,借助伏羲蛊汲取下面脏东西的力量修炼,可这股力量却是被千佛洞镇压着的。 所以鹿唯心的魂体上得去,谢羡安却被打了下去! 谢羡安想通过鹿唯心将千佛洞顶镇压的那股力量消耗光。 没有了那股力量的镇压,千佛洞底下镇压的脏东西才能被全部放出来,伏羲蛊才能大开杀戒,帮助谢羡安突破瓶颈。 更重要的是,刚才在千佛洞顶端的时候,鹿唯心浑身散发出来的那股莲香味儿里,分明夹杂着佛香。 她……距离佛化已经不远了…… 第640章 姐妹篇76 一旦鹿唯心像鹿蓁蓁一般,将幽冥帝莲修炼进阶为佛莲,那么前世的灾难将重现。 谢羡安没能从鹿蓁蓁身上得到的,定会从她鹿唯心身上变本加厉地索取。 乔老太的临终遗言会应验。 谢羡安终将重堕欲念与心魔! “心儿,再去一趟好不好?”谢羡安几乎是恳求了,“帮帮哥哥好不好?” 一声‘哥哥’,将鹿唯心在黔东南被蒙蔽的十几年时光再次拉上了台面。 鹿唯心用力一把推开了谢羡安,冷笑道:“我帮了你,然后呢?” “然后继续被你偷取修为与功德,被你骗着抽取自己的莲心为你所用?” “谢羡安,你已经毁了我一次,还想再毁第二次吗?” “黔东南那十几年光阴,对于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谢羡安愣住了。 鹿唯心的话让他回想起那十几年快乐的时光。 虽然那时候他被病痛折磨,但他对鹿唯心的爱护之情是纯粹的。 那十几年间,他满心满眼地就只有鹿唯心。 他到底是怎么又再次走到这条不归路上来的呢? 谢羡安看着推开自己,跪坐在床上,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的鹿唯心,脑海里闪现过那十几年,鹿唯心一声又一声的‘羡安哥’……他们,为何又再次续上了前世的罪孽的呢? 明明他那样安于现状,就算被病痛折磨成那样,也不曾动过歪心思。 她也安安稳稳地在学校读书。 可为什么好端端地,她就被谢家父母送去了乔府? 难道这就是他们逃不脱的宿命吗? 这……就是因果循环吗? 这一刻,谢羡安的心里是有悔意的。 他拉住鹿唯心的手,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心儿,可是我没得选,我想活着,想长长久久地跟你在一起。” “我保证,我对天发誓,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不会抽取你的莲心,咱们回黔东南去,不,只要你想,我愿意陪你去任何地方,天涯海角,我们一起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好不好?” “谢羡安,你觉得你在我这儿还有信誉可言吗?”鹿唯心只觉得好笑,“你又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愿意跟你在一起?” 谢羡安再次愣住。 他抓着鹿唯心的手慢慢松开,看向她的眼神也渐渐冷凝下来。 他忽然就想起那一次,他感应到她与那冯弘志……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里蹭蹭往上冒。 鹿唯心立刻就感受到了谢羡安的怒火。 她不怕他发火,也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的准备。 可谢羡安却又忽然平静了下来,说道:“天色不早了,心儿,好好睡一觉,晚安。” 说完,谢羡安转身就离开了。 鹿唯心看着谢羡安的背影,一颗心彻底悬了空。 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最不好。 谢羡安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鹿唯心一下子瘫坐在床上,整个人都木木的,满脑子都是对谢羡安反常反应的推断。 但推演来推演去,她能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谢羡安不会就此罢休的! 鹿唯心太了解谢羡安了,他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刺激而真的改邪归正。 他只会陷入更深的心魔之中,做出更加阴邪的应对罢了。 他会想出什么办法来对付自己呢? 就像在黔东南,他发现自己逐渐把控不住她的时候,让谢母每晚每晚地送牛奶过来,企图将她变成一具只听他话的行尸? 这样想着,鹿唯心接下来甚至都不敢去吃外面送进来的饭菜,也不敢与任何人交流。 她并不想就这样逃出去,毕竟她来这儿的初衷就是跟谢羡安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但怎样才能彻底了结呢? 难道真的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后半夜,鹿唯心根本睡不着。 她翻来覆去地,一直在想千佛洞顶的那股力量。 如果她顺应谢羡安,将那股力量全部吸收,破掉千佛洞的阵法压制,是否能将谢羡安的罪孽再次推到最大化? 这样做太过冒险了,一个把控不好,就有可能形成一起不可挽回的灾难。 鹿唯心扛不起这样的业果,所以她只能隐忍,静观其变。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事情的转机会是第五姝带来的。 那会儿不过凌晨四点左右这样,鹿唯心的门被悄悄地推开,她猛地坐了起来,黑暗中警惕地看向来人:“谁?” “是我。”第五姝开了灯。 鹿唯心看着眼前被改造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有些诧异:“你不是走了吗?” “对,走了。”第五姝说道,“不过我没说过不会再回来。” 第五姝眯着眼睛看着鹿唯心。 那种眼神……鹿唯心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隐隐的,她似乎能感受到第五姝身上的肃杀之气。 “走吧。”第五姝说道,“你只有一次机会,逃不逃的出去,看你自己的本事。” 第五姝说着,侧开身体,露出身后敞开的大门。 这扇门之前不仅上了锁,还被谢羡安施了法,鹿唯心试过,以她的能力,想要不弄出动静就逃出去,几乎不可能。 现在这扇门就这样敞开着,她不相信第五姝,最好的决定就是不配合第五姝唱这台戏。 可这样,她也彻底失去了这次逃跑的机会。 如果她配合第五姝走出了这扇门,接下来等着她的,又会是什么? 是第五姝和谢羡安联合起来设下的陷阱? 还是逃出千佛洞的重重阻碍? 亦或是前途真的一片光明? 鹿唯心想得出神,第五姝再次提醒:“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走,还是不走?” “走!” 不管前方等着自己的是什么,鹿唯心都要去试一试。 万一就成功了呢? 毕竟第五姝与谢羡安之间的深仇大恨,不亚于她。 鹿唯心迅速下了床,穿好鞋子就准备离开。 错过第五姝要往门槛跨出去的时候,第五姝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你只能走上面的路。” 鹿唯心脚步一顿。 “千佛洞的地底下是古战场,里面埋葬着无数的怨尸,”第五姝说道,“谢羡安驻扎在下面,你从下面走,是自投罗网,你不想活,别带上我……” 第641章 姐妹篇77 千佛洞下面镇压的是古战场? 怪不得! 这一刻,鹿唯心之前的所有猜测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转而问道:“那千佛洞里用来镇压古战场的又是什么?” “活佛金身。”第五姝说道,“一共有四尊,掩藏在千佛洞里上千尊神佛雕像之中,他们分别位列于阵眼,一旦被找到,千佛洞将不复存在,古战场的怨灵重见天日,后果不堪设想,却是谢羡安最想看到的场景。” 原来是四尊活佛金身。 看来那四尊活佛金身应该是藏在接近于千佛洞顶端,而谢羡安根本接近不了它们。 所以,只要她不去动那四尊活佛金身,谢羡安的诡计便轻易不能得逞。 鹿唯心出去了,还将门重新锁上。 第五姝看着紧闭的大门,眼神逐渐变得阴冷。 鹿唯心、谢羡安,你们一个都别想逃出去! 鹿唯心出了房门,顺着甬道迅速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考虑着该怎样离开。 从这下面找出口,容易被谢羡安抓个正着;可从上面走,她很可能破坏掉四尊活佛金身所在的阵眼。 走着走着,鹿唯心猛然顿住。 第五姝今夜忽然回来,换回自己,又主动提醒自己不要从下面走,还给了合理的解释……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主动而通情理了? 她明面上像是在提醒,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在牵引着自己的思维,把她往她提前设定好的路线上引。 第五姝知道鹿唯心不会甘愿去破坏活佛金身阵眼,那就只能从下面走。 并且鹿唯心对古战场也分外有兴趣。 第五姝看起来是提议她走上路,可又是在暗示她走下面。 鹿唯心找了个偏僻不起眼的拐角处蹲下,脑子里很乱,她得先想清楚。 上路是不能走的,太过冒险。 下面的路……也没那么好走,容易暴露。 那她若不走呢? 不走,她就不会犯错。 就不会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 想到这里,鹿唯心定了定心神,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间房间,然后小心翼翼地在这下面游荡。 她被谢羡安带回来这么多天,却根本没有出过那扇门,对千佛洞的了解几乎为零。 千佛洞下面很大,弯弯绕绕,犹如迷宫。 就在鹿唯心转得晕头转向,想要停下来歇一歇的时候,她忽然看到前方一扇门里有金色的光溢出来。 鹿唯心心里顿时一个激灵,轻手轻脚地靠近过去,从细小的门缝往里看。 这一看,饶是鹿唯心心理素质过硬,也被吓了一跳。 那个房间里放着一只很大的木制浴桶。 浴桶周围萦绕着淡淡的黑气。 浴桶里面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不,确切地说并不是抱在一起,而是一个咬着另一个的脖子。 即使是背对着自己,鹿唯心也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是谢羡安。 而耷拉着脑袋,紧闭着双眼被谢羡安抱着的女孩,正是那天夜里,她用阴香救下的那个女孩! 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谢羡安抓来了,看那惨白的脸色,就知道她的情况很不好。 谢羡安的脑袋埋在女孩的脖颈间,鹿唯心甚至能看到一丝殷红的血迹。 而谢羡安光着的背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多了一条条狰狞的纹路。 那些纹路交织在一起,最后形成了一对翅膀的图案。 那是伏羲蛊的印记! 就在鹿唯心看得入神的时候,耷拉在谢羡安肩膀上的女孩的眼睛猛地睁开。 那黑洞洞的眼珠子几乎布满整个眼眶,看起来特别吓人。 而几乎是跟女孩眼睛睁开的同一时间,谢羡安也猛地转过头来,吼道:“谁!” 鹿唯心立刻悄无声息地迅速退离,掩进不远处的另一条甬道里。 谢羡安一把推开女孩。 女孩的身体就那样滑落进浴桶里,了无生息。 浴桶里的水很快淹没她的头顶,清水也瞬间变成了血水。 谢羡安顺手扯过衣服穿上,大步追了出去。 他没有发现自己。 鹿唯心等确定谢羡安走远了,她才从那条甬道里走出来,犹豫了一下,却又朝谢羡安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这一路,鹿唯心又追回到了那个房间。 房间的门开着,谢羡安站在门口,应该是在盯着房间里的第五姝看。 他在确定自己有没有逃跑。 第五姝顶着自己的这张脸,只要她不多说话,就很难暴露。 一张口,以谢羡安的变态,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察觉。 “心儿,你点香了?” 鹿唯心听到谢羡安说了这么一句。 里面没有人回答谢羡安。 就听谢羡安继续说道:“点的什么香?你自己制的阴香吗?” 谢羡安说着,已经抬脚走了进去。 他身形一动,鹿唯心终于看清楚了第五姝的情况。 第五姝正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在慢慢地翻着,她根本没有理睬谢羡安。 越是这样的态度,反而越让鹿唯心安心。 谢羡安走到桌前,伸手拿起香炉的盖子,用手扇了扇,又闻了闻。 不知道那香炉里面烧的到底是什么,鹿唯心也不知道第五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好奇心促使她踮起脚尖,一直关注着房间里面的动静。 很快,鹿唯心就看到谢羡安将香炉的盖子掀开来,放在桌面上,然后伸手拈起一点香灰在手指间捻了捻,又靠近鼻端闻了闻。 那香似乎有些刺鼻,谢羡安打了个喷嚏。 他又拈了一些,仔细闻了闻。 又打了一个喷嚏。 然后谢羡安站在桌边,身形长久长久地没动。 鹿唯心有些不解,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她却意识到,肯定有事要发生了。 第五姝不会无缘无故地回头,也不会那么好心地放自己离开。 她是带着目的回来的。 她……要杀谢羡安。 那么,这香炉里必定是对付谢羡安的香料! 可这香料里面有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鹿唯心便想到了。 蛊! 必定是蛊。 这是第五姝的老本行。 而谢羡安显然也想到了,他转身便大步朝着第五姝而去,伸手一把掐住了第五姝的脖子…… 第642章 姐妹篇78 谢羡安已经发现床上的人不是鹿唯心,而是第五姝了! 鹿唯心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立刻转身,寻找出去的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她的脚却像是焊在了地上一般,没有挪动半分。 小鹿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间里的两个人,耳朵竖得直直的。 伏羲蛊是比蛊王金蚕蛊还要厉害的蛊虫,在巫蛊圈子里,甚至被人称之为蛊圣。 鹿唯心想不到第五姝手里还藏着什么杀手锏,她真的能对付得了谢羡安吗? 如果不能,那是在情理之中;但若是能,第五姝干掉谢羡安之后,必定还会反过来冲他们寻仇。 巫蛊之术不是他们这些人所擅长的领域,但还有白家。 白封阳是玩蛊的高手。 鹿唯心想着如果能偷听到第五姝对谢羡安所用的蛊虫是什么的话,到时候也能提前做准备。 谢羡安掐着床上女人的脖子,咬牙切齿道:“第五姝!” 第五姝手里还拿着那本书,被掐着脖子,仍然很平静地看着谢羡安。 似乎要透过谢羡安的眼睛看出点什么来似的。 “你在香炉里放了什么?” “普通的安神香罢了。” 谢羡安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信不信由你。”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心儿去哪里了?” “她走了。”第五姝说道,“不过这个时候有没有走出千佛洞,我就不得而知了。” 闻言,谢羡安下意识地松开了第五姝的脖子,转身就要往外走。 鹿唯心被吓了一跳,这两人怎么不按牌理出牌啊。 谢羡安现在出来抓自己,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这会儿鹿唯心根本不敢动,就连喘气都放低了频率,生怕被谢羡安发现了。 谢羡安的脚在跨出房门的一刹那间又缩了回去,他转身又回到了床边。 第五姝似乎并不意外他会回头,已经坐起身,坐在床沿上,仰头看着谢羡安。 “她走不出千佛洞。”谢羡安十分笃定,整个人也已经冷静了下来,“第五姝,给我一个解释,你为什么回来?又为什么放走心儿?” “我暴露了。”第五姝说道,“从我接近冯弘志的第一晚,就已经被他识破了,我说过,画虎画皮难画骨,即使外在再像,我也不是鹿唯心。” “那我留你还有什么用?” 谢羡安再次掐住第五姝的脖子,毫不怜惜地将她拎了起来。 第五姝的脸瞬间憋得通红,但她却没有丝毫挣扎。 鹿唯心心中奇怪,这不是第五姝的性子。 第五姝太过平静了,平静得让谢羡安心里发毛。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刚才香炉里的那点香灰,又默默地调动真气,仔细感应身体里的每一处,并没发现任何异样。 伏羲蛊还在,并且受他召唤。 谢羡安盯着第五姝的眼睛,在看到她的眼睛渐渐变红,泛着泪光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今夜的第五姝太反常了,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种陌生感让谢羡安心里很不自在,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第五姝跌落回床上,抬手压着自己的脖子剧烈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 谢羡安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第五姝,伸手摸向她的耳后,一把撕掉了第五姝脸上的面皮。 第五姝再次抬起脸来时,五官已经恢复到她原本的样子。 “谢羡安,你忘了,今天是十四。”第五姝抬眼看着谢羡安,伸手朝向他,“我需要解药。” 当初谢羡安用巫蛊之术改变她的体型,给她易容成鹿唯心的样子,可那毕竟不是永久的。 每个月初一、十五,都要重新给第五姝用药,否则她的身体会出现大面积溃烂,流水、化脓,蛊种逐渐侵蚀她的身体,直至死亡。 “我必须回来。”第五姝说道,“谢羡安,给我解药。” 原来是这样。 谢羡安抬手拂开第五姝的手,冷漠道:“任务失败,你便没有跟我要解药的权利。” 第五姝不死心地抓着他的袖子,追问:“不要解药,缓解的药可以给我吗?谢羡安,一旦过了零点,我生不如死。” 就是现在,第五姝的身上已经开始很不舒服了。 谢羡安却根本不在乎:“第五姝,你应该知道,作为一枚弃子,你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本。” 鹿唯心从来都知道,谢羡安到底有多无情。 第五姝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枚用来牵制外面那些人的棋子,可这枚棋子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又自己回来了,她便失去了存活的价值。 第五姝……必死。 这是鹿唯心怎么也没有想到的结局,她甚至有些失望。 她冒着危险回头,就是为了看第五姝绝地反击。 可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鹿唯心不再犹豫,抬脚就准备趁着谢羡安没有出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第五姝的声音陡然又响了起来:“谢羡安,我怀孕了。” 轰! 鹿唯心猛地顿住脚步,不可思议地再次看过去。 谢羡安也愣在了原地。 第五姝又重复了一遍:“谢羡安,我怀孕了,你的孩子。” 第五姝说着,抚向自己平坦的小腹,又加了一句:“已经两个多月了,谢羡安,你要做爸爸了。” 第五姝说完这句,就眼巴巴地看着谢羡安。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房间里静得吓人。 第五姝在等谢羡安的回应,鹿唯心也在等。 这一刻,鹿唯心有些佩服第五姝的胆量。 她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将怀孕的事情说了出来,她就不怕谢羡安一发疯,直接弄死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吗? 毕竟谢羡安与她之间,从始至终都是交易、利用。 这个孩子本不该出现。 但鹿唯心却也猜不透谢羡安会做出怎样的回应。 毕竟谢羡安两世为人,第一次有孩子。 骨肉血缘是这个世上最难以割舍的存在,或许谢羡安也不能免俗。 鹿唯心更想象不出谢羡安做爸爸的样子。 他会爱自己的孩子吗? 他真的懂得怎样去爱人吗? 在第五姝的眼神注视下,在鹿唯心的莫名忐忑下,谢羡安的手按在了第五姝的肚子上…… 第643章 姐妹篇79 “谢羡安,你要做爸爸了。” 这句话传进谢羡安的耳朵里,让他瞬间愣神。 明明每个字他都听到了,可是连在一起,他却有些听不懂了。 他要做爸爸了? 谢羡安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有孩子。 前世,他满脑子都是复仇和飞升,从未想过要结婚生子。 就算是纠缠鹿唯心与鹿蓁蓁,曾经说过要跟她们结婚生子的话,那也只是手段罢了。 而这一世,他虽有谢家父母疼爱,可带着前世的记忆,他从未真正把谢家当成是他的家。 那一对父母,也不是真的父母。 谢羡安从未真正有过归属感。 在听到第五姝说出这句话的刹那间,谢羡安以为自己会立刻杀掉第五姝,清理掉她和她肚子里的孽子。 可抬起的手最终却轻轻地放到了第五姝平坦的小腹上。 他能感觉到第五姝身体瞬间紧绷起来,能看到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紧张。 原来她也怕。 谢羡安的手渐渐用力,朝着第五姝的肚子压下去。 第五姝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眼眶里的泪花渐渐凝成了珠,悬在眼角欲滴未滴。 她倔强地挺直腰板,在他的手将她的肚皮压得凹陷下去,再稍微用力,手指就要剜进她肚子的皮肉里时,第五姝闭上了眼睛。 泪珠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往下落。 凄惨又脆弱。 谢羡安最终没有将手插进第五姝的肚子里,他收回了手。 第五姝跌落在地上,小声啜泣起来。 她一手护着自己的肚子,就放在刚才谢羡安按下去的地方。 这还是谢羡安第一次见识到如此脆弱的第五姝。 以前的她以蛊挟持自己,就算是在床上,她都是高傲的,试图占据主导位置的。 被自己那样迫害,铁索穿过锁骨,她痛得骂他,咒他,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就算痛到最后,她开始乞求他放过她的时候,语气里仍带着一股与身俱来的,刻在骨子里的傲气。 但这一刻第五姝不一样了。 她护着自己的肚子,就像全天下初为孕母的妈妈一般,卸去了浑身的盔甲,脆弱的让人想保护。 这才是她今夜必须回到这儿来的真正原因。 她要护住肚子里的孩子。 谢羡安微微弯腰,伸手捏住第五姝的下巴,强硬地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 当第五姝的脸对上谢羡安的那一刻,谢羡安的呼吸几乎瞬间凝滞了。 虽然已经去掉了面皮,第五姝的脸已经恢复到了原本的样子,可那些天泡在药缸里面,药与蛊的洗礼让她整个人的体型、神态等等,全都朝着鹿唯心靠近。 这一张布满勒痕,梨花带雨的小脸对上来,竟生出几分鹿唯心的韵味来。 谢羡安有那么一两秒钟的愣神。 随后,他松开了她。 鹿唯心看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已经明白,谢羡安接纳了这个孩子。 如果他不接纳的话,这会儿第五姝和那还未成型的孩子,怕是已经血溅当场了。 此地不宜久留,鹿唯心悄无声息地离开。 房间里的两个人还沉浸在彼此之间的情绪拉扯中,并没有发现鹿唯心的存在。 好一会儿,谢羡安说道:“自己去找护法领缓解的药。” 说完,他丢下第五姝,大步离开。 第五姝瘫在地上,看着谢羡安的背影,满脸的泪水还在,楚楚可怜的眼神还未退却,可唇角却勾了起来。 她轻抚自己的小腹,低声喃喃道:“乖宝宝,看,妈妈赌对了。” 随即她又抬头,眼神扫过桌上的香炉,唇角的笑意更加恣意起来。 谢羡安的心很乱。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了一会儿。 满脑子都是第五姝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还有那句‘谢羡安,你要做爸爸了。’ 他要有孩子了。 一个属于他的亲生骨肉。 一个身上流着他的血脉的小家伙。 谢羡安到这一刻才清楚地认识到,原来他是渴望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的。 可惜这个孩子却种在了第五姝的肚子里。 如果……如果是在鹿唯心的肚子里,那该多好? 谢羡安不由地想,如果他和心儿有了属于他们的结晶,他会怎样? 心儿也会那般梨花带雨地看着他,求他悬崖勒马吧? 如果心儿这样求他,他一点会毫不犹豫地带着她和孩子远走高飞。 什么修炼飞升? 什么报仇雪恨? 他全都可以抛却。 他只要心儿和孩子! 对,心儿!孩子! 这两样,他谢羡安是可以全部拥有的。 心儿…… 谢羡安猛然从自己的思绪中跳了出来,呼啦一声站了起来,冲外面叫人:“去,带着人全面搜查,务必将鹿唯心给我翻出来!” 心腹领命去了。 谢羡安也没待在房间里,这千佛洞的地底很大,犹如迷宫一般。 这里是当年古战场六大派的坟冢,他们所处位置是六大派不相交的公共领域。 之所以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就是因为公寓领域的外围全都是坟冢。 是墓穴! 想要进或者出,就必须穿过这些墓穴。 六大派的墓穴里埋葬着的都不是一般人,墓穴里的阵法也不是一般人能破的。 当初谢羡安潜藏在南疆炼尸门里的人手,在龙影的连番清缴下,逃到了南疆边境,好不容易在这千佛洞的底下找到了一条进出口。 据说这条进出口很可能是当初为那四尊金身活佛超度的和尚所留,为的就是在阵法形成之后,逃出生天。 可最终,那些和尚没能逃出去,死在了千佛洞底。 而预留的那条出入口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乎被堵塞。 要不是有内行人看出了端倪,谢羡安现在也不可能在这儿落脚。 他们驻扎进来之后,在这条进出口处安排了人手,日夜看管,一只苍蝇都不可能放进来。 所以,谢羡安并不担心鹿唯心会真的从这儿逃出去。 下面的进出口被把守的严严实实,想要从那些墓穴里平稳穿过,鹿唯心没那么大的本事。 若她从千佛洞上方走,更显眼。 一旦破坏掉了金身活佛阵法,那将给这一片带来无尽的灾难。 鹿唯心心善,绝不会选择那条路。 谢羡安几乎可以笃定,鹿唯心现在必定是在地底下这一片兜圈子。 他要将她逼到无路可逃。 他要亲手把她抓回来。 抓回来,生孩子…… 第644章 姐妹篇80 鹿唯心遮遮掩掩地一直在兜圈子。 千佛洞的底下真的好大好大,到处都是冷冰冰、黑漆漆的。 有光的地方她不敢走。 没有光的地方……很多地方都有石门,她推不开,也不知道石门里面是什么。 但既然下面是古战场,那么,这些石门里面藏着的,必定与之有关。 鹿唯心不敢乱闯,越走越绝望。 后来隐隐约约地,她就察觉到底下有人在搜查她。 看来谢羡安已经回过神来了,在找她。 到了后来,鹿唯心开始犹豫,要不……就从上面走吧? 赌一次,或许她的运气没那么差,不会触动到金身活佛的阵眼呢? 可还没等她做出最终的决定,她听到了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鹿唯心与谢羡安纠缠了那么多年,她对谢羡安的一切都相当敏感。 谢羡安的脚步声,她一听就能听出来。 谢羡安似乎也感应到了鹿唯心一般,忽然出声:“心儿,我知道你就在这儿,别躲了,出来吧。” “心儿,乖一点,自己出来。” “不出来,待会儿等我抓到你了,可是要惩罚的哦。” “心儿……” 谢羡安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不断地回荡,每一声都精准地扎在了鹿唯心的心上。 鹿唯心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在谢宅,谢羡安推动轮椅陪着自己捉迷藏的场景。 那会儿的他们……真的就像普通的兄妹一般相处。 谢羡安他……真的曾经想过这一世要安稳度日的吧? 在他内心深处,他也是渴望家庭,渴望亲情的吧? 否则,他怎么会愿意留下第五姝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呢? 那么,他现在又这样紧追着自己不放,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修炼?飞升? 还是说……为了…… “心儿。” 谢羡安的声音猛然放大,鹿唯心清楚地辨别出,他距离自己只隔着一条甬道了。 只要他继续往前走,转个身,必定能发现自己。 这种时候,鹿唯心不敢动。 两只手手心里全是汗,她握了握拳,莲丝已经从指尖里露出了头。 鹿唯心听着谢羡安的脚步声,心里默数着。 只要谢羡安站到了拐角处,她就得祭出莲丝,精准地捆住他。 否则任何偏差都会造成自己的万劫不复。 “心儿,别躲了,你逃不掉的。” “别忘了,你我本是一体,上一世你拿自己的莲心帮我修炼,你回归本体之后,我们又在禁池里相依为命一百多年。” “我们早已经不分彼此了。” “心儿,我已经闻到你身上的莲香味儿咯。” 谢羡安的声音眼看着就已经到了拐角处。 鹿唯心的心噗通噗通乱跳,感觉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似的。 就在谢羡安的身影投射过来,鹿唯心抬手送出莲丝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一把捂住鹿唯心的嘴,把她拽进了黑暗中。 轰咚,轰咚。 是石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谢羡安一个转身朝这边奔过来,却什么都没看到。 刚才他明明已经感应到了鹿唯心的莲丝,他确定鹿唯心就在这一片。 石门打开又关上,她躲到墓穴里去了? 她是怎么办到的?! 谢羡安不可思议地看着甬道两侧一扇又一扇石门,这里的每一扇石门都不是一般人能打开的。 至少他手下的那些酒囊饭袋在这里驻扎这么多年,也不曾打开过任何一扇。 鹿唯心怎么可能办到?! 所以……是有人通过墓穴进入到了千佛洞地底下,救走了鹿唯心? 是谁? 谢羡安的脑海里瞬间将与鹿唯心有关的那些人排查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童家人! 童家人擅长倒斗。 小辈里又出了一个童曦,天赋异禀。 早些年跟着她小姑奶奶在外面天南海北地倒斗,后来嫁给十五之后,十五更是纵着她,带着她到处跑。 除了童曦,谢羡安想不到第二个人。 一墙之隔的墓室里,童曦松开了捂着鹿唯心嘴的手,小声说道:“别怕,是我。” 童曦从背包里摸出火折子,点燃。 微弱的光亮起来,鹿唯心惊魂未定地看向她。 张嘴刚想说话,童曦说道:“这儿不安全,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停留,你跟着我走,一路上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不要回应,也不要过分害怕,你只要记得跟着我,就行。” 鹿唯心重重地点头。 只要能出去就行。 童曦一只手拿着火折子,一只手拉着鹿唯心,带着她横穿墓室。 一间墓室连着另一间墓室,阴森森的。 就在她们顺利穿过第三个墓室,进入第四个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谢羡安的声音:“心儿,别走,跟我回去。” 鹿唯心脚下猛地一顿。 谢羡安的声音仿佛就顶到了她的后脑勺,歇斯底里道:“心儿,跟我回去!” 鹿唯心抬手就要去攻击谢羡安,可手抬起来的那一刻,她猛然想起了童曦的话。 不要听,不要看,跟着我走。 如果身后这道声音真的是谢羡安的话,离得这么近,他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地劝说、威胁她,直接上手抢就行了。 所以,身后的这道声音不是谢羡安的。 那又是什么东西模仿谢羡安发出来的? 鹿唯心不知道,却明白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在鹿唯心好不容易想明白,努力平定了一下心绪,主动屏蔽掉那道声音的时候,前面,童曦猛地顿住了脚步。 鹿唯心一个不查,差点就撞了上去。 而下一刻,童曦熄灭了火折子。 火折子被熄灭的那一瞬间,鹿唯心看到前方不远处,似乎列着一排穿着兵服的身影。 它们训练有素,手里握着兵器,像是列队的士兵一般。 鹿唯心感觉到童曦握着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手也微微在颤抖。 她的背影都是僵硬的。 童曦在怕。 她可是倒斗的老手,几岁就能直面大粽子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她如此害怕? 鹿唯心的心也跟着拎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那队身影转了个身,直直地冲着她们迎面走来。 鹿唯心下意识地就要拽着童曦躲开,却被童曦捏了捏手心,示意她不要动。 阴冷慑人的气息越来越近,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震响了整个墓室,鹿唯心闭了闭眼,心中一片惨然。 是阴兵…… 第645章 姐妹篇81 阴兵过境,寸草不生。 千佛洞的底下镇压着古战场,古战场里留存着阴兵队伍,实属正常。 但无论是阴兵队伍,还是怨灵僵尸,都被一个个阵法困在这些石室之中,从未离开过千佛洞。 可是今夜童曦为了救鹿唯心,闯入墓穴,她们运气竟这么差,刚好正面碰上了阴兵队伍。 阴兵过境之时,如果不巧遇到,不能跑,更不能惊动它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原地掩藏,屏住呼吸,耐心等阴兵队伍路过。 就算如此小心,若是被阴兵过境之时带起的阴风扫过,轻则大病一场,身体弱一点的,都有可能丢了小命。 而童曦和鹿唯心根本连躲都来不及躲,阴兵队伍是直冲着她们走过来的。 童曦只能拽着鹿唯心,两人一起蹲了下去,极尽全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鹿唯心当时只有一个想法,熬过这一遭,逃出去,就算大病一场,捡回一条命就行。 童曦也是这样的想法。 哒……哒…… 整齐划一的军靴踢踏声由远及近,阴风一阵一阵地扫过,就在领头的阴兵一脚要朝着童曦脑袋上踏下来的时候,童曦的身上忽然爆发出一道灿灿金光。 那金光之中闪烁着特殊的字符,连成一串,为首的那个阴兵被字符打中,痛呼一声,瞬间化为一道黑气,就那样消散在了空气中。 后面的阴兵队伍愣了一下,然后竟就那样齐刷刷地朝左边移了两步,与蹲在地上的童曦和鹿唯心擦肩而过。 等到阴兵队伍进入下一个墓室之中,童曦拽起鹿唯心,大步往前跑。 经历刚才那惊险一幕,两人都是心惊担颤,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才好。 鹿唯心跟着童曦的步伐一直在狂奔,那行走的路线并不平坦,也不是一直往前,有些地方需要不停地兜圈子,弯弯绕绕好几道才能出了墓室,再入下一个。 这一刻,鹿唯心都不得不佩服起童曦来,这样复杂的路线,这样惊险的地下墓室环境,童曦到底是怎么探出来,又是怎么记住的? 她不仅进来了,还精准地找到了自己,救自己于千钧一发之际。 这样的能力,这样的胆识,不愧是童家现任掌权人。 她担得起。 也难怪十五如此爱她。 她配得上! 鹿唯心不知道跟着童曦跑了多久,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幽魂与大粽子之类的脏东西,但童曦反应极其灵敏,她背着的那个布包简直跟百宝箱似的,不停地爆装备,总能在关键时刻帮她们化险为夷。 直到童曦停下脚步,指着上方让鹿唯心抬头的时候,鹿唯心看到了头顶上那清凌凌的月光,以及月光下正趴在洞口往下忘的那个人时,心头狠狠一颤。 月光,冯弘志。 手指粗的麻绳从洞口落了下来,童曦手脚麻利地帮鹿唯心捆好,借着麻绳的力道,以及鹿唯心自身的内力支撑,眨眼之间她便跃上了洞口。 童曦紧随其后。 鹿唯心刚站稳,便被冯弘志一把抱在了怀里,他用力抱了她一下之后,又开始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 鹿唯心摇头:“没事,我没事。” 冯弘志再次抱住她:“平安回来就好。” 而另一边,童曦得意洋洋地跟十五炫耀:“看,我是不是平安把她带出来了?我是不是很牛?” “牛。”十五怜爱地摸摸童曦的头,笑着说道,“倒斗这一行,我家小曦称第二,就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童曦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左手看了看,啊呀一声,心疼得都带上了哭腔:“佛珠……佛珠全都裂了。” 鹿唯心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她们遭遇阴兵过境时,忽然爆发出来的金光,以及串在一起的字符。 原来那一切都来源于童曦手腕上戴着的那串佛珠。 那些字符对应着每一颗佛珠。 是这串佛珠帮她们挡了这一劫。 佛珠里的法力被消耗光,全都裂开了,失去了它原有的价值。 能被童曦随身戴着,说明这串佛珠对她的意义必定不同一般,而佛珠是为了救自己而裂,鹿唯心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没关系。”十五安慰道,“等回去,你到我书房里再去选一串戴上。” 童曦心疼道:“那怎么能一样呢,这串佛珠可是咱们的定情信物,这世上再没有别的能替代它了。” 原来是定情信物。 鹿唯心更加自责了。 童曦将那串佛珠摘了下来,妥善收好,耸耸肩,然后俏皮道:“定情信物裂了,说明咱俩的爱情不保鲜了,这是在提醒我及时去体验下一段爱情呢,十五弟弟,拜拜。” 说完,童曦撂挑子就跑。 十五低笑一声,大步追了上去。 童曦没跑多远,就被十五从后面拦腰抱起,扛在肩上离开。 老远老远,鹿唯心还能听到童曦叫唤的声音。 她有些懵。 这……这就是这两口子之间的情趣吗? 反差感好大啊。 特别是十五,平时看起来板板正正的,好像……好像跟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呢。 鹿唯心忽然就想起十五小时候,那会儿他软糯可人,特别爱吃,蓁蓁总是吐槽他是个小饭桶。 昔日的小饭桶如今也长成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汉了。 “被他俩吓到了?”冯弘志牵起鹿唯心的手,说道,“他俩夫妻感情比谁都融洽,一个闹,一个笑,一个爱跑爱玩,一个就带着她出去跑出去玩,简直是神仙伴侣。” 鹿唯心有些艳羡道:“真好。” 冯弘志捏了捏她的手,低声说道:“心心,我们也可以。” 月夜下,冯弘志看着鹿唯心的眼睛里带着光。 这一句,是期许,亦是承诺。 冯弘志张开怀抱,鹿唯心倾身靠了过去。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可就在这时候,鹿唯心感觉到了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抬眼顺着那道视线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远处那道让她不寒而栗的身影。 谢羡安。 鹿唯心下意识地就要去推冯弘志,提醒赶紧离开这儿。 “唯心姐。” 柳书禾的声音忽然响起,紧接着她便奔了过来,她的身后跟着龙影。 龙影也看到了谢羡安。 双方视线在半空中交织,停顿数秒,谢羡安的身影便隐入千佛洞,不见了…… 第646章 姐妹篇82 当年王水河畔一战,龙影与余龙钦的恩怨就此了结。 那一场战斗中,龙影并没有把谢羡安当成自己的头敌。 没想到一百多年后,他们还有狭路相逢的一天。 龙影抬头,眯眼看着那堪称雄伟的千佛洞。 这一片连幽冥之境也无法探及的领域,竟成了谢羡安的藏身之处。 但今夜,童曦以一己之力进入了千佛洞底,救出了鹿唯心,这就足以说明,攻破千佛洞,指日可待了。 一行人不敢在千佛洞周围再做逗留,先回了住处。 饭菜早就准备好了,大家围在桌子边,边吃边谈。 童曦正在说她是怎样找到突破口,打了盗洞,又是怎样成功寻到鹿唯心的。 以及在这一来一去的过程中,她们遇到了怎样的危险,又是怎样化解的。 鹿唯心注意到童曦的手腕上又戴上了一串佛珠。 成色更好,佛珠颗颗圆润,上面雕着的符文用金漆描过,显然比上一串更好。 十五是真的很宠童曦。 鹿唯心看着此情此景,心里的愧疚缓解许多。 童曦说完,柳书禾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好惊险!看来千佛洞的地底下远比咱们想象得更可怕。” 她转眼看向龙影:“如果咱们调阴兵进去抗一抗,胜算有多大?” “胜算不大。”龙影说道,“童曦所走的路线,只是其中的一条,而古战场里曾经有六方势力驻扎,要比咱们眼下了解到的,更复杂。” 柳书禾挠了挠头:“那谢羡安只要缩在千佛洞的地底下不出来,咱们就真的拿他没办法了吗?” 饭桌上众人沉默了一会儿。 龙影说道:“万事不破不立,想要彻底攻克千佛洞,拿下谢羡安,恐怕只有先破掉千佛洞阵法这条路可走了。” “千佛洞阵法一破,被镇压在下面的牛鬼蛇神瞬间就会跑出来,到时候将是一场莫大的灾难。”童曦显然是不同意龙影的看法的,“在咱们没有足够的把握将影响降低到最小的前提下,还是不要轻易动手得好。” 但冯弘志却是支持龙影的:“之前我也不支持冒险,但今夜之事,足见古战场凶险,千佛洞阵法一日不破,那些脏东西就一日不得见天日,它们在地底下不断地修炼、壮大,再加上谢羡安不断利用,迟早会形成大祸。 与其任由其发展壮大,倒不如先发制人,至于怎样稳住形势,我想,三殿阎君应该是有办法的。” “我的人手也快到了。”十五说道。 “十五代表佛法,三殿阎君手里有阴兵鬼将。”鹿唯心捏着筷子,情绪压抑却激动,“咱们再事先布置一些阵法,兴许……我们能做到。” 柳书禾和童曦也都冷静了下来。 这一场探讨,意见似乎就这样诡异的统一了。 先破——后立。 “千佛洞里有四尊活佛金身。”鹿唯心继续说道,“它们藏在千佛洞的顶端,我的魂体被谢羡安逼迫着上去看过,给我点时间,我应该能确定它们的确切位置。” 所有人都朝着鹿唯心这边看过来。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当时有多惊险,大家都能感同身受。 她只身入险,为的就是能靠近谢羡安身边,查探到千佛洞里的机密,为破阵找到关键突破口。 很显然,她做到了。 冯弘志伸手覆在了鹿唯心的手上,紧紧握住。 看着她的眼神布满了心疼。 鹿唯心却并不觉得有什么,所有人都在努力,而她能做的,仅此而已。 然后她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第五姝怀孕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第五姝怀孕了。 怀的是谢羡安的孩子。 鹿唯心能将这个消息说出来,那就说明谢羡安并没有对第五姝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赶尽杀绝。 这两人一旦彻底绑定在一起,之前他们商量出来的很多计划就全都打了水漂。 比如冯弘志给出去的青铜魂盅。 “有件事情我一直有些想不明白。”鹿唯心继续说道,“第五姝自己回到千佛洞,向谢羡安坦白她怀孕的事情,如果他俩真的要绑定,她又为什么换我走?” 如果说第五姝是笃定了鹿唯心走不出千佛洞,那她真的是在戏耍她吗? 否则,她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谢羡安? 还是说,第五姝其实也藏着私心,她复仇的心火还没有被彻底熄灭? “在第五姝向谢羡安坦白之前,她好像还烧了香,谢羡安拈了香灰闻了闻,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由此他立刻识破了第五姝。” “香灰?”冯弘志激动道,“你确定是香灰?” 鹿唯心不确定:“我当时离得远,看不到香炉里的是否真的是香灰,即使不是,也很像。” “那大多不是香灰,而是蛊虫的尸灰。”冯弘志说道,“看来第五姝想杀谢羡安的心还很坚定。” 怎能不坚定呢? 第五姝深爱的师兄因谢羡安而死。 而第二次借助伏羲蛊重生的机会,也被谢羡安霸占。 可以说,谢羡安杀了师兄两次。 而第二次之后,师兄再无重生的可能。 第五姝一百多年的等待与努力,全都毁在了谢羡安的手里。 “谢羡安给第五姝用了蛊和药,每个月初一、十五必须回去拿缓解的药,否则就会全身溃烂、流脓,直至死亡。” 鹿唯心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无巨细地全都说了出来。 而大家的心情也跟过山车似的,起起伏伏。 但从大方向上来看,一切都是利好的。 十五最后做了总结:“不管怎样,咱们先部署好一切,至于结局如何,尽人事听天命吧。” 龙影摇头:“不,既然要做,就要做到万无一失,无论是谢羡安,还是第五姝,他们都不被允许再存活于这三界六道之中。” 龙影放在桌面上的手攥起了拳,柳书禾最了解他,劝道:“龙影,凡是皆可徐徐图之,你身在其位,就得守规矩,不要做越界的事情,给自己招黑。” 龙影是三殿阎君,调动多少阴兵鬼将,权利能够审判的范围等等,都是有规定的。 一旦越界,他就会受到十殿阎君的联合审判,甚至惊动天庭。 这一百多年间他都很守规矩,如今也在上升期,柳书禾不希望他因为任何事情冒险。 龙影淡定道:“放心,即使不合理,不在我权利范围之内,那就制造条件,让它变得合理,将它圈到我的权利范围之内,到时候我想怎样做,天庭也管不着。” 他话音刚落,龙昕抱着一堆文件急匆匆地进来了…… 第647章 姐妹篇83 哗啦一声。 龙昕将那一堆文件扔在了龙影面前,自己瘫倒在旁边的椅子上。 小嘴开始巴拉巴拉地数落:“我说我的阎君大人,您没事能不能消停消停?能不能心疼心疼我? 我没有三头六臂,一边要帮你管理三殿阎君府,一边还要被你指派着干着干那,我会被你累死的! 真把我累死了,谁做你的第一心腹?谁为你排忧解难? 省着点霍霍我吧。” 前两天,龙昕正在三殿阎君府忙着,忽然收到龙影的血鸽传书,让他带着人翻地府卷宗,将千佛洞古战场的资料找出来,想办法归到三殿阎君府的受理范围内。 龙昕带着三殿阎君府里一众官差,没日没夜地查了两天半,还真被他们翻到了很多很多年前的卷宗。 好巧不巧地,当年那古战场一场战事,谁都想横插一手,趁机捞点好处。 当年的余龙钦也一样。 但地府十殿阎君,其中有四个当时都伸手了。 不过其他三个如今都已经易主,谁也不想再趟这趟浑水,也就只有龙影想管。 可以说,余龙钦这个回旋镖,在这么多年之后,又一次精准地扎中了谢羡安。 龙影翻着龙昕带来的卷宗,唇角逐渐勾起,眉尾都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龙昕看着他那样子,心里直发毛。 他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先发制人:“您要是想趟这趟浑水,那就把您的那一队影卫调出来用吧?三殿阎君府里的那些杂事,我就全包了,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龙昕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这地儿没法待了。 他能感觉到危机正在一步步逼近。 三十六计,先走为上。 龙昕站起来,一只脚还没踏出去,就听龙影说道:“把这些卷宗带回去好好整理,做一份正规的授权方案交上去审批盖章,这个烫手山芋,咱们要了。” “不是,我……” 龙昕欲哭无泪。 龙影风轻云淡道:“这件事情办妥了,我寝殿后面的那块地,作为年终奖奖励给你安个家。” 龙昕一下子就精神了。 他忽然又有些飘飘然起来。 你瞧,这便是第一心腹的丰厚待遇。 幽冥之境还有哪家心腹能在地府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的? 除了他,还有谁! 龙昕屁颠屁颠地将那些文件卷宗收拾好,哼着小曲儿回去忙了。 龙影端起手边的茶碗,小小地抿了一口。 小样儿,我还拿捏不了你? 柳书禾揶揄道:“龙昕怪可怜的。” “谁让他没媳妇儿?”龙影说道,“光棍条条一个,不找点事情给他做,到点久下班,他还不得无聊死?” 柳书禾撇撇嘴,得,那人龙昕还得谢谢他呢。 简直荒谬。 龙影放下茶碗,看向十五和冯弘志,说道:“好了,现在这一片就全部在咱们的管理范围之内了,你们要在上面部署什么,尽管去做。” “出了事,我兜着。” · 谢羡安对上龙影之后,回到自己的卧房,莫名的有些心绪不宁。 龙影此人,隐忍,有魄力。 当年余龙钦最终就是栽在了他的手里。 余龙钦啊,那个把他害惨了的人,最终却没能逃得过龙影的算计。 如今,龙影显然又盯上了自己。 不,不能等了。 夜长梦多,他必须速战速决。 谢羡安站了起来,在右侧墙壁上摸了摸,也不知道摸到了什么机关,轰咚一声,整扇墙壁移开,他走了进去,墙壁又自动关上。 墙壁的内侧又是另一番天地。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正中央的那一汪深潭。 深潭里面全是黑乎乎的液体,潭面上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黑气。 在那一片黑气中间,漂浮着一朵黑色的莲花。 那朵莲花花瓣紧紧地包裹在一起,像是初生。 谢羡安脱掉衣服踏进深潭,他背后的金色翅膀纹路瞬间扭动了起来。 就像是活过来的虫子一般,不断地呼吸、吞吐着深潭里面的黑气。 谢羡安游到黑色莲花旁,伸出一只手按在了黑莲的顶上,立刻有无数的莲丝包裹上来,攀着他的手臂不停地往他身上蔓延。 而此时此刻,刚刚洗完澡躺下的鹿唯心,突然感觉自己有些虚弱。 浑身的血脉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源源不断地流失一般。 她赶紧坐起来,打坐入定。 甚至还将功德伞打开了,那种感觉还是没有减弱。 鹿唯心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就在她有些六神无主的时候,那种感觉竟自己开始不断地减弱。 鹿唯心什么都没做,甚至都没来得及想到用哪种阴香才能抵挡得住谢羡安偷她的修为和功德。 可不知道到底又发生了什么,谢羡安的行为竟被另一股力量从中拦截掉了。 而此刻,千佛洞底的房间里,第五姝穿着睡裙坐在桌前。 桌子上并排放着两只酒杯一般的青铜魂盅。 青铜魂盅打开着,能看到里面装满了蛊虫的残骸。 第五姝拿着小金匙,正一点一点地将那些蛊虫的残骸挖出来,放在香炉里,碾碎。 然后用模具将蛊虫尸骸的灰规整成好看的形状。 之后她慢悠悠地将那灰点燃,看着火星儿徐徐燃烧起来,盖上了香炉的盖子。 她就坐在那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两只青铜魂盅里的蛊虫尸骸越来越少,香炉里的香灰越来越多。 奇怪的是,烧了那么久,房间里却一点儿味道都没有。 无论是蛊虫尸骸的腥臭味,还是香炉本身的香味。 什么都没有。 而深潭里面的谢羡安,此时后背上的伏羲蛊印记却不断地扭曲着,躁动着。 一股一股难闻的腥臭味儿从里面溢出来,混合进深潭液体的味道里,不易察觉…… 谢羡安只觉得今天身体似乎有点不对劲,明明一开始偷取鹿唯心的修为与功德都很顺利,怎么忽然就开始不流畅起来了? 是那边已经发现端倪,找到了应对之策? 谁帮她的? 冯弘志吗? 还是鹿家阴香? 谢羡安越想越烦躁,他猛地从深潭里翻身上了岸。 可能是上岸的动作太大,牵扯到后背,后背传来一阵透骨的痛…… 第648章 姐妹篇84 第五姝靠在桌边,惬意地仰着下巴,闭着眼睛,浑身慵懒地舒展开来,整个人看起来前所未有的舒畅。 青铜魂盅里的蛊虫尸骸已经全部用完,香炉里满满的都是灰烬。 第五姝将那些灰烬全都收集起来,掀开床铺,从下面拿出了一个布娃娃。 那布娃娃是金色的,没有五官,上半身耷拉着,两条腿里塞满了灰烬。 第五姝将刚刚收集起来的灰烬装进布娃娃里,然后封口,把布娃娃又放了回去。 之后她将房间收拾好,一手覆在小腹上,喃喃道:“宝宝要听话,快快长,你长大了,就再也没有人能束缚我们母子了,到那时,阿妈带你杀回黔东南去。” 她诡异地咯咯笑了两声,眼睛里却一片阴冷。 随即抬脚往外走,直奔谢羡安的房间。 谢羡安从深潭里爬上来时,后背的入骨之痛虽转瞬即逝,却还是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他从密室里出来,回到房间里,对着镜子看背后的伏羲蛊纹路。 并没有看出任何变化。 可能是自己今夜状态不佳,多想了? 正在他疑神疑鬼的时候,门被敲响:“羡安哥,我能进来吗?” 那一声‘羡安哥’是捏着嗓子叫出来的,有那么一瞬间,谢羡安以为是鹿唯心在叫他。 可鹿唯心已经从他身边逃离了。 来人是第五姝。 谢羡安拿过一旁的外套套在身上,开了门,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羡安哥。”第五姝牵起谢羡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说道,“宝宝说想要爸爸的安抚。” 荒唐! 区区一个胚胎罢了,还没完全成型,哪来的互动? 但不知道为什么,谢羡安再怎么厌恶第五姝,一涉及到孩子,他就变得格外心软。 当第五姝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时,谢羡安竟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她,很快两人便滚上了床。 谢羡安和第五姝在床笫之间一直很和谐,每一次都是酣畅淋漓。 而这一次,云雨过后,谢羡安累得直接翻身睡了过去。 第五姝却整个人神清气爽,脸颊红润娇嫩得如春天的桃花一般。 她心情甚好地抚摸着谢羡安后背上的伏羲蛊纹路。 随着她手上的动作,那纹路竟也跟着微微扭动起来,像是在回应着什么似的。 第五姝坐起身,伸手拍了拍谢羡安的脸,冷笑一声:“谢羡安,玩蛊,你在我面前永远是个弟弟。” 说完,她穿衣服下床,回自己房间去了。 谢羡安第二天醒来,浑身像要散架子一般的难受,他直觉这事儿跟第五姝有关,立刻让人将第五姝关了起来。 第五姝没有任何反抗,乖顺地待在密室里。 童曦穿梭墓穴将鹿唯心成功带出千佛洞的事情,给了谢羡安一个极大的打击,也让他明白,他该做些什么了。 千佛洞总有被攻克的那一天,并且这一天的到来不会太遥远,这两天十五和龙影的人已经陆续埋伏在了千佛洞周围,这些谢羡安都知道。 他白天忙着部署人手,却并不打算跟龙影、十五他们硬碰硬。 他不是上一世被开脊之前的谢羡安了,他需要通过伏羲蛊积攒大量能量,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自己的修为。 同时还要通过一些手段,尽可能多地去偷取鹿唯心的修为和功德。 多方力量叠加起来,他才有可能绝地翻身。 可不知道为什么,白天一切都好好的,一到了晚上,他就控制不住地想去找第五姝。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在黔东南的时候,也是这样。 可花瞑阳蛊已经被伏羲蛊吃掉了,对谢羡安早已经不构成任何影响。 伏羲蛊本就是两只金蚕蛊的合体所化,不存在阴蛊与阳蛊之间的发|情期之类的东西,按道理来说,不应该是伏羲蛊的问题。 谢羡安不由地想到了那天,第五姝回来的那天,他闻了香炉里的灰烬。 难道是那些灰烬的问题? 谢羡安立刻去了第五姝的房间,那个香炉还放在桌子上。 打开香炉,里面干干净净。 谢羡安凑近了闻了闻,除了日积月累燃香熏染下,香炉自身的香味之外,并没有任何异味。 谢羡安又将房间整体搜查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搜到。 他不信第五姝没有问题。 当天晚上,谢羡安又忍不住去找了第五姝。 两人颠鸾倒凤,又是一夜荒唐。 谢羡安也发现这几次跟第五姝在一起之后,自己感觉特别疲惫,有一种被采阳补阴的感觉。 谢羡安没有声张。 早晨醒来,第五姝满眼含情地趴在他的怀里,谢羡安搂了搂第五姝的肩膀,摸着她的小腹说道:“密室阴寒,不利于孩子生长发育,搬回去吧,等我了结了这儿的事情,我带你们母子回黔东南去。” 第五姝心头一动:“回黔东南?” “对。”谢羡安笃定道,“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咱们回黔东南过安稳日子,毕竟有了孩子,要为孩子的将来着想,我不想他一生下就过着如我一般颠沛流离的生活。” 第五姝心中五味陈杂。 谢羡安顿了顿,忽然有些感性道:“我两世为人,做了许多错事,一切的因都源于亲情,我在父兄那里受的苦,受的所有不公平的遭遇,都促使我曾发誓,如果有朝一日我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我一定要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拱手奉给他。 而两世为人,我却从不敢奢望自己能做爸爸,姝姝,是你给了我这个机会,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的。” 说到后来,谢羡安甚至埋首在第五姝的颈窝里。 第五姝被谢羡安抱着,竟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来。 谢羡安所说的这一切,真的是发自他的内心的吗? 这到底是他的缓兵之计,还是…… 谁不想过安稳日子呢? 谁不想一家三口热炕头呢? 当初如果师兄没死,他们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属于自己的美满家庭的。 可师兄死了,一切化为了泡影。 而葬送掉这一切的,正是她怀里正抱着的这个男人…… 第649章 姐妹篇85 师兄的死,犹如一记重拳,狠狠地击中了第五姝的心。 所有的感性与动容在这一刻全部转化为了恨。 谢羡安他欠师兄的,欠自己的,万死难辞其咎。 更何况这男人诡计多端,嘴里没几句是真话。 她深知谢羡安的秉性,可笑的是,刚才竟真的被他的规划与誓言说到动容。 第五姝你如果真的被谢羡安说服了,那才是真该死啊! 第五姝心中百转千回,眼眶里逼出氤氲的水汽,抖着声音说道:“谢羡安,我们要回黔东南去,一定得回去。” 谢羡安说好。 第五姝回到了那间房间里。 她一进房间就发现,房间里被人搜查过了。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多大差异,但香炉的炉盖方向变了;床头的被单折角松动了;就连床头柜上的那本书,翻页也变动过了…… 谢羡安应该是已经怀疑到她头上来了,在去密室找她之前,来这儿彻底搜查了一遍,很显然毫无所获,这才把自己放了回来。 只有降低她的防备心,他才能成功揪住她的把柄。 第五姝冷笑。 她第五姝在谢羡安手里栽过这么多个跟头,还不学乖,处处露破绽给他抓,那她真的是被他弄死也活该。 第五姝搬回去之后,谢羡安立刻让心腹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第五姝。 可一连几天,第五姝除了吃就是睡,闲暇的时候发发呆,翻翻书打发时间。 也会抚摸着小腹,跟肚子里的胚胎自言自语。 一丁点异常都不曾有。 外面的形势越来越紧张,谢羡安白天根本抽不出时间亲自盯第五姝,晚上又不受控制地去找她。 一办完那事儿便睡得不省人事。 谢羡安却暂时不敢动第五姝,他担心伏羲蛊有问题。 一旦真的出现问题,第五姝才是那个能保他命的人。 如今的第五姝之于谢羡安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不信任她,却又不敢真的干掉她。 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直到一周后,谢羡安的手下来报,说他们终于顺着童曦留下来的盗洞和脚印,终于找到办法成功进入了童曦进入过的墓室。 谢羡安大喜过望,立刻让手下带路。 千佛洞的地底下一共有六道封印,分别对应着当初战死的六大门派。 被他们成功破掉的这一门派的墓室已经很大了,一间连着一间,足有七间。 谢羡安独自一人在这七间墓室里转了一圈,却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就在他带着一肚子疑惑,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军靴踏地的声音。 谢羡安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朝一旁躲去。 很快,那队阴兵便从谢羡安的眼前走过,没入到下一间墓室里去了。 阴兵队伍! 虽然阴兵队伍对他的修炼没有多大帮助,但这支力量却也是他极其需要的。 等跟外面的那群人斗起来的时候,这便是他抗争的资本。 谢羡安当时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该怎样控尸控魂了。 千佛洞外面,鹿唯心、柳书禾和童曦并排趴在暗处,眼睛全都盯着千佛洞的主建筑看。 童曦手里拿着罗盘,一直在看着上面的表盘,以及那些复杂的符文,眉头越皱越紧。 “千佛洞下面的六道封印,应该已经被破了一道,封印一旦有了缺口,接下来的破阵就指日可待了,看来咱们不能再等了。” 鹿唯心一直盯着千佛洞的顶部看。 这几天她无数次复盘那天魂体漂浮上去时的感受,也画出了那四尊活佛金身可能所在的位置,今天她又实地比对了一下,应该没错。 鹿唯心动了一下,柳书禾下意识地按住了她的肩膀,紧张道:“唯心姐,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书禾,我做好准备了。”鹿唯心坚定道,“谢羡安当时之所以把我推出去,就是因为我可以吸纳那四尊活佛金身的法力与功德,我才是破阵的关键。” 鹿唯心握了握柳书禾的手,郑重道:“如果我能逃过这一劫,皆大欢喜,如果我深陷其中,无法脱身,鹿家阴香堂就只能你先回去顶着了。” 说完,她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大步朝着千佛洞走去。 鹿唯心的身影一出现,隐在暗处的冯弘志、十五都紧张了起来。 龙影跟他们不在一处。 鹿唯心打开了功德伞。 功德伞悬浮于半空中,鹿唯心脚尖点地,一个飞身,便精准地握住了功德伞的伞柄。 在功德伞的加持之下,鹿唯心不断地朝着千佛洞的顶端靠近过去。 几乎是鹿唯心出现的同一时间,谢羡安就收到了消息。 彼时,他只说了一句话:“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随后,他一边交代手下,继续开拓新的墓室,一边站到了千佛洞的底端,抬首看向顶端。 谢羡安在内,鹿唯心在外。 半腰上的那些尸佛不停地诵经念佛,木鱼声不绝于耳。 第五姝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紧挨着谢羡安站着,出声问道:“你怕吗?” 谢羡安嗤笑:“我怕什么?” “是啊,你怕什么?”第五姝说道,“阵法一破,千佛洞轰然倒塌,古战场的封印接连解除,这一片将是你的天下。” 谢羡安睨了第五姝一眼。 那一眼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情绪。 第五姝知道,一旦谢羡安扫除了眼前的障碍,接下来要想办法弄死的,必定是她。 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她抚了抚小腹,这两天这肚子像吹气球一般地鼓了起来。 不急,不急,好戏才刚刚开场。 第五姝没有观战,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些天,她不是不知道谢羡安在派人盯着她,但她什么都不做,他也抓不到什么。 而今天,谢羡安不仅要与鹿唯心对峙,还要控制地下封印中的那些不可控力量,比如阴兵队伍。 他的人手极度不够用,所以盯着她的人也早已经被撤走了。 第五姝关上房门,从身上取出那两只青铜魂盅,以及那只灌满蛊虫灰烬的人偶娃娃。 布偶娃娃的两只手上分别系着两条红线,红线的另一端,分别垂进青铜魂盅里。 她又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闭了闭眼,咬牙将银针冲着自己的小腹插了进去…… 第650章 姐妹篇86 细细的银针扎到最深处,抽取出来的时候,带着粘稠的液体,然后从布偶娃娃的头顶插进去。 从头顶一直贯穿到底。 分明没有五官的布偶娃娃,在那一瞬间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紧接着,布偶娃娃里的灰烬竟自己复燃,烧了起来,汩汩黑烟弥漫开来,却又瞬间全都朝着青铜魂盅里没了进去。 第五姝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两只青铜魂盅,手却始终放在小腹上。 随着布偶娃娃以及里面的灰烬被燃烧殆尽,青铜魂盅里竟涌动起两道淡淡的魂体。 那两道魂体很小很小,却能看到心脏的部位亮着两道金灿灿的光。 第五姝咬破手指,分别滴了一滴血进青铜魂盅。 那两道魂体一下子兴奋了起来,瞬间将血舔舐干净。 等第五姝再将沾血的手指放在青铜魂盅上时,那两道魂体一下子没入伤口之中。 第五姝闭上眼睛,紧咬着嘴唇,表情痛苦地隐忍着。 那两道魂体在她的血脉之中横冲直撞,最终齐齐钻进她的小腹之中,安分了下来。 第五姝的唇角高高地扬了起来。 玩蛊,这个世上没有几个人比得过她第五姝。 伏羲蛊的确不分阴阳,也的确认主。 但有一点,它是靠血脉传承。 留子去父。 也就是说,等到她肚子里的一双孩儿呱呱落地之时,便是谢羡安殒命之期。 可怜谢羡安根本不懂这一点。 如今他每一次与她亲密接触,都是在为这一双孩儿供给养分。 谢羡安越强大,供给给两个孩子的养分就越多,它们的成长就越迅速。 它们……本就是依靠伏羲蛊而生的产物,没有什么十月怀胎之说。 一切都依赖于父亲所给的养分如何。 从根本上来说,这一对孩儿并不是正常的婴儿。 而是世间极其罕见的……活婴蛊。 谢羡安,别怪我阴毒,这都是你欠我的! 谢羡安哪里能知道这些? 他现在全部的精力全都凝聚在千佛洞的顶端。 他亲眼看着功德伞的金光穿透千佛洞射进来,金光笼着金色的符文从顶端罩下来,几乎照亮了一半千佛洞。 那些金色的符文渐渐地朝着四个方向汇聚过去,分别钻进了四个佛窟。 “原来藏在这四个佛窟里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谢羡安心里竟升腾起一股莫名地骄傲感起来。 他娇养大的女孩,终于成长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美中不足的是,她选择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不过不要紧,这不是结束。 这还只是开始罢了。 心儿,我会亲手将你带回家的。 鹿唯心果然没有推测错,她之前标记的那四个佛窟,的确是那四尊金身活佛的藏身之处,也是千佛洞的阵眼所在。 鹿唯心手中撑着功德伞,立足于千佛洞之巅,借助功德伞与功德符,不断地吸收着四尊活佛金身的法力与功德。 千佛洞的四周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十五让师兄从城隍殿调来的高僧队伍已经早早分布在阵法的每一个对应的锚点上。 他们盘腿而坐,一手敲木鱼,一手转动佛珠,口中佛法心咒不断。 更远处的外围,龙昕站在龙影身边低声说着:“您的影卫全部就位,包括三殿阎君府的一半阴兵也已经部署好,我保证今夜一个苍蝇都别想从这古战场上飞出去。” 龙影挑眉:“你做事我放心。” 龙昕凑近了又说道:“悄悄再跟您说一句,冥凤也来了。” “冥凤?”龙影诧异道,“凤灵宵来做什么?!” 这场与谢羡安的因果轮回,龙影并不想让太多无辜的人掺活其中。 凤灵宵与谢羡安之间的因果,早在上一世,在王水河畔就已经断了。 她本可以不来。 龙昕撅嘴往十五那边努了努,说道:“还不是担心她这大哥嘛,毕竟今夜这一战,涉及到蛊,你们不请白封阳来,冥凤多少有点不放心。” 小二舅如今在秦岭过得好好的,他们都不想再把他牵扯进来。 但龙影总觉得凤灵宵过来,怕不仅仅是因为十五。 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随着功德伞的金光笼罩范围越来越大,鹿唯心身上散发出来的佛香气息也越来越浓。 到了后来,整个千佛洞仿佛都沐浴在了佛香味儿中。 谢羡安眯着眼睛,极其享受地吞吐着佛香味儿。 有多少年了? 上一次他吞吐如此浓厚的佛香味儿,还是一百多年前。 如今,鹿唯心终于成长为了他想要的样子。 谢羡安忽然就有些后悔。 当初在禁池,他根本看不上鹿唯心。 她太好骗了,为了他,她毁了自己,也几乎毁掉了鹿栀。 谢羡安觉得鹿唯心哪哪都比不上鹿栀,修炼天赋不如,心性沉稳度不够,儿女情长…… 可是他忘记了,她们是并蒂双生的姐妹啊。 鹿栀有的,鹿唯心迟早也会有。 她那么好拿捏,如果当初他不急功近利,耐心地等待着她的成长,一切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不过重来一世,他终于等来了鹿唯心的成长,不算晚。 谢羡安盘腿席地而坐,手上捏诀,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施法,身体里的那只伏羲蛊不停地躁动起来,背后的金翅纹路也渐渐热了起来。 就在鹿唯心即将将四尊活佛金身的法力与功德吸收完的时候,身体里那股力量在不断流失的感觉又来了。 她知道又是谢羡安那惯偷在偷她的功德。 在吸收完四尊活佛金身法力与功德的刹那间,鹿唯心挥动功德伞,朝着千佛洞的狠狠地扫了下去。 千佛洞没了四尊活佛金身的法力控制,与普通的建筑没有什么差别。 功德伞扫下去的瞬间,四分之一的千佛洞轰然倒塌。 尸佛的念经声陡然放大了数十倍,诡异的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地面微微晃动了起来,一股一股黑气从地底下往上冒,伴随着鬼哭狼嚎声,马蹄哒哒声,兵器交接声…… 那些杂乱的声音在一阵阵的铜铃声中,逐渐变得整齐起来。 而谢羡安的背后,伏羲蛊亮了起来,一堆一堆的黑气被吸进去,顷刻间被伏羲蛊吞噬得干干净净。 强大的力量涌入谢羡安的身体,谢羡安还没来得及转化,那股力量又泄了出去,去向不明…… 第651章 姐妹篇87 千佛洞封印被解,古战场正在复苏。 曾经战死在战场上,又被镇压住的六股势力瞬间爆发。 可几乎也是在一瞬间,古战场上的一支支阴兵队伍,随着铜铃有规律的响动,逐渐汇聚在了一起。 而其他散落的、破碎的魂体,一部分直接被伏羲蛊吞噬,另一部分四下乱窜,逃离伏羲蛊,逃到外围又遇上了龙影的人手,转头又往回逃。 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些魂体被打散,灰飞烟灭。 有一些魂体被伏羲蛊吸走、吞噬。 剩下的一些相对强大、健全的魂体比较幸运,被十五的人超度、收服。 谢羡安接连受挫之后,他抬眼看向上方正在消化四尊活佛金身法力与功德的鹿唯心。 很显然,从他身体里面流失出去的力量,并不是被鹿唯心吸走的。 毕竟那些力量都是阴邪煞气,与此刻鹿唯心正在转化的活佛金身法力、功德相冲。 不是鹿唯心,那就只有一个人——第五姝。 谢羡安一直在怀疑第五姝,这段时间也一直让人盯着她,但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第五姝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难道是伏羲蛊出问题了? 谢羡安第一次怀疑伏羲蛊。 可是伏羲蛊早已经认他做主,他也感应过,并没发现任何问题。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电光火石之间,谢羡安想到了第五姝的肚子。 第五姝怀孕了,这个时间点卡得刚刚好,不过谢羡安摸过她的脉,的确是喜脉。 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怎么利用肚子里的孩子偷取他的力量的? 谢羡安恨不得现在立刻去找第五姝算账,但不行。 没有通过伏羲蛊吸收自己期待的那些力量,但他还有第二条退路——阴兵队伍。 古战场的六方势力留存下的阴兵队伍,已经全部被谢羡安事先部署下去的人控制,整齐划一的步伐让谢羡安心安。 第五姝的这笔账,等他了结了外面的这些人之后,他再慢慢跟她算。 而此时房间里,第五姝正眯着眼睛享受着。 她两只手很自然地放在逐渐鼓起来的肚子上。 这两天刚刚有些隆起的肚子,如今肉眼可见的在长大,不一会儿便肚大如鼓,像是双胎怀孕七八个的样子。 她站起来,从上往下看去,肚子已经遮住了脚面,连脚尖都不怎么容易看到了。 “宝宝们,再加把劲儿,快点长大出来帮帮妈妈。” 第五姝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外面。 刚才的那阵震动,第五姝心里明白,大概率是鹿唯心破掉了千佛洞阵法导致的。 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正是古战场白骨肆虐,邪祟作乱的时候,也正是伏羲蛊大快朵颐,源源不断地将力量传递给谢羡安的时候。 只要是伏羲蛊吞噬进来的力量,第五姝都能通过那两只青铜魂盅吸收过来。 刚才一切都还很顺利,为什么忽然就停住了? 她并不怀疑是谢羡安发现了端倪,毕竟即使伏羲蛊已经认谢羡安为主,但他也控制不住伏羲蛊自身的弊端——去父留子。 所以问题不是出在谢羡安的身上,那么……第五姝皱起了眉头,看来鹿唯心敢动手,是真的在没有后顾之忧的前提下的。 鹿唯心,她凭什么! 凭什么那么多人帮她、护她。 凭什么她在脱离了谢羡安之后,还能有冯弘志那样的人深爱她? 她该死! 地面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千佛洞坍塌的面积也越来越大。 无数的泥塑神佛雕像都化为了一抔碎渣。 直到坍塌到半腰的时候,尸佛阵中的尸佛一下子被惊醒。 它们先是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身体的变化,仿佛如梦初醒一般。 当发现自己早已经死去,并没有真正入佛之时,愤怒瞬间化为恶煞,汩汩黑气从它们的骨缝间、木鱼间、破裂的佛珠间溢了出来。 黑气刹那间弥漫开来,形成一道屏障,抵挡着鹿唯心往下的攻击。 谢羡安在等待着。 等待着阴兵队伍集合,等待着鹿唯心攻下来的时候,用阴兵队伍直接将她拿下。 直到此刻,谢羡安依然相信,大局仍然掌控在他的手中。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微微施法,黑色的莲丝便从指尖冒了出来。 他与心儿,生生世世永不分割。 没有谁,没有任何一股力量,能真的彻底将他们剥离开来。 就算他们双双灰飞烟灭,那也是在一起的。 就在谢羡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时,第五姝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的身后。 谢羡安回头。 当他的视线对上第五姝高高鼓起的肚子时,惊讶之余,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谢羡安愤怒地盯着第五姝,这该死的女人太知道怎样拿捏自己了。 她笃定用孩子能让自己心软。 但孩子并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谢羡安的自负。 他觉得就算留下第五姝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依然有办法全权控制他们。 如今,留下第五姝和孩子,竟真的给自己留下了这么大的祸端。 谢羡安怒斥道:“你出来做什么!给我滚回去!” 第五姝没动。 她看向他的眼神如淬了毒一般的冰冷:“谢羡安,现在把解药给我,我留你一条小命。” 第五姝擅蛊,但南疆的巫蛊之术太脏了,脏到连她至今也不知道谢羡安把她泡在那药缸里时,给自己下了什么毒。 这毒每个月初一、十五必会发作,发作起来痛不欲生。 她自己回到千佛洞的那天,用了缓解的药。 药效很快就要过去了,如果谢羡安今天战死在这儿,她以后到哪儿去弄解药去? 或者他没有战死,等他缓过劲儿来,再想跟他谈条件就很难很难了。 所以第五姝必须卡在这个节骨眼上,将解药拿到手。 谢羡安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轻易饶过第五姝? 以第五姝的心性,解药一旦到手,她首当其冲就会对自己动手。 “想要解药,可以。”谢羡安伸手指向第五姝的肚子,“先打掉你肚子里的怪胎再说。” 明明白天看着还很小的肚子,晚上看起来就跟要临盆了一般。 不是怪胎是什么? 就算是他谢羡安埋下的种子,也被第五姝给霍霍成蛊了! 谢羡安从来不是一个良善之人。 他唯一一次对第五姝心软,就酿成了今天如此大祸。 同一个坑,他不会允许自己再跳下去第二次! 第652章 姐妹篇88 谢羡安与第五姝之间剑拔弩张。 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儿。 直到头顶上阴风阵阵,千佛洞剩余部分摇摇欲坠,第五姝忽然笑了一声,轻抚着肚子,退到了一旁。 那一声笑里掺杂着不屑。 她并不把谢羡安的威胁放在眼里。 她就像是一只蛰伏的猫,正盯着在垂死边缘挣扎的猎物。 就等那猎物一断气,她就迅速扑上来,精准地咬住猎物的咽喉。 谢羡安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将变成那只猎物,他手上凝力,毫不客气地一掌朝着第五姝的肚子拍了下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五姝毫不闪躲,生生地受下了他那一掌。 那一掌是奔着要第五姝肚子里的怪胎的命去的,所以带了十足的力道,第五姝的唇角立刻有血流下来。 但她没有躲也没有还手。 她虽然吐了血,但肚子依然坚挺,反而是谢羡安感觉那一掌似乎也打在了自己的身上似的,腿都跟着软了一下。 谢羡安稳了稳心神,眯起眼睛,审视着第五姝。 第五姝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又挂上那一抹欠扁的笑:“怎么样,谢羡安,你还觉得自己有资格来威胁我吗?” 谢羡安没有回答第五姝的话。 他忽然手上捏诀,剑指第五姝。 伏羲蛊扑棱着的翅膀瞬间出现,随着谢羡安的指令,朝着第五姝攻击而去。 伏羲蛊受指令,并且会毫不犹豫地攻击第五姝,那就说明伏羲蛊本身是没有问题的。 既然不是伏羲蛊本身的问题,谢羡安反倒没那么担心了。 他重新召唤回伏羲蛊,不再理会第五姝,转身、抬头,往上看。 嘭! 尸佛阵法被破开,功德伞一抖,功德符穿过重重黑气,直奔谢羡安和第五姝而来。 而就在这时候,谢羡安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古朴的铜铃,轻轻一晃。 伴随着铜铃声响起的,是哒哒的马蹄声。 谢羡安朝第五姝那边靠过去,两人迅速缩到墙角,紧接着,四匹战马驮着身穿铠甲,手握长矛的阴兵出现。 从这四个阴兵的穿戴以及配甲来看,绝对是将军级别的。 马缰一勒,战马前蹄高高扬起,一声嘶鸣,从鼻孔里喷出一股黑气,阴兵长矛一甩,一个回环,功德符被破了大半。 鹿唯心撑着功德伞悬停在上方,俯视着下面。 她不仅能看到这四匹战马,以及战马上的阴兵。 还能听到后方整齐划一的阴兵队伍的步伐,从脚步声听来,阴兵队伍必定很庞大。 鹿唯心的眼神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第五姝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即使之前她已经知道第五姝怀孕的事情,也能猜想到这一胎绝不寻常,但却没想到这肚子会长得这么快。 谢羡安迎上鹿唯心的视线,下意识地往第五姝身前挡了挡。 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在。 谢羡安的确莫名地有些心虚,他不想鹿唯心看到第五姝的肚子。 他轻唤了一声:“心儿……” 结果话还没说完,鹿唯心手一挥,功德伞往上飘去,带着鹿唯心……走了。 这一下,就连第五姝都有些懵了。 鹿唯心就这样走了? 她此行的目的,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破阵? 为什么? 等到鹿唯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千佛洞之中时,整个千佛洞轰然倒塌,连半片墙块也没有剩下。 随着千佛洞倒塌,地底下的脏东西蠢蠢欲动,黑气瞬间弥漫开来,遮天蔽日。 谢羡安和第五姝仍然站在那儿,他们的视线穿过重重黑气,隐隐约约地看到千佛洞的外围,影影绰绰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诵经念佛的声音瞬间放大,直往他们耳膜里面钻。 阴兵队伍的战马首先开始有些焦躁起来,不停地踢着马蹄,时不时地嘶鸣一声。 那些被暴露出来的魂体,不敢出去,又不敢太过靠近谢羡安,只能畏畏缩缩地躲在阴兵队伍后面,伺机而动。 第五姝的手悄悄地勾住了谢羡安的手指,她轻声蛊惑:“谢羡安,眼下咱们才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只有我们同仇敌忾,才能杀出重围,给我解药,我保你性命。” 谢羡安一把甩开了第五姝的手,反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阴狠道:“第五姝,你真以为我被逼到了绝境,可以被你死死拿捏在手里了吗?你太天真了。” 随着谢羡安的动作,黑色的莲丝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地直往第五姝的脖子上爬。 那些冰冷的触角沿着她的脖子往上,密密麻麻地往前延伸,几乎要遍布第五姝的整张脸。 没有哪个女生是不爱美的,第五姝也不例外。 那些触手在她的脸上蔓延,所到之处,除了一股阴寒之外,似乎还带着某种恶心的粘液。 这让第五姝一下子想到了被泡在药缸里的那些日子。 药缸里面的液体,就是这般恶心、粘稠,让人作恶。 并且,随之而来的,第五姝的脸开始疼痛起来。 凡是被那些触手碰到的地方,全都丝丝的痛。 就像是脸皮被揭开、溃烂了一般。 当第五姝闻到一股腥臭味儿的时候,她伸手摸了一把脸。 这一把,痛得她直接倒抽冷气。 脸上破了一大片,手上全是腥臭的脓水。 “谢……谢羡安!” 第五姝非但没有从谢羡安手里要到解药,反而促使他对她动了手,还没到初一,她的脸皮已经溃烂流脓了。 谢羡安对她,真是从来都毫不怜惜。 “好!很好!”第五姝简直要被逼疯了,她往后退了两步,盯着谢羡安说道,“谢羡安,这是你逼我的,别怪我!” 说着,她拿出那两只青铜魂盅,两手猛地往中间一拍,青铜魂盅撞击在一起,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谢羡安只感觉背后伏羲蛊纹路猛地一缩,之前那股刺骨的痛猛然袭来,痛得他差点爆粗口。 “青铜魂盅……”谢羡安喃喃道,“怎么会有两个?” 谢羡安见过青铜魂盅。 当初在第五氏的蛊师里,第五姝就是用青铜魂盅将伏羲蛊成功种在了他的身体里。 可那时候,青铜魂盅明明只有一只…… 第653章 姐妹篇89 谢羡安不是没有派人去查过,得到的消息却了了。 巫蛊这条道上的人几乎都知道青铜魂盅,但见过真货的,少之又少。 几乎所有人对青铜魂盅的认知都是只有一只。 而第五姝拿出来的,也的确只有一只。 很快,谢羡安便反应过来了:“你……第五姝,到了这种时候,你竟还跟冯弘志合作!” 他指着外面,咬牙切齿道:“你看看外面那些阴兵阴将,看看城隍殿里派出来的高僧阵法,没有我的帮助,你以为今天你能逃的出去?” “我给你机会了,谢羡安。”第五姝两手紧握青铜魂盅,说道,“只要你给我解药,我仍然与你同仇敌忾,谢羡安,一直是你胃口太大,容不下我,才把我逼到了今天这绝境。” 谢羡安被噎了一下。 他恨。 他怎能不恨呢? 明明好像一切胜券在握,可现在却还要被这恶心的女人捏着咽喉进退艰难。 “尊主,高僧佛阵法力太强,他们在耗着我们,一直这样等下去,会出事的。”心腹提醒道。 谢羡安呵斥:“怕什么!” 怎能不怕? 千佛洞的镇压,对于他们来说,本是束缚。 他们等千佛洞的阵法被破,等了这么久。 可却没想到,真正被破掉的那一天,他们会迎来这样的局面。 幽冥之境、城隍殿,都来人了。 那三殿阎君甚至将他的影卫都带来了。 本以为只是拿捏一个鹿唯心,却没想到这鹿唯心真的能牵动这么多浩大的力量护她。 这女人……凭什么! 谢羡安再次看向第五姝,要不是这个女人,他现在利用伏羲蛊,已经把这一片的阴邪煞气全都转化为自己的力量了,他又何至于这么被动。 还有那天夜里,他在深潭里面遭遇的事情,现在看来,也是这女人搞的鬼。 如果不出意外,他从鹿唯心那里吸取的功德会更多。 都是这该死的女人毁了自己! 谢羡安想杀第五姝的心到达了顶点。 可他最后却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扔给第五姝。 小瓷瓶一到手,第五姝立刻打开,放在鼻尖闻了闻。 沁凉欣甜的药香味儿沁人心脾,是真的解药。 第五姝扬起脖子,一口吞掉解药。 那解药入口即化,从喉咙一路滑下去,浑身的筋脉似乎都舒展开了。 第五姝能感觉到脸上的皮肤正在迅速愈合,很快便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解药我给你了。”谢羡安说道,“现在,可以谈谈咱们合作的事情了吧?” 第五姝挑眉:“当然,毕竟我也想活。” 第五姝当即收起青铜魂盅,交给谢羡安一段心法口诀。 谢羡安跟着掐诀念咒,背后的伏羲蛊忽然展开翅膀,吱吱叫了起来。 那些本来还躲在阴兵队伍后面的魂体,瞬间被伏羲蛊吸食干净。 魂体数量很大,源源不断地供给过来,谢羡安享受着这股力量布满全身的感觉,他手中铜铃一响,阴兵队伍便冲着外围突击出去。 鹿唯心从千佛洞离开之后,稳稳地落在了冯弘志的身边。 他们所处的位置在最外围。 最里层是十五的高僧法阵。 但高僧所处阵眼分散四处,隐于暗处,并不好分辨。 高僧阵法外围就是龙影的阴兵暗卫队伍。 在千佛洞彻底倒塌之后,这支队伍又往前压进了几分。 鹿唯心一直关注着千佛洞那边的动态,她紧张道:“大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我并不怕谢羡安和阴兵队伍,但我怕第五姝。” “第五姝太过狡诈,我总觉得她还有后招,一旦真的打起来,她恐怕比谢羡安更可怕。” “第五姝的确有后招。”冯弘志说道,“青铜魂盅有两只,它们以童男童女为祭,本就是阴邪之物,在城隍殿供奉多年,虽几本消除了阴邪之气,但它们的作用摆在那儿。 它们落在第五姝手里,就是杀人的利器,谢羡安早已经在第五姝的控制之中。” 鹿唯心听他这么说,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如果第五姝连谢羡安都能拿捏的话,那咱们……” 冯弘志笑了笑,笃定道:“心心,对我有点信心好吗?我既然敢把两只青铜魂盅都送出去,就必定有控制它们的办法,咱们暂且等一等,等他们先内斗,好吗?” 鹿唯心想了想,嗯了一声。 冯弘志回头,朝不远处的暗处看了一眼。 那边,柳书禾和童曦站在一起。 她们身边还站着另一个女人——冥凤凤灵宵。 凤灵宵这一趟,不是龙影叫来的,也不是为了十五来的。 而是他冯弘志血鸽传书请过来的。 凤灵宵感应到冯弘志的视线,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此时,谢羡安控制的六大派阴兵队伍,与龙影的阴兵暗卫已经交战在了一起。 整个千佛洞地界,重现出了当年古战场的那场祸事。 一时间黑气冲天,遮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 在那一片黑暗之中,伏羲蛊仍在不停地吐纳着。 两军交战,死伤众多。 对于伏羲蛊来说,却是大补。 谢羡安享受着伏羲蛊为他带来的力量,而第五姝的肚子也越变越大,隐隐地有血从她的裤脚下流出来。 在这混乱的时刻,没有人注意到第五姝的异样。 她两只手一直放在鼓起的肚子上,那肚子鼓到一定程度,竟又开始慢慢变小。 等谢羡安注意到这一诡异变化的时候,第五姝的肚子竟已经恢复到平坦的状态。 就仿佛之前她怀孕的事情是他幻想出来的一般。 就在谢羡安忍不住想问第五姝的时候,从第五姝的身后,一左一右,分别露出两个小脑袋来。 那是两张跟谢羡安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简直就是缩小版的他。 唯一的不同,就是这两个小孩的眉心之间都是凹陷下去的,仔细看去,里面不停地鼓动着……就像是里面正栖息着某种虫子,在平稳地呼吸着一般。 在谢羡安的注视之下,那两个小孩都嘻嘻嘻地笑了起来,不停地伸出舌头舔着唇角,一边叫着:“父亲,饿饿……” 第654章 姐妹篇90 父……父亲?! 谢羡安这次是真的懵了。 第五姝怀孕,他知道。 第五姝这一胎有问题,他也怀疑过。 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才多久,第五姝就生了? 还是在他面前,裤子都没脱,无痛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不,那不是他的儿子。 那是蛊! 虽然谢羡安不知道这是什么蛊,但他看到那两个孩子的眉心间的那个凹陷时,便已经笃定。 “父亲,饿饿……” 两个孩子小小的身体又往前挪了一点,他们光着身子,咧着小嘴冲谢羡安笑。 张开的小嘴里面满是细密尖锐的小牙,一排一排的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口器,谢羡安甚至还看到那两个孩子的舌头跟常人的舌头也不一样。 那不是舌头,而是一根长长的尖尖的口器。 像针,能扎进人血管里,吸人精血的针! “父亲,饿饿……” 两个孩子一步步往前靠近,一点一点地试探。 走近了,右边这个孩子的身体微微一侧。 就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让谢羡安看到了他的后肩胛骨……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一闪而过,但谢羡安还是确定自己看到了跟他背后一样的伏羲蛊印记。 那如翅膀一般的金色印记,是伏羲蛊特有的。 这一对怪胎身上怎么也会有伏羲蛊? “父亲,饿饿……” 那两个孩子如催命的饿鬼一般,不停地向他走来。 谢羡安下意识地往后退。 他直觉不对劲。 伏羲蛊那样罕见的东西,不是第五姝想弄出来就能弄出来的,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匆忙之间,谢羡安再去调动自己身体里的伏羲蛊,发现它似乎很虚弱。 那种生命在不断老化、流逝的感觉前所未有的真实。 谢羡安冲第五姝吼道:“疯子,你对我做了什么!” “为你生了一对可爱的儿子啊。”第五姝看着谢羡安浅笑,她又摸了摸已经瘪下去的肚子,语出惊人,“谢羡安,这里……还有哦。” 谢羡安没能第一时间理解第五姝话里的意思。 什么叫……还有? “谢羡安,我又怀孕了哦。” 荒谬! 这才刚生了两个怪胎,他没碰她,她还能自体繁殖不成? 不,错了。 第五姝怀孕,或许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那些都不是他的种,而是蛊。 第五姝的肚子是养成这些蛊的载体,不止一个,但谢羡安相信,绝不会只有这两胎。 怔楞间,他的腿被一左一右两只小手抱住,他下意识地往下看去……嘶……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那两个怪胎张开嘴,细密的牙齿咬住他的腿,尖锐的小牙紧紧地咬合住皮肉,那根针似的舌头刺进了他的血管里,不停地吸吮着。 谢羡安简直要被逼疯了! 他没有任何犹豫,手心凝力,手指上立刻祭出黑色的莲丝缠住两个怪胎的脖子,不断地拉紧。 可他勒得越紧,那两个怪胎咬合得也更紧,针状口器就像是焊在了他的血管上一般。 而且令谢羡安更害怕的是,他身上的伏羲蛊在不停地吞噬着周围的阴邪煞气,甚至已经开始吞噬阴兵队伍里那些较弱的阴兵了。 但那些力量从他身体里走了个过场,紧接着便又流了出去。 谢羡安下意识地朝第五姝的肚子看去。 果然,第五姝的肚子又隆了起来。 龙影的人守在外面,随时等着谢羡安的阴兵队伍杀出来。 可奇怪的是,谢羡安始终没有动作。 并且之前还一直响着的铜铃声,这会儿也消失了。 里面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龙影手一挥,一个暗卫便潜了进去。 可是很快他就又退了出来。 随着他退出来的,还有密密麻麻的蛊虫。 那些蛊虫还不是一般的蛊虫,是尸蟞。 数量之多,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那些尸蟞显然是受过训练的,把他们往外逼出到一定距离之后,又迅速隐了回去。 龙影并不怕对上谢羡安,但他对蛊虫这种东西,向来不擅长。 更何况第五姝是玩蛊的好手。 他们强攻进去的话,迎接他们的不知道还有怎样可怕的蛊在等着他们。 但龙影也不愿就这样坐以待毙,手一挥,一队阴兵率先朝里面攻了进去。 龙影要看看谢羡安和第五姝的底牌到底有多少。 可那队阴兵刚进去两个,就又退了回来。 龙影只看到了两道金光闪过之后,领头的那两个阴兵就消失不见了。 对,消失了。 龙影没看到的,谢羡安看到了。 那队阴兵刚进入的时候,谢羡安第一反应就是调阴兵队伍去对抗。 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抱着他腿咬的那两个小怪物,眉心之间的凹陷下去的地方,忽然飞出了两只长着翅膀的金蚕蛊,直接扑到领头的两个阴兵的魂体上,眨眼之间就把那两个阴兵的魂体给吸掉了。 随后,它们迅速回到了那两个小怪物的眉心之间。 而就在这个时候,第五姝的肚子从高高隆起,又瘪了下去。 不多时,她的身后又探出了两个小脑袋。 这一次是两个小女孩。 她们一出现就冲着他走过来,嘴里仍然还是那句:“父亲,饿饿……” 谢羡安真的要疯魔了。 他自认为自己够见多识广了,无论是黔东南,还是南疆,他见多了腌臜手段,无论多脏,多暴力,多邪恶,他都见识过。 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蛊。 更可怕的是,他越是攻击这些怪胎,他自己却跟着越虚弱,而第五姝的肚子,再次慢慢隆了起来。 这个过程是最煎熬的。 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根本做不了什么。 谢羡安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把第五姝也带回了南疆,带进了这千佛洞。 他本来计划好的一切,全都被第五姝给打乱了。 并且第五姝被他迫害的这段时间,根本也没闲着。 刚才那些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尸蟞,就是第五姝最好的杀人利器。 不,更确切地说,这个几乎能称得上黔东南第一蛊师的女人,蛊,就是她最大的底牌。 被逼离开黔东南,是她的不幸。 但被他带往南疆,却又是她的幸。 南疆的巫蛊之术比之黔东南,更脏。 可越是脏,反而给了第五姝施展的手脚的机会。 机关算尽,谢羡安唯独算漏了这一点…… 第655章 姐妹篇91 谢羡安看着那一队队阴兵,看着已经被蚕食得差不多的那些魂体,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做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把它们从地底下给捞上来,还没来得及用,就被第五姝当成了养蛊的养料。 还有他身体里的这只伏羲蛊。 那可是传说中蛊圣的存在啊,也的确是认他做了主。 可为何就连它的生命也在不断流逝? 第五姝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谢羡安被四个小怪物抱着吸精血,他不由地在想,等到伏羲蛊油尽灯枯的时候,他是不是又要回到瘫在地上,犹如一滩烂泥的状态? 思忖间,第五姝的肚子又瘪了下去。 又是两个小怪物出现,这次又是两个小男孩。 还是那样的探头探脑,还是那句话:“父亲,饿饿……” 谢羡安不知道接下来还有多少小怪物会从第五姝的肚子里生出来,但他知道,当她结束生产这些小怪物的时候,他身上的那只伏羲蛊,便也到了死期。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就算是扔下眼前的这一切,他也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谢羡安放弃了。 他就那样坐了下来,腿盘不起来,就那样坐着,闭上眼睛,手上掐诀,口中念着咒语。 第五姝看到谢羡安那样,心里明白,他这是想遁了。 就在谢羡安做出这些动作的时候,鹿唯心身形忽然踉跄了一下,眼前瞬间白了白,冯弘志一把扶住她,担心道:“怎么了?” 鹿唯心摇头:“没事,应该是谢羡安又在偷取我的功德,不过没关系,他一时半会偷不完。” 她顿了顿,不解道:“谢羡安已经被包围了,为什么不反击,反而来偷取我的功德?” “因为他现在身不由己。”冯弘志说道,“他现在应该已经完全被第五姝拿捏住了。” 鹿唯心惊讶道:“谢羡安被第五姝拿捏住?” “对。”冯弘志说道,“在我将两只青铜魂盅都交给第五姝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对,那两只青铜魂盅的时候,鹿唯心一直不明白。 毕竟那样的东西交到第五姝手中,犹如羊入虎口,冯弘志如果没有别的意图,那做出那样的决定,必定是盲目的。 冯弘志继续说道:“青铜魂盅是上古邪器,它们本就出自巫蛊之术泰斗之手,以七对童男童女的魂体为祭,以无数的蛊虫残骸供养,它们是唯一能制造出蛊圣伏羲蛊的存在。 伏羲蛊虽厉害,可它有一个致命点,就是去父留子。” 鹿唯心疑惑:“去父留子?” “意思就是,当伏羲蛊的主人有了后代之后,后代呱呱落地的那一刻,也是这只伏羲蛊死亡之时。”冯弘志耐心解释,“一般人压制不住伏羲蛊,伏羲蛊的死亡,对宿体的影响很大,不死也得脱层皮,而对于谢羡安来说,必定是一场灭顶之灾。” 鹿唯心终于懂了。 谢羡安是靠伏羲蛊才重新站起来的,一旦他体内的那只伏羲蛊死掉,他就会重新瘫痪。 这一世的谢羡安,远没有上一世那么厉害了。 鹿唯心推测道:“所以第五姝愿意怀上谢羡安的孩子,是有预谋的,她要拿捏谢羡安,而此刻,她做到了,谢羡安扛不住了,才会在这种时候来偷我的功德。” “对,也不对。”冯弘志纠正道,“第五姝不是选择怀上谢羡安的孩子,而是选择让谢羡安成为活婴蛊的供体,谢羡安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一堆养料罢了。” “活婴蛊?”鹿唯心皱眉,“那又是什么?” 一听就不是啥好东西。 “活婴蛊,又叫魂蛊。”冯弘志说道,“它们是献祭给青铜魂盅的七对童男童女的怨魂所化,借助母体的肚子,与父体精血的供养而化,也就是说,今夜从第五姝肚子里生出来的活婴蛊,有七对。” 鹿唯心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张小脸煞白。 七对! 多么可怕的数字。 鹿唯心想到刚才龙影的阴兵队靠近千佛洞时,瞬间少了两个的场景。 看来那两个阴兵,已经被活婴蛊给吃了。 怪不得谢羡安到现在都按兵不动。 原来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动不了。 活婴蛊就连阴兵都吃啊! 太可怕了。 第五姝的蛊术怎能阴邪到如此地步! 鹿唯心心中开始忐忑起来,他们今夜的层层部署,就像是一记闷拳打在了软塌塌的棉花上一般。 现在也是束手无策。 鹿唯心喃喃道:“难道就没有克制第五姝的办法了吗?我现在开始有些后悔了。” 冯弘志问:“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请小二舅过来。”鹿唯心懊恼道,“小二舅玩蛊的手段,绝不会输给第五姝,有他在,咱们现在至少不会这么被动。” 冯弘志却淡定地摸了摸鹿唯心的头,说道:“那你又怎知,我没有跟小二舅提前联系过呢?” “啊?” 鹿唯心愣住了,她转头看向冯弘志,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你真的提前联系过了?小二舅怎么说?” “咱们不懂蛊,之前遇到的那些都是皮毛,青铜魂盅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可能会那么轻易交出去吗?” 冯弘志说道:“当初在黔东南,交出第一只是为了救你,我没有更好的更第五姝谈判的资本,并且那时候我也知道,一只就能牵制住第五姝,她也翻不起大浪来。” “但这第二只我如果也轻易交出去了,便能预见今日这样难以控制的局面,所以在那之前,我联系过小二舅。” “小二舅本想亲自过来,可后来被劝住了,毕竟他身后还有偌大的白家,能不沾上谢羡安的因果,还是不碰的好。” “他人虽没有亲自来,但却与我聊了许多,是他给了我最后的勇气,毅然将第二只青铜魂盅交给了第五姝。” 鹿唯心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冯弘志继续说道:“我们就交出第二只青铜魂盅之后,第五姝会怎样做,我们将面临怎样的困境,全都讨论了个透彻,小二舅跟我说,这世间万物相辅相克,青铜魂盅再厉害,也怕一样东西……” 第656章 姐妹篇92 鹿唯心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冯弘志。 冯弘志却看向她的身后。 鹿唯心疑惑地转头看去,就看到凤灵宵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凤灵宵冲鹿唯心招招手:“大姨。” 这是宵儿。 看到宵儿的那一刻,鹿唯心什么都想明白了。 她激动地说道:“所以当初在黔东南的那场业火,根本不是源自功德伞,而是宵儿,对吗?” “对。”冯弘志说道,“但那个时候,我们需要功德伞来干扰谢羡安和第五姝的视线,隐藏宵儿。” 鹿唯心继续说道:“所以,能够克制青铜魂盅的,也是宵儿的业火,对吗?” 业火强大,但冥凤的涅盘业火,更加厉害。 青铜魂盅在巫蛊界再厉害,它们本身也是从水火之中锤炼出来的。 它们怕业火,这便是相生相克。 “大姨,不用怕。”凤灵宵说道,“上一世你将功德与修为全都留给了我母亲,牺牲自我,成全了鹿家阴香堂,而这一世,我们会护你周全的。” 说着,她抬起右手,手指轻轻一弹,一簇火苗便出现在了指尖。 鹿唯心顿时心领神会,展开功德伞,将那团火苗藏在了功德伞中。 宵儿能来,已经是对他们莫大的帮助。 但宵儿与谢羡安的因果,在前世就已经了结了。 如今她不仅是凤凰一族的冥凤,更是崔判官的媳妇儿,还是尽力不要让她参与其中了。 有这团业火就足够了。 凤灵宵退了回去,挨着柳书禾站着。 冯弘志在仔细地跟鹿唯心交代,一会儿发起总攻的时候,鹿唯心该怎样将这团业火带到第五姝身边去,怎样掐诀念咒才能将这团业火的法力催化到极致…… 冯弘志一边说,一边叮嘱鹿唯心一定要小心。 “我会跟你一起。”冯弘志最终说道,“但我要做法牵制住那些活婴蛊,接近第五姝的任务,只能交给你。” 鹿唯心郑重道:“我可以的。” 冯弘志伸手搂了搂鹿唯心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在这段时间里,谢羡安的身边已经围了一圈孩子。 它们一个个犹如吸血鬼一般,死咬着谢羡安的肉身不松口,不停地吸取他的精血。 从始至终,谢羡安没有再反抗过一次。 他就像是老僧入了定一般,灵魂已经升华,脱离肉体不知去向了。 但第五姝知道,还没有。 还差一点点。 因为还有两个活婴蛊在她的肚子里没出来。 那两个小丫头不知道怎么回事,赖在她肚子里就是不长大。 也不知道是伏羲蛊能提供的养料不够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七对童男女,七对活婴蛊,这是一个阵。 少一个,性别错一个,都不行。 第五姝耐心等待着。 有十二个活婴蛊在,有那么多蛊虫在,别说是谢羡安手里的那点人手,就连阴兵队伍,她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毕竟阴兵队伍也是要靠谢羡安的人调动的。 “快点,小丫头们,快点出来。” 第五姝轻拍着自己的肚皮,焦急地催促着。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些蛊虫忽然躁动了起来,悉悉索索地往外扎堆奔去。 显然,外面的那些讨厌的家伙,又企图开始发出攻击了。 第五姝冷笑一声,并不害怕。 怕什么?! 城隍殿的高僧佛阵如何?龙影的阴兵队伍以及影卫又如何? 他们不懂蛊。 他们在她面前,也有束手无策的一天。 第五姝又看了一眼地上入定了的谢羡安,讥讽地笑了一声:谢羡安,咱们的账,今天我会一起算。 可还没等第五姝从得意中回过神来,刚才攻出去的蛊虫,忽然掉头回来了。 并且回来的数量跟之前的数量严重不符。 少了很多。 第五姝又摸了摸肚子,一挥手,便有六个活婴蛊出去了。 可它们刚一脚跨出去,又瞬间退了回来。 小小的身体不停地抖动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 第五姝心里顿时有些发毛,她拿出青铜魂盅,两只用力相撞,发出‘当’地一声。 这一声令下,六个活婴蛊再次出去了。 紧接着,第五姝便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你六个活婴蛊先后缩了回来。 其中有一个的脚已经被烧掉了半截,刚才那阵叫声也是他发出来的。 是个小男孩。 第五姝看着小男孩少掉的半截脚掌,忽然心头一颤。 业火! 又是业火! 黔东南那次,冯弘志就是利用业火烧了她的所有计划。 而这一次他竟故技重施,又拿业火来唬她。 第五姝不信邪,掐诀念咒,再次推着那六个活婴蛊往外去。 这一次,她甚至逼迫谢羡安的心腹摇动青铜铃铛,调派了一对阴兵攻了出去。 阴兵队伍出去了,外面很快打在了一起。 第五姝拍打肚子的幅度越来越大,可里面毫无动静。 她睨了谢羡安一眼,难道是怪这个不中用的家伙? 这样想着,第五姝走了过来,一脚踹在了谢羡安的身上。 谢羡安轰咚一声倒在了地上,第五姝掀开他的衣领看向他的后背。 谢羡安后背上的伏羲蛊印记已经很淡很淡了,这就说明这只伏羲蛊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 第五姝一只手按向谢羡安的头顶,口中念念有词。 谢羡安背后的伏羲蛊金光,只显现了一小会儿,就彻底消失了。 谢羡安的身体犹如一滩烂泥一样,倒在了第五姝的脚下。 他的眼睛是睁着的,时不时地还能眨巴两下,但他的身体却支撑不起来了。 随着第五姝的动作,谢羡安的嘴缓缓张开,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嗬嗬’的声音,就像是堵在嗓子里的一口痰,怎么也吐不出来似的。 好一会儿后,谢羡安终于吐了出来。 是那只奄奄一息的伏羲蛊。 第五姝直接将那只伏羲蛊扔在了青铜魂盅之中,化作养料,供给第五姝肚子里最后的两个童女。 鲜血顺着她的裤脚往下流,第五姝的唇角慢慢地勾了起来。 她要解脱了。 以自己的身体为载体,借由青铜魂盅炼制活婴蛊,这个过程她也很痛苦。 这种痛苦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但她忍下来了。 迎来眼下的局面,都是她应得的! 第657章 姐妹篇93 地底下,深潭里的那朵黑色莲花在不停地转动着。 莲瓣之间的莲丝不停地往上伸去,飘荡在半空中,似乎在攫取着什么似的。 谢羡安从来都知道,若他想活,想恢复到前世的状态,终有一天,他要脱离那具肉身的桎梏,一切重新开始。 无论是花瞑阳蛊,还是伏羲蛊,无论是蛊王,还是蛊圣,毕竟都不属于他。 谢羡安不信任第五姝。 换句话说,除了他自己,他不信任何人。 他唯一能依靠的,是鹿唯心。 是冥界禁池里,那一朵逐渐复苏的幽冥帝莲。 他只有牢牢地、死死地纠缠住幽冥帝莲,甚至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程度,他才能永永久久地活下去。 才能有再次翻身的机会。 在黔东南谢宅消失的那一天两夜里,他的确是悄悄地回了一趟幽冥之境。 他做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他割破自己的手腕,朝着幽冥帝莲的莲心之中滴入了大量的鲜血。 以血嗣莲,这是他融入幽冥帝莲的第一步。 第二件,他截取了一部分莲丝,带来了南疆边境。 当初心腹要将他们在南疆的所有人手尽数调去黔东南的时候,他没同意,命令留下一部分在南疆。 而这部分人就躲在这千佛洞的下面,逐渐壮大。 千佛洞底有一汪深潭,潭水冰寒刺骨,里面渗透着古战场的血、怨、尸煞之气,是绝佳的养尸地。 谢羡安将莲丝投入深潭之中,慢慢炼化,以血供养。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带着第五姝从黔东南逃窜回南疆的时候,深潭里面已经养成了那朵黑色莲花。 它是幽冥帝莲灵气混合着养尸地的尸煞怨气所化,凝聚了古战场所有的恶,却恰恰又是供养伏羲蛊的绝佳养料。 谢羡安躲在千佛洞的这段时间,几乎每天夜里都会泡在那深潭里面,与那朵黑莲互动,借助黑莲供养伏羲蛊,大大提升他的修为。 他与黑莲之间,早已经不分彼此。 所以当被那一群小怪物围攻的时候,谢羡安自知自己大势已去,他没有反抗,打坐入定,不停地联络黑莲,想要借助黑莲的灵力将自己的魂体抽离出肉身。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能很清晰地感应到黑莲,魂体却根本剥离不出肉身。 谢羡安做出了最大的努力,眼睁睁地看着第五姝将一只又一只小怪物带出来,趴在他身上吸精血,他却束手无策。 电光火石之间,他猛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第五姝发现了深潭,并且在深潭里面动过手脚了! 谢羡安愤恨的眼神与第五姝相对,第五姝凛笑着走过来,捏住谢羡安的脖子,说道:“怎么,发现了?” “谢羡安,你的判断力真的是越来越退化了。” “看到刚才那些蛊虫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我是什么时候把它们养出来的,又是把它们养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来供养它们的?” 谢羡安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第五姝。 她竟然将蛊虫养在了深潭里。 拿什么供养它们,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它们养得如此活力四射? 那还用想吗? 是黑莲。 而此时,深潭里的那朵黑莲,每一片莲瓣都是千疮百孔,根茎上爬着密密麻麻的蛊虫,还在不停地啃食着。 哗啦一声。 根茎被啃断,黑莲一头栽在了水里,再也翻身不起来了。 倔强地半空中摇摆着的莲丝,刹那间全部枯萎,跌落进水中。 蛊虫蜂拥而上,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密室里不停地回荡。 谢羡安感应到了。 他眼神中的那束光,熄灭了。 第五姝讥讽地嘲笑:“谢羡安,你的气数尽了!” 师兄,你看到了吗?我为你报仇了! 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手段,牺牲了什么,总之,我为你报仇了! 再次被第五姝一脚踹开的谢羡安,失去了伏羲蛊的谢羡安,站不起来了。 魂体沟通不到黑莲,他无法借助黑莲回到深潭,甚至是回到幽冥帝莲中去。 谢羡安前所未有的恐惧,难道今天真的就是他的死期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第五姝忽然站着不动了。 鲜血汩汩地从她的裤脚流下来,血腥味弥漫开来,第五姝的肚子再次瘪了下去。 最后两个小女孩出现,七对童男女……齐了。 第五姝的脸煞白煞白的,嘴唇发灰,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 她并没有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从容淡定。 这七对童男女借助她的肚子而生,同时也消耗了她大量的精血。 如果谢羡安争点气,足够提供这些精血的话,第五姝也不至于这般。 所以第五姝嫌弃谢羡安。 嫌弃他不中用。 好在一切还算胜利。 她站在那儿,仍然叉着双腿,手上已经开始捏诀,口中念念有词。 七对童男女整齐有序地开始列阵,攻了出去。 它们手拉着手,一起跨过了业火的火舌,竟没有被烧到半点,反而是业火在冷冽的阴气下被扑灭了。 鹿唯心心里当即有些慌。 刚才六个童男女攻出来的时候,分明一碰到业火就被烧得哇哇叫,为什么七对童男女列阵出现时,威力却大到如此地步? “心心,别怕,你的目标只有第五姝,其他的,交给我。” 冯弘志的声音传来,鹿唯心平息了一下心绪,就看到冯弘志拿出了一串小巧的铜铃。 他举着手,有节奏地摇晃着铜铃,悦耳的铜铃声立刻吸引了那七对童男女,它们忽然转身,追着冯弘志而去。 而不远处,十五忽然出现,他的身边是城隍殿的高僧们。 冯弘志引着七对童男女进入高僧布阵的法阵之中…… 鹿唯心恍然大悟。 那对青铜魂盅是冯弘志亲手交给第五姝的,他对青铜魂盅的由来了如指掌,并且与十五、小二舅白封阳深入探讨过。 第五姝能弄出这七对童男女,都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情,该怎样引渡这七对童男女入阵,该怎样超度它们,该怎样收服它们,冯弘志早已经想到了应对之法。 可以说,第五姝完全是在他的掌控之中的。 而现在要做的,就是让鹿唯心去跟谢羡安,去跟第五姝做一个了结…… 第658章 姐妹篇94 鹿唯心踏入千佛洞断壁残垣的那一刻,第五姝愣住了。 像条死狗一般瘫在地上的谢羡安,死灰一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精光。 鹿唯心对上第五姝。 第五姝眼神有些慌乱地朝外面看去。 鹿唯心开口:“不用看了,那七对童男女已经被拿下,现在正在被城隍殿的高僧佛阵超度,第五姝,束手就擒吧。” 第五姝脚下一个踉跄。 惨白的脸色上瞬间蒙上一层死灰之色。 那七对童男女……她费尽心机,耗尽精血才带到这个世上来的杀器,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收服了? 不! 她第五姝怎么能输? 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输在她鹿唯心的手上? 第五姝忽然退后了一步,拿出了青铜魂盅。 两只青铜魂盅相撞,当地一声。 谢羡安忽然叫了一声:“心儿小心!” 下一刻,无数的蛊虫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第五姝手中青铜魂盅不停撞击,嘴里面咒语一刻不停,谢羡安忽然拼尽全力,跃起烂泥一样的身体,咚地一声,朝着第五姝冲撞上去。 鹿唯心愣住了。 十三岁之前,她与谢羡安相依为命。 她太了解谢羡安的身体了,在没有伏羲蛊的支撑下,他根本是不可能立起身体,与第五姝相抗衡的。 可是刚才……他却做到了。 第五姝手中的青铜魂盅被谢羡安抓住,谢羡安的身体直往下坠,第五姝被他气笑了,一松手,谢羡安咚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第五姝只是冲他弹了一下手指,鹿唯心看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谢羡安的口中。 紧接着,谢羡安的身体开始抽搐起来,浑身皮肤鼓鼓胀胀,皮肤底下似乎有千万只虫子在涌动。 看得鹿唯心心中有些犯呕。 前后不过几十秒,谢羡安的瞳孔已经开始放大了。 他侧身倒在地上,脸倔强地冲着鹿唯心,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唇还在慢慢翕动着:“心儿,救我……” 救他? 鹿唯心眼神在谢羡安的嘴唇上一扫而过,再次落在了第五姝的身上。 第五姝重新拿起了青铜魂盅。 而鹿唯心也打开了功德伞。 无数的蛊虫不断地逼近,第五姝手中青铜魂盅再次相撞,蛊虫疯了一般地攻向鹿唯心。 第五姝志在必得。 功德伞怎样? 功德符又怎样? 对付这无穷无尽的蛊虫,她鹿唯心注定分身乏术。 可下一刻,功德伞展开,握在鹿唯心手中,一个旋转,一片火光落了下来。 业火! 第五姝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片业火的火舌借助功德符,犹如燎原一般,朝着她的蛊虫烧了过去。 那些业火根本不是来自功德伞,来自鹿唯心。 已经在生死边缘徘徊的谢羡安,回光返照一般地大笑了起来:“涅盘业火!又是那只冥凤!” 这一刻,不仅是谢羡安,就连第五姝也想到了第五氏的那场火灾。 原来从那个时候,冯弘志的这盘棋就已经摆好了陷阱,就等着他们往里面跳呢! 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鹿唯心的功德伞已经朝着第五姝攻了过来。 功德伞里飞出的每一个功德符里,都含着一小簇业火。 功德伞飞转,业火四飞,火舌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地朝着第五姝舔舐过去。 第五姝的头发上、衣服上,甚至是手中的青铜魂盅里,都是跳跃的业火。 涅盘业火,灼灼逼人。 烧烤着第五姝的肉身,炙烤着她的灵魂。 第五姝看到龙影的阴兵与暗卫攻了进来,看到她的蛊虫被烧成灰烬,就连手中的青铜魂盅,在涅盘业火中,也融成了一滩铁水。 巫蛊之术中的上古神器,就这样被鹿唯心给毁了。 第五姝浑身业火灼烧的样子,印在了谢羡安涣散的瞳孔里。 谢羡安的唇角高高地扬起。 这一场本该轰轰烈烈的大战,在他与第五姝的互相拉扯中,最终被冯弘志撕开一道大口子,不费吹灰之力,竟就这样瓦解了他们所有的心血。 这就是报应吧! 谢羡安想。 在业火烧上他肉体的那一刻,谢羡安忽然想起那个磅礴大雨的傍晚,他得到了鹿唯心转世的消息。 他命人开车在那条偏远的山路上,跌跌撞撞地朝着她的方向奔去。 他记得那一天,在泥泞中挣扎的小小的人儿,在他向她伸出一只手时,那满眼的星光。 那一刻,他就是拯救她的神吧? 谢羡安想起那个时候,他曾对天发誓,这一世,只要让他找到鹿唯心,找到他的心儿。 他一定会好好带她,一定要好好弥补前世对她造下的孽,弥补对她所有的伤害。 他一直做得很好。 可为什么……为什么一切还是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他为什么再一次走错了路? 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谢羡安盯着鹿唯心的肚子,嘴唇还在翕动着:“心儿,再给我一次机会……” 鹿唯心的全副心神都在第五姝的身上。 黔东南那一次,冯弘志没能彻底弄死这两个人,这一次,她决不允许再有半点闪失。 手中功德伞不停转动,第五姝被烧成了一副骨架,鹿唯心还是没放手。 她要将她灼烧成灰,要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可她没有注意到此刻谢羡安的眼神,没有注意到,谢羡安的身体周围,细细密密的莲丝紧紧地扒在地上,一团魂体借由这些莲丝,艰难地从肉身中被剥离出来。 第五姝彻底化成灰的那一刻,鹿唯心的视线才落在了地上谢羡安的身上。 可就在那时,她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气流拔地而起,直直地冲着她冲了过来。 鹿唯心身体被冲得猛地向后退了几步,险险稳住。 她只感觉小腹之中一阵冰冷,坠坠的痛。 怎么回事? 刚才发生了什么? 鹿唯心伸手摸了一下小腹,这是……大姨妈要来了? 不过眼下的形势并不允许她探究这些,她稳了稳心神,大步走上前去,查看谢羡安的状态。 谢羡安已经死了,了无生息。 他的尸体被业火团团包裹,很快也与第五姝一般,化为了灰烬。 鹿唯心站在那儿,看着谢羡安的骨灰,心中百感交集。 一切……终于结束了…… 第659章 姐妹篇95 千佛洞一战,一切都在冯弘志的掌控之中。 这一盘棋,他下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个他预料之中,也皆大欢喜的结局。 七对童男女被佛阵超度,最后被收服,带回城隍殿中超度。 青铜魂盅被涅盘业火融掉,从此不复存在。 冯弘志奔进断壁残垣的时候,刚好接住摇摇欲坠的鹿唯心。 鹿唯心浑身都在颤抖。 她倒在冯弘志的怀里,整个人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冯弘志一把将她抱起,可等他把她抱出千佛洞时,她已经不抖了。 只是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可能是刚才对付第五姝和谢羡安时,消耗太多导致的吧? 一行人回到住处,鹿唯心仍然没有醒来。 冯弘志找人给鹿唯心把了脉,却得到一个让他欣喜若狂的消息——鹿唯心怀孕了。 按照日子算,应该就是他们第一次那一夜怀上的。 冯弘志高兴得站不住坐不住。 一向稳重的他,此刻却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恨不得立刻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个好消息。 在确定鹿唯心只是暂时昏迷,好好休息一下就能醒来的时候,冯弘志放下心来,立即去找十五他们商量结婚的事情。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昏迷中的鹿唯心,感觉自己的魂体在漫无目的地飘着。 周围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 她飘啊飘,飘过一大片水域,然后看到了禁池。 看到了禁池里面的那朵幽冥帝莲。 魂体落入幽冥帝莲之中的时候,鹿唯心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喟叹。 那一声,惊得她浑身一抖。 鹿唯心从昏迷中猛地惊醒,瞪着眼睛看着帐顶,久久回不过神来。 冯弘志进来的时候,就发现鹿唯心醒了。 他走过去,询问她感觉好点了吗?饿不饿? 鹿唯心茫然地摇头,满脑子都是梦中的那一声喟叹。 那到底是梦,还是自己真的魂游回了一趟禁池? 冯弘志不知道鹿唯心在想什么,只是发现她脸色很不好看。 他想让她高兴起来,就对她说道:“心心,你怀孕了,咱们要有孩子了。” 鹿唯心猛地坐了起来,抓着冯弘志的衣服质问:“你说什么?什么孩子?” “心心,你怀孕了。”冯弘志只以为鹿唯心是高兴过度,还在耐心地哄着,“我已经和十五他们商量过了,等回到江城,咱们就把婚礼事宜准备起来,早点办,你肚子还没隆起来的时候,穿婚纱好看……” 冯弘志畅想着他们的婚礼,不停地说着,征求鹿唯心的意见。 可鹿唯心全程心不在焉,整个人都是懵的。 冯弘志无奈地捏了捏鹿唯心的鼻头,宠爱道:“高兴傻了?心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和孩子好的。” 鹿唯心却直摇头,她浑身都在排斥,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她想起刚才那个梦,想起那一声喟叹。 那分明就是谢羡安的声音。 她想起在千佛洞,谢羡安的唇形说着‘心儿,救我’。 想到那一阵阴风,以及小腹之中的寒凉之气。 “谢羡安没死。”鹿唯心慌乱地说道,“不,他的肉身的确死了,可是他的灵魂……大志,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但我知道,他没死,他还在!” 冯弘志伸手用力抱住鹿唯心。 他此刻心情复杂,意识到鹿唯心可能是应激了。 谢羡安死了。 宵儿的涅盘业火把他烧成了灰,他当时瘫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怎能不死? 第五姝都被挫骨扬灰了。 冯弘志一直安抚着鹿唯心:“心心,谢羡安死了,真的,他不会再来纠缠你了,以后陪在你身边的,只有我。” “不怕,心心不怕。” 鹿唯心疯狂地摇头,可她不知道该怎样说服冯弘志。 她指着自己的肚子,坚定道:“大志,这个孩子我们不能要,它被谢羡安夺胎了。” 冯弘志愣住了。 他心痛地看着鹿唯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心心她……到底怎么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大家都回到了生活的正轨中。 可即便是回到鹿家阴香堂,鹿唯心的状态依然不好。 冯弘志从一开始坚定地认为鹿唯心可能是应激了,到后来开始慢慢相信鹿唯心的话。 他是要陪着她走过这一生的人,是要为她遮风挡雨的人,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该无条件地信任她的。 所以冯弘志把柳书翊请来,替鹿唯心把脉。 柳书翊这些年一直在外云游,天南海北地找珍惜药材,研究香料,很多时候都联系不上。 鹿家阴香堂里有他的学生,如今也已经独当一面,但冯弘志不相信除了柳书翊以外的任何医者。 他们回到鹿家阴香堂后三天,柳书翊从外面匆匆赶了过来,一到阴香堂就给鹿唯心把脉。 “是喜脉,胚胎发育良好。” 柳书翊又往深摸了摸,眉头猛然皱了起来:“这胎……的确有些不正常,双胞胎?不,不是,好像是寄生胎。” 冯弘志愣住了:“什么是寄生胎?” 柳书翊摆手,让他稍安勿躁,又仔细地继续把脉。 只是这脉越号,他的脸色越凝重。 鹿唯心心中一片惨然:“谢羡安没死,只要我不死,他就死不掉。” “他与我在禁池中纠缠几世,借助我的莲心修炼,甚至……应该还对我血嗣了,他与我的本体幽冥帝莲已经融合在一起了,他要借由我的肚子,再次重生。” 听起来有些荒谬,但这是这几天鹿唯心反复推演出来的答案。 冯弘志不得不信。 鹿唯心抱歉地看着冯弘志,说道:“谢羡安不会放过我的,他盯上了我的肚子,大志,如果我们在一起,这一辈子,我可能也不能为你生孩子了。” 肚子里的这一个,她也不能要。 不要孩子,冯弘志能接受。 他更担心的是,鹿唯心真的摆脱不了谢羡安了吗? 既然这一胎已经被谢羡安寄生,那不要这个孩子,对鹿唯心的身体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冯弘志下意识地询问柳书翊:“如果堕胎的话……” “堕不掉。”柳书翊说道,“所谓寄生胎,并不一定是寄生在胎儿身上的,它可以寄生在母体的任何一个地方,吸收的是母体的精血,与母体紧密相连。” “堕胎……很可能一尸两命……” 第660章 姐妹篇96 柳书翊的话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 堕不掉,扯不开。 谢羡安就像是一块狗皮膏药,死死地黏在了鹿唯心的身上。 不死不休。 柳书翊给鹿唯心开了一点养身体的药,他心里其实也不好受。 钻研药理数百年,可这三界六道的腌臜事情太多,并不是单凭高超的药理就能把控的。 柳书翊有时候也在想,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是否正确? 可若没有人坚持下去,便永远也看不到光明,不是吗? 冯弘志这些天小心翼翼地陪在鹿唯心的身边,生怕她想不开做傻事。 但没有。 自从柳书翊把过脉之后,鹿唯心似乎想开了一般,每天配合他喝药,身体好一些了,就开始处理起阴香堂的大小事务来。 她忙了起来。 同心堂那边也有急需要冯弘志回去处理的事情。 刚听到鹿唯心怀孕消息的时候,冯弘志大喜过望,满脑子都是要跟鹿唯心先把婚礼办了。 他人脉广,一个电话出去,结婚事宜皆有人帮他操持。 后来鹿唯心这边有变故,他全部精神都扑在鹿唯心身上,忘了交代那边停止置办结婚的东西。 这两天结婚用品陆陆续续送到了同心堂,同心堂那边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往他这边打。 冯弘志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鹿唯心却似乎很开心:“我陪你回去看看呗,结婚礼服什么的,也需要我试穿吧?” 冯弘志有些意外:“心心。” 鹿唯心笑眯眯地看着他:“大志,即便知道我这样,你还愿意娶我吗?” “愿意,我当然愿意。”冯大志紧握着鹿唯心的手,郑重道,“你变成什么样儿,都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鹿唯心不免动容:“我也愿意。” 冯弘志激动不已,开车载着鹿唯心回同心堂。 鹿唯心在同心堂这边待了两天,试穿了结婚礼服,说了一下新房该怎样布置,大概要请哪些客人…… 那两天,冯弘志感觉不仅是鹿唯心活过来了,就连他也跟着活了过来。 第三天早上,鹿唯心接到了一通电话,是她黔东南的一个同学路过江城,约她见个面。 鹿唯心拿着包包,踮脚亲了冯弘志一下,说道:“我去潇洒大半天,你乖乖待在家里写请柬,等我回来吃晚饭。” 冯弘志让她结束的时候给他发信息,他去接。 鹿唯心伸手顶了顶他的心口,嗔道:“黏人。” 冯弘志笑着送鹿唯心出门。 鹿唯心去了市里。 也的确是去见朋友。 只是这个朋友不是黔东南的同学,而是市医院里的一个妇产科主任。 彩超探头在鹿唯心的小腹上仔仔细细地扫过,主任的眉头越皱越紧。 鹿唯心小心翼翼地问道:“直接整个子宫摘除,可以吗?” 这是她想了这么多天,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拿掉子宫,连带着那个孽障也一起拿掉。 一劳永逸。 唯独就是亏待了冯弘志,不能给他留后了。 可主任却摇头:“唯心,拿不掉,不仅是子宫,你的五脏六腑里面全是纵横交错的丝状物。” 鹿唯心躺在那儿,清明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变得朦胧。 良久良久之后,她叹了口气,坐了起来。 从医院出来,站在台阶下,鹿唯心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一步踏错,难道她真的正如谢羡安所说,生生世世就该与他一起陷在那无尽深渊里,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吗? 可是她明明离幸福那么近了。 为什么! 鹿唯心蹲了下来,两只手捂着脸,无声地抽泣。 医院人来人往,这里的人看遍了人间惨剧,没有人在意她这一刻的绝望与无助。 后来她忽然就想起了前世的鹿蓁蓁。 当时蓁蓁的处境也十分艰难,一个坎接着一个坎。 她是怎样度过来的? 鹿唯心想到了无妄大师。 那时候,蓁蓁走进了死胡同,她总愿意去龙光寺坐坐,听听无妄大师的建议。 或许……她也可以去见一见无妄大师,请他点拨? 这一刻,鹿唯心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立刻联系了十五,请他为自己引荐无妄大师。 城隍殿不是一般人想去就能去的,但十五是无妄大师的爱徒,他不一样。 十五很快就给了鹿唯心回话。 “师父让我给您带话,只有两个字‘放下’。” “放下?” 鹿唯心听不懂。 十五提示:“大姨,在千佛洞,你吸收了四尊活佛金身的法力与功德,距离飞升佛莲已经不远了,我想师父的意思是,让你放下对谢羡安的仇恨,以佛莲法力渡化他。” “渡化他?”鹿唯心苦笑,“那样的大恶之徒,我能渡化得了他?” “为什么不可以呢?”十五耐心地引导,“这一世的谢羡安,比之上一世,其实已经改变了许多,不是吗?” 鹿唯心懂了。 他们是要她一代又一代地更迭着慢慢渡化谢羡安。 可能是一世,可能是十世,也可能是…… 刚挂掉十五的电话,冯弘志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他焦急地问道:“心心,跟朋友聊完了吗?我现在去接你好吗?” “聊完了。”鹿唯心极力地隐忍着自己的情绪,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欢快,“不用你来接,我自己开车回去,记得准备好晚饭,我想喝鱼汤面。” 鱼汤面…… 冯弘志的心稍稍放下来一些。 即使家里没有准备鱼,他还是去村里的鱼塘现捞了几条,先熬好浓白的鱼汤,清洗好小白菜,鹿唯心到村口的时候,他才将面条下到锅里。 她到家,先去洗漱。 等她洗漱好出来,冯弘志已经把鱼汤面端到房间里来了。 鹿唯心一边吃,一边跟冯弘志聊着婚礼事宜。 吃完,鹿唯心去刷牙,冯弘志收拾碗筷。 等他再回房,就看到鹿唯心侧躺在床边,丝绸睡衣肩带半掉不掉地挂在她的肩头,听到动静,她如水一般的眼眸朝他看过来。 邀约的意图昭然若揭。 冯弘志悬着的一颗心,在这一刻彻底放到了肚子里。 他大步走过去,熄了灯,上床…… 第661章 姐妹篇97 房间里点了香。 是鹿唯心亲手制出来,能让冯弘志睡一整夜,雷打不动的阴香。 一场云雨之后,冯弘志搂着鹿唯心沉沉睡去。 鹿唯心轻轻挪开他的手臂,起身,去浴室洗漱干净,换了衣服,悄悄离开了同心堂。 一路开回沉水村,鹿唯心的心情也趋于平静。 回到鹿家阴香堂,她先回了卧室,将从黔东南带回来的那几样东西又重新翻了出来。 里面有一个香盒。 香盒里静静地躺着一根黑色的阴香。 这根阴香是当初在谢宅制出来的,是用尸香魔芋中的埋葬虫做香引制出来的,点燃,她与谢羡安同归于尽。 当初鹿唯心制出这根阴香,就已经做好了与谢羡安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 只是后来冯弘志救了她。 这段与冯弘志、与家人们在一起的美好日子,都是她偷来的。 如今,是该到要还的时候了。 鹿唯心拿着黑色阴香,去了鹿家阴香堂。 如今的鹿家阴香又大又宽敞,香炉里供香常年不断,香娘娘的金身等人高,慈眉善目,普度众生。 鹿唯心跪在蒲团上,虔诚地跪拜香娘娘。 ‘放下’两个字,太过宏观。 十五的解释是对的。 但她却不愿。 她不愿一世又一世地去渡化谢羡安。 她不愿再有任何人因为他们之间的因果而遭受无妄之灾。 谢羡安的身世遭遇,不是她鹿唯心造成的。 冤有头债有主,他该去找他父兄报仇,而不是生生世世纠缠着她。 可第一世,她贪恋谢羡安的爱,造下了因果。 第二世与这一世,仍然是在为第一世的因果而纠缠不清。 ‘放下’,亦是了结。 从根源上放弃她所拥有的一切。 包括冯弘志,包括亲人朋友,也包括幽冥佛莲本体。 本体没了,谢羡安无所依附。 他,和她。 都该在无尽地狱里……彻底灭亡。 鹿唯心虔诚地朝着香娘娘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她起身将阴香堂的大门关好,从里面合上门闩,之后回到蒲团前,跪好。 亲手点燃了那根黑色阴香。 埋葬虫为引做出的这根黑色阴香阴邪无比,燃烧之后爆发出来的味道又腥又臭。 鹿唯心选择在鹿家阴香堂里点燃它,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自毁本体,这是比自杀还大的业障。 她希望最后香娘娘能再怜惜她一次,帮她减轻一点业障。 灰飞烟灭并不可怕。 她只怕走不到那一步,被小鬼勾走了魂魄,再与谢羡安在那无尽地狱里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谢羡安,我不会再让你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人了。 香烧过半的时候,鹿唯心的小腹已经疼得让她弓起了腰,一只手按着小腹,手脚都是冰冷的。 那股痛从小腹往外扩散,过电一般地经过五脏六腑,导致浑身抽搐,撕心裂肺的疼。 渐渐地,有血从身下流了出来。 随后,鹿唯心的眼睛、鼻子、耳朵、唇角……身体的每一处似乎都在流血。 有闷雷声隐隐而来,鹿唯心的意识开始渐渐涣散。 她感觉自己的魂体飘了起来。 飘啊飘,越过高山,趟过河流,穿越阴阳,最后看到了那一片浩浩荡荡的王水河。 以及王水河边的那汪禁池。 禁池中的幽冥帝莲汩汩地往外冒着黑气,整个禁池中的水像是沸腾了一般,不停地鼓着泡儿。 莲瓣下深处的莲丝像八爪鱼一般不断地探向周围,拼命地想要抓住些什么,来稳定幽冥帝莲的身姿。 幽冥帝莲的莲心之间,那股黑气尤为浓烈。 鹿唯心一头扎进了幽冥帝莲中,随着它在禁池里浮浮沉沉。 她感觉到幽冥帝莲在一点一点地腐朽,莲心之间的那点不属于她的魂体,也在随着幽冥帝莲慢慢枯萎。 冯弘志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到鹿唯心的肚子被一只婴儿的手撕开,与谢羡安的脸一模一样的婴儿从她的肚子里破出来…… “心心。” 冯弘志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刚好一道惊雷在天空炸响,冯弘志惊魂未定地去搂身边人。 却搂了一个空。 鹿唯心不在。 身边的床铺是凉的,人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 冯弘志立刻开灯,去拿手机准备打给鹿唯心的时候,看到了桌上的香炉。 以及香炉里早已经烧完的阴香。 冯弘志的心猛然坠到了谷底。 鹿唯心走了。 这几天她营造出一片祥和的假象,就是为了稳住他。 然后……丢弃他。 不! 冯弘志几乎是抖着手穿好衣服的。 凌晨三点多,外面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 时不时地有惊雷落下。 深冬时节的惊雷……并不常见。 冯弘志一边开车往沉水村赶,一边打电话给柳书翊,让他去找鹿唯心。 很快,整个鹿家阴香堂都亮起了等,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到了鹿家阴香堂的门外。 阴香堂的门被从里面闩上了。 一股一股黑气伴随着好闻的檀香味、莲香味儿从里面溢出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莲香味儿越来越重。 柳书翊站在门外,却有些不敢让人强行开门了。 鹿唯心在里面。 她必定在里面。 可是他们似乎来迟了。 冯弘志的车停在十米开外,他下了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这边奔来。 站在鹿家阴香堂门口,他也愣了一会儿。 他怕。 他不知道里面的人儿现在是什么情况。 但……必定很不好。 “让所有人都撤了吧。” 最后,冯弘志对柳书翊说道。 她可以再一次丢下他,决绝而去。 可他,始终得给她最后的体面。 柳书翊怎能不明白冯弘志的心思,遣散了所有人,封锁了周围五十米内的地方,然后想办法打开了阴香堂的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 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鹿唯心跪在香娘娘的金身前,整个上半身耷拉在地上,身下全是血。 鲜血浸染了蒲团,打湿了已经烧到底的阴香香灰,包裹住她全身…… 惊雷再起,闪电照亮了整个鹿家阴香堂。 香娘娘金身的脸上,赫然是两行血泪…… 冯弘志愣了很久。 最后他还是慢慢挪动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就像当初他不管不顾地千里奔赴黔东南一样。 她在哪。 他便奔向哪…… 第662章 姐妹篇98 王水河畔。 龙影、柳书禾。 崔清鹤、凤灵宵。 夜半幽冥之境灰沉沉的天空中忽然亮起了一道诡异的血红色闪电,划过天际,直直地落在了王水河方向。 这两队人马几乎是同时赶到王水河畔的。 王水河中沸腾翻滚,无数的黑色莲丝像一束束头发一般,从河底翻滚上来,化作一道道黑气漂荡在王水河的上方。 凤灵宵顿时展翅,凌空而起。 她瞬间便看到了禁池里的一切。 禁池之中,幽冥帝莲侧翻在水中。 淹没在水中的那一半已经枯败。 不多时,一条黑鲤从莲心之间一跃而出,落入禁池之时,身上的炸鳞纷纷扬扬落下,撒了一片。 黑鲤不停地在禁池之中翻滚、跳跃。 它的身体也在不停地变化。 有时候是鱼头蛇尾,瞎了眼的鱼头。 有时候又变成了蛇头鱼尾,样子怪异。 它痛苦地在禁池之中翻滚,周身被莲丝缠绕。 随着莲丝一根一根接连枯萎,黑鲤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无力。 而那朵幽冥帝莲,慢慢地,也朝着水底淹没而去。 凤灵宵下意识地想去托一把幽冥帝莲,想祭出业火去烧黑鲤,却被崔清鹤叫住了。 崔清鹤冲凤灵宵摇头。 地面不断震动起来,凄厉的惨叫声从禁池里传来。 动静虽没有当年王水河畔的那一场战斗来得轰轰烈烈。 但,禁池里却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毁灭。 王水河里的浪头越翻越高,不断地冲击着与禁池交接的地方。 在幽冥帝莲彻底枯死,黑鲤炸鳞、爆肚而亡,最后双双化为一滩血水,灰飞烟灭。 那一刻,王水河河水终于冲垮与禁池交接的地方,禁池与王水河彻底融为一体。 柳书禾趴在龙影的肩头,抽泣着。 明明所有人都努力了,为什么最后还是迎来了如此惨烈的下场? 为什么好人没好报! 为什么谢羡安可以一次又一次地逃脱,死死纠缠鹿唯心? 可鹿唯心却逃不过这一次? 为什么! 龙影伸手搂住柳书禾,这一刻,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她。 这条路是鹿唯心自己选的。 她其实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啊! 上一世,她也是散尽修为与功德,成全了鹿蓁蓁与鹿家阴香堂。 而这一世,她选择与谢羡安同归于尽。 成全的是苍生,亦是她自己。 冥凤在王水河上不断盘旋,一波又一波的涅盘业火打向王水河,地毯式地烧了一遍。 这一次,她要确保谢羡安是完完全全灰飞烟灭了。 再也不可能重来。 城隍殿中。 师兄跌跌撞撞地冲进小佛堂:“不好了不好了,鹿唯心点阴香与谢羡安同归于尽了!” 正在和无妄大师说话的十五猛然愣住了。 怎么可能! 他不是教她了嘛! 他不是告诉她,只要有耐心,她总有渡化谢羡安的那一天吗? 为什么转眼就…… 十五转过头去看无妄大师。 无妄大师转着佛珠,正在念往生咒。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刻的到来,从容淡定。 十五却淡定不了:“师父!” 无妄大师完完整整地念了三遍往生咒,才缓缓睁开眼睛:“十五,这是她的选择。” 十五叹气:“师父,真的就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了吗?” 无妄大师没有说有,也没有说没有。 他只是淡淡一笑,冲师兄说道:“布法坛,我们送一送他们吧。” 城隍殿的法坛不眠不休地超度了七天七夜。 而这七天七夜,冯弘志一直陪在鹿唯心的身边。 那一夜,他从鹿家阴香堂里将鹿唯心抱出来,所有人都对他说,鹿唯心死了。 肉身虽在,但灵魂已经灰飞烟灭了。 可冯弘志不信。 他抱着她回房,亲手帮她清洗身体。 血水染红了浴室。 冯弘志在花洒下,泪水决堤了一次又一次。 后来他终于帮她清理干净了,帮她换上干净衣服,把她抱回床上,就那样抱着她,像是往常那般,相拥而眠。 期间,外面传来许多消息。 幽冥之境那边已经确定谢羡安灰飞烟灭了。 至于鹿唯心的消息,没有人敢问,也没有人敢说。 毕竟谢羡安已经灰飞烟灭了,鹿唯心不可能存活。 冯弘志已经疯了。 谁也不想再刺激他。 可是出事的第二天早上,冯弘志执意要带鹿唯心回同心堂,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对。 人死了,就该入土为安。 可冯弘志握着鹿唯心冰凉的小手据理力争:“她没死,她的手,她的身体都是软的,她还有呼吸。” 鹿唯心的确还有呼吸,微乎其微。 弥留之际罢了。 冯弘志开车载着鹿唯心回了同心堂,把她放在卧室的床上。 床头古董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灵器。 都是前世鹿唯心的魂体最喜欢藏身养魂、修炼的古董。 冯弘志仿佛回到了正常人的生活,同心堂前段堆积的事情,他全都有条不紊地处理了一遍。 鹿唯心倒下的第四天,童灏给冯弘志研墨的时候,嗅了嗅鼻子,说道:“冯爷,你什么时候新买了香水吗?” 冯弘志揪着衣襟闻了闻。 檀香味儿里混合着一点淡淡的莲香味儿。 是心心身上的味道。 他与她同床而眠,身上沾染了她的味道,实属正常。 可是第五天,他清早起来换了身衣服,那股味儿仍然在。 甚至比前一天更浓了一些。 第六天,更浓。 冯弘志不解地脱掉了衣服,当他看到胸前一直贴身戴着的那块玉时,惊愕住了。 那股熟悉的味道,分明是从玉里散发出来的。 冯弘志衔玉而生,这块玉陪伴他二十余载,从未散发出这样的香味过。 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弘志盯着玉中的那一小撮头发,心中一个荒诞的想法猛然跳了出来,让他坐立难安。 第七天夜里。 冯弘志做了一个梦。 梦里,到处都是浓郁的檀香味儿,夹杂着淡淡的莲香味儿。 一朵金灿灿的佛莲在他眼前慢慢舒展开来,莲瓣之间粉色的莲丝如精灵一般恣意舞蹈。 下一瞬,那朵佛莲幻化成鹿唯心的样子。 冯弘志脱口而出:“心心!” 他猛然间从睡梦中惊醒,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啪嗒。 胸前的玉忽然碎裂成两半,里面的那撮青丝飘飘荡荡,最终落在了冯弘志的手中。 冯弘志心里咯噔一下,慌乱地摸向身边之人。 却摸了个空。 心心……鹿唯心不在床上。 冯弘志感觉那一瞬他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整个人都要支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候,一只修长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熟悉的声音传来:“大志。” 冯弘志抬头,四目相对,水汽顿时朦胧了双眼。 鹿唯心捧着他的脸深情道:“因果宿命,大志,谢谢你带我回来。” (姐妹篇完) 第663章 鹤唳九宵1 崔清鹤不喜欢小孩。 黏人又烦人,难以沟通。 他在地府当差的第十年,结识了凤凰一族的少族长凤君回。 凤君回有个小妹妹,出生很多年都是一只红通通的蛋。 崔清鹤第一次去凤凰一族做客,那只蛋裂了。 凤君回的小妹妹孵化出来了。 那小家伙一出生,浑身是火,在凤凰一族的宫殿上方不断盘旋嘶鸣,快活得像是刚从五指山下蹦出来的猴子似的。 那火烧掉了凤凰一族好几座宫殿的屋顶,烧毁了不少树木花草,但除了崔清鹤,没有人生气。 甚至大家全都拍手赞叹,说凤凰一族数千年之后,终于又迎来了一只冥凤。 可崔清鹤却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师父刚送给他的狼毫笔,毛被那冥凤的火烧掉了大半。 崔清鹤第一次在凤君回面前黑脸,后来凤君回赔了他好几样墨宝,这事儿才算过去了。 凤君回特别疼惜这个小妹妹,简直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 本来他给小家伙取名凤凌霄,寓意凌驾于九霄之上。 可见他对小家伙的期许有多高。 可这个名字太大也太男性化了,最后改成了凤灵宵。 凤灵宵毕竟不是一般人类,她在那枚蛋里蛰伏很多年,一化形便已经是七八岁孩童的样子。 七八岁,也正是调皮捣蛋狗都嫌的年纪。 凤君回不停地叮嘱凤灵宵说:“宵儿,没事咱乖乖的,不要去惹你崔大哥,把他惹毛了,他真会打你。” 可小孩子嘛,你越是不让她干什么,她就越要干什么。 崔清鹤来家里吃饭,凤灵宵就一个劲儿地要往人家腿上爬,还端着小饭盘眼巴巴地望着崔清鹤:“崔哥哥,要喂。” 崔清鹤不理她。 她就端着小饭盘三百六十度地围着崔清鹤转。 家里有专门照顾凤灵宵生活的阿姨,还有大嫂也很疼爱她。 可她谁也不要。 只要崔清鹤在,就必须崔清鹤喂。 不喂,她就扬言要饿死自己。 明明崔清鹤不在的时候,她都自己乖乖吃饭,筷子用得也贼溜。 崔清鹤从一开始浑身排斥,食不下咽,到后来被驯服了,她端着小饭盘过来,他就放下碗筷先喂饱她。 凤灵宵还特别得寸进尺,伸着胖嘟嘟的小手挑三拣四:“崔哥哥,这个肉肉太肥,我要吃瘦的。” “这虾虾线没挑干净,崔哥哥再剥。” “我喜欢吃糖醋排骨,再来一块。” “你大哥说你正在换牙,糖醋要少吃。” “崔哥哥对宵儿最好啦,再偷偷夹最后一块好不好?” 崔清鹤硬着头皮,在全家人的注视之下,又夹了碗里最大块的糖醋排骨,用专用小剪刀剪碎,喂给凤灵宵。 这时候凤灵宵就会骄傲地扬起小脖子,挑衅凤君回:“崔哥哥最好!崔哥哥天下第一好!” 逗得全家人哈哈大笑。 血脉纯正的凤凰一族,子嗣都比较艰难。 凤君回夫妇结婚那么多年也没有孩子,凤灵宵的到来给家里带来了欢声笑语,大多时候,也鸡飞狗跳。 比如学习这件事情。 凤君回夫妇完全管不了这个小屁孩。 一让她背书她就犯困,一叫她写字,她就化为凤形,躲在某棵大树上,整天见不着影儿。 把她逼急了,她就一把火把书本给烧了。 后来凤君回没办法了,就请崔清鹤来做凤灵宵的启蒙老师。 凤君回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清鹤啊,我知道你很忙,但宵儿只听你的话,你就帮我带两年,也不需要你教她太多知识,主要是按按她的性子,别让她整天上蹿下跳的无法无天就好。” 然后凤灵宵就被送到了判官府,崔清鹤的院子里。 刚被送来的第一天,崔清鹤在长廊尽头的亭子里处理公务,凤灵宵后背靠着长廊墙壁扎马步。 小小的人儿眼泪汪汪地盯着崔清鹤,小嘴一瘪一瘪的,那样子弄得崔清鹤都有点心软。 但师父当年教导他们师兄弟三个的时候,也是这般,先给规矩,后入课堂。 凤灵宵一开始还扎得住,后来两条小腿直打摆子,她就可怜兮兮地叫崔清鹤。 “崔哥哥,我腿酸。” “崔哥哥,我想尿尿。” “崔哥哥,呜呜哇哇……” 凤灵宵嚎啕大哭起来,身体顺着墙壁顺势往下滑,崔清鹤走过去,一把将她拎了起来,贴着墙壁纠正好姿势。 全程冷着脸,眼神跟凤灵宵没有任何交流。 然后坐回凉亭里,继续处理公务。 让他没想到的是,小丫头气性不小。 转手一团火苗弹过来,崔清鹤手下的那份公文立刻烧了起来。 要不是他反应够快,那份公文差点就真的被烧了。 凤灵宵一看形势不对,拔腿就逃。 慌乱之下,她甚至都忘了自己可以幻化成凤凰飞走的事情了。 但就算幻化了也没用,崔清鹤手中的铁索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嗖嗖地飞过来,从她的腋下穿过,她像是被卷花卷似的,又被卷了回去。 那天,小崔大人发了很大的火。 凤灵宵被晾在太阳底下扎了一个时辰的马步。 小家伙也知道自己犯了错,两条腿抖成了筛子也没敢趴下。 崔清鹤送完公文回来,看到那小小的倔强的身影,心里闪过一丝心疼。 但规矩不可朝令夕改。 错了,就要挨罚。 一个时辰一到,崔清鹤就大步走过去,将小家伙抱着放在椅子上,帮她揉小腿。 凤灵宵只感觉自己的小腿已经麻木了,就像不是自己的了一半,根本走不了路。 那天晚上,崔清鹤留她在判官府泡了脚,又给她铺了新的床铺,哄着她睡下。 凤灵宵吃了这么大的亏,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睡不着。 崔哥哥坏! 崔哥哥就知道欺负人! 小家伙半夜爬起来,潜进崔清鹤的书房,摸了崔清鹤的毛笔,蘸上浓浓的墨汁,在他睡前批好了,第二天准备交给老判官的文书上,画了一个大大的乌龟。 先画圆圆的身体,再画上四只圆嘟嘟的手脚,有头有尾,点上小鼻子小眼睛,嘿嘿,完工。 第二天老判官接过崔清鹤交上来的文书,打开,顿时满头黑线。 站在一旁的崔清鹤:“……” 自此,崔清鹤的书房门口挂了一个牌子,上面画着被画了斜线的一条狗和一个小破孩:书房禁地,凤灵宵和狗勿进! 第664章 鹤唳九宵2 凤灵宵的童年几乎就是在崔清鹤的腿上长大的。 凤君回说好的给他管两年,结果两年两年又两年。 凤灵宵很黏崔清鹤,就算被他罚,被他揍,顶多回家躲几天,气消了然后又屁颠屁颠跑回来,崔哥哥长崔哥哥短地讨好。 凤灵宵会认的第一个字是崔。 凤灵宵会写的第一个字也是崔。 是从什么时候,她忽然不黏自己了呢? 崔清鹤不知道。 就是忽然有一天,小姑娘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 嫌弃他老。 崔清鹤的确比凤灵宵大很多。 但修炼者的几百岁差距,看不出来什么吧? 因为凤灵宵的一个‘老’字,崔清鹤开始试着改变自己的穿着、发型。 就连一向严肃的脸,在见到她的时候,也会不由地柔和几分。 可是没有用。 崔清鹤能感觉到她在躲自己。 有那么一段时间,崔清鹤因为这事儿心浮气躁,莫名的拿不起又放不下。 但后来他慢慢就想通了。 小姑娘长大了,懂得了男女之别,长幼之分,这是好事。 她有属于她的未来,而他的未来,老判官也早有安排。 师兄弟三个,老判官对崔清鹤的期许最高,暗地里跟他说的私密话也最多。 老判官不止一次对他说:“清鹤啊,不久的将来,三殿阎君府必定会迎来一次大震动,到时候我若撑不住,这判官府还得你来撑。” 崔清鹤不解:“师父,为什么这么说?” 每一次,老判官总是摇头不语,心事重重。 只是交给崔清鹤的权利越来越大,留给他的好东西也越来越多。 整个幽冥之境谁人不知道,崔清鹤最受老判官的喜爱,后来大家渐渐地改了对他的称谓,都亲切地恭维他一声:“小崔大人。” 凤凰一族的变故就发生在那几年。 凤灵犀刚满二十岁,凤凰一族内忧外患,在外莫名被三殿阎君余龙钦针对,在内,族内凤凰旁支不断试探,凤君回焦头烂额。 那会儿老判官忽然勒令崔清鹤与凤君回断交。 崔清鹤不解,当初他与凤君回结识,也是老判官引荐。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又让他们绝交? 那么多年的交情,说断就断了? 在崔清鹤的一再追问下,老判官透露了一点点消息给他:“余龙钦想要一个好拿捏的凤凰统领,凤君回骨头太硬,只能死。” 幽冥之境有十殿阎君,各有各的管辖范围,互不侵犯,互相配合。 却独独三殿阎君府的一隅盘踞着凤凰一族。 凤凰一族虽生活在三殿阎君府的范围内,却自成一脉,不归三殿阎君管辖。 这么大一块肥肉,整天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你能不馋? 但凡有点报复的领导者,都想一口将它吞下吧。 余龙钦当然不会傻乎乎地自己直接冲凤凰一族发难,他悄悄地培养了凤凰的支脉——凤凰一族的纯正血统子嗣艰难,不纯正的支脉反而子嗣兴旺。 支脉早就蠢蠢欲动。 支脉之中,犹以一个叫凤卓宇的年轻人威望最高。 凤卓宇是火凤与??鼠的后代。 ??鼠是一种长得像鸡,却长着老鼠一样尾巴的鸟,它们盘踞在幽冥之境的玉石山上,一旦到民间渡劫,它们所在的地方,常常会发生大旱。 那一年,凤君回的妻子刚好有孕,还没从即将迎接下一代的喜悦中缓过神来,就被凤卓宇发难,两方有了一次短暂的交战。 凤君回没有把凤卓宇放在眼里,但凤卓宇一开了头,其他分支就像是闻到了腥的猫儿,纷纷伸爪试探。 一次又一次的动荡,让凤君回意识到了什么。 接连的小试探之后,必定会迎来一场大战。 这场大战,不仅仅是诸多凤凰一族的旁支围剿他们主脉,那些旁支的身后还有三殿阎君。 甚至,其他九殿阎君说不定也都会参与进来。 毕竟有机会驯服凤凰一族,谁想错过? 谁又甘愿错过? 凤君回不怕战,但怀孕的妻子,年少的小妹妹,都是他放不下的牵挂。 当时,凤君回不顾任何人反对,直接将妻子送回了娘家,而小妹妹凤灵宵……不是随便送到什么地方就能护得住的。 冥凤天生就是幽冥之境凤凰一族的霸主,在修炼到一定境界之后,他们会迎来涅盘。 涅盘成功者,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一旦打起来,凤灵宵必定是各方势力抢夺的目标。 凤君回想了又想,最终决定为凤灵宵选婿。 他要在这三界六道之中,找一个世家大族,一个足以能抵抗得住三殿阎君,护凤灵宵周全的人,他会亲手把她交到那人手中。 凤君回要为凤灵宵选婿的消息一发出去,上门来求娶的青年才俊几乎要踏破了凤凰一族的门槛。 凤君回亲自驳回了百分之九十的求娶帖子。 那些人中,有一些是想攀附凤凰一族的门楣的,有一些是贪图凤灵宵美貌的,还有一些是冲着凤灵宵冥凤的身份来的…… 总之,都不合适。 凤君回最后选了五个人,让他们先来凤凰一族研学,跟凤灵宵接触看看。 凤灵宵年岁见长之后,性子也压下来不少。 她性格开朗又大气,很快跟这几个研学的少年打成了一片,没几天便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凤君回看得头疼,他是想让她选婿,不是让她拜把子。 妹妹到底还是年轻,单纯啊。 越是这样,他越是放心不下她。 凤君回把凤灵宵叫去了书房,第一次将族内外的纷争与局势,仔仔细细地说给凤灵宵听。 末了,他语重心长道:“与你一起研学的那五个青年才俊,个个家世显赫,选哪一个你都不吃亏。” 凤灵宵听得一愣一愣的:“必须选吗?” 凤君回郑重点头:“必须选,并且出嫁随夫,相夫教子。” 凤灵宵一下子站了起来,拍着胸脯道:“哥,我是冥凤,是凤凰一族盼了几千年的冥凤啊!我与凤凰一族共存亡,绝不贪生怕死,依附男人!” “你就死了为我选婿的这条心吧!” “我凤灵宵宁愿战死!” 那天从书房出来,与凤灵宵相处融洽的五个少年,全都被她踹了出去…… 第665章 鹤唳九宵3 可第二天一早,凤君回又收到了一封求婚书。 求娶者:凤卓宇。 凤君回当时头都大了。 他捏着那封求婚书,几乎要把纸张捏碎。 昨天妹妹刚拒绝了五大世家少年郎,今天凤卓宇便上门求娶。 如果今天他再拒了凤卓宇,下一个要来的,会不会就是他余龙钦本人了! 一旦余龙钦求娶,堂堂三殿阎君的面子,他给还是不给? 给,就是亲手把最疼爱的妹妹往火坑里推。 有了这层姻亲关系,余龙钦想要对他们凤凰一族下手,更是如鱼得水。 可不给,又恰好给了余龙钦一个发难的合理借口。 凤君回一时间进退两难。 然后凤灵宵又被他拎到了书房里。 凤君回这一次姿态放得很低,几乎是求着凤灵宵了:“宵儿,听哥哥的话,那五个少年你选一个,先嫁过去,帮哥哥渡过了这一关,咱再和离,到时候哥哥帮你做主,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凤灵宵眨巴着一双好看的凤眼问道:“所以我嫁过去,属于联姻,对不对?” 凤君回愣了一下,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是要她去联姻,他怎么舍得? 他只是想为她找一个庇护之所。 可是如果说为了她,宵儿必定不会同意。 凤君回最终只能咬牙点头,说道:“对,是联姻,是为了哥哥,为了凤凰一族。” 凤灵宵犹豫良久,最后含泪点了头:“好,那我先处处看。” 前一天被踹出去的五大世家少年,第二天晌午又被请了回来。 凤灵宵挨个赔礼道歉。 之后一段时间,凤灵宵果然与他们相处融洽,在五个世家少年中,凤灵宵最终看中了瑶璧山的山主翎鹞。 之所以会选中翎鹞,是因为瑶璧山处于幽冥之境的边境,而翎鹞一族也早早地独立了出去,不受十殿阎君的管辖。 这样的家族,在凤凰一族动荡之时,必定能帮到他们。 凤灵宵不是一个拖泥带水之人,选中翎鹞之后,便一心一意地与他相处,两家对对方家世也都很满意,算得上门当户对。 这个消息,崔清鹤很快便收到了。 翎鹞吗? 挺好的。 门当户对,年龄相仿,其人他也见过,温文尔雅,配得上凤灵宵。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就是有点不得劲。 想来想去,崔清鹤把这股不得劲归位他对凤灵宵照顾多年,她连要结婚这样的大事都不曾知会他一声的失望。 这事儿本也就这样定下来了。 两家已经开始交换庚帖,配八字等等。 凤灵宵和翎鹞一切都很合。 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在一个午后,凤君回也将这个结果告知了崔清鹤。 崔清鹤当时只回了一句:“挺好的。” 可变故就发生在几天后的夜里。 崔清鹤那天夜里在判官府的地牢里审判一个犯人,那是一个硬骨头,十八般刑具都用了一遍之后,他和犯人身上都是一片血淋淋。 最终那犯人没能顶得住,供出了一些人。 崔清鹤勒令手下连夜顺着这条线往下查。 天光将亮之时,崔清鹤刚清洗干净,换了一套睡衣准备上床时,手下刚好敲门,将查到的有用信息送了过来。 崔清鹤坐在桌边,一边喝茶润喉,一边翻着卷宗。 翻着翻着,他的手猛地顿在了中间一个名字上。 翎鹞。 崔清鹤心头一动,往前、往后又看了许久,拿来纸笔写写画画,最后纸上的那些线条纵横交错,却条条将翎鹞最终连向了余龙钦。 翎鹞是余龙钦的人! 很多年前就是。 所以翎鹞一族能在幽冥之境的边缘独立存在这么多年不受侵扰,是有余龙钦的暗中庇护。 所以,凤灵宵一旦嫁给翎鹞,其实也是变相地落在了余龙钦的手中。 翎鹞是火坑。 比凤卓宇还大的火坑。 崔清鹤当即就要去找凤君回,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让他立刻撤回凤灵宵与翎鹞的联姻决定。 可是一脚踏出房门,他又停了下来。 不。 凤灵宵与翎鹞的婚事已经谈了一段时间了,两家正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忽然这样跟凤君回说,凤君回能信他几分? 就算全然相信他,凤君回接下来又要怎么做? 硬退吗? 如果翎鹞不肯退,非要向凤君回讨一个说法,难道要凤君回直接挑明翎鹞的身份吗? 不,不能。 那样只会更加激化两族之间的矛盾,让凤凰一族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那一夜,崔清鹤想了很多很多。 思来想去,最后他只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要求娶凤灵宵。 天光大亮之时,崔清鹤求娶凤灵宵的求婚书,被他亲手递到了凤君回的手中。 凤君回伸手去接求婚书的时候,还跟崔清鹤打趣:“小崔大人这是要为哪家的青年才俊保媒啊?” 在凤君回心里,崔清鹤跟他是兄弟。 是比凤灵宵大很多岁的大哥哥。 他们只会把凤灵宵当自己最疼爱的小妹妹来看。 崔清鹤还是凤灵宵的启蒙老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凤君回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份求婚书是崔清鹤自己求娶凤灵宵的。 求婚书打开的那一刻,凤君回以为自己眼花了,立刻又合上。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崔清鹤,嘴唇嗫嚅了好几次,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然后他又把求婚书打开。 可是上面的字没有任何改变,的确是崔清鹤求娶凤灵宵。 凤君回那一刻的心情,五味陈杂。 在最初的不相信,到后来的震惊,再到慢慢领会崔清鹤的用意。 凤君回心中百转千回。 最后他一把抱住了崔清鹤,大手在崔清鹤的背后用力拍了好几下,动容道:“兄弟,我的好兄弟,关键时刻还是你最讲义气!” 那一刻,凤君回只觉得崔清鹤这是为了救自己,救凤凰一族,牺牲自我了…… 第666章 鹤唳九宵4 虽然崔清鹤没有强大的家世背景,但他在三殿阎君府当差,有老判官庇护,前途无望。 老判官虽然在余龙钦手里做事,但余龙钦似乎有什么把柄握在老判官手里,两人之间一直在相互制衡着。 与其把宵儿嫁给别人,倒不如交给崔清鹤。 这是靠得住的兄弟。 虽然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稍微大了点儿,但根本不影响什么。 “翎鹞是余龙钦的人。”崔清鹤直截了当道,“宵儿跟了他,不会有好日子过,你把她嫁给我,我崔清鹤敢对天发誓,但凡我有一口气在,必定保她生命安全。” 凤君回听着这些话,既震惊又动容。 震惊于翎鹞的身份,动容于崔清鹤的兄弟情。 凤君回拉着崔清鹤去了书房,两人对翎鹞的身份又进行了详细的推演,越推凤君回的脸色就越凝重。 “余龙钦的手伸得太长了,我竟然差点亲手把宵儿推进了火坑!”凤君回气愤得捶桌子。 好一会儿,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又开始犯愁:“翎鹞跟宵儿已经谈婚论嫁,两人相处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我们已经知道了翎鹞背后的势力,但明面上儿,我如果在这个时候贸然揭穿他,怕是要引来不必要的纷争。” 崔清鹤点头,表示赞同。 凤君回继续说道:“所以,这事儿不能由我出面,兄弟,还得委屈你跟翎鹞争一争了。” 争一争? 崔清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凤君回的意思是,让他去主动追求宵儿,逼退翎鹞,制造出一场抢妻大战,把凤君回悄无声息地摘出去。 凤君回的担忧不无道理,崔清鹤愿意帮忙。 可为难的是,他不懂怎么追女孩子啊! 凤灵宵小时候的确黏他,可是这几年,她明显在避着他。 她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说过话了。 凤君回抬手又用力拍了拍崔清鹤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兄弟,眼下宵儿只能靠你了,加油!” 那会儿,凤君回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木头追人的手段那样简单粗暴,他不会,还不说。 但凡他虚心请教,凤君回也能传授他一点儿经验。 那两人也不至于闹得那么僵。 当时在书房聊完,崔清鹤就回判官府办公去了。 凤君回立刻把小崔大人求娶宵儿的消息不着痕迹地传了出去。 那天,翎鹞带着凤灵宵去了鬼市,给她买了好几样价格不菲的首饰,两人在外面吃了饭才回来。 凤灵宵对翎鹞还是挺满意的,虽然两人之间没有啥感情,但翎鹞温文尔雅,懂得照顾人,对凤灵宵很上心。 凤灵宵觉得跟这样一个人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她也不亏。 等她回到家,洗漱完靠在床头,正欣赏着翎鹞送的那几样首饰的时候,窗户那边啪嗒一声,紧接着,崔清鹤站到了她的床前。 凤灵宵被吓了一跳,刚要喊出声,被崔清鹤捂着嘴又从窗户那边扛了出去,直奔他的寝殿。 崔清鹤的寝殿,凤灵宵再熟悉不过了。 这儿的每一个犄角旮旯都被她翻过。 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她被崔清鹤扛回来,站在他的卧室里,局促难安。 卧房里的圆桌上摊着一张崭新的婚书,上面的毛笔字墨迹都还没干。 崔清鹤指了指那张婚书,说道:“宵儿,去把名字签了。” 凤灵宵满头黑线:“???” 崔清鹤走到桌前,伸手在婚书上自己名字旁边点了点:“宵儿,过来,签字。” 凤灵宵又不傻,婚书她认得,崔清鹤的名字她也认得。 那份婚书还不是普通的婚书,一旦她在上面签了字,他们俩的婚姻事实就成立了。 如果崔清鹤再把这份婚书拿去盖了钢印,他俩的婚姻关系就要上幽冥之境的档案,记录在册的。 以后要是想和离,难度会很大很大。 她就算嫁给翎鹞,也只会签婚书,不会拿去盖钢印,能拖就拖,等帮大哥度过了这一道坎儿,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在凤灵宵的心里,翎鹞要比崔清鹤好拿捏多了。 崔清鹤一直盯着凤灵宵,凤灵宵冲他直摆手:“不不不,小崔大人,我俩不合适。” 崔清鹤板着脸问:“哪里不合适?” “年龄。”凤灵宵脱口而出,“年龄不合适,你大我太多了。” 崔清鹤一本正经道:“我比你大三百零三岁两个月,这种年龄差在三界六道修炼者中来说,并不大。” 凤灵宵坚持:“大,太大了,我想找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沟通起来没有代沟的人结婚,一辈子很长,我想跟和我能聊得来,能产生共鸣的人在一起,我们不合适。” 崔清鹤:“我觉得我们合适,其他都不是问题,我可以事事迁就你。” 她小时候那般难缠不讲理,他们还不是相处得很好? 凤灵宵深知崔清鹤的性子,他若盯上了谁,必定死盯到底。 她不得不搬出大哥来:“小崔大人,就算我同意,我大哥也不会同意的,我们……” “你大哥同意了。”崔清鹤说道,“宵儿,你必须嫁给我。” “我不嫁!” 凤灵宵大喝一声,转身化为凤形就跑。 她一动,崔清鹤便知道她下一步想干嘛,铁索祭出去,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拽了回来,一把按在了桌上。 凤灵宵被迫趴在圆桌上,崔清鹤一手押着她,一手拿过蘸了墨的毛笔,塞到她手中:“写。” 凤灵宵梗着脖子不停挣扎,就是不肯写。 “崔清鹤我们不合适。” “你别想老牛吃嫩草,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我们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 “……” 她挣扎得太厉害,墨汁溅得到处都是,整个人不管不顾地乱撞,崔清鹤就站在她身后,很快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就在凤灵宵以为自己要成功了的时候,忽然感觉腰上贴上了一只大手。 那只手在她的腰间来回摸索,凤灵宵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崔清鹤毫无察觉,这边摸了一通,换只手又去摸那边。 凤灵宵在短暂的怔楞之后,忽然咆哮出声:“崔清鹤你耍流氓啊!” 第667章 鹤唳九宵5 崔清鹤终于摸到了他要找的东西,刚松开凤灵宵,就被凤灵宵的咆哮吓住了。 他手里握着凤灵宵的私章,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凤灵宵吼完才看到崔清鹤手里拿着什么,愣了一下。 顿时满脸通红。 他……他不是在耍流氓啊。 啊啊啊啊,好丢人啊! 但是下一瞬,她又反应了过来,他拿她的私章做什么? 凤灵宵看了看桌上的婚书,再看崔清鹤手里的私章,立刻明白了过来。 她不肯签字,他就拿她私章直接盖章。 “崔清鹤你把私章还给我!” 凤灵宵伸手去抢,崔清鹤个子高,他一抬手,她踮着脚也够不着。 等凤灵宵想跳起来去抢,崔清鹤又握着私章背到了身后。 两人就那样在房间里转。 她抢。 他躲。 最后凤灵宵被惹毛了,直接伸手拿起那份婚书,撕了个干净。 “崔清鹤,你要敢私自伪造你我的婚书,我就算告到天庭,也要讨回公道!” 说完,她私章也不要了,直接转身从正门出去了。 崔清鹤看着她那气鼓鼓的背影,心中一片黯然。 她……真的就这么看不上自己吗? 凤灵宵一路风风火火回了家,回到自己房间,关好门窗,再去看床头的那几样首饰,忽然就没了欣赏的心情。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之前很喜欢的首饰,忽然就变成了烫手山芋一般。 她将那几样首饰放回盒子里,又重新装好,摆在桌上。 甚至有那么一刻,她有一种冲动。 她想把这几样首饰还给翎鹞。 但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她给否定了,毕竟今天他们在鬼市的时候,他送,她没有拒绝。 钱都花了。 那一夜,凤灵宵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到了小时候住在判官府的日子,想到少女情窦初开之时,她心中曾经闪过的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想到后来……哎。 第二天一早,崔清鹤求娶凤灵宵的消息几乎已经传遍了整个幽冥之境。 崔清鹤早饭还没吃,就被老判官叫了过去。 老判官鲜少对他发火,这一次却严词厉色:“胡闹!我让你跟凤君回断交,你倒好,不但不断,还求娶他妹妹,崔清鹤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崔清鹤倔强地站在那儿,反问:“师父为什么要让我跟凤君回断交?我又为什么不能娶他妹妹?” 啪! 茶碗狠狠地砸在崔清鹤的脚前,滚烫的茶水溅到了他的脚脖子上,有点疼。 但崔清鹤丝毫没动,眼睛紧盯着老判官,似乎要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老判官恨铁不成钢道:“你是忘了你现在在谁手里做事了不成?三殿阎君想杀的人,你以为就凭你这点本事,能保得住?” “保不住。”崔清鹤说道,“凤凰一族内忧外患,破局靠凤君回,跟我无关,我只想保一人罢了。” 老判官眉心一跳,审视的眼神从崔清鹤的脸上滑过,好半晌才问道:“你真喜欢那丫头?” “喜欢。”崔清鹤毫不犹豫地回答。 老判官摇头:“清鹤啊,你别犯傻,你跟那丫头不合适。” 崔清鹤捏紧了双手,说道:“我是比她大很多,但年龄不是问题……” “我说的不是年龄的问题。”老判官语重心长道,“冥凤与普通的凤凰不同,他们降临于世,必定是带着某种使命来的,他们这一生注定颠沛流离,要渡劫,要涅盘,要完成使命,她不可能一辈子陪你待在这判官府里。 凤凰一族上一任冥凤涅盘失败,数千年没有任何一只冥凤降生,清鹤,试想一下,如果有一天凤灵宵渡劫失败了,你该怎么办? 听师父的,长痛不如短痛,与其面对那样的结果,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陷进去,你的将来不可限量,又何必……” “我不在乎。”崔清鹤忽然出声,打断了老判官的话,严肃道,“将来的事情将来再想,眼下我只知道我喜欢她,想娶她,非她不可。” “你喜欢个屁。”老判官勃然大怒,“你个木头,你懂什么男欢女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娶她,崔清鹤,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吗?你斗得过他余龙钦?!” 师徒俩四目相对,谁也不愿低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最终还是崔清鹤开了口,压低了声音说道:“师父,我知道你手里握着余龙钦的什么把柄,要不你告诉我,我……” “滚!” 老判官被崔清鹤气得一口气差点喘不匀,差点撅过去。 这小子……这小子简直混账! 他身为两朝元老,在这判官府里待了几千年,余龙钦上位这么多年,他都从不敢说跟他正面硬杠,这小子真是气死他了。 崔清鹤走过来,扶着老判官,帮他顺气。 他也不跟他斗嘴了,毕竟师父是亲师父,气死了对他没好处。 但是从老判官这儿出去,崔清鹤并没有压下求娶凤灵宵的消息。 宵儿……他保定了。 翎鹞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他眯起眼睛看着前方的那棵大树,百思不得其解:“小崔大人他……难道真喜欢?” 小崔大人气人刚正不阿,却不知变通。 他在判官府做事,理应忠诚于三殿阎君。 都是三殿阎君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到一定程度,他应该不会这般公开于自己叫板吧? 翎鹞开始仔细考量起来,这个顺水人情,他做还是不做?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在黑水河边遇到了崔清鹤。 崔清鹤正在黑水河拿鬼魂,一眼看到翎鹞,大步朝他这边走来,眨眼间便到了翎鹞面前。 翎鹞客气道:“小崔大人,别来无恙。” “翎鹞,主动去退亲。”崔清鹤只会打直球,“凤灵宵只能嫁给我。” 翎鹞玩味道:“凭什么呢?小崔大人?” “凭她是我一手带大的。”崔清鹤说道,“我与她之间的感情,是你远不能比的,翎鹞,收起你那点龌蹉心思,凤灵宵不是你能碰的女人!” 第668章 鹤唳九宵6 这话一出,翎鹞忽然就觉得更有意思了。 这小崔大人还真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 只是…… “小崔大人,你有没有想过,你越是这样威胁我,我对凤灵宵就越感兴趣,越是不想对她放手?” “啊!” 翎鹞挑衅的话音刚落,眼睛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他捂着顿时肿起来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崔清鹤。 他只是嘴贱试探一下,却没想到这崔清鹤上来就揍。 下手也太狠了。 崔清鹤手一抖,铁索便箍住了翎鹞的脖子,不断锁紧:“翎鹞,回去好好想想自己这些年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及时清理干净,别被我抓到了小辫子,否则……” “崔清鹤!”翎鹞怒了,“你……你这是假公济私,我有权去三殿阎君那儿告你。” 崔清鹤冷笑:“去啊!最好把事情闹大,我等着。” 崔清鹤还有公务在身,松开了翎鹞,转身就走。 翎鹞看着崔清鹤的背影,心里直犯嘀咕。 很显然,崔清鹤要真想办他,一查一个准。 就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翎鹞有些摸不准崔清鹤的脾性了,那几天连去找凤灵宵的心思都没有了。 凤灵宵那几天脑子里也很乱,她谁都不想见。 关键是待在家里也不好过。 她大哥跟只苍蝇似的,见了面就给她洗脑,卖命地向她推销崔清鹤。 把她弄烦了,凤灵宵问了一句:“哥,难道你不知道冥凤的宿命吗?” 凤君回一愣。 冥凤的宿命……他怎能不知道? 但那又如何,这是他妹妹,亲妹妹! 有什么使命他来扛,定然想尽办法护妹妹周全。 凤君回摸了摸凤灵宵的头,说道:“宵儿,其他的不要想,大哥只希望你快快乐乐的平安成长,其他的都是浮云。” 凤灵宵摇头:“我跟崔清鹤不合适,哥,你不要乱点鸳鸯谱了,他俩……我选翎鹞。” “翎鹞不能选。” 凤君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说给凤灵宵听。 凤灵宵听完,一张小脸煞白:“怎么到处都是三殿阎君的人?大哥,咱们凤凰一族是不是真的大势已去了?” “没有。”凤君回连忙说道,“相信大哥,大哥能顶得住。” 凤灵宵木木地坐在那儿,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道:“那崔清鹤呢?他不也是……” “他跟那些人不一样。”凤君回笃定道,“他有自己的立场和底线,就算他没有能力助我一臂之力,也至少能拼尽全力去护你。” “所以他要娶我,只是看在与你的交情上而护我,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妹妹,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难得的是崔清鹤的这份心意。” “那如果在这种时候,我真的嫁给了崔清鹤,是不是也会给他带去危险?让他平白无故地卷入到这场战斗中来?” “妹妹,身在泥藻,他又怎能独善其身呢?” 凤灵宵还是摇头:“大哥,帮我退亲吧,既然群狼环伺,慌不择路只会为我们带来更大的危机,联姻不成,咱们就靠自己。” 凤灵宵说完,转身就回房了。 凤君回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摇了摇头。 他这个傻妹妹哦。 当天中午,凤灵宵要跟翎鹞退婚的消息就送到了翎鹞那里。 凤君回知道,单方面退婚,这是给了翎鹞一个朝凤凰一族发难的好机会。 可他没有办法,要怪只能怪自己一开始没替宵儿把好关,引狼入室。 果然,退婚消息一出,翎鹞便立刻朝凤凰一族发难。 两方势力很快刀兵相向。 这一场战斗,跟之前与凤卓宇的小打小闹不一样,凤君回带着人杀出去了,凤卓宇立刻带人从后方偷家。 凤灵宵怎能放过凤卓宇,她一路杀上门去,把凤卓宇逼在了他的寝殿里。 当时凤灵宵的匕首就压在凤卓宇的脖子上,只要微微用点力,那匕首寒光凛凛的利刃就会割穿凤卓宇的大动脉。 可凤灵宵到底年纪轻,还没见识过着三界六道之中真正的肮脏与龌蹉。 她只闻到了一股甜腻的香味,紧接着腿便软了下去,整个人都昏迷了。 凤卓宇一把接住凤灵宵的身子,勾手在她鼻头轻轻一刮,奸笑道:“小丫头,跟我斗,你还太嫩了点。” 凤卓宇抱起凤灵宵,朝着寝殿里面走去。 不知道他触动了什么机关,寝殿的一面墙轰隆一声打开,凤卓宇抱着昏迷的凤灵宵走了进去,转手又将那面墙恢复到原位。 墙的背面是一间密室。 密室里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还有一些香炉、炼丹炉等等之类的东西。 凤卓宇将凤灵宵放在了一旁的石床上,往她嘴里为了一颗很小的黑色的药丸。 那药丸入口即化,凤卓宇以内力带动,将药丸送进了凤灵宵的体内。 凤灵宵悠悠转醒,看到凤卓宇,下意识地便想动手。 可是这一动,她才发现自己全身软绵绵的,根本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凤灵宵顿时冲他吼道:“你对我做了什么?凤卓宇你放开我,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哥不会放过你的!” “你哥?”凤卓宇讥笑道,“你哥自身难保,哪里来的时间和精力管你,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啧啧……” 轻佻的话语,以及凤卓宇上下扫视她身材的眼神,让凤灵宵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凤灵宵努力地抬起脚来想踹凤卓宇,却被他一把握住,抵在了自己的心口。 凤卓宇的手抚上了凤灵宵的脸颊,有些迷离道:“真没啊,可惜了。” 凤卓宇的反常让凤灵宵更加害怕。 那种害怕在凤卓宇从旁边的一堆药品里拿出一瓶药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凤灵宵开始疯狂反抗起来,只是手软脚软,她哪里会是凤卓宇的对手呢? 很快她就被压制住,凤卓宇将药品里的三粒丹药倒了出来,强硬地塞进了凤灵宵的嘴里。 凤灵宵根本抵抗不了,被迫吞了丹药之后,只感觉浑身开始发烫,眼睛都像是要冒火了一般,十分吓人…… 第669章 鹤唳九宵7 凤卓宇看着凤灵宵的反应,却格外得兴奋。 他激动地搓手:“成了!我成功了!” “三殿阎君的承诺算个屁!” “什么都没有把力量握在自己手里来得实在,等我挖出冥凤内丹吞服,涅盘之后,这凤凰一族还不是我的?” “我用他余龙钦承诺的那一官半职,呵忒!” “……” 凤灵宵听着凤卓宇的话,渐渐明白了。 凤卓宇当初率先向大哥发难,是受三殿阎君余龙钦的授意,这一点大哥心知肚明。 余龙钦向凤卓宇承诺事成之后,给他什么职位。 但很显然,凤卓宇的脑子够用,没有彻底被余龙钦收买。 他盯上的不仅是凤凰一族少族长的位置,更是盯上了她的内丹。 冥凤的内丹。 内丹……也是她凤灵宵的命啊! 凤卓宇竟想挖了她的内丹,自己服用,以求涅盘。 一旦他涅盘成功,拿下凤凰一族少族长的位置便指日可待。 不! 凤灵宵顿时奋力挣扎起来,大声呼救。 凤卓宇看她那样子,满脸的讥讽。 他蹲下身来与凤灵宵平视:“凤大小姐,你大哥现在被那翎鹞的人牵制住,根本分不开身,就算你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怪只能怪你们兄妹太蠢,翎鹞是谁的人都没查清楚,就敢联姻,你大哥也真是慌不择路了。” “翎鹞是余龙钦的第一走狗,当年余龙钦入主三殿阎君府时,暗中为他铺路的,就是翎鹞一族。” “对上翎鹞,就是对上余龙钦,你大哥这次算九死一生,你们甘愿就这样把咱凤凰一族输给余龙钦?” 凤卓宇的手按上了凤灵宵的心口,蛊惑道:“把你的冥凤内丹给我吧,等我涅盘成功,至少能从余龙钦的嘴里把凤凰一族夺回来,我这也是为咱们凤凰一族着想,是不是?” “呸!”凤灵宵啜了凤卓宇一口,“不要脸!” 如果非得把冥凤内丹交给谁来保凤凰一族的话,那她为什么不给她大哥? 轮得到他凤卓宇?! 凤卓宇却松开了手,很有耐心道:“凤大小姐,知道刚才我给你吃的那三颗是什么丹药吗?” “你是不是现在感觉浑身筋脉都像是烧起来了一般,特别是心口这个位置?” 凤灵宵咬牙盯着凤卓宇,恨不得扑上去将他撕烂。 “那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凤灵丹。” 说到这儿,凤卓宇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起来,他一把捏住凤灵宵的下巴,用足了力气,疼得凤灵宵嘶嘶抽冷气。 “整个幽冥之境都知道,上一任冥凤涅盘失败,距今已经几千年了,却鲜少有人知道,那只稀有的冥凤是我们这一脉的。” “也就是说,你大哥现在的坐的这个位置,本来就属于我!我现在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时光荏苒,权利交替。 凤凰一族最重血统,而凤卓宇这个旁支的血脉早已经不纯了。 却没想到他贼心不死,还在肖想少族长的位置。 他简直痴人说梦! 就算这一仗凤君回败了,凤卓宇上位。 但凤凰旁支那么多,他凤卓宇一个杂毛凤凰能做少族长,其他人为什么做不得? 他凤卓宇以为他能在这个位置上待几天? 他上位,凤凰一族只会比现在更乱。 但凤卓宇根本看不到以后,他已经被少族长这个位置迷住了双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凤卓宇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一支的血统不纯,做不得凤凰一族的主脉?凤大小姐,你这样想就是大错特错了。” “上一任冥凤的血统也不纯,生下来差点夭折,可就凭着我祖上的这些丹药,她不仅活了下来,并且成功走到了涅盘那一步,只可惜涅盘失败了。” “但却能说明一点,我家族长的丹药的确管用,刚才我给你用的那三颗丹药,就是当年给上一任冥凤用过的,它能在短时间内提升你的修炼水平,催化你的内丹成熟。” 原来是催熟内丹的丹药。 凤灵宵虽然是冥凤,但她年龄到底太小,修炼时间不长。 若不是在凤凰蛋中就修炼出了人形,她现在恐怕还是一只雏凤。 如果再给她百年,让她有足够的时间修炼,自然成长、涅盘,到那时,还有他凤卓宇什么事? 余龙钦恐怕也是害怕时间越拖越长,以后凤凰一族越来越不好把控,这才提前动手。 却便宜了凤卓宇这个小人! 凤灵宵此刻真的有点万念俱灰的感觉。 翎鹞既然动手了,他必定是得了余龙钦的首肯的。 大哥对上他们,根本无暇再估计她这边。 大嫂早就被送回娘家了,她肚子里怀着的是他们这一脉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血脉,她不能有任何散失。 现在能来救她的,有能力救她的,还有谁? 凤灵宵闭上眼睛,浑身难受到无以复加。 她只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冒火,像是真的要烧起来一般,尤其是眼睛,灼热到剧烈疼痛。 那一刻,她的脑海里忽然就闪过了崔清鹤的身影。 如果非得在这三界六道找出一个能救她的人,那非崔清鹤莫属了。 可是她刚刚才跟他闹了一场,做的那样决绝,他还在气头上,又怎么会来帮她? 这一刻,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 可是后悔又能怎样呢? 凤灵宵闭着眼睛,泪珠从眼角溢出。 凤卓宇伸手揩去她的泪珠,假模假样地安慰:“不要怕,挖内丹的时候,我会给你上麻醉药的,不会让你很痛的。” “这么漂亮的小美人儿,我怎么舍得你痛呢,是不是?” 凤卓宇痴迷地看着凤灵宵,她脆弱的样子跟平时那副傲娇大小姐的模样完全不一样,我见犹怜的,像一只手在不停地拨动着他的心弦。 凤卓宇甚至想着,要不,挖内丹之前享受一下? 会不会影响内丹的效果? 一边想着,他的手一边在凤灵宵的脸上轻抚着,慢慢往下,眼神也越来越灼热。 “小美人儿,很痛对不对?让哥哥疼疼你好不好?” 第670章 鹤唳九宵8 凤灵宵又气又恶心,蹬了凤卓宇一脚。 使不上力。 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 那一脚真的是用尽了凤灵宵全部的力气,可踹在凤卓宇身上,却跟挠痒痒似的。 凤卓宇一把握住了凤灵宵的脚踝,将她整个人拖向他,高大的身体压了下来。 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呵,没想到我凤卓宇此生还能有这样的艳遇,凤大小姐,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让你死呢,怎么办,好为难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凤灵宵的红唇。 凤灵宵被那三颗丹药逼得整个人身体泛红,唇瓣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蹂躏。 就在凤卓宇的唇要压下来的时候,一支毛笔犹如利箭一般从侧面射过来,直接从凤卓宇的左唇角插进去,从右唇角钻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痛得凤卓宇捂住嘴嚎叫起来。 可还没等他叫出声,两条铁索分别从他脖子的两侧缠上来,箍住他的脖子,一个用力,凤卓宇的身体便被拽着来了一个后空翻,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凤灵宵艰难地侧过身去,朝着铁索缠来的方向看去。 其实看到那支毛笔的时候,她的心就猛地揪了起来。 她在判官府住了那么多年,崔清鹤的每一支毛笔她都认识。 他是一个视笔如命的人,大家也都知道他的这点爱好,所以一般送礼,也都送他毛笔。 能送给小崔大人的毛笔,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就是用料极好。 崔清鹤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送他礼他都收的。 作为判官府公认的未来判官接班人,他性子又那样正直,十个人送礼,他能收下一个,就已经相当给面子了。 收下的,他都分外珍惜。 他会在他的所有物上刻上自己的姓氏,有时间就拿出来把玩一番。 他的很多东西,外人是碰都不准碰的。 包括他那两个师兄。 但凤灵宵是个例外。 小时候因为犯了错,不被允许进入他的书房,后来她大一点了,稍微懂事了一些,在她的软磨硬泡下,还是被放了进去。 他的那些藏品、古籍,她都见过。 而这支毛笔,她也曾握在手里抄过书。 她怎能认不得呢? 但凤灵宵还是努力地侧过身去,她要亲眼看到,到底是不是崔清鹤来了。 他怎么会来? 他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他不生自己的气了吗? 凤卓宇被铁索勒着脖子,后背狠狠地摔在地上。 还没等他爬起来,整个人就被铁索拖着,在地上不断地拖行,后背被磨出了血,地上一片血印子。 凤卓宇两手拽着铁索,却根本扯不开也断不掉,喉咙被箍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根本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抿着嘴唇极力隐忍着,心里早已经把崔清鹤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他也没想到,最终杀过来的会是崔清鹤。 不,是他疏忽了。 他怎么会把崔清鹤给漏了。 翎鹞被退亲,不就是被崔清鹤横插了一脚吗? 但是他也打听过了,崔清鹤被老判官训斥过了,老判官甚至勒令他与凤君回断交。 按理来说,崔清鹤不该来。 可他还是来了,还来得这么迅速。 真是见了鬼了! 崔清鹤此人嫉恶如仇,他触了他的逆鳞,栽在他手里,最终结局是能预见的。 他会将判官府的地牢里那十八般刑罚全都用在他的身上,把他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最后栽赃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在他头上,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不! 仅仅是这样想着,凤卓宇已经绝望。 他就算是死,也不能落在崔清鹤的手里。 他不在挣扎,伸手一把将插在嘴上的毛笔拔掉了。 鲜血顿时滋了出来。 凤卓宇屏住呼吸,蘸着唇角的血迹,在自己心口迅速画了一道血符。 血符完成的那一刻,凤卓宇浑身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他翻身而起,身形一晃化为?鼠。 凤头,鸡身,鼠尾。 鼠尾嗖嗖伸长,缠着铁索直往崔清鹤而去。 那鼠尾又细又长,上面爬满了跳蚤。 崔清鹤有洁癖,眼看着那鼠尾就要碰到自己了,他一下子松开了铁索。 手上掐诀,口中念咒,指尖一团冥火腾地冒出来。 剑指鼠尾,手指一抖,那团冥火便飞了出去,点燃了鼠尾。 火苗沿着鼠尾一路往上,很快,凤卓宇的身体便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 崔清鹤收起铁索,鄙夷地看了一眼凤卓宇。 跳梁小丑罢了。 崔清鹤转身,大步朝着凤灵宵而去。 凤灵宵看着崔清鹤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那一刻,她的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她努力支起身子,抬手朝向他。 崔清鹤走过来,一把将她扛在了肩膀上。 大手压着她的腿弯,小腹垫在他肩膀上,她的脑袋是倒垂着的。 凤灵宵简直无语了。 她都这样了,她都伸手了。 就算没有公主抱,拦腰扶着她总行吧?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扛?! 还是这种倒挂的姿势! 她现在浑身冒火,没有半点力气,倒挂着很难受,想吐好吗? 木头! 崔清鹤就是一块不解风情、冥顽不灵的臭木头! 凤灵犀气得握拳捶他的后背。 可是力气太小,崔清鹤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甚至以为她还在为那天婚书的事情生气:“宵儿,别闹。” 然后他就那样扛着凤灵宵准备离开。 被冥火裹挟、烧灼的凤卓宇慌了,他强忍着大喊:“崔清鹤,你去哪!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你给我回来!” 凤卓宇想过崔清鹤的十八番刑罚,却没想到他会让他承受冥火的烧灼之痛。 这种刑罚,只要被发现的早,不至于致命。 却会烧掉他的修为,烧掉他的灵根,让他在被救之后,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崔清鹤,算你狠! 凤卓宇不懂的是,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崔清鹤花心思给他栽赃罪名。 他看不上他! 就像当初凤卓宇第一个向凤君回发难的时候,凤君回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是他自己,太把自己当一回事罢了。 身为判官府的阴官,杀人杀鬼,都是要讲规矩的。 崔清鹤还不至于为了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脏了自己的手,白白背上一个滥用职权的罪名。 第671章 鹤唳九宵9 凤灵宵被崔清鹤扛回了判官府的寝殿之中。 她被放在了崔清鹤的床上。 凤灵宵在崔清鹤这儿是有属于自己的小床的。 只是那会儿人小,床也小罢了。 而崔清鹤的大床,很大。 铁灰色的床单、被罩,跟他的人一般,冷硬。 凤灵宵被倒挂着扛回来,一路上脑袋都要炸了。 一被放到床上,她就抱着脑袋缩成了一团,哼唧着。 难受。 太难受了。 浑身都在烈烈的疼。 那种感觉……就像她正置身于炼丹炉中,被当成丹药在炼制一般。 崔清鹤掰过她的脸,看着她猩红的眼睛,手下她的体温也烫得吓人,顿时就明白过来了:“凤卓宇给你喂了东西?” 凤灵宵难受地点头:“是催熟我内丹的丹药,喂了三颗,他想挖我的内丹助他修炼、涅盘。” 凤灵宵的声音软绵绵的,呼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崔清鹤的大手立刻覆在了凤灵宵的背后,感应着她身体里横冲直撞的内力,眉头越皱越紧。 然后他松开了凤灵宵,转身就要走。 凤灵宵一把抱住了崔清鹤的腰,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有些不安道:“你……你要去哪?别丢下我。” 这一刻,她可怜得像只被抛弃的猫儿。 崔清鹤冷硬的表情一下子软了下来,他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宵儿,我不会丢下你,我是想去找找?鼠一脉的档案,或许能找到救你的办法。” 原来是这样。 凤灵宵松开了崔清鹤。 崔清鹤却没有立刻离开,他拦腰将她抱起,放正身体,又往她身体里灌了一点真气进去,让她好受一点。 做完这些崔清鹤才离开。 凤灵宵侧卧在床上。 被褥上还残存着崔清鹤清冽的气息,莫名地让她情绪稳定了下来。 崔清鹤离开的时间并不长。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他就抱着一摞档案回来了。 他坐在床边迅速地翻看着,凤灵宵不由自主地挨过去,贴着他的身子闭目养神。 房间里很静。 只剩下崔清鹤翻书的声音,以及凤灵宵越来越灼热、沉重的呼吸声。 渐渐地,凤灵宵感觉自己眼睛有些看不清东西了,触目全是一片火红。 她有些怕,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事情。 如果她就这样死了,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她大哥。 她哑着喉咙忍不住问道:“崔清鹤,外面的战局怎样了?我大哥能打得赢吗?” 崔清鹤翻动书页的手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凤灵宵。 凤灵宵便知道,打不赢了。 他大哥就算斗得过翎鹞,也斗不过余龙钦。 凤灵宵忽然觉得有些颓败。 有很多埋藏在心里的话,以前不愿说也不敢说的那些话,此刻却觉得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如果不说,以她的性格,到临死的那一刻,心里也会万般不甘吧? “崔清鹤。” 凤灵宵叫了一声。 崔清鹤回了一个:“嗯。” “崔清鹤,其实在我心目中,你一点也不老。” 崔清鹤的手又是一顿。 “我从小就喜欢你的长相,也喜欢你酷酷的性格,你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都格外的吸引我,我喜欢跟你待在一块儿。” 崔清鹤放下手里的档案,摸了摸凤灵宵的额头。 额头滚烫。 小丫头这是被烧糊涂了吧? “就算你有时候很凶,可我还是喜欢跟你待在一起,待在这判官府的那几年,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光。” 崔清鹤挑眉,这是真心话? 她真的觉得那几年很快乐? 被他罚蹲马步、抄书、打手心、关禁闭……她都忘了? “后来我长大了,成年了,那种天生的对你的依赖,也渐渐地变了味儿,后来我明白,我可能是喜欢上你了。” 轰。 崔清鹤的一颗心,仿若被凤灵宵用力地攥在了手中。 只要她微微一用力,就能把他的心脏捏爆了似的。 那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让崔清鹤有些慌乱。 她说什么? 她说她可能喜欢上他了? 她喜欢他? “但是我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跟你在一起,只会害了你。” 嗯? 崔清鹤满脑子问号。 他也问了出来:“为什么这么说?” “冥凤生来便肩负着沉重的使命。”凤灵宵喃喃道,“涅盘之前要守护凤凰一族,涅盘之后,还会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我,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那会是什么,但却明白,那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涅盘是我的一次重生,而那一劫,则是另一次重生。” “崔清鹤,上一任冥凤就是在涅盘的过程中灰飞烟灭的,我不觉得我有那么幸运,能顺利地渡过一劫又一劫,我这一生……或许注定着无疾而终。” 崔清鹤从来不知道凤灵宵的心思这么重。 他忽然有些心疼起她来了,他试探着问道:“所以当初你忽然嫌我老,不肯再来判官府,甚至这几年一直躲着我,不跟我说话,都是因为这些?” “嗯。” 凤灵宵两只手抱着崔清鹤的右手,将滚烫的小脸埋进去,难过道:“既然注定没有结果,那就从一开始不要给自己留有任何妄念,离开判官府,是最正确的选择。” 崔清鹤只感觉太阳穴的青筋在剧烈地跳,他隐忍着问道:“这些话是谁对你说的?” 应该不会是凤君回。 如果是凤君回的话,他递那份求婚书的时候,凤君回不会那么激动地接过去。 甚至立刻跟翎鹞反目成仇。 可除了凤君回,还会是谁? 凤灵宵闷闷地说道:“还记得那一年,你被派去酆都城出公务的事情吗?你离开的第二天,师公就把我叫去了他的书房,对我说的。” 师公? 老判官? 崔清鹤怎么也不会想到,生生将他和凤灵宵分开的,竟是他师父。 原来师父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防着凤凰一族了吗? 为什么? 崔清鹤一直都想不明白,当初让他结交凤君回的是师父,如今让他绝交的也是师父。 师父心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是跟余龙钦有关的吗? 很多人都说师父的手里握着余龙钦的把柄,可在崔清鹤看来,并不尽然呢? 否则师父为何如此小心翼翼,进退维艰? 崔清鹤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他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眼下,凤灵宵更重要。 大拇指轻轻地抚过凤灵宵的眼角,崔清鹤认真道:“宵儿,我既然要娶你,那你的劫便是我的劫,不要怕,我永远会守护在你身后……” 第672章 鹤唳九宵10 凤灵宵迷蒙着眼睛看着崔清鹤,脑子转的有点慢。 她慢慢地回味着崔清鹤的话。 然后她问:“崔清鹤,你真的喜欢我吗?” 崔清鹤点头,很认真地对她说:“喜欢。” “那我嫁给你,我哥就是你的大舅子,是你的亲人了对不对?”凤灵宵提溜着凤眸问道,“大舅子有难,你肯定是要帮忙的,对不对?” 崔清鹤有些哭笑不得。 她这是在明目张胆地算计他。 但他并不生气。 崔清鹤和凤君回是兄弟,凤凰一族出事,他理应出手相帮。 可坏就坏在想对付凤凰一族的是翎鹞,是三殿阎君。 而判官府隶属于三殿阎君府。 老判官早就勒令,不准他掺活进这件事情中。 就连去救凤灵宵,他都是偷偷的。 但如果有了这层姻亲关系,正如凤灵宵所说,他作为大舅子,帮凤君回教训翎鹞……就名正言顺了吧? 毕竟翎鹞是余龙钦的人,明面上儿知道的人很少。 不到万不得已,余龙钦也不会贸然认领翎鹞的。 只要余龙钦不出面,那他便也没办法抓自己的小辫子。 这样想着,崔清鹤很耿直地点了点头:“对,有了姻亲关系,我就能帮他了。” 崔清鹤心中所想,与凤灵宵完全不同,却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凤灵宵当即说道:“那我嫁给你。” 崔清鹤愣了一下,坐着没动。 凤灵宵推了推他,催促道:“愣着做什么?去拿婚书过来我签字,待会儿再发作,我可能连写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崔清鹤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对劲,他想再解释解释,但奈何嘴笨,又不知道从何开始解释。 凤灵宵好不容易答应嫁给自己,崔清鹤怕她反悔。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去取了一封新的婚书,迅速在婚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婚书拿到凤灵宵面前,凤灵宵却真的拿不住毛笔了。 她伸手朝向他:“我的印呢?” 崔清鹤把那枚印章交到她手里。 凤灵宵规规整整地将自己的大名印在了婚书上,崔清鹤的名字旁边。 崔清鹤看着紧紧相依的两个名字,心中莫名触动。 他说道:“我会将这份婚书拿去盖钢印,上冥界的婚姻档案,宵儿,从此以后,这一世,你便是我崔清鹤的妻子了。” 凤灵宵点头,然后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出兵帮我大哥?” “他暂时应该还顶得住。”崔清鹤说道,“我先把想办法把你的情况稳定住再说。” 凤灵宵点点头,她难受极了,靠在崔清鹤的腿上闭目养神。 崔清鹤将婚书放在一旁,晾干墨迹,随即便低头迅速翻动手中的档案。 关于??鼠一脉的那个涅盘失败的冥凤的记载,很少很少。 可能是因为年代久远,也可能是因为那只冥凤血统并不纯正,能被记载在册的内容很少,背后暗藏的全是??鼠一脉的龌蹉事儿。 崔清鹤翻了很久才终于锁定了一段内容。 ??鼠一脉的那只冥凤因为血统不纯正,天生体弱,修炼天赋一般,他们便长期给她用丹药。 这种丹药的效果,正是为了催熟那只冥凤。 丹药一旦吞下,对血脉、修为的影响便是不可逆的。 那只冥凤的身体素质远不如凤灵宵,所以在用丹药的过程中,状况百出。 ??鼠一脉帮她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以修炼者的心头血为药引,帮她度过一次又一次的丹药反噬。 修炼者的心头血? 崔清鹤看了一眼几近陷入昏迷的凤灵宵。 他轻轻地将她的小脑袋移开,放在枕头上,转身离开。 再回来的时候,崔清鹤的嘴唇有些白,鼻尖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手里端着一碗颜色有些怪的牛乳。 他扶着凤灵宵,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点一点地将牛乳喂给她。 喝完‘牛乳’重新躺下的凤灵宵,似乎真的比之前舒服了许多,沉沉地睡了过去。 崔清鹤收拾了碗筷,又将晾干墨迹的婚书锁进箱子里去,然后替熟睡的凤灵宵盖上毯子,大步离开。 凤凰一族与翎鹞一族的这场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凤君回不是草包,他少年有成,执掌凤凰一族多年,带着手下打得翎鹞一族节节败退,死伤无数。 可眼看着要掌控大局的时候,翎鹞身后又来了增援。 增援者并不是来自翎鹞一族,却也分辨不出是哪一方的势力。 混战之下,凤君回杀红了眼。 只是在他们又一次拿下对方的时候,又有另一波援军到来。 就这样,一轮又一轮,凤君回明知道自己是在打一场车轮战,对方是打算用这种方法来耗死自己,可他不得不迎战。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便不是他想停就能停下来的。 几轮之后,凤君回的人便死伤惨重,士气大损,渐渐地有些打不动了。 凤君回手握凤凰长戟,浴血奋战。 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伤,好不容易将面前的那一排进攻者打趴下,长戟插地,还没稳住身形喘口气,下一波的进攻再次袭了上来。 打了快一天了,他没有休息过片刻,就算修为再高,也差不多被耗尽了。 他握着凤凰长戟的手动了动,竟没能再将它拔起来。 他凄惨地一笑,看来今天真的是大势已去了。 他松开长戟,背后的凤凰双翅猛地伸展开来,朝着前方用力一扇,飓风拔地而起,刚攻上来的那一群家伙被飓风裹挟着纷纷朝后方摔了下去,身体擦着地面拖行了十几米远才缓缓停下。 可这一次扇动,却用掉了凤君回大量的体力,他脚下一个踉跄,再次伸手握住长戟,以此来稳住身形。 眼前一片血色,朦胧中,他看到翎鹞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 凤君回只能再次扇动翅膀。 但这一次,他已经没有足够的精气神扇起飓风了,在凤凰展翅的那一瞬间,长翅上的大羽被拔了出来,犹如利箭一般朝着翎鹞射了过去。 凤凰大羽是他的最后一道屏障。 射出去了,翎鹞一个翻身躲过,凤君回便再也没有第二次进攻的机会。 眼看着翎鹞一掌朝着自己面门拍下来,凤君回有些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他死,凤凰一族便彻底沦落到了余龙钦的手中。 妻儿有岳丈的庇护,他不担心。 如今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宵儿了。 他对不起宵儿,没能护住凤凰一族。 没能护住她…… 第673章 鹤唳九宵11 翎鹞这一掌凝起的不仅仅是他自身的法力,手心之中的黑色火焰形标记才是支撑他卷土重来的关键。 那是余龙钦给的一股力量。 为的就是以此给凤君回最后一击。 余龙钦承诺过翎鹞,只要翎鹞拿下凤君回,他就将翎鹞一族纳入三殿阎君府的管辖范围之内。 从此以后,他们便不用暗中潜藏,可以光明正大地追随三殿阎君了。 等这一刻,翎鹞等了很多年。 凤君回……今天他必须拿下! 眼看着那一掌就要拍下来的时候,横刺里,一条铁索凌空而起,缠着他的手掌猛地往后一拉,翎鹞只感觉自己的手掌都要被折断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只感觉身后一阵阴风袭来,紧接着,一掌隔空拍在了他的后背上。 那一掌的掌心里带着一道血符,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翎鹞的后背上。 翎鹞只觉得后背心里一阵透骨的冷与痛。 那道血符竟透过他的身体,直接撞散了余龙钦给他的那朵黑色火焰。 那可是幽冥之火,就那样碎掉了。 翎鹞身形晃了晃,一口黑血吐了出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就那样不甘地倒了下去。 凤君回在翎鹞倒下的那一刻,也终于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崔清鹤飞身过去,挡在了他的前方。 翎鹞虽然倒下了,但他背后的这些力量,又有多少真的来自翎鹞一族呢? 他们根本不在乎一个翎鹞。 可翎鹞却是他们向崔清鹤发难的一个最好的借口。 毕竟两方交战,崔清鹤横插一杠,他站在了凤君回的那一边,就是与他们为敌。 崔清鹤看到更远的暗处,有一队暗卫慢慢地混了进来。 别人不认识,但崔清鹤却知道,那是余龙钦的暗卫。 是他豢养的私兵,个个以一敌十。 看来要想以一己之力,保全整个凤凰一族是不可能了。 崔清鹤一把拉起凤君回,用肩膀撑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往后退。 保全不了整个凤凰一族,保下凤君回的一条命,他对宵儿也好有个交代。 凤君回晃晃荡荡地抬起了脑袋,手中仍然紧紧地握着凤凰长戟,他侧过头来,一张嘴,鲜血便从嘴角往下流。 他黯哑着喉咙说道:“崔清鹤,去找宵儿,我做主把她许配给你了,是个男人,你护她周全,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崔清鹤冷笑:“凤君回,你以为这一仗你输了,你还有机会做鬼?做梦比较现实!” 凤君回看了崔清鹤一眼。 崔清鹤说道:“省点力气,帮我扫清背后的偷袭者,凤君回,没有我的允许,你死不掉!” 短短几句话,却像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注入到凤君回的身体里,他伸手封住自己的几处穴位,止住血,手握凤凰长戟,与崔清鹤背靠背。 敌对势力团团围了上来,将他俩人包围在了正中间。 不知道是谁一声大喝,双方瞬间交战在了一起。 两人分开打,打完一波又迅速退到一起,背对着背,等待下一次进攻的时机。 可终究是双手难敌四拳。 更何况,他们面对的,又何止是四拳? 渐渐地,两人被逼得分离开来,怎么退也退不到一起去了。 崔清鹤揽下了大部分进攻者,越打越疯狂。 可就在这时候,一道雷毫无预兆地从天而降,精准地打在了崔清鹤的后背上。 轰地一声。 崔清鹤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老判官和两位师兄得到消息,终于赶了过来。 他们到的时候,刚好看到那道雷打在了崔清鹤的身上。 两位师兄立刻上前去护住崔清鹤,老判官走上前来,恨铁不成钢道:“胡闹!我跟你说的那些话都喂狗了吗?崔清鹤,你想死是不是!” 这道雷不是天罚,而是三殿阎君的审判。 崔清鹤身为阴官,却不按规矩残害同僚,此罪……有点大。 就算余龙钦降雷罚他,他也只能受着。 而在那道雷击中崔清鹤的那一刻,床上沉睡的凤灵宵猛然睁开了眼睛。 心口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后,她的眸中一片血红。 浑身像是被火焰包裹着。 她翻身而起,盘腿坐在床上,默默运行了一下体内横冲直撞的力量。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修为突飞猛进,但血脉之中游走的那股被烧灼的感觉却越来越甚。 短暂地打坐运气之后,她下了床。 就在刚才被惊醒的那一刻,她似乎感应到了崔清鹤。 他有危险。 生命危险! 至于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应,她自己也不知道。 循着那股感应,凤灵宵出了判官府便摇身一变,化身为冥凤,朝着感应到的方向飞去。 那一刻的她,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真身毛色的变化。 凤尾比之前长了一倍不止,五彩斑斓的颜色让人炫目,凤头之上长出了三根凤凰真翎,更重要的是,凤凰大翅之下隐隐有火焰闪烁…… 这些细节对于心系凤凰一族,心系大哥以及崔清鹤的凤灵宵来说,根本不会被注意。 但她飞过的地方,众鬼神全都仰视惊讶不已。 一声凤鸣划过天际,战场上所有人都朝着那只嘶鸣的凤凰看去。 “是冥凤!”有人喊道。 又有人质疑:“冥凤?是凤凰一族的凤灵宵吗?” “凤灵宵不过二十岁,太嫩了,修为不够,怎么可能忽然成长到这种境界?” “不是凤灵宵又是谁?凤凰一族几千年了,可就出了这么一只冥凤。” “她……她遭遇了什么?” “我听说她先前被凤卓宇掳去,喂了药。” “药???鼠一脉的丹药可不是随便用的,一旦反噬,凤灵宵就废了!” “可眼下她不是没废?这不修为明显精进了不是一星半点。” “还不到时候,一旦涅盘,十死无生!” “……” 议论声越来越大。 那些话传进凤君回的耳朵,他肝胆欲裂。 凤卓宇! 他竟然敢给宵儿喂催熟的丹药! 他该死! 可说什么都迟了,宵儿的状态,分明就是涅盘前的那般。 隐于大翅之下的火焰,那是涅盘业火…… 第674章 鹤唳九宵12 宵儿才二十岁。 她的修炼刚刚起步,还没来得及度过任何一次劫。 她根本毫无渡劫的经验,头一次迎来的,竟是涅盘! 那会要了她的命的。 如果她再为了凤凰一族造了杀孽的话,无论是幽冥之境的刑罚,还是天罚,对她来说,都是雪上加霜。 这一刻,凤君回什么都管不了了。 他大声呵斥凤灵宵:“宵儿,回家去!立刻给我回去!” 可是凤灵宵却根本不听他的。 她从西边一路飞过来,在到达战场的边缘的那一刻,立刻扇动翅膀。 大翅之下的涅盘业火嗖嗖地落下来,那些围着凤君回和崔清鹤打的家伙,瞬间被点燃。 凤灵宵一路从西往东飞,所过之处,涅盘业火熊熊燃烧。 一时间战场上鬼哭狼嚎,黑烟缭绕。 这一场打了整整一天的战争,迎来了最残酷的毁灭一刻。 凤灵宵无差别攻击的态度,就说明她今天是一个不想放过。 凤君回拦不住。 崔清鹤也拦不住。 冥凤生来便是凤凰一族的霸主。 凤君回统领凤凰一族上千载,一切管理得井井有条。 但从凤灵宵出生的那一刻他便明白,终有一天,只要妹妹想要,他少族长的位置就得拱手相让。 凤君回从不贪恋权位,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最疼爱的、唯一的小妹妹。 他一直等待着她慢慢长大。 他请崔清鹤做她的启蒙老师。 他甘愿为她铺好前行的路。 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切都会按部就班的进行。 可现在……一切都泡汤了。 他的小妹妹被迫一夜之间长大,为了护住族群,冒天下之大不韪。 她是视死如归的。 这场涅盘业火,几乎烧红了幽冥之境的半边天。 余龙钦来了。 十殿阎君齐刷刷到场。 却没有人敢碰这涅盘业火。 后来十殿阎君合力做法,引天罚进幽冥之境,打在了凤灵宵的身上。 天雷打中冥凤的那一刻,凤灵宵浑身腾起一团火红的烈焰。 冥凤展翅划过天际,犹如一团火球。 “冥凤涅盘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一句。 这一声很快被淹没在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所有人都在盯着幽冥之境上空乱飞的那只冥凤。 那个火球。 崔清鹤几次祭出铁索,想要拉凤灵宵回来。 可是铁索刚靠近那团火,就被融成了铁水。 根本无济于事。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最终结果。 天罚已经降临过,对凤灵宵的审判就算过去了。 扛不扛得住,那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如若凤灵宵涅盘成功,那凤凰一族便再也不是余龙钦可以随便动的地方。 若凤灵宵涅盘失败……明年的今天,或许就是凤凰一族,是凤君回的忌日! 可谁也没有想到,最终留给他们的,会是一个未知数。 因为涅盘的冥凤忽然不见了。 那团火就那样忽然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如若涅盘失败,至少会留下凤灵宵的冥凤内丹。 可没有。 凤灵宵就那样消失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时间传言纷纷扬扬。 几乎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推测凤灵宵是涅盘成功了。 只是涅盘加天罚受了重伤,暂时躲起来疗伤了。 甚至有人推测凤灵宵一直就藏在凤凰一族。 所以那场战争之后,十殿阎君联合起来审判了凤君回,却不敢真的对他用刑,也不敢再肆意攻击凤凰一族。 毕竟冥凤无差别攻击的惨烈场景历历在目。 幽冥之境,特别是三殿阎君府遭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重创,再也经不起第二次了。 反而是崔清鹤。 他被余龙钦抓了起来,下了大狱。 审判府的十八般刑具在他身上一一过了一遍。 老判官以及他的两位师兄,极尽全力才将人从大狱里捞出来,崔清鹤却已经去掉了半条命。 他在判官府的寝殿里疗伤半个月。 刚能下地,他就跑去了凤凰一族,揪着凤君回的领子质问他,凤灵宵被他藏去了哪里? 凤君回哪里知道宵儿去了哪里? 没有人知道。 他甚至不确定她是否还活着。 两人闹了一场,之后又坐下来,喝得烂醉如泥。 后来幽冥之境就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到底能颓废成什么样子呢? 看看崔清鹤就知道了。 以前从来都是干干净净、器宇轩昂的小崔大人。 那个有洁癖的小崔大人。 在凤灵宵消失的一年之后,就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胡子拉碴,一身破烂衣服。 整天拖着两条铁索到处晃。 判官府的差事都丢了。 老判官和他的两位师兄把他捉回去,苦口婆心的劝过。 骂过。 甚至动过手。 没用。 根本没用。 凤灵宵的消失,仿佛也顺便带走了崔清鹤的魂儿。 他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那些年,崔清鹤就是幽冥之境的一个流浪汉。 要不是老判官和凤君回的强力庇护,他根本活不了多久。 那些年里,凤凰一族在经历了几次大力清缴之后,凤君回将凤凰一族的大权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他培养了一大批死士,扞卫凤凰一族的安危。 他的女儿出生了。 后来又生了几个儿子。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唯独少了凤灵宵。 没有人忘记她。 崔清鹤的颓废与潦草,时时刻刻提醒着那一场战斗。 很多年后再提起,依然让人心惊胆战。 直到有一天,大家发现好多天没有看到小崔大人的身影了。 大家心里直打鼓,一打听之下,才知道小崔大人回到判官府了。 他回去刮了胡子,剪了头发,换上了新衣服。 他带着一份婚书去戳了钢印,入了档。 知情人透露,那份婚书是小崔大人和凤灵宵的。 大家不禁咋舌,感叹于小崔大人的痴情。 又有些可惜。 毕竟有老判官的护佑,以及他自身的才华,只要他想,他就还是判官府未来的继承人。 可他却把自己焊死在了一个消失多年,杳无音讯的人身上。 就在大家惋惜不已的时候,崔清鹤官复原职了。 他开始到处缉拿恶鬼、逃魂,也时常去人间审判,他的身影在三界六道又活跃了起来。 可很快,小崔大人又开始不修边幅起来。 就像是刚刚立起了的精神支柱,再次轰然倒塌了一般。 所有人都在猜疑,小崔大人到底怎么了? 第675章 鹤唳九宵13 没有人知道小崔大人那些年到底遭遇了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凤灵宵涅盘的最终结局到底是什么? 时光荏苒,几百年匆匆而过。 幽冥之境很多人都几乎忘却了那一场惨烈的战争。 但崔清鹤记得。 他永远也不会忘。 那天,他与宵儿签了婚书;也是那天,他失去了她。 谁也不会想到,崔清鹤在颓废了几百年之后,忽然找到了他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 事情的起因是崔清鹤在幽冥之境游荡的时候,意外救下了一只鸟。 那是一只燕鹞。 燕鹞翅膀中了箭,跌落在丛林里。 当时崔清鹤正靠在不远处的树下休息。 哗啦一声。 崔清鹤听到了声响,也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他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他本就是一个淡薄的人,宵儿消失之后,他更是颓废得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可慢慢的,那股血腥味弥漫开来,崔清鹤似乎从里面辨别出了另外一些熟悉的气息。 那股气息很淡很淡,可崔清鹤却猛地睁开了眼睛,大步走过去,从丛林里一把将燕鹞拽了出来。 燕鹞即使昏迷着,嘴里仍紧紧地叼着一根莲粉色的灯芯,崔清鹤伸手去拽,却没能拽得动。 可那股熟悉的味儿,就是从这灯芯里面传出来的。 崔清鹤手心凝起内力,按在燕鹞的后背上,渡了一些真气给燕鹞之后,燕鹞终于悠悠转醒。 她大眼睛忽闪忽闪了几下之后,终于对上了崔清鹤。 一个鲤鱼打挺,她幻化为人形,抓着那根灯芯便藏到了身后,戒备地盯着崔清鹤。 崔清鹤朝她伸出手:“我救了你,你把灯芯给我看看。” 燕鹞又往后缩了缩。 崔清鹤知道自己现在的打扮很潦草,像个坏人,他也不想做过多的解释,又说道:“不给看也可以,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从哪儿得到这根灯芯的?” 他话音刚落,燕鹞已经果断地拔掉了臂膀上的那根箭,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了点药在伤口上。 动作熟练得不行。 她活动了一下受伤的翅膀,确定已经能动之后,一个翻身,再次化为真身,扑棱着翅膀,就那样离开了。 其实那个时候,如果崔清鹤祭出铁索,定然能将燕鹞再抓回来。 但他没有那样做。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他不想打草惊蛇。 毕竟他并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和底细,他怕徒生变故。 从树林里出来,崔清鹤立刻回了判官府。 判官府是他的家,可他现在却很少回来,整天整天地在外流浪。 整个幽冥之境,除了那几个禁地,以及各大阎君府的地牢、密室之外,几乎每一个犄角旮旯他都走过了。 他丢下了一切,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宵儿。 终于在今天,他发现了一丁点儿属于宵儿的气息。 他不会认错的。 当初他取了心头血混合在牛乳里喂给宵儿,他的心头血融入宵儿的血脉之中,他们之间是有微弱的感应的。 但可能是太微弱,也可能是她当初受了重伤,亦或是所处环境屏蔽掉了那点感应,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始终没能找到她。 可是今天从燕鹞那里,他感应到了。 崔清鹤心里是极其激动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是那么冷硬,但他的手都在微微地抖。 他回到判官府自己的寝殿,洗了澡,刮了胡子,梳理头发,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 还带上了那支宵儿最喜欢的毛笔。 崔清鹤回来的消息很快便传进了两位师兄的耳朵里,两人一直守在外面,看到干净清爽的崔清鹤出来,两人甚至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颓废了几百年的人,怎么忽然转性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围着崔清鹤问,崔清鹤根本不理他们,自顾自地又匆匆离开了。 崔清鹤开始暗中查燕鹞,查灯芯。 他人脉很广,很快便找到了线索。 阴阳交界处,长明小店。 长明小店由阴狐一族守护,里面有一盏幽冥灯。 燕鹞每十年会送一根灯芯去长明小店,替换前十年差不多已经烧完的灯芯。 沿着这条线,崔清鹤查到很多东西,但也感觉到一股莫名的阻力阻碍他进一步查下去。 而那一年,却是燕鹞最后一次送灯芯去长明小店。 她被派去人间,守护一个叫做鹿栀的女人。 下一个十年再送灯芯,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明明几百年都等了,可这十年,他却怎么也等不了了。 他开始密切地关注着鹿栀、燕鹞、长明小店…… 可他们的嘴都太严太严了,根本打听不出来任何消息。 而鹿栀那边的情况也越来越不好。 游龙之气肆虐,龙脉线上生灵涂炭,燕鹞追随着鹿栀也是几经生死。 燕鹞每一次受伤,都会躲到长明小店里去。 她与长明小店店主阴狐的感情甚好。 阴狐会帮她疗伤。 只有一次,燕鹞受伤太重,阴狐也兜不住,她回了幽冥之境闭关。 也就是那一次,崔清鹤尾随燕鹞,跟着她一直进到了王水河畔,眼睁睁地看着燕鹞飞进了阴山禁地中去了。 宵儿在阴山禁地! 那一夜回到判官府的寝殿之中,崔清鹤手握宵儿的印章,根本无法入睡。 宵儿涅盘那日,印章掉在他的床上没能带走。 这些年他一直随身带着这枚印章,时时把玩,印章被他盘得油光锃亮的。 仿佛只要手握这枚印章,凤灵宵这个名字就永远不会在这个世上消失一般。 阴山禁地不是谁想闯就能闯的,并且宵儿藏身在那里,不一定希望被人打扰。 毕竟冥凤生来肩上就担负着某种使命。 她会藏身于那里,说不定她的使命就在那儿。 对! 一定是! 并且很可能是与灯芯有关。 崔清鹤没有声张,开始整日整日地泡在书房里查询古籍、野史等等。 凡是一切关于阴山禁地,关于王水河的记载,全都被他翻了出来,反反复复地看。 后来他终于查到了一个有用的信息:王水河畔不仅有阴山禁地,还有一汪禁池。 禁池里面生长着一株并蒂莲。 并蒂莲?! 崔清鹤记得,那燕鹞嘴里的灯芯就是莲粉色的,的确也有一股淡淡的莲香味儿…… 第676章 鹤唳九宵14 那朵并蒂莲叫幽冥帝莲。 幽冥帝莲修炼到一定境界,会成为幽冥佛莲。 王水河底承载着这世间的一切恶,而幽冥帝莲就是为了净化这一切恶而存在的。 那么宵儿的使命,或许就是守护那朵并蒂莲! 线索越理越清晰,崔清鹤的心也再难平静。 他要找机会去探一探阴山禁地。 他要亲眼见到宵儿! 可让崔清鹤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一面……差点成了他们的最后一面。 当时人间那边传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鹿栀为了镇压游龙之气,以身为祭。 燕鹞重伤,徘徊在生死边缘。 燕鹞深爱的那只阴狐,在黄泉路上点亮了第一盏长明灯。 崔清鹤莫名惶恐起来,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必定会对宵儿产生很大的影响。 他再也无法冷静谋划,不管不顾地去了王水河畔。 很意外的,他在王水河畔遇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了几百年的人儿。 当时凤灵宵就坐在王水河西侧的山峰之上,小小的一道身影,崔清鹤却瞬间感应到了。 他抬眼朝那边看去,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凤灵宵。 “宵儿!” 崔清鹤大声呼唤她的名字,跃身朝着她飞过去。 凤灵宵看到崔清鹤了。 但是她没有动。 她静静地坐在山峰之上,伸手揩去眼角的泪水。 崔清鹤站到凤灵宵身边的瞬间,就发现她眼睛通红,显然刚痛哭过一场。 几百年未见,她的外面没有多大改变,但身体明显长开了,有了成熟女性的些许稳重与隐忍。 她看了他一眼,没有突然相见时应有的惊讶与慌乱,她似乎知道他迟早会来。 或者,她忽然现身,就是在等他? 崔清鹤一想到这种可能,便更忍不住了。 她是凤灵宵,是他的妻子。 虽然他俩之间只有一纸婚书,别的什么都没有,但她就是她认定的妻子。 她出了事儿,他必须知道,并且帮她。 还没等崔清鹤开口,宵儿便已经说道:“崔清鹤,我是不是很没用?” 崔清鹤一愣,挨着她坐下,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两次都没能护住她。”凤灵宵的眼眶里隐隐地又有了泪花,“第一次,她的莲心被抽,差点神魂俱灭,而这一次……她为了她的苍生,献祭了自己,很可能就此灰飞烟灭了,是我没用,是我没能护住她。” 她……就是鹿栀吧? 崔清鹤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凤灵宵了。 这些年,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曾想象过有朝一日他们再相见,会是怎样的场景。 却唯独没有想到过,会是这般。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过来,凤灵宵需要的,其实是一个倾听者。 她不需要他过多的询问和开导,她只是想对一个足够信任的人好好倾诉她心中深埋的那些秘密罢了。 那天,凤灵宵靠在他的肩膀上,说了很多很多话。 从那一年她涅盘说起。 那一场涅盘,她失败了。 毕竟她会遭遇涅盘,是被凤卓宇的那三颗丹药所害。 她体内蹭蹭长起来的修为,都是空中楼阁,不堪一击。 她以为她会在那一场涅盘之中灰飞烟灭,却意外地坠落阴山禁地。 阴山禁地里的强大灵力护住了她的命脉。 而那股灵力,就是来源于禁池中的幽冥帝莲。 “崔清鹤,作为冥凤,我生来肩负的使命就是守护禁池中的幽冥帝莲,同样的,我的命运也受幽冥帝莲的影响,在我最为难之际,她们也救了我。” 崔清鹤推测到凤灵宵活着,必定是跟幽冥帝莲有关,但却没想到细节会是这样的。 “但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守护者,并蒂莲中的妹妹率先修炼出佛莲境界,却被人抽取了莲心,数万年修为差点毁于一旦,那一次,我夺回了其中一根莲心,却无法阻止她转世。” “可这一次,她为救苍生而献祭自己,我又没能阻止得住。” 凤灵宵哭了起来。 崔清鹤伸手搂着她的肩膀,将她搂进怀里:“宵儿,世间万物,因果循环,每个人都有她自身必须渡的劫数,劫数你懂的,不是凭谁的一己之力就能扭转乾坤的,咱们要做的是,顺其自然,懂吗?” 凤灵宵怎能不懂这个道理? 毕竟这几百年她藏身于阴山禁地,以阴山掌灯使自居,手下也带出了一批护灯使。 她不是充耳不闻窗外事。 相反地,三界六道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她比谁都敏感。 包括崔清鹤这些年的颓废,她也知道。 但她使命在身,又沉浸于修炼,分身乏术。 不出现,不露面,是对所有人最大的保护。 她见识了也经历了许多不可扭转的局面,她也深知,有些因果不是她想规避、扭转,就能办得到的。 可鹿栀……她是真的舍不得。 她们既是最好的闺蜜,也是最佳的搭档。 她这一次离开,很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 这才是凤灵宵崩溃的点。 今天她站在这山峰之上,望着水浪涛涛的王水河,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跳下去,一了百了的。 可她心中又抱着一丝期许,如果鹿栀还能回来呢? 就算她回不来了,她也得先帮她报了仇再死! 就在她浑浑噩噩,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之时,崔清鹤出现了。 看到崔清鹤的那一刻,心中对于游龙,对于那黑鲤,以及很多很多事情的捕风捉影,在她心中瞬间具象化。 不! 戕害鹿栀的那个家伙还没铲除,甚至至今关于他的身份,她都还没真正查清楚,她怎么能死? 凤灵宵忽然坐直了身子,通红的眼睛盯着崔清鹤,严肃道:“崔清鹤,你不在判官府任职了吗?” 崔清鹤一愣,随即说道:“只要我回去,一切仍能回到从前。” “好。”凤灵宵说道,“我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包括我大哥大嫂,另外,我需要你官复原职,帮我查一些事情、一些人。 你的动作要轻,悄无声息地不要惊动任何人,即使查到了什么让你难以接受的信息,也不要声张,第一时间来找我。” 凤灵宵跟崔清鹤交代了一番,又将阴山禁地的一张令牌塞到崔清鹤的手中,迅速隐入山峦中去了…… 第677章 鹤唳九宵15 崔清鹤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一般,那天他恍恍惚惚地,直到回到了判官府,手中还紧紧地捏着那张令牌。 看着那张令牌,他才确认他的确见到了宵儿。 宵儿交代他的事情,凌乱纷杂。 很多都是她自己的一些猜测。 她藏身于阴山禁地,手伸不了太远,而他从此以后,便要做他的左膀右臂,帮她去查她想要知道的一切。 而这一切,都需要他在判官府任职的这层关系去实施。 这一刻,崔清鹤有些后悔。 后悔这么多年他荒废了判官府的事务,漏掉了太多太多有用的信息。 否则今天宵儿跟他说的这些问题,他应该能回答上来一大半吧? 还有,王水河里的那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宵儿怀疑他与幽冥之境的某位阎君有瓜葛,又会是哪一位阎君? 第二天一早,崔清鹤就去找了老判官,说要回来做事。 老判官几乎要老泪纵横,拍着他的肩膀,哽咽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其他的,我来安排。” 崔清鹤很快就恢复了在判官府的职务,他还是那个老判官最爱的小徒弟,还是那个将来有可能继承老判官职位的不二人选。 崔清鹤开始游走于三界六道,在办差的同时,不停地利用职务之便去查事情。 顺着宵儿提供的线索,他越往下查就越心惊胆寒。 有什么一直被刻意隐藏起来的秘密,随着他的调查,似乎就要呼之欲出了。 他时常会经过黄泉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黄泉路上的长明灯越来越多,点灯的阴狐话却越来越少。 那一片,很少有人敢靠近。 崔清鹤经过的时候,有时候远远地能睹见阴狐立于长明灯之间萧瑟的背影。 那背影……与之前流浪的自己差不多。 又是一个伤心人啊! 但崔清鹤从不主动上前去搭话,他不能随意地参与进这些因果之中,更不能让人通过他,牵扯出宵儿。 可尽管崔清鹤如此小心翼翼了,一些事情他还是无法阻止。 在他又一次偷偷摸摸去找宵儿的时候,宵儿对他说:“崔清鹤,帮我个忙。” 宵儿的忙,崔清鹤总是义无反顾。 可这一次,他犹豫了良久。 因为宵儿说:“崔清鹤,我想轮回,投胎去九塘镇的沉水村。” 九塘镇……沉水村…… 那里面住着一个据说是香娘娘转世的女孩,名叫鹿蓁蓁。 鹿蓁蓁怀孕了,是佛骨胎。 佛骨胎成长需要吸收母体大量精血,母体稍微弱一点儿,都无法供养佛骨胎长成,一尸两命。 宵儿说,鹿蓁蓁是鹿栀的转世。 宵儿说,鹿蓁蓁是她这辈子必须守护的那个人。 宵儿说,鹿蓁蓁是我的好闺蜜,是我的恩人,我必须救她。 宵儿是涅盘未成功的冥凤,体质极阴。 她与佛骨胎一同投生进鹿蓁蓁的肚子,能很大程度上抑制佛骨胎对母体的伤害,以此来护住鹿蓁蓁的命! 可是,眼下宵儿的名字并不在轮回册上。 如何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进轮回册,插队入轮回,精准地投生在鹿蓁蓁的肚子里,这需要崔清鹤去操作。 一旦被发现,扰乱轮回,以权谋私的大帽子扣下来,崔清鹤不死也得脱层皮! 并且还有一点是崔清鹤更在意的:“宵儿,一旦你重入轮回,就要从一个婴儿生长起来,佛骨胎会侵蚀你的记忆,吸收你的修为、功德,甚至是精血,不仅生命会遭受威胁,你的前世记忆也会遭到破坏,你……” 你会把我彻底忘记的。 后面这句话,崔清鹤没说出来,但凤灵宵却懂他。 凤灵宵说道:“崔清鹤,在重入轮回之前,你将我的记忆封印吧,等到我重生归来,终有一天会突破封印,想起现在的一切的。” 凤灵宵抱着崔清鹤的手臂,扭着腰摇晃着。 一双凤眼不停地冲他眨巴着,最后还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撒娇道:“崔哥哥,帮帮我。” 崔哥哥……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叫过他崔哥哥了。 三个字,却让崔清鹤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他最终答应了她。 崔清鹤在轮回册上动了手脚,亲自送凤灵宵重入轮回。 凤灵宵走后,崔清鹤的心一下子又空了。 在那之后不久,他被老判官叫了过去。 书房里,老判官恶狠狠地抽了他一顿皮鞭。 崔清鹤以为是他助宵儿入轮回的事情暴露了,差点就说漏了嘴,后来才知道,老判官揍他,是因为他暗地里擅自调查余龙钦的事情暴露了。 不知道老判官是从什么渠道发现的,他提着崔清鹤的一只耳朵,无比凝重地勒令他不要再查下去,否则他会把他逐出师门,赶出判官府,让他出去自生自灭。 从那天之后,崔清鹤又回到了之前不修边幅,整天跟个冥界街溜子一般,到处晃悠。 不过他的职务还在,该做的事情也还做。 就是给人的感觉不务正业,脏不拉几,颓废得像个流浪汉。 期间,他还去了一趟鹿家阴香堂。 向鹿蓁蓁预定了她肚子里的那个女孩儿。 宵儿是冥凤,是极阴之体,又被佛骨胎侵蚀,就算平安出生,在阳间也是养不大的。 他不能让她再有任何闪失。 他要亲手再养大她一次。 鹿蓁蓁生产那一夜,是正月十五。 天寒地冻的深夜里,十二道天雷围着产房落了一圈儿,京都唐家的法阵都差点没撑得住。 鹿蓁蓁在生下十五之后,十六零点刚过,宵儿呱呱坠地。 鹿蓁蓁当时晕死了过去,连看一眼宵儿都没能做到,宵儿就被崔清鹤抱走了。 崔清鹤将那孱弱的小家伙裹在怀里,带着她潜回判官府。 小孩子的一应用品,他早早地就已经准备好了。 他往她身体里灌进了一些自己的真气,看着她脸色逐渐红润起来,给她洗了个热水澡,帮她穿上柔软喜庆的小衣服,裹进褥子里。 小家伙挺乖的,一直吧唧吧唧地嗦着手指。 明明是饿了,却也不哭。 就那么嗦着手指盯着他看。 崔清鹤赶紧去冲奶,小心翼翼地喂养。 小家伙喝完,眼一闭,瞬间进入了梦乡。 崔清鹤忙了这一通,浑身是汗。 可看着她,他空着的那颗心,终于再次被填满。 宵儿,别怕,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把你弄丢的…… 第678章 鹤唳九宵16 崔清鹤从人间带回来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的事情不胫而走,在三殿阎君府地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关心他的人,戒备他的人,看他好戏的人……都蠢蠢欲动起来。 小婴儿的身份不难查。 很快所有人就都知道了,这个小女孩是沉水村鹿家阴香堂堂主的女儿,她的父亲,是柳仙柳三爷。 这个身份,说特殊,有点儿。 可也没特殊到让崔清鹤巴巴地抢人家小孩儿,抱回幽冥之境自己养的程度。 崔清鹤这是疯了吗? 一时间,幽冥之境议论纷纷。 有人说崔清鹤因为凤凰一族的那位冥凤,已经疯疯癫癫很多年了,刚好了一点儿,不知道又受了什么刺激,疯病又犯了。 还有人更离谱,说崔清鹤恐怕在练什么邪法,要拿那小女孩修炼。 各种流言蜚语让老判官都坐不住了。 老判官让人来喊崔清鹤过去,有事跟他谈。 宵儿睡得正熟。 崔清鹤对来人说:“小点儿声,师父找我做什么?不急的话等会儿我再过去,孩子太小离不开人。” 老判官一听这回复,顿时火冒三丈! 他培养了那么多年的接班人,现在要专心致志养一个小屁孩去了? 他脑子真的坏掉了吗?! 老判官腾腾腾地冲进崔清鹤的寝室,张嘴刚要训斥,崔清鹤食指抵着唇,冲他嘘了一声:“师父,小点声。” 可即便是这样,床上那小不点儿还是醒了,张着嘴哇哇地嚎。 那哭嚎的声音简直震天动地。 老判官顿时皱紧了眉头,嫌弃道:“弄好她,然后滚出来好好跟我解释一下。” 老判官转身就去了旁边的正屋,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接下来他就看着崔清鹤出来拿热水,兑了温水,泡奶。 期间他都是单手操作,一只手抱着那还在嚎的小不点,一只手熟练地喂奶。 喂完了拍嗝。 他的动作是那样的熟练,游刃有余。 小不点儿趴在他的肩膀上,没一会儿便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满足地提溜着大眼睛看向老判官。 然后冲着老判官张开无齿的小嘴,笑了一下。 那一笑,老判官的心像是被一根羽毛冷不丁地扫了一下似的,痒痒的。 他差点就伸出手去讨抱她了。 好在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生生地忍住了。 崔清鹤这才抱着她坐在老判官的对面,说道:“师父,我要养她。” 老判官不解:“为什么?” “不为什么。”崔清鹤一本正经,“我就是想养她。” 老判官满头黑线:“你总得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你要知道,这小不点儿虽然什么都不会做,但她却能让你什么都做不了,清鹤,你到底在抽什么疯?我能保你一次,你以为我能保得住你第二次,第三次吗?” 当初凤灵宵那事儿,他暗地里盯着余龙钦多大的压力,才好不容易把他保了下来? 如今崔清鹤又弄出这么一个幺蛾子,不出一天,余龙钦必定会找他谈话,到时候要他拿什么去怼余龙钦? 他看重这个小徒儿,不就是看中了他沉稳内敛、铁面无私的性子么?可他这些年随着年岁的增长,怎么越来越混不吝了呢? 老判官气得眉心直跳,他不得不伸手去捏鼻梁。 今天他不把崔清鹤给训服了,他不会罢休的。 可崔清鹤却幽幽地反问道:“师父,当年余龙钦上位的手段并不干净吧?” 一句话,让老判官顿时警铃大作,捏鼻梁的手还悬在那儿,射向崔清鹤的眼神,却像是要吃了他似的,语气极其严厉,声线都拔高了几节:“小兔崽子你想死啊!你在质疑什么!” “哇……哇……” 崔清鹤还没说话,怀里的小不点儿又嚎了起来。 黄豆粒大的眼泪不要钱似的直往下掉,哭得不见牙也不见眼。 崔清鹤忙不迭地哄。 “宵儿不怕……不哭……” 很快,那小不点儿真的不哭了,只是瘪着小嘴直往老判官这边瞄,无声地控诉着。 这小不点儿是成精了吗? 这才刚出生一天吧? 有些孩子眼睛都不大能睁开呢,她都会用眼神讨伐他了吗? 老判官无语地瞪了她一眼。 也没敢用力瞪,那小不点儿又嚎了起来。 这一次怎么哄都哄不好了。 没法谈了! 真的是一点儿都谈不下去了! 老判官气呼呼地来,又气呼呼地走了。 他一走,小不点儿立刻收住了眼泪,不嚎了,冲着崔清鹤笑。 变脸比翻书都快。 崔清鹤猛然间反应过来,敢情这小家伙刚才是故意的? 不会吧? 她才出生一天! 那一刻,崔清鹤甚至怀疑,这小家伙的记忆是不是已经恢复了? 不,不会的。 宵儿轮回前,她的记忆是自己亲手封印的。 如果封印被彻底打开了,他应该有一点感应的。 那……崔清鹤勾手刮了一下宵儿的小鼻子,嗔道:“古灵精怪的!” 老判官这一趟简直被气昏了头脑。 当他一脚踏进自己的院子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宵儿?” 他还没眼瞎耳聋呢,不至于听错,崔清鹤就是这样称呼那小不点儿的。 凤灵宵……宵儿…… “崔衡!” 暗处,一个黑影瞬间闪现在老判官身边,毕恭毕敬道:“崔衡在。” “去查,悄悄地查。”老判官凝重道,“从清鹤忽然回归判官府,不,更早,越早越好,查他这几百年来最异常的举动,动作要快,越细越好。” 崔衡愣了一下。 小崔大人这几百年……哪天不异常? 但主子有令,不是他一个暗卫能质疑的。 闪身离开了。 老判官回到自己的书房,不停地复盘这些年自己这个小徒儿的种种,其实还是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的。 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冥凤的转世……崔清鹤抢孩子的行为就好理解了。 可关键是,当年冥凤涅盘无疾而终。 之后他查过生死簿,也盯了上百年,并没有发现冥凤的任何踪迹。 如果她要轮回,早就轮回了,不可能等到现在。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他的这个好徒儿,在这个过程中又做了什么? 老判官的心底忽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第679章 鹤唳九宵17 半夜里,崔衡蹲在阴山禁地的山尖尖上,在风中凌乱。 此刻,他也很不好。 他看着茫茫王水河,忽然有一种想要跳下去一了百了的冲动! 这小崔大人简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私闯阴山禁地。 以权谋私。 篡改轮回册。 扰乱阴阳…… 每一项被查出来,都是死罪! 他犯的错他去死他活该。 可他是判官府的阴官,是老判官的爱徒。 他出事,他们整个判官府都得跟着被问责。 更重要的是,就算他家老判官手段高,能帮着他崔清鹤瞒天过海,可他崔衡是老判官培养出来,以后要留给崔清鹤做他的心腹的。 跟着这样一个混不吝的主子,崔衡感觉自己的脑袋随时都有可能搬家。 他……太难了。 呜呜。 可最后,崔衡也没敢在阴山禁地的山尖尖上待太久,他得立刻回去禀报给老判官。 差一秒钟,都可能无法力挽狂澜。 果然,老判官听到他查出来的这些事情,勃然大怒! 可怒完了,又迅速冷静了下来,说道:“崔衡,去,悄悄地把痕迹全都抹平,动作要快!” 崔衡:我就知道。可受伤的为什么总是我? 之后一天一夜,崔衡忙得上蹿下跳,用尽了手段……终于不辱使命。 刚回到老判官那里,老判官又说道:“崔衡,你去清鹤那边吧,帮我多盯着一点儿,时时提醒他别露出马脚,有你在,我放心一点儿。” 崔衡(苦瓜脸):我能拒绝吗? 身为暗卫,他当然没有拒绝的权利。 只能认命地去了。 老判官坐在书房里,想了又想,还是不放心。 他有想过杀掉那小不点儿,一了百了。 也有想过放弃崔清鹤。 但最终他下不了决心。 这三殿阎君府的腌臜事儿太多了。 在那些腐臭的肮脏的手段面前,崔清鹤的这点儿事,算不得什么。 他当初从一众灵兽里面选中崔清鹤,收他做关门弟子,就是看中了他身在淤泥而桀骜不驯、刚正不阿的性子。 而后来他授意让他与凤君回来往,也是为了以后如果三殿阎君府动乱,他能借助凤凰一族的势力,平定动乱。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三殿阎君府的动乱还没来,凤凰一族倒先乱了。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冥凤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清鹤的身边,是祸,还是宿命……他说不清。 也不敢妄下定论。 老判官挣扎了又挣扎,最后还是自己亲自出马,又替崔清鹤清扫了一遍他留下的蛛丝马迹。 确定万无一失了,老判官才松了一口气。 他想……或许应该找个合适的时机,坐下来好好跟他这个寄予厚望的小徒儿开诚布公的谈谈了。 · 宵儿长得超乎想象得快。 几天便成了三四岁孩童的样子。 她开始不满足于喝奶奶,还要吃饭、吃肉肉,累了自己乖乖睡,醒了就跟只猴子似的缠着他,一刻不得安宁。 崔清鹤提前准备的那些小婴儿用品很快就全部作废了,他让崔衡去人间重新采购了一批。 崔清鹤暂时还没想过要带宵儿出门,毕竟因为他带回来一个小婴儿的事情造成的舆论,一时半会不会消失。 他不能让宵儿冒险。 但他不出门,并不代表外面的人不进来。 老判官已经来过了。 第二个过来的,是凤君回。 凤君回进来的时候,崔清鹤正在看书,宵儿晃荡着小短腿坐在他肩膀上,揪着他的头发数数。 凤君回看到那场景,恍然就想起了那些年,崔清鹤带凤灵宵的场景。 凤君回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才进去。 崔清鹤拍拍宵儿的小屁股,说道:“宵儿,自己去一旁玩儿去。” 宵儿却没走,眨巴着大眼睛,歪着小脑袋瞧凤君回。 那一双凤眼……跟凤君回有七分相像。 “宵儿?”凤君回也抓到了重点,“崔兄……” 凤君回倒没有深想,他只是心头触动,这么多年过去了,崔清鹤到底还是没能放下。 他有点可怜又心疼崔清鹤。 崔清鹤也没过多解释,笑道:“养着玩儿的,凤兄有事?” “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其实来之前,凤君回有许多事情想跟崔清鹤聊。 想劝他往前看,想跟他说,斯人已逝,他的前途更重要,外面的舆论……太难听了。 可是看到那小家伙的瞬间,他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小家伙让他瞬间想到了他的小妹妹。 凤灵宵的涅盘与消失,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那是他心头最深的痛! 罢了罢了。 没能走出来的,又何止他崔清鹤一人? 他想养个跟宵儿有几分相像的小娃儿抚慰心伤,那就养着吧。 至于外界的那些流言蜚语,他想办法帮他抹平。 凤君回伸出手,冲宵儿拍了拍:“宵儿,来,让我抱抱。” 宵儿嗖嗖地蹿过去,坐进了凤君回的臂弯里。 凤君回心中顿时一片柔软,直接将随身戴着的一块血玉送给了她:“这是见面礼,以后跟着小崔大人来凤凰一族,还有大哥哥大姐姐陪你玩哦。” 宵儿开心地笑,小胖手啪啪地拍。 凤君回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回去之后就命人清扫外面的流言蜚语,几天之后,三殿阎君府对崔清鹤的各种不堪入耳的猜测,全部销声匿迹。 而此时,高居三殿阎君之位的余龙钦不免产生了疑惑。 崔清鹤到底带回来一个什么样的女娃娃? 为什么老判官和凤君回都去看了,两人回来之后,一个不管不问,一个帮着压下舆论风波? 事出反常必有妖。 当年他助翎鹞侵略凤凰一族的事情,如果不是崔清鹤忽然横插一杠,如果不是他养的那只冥凤无差别地清扫战场,凤凰一族恐怕早就被他收入囊中了。 又哪来的今时今日不可撼动的凤凰一族? 如今凤君回已然成了气候,想动,已经没那么好动了。 余龙钦对崔清鹤的恨与防备,从未减轻过。 崔清鹤如今的反常,让他心里莫名地惴惴的。 余龙钦立刻潜人去查。 他不能再在崔清鹤的身上摔跟头…… 第680章 鹤唳九宵18 老判官和崔清鹤这一对师徒,简直就是他余龙钦的克星。 可这又能怪谁呢? 怪他自己! 当年……若不是他心慈手软,若不是他手段不够凌厉,又怎会留下老判官这个活口? 如果那个时候,他就将他一并杀了…… 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心腹很快就回来了,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可越是不露任何破绽,却越有可能有问题。 余龙钦忽然抬头盯着心腹,问道:“你说那个孩子是谁生的?” “鹿蓁蓁。”心腹回道,“沉水村鹿家阴香堂堂主生的,就是那个号称香娘娘转世的女人。” 鹿蓁蓁……香娘娘转世…… 余龙钦的眼神猛地暗了下去,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轻轻地叩了几下,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我那个好弟弟最近在做什么?” 心腹立刻回道:“在八塘镇修建小佛堂。” “蠢东西!”余龙钦鄙夷道,“去,告诉他,可以动了。” 心腹立刻领命离开。 余龙钦唇角阴邪地勾起。 这三界六道太平了太多年了,是时候乱一乱了。 只有乱起来,有些人才能露出马脚。 有些事情,也只有趁乱才好办。 · 宵儿长得太快了。 那张没长出几颗小牙的小嘴,开始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 从她嘴里蹦出的第一个字是:“崔!” 整天整天地跟在崔清鹤身边,不停地‘崔’‘崔’…… 崔清鹤站着,她就抱着他的小腿,仰着小脑袋:“崔!” 崔清鹤坐着,她就坐在他腿上,或者肩膀上,揪着他下巴上的胡茬子:“崔!” 那段时间,崔清鹤夜半做梦,耳边都萦绕着那个‘崔’字。 简直跟催命符似的。 也没多久,小家伙又学会了两个字:“娘亲。” 崔清鹤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从宵儿嘴里蹦出来的时候,心里咯噔一声。 她还没见过她娘亲呢。 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鹿蓁蓁算不得宵儿的娘亲。 宵儿说过,鹿蓁蓁是她的闺蜜,也是她的恩人。 宵儿即便是轮回转世了,记忆也被封印了,却仍然没有忘记鹿蓁蓁。 崔清鹤开始考虑,或许是时候带她出去转转了。 什么时候带她去见鹿蓁蓁呢?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刚萌生出带宵儿出去逛逛的念头,就被崔衡阻止了。 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忽然出现在他的院子里,崔清鹤知道,是老判官派他来的。 崔清鹤没有过多过问。 师父给的人,不会害他。 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跟崔衡相安无事。 却没想到他抱着宵儿刚往外走,就被崔衡拦住了:“小崔大人,你有事要出门吗?要去哪儿?做什么?要带宵儿出去吗?你可以把她留在家里,我帮你带……” 崔清鹤皱眉。 问得这么细,防谁呢? 就算是师父派来的卧底,也不应该如此把他当犯人审吧? 崔清鹤没理他,抱着宵儿继续往前走。 崔衡继续拦。 双方僵持不下。 崔清鹤还没发火,宵儿伸出小拳头,一拳打在了崔衡的眼睛上:“让!” 拳头不大。 打得也不疼。 但侮辱性极强。 崔衡终于绷不住了:“小崔大人,求你放过我吧,你那些烂摊子我实在是收拾不过来了。” 崔清鹤脚下一顿。 烂摊子? 所以……师父早就知道了? 怪不得他把崔衡送过来。 也难怪他能在这院子里一待这么多天,外面风平浪静。 原来是师父帮了他。 师父他……这是默许了? 崔清鹤心头微动,师父到底还是偏袒他的。 可宵儿不可能永远不出门。 这判官府的院墙也不可能永远拦得住她。 想到这儿,崔清鹤冷声道:“崔衡,让开。” 宵儿狐假虎威道:“让!” 崔衡欲哭无泪。 他最终还是让开了。 崔清鹤带着宵儿第一次出了判官府,好巧不巧地,半路上就遇到了余龙钦。 余龙钦似乎刚从外面办事回来,迎面走了过来。 崔清鹤不得不打招呼,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宵儿窝在他怀里,粉嘟嘟的小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怯怯的表情。 余龙钦看了一眼崔清鹤怀里的小孩儿,问道:“这就是你收养的那个阳间小孩儿?” 崔清鹤:“是。” 余龙钦问:“她叫宵儿?” 崔清鹤:“是。” 余龙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崔大人的爱妻……闺名也叫宵儿?” 崔清鹤如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回:“是。” 余龙钦皱眉:“那小崔大人这是……怀念亡妻?” “是爱妻,不是亡妻。”崔清鹤纠正:“判官府寂寞,缺少一点人情味儿,养着玩儿的。” 余龙钦笑了,伸手冲向宵儿:“小家伙挺可爱的,来,我抱抱。” 宵儿将小脸深埋进崔清鹤的怀里,不停地往里拱,像是要把自己藏进崔清鹤的骨血里似的。 浑身透着排斥。 但崔清鹤却支着她的咯吱窝,亲手将她送到了余龙钦的手里:“宵儿别闹,阎君大人能抱你,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 余龙钦意外地看了崔清鹤一眼,接过宵儿。 崔清鹤静静地站着。 但他的眼神没有放过余龙钦手上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余龙钦抱着宵儿逗了逗,很寻常的一点小动作,可崔清鹤却能看得出来,他不着痕迹地摸了宵儿的骨。 凤凰一族的成员,生来在两肋部位,是有一到两块凤骨存在的。 余龙钦果然还是怀疑了。 但崔清鹤早就摸过,宵儿的两肋没有凤骨存在。 果然,余龙钦摸过之后便将宵儿还给了崔清鹤,又逗弄了几下,宵儿始终板着小脸蛋,冷冰冰的没有回应。 余龙钦自觉无趣,又跟崔清鹤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走出好远,崔清鹤才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后背上已是一片冷汗涔涔。 虽然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但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还是会不由地紧张。 宵儿是冥凤,与普通的凤凰一族成员不同,如果没有遇到大造化的话,她两肋的凤骨要到13岁前后才能长出来。 前世就是这样。 而她与身俱来的那块凤骨,在尾骨之上…… 第681章 鹤唳九宵19 宵儿出生的时候,尾骨上就多出一小节小尾巴。 放在普通人身上,那可能就是尾骨发育不全、膨出之类的毛病。 但宵儿是冥凤,这一小节尾巴,是她的尾翼,是她身上最先长出来的那块凤骨。 崔清鹤既然要将宵儿带出来,那必定要做好隐藏。 不过余龙钦按照他自己的经验,一般也不会怀疑道尾骨上来。 堪堪逃过这一劫,崔清鹤就带着宵儿去了奈何桥。 崔清鹤刚刚收到消息,鹿蓁蓁之前被迫滞留在阴阳交界处几天,今天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此刻好像是在望乡台那边。 崔清鹤想着,是时候让宵儿见见鹿蓁蓁了。 他们赶到的时候,鹿蓁蓁正被攻击,崔清鹤立刻出手,帮了她一下。 随即,柳三爷也赶到了。 鹿蓁蓁看到了趴在崔清鹤肩膀上玩毛笔的宵儿,那眼神里面掺杂了太多的复杂情绪。 宵儿也瞬间感应到了鹿蓁蓁的存在,急得连刚学会不久的‘娘亲’都不会叫了,咿咿呀呀地在崔清鹤怀里踢腾着要鹿蓁蓁抱。 那一刻,崔清鹤忽然就不敢放手了。 这小家伙现在可太有自己的主意了,一旦他松手,她估计就得黏着鹿蓁蓁,要跟她回家。 所以崔清鹤拍了拍宵儿的小屁股,直接将她扛回了幽冥之境。 就为这事儿,小家伙几天都闷闷不乐的,崔清鹤怎么哄也哄不好。 好在不久之后,回龙村遭遇大难,崔清鹤奉命过去盯着,宵儿再次见到了鹿蓁蓁。 当时鹿蓁蓁正在与鹿湘、无头婴打架。 那无头婴孩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娘亲’,宵儿似乎吃醋了,也跟着叫了起来:“娘亲娘亲!” 那是她第一次叫鹿蓁蓁‘娘亲’。 鹿蓁蓁激动得眼泛泪花,宵儿钻进她的怀里,这一世的母女情是那样的让人动容。 而崔清鹤趁着这个时间空档,审判了那个叫做‘乔佛礼’的家伙。 宵儿成长很快,需要大量的能量补给,这也是崔清鹤第一次引导宵儿,张口吞下了乔佛礼灰飞烟灭后留下的那枚内丹。 吞了内丹之后,崔清鹤就站在那儿,等着小家伙回到他的肩膀上,他们要回去复命了。 可是那小家伙根本不想回来,又往鹿蓁蓁怀里钻。 最后再次被崔清鹤拎了回来。 之后一段时间,崔清鹤无论去哪儿都会带着宵儿,他有意识地开始让她熟悉这三界六道的环境,在这个过程中,帮助她吞噬掉了大量的内丹、精魂等等大补之物。 宵儿成长飞速。 不仅仅是身体在不停地长大,内力、修为也在突飞猛进。 崔清鹤帮她洗澡的时候,也会观察她的尾骨,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摸到了她两肋之下的凤骨竟突然长出来了。 前世宵儿明明到十三岁才长出这两块凤骨,这一世为什么这么快?! 是他喂得太好了? 还是宵儿这一世的修炼天赋比上一世要好? 崔清鹤愈发地关注着宵儿身上的每一点变化。 他既高兴,又担心。 毕竟随着时间的推移,宵儿的成长,她的真正来历迟早会被发现。 在她没有真正成长为冥凤,甚至是涅盘成功之前,崔清鹤不能让余龙钦发现她的秘密。 而变故的发生就是那么猝不及防。 八塘镇一战,鹿湘简直杀疯了。 崔清鹤带着宵儿增援,宵儿差点被鹿湘踩死! 千钧一发之际,宵儿的身体忽然越来越烫。 烫成了一个火球,她冲着鹿湘喷了一口火。 那一团火犹如燎原的星星之火,重创了鹿湘,为鹿蓁蓁他们拿下鹿湘出了大力。 崔清鹤看着那一幕,心里五味陈杂。 他既欣慰于宵儿的成长,又害怕。 这口涅盘业火喷出来,宵儿的身份便再也瞒不住了。 并且这八塘镇本就是谢羡安的地盘,崔清鹤总觉得,谢羡安跟三殿阎君之间有点瓜葛。 但他暗地里查了许多,并没有查到有用的信息。 那次回去之后,崔清鹤开始不遗余力地从老判官、两位师兄,以及凤君回那里搜刮好东西。 凡是能帮助宵儿成长的东西,他来者不拒。 并且他还渡了一些功德给宵儿。 宵儿也很争气,身体如雨后的春笋一般,蹭蹭地往上长。 随着她的成长,她距离幻化凤凰身已经指日可待了。 在这个过程中,余龙钦几次暗中试探,都被崔衡挡了过去。 崔衡虽然来了自己的院子,但他却是受任于老判官的,崔清鹤知道,老判官在帮他。 而凤君回那边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些异常,开始频繁地来判官府看宵儿,宵儿的长相与他的相似之处也越来越多。 凤君回不止一次当面质问崔清鹤,宵儿是不是凤灵宵? 崔清鹤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顾左右而言其他。 其实他不正面回答,就已经是回答了凤君回的问题。 所有人都变得心照不宣起来,而危险也正在补补逼近。 崔清鹤千防万防,却没想到谢羡安会接连向鹿蓁蓁发难,并且牵连到了唐言蹊。 崔清鹤在见到唐言蹊第一面的时候,他就愣了一下。 因为唐言蹊的长相,他太熟悉了。 唐言蹊是那只燕鹞! 不久之后,唐言蹊被谢羡安陷害,于黑水河边差点丢了小命。 宵儿赶了过去,以刚刚化形的雏凤之体,啼血于燕鹞的嘴里。 宵儿救了唐言蹊! 就在崔清鹤召唤宵儿回程的时候,却没想到谢羡安在黑水河上设了法阵,将宵儿困在了其中。 那一天,崔清鹤亲眼目睹了鹿蓁蓁怎样以身涉险,以她伤痕累累的身躯将宵儿护在了身下。 南明离火烧灼着宵儿的身体,却意外地促成了宵儿的涅盘之势。 崔清鹤先安顿好了燕鹞,然后再回头来救宵儿。 可就在宵儿即将涅盘之时,崔清鹤又收到了另外一个让他无法接受的消息——老判官死了! 被谢羡安弄死了! 整个判官府一下子乱了起来,崔清鹤分身乏术。 他只能先将宵儿藏到阴山禁地去,与燕鹞待在一起。 燕鹞需要归位,宵儿涅盘在即。 阴山禁地的灵气是暂时对她们最好的庇护…… 第682章 鹤唳九宵20 安顿好了宵儿之后,崔清鹤立即回了判官府。 判官府里一片狼藉。 谢羡安手刃老判官之后,将老判官的寝殿翻了个底朝天。 很明显,谢羡安在找些什么。 两位师兄六神无主,崔清鹤失了魂一般地坐在老判官最爱坐的位置上,一切都显得那样不真实。 师父……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他修炼那么多年,在判官府当差这么多年,满身的修为与功德……全都没了? 谢羡安,他崔清鹤与他不共戴天! 崔清鹤一拳砸在桌子上,桌子应声而碎,他一口鲜血吐了出去! 两位师兄被吓懵了,手忙脚乱地来扶崔清鹤。 崔清鹤却呵斥着赶走了两位师兄,将师父寝殿的大门紧闭,拒所有人在外。 老判官与崔清鹤师徒情谊至深,老判官突然灰飞烟灭,对谢羡安的打击太大太大了。 这一刻他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大家都觉得合理。 但崔清鹤却并没有失去理智。 心痛归心痛,但心痛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他不能让师父白死! 但师父一死,能够牵制余龙钦的人便不在了,余龙钦那边很快就会有所动作。 他必须在余龙钦掌控判官府之前,找到谢羡安要找的东西。 而那样东西,很可能就是传言中,余龙钦掌握在老判官手中的把柄。 只有握住了余龙钦的把柄,他才能护住判官府,护住两位师兄。 三殿阎君府才不会被重新洗牌! 就算要重新洗牌,也不该是他们被余龙钦吞掉! 崔清鹤知道,他的动作必须要快。 他翻箱倒柜地在老判官的寝殿翻找,每一个犄角旮旯都不放过。 这儿虽然已经被谢羡安翻过一遍了,但谢羡安对老判官的了解远不如崔清鹤,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很多地方都会被遗漏。 功夫不负有心人,崔清鹤在老判官的书房里,找到了一个特别隐蔽的暗格。 暗格里面放着的东西很简单……判官府的掌权大印,以及一封信。 那封信的信封上,是老判官刚劲有力的笔迹:清鹤轻启。 竟是师父留给他的信! 崔清鹤将信展开,开头第一句便狠狠地击中了他的心。 ‘清鹤,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师父应该已经遇难了。’ ‘这个暗格,除了我,应该只有你能发现。’ ‘毕竟我曾暗示过你很多回。’ 老判官的书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 能进来的人,也不是随便什么时间都可以,并且里面的东西,也不会让人乱翻。 包括崔清鹤也是。 崔清鹤是生于幽冥之境的灵兽,在被老判官选中之时才刚刚幻化人形。 老判官几乎是手把手地教他,而老判官总喜欢在书房里见他。 他记得的确有很多次,老判官让他将某些很重要的东西放到暗格这边的书架来。 如果他足够细心,可能早早地便会发现这儿有机关。 ‘判官之位,你是不二人选,判官府的大印我留给你,但我一死,余龙钦那边必然不会让你上位,师兄弟互残是必然,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清鹤,不用手下留情。’ 崔清鹤闭了闭眼,握着信纸的手都在颤抖。 ‘至于余龙钦的秘密……’ 越往下看,崔清鹤越觉得不可思议。 这封信老判官应该早就写好了,这便是外人所谓的,余龙钦握在老判官手里的把柄。 原来余龙钦上位的手段……如此狠厉! 崔清鹤将判官府的大印和信收好,重新打开大门,一路回自己寝殿去了。 两位师兄红着眼睛面面相觑。 不久之后,两人就被余龙钦叫去了三殿阎君府。 余龙钦直接任命大师兄为新任判官,接任老判官之位,二师兄辅之。 并且话里话外,对崔清鹤没有受召前来的种种不满。 两位师兄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同为老判官的徒弟,对于老判官对崔清鹤的偏袒,不是没有过怨言。 但那些怨言早已经被时间,以及崔清鹤的能力抹平。 两位师兄虽然不敢正面反抗余龙钦,但心里也明白,余龙钦这样做就是在挑拨他们师兄弟之间的关系。 老判官倒了,余龙钦想趁机收回判官府,扶持他俩做傀儡,借他们的手去除崔清鹤。 等到崔清鹤一死,余龙钦立刻便会卸磨杀驴。 他们俩死得会比谁都快。 受任回到判官府之后,二师兄着手收拾烂摊子,大师兄悄悄地去见了崔清鹤一面。 大师兄一向内敛:“清鹤……我,我并不远当这个判官,德不配位,谁都知道师父属意的传承者是你,但余龙钦毕竟是三殿阎君,他发话了,我……” “大师兄,这样很好。”崔清鹤说道,“判官府里没有矛盾激化,让余龙钦有足够的精力作壁上观,他会毫不留情地将咱们仨一网打尽,闹起来吧,闹得越乱,咱们越安全。” 大师兄看着崔清鹤,怔楞了一会儿,猛然回过味来,直点头:“对,你说的对。” 崔清鹤继续说道:“再者,他任命你做判官,有任命文书给你妈?” 大师兄摇头:“没有。” 空口无凭。 就算当时老二也在,但他们师兄弟俩并不能为彼此作证,不是妈? 崔清鹤继续问:“那他将判官府的掌权大印交给你了吗?” 掌权大印? 大师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便是了。 口头一句任命,就搅得他们师兄弟三人内斗,互相残杀,余龙钦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如果不是他们师兄弟仨从小在老判官手里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但凡其中某一个有异性,现在已经闹起来了。 那才棘手。 大师兄气得两只拳头紧紧地捏在了一起:“余龙钦也太阴险狡诈了!” “既然他想看到这样的局面,那咱们就做戏做全套。”崔清鹤说道,“大师兄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大师兄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又求证道:“你是想让我和老二按照余龙钦的授意,先夺权,再办你,将计就计?” 崔清鹤这次点了头:“对!” 大师兄当然愿意配合崔清鹤,但这并不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办法,余龙钦又不傻,很快就会被发现端倪的。 到时候他们要怎样收场? 第683章 鹤唳九宵21 他们扛不住余龙钦的怒火! 大师兄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他不想师兄弟之间反目成仇,但也不能全军覆没啊! 却没想到崔清鹤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淡定:“大师兄,不要怕,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你只要扮演好你自己的角色,其他的,交给我。” 大师兄诧异地看着崔清鹤,忍不住问道:“师弟,你给大师兄透个底,师父是不是把他握在手里的关于三殿阎君的把柄,交给你了?” 为了让大师兄安心,他承认了:“对。” 崔清鹤没有细说,毕竟也没啥可说的。 大师兄却吃了一个大大的定心丸,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大师兄接任判官之位的消息很快就在幽冥之境传开了,众人议论纷纷。 不过大致走向都是:果然人走茶凉。 老判官刚走,他最疼爱与器重的小徒儿就被大徒儿夺了权。 师兄弟三人反目成仇,小崔大人危险了。 余龙钦很满意当前的状态。 他就说,这天底下没有无法收买的人心。 收买不了,只是因为下的注还不够多罢了。 小崔大人被大师兄扫地出门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崔清鹤顺势便卷了铺盖,住进了凤凰一族。 凤君回巴不得他能投诚自己。 如今宵儿的身份在凤君回这儿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凤君回感激崔清鹤这么多年对宵儿的不离不弃。 而凤凰一族三分之一的兵力,全都被凤君回调去了王水河外围。 毕竟阴山禁地他们进不去。 但如果那边有任何异动,他的人都能第一时间增援宵儿。 崔清鹤这段时间必定分身乏术,顾及不到宵儿。 保护宵儿的任务,该他这个做大哥的接棒了! 崔清鹤住进凤凰一族后不久,一个午后,凤凰一族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点名要见崔清鹤。 那个人大家都知道……龙影。 上幽河小冥母的独子。 南疆炼尸门的继承人。 而龙影这段时间一直在跟鹿蓁蓁合作,与谢羡安多次交手,算是朋友。 龙影来得突然,又悄无声息。 凤君回把书房让给两人单独交谈,龙影却叫住了他:“凤少主,请留步。” 凤君回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儿,便伸手关了书房的门。 当三人全都坐定之后,龙影问两人,对老三殿阎君是否还有印象? 两人皆摇头。 毕竟老三殿阎君在位之时,凤君回的父母还在,他整日沉迷于修炼,连凤凰一族的大门都很少出。 而崔清鹤那会儿还是灵兽之身,灵智还未完全开化呢。 但听龙影忽然提起老三殿阎君,崔清鹤放在腿上的手猛然攥紧。 师父留给他的信中,提到了老三殿阎君。 师父说,老三殿阎君是被人害死的。 害死他的那个人,正是余龙钦! 崔清鹤眯起眼睛审视起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年轻男人来了,他忽然想到,龙影……姓龙? 龙影也没有兜圈子:“我这次来,是想跟二位合作,讨伐余龙钦。” 崔清鹤心中的那根紧绷着的弦,一下子断了。 竟然! “家母名叫龙青鸢,是老三殿阎君的独女。”龙影将这么大的秘密和盘托出,可见他对凤君回、崔清鹤的信任。 “也就是说,老三殿阎君是我的外公。” “当年,我外公稳居三殿阎君之位,用人有误,被余龙钦抓到机会,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让他写下了一份退位书,一份任命檄文,任命余龙钦为三殿阎君继承人。” 崔清鹤的手都在抖。 他以为这一场与余龙钦的对战,只有他孤军作战。 却没想到老三殿阎君竟然还有后代。 而龙影……南疆炼尸门、上幽河……他并不是一个小角色。 怪不得龙影会选择与鹿蓁蓁他们合作,一切都是有所图谋的。 而现在,龙影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必定是他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 他要联合凤凰一族、判官府,一起彻底将余龙钦拉下台。 “我知道,我的合作意愿让你们为难。”龙影继续说道,“但同样生活在三殿阎君府的地界上,我想大家必定不可能独善其身,余龙钦在幽冥之境布局多年,如果不能有足够大的力量一击必中,咱们便再无翻身的机会。” 这就是龙影的聪明之处。 他隐忍多年,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凤君回能不答应吗? 凤凰一族已经被余龙钦侵犯过一次了,一旦有机会,他绝不会放任凤凰一族继续逍遥于他的权利之外。 而判官府如今又这样,崔清鹤也面临着同样沉重的危机。 只有他们仨抱团在一起,才能有足够抵挡余龙钦的气势与可能! 凤君回忽然笑了一下。 冷凝的气氛变得有些更加微妙起来。 龙影坐在那儿,岿然不动。 面具下那张几乎从不见天日的脸,他们看不到,却能感受到他鹰隼一般的目光。 这一趟,他似乎志在必得。 崔清鹤很欣赏他身上的这股子隐忍与霸气,当即便伸出手,与龙影相握:“好,我愿意跟你合作。” 崔清鹤都表态了,凤君回哪里还能有过多的顾虑,他也当机立断地加入了。 那天,龙影站在凤凰一族的最高处,俯视整个三殿阎君府。 他会回来的! 一定会回来的! 只有回来,才能为外公报仇。 余龙钦,你的报应就要来了! 龙影走后,凤君回一把拽住了也想离开的崔清鹤,压低声音说道:“你跟我说说,刚才为什么那么果断地决定跟龙影合作?” 崔清鹤淡淡道:“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凤君回不好糊弄:“这算是一个理由,但这个理由并不充分,你不是一个喜欢如此冒险的人,崔清鹤,你手里到底握着什么秘密?!” 凤君回死死地盯着崔清鹤的眼睛,威逼力十足。 他把他当兄弟,他竟有事瞒着自己! 崔清鹤无奈,只得将余龙钦犯下的那些过错一一说给凤君回听。 凤君回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恶狠狠道:“余龙钦,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第684章 鹤唳九宵22 三殿阎君府内,余龙钦两手插兜站在窗台前,同样眺望着远方。 谢羡安闯进判官府,杀死了老判官。 这个消息刚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这个蠢货! 世人都说老判官手里握着他余龙钦的把柄,所以他不敢对老判官做什么。 其实对于余龙钦来说,老判官活着,他才是最安全的。 老判官一死,打破了这恰到好处的平衡,只会引进新的不稳定因素。 谁来坐这个空出来的判官之位,很重要。 老判官属意的人选是崔清鹤。 余龙钦太了解崔清鹤的为人了。 当初他被送到幽冥之境,还是个寂寂无名之徒时,就遇到过崔清鹤。 彼时,他还是一头灵智没有完全开化的灵兽。 他仿佛天生对自己有敌意,曾经毫无理由地创飞过自己。 后来老判官从一众灵兽中一眼便选中了崔清鹤,收他为关门弟子,帮他开了灵智,悉心培养。 那会儿,余龙钦便明白,老判官看中的就是崔清鹤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品行。 余龙钦上位之后,曾不止一次向崔清鹤伸出过橄榄枝。 他心里清楚,只有将崔清鹤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才是对老判官最完美的把控。 可那块臭石头,简直冥顽不灵。 再加上当初凤灵宵之仇,崔清鹤早已经记恨上了他。 崔清鹤不能上位。 这个判官之位绝不能落在崔清鹤的手中! 所以余龙钦退而求其次,捧崔清鹤的大师兄上位。 老判官的三个徒弟,除了崔清鹤之外,大师兄内敛到怯懦,二师兄是个没头脑的,只配为人卖命。 这两个人很好把控。 只是……余龙钦不确定,老判官是否留了什么给崔清鹤。 其实,老判官的手里并没有什么有力的把柄。 那一年,谢羡安隐隐有了飞升之势。 一旦谢羡安飞升,父亲便会被彻底架空。 老龙王本就看不上父亲这个赘婿,孙儿有出息,将来他从龙王的位置上退下来,一切都会是谢羡安的。 这也是为什么从一开始,父亲就很不喜欢谢羡安的原因。 帝王之家不容双生子,留下的那一个,必定是各方面都更优秀的那一个。 再加上老龙王的后天培养,可以说,谢羡安生来便是对父亲最大的威胁。 所以当年本应该被弄死的自己,却被父亲送进了幽冥之境,偷偷地活了下来。 谢羡安不能飞升! 而替父亲扫平前路的那个人,只能是自己这个见不得光的大儿子。 父亲要谢羡安死。 死不掉,就将他永远地踹入万丈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当时余龙钦受父亲的指示,将刀架在了老三殿阎君的脖子上,逼迫他让位,亲手写下了一封任命檄文。 老三殿阎君写了,他只求他放过自己的女儿龙青鸾。 可是,等老三殿阎君的大印盖在任命檄文上的那一刻,余龙钦的刀还是割断了他的脖子。 余龙钦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是后来他入主三殿阎君府,想要将三殿阎君府换一遍血的时候,老判官为了保住判官府,将这件事情抖了出来。 余龙钦现在回想起当初老判官与自己谈判时的那股临危不惧的姿态,与崔清鹤简直如出一辙。 而老判官牵制住余龙钦的点,除了老三殿阎君的死之外,还有两项。 一是三殿阎君府的大印,缺了一个角。 另一个就是,老三殿阎君手里有一支幽冥禁军。 而这支幽冥禁军至今余龙钦都没能找到。 这两项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出来。 一旦被爆,恐怕就连远在天庭的父亲也保不住自己。 而如今,老判官死了,这些秘密是否留了下来? 又留给了谁? 余龙钦伸出手。 那只手的表面迅速地长出鳞甲,细细密密,犹如龙鳞一般,在微弱的光线下仍泛着好看的光泽。 在余龙钦心里,父亲一直是他最大的榜样。 如果他能修炼到一定境界,化龙,飞升。 一旦他飞升天庭,他的身份就能再次重新洗牌。 父亲会帮他重塑一个身份,一个能让他行走在阳光下的身份。 到那时,现在的一切困境,都不将再是困境。 可惜,他这几年的修炼一直卡在瓶颈上,怎么也突破不了。 就差一点点。 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他需要一股强大的助力来帮他突破这道瓶颈。 而这股助力……他已经有了人选。 鹿蓁蓁。 幽冥佛莲的化身。 佛莲能渡万物,当然也可以渡他余龙钦。 余龙钦的视线再次朝着更远方眺望出去。 不能急,他得慢慢筹划。 谢羡安得死。 崔清鹤也得死! 想动柳璟琛,得费点心思。 至于鹿蓁蓁……只要拿下了柳璟琛,动她,那便是轻而易举。 余龙钦重新坐回办公桌前,细细谋划了起来。 当天夜里,余龙钦还秘密地见了父亲一面。 他父亲许诺他,只要他不闹出幽冥之境,其他的一切,他都能帮他压下来。 余龙钦忍不住问道:“借助柳璟琛他们的手,可以除掉谢羡安,我趁机对柳璟琛审判,必定会激起所有人的愤怒,到时候他们若上表天听……” “也得他们的文书能送的上去,不是?” 父亲这一句话,犹如一颗定心丸一般,将余龙钦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是啊,父亲如今在天庭那边,早已经举足轻重。 就算崔清鹤到时候要上表文书,告他余龙钦,那文书父亲也压得下来。 只要他能将消息封锁在这三殿阎君府内,还不是他只手遮天的事儿? 余龙钦越想越兴奋,送走父亲之后,他没有立即回幽冥之境。 他去了一趟域九大江。 柳璟琛和鹿蓁蓁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这边,也查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不过都是冲着谢羡安去的。 余龙钦远远地看着鹿蓁蓁纤细的身影,眯着眼睛,心头莫名痒痒的。 这个女人……年轻、漂亮,又是幽冥佛莲的化身,走动间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让人沉醉。 如果她识相的话,三殿阎君府女主人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以给她…… 第685章 鹤唳九宵23 等到她助他突破瓶颈,飞升之后……女人嘛,图个新鲜罢了。 更何况还生过两个孩子了。 一切的发展都如余龙钦所规划的那样,按部就班。 谢羡安被柳璟琛和鹿蓁蓁联手逼回到了王水河中。 他们刚进入三殿阎君府地界,余龙钦就知道了。 但他没有管。 毕竟这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谢羡安最终被柳璟琛开脊,灰飞烟灭。 余龙钦趁着这个机会,一纸审判,直接将柳璟琛囚禁了起来。 他这一个动作,直接惹怒了鹿蓁蓁。 那个疯女人! 余龙钦都向她许诺三殿阎君府女主人的位置了,可她却仍不肯罢休。 而正在那个时候,一群人闯了进来。 为首的那一个戴着面具,他说他的母亲叫龙青鸾。 余龙钦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他斩草除根的那个女孩,竟不是龙青鸾。 他杀错了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龙青鸾非但没死,反而摇身一变成了上幽河小冥母,还有了一个长得跟老三殿阎君很像很像的孙儿! 龙影揭开面具的那一刻,余龙钦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在等龙影提到那支幽冥禁军的时候,余龙钦悔不当初。 他怎么就漏掉了龙青鸾! 这么多年,他都把视线盯在了老判官的身上,从未想过,那支幽冥禁军竟真的不在老判官手中。 那……那么多年他与老判官之间的牵制,岂不是一场笑话? 他余龙钦竟被那老家伙骗了这么多年?! 余龙钦怒了。 既然所有人都到齐了,三殿阎君府又被他封锁了起来,刚好将他们一网打尽,一了百了! 余龙钦现出了自己的真身。 他的真身本是黑鲤,却借助谢羡安的精血供养,逐渐修炼化形成为黑蛟。 黑黢黢的鳞甲之下,全是已经崭露头角的龙鳞。 只要他吞下鹿蓁蓁,吞掉幽冥佛莲,他就有可能突破瓶颈,立地飞升! 余龙钦张开血盆大口,将鹿蓁蓁吞入口中。 那个疯女人! 该死的,她竟不顾自己的小命,手握一根阴香,掐诀念咒,在他的嘴里完成了所谓的‘龙口点灯’。 余龙钦一辈子也没想过,自己最终会是以这种形式被迫离开这个世界。 不仅是余龙钦,涅盘成功的宵儿、上位成功的龙影,以及坐上了判官之位的崔清鹤……所有人也都没有想到。 那段时间,所有事情都搅在了一起,一团乱。 但余龙钦一死,三殿阎君府便真正安定了下来。 龙影上位之后,在崔清鹤的配合下,很快就清缴了三殿阎君府内部。 而凤凰一族从此也安定了下来。 崔清鹤变得忙碌了起来。 跟他一样忙的,还有龙昕。 谁让他们有一个只顾着谈恋爱的三殿阎君大人呢? 一开始崔清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可是后来渐渐地,事情有些超出他的掌控了。 问题就出在宵儿身上。 宵儿涅盘之后,回归到凤凰一族。 她在凤凰一族的地位至高无上,又有兄嫂宠着,鹿蓁蓁和柳璟琛更不用说了。 宵儿的日子一下子变得自由又恣意起来,到处乱跑。 崔清鹤害怕她闯祸,就想着把她弄到自己身边来,多费心教导着。 可就是这一个决定,让之后的崔清鹤苦不堪言。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龙影将柳书禾追回来,养在三殿阎君府里说起。 这两人……怎么说呢……崔清鹤有些难以启齿。 崔清鹤去龙影的办公室送资料,碰到了几次柳书禾被抱坐在龙影的腿上。 有时候就是那样抱坐着说话,有时候甚至还在接吻…… 这两人似乎哪一天不亲密接触一下,就缺了什么似的。 崔清鹤也小心地提醒过龙影几次,龙影却反问他:“小崔大人,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就是这样吗?” 崔清鹤不解:“哪样?” “时时刻刻都想跟她待在一起。”龙影说道,“想触碰她,想把她娶回家生孩子……” 巴拉巴拉。 龙影说了很多。 崔清鹤听得有些懵。 他忽然意识到他和宵儿之间的关系……似乎还停留在当初宵儿第一次涅盘失败前的样子。 两人之间是有婚书的,也上了幽冥之境的阴婚冥帖。 按道理来说,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可现在一切平定下来了,宵儿还是住在凤凰一族,没有搬到判官府来。 他俩……没有过任何亲密接触。 当然宵儿小时候,他给她洗澡除外。 崔清鹤觉得怪怪的。 可他又觉得宵儿一直没能真正成长得起来。 至少在男女之情这方面,她还是一张白纸。 当然崔清鹤自己也还是一张白纸。 崔清鹤想了很多,最后摆烂了。 拉倒吧,就这样吧。 他都两次亲手将宵儿养大了,有的是耐心。 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他不急。 可崔清鹤不急,宵儿却急了。 这事儿还是怪龙影和柳书禾两个。 宵儿有一天来判官府找崔清鹤,崔清鹤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宵儿就在他办公的地方等他。 小丫头优哉游哉地到处晃,她和柳书禾的关系很好,晃着晃着就打算去找柳书禾玩儿。 结果就看到了龙影压着柳书禾亲吻的场景。 宵儿不是不知道亲吻这事儿,但还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明目张胆地看人家接吻。 那俩也太投入了,宵儿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那好奇的小脑袋都凑到他们身边了,两人才触电似的弹开。 随即,龙影将柳书禾搂在了怀里,柳书禾满脸通红地将脑袋埋在了龙影的胸膛之中。 那天,龙影呵斥了宵儿。 宵儿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她就是有点懵。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崔清鹤那儿的,她坐在崔清鹤的位置上,趴在那儿小脸莫名地发红发热。 很快,崔清鹤就回来了。 看她那样子,还以为她发烧了,伸手探了探她的脑袋,又摸了摸她的后背。 不像是发烧的样子。 崔清鹤给宵儿端来一杯茶,让她坐在一边喝,他则坐下来,开始批阅刚拿回来的文书。 批着批着,崔清鹤就又感觉有些不对劲。 宵儿今天过分安静了。 崔清鹤停下手中的毛笔,侧首看了宵儿一眼。 却发现宵儿正出神地看着自己。 确切地说,是在盯着自己的唇…… 第686章 鹤唳九宵24 宵儿太专注了。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崔清鹤的唇。 崔清鹤的唇瓣不厚也不薄,恰到好处。 红润润的。 因为刚才喝过茶水,嘴唇上沁着一层水光,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宵儿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这个动作刚好被崔清鹤捕捉到,他心头一荡。 鬼使神差地,崔清鹤伸出手捂住了宵儿的眼睛:“宵儿,深呼吸。” 宵儿听话地连做了三个深呼吸,刚才狂跳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两人之间又恢复到了无事发生的状态。 当天晚上,宵儿赖在了柳书禾的房间里,龙影明示暗示,她就是听不明白。 柳书禾一脚将龙影踹了出去:“回你自己房间睡去,我们女孩子之间有悄悄话说。” 洗漱之后,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柳书禾和宵儿挨在一起。 柳书禾怜爱地揉了揉宵儿柔软的头发,问道:“宵儿有事要跟姑姑说,是不是?” 虽然如今大家都知道了宵儿的真实身份,但无论是鹿蓁蓁,还是柳书禾,还是把宵儿当自己的晚辈来宠爱的。 宵儿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刚洗过澡,脸蛋儿红扑扑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柳书禾的嘴唇,小声问道:“姑姑,接吻是什么感觉?” 轰。 柳书禾顿时满脸通红,被子里的脚丫子因为羞耻都蜷缩了起来。 她心里明白,是龙影和自己没做好榜样,被宵儿撞破他们亲密,勾起孩子的好奇心了。 柳书禾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她想着,宵儿又不是小孩子了,她跟小崔大人之间还有婚书,或许她应该帮着推波助澜一波。 这样想着,柳书禾便大大方方起来。 她又往宵儿那边挨了挨,很认真地描绘:“脸红、心跳,喘不上气来,但因为对方是你喜欢的人,所以会感到幸福。” 原来是这样的啊? 宵儿又问:“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谁先主动的?” 宵儿这问题,真是一个比一个尖锐啊。 柳书禾耐心地引导:“谁主动的,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谁都可以主动,只要你心里明白自己是在干什么,就行。” 宵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哦,谁主动都行。 柳书禾看她那样子,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没说透,又加了一句:“不过一般情况下,应该是更爱的那个人先主动的吧?” 她和龙影之间,在这方面的确是龙影更主动。 她都是被迫依附于他的。 那天晚上,两人凑在一起说了很多话。 宵儿回去之后,就一直在等。 等崔清鹤主动的那一天。 可越等,她就越怀疑,崔清鹤似乎根本不喜欢自己。 他们之间并没有男女之情,他只是照顾她,照顾习惯了。 对,一定是这样的。 他两世亲手将她养大,他们之间的感情,更偏向于亲情,而不是爱情。 至于那一纸婚书,也是当初的权宜之计罢了。 宵儿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观点是对的,心里便开始谋划起别的事情来了。 既然现在自己已经涅盘成功了,崔清鹤也坐上了判官之位,前途一片明朗,她就不该还牵累着崔清鹤了。 他应该去寻找属于他自己的幸福。 半个月后,宵儿忍不住跟凤君回说:“大哥,我想跟小崔大人和离。” 凤君回一口茶水顿时飚了出去,差点没把他呛死:“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和崔清鹤和离。”宵儿严肃道,“我们之间没有爱情,空有一纸婚书,何必这样霸占着彼此的名分呢?” 门口,崔清鹤一脚本来要踏进去的,听到宵儿的话,又缩了回来。 他侧了侧身,站在门边上,竖着耳朵听里面的交谈声。 “胡闹!”凤君回喝道,“崔清鹤哪里不好了?宵儿,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是在过河拆桥!” 宵儿不服气道:“我怎么就过河拆桥了?难道我说错了吗?我跟崔清鹤之间,哪里像一对恋人了?” 凤君回质问道:“那你跟大哥说,你到底喜欢喜欢崔清鹤?” “这重要吗?”宵儿也不甘示弱,“反正我没从崔清鹤那儿感受到任何男女之情,他……他根本不像我男人,像我爹!” 凤君回被宵儿这句话给噎住了。 一时间,他还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自家妹妹了。 其实凤君回心里也有点生气,毕竟当年宵儿涅盘失败消失之后,崔清鹤拿着那张婚书去备了档。 当时谁不感叹小崔大人深情又长情啊? 宵儿回来之后,再不济,就算他不计较没有婚礼了,崔清鹤也该把人接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哪有出了嫁的女儿,一直跟丈夫分居,待在娘家的? 虽然作为大哥,宵儿受了那么多苦,他巴不得她能在家里多待几年。 可一码归一码,他崔清鹤就是失责! 他崔清鹤作为丈夫,就是不合格! 越想越来气,凤君回也不训斥宵儿了,但他也没答应和离的事情,只是说道:“感情都是靠培养的,宵儿你多点耐心。” 宵儿便不说话了,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崔清鹤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满脑子都是:宵儿要与我和离。 不,他不要和离! 他不同意! 他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崔清鹤匆匆地来,失魂落魄地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遇到了从外面办完事,风风火火刚回来的龙昕。 龙昕这个人挺乐天派的,是龙影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也算得上是龙影的解语……花…… 两人并排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崔清鹤思考再三,忍不住问道:“龙昕,什么是爱情?” 龙昕叽叽喳喳的嘴顿时静了下来,他狐疑地看着崔清鹤,问道:“小崔大人这是感情受挫了吗?” 崔清鹤想了想,点头:“算是吧。” “在凤小姐哪里吃了瘪?”龙昕幸灾乐祸道,“你活该!” 崔清鹤满头黑线:…… 龙昕毫不留情面道:“你看看,就你这样整天绷着个脸,忙起工作来就把人当空气的性子,哪个女孩子跟在你身边,不会感觉被冷落啊? 女孩子是感性动物,她们的爱情需要足够的情绪价值来支撑,得不到满足,迟早要出事……” 第687章 鹤唳九宵25 迟早要出事? 可不就是出事了嘛! 崔清鹤虚心请教:“那依你看,怎样才能给对象提供有效的情绪价值呢?” 简而言之,就是怎样能让宵儿爱上我,不跟我提和离的事情? 龙昕不由地看向崔清鹤,脑袋里飞速运转。 小崔大人在这方面比起他家阎君大人真的是差得太多了。 他家阎君大人追人的手段,孟浪得就连龙昕都没眼看。 但同样的方法放在小崔大人身上是不可行的。 小崔大人没他家阎君大人的腹黑和厚脸皮。 那就只能循序渐进。 龙昕开始给崔清鹤出招:“首先你得改改你这整天一潭死水的面部表情,至少在看到你喜欢的那个人的瞬间,你得笑。” “然后就是时不时地给一些小惊喜,比如送花、送礼物,带她出去玩儿,增加独处的时间。” “之后嘛……”龙昕冲崔清鹤挑眉,“嘿嘿,你懂的。” 崔清鹤:嗯? 他懂? 他懂什么? 三殿阎君府已到,龙昕赶着去给龙影回复,握起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然后指向崔清鹤的胸口,壮志满满:“小崔大人,大胆地往前走吧,我看好你哦!” 说完,龙昕就走了。 崔清鹤站在那儿,又将龙昕的话回忆了一遍。 笑。 送花送礼物。 带宵儿出去玩。 他抓住了这几个重点。 回到判官府,崔清鹤开始着手处理这个月剩下的全部公务,他得腾出时间来,开始着手追宵儿。 他要挽回他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婚姻。 虽然他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但他心里很笃定,他只要宵儿。 这段婚姻……就算是绑,他也只能和宵儿绑在一起。 这段时间其实很忙,一是三殿阎君府刚刚重新洗牌,判官府里的事情本来就多。 二是因为龙影整天忙着谈恋爱,该他的那份公务,他都分给崔清鹤和龙昕去做,崔清鹤就更忙了。 当天下午,崔清鹤就将龙影的那份公务,以及前几天他又扔过来的三殿阎君大印,一并交还给了龙影。 龙影那会儿正盘算着什么时候跟柳书禾成婚,根本没心思理他:“我不在的时候,你不主持大局,别人我也不放心啊。”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也不在。”崔清鹤一本正经道。 龙影稀奇,这个工作狂也会有不在的时候? 龙影问:“这是要请假?” “是的,休年假。”崔清鹤掰着手指头算着,“我在三殿阎君府供职近四百年,地府公差明文规定每年有十天年假,四百年一共是四千天年假,我暂且先休一个月的……” “打住!打住!” 龙影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崔清鹤不是在跟他开玩笑,他是在很认真地跟他要年假。 四千天! 十来年! 也就是说这家伙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说撂挑子就可以撂挑子不干! 这……这…… 龙影头都大了,试探着问道:“怎么忽然想起来休年假呢?还是说,嫌判官府的工资太低了?想跳槽?” 崔清鹤:“没有。” 龙影:“工资可以加,小崔大人的理想工资是多少?” “我不缺钱,现在的工资待遇我很满意。”崔清鹤坚持,“我只是想休年假。” 龙影:“你得给我一个理由。” 崔清鹤皱眉:“休年假还要理由?” 龙影心虚地点头:“主要是你这一休就是四千多天,我有些扛不住。” “我先休一个月的。”崔清鹤说道,“我要陪宵儿出去过二人世界。” 哦。 原来是这样。 崔清鹤这是铁树开花,春心萌动了。 龙影理解,万分理解。 “好,批了。”龙影算计着,“但既然是陪女朋友……” 崔清鹤纠正:“是老婆。” 他和宵儿之间是有婚书的。 龙影梗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他和书禾还没扯证呢。 不行! 他得找书禾去聊聊,早点把证扯了,结婚的日程也得提上来,首先得去提亲。 书禾最亲的亲人就是柳书翊了,长兄如父,他得搞好关系。 然后就是柳璟琛和鹿蓁蓁那边,还有秦岭、长白山那边,都得走个过场。 龙影想着想着,忽然发现书禾的背景好强大啊! 她不仅有强大的娘家做后盾,就连婆家这边,他母亲也是向着书禾的。 这个小太阳一般的女孩子,太讨人喜欢了。 龙影就这般想着,都觉得自己能击败白封阳、柳大力,娶到柳书禾,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崔清鹤跟龙影聊得好好的,忽然就觉得对方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他……他在走神? 笑什么? 崔清鹤轻咳了两声,提醒道:“阎君,我的年假批不批?” “批!”龙影当即说道,“但一个月时间太长了,先休两周吧,我也不是那么不讲人情的人,这两周期间,我会让龙昕先顶着。” 刚走到门口的龙昕……顿时石化在当场。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想干啥啊!” “谈恋爱了不起啊!” “是不是要把我累死你们才开心啊!” “我不干!我也要休假!” 龙昕气得直跺脚,就差撒泼打滚了。 龙昕板起脸来:“你一个单身狗,又正是闯事业的年纪,不上班休什么假?!” 龙昕:…… “等你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再休也不迟。”龙影继续忽悠,“你以为我三殿阎君第一心腹是那么好做的?你要不想做,我……” “做!”龙昕立刻打断龙影,生怕他换人,“我做!” 女人是什么? 婚姻是什么? 他龙昕根本不在乎。 搞事业第一。 很多年后,龙昕回想起这一天,都悔不当初。 到底是年轻气盛,被他家阎君大人忽悠瘸了还在沾沾自喜。 那会儿,龙昕蹲在自家小小阎君身边,看着那张跟龙影有七八分相似,一样腹黑的小家伙,唉声叹气。 这就是他的宿命,是他自找的。 伺候完了大的,还要伺候小的。 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他龙昕上辈子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真是欠了他家阎君的! 不过谁让他家阎君大人争气呢,十殿阎君,愣是被他家阎君大人收拾得妥妥帖帖,稳居最高位。 而他龙昕,已然成为了地府第一心腹,仰慕他的女阴官不知道有多少…… 第688章 鹤唳九宵26 只是有时候,人的心眼儿真的很小很小。 小到唯独只能装下那一个人。 而那个人……偏偏还是他以当下的身份高不可攀的。 龙昕只能更加卖力地做事,不断提升自己的地位,期许着有朝一日,那人能高看自己一眼。 · 崔清鹤拿到年假之后,第一时间去凤凰一族找宵儿。 他买了一束花。 他准备先约宵儿去阴阳交界处,给她买喜欢的首饰。 然后再带她去人间,龙昕说现在人间的女孩子都喜欢高定,喜欢包包……他要带她去买。 他要将情绪价值拉得满满的。 结果到了凤凰一族,崔清鹤却没看到宵儿。 一问之下,才知道宵儿去阴山禁地闭关了。 凤君回听说崔清鹤来了,赶忙往家赶。 崔清鹤却在他到家前一刻匆忙离开了。 他才不要见这个大舅哥。 他怕凤君回跟他提和离的事情。 凤君回也渐渐感觉到了,他的挚友这段时间似乎一直在躲着他? 这都是怎么了? 宵儿这次闭关要一个月时间,崔清鹤隔几天就跑一趟阴山禁地,见不到宵儿,他也时常会待在阴山山尖尖上,那个宵儿最喜欢的位置,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宵儿闭关,崔清鹤本来是想销假的。 可转念一想,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比如重新打扫判官府,哪一间做婚房,哪一间做婴儿房? 他的寝殿里是否需要再添点人手? 毕竟宵儿住过来之后,需要有人帮她打理日常生活,以后他们有了孩子,也得有人带…… 还有他们之间虽然有婚书,但婚礼没办。 三媒六聘一样都不能少。 并且宵儿虽是凤凰一族的冥凤,但她这一世却是从鹿蓁蓁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凤凰一族有的,鹿蓁蓁那边必定也得有。 到底是先去鹿蓁蓁那里提亲,还是先跟大舅哥提亲呢? 总之就是他以前从来不会考虑的那些事儿,全都成了他未来几十年的人生规划中,最重要的部分。 有一天崔清鹤又坐在了阴山山尖尖上,他忽然想到,宵儿属于阴山禁地。 在这儿,她正在逐渐建立起属于她自己的领地。 那么,她是否想将家也安在这儿呢? 如果她想,他就得尊重她的意愿。 崔清鹤越想越乱。 原来追女孩儿远比养女孩儿更难啊。 他亲手将她拉扯大两次,都没这么内耗过。 可让崔清鹤万万没想到的是,更大的内耗在等着他。 事情的起因是,崔清鹤休完两周年假,被龙影派出去执行任务,要去南方拿一个大妖。 崔清鹤算了一下时间,这一来一回,半个月应该够用。 等他回来了,宵儿刚好出关,他可以紧接着再请两周年假,把之前想做的事情做了。 可宵儿却提前出关了。 更巧的是,那几天凤君回正在接待客人。 那人崔清鹤也认识,叫重明。 重明是重明鸟一族的领袖,居住在大荒。 幽冥之境的许多灵兽、阴官,也都来自于大荒。 崔清鹤便是其中一个。 当初在大荒的时候,崔清鹤的灵智还没有完全开化,灵兽之间的争斗很血腥,重明曾帮过他一次。 重明这次来找凤君回,是来递画册的。 画册上面画了大荒最近一批成功开化的灵兽,以及对它们的介绍。 重明说:“我听说宵儿在阴山禁地有了自己的领地,开宗立派之初,必定需要广纳贤才,大荒这一批灵兽的质量特别高,要不让她选选?” 凤君回刚要回答,就听到一声惊喜地叫声:“重明哥!” 凤灵宵已经很多年没见重明了,她小的时候,重明对她很好。 她记得有一次挨崔清鹤的板子,就是重明哥帮他拦下的。 重明回头看去,看到凤灵宵的瞬间,他的脸上立刻荡漾起温暖的笑,那一双重瞳瞬间就亮了起来:“宵儿。” 宵儿长大了。 也长开了。 本就漂亮的五官,如今更加惊艳。 重明不自觉地迎了上去,与宵儿抱了抱,然后伸手朝向一旁的随从。 随从立刻拿出一个大大的、包装精美的礼盒,递到宵儿手中:“送给你的,拆开看看,你肯定喜欢。” 宵儿也不扭捏,当着重明的面将礼盒打开。 礼盒里装着一整套价值不菲的首饰,黄金耀眼,翡翠冰透,就连最小的暖玉扳指上都雕着精美的凤凰栖梧的纹路。 没有哪个女孩子能不喜欢这样的礼物。 重明将那枚扳指套在了宵儿的手指上,笑道:“前段时间在鬼市拍卖会上拍下来的,当时我就想着适合你。” 凤灵宵笑得凤眼微眯:“谢谢重明哥。” 凤君回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心中微微触动。 看来重明这次来凤凰一族,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崔清鹤? 那根木头关键时刻又跑哪里去了! 真的是想扶都扶不起来的臭石头! 从关系亲疏来判,凤君回当然是跟崔清鹤关系更好。 但自家妹妹的幸福更重要不是? 前段时间宵儿都跟他提和离的事情了,如今重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就是大荒蛮夷之地,让宵儿嫁过去,他有些心疼。 不过谁说出嫁一定要住在夫家的? 凤君回脑袋里一直在考量着,最后他发现自己到底还是有些偏心的,他给心腹使了一个眼色,暗示他去看看,崔清鹤回没回来。 再不回来怕是要晚了。 重明将他带来的画册拿给凤灵宵看,指着上面的灵兽一一为凤灵宵介绍。 “这是太阳鸟,三只脚的乌鸦,但这一只有些特殊,你看它的脚,都是金色的……” “还有这只九头鸟,俗称鬼车……” 不得不说,重明是真的懂宵儿喜欢什么。 比起那些金银首饰,宵儿显然跟喜欢这些灵兽。 阴山禁地被她占领之后,她急需要招进来一批人手壮大自己的势力,而重明的到来,简直是雪中送炭。 但仅仅是看这些画册,还不能立刻打动宵儿,她得亲眼去看,亲自去挑。 所以宵儿当即便问道:“重明哥,这些灵兽眼下都还在大荒吗?我能跟你一起去大荒看一看吗?” 重明求之不得:“当然!” 第689章 鹤唳九宵27 重明和凤灵宵商量好,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去大荒。 凤君回有些犹豫:“太快了吧?宵儿,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别怪他阻拦。 主要是心腹来报,说崔清鹤已经返程了,最多还有一日就能赶回来。 可重明却说:“凤兄,你也知道大荒开化的灵兽有多抢手,三界六道都盯着呢,迟半天,宵儿喜欢的灵兽都有可能被人带走。” 凤灵宵连声附和:“是啊,哥,还有一点,开化的灵兽桀骜不驯,想要彻底征服它们也需要时间,我这次去,看中的灵兽,我想驯服了再带回来。” 以往从大荒带出来的灵兽中途跑掉的例子屡见不鲜,凤灵宵还是想稳妥一点。 毕竟她这次要带回来的不是一两只。 宵儿坚持要去,凤君回也不能一直拦着。 只能暗中再派人去接应崔清鹤,告诉他老婆要被人拐走了,看他急不急。 崔清鹤急啊。 他怎能不急。 可一路上那大妖一直在作妖,搅得他焦头烂额。 回到幽冥之境第一时间将她送进了地牢之后,衣服都来不及换,他就去了凤凰一族。 那会儿,宵儿早就跟着重明离开了。 凤君回见面就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他:“你说这事儿怪谁?你早回来两个时辰也赶得上。” “废话少说,我不怕重明拐走宵儿。”崔清鹤冷着脸说道,“我和宵儿的姻缘是上了阴婚冥帖,是盖了章的,重明他想撬墙角,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凤君回听得直撇嘴,瞧瞧,瞧瞧这根木头的脑回路。 他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帮他了,只能拿话激他:“崔清鹤,我问你啊,你跟宵儿圆房了没有?” 崔清鹤摇头:“不曾。” 凤君回乘胜追击:“敢情你就只管抱着那一纸婚书过日子,宵儿在外面给你戴多少顶绿帽子,你也不在乎咯?” 崔清鹤的脸顿时黑成了碳。 他嗫嚅着嘴唇,很明显是不自信了:“宵儿不会的。” “怎么不会?!”凤君回说道,“那重明可会哄女孩子了,宵儿跟他在一起,唇角从来就没落下来过,一口一个重明哥,亲密得不得了。” 崔清鹤的拳头捏得紧紧的。 但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我这么着急赶回来,是为了另一件事情,我这次从南方抓回来一只大妖,那只大妖很可能是来自于大荒。” 凤君回一愣:“什么叫很可能?” 大荒的每一只妖、灵兽……都是记录在册的。 无论是开化之后被人领走,还是无法开化,没有人要,一辈子留在大荒里庸庸碌碌走完一生的,每一只都有属于它们的身份信息。 现在崔清鹤说外面有一只疑似来自于大荒的大妖,而这只大妖还没有身份信息,重明来凤凰一族也没提起这件事情……这事儿严重了。 如果重明知道,却刻意隐瞒了。 那么,他这次来凤凰一族,甚至带走宵儿的动机就很可怕了。 如果重明不知道,那么,大荒内部的管理应该出现了问题。 大荒不能乱。 大荒比邻幽冥之境,一旦大荒乱了,那些妖、兽首当其冲涌入幽冥之境,到时候必定要引起一场战乱。 三殿阎君府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他们可不想再有任何动乱了。 凤君回立刻问道:“这事儿你跟龙影说了吗?” “他不在。”崔清鹤说道,“我已经让龙昕去找他了。” 凤君回头都大了:“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我现在就派人去追宵儿。” “不,迟了。”崔清鹤说道,“重明不知情还好,如果重明知情,并且是他可以而为之,那你的人追过去,只会让问题激化,再者,宵儿如今也不是涅盘之前的宵儿了,她有自保能力。”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作为大哥,凤君回还是放不下。 哪曾想,崔清鹤说道:“等龙影回来了,你去找他,不管最终结局如何,让他先做好应战的准备,顺便给我打个报告,我要亲自送那只大妖回大荒。” 这一送,危险重重。 “我来自于大荒,对大荒的整体布局很熟悉。”崔清鹤继续说道,“这一趟算是公事公办,如果做局的人不是重明,我与他一起清缴大荒内部,如果是他,那……大荒也该重新洗牌了。” 凤君回凝视着崔清鹤的眼睛。 崔清鹤是从大荒里面杀出来的,之后才被老判官选中。 大荒是他的出生地,是他的家。 他以这样的身份回去,再合适不过。 凤君回用力捏了捏眉心,转身从卧室里拿出了一块凤凰令,塞到崔清鹤手里说道:“你只身前往,势单力薄,顶不住的时候,发出凤凰令,凤凰一族所有成员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崔清鹤怎能不知道凤凰令的重量。 他没有推脱。 将凤凰令收好之后,崔清鹤又纠结了一下,才说道:“凤兄,我对宵儿的一片心意,从未改变过,等我们从大荒回来,还希望凤兄做主,主办我们的婚礼,我……我绝不答应和离。” 得。 凤君回立刻明白过来,敢情那天他和宵儿的谈话,这家伙是听到了。 憋了这么久,怕是要憋坏了。 凤君回伸手用力拍了拍崔清鹤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婚姻不是只有婚礼,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双方共同去经营。 你不擅长,宵儿懵懂,患难见真情,我更希望你们俩能看清彼此的真心再做出最终最正确的选择。” 崔清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回到判官府,他先去地牢给那大妖用了一遍刑,又在她身上做了封印,上了枷锁,确保万无一失。 龙昕那边的审判文书也盖好章了。 崔清鹤将大妖从地牢里提出来时,龙昕对上那大妖眼睛的瞬间,便心中惴惴不安。 那大妖长着一双桃花眼,一眼看过去,清纯又魅惑。 那双桃花眼里仿佛装满了故事,让人一眼望不到底,恨不得追随她、探究她,受她蛊惑,任由她摆弄。 而从崔清鹤抓捕她,带回来的档案来看,这只桃花大妖最爱人心,一路向南,已经不知道蛊惑了多少男人,吃了多少颗人心了。 崔清鹤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吗? 第690章 鹤唳九宵28 幽冥之境与大荒比邻,但出边界处,特别是这种公事,是要过关卡的。 从三殿阎君府到幽冥之境边界,这一路上,那只桃花大妖都很安静。 她没有任何逾距的动作,只是在休息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崔清鹤的侧脸。 那双桃花眼里仿佛藏满了心事,欲说还休。 但这也是桃花大妖最惯用的迷惑男人心智的伎俩,所以并没有人多想什么。 直到过关的文书盖好章,押送桃花大妖的车辆再次滚动起来的时候,那桃花大妖忽然唱了起来。 “桃花含苞迎春风,回廊对镜巧梳妆,莲动陈摇花枝香,豁摸今朝与豺狼,我为你着花戴两朵,为你披上一罗衫……” 戏曲唱腔婉转动听,崔清鹤猛地转过头去,眉头紧皱地看向桃花大妖。 这戏曲唱腔……他怎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啊? 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 并且听过很多很多次。 桃花大妖冲崔清鹤妩媚一笑,在判官府所受十八般刑罚让她此刻浑身是血,很是狼狈。 可那一笑,却让她身上平添了几分破碎感十足的美。 她说:“陆吾,好久不见。” · 大荒境内。 重明带着凤灵宵一路往前走。 他们刚刚见过了金色三足乌,那大鸟披着一身黝黑的羽毛,昂着脑袋,十分傲娇。 凤灵宵一眼便看上了他,把他带回阴山禁地,让他做大护法刚刚好。 紧接着,他们又去看了九头鬼车。 所谓九头鬼车,其实这一只并不是正统血脉。 只是因为它刚好长了九只脑袋,靠吸食魂魄的灵魂与精气所活罢了。 这家伙有点不好管束,凤灵宵犹豫着到底要不要。 一路继续往前走,重明将画册上的所有这一批要送出去的灵兽全都带着凤灵宵看了一圈。 凤灵宵选中了四只,接下来便是驯化了。 这一圈下来,半个大荒几乎都被他们转过了。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淡淡的桃花香,沁人心脾。 凤灵宵眼前一亮,紧走几步。 很快她便看到了一条河。 那条河横穿整个大荒,河水清澈见底,河面上飘荡着大片的桃花瓣。 有深红,也有浅红。 时不时地有鱼儿探出头来,叼走一片花瓣,重新潜入水中。 凤灵宵抬眼眺望,便看到了河对面长着一棵很大很大的桃树。 那桃树上面看不到一片叶子,满树的桃花,花瓣有深有浅,漂亮的不得了。 河面上的花瓣,以及整个空间里清冽的桃花香,全都是从那棵桃树上散发出来的。 仿若世外桃源一般。 桃树的下方,挨着树干的位置,铺着一块虎皮。 只是那虎皮很是奇怪。 没有脑袋,却长着九条尾巴。 那九条尾巴铺散开来,犹如九根铁索,尾巴的尖端像蝎尾一般,微微上翘,带有尖刺。 凤灵宵着实被眼前的情景惊到了。 她忍不住指向河对岸,询问道:“重明哥,那是什么?” “那边啊……”重明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三界六道之中,其实有很多边边角角,都是不被记载在册,形同虚无的存在,对面那一块就属于这样的存在。 它不属于大荒,却与大荒只有一河之隔,大荒之中的妖与兽不乏大凶大恶之徒,凡罪恶深重者,会被大荒流放到对岸去。 日积月累,年复一年,对岸乌烟瘴气,这一条横贯大荒的河流黑如墨汁,隐隐地有杀回来的趋势。” 凤灵宵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不敢想象如今如此澄澈的河水,曾经是那般光景。 “那后来呢?” 后来必定有过一番抗争,否则不会有如今的一切。 重明继续说道:“后来实在顶不住了,大荒当时的五大护法自请去对岸平定那些妖兽。” 以五抵成千上万的恶魔,这五大护法的结局必定不会好。 “那一场战斗持续了足足三个月,五大护法死了四个,最终只剩下了一个,他的名字叫陆吾。” 重明指向对岸桃花树下的那张九尾虎皮,说道:“陆吾,人面、虎身、九尾,那一场战斗之后,五大护法铲尽了罪孽之徒,唯一活下来的陆吾也被怨煞之气侵体,入了魔。” 凤灵宵倒抽一口冷气:“所以他也被大荒铲除了吗?” 否则对岸怎么只剩下了一张九尾虎皮? “没有,他是大荒的功臣,大荒还没有到那种卸磨杀驴、不识好歹的地步。”重明说道,“但将他放回大荒,将会是一场更大的灾难,所以经过多次决策,大荒只能做出将他流放在对岸的决定。”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陆吾就那样被大荒放弃了。 着实有点可怜。 凤灵宵叹了口气,在她看来,陆吾的结局也就这样了。 被流放、走火入魔致死,一切归于平静。 却没想到,并不是。 “那一场战斗之后,大荒逐渐建立起刑罚制度,建起了多处地牢,再有作恶多端者,会被直接处刑。”重明娓娓道来,“随着刑罚制度越来越完善,大荒再也不用向对岸流放妖与兽,从此,大荒对岸的那一块,只剩下了陆吾。 陆吾虽走火入魔,但他心性很是坚定,我曾多次站在这一边眺望他,他发疯的时候,会去撞后面的那座山,每一次都是撞得地动山摇,鲜血淋漓。” 这便是对岸的神奇之处,明明桃花满树,后面的山顶上却白雪皑皑。 这种春与冬的矛盾结合体,更给人一种震撼感。 “有一年,陆吾撞塌了一侧山巅,碎石混合着白雪扑簌簌地往下落,白雪几乎覆盖了对岸整片区域,不久以后,一族小小的脆嫩的桃树从白雪之间露出头来,白雪随之慢慢融化。” 凤灵宵推断道:“可能山上白雪下面压着一颗桃核,被陆吾撞了下来,在对岸生根发芽了。” “我们也觉得是如此,所以一开始并没有人特别关注那棵弱小的桃树。”重明说道,“但陆吾不同,那棵桃树是那片土地上除了他之外的第二个生命,他的精神仿佛在那棵桃树上找到了依托,他悉心呵护她慢慢成长。 百年岁月一晃而过,当初弱小的桃树长成了参天大树,满树的桃花融开了大片的白雪,桃树中也孕育出了一只桃花大妖……” 第691章 鹤唳九宵29 “那时候,陆吾虽以强大而坚定的心性压制住了大半的怨煞之气,但魔气入体,很难拔除,桃花大妖感念陆吾这么多年的呵护,以桃花精血入药,喂给陆吾。” “又是一个百年匆匆而过,陆吾身上的魔气已经散了许多,但桃花大妖却因精血失去太多,不小心沾染了陆吾身上的魔气,渐渐走上了错路。” 说到这儿,重明又停顿了一下。 凤灵宵听得正入神,拉着他不停地问:“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无论是陆吾,还是桃花大妖,在凤灵宵看来,都是顶好顶好的存在。 她不希望他们出事。 她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重明的眼神变得凄楚:“桃花大妖修炼出了一副惯会蛊惑人心的手段,她一刻也不想再待在对岸那一亩三分地上了,所以她蛊惑了陆吾,借陆吾之力,逃进了大荒,又从大荒闯进了三界六道。” “至于陆吾,自知放走桃花大妖是犯了大错,为了赎罪,他生剥了自己的皮毛,砍断头颅,死了。” 如此惨烈的结局让凤灵宵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她不由地再次看向桃树下的那张虎皮,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陆吾他……是真丈夫! 凤灵宵心中仍抱着最后的一丁点的期许:“陆吾死了之后,还有重新投胎的机会吗?他……回来了吗?” “回来了,却不记得过往种种。”重明忽然问凤灵宵,“宵儿,如果陆吾回来了,也抓到了潜逃在外的桃花大妖,这个世上或许只有陆吾能让桃花大妖改邪归正,你会支持他们在一起吗?” 凤灵宵毫不犹豫地点头:“会!我会!他们是彼此的救赎,陆吾一定能教化桃花大妖的。” 重明定定地看着凤灵宵,那一双重瞳里面写满了让凤灵宵有些惶恐的情绪。 她从重明的眼神中,似乎读懂了什么。 她张了张嘴,几乎是无意识地问道:“重明哥,你说陆吾回来了,那他……是谁?” 如果陆吾就在大荒之中,重明应该不会兜这么大个圈子将自己带到这儿来,把这样的秘辛和盘托出。 所以,陆吾的转世,很可能是在她的身边出现过。 或者说,跟她有着举足轻重的关系。 凤灵宵不敢往下想,她甚至有点想逃避这个问题。 可重明还是给出了那个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陆吾的转世,是崔清鹤。” 凤灵宵脚下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掉进河中,重明眼疾手快,拽了她一把。 站稳之后的凤灵宵还是心神不宁的。 她忽然想起刚出关的时候,跟大哥问起崔清鹤最近在忙什么。 大哥说崔清鹤去南方了。 南方出了一个专吃男人心脏的桃花大妖…… 所以……这便是宿命。 即使陆吾转世之后,已经想不起来前世种种,但命运的齿轮还是会把他推向那只桃花大妖。 当初在河对岸,他们独处的数百年间,彼此之间是有生出男女之情的吧? 那是他们彼此的情劫。 桃花大妖逃走,陆吾自我了结。 算是历情劫失败。 而如今,他们再次相遇,难道还要继续历劫? 可如果这是他俩的情劫,她又算什么?! 不,其实她从来都不算什么。 崔清鹤这一世整天板着个脸,一副断情绝爱的样子。 虽然他们之间有婚书,虽然他们彼此也表达过感情,可不一样。 那不是爱情。 真正的爱情应该是像三殿阎君和书禾姑姑那样的。 不见会特别想念,见了面就黏在一起,会拥抱,会亲吻,会想占有对方,成为彼此的唯一。 这些……她和崔清鹤之间都没有。 凤灵宵甚至想起来,有一次在三殿阎君府,自己偷看到书禾姑姑被三殿阎君按在办公桌上亲吻。 崔清鹤刚好路过。 他是怎么做的? 他直接捂住的她的眼睛,将她带离之后,还一本正经地教育她:“非礼勿视。” 呵,非礼勿视。 那时候凤灵宵其实心中是有一点儿小小的失落的,只能自我安慰说小崔大人正人君子。 可现在看来,他只是不是她的正缘罢了。 既然不是,桃花大妖又回来了,那她就快刀斩乱麻。 谁也不耽误谁。 凤灵宵想着,大步离开。 重明追上来,急道:“宵儿,你干什么去?” “回家。”凤灵宵还不忘叮嘱一声,“我看上的那四只妖兽,麻烦重明哥有时间送到凤凰一族去,酬劳不会少了你的。” 重明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不是说要在大荒驯化?” “带回凤凰一族驯化也一样的。”凤灵宵说道,“又不是第一次了,重明哥不用担心。” 重明再不好说什么。 看着凤灵宵匆匆离开的背影,重明长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今天跟她说这些,是否是对的。 但桃花大妖被押回来之后,如果没有陆吾,关不久。 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 崔清鹤审视的眼神一直盯在桃花大妖的身上。 刚才的戏曲唱腔他真的好熟悉。 可是他确定,自己从未听过。 更重要的是,桃花大妖看着他唱这一段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竟不自觉地闪现出一副他从未看过的画面。 满树的桃花下,他与桃花大妖面对面而坐,她唱着刚才那一段,而他则品着她亲手酿制的桃花酿……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桃花大妖看着崔清鹤的表情,脸上的笑意更甚。 其实从南方被崔清鹤抓住,带回三殿阎君府的那一路上,她并不能确定这就是陆吾的转世。 但在判官府受刑时,她看到了崔清鹤极其疯狂的一面。 那一幕,与当初陆吾入魔发疯时的情景重合。 桃花大妖便笃定,崔清鹤就是陆吾的转世。 如今一试探,他果然有了反应。 这是陆吾啊。 她的陆吾。 当初若不是她走错了路,陆吾也不会……是她欠他的,这一世,他要怎样从她身上找回来,她都甘之若饴。 凤灵宵穿过边境,路过的时候,恰巧看到了崔清鹤与桃花大妖四目凝视的场面。 崔清鹤背对着她,她只能看到他侧脸的专注。 却能看到桃花大妖那一双桃花眼里,浓浓的化不开的爱意…… 第692章 鹤唳九宵30 凤灵宵身边有太多的例子告诉她,宿命回环是不可抗的。 你瞧,崔清鹤兜兜转转,还是遇到了他的桃花大妖,不是吗? 正看着桃花大妖的崔清鹤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转头朝凤灵宵这边看来。 凤灵宵下意识地掩身躲过,直奔凤凰一族。 凤君回看到凤灵宵这么快就回来了,赶紧问道:“不是要在大荒那边驯服挑中的灵兽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凤灵宵蔫蔫道:“大荒太干燥了,我不喜欢那边的气候,还是把灵兽带回来驯服更好。” 凤君回当然没有意见,到时候他也帮得上忙。 转而又问道:“崔清鹤也去大荒了,你们见到了吗?” “见到了。”凤灵宵回道。 凤君回张嘴刚想问问两人聊了什么,套套话。 结果凤灵宵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而是斩钉截铁道:“大哥,我要和离,越快越好,你帮我想想办法。” 凤君回顿时石化了。 这崔清鹤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是追去大荒了吗? 两人不是也见到了吗? 怎么看宵儿这反应,非但没有被哄好,反而更生气了呢? 凤君回还想劝一劝:“宵儿,你们的婚事是上了阴婚冥帖的,要想解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况且崔清鹤那么优秀,知根知底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 “我不稀罕。”凤灵宵毫不在意道,“反正我跟他之间又没有爱情,我总霸占着人家夫人的位置像什么话!” 再说了,桃花大妖不是回来了吗? 这个位置该是她的! 这已经不是宵儿第一次跟凤君回提和离的事情了。 一次可以看成是冲动,可以劝一劝。 可是接连两次,并且这一次宵儿的语气显然更坚定。 就算凤君回跟崔清鹤的关系再好,那他也得向着自家的妹妹不是? 凤君回没有把话说死,而是留给宵儿时间,让她自己再好好考虑考虑。 “折腾了一路,这会儿累了吧?先去吃饭,吃完饭回房洗个热水澡,再美美地睡上一觉,如果明早起来,你还是觉得这婚非离不可,那我就去帮你跟三殿阎君说。” 凤灵宵点点头,离开了。 她按照大哥的安排,先吃了饭,然后洗漱之后,躺上了床。 她以为自己想得已经很通透了,她也不是一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可为什么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脑海里一直闪现着那桃花大妖看着崔清鹤时那满是爱意的眼神。 她好爱他啊! 呜呜…… 这一刻,凤灵宵忽然隐隐地意识到,她也好喜欢他啊。 可能是因为有人跟她抢崔清鹤了,她心里不平衡吧? 毕竟对方才是官配,一回来,她就被出局了。 到底还是有些丢不起这个面子,才会如此难过的吧? 还是得快刀斩乱麻! 第二天天刚刚亮,凤灵宵就把凤君回从床上拉了起来:“哥,我决定和离,绝不反悔,你帮我,如果不帮,那我自己去找三殿阎君。” 或者去找书禾姑姑来得更直接一些。 毕竟三殿阎君很听书禾姑姑的话。 凤君回看着妹妹决绝的眼神,只能认命地起床,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好,我现在就去找三殿阎君。” 凤君回与龙影也是有过命交情在的,龙影不好直接拂了他的面子,但还是好言相劝:“崔清鹤冷是冷了点儿,但他对里妹妹的心天地可鉴啊,你真的要断了这段良缘?” “我小妹不肯啊。”凤君回也是头疼,“不止一次跟我闹了,他崔清鹤但凡上点心,也不至于让我小妹如此失望吧?” 龙影直摆手:“崔清鹤很上心啊,为了跟你妹谈恋爱,都跟我算上他在三殿阎君府这么多年的年假了,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见过他主动休过年假?” 这倒也是。 凤君回稍稍有点动摇,可一想到凤灵宵那坚定的眼神,还是不忍心再糊弄她。 再者,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能促使崔清鹤更主动一点的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凤君回选择坚持:“不管怎样,先断吧,以后他们要是再后悔,再结婚也不是不行。” 龙影耸耸肩,往办公椅上一靠,说道:“我是可以为他俩出具和离同意书,但阴婚冥帖不在我这儿。” 冥界的阴婚冥帖在孟婆那儿。 天上月老牵红线,地下孟婆断姻缘。 一碗孟婆汤下去,什么都忘记了。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当然,崔清鹤是冥界阴官,凤灵宵又是凤凰一族的冥凤,这两人的身份不同凡响,当然不用喝孟婆汤。 只是需要孟婆拿出当初他们俩定下的阴婚冥帖,做法之后,以法力做断。 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凤君回当然知道这么一回事,当即便说道:“那你先出具证明啊,然后再带着我去找孟婆,她应该会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为难我们的吧?” 龙影说道:“我下午没时间,得陪我老婆出去一趟,没空陪你们闹。” 说着,他冲外面喊了一声:“龙昕,进来一下。” 龙昕屁颠屁颠地进来了,先跟凤君回打了招呼,然后问道:“主子,有事儿?” 龙影指了指凤君回,说道:“他妹,要跟崔清鹤和离,无法挽回的那种,你带他去一趟孟婆那儿,把他们的阴婚冥帖拿出来断掉。” “啊?!”龙昕不可思议道,“真要离啊。” 崔清鹤怎么回事啊?! 还是没挽回得了吗? 白瞎了他给他出谋划策那么多。 还有……“找孟婆要我去做什么?主子,你这会儿没事,亲自去一趟,不是更容易吗?” 凤君回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可龙影却眉梢一挑,忽然坏笑着看着龙昕道:“龙昕,怎么,这地府里面还有你不敢面对的人啊?” 第693章 鹤唳九宵31 龙昕为人活络嘴又甜,在这地府里面很能吃得开。 凡是跟他相处过的,没有说他不好的。 但龙影发现,最近一段时间,他每次潜龙昕去孟婆那边办事,龙昕总是推三阻四的,极其不愿意过去。 龙影不由地开始好奇,龙昕这是怎么了? 说他得罪了孟婆吧,不应该啊,毕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那龙昕是为什么? 龙影是过来人,故意试探了几次,心里隐隐地便明白了。 这家伙大抵是红鸾星动,爱慕上人家孟婆了。 孟婆是有自己的府邸的,叫做孟婆庄。 如今在任的孟婆,已经是地府的地34任孟婆了。 纵观这34任孟婆,长相各异,能力也各有千秋。 如今这一个,算是这34任孟婆中的翘楚,长得漂亮,能力也强,在任三百来年,从未出过差错。 就是为人高冷了一点儿。 这偌大的地府之内,几乎每一年都有向孟婆表白的阴官、鬼差,就连二殿阎君也曾表白过。 那还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好像是在孟婆庄,二殿阎君直接被孟婆一脚从竹楼上踹了下来,差点摔断了脖子。 从此以后,孟婆庄彻底安宁了下来。 也难怪龙昕会变得如此缩手缩脚。 这种不能宣之于口的爱慕,龙影太懂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般,顺利抱得美人归的。 龙昕在男女之爱方面,纯属纸上谈兵,从未亲自实践过。 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呢。 但龙影坏坏地想,他乐意多给龙昕制造机会,看看他跟孟婆之间到底能擦出怎样的火花来? 龙昕一听龙影那话,顿时腰杆子都挺直了,倔强道:“谁说我害怕孟婆了?不就是递个材料嘛,我现在就去。” 龙影签好证明材料递给龙昕,龙昕领着凤君回往孟婆庄去。 一路上,龙影都在游说凤君回。 “凤爷,我说你宠妹妹也不能宠得不分是非曲直吧?” “人家崔清鹤为了办那桃花大妖,在大荒回不来,咱们直接从后方抄人家底,属实是有点不厚道了。” “要不您再等等?等小崔大人回来了再办也不迟?” 凤君回何尝不知道这样做不好。 但宵儿态度太过坚决了,而他又深知崔清鹤的脾气,一旦他回来了,这事儿就更不好办了。 作为挚友,又有过命的交情在,凤君回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崔清鹤有隐疾的人。 不是他身体不好,而是……他有暴力倾向。 也不能说是有暴力倾向吧? 毕竟他从未伤害过任何人,他的爆发点在判官府的地牢。 在面对那些犯了大错,要从崔清鹤手里过一遍十八般刑罚的各类妖魔身上,崔清鹤一旦用起那些刑罚来,整个人都是癫狂、嗜血的。 那种状态很可怖。 其实……其实当初宵儿忽然不愿意再跟着崔清鹤,甚至之后好几年都躲着崔清鹤的根本原因,老判官的那袭话只是诱因,根本原因是宵儿误闯入地牢,亲眼看到崔清鹤行刑时的那一幕,她被吓到了。 很长时间走不出那一幕的阴影。 虽然崔清鹤管她的时候也挺凶的。 但凶和暴虐、嗜血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如今宵儿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要和离的事情,凤君回怕,怕她心里还是没能过去那道坎儿。 宵儿是他的亲妹妹,前些年又受了那么多的罪,他……他作为她唯一的血脉至亲,肯定是要多为她的心理以及将来多考虑的。 至于崔清鹤那边,他会想办法安抚的。 就算要他跪下来求他、认错,他也认了! 龙昕看凤君回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顿时戚戚然。 哎,这都是什么事啊! 说话间,孟婆庄到了。 孟婆庄很大,坐落在黄泉路的尽头,奈何桥的北边。 从竹楼的二楼俯瞰下去,整个奈何桥以及周边的情景全都尽收眼底。 凤君回和龙昕从正面被带进去,远远地便看到了靠在二楼栏杆边的孟婆。 第34任孟婆名叫孟笙。 孟笙看到龙昕,立刻起身,从二楼上下来。 龙昕和凤君回已经被请进了一楼的客厅,坐着品茶。 竹楼的楼板随着孟笙下楼的动作吱呀吱呀作响。 凤君回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镇定自若。 反观龙昕,从吱呀声响起的那一刻,他的耳朵就瞬间竖了起来,眼尾轻颤,手中的茶杯一直端着,却一次都没有送到嘴边去,也没有放下来过。 直到吱呀声消失,孟笙从楼梯那边转过来,龙昕才放下茶杯,嗖地一下站了起来。 毕恭毕敬的。 像是被老师罚站的学生一般。 还是有些腼腆,一说就脸红的那种。 凤君回看着眼前的一幕,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但他却也有点被龙昕的行为硬控住了,不自觉地放下茶杯,跟着站了起来。 孟笙认识龙昕,也认识凤君回。 他俩结伴来找自己,必定是有要紧事儿的。 龙昕平时来孟婆庄的机会多一些,毕竟孟婆庄与三殿阎君府的业务往来挺多的。 整个地府都说龙昕是幽冥之境第一心腹,说他能言善辩,办事妥帖,幽默风趣…… 可每次孟笙跟龙昕对接,都会怀疑自己听到的那些消息是不是讹传? 在她看来,龙昕有些过分木讷了。 话不多,爱脸红,她说十句话,八句他都是在点头:是!对!嗯!知道! 孟笙问:“两位来孟婆庄,找我有事?” 凤君回悄悄地推了龙昕一把。 龙昕猛地回过神来,双手捧着龙影签好字的证明材料递给孟笙。 孟笙拿过来,打开扫了一眼,顿时严厉道:“胡闹!你们以为上了阴婚冥帖的婚姻是儿戏吗?” “婚姻双方当事人都不在场,你们俩过来,就把他们的婚姻关系抹掉了?” “龙昕,你也是这地府里的老人儿了,什么事情走什么流程你不懂?来我孟婆庄扮家家来了?” “还是觉得我一天到晚太闲了,没事找点事儿气气我,你就舒心了?” “不是。”龙昕顿时惶恐,两只手直摆摆,“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受人所托罢了。” 龙昕一把拽过凤君回,指着他辩解道:“我就是受我家主子的命令,带他过来的,和离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对天发誓,我一路上都在劝他……” 第694章 鹤唳九宵32 凤君回看着龙昕那卑微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龙昕瞬间顿住了。 他看向凤君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完了! 彻底完了! 他在地府经营了好几百年的光辉形象,彻底没了。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大明白,为什么每次他一见到孟笙就会紧张,就会不自觉地怯懦。 明明别人误会自己的时候,他可以做到风轻云淡,甚至以最幽默的方式化解误会。 可到孟笙这儿完全不行。 他会瞬间变得像个小孩子似的,特别急于去笨拙地将自己撇清出去。 可那样的行为,在别人眼里是极其幼稚、可笑的。 今天,他就被凤君回耻笑了。 还是在孟笙面前。 龙昕偷偷地抬眼瞄了一眼孟笙。 果然,孟笙像看傻子一般地看着他。 龙昕那一刻多想在地上找条裂缝钻进去算了。 孟笙定定地看了龙昕一会儿,转而看向了凤君回,公事公办的口吻:“如果令妹真的决定要与小崔大人和离的话,请他们俩带着这份证明一起来孟婆庄,说明感情破裂的原因,符合和离条件,我会判他们和离,并斩断他们之间的姻缘线的。” 凤君回谨慎地问道:“那如果只有我妹妹一个人来呢?我记得咱地府婚律里有记载,夫妻单方面也是可以解除婚姻关系的。” “可以。”孟笙说道,“这种情况属于一方确已感情破裂,另一方却不愿和离,那么,提出和离的这一方得赤身滚过荆棘床,赤脚踏过刀山火海,婚姻关系才能单方面解除,并且一旦解除,将永不复婚。” 龙昕听得浑身一颤。 可凤君回却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然后两人就被孟笙送了出去。 走出十多米远,龙昕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二楼栏杆边。 但那儿没人。 视线下滑,落在孟婆庄门口,却恰巧与孟笙四目遥遥相对。 龙昕赶紧收回了视线,匆匆离开。 一直等过了奈何桥,到了幽冥之境的中心地带,龙昕感觉自己才缓了过来,人也活络了起来:“凤爷,您看这事儿闹得,看来还是得等小崔大人回来再说了,那荆棘床与刀山火海……” 可不是一般人能过得去的。 就算过去了,恐怕也去了大半条命。 不值当。 却没想到凤君回忧愁道:“这事儿对于别人来说很难,可宵儿是冥凤啊,她可不怕这些。” 宵儿身上的涅盘火,什么荆棘床,什么刀山火海,她不炼了对方就算给面子了。 如果这件事情跟宵儿说了,怕是等到崔清鹤回来,只能看到一纸离婚书了。 但孟笙有一句话却不得不让凤君回再三考量。 单方面解除婚姻关系之后,不予复婚。 宵儿对感情之事懵懂,这么草率地单方面和离,凤君回怕她以后没有后悔药可吃。 怎么办呢?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不会后悔呢? 要不……再给崔清鹤一次机会? 想到这儿,凤君回就对龙昕说道:“孟笙的话先不要向任何人透露,特别是宵儿,我亲自去大荒一趟,好好跟崔清鹤谈谈。” 龙昕喜出望外,连声应着。 大荒边界处。 那条河位于大荒的这一岸,崔清鹤和桃花大妖并排站着。 他将桃花大妖送进大荒,本想着交到重明手里,事情就算了结了。 却没想到重明说,桃花大妖不属于大荒,不归他管。 崔清鹤就问他,你这桃花大妖该如何处置? “送她回她家。”重明说道,“崔清鹤,等你送她回去了,一切你便都会明白的。” 重明给崔清鹤指了路。 崔清鹤押着桃花大妖沿着重明的指向一直往前走,直到看到了那条铺满了桃花花瓣的河。 一路很是沉默的桃花大妖,这会儿却开了口:“陆吾,我们回家了。” 陆吾。 又是陆吾! 崔清鹤很想纠正她,他不是陆吾,他是崔清鹤。 可当他看到河对岸,那棵硕大的桃树下面铺着的那张九尾虎皮时,一些零碎的疼痛又绝望的记忆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涌进了崔清鹤的脑海里。 崔清鹤人站在那儿,眼前却开始一阵黑一阵白的,脚下都有些站不稳了。 那些记忆太过零散,他根本抓不到重点,也拼凑不起一个完整的画面来。 “陆吾……” 桃花大妖又叫了崔清鹤一声。 那婉转的声音在崔清鹤耳边回荡,犹如细针扎入了海绵里,透入骨血。 崔清鹤的眼睛里一片血色,上下两排牙紧紧地咬在一起,低声难受地嘶吼着。 崔清鹤一直知道自己有病。 只是这病并不经常发作,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一直隐藏的很好。 可是仅仅是站在这河岸边上,他什么都还没有做,便已经开始发作了。 河对岸的那张九尾虎皮,那棵桃树,以及似有斑斑血迹的那座山……对于崔清鹤来说,都是一股诱因。 诱导他的隐疾发作。 崔清鹤伸手去口袋里摸索着。 他的隐疾鲜少发作,但他还是会在口袋里时常带着镇定的药物,可能是最近事情太过纷杂,那小药瓶什么时候丢的,他都不知道。 桃花大妖却走上前来,张口咬破手指,往崔清鹤的唇上滴了几滴血。 那血清冽甜美,带着桃花的淡淡的香气,入口便被尽数吸收,沁人心脾。 崔清鹤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眼眸中的嗜血之色渐渐敛去,崔清鹤重新恢复了一贯的冷硬状态。 他盯着桃花大妖。 死死地盯着。 这个女人有问题。 从判官府的地牢把她提出来之后,这一路上她的种种行为都值得一番细致的考究。 崔清鹤拽紧了铁索,问道:“陆吾是谁?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装神弄鬼的到底想做什么?!” “陆吾,”桃花大妖眼神受伤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崔清鹤坚定地摇头。 桃花大妖指着河对面的桃树,以及桃树下的那张九尾虎皮,怅然道:“你就算不记得我了,也该记得那张九尾虎皮吧?那可是你亲手从自己的身上活剥下来的……” 第695章 鹤唳九宵33 桃花大妖擅长蛊惑人心,尤以蛊惑男人的心最为得心应手。 这个世上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已经遭了桃花大妖的毒手。 她会为他们编织一个又一个梦境,引他们入瓮,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的心脏。 而如今,自己脑海里出现的这一幕幕,难道也是桃花大妖为自己量身订造的梦境吗? 还是……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陆吾。”桃花大妖深情道,“欢迎回家。” 崔清鹤一掌拍向桃花大妖,借着这股真气,直接将桃花大妖送去了河对岸。 崔清鹤不想再听桃花大妖说任何一个字,他决不能被这个女人蛊惑! 桃花大妖落入对岸时,崔清鹤收回铁索,同时在河对岸设立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结界,直接将桃花大妖困在了对岸。 大妖他已经拿下。 至于大荒接下来会不会接手,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在崔清鹤看来,无论这桃花大妖来自何处,她都是妖。 是妖,又比邻大荒,那大荒理应接手。 重明若不想惹麻烦,他至少得派人小心看守。 其实如果按照崔清鹤以前的性子,他肯定不会把这件事情假手于人,但他这次出来,一直心绪不宁的。 他得回去先回去看看。 崔清鹤刚过了大荒,回到幽冥之境的地界,迎面便碰到了凤君回。 两人一并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聊。 “崔兄啊。”凤君回艰难道,“你和宵儿的这段婚姻,我恐怕真的有些爱莫能助了,宵儿似乎铁了心要跟你和离,你说你到底做了啥,让她如此失望?” 崔清鹤冤呐。 他做了啥? 他还能做啥? 不知道怎么的,平时听到这些话,他还能平静以待。 可是这次凤君回再提和离的事情,他的心口便涌上来一股无名火,隐隐地有爆发之态。 崔清鹤被自己差点显现出来的隐疾吓了一跳,快速地压下去之后,这才说道:“凤兄,我想得很透彻了,我和宵儿之间的感情问题,主要出在我身上,是我不会追人,才导致了宵儿对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很失望,这次回去,我一定会好好弥补她的。” 凤君回看崔清鹤态度如此真诚,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兄弟,我支持你。” 不支持一下还能怎样? 难道真让宵儿去滚荆棘床,过刀山火海吗? 难道真要等到没有后悔药吃的那一天吗? 崔清鹤判官府都没回,直接跟着凤君回去了凤凰一族,接宵儿回家。 宵儿不解地看着自己大哥,不是去请和离书了吗? 怎么大半天不见,他非但没请到和离书,反而把人带回家了? 带回家也算了,他还让自己跟崔清鹤走? 宵儿气得一把摔上自己的房门,她谁都不想见了! 崔清鹤看了一眼凤君回,凤君回耸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姿态,转身就离开了。 崔清鹤站在宵儿的房门前,站了一会儿。 他努力地组织着语言:“宵儿,以前是我没能做好一个做丈夫的该做的事情,没有给你该有的对爱情的期盼,与满满的情绪价值,我发誓,我会改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宵儿坐在床边,低着头,抬手捏了捏眉心。 她现在满脑子还是那桃花大妖看着崔清鹤的满是爱意的眼神,挥之不去。 崔清鹤得不到宵儿的回应,心中那股莫名的燥意腾地又冒了出来,他垂在袖笼中的手捏得紧紧地,仍然在微微地颤抖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一直得不到宵儿的反应,崔清鹤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很意外的突发事件。 崔清鹤一把拍开了宵儿房门的锁,大步踏进去。 宵儿被吓了一跳,一抬眼就对上了崔清鹤那猩红的眸子。 这一幕……让她想起了那一年,她误入判官府的地牢,看到崔清鹤审犯人的场景。 那一年,她被吓得犹如鹌鹑一般,缩紧了脖子,捂着自己的嘴悄悄地开。 这么多年过去了,随着她长大、涅盘,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曾经的梦魇也不再是梦魇。 因为这人世间的恶,本就需要这样一个嫉恶如仇的小崔判官去压制、审理。 他代表的是正义。 崔清鹤弯腰直接将宵儿扛了起来,犹如一头猛虎猎到了美味,急着回到自己的领地去享用。 凤凰一族全都眼睁睁的看着,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前阻拦。 小崔大人是宵儿的丈夫,是他们凤凰一族的姑爷,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 他们家宵儿小姐可是涅盘成功的冥凤,吃不了亏。 况且她小时候,不知道多少次被崔清鹤扔在肩上扛走。 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谁也没有真正领会到崔清鹤这一次的情绪与往常不一样。 除了宵儿。 判官府的大门被踹上,崔清鹤命令所有人不准靠近他的寝殿半步的时候,宵儿就已经感觉到,崔清鹤有些不对劲。 崔清鹤将她扔到了床上。 这张大床,宵儿不止一次睡过。 可没有哪一次让她如此不安。 崔清鹤把她扔到床上之后,就开始扯衣领上的扣子。 扯掉了扣子脱掉了外袍,又开始脱中衣…… 宵儿愣住了。 她讷讷地问:“崔清鹤,你要干什么?” “圆房。”崔清鹤坚定道。 他说着,伸手已经扣住了宵儿的脚踝,用力将她的身子扯了回来,然后俯身压上去,低头吻住宵儿的唇。 这个吻……是宵儿期待了很久很久的。 从她懵懵懂懂地无意撞破龙影和柳书禾的亲密开始,她就期待着她与崔清鹤之间,也会有那样炽烈而美好的爱情。 可是她等到的,却一直是:“宵儿,非礼勿视。” 今天,崔清鹤吻她了。 却并不是她想要的。 宵儿两手用力撑开崔清鹤,顶住他的下巴,强硬地拉开两人的距离,抖着声音威胁道:“崔清鹤你醒醒!再这样,我就要拿涅盘业火烧你了。” “拿涅盘业火烧我?”崔清鹤拉着宵儿的手,将她的手指摆弄成做法的手势压向自己的心口,近乎疯狂道,“好啊,生同衾死同穴,我崔清鹤愿意拿命换宵儿收回和离的心,可以吗?” 第696章 鹤唳九宵34 这一刻,凤灵宵已经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她认识的崔清鹤不是这样的。 幽冥之境没有人不知道,小崔大人是一个极其守规矩、守礼仪的人,从他嘴里绝不会说出这般癫狂的话来。 这样的崔清鹤,凤灵宵只见过一次。 在判官府的地牢。 凤灵宵的心狂跳起来,就连声音都放低了很多:“崔清鹤,你怎么了?” “不要和离。”崔清鹤偏执道,“宵儿,再提和离的事,我不敢保证会对你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说完,崔清鹤翻身躺在床上,一把将凤灵宵搂进怀里,就那样抱着她入眠。 崔清鹤这段时间真的太累了,从南方将桃花大妖押回来,审讯之后送去大荒边境,再回来,又要面临被和离,他身心俱疲。 并且那桃花大妖对他的那种莫名的影响,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暴躁了起来。 只有将凤灵宵紧紧地抱在怀里的这一刻,他才真正放松下来。 崔清鹤很快便沉睡了过去。 可凤灵宵被抱着,却怎么也睡不着。 重明对她说的那些话,一直萦绕在凤灵宵的心头。 崔清鹤的前身是陆吾,是大荒的五大护法之一,为了拯救大荒而入魔。 桃花大妖曾经算得上是陆吾的救赎,即使最终她背叛了他,他仍旧是为她而死的。 这一世,崔清鹤转世归来。 他不记得前世种种,但在压抑的情绪得到彻底释放的时候,还是会表现出如入魔一般的癫狂来。 包括刚才发生的一切,也是。 以前崔清鹤发癫,只是在判官府地牢审讯大恶之徒时,而这一次,却是在送那桃花大妖回来时。 所以,崔清鹤在送桃花大妖去大荒边境的过程中,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崔清鹤被刺激到了。 桃花大妖与崔清鹤相认了? 凤灵宵猜不到,但也做不到完全不介意。 他们之间的感情本来就岌岌可危,中间再横插进一个前世白月光,以后必定更是艰难。 崔清鹤睡着之后,很快就坠进了梦境之中。 梦里,他再次来到了大荒边境。 只是这一次他不是站在大荒这一岸,而是站在了河对面,那棵巨大的桃树下面。 他盘腿坐在桃树下,似乎是在修炼。 他的眉心之间凝聚着一股浓重的黑气,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眼看着就要压制不住身体里的魔气。 就在这时候,一滴冷冽的带着桃花清香的露珠落在了他的眉心之间,瞬间驱走了他眉心之间的黑气,他随之便睁开了眼睛。 抬眼看去,就看到粗壮的桃枝之间,娇艳的女孩半靠在枝丫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她红唇轻启,一双桃花眼像是要将他的魂吸走一般:“陆吾,不准入魔,不准丢下我。” 他痴痴地看着她,摇头:“小桃花,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凤灵宵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伸手轻抚崔清鹤紧拧的眉心,说不心疼他是不可能的。 可手指刚抚向他的眉间,就被崔清鹤无意识地捏住,他在睡梦中呓语:“小桃花……” 凤灵宵手指猛地一滞。 那一瞬间,她像是嘴里被强塞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 崔清鹤显然是在做梦,而梦境里的女人不是她,是那朵小桃花。 是那只桃花大妖! 所有的心疼,所有的犹豫,在这一刻全然成了一个笑话! 凤灵宵推开崔清鹤的手,起身毅然离开了判官府。 他这一路走出去,判官府所有人都看着。 都上来拦。 一个都拦不住! …… 崔清鹤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下意识地去搂身边的人。 却搂了个空。 身旁的床铺甚至是凉的。 崔清鹤心头一颤,翻身而起,寝殿里翻了一通,却没看到凤灵宵的身影。 “崔衡!” 崔清鹤一声大喝,崔衡瞬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宵儿呢?” “走了。”崔衡如实汇报,“你们回来没多久她就走了,走时气冲冲的,眼眶好像红了。” “为什么不拦?” 崔衡委屈:“我的盘管大人,您觉得我敢拦吗?” 崔清鹤不依不挠:“不敢拦,为什么不叫醒我?” 崔衡一是语塞。 小崔大人平时不是这么话多又咄咄逼人的啊? 这都是怎么了?! 他们两口子吵架,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崔衡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崔清鹤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了,他摆摆手,崔衡一个纵身上了院墙,很快隐身在树叶之间去了。 崔清鹤捏了捏眉心,再次去凤凰一族抓人。 可凤灵宵这次没回凤凰一族。 凤君回看他又把人给弄丢了,恨铁不成钢道:“你啊你,我说你什么是好!我妹有那么难追吗?她以前明明那么喜欢你……” 凤君回的话还没说完,崔清鹤已经离开了凤凰一族。 他一路又朝着阴山禁地而去。 这儿以前是禁地,如今成了凤灵宵的领地,他不止一次来。 次次来,都如入无人之境。 可是这次他一脚刚踏入阴山禁地的领地,就被一只金足三脚乌给拦住了。 金足三脚乌傲娇地指了指阴山入山口的一块新雕的牌牌,一字一句念道:“小崔大人您仔细看看这上面写了啥?” 牌牌上写着:阴山禁地,狗与崔清鹤勿进! 崔清鹤简直被气笑了。 这小丫头可真记仇! 但她不会幼稚到真的以为这么一块小牌牌就能拦下他崔清鹤的地步吧? 崔清鹤手腕一翻,小牌牌立刻四分五裂。 他抬脚就要往阴山禁地闯,金足三脚乌一声高亢的鸟鸣,紧接着,阴山禁地宁静的山脉之中,扑棱棱地飞出了大片的鸟类。 每一个看起来都很不好惹的样子。 它们盘旋在崔清鹤的头顶,将他团团围住,金足三脚乌就挡在崔清鹤的身前,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一片的鸟立刻会攻向崔清鹤。 崔清鹤并不怕被攻击,可他若真的跟这些鸟打起来,这么大阵仗,幽冥之境立刻进入全员戒备状态,制造出不必要的恐慌。 崔清鹤凝视着阴山禁地深处,他知道宵儿就在那儿。 她竟真的这般决绝。 真的要舍弃他了吗? 第697章 鹤唳九宵35 崔清鹤最终还是理智地离开了阴山禁地,没有硬闯。 他颓然地往回走。 半路上再次遇到了来去匆匆的龙昕。 龙昕一看崔清鹤那样子,就知道他跟宵儿还没和好。 他也怪心疼崔清鹤的,这段时间小崔大人都被折腾得瘦了一大圈了。 龙昕凑过去,问道:“小崔大人是从阴山禁地过来的?” 崔清鹤没搭理他。 龙昕啧啧啧:“我以前怎么说你来着?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瞧瞧,你要是早听我来着,凤小姐肚子里现在估计都揣上崽了,为了肚子里的小崽子,也不能这么跟你闹不是?” 崔清鹤睨了他一眼。 龙昕又想起之前在孟婆庄的事情,心里直犯嘀咕,接连地去瞄崔清鹤,欲言又止。 崔清鹤感觉到不对劲,便问:“龙昕,你有事瞒着我?” 崔清鹤脸一摆起来,龙昕就有些发怵。 他一向嘴比脑子快:“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奉命去孟婆庄送证明材料罢了,都是凤君回和我家阎君大人逼的……额,不是不是……” 龙昕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不对,伸手不停地打自己的嘴。 呸呸呸! 崔清鹤却一把薅住了龙昕的衣领子,眼眸通红,浑身那股慑人的气息让龙昕有点怕:“什么证明材料?你们去孟婆庄做什么?” 龙昕硬着头皮摆手:“这真的不关我事啊,小崔大人你想知道详情,去问凤少主。” “我谁都不问,只问你。”崔清鹤已然发癫了,“你若骗我半个字,别怪我不念咱们这么多年的同僚情谊。” 龙昕欲哭无泪,整个身体都被崔清鹤拎起来了。 他挣扎了一下,想着这事儿迟早是瞒不住的,索性便说了。 毕竟他也不想崔清鹤和凤灵宵就这样吹了。 关键是这崔清鹤一发癫就撂挑子不干,为了凤灵宵,他能几百年跟个流浪汉似的在幽冥之境乱晃荡,他可是有前科的。 崔清鹤不管事儿,他龙昕就要忙断了腿。 他们才算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嗯,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崔清鹤的事情,他不能作壁上观。 这样一番心理建设之后,龙昕彻底说服了自己,将整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崔清鹤说了一遍。 崔清鹤听到那段‘单方面解除婚姻关系要付出的代价’的时候,彻底绷不住了。 他可以笃定,凤君回并没有将代价说给宵儿听。 否则以宵儿的性子,这会儿恐怕已经在孟婆庄滚荆棘床了。 宵儿是真的要跟自己和离,不是闹脾气! 崔清鹤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松手放开了龙昕。 龙昕缩了缩脖子,刚想逃,又被崔清鹤揪着后领子给抓了回去。 龙昕哭丧着脸转过头去,对向崔清鹤:“小崔大人,还有事吗?” “那份证明材料现在在哪?”崔清鹤问道。 龙昕答:“在……在主子那儿。” “偷出来。”崔清鹤命令道,“一个时辰后,我要见到那份证明材料。” 崔清鹤再次松开了龙昕,可龙昕这一次却不跑了。 他……他没听错吧? 崔清鹤让他去他家大人那儿偷盖了章的证明材料? 这不是明摆着让他背叛他家大人吗? 龙昕不想去! 可崔清鹤已经丢下他离开了。 一个时辰,只有一个时辰。 龙昕难以想象一个时辰后,那份证明材料还没送到崔清鹤手里,这家伙会怎么折腾自己。 这一次换龙昕耷拉着脑袋往回走了。 龙影正在批改文书,龙昕两只手交叠在身前,小心翼翼地掩在门边,跟做贼似的一直在瞄龙影。 龙昕一回来,龙影就知道了。 好一会儿之后,龙影丢下毛笔,问道:“你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龙昕这才磨蹭着走进去,关上门,小声说道:“小崔大人回来了。” 龙影嗯了一声。 龙昕继续说道:“他……他听说了孟婆庄的事情,逼我……逼我来偷那份证明材料。” 他是被迫的。 他已经坦诚交代了。 只希望他家大人能大发慈悲帮帮自己。 却没想到龙影一下子抓到了关键点:“此事你知我知,凤君回知,顶多再加上一个孟笙罢了,孟笙从不多嘴,我和凤君回都不急着跟崔清鹤透露这事儿,所以,走漏消息的那个人……只能是你。” 龙昕:…… 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地府他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一个两个都精明得跟什么似的,却又个个蛮不讲理。 神仙打架,凭什么招招都落在他的身上? 龙昕吃了一肚子的瘪,委屈又窝囊。 他脑子里百转千回,然后试探着说道:“阎君,夫人回南疆有些日子了,恐怕那边的事情有些棘手,我带人过去给夫人打下手吧?” 说完,龙昕期待地看着龙影。 就等着他家阎君大人大发慈悲,把他发配到南疆去躲躲灾吧。 龙影一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然后龙昕就看着他家阎君大人将那份证明材料、三殿阎君府的大印,以及一大堆等着批阅的文书,全都推到了他的面前。 “你不提醒我,我都快忙忘了,书禾的确走了好多天了,我得去看看,接老婆回家,三殿阎君府的事情,就拜托你和崔清鹤了。” 说完,龙影站起来就走。 龙昕整个人石化在了办公桌前。 他这是自己搬了块巨大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是吗? 为什么?! 啊……他要疯了! 他太难了!太难了啊! 龙昕先将那份和离的证明材料给崔清鹤送去,又行尸走肉一般地回到办公室,认命地开始批文书。 一坐下来,翻开第一份文书,上面写着:判官府这周新拘幽魂11例,转交奈何桥孟婆,喝汤后入轮回。 龙昕:呜呜…… 他又得去见孟笙了。 判官府里,崔清鹤逐字逐句看着那张和离证明书,每一个字他都看得很仔细。 交易婚姻……聚少离多……感情破裂……多年无所出…… 崔清鹤冷笑出声,手上力道大得简直要将那张纸给捏碎。 多年无所出? 他该死的从来都没碰过她,她要是能揣上崽崽,那才奇怪。 或许……龙昕说的才是对的。 崔清鹤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所坚守的礼义廉耻全都是笑话,老婆都被他守没了…… 第698章 鹤唳九宵36 阴山禁地,凤灵宵在大荒挑中的五个灵兽都送过来了。 其中金足三脚乌最听话,一来就做了大护法,责任感很强。 其他四个则需要驯化,全被关在了阴山禁地深处的结界里。 凤灵宵忙完了,就去了结界,准备亲自驯化这几头灵兽。 一进入结界,她就闻到了一股清冽的桃花香,眉头顿时一皱,眼神从四个灵兽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了西边那个坐在桌边品茗的女人身上。 如果凤灵宵没记错的话,这个女人应该是鲛人。 她的外形没变,但浑身的桃花香出卖了她。 凤灵宵看过去的时候,女人也朝她看过来。 眼波流转间,分外熟悉。 桃花大妖! 凤灵宵直接走过去,坐在了女人的对面。 情敌找上门来了,她也不带怕的。 正好她也想找她聊聊。 桃花大妖看着凤灵宵大大方方的动作,放下茶盏,笑道:“一眼就被你认出来了,不好玩。” “你若真想隐藏身份,就不会让这满身的桃花香溢出来。”凤灵宵说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也没时间跟你雌竞,你喜欢崔清鹤,自己想办法把他带回大荒,或者带回你们的世外桃源去,我绝不纠缠。” 桃花大妖没想到凤灵宵如此洒脱,倒显得她有些不识好歹了:“当年是我犯了错,弄丢了陆吾……” “打住!”凤灵宵做了一个‘停’的手势,“关于你们的爱情故事,有人已经跟我说过了,我了解、尊重、祝福,崔清鹤现在住在判官府,既然弄丢过一次,那就去找他,别在我这儿找存在感。” 桃花大妖:“……” 这女人怎么油盐不进啊! 她桃花大妖迷惑人的本事出神入化,怎么对这只鸟没用呢? 桃花大妖现了原形,一双桃花眼委屈地看着凤灵宵:“我当然会去找他,但我听说你们之间的婚姻上了阴婚冥帖,崔清鹤那人……太过古板,拉不下面子,不过阴婚冥帖倒是可以单方面解除,只是凤小姐要受点罪……” 凤灵宵眉尾一挑。 果然,崔清鹤不是不想跟她解除婚姻关系,只是因为拉不下面子罢了。 既然这样,那她就先迈出那一步,成全他们。 凤灵宵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滚荆棘床,过刀山火海……” “好!” 桃花大妖话音刚落,凤灵宵已经坚定地应下。 桃花大妖更加诧异了。 这冥凤到底是真不爱崔清鹤,还是在敷衍自己? “你可以走了。”凤灵宵站了起来,“回去告诉重明,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地点我,他想要陆吾回归大荒,直接把手段用在陆吾身上,美人计也好,强取豪夺也罢,别再来惹我!” 凤灵宵心中凄然。 重明与凤凰一族来往密切,她一直都把他当成大哥哥看待,可惜,重明配不上这份友谊了。 他利用灵兽吸引自己进入大荒,领着自己到了大荒边境,恰到好处地向她诉说了陆吾与桃花大妖的前世情缘。 桃花大妖已经被崔清鹤送回那世外桃源了,而重明手下的这五个灵兽,也不是谁想伪装,就能伪装得了的。 桃花大妖混在这五个灵兽里面的事情,重明必然知道。 所以,重明与桃花大妖之间是合作关系。 他们共同的目标是陆吾。 也就是这一世的崔清鹤。 罢了! 强扭的瓜终究不甜。 崔清鹤于她,于整个凤凰一族都有恩。 她不怪他。 她放他自由。 凤灵宵独身去了孟婆庄。 那会儿,龙昕刚把那批等着喝孟婆汤的新魂送到奈何桥,远远地就看到了凤灵宵的背影。 凤灵宵去孟婆庄做什么? 龙昕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拔腿就往判官府跑。 孟婆庄内,孟笙倚在竹楼二楼的栏杆上,眯着眼睛看向来人。 她这孟婆庄最近可真热闹啊。 “凤灵宵。”孟笙在二楼叫了一声。 凤灵宵抬眼看去,孟笙冲她招招手:“上来。” 凤灵宵没有走楼梯,直接一个闪身,下一刻便已经上了二楼,站在了孟笙的对面。 孟笙给她斟了一杯茶,示意凤灵宵坐下聊。 凤灵宵坐了下来,两只手捧着茶杯,却并不打算喝。 她说道:“我是来滚荆棘床,过刀山火海的,还请孟婆大人成全。” 孟笙浅笑,语出惊人:“一个时辰前,小崔大人来过。” 凤灵宵手一抖,已经不怎么烫的茶水溅了出来,她赶紧放下了茶杯,盯着桌子上的水珠有些心烦意乱:“他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贿赂我啊。”孟笙从怀里掏出一枚硕大的泛着淡淡的紫色的夜明珠,说道,“你瞧,小崔大人这是下了多大的血本啊,这淡紫色的夜明珠可不多见,这么大的更是稀释珍品。” “你看它多纯净、美好啊,不像这地府,整日昏昏沉沉的,特别是我这孟婆庄,八百里黄沙地,一眼望过去,除了黄沙就是幽魂,怪没意思的。” “如此死气沉沉的地府,有个人愿意爱你,是一件多么幸福、有趣的事情啊,人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什么前尘往事,什么恩怨情仇,重要吗?妹妹,一点都不重要。” “他是你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凤灵宵眉心一跳,说道:“所以,孟姐姐就这样被崔清鹤收买了吗?” 孟笙笑。 她抬起手指,指向不远处的奈何桥。 “妹妹你看呐,这世间的纷纷扰扰,你以为天大的,永远也过不去的坎儿,忘不掉的仇恨,断不掉的情仇,一碗汤下去,什么都没有了。” “而我,从幼年时期跟着师父就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喂别人孟婆汤,师父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却直到临终也没能宣之于口,她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道,笙笙啊,这大抵就是我们做孟婆的命吧,断人姻缘太多,因果循环,报应在了自己的身上……” 凤灵宵有些讶异地看向孟笙。 孟笙托着下巴继续说道:“所以啊,妹妹,如果有人愿意爱你,就再给他一个机会好不好?算是替姐姐积点姻缘功德好不好……” 第699章 鹤唳九宵37 凤灵宵看着孟笙,心中百转千回。 孟笙真的是被崔清鹤的一枚夜明珠收买了,才替崔清鹤说话吗? 不,并不是。 孟笙并不可能被收买。 她劝自己,是发自内心的。 她把自己当朋友。 不知道怎么的,跟孟笙就这么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刚才一路匆匆而来时,满心要单方面和崔清鹤决裂的心,反而没那么强烈了。 孟笙靠在桌子上,歪着脑袋从下往上看凤灵宵,她问:“妹妹,你喜欢崔清鹤吗?” 这个问题竟让凤灵宵有些迟疑了。 喜欢吗? 当然是喜欢的。 她从小就喜欢他,就算被他罚,她也喜欢黏着他。 但问题是,凤灵宵辨别不出来,她的这份喜欢,是否是爱情。 “我不知道。”凤灵宵如实回答,“我没有爱过人,我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孟笙又问:“那如果崔清鹤真的跟那桃花大妖走了,从此以后,你们便是陌路人,甚至再见面,可能立场不同、刀兵相向,你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凤灵宵愣住了。 扪心自问,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呐,这个给你。” 孟笙从身上掏出一块细长的玉制牌牌,拉着凤灵宵的手放在她的手心里:“这是改牵牌,是能够强行改变月老所牵红线的存在,一张改牵牌只有一次改牵红线的机会,待会儿我会带你去月老那儿,在那儿你能分别找到你和崔清鹤的姻缘线,如果你们俩是连在一起的,你可以把他改牵给别人,如果他牵的是另一个人,你也可以把他改牵向你。” 凤灵宵下意识地松开改牵牌,直摇头:“我……” ‘不’字还没说出口,她忽然眼睛一闭,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可很快,她又睁开了眼睛,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不多时,那一片白雾消散开来,前方出现了一棵硕大的姻缘树。 姻缘树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红线,每一条红线的尽头都至少连着一个人的姓名。 微风拂过,姻缘树树枝颤颤,红线随风飘动。 就在那飘动间,有些红线已经扭转了方向。 姻缘树的树干上开了一条缝。 那条缝就像是一张黑洞洞的嘴,吞噬着每一张得之不易的改牵牌。 凤灵宵不由地握紧了手中被孟笙硬塞进来的改牵牌,她没有急着将它塞进那条缝里,而是围着姻缘树慢慢地转着。 她不停地寻找的自己与崔清鹤的名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凤灵宵终于看到了崔清鹤的名字。 在崔清鹤名字前方不远处,她也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而紧挨着‘凤灵宵’三个字的,是‘小桃花’。 这两个名字几乎是重叠在一起的,凤灵宵三个字像火,而小桃花三个字如风,一个浓烈,一个清淡。 从崔清鹤名字上牵出来的红线只有一条,直奔着小桃花而去,最终缠在了小桃花上。 崔清鹤的正缘……果然是桃花大妖。 凤灵宵的眼里瞬间氤氲上了雾气,心口像是被刀子扎了一般,猎猎的痛。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在没有看到确切的结局之前,犹如迷雾,让人自己也分辨不清自己的心。 而这一刻,凤灵宵感觉自己是愤怒的,甚至是嫉妒的。 她嫉妒桃花大妖,凭什么她是崔清鹤的正缘,而自己不是?! 凤灵宵一手抓向那条红线,企图徒手扯断红线,绑上自己的。 手伸出去的那一刻,凤灵宵一下子愣住了。 她这是在干什么? 气急败坏吗? 不服输吗? 她低头看着手心里握着的那枚改牵牌,回头再次望向姻缘树树干上的那条缝。 她可以通过这张改牵牌去篡改崔清鹤的红线走向。 她也想这么做。 可最终,凤灵宵将那张改牵牌插在了姻缘树的根部,将它留在了那儿。 凤灵宵最后看了一眼三个人的名字。 或许这就是她的宿命。 毕竟崔清鹤亲手养大她两次,两人之间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男女关系,他们……注定不是一对。 就在凤灵宵往后退去,想着该如何回去的时候,姻缘树忽然晃动了起来,树上的那些名字与红线不停地变动着。 首先是‘小桃花’三个字忽然冒出腾腾的黑烟,眨眼间消失不见。 而那条红线就飘荡在她与崔清鹤名字的中间,燃起烈烈的火。 最终,他们的名字,包括整棵姻缘树上所有的名字全都烧了起来。 火光充斥着整个空间,凤灵宵只感觉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紧接着,她便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醒了?” 孟笙的声音随即响起。 她仍端着茶杯,慢慢地品着手里的香茗。 凤灵宵坐起身来,一眨眼,便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凉凉的……又酸又涩。 孟笙放下茶杯,修长的手指擦过凤灵宵的脸颊,两滴清泪落在了她的手中,她将它们宝贝地搜集起来,放进了一个小瓷瓶里。 凤灵宵看着孟笙的动作,忽然就想起来,传说中,熬制孟婆汤的汤引子,就是这世间各种各样的泪珠…… 孟笙盖好小瓷瓶的瓶盖,将小瓷瓶放入怀中,转而看向凤灵宵,问道:“妹妹,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你爱崔清鹤吗?” 凤灵宵到最后也没有回答孟笙的问题。 从孟婆庄离开时,凤灵宵失魂落魄。 她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不难想到,孟笙给她的那张改牵牌是假,梦境中的姻缘树也是假。 就包括崔清鹤与她和桃花大妖之间的红线……也是假。 孟笙只是模拟了那样一个情境,让她真情流露。 引导她真正看清自己的内心。 而从凤灵宵站起来,离开孟婆庄的那一刻,其实已经给了孟笙答案……她爱崔清鹤。 否则从梦境中醒来,她给出的答案,只会是……滚荆棘床,过刀山火海…… 孟笙仍然靠在二楼的栏杆上,目送着凤灵宵的背影缓缓离开,直到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孟笙的身后,轻唤:“笙笙。” 孟笙头都没回,像是没有听到男人的声音似的。 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的男人抬脚走过来,将那枚改牵牌放在了孟笙的手边,有些懊恼道:“为了渡那姑娘,舍掉这张改牵牌,你真舍得?” 第700章 鹤唳九宵38 孟笙眯着眼睛,整个人懒洋洋的。 懒得搭理男人。 男人好看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忧郁:“笙笙,你还在怪我是不是?” “怪你什么?”孟笙猛地转过头去,凌厉的眼神射向男人,像是要活吞了他似的,“怪你亲手斩断了我俩之间的红线,一把火烧掉了我的灵根,迫使我从月老祠坠入这八百里黄沙地,差点死在了这黄泉路上?” “柴谙,你如今又缘何总是出现在孟婆庄里?你想做什么?” 柴谙蹲下身来,拉住孟笙的手,虔诚道歉:“笙笙,这是月老祠的规矩,你应该能理解我的难处,历来月老与孟婆,都是这样的,不是吗?我师父和你师父……” 孟笙一把甩开了柴谙的手,嗤笑一声,眼眸中刚刚渲染上来的情绪,再次归于平静。 她甚至拿出一张帕子,当着柴谙的面,毫不遮掩地擦拭着刚才被他拉过的地方。 仿佛那儿被什么脏东西碰过了一般。 那般嫌弃。 孟笙一边擦一边平静地说道:“柴谙,回去吧,回你的月老祠去,我这儿不欢迎你。” “还有,我的姻缘线被你烧了,我在月老祠修炼了八百年的灵根,也被你毁了,此后生生世世,我孟笙不会再有姻缘,更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我只是孟婆庄的孟婆,是断人姻缘的刽子手!” 孟笙说完这些,站起来,错开柴谙,下楼,直奔奈何桥。 发放孟婆汤的时间到了。 柴谙站在竹楼上,一直看着孟笙。 长久长久之后,一声轻叹,他也离开了。 独留那支改牵牌,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 · 龙昕一路小跑着回到三殿阎君府,还没去判官府,就遇到了崔清鹤。 “小崔大人!” 龙昕叫了一声,崔清鹤转身看向他。 龙昕哒哒哒地跑过去,一只手掩住嘴唇,在崔清鹤耳边小声说道:“我刚才看到凤小姐去孟婆庄了,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可能……” 可能是单方面去解除婚姻关系去了。 龙昕欲言又止,但言外之意崔清鹤应该明白。 他眼巴巴地看着崔清鹤,等着他的反应。 这还不急? “哦,知道了。”崔清鹤说道,“谢谢你的关心。” 说完就要回判官府。 龙昕一把拉住崔清鹤,急道:“你不去孟婆庄拦人?崔清鹤你真不想跟凤小姐好好过日子了是吗?” “再不去,你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崔清鹤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我相信她。” “我相信我亲手养大了两次的女孩,不会对我毫无感情。” 这几日,崔清鹤发过癫,也曾想着要不破罐子破摔,把宵儿抓回来,囚禁在判官府里。 或者直接让她怀上自己的崽,用小崽子绑住宵儿。 可是这些过激的手段,崔清鹤只是想想,都觉得卑鄙无耻。 他的宵儿,不该是被他囚禁在身边,成为生育工具的存在。 她绚烂的冥凤生涯有着无限的可能,情情爱爱……只是她生命中锦上添花的存在,而不是必需品。 真正爱她,就不该绑着她、逼迫她。 崔清鹤觉得,肯定是自己不够好,所以宵儿才会在这段感情里如此彷徨。 他现在最该做的,是给她空间,给她安全感。 他需要重新去认认真真地追她一次。 但崔清鹤也怕。 毕竟单方面解除婚姻关系,他和宵儿便没有第二次重新结合的机会,所以他去找了孟笙。 他送孟笙夜明珠,请求她在宵儿过来找她时,能帮他说说好话。 能帮他劝一劝宵儿。 仅此而已。 崔清鹤的反应让龙昕有些懵。 在他的恋爱宝典里,暂时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又是一个全新的经验与挑战啊。 崔清鹤一脚踏进判官府时,就感觉不对劲。 那股若有似无的桃花香味让他顿时警铃大作。 走进后院,他刚想张嘴喊崔衡,就发现崔衡已经蹲在院墙上了。 崔衡一根手指指了指崔清鹤的寝殿方向,无声地以嘴唇示意:“桃花大妖。” 崔清鹤没再理崔衡,大步踏入寝殿。 他的卧房里,桃花大妖正半靠在靠墙的贵妃榻傻瓜,手里捏着一朵嫩生生的桃花,轻轻地吹着。 听到动静,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朝崔清鹤看过来,亲昵地唤道:“陆吾……” 哗啦。 两条铁索冷不丁地扫出去,直接捆住了桃花大妖,从窗户将她扔了出去。 铁索收回,崔清鹤朝外面喊道:“崔衡,进来!” 崔衡蹲在院墙上,就听到一声闷响,紧接着便听到了崔清鹤在召唤自己。 他还没回过神来,身子已经条件反射似的钻进了崔清鹤的房中。 崔清鹤指着贵妃榻说道:“把它扛出去,劈了烧火。” “大人,您知道这贵妃榻是什么材料做的吗?”崔衡心都在滴血,“您知道它值多少钱吗?您要是不要,送我啊,我稀罕。” 崔清鹤冷眼扫过去:“劈了!烧掉!” 崔衡没法子,只能把那贵妃榻给扛出去了。 这崔清鹤,简直暴殄天物啊! 桃花大妖站在破破烂烂的窗户外,一脸受挫的看着崔清鹤:“陆吾,你真的要这般对我吗?你……” “滚!”崔清鹤不耐烦道,“以后再敢擅闯我判官府,我会以条例审判你,你好自为之。” 说完,崔清鹤甩袖子离开。 当天夜里,崔清鹤出现在了阴山禁地。 这一次他来,已经做好了被拦的心理准备。 却没想到从入口处一直深入阴山禁地的主殿,竟没有一个人出来拦他。 他一路如入无人之境,顺顺利利地站在了宵儿住处的院子里。 凤灵宵正在吃晚饭。 崔清鹤就那样站在那儿,盯着她看。 凤灵宵从孟笙那儿走了一遭,很多事情都想开了,对崔清鹤也没有那么埋怨了,她问了一声:“大晚上不回判官府,怎么跑这儿来了?” “寝殿里进了贼,把后窗踹烂了。”崔清鹤面不改色地胡诌诌,“贵妃榻也被弄脏了,那风呼呼地往里灌,没法睡。” 判官府那么大,整个幽冥之境他崔清鹤在哪儿不能挤一晚? 怎么感觉几日不见,崔清鹤像变了个人似的呢? 凤灵宵放下碗筷,毫不留情地拆穿他:“那贼是属桃花的吧?” 第701章 鹤唳九宵39 白天桃花大妖才从她这儿离开,转眼应该就去了判官府。 从崔清鹤的描述中,凤灵宵能猜到,两人是打了一架? 把窗户都打破了? 那张贵妃榻她躺过,上好的梨花木做的。 脏了? 怎么个脏法? 崔清鹤听到那一句‘那贼属桃花的吧’,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身上。 并没有沾染上桃花香味。 但他还是直接脱了外袍,扔了。 凤灵宵看着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站在自己院子里的崔清鹤,还有院门口那几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这人……这人真是越来越癫了。 好端端地跑她这儿脱衣服干什么?! 明天整个阴山禁地都会传遍,她凤灵宵虐待丈夫,脱了他外衣让他在院子里罚站……总之添油加醋,不堪入耳。 凤灵宵起身去关了院门,又朝院墙头扫了几眼,确定没人听墙角了才往回走。 经过崔清鹤的时候,被崔清鹤一把拉住,手上一个用力,直接把她带进了怀里:“宵儿,我爱你,很爱很爱。” 追妻第一步,表达爱意。 无时无刻,不分场合。 正在挣扎的凤灵宵一下子顿住了,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大片。 崔清鹤继续在她耳边重复:“我爱你,男女之爱,谁也横插不进来的那种爱。” “宵儿,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追妻第二步,讨要机会,修复感情。 凤灵宵心里窝着的那股无名火,腾地一下被点着了:“崔清鹤,我长大了,没那么好骗了,醒着的崔清鹤会说爱我,但睡着了的崔清鹤嘴里……只会叫出小桃花。” 说完,凤灵宵一把扯开崔清鹤的手,大步回到正屋,轰咚一声关上了门。 崔清鹤被关在了院子里。 睡梦中?小桃花? 崔清鹤恍然大悟。 所以那天他醒来时没见到宵儿,是因为自己叫了‘小桃花’? 怪不得。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天地可鉴,他那次只是被魇住了。 门被关了,崔清鹤也不敢逼得太紧,没敢上前去踹门。 他就那样站在院子里,没有走,也没有别的动作。 凤灵宵躺在床上,竖着耳朵,等着崔清鹤知难而退的脚步声。 可一直等到了后半夜,那傻子还在院子里站着,毫无离开的意思。 正在凤灵宵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的时候,就听到轰咚一声。 身体砸在地上的声音。 凤灵宵下意识地从床上弹起,拉开门,就看到崔清鹤倒在地上,满目猩红,浑身颤抖。 他发病了!! 凤灵宵不再纠结,冲过去扶起崔清鹤,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让他躺在床上。 她抬手去探崔清鹤的额头,滚烫。 缩回手,刚想去拧个冷毛巾帮他敷一下,手却被他一把拽住:“宵儿,别丢下我。” 追妻第三步,示弱。 这三步不是崔清鹤无师自通,也不是龙昕教他的。 是崔清鹤总结以往龙影追柳书禾时的手段,得出来的经验。 那会儿,他看龙影那般行径,嗤之以鼻。 可现在他却发现,真的好用。 你瞧,他这不是已经稳稳当当地躺在了宵儿的床上了吗? 其实崔清鹤还总结出了第四步:死缠烂打,趁机圆房。 可是他不敢。 龙影这一招在柳书禾身上好使,是因为柳书禾心里也深爱着龙影。 可宵儿……他不敢冒险。 见好就收才得长远。 崔清鹤反反复复不见好,凤灵宵找了诡医来给他看,诡医只说他是急火攻心,恐生出妄诞,开了点药,让凤灵宵不要总刺激他,好生养些日子,身心舒畅了,这病自然也就好了。 凤灵宵不敢有什么闪失,一一记下。 那巫医刚走出阴山禁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手插进口袋里,摸到那块沉甸甸的乌金石,又心满意足地笑了。 小崔大人出手真阔绰。 · 崔清鹤住进了阴山禁地。 这个消息第二天一早就传进了龙昕的耳朵里。 龙昕百思不得其解,那木头一般的人,怎么忽然就开窍了? 他到底用了哪一招? 龙昕翻遍了自己总结了几百年的爱情宝典,忽然有些气急。 该死的,这世间的爱情怎么这么复杂? 谁染上谁疯。 更重要的是,他忽然发现三殿阎君府大大小小的事情,又落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龙影去南疆接老婆,一去不回头。 崔清鹤住进了阴山禁地,连头都不露了。 三殿阎君府里大片大片的事物都得他亲力亲为。 龙昕被累得实在受不了时,他就会去奈何桥。 站在奈何桥上,远远地看一眼那竹楼栏杆边的人儿,他的心会莫名安定下来。 龙昕说不清自己对孟笙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他从第一次见到她,心情就很复杂。 他想靠近她,却又怕靠近她。 她对于他来说,是高不可攀的。 抛却她孟婆的身份之外,就独独是那个人,一个眼神,便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匍匐在她的裙摆之下。 一周后,又有一批新魂要送去孟婆庄入档,然后带去奈何桥喝汤。 那天,龙昕从竹楼里出来,刚准备送新魂去奈何桥时,住楼上的女人忽然叫他:“龙昕。” 龙昕猛然顿住脚步,转身,抬头,朝上看去。 八百里黄沙路,整个空间都灰蒙蒙地,隐约泛着一层黄。 而那女人却艳丽的让人挪不开眼。 她就靠在栏杆上,下巴垫着纤细白嫩的手臂,看着他。 随从已经带着那批新魂离开了。 竹楼里只剩下他们俩。 孟笙眼眸含笑,问道:“龙昕,你喜欢我。” 不是疑问。 是肯定句。 龙昕的脸刹那间红得要滴血。 两只手手心里全是汗,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是好。 孟笙站了起来,纤瘦的背靠在栏杆上。 龙昕的眼睛随着她的动作移动,一刻也不敢松懈。 然后他就看到孟笙松开了双手,脑袋后仰,重心渐渐偏移……她的身体就那样从二楼上落了下来……犹如一片深秋的落叶…… 龙昕没有哪怕一秒钟的迟疑,飞身上前,一把接住了孟笙,稳稳地将她抱住。 没有哪一刻,龙昕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如此之快。 孟笙趴在他怀里,咯咯地笑。 龙昕一把推开了孟笙,有些生气:“你耍我!” “不喜欢吗?”孟笙却勾住了龙昕的脖子,“可我觉得你很有趣哎……” 第702章 鹤唳九宵40 孟笙一靠上来,龙昕就感觉自己身体彻底失去了活动能力,僵硬得像一棵树,而孟笙就是一只慵懒的猫,挂在他的身上,小爪子不停地挠着他的心。 孟笙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单纯的人了。 一逗就脸红,一脸红就恼。 虽然恼了,装作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却只是只纸老虎,虚张声势罢了。 可孟笙也知道龙昕在外人的眼里分明不是这样的。 他能言善辩,做事妥帖,八面玲珑。 却独独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这般的纯情。 孟笙在月老祠里修炼了八百年,又在这孟婆的位置上待了这么多年,这三界六道的人间百态,早已经入不得她的眼。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觉得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提起自己的兴致来了。 除了例行公务之外,她长时间地待在孟婆庄的二楼上,凭栏而坐,喝喝小酒,听听曲儿,百无聊赖。 甚至就连她被烧毁的灵根,都懒得去修复了。 爱咋在地吧。 直到她注意到了龙昕。 特别是前几天被柴谙刺激了一下,她心里一直堵着一口恶气,输不出来,难受。 刚好今天龙昕过来交界新魂,她临时起意,决定逗一逗他,给自己找点乐子。 龙昕又要去推孟笙的时候,孟笙忽然‘啊哟’一声,踮着一只脚,皱着眉头可怜兮兮地看着龙昕。 龙昕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了?” “脚好像扭了。”孟笙说道。 龙昕一把将孟笙打横抱起,放在一楼的太师椅里,然后半膝跪地,蹲在孟笙身前,问道:“哪只脚?” 孟笙将左脚抬了起来,毫不避讳地踩在了龙昕曲着的那一只膝盖上说道:“这只。” 龙昕卷起孟笙的裤脚,仔细检查她的脚踝。 脚踝的确有点红,他的虎口刚卡上去,孟笙就嘶地一声,倒抽了一口冷气。 龙昕手上的力气立刻放缓了一点,一边帮孟笙揉着脚踝,一边数落着:“虽然二楼对于你来说不算高,但以那样后仰的姿势坠下来,还是很危险的。” “这不是有你嘛。”孟笙说道,“我赌你一定会接住我。” 赌? 龙昕气道:“如果我没接呢?” 孟笙又笑,自信满满:“没有如果,我赌你在意我。”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来报,说奈何桥上有新魂闹事,请孟笙过去处理。 龙昕松开手,孟笙迅速穿好鞋子,大步离开。 龙昕看着孟笙那健步如飞的样子,才后知后觉自己又被这可恶的女人给耍了。 她的脚根本没有问题! 回到三殿阎君府,龙昕发现自己再也无法静下心来处理工作了,他满脑子都是孟笙。 孟笙跌入他怀里时的悸动,他捏上她脚腕时那细腻的触感…… 她说,他很有趣。 所以,她根本连欺瞒他的心都没有。 她就是觉得他好玩,所以像逗猫似的,遛了他一会儿。 该死! 龙昕越想越生气,不是生孟笙的气,而是生自己不争气的气! 明知道被人家一而再,再而三地耍了,却还是不争气地满脑地都是人家。 龙昕,活该你被耍! 龙昕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非工作,不与孟笙有任何额外的接触。 下次就算她从十八层楼上跳下来,他也绝不会去接。 绝不会! 可当天夜里,龙昕却很没出息地做了一个香艳的美梦。 梦里全是孟笙猫儿似的慵懒姿态,搅得龙昕抓心挠肺得不得安宁。 从梦中惊醒的那一刻,龙昕在黑暗里急喘着,一颗心扑通乱跳。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忙了,还是太过殚精竭虑,龙昕第二天一早竟病了。 莫名地发起了高烧,浑身酸痛得不想动弹。 三殿阎君府上上下下都很纳罕,龙昕大人这是怎么了? 铁打一般的人竟也会请假? 还是在三殿阎君和崔判官都不在的情况下? 以往龙昕大人可是带病上工的劳模啊! 如今三殿阎君府三个主事的,一个都不在,一天两天还好,接连四天,那等待审批的文书已经堆满了龙影的办公桌。 龙影远在南疆联系不上,龙昕病来如山倒,这一次似乎格外地厉害,就连诡医都有些束手无策。 用诡医的话来说,龙昕这病来得突然,恐怕是日积月累下来的,需要一段时间静养。 关键是,龙昕光棍条条一个,平时自己独居一殿,这会儿病了,连个体己的能照顾他的人都没有。 赖在阴山禁地的崔清鹤得到消息,知道自己不得不回去了。 病也没法装了。 他迅速地‘好’了起来。 这几天,凤灵宵一直很照顾他,两人之间的关系达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平衡。 都不提和离的事情了。 却也不亲密。 每天凤灵宵收拾好崔清鹤之后,就去客房了。 两人还是分开睡的。 这下好了,目的还没达到,就要回去办公,崔清鹤一百个不愿意。 吃早饭的时候,凤灵宵就开始催促了:“三殿阎君府那边都要乱套了,你快点吃,吃完了赶紧回去处理事情。” 崔清鹤拿着勺子,盯着碗里的小米粥,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宵儿,那我晚上还能来这边睡觉吗?” “你不是有寝殿?”凤灵宵下意识地回道。 崔清鹤脸部红心不跳:“窗户坏了……” “我已经让崔衡找工匠修好了,那贵妃榻也洗干净晾干放回去了。”凤灵宵说道,“堆积了这么多天的公务,你一天肯定处理不完,没事别来回乱跑,浪费时间。” 崔清鹤有些受伤。 他放下碗筷,直直地盯着凤灵宵看。 凤灵宵眼观鼻鼻观心,就当啥也不知道。 崔清鹤见示弱这一招的效用就快过了,只能棋出险招,朝凤灵宵那边靠了靠:“宵儿,我病还没完全好,你就不怕我一个人待在判官府再累晕了?” 凤灵宵淡定道:“判官府的人手那么多,你倒不掉。” 崔清鹤语塞。 他第一次开始羡慕起龙昕那个光棍来了。 崔清鹤没了心情,站起来整理衣服,准备回去办公。 凤灵宵在崔清鹤站起来的瞬间,心忽然就软了。 她伸手勾住了崔清鹤的手,说道:“别太拼命……我晚上去看你……” 第703章 鹤唳九宵41 三殿阎君府上上下下都发现,大病初愈、刚回来办公的小崔大人心情似乎特别好。 批改文书很干脆,下面的人找他商量事情,也很好说话。 甚至他们还发现以前一直不苟言笑的小崔大人,吃午饭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啥,唇角微微勾起了三次! 看来这段时间小崔大人在阴山禁地过得很不错哎。 小崔大人好说话,当然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事情了。 崔清鹤也的确是心情很好。 他就盼着快点儿处理完公务,下了班早早地回判官府洗香香,等着宵儿来看自己。 可等他忙完了回到判官府时,却忽然又不想先去洗澡了。 他径直去了厨房。 他记得龙昕说过,要想拢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喂饱那人的胃。 崔清鹤做了一碗姜汁撞奶,这是宵儿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小甜品了。 不知道她现在还喜不喜欢。 崔清鹤刚做好,凤灵宵就来了,他赶紧献宝地将姜汁撞奶端到她面前:“尝尝,还记不记得这个味道?” 凤灵宵看着面前的那碗姜汁撞奶,忽然就想起来小时候,她住在这判官府里的时候,最爱缠着崔清鹤给她做好吃的。 小孩子都喜欢吃甜点,别的甜点崔清鹤也不会,就笨拙地学了这一道。 凤灵宵小小地尝了一口,姜味有点冲,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还可以。” 崔清鹤握住凤灵宵的手腕,就着她的手舀了一点起来,凑过去尝了一口,顿时皱起了眉头:“姜多了,有点辣。” 说着,他松开凤灵宵的手,将那碗姜汁撞奶端走了:“好久不做了,手生,等我练练再给你做。” 凤灵宵点点头。 她的反应让崔清鹤忽然又没了安全感,心中有些自责,这么小的一件事儿,他怎么都做不好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凤灵宵忽然说道:“崔清鹤……” 崔清鹤心头一颤:“嗯?” “我和小桃花……”凤灵宵艰难地问道,“如果必须选一个,你会选谁?” 崔清鹤刚要回答,又被凤灵宵打断:“不用为了迎合我而做出违心的选择,我想听你的心里话。” “选你。” 崔清鹤弯腰,捧着凤灵宵的小脸,注视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道:“无论我前世是什么身份,又与谁纠缠,那都已经过去了,宵儿,你才是我的现在与未来,我崔清鹤对天发誓,心里只有宵儿,再无他人,如若……” 赌咒发誓的话还没说完,凤灵宵已经捂住了崔清鹤的嘴:“我相信你。” 顿了顿,她又说道:“崔清鹤,我这一辈子认定了你便不会更改,如果你哪天变心了,告诉我,我不会死缠烂打,扰你姻缘的。” 崔清鹤想说,绝不会,他的姻缘只能是她。 但这样的话他觉得说出来,远没有做出来来得诚恳真实。 他将宵儿搂进怀里,一咬牙,实施了追妻第四步:死缠烂打,趁机圆房。 “宵儿,今晚……别走了,好吗?” 崔清鹤紧张到声线都绷紧了。 凤灵宵的脸瞬间就红到了脖子根。 这样的邀约,她很难不明白。 要留下吗? 他们本来就是夫妻啊! 想明白这一点,凤灵宵低着头嗯了一声。 崔清鹤喜出望外,一把抱起凤灵宵就回了寝殿。 凤灵宵过来,崔衡是知道的。 他就一直坐在墙头上,等着他家大人被虐。 可等着等着,却看到他家大人抱着凤小姐进了寝殿,崔衡愣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俩人闹和离闹了那么多天,那白月光都找上门来了……这事儿就……就这么过去了? 更离奇的是,这两人经历了这一遭,事情还没解决,感情却反而升华了似的? 崔衡翻身下了院墙,悄悄地凑到窗户下面,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很快,崔衡便红着脸、脖子从院墙翻了出去。 看来以后崔判官的院子墙头、房顶以及周边的大树,都不适合他待了。 云消雨歇之后。 凤灵宵窝在崔清鹤的怀里,崔清鹤轻抚她汗湿的头发,两人都沉浸在初体验的余韵里,有些回不过神来。 过了一会儿,崔清鹤忽然关了灯。 黑暗中,凤灵宵嘤咛一声,懊恼地狠狠捶了他几下。 这人……蹬鼻子上脸! · 龙昕的确是病了。 心病。 他陷入了一种极度矛盾的纠结中。 一方面,他忍不住去想那个人,时时刻刻都想去找她;另一方面,他又不断地告诉自己,她只把自己当个好玩的玩意儿逗弄。 积累了几百年的爱情宝典经验告诉龙昕,他不能去找她,把自己送上门去供她玩弄,最终只会有一个下场——被始乱终弃。 他绝不会去做任她把玩的小宠。 昏昏沉沉中,龙昕又开始做那个梦。 梦中,茫茫无际的黄沙路上,龙昕押着一队刚被抓回来的新魂走着。 走着走着,他看到上一任孟婆也在不远处走着。 她的背上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 女孩整个身体被一块布包裹着,只露出两只脚,分别耷拉在老孟婆的身侧,不停地有血顺着她的脚踝往下滴。 她的左脚踝上,一只梅花形的铃铛不停地随着她的脚晃荡着。 铃铛被灼烧过,已经不会响了,贴着皮肤的位置,被烫出一朵梅花形的印记。 龙昕忍不住问老孟婆:“这是谁?她怎么了?” “不该你管的事情别管!”老孟婆严厉道,“她是高高在上的神,迟早还会归于神位,不是你这样的臭小子能肖想的。” 龙昕当时还只是一个只会抓新魂的阴差,年纪小,面子薄,被老孟婆这么一奚落,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匆匆逃离。 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龙昕总是会做梦。 梦里,一只白皙的流着血的小脚不停地晃动着,脚踝上的那朵被烫出来的梅花印记挥之不去…… 这个梦……龙昕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了。 可是那天,他在孟笙的左脚踝上,再次看到了那枚梅花印记。 他的指腹按着梅花印记轻轻地揉,万千思绪在那一瞬间涌上了心头。 当年,老孟婆带回那个女子。 可孟婆庄里并没有再出现那个女子的身影。 不久之后,孟婆庄里倒是多出了一个牙牙学语的女娃娃…… 第704章 鹤唳九宵42 如果孟笙就是当年老孟婆背回来的那个女人……那女人怎么会忽然变成了女娃娃? 老孟婆说她迟早会回归神位…… 所以,她迟早都是要走的。 她永远是他高攀不上的存在。 “孟笙……孟笙……” 龙昕在睡梦中不停地呓语,直到他猛地惊醒,睁开眼睛,愣愣地盯着帐顶。 “呵。” 一声低笑。 龙昕的思绪猛地被拉回,他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神瞬间锁定了房间里,那个正坐在圆桌边,自顾自地喝茶的女人。 她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龙昕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 “我不在你房间里,又怎么能发现你做梦都在想着我呢?”孟笙冲龙昕眨眼,揶揄道,“没想到龙昕大人如此爱慕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孟笙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摸摸自己的脸颊。 可她根本没脸红。 她还是在调戏自己。 龙昕冷哼,打定注意要跟她划清界限:“你走吧,别再来我这儿,堂堂孟婆大人,夜潜清白男子寝室,传出去不明不白,你可以不在乎,我以后怎么找对象?” “哦,龙昕大人准备找对象了?” 孟笙放下茶盏,走到床边,挨着床沿坐下,直勾勾地盯着龙昕,茅舍自荐:“那龙昕大人看我怎么样?” 她一凑近,龙昕就感觉自己要喘不上气来。 狠话还没说出口,脸先不争气地红了。 憋了好一会儿,龙昕决定打直球:“你是不是当年那个被老孟婆从黄泉路上背回来的女人?” 孟笙满是兴味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完,她站起来就要走。 “是你!”龙昕笃定,“可为什么你会从一个年轻女人的状态,一下子又变成了女娃娃的样子呢?” 孟笙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抬脚往外走。 龙昕却不依不挠:“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孟笙生气了。 只不过是无趣时拿来逗趣的乐子罢了,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这般咄咄逼人! 孟笙摔门而去,龙昕一拳砸在床上。 他在干什么啊! 他刚才是以怎样的身份质问她的? 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孟笙一脚刚踏入竹楼,就感觉到楼上有人。 这个点儿会肆无忌惮地出现在她的卧房中的人,除了柴谙,不会有第二个。 孟笙整理了一下心情,踩着吱呀吱呀作响的楼梯上去,果然,她一眼就看到了负手而立于她卧房里的柴谙。 柴谙从孟笙上楼的时候就一直负手而立,静静地等着。 视线与孟笙相对的那一刻,柴谙问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跟你有关系吗?”孟笙没好气道,“管得着嘛你!” 柴谙被噎了一下,但他还是没有放弃,上前两步,直接怼到孟笙面前,质问道:“半夜去找那小子做什么?他生病了,你心疼了?” 孟笙甩开柴谙的手,不想跟他争辩。 可柴谙却并不知道见好就收:“笙笙,你看上他哪一点了?灵根吗?” “笙笙如果想重塑灵根,需要男人精气供养,与其用他的,倒不如用我的。” 啪! 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柴谙的脸上,打得柴谙半天回不过神来。 孟笙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说道:“柴谙,不需要每一次都要我跟你强调,我的灵根是因为谁而被毁吧?有意思吗?” “回你的月老祠去,再乱闯我的领地,我不介意回一趟月老祠,跟师父他老人家好好说道说道,当年他云游在外时,我是怎么……” “笙笙!” 柴谙厉声打断了孟笙的话,盯着孟笙的眼睛像是要喷火。 他极力隐忍着。 最后忧郁地问道:“笙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难道我就犯了那一次错,就永远不能被宽恕了吗?” “柴谙,对于你来说那是一次犯错!”孟笙红着眼睛吼道。“可对于我来说,是八百年的努力付之一炬!是灵根尽毁!是被背叛!是被抛弃!” “滚!” 孟笙指着门,终于忍无可忍,下逐客令! 不,他不是她的客人。 他是不速之客。 柴谙从孟婆庄出来,站在黄沙地里好久好久。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柴谙忽然转身,朝着幽冥之境内部走去。 龙昕从孟笙离开之后,就再也没睡着。 他爬起来,在院子里练了一套拳。 在他刚收势,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的时候,院子的西北角上,忽然站了一个人。 那人身形颀长,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在微光的笼罩下,仿若谪仙。 可不管他是谁,是什么身份,忽然出现在他龙昕的院子里,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吧? 龙昕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试探着问道:“你是谁?找我的吗?” “对,找你。” 柴谙上前几步,站在了龙昕的身前,说道:“离开笙笙,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我提。” 呵。 龙昕明白过来了。 这是情敌找上门来了。 不,他跟孟笙啥也没有,他连情敌都算不上。 但对方显然已经把他当成了假想敌。 柴谙看龙昕不回答自己,继续说道:“笙笙的灵根当年被一场大火烧没了,如今应该正在寻找能够修复她的灵根的药引子,你大抵就是那个被选中的药引子……” 龙昕脑袋里嗡嗡直响。 怪不得……怪不得孟笙忽然对自己的态度变得不一样了,原来是这样。 那么,当年孟笙的灵根,又是为何被火烧毁的呢? 龙昕眯起眼睛,猜测道:“所以当年毁了她灵根的人,是你!” 柴谙没想到龙昕会这样厉害,寥寥数语便猜出了大概。 “你应该是从孟婆庄过来的吧?”龙昕继续说道,“怎么,被赶出来了,又来我这儿撒泼?” 柴谙皱眉。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脑回路都好像有些不正常? “不好意思,我就是喜欢给孟笙当药引子,我甘之若饴。” 龙昕眼神鄙夷地上下打量着柴谙,继续说道:“看来有人上赶着想当这个药引子,还没有机会呢……” 第705章 鹤唳九宵43 都是千年的狐狸,搁他这儿唱什么聊斋呢? 他龙昕在幽冥之境混迹数百年,什么样的对手没遇到过? 虽然他对孟笙把他当个有趣的小玩意儿逗弄持保留态度,但别人这样在背后算计她,不行! 龙昕的态度让柴谙有些愠怒,他极力隐忍着继续说道:“我和笙笙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胡乱揣测,我只是好心提醒你,笙笙的姻缘线断了,灵根也毁了,她没有爱人的能力,你与她之间不会有任何结果,不要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没有爱人的能力? 龙昕忽然意识到,似乎真的是这样的。 这几百年来,他去孟婆庄交接过很多次,大多时候,孟笙总是一个人静静地靠在竹楼二楼的栏杆上。 很多人都说孟婆性格孤傲,不喜与人亲近,却从未有人想过,她只是没有爱人的能力了。 她看这世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寡淡无奇,激不起内心的丝毫涟漪。 从眼前这男人话中的意思来看,孟笙的灵根是可以通过一些特殊手段去修复的,灵根修复之后,姻缘线紧接着也可以被修复吧? 孟笙肯定也清楚这一点。 但她却一直没有行动。 她根本不想修复灵根,修复姻缘线。 那么,当年她是遭遇了怎样的背叛,到底是有多失望,才会这般? 这样想着,龙昕看着眼前这男人的眼神都变了。 从鄙夷嫌弃,到隐隐地染上了一丝仇恨。 柴谙一直注视着龙昕,龙昕情绪的一丁点变化他都尽收眼底。 他发现这家伙真的很难沟通,跟孟笙一样油盐不进。 柴谙只能继续游说:“你不会成为她的唯一,毕竟灵根的修复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并且一旦她灵根修复,恐怕这孟婆庄也留不住她,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我看执迷不悟的人是你吧。”龙昕毫不客气地回击,“以后的事情谁能说的准?说不定到时候我俩已经儿孙满堂了。” 看着对方明显黑下去的脸色,龙昕走上前去,抬手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兄弟,劝你一句,活在当下更重要!” 柴谙一把推开龙昕的手,撂下一句“冥顽不灵”就离开了。 龙昕屏住呼吸,一直等确定人的确已经走了,才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鼻尖上出了一层冷汗。 天知道他刚才装得多辛苦,差点就露怯了。 等心情平静下来之后,龙昕又忍不住想到了孟笙。 一个没有爱人的能力的人,一个任何事情都激不起她多大兴趣的人,对自己产生了兴趣……这说明他在她的心目中,还是很特别的存在的吧? 或许……正如他自己所说,活在当下更重要? 野草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肆意生长。 龙昕以最快的速度调查了那个男人。 他人脉很广,能查到很多别人查不到的信息。 那个男人叫柴谙,是月老的首席大弟子。 这一任月老一共只有两个弟子,一个是柴谙,一个孟笙。 传言孟笙的修炼天赋高于柴谙,深受月老的喜爱,很可能成为月老的继承人。 只是天妒英才,那一年,月老祠的炼丹炉不知道怎么的,炸了。 当时孟笙就在丹房里。 火势又凶又猛,差点要了孟笙的命。 后来谣言四起,说孟笙喜欢自己的师兄,爱而不得,趁着月老云游在外,想通过丹药将自己的姻缘线强行与师兄绑定。 却没想到她吃错了药,晕倒在了丹房里,又恰巧炼丹炉炸裂,双重毁灭之下,她的姻缘线被断,灵根被烧毁,从月老祠坠落,不知所踪。 几乎所有知情人都以为孟笙死了。 直到很多年后,孟笙出现在了孟婆庄,成为了老孟婆的接班人…… 龙昕反反复复地整合着这些信息,再次想起当年他在黄泉路上偶遇老孟婆的事情。 原来那时候,孟笙竟刚刚遭遇了那般毁灭性的打击。 怪不得她露在外面的脚上满是血迹,皮肤还有被烧灼过的痕迹。 龙昕根本不会相信那些谣言。 当年的那场祸事,以及后来的谣言,必定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选择了月老不在月老祠的时间点,这一点就足以让人生疑了。 而在月老祠中,与孟笙有利益竞争关系的,柴谙是其一。 这个柴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龙昕将那些调查资料点燃烧掉,看着火盆中跳跃的火苗,他的眼前渐渐浮现出了孟笙的影子。 柴谙对孟笙是有掌控欲的。 他不允许有别的男人接近孟笙。 如果当年的事情的确是他所为,那他对孟笙未必没有感情。 只是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他选择了牺牲孟笙。 而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发现孟笙没死,他对她的占有欲卷土重来,只可惜,孟笙已经不理他了。 但既然柴谙已经找上门来了,自己的态度又不是他想要的,那么,接下来他必定会各种找茬,孟笙那边也会不得安宁。 鬼使神差的,龙昕又去了孟婆庄。 他刚进院门,孟笙在二楼就看到他了。 她只是看了一眼他,没有打招呼,脸色淡淡的。 龙昕心中一滞,瞬间涌上一股酸涩。 她这就对他失去兴趣了吗? 龙昕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脚上楼。 直到他站在了孟笙身侧,孟笙都没有转头来看他一眼。 她今日心情似乎也很不好,平日里很爱品茶,今天手里端着的却是一杯酒。 她轻轻晃动着酒杯,深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漾出涟漪,然后被她仰头一口饮尽。 龙昕伸手想去抢,可是没来得及。 没有人那样喝酒的! 上好的红酒后劲本来就大,一口闷很伤人的! 孟笙随手把酒杯扔在桌上,酒杯咕噜噜地转了一圈,从桌子边缘落下去的瞬间,龙昕伸手接住。 酒杯刚被握在手中,手臂已经被人抱住。 孟笙两只手抱着龙昕的手臂,脑袋也顺势枕了上来,脸颊上已经有了红晕,一双勾人摄魄的眼睛雾气蒙蒙地看着龙昕:“他为难你了?” 第706章 鹤唳九宵44 眼波流转,声线轻轻。 像羽毛一般地擦过龙昕的心头。 另一只手将酒杯拿过去,放在桌子上。 这一只手却没有丝毫动弹,任由她那样枕着。 “没有。”龙昕说道,“我是三殿阎君的心腹,有官职在身,就算他想收拾我,也得掂量掂量我的分量。” 孟笙轻笑,又问:“生气吗?” 龙昕:“嗯?” “被我纠缠、牵累。”孟笙说道,“不生气不嫌烦吗?” 柴谙走后,孟笙有想过他会去找龙昕撒气。 但孟笙没有想过,在被柴谙为难过之后,龙昕还能第一时间来她这里。 他的心,远没有他这张嘴硬。 龙昕摇头:“我只是不明白,也不敢相信,为什么是我?” 孟笙抬手去摸龙昕的脸庞,可能是酒劲儿上来了,竟怎么也摸不到。 下一刻,龙昕乖乖地将自己的脸颊贴了上去。 孟笙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就是因为这个……人人都说你八面玲珑,能言善辩,可我认识的你却乖乖的,像只懵懂不谙世事的小狗狗,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贴一贴……嗝……” 孟笙打了一个酒嗝,努力地掀动着眼眸,可眼皮子太重了,怎么抬都抬不起来。 龙昕将孟笙打横抱起,送到卧室的床上,又拧了湿毛巾帮她擦了擦脸,帮她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龙昕转身准备去弄碗醒酒汤来。 他刚转身,手就被孟笙拽住了。 她整个身子斜靠在床沿上,眼睛都没睁,红唇轻启:“你去哪?” “给你弄点醒酒汤过来。”龙昕如实回答。 孟笙皱眉:“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把握,弄什么醒酒汤?” 嗯?? 把握机会? 是他理解的那种机会吗? 龙昕僵在了原地。 果然,醉鬼爱说胡话。 龙昕又将孟笙抱起,方正她的身体,还贴心地帮她调整了枕头的高度,让她睡得能舒服一点儿。 “头疼。”孟笙哼哼唧唧,“帮我揉揉。” 龙昕…… “快点!” 孟笙像高高在上的小公主似的,命令。 龙昕只能靠坐在床头,侧着身子,两根手指轻轻地揉着孟笙的太阳穴。 孟笙小猫似的往龙昕身上靠了靠,紧紧地挨着他。 因为头歪着,孟笙修长嫩白的脖颈露了出来,丝丝缕缕的碎发贴着因醉酒而微微泛出薄粉的皮肤,看得龙昕眼热。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醉了,还是故意的。 她似乎总是有办法把自己拿捏得死死的。 一句话,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让他浮想联翩,心跳不止。 孟笙睡着了。 小脑袋靠在他的大腿上,睡得很安稳。 龙昕不敢动,手指还在孟笙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 揉着揉着,手指若有似无底下移,轻轻地擦过她的眉梢、眼角…… 龙昕猛地收回了手指,眼睛热热的,呼吸也有些不舒畅。 他胡乱地朝四周看,分散注意力。 孟笙的房间很大,却很空。 除了必要的家具和生活用品,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她真的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啊。 除了他…… 等孟笙睡熟之后,龙昕才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离开床铺。 孟笙的左脚又露了出来。 龙昕拽着被角去盖她的左脚,再次看到了她脚踝上的烫伤。 当年,她被炼丹炉炸伤,被炉火灼烧,该是有多痛啊! 身体的疼痛却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痛。 柴谙……该死! 孟笙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头痛欲裂。 房间里点着灯,灯火摇曳。 孟笙盯着那灯火。 火苗越来越大,嘭地一声。 思绪瞬间被拉回了那一年,她永远不会忘的那一年! 她并没有偷吃师父的丹药,她的姻缘线是被人强行割断的。 这世上能碰姻缘线的人不多,而当时比她年长很多的师兄就是其中一个。 师父常年炼丹药,每次云游前,都会把看守炼丹炉的差事交给她。 所以只要是蓄谋已久,提前在炼丹炉上动点手脚,就必定能要了她的命! 师兄要杀她! 孟笙重伤坠入黄泉路的时候,就已经想清楚了这一点。 怪只怪她咱露头角的修炼天赋,以及对亲近之人的毫无防备之心。 柴谙觉得她的存在对他的晋升之路构成了威胁! 可她……也是无辜的啊! 若不是被老孟婆救下,她早就死了,哪还会有今天? 被老孟婆刚救下来的那段时间,孟笙没有求生意志。 她浑身上下全是血,到处都是烧伤,面目全非。 老孟婆将她泡在自制的药缸里面,每天帮她擦洗、用药,给她做好吃的饭菜。 每当她痛得实在受不住了的时候,老孟婆就会对她说:“孟笙,你帮帮我好不好?算我求你。” 第34任孟婆本不是孟笙。 那是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可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孩子体弱,灵根受损,怕是活不长。 老孟婆对孟笙说,反正她的灵根被毁了,身体里残存的那一点灵气,就渡给这孩子吧。 救救孩子。 孟笙觉得无所谓。 她都那样了,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老孟婆骗了她。 她的灵气、精血乃至魂魄,最终都被老孟婆一步一步地转移到了那个婴儿的身上。 她被迫借体重生了。 后来很多年,她从一个小婴儿渐渐长成了大姑娘的时候,有些事情也才堪堪想明白。 她是老孟婆用来报复月老的工具。 她倒要看看,被斩断的姻缘线,月老到底要怎样去修复。 他到底能不能修复! 而当年,老孟婆的姻缘线,就是月老亲手斩断的。 他亲手斩断了他们之间的那根红线! 这也是为什么,柴谙会说出‘每一任月老和孟婆都是这样的,你的师父与我的师父也一样……’的话来。 是啊。 柴谙就是笃定了他那样做,月老不会追查、问责他! 他笃定了他还有挽回的余地。 呵呵……可惜了,她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 亦如当年师父与月老一般。 孟笙从床头柜里拿出那支改牵牌,重重地将它摔在地上。 这……便是当年月老留给老孟婆的‘挽回余地’。 老孟婆至死也没有用…… 第707章 鹤唳九宵45 孟笙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情绪波动如此大了。 以至于楼梯响起的吱呀吱呀声她都没听见。 那支改牵牌被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却没有碎,刚好蹦到了龙昕的脚尖上。 龙昕弯腰将它捡起,跟食盒一起放在了桌上。 孟笙如梦初醒,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 这个点儿……他不是在家睡觉? 龙昕将食盒打开,香喷喷的热粥被端了出来,还有凉碟炒菜。 他弄好之后,转头看向她:“过来吃一点暖暖胃。” 孟笙却直接往床头一靠,拉起被子将自己裹好,哼唧:“头疼,身上没力气,要喂。” 龙昕睨了她一眼,心里莫名有些好笑。 但他还是盛了粥,夹了菜,坐过去一勺一勺地喂她。 龙昕喂得认真,孟笙吃的香甜。 一直等碗里的粥见了底,龙昕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你是不是不用吃,闻香味也一样?” 孟笙一双大眼睛眨啊眨,坏笑道:“供香更补。” 龙昕站了起来,将碗扔在了桌上。 可笑。 他越来越发现,只要一碰到孟笙的事情,他的大脑就会自动停止运转,总做一些傻事。 孟笙看着那人倔强的背影,也觉得好笑。 这是自己在跟自己较劲儿呢。 “龙昕。”孟笙叫了他一声,说道,“但是我喜欢用嘴去品尝食物,有烟火气儿。” 一句话,龙昕满肚子火气瞬间就消了。 “过来。” 孟笙拍了拍床边,龙昕听话地走过去坐下。 他刚一坐下,孟笙的脚就搭在了他的大腿上:“脚腕疼,帮我捏捏。” 又来这招。 龙昕没有接招,而是问道:“我要怎样做才能帮你修复灵根?” 孟笙不解:“谁说我要修复灵根的?” “你接纳我,不就是为了让我做你的药引子么?”龙昕并不介意这件事情,“我帮你。” 龙昕很真诚地看着孟笙,孟笙吓他:“药引子不是那么好做的,要把你剥皮抽筋,血淋淋地泡在药缸里,每天片一片泡了药汁的血肉……” 龙昕眉头拧成了肉疙瘩。 孟笙咯咯地笑了起来。 龙昕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吓他。 “孟笙,严肃一点!”龙昕没好气道,“我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谈问题,不是在开玩笑。” “我没再开玩笑啊。”孟笙说道,“修复我的灵根只有两个方法,一个就是拿合适的对象做药引,这个对象可能不止一个,用完一个换一个,一直等我的灵根完全修复停止。” 龙昕:“那另一个呢?” 能用第二个,就绝不会用第一个。 孟笙一下子跪坐了起来,身体凑近龙昕,这个体位孟笙要比坐着的龙昕高一点儿。 她盯着他的嘴唇,说道:“第二个嘛,我教你。” “什么?” 龙昕还没反应过来,孟笙的唇已经印在了他的唇上。 轻轻一点,她微微撤离,吐气如兰:“第二个方法,就是直接把你‘吃掉’!” 孟笙拉着龙昕的衣领,身体后仰,就那样拽着龙昕,一起滚在了床上。 月老祠门口,柴谙负手而立。 他眯着眼睛,看着姻缘树的背面,那一根隐没在千万条红线中的,残缺的红线。 那根红线一直挂在那儿,这么多年了,死气沉沉地毫无动静。 可就在刚才,那根红线动了。 从一头忽然分开了一条岔,不停地朝四周试探着,企图找到一个落脚点。 那是孟笙当年被斩断的姻缘线! 是他亲手斩断的。 但他没有彻底毁了它,而是将它藏在了姻缘树中,以姻缘树强大的灵力滋养着它。 断掉的姻缘线忽然分了叉,说明了什么? 孟笙她……竟真的跟那个家伙在一起了?! 她怎么敢! 柴谙伸手抓住那根红线,只要一咬牙,用力往后一拽,他就能将它再次毁掉。 可是他舍不得。 这是他与孟笙之间唯一的念想了。 不要急。 不用急。 只要他彻底掌控了月老祠,成为下一任月老,孟笙……便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孟婆庄。 大床上。 孟笙趴在枕头上,满脸红晕,露在外面的肩头也泛着淡淡的粉。 龙昕的大手覆在孟笙的后腰上,轻轻地揉。 “还疼吗?”龙昕问。 孟笙嘶了一声:“疼。” “下次……”龙昕有些难以启齿,“下次能不能让让我?我腰好。” 孟笙一个转身,用力瞪了龙昕一眼:“龙昕,你在阴阳谁呢?谁腰不好?!” 动作太大,牵扯到后腰,又是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龙昕也不与她争辩。 也不知道是谁刚才动作太大扭了腰。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俩的脸都别要了。 可他不敢说。 他怕没有下次。 “我腰不好。”龙昕赶紧示弱,“孟婆大人最勇猛。” 孟笙蹬了龙昕一脚:“天快亮了,滚回你的三殿阎君府去。” 龙昕还是有点担心她的腰:“那我等天亮了,再来给你送药。” 孟笙趴在枕头上,不理他。 龙昕起身,穿戴好衣物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先是打来水帮孟笙擦了擦身子,又帮她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之后搓热了大手,又帮她揉了揉腰。 直到把她伺候妥帖了,他才离开。 孟笙窝在被窝里,竖着耳朵听着龙昕一节一节下台阶的脚步声。 吱呀吱呀的声音,每一声都仿佛踩在她的心上。 她一开始明明只是觉得他有趣,想逗一逗他的。 毕竟这漫漫黄沙路,太过无聊。 可事情怎么就一步一步地发展到了今夜这种地步? 孟笙不由地在心里问自己,是因为柴谙吗? 是他的再次强势插入自己的生活,导致自己心态失衡,却不慎拉龙昕下了水? 那个傻小子! 这会儿心里应该乐开了花吧? 他又怎会知道,这一夜之后,他将面临着柴谙怎样的挑衅? 当年柴谙能毫不留情地对她下手,如今又怎会对龙昕手下留情? 不。 在今夜之前,龙昕其实已经身在其中了。 她拉他下水,也是无奈之举罢了。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708章 鹤唳九宵46 崔清鹤和凤灵宵两人之间默契地达到了一个平衡。 他不提小桃花的事,她也不提和离的事儿。 崔清鹤有些食髓知味,下了班必问‘宵儿在哪?’ 凤灵宵在判官府,他就回判官府。 凤灵宵回了阴山禁地,他就带着公务追去阴山禁地。 自从第一夜有些失控,断断续续缠了宵儿一夜,宵儿三天都没给他好脸色之后,他就恢复了之前克己复礼的状态。 就算心里再贪恋,每晚也只敢提一次要求。 有几天后半夜,宵儿睡得迷迷糊糊,就能听到浴室里面哗啦啦的水声。 宵儿既可怜他,又有些坏坏地想,活该,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们是夫妻,最近相处得也很和谐,他们现在才算得上是新婚夫妻吧? 哪有新婚夫妻这样……克制的? 但宵儿毕竟是女孩子,难道要她主动开口不成?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她就是不想,她倒要看看这男人能装到什么时候! 崔清鹤冲完冷水澡,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平躺下准备继续睡觉。 宵儿睡相一直很好,她喜欢抱着被头,缩成一小团,一夜都不带动弹的。 所以只要崔清鹤不主动去挨着她,一般这一夜也就过去了。 不会再惹出什么意外的火花来。 可今夜他刚躺下,宵儿就翻了个身,像只泥鳅似的拱啊拱,将小脑袋塞进了他的臂弯里,一条腿直接搭在了他的身上。 崔清鹤的怀里忽然多了一个软糯糯香喷喷的人儿,刚刚被冷水浇下去的体温,瞬间又飙了上来,直冲天灵盖。 那人今夜也不知道怎么了,睡得很不安稳。 一会儿蹭蹭他的胳膊,一会儿扭扭小腰……殊不知她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对于他来说,都是莫大的考验。 那一夜,崔清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 第二天崔清鹤回到三殿阎君府,满脑子还是凤灵宵。 两个人明明早上还坐在一起吃了早饭,刚分开这么一小会儿,他就开始无比想念她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傍晚,崔清鹤办完工问崔衡:“宵儿在哪?” 崔衡回道:“凤小姐今天一早就去回沉水村了,好像是家里有人过生日,要住几天才回来。” 崔清鹤顿时有些不爽。 沉水村是她的第二母族,家里有人过生日,是该回去。 可这事儿她一点都没对她透露,明明早上他离开的时候,她还给了他一个吻。 他是她的丈夫啊! 回娘家不该带着他吗? 但很快,崔清鹤便开始反省自己。 虽然两人有婚书,宵儿也不计前嫌地跟他过夫妻生活了,可他应该给她的,却都没给。 没提亲,没婚礼。 对她母族那边的关心度也不够。 这都是他这个做丈夫的失职。 想到这儿,崔清鹤问崔衡:“我听说三殿阎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崔衡答:“今夜应该能到。” 崔清鹤点头,开始交代:“崔衡,你去我库房里,把最贵重的物品全都挑出来,地府那四个最有名的阴媒全都请过来,让她们帮着筹备提亲、订婚、结婚事宜,顺便帮我和宵儿的生辰八字合一合,选最近的一个黄道吉日,我要结婚!” 崔衡一听头都大了:“大人,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阎君大人刚回来,您肯定有很多工作要汇报,这个时候忽然要结婚,恐怕……” “怕什么,我有那么多天年假还没用!”崔清鹤这差事是一天都不想当了,“不是还有龙昕嘛,三殿阎君府没有我,停摆不了,我先结个婚。” 什么都没有名正言顺地把老婆娶回家重要! 他跟宵儿的事情,再也不能节外生枝了。 虽然他至今都不明白,宵儿对他的态度为什么忽然转变了,但他知道,这次机会再把握不住,他和宵儿之间必定伤筋动骨。 崔衡能说什么?照办就对了。 他家大人现在满脑子都是凤小姐,他吐沫星子说干了,也无济于事。 龙影半夜才回到三殿阎君府,风尘仆仆,吃了饭,和柳书禾刚洗漱完躺下,又被崔清鹤给叫了起来。 崔清鹤将工作交接明细和一张休年假的单子交给他,让他连夜看,看完了盖章。 龙影看着那张要修一个月年假的单子,头都大了:“你又请这么长时间的年假干什么?不想干了是不是!” “我要结婚。”崔清鹤说道,“从提亲到办婚礼,再渡个蜜月,一个月时间都算紧的,我已经很克制了。” 龙影想着这段时间崔清鹤和龙昕管理三殿阎君府也挺累的,况且崔清鹤休假了,还有龙昕可用。 毕竟结婚是大事,他总不能不让人家办人生大事吧? 况且都沾亲带故的。 龙影让人去叫龙昕,他们仨坐下来好好把工作盘点一下。 没一会儿,手下回来了,说龙昕大人不在家。 龙影皱眉:“他有差事外出了?” 手下摇头:“好像没有。” 龙影不解,没有差事外出,半夜不在家睡觉,龙昕干什么去了? 龙影只得先跟崔清鹤两人交接工作。 一直到天快亮时,龙昕才从外面回来。 还没到家,龙昕就被龙影的手下堵住:“大人,阎君大人回来了,让您立刻过去交接任务。” 龙昕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说道:“我先回去洗漱一下……” “阎君大人等了您一晚上了。”那人说道,“大人还是先过去,交接完了再回家洗漱也不迟。” 龙昕拗不过,只得跟着去了三殿阎君府。 那会儿,崔清鹤已经交接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必须与龙昕交接的事务。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龙昕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忍不住连伸了几个拦腰。 动作有点大,上衣最上面的那颗扣子崩开了,露出了他的脖子。 都是过来人来,龙影和崔清鹤几乎是同时发现了龙昕脖子上的那块红印。 还很新鲜的样子。 崔清鹤不动声色,龙影却一把将龙昕的脸推开,凑近了看。 离得近了,龙影甚至能从龙昕身上闻到一股不属于他的香味。 酒香味混合着女人的清香……这小子有情况啊! 第709章 鹤唳九宵47 龙昕仰慕孟笙的事情,龙影知道。 但一来龙昕有贼心没贼胆,几百年也没有任何动作,每一周他都要送一批新魂去孟婆庄,却连那竹楼的第二层都没上去过,二来孟笙那性子孤傲淡漠得很,实在难以高攀。 所以龙影第一反应便是:“龙昕,你被地府里哪个女阴差啃了?” 龙昕这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赶紧抓紧衣领子,支支吾吾道:“我不小心抓的,没有什么女阴差,你别乱败坏我名声。”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想起孟笙的主动,又啃又咬的,难免不留下痕迹。 虽然对她来说,他大补,但也不能这般无所顾忌。 这不,不仅自己的腰扭了,也给他招惹上麻烦了吧? 下次他一定要好好说说她……至于她能不能听得进去,龙昕就不敢保证了。 崔清鹤又睨了一眼龙昕的脖子,心里忽然又有些不得劲了。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啥也没有。 宵儿被他教的太好了,这般狂野的事情,她做不来。 他……是不是错了? 他是不是不应该将宵儿教得那般循规蹈矩? 龙影几番盘问,龙昕就是不改口,打死了也只承认是自己抓的。 他和孟笙的事情,算意外,也算交易。 孟笙喝了酒,醉了。 刚好她又需要他做药引子,帮她修复灵根。 在这样的不对等关系里,龙昕觉得自己是没有发言权的。 给她做药引子,是他心甘情愿。 孟笙不会选择公开他们的这段关系的,他是她私下里逗弄的小宠罢了。 折腾了一夜,三个人都很累。 龙影也不追着龙昕问了,迅速对接了一下便分开了。 崔清鹤回去忙上门提亲的事儿,龙昕浅眯了一小会,就起来找药给孟笙送去。 龙影还没睡醒,柳书禾就已经起来洗漱了。 龙影眼都没睁,嗓子都是哑的,问道:“一大早你折腾啥呢?” “玲珑过生辰,我这个做小姑的能不回去?”柳书禾没好气道,“我看你就是没把我的家人放在心上。” 龙影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老婆,帮我选一套得体的衣服,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忙吗?”柳书禾说道,“小生日,大家借着这个机会聚聚罢了,你不去也行。” 崔清鹤休假了,他又刚回来,的确忙不开。 龙影下了床,从背后抱住柳书禾,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夹着嗓子撒娇:“老婆,那你去几天?什么时候回来?” “两三天吧。”柳书禾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很认真的回答他,“很快的。” 龙影点点头,在柳书禾眼角亲了亲:“老婆快去快回,我在家等你。” 柳书禾已经习惯了他的腻歪。 也不知道那些年他戴着面具在自己面前装深沉的日子,是怎么憋的住的! 不过,柳书禾却更喜欢这样的他。 她从小与哥哥相依为命,后来虽然有了三哥的照拂,但她的亲人还是太少了。 每一份亲情的连接对于柳书禾来说都弥足珍贵。 就比如蓁蓁那边,以及蓁蓁的孩子们,每一个她都很珍视。 玲珑又是最小最得宠的,她的每一个生日,大家只要有空,都会过去聚一聚。 龙影帮着柳书禾收拾,又陪着她挑了礼物,千叮咛万嘱咐的,其实就只有一个宗旨:老婆早点回来,记得要想我。 · 孟笙的腰没多大事儿,龙昕走后,她趴了一会儿,坐起身,盘腿又修炼了一炷香时间,就已经差不多恢复了。 在打坐,调动真气的时候,她就明显感觉到自身的灵力有些许恢复。 选择跟龙昕双|休是对的。 这样做,对龙昕没有任何坏处,还会同时提升他的修为。 如果非得说有什么不足之处的话,那就是她的姻缘线断了,她不可能真的爱上他。 这对于他来说,的确很不公平。 但孟笙没有办法。 就算有朝一日她的灵根完全修复了,可那时候,柴谙应该也已经坐上了月老的位置。 她的姻缘线始终是被捏在柴谙的手中的。 而柴谙是绝对不会让她好过的!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孟笙刚打坐完成,睁开眼睛,就看到柴谙正坐在外面的阳台上……孟笙时常坐的位置。 柴谙来过孟婆庄很多次,但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露过面。 今天却一反常态,坐在了那个位置。 那样明显! 就像是要昭告天下,他与自己有一腿似的。 柴谙不知道来了多久了,这大清早的,更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他。 “柴谙,你干什么!” 孟笙咻地一下下了床,鞋都来不及穿,就出去拽柴谙。 该死的,这男人抽什么筋! 柴谙却像是没有听到孟笙的话似的,靠在栏杆上,视线由远往近,像是追随着某个人的身影似的。 孟笙走到阳台上,伸手拽柴谙:“有什么话进去说,招摇过市干什么呢!” 柴谙岿然不动。 随着他的视线,院门被推开,龙昕走了进来。 常年形成的习惯,龙昕一进这院子,就会下意识地抬头,看一眼二楼栏杆处。 因为这样,他很多时候便能一眼看到孟笙。 可今天他一抬头,看到的不是孟笙,而是柴谙。 柴谙在龙昕抬头的瞬间,拉了孟笙一把。 孟笙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了柴谙的腿上。 龙昕刚好看到了孟笙坐在柴谙怀里的瞬间,眼神顿时落寞了下来。 孟笙挣扎着要起来,柴谙死死地按住她的双手。 栏杆挡住了两人较劲的上半身。 龙昕捏紧了手里的药膏,自嘲地勾了一下唇角。 是啊,他怎么可能是他的唯一呢? 她要修复灵根,需要不止一个、两个…… 龙昕本能地想走,不想面对这一切。 可对方不是普通人,是柴谙! 是那个曾经伤害过孟笙,也挑衅过自己的人。 他龙昕如果今天转头走了,就算是自认输了。 以后,他在柴谙面前的气势就输了。 虽然眼下的情况也很尴尬,但他想赌一赌。 赌孟笙的态度。 这样想着,龙昕一咬牙,还是上了楼。 柴谙没想到龙昕为了孟笙能隐忍到如此地步,而同时,孟笙终于挣脱了他的钳制,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柴谙的脸上。 龙昕从楼梯转过来,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微微震惊了一下,随即视线下滑,落在了孟笙赤着的脚上。 他去床边拿了鞋子,径直走到孟笙面前,蹲下身,握着她的脚放在了鞋子里…… 第710章 鹤唳九宵48 龙昕出现的那一刻,孟笙就明白柴谙到底在发什么疯了! 她以为龙昕会生气。 毕竟俩人昨夜刚刚才那啥过,一大早她又‘勾搭’别的男人,是个男人都会接受不了吧? 但龙昕不但没离开,还直接上来了。 他就像是没看到柴谙似的,更关注她没穿鞋子的脚。 他蹲下身来帮她穿鞋子的时候,孟笙的心一片柔软。 她果然没看错人,他就是喜欢她! 以往的不愉快的经历告诉孟笙,选男人就是要选这种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这样相处起来才会省事又幸福。 孟笙很配合地穿好鞋子,龙昕站起来,嗔怪道:“腰闪了还没好,不在床上躺着,瞎折腾什么。” 孟笙顺势一只手就环上了龙昕的脖子,整个身体都靠在了他身上,娇滴滴道:“还疼。” 龙昕就弯腰把她抱了起来,转身进屋,把她放在了床上。 然后拿出药膏,抹在孟笙的后腰上,大手覆上去轻轻地揉。 孟笙眯着眼睛哼唧着,后腰热热的,龙昕的手法的确不错。 两个人旁若无人,直接把柴谙晾在了一边。 柴谙被那种强烈的被忽视,被当成空气的无力感包裹,放在桌子上的手握成了拳,恨不得立刻上去揍龙昕一顿才好! 可理智又告诉他,孟笙本来就已经很不待见他了,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冲动之下打了龙昕,恐怕只会把他们之间的关系闹得更僵。 他急什么? 师父已经快退位了,等他做了月老,她的姻缘线死死地捏在自己手中,还不是他想把她牵给谁就牵给谁? 龙昕……不足为惧! 柴谙气愤地甩手离开。 柴谙一走,龙昕的手就收了回来。 他擦了擦手,站起来就准备离开。 刚转身,一只脚脚尖点在了他的后腰上。 没用力。 可就是那轻轻地一点,龙昕满肚子的憋屈瞬间就散了,浑身的毛孔都缩了起来一般。 那只脚还在他后腰上轻轻地点。 从一开始的一触一触,到后来整个前脚掌都贴了上来,勾着他的腰封一晃一晃的。 龙昕实在没忍住,转手就抓住了那只煽风点火的小脚,压回了床上。 孟笙后仰在枕头上咯咯地笑,龙昕握着她的脚顶在心口,眼睛里满是跳动着的小火苗:“别闹!你腰不疼了是吗?” “你多揉揉就不疼了。”孟笙冲龙昕眨眼。 龙昕却松开了她:“我得回去办差了,你好好养着。”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又要走。 这一次孟笙没有再调戏他,而是问他:“今晚还来吗?” 龙昕心头一颤,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 孟笙两只手垫在头底下,蜷缩在那儿,笑眯眯地看着他。 不是调戏。 的确是在问他晚上来不来。 龙昕肯定想来。 他不确定她对他的兴趣能维持多久,现在每一次的相处对于他来说,都极其珍贵。 但……太主动她也会腻吧? 爱情宝典的总结告诉龙昕,若即若离才是恰到好处。 男人……骄矜一点儿是好事。 于是,他说道:“看我忙不忙吧。” 说完就下楼离开了。 孟笙看着男人的背影,直到他下了楼,她才莫名地笑了一下。 瞧把他能耐的! 这是恃宠而骄了? 好玩。 · 崔清鹤忙了一天,四个媒婆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她们也激动。 一向冷冰冰的小崔大人,她们何时敢如此亲近过? 但是今天,小崔大人格外地好说话,她们提的意见,他都有很认真的听并且采纳。 他是真的恨不得将最好的都送到凤小姐的娘家去。 凤小姐真是好福气。 等弄好了一切,崔清鹤回房间洗漱,准备第二天就去沉水村,正式提亲。 可就在浴室里洗身体的时候,崔清鹤发现,自己的身体有点不对劲。 他身上的汗毛并不重,是男人该有的毛发量,黑的。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的汗毛变成了棕黄色。 一开始崔清鹤还以为是光线的问题。 出去转换了好几个方位,还是一样的结果。 崔清鹤心里忽然就觉得不对劲了,他隐隐地意识到了些什么。 不管怎样,他先去提亲了再说。 其他的事情,一切容后。 可是那一夜他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做梦。 梦里很多打打杀杀的场景,漫天的桃花,空气里充斥着桃花的香味。 “陆吾……陆吾……” 桃花大妖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旁:“陆吾,回来吧,快回来吧。” 期期艾艾,仿佛他负了她似的。 崔清鹤很烦,一掌朝着梦境中的桃花大妖打去,梦境碎了,崔清鹤醒来。 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坐起身来,打算收拾一下就出发去沉水村。 可脚一落地,又迅速收了回来。 灯光下,崔清鹤看到自己一双脚的脚面上,隐隐地反射着某种光泽。 凑近看去,就发现他脚上长了一层细密柔软的鳞甲。 那鳞甲很小很小,芝麻粒一般,透明的,密密匝匝地挨在一起。 他伸手去扣了扣,有痛感。 那些鳞甲竟真的是长在他的皮肉之中的。 崔清鹤在冥界当差很多年,他见过各种各样的鳞甲,却普遍比他身上的大而硬。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崔清鹤心中惴惴。 如果师父还活着,他必定能从师父那里得到答案。 可是师父已经死了。 被谢羡安杀死了! 听到房间里有动静,崔衡在外面说道:“大人,起了吗?几时出发?” 这一刻,崔清鹤忽然有些犹豫了。 他这个样子……以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他真的是陆吾,前世入了魔,身上背负着那么多的业障,这一世会怎样? 会不会牵累宵儿? 一开始笃定了无论遇到什么事儿,都阻挡不了他去提亲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动摇了。 他是不是该再等一等?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做最后的决定? 如果他注定还要偿还前世的业障,那他只能撇清与宵儿的关系,以保全她。 不,一定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师父当初从一众灵兽之中选中了自己,如果自己前世的业障未消,师父不会发现不了…… 第711章 鹤唳九宵49 所有的规划在这一刻都被打破了。 崔清鹤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坐在那儿想了很久,越想越烦躁。 龙昕早上在孟婆庄耽搁了一下,回到三殿阎君府就有点迟了,忙得不得了。 中午刚得空休息了一下,又被崔清鹤拉出去喝酒。 龙昕不解:“你不是说今天要去沉水村提亲吗?这个点儿了,怎么还有心情跟我喝酒?” 崔清鹤一口烈酒下肚,压低声音将自己遇到的事情跟龙昕说了一遍。 龙昕听完,也是愣住了:“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崔清鹤摇头:“有时候我也想,这样绑着宵儿,对她是不是不公平?” “你可拉倒吧!”龙昕揶揄道,“凤小姐心里若没有你,你以为就凭你这臭石头一般的性子,她能这么委曲求全?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样伤的最后只能是凤小姐的心。”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 前段时间宵儿跟他闹得多厉害,去了一趟孟婆庄,回来没再跟他闹,反而接纳了他。 稍微用心想一想,便能明白宵儿必定是在孟婆庄想通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她已经向他迈出了这么大一步,他又有何退缩的理由? 不就是那一点前尘往事?了结了便是! 就算这一场纠葛再闹,只要他与宵儿认定彼此,谁也无法把他们分开! 他们是夫妻啊! 崔清鹤又跟龙昕碰了一杯,然后回去,带着崔衡、四个阴媒,以及一众手下出发去沉水村。 沉水村,香娘娘庙。 才几岁的玲珑是家里的开心果,糯叽叽的谁看谁喜欢。 每一年她的生日,大家都会抽空聚一聚。 玲珑坐在小山堆里似的礼物里拆啊拆,别说多开心了。 大人们就聚在一起推杯换盏,交换信息,联络感情。 今年玲珑的生日宴,鹿蓁蓁是在香娘娘庙的大院里摆了几桌,露天酒席,布置得很喜庆。 可本来艳阳高照的天气,忽然就暗了下来,阴风阵阵,像是阴雨天的傍晚似的。 众人顿时变了脸色,一个个都从酒席上退开,严阵以待。 不一会儿,外面就蹬蹬蹬地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便有惊喜的声音响起:“小崔大人……小崔大人带着阴媒来提亲了!” 柳璟琛和鹿蓁蓁都是一震,凤灵宵更是一脸的不相信。 提……提亲? 都老夫老妻的了,他这才想起来上门提亲? 这家伙脑回路她怎么越来越跟不上了。 鹿蓁蓁随即便勾起了唇角,伸手怜爱地摸了摸宵儿的脑袋。 没有哪个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过得好,不希望女婿能重视女儿! 柳璟琛领着大家迎了出去,整个沉水村所有人都站在自己门口,眼看着四个媒婆引着一众阴差,带着丰厚的礼物朝香娘娘庙走去。 那阵仗,如果不是知道鹿蓁蓁有这么一个判官女婿,定是要被吓坏的。 凤灵宵坐在桌边,小脸红通通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是怎样的反应。 鹿蓁蓁挨着她坐下,问道:“不去接一接他?” “他没跟我商量。”凤灵宵说道,“我……让父亲他们应付他吧。” 柳书禾笑话她:“这还害羞上了?小崔大人又不是外人。” 凤灵宵的脸更烫了。 玲珑拍着小手最开心了:“大姐姐要嫁人了,我是不是可以当小花童?是不是有数不清的喜糖和礼物手?” 一旁的壹壹老声老气道:“小心蛀牙。” 玲珑冲他伸舌头:“略略略。” 今天她过生日,她最大! 崔清鹤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热情,从他出现在沉水村村口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欢迎他的到来,毫不吝啬地祝福他和宵儿。 毕竟他和宵儿已经是夫妻,大家的祝福更加直截了当。 其中‘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这两句出现的频率最高。 到了这一刻,崔清鹤无比庆幸自己没有打退堂鼓,还是坚持来提亲。 他的宵儿值得这样的体面与祝福。 一直等提亲队伍到了门口,鹿蓁蓁和柳书禾才拉着凤灵宵过去。 崔清鹤一眼就看到了她,从身后一个阴媒的手里接过手捧花,单膝跪地,看着凤灵宵诚挚道:“宵儿,嫁给我!” 宵儿脑子里嗡嗡嗡作响,漂亮的小脸红得要滴血。 鹿蓁蓁轻推她后腰,以眼神示意她回应。 柳书禾小声提醒:“宵儿,快点去接花啊。” 玲珑哒哒哒地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手捧花,踮起脚尖塞到凤灵宵怀里:“大姐姐,玲珑祝大姐姐来年生一个像玲珑一样人见人爱的胖娃娃。” 大家都笑了起来。 凤灵宵抱着手捧花,说了一声:“谢谢。” 柳璟琛虚扶一把,将崔清鹤扶了起来。 鹿蓁蓁临时又让人加了席,生日宴变成了订婚宴,热闹加倍。 一直闹到了傍晚,等宾客陆陆续续离去,崔清鹤才对柳璟琛说道:“岳丈,我……我有事想跟您单独聊聊。” 柳璟琛多精明的人,一看便知道崔清鹤要跟他聊大事,两人便去了书房。 柳璟琛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在城隍殿礼佛,小女儿又太小。 宵儿又没有养在身边。 如今宵儿婚姻算是没满,女婿又是崔清鹤这般人物,他对崔清鹤是一百个满意。 进了书房他就拿出了珍藏的好茶,给彼此都斟了一杯,坐下来才问道:“有事?” 崔清鹤说了句‘抱歉’,然后脱掉鞋子,露出了自己的脚。 柳璟琛一看到他脚上细密的鳞甲便皱起了眉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崔清鹤一五一十地将自己这段时间与那桃花大妖的种种,全都跟柳璟琛说了一遍。 他刚说完,柳璟琛就质问道:“所以就因为这点事情,你就动了要跟宵儿分开的念头?” 崔清鹤一愣,下意识地解释:“我只是怕连累她。” “夫妻本是一体。”柳璟琛严肃道,“宵儿对你的感情,你还不自信?” “再者,无论是你的背景,还是宵儿的背景,都足够强大,你在怕什么?” “宵儿才不是需要你护在温室里的花朵。” 如今的他们算是门当户对,旗鼓相当! 崔清鹤怎么也没想到柳璟琛的态度会是这样的。 他没有嫌弃他,没有苛责他,而是第一时间摆明了立场,坚定地站在了他和宵儿的身后。 崔清鹤顿时感动。 “不过,”柳璟琛话锋一转,“你有没有想过,那桃花大妖在人间作乱那么多年,忽然出现,这个时间点是不是有点太微妙了?” 第712章 鹤唳九宵50 崔清鹤面色一滞。 他又重新整合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果然发现了端倪。 “桃花大妖只是一个引子,真正想引我入瓮的,是重明!” 柳璟琛纠正:“或者换句话说,是大荒。” 如果真的是大荒要逼崔清鹤回去的话,那就不是他与桃花大妖之间的个人恩怨,那将是一场空前绝后的灾难。 大荒盛产灵兽、妖兽,以及无穷无尽的小怪等等。 三界六道每一个角落里,可能都有他们的足迹。 更可怕的是,他们渗透进三界六道,有些已经混得如鱼得水,身居要位。 比如崔清鹤。 但大荒没有真正的首领。 大荒现在的代理掌事,是重明。 重明利用桃花大妖在逼自己回归大荒。 可为什么? 崔清鹤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柳璟琛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大荒是你的来源地,是你曾经拼死也要守护的地方,没有任何理由能导致你丢弃大荒,丢弃这份责任,宵儿是你的妻,有什么事情要懂得跟她好好商量,而不是一味地想自己独自担起什么,懂吗?” 都是过来人,柳璟琛心疼女儿,却也只能点到为止。 毕竟有些路,只有当事人自己趟过了才能切身体会其中种种。 当天夜里,柳璟琛躺在床上,满腹心事。 鹿蓁蓁立刻就感觉到了,她问:“傍晚崔清鹤和你聊了什么?” “蓁蓁,”柳璟琛侧过身,看着鹿蓁蓁说道,“崔清鹤的前世是陆吾,陆吾你知道吗?” 鹿蓁蓁当然知道:“陆吾是烛龙的儿子,人面虎身,身后有几条尾巴,但这些都是传说,真正的陆吾到底是怎样的,我并不知晓。” “无论陆吾是谁的儿子,真身怎样,他都是统领世间神兽的王。”柳璟琛说道,“宵儿跟着崔清鹤,怕是还有一段磋磨啊。” 鹿蓁蓁知道柳璟琛这是心疼自家女儿了,她也心疼,但还算比较理智:“宵儿是涅盘成功的冥凤,她没有那么弱,再者,说到底,她也属于灵兽一脉不是吗?如果崔清鹤真的要回归大荒,宵儿无论如何也不能独善其身,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考验,也是他们的使命,咱们只能给予支持,可不能做棒打鸳鸯的事情。” “我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柳璟琛捏了捏鹿蓁蓁的鼻子,说道,“罢了罢了,宿命轮回,谁也逃不过的魔咒,过了这一关,他俩才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柳璟琛低头在鹿蓁蓁额头上亲了亲,伸手关了灯。 睡觉。 · 崔清鹤和凤灵宵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婚礼倒不急着办。 以示平等,崔清鹤从沉水村回来之后,又备了一份礼去了凤凰一族。 凤君回才不会计较那么多,他和崔清鹤可是兄弟。 饭后,崔清鹤刚想跟凤君回说说大荒的事情,没想到凤君回先他一步,叫他去了书房。 凤君回凝重道:“清鹤,你前段时间押送那桃花大妖回大荒边境,有没有发觉大荒有什么问题?” 崔清鹤一愣:“为什么这样说?”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虑了。”凤君回抬手用力捏了捏眉心,说道,“最近我族内遣出去的十组血鸽,有三组出了问题,无法正常归巢,地府似乎有扰乱它们行经路线的东西存在。” 崔清鹤一听就明白了。 凤君回手下诸多灵兽灵鸟,都是来自于大荒。 真正出问题的不是地府,而是与地府比邻的大荒。 他与凤君回要谈的事情,竟不谋而合了。 两人交换了一下各自遇到的麻烦,最终都有些出乎意料。 凤君回第一句话便是问道:“这事儿你跟宵儿说了吗?” 崔清鹤摇头:“还没有。” “清鹤,宵儿不是那个事事需要你保护的小孩子了。”凤君回语重心长道,“其他事情就算了,这事儿你必须先跟她商量,毕竟她的阴山禁地刚刚组建,这段时间会从大荒选用一大批灵兽,那些灵兽都是需要时间驯化的,如果被人钻了空气,后果不堪设想。” 崔清鹤倒抽一口冷气:“其实……已经被钻过空子了。” 宵儿跟他说过那桃花大妖潜入阴山禁地的事情。 凤君回听完,忿忿道:“这丫头,现在真是翅膀长硬了,这么大的事情竟没跟我说。” 不过随即又冷静了下来:“以宵儿的灵敏度,既然桃花大妖潜进去过,那她一定会加强防备,这反而是件好事。” 崔清鹤点点头:“我也会帮她的。” 凤君回又问:“那桃花大妖你准备怎么处理?” 怎么说呢? 崔清鹤不记得前世种种了,从目前来看,那桃花大妖可是崔清鹤的白月光。 同为男人,凤君回可太了解白月光的杀伤力了。 他有些担心宵儿了。 崔清鹤却斩钉截铁道:“无论前世如何,这一世我最爱的人是宵儿,谁也改变不了什么。” 凤君回瞪他:“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到时候别怪我不念咱们之间的兄弟之情。” 一夜之间,大家又都开始忙了起来。 无论是柳璟琛,还是凤君回,亦或是崔清鹤,都在查大荒,查桃花大妖。 只是大荒偏远之地,鱼龙混杂,外人很难查到确切有用的消息。 几天后,凤君回邀重明过来喝酒,说是最近凤凰一族血鸽损失有点多,想从大荒再挑一些过来。 重明欣然赴约。 凤君回热情款待,拿出了他珍藏多年的佳酿,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重明的重瞳都快溢满整个眼眶了。 凤君回提前吃了醒酒药,倒还好。 眼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凤君回旁敲侧击:“我手里训出来的这批血鸽质量还是不行啊,以往哪里出现过这样血鸽无法归巢的事情,说出去把人大牙笑掉了。” “血鸽没问题!”重明说话都大舌头了,“从我大荒调过来的血鸽,怎么可能有问题呢?” 凤君回顿时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继续斟酌着问道:“重明老弟,这是事实,在兄弟面前,你就不用打肿脸充胖子了,我不会出去乱说,影响你们大荒的名誉的。” 重明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摆手:“我说不是血鸽的问题就不是!等陆吾回来就好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 第713章 鹤唳九宵51 凤君回知道自己问到了点子上,赶紧进一步推进话题。 可不管他怎么问,重明就只有一句话:“陆吾回来就好了……” 最后重明干脆在酒桌上醉死了过去。 啥也问不出来了。 不过凤君回也得到了一个有用的信息,那就是大荒对崔清鹤没有恶意。 可能是大荒内部出现了什么问题,必须让崔清鹤回归大荒,才能扭转当前的局势。 只是重明似乎用错了方法。 他知道崔清鹤和宵儿之间的感情,怕宵儿不放崔清鹤走? 可他也不能用桃花大妖这个白月光来撬宵儿的墙角吧? 还是说……重明喜欢宵儿? 他这是假公济私,想一石二鸟? 一想到这种可能,凤君回就气得踹了烂醉的重明两脚,恨恨道:“四眼鸟,我妹妹可不是你能肖想的!” 当年凤凰一族大难之时,要不是崔清鹤接手宵儿,他哪能后顾无忧? 他和崔清鹤之间的兄弟情,崔清鹤为宵儿的两世付出……那都是任何人也替代不了的! · 崔清鹤回来当晚就跟凤灵宵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交代清楚了。 末了,崔清鹤严肃道:“宵儿,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关于我的各种谣言可能会纷至沓来,无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亲自问我,我绝不骗你。” 凤灵宵深刻地感觉到崔清鹤变了。 老古董终于长了嘴,懂得跟她沟通了。 凤灵宵点点头:“我知道,我只信你。” “宵儿。” 崔清鹤一把将凤灵宵搂进了怀里,埋首在她颈窝里,心中无比感动:“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的心里永远只有你,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崔清鹤这誓发得太突然,凤灵宵想阻止都没来得及。 凤灵宵只能抱着他,安抚他:“你也要记住,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未来身份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你是我凤灵宵的丈夫,这一点亘古不变。” 崔清鹤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凤灵宵。 凤灵宵拍拍他的后脑勺,说道:“崔清鹤,与其如此被动,你想没想过,要不咱主动出击?” 崔清鹤一愣,松开了凤灵宵,有些不解:“主动出击?” “嗯。”凤灵宵大度道,“你回大荒去,或者去大荒边境,跟重明和桃花大妖来往,只有在他们身边,在大荒地境,你才能察觉到异常,抓住问题的关键。” 崔清鹤犹豫了:“那桃花大妖实在是……” 那女人太会蛊惑人心了,抬手投足之间,对于崔清鹤来说都是危机重重。 他一看到她,浑身长刺一般。 凤灵宵太了解崔清鹤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怕什么,她还能吃了你不成?” 崔清鹤瞪她。 凤灵宵一手按在了他的心脏部位:“哦,我差点忘了,那桃花大妖的确是个会掏男人心的主子,崔清鹤,你可得小心了。” 这丫头……这种时候竟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看来是真的不介意他跟桃花大妖接触了。 话说回来,宵儿的话也不无道理。 与其被动承受,倒不如主动出击。 只是他忽然回大荒,忽然跟桃花大妖接触,实在刻意。 得找个别的由头。 不过对于崔清鹤来说,这个由头并不难找。 当天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聊了很多很多。 这大概是他们成为夫妻以来,最开诚布公,没有任何芥蒂地聊事情的一次。 这样的氛围感,让崔清鹤无比贪恋。 原来真正的夫妻是这样的。 怪不得龙影自从跟柳书禾结婚之后,整天就是一副我老婆最大的姿态。 崔清鹤现在能理解了。 还不算晚。 第二天一早,崔清鹤就销了假,回去当差了。 当差第一天,他就去了判官府的地牢,提审地牢里几个大犯,严刑拷打一番之后,终于从中间牵扯出了一条线索。 一条与大荒妖兽有关的线索。 他当即让那人画了押,又去找龙影盖了章。 然后直奔大荒找重明。 重明从凤凰一族回来之后,躺了两天。 也不知道怎么了,不过是一场宿醉,他回来之后,就感觉浑身哪哪都疼。 就像是喝醉了被谁打了一顿似的。 刚缓过来一点儿,崔清鹤又找上门来了,将一张大荒妖兽在幽冥之境犯事的审讯文书拍到他面前:“这妖兽已经残害了好几名女阴差了,你们大荒真的不打算管?” 重明手中捏着那份审讯文书,张嘴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转而看向崔清鹤,说道:“清鹤,别忘了,你也来自大荒。” 崔清鹤心中一动:“对,我来自大荒,但我现在的官籍在三殿阎君府,我是三殿阎君府的判官,大荒如今的管事者,是你。” “崔清鹤,想过再回大荒来吗?”重明话外有话,“或许回到大荒,才有你真正的用武之地。” 崔清鹤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性子,重明已经抛出了橄榄枝,他顺势而下:“如果我回大荒,你又能承诺我怎样的将来?” “大荒第一护法。”重明脱口而出,“你知道的,历来大荒的领袖,都是从五大护法之中角逐而出,而如今的大荒,没有护法,你回来,将来你便是大荒独一无二的领袖。” 呵! 崔清鹤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想过重明抛出桃花大妖来蛊惑他,是不是想让他回来背黑锅? 可现在看来,情况分两种。 一种是这口黑锅太大了,只有先捧着他上位,才能背得动这口黑锅。 另一种就是,重明是真心的。 如果他不回来,不领导大荒,大荒恐怕将会迎来一场空前绝后的灾难。 可他何德何能? 重明的四只重瞳殷切地盯着崔清鹤,等着他的回答。 崔清鹤却说道:“那你是否可以先跟我说一说,凤凰一族血鸽辨向能力受到干扰的事情吗?” 崔清鹤也只是试探,他没想过重明会真的回答他的问题。 却没想到重明说道:“那些血鸽的确是受到了大荒地底下某些东西的干扰,导致辨向能力混乱,并且这种情况在未来很长时间内会越演越烈……” “不仅仅是血鸽,所有来自于大荒的灵兽妖兽,都将受到这东西的干扰,如果无法制止,三界大乱……” 第714章 鹤唳九宵52 三界六道都将大乱? 这说得也太夸张了一点。 崔清鹤狐疑地看着重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但重明看他的眼神始终殷切。 重明是真的想让他回来。 崔清鹤拉过一边的椅子坐下,看着重明严肃道:“既然你想让我回来,就那至少得开诚布公地跟我说一说原因,给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我也不知道当年你和那桃花大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重明压低声音说道,“但症结点必然在你们俩之间,我现在所做,只是想将你俩再凑到一处,或许你能发现一些什么。” 重明叭叭地说了这么多,崔清鹤越听越迷糊。 重明将崔清鹤带去了大荒的宗祠。 大荒的宗祠从不向外开放,所以生活在大荒的灵兽、妖兽众多,却鲜少有人能够踏入宗祠上一炷清香。 而这一次,重明却直接带着崔清鹤进了宗祠。 一脚踏进宗祠正堂,崔清鹤就被正堂上挂着的那副画震撼住了。 那是一座连绵不绝的山脉,几乎横向铺满了整个正堂。 山脉脚下画着四头神兽。 崔清鹤一眼就看到了正中间的那一头长着九条尾巴的老虎。 那只九尾虎身形巨大,一脸正气,身后九条尾巴倨傲地挺立着,每一条尾巴的尖端都如蝎尾一般长着尖刺。 重明指着那只九尾虎问崔清鹤:“认识他吗?” 崔清鹤摇头。 其实他心中明白,这应该就是他的真身了。 但他并不确定之前得到的那些信息是否准确,所以无法给与肯定的答案。 “这是你啊,陆吾!”重明苦口婆心道,“这是昆仑山,而你是昆仑山的四大守护神兽之首,你掌管四季变化,这世间的一切生灵都与你有关。” “虽然不知道当年你犯了什么错,又为何被流放到了大荒,但大荒却是因为有你的到来,才借助你的灵气繁衍出了如此多的灵兽。” “当年,也是五大护法挺身而出,扛下了守卫大荒的重任,最终只剩下你一人,只是你入了魔,大荒不敢再让你入境,你与那桃花大妖在大荒边境的那座小岛上生活了很多年。” 说到这儿,重明停下了。 崔清鹤刚听到关键处,不解道:“然后呢?” “然后?”重明摇头,“后来的事情,只有你和那桃花大妖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 崔清鹤满头黑线:“你们不知道,就瞎传我跟她有私情?你还拿她来诱惑我?重明,你存心想破坏我和宵儿之间的感情吧?” 重明急得直摆手:“清鹤,你真的误会我了,我的确很想你回来主持大局,也的确是抛出了桃花大妖这个诱饵,但我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你不回来,大荒真的要完了。” 崔清鹤不语,死死地盯着重明。 重明继续说道:“你也看到了,凤凰一族血鸽的辨向能力已经出了问题,其实那只是冰山一角,咱们大荒最近出问题的灵兽、妖兽不计其数,我查了很久,最终目标锁定在了大荒边境的那座岛上,而那座岛只有你和桃花大妖生活过,所以我必须将你们俩都弄回来,以求寻找到扭转局势的办法。” 原来是这样! 桃花大妖在外逍遥多年,崔清鹤也已经转世多年。 他们俩很难再回到从前。 所以如果重明强行请两人回来,怕是只会适得其反。 重明也挺难的。 重明拉着崔清鹤的袖子,讨好道:“为了大荒,为了这三界六道的灵兽们,小崔大人你就牺牲一回色相,宵儿那边……到时候我会帮你解释的。” “用你解释?”崔清鹤横了他一眼,“我与宵儿是夫妻,我们之间不会出现任何信任危机。” 重明冷不丁被塞了一口狗粮,心有戚戚焉,却只能陪着笑。 谁让这祖宗是他们大荒的老大呢! 当初如果不是出了那档子事儿,陆吾身居五大护法之首,日后也是要成为大荒的王的。 崔清鹤甩袖离开。 重明屁颠屁颠地跟上。 崔清鹤出了宗祠,直奔大荒边境。 在接近边境那条河的时候,他和重明都猛地收住了脚,愣在了原地。 重明不可思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条曾经铺满粉色桃花花瓣的河流,此刻河面上漂浮着的是一片血色花瓣。 河岸对面的岛上,那棵巨大的桃树也是满树血红。 “上次我带宵儿来,桃花花瓣明明还是粉嫩粉嫩的。”重明有些乱了,“我就说根结点在那岛上吧,不会错的。” 崔清鹤看着那棵桃树,以及桃树下几乎要被花瓣掩盖住的九尾虎皮,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仿佛都苏醒过来了一般。 他甚至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皮毛在不断地生长,尾椎骨的地方也有什么要冲破皮肉生长出来…… 就在这时候,桃花大妖忽然出现在对岸的桃树下,她亭亭而立,看着崔清鹤,轻声唤道:“陆吾,你终于回来了。” 崔清鹤两手瞬时甩出,随着他的动作,两条铁链嗖嗖地朝着桃花大妖射过去。 早知道这女人是个这么大的麻烦,当初他就不该放她出判官府的地牢! 当! 一声脆响。 河水翻滚而起,带着大片的桃花,竟就那样挡住了崔清鹤的铁索,发出当当的声音。 崔清鹤收回铁索,脚尖点地,飞身而起。 就在他打算横渡那条河的时候,河水再次冲了上来,强大的力量撞击着崔清鹤的身体,力量巨大,撞得崔清鹤连连后退。 重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就连崔清鹤也渡不过那条河了吗? 为什么? 桃花大妖不是一直在等他回去吗? 崔清鹤落回岸边,河水也落了回去。 桃花大妖席地而坐。 她坐在那一片血色桃花花瓣之间,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那张盖在桃树周围的九尾虎皮,无比痴恋:“崔清鹤,你终究不是我的陆吾。” 话音落,一阵飓风从对面山峰席卷而下,桃树疯狂摇动,飓风裹挟着桃花花瓣,犹如一支支利箭一般朝着对岸射了过来…… 第715章 鹤唳九宵53 重明一声嘶鸣,化身重明鸟,扇动翅膀。 可那飓风呼啸而来,刹那间便将重明撞飞了出去。 那可是重明! 是大荒如今的代理管事。 以他的修为法力,竟都挡不住桃花大妖的攻击,这是为什么?! 桃花大妖是崔清鹤从南方亲自押回来的,他们交手过,当时的她并没有这么厉害。 桃花大妖也曾潜入阴山禁地以及判官府,都没有表现得如此强悍。 为什么回到大荒边境的桃花大妖竟像是开了挂一般? 就在崔清鹤震惊之中,那无尽的桃花花瓣犹如织成了一张网,兜头朝着崔清鹤罩了下来。 崔清鹤下意识地要反击,但手中真气已经凝聚起来,最终还是放下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现在看来,这桃花大妖的确有很大问题。 可让崔清鹤没想到的是,桃花花瓣织成的网并不是要抓他去对岸,而是……那一枚枚花瓣真的如刀子一般扎向崔清鹤。 即使崔清鹤反应敏捷,以内力挡了一下,身上还是有多处受了伤,汩汩的鲜血往外流。 重明杀了回来,抓着崔清鹤就跑,一直将他送回了幽冥之境,才抱歉道:“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忽略了你转世之后,修为已经大不如前世陆吾,害你受伤,崔清鹤你回去好好养着,咱们从长计议。” 说完,重明就回去了。 崔清鹤浑身是血地站在那儿,心里说不出的憋屈。 他竟就这般栽在了那桃花大妖的手里? 不! 这祸害继续留着,怕是真的要祸乱三界。 崔清鹤看了一眼满身的血迹,转身先回判官府清理。 清理伤口的时候,崔清鹤意外地发现,他身上的汗毛变短了一些,脚上的鳞甲也少了很多。 这是怎么回事? 跟受伤有关吗? 那些伤口并不重,很快便止了血。 崔清鹤盘腿坐在床上,一边打坐,一边回想着最近发生的种种。 他忽然就意识到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他身上汗毛变长,脚上长鳞甲,大荒那边发生变故;桃花花瓣割了自己的血,汗毛变短,鳞甲变少。 而汗毛、鳞甲都属于他前世的真身。 如果他前世真的是手剥了自己的皮毛,那么,他转世变弱,甚至从未显现出真正的真身,就很好理解了。 而汗毛变长,长出鳞甲,都是他的真身在回归的体现。 他的真身要回归,大荒发生异变……对岸桃树下的那张九尾虎皮! 崔清鹤猛地睁开眼睛,宵儿刚好推门进来。 她一脸的紧张:“崔清鹤,我听说你受伤了?伤在哪儿了?严不严重?” 宵儿一边说着,一边爬上床上,上下其手,检查他身上。 在看到他身上那些如被刀片划伤的伤口时,不解道:“这真是桃花花瓣伤的?” 崔清鹤嗯了一声,将在大荒边境的遭遇,以及刚才的猜测都说给宵儿听。 宵儿听完,立刻总结出了重点:“你的意思是,那张九尾虎皮铺在桃花树下,并不是偶然,而是刻意而为之,甚至可以推测,它可能是一种压制阵法?” “对!”崔清鹤说道,“我想,应该是我的转世与觉醒,促使我的真身即将回归,那张九尾虎皮的阵法出现了松动……” 宵儿听完,摇头:“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那张九尾虎皮阵法出现了松动,才引发了之后的一系列变化?” 也就是说,崔清鹤的觉醒,是那张九尾虎皮阵法的松动导致的。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两种可能都存在。 但具体是哪一种,还有待验证。 “是了,应该是了。”宵儿忽然想起了什么,激动道,“我记得重明带我去河岸边看过,那张九尾虎皮的尖端都是插在地上的,当时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这倒是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九尾虎皮围着桃树铺开,九条尾巴的尖端分别插在桃树周围的不同方位上,形成了某种阵法。 而这阵法,显然就是为了镇压桃树的。 崔清鹤双手一下子握住了宵儿的肩膀,眼睛里是宵儿从未看见过的光亮:“宵儿,你看,那些谣言是不是不攻自破了?” 凤灵宵一头雾水:“什么谣言?” “我跟那桃花大妖的谣言。”崔清鹤说道,“谣言说陆吾是因为桃花大妖的离开而剥掉了自己的皮,现在证实并不是,陆吾是为了镇压那桃树的!” 额…… 凤灵宵看着崔清鹤那殷殷期盼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男人较真的样子可真……幼稚又可爱。 她又没追究他什么,他至于这样激动吗? 不过崔清鹤说得倒是很有道理。 凤灵宵便配合地点点头:“嗯,好像是。” 崔清鹤根本管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了,自顾自地说道:“所以,那桃花大妖一直试图蛊惑我回去,就是为了取我的精血壮大她自己,毕竟她当初能扎根在那儿,也是拜陆吾所赐,那么,她迟早还会想办法蛊惑我再去送血,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怎样尽快恢复真身!” 凤灵宵伸手搂住崔清鹤,安抚他躁动的情绪:“别激动,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咱们从长计议。” 崔清鹤被凤灵宵抱着,情绪很快便真的平静了下来,他反手将凤灵宵用力抱在怀里,说道:“宵儿,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了结了大荒的事情,我还你一个像样的婚礼。” 凤灵宵却不在意道:“有没有婚礼对于我来说都一样,崔清鹤,我已经是你的了。” 那天,两人就那样抱了很久很久。 彼此的心扉也在那一天彻底打开。 而正如崔清鹤所料,他身上的伤刚养好了,晚上就开始做梦。 梦里面全是那条河,河对岸的桃树,以及妖媚的桃花大妖。 那桃花大妖魅惑的眼神似乎要透过梦境,直勾勾地射向崔清鹤,她不停地呼唤着他:“陆吾……陆吾,回家吧,快回来……” 接连几晚,崔清鹤都是从这样的梦境中惊醒的。 每次惊醒,他都下意识地将宵儿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只有抱着宵儿,他才觉得自己是真实的…… 第716章 鹤唳九宵54 崔清鹤并不是怕桃花大妖,他最近也在潜心修炼,并且他是崔判官,有业火和功德傍身,上次是没有任何防备,被桃花大妖偷袭,以后他不会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崔清鹤现在心里最烦躁的,就是他真的要回归大荒吗? 他不想放弃现在的这一切。 但他没有跟宵儿说这些,他不想让她再过多地担心。 那天,崔清鹤再次从睡梦中惊醒,抱住了宵儿。 还没等他开口,宵儿水润的唇已经贴了上来。 贴上了他的唇。 一吻之后,宵儿在他耳边说道:“崔清鹤,你有业火,我也有涅盘业火,我们夫妻一体,一起修炼吧。” 崔清鹤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叫一起修炼? 等宵儿再次主动吻他的时候,这块木头终于反应过来了,心中狂喜。 就连崔衡都感觉到了,小崔大人最近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了。 并且每天早上起来,他都能明显感觉到小崔大人的修为似乎又上了一个台阶。 只是……小崔大人最近怎么看起来又有些邋里邋遢的了? 这种邋里邋遢,不是说他没有洗漱,不修边幅,而是他身上的毛发似乎比以前旺盛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有时候从侧面看去,迎着光的时候,还能看到小崔大人鬓角那块儿似乎有细鳞的光泽闪烁。 这些曾经也是崔清鹤的困扰,可现在,崔清鹤身上的变化越多,他就越高兴。 直到一周后的凌晨,崔清鹤的身后忽然冒出了一条长长的虎尾,尾巴尖上长着尖刺。 他被吓了一跳,随即赶紧收了回去,害怕宵儿嫌弃他。 经历了那段崔清鹤总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日子,宵儿已经形成了习惯,崔清鹤一醒,她便也跟着醒来。 崔清鹤笨拙地收尾巴的样子,被宵儿尽收眼底。 宵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声。 崔清鹤懊恼,宵儿已经伸出手去:“让我摸摸。” 毛茸茸的,真可爱啊。 “崔清鹤,你已经长出一尾了,距离九尾也就不远了,恭喜你啊。”宵儿抱着毛茸茸的虎尾说道。 崔清鹤看她是真心喜欢自己这条尾巴的,便也不藏着掖着了,任由她抱着。 只是小两口还没腻歪够,外面大门就被咚咚咚地拍响。 并且似乎拍门的还不止一拨人。 崔清鹤赶紧收起尾巴,夫妻俩迅速起身。 打开房门出去,外面的人已经被放进来了。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大家竟来得那么齐整。 龙昕、凤君回、重明,以及金足三脚乌,全来了。 金足三脚乌嘴最快,叽叽喳喳道:“主子主子不好了,阴山禁地的鸟儿们发癫了,打成了一团。” 凤君回说道:“我那边也是乱成了一团,一批血鸽又找不到家了。” 龙昕也说道:“判官府地牢里面锁着的那几个大妖也不得安生,我快压不住了。” 重明眼巴巴地瞅着崔清鹤,什么都没说。 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崔清鹤转头对宵儿说道:“你留下来稳住大局,我跟重明回一趟大荒。” 凤灵宵点头,拉着崔清鹤的前襟整理了一下,叮嘱道:“小心一点,无论成败,我等你回家。” 崔清鹤伸手抱了抱凤灵宵,然后大步往外走,重明赶紧跟上。 崔清鹤一脚踏进大荒地界,便已经感受到了血雨腥风。 大荒上空罕见地出现了一轮血月,将整个大荒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 无数的鸟儿盘旋在大荒上空,却因为无法辨别方向,时不时地冲撞在一起。 崔清鹤深呼吸一口,说道:“重明,你带人守好大荒边境机要出入口,不要放任何一个人出去,其他的交给我。” 重明得令。 崔清鹤独自一人大步朝着大荒边境走去。 他的步子又大又快,奔跑起来,犹如一头猛虎下山一般。 中途遇到好几头发癫的灵兽,都被他一手制服。 他人还没到大荒边境,桃花大妖的笑声便已经从那一头传来:“咯咯咯,陆吾,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躲什么啊,这儿才是你的家,我才是你的白月光,你的初恋,你最想守护的女人。” “陆吾,你以你的精血喂养我,我们之间的联系是谁也斩断不开的,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吧!” “……” 桃花大妖的笑声,与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桃花香,不断地侵蚀着崔清鹤的内心。 崔清鹤的心情随之跟着渐渐烦躁起来。 直到他站在了那条河的岸边,再次对上了坐在桃树下面的桃花大妖。 桃花大妖还是那般痴迷地抚摸着地上的那张无头九尾虎皮,像是摸着一件稀释珍宝一般。 她的动作太过轻柔与贪恋,以至于崔清鹤从一开始就被她迷惑住了。 但宵儿的解释让崔清鹤下意识地朝着那九条虎尾看去。 诚如宵儿所说,那九条虎尾尖端的尖刺,一个个都是扎进了泥土里,分布在桃树周围的不同方位上。 而此刻,崔清鹤分明看到有至少三条虎尾尖端,插入泥土部分,往外冒着黑色的液体。 那种液体……预示着那几条虎尾正在失去法力。 但凡有一条虎尾出现这种情况,就说明整张九尾虎皮布置的阵法出现了松动。 桃花大妖轻轻摆动右手,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捏出好看的诀。 随着她的动作,飓风再起,桃树上无尽的桃花花瓣再次随着飓风朝着河这边扑了上来。 桃花大妖故技重施,她的目的还是那样的直白。 可这一次,桃花花瓣织成网,再次朝着崔清鹤兜头攻击而来的时候,崔清鹤的双手指尖上,出现了两朵跳动的火焰。 桃花大妖只是一眼,顿时面色一变:“怎么回事?” 崔清鹤能够催动业火,她是知道的。 这是他这一世修炼出来的。 但今天,崔清鹤手指上跳动的两簇火苗,一簇是他自身的业火没错,另一簇,颜色更红,火苗更烈,显然不属于崔清鹤自身。 是那只冥凤! 是涅盘业火! 桃花大妖想明白的那一刻,崔清鹤已经将两团业火祭了出去,一时间,朝他罩下去的桃花花瓣竟瞬间被点燃了。 那火舌顺着花瓣,穿过河面,直奔桃树而来…… 第717章 鹤唳九宵55 那火烧得太快了,俨然一副燎原之势。 桃花大妖再也无法淡定,她翩跹而起,带起大片的桃花花瓣,手上捏诀,猛然朝着崔清鹤推了过来。 火苗与花瓣在半空中相撞,顿时迸发出一片绚烂的碎屑来,桃花香味弥漫了整个空间。 下一瞬,崔清鹤就发现属于自己的那簇业火灭了! 怎么回事? 崔清鹤接连出手,两人隔着一条河不断斗法。 不知道多少个回合之后,竟不分上下。 崔清鹤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当初他奉命追踪去南方将桃花大妖拿下,并不吃力。 之后回到地府,在判官府的地牢里,他亲自审讯桃花大妖。 她有多少修为,他最清楚。 根据这段时间交手的情况来看,崔清鹤也推测,大荒边境的这座小岛恐怕对桃花大妖的法力有加持作用。 所以她只要待在这小岛上,能力就会成倍地往上翻。 可翻归翻,却不是这么个翻法。 崔清鹤能感觉到,桃花大妖所出招数,与他相似。 并且她有时候还能略胜一筹,所出招数刚好与他所修相克制。 如果不是对他的修炼路子了如指掌,并且经过一系列的研究,是不可能达到这种境界的。 直到这一刻,崔清鹤才真正深刻地认识到,对岸这个女人在自己前世的生命中占据的地位,可能比自己预估的还要重要。 至少在修炼这方面,他对她应该是不设防的。 前世造下的孽,这一世如回旋镖一般,精准地扎了回来。 就在崔清鹤想着这些的时候,桃花大妖的手忽然动了。 不知道她捏了个什么诀,身后的桃树忽然疯狂扭动了起来,九条桃树枝不断伸长、扭曲,树枝尖端犹如一根根毒刺一般,从半空中刺下来,直冲崔清鹤的面门。 崔清鹤当时脑子里只闪过两个字——拟态。 桃花大妖竟催动桃树拟态成了陆吾真身的九尾,攻击自己……她果然是依靠陆吾而生根、发芽,成长起来的。 崔清鹤一边祭出铁索,与那桃枝纠缠,一边看向桃树下的那张无头九尾虎皮。 如果没有那张九尾虎皮的镇压,桃花大妖与桃树应该是能合为一体的。 到时候便不是桃树拟态,而是桃花大妖直接拟态成陆吾。 不仅仅是外貌,还有他的修为与技能。 到了某种境界,这桃花大妖怕是要取代陆吾存世! 这才是最可怕的! 崔清鹤没有恋战,他来这一趟,本就是一探虚实。 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他几个后翻躲开,迅速离开了大荒边境。 重明看到崔清鹤回来,身上还有血迹,顿时有些惊慌:“怎么回事?” “你的人手不要撤!”崔清鹤脚下步子有些虚浮,脑袋里一阵一阵地晕眩,这种感觉很不好,他说道,“给我点时间,我需要静一静。” 重明扶了崔清鹤一把,担心道:“去我房间吧,你脸色很差。” 崔清鹤摇头:“不,扶我去宗祠。” 重明将崔清鹤送进宗祠之后出来,背着手站在那儿,抬头望着那轮血月,以及越来越乱的鸟群、兽群,心中惴惴不安。 难道大荒真的要乱? 大荒要是乱了……哎…… 重明又回头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宗祠,犹豫了一下,还是离开了。 他直奔阴山禁地,见了凤灵宵。 凤灵宵刚安抚好手下,正准备回凤凰一族看看,看到重明一个人回来了,脸色顿时变了:“崔清鹤他……” “暂时没事。”重明说道,“但他的状况好像有点不好,宵儿,你去大荒吧,我觉得他可能会需要你。” 凤灵宵一开始没有坚持要跟崔清鹤一起去,一是因为阴山禁地需要她回去处理,另一个就是,她不是大荒的成员,没有随意进出大荒的自由。 现在重明既然已经开口放行,那她当然求之不得。 能与崔清鹤并肩作战,也是她的意愿。 宗祠之中,崔清鹤盘腿坐在正堂里。 他很不舒服,看着正堂墙上的那张巨幅画作时,脑海里不断地翻滚着模糊的画面。 越看,他脑子越晕。 他索性闭上了眼睛,打坐入定。 当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四周的景象正在不停地变化。 他仿若置身于一片山林之中,不停地奔跑着。 耳边有风声呼呼刮过,周遭全是鸟语花香。 他感觉到自己前所未有的自由、欢畅。 当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不停跳动的心脏与脉搏,那样的有活力。 就在崔清鹤沉浸其中的时候,山林忽然不停地退去,周遭的一切都在发生变化。 树木被烧,花鸟被毁。 那一片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山林,顷刻间被毁于一旦。 他又开始狂奔,不停地往前,一路往西。 西边……是一片荒漠。 鸟不拉屎,寸草不生。 崔清鹤狂奔在这一片荒无人烟的禁地,最终跌倒,陷入无边无尽的昏迷。 呼…… 崔清鹤猛地睁开眼睛。 之前的晕眩感没有了,脑袋里一片清明。 刚才发生的一切,仿若一个荒诞的梦。 崔清鹤再次抬眼看向那副画,莫名的,眼眶便湿润了。 他站起来,走到画面前,伸手一寸一寸地抚过画面。 这里本是他的家园,可全都毁了! 而他从这儿逃离时,是带着某样东西,某种使命的! 大荒因为他的到来而焕发了生机,有了生命。 而如今,有人却想盗取他带来的这一切……她做梦! 嘭! 身后的大门被推开,崔清鹤猛地转身看去。 凤灵宵站在高高的门槛外面,满眼慌张地看向他:“崔清鹤,你还好吗?” 崔清鹤展开双手,凤灵宵毫不犹豫地扑过去,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宵儿,我是陆吾。”崔清鹤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 凤灵宵身子一僵,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重申这一句,只是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崔清鹤轻抚她的头发,说道:“大荒因我而生,如今,也很可能因我而毁,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境地,你可以帮我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灵兽们吗?” 第718章 鹤唳九宵56 崔清鹤突然的托付让凤灵宵心惊。 她抬起头来看着崔清鹤的眼睛,崔清鹤也正深深地看着她。 “我会和你一起。”凤灵宵说道,“我相信大荒的所有灵兽也会与你一起。” 重明站在门外面,看着、听着,忽然别过了脸去。 大荒与凤凰一族的合作,由来已久。 重明与凤灵宵也早早相识。 她总是喜欢跟在他的身后,叫他‘重明哥’,央求他能不能送她一只小小的灵兽当宠物。 重明总是想,等她大一点,等她涅盘了,等到合适的时机,他必定会将她带回大荒,送给她最心爱的灵兽做宠物。 可是他总是慢那么一步。 甚至在这一场变故之间,他也曾窥探到一丝契机。 陆吾与桃花大妖纠缠,那宵儿…… 直到这一刻,重明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笑话。 他觉得崔清鹤不懂风情,绝不可能走进宵儿的心里。 可爱情……有时候就是那么不讲道理。 甚至,大荒的存在,都是因为陆吾。 而他重明……也得感谢陆吾。 重明长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再转首,一切已经放下。 他抬脚迈进门槛,崔清鹤松开凤灵宵,看向他。 重明下意识地问道:“清鹤,你都想起来了吗?” 崔清鹤摇头:“我没有想起来全部,却知道了关键点。” 重明眼睛一亮。 “我与桃花大妖交手时,她拟态出了九尾虎的九尾状态,并攻击我。”崔清鹤说道,“而当年,陆吾从昆仑山带着某样东西,一路逃奔,最终落脚在了毫无生命迹象的大荒,从此大荒便有了生命。” 重明直点头:“虽然我不知道陆吾从何而来,但毋庸置疑的是,大荒正是因为陆吾的存在而存在的。” “是。”崔清鹤说道,“所以陆吾从昆仑山带来的东西,是大荒的根,是大荒的命脉,而这样东西,应该就在大荒边境的那个岛上。” 凤灵宵顿时福至心灵,断定道:“是不是在那座山上?!” 当初,陆吾入了魔,时常去撞那座山。 陆吾的血脉融于那座山峰,可能就是那样激活了那玩意儿。 而桃花大妖应运而生。 崔清鹤忍不住又摸摸凤灵宵的头,她总是最懂他。 “那条河割裂了大荒与那座岛,岛上并没有生命。”崔清鹤继续分析,“那么,桃花大妖的根源在何处?” 重明听懵了:“难道桃花大妖不是那座山上沉睡的种子复苏、生长的吗?” “重明哥,你还是没听懂。”凤灵宵说道,“陆吾从昆仑山带来的命脉埋在了那座岛或者那座山里,如果那儿有桃树的种子,早就长出来了,不可能等到陆吾入魔之后才长。” 重明顿时瞪大了眼睛,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们的意思是说……那桃花大妖是……” “是魔。”崔清鹤说道,“是依附于陆吾的魔心幻化出来的魔。” 凤灵宵补充道:“她本就是陆吾的魔心所化,又吸取陆吾的精血修炼成型,最终,企图取而代之。” 这样一步步分析下来,一切似乎都变得合理起来。 重明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之中:“所以当年桃花大妖与陆吾并没有相爱,他们从来都是相杀的状态,陆吾要杀桃花大妖,而桃花大妖想取而代之。” “那么……那么陆吾剥皮……” “陆吾剥皮,不是因为失恋,”崔清鹤说道,“是为了做阵法压制住桃花大妖的化形……那棵桃树,桃花大妖的精魂逃出那座岛之后,在外一直依靠挖取男人的心脏生存,为什么是心脏?” 重明答:“那是魔心。” 对。 是魔心。 “同样的。”崔清鹤继续说道,“从她被我抓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她想要的,也是我的魔心。” 这便是桃花大妖不停地蛊惑崔清鹤,不停地召唤他的真正原因。 桃花大妖想引崔清鹤再次步陆吾的后尘。 他入了魔,她取他的魔心。 拟态——重生。 都是聪明人,到这儿,大家便都已经明白了一切。 重明问:“崔清鹤,那你接下去要怎么做?” “等。”崔清鹤说道,“等她原形毕露,迎接她的致命一击。” 凤灵宵牵着崔清鹤的手猛地一紧,不安地看向他。 她知道,他这是抱着殊死一战的决心的。 杀不死桃花大妖,他便要杀了他自己。 他不在了,依附于他存在的桃花大妖,便也彻底毁了。 就在这时候,远处,一声凄厉的鸟鸣声响起。 凤灵宵瞬间化为真身,振翅一飞,悬停于半空。 她看见临近那条河的那一片,一只只鸟儿坠落、嘶鸣、惨死。 血色桃花花瓣铺就了一条血色之路,由那座岛,穿过那条河,在一点一点地朝着宗祠的方向逼近。 有人匆匆来报。 所报情况与凤灵宵所见完全一致。 重明急了,不停地问崔清鹤:“还要等吗?再等下去,恐怕……” “等!” 崔清鹤始终就这一个字。 冥凤盘旋于大荒上空,不停地引导着灵兽们朝目前相对安全的地带集结。 她要为崔清鹤,为大荒,尽可能多地守下这些生命。 否则就算崔清鹤最终胜了,可他想要保护的这一切都没了,他……也会受不住的吧? 河对岸,桃花树下。 桃花大妖不停地抚摸着那张无头九尾虎皮。 “陆吾,你说你当初为何那般决绝?” “为什么就不能成全了我?” “宁愿毁了自己,也要逼我退步,你瞧,你阻止得了我吗?” “上一世你阻止不了的事情,这一世……也休想!” 桃树不停地舞动起来,张牙舞爪,似在狂欢。 桃树周围的九条虎尾,尖端的尖刺一根根脱落,虎尾从泥土之中拔出…… 轰隆一声。 整个大荒地动山摇。 紧接着,桃花大妖狂妄的笑声从边境传来。 桃花大妖一把抓起九尾虎皮,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虎皮很大,九条虎尾耷拉在身后,却并不影响她披着虎皮,垫着脚尖,不停地转圈,唱着那首戏曲。 那首她曾经差点迷惑了陆吾,之后数百年间,又迷惑了众多男人的戏曲…… 第719章 鹤唳九宵57 婉转动听的戏曲唱腔传遍整个大荒。 大荒里面乱成一团。 即便是有凤灵宵引路,还是有不少灵兽朝着桃花大妖的方向奔去。 它们龇着獠牙,伸着尖爪,一双双兽目猩红嗜血。 它们一路奔跑,一路自相残杀。 无差别地攻击。 它们嘶吼着,身体周围渐渐萦绕起黑气。 灵兽与魔兽,也不过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罢了。 就连重明在那无尽的戏曲唱腔中,险险都被迷了心智。 他不断做着深呼吸,凝神静气,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安定下来。 婉转动听的戏曲唱腔中,慢慢地染上了魔兽的嘶吼声。 而那些魔兽在魔性达到最鼎盛的时刻,被掏取了魔心,化为一滩脓血,消失不见。 崔清鹤一步一步朝着大荒边境走去。 这一路上满是血腥味。 正前方,桃花大妖大口大口地吞噬着魔心。 她身上披着无头九尾虎皮,一根根桃枝犹如尖刺一般,贯穿虎皮,如刺猬一般布满她的身后。 桃枝支撑起九条虎尾,尖端化为虎刺,傲然挺立着。 桃花大妖不停地嚼着那些魔心,在看到崔清鹤的身影时,她狂妄地笑了起来:“陆吾,你看,我终于成了你。” 崔清鹤冷笑:“画虎画皮难画骨,你……终究活成了四不像!” 桃花大妖嚼着魔心的动作猛地一顿,赤红的双目死死地盯着崔清鹤,狞笑道:“对,终究还差一点,就差你的魔心了!” 话落,无尽的血色花瓣从天而降,犹如一场血雨,笼罩了整个天地。 花瓣遮住了崔清鹤的视线,也遮住了冥凤的身影。 “崔清鹤,你爱她吗?” “你很爱对不对?” “可你要害死她了!” “听听……竖起耳朵仔细听……” 桃花大妖的语调越来越轻,就像是这世上最好的催眠师,引领着崔清鹤。 崔清鹤的耳边瞬间响起了冥凤痛苦的嘶鸣声。 那声音越来越凄厉。 崔清鹤的脑海里忽然就闪现过当年宵儿涅盘时的惨状。 闪现过宵儿涅盘消失,那些年他的彷徨与颓败。 闪现过宵儿在王水河上差点被谢羡安拖下水的情景。 “她要死了,崔清鹤,你最爱的姑娘要被你害死了。” “就像当年昆仑山的那一场大火,那一场浩劫……” 她太懂崔清鹤,或者说陆吾的痛处在哪儿了。 陆吾的心魔在昆仑山,在那一场浩劫。 而崔清鹤的心魔,必然是凤灵宵! 双管齐下,心性再坚定的人,在这样的蛊惑之下,也很难坚守得住。 崔清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桃花大妖一步一步地朝崔清鹤走来,一步一步地靠近。 她的唇角还残存着那些魔心的血液,她的十根手指犹如桃枝一般,生出枝杈,一根根全是利器。 “陆吾,你是罪人!” 桃花大妖的手按上了崔清鹤的心脏,一点一点地往下。 她那一双血瞳之中满是嗜血的癫狂,手上的力度也毫不收敛。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成功了的时候,两条铁索嗖嗖而出,迅速缠住了桃花大妖的双手。 桃花大妖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崔清鹤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面没有愠怒,没有悔恨与彷徨。 甚至她从里面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竟然没有被自己蛊惑,没有入魔! 下一刻,她只感觉自己的眉心之间一凉。 崔清鹤的判官笔笔尖落在桃花大妖的眉心之间,不断地画着符文。 那是审判符! 那一刻,崔清鹤想,果然是因果宿命。 兜兜转转,他转世成为了崔判官。 手中的这一支判官笔,笔下的审判符,让他可判人生死。 桃花大妖不在地府名册,亦不在大荒族谱。 那是因为她是陆吾的魔心所化。 既然来源于陆吾,便理应受他崔判官审判! 判官笔最后一笔落在桃花大妖眉心之间的时候,桃花大妖整个身体如过电一般地颤抖起来。 崔清鹤随即一掌兜头从桃花大妖的面门上拍了下去。 无头九尾虎皮从桃花大妖的身上脱落,漫天的桃花与她身上的桃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掉落,化为一团团血水。 周遭的喧杂与咆哮瞬间消失了。 那些发癫发狂的魔兽们,终于重归平静。 崔清鹤收回了手,握着判官笔往后退了两步。 结束了。 应该结束了吧? 他亲眼看着那桃花大妖在他的眼前枯萎……吼……下一刻,桃花大妖狠狠地抽了一口气。 她眉心之间的审判符腾地一下无火自燃,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已经开始涣散的桃花眼重新注入了新的活力。 桃花大妖就在崔清鹤的注视下……重新活了过来。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崔清鹤,你到底不如陆吾。” “陆吾当初为了封印我,自断头颅,剥皮设阵,不惜以毁掉自己为代价来封印我,而你……竟妄想以一支判官笔就能审判我了吗?” “你别忘了,我……就是你!” 崔清鹤恍然大悟。 是啊。 桃花大妖是陆吾魔心所化,她与他命运相连。 只要他还活着,他还有七情六欲,那么,桃花大妖便能依附于他的七情六欲而活。 判官笔审判不了她。 那么,就只有最后一条路可走。 崔清鹤抬头看了一眼天上。 却没有看到冥凤的身影。 宵儿受伤了吗? 刚才桃花大妖的攻击,是否也波及到了她? 宵儿,保护好自己。 崔清鹤闭了闭眼,凝聚起全身的法力,一声惊天冬天的嘶吼之后,他忽然化出真身。 人面,虎身,九尾高高立于身后,尾尖是如蝎尾一般的尖刺。 桃花大妖的笑戛然冷凝在了唇角:“你……你竟已经化形了?!” 她知道崔清鹤和凤灵宵双休了。 她也知道崔清鹤最近进步很快。 但她没有想到他竟已经到了能化形的地步了。 不,不对。 桃花大妖猛地转身朝着身后看去。 河对岸的山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生出了蛛网一般的脉络,沿着山体而下,不停地朝着河边蔓延,朝着他们的方向延展而来。 她再看向脚下。 崔清鹤的脚下,以他为中心,竟又生出了另一团脉络,慢慢地朝着周围拓展开来…… 第720章 鹤唳九宵58 陆吾是掌管温度、气候的神,是万物赖以生存的根本。 当初陆吾为了镇压心魔,自行剥下九尾虎皮设阵。 也因此断了根本。 桃花大妖做下这一切,就是为了赶在崔清鹤恢复前世记忆之前,彻底取代他。 可崔清鹤现在所做的,显然已经表明……他至少是想起来一部分了。 他催动了自己的灵力,脚下出现了这些脉络,当这些脉络与山间一直藏着的灵气相融合的那一刻,陆吾将彻底觉醒。 不! 如果陆吾觉醒,那她这么多年的努力算什么?! 桃花大妖双手翻飞,手中捏诀,周遭阴风乍起,无数的血色桃花花瓣源源不断地出现,在她的周围形成了一条桃花屏障,阻挡崔清鹤脚下的脉络往前行进。 崔清鹤提起判官笔对着桃花大妖的方向不断画符。 一个个符文出现,一个个瞬间被桃花花瓣击破。 在这个过程中,崔清鹤一步一步地逼近,桃花大妖一步一步地后退。 随着桃花大妖的后退,她脚下形成的桃花界线也在不断地后移。 可她背后从山间延伸过来的脉络,也一直在攻击着她的桃花界线。 桃花大妖被前后夹击,压力倍增。 眼看着桃花大妖就要顶不住了的时候,她忽然冲崔清鹤的脸上吹了一口气。 一阵夹杂着药味的桃花香蹿进崔清鹤的鼻子,崔清鹤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在短暂的空白之后,又一段记忆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幽闭的空间,浓烈的药味,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想起来了吗?”桃花大妖的声音仿佛就贴着崔清鹤的耳朵,“陆吾,想起来那些惨烈的记忆了吗?想起来当初你为何逃离昆仑山,来到这了无生机的大荒了吗?” “陆吾,回来!回来!” 崔清鹤不停地摇着头,心口一阵一阵地钝痛,记忆一阵空白,一阵又断断续续地出现。 “收!” 桃花大妖一声爆喝,崔清鹤的神志猛地清醒过来。 可这时,那些从山间蔓延出来的脉络,竟不停地融入到桃花大妖的身体里去了。 桃花大妖哈哈大笑起来。 “崔清鹤,我到底还是高估了你。”桃花大妖瞬间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她讥讽道,“你的能力与心性,远比不上当初的陆吾,强大如他,最终也难逃堕入心魔的结局,而你……呵。” 桃花大妖双手在胸前结印,双手之间捏诀,一指猛地指向上空:“雷!” 随着她的动作,一声炸雷竟真的兜头响起。 轰地一声。 整个空间为之一振。 桃花大妖更加狂妄地笑了起来,再次结印,手指向上,大喝一声:“雨!” 哗! 倾盆大雨哗哗而下,冲刷着大荒的每一处。 桃花大妖一步一步地朝着崔清鹤走来,那根呼风唤雨的手指最终抵在了崔清鹤的心口,那一双桃花眼死死地盯着崔清鹤,再次问道:“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 崔清鹤想起来了。 当年,他还是陆吾。 他是守护昆仑山的神。 他法力强大,呼风唤雨,掌控四季与温度,将昆仑山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他会感觉自己特别虚弱,而那几天的记忆,也总是很模糊。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只是越来越稳不住心性,变得喜怒无常,脾气也越来越暴虐。 但最终导致他入了心魔的根本原因,他想起来了。 是有人给他喝了一碗药。 一碗散发着淡淡的桃花香味的药。 那药喝下去之后,他的九条虎尾瞬间变得软塌塌的,毫无力气。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脑袋一阵一阵地眩晕,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又听到了窃窃私语声。 “这次一定能成吧?” “当然,你没看到他的九尾全都耷拉下去了吗?等他彻底昏迷之后,只需斩下他的九尾入药,保管您永生。” “如果真的奏效,也不枉我这么多年对他的培育之恩。” “那是自然,没有您,哪有他陆吾的今天。” “……” 想起来,全都想起来了。 昆仑山的某个全封闭的山洞里,陆吾每个月最虚弱的那几天,就被困在那儿。 一碗一碗的药汁往他嘴里灌,那个创造出他的人,只把他当成试验品。 用于她追求永生的试验品。 他记得最后一次,他被灌下的那碗汤药里,散发着淡淡的桃花香味。 喝下去之后,他的九尾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 等他瘫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看到刀光闪过,朝着他的九尾砍来。 陆吾倒下的那一刻,昆仑山的气候突然紊乱起来,忽冷忽热,忽旱忽涝,瞬息之间,昆仑山整个山林树木枯萎,鸟兽奔离,犹如人间炼狱。 就在那刀斩下来的那一刻,陆吾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化为真身,翻身而起,没命地逃出昆仑山,一路往西…… 崔清鹤全都想起来了。 他想起还是陆吾的他,逃到鸟不拉屎的大荒之时,在那茫茫沙石间昏迷了不知道多久。 待到他慢慢醒来,九尾提不起丝毫力气,心中无限的怨怼横生。 他恨。 恨那个创造了他,又要亲手毁掉他的人。 恨意逐渐侵蚀了他的心,在入魔的边缘疯狂徘徊。 陆吾再次爬了起来,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大荒的边境走去。 随着药效的逐渐挥发,他的能力似乎在慢慢地恢复。 寸草不生的大荒沙石之间,隐隐约约地竟开始生出草木。 最终,陆吾站在了大荒边境的那条河边。 他低头看着河里的倒影,看着河里他那双猩红嗜血的眼睛,再回头看去,大荒已经一片生机盎然。 他对自己说:“陆吾,你看,你不是一无是处。” 他越过了那条河,站在岛上,看着眼前的那一片山峦。 他面向山峦席地而坐,运气将自己的精元逼出。 那精元源源不断地朝外散发着桃花香味……那是差点断送了他的小命的罪魁祸首。 陆吾将精元埋于山中,做了封印。 做完这一切之后,陆吾跳回大荒,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轰咚一声。 他最终倒了下去。 没了精元的陆吾,活不了…… 第721章 鹤唳九宵59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 陆吾重生之时,大荒已经生机盎然。 无数的灵兽、妖兽,以及一些修为较低的小兽全都聚集在了大荒。 陆吾虽失去了呼风唤雨,掌管四季的能力。 可那数千年间,他与其他四大护法守护着大荒,却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直到那一年,五大护法镇压魔兽,死了四个。 只剩下陆吾一人活了下来。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 陆吾入了魔。 可他时而清醒的时候,却知道自己必须要从魔中脱离出来。 他开始不停地撞击那座山,以此来克制魔性对自己的侵蚀。 那座山上留下了大片陆吾的鲜血。 那些鲜血逐年累积,最终导致他自己曾经一手做下的封印松动……那棵桃树应运而生。 “崔清鹤,都想起来了,是吗?” 桃花大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试探,却更像是在一遍又一遍地摧残着他的心。 “想起来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了吧?” “想起来自己是如何被背叛了的吧?” “你以为你是神,可惜,你只是人家手中的一枚棋子。” “你我……都是人家追求永生的棋子罢了!” “闭嘴!” 崔清鹤祭出铁索,嗖嗖地朝着桃花大妖攻去。 就在铁索要击中桃花大妖的瞬间,她……不见了。 紧接着,崔清鹤就感觉心口猛地一痛,尾椎骨的位置,一条条虎尾伸展开来,不停地晃动着。 崔清鹤茫然地朝着四周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行走间,一阵一阵淡淡的桃花香味从他的脚下溢出来,弥漫了整个空间。 周围不停地有灵兽慢慢地朝着崔清鹤汇聚过来。 其中有不少灵兽都认出来了,这是曾经护佑它们的陆吾大人。 崔清鹤看着那些灵兽,握着判官笔的手一直在抖。 他的脑海里不停地涌现出一个念头:“杀了它们!全都杀掉!” “这世上一切都是假的,它们终将背叛你。” “昆仑山是,大荒也是!” “杀了它们!杀了它们!” 随着这个念头不断侵扰,崔清鹤的眼睛里逐渐涌现出嗜血的光芒。 他忽然一抬手,判官笔在空中迅速画符,一气呵成之后,用力推出。 伴随着大片的桃花花瓣,正前方的三头妖兽凄厉嚎叫出声,瞬间到底,死相难看至极。 周围不停靠近的灵兽、妖兽等等,全部被惊住,然后警觉地朝着四周慢慢地散去。 崔清鹤提起判官笔,舌尖舔过嘴唇,内心之中那股嗜血的冲动迫使他再次出手。 判官笔画符、推出,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到底。 “崔清鹤!” 重明匆匆赶来,就看到了眼前这可怖的一幕。 他大喊出声。 崔清鹤缓缓转过身来,抬眼对向重明的那一刻,重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最终喃喃道:“崔清鹤,你……你怎么了?” “杀了他!杀了他!” 崔清鹤盯着重明,脑海里那个声音一直操控着他。 他提着判官笔,一步一步地朝着重明走过去。 重明下意识地往后退,眼睛却始终是盯着崔清鹤的。 几乎是顷刻间,重明便明白了过来。 崔清鹤败了。 他被桃花大妖控制住了。 那桃花大妖竟这般厉害? 可她为什么要操控崔清鹤残杀大荒鸟兽? 怎么办? 到底怎么办! 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将大荒斩杀殆尽吧? 崔清鹤的手抬了起来,判官笔再次在半空中画符。 重明心里咯噔一声,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什么,大喊出声:“宵儿!” 那声音是带了内力的,几乎要传遍大荒每一个角落。 凤灵宵与几只妖兽搏斗,现在不知道在哪儿。 或许眼下只有宵儿能试着稳一稳崔清鹤的情绪了。 那一声‘宵儿’,似乎短暂地唤醒了崔清鹤的神志。 判官笔猛地一顿。 这一顿,刚刚画出来的半张符失了效,消失不见。 但崔清鹤也只是愣了那一下,随即又被操控着继续画符。 重明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宵儿’,一边叫一边往后退,伺机逃跑。 先不论他能不能打得过崔清鹤,就算能打得过,眼下的情况,崔清鹤怕是也恢复不了正常。 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重明决定先不跟崔清鹤硬碰硬。 可崔清鹤显然不这么想,他已经盯上了重明。 今天不拿下他,崔清鹤决不罢休。 崔清鹤手腕摆动,眨眼之间,一道符文在半空中形成。 就在他一掌要将那符文推出去,攻击重明的时候,一声嘶鸣从远处传来。 重明心头一动,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冥凤翱翔而来。 冥凤未到,涅盘业火已经飞了过来,精准地砸中了符文。 符文瞬间被涅盘业火灼烧,烈烈火苗蹿出足有一米多高。 火苗灭下去的同时,那张符也被毁了。 “杀了她!陆吾,杀了她!” 崔清鹤看向冥凤,嗜血的眼神不停地挣扎着,手指几乎要将判官笔捏碎,迟迟不动手。 桃花大妖感受到了崔清鹤的挣扎,他到底是舍不得这个小妖精的。 不过没关系,这样才更好玩。 等他亲手杀死了他最在乎的这个人之后……悔恨、怨怼,一切负面情绪的爆发,才是她从陆吾身上最想得到的。 “宵儿,不要心软。”重明提醒道,“崔清鹤被桃花大妖控制住了,他现在没有自己的思维,六亲不认,你不要也不能手下留情!” 冥凤悬于半空,一双凤眸直直地盯着崔清鹤。 就在凤灵宵的注视之下,崔清鹤的右手,又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机械地抬了起来。 紧接着,判官笔在半空中一点一点地移动,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大量的桃花花瓣围绕。 凤灵宵看懂了。 不是崔清鹤要杀她,是桃花大妖要他杀她! 所以,重明说的是对的,她……绝不能手下留情。 一个心软疏忽,她与整个大荒,乃至崔清鹤本身,都将死在桃花大妖的手下。 凤灵宵忽然就想起了崔清鹤曾对她说的那句话。 他说,大荒因我而生,如今,也很可能因我而毁,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境地,你可以帮我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灵兽们吗? 那时候,凤灵宵还不觉得事情真的会发展到如此境地。 崔清鹤他……早就抱着必死的心了…… 第722章 鹤唳九宵60 判官笔下的符文一笔一笔慢慢形成。 可就在即将完成的那一刻,崔清鹤忽然大喝一声,手上猛地一个用力。 竟就那样生生地将判官笔捏碎了。 重明倒吸一口冷气,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崔清鹤,又抬眼朝冥凤看去。 如果说之前在宗祠,他觉得自己输了,输给崔清鹤心服口服。 可现在,他几乎是要五体投地。 崔清鹤对凤灵宵的爱是无法估量的。 那可是判官笔啊! 崔清鹤是三殿阎君府的判官,判官笔不仅仅是他官职的象征,那就相当于他的命! 而他却为了反抗桃花大妖的控制,为了保护凤灵宵,亲手毁掉了判官笔! “呵,真是感天动地。”桃花大妖妖媚的声音响起,“可,那又如何!” 话音落。 崔清鹤的周身忽然围绕出大量的桃花。 他的手被迫着捏诀,一根手指指向半空中悬停的冥凤,大声喝道:“雷!” 重明下意识地飞身挡在了冥凤的身上。 轰地一声。 炸雷落在了重明鸟后背。 大片的血落在了冥凤的身上,彻底惊醒了冥凤。 重明鸟落在地上,化为人身,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但他还是努力地抬起头来,冲着冥凤喊道:“宵儿,小心!” 与他的声音同时落下的,还有桃花大妖的声音:“风雨雷电!” 这便是陆吾的能力。 呼风唤雨,掌控四季。 而桃花大妖依附陆吾而生。 除非将她剥离、毁掉,否则,陆吾便活不下来。 也就是说……凤灵宵必须对崔清鹤动手。 冥凤在半空中左躲右闪,凤目之中一片血色。 凤灵宵,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一念之仁,等于助纣为虐。 崔清鹤那样正直的一个人,如果用大荒无数灵兽的命换他苟延残喘,倒不如……一起壮烈牺牲! 凤灵宵朝着崔清鹤祭出涅盘业火的那一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会陪着崔清鹤的。 即便是死,她也会陪着他的。 两世纠葛,他一直陪着她。 他教她明事理,便正邪。 他是她的师,亦是她的夫。 他们……本就应该共进退。 桃花大妖怎么也没想到,凤灵宵竟如此恶毒。 她竟真的能对崔清鹤下得去手,用涅盘业火烧他。 凤灵宵出其不意,打了桃花大妖一个措手不及。 桃花大妖想从崔清鹤身体里剥离出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涅盘业火不同于一般的业火,烧灼起来,那是透骨透魂的疼! 桃花大妖立刻捏诀,不停召唤:“风雨雷电,冰霜雪雹……” 一时间,大荒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四季交替,灾害频出。 无数的桃花花瓣包裹着崔清鹤的身体,抵挡着涅盘业火的灼烧。 崔清鹤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仿佛……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 他在昆仑山被算计的那一年。 当时慌不择路的他,就是这般,用尽了毕生能力,却给昆仑山带去了灭顶之灾。 他是有罪的。 那些生灵因他而生,却也为他而死。 崔清鹤想,这大抵就是他的报应。 可该死的是他,而不是整个大荒。 他不能让大荒重蹈昆仑山覆辙。 “崔清鹤!”冥凤悬停在半空中,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她可以躲的。 可是她没有躲。 雷电打中她的翅膀,冰雪攻击她的身体……她也与他一般狼狈。 有血从她的嘴角溢出,崔清鹤的瞳孔猛地一震。 宵儿……他的宵儿! “呵呵,死!都给我死!” “陆吾,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这就是你爱的,与爱你的人吗?” “瞧瞧,她也背叛了你……唔……” 桃花大妖的话还没有说完,猛地一口鲜血喷出。 她不可思议地窥视崔清鹤,发了疯一般地吼道:“停!你给我停下!” 崔清鹤却没有停。 他闭上眼睛,手指翻飞,不知道捏了什么诀,剑指最后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开始,凤灵宵和重明都还没意会过来。 可当桃花大妖嘶吼出声,看到她频频出手,却越来越力不从心,无法召唤风雨雷电,控制四季变化的时候,两人几乎是一同反应了过来。 重明失神道:“自断灵根,崔清鹤……” 凤灵宵也明白了过来。 她收回了涅盘业火,浑身是伤的落在了地上。 天地之下,仿佛只生下了桃花大妖凄厉的叫喊声。 崔清鹤开始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大片大片的桃花从他身体里穿出,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崔清鹤自断灵根。 他断了属于陆吾的,包括崔清鹤的,所有修为、能力。 从此,他就算能活下来,也再无修炼可能。 除非重新成功修复灵根。 可那又谈何容易! 崔清鹤以这种决绝的方式,毁了自己。 当他身后的九尾齐齐断裂的那一刻,他的双腿一软。 凤灵宵冲过去,一把将他抱住。 凤灵宵哭了。 眼泪混着血水,她以自己的身体撑着崔清鹤,哭着:“崔清鹤,你给我活着,你不准死。” “宵儿。”崔清鹤一张嘴,满口的鲜血往外涌,有气无力道,“我不能再走错这一步,不能!” 凤灵宵用力点头。 她知道的。 她懂他。 他可以死,可他不想带着大荒一起为他陪葬。 “桃花大妖……她……她是我的心魔。”崔清鹤艰难地说着,“却也不仅仅是心魔,她是一味……药引,凝聚我所有能力的药引,只有毁了我的灵根……她才能跟着一起死去……” 原来是这样。 凤灵宵用力抱着崔清鹤:“没事,你什么都不会也没事,我养你,有我在,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崔清鹤的脑袋耷拉在了凤灵宵的肩膀上,眼睛缓缓闭上。 他真的很累了。 或许就这样一觉睡过去,不再醒来……也挺好。 “宵儿,躲!” 就在这时候,重明忽然扑上来,一把推开崔清鹤,拉着凤灵宵一起朝着远处滚过去。 还没等凤灵宵爬起来,天雷已经落了下来,精准地打在了崔清鹤的身上。 桃花大妖绝望的尖叫声最后响起,地动山摇。 又一道天雷落在了那棵巨型桃树上,桃树瞬间被劈成了两半,大火熊熊燃烧。 凤灵宵没命地爬向崔清鹤,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 可崔清鹤趴在那儿,再也不动了…… 第723章 鹤唳九宵61 巨型桃树彻底烧为灰烬的那一刻,大荒的地面出现了多道裂纹,将横贯大荒的那条河分裂开来,形成多道支流。 大荒将因此更加生机勃勃。 这一场劫难之后,大荒里的生灵将继续休养生息,繁衍下去。 可崔清鹤倒下了。 他捏碎了判官笔,毁掉了自己的灵根,斩断了九尾,奄奄一息。 凤灵宵扑过去,抱起浑身血淋淋的崔清鹤,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崔清鹤,你醒醒,你给我醒来!” “不要丢下我,崔清鹤,我求你不要丢下我!” 她不怕崔清鹤没有了灵根,没有了判官官职,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她只要他活着就好。 可是崔清鹤给不了她任何回应,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到似乎随时都有可能随风散掉。 凤灵宵背起崔清鹤,在重明,在大荒灵兽们的注视之下,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大荒边境。 一路往前走,一路血在流。 跨过大荒边境,迎面,凤君回和龙昕刚好迎上来。 大荒大乱的那一会儿,三界六道都乱。 龙影必须坐镇大局。 刚刚稳定一些,凤君回和龙昕就往大荒奔来,他们知道,崔清鹤可能需要支援。 可显然,他们还是来迟了。 龙昕冲上来,接过崔清鹤,连声问道:“怎么会这样?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凤君回看着凤灵宵失魂落魄的样子,以及手上、背上大量的伤口,担心道:“宵儿,你怎么样?” 大哥的一声问,凤灵宵强忍着的情绪瞬间崩溃,她终于哭出了声:“大哥……大哥,我没帮到他,我帮不了他。” 凤君回搂着凤灵宵的肩膀,安抚她:“别怕,有大哥在,大哥会帮你们想办法的。” “灵根……”龙昕已经检查过崔清鹤的身体了,他的脸也瞬间没了血色,“崔清鹤没有灵根了。” 很快,便有人将刚才大荒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那会儿,他们已经回到了判官府,将崔清鹤安置在了床上。 诡医早就被叫过来候着了,看到崔清鹤的情况也是连连摇头,心痛道:“小崔大人他……毁了。” 凤君回害怕妹妹遭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撑不住,赶紧表态:“没事,只要他能活着,就算做一个普通人,那也是我凤凰一族的第一女婿。” 龙昕看诡医的脸色不对,试探着问道:“那个……至少命能保住吧?” 诡医摇头:“老朽无能,不敢保证。” 轰咚一声。 凤灵宵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一时间,整个判官府都乱了。 诡医又连忙去救凤灵宵,帮她处理身上的伤口。 凤灵宵好不容易醒来了,下了床就往外走。 凤君回一把抓住她,紧张道:“宵儿你去哪?” “我回沉水村一趟。”宵儿红着眼睛说道,“大哥,帮我守住崔清鹤,我去找蓁蓁,鹿家阴香或许能保崔清鹤的命。” 凤君回松开了手。 死马当作活马医,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鹿蓁蓁那边也已经收到了消息。 凤灵宵回去又将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蓁蓁……娘亲,你救救他。” “宵儿,小崔大人不是普通人,他不仅仅是崔判官,他还是陆吾。”鹿蓁蓁艰难道,“陆吾是上古神兽,他的灵根……不是鹿家阴香能补的。” “我不是要你帮他补灵根。”凤灵宵急道,“我只是请你想办法留下他这条命。” 鹿蓁蓁握着凤灵宵的手,这么多年,她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真的很少有这般无力的时候:“宵儿,灵根就是神兽、灵兽的命啊。” 凤灵宵整个人瞬间脱了力一般,了无生气。 是啊。 灵根对于一般的修炼者来说,可能只是跟修炼休戚相关,可对于像陆吾这样的神兽来说,那就是他的命! 要救他,唯有修复灵根这一条路。 鹿家阴香再厉害,对上古神兽这样的高阶存在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难道……崔清鹤真的没救了吗? 凤灵宵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判官府的。 脑袋里唯有一个念头:她得陪着崔清鹤,无论他怎样,她都得陪在他的身边。 凤君回和龙昕都退出了房间,将空间留给这一对多灾多难的夫妻。 “怎么办?”凤君回用力捏着眉心,“崔清鹤的灵根到底谁才能有办法帮他补上?” 龙昕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就连龙影都束手无策。 凤君回最终还是回了凤凰一族,一边在族内想办法,一边大量翻阅古籍,希望找到救治崔清鹤的办法。 龙昕坐在自己寝殿的屋顶上,眺望着远方。 他与崔清鹤相识已久,一直以来都是最好的搭档。 如今他们同为龙影的左膀右臂,崔清鹤倒了,对于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那种切身之痛,让他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无法想象,三殿阎君府里没有了崔清鹤将会是什么样子! 他得救他。 可怎样救? 龙昕的视线越过重重屏障,最终落在了孟婆庄的方向。 自从那天早上从孟笙那儿离开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忙得焦头烂额。 她有没有生气? 如果他这个时候为了崔清鹤找上她,是不是更加火上浇油? 龙昕不敢想。 他与孟笙的这段关系,开始得突然,孟笙一直是处于主导地位的。 如果他们之间有一个人喊停,那必定是孟笙。 说到底,他只是孟笙无聊的生命中的一个有趣的小玩意儿,他有什么资格对她提要求呢? 可是,他得救崔清鹤。 无论如何,他都得去试一试,不是吗? 他得问一问孟笙,当年她的灵根被毁,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而如今,又是用了怎样的秘术,试图修复灵根? 虽然孟笙与崔清鹤不同,但……修复灵根方面,总归有相通的地方的吧? 龙昕一路想着,很快便已经站在了孟婆庄里。 孟笙依然靠在竹楼二楼的栏杆上,却仿佛没看到龙昕的到来似的。 她远眺着西边,似乎也在看着大荒的方向。 龙昕忽然就有些打退堂鼓了。 大荒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孟笙不可能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自己忽然出现在孟婆庄,以孟笙的聪慧,大概也早就猜到了他此行的目的。 她……竟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了吗…… 第724章 孟婆泪62 有那么一瞬间,龙昕想掉头就走。 就算要分,他也想最终在孟笙心里留下那么一点美好的印象。 而不是刚得了一点甜头就开始蹬鼻子上脸地算计她。 孟笙应该是最恨算计她的人的。 可……他得救崔清鹤啊! 龙昕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一咬牙,踏进了竹楼。 他一步一步地沿着台阶上了二楼,走到阳台那边,孟笙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两只莹白的小脚交叠在一起,脚底板泛着粉嫩的红。 左边脚踝处,烧伤留下的烙印清晰可见。 龙昕走过去,将那两只小脚搂进了怀里。 孟笙回过眼来看向龙昕,龙昕也看着她。 四目相对,彼此心里其实都心知肚明。 可越是这样,龙昕却越是开不了口。 他凭什么呢? 他在孟笙这里,什么都不是。 孟笙忽然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下来,懒洋洋地靠在躺椅里,冲龙昕眨了眨眼,唇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刚从判官府过来?” “崔清鹤出了点事。”龙昕顺势说道,“为了拯救大荒,他献祭了自己的灵根。” 孟笙嗯了一声,赞叹道:“是条汉子。” “可他快死了。”龙昕说道,“奄奄一息的,随时都可能断气。” 孟笙定定地看着龙昕:“然后呢?” 话到嘴边,龙昕还是忍住了:“没有然后。” 龙昕忽然就想通了。 这是崔清鹤的选择。 纵有万般不舍,他龙昕也不该慷他人之慨。 这对孟笙不公平。 龙昕放开孟笙的脚,弯腰将她抱回了房间,放在床上:“天快黑了,别贪凉,注意身体。” 叮嘱完这一句,龙昕直起身,又说道:“我最近可能会很忙,非差事必要,可能就不过来了,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就离开了。 龙昕刚穿过奈何桥,急匆匆地回三殿阎君府去,孟婆庄二楼栏杆边,站了一个人。 柴谙目送着龙昕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回头看向靠在床头的孟笙,问道:“他来干什么?” 孟笙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大荒刚刚经历一场变故,崔清鹤自断灵根,徘徊在生死边缘,龙昕这个时候来找你……是要你帮崔清鹤重塑灵根?” 柴谙一语中的,而孟笙的沉默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 柴谙慢步踱进房间,看着孟笙语重心长道:“笙笙,这下你可看清他的真面目了?” 孟笙讥笑一声:“柴谙,你想说什么?论心机与卑鄙,谁比得了你?” 柴谙简直被孟笙气笑了:“他算个什么东西?能跟我比?” “对,当年是我有愧于你,可是笙笙,我不止一次对你说过,我可以弥补。” 孟笙立刻朝柴谙伸出了手:“好,弥补啊。” 柴谙愣住了。 当年,孟笙灵根被毁,差点丢了小命,从月老祠坠落之后,下落不明。 那段时间,柴谙忙于修复月老祠,他得赶在师父回来之前,将一切复原。 等他弄好一切,再想起孟笙来时,却找不到她的任何踪迹了。 后悔吗? 柴谙后悔过。 孟笙在时,她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 可当月老祠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柴谙才发现,孟笙在他心里的地位,好像早就超越了他以为他所追求的那一切。 他将他亲手斩断的,属于她的那根姻缘线养在姻缘树里,他藏起了师父丹房里唯一的一颗养元丹,对师父谎称那颗养元丹被小师妹偷走了。 对。 当年那丹炉里炼制的,就是那颗养元丹。 师父不知道炼了多少次,唯独就成功了那么一次。 后来柴谙对月老的说辞便是,小师妹修炼遇到了瓶颈,为了突破瓶颈,擅自偷炼丹炉里刚刚成型的养元丹,操作不当,导致炼丹炉爆裂…… 而那颗养元丹,其实就藏在柴谙的身上。 后来柴谙在孟婆庄找到了孟笙,为了诱惑孟笙委身于他,说漏了嘴。 之后他一次又一次地对孟笙说:“笙笙,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必定用那颗养元丹养好你的灵根。” 可孟笙从未给过柴谙任何一个眼神。 她不屑。 即便是最近,柴谙感觉到孟笙似乎有修复灵根的意愿,可她宁愿跟那龙昕双休,都不愿意向他低一低头……然而今天,她却向他伸出手。 柴谙怔楞之际,孟笙再次把手往前递了递:“养元丹呢?师兄果真舍得给我?” 柴谙眯起眼睛审视着孟笙:“你为了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孟笙收回了手,重新靠回床头:“你许诺养元丹给我,给我了,便是我的,我要作何用,那是我的事情,不是吗?” 顿了顿,孟笙讥讽道:“说到底,你怎么可能舍得?你拿养元丹遛我,柴谙,你就不怕我告到师父那儿去?” 柴谙的脸色霎时间一变。 孟笙竟拿月老来威胁他。 可转念一想,当年的事情,只有他知她知,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师父要追求,也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更何况,师父若真的想查,当年就查了,怎会等到今天? 师父属意的继承人……始终只有自己罢了。 如果非得追根究底,那枚养元丹怕是唯一的破绽了。 柴谙手握那枚养元丹,始终不敢用。 一用,便会暴露。 他一直想着,等到他继承了师父的位置之后再用,到那时,谁也管不着他了。 可孟笙现在要。 如果他这个时候将养元丹给了孟笙,从孟笙的手里用出去,就算师父追究起来,也只是印证了当年他的说辞罢了。 真的要给孟笙吗? 柴谙不想给。 但他也舍不下孟笙。 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每当午夜梦回之时,他有多想念她,放不下她,那种苦,只有他自己最明白。 他爱她。 爱这个如今没有了姻缘线,没心没肺的女人。 “滚吧。” 孟笙冷了脸,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柴谙没动。 孟笙忽然出掌,掌风烈烈,直冲着柴谙胸口而来,逼得柴谙连连后退,直到从二楼栏杆处坠落,稳稳地落在了院子里。 她站在楼上,俯视着他。 他看着她的唇形慢慢成型:“滚!” 第725章 孟婆泪63 打斗声惊动了孟婆庄外围的鬼差。 鬼差蜂拥而入。 柴谙不想惹是非,毕竟这里是幽冥之境,是孟婆庄。 而他属于月老祠。 月老祠的人擅闯孟婆庄,这事儿可大可小。 很显然,他若不滚,孟笙绝对会把这事儿闹大。 到时候为难的还是他。 柴谙最后看了一眼孟笙,转身离开。 如今孟笙被架在了火上,她只要想要那枚养元丹,迟早得向他服软。 到时候…… 柴谙离开之后,孟笙又靠着栏杆坐下。 赤着的两只脚下意识地叠起。 孟笙看着自己的脚,忽然就又想起龙昕将它们搂进怀里的样子。 他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 只有从床上刚下来的那一小会,才偶尔恃宠而骄。 崔清鹤的事情刚传到她耳朵里时,孟笙就想过,龙昕可能会来找她。 毕竟重新修复灵根的事儿,他从她这里听过。 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他总归是要来自己这里试一试的。 龙昕出现在孟婆庄里的时候,孟笙其实也纠结了一下。 她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做。 修复灵根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当年她丢掉了灵根,如果不是老孟婆有手段,帮她借体重生,她根本活不下来。 更别说是修复灵根了。 她靠着这具身体慢慢地修炼,却也远没有恢复到当年的高度。 而崔清鹤却没有她这么好的运气,他等不得。 如果她最终决定要帮龙昕的话,就必然得去向柴谙低头。 或许她可以像刚才威胁他那样,与他鱼死网破。 但崔清鹤等不了。 那会儿,孟笙也莫名地紧张。 她怕龙昕向她开口。 不答应,龙昕会失望;答应了,她为难。 却没想到,龙昕最终也没向她开口。 龙昕离开的时候,孟笙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闷闷的。 某种她丢失了那么多年的情绪……似乎正在蠢蠢欲动。 孟笙不得不承认,龙昕那个有趣的小东西,对她来说,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幽冥之境本就昏昏沉沉的天,渐渐黑了下来。 孟婆庄里里外外的灯笼,正在鳞次栉比地亮起来。 奈何桥上绿莹莹的鬼火一簇一簇地跳跃着。 孟笙手里把玩着一只装着不明液体的小瓷瓶,良久良久之后,她招来亲信:“姜芜。” 姜芜立刻出现:“在。” 孟笙将小瓷瓶递给姜芜:“把它送到凤灵宵手中,告诉她,这是还魂汤,效用只有七天。” 姜芜疑惑:“主子,这真是还魂汤吗?” 她跟在主子这么多年了,主子的确喜欢研究这些汤汤药药的,但还魂汤……这种东西,不是随便可以用的吧? 孟笙睨了姜芜一眼。 姜芜立刻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赶紧去办事。 判官府内,寝殿里。 凤灵宵守在崔清鹤的床边,龙昕坐在对面的墙根处。 房间里异常的安静。 气氛很压抑。 姜芜进来的时候,凤灵宵和龙昕都愣了一下。 龙昕当然知道姜芜。 很多时候,他送新魂去孟婆庄,都是姜芜交接的。 姜芜是孟笙的心腹,龙昕知道。 凤灵宵却不知。 姜芜先冲龙昕点了点头,然后走向凤灵宵,将那只小瓷瓶递给凤灵宵,说道:“这是我家主子让我交给您的,说里面装着的是还魂汤,效用只有七天。” 凤灵宵疑惑地接过。 姜芜转身就走,一句废话都没有。 直到姜芜离开了,凤灵宵和龙昕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凤灵宵震惊有两点,一是孟笙竟会在这个时候送它这东西,毕竟他们的交情并不深;二是,这个小瓷瓶她很眼熟。 这……这不就是那天,她去孟婆庄找孟笙,落泪之时,孟笙拿出来的那个小瓷瓶吗?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小瓷瓶里装着的就是她的眼泪罢了。 哪来的什么还魂汤啊! 而龙昕震惊的点,在于孟笙的态度。 孟笙为什么会让姜芜送还魂汤来? 她……她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的,对吗? 她知道他今天傍晚去找她的目的,她虽然帮不了,却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是这样的吗? 龙昕不敢往下想,他怕自己是过分解读了孟笙的意思,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但一颗心还是忍不住地乱跳。 龙昕看着凤灵宵,等着她的决定。 还魂汤只有七日功效。 给崔清鹤用了,或许也只能留住他七天。 可不用……崔清鹤随时都有可能断气。 用还是不用,对凤灵宵来说,也是一个考验。 凤灵宵最终还是打开了小瓷瓶的瓶盖,将里面的液体倒进了崔清鹤的口中。 崔清鹤猛地抽了一口冷气,渐渐缓过来的那一刻,龙昕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把空间留给这对苦命的鸳鸯。 崔清鹤醒来时,一眼便看到了满脸泪水的凤灵宵。 他抬起手来,忍着浑身的疼痛,揩去凤灵宵眼角的泪水。 可是那泪水像是决了堤的河,怎么也擦不干净。 崔清鹤明白凤灵宵为什么哭,他能醒来,大抵跟回光返照没什么区别。 “宵儿,不哭。”崔清鹤一开口,声音像是拉风箱一般沙哑难听,“不要难过,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应该扛下的责任,我不后悔。” 凤灵宵双手抱住崔清鹤抬起的那只手,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他的手背上,她呜咽着点头:“崔清鹤,你只有七天时间,这七天……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想去的地方吗?我陪着你。” 想做的事情,想去的地方? 还真有。 “昆仑山。”崔清鹤说道,“我想回一趟昆仑山,去看看我曾经用命守护过,也辜负过的地方。” 凤灵宵用力点头:“好,我陪你。” 崔清鹤笑了:“好,你陪我一起去。”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凤灵宵的眼神十分平和,语气也分外平静:“宵儿,七天后,就将我留在昆仑山吧。” 凤灵宵浑身猛地一滞,眼泪掉的更凶了。 “别哭,傻丫头。”崔清鹤还在笑,“我是陆吾,是能呼风唤雨,操控季节的神兽,以后,刮风是我,下雨是我,春夏秋冬每一天,我都在你的身边,宵儿,你要相信,我从未离开过……” 第726章 孟婆泪64 崔清鹤命在旦夕,凤灵宵陪着他去昆仑山之后,判官府几乎呈停摆状态。 这个位置不是一般人能坐上去的,就算坐上去了,也不一定能坐得稳。 龙影急啊。 崔清鹤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可越是急,就越是得谨慎,以免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酿成大祸。 而龙影最信任的人,龙昕首当其冲。 以往与崔清鹤合作最多的,也当属龙昕。 所以龙昕开始极度繁忙起来,他不仅要完成分内的差事,崔清鹤的那一部分,他也得撑起来。 忙得他没有时间去乱想,就连孟笙那边都没有时间去了。 最近两天,他在外面捉拿阴魂的时候,拿到了两个不再预计范围之内的新魂。 那是两个年轻力壮的男生,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被人掏了心脏惨死。 作案手法与当初那桃花大妖一模一样! 可桃花大妖已经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么,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家伙,又是什么来路? 当第三个受害者出现的时候,龙昕瞬间到达现场,与对方过了几招之后,还是被那人逃走了。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穿着一身桃粉色的长裙,头上戴着一只棕色的斗笠,斗笠的周围垂着面纱,龙昕并没有看到那女人的庐山真面目。 只是那女人留下来的桃花香味,在周围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散去。 龙昕继续追踪,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回到三殿阎君府,龙昕心里说不出的憋屈与难受。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过,会不会真的是桃花大妖? 如果桃花大妖还活着,那崔清鹤的牺牲又算什么?! 不,龙昕确定那个女人不是桃花大妖。 桃花大妖又妖又媚,而与龙昕交手的那一个,龙昕能从她身上明显感觉到浓厚的内力以及凌厉的杀气。 她是比桃花大妖还要厉害的存在! 即使很累了,躺在床上,龙昕依然睡不着。 眼一闭,满脑子都是那几个无辜男魂被掏空心脏的样子,他甚至感觉自己周围还残存着那个女人的杀气! 折腾到半夜,龙昕实在睡不着。 在外面跑着的时候,整天连轴转,倒还没有这么难熬,这一停下来,他就开始想孟笙。 特别是这种无力彷徨的时候,他就越想。 半夜三更的,这时候孟笙应该早就休息了。 龙昕想着,要不就站在奈何桥上望一眼? 可等他真的站到奈何桥上了,脚步却不受控制地朝着孟婆庄走去。 龙昕一靠近孟婆庄,姜芜就知道了。 但前两天孟笙就交代过,龙昕如果来,不要拦。 所以龙昕一路进了孟婆庄,上了竹楼二楼,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房间里没有电灯,龙昕轻轻地推开门,外面灯笼微弱的亮光透进去,看不太清楚。 孟笙的确在沉睡着。 她这两天也没闲着,一直泡在她的汤药房里,研究着什么,这会儿睡得正香。 龙昕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将门关好,然后摸到床边,就那样上了床。 孟笙被惊醒,身体紧绷了一瞬,立刻又软了下来。 是熟悉的气息。 下一刻,她的唇就被吻住了。 龙昕就像是寒夜里即将被冻死的人一般,急切地想要从孟笙这里汲取温暖。 她仿佛就是他得以生存下去的救命稻草一般。 孟笙忍不住嘤咛出声。 她和龙昕在一起,拢共也就那两次。 那两次还都是孟笙更主动。 孟笙因此还扭了腰。 而这一次,龙昕完全不给孟笙占据主导位置的机会。 从龙昕上楼去的那一刻,姜芜就站在院子里,仰着小脸往二楼看。 她等啊等,等了好一会儿,二楼的灯都没有亮。 姜芜不禁有些好奇,这俩人在上面干什么呢? 灯都不开。 古人秉烛夜谈也得点灯不是? 正看着,姜芜忽然察觉到有人,回头一看,就看到崔衡极其熟练地上了院墙头。 崔衡是追着龙昕出来的。 崔清鹤不在之后,龙昕就暂时成了他的半个主子。 龙昕今夜的状态很不对,崔衡不放心,远远地跟着。 这会儿,崔衡骑在孟婆庄的墙头上,被姜芜逮了个正着。 姜芜瞪他一眼:“是你滚下去,还是我上去把你踹出去?” 崔衡讪笑道:“不劳姑奶奶你动手,我自己下去。” 说着,他就从墙头上一跃而下,站在了姜芜身边。 姜芜顿时满头黑线:“我让你滚出去,没让你进来!” “额,”崔衡挠了挠头,指了指二楼,说道,“你为你主子,我也为我主子,两个主子在谈情说爱,咱……也聊聊?” 姜芜一脚踹在了崔衡的腿上:“滚犊子!” 这人故意的吧? 谁不知道她家主子的姻缘线断了,无情无爱。 他还敢哪壶不开提哪壶,找打! 越想越生气,姜芜追着崔衡切磋了一二。 等两人打够了,双双坐在了墙头上。 这会儿,二楼的灯终于亮了起来。 孟笙靠在龙昕肩头,一只手在他的心口画圈圈,试探着问道:“心里不痛快?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遇到了点事儿。”龙昕说道,“我……我总觉得桃花大妖好像没死。” 后面这句话,龙昕其实是收着说的,他不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一股脑儿地塞给孟笙。 男人嘛,有烦恼正常。 找心爱的人安慰,也正常。 但把情绪垃圾全都塞给心爱之人,那就很不正常了。 可孟笙听完这句话,猛地一下子坐了起来:“你遇到她了?” 龙昕下意识地想说,是的,遇到了。 可话到嘴边,他愣住了。 不,孟笙这句话不对劲。 龙昕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 这个‘她’,似乎不是指桃花大妖。 龙昕也坐了起来,顺手拿过旁边的外套将孟笙裹了起来。 孟笙这才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有些过激了。 但事已至此…… “她,”龙昕最终还是决定刨根问底,“是谁?” 孟笙很平静:“先说说你遇到的那个她吧。” 龙昕就将这两天的事情来龙去脉详细地跟孟笙描述了一遍。 末了,孟笙喃喃道:“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727章 孟婆泪65 孟笙的话让龙昕顿时精神了起来。 其实他有很多话憋在心里,孟笙不开这个头,他都不敢问。 现在既然孟笙愿意跟他聊,龙昕便问道:“你给凤灵宵的那瓶还魂汤,不是真的还魂汤吧?” “怎么说呢。”孟笙解释道,“那只是一滴泪,凤灵宵的泪。” 龙昕再次愣住。 一滴泪? “可崔清鹤的确回光返照了啊!” “对于别人来说,那滴泪算不得什么,但对于深爱凤灵宵的崔清鹤来说,那是怎么也放不下的执念。” 龙昕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孟笙的话了。 半晌,他才试探着问道:“所以,笙笙,你知道些什么?又在盘算着什么?可以跟我说说吗?” 孟笙长吸一口气,似乎做了莫大的决定一般,她缓缓开口:“这事儿……还得从我的两位师父开始说起。” 在孟笙从月老祠坠落之前,她的师父是月老,坠落之后,是老孟婆。 孟笙伸手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那支她之前给凤灵宵用过的改牵牌,说道:“这支改牵牌,是月老送给我师父,也就是上一任孟婆的,他们曾经是一对恋人。” “师父临终前对我说,月老祠里每一任换届,都藏着血雨腥风,明明相爱的师兄妹之间,为了继承人一位,向来斗得你死我活。” “我师父的姻缘线,也是月老亲手斩断的,就像柴谙亲手斩断我的姻缘线一般。” 龙昕在地府当差这么多年,也曾与老孟婆打过交道,却从来不知道老孟婆竟也是来自于月老祠。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孟笙,安静地聆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 “月老为世人牵红线,成就一段又一段爱情佳话,而孟婆的差事却恰恰与之相反,没有人生来就愿意迎来送往,一碗孟婆汤了结了一个人的前尘往事,让相爱之人阴阳相隔……可自古以来,月老与孟婆,就是这样的,谁也改变不了。” “可这世间的人总是很贪心,既要又要还想要,他亲手斩断了与我师父之间的姻缘线,拿着那根姻缘线送人,转手却施舍给我师父一支改牵牌,等待我师父重新扑入他怀中的那一刻。” 龙昕感觉自己脑子里嗡嗡的,好一会儿才理清了脉络。 也就是说,月老当初为了拿他与老孟婆之间的那根姻缘线做人情,亲手斩断了姻缘线,可他还是放不下老孟婆,给老孟婆改牵牌,事实上是变相地求老孟婆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很显然,老孟婆最终也没能原谅月老。 而这支改牵牌……却传到了孟笙的手中。 孟笙的姻缘线,是被柴谙亲手斩断的。 那么,那条姻缘线呢? 龙昕想着想着,猛然意识到了些什么,几乎是脱口而出:“柴谙被算计了!” 孟笙赞赏地抬手摸了摸龙昕的下巴,笑道:“瞧,我就知道你比他聪明,可怜柴谙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肖想着有朝一日继承月老之位呢。” 龙昕一把握住了孟笙作乱的手,直勾勾地盯着她问道:“也就是说,当年柴谙算计你的这件事情,背后可能是月老一手促成的,对吗?月老想要你们之间的那根姻缘线?” “也许吧。”孟笙喃喃道,“可惜他们太急了,以至看走了眼,我和柴谙之间,并没有走到彼此相爱的那一步,那条姻缘线应该早已经被弃了。” 龙昕的眼睛莫名地亮了一下,就连握着孟笙手的那只手,都跟着攥紧了。 他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孟笙的眼睛。 孟笙轻笑。 龙昕松开她,继续问道:“我能问一下,月老拿这姻缘线,到底是要送给谁的吗?” 这个问题显然问到了点子上。 孟笙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三界六道,无论是神,还是人,亦或是咱地府之中我们其中的每一个,都不能免俗,即使有再多的功德加身,再深厚的修为,也终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永生不死……是永远逃不开的话题。” 龙昕脱口而出:“月老想永生不死?这……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诚如孟笙所说,这世间之人,修为再高,功德再多,一步踏错,一个审判天劫,都有可能魂飞魄散。 永生不死……这世间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有这般祈愿吧? “不。”孟笙摇头,“在我们看来这的确是天方夜谭,但在月老以及他背后那个团体的眼中,却是可行的,并且他们为之付出了诸多努力。” 龙昕还是想不明白:“努力也得有个努力的方向吧?总不至于漫无目的地蛮干。” 月老那样的人,如果不是看到了足够的甜头,他应该不会这般冒险。 “目标?当然有。”孟笙语出惊人,“陆吾。” 龙昕瞬间松开了孟笙,上身坐的笔直,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事儿怎么又牵扯到了陆吾身上? “陆吾是什么?”孟笙娓娓道来,“他是守护昆仑山的神兽,是能呼风唤雨,操控世界变化的存在,可以说,他与风雨雷电,与四季交替,与这世间万物融为一体,他……理论上来说,是最有可能永生不死的载体。” 轰。 龙昕觉得自己这一刻有些恍惚起来了。 感觉身边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他忽然就想起了之前听到的一些关于陆吾的传言。 当初陆吾在昆仑山犯了大错,差点导致昆仑山所有生灵毁于一旦,他从昆仑山出逃至大荒才落下脚来。 而那桃花大妖与他,便是在昆仑山时造下的业障。 有传言说,桃花大妖曾是陆吾的主子用来控制陆吾的一味药引! 这谣言这段时间在地府传得沸沸扬扬,可大家显然是不信的。 毕竟,陆吾的主人是谁? 为什么给陆吾用药? 为什么要逼着一只守卫昆仑山的神兽出逃? 而这一刻,孟笙所说,竟是与那些谣言不谋而合。 当初并不是陆吾背叛了昆仑山,背叛了他的主人。 而是他的主人把他当成了炼化永生不死灵丹的载体。 他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逼出逃的…… 第728章 孟婆泪66 陆吾的主人……不对,不对…… 龙昕抬手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他脑子里很乱,无数条线索一股脑地全都涌进了他的脑海里,理也理不清。 陆吾被他主人用药,把他培育成永生不死之药的载体,而药引就是那桃花大妖。 桃花大妖已经灰飞烟灭了。 可就在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又遇到了一个与桃花大妖极其相似的女人! 那么,这个女人是谁?!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龙昕几乎是立马坐不住了,掀了被子就要穿衣服。 孟笙又把被子拽起来,盖在了龙昕的身上,红着脸问道:“你干嘛?” “去昆仑山。”龙昕有些气愤地质问孟笙,“你明知道昆仑山有危险,为什么还刻意引导崔清鹤回昆仑山去?!孟笙,你想害死他吗!” 龙昕噼里啪啦地说完,忽然顿住了。 刚才心中猛然涌起这一股气,不吐不快。 可吐完了,龙昕却又怕了。 他怎么能这么说孟笙呢? 他……他冒犯到她了。 龙昕顿时心虚又慌张地握住孟笙的右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对不起,我刚才口不择言了,你这么做,必定有你的道理,我该打。” 说着,握着孟笙的手又要来打自己。 孟笙并没有生气。 她选择向龙昕诉说这一切,便早就预见了这一刻。 如果龙昕不够聪明,如果他不够义气,刚才那些话,他都说不出来。 孟笙抽回了手,说道:“你的确该打,但我也的确在拿崔清鹤和凤灵宵的命在做赌注,被骂也活该。” 孟笙的坦诚让龙昕更加手足无措。 “只要有七情六欲,便会有执念。”孟笙说道,“对于陆吾来说,他心中最终的执念,便是要在自己最后的时刻,回到昆仑山去,所以,我让姜芜将小瓷瓶交给凤灵宵时,刻意说了那句‘只有七天’。” 因为只剩下七天了,崔清鹤(陆吾)才会舍得放下一切,坚持要落叶归根。 “当年昆仑山一场浩劫之后,休养生息了很多年,如今又生生不息起来,陆吾的主人……一直都在,也一直没有放弃过。” 龙昕点头:“如果她放弃了,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柴谙斩断你的姻缘线的事情发生了,对吗?” 孟笙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月老祠继承人之间相爱相杀的姻缘线,是炼制永生不死丹药中的一味很重要的药引,而至少这一任月老与那人之间,一直有合作关系。” “崔清鹤会死,但陆吾不会。” “昆仑山是陆吾的守护地,其间浓郁的灵力造就了陆吾,就算他死了,重新归来也只是迟早的事情,龙昕,你能听得懂我的话吗?” 龙昕当然能听懂。 陆吾死了,尸体腐烂、融化,与昆仑山融为一体,许多许多年后,依靠昆仑山的灵力,陆吾还将会被重新凝聚,应运而生。 这便是为什么他的主人挑上他的原因。 而现在,凤灵宵送崔清鹤回昆仑山去了。 七天。 他们只有七天时间。 崔清鹤死后,凤灵宵会按照他的遗愿,将他葬在昆仑山。 崔清鹤是必死的。 而孟笙所做,便是想用死后的崔清鹤,将隐藏在陆吾背后的那些刽子手,重新激活。 他们不会坐以待毙。 他们比谁都着急。 急着陆吾的重生归来。 龙昕的思维逐渐变得清明起来,不得不承认,他与孟笙之间是可以产生情感共振的。 他懂孟笙。 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孟笙话里的重点:“养元丹!” 他们想要陆吾以最快的速度重生归来,只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用养元丹去凝聚、滋养陆吾的神魂。 而养元丹此刻正被握在柴谙的手中。 “再等等吧。”孟笙有些累了,她躺了下去,“有些事情强求不来,而有些事情只能让它自己慢慢发酵、形成。” 强求不来的,是崔清鹤的必死。 而需要慢慢等的,是崔清鹤死后的事情。 这中间最难熬的,是孟笙,是龙昕。 他们明知道这其中的一切因果,却无法去阻止,比如凤灵宵的痛。 那一夜,龙昕没有回三殿阎君府。 他搂着孟笙,紧紧地搂着。 后半夜两人都没有睡着,却关了灯,彼此在黑暗中紧紧相拥。 二楼的灯亮了又灭。 院墙头上的姜芜和崔衡面面相觑。 搞什么啊! 灯都灭了,龙昕怎么还不出来?!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 好吧。 确定了。 这家伙今夜不会出来了。 崔衡坏笑着用胳膊肘怼了怼姜芜:“哎,我跟你提个意见吧。” 姜芜没好气地瞪他:“说!” “以后别对我大呼小叫,动手动脚的。”崔衡说道,“等以后我家龙昕大人娶了你家……喂,我还没说完,你……别打!” 姜芜一脚把崔衡从墙头上踹翻了出去。 接下来几天,龙昕还是在外面跑,尽心尽力地完成自己和崔清鹤的两份差事。 孟笙说了,得等。 那他就让自己忙起来,不至于自乱阵脚,扰乱了事情该有的发展轨道。 孟笙也在等。 她有很多次差点冲动去了月老祠。 她怕自己的估算出错,怕事情偏离轨道。 那样……她至少真的害了凤灵宵。 也不算害了她吧,毕竟崔清鹤必死。 只是心有愧疚,毕竟崔清鹤回昆仑山的事情,是她一手促成的。 不过很快,她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对方比她想象的还要急。 就在崔清鹤回昆仑山的第五天夜里,月老祠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当时柴谙正站在姻缘树下,看着孟笙的那条姻缘线发呆。 孟笙的姻缘线分出了一条长长的岔,不停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延伸。 柴谙顺着那条红线往前看。 纷杂错乱的无数条红线间,柴谙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他最不想看到的名字——龙昕。 孟笙重新萌芽出来的姻缘线分岔,竟真的是冲着龙昕去的! 她竟真的对那家伙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来了吗?! 柴谙死死地握紧了手,右手中,是那枚养元丹。 如今,他能用来拿捏住孟笙或者龙昕的,只有这枚养元丹了。 正在柴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他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味…… 第729章 孟婆泪67 柴谙下意识地朝香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头戴斗笠的女人。 微风吹起斗笠的纱幔,露出了斗笠下一张绝美的脸庞。 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勾人心魄。 她在冲他笑。 柴谙的心猛地被撩了一下。 可那一下之后,后脊梁骨却莫名地蹿上来一股寒气。 柴谙警觉地想着,这女人不简单。 他侧过身就要朝那边走去。 就在这时候,他的余光扫到了那棵树不远处的拱门里,月老的身影。 师父回来了? 柴谙眯起眼睛,往前走了两步,定睛看去,就看到月老带着两个半大的孩童,正弯腰在说着什么。 不知道怎么的,看着那样的画面,柴谙忽然就想起了当年,师父把他和孟笙一起带回来时的情景。 也是在师父的院子里,他七岁,孟笙四岁。 师父也是这般弯着腰,将他俩搂在怀里,告诉他们,以后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师父还说,他这一辈子只会收他们两个徒儿。 可今天,师父为什么又从外面带回了两个孩子? 柴谙不想往那方面想,可如今这种时候,他容不得任何差错。 这样想着,柴谙叫道:“师父。” 月老没有立刻回应柴谙,而是安抚似的拍了拍那两个孩子的后背,两个孩子乖巧地跑到大树下那个斗笠女人的身边。 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就那样离开了。 柴谙的视线一直盯在那一大两小的身上,看了许久。 直到月老叫他:“谙儿。” 柴谙收回视线,大步朝着月老走去。 走到月老面前,他拱手揖了揖:“师父,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通知我,我好提前帮您把房间收拾一下。” 月老摆摆手,说道:“没那么多讲究。” 两人一前一后往正堂走去。 柴谙纠结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刚才那两个小孩是谁?您把他们带回来做什么?” 他没有问那个女人,而是直接问那两个孩子。 月老知道,这是柴谙与身俱来的危机感。 他这个大徒弟啊,什么都好,就是心太急,不稳。 当年孟笙的事情……他不是不允许他做,只是时机不到,反而坏了事。 可惜了。 月老并不想直面回答这个问题,敷衍:“两个无关紧要的孩子罢了。” 说着,一脚已经跨进了正堂,适时地转移话题:“我许久没回来了,月老祠最近都发生了什么大事?跟师父聊聊。” 柴谙跟在师父身后多年,师父的刻意回避他瞬间便捕捉到了。 但师父不说,他也不能死缠烂打,便顺着月老的话题汇报。 这一聊就是小半天。 柴谙从月老那儿出来的时候,站在姻缘树下很久很久。 虽然跟师父聊了那么多,但他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的,还是师父弯腰拥着那两个小孩儿的样子。 ‘师父在找新的继承人’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便挥之不去。 柴谙忽然想起了孟笙。 想起孟笙控诉他的那些话。 孟笙……自从他找到她后,她从不愿意搭理自己,也绝不愿意与月老祠再有任何瓜葛。 按道理来说,她即使不念旧情,对他,对师父都应该是有怨的。 可她没有。 为什么? 柴谙回想着孟笙看他的每一个眼神,越想,越觉得她似乎看透了什么,不在意,或者说,她对他现在所拥有的,以及以后即将拥有的一切……不屑! 孟笙……她是不是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天? 柴谙承认自己的心因为今天的事情,彻底乱了。 还有那个戴着斗笠的女人。 以他多年的看人经验,那个斗笠女人绝不是一般人物。 她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猎物! 而如今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别人觊觎的? 柴谙看了看手里重新握着的养元丹。 此刻,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被盯上了,这养元丹必定是一个烫手山芋。 人是师父领回来的。 如果就连师父都在算计自己,对自己动了杀念……那他柴谙必定十死无生。 柴谙不笨。 甚至可以说得上敏锐。 否则当年他也不会那么早就察觉到师父要在他和孟笙之间选继承人得意图。 他只是性子太急了,处事手段有些不周全。 那一夜,柴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从当年亲手陷害孟笙开始回忆,一桩桩,一件件,越想,越睡不着。 凌晨三点,柴谙起身,悄悄地离开了月老祠,直奔孟婆庄。 以前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可是今夜,孟婆庄的周围守卫森严。 姜芜就像是知道他必定要来一般,将孟婆庄守得跟铁桶一般。 柴谙对上姜芜:“姜芜,让开,我要见笙笙,我不想跟你动手。” “我劝你还是回吧。”姜芜正色道,“我主子不想见你。” 柴谙不解:“为什么?” 以前虽然不爱搭理他,大还不至于这般。 姜芜讥笑一声:“为什么?柴大人心里最清楚,不是吗?” 柴谙愣了一下。 姜芜的语气刺中了他。 柴谙不得不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对姜芜说道:“我不想跟你斗嘴,你进去跟笙笙说一声,就说我有东西要给她。” “养元丹是吗?”姜芜脱口而出,“我家主子让你把这烫手玩意儿扔远点,有多远扔多远。” 柴谙再一次愣住。 烫手玩意儿……孟笙她果然知道! 她之前竟一点儿都没向他提示半分。 她……好狠的心呐! 柴谙还想说些什么,想让姜芜帮他劝一劝孟笙。 可谁养出来的心腹像谁,这个姜芜跟孟笙一样,简直油盐不进! 地府是有阴兵巡逻的,他在孟婆庄外待的时间越长越危险。 更何况这姜芜已经开始扬言要惊动阴兵,下逐客令了。 柴谙没办法,只能退去。 半路上,他又折返了回来。 这一次却没有再去孟婆庄,而是直奔三殿阎君府。 孟笙不要的东西,有人想要。 他没办法拉孟笙下水,拉龙昕也一样。 毕竟现在龙昕可不就是孟笙的心头宝吗? 他倒要看看,等龙昕被他拉下了水,孟笙会是什么反应。 柴谙不由地想,以孟笙的心性,大抵是要快刀斩乱麻的。 龙昕……只不过是她无聊时消遣的男宠罢了。 他又能比他高贵到哪里去。 第730章 孟婆泪68 这一夜,像柴谙一般睡不着的人有很多。 孟笙没睡。 龙昕亦然。 事实上,自从孟笙跟自己促膝长谈之后,龙昕就一直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孟笙笃定柴谙一定会来。 所以当柴谙站在自己庭院里的时候,龙昕一点也不惊讶。 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能来,就说明孟笙推断的一切都是对的。 那么,崔清鹤的事情就还有转机。 龙昕连做了三个深呼吸才穿戴好衣物,从房间里出来,对上院子里站着的柴谙。 刚才紧张的情绪已经被他彻底按压下去,他双手抱胸,有些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框上,冲柴谙吹了一个口哨,阴阳怪气道:“哟,瞧瞧这是谁啊,三更半夜的站在我院子里干嘛呢?打更啊?还是守夜啊?” 柴谙皱了皱眉头,不由地想,孟笙怎么会喜欢这样的货色?! 定了定心神,柴谙说道:“严肃一点,我有事跟你谈。” “你想跟我谈养元丹的事情吧?”龙昕直截了当道,“这烫手山芋我可不接,咱们之间没得聊,回吧。” 柴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好像养元丹是个烫手山芋的事情,如今已经人尽皆知了? 姜芜知道,龙昕也知道。 柴谙不由地问:“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养元丹,还知道它是个烫手山芋的事情?”龙昕打断柴谙,自顾自地说道,“那当然是笙笙跟我说的,柴谙,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才反应过来吗?啧啧,真迟钝啊。” 龙昕一边啧嘴一边摇头,一副很惋惜的样子。 柴谙一颗心被他弄得不上不下的。 虽然他也推测出养元丹如今不好拿的事情,但事情的真相他却并不知道。 可很显然,龙昕是知道的。 柴谙只能搬出崔清鹤:“崔清鹤没两天好活了,如今能救他的,只有这枚养元丹,如果你想救他,我们不是不可以谈。” “柴谙,事到如今,你竟还觉得自己能拿这枚养元丹做交易,是吗?”龙昕状似惊讶道,“你师父与昆仑山主桃熏的交易,你真的一丁点也没察觉出来吗?啧啧,真可怜啊,都被卖了还替你师父卖命呢。 走吧走吧,我今夜就不追究你这个将死之人擅闯三殿阎君府的事儿了,但你得记住一点,我三殿阎君府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 龙昕瞬间站直了身体,一脸严肃,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凌厉的气息,让柴谙不容忽视。 院墙头上,崔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那儿了。 墙根下若隐若现的黑影让柴谙心惊。 他知道三殿阎君龙影手里是有一批幽冥禁军,也知道龙昕在三殿阎君府很受宠,却没想到,龙影竟会将幽冥禁军放在龙昕手里! 这是何等的信任! 难怪孟笙她会高看龙昕一眼…… 心惊之后,柴谙慢慢平定了下来,他问:“桃熏……是谁?” 龙昕没有回答,转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拦腰,无视柴谙的存在,回房睡觉了。 熬了几个大夜了,他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龙昕一走,崔衡的刀就指向了柴谙。 墙根下的幽冥禁军也齐刷刷地向前迈了一步。 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让柴谙不得不后退,灰溜溜地离开。 回月老祠一路上,柴谙的脑袋里都是混乱的。 今夜之前,他从未将龙昕真正当成对手过。 他是月老的首席大弟子,是月老祠默认的继承人,下一任月老。 以他的身份,龙昕拿什么跟他比? 可仅仅半天时间,柴谙的认知就被彻底颠覆了。 原来师父待他并没有表面上的那般器重。 龙昕也远不是他平时表现出来的那般……一无是处。 三殿阎君对他的器重,不仅仅是态度上的,更是有幽冥禁军那样实质性的权利! 柴谙恍然意识到,月老似乎从未给过自己这样的实权。 虽然师父每次外出,都是他柴谙在管理月老祠。 但师父却从未给过他月老祠的大印,以及认命代理的大权。 从来没有! 柴谙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他忽然又想到了桃熏。 桃熏……那个头戴斗笠,浑身散发着桃花香味的女人,原来叫桃熏。 想到桃熏,柴谙便不由地想到了桃花大妖。 桃熏与那已经灰飞烟灭的桃花大妖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桃花大妖来自昆仑山,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几乎每一年,师父都要去昆仑山闭关一段时间。 师父总说,昆仑山灵气氤氲,人杰地灵,是最适宜他修炼的地方。 可如今看来,师父与昆仑山之间的关系,恐怕没这么简单! 师父与桃熏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他们又在密谋着什么? 想着想着,柴谙猛地顿住了脚步。 昆仑山……陆吾! 是陆吾! 他们密谋的对象,是陆吾! 而陆吾是崔清鹤的前身,崔清鹤就要死了……能救崔清鹤的,只有自己手里的这枚养元丹。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师父不仅带回了桃熏,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 他……他是真的要对自己动手了! 养元丹不是他的杀手锏,也不是烫手山芋,而是……他的催命符! 这个念头骤然在脑海里出现,柴谙站在原地,怎么也抬不动脚了。 月老祠现在对于他来说,不是家,而是龙潭虎穴。 无异于断头台!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时,一阵淡淡的桃花香味忽然蹿进他的鼻腔,柴谙的脊梁骨瞬间挺直,他紧张地朝四周望去。 很快他便在右前方的一棵大树下,捕捉到了斗篷女人的身影。 即使隔着一层纱幔,柴谙依然能想象到那纱幔之下的桃花眼,正盯着他在笑。 柴谙没动,定定地看着斗篷女人。 斗篷女人也隔空看着他。 三四分钟之后,女人忽然迈开脚步,朝着柴谙款款而来。 走动之间,那股桃花香味更加浓郁起来。 柴谙下意识地往后退。 可是刚退一步,那女人已经瞬间来到了他的面前,葱白一般的手指勾住柴谙的下巴,声音轻轻柔柔,带着勾死人的魅惑:“怕我?” 第731章 孟婆泪69 怕。 柴谙想,或许再给他一点时间,想清楚了一切,他不会怕。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正是他最疑神疑鬼的时候。 桃熏忽然出现,他怎能不怕?! 谁知道她跟师父之间做了什么交易,又有什么密谋! 他现在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的鱼,任何一个蹦跶都可能拼尽它最后一口气。 他得慎之又慎! “你师父老了。” 桃熏仰着脸,纱幔自然地朝两旁垂落,露出她妖媚的脸颊,那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潋滟之中含着一丝神秘与魅惑。 让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越美丽的女人越危险。 身在月老祠,柴谙看尽了这人世间的爱恨情仇。 他的经验与警觉性,让他别开了眼。 不与桃熏对视,就不会被她蛊惑。 桃熏松开了捏着他下巴的手,一根食指沿着他的下巴缓缓往下,越过喉结,经过锁骨,最终一只手掌按在了柴谙的心脏部位。 “你师父老了。”桃熏再次说道,“加之这些年他手中积攒的业障越来越多,不堪大用,月老祠终将要落入新人的手中,你也看到了,他正在挑选新的继承人,柴谙,你已经是个弃子了。” 柴谙有些意外。 他怎么也没想到桃熏竟就这么坦然地将师父的老底血淋淋地撕开放在他的面前。 桃熏继续说道:“不过,你既是弃子,也是眼下他手里最大的变数,到底谁先抢占先机,这关乎生死,柴谙,你说对吗?”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柴谙问道,“明明与你狼狈为奸的是他,不是吗?” “嘘。”桃熏的手指按在了柴谙的唇上,“说话不要那么难听嘛,什么叫狼狈为奸?柴谙,如果你去过昆仑山了,你绝不会再这样说。” 柴谙无法忽视轻轻按在他唇上的那根手指。 白得耀眼,肤如凝脂,还散发着淡淡的桃花香味。 沁人心脾。 桃熏却收回了手指,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柴谙,你想要什么?” “月老的位置?” “得天独厚的修炼天赋?” “还是永生不死的秘诀?” “信不信,只要你想,来昆仑山,我都能满足你。” 桃熏说完,手中已经多了一枚桃花形的令牌。 她从容地将它塞进了柴谙的领口里:“想明白了,随时带着令牌来昆仑山找我。” 桃熏走了,独留柴谙站在原地,怔楞了许久。 “你师父老了……” 这句话仿佛一个魔咒,不停地在柴谙的脑袋里回荡。 是啊,师父老了。 很多年前,师父就喜欢在他和孟笙的面前重复这句话。 师父是修行之人,位居月老祠之首,修行之人怎么可能轻易说出‘我老了’这句话呢? 师父之所以会这样说,其实是对自己修炼境界的一种无力感。 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师父就已经卡在瓶颈无法突破了。 而他却还有无限的可能。 这就是桃熏越过师父找上自己的根本原因吧? 如果与桃熏合作,扳倒师父,掌控月老祠将易如反掌。 桃熏想要的,无非就是自己手中的养元丹,以及……自己这副年轻的体魄。 唇上似乎还残存着淡淡的桃花香,心口被桃熏的手覆盖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柴谙莫名地有些飘飘然起来了。 孟笙,看到了吗。 没有你,这世上多的是女人主动往我身上扑! 柴谙再不犹豫,回到了月老祠。 他不能急,不能重蹈当年的覆辙。 他得先好好观望一下。 至少要等到崔清鹤断气之后。 · 孟笙睡得迟,天光将亮之时,她还在睡梦中,龙昕就上了她的床。 外面带进来的凉气让孟笙不满地嘟哝一声,翻身缩到里面继续睡,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龙昕搓了搓手。 等手热了之后,这才靠了上去,将孟笙的身子抱回来,潜进自己的怀里。 这一来二去,孟笙终于醒了,睁开了眼睛:“扰人清梦,找打啊。” “后半夜柴谙来找我了。”龙昕说道。 孟笙:“哦。” 这不是明摆的事情嘛。 他们之间就预测过。 龙昕耐着性子继续问:“你觉得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不知道。”孟笙嘟哝着,“变数太多,难以预测。” 她伸手搂住龙昕的脖子,往他怀里蹭了蹭:“陪我再睡一会儿,过两天可能想睡也没的睡了。” 再过两天,崔清鹤就要死了。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节点。 龙昕有些不安地问:“这些事情……我要不要先跟凤灵宵通通气?她这几天肯定难过死了,生离死别,怪可怜的。” “你心疼?”孟笙猛地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龙昕的眼睛。 那娇憨霸道的样子是龙昕从未从她身上看到过的。 或许也只有这样半睡半醒,懵懵懂懂的时刻,她才会表现出这样的状态吧? 龙昕不得不承认,他爱惨了这一刻她的样子,下意识地追了一句:“你吃醋?” 孟笙愣了一瞬。 然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龙昕,我姻缘线早就被斩断了,无情无爱,吃醋这玩意儿,你觉得我有?” 龙昕顿时扯着孟笙的两只手,将她从自己怀里扯开,翻身就要下床。 这女人……真的煞风景。 也是。 是他痴心妄想。 一直都是。 孟笙下意识地伸手抱住龙昕的腰,试图挽留。 她承认,这一刻她的心的确乱了一下。 手不由自主地抱上去的瞬间,孟笙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触电似的又松开了。 怎么会……她……这是怎么了? 孟笙这一抱一松,龙昕的心就像过山车一般,瞬间升到了最顶端,哗地一下子又落到了谷底。 最终他还是下了床,边穿鞋子边说道:“我会密切关注柴谙那边的动态的,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会派人来告诉你。” 孟笙嗯了一声。 龙昕走了。 孟笙睡意全无,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心里忽然就空落落的。 姜芜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主子披头散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那感觉……就像是……失恋了。 还是被男人始乱终弃的那种。 呸呸呸,她家主子断情绝爱,哪来的失恋一说? 第732章 孟婆泪70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选择按兵不动。 柴谙手握养元丹和桃熏给的令牌,观望。 龙昕也没有去找凤灵宵。 毕竟其间变数太多,他提前跟她说这些,很容易节外生枝。 孟笙还是老样子,不当差的时候就坐在二楼栏杆旁发呆,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姜芜总觉得自家主子不一样了。 以前她也总喜欢这样待在那儿,品品茶,酌一杯小酒,惬意得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杯茶或者那杯小酒从一开始倒下来,到最后她离开,始终没有动过分毫。 她有心事。 姜芜不知道孟笙的心事是关乎月老祠那边的,还是关乎三殿阎君府那边的。 两天后,崔清鹤的死讯如期而至。 其实刚回到昆仑山的那两天,崔清鹤的情况明显好转了一些,不知道是被昆仑山的灵气滋润的,还是真正的回光返照。 那两天,崔清鹤带着凤灵宵爬上了昆仑山的最高峰。 他们紧挨着彼此坐在山巅,就如当初在阴山山巅那般一样。 不同的是,阴山山巅只能俯视脚下那一片滔滔不绝的王水河,而昆仑山山巅可以看到冉冉升起的太阳,可以看到成群结队翱翔于天空的鸟儿,可以看到丛林间穿梭着的各种奇珍异兽…… 昆仑山比阴山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它是那般的充满生机与活力。 可凤灵宵却并不喜欢昆仑山,因为她最爱的那个人,终将埋葬于此。 七天时间,她一刻不曾离开崔清鹤半分钟。 她看着他从精神矍铄,自由上下山,到迅速衰落下去,站不起来,吃不下去,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第六天,崔清鹤躺在凤灵宵的怀里,似乎出现了妄诞。 他像是坠入了某种恐惧的深渊,不停地挥动着双手,挣扎着,喊叫着:“不要!不要碰我!” 凤灵宵紧紧地搂着他。 她不知道他到底在经历着什么。 到底是妄诞,还是回忆起了曾经的种种被迫害的场景? 崔清鹤对于陆吾的那段人生记忆是不完整的。 凤灵宵想,或许在他人生的最后时刻,他全部都想起来了吧? 所以才会这般痛苦。 她能做的,唯有陪着他,安慰他,守护他。 他太痛苦太痛苦了。 他喊着‘好黑’‘好冷’‘别碰我’‘走开’…… 凤灵宵化为凤凰身,将崔清鹤背在背上。 她背着他再次飞上昆仑山的山巅,站在视野最开阔,阳光照耀最好的地方,紧紧地抱着他。 崔清鹤在第七天早晨,日头最好的时候停止了呼吸。 最后一刻,他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艰难地伸手抱了抱凤灵宵,吻去她眼角汹涌的泪水,说道:“宵儿,就把我留在这儿吧,我喜欢这里的阳光。” 凤灵宵用力点头:“好。” 崔清鹤去了。 真到了那一刻,凤灵宵发现自己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利索地替崔清鹤整理好衣服,擦干净他的脸和手,把他平坦地放在山巅。 最后,她俯身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掐诀念咒,祭出涅盘业火,亲手火化了崔清鹤。 凤灵宵最终将崔清鹤的骨灰撒在了昆仑山的山巅。 他说,他是陆吾,是守护昆仑山的神兽。 他是风,是雨,是春夏秋冬,他永存于这个世间,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她。 骨灰随风飘散的那一刻,凤灵宵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崔清鹤,如有来世,换我呵护你、养大你,可好? 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凤灵宵并没有察觉,就在对面山峰的某个隐蔽点,一个头戴斗笠的女人矗立在那儿,一直看着他们这边。 她闭上眼睛,伸出手去,抚向空气。 仿佛在感受着一位老朋友的回归。 凤灵宵送完崔清鹤最后一程便离开了昆仑山。 一路回去幽冥之境,她都异常的平静。 大家看到她回来,心里也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可看她那样子,却谁也说不出安慰她的话来了。 都怕刺激到她。 凤灵宵是直接回的判官府。 一回到家,她就开始着手收拾崔清鹤的东西。 崔清鹤在三殿阎君府当差数百年,三殿阎君府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布满了他的痕迹。 凤灵宵就那样一言不发地收拾。 不停地收拾。 床铺全都拆换下来,洗一遍,晾干了收起来。 所有衣物全都洗干净,分门别类地叠好,放进衣柜里去。 他平时爱看的书,常用的笔墨纸砚……全都收好。 书房里有一张很大的书桌。 书桌上还放着崔清鹤最终没能做完的工作。 这份工作,龙昕一定已经帮他另外完成了吧? 凤灵宵将其收拾好,拉开书桌下面的抽屉,将它放进去。 抽屉一共有四层,最下面那一层上着锁。 凤灵宵记得她小时候在书房里练字,并不记得这里上了锁。 崔清鹤在里面藏了什么? 好奇心驱使凤灵宵翻遍了书桌的每一个角落,终于找到了一把钥匙,打开了那个抽屉。 抽屉里整整齐齐地叠着一沓又一沓废纸。 凤灵宵展开第一张,发现是一副小像。 寥寥数笔,毛笔勾勒出来的轮廓,凤灵宵却一眼认出来,这大概是她四岁时的样子。 打开第二张,又是一副小像。 同样的笔触,轮廓却大了许多。 大概是她七八岁的样子。 再往下,一连四五张,都是这样的小像,几乎囊括了凤灵宵从三四岁到十六七岁的所有样子。 他是什么时候画的这些小像? 为什么要画? 还藏得这么严实? 凤灵宵继续往下翻,很快,她就从下面的那些废纸里面拿出了两张皱皱巴巴的,泛黄的纸。 这两张纸显然是被揉掉,甚至扔掉,然后又捡回来,展开,重新叠整齐放在这里的。 里面到底写的是什么,能让崔清鹤那样淡定从容的人,如此彷徨不定? 当凤灵宵将那两张纸展开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两张纸上没写什么特殊的,唯独只有一个名字:凤灵宵。 密密麻麻,各种字体,堆积在一起,看得人眼疼,心酸…… 第733章 孟婆泪71 这是崔清鹤在哪个时间节点写下的呢? 是凤灵宵忽然闹脾气,不愿意再住在判官府里的那一天? 还是凤凰一族遭遇前所有未的危机,凤君回放出消息,要为凤灵宵联姻的那一天? 还是……凤灵宵第一次涅盘,人间蒸发的那一天? 到底是哪一天,到底是在怎样的心境下写下这么多个‘凤灵宵’的,只有崔清鹤知道。 啪嗒。 啪嗒…… 一颗一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地往下掉。 落在宣纸上,迅速晕染开来。 一个个‘凤灵宵’被晕染开来,失去了原有的样子。 崔清鹤……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真的丢下我走了…… 那一天,凤灵宵坐在书房的书桌脚下,哭了很久很久。 压抑的哭声隐隐约约地传出来,外面的人也跟着红了眼眶。 事实上,在凤灵宵回来之前,三殿阎君府里几乎所有关心她和崔清鹤的人,就都来了。 凤君回、柳书禾、龙影、龙昕、崔衡…… 就连重明都来了。 人人都想进去安慰她,可没有一个人敢进去。 有些事情,真的只能靠自己去发泄,去排解,去释然。 怎么可能那么快释然呢? 崔清鹤对于凤灵宵来说,不仅仅是丈夫,是爱人。 那是养了她两世,护了她两世的人啊! 龙昕站在书房外,一群人之间,心里正天人交战。 要不要进去跟凤灵宵说桃熏的事情? 可说了,给了凤灵宵希望,最终他们没能从桃熏的手里得到想要的结果,对凤灵宵的打击将是双重的。 很多事情,如果从一开始就不给希望,反而更好接受一些。 最怕的就是给了希望,最终又绝望。 可如果不告诉凤灵宵,接下来他又该怎样操作? 将来东窗事发,凤灵宵又会怎么看自己? 直到这一刻龙昕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前两天在孟笙那儿,他做了一件多么混账的事情。 他竟然试图让孟笙来做这个抉择。 怪不得当时孟笙顾左右而言其他,岔开了话题。 他当时还耍了脾气。 他可真该死啊! 龙昕不由地想,孟笙此刻在干什么呢? 孟笙啊…… 月老祠里。 孟笙正坐在月老主院的墙头上,晃荡着两条腿,看着院子里正在扎马步的两个半大的孩子。 一边看,一边还时不时地指点一二。 “那个男孩儿,腿抖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就算年纪小,也不可以说自己不行哦。” “还有小妹妹,扎完马步不拉伸,小心以后小腿长成大象腿哦。” “好丑!” “……” “哇!我不丑!不丑!” “我是男子汉!我行!” “……” 又过了一会儿,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两个半大孩子在孟笙疯狂的言语输出下,瘫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柴谙就是被这哭声吸引过来的。 看到那两个半大孩子的时候,他明显一愣。 那天这两个孩子不是被桃熏带走了吗?什么时候又被送回来了? 师父呢? 转而又看到墙头上坐着的孟笙,心头又是一震:“笙笙,你回来了……” “对啊,我不回来,这月老祠恐怕就要乱了!”孟笙晃着两条笔直细长的小腿说道。 柴谙顿时眉头一皱:“有我在,月老祠乱不了。” 孟笙睨了他一眼,摇头:“不,这月老祠从来都没有你的一席之地,柴谙,你至今还要执迷不悟下去吗?” 柴谙:“……” 孟笙下巴点了一下地上还在哭嚎的两个小孩儿,说道:“他已经在着手培养取代你我的下一代了,这还不够明显吗?” “可怜哦,出了月老祠,这三界六道还有谁能承认你柴谙的身份?啧啧。” 孟笙难得跟柴谙说这么多话,可字字句句全都狠狠地扎在了柴谙的心上。 柴谙愤怒地盯着孟笙:“你今天突然回来,就是为了说几句话给我添堵吗?” “怎么,这就气急败坏了?”孟笙从墙头上跳下来,稳稳落地,“柴谙,比之当初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点点滴滴,我这几句落井下石的言语,又算得了什么呢?” 孟笙伸出一根手指用力点向柴谙的心口:“更何况,我说的都是事实,不是吗?” 柴谙一把抓住孟笙的手指,恨不得就此掰断才好。 可孟笙在他抓上去的瞬间,收回了手指,往后推开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然后她淡淡道:“崔清鹤已经去了。” 一句话,犹如一记重拳,精准地砸中了柴谙的心。 崔清鹤已经死了……这就意味着,该是他柴谙做抉择的时刻了。 他转眼看了一下正屋东屋方向。 师父最近并没有出门,他在家的。 可院子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却从始至终没有露面……他这是在纵容孟笙对付自己。 诚如孟笙所说,这月老祠里怕是很快就没有他柴谙的容身之处了。 那个老东西……该死! 柴谙又看了一眼孟笙,撂下一句‘笙笙,别高兴的太早,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就离开了。 孟笙看着柴谙远去的身影,几不可见地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柴谙是个急性子,可是这一次面对昆仑山的事情,他倒是学会了冷静。 前几天按兵不动,她可以理解。 今天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仍然岿然不动,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好在,柴谙永远是柴谙。 刚刚冷静没多久的思维,被她接连这么刺激了几句,瞬间原形毕露。 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接下来,柴谙必定会去昆仑山。 目的已经达到,孟笙转身就想离开。 这时候,东屋里面终于传来了月老的声音:“笙笙,既然来了,不跟师父喝杯茶,叙叙旧吗?” 孟笙站在墙头上,还保持着要往院子外面跳的姿势。 听到这句话,她改变了主意,转身跳进了院内,大步朝东屋走去。 月老穿着一件纯白色的长袍,正坐在桌边。 桌上摆着茶具,孟笙抬脚进来的时候,月老刚好将茶斟进她面前的茶盏里。 月老放下茶杯,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孟笙盯着月老的脸看,心中不由惊诧,月老这是怎么了?! 印堂发黑,命宫里面缠绕着一股浓浓的死气,整张脸泛着蜡黄色。 那样子活像是……命不久矣…… 第734章 孟婆泪72 月老与桃熏合作多年,这是孟笙早已经知道的事情。 他们合作的目标是寻找永生不死之法。 按道理来说,月老就算修炼没有大幅度的突破,至少身体应该是特别棒的。 可眼前这人……浑身透着一股死气。 这又是为什么? 孟笙下意识地走过去,在月老对面坐下,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我时日无多了。”月老苦笑道,“笙笙,师父错了。” 孟笙低下头,没有去碰那杯茶,也没有去跟月老对视。 迟来的道歉与悔恨,在她这儿一文不值。 更何况,月老忽然向她忏悔,用意何在? 孟笙不是当年那个师父交代什么就去做什么的乖孩子了。 她有自己的考量。 “是我鬼迷心窍,被那桃熏拉下了水,一步踏错,越陷越深,如今,报应终于要来了。” 月老说完,依旧看向孟笙。 他在打感情牌。 在试探。 可惜,孟笙始终低着头,不发表任何言论。 没有怨怼,没有可怜……她就像是一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坐在那儿,不惊不动。 “咳。” 月老忽然捂嘴咳了一声。 孟笙听到他喉咙里翻滚着液体的声音,看到他手拿开时,嘴角的血迹,以及手心里的一块淤血。 月老从容不迫地拿过一旁的帕子,一点一点地擦干净手上和唇角的血迹。 他的手一直在抖,还没等他完全擦干净,他又咳了一声。 这一次,他的手不是捂向嘴的,而是捂向了心口。 随着他一只手按压着心脏位置,弯着腰不停地吐血,他的心口……前心口和后背心,洞穿的方位,全都印出鲜红的血迹来。 这一刻,孟笙终于坐不住了。 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得到的情况。 但她还是没有上前去查看,也没有接触月老。 她特别谨慎。 论谁当年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差点被炼丹炉炸死,再遇见这个始作俑者时,都会如她一般谨慎吧? 毕竟人还能两个跟头摔进同一个坑里不成? 她只是淡淡地问道:“你怎么了?” 月老弯着腰,嘴里还有血沫往外落,他凄惨地笑了一声。 后悔吗? 他是真的后悔了。 当年多好的两个孩子啊! 虽然柴谙性子急,心也野了一些,但孟笙未必管不住他。 可他却鬼迷心窍…… 月老又拿过一张帕子擦了擦嘴上的血。 然后他当着孟笙的面,解开了领口,露出他的左半边身体。 当他心脏部位露出来的时候,孟笙从进来到现在,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 震惊! 月老的心脏是空的。 从前心口到后背心,是空的。 里面塞满了桃树枝、桃花花瓣。 那些东西仿佛已经跟月老的身体血肉长在了一起,他一咳,里面便不停地渗出血液来。 难怪……难怪他会是一脸死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早就死过了啊! “吓到你了吧。”月老将衣服穿好,长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早该死了。” 孟笙依然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月老,等着他的故事。 “我还没坐上月老这个位置时,就沉迷于炼丹,我的修炼天赋并不高,修为成长迅速,都是靠自己炼的丹药促成的。” “我凭借着自己高超的炼丹手艺,博得了师父的青睐,以及师妹的一往情深。” “直到那一年,我一时失手,被炼丹炉炸伤,差点丢了小命,醒来时,我一个人躺在血泊中,心口处被卡进了一大块丹炉碎片……那种濒死感让我绝望,也让我第一次有了不该有的念头。” “修炼水平再高,天赋再好,得到的再多,又有什么用?最终都逃不过一个死字罢了。” “不会修炼,遵循生老病死,人生匆匆不过百年;修为低,被修为高者迫害、弄死,一个不查,甚至灰飞烟灭;修为高呢?要过瓶颈、渡天劫,稍微行差踏错,引来天劫,十死无生……所以,追求一切,都不如‘永生不死’这四个字。” “那块丹炉碎片卡在我心口,拔出来,我可能会因失血过多而死,拔不出来,它日日夜夜折磨着我,生不如死,后来我经过多方打听,得到一个消息——昆仑山有位桃花仙可以救我的命,我便找了过去。” 孟笙讶异,原来月老当初是这样跟桃熏认识的。 月老陷入自己的回忆之中无法自拔:“那位桃花仙叫桃熏,前段时间在地府犯乱的那只桃花大妖不过是她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 “当时桃熏检查了我的心口,说我的心脏已经坏死,保不住了,想活,想永生不死,就得全权配合她的治疗。” “我想活,我想永生不死,我看着她亲手挖掉了我坏死的心脏,往这个窟窿里填上浸了特殊药水的桃树枝、桃花花瓣等等,说来也奇怪,填上这些东西之后,我真的感觉我又重新活过来了。” 说到这儿,月老自嘲地笑了笑:“当年的我,到底还是稚嫩,这天底下哪里来的这样的好事呢?很快,我就发现心口的这些东西逐渐开始腐朽,我的精气神也一日不如一日,我赶紧又去找桃熏,桃熏告诉我说,这些东西是需要我以血供养的,只有将它们融入我的血脉之中,才能真正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代替我的心脏帮助我继续活下去。” 月老又剧烈咳嗽了起来,一张嘴便在吐血。 他真的快挺不住了。 孟笙想,或许如果不是到了这种境地,他也不会向自己坦白这一切吧? 孟笙不由地问道:“之后,你就这样一路被桃熏牵制着,亲手斩断了你与我师父之间的姻缘线?然后如法炮制,又培养出我和柴谙,按照你和我师父之间的模式,推我下地狱?!” “笙笙,师父错了。”月老满嘴是血地说道,“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她最后也没能原谅我。” 那支改牵牌,老孟婆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用。 这便是她永世不会原谅月老的佐证。 孟笙却嗤笑一声,站了起来:“如果你真的知道自己错了,真的想要悔改,那外面的那一对孩子就不可能存在!月老,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第735章 孟婆泪73 这些年,孟笙坐在孟婆庄竹楼的二楼阳台上,早已经看腻了这世间百态。 无论是新魂还是旧鬼,每个人在喝孟婆汤之前,都有说不尽的故事。 忘不掉的、舍不下的、恨不尽的…… 孟笙早已经脱敏了。 月老在跟她打感情牌,到了这种时刻,他甚至还在想着算计她,利用她。 外面的那一对半大孩子又何其无辜? 孟笙站起来,丝毫不给月老面子,抬脚便要离开。 月老祠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 “笙笙!”月老急了,大喊一声,随之而来的便又是一口血,“我活不成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一个都不会放过我的。” “这是我咎由自取,但月老祠不能落入柴谙手中,这个给你。” 月老一手捂着不断喷血的心口,一手握着月老祠的令牌,拼命地朝孟笙送过来。 孟笙只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当年师父不稀罕的东西,他凭什么觉得她会稀罕? 曾经的孟笙,以为月老祠是她的家,以为月老和柴谙是她最亲的亲人。 可后来,害她最惨的人,也是他俩。 都说月老祠撮合世间姻缘,功德无量,孟婆庄断人现世,最是无情。 可孟笙却觉得孟婆庄比月老祠好一百倍、一千倍! 月老祠……谁想要谁拿去,她孟笙不稀罕! 孟笙大步走出去,纵身跳上院墙要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那一对孩童。 可惜了。 但能被月老、桃熏同时挑中的小孩,便也不值得救了。 孟笙没有再回头,离开月老祠回孟婆庄去了。 她想,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来月老祠了。 孟笙离开的那一刻,月老重重地跌落在地,鲜血四溅。 他就那样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往外爬。 爬过的地面上拖出一条尝尝的血印子。 他终于爬到了正屋门槛上,笑着冲院子里的一双孩童招手。 招呼他们过去。 两个小孩儿哆哆嗦嗦地靠近。 还没等他们走到近前,忽然从月老手中飞出两条红线,精准地缠住了两个小孩儿的脖子。 就那样生生地将他们拉到了门槛边。 下一刻,两个小孩儿的心脏部位空了……他还不能死。 孟笙没要月老祠。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么多年的挣扎到如今成了一场笑话。 但凡他还能活,都不可能想将月老祠交出去。 可是他活不了了。 如果月老祠落入柴谙手里,他相信就算他已经入土了,那家伙也会把他拖出来鞭尸的。 不留给柴谙,月老祠无论落入谁的手里,他的罪行一旦被揭破,他也都死无葬身之处。 月老思来想去,唯独只有孟笙。 只要孟笙肯接月老祠,就说明她对这儿,对他这个师父还念旧情。 那么,孟笙掌管月老祠之后,至少不会轻易地将他这些事情往外抖,一切便会随着他的死去而画上句号。 这便是他今天等孟笙的到来,并意图交出月老之位的根本原因。 谁曾想,孟笙根本不稀罕。 她的心太狠太狠了。 院子和房间里的一片狼藉,都已经收拾妥帖了。 月老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闭着眼睛如是想着。 孟笙的性子,简直是得了她的真传。 当年她也是这般倔强,不愿回月老祠,不愿接受改牵牌。 甚至不愿再见他一面。 不,他又凭什么怪孟笙心狠呢? 那丫头如今的心性,不也是他一手造成的吗? 他如今只是……自食恶果罢了。 再撑一撑。 或许一切不会如他预期的那样差呢? · 柴谙手握桃熏给的令牌,被一路放行。 他很快便再次见到了桃熏。 当时,桃熏正站在昆仑山某个山坡的一片桃林里。 她戴着斗笠,穿着一身桃粉色的纱裙,微微踮起脚尖,葱白似的手指勾下一根桃枝,鼻尖凑过去,闭着眼睛陶醉于桃花香味中。 柴谙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他不得不承认,这女人,这意境,真是太美了。 可他却知道,在这副美好的皮囊下,藏着的是怎样的心狠手辣。 桃熏折下那支桃花,这才转头看向柴谙:“你来啦,想好跟我合作了,是吗?”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柴谙戒备地问道。 桃熏手中把玩着那根桃枝,一步一步朝柴谙走过来。 离得近了,柴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与桃熏拉开距离。 桃熏轻笑一声,以桃枝挑起柴谙的下巴,说道:“柴谙是吧?有没有兴趣换个身份呢?” 柴谙顿时懵了。 他想过来昆仑山,桃熏会让他做什么事情。 做她的走狗,替她卖命,甚至让他手刃师父……他都有想到。 却独独没有想过,桃熏想让他换一个身份。 换什么身份? 或者说,她想要自己顶替谁的身份? 师父的吗? 说实话,柴谙这一刻心里还是乱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回答才是对的。 这儿是桃熏的地盘,自己会出现在这儿,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他不答应,恐怕昆仑山很快便会成为他的葬身之地。 可一旦答应她,这个决定之后带来的长尾效应,怕也是他承受不住的。 柴谙试探着问道:“换一个怎样的身份呢?” “当然是比你现在要好的身份。”桃熏蛊惑道,“只要你好好配合我,我保证让你脱胎换骨,做守护我昆仑山的神,你可愿?” 柴谙心里咕咚一声。 昆仑山的神? 昆仑山是她桃熏的地盘,由她在,谁敢做昆仑山的神? 这不是纯玩儿他吗? 她是在试探他?还是认真的? 桃熏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收回了桃枝,再次问道:“你可愿?” 柴谙张了张嘴。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昆仑山的神? 曾经守护昆仑山的神兽,是陆吾。 陆吾是崔清鹤的前世。 而恰巧,崔清鹤死了! 崔清鹤前脚刚死,后脚,桃熏就要给他换一个身份,并且这个身份还是守护昆仑山的神……这很难不让他往那方面想。 桃熏是想让他替代陆吾,替代崔清鹤而生吗? 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是的,那……也未尝不可…… 第736章 孟婆泪74 前后不过几十秒,柴谙的眼神变化可谓跌宕起伏。 桃熏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她唇角微微勾起。 她之所以会选中柴谙,原因有二。 一,这人有野心,能力却不行;二,他如今也算众叛亲离,好把控。 果然,她没有看错。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好!” 这一次,柴谙再没有任何犹豫,答应了下来。 试问,谁不想做崔清鹤? 亦或是陆吾? 桃熏欣慰地笑了,她伸手拉住柴谙的手,带着他进入桃林深处。 桃林深处有一丛结界。 桃熏手一挥,结界周围的雾气、桃花花瓣瞬间散开,露出了结界里的亭台楼阁。 柴谙被桃熏一路带着进入她的领地,最后进了一个满是药香味儿的房间。 桃熏这才松开他,指了指一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她也坐了下去,这才说道:“你师父他老了,当初他找到我时,已身受重伤,根本活不下去,我耗费大量修为替他续命这么多年,算是对他仁至义尽,他的身体以及年纪,已经无法支撑起与我共创大业了,而你不同,柴谙,你年轻,有魄力,更重要的是手握养元丹,你是代替陆吾活下去的不二人选。” 虽然已经有所预感,但这话从桃熏嘴里说出来,柴谙还是不由地心颤。 果然,她是想将他培养成陆吾那样的人物! 柴谙狂喜,自己真的赌对了! 桃熏话音一转:“陆吾曾是守护昆仑山的神兽,他能呼风唤雨,掌管一年四季,他可能是三界六道之内,我们能接触到的唯一一个可能永生的存在。” 永生…… 这个话题对于像柴谙这样的人来说,无疑冲击力巨大。 桃熏趁热打铁:“永生不死……这不仅仅只是一个词,一个美好的愿想,它可能成为现实,而陆吾便是关键,崔清鹤已经死了,他的魂魄四分五裂之后,会融入在昆仑山的每一个角落里,而你手握养元丹,再佐以我的手段,不久的将来,柴谙,陆吾有的,你都会有!” “你不仅能继承他九尾虎神兽的灵力、法力,修炼天赋,甚至就连外形,也都可能变得与他一模一样!” 彻底变成陆吾? 变成崔清鹤? “知道这件事情的不可能只有你我,至少你师父,以及幽冥之境的某些人,都应该知道,他们肯定还在等着崔清鹤回去,而这便是你我的契机。” 如果变成崔清鹤……那他替崔清鹤卷土重来,他岂不就成了三殿阎君府的崔判官?三殿阎君府与孟婆庄来往甚密,那么,他与孟笙之间,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 柴谙就是这般想着,已经隐隐兴奋了起来。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果真办得到?” 桃熏点头:“办得到。” 柴谙:“天衣无缝?” 桃熏再次给出确定答案:“保证天衣无缝。” 柴谙又问:“你打算怎么做?” 桃熏推开后面房间的门,顿时一股浓烈的药味夹杂着一点腥香味儿从里面喷出来。 柴谙朝里一看,顿时惊住了。 后面房间里竟是一汪温泉。 只是温泉里不知道被泡进了多少药材,颜色都变成了黑色。 桃熏再次主动来拉柴谙的手,将他拽进那个药房里。 水汽氤氲间,柴谙看着桃熏摘掉了斗笠,一件一件脱掉了纱裙。 凝脂一般带着桃花香味的酮体就那样大大方方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桃熏雪白的后背上,一朵一朵粉嫩的桃花竞相开放,刺得柴谙眼眶一片火热。 这一刻,柴谙甚至觉得,在桃熏面前,孟笙算个什么玩意儿啊! 那个无情无欲,总是不给他好脸色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他再念想半分。 桃熏的手微微一勾,柴谙便不由自主地随着她一起倒入了温泉药池之中。 足足有两炷香的时间,柴谙陪着桃熏泡在温泉药池里。 柴谙觉得自己往昔活过的那么多年,都远不如桃熏带给他的这两炷香的时间,让他有一种来这世上走一遭,不亏的感觉。 柴谙根本不记得后面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 他只能确定自己在晕过去的那一刻,身心都是无比愉悦的! 世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柴谙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等他猛然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泡在温泉药池之中。 温泉池里水汽缭绕,药香刺鼻。 却没有了桃熏的身影。 之前的那一切,仿佛都是一个梦。 一个无与伦比的美梦。 柴谙活动了一下已经被泡得有些皱皱巴巴的手脚,朝着温泉池边游过去。 上岸的那一刻,柴谙才感觉到心口被牵扯地一痛。 他低头看去……这一眼,惊得他哗啦一声再次跌进了温泉池里,重心不稳,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口温泉池里的药水。 那药水又苦又腥,等他爬上岸,便开始不停地呕吐。 可一弯腰,再次看到心口那一块的时候,柴谙连恶心呕吐都忘记了。 他的心口被塞满了桃树枝和桃花花瓣。 他稍微一动,里面便不停地往外渗出鲜血。 样子十分狰狞,却并不是很痛。 不痛,不代表着伤势不重。 他的心……被掏了…… 柴谙躺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盯着上方。 这一刻,他无比悔恨。 他怎么就能鬼迷心窍地答应桃熏合作呢? 这个专门蛊惑男人,掏男人心脏滋补自己的女人,他怎么就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落入了她的手中?! 明明这些天,他一直很谨慎。 如果不是……不是孟笙的那几句话…… 柴谙猛然反应过来。 他上当了! 他被孟笙算计了! 他就说,孟笙那么多年不曾踏入月老祠半步,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回来了? 原来她回来,就是为了刺激他,把他逼向昆仑山。 逼向桃熏! 她太了解他了,知道怎样轻易激怒他。 当年的仇,她一刻也没忘记过。 她报复回来了! 柴谙躺在地上,浑身湿淋淋的。 温泉水、药水混合着血水躺了一地,包裹着他的身体。 柴谙却毫不在意。 如今,在意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心被桃熏掏了,从此以后,他只是桃熏手里的一只傀儡,一条狗罢了…… 第737章 孟婆泪75 孟笙回到孟婆庄,外面的消息纷至沓来。 月老祠的那俩小孩死了。 柴谙进了昆仑山。 一天一夜过去了,柴谙都没从昆仑山里出来。 …… 龙昕过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这些汇报。 他伸手很自然地将孟笙抱到自己怀里,紧紧地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龙昕心情很不好。 似乎这段时间,他的心情一直很不好。 他很想念以前没心没肺,忙得脚不沾地的日子。 自从那桃花大妖出现之后,他就再也没过过那种好日子了。 今天他从判官府出来的时候,一口气郁结在心口,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太难过了。 为崔清鹤难过,为凤灵宵难过。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最终鬼使神差的,他还是来了孟婆庄。 直到抱住孟笙的这一刻,他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可听了那些汇报,他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再次被打乱。 龙昕松开了孟笙,抬起脸来看着她。 孟笙伸手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问道:“怎么了?” “柴谙终究还是去了昆仑山。”龙昕说道。 “不好吗?”孟笙说道,“崔清鹤死了,桃熏想让他回来,却又不想让他本人回来,她需要找一个好把控的傀儡,还有比柴谙更合适的人选吗?” 龙昕摇头,没有。 无论对于桃熏来说,还是对于他们来说,柴谙都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龙昕下意识地问道:“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等呗。”孟笙始终淡定,“桃熏的手段咱们知之甚少,只有等她迈出了那一步,咱们才能跟随着她的脚步各个击破,否则,乱头苍蝇一般地瞎来,只会乱了咱们自己的阵脚。” 龙昕点点头:“那凤灵宵那边……” 孟笙伸手弹了一下龙昕的脑门,龙昕顿时不说话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有那么一瞬是空的。 清澈到纯白的那种。 孟笙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他真的好有趣啊。 一个脑崩儿就能看到他纯白如纸的一面,真可爱。 孟笙一笑,龙昕的魂似乎一下子归体。 他不明白孟笙为什么笑,却也傻傻地跟着笑了起来。 总之,她高兴,他就也跟着开心。 笑着笑着,龙昕忽然埋首在孟笙的耳边,轻声道:“笙笙,那天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耍性子,我错了。” 孟笙甚至第一时间都没能反应出来他说的是哪件事情。 但那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有趣的家伙此刻像只做错事的小狗一般蹭着自己,她一颗心全软了。 她默默他的头发,说道:“好啦,回去办差事去吧,我去凤灵宵那边看看。” 龙昕心中顿时冒起了暖泡泡,忍不住道:“笙笙,你真好。” 孟笙又给了他一个脑崩儿,这次下手轻很多:“傻瓜,我只对你好。” 孟笙说完,刚从龙昕身上下来。 下一刻,又被龙昕抱了回去。 他抱着她,用力吻她。 像是要将他心中数不尽的情绪,全都通过这个吻传递给她似的。 孟笙被吻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脑海里忽然就闪现过一个念头:这……就是爱情吗? 如此热烈。 她的心,仿佛都被烫到了。 · 凤灵宵把崔清鹤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放到该放的地方去,之后,她坐在院子里。 就那样静静地坐了很久。 崔衡隐在墙头外的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也盯了凤灵宵很久。 小崔大人没了。 一日为主,终生为主。 虽然现在他被拨给龙昕当护卫了,可凤灵宵这边,他也得盯着。 替小崔大人盯着。 至少不能让凤灵宵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 就在他神经高度集中地盯着凤灵宵的时候,一旁的一根枝丫几不可闻地动了一下。 那动静小到几不可查,崔衡却第一时间感觉到了。 他转头朝那边看去,正好对上了姜芜瞬间睁大的眼睛。 很显然,她被吓了一跳。 姜芜皱眉,以唇语责备:“没事蹲在这吓谁呢!” 崔衡满头黑线,唇语回击:“你没事跑我判官府蹲树上,你还理直气壮!” 姜芜…… 是哦,这是判官府。 是人家的地盘。 姜芜伸手指了指树下的院子里。 崔衡朝下看去,刚好看到凤灵宵和孟笙一起进了屋里。 崔衡轻轻一跃,坐到了姜芜身边去:“你家主子突然来判官府做什么?” “主子的事情,我哪知道。”姜芜嘴严得很,“我是陪着她过来,替她守门的。” 崔衡皱眉:“凤小姐心情不好,你家主子不通人情,可别刺激了她。” 姜芜不服:“我家主子虽然断情绝爱,但也不是不明是非好吧!她人其实可好呢!” 崔衡不跟她争,只是有些紧张地盯着东屋的窗户。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不放心,一跃而下,悄悄地蹲在窗户下想偷听。 他也不是没品的人,只是想确定一下她们在聊啥,凤灵宵可受不了任何刺激了。 可他刚蹲下,耳朵就被姜芜拽住了。 姜芜力气怎么那么大,简直要把他的耳朵揪下来似的! 崔衡差点就叫出声了。 最终还是被姜芜拎着耳朵,憋屈地带了出去。 房间里,孟笙和凤灵宵其实都听到外面的动静了。 孟笙拉着凤灵宵的手说道:“没事,是姜芜和崔衡。” 凤灵宵点点头,红着眼眶说道:“谢谢你给我的还魂汤,让我在他的最后时刻,能一刻不离地陪了他七天。” 虽然最终改变不了崔清鹤死去的结局,但已经比他在昏迷中死去,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强太多了。 孟笙拍拍凤灵宵的手,忽然问出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问题:“宵儿,如果有一天,崔清鹤忽然回来了,你会怎样?” 凤灵宵愣了一下,苦笑:“不会的,我亲手火化了他,他的骨灰也是我撒进昆仑山的,他回不来了。” 孟笙追问:“可他就是回来了呢?” 凤灵宵摇头,坚定道:“不会的,就算回来了,那也必定不是他。” 这是孟笙想要的答案。 可当凤灵宵说出这个答案的那一刻,孟笙还是很惊讶:“为什么?” “画虎画皮难画骨。”凤灵宵说道,“崔清鹤的一切,一颦一笑,生活习惯里的每一个细节,全都刻进了我的骨血里,没有人会比他更爱我。” 就算那人能模仿出崔清鹤的所有,却也不可能模仿出他对她深入骨髓的爱…… 第738章 孟婆泪76 昆仑山癫,崔清鹤死去的地方。 此刻正盘腿坐着一个人,双手捏诀放在膝头,身体坚挺着,闭着眼睛仰着脑袋对向天空。 全然一副入了定,吸收日月之光华与昆仑山灵气之态。 走近了,能闻到空气里漂浮着的浓烈的药味。 那药味之间还夹杂着一点淡淡的腥味。 周围无意中路过的飞禽走兽,闻到这股腥味,全都吓得四处逃窜,远远地逃开。 从日出到日落。 柴谙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被桃熏挖心、算计,他恨她! 可是这一刻,他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快乐几乎要抹平了那股恨。 他活了几百年,自认为自己修炼水平还不错。 毕竟能被师父选中,他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但也仅仅是那几分本事罢了。 现在他坐在这昆仑山山巅,用桃熏教给他的方法,不断地汲取昆仑山的灵气,通体舒畅。 这股舒畅,仿佛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更何况,桃熏帮他把养元丹入了药,服用下去之后,能够不断地凝聚昆仑山中九尾虎散落的精魄。 随着九尾虎的精魄逐渐凝聚完全,再加上桃熏的各种手段加持,他最终会变成下一个陆吾! 他,柴谙,会是下一个陆吾! 是守护这昆仑山的神兽! 甚至有朝一日,他还可以杀回幽冥之境,坐到判官府的第一把交椅上去! 只是这样想着,柴谙都要开心地笑出声来。 比之以后将要得到的一切,丢掉一颗心又算得了什么?! 桃熏说了,他们的目标是永生不死! 难怪师父会甘愿与桃熏合作数百年,师父他真是……该死! 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从未向自己透露分毫。 吃相太难看了! · 经历了那样大的一场变故之后,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正轨。 三殿阎君府里的一切照旧。 只是从始至终,龙影都没有再提重新认命新的判官的事情。 这就导致龙昕很忙。 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龙影也很少撂挑子不干了,兢兢业业地处理着三殿阎君府的大小事宜。 凤灵宵也回到了阴山禁地。 她时常会坐在阴山山巅之间发呆。 大多时候她都在想崔清鹤。 想从小到大,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那天,孟笙与自己聊天的那些话,凤灵宵都记得。 她也隐隐地意识到孟笙话里有话。 但孟笙没有明说,她也没有刨根问底。 不过没关系的,那只是一个假设。 崔清鹤已经死了,骨灰都是她亲手扬掉的,他怎么可能再回来? 有微风拂过。 凤灵宵立刻伸出手,微风穿过她的指缝,撩起她耳边的碎发。 凤灵宵笑了。 他说,他是风,是雨,是初夏秋冬的每一天,他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幽冥之境的天是灰蒙蒙的,几乎不下雨,没有春夏秋冬之分,唯有这风每天都会有。 每每刮起风来,凤灵宵都会伸出手去触摸。 仿佛在触摸着她无比思念的那个人。 其实这些天,凤灵宵也不孤单。 大哥大嫂他们每天都会抽时间过来瞧瞧她,跟她聊聊天,及时帮她调整情绪。 柳书禾也经常来。 就连鹿蓁蓁他们,也是轮番着过来看望她。 她其实是很幸福的。 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爱她。 凤灵宵想,她应该很快就能走出来吧? 否则,每年的清明、七月半,她哪来的勇气去昆仑山给崔清鹤烧纸钱呢? 想到这里,凤灵宵又苦涩的一笑。 烧什么纸钱呢? 崔清鹤要真的能轮回,她肯定第一个收到消息。 可是没有。 凤灵宵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一想便是半天。 似是而非,漫无目的。 · 龙昕很忙。 但是再忙,每周他都会去孟笙那儿一趟。 也不仅仅是想她,想跟她待在一起,更重要的是交换彼此得到的重要信息。 最近一段时间他们手里的人全都撒出去了,几乎遍布整个昆仑山。 昆仑山那边发生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当然,这并不包括桃熏的动态。 甚至到目前为止,他们都不知道桃熏在昆仑山的落脚处到底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桃熏作为昆仑山最大的掌权者,她所住的地方有结界隐蔽,这是必然。 而龙昕他们的人只能在昆仑山外围转,根本不敢深入腹地,打草惊蛇。 但盯不到桃熏,他们却很快盯上了柴谙。 柴谙每天都会待在昆仑山那一峰的山巅打坐修炼。 特别是夜间,远远地便能看到那一块灵气凝聚在一起,源源不断地被柴谙吞噬。 一开始,他的变化并没有那么大。 大概是三个月后的夜间,昆仑山上毫无征兆地一道天雷打下来,不偏不倚地击中了柴谙。 柴谙趴在山巅,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来。 直到他身体周围出现了大量的桃花花瓣,围绕着他不停地旋转,一点一点地消失。 那些桃花花瓣的灵力全都被柴谙吸收之后,柴谙的身后……忽然冒出了一条长长的、毛茸茸的尾巴。 黄黑相间的颜色,以及尾巴尖上如蝎尾一般的尖刺,都是那样的特别。 柴谙忍着浑身的疼痛,大喜过望。 他趴在那儿,不停地晃动着那条虎尾,伸手爱惜地抚过虎尾上的每一根毛发,爱不释手。 成功了! 他真的凝聚了一部分九尾虎的灵力,改变了他的体质! 桃熏没有骗他,他终将成为下一个陆吾! 时间飞逝,白驹过隙。 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 柴谙的身后已经接连长出了第二条、第三条虎尾。 他的面相也跟着发生一些奇妙的改变。 脸庞线条逐渐变得硬朗起来,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刚毅有力。 就连他的右手手指间,都莫名地出现了一片微微凸起。 那是常年拿笔留下的烙印。 这并不是柴谙的身体特征。 只有当初的小崔判官才整天拿着一支判官笔,写写画画。 更让柴谙惊喜的是,当第三条虎尾出现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能够短暂地幻化出三尾虎的真身。 他快活地在昆仑山间奔跑、徜徉。 快活得不得了! 这几个月中,柴谙也见到过几次桃熏。 每一次见面,几乎都是桃熏在帮他调整用药,纠正他修炼时犯的一些小错误。 直到柴谙能幻化出三尾虎真身的那一刻,桃熏笑了。 她再次用一根食指挑起柴谙的下巴,眼神不停地描摹着他的脸部曲线,啧啧赞叹:“像!我猜的果然没错,谁凝聚了陆吾的精魄,谁……便是陆吾!” 第739章 孟婆泪77 桃熏眯着桃花眼,痴迷地看着越来越像陆吾的柴谙,忍不住搂住他的脖子,将柔软的身体靠了上去。 柴谙早已经习惯了桃熏的亲近。 特别是这段时间,随着他不断改变,桃熏对他表现出来的痴迷,愈演愈烈。 每每情到深处,桃熏都会不停地呼唤‘陆吾’的名字,有时候还会莫名流泪。 柴谙不是不通情理的傻子,他心里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桃熏对陆吾的感情或许不一般。 这种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骨血里的那股深情……是爱。 柴谙想,等他完全取代了陆吾,成为了陆吾之后。 或许,他便能用爱情这条线,将桃熏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中! 至于判官府那边……呵呵,他一样都不会放过! 那样,才对得起他所承受的掏心之痛! 崔清鹤死去的第八个月,凤灵宵再次踏足昆仑山。 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她提着装满香烛纸钱的篮子踩在昆仑上的领地上的那一刻,心还是狠狠地揪了一下。 凤灵宵闭了闭眼,连做了三个深呼吸,这才朝着当初那个山巅飞了上去。 昆仑山风景依旧。 一切仿若就在昨天。 凤灵宵将东西一样一样从篮子里拿出来,静静地点燃。 崔清鹤,你瞧,时间过得多快啊。 你还在吗? 你一直都在的,对不对? 那你知道我来了吗? 若是知道,你来看看我好不好? 化作风,化作雨,就算化成一缕烟,你也给我一个提示好不好? …… 凤灵宵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无声地念叨着,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她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来。 就在纸钱快要烧完的时候,有什么东西风驰电掣一般地从纸钱堆上跑过,踏起一大片火星子,烟火味呛得凤灵宵不停地咳嗽。 凤灵宵一下子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就要追上去。 可一转身,她就看到那家伙竟也停下来了。 就停在不远处。 它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扭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凤灵宵。 凤灵宵在看到那家伙的瞬间,愣住了。 就连咳嗽都忘记了。 她看到了什么啊! 一头五尾虎! 五条长长的尾巴,尾巴尖儿是如蝎尾一般的尖刺! 凤灵宵几乎是脱口而出:“崔……崔清鹤?” 那家伙歪着的脑袋似乎充满了好奇。 似乎……并不认识她。 泪水悄无声息地沿着她的脸颊往下落,凤灵宵又试探着叫了一声:“陆……陆吾?” 吼~ 一声虎啸,地动山摇,响彻整个昆仑山。 五尾虎摇身一变,竟就那般变成了一个凤灵宵再熟悉不过的男子身形。 崔清鹤! 不,应该是陆吾! 他重生了吗? 他回归到了陆吾的身份了,是吗? 凤灵宵跌跌撞撞地往前扑了过去,一下子扑进了男人的怀里,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崔清鹤!崔清鹤你终于回来了!” 她抱着他不停地换,不停地哭。 像是要将这八个多月的所有思念与委屈全都发泄出来一般。 最终,她被男人推了开来:“不好意思,女士,我叫陆吾,不是你说的崔清鹤,你认错人了。” 凤灵宵盯着他的脸看。 抬手抚过他的脸颊。 她怎么会认错呢? 他分明就是崔清鹤啊! 哦,是陆吾。 他也说了,他是陆吾。 陆吾也好。 先有陆吾,再有崔清鹤,不是吗? 男子忽然伸手一挥,带起一片细雨,瞬间浇灭了那堆纸钱的火星,正色道:“昆仑山草木繁茂,这个季节枯枝烂叶叶多,小心着火。” 凤灵宵立刻连连点头:“好,我以后会注意的。” 男子点点头,一直很有距离感的样子。 转身再次化为五尾虎真身,奔驰而去。 凤灵宵瞬间化为冥凤真身,翱翔于天空,追随着五尾虎的身影,在昆仑山上驰骋。 山林间,龙昕和孟笙并排站着。 龙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究逃不过啊!” “太像了,就连我也分辨不出来,怎么能这么像呢?” “怎么不能这么像?”孟笙淡定道,“柴谙本就是吸纳了陆吾的精魄才变成这样的。 他被掏心之后,三魂七魄便已经散了一半,桃熏以法术稳住他的身体,然后逐渐凝聚陆吾的精魄填补。 换句话说,现在的柴谙,一半是柴谙,一半是陆吾。” 这是孟笙第一次谈这件事情,龙昕顿时激动道:“你的意思是,终有一天,陆吾有替代柴谙归来的可能?” “理论上如此。”孟笙说道,“但区区一枚养元丹远远不够,还需要桃熏付出更多的努力,并且最终是否能够将陆吾的所有精魄完整地凝聚出来,也是个未知数。” 原来是这样的。 龙昕有些担心地看向还在天上追逐着那五尾虎身影的冥凤:“也不能怪凤灵宵分辨不出来这到底是不是崔清鹤重生了,八个多月的失去,失而复得足以让她为他疯狂。” 孟笙心里也没有底。 很多事情都是要靠当事人自己去经历的。 就算当初孟笙直截了当地对凤灵宵说,崔清鹤可能还会回来,但回来的肯定不是纯粹的崔清鹤,那此刻,凤灵宵就能保持理智了吗? 不,一样保持不了。 并且她的些许猜疑还会让对方更加谨慎。 “其实这种状态也挺好的。”孟笙说道,“如果凤灵宵最终也辨别不出来的话,那只能说这是她的情劫罢了。” 情劫难过,她与崔清鹤之间的这一场爱情,还没能度过最后的考验。 龙昕不置可否。 孟笙牵起龙昕的手,说道:“别愁眉苦脸了,咱们先回去吧,昆仑山毕竟是桃熏的地盘。” 现在还不是他们与桃熏正面交锋的最佳时机。 还得等一等。 凤灵宵真的疯了。 她几乎是抛下了一切,整天整天地待在昆仑山。 她不停地搜寻、追逐五尾虎的身影。 一旦被她锁定目标,他便会不眠不休地跟着他。 直到半个月后,凤君回实在看不下去了,来昆仑山将凤灵宵带了回去。 凤灵宵激动地对凤君回说:“大哥,崔清鹤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宵儿,你冷静一点。”凤君回虽然不知道内情,却很谨慎,“崔清鹤死了,就算再回来,他也是陆吾,不是崔清鹤。” 凤灵宵点头又摇头,一双凤眼里满是希冀:“没关系的,这一次,换我追他!” 第740章 鹤唳九宵78 这一次,还我追他。 凤君回看着重新焕发生机的妹妹,一时间真的有些不忍心了。 崔清鹤和宵儿的这段跨度无比之长的恋爱,谈得算得上是两败俱伤。 八个多月了,他没有从宵儿的脸上看到过一丝笑意。 而今天,她笑了。 眉飞色舞,意气奋发。 这样灵动的宵儿,才是他的妹妹啊! 凤君回最终也没能再说出半个不字,他说:“好,大哥支持你去追他,但宵儿,你得记住,要小心。” 凤灵宵直点头:“我不会认错的,大哥,我会小心的。” 有些话,点到为止。 说多了反而会起反作用。 凤君回能做的,就是派人盯着昆仑山那边,盯着那五尾虎。 可是……真的没有破绽。 五尾虎就是五尾虎。 虽然还没修炼出九尾,但它已经能小范围地呼风唤雨了。 虎尾上的尖刺,那是陆吾的独有特征。 并且它并没有因为凤灵宵的追逐而刻意接近。 它始终说自己是陆吾。 它记不得崔清鹤,当然也就记不得与凤灵宵的种种。 凤灵宵并不在意这些,她坚持这一次,她来追他。 那几个月,昆仑山的每一个角落,几乎布满了两人所有足迹。 陆吾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热烈到让他动容的女孩。 第二年春,五尾虎在凤灵宵的帮助下,已经修炼出了第七尾。 越往后,越难精进。 凤灵宵抱着陆吾的手臂,脑袋靠在他的肩头,两人依偎着坐在山巅,等待日出。 凤灵宵喃喃道:“那时候,我们也是这般坐在这儿,等待日头慢慢升起来,你说以后每一缕阳光照在我身上,都是你在拥抱我,崔清鹤……陆吾,我终于等到你了,真好。” 柴谙抬手搂住凤灵宵的肩头,让她更加紧密地挨着自己。 不知道怎么的,刚才凤灵宵说着那些话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似乎闪现过那样的画面。 也随之微微动容。 那种无厘头的感觉一闪而过,柴谙觉得,一定是他的共情能力太强了,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大手轻抚着凤灵宵消瘦的肩头,他更加抱紧了她。 凤灵宵又说了些什么,抬起亮晶晶的凤眼看向他。 柴谙盯着凤灵宵那潋滟的红唇,后头滚动。 他不由地低下头去,想吻一吻她。 凤灵宵跟桃熏是截然不同的两类女人。 桃熏魅惑、张扬,一双桃花眼勾人摄魄,一眼看不到底,里面藏满了算计。 而凤灵宵是热烈的,灵动的……单纯的。 他们相处的这几个月,从未有过逾距。 他修炼每每卡在瓶颈时,她会给他输真气,会给他自己的功德,想尽一切办法帮他度过难过。 她的爱是纯粹的。 而这份爱,本属于崔清鹤。 柴谙恶劣的想,他就是陆吾,那便也是崔清鹤。 他理应享受属于崔清鹤的一切。 包括他的妻子。 “你看,太阳升起来了!” 就在柴谙的唇要落下去的时候,凤灵宵猛地站了起来。 一手指着天边刚刚探出一丁点脑袋的太阳,激动地拍起手来:“今天的日头真好啊,春暖花开,昆仑山很快就要焕发生机了。” 她雀跃地转过头来,对着柴谙说道:“大地回春,灵气复苏,陆吾,我们努努力,争取在这个春日里突破第八尾。” 柴谙好笑地点点头:“好。” 这女人……真是单纯的可爱啊。 阴山禁地出了点事儿,凤灵宵要回去处理事情,三四天不能再来昆仑山。 她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 这是这几个月来,她第一次要与他分开这么多天! 柴谙能感觉到她像是要碎掉了一般。 凤灵宵已经走出几米远了,她忽然转身又朝他奔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说道:“陆吾,你跟我回幽冥之境吧,回判官府去!” “我一刻也不想跟你分开。” 柴谙笑道:“傻丫头,我是昆仑山的神兽,不能随意私闯幽冥之境,甚至进入判官府的,再者,我也需要昆仑山灵气的滋养,回去吧,我会在这儿一直等着你的。” 凤灵宵只能松开手,不情不愿地离开。 当天晚上,柴谙再次泡进了温泉药池里。 这是他每个月都要做的事情。 桃熏为他做的那颗桃枝桃花花瓣心脏,还没能完全与他的身体相融合。 不过桃熏说了,等他完全变成了陆吾,他的心脏便能重新长出来。 陆吾是永生不死的! 柴谙也质问过桃熏,为什么要掏他的心。 桃熏从容不迫道:“因为她帮他凝聚陆吾精魄的术法,需要他的心做药引,怕什么,又不是长不出来了!” 桃熏甚至还训斥了他! 柴谙早已经从当初对桃熏的满心怨怼,到如今的心服口服了。 因为她带给自己的,远比他失去的多得多。 今夜,柴谙刚泡进温泉药池里不久,桃熏便过来了。 她也跟着下了温泉药池,妖娆的身体很快便缠上了他。 柴谙向来来者不拒。 更何况桃熏还是那样的妩媚有情趣。 只是今夜柴谙抱着桃熏的时候,接连走神。 脑海里总是不住地闪现过凤灵宵灵动的凤眼,水润的红唇,以及那对他全然的依赖。 “想什么呢?”桃熏有些不满地捧起柴谙的脸,“怎么,心丢了?” 柴谙立刻摇头:“怎么可能!我哪里还有心。” 桃熏葱白似的玉手按向柴谙的心脏部位:“快了,很快你就能长出新的心脏来了,柴谙,你终有一天会感激我的。” 柴谙一手扣住桃熏的后脑勺,用力吻了下去。 那一吻仿佛野兽的撕咬一般,用足了力道,宣泄着他的情绪。 末了,柴谙松开桃熏,他的唇与他相距不过几毫米,彼此都急促地轻喘着。 柴谙说道:“桃熏,我一直都很感激你,我喜欢现在的我!” 桃熏笑了。 犹如一朵妖冶的桃花般盛开:“喜欢就好。” 顿了一下,她再次缠上他:“相信我,越往后,你会越喜欢的。” 桃熏搂住柴谙的脖子,将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 在柴谙看不见的地方,刚才还满面笑意的桃花眼,瞬间冷凝了下来。 眼底深处,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杀气…… 第741章 孟婆泪79 阴山禁地这段时间似乎有些不太平,凤灵宵很忙,来昆仑山的次数越来越少。 柴谙的状态却越来越好。 当他在桃熏的帮助下,成功突破八尾的那一天晚上,他泡在温泉药池里,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长出了一枚新的心脏。 咚、咚、咚…… 那心脏在他的左胸里强劲有力地跳动着。 呼~ 柴谙从睡梦中惊醒,周遭是大片的温热的水汽氤氲着。 他从水里爬起来,赤脚踩在温泉池边,拿过一旁的浴巾擦身体的时候,猛然愣住了。 他左胸被掏空的部位,里面塞满的桃枝与桃花花瓣竟然全都不见了。 本来空荡荡的胸腔里,现在竟布满了筋脉,纵横交错,他甚至还能看到那些血管里在不停流动着的鲜血。 柴谙就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一直都知道,桃熏也跟他说过,陆吾很可能有再生的能力。 而桃熏要做的,就是将这种再生能力朝着永生不死的方向培育。 他就是被她选中的试验品。 桃熏说过,她掏了他的心脏,却不是要让他死。 她会让他长出一颗新的心脏来。 而一旦成功,那么,永生不死将成为现实。 这也是柴谙为什么如此配合桃熏的真正原因。 现在,他们就要成功了! “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桃熏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柴谙猛地回头看向她。 桃熏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那一双桃花眼看着柴谙,唇角满含笑意。 柴谙大步走过去,一把将桃熏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他激动道:“满意!相当满意!桃熏,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谁要当你的再生父母啊!”桃熏抬手推了柴谙一把,娇俏道,“等你突破了九尾,真正替代陆吾掌控整个昆仑山的时候,你便是我心目中的神。” 神。 这一个字,成功取悦了柴谙。 虽然他之前是月老的首席大弟子,月老声名在外,可他却还没达到那个高度。 更何况那老家伙从始至终都没有真的想过要将月老的位置传给他。 但如果他变成了陆吾,他便是昆仑山的守护神! 柴谙疯狂地吻住了桃熏的唇,这一刻,他急切地想要在桃熏的身上将自己热烈的情绪发泄出来。 桃熏被柴谙抱着再次坠入温泉药池,药池里顿时水花四溅,久久没有平息。 柴谙突破八尾的消息,很快便传进了龙昕和孟笙的耳朵里。 龙昕心里没底:“柴谙越来越强大了,凤灵宵跟他在一起,迟早得出事。” 如果说以前他还顾忌这顾忌那的话,到如今,他什么都不能再顾忌了。 他得阻止凤灵宵再去见柴谙! 否则,有朝一日凤灵宵真的出了事,他对不起崔清鹤。 他会自责一辈子的! 凤君回若是知道了,也会把他闹到扭下来的! 孟笙拽了龙昕一把,把他拉回来,下巴点了点刚才他坐着的地方。 龙昕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如坐针毡。 他张嘴还想劝一劝孟笙:“你上次去找她,肯定说的太过隐晦了,凤灵宵没听懂,要不……”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傻似的。”孟笙一手拈起桌上小巧的茶盅,轻轻地抿了一口。 龙昕愣住了。 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孟笙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笙放下茶盅,反问:“阴山禁地最近出乱子了吗?” 龙昕恍然大悟。 阴山禁地不是外面随便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里面的消息轻易也不会随便传出来。 但它毕竟就在三殿阎君府境内,龙昕这样的身份,对阴山禁地的情况还是挺了解的。 阴山禁地内部风平浪静。 过去的八个多月,凤灵宵几乎疯魔了一般,成天成天地泡在昆仑山帮助陆吾(柴谙)修炼,不惜拿出自己的一部分修为和功德。 按照她如此痴迷的状态,在陆吾即将突破八尾的这个节骨眼上,就算阴山禁地塌了,估计凤灵宵都不带看一眼的。 但她回来了。 这段时间她去昆仑山的次数越来越少。 这不会是巧合。 龙昕看了孟笙一眼,孟笙对他眨了眨眼。 龙昕一把将孟笙捞了过去,抱坐在自己腿上,埋首在她颈间蹭了蹭:“所以从一开始,凤灵宵就知道昆仑山重生的陆吾是假的?” “不一定。”孟笙说道,“但见过了,以她的灵敏度,与对崔清鹤的了解,应该很快便发现了端倪,也算是将计就计。” 龙昕一颗心终于放在了肚子里。 转而他又说道:“柴谙已经修炼出八尾了,可以说,陆吾的精魄已然在他的体内重生,突破九尾指日可待,到那时,咱们又该怎么办?” 未雨绸缪,他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是一场博弈。”孟笙说道,“棋盘上不仅有柴谙,有凤灵宵,还有桃熏,并且桃熏还是操盘手,她接下来会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桃熏要做什么? 当年陆吾就是栽在了桃熏的手中。 而近些年与桃熏有密切合作的,只有月老。 孟笙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龙昕下巴上刚长出来的一层胡茬,说道:“我太了解柴谙了,那是一个阴险狡诈而又睚眦必报的人,当他有了足够的力量之后,首当其冲要做的,必定是报复!” 龙昕也想到了这一点,他问:“那你要回月老祠去看看吗?” 孟笙摇头:“看什么?狗咬狗的把戏罢了,没意思。” 龙昕眉心抖了抖:“我以为你会再回去一趟,这种时候,月老应该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呵。”孟笙冷笑一声,“他想说,我就一定得听着?” 龙昕意会过来了。 如果不是已经身在其中,孟笙是一丁点也不想趟这趟浑水的。 她恨极了月老与柴谙。 她在等。 等那两人斗到你死我活,分出胜负之后,她或许才会出手。 龙昕发现,自从他和孟笙在一起之后,整个人性格都被孟笙转变了。 以前他做什么事情都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 但这样也容易出现漏洞。 孟笙做事却不紧不慢,她善于等。 等待一个绝佳的时机,一击毙命。 龙昕想,这或许跟她当初的惨痛遭遇有关吧? 毕竟她蛰伏在孟婆庄,等待这个时机,已经等了那么多那么多年了…… 第742章 鹤唳九宵80 月老也第一时间收到了柴谙成功突破八尾的消息。 之后,他仿佛一夜老了几十岁一般,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一躺就是一天。 他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一般,已近残烛。 他知道柴谙必定会来。 该来的,一切终究会来。 他躺在那儿等啊等。 等了好久好久。 久到他几乎将自己的这一生都回忆了个遍。 他从小跟在师父身边修炼,少年有成,也是师父钦定的接班人。 他的前半生太顺了,顺到一切唾手可得。 以至于后来发生那么多变故的时候,他一时间六神无主,选错了路。 如果当年他就那样死去了呢? 那样,他就不会遇见桃熏,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造下那么多的业障。 可这条路就是这样,一脚踏出去了,便再也收不回来了。 他在桃熏的帮助下,又苟活了这几百年。 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 月老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事到如今,他最终是想把月老祠交到孟笙手中的。 可孟笙不要。 她恨他。 也替老孟婆恨他。 她恨不得扒他皮抽他筋。 可她却又什么都没做。 那孩子的性子一贯如此,聪颖、稳重。 她知道料理掉自己,根本用不着脏了她的手。 月老想,当初如果他坚定地选择培养孟笙做接班人,现在的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 可惜,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月老最终并没能等来柴谙。 他的心脏部位,塞满了桃枝与桃花花瓣的地方,忽然空了。 空空荡荡,不停地往外渗着血。 他躺在那儿,鲜血顺着躺椅的缝隙不停地往下流,他连挣扎着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恍惚间,院子里好像下起了桃花雨一般。 无尽的桃花花瓣纷纷扬扬而下,落在他身上,却犹如硫酸一般,腐蚀着他的每一寸皮肤。 忽然,一道惊雷划破天际,直直地朝着月老打下来。 一道。 两道。 三道。 三道天雷之后,躺椅早已经四分五裂。 地上一片烈火,熊熊燃烧。 等月老祠里其他人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直到那时,柴谙才姗姗来迟。 他戴着一顶斗笠,黑色的纱幔挡住了他的脸。 他拿出了象征着他身份的信物,亲自上前去查看月老的情况,最终给出了一个“月老渡劫失败”的结果。 月老祠一时间乱成了一片。 没有人怀疑柴谙的话,也没有人发现他趁乱吞噬了月老的精魄。 他来得快,走得也快。 对月老祠再无半分留恋。 至于接下来谁会来顶替这个月老之位,柴谙已经不在乎了。 区区一个月老祠,怎能比得上整个昆仑山? 他曾经极尽全力的追求,如今……在他眼里变得分文不值了。 柴谙回到昆仑山之后,更加没日没夜地修炼,不断地找寻着昆仑山里,崔清鹤死后,最后残存的那一点精魄。 只有那些精魄完全被养元丹凝聚之后,他才能迎来第九位的突破。 柴谙不敢有丝毫马虎。 甚至就连凤灵宵许久没来昆仑山找他,都被他忽略掉了。 凤灵宵在做什么呢? 她并不在阴山禁地。 她早已经悄无声息地回了沉水村。 沉水村内,鹿蓁蓁的房间里。 凤灵宵靠在鹿蓁蓁的怀里,将她的手拽着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鹿蓁蓁惊讶地看着凤灵宵,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宵儿……” “我怀孕了,很久了。”凤灵宵说道,“凤凰孕程长,可能是卵生,所以肚子并不显。” 很久了……鹿蓁蓁的眼眶顿时湿润了:“崔清鹤知道吗?” 凤灵宵点头:“我告诉他了,他为孩子留下了这个。” 凤灵宵拿出一个葫芦形的容器,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那是一截虎尾。 虎尾的尾巴尖上,是九尾虎独有的尖刺。 “他临终前留下来的。”凤灵宵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蓁蓁,你帮帮我。” 鹿蓁蓁不明白凤灵宵要她帮她做什么,但她还是果断地点了头:“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帮你。” “昆仑山又出现了一个陆吾,这件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凤灵宵问道。 鹿蓁蓁点头:“我和柳璟琛分析过,那个陆吾怕不是真的,我们一直想着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好好跟你谈谈,没想到你却先过来了。” “对,那个陆吾是假的。”凤灵宵说道,“他以一定的手段凝聚了属于陆吾,属于崔清鹤的精魄,现如今已经成功突破八尾,正在朝着第九尾努力,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永远也不可能修炼出第九尾来。” 当初崔清鹤自断九尾,所有人都已经那九尾全都被抛弃,化为脓水,消散于这天地间了。 其实并没有。 崔清鹤留下了这一节尾巴尖。 留给凤灵宵做个念想。 后来凤灵宵发现自己怀孕了,那个时候她刚刚怀孕没多久,却在最后时刻给了崔清鹤最大的安慰。 崔清鹤便说,他没什么能留给孩子的,唯有这节尾巴尖了。 凤灵宵那会儿也没有想到后来还会发生这么多事情,而这一小节尾巴尖,却成了她扭转乾坤的关键。 鹿蓁蓁最是聪明,她从凤灵宵的只言片语间,很快便抓住了重点:“你是想要我以这节尾巴尖做香引,制阴香凝聚陆吾……崔清鹤的精魄?” 凤灵宵点头。 她等这一天,等了八个多月。 当初孟笙的那场促膝长谈,已经给了她一个预警。 后来她在昆仑山上与那人相遇,她疯了一般追随他,营造出爱到走火入魔的假象,其实,从一开始,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天,凤灵宵便知道了。 因为那人的身上,药味很浓。 那种药味,很复杂。 药味的基底之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凤灵宵便知道,这人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大抵是用了手段的。 应该是某种秘术。 而她知道,这昆仑山里藏着一个幕后黑手。 她如今的手段,就跟当年她以桃花大妖迫害陆吾的手段,如出一辙。 凤灵宵并不在乎那些,她在乎的是,陆吾是不是真的还能回来。 她的崔清鹤……是否还能回来…… 第743章 鹤唳九宵81 为了验证这一点,她恨不得时时刻刻陪在那人的身边,以自己的修为和功德助他修炼。 他每进步一点,凤灵宵的高兴也都是真的。 看着他那张越来越像崔清鹤的脸,看着他一条接一条长出来的虎尾,凤灵宵知道,她赌对了。 或许最终回来的不是崔清鹤。 但是陆吾……也好啊。 只要他能回来,能活着,她便满足了。 她会好好养胎,生下孩子。 就算他再也认不出自己,就算再也不见,她只要知道他活着,便好。 直到那人即将突破八尾的关口,凤灵宵才以阴山禁地出了一点动乱为由,离开了昆仑山。 她知道,时机到了。 如今,这个世上能帮她的,唯有鹿蓁蓁。 鹿蓁蓁握着那一截虎尾,她知道要帮宵儿做这件事情,将会冒多大的险。 先不论她制出阴香是否能够成功将陆吾的精魄从那人身上剥离下来,就说剥离下来之后,载体呢? 好,她听说那人如今已经能幻化出八尾虎的真身,她一并能够剥离。 可那人背后的刽子手呢? 要知道,当年陆吾就是在她手里出了事的。 鹿蓁蓁一旦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便是要与整个昆仑山作对。 但凡是别人来求她,她都得犹豫再三,最终恐怕还是会摇头。 可这是宵儿啊。 她虽然属于凤凰一族,可也的的确确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 更何况,她曾经为了守护自己,牺牲了多少! “好,我帮你。”鹿蓁蓁说道,“但或许换个方法更好一些。” 凤灵宵不解:“什么意思?” “我可以以这节虎尾做香引,制出凝聚陆吾精魄的阴香,可他的精魄被剥离出来之后,又该放到哪里去呢?”鹿蓁蓁说道。 凤灵宵脱口而出:“他是有肉身的。” “这便是问题所在。”鹿蓁蓁说道,“那人既然如今已经能够幻化出八尾虎在昆仑山驰骋,那就说明,他背后之人对他用药,是以他的肉身为饲,在供养陆吾的真身本体。” 凤灵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你是说,等到九尾虎真身完全形成的时候,那家伙的肉身便也不复存在了,是吗?” 鹿蓁蓁点头:“我知道这或许很难理解,甚至他本人都没有察觉出来异样,但事实就是这样,既然九尾虎的第九尾尾巴尖在我们手里,他的肉身便不可能完全消亡,那么,咱们就很难将陆吾的真身彻底剥离出来。” 凤灵宵脑子里嗡嗡嗡地,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理解过来:“所以你说换种方式,是……” “既然无法剥离完全,那咱们就推他一把。”鹿蓁蓁说道,“同时想办法用阴香将他的精魄勾出来,一举两得。” 这样…… 这样的话,凤灵宵接下来就得做两件事情。 一件是,带着这节虎尾去昆仑山,亲手将它火化掉。 让它回归于自然,再被现在的陆吾成功吸收,助他突破九尾。 只有他突破九尾,陆吾的真身本体才能彻彻底底地回归。 同一时间,鹿蓁蓁用阴香将他的精魄勾出来。 那么,第二件事情便是,凤灵宵要尽快拿到那人的某样东西,交给鹿蓁蓁制阴香。 凤灵宵从沉水村出来,一路回幽冥之境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火化这节虎尾,她做得到。 但要明目张胆地从对方身上弄下来某样能够做阴香香引的东西,谈何容易。 毕竟鹿蓁蓁说了,那东西最好是关乎到对方性命、修为等等,至关重要的某部分。 凤灵宵想不到从哪儿下手,并且必须一击即中。 经过孟婆庄的时候,她猛然顿住了脚步。 孟笙……孟笙或许能帮到她。 毕竟当初,是孟笙去判官府与她长谈,给她做了预警。 孟笙必定是知道内情的。 只是现在深更半夜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凤灵宵一路进了孟婆庄。 姜芜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出手便要上前阻止,却被崔衡一把捂住了嘴,拽着她隐到了暗处。 直到凤灵宵进入竹楼,崔衡才放开姜芜。 姜芜气得直捶他:“崔衡你干什么!就让她这样进去,是我的失职!” “有我替你扛着呢。”崔衡说道,“你怕啥。” 姜芜更气了:“你扛!龙昕大人还在里面了,你先自求多福吧。” 崔衡闷闷道:“可那是凤小姐,是小崔大人的妻子。” 对于崔衡来说,崔清鹤虽然已经死了,但他永远是他的主子。 凤灵宵不是这么不懂规矩之人,她深更半夜来找孟笙,必定有很重要的事情。 他不能让人拦了她。 竹楼二楼上。 龙昕搂着孟笙正在睡梦中。 竹楼楼梯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他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瞬间下了床,戒备地朝门口看去。 孟笙也醒来了,点了灯,看着龙昕那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你干嘛?” 龙昕说道:“有人闯进来了。” “我劝你还是先把衣服穿好。”孟笙已经在穿衣服了,“我孟婆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闯的进来的,所以,来者必定是熟人。” 熟人? 龙昕赶紧手脚麻利地去穿衣服。 他刚披好外衣,门就被敲响了,凤灵宵的声音传来:“孟……笙笙姐姐。” 龙昕:凤灵宵? 孟笙抬脚顶了顶龙昕的大腿,龙昕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孟笙的眼神朝阳台那边扫了扫,龙昕意会。 赶紧穿好衣服,从阳台翻身逃走了。 孟笙这才起身,打开门,将凤灵宵放了进来。 姜芜和崔衡眼睁睁地看着龙昕从竹楼二楼阳台上一跃而下,做贼似的匆匆离开了孟婆庄。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脸懵逼。 崔衡挠挠头:“龙昕大人偷感怎么这么重啊?他又不是什么野汉子,至于吗?” “还不都是因为你!”姜芜踹了崔衡一脚,“刚才要不是你拦着我,你家大人至于这么狼狈吗?!” 崔衡:…… 第744章 孟婆泪82 房间里,孟笙请凤灵宵坐下,顺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凤灵宵的脸色很不好。 深夜到访,她必定有要紧的事情跟自己说。 孟笙让她喝杯热茶冷静一下。 凤灵宵双手抱着茶杯,一双凤眼里面满是期盼:“笙笙,我有事求你。” “是关于那重生的陆吾的?”孟笙问道。 凤灵宵点头:“对。” 孟笙心知肚明:“你一直都知道那不是真的陆吾重生,隐忍至今,是因为那家伙已经突破八尾,再不控制就来不及了。” “陆吾重生是真的。”凤灵宵说道,“只是他的重生是有人刻意而为之,我得想办法将那人与陆吾剥离开来。” 孟笙愣了一下,这与她想象的的确有些不一样。 孟笙看了凤灵宵一眼,没有接这个话题。 凤灵宵只得把之前和鹿蓁蓁分析的那些话,全都跟孟笙说了一遍。 孟笙认真地听着,末了,她才开口:“那人是我在月老祠时的大师兄,柴谙,他手中握着一枚养元丹,昆仑山之主桃熏应该就是看上了这枚养元丹才与他合作的,但桃熏需要的并不是一个以后可能不受她控制的傀儡,她要的,是陆吾。” 凤灵宵有些不明白:“如果她要的是陆吾,那当初崔清鹤回昆仑山时,她为什么不动手?” “因为她要的不单单是陆吾这个人这么简单。”孟笙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跟凤灵宵聊这些,“桃熏一直在做的,是寻找永生不死之法。 这种永生不死之法,包括遭受天劫,四分五裂,魂飞魄散,还能再次自行凝聚、重生,而陆吾就是她的试验品。” 崔清鹤最后的那段日子,虽然想起了前世一些事情,但毕竟很零散。 如今孟笙说的这些话,将那些空缺一点一点地缝补了起来,将当年的事情全然展现在了凤灵宵的面前。 这些,更加坚定了凤灵宵今夜来找孟笙的决心。 “笙笙,鹿蓁蓁,就是我娘亲,她是香娘娘转世,她能用阴香将柴谙与陆吾的真身剥离开来,但需要柴谙身上很重要的东西做香引,这事儿……” 孟笙挑眉:“我跟他早就闹掰了。” 一句话,凤灵宵被堵得不上不下。 她今夜来,本就是有些强人所难。 孟笙给她的帮助已经很多了,她本不应该再强行拉孟笙下水。 这样想着,凤灵宵就站了起来,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冲孟笙笑。 她刚想张嘴告辞,孟笙拉着她的手,又把她拉了回去,按在了凳子上:“不过为了你,我可以试一试。” 凤灵宵大喜过望,不解道:“为什么?” 她和孟笙的交情并不深,甚至都没在一起说过几次话,但每一次孟笙都在帮她,她何德何能? “原因有很多。” 孟笙认真道:“第一,我与柴谙有仇,很深的仇;第二,算是因为龙昕吧,他与崔清鹤的交情有多深,不必我多说;至于第三嘛,这个世上怕是也的确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柴谙,更知道怎样戳中他的痛处了,所以,我愿意试一试。”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理由,因为只要孟笙不想趟这趟浑水,这些她就都可以轻易放下。 归根究底,还是她愿意帮她。 凤灵宵紧紧地握着孟笙的手,她现在一切的希望都放在孟笙身上了。 孟笙拍了拍凤灵宵的手背,说道:“不多多想,回去好好睡一觉,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去做,我也尽我所能,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不包成功的。” 凤灵宵直点头,孟笙能肯帮她试一试,已经难能可贵了,她哪里还能对她要求太多? · 月老的位置一直空缺着。 月老祠一时无主,众多猜测。 孟笙在这种时候忽然回到月老祠,其意图难免耐人寻味。 孟笙没有跟任何人说话,只是一直站在姻缘树下,看了半天,不知道在看什么。 在大家都以为她看完就会走的时候,孟笙去了月老的书房,开始着手整理月老留下来的东西。 当天晚上,孟笙没有离开。 第二天仍然埋头在月老书房里整理。 大家私底下开始揣测,当初月老在最后那段时间,是有意要将月老之位传给孟笙的,孟笙在这个时候回来,怕不是真的要做新任月老吧? 月老祠里众人心中其实是窃喜的。 与其上面任命新人,或者柴谙来做这个月老,倒不如孟笙。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柴谙的耳朵里。 彼时,他正在朝着九尾努力。 越往后,他能从昆仑山汲取的属于陆吾的精魄越来越少,特别是最近,他甚至感觉陆吾散落在昆仑山的所有精魄都已经被他凝聚完了,后面都是在做无用功。 他对月老这个位置,本也已经没有多大兴趣了。 毕竟能做昆仑山的守护神,谁还想去做月老? 陆吾可是能永生不死的。 这一点的诱惑力,可比月老之位有诱惑力多了。 但他不稀罕的东西,不代表别人就可以觊觎。 特别是那个人还是孟笙! 所以当他得知孟笙回到了月老祠,并且一直在整理月老留下来的东西的时候,柴谙有些不淡定了。 虚伪! 这女人也太虚伪了! 之前装作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现在终于露出马脚来了吧! 孟婆庄她要,月老祠她还要,她这野心真是欲壑难填了! 柴谙当即回了月老祠,他不能让孟笙得逞。 只是他如今的面貌已然变成了陆吾的样子,所以回月老祠时,他都是学着桃熏的样子,头戴斗笠,斗笠的四周蒙着黑纱,挡住他的脸面。 月老书房里,孟笙正坐在书桌前,手里翻阅的正是月老祠往年大事件日志。 她看这玩意儿,说她没有打算接手月老之位都没人信。 柴谙推门进入书房,反手关上了门,抬手摘掉了斗笠。 孟笙只回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研读那本日志了。 柴谙嗤笑一声:“怎么,孟婆庄容不下你了?跑到师父的书房来做什么?” 孟笙合上那本日志,冷声道:“都是师父的徒儿,你来得,我为什么就来不得?” “我以为以你的性格,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月老祠的境地。”柴谙说道,“毕竟就连师父死,你都没来看一眼。” 孟笙猛地转头看向柴谙,咬牙道:“柴谙,师父因何而死,或者换句话说,他到底是死在谁的手里,你比我更清楚!” 第745章 孟婆泪83 柴谙心里咯噔一下。 师父的死,在于被掏空的心脏,在于他此前做下的那些业障,受了天劫,但最后推了他一把的,是他柴谙。 他掩藏得很好,可以瞒天过海,却骗不了眼前这个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女人。 柴谙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已经在蓄力。 下一刻,孟笙却颓然地跌坐回了凳子上,抖着声音说道:“你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违背自己的诺言,将所有真正爱你,对你好的人,亲手越推越远。” 柴谙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再看到这样情绪外泄的孟笙了。 她坐在那儿,一只手捏着拳头放在桌上,低着头,闭着眼。 柴谙能从她侧脸的眼角看到一点点湿意。 柴谙满是防备的心瞬间崩塌,他大步走上前,想要去此刻看起来十分脆弱的孟笙。 这是他青梅竹马的师妹,如果不是那场变故,他们最终是会顺理成章地在一起的。 年少轻狂之时,他满心满眼的全是她。 而她,眼里心里也只有他。 那样真挚又纯粹的情感,怎么会丢呢? 笙笙即使被斩断了姻缘线,也一定是深爱他的。 只是他做了错事,伤了她的心,她才会做出那些荒唐事来气他。 一定是这样的! 孟笙却忽然伸手,阻挡了柴谙的靠近。 她从身上掏出两样东西,放在了桌上。 一样是改牵牌。 另一样……是一枚同心结。 这枚同心结已经很老旧了,上面的针脚都已经毛毛的了。 一看就是被人摩挲过很多遍导致的。 而这枚同心结,是当年,在他算计孟笙之前几年,他们一同打的,可惜没有完工。 因为当时孟笙说,同心结里需要埋进男女双方的头发,滴上彼此的一滴尾指指尖血(姻缘线缠绕的地方),再打上最后的一结,之后挂到姻缘树的最高处去。 那样,他们的爱情才能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孟笙想把这最后的仪式,放在他们的新婚夜。 可惜,她最终没能等来属于他们的婚礼。 这枚同心结,也一直没有收尾完工。 这件事情,柴谙其实早已经抛诸脑后了。 但当孟笙将它拿出来的那一刻,却狠狠地击中了柴谙的心。 那些甜蜜又纯洁的过往,像一计闷拳,狠狠地砸中了柴谙的心。 这一刻,柴谙有千言万语相对孟笙倾诉。 他想告诉孟笙,他后悔了。 他爱她,这一点从未变过。 无论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心里始终都有她的一席之位。 一切都还不迟,等他突破九尾,掌控昆仑山,他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孟笙已经站了起来,抬脚就要离开。 她将那支改牵牌和那枚同心结一起留在了书桌上。 就像是将他们的那一段山盟海誓,彻底遗弃了一般。 柴谙一把抓住孟笙,将她抱进怀里:“笙笙,我爱你,我发誓我真的爱你,我知道你也一直爱着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师兄,我已经不敢相信你的话了。”孟笙颤抖着声音,像是要哭了一般。 这一声‘师兄’,叫得柴谙心都要碎了。 “笙笙,我当年也是被师父算计了,否则,我怎么舍得那样对你啊。”柴谙说道,“这些年你对我的冷淡,甚至恶语相向,让我更加迷茫,导致我走错了路,笙笙,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求你。” 孟笙直摇头:“不,我不信,你不要再骗我了,你从来都只会嘴上说,从未真正付出行动过,柴谙,你休想再骗我。” 孟笙用力推开柴谙往外走,柴谙一时间六神无主,一手抓住孟笙,一手捞起书桌上的同心结,激动道:“笙笙,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表现给你看。” 说着,他已经断掉了自己的一撮头发,缠绕到同心结散开的红线里,又咬破左手小手指的指尖血,滴了上去。 然后他将同心结和改牵牌,一起塞到了孟笙的手里:“笙笙,你看,我不是什么都不做,笙笙,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孟笙手握两样东西,还是摇头:“你现在与人纠缠不清,让我怎么信你?”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向柴谙。 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复杂的情绪,看得柴谙忍不住想要怜惜她。 孟笙又说道:“师兄若是真的想回头,那就把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关系全都断干净,我……我等着看你的表现。” 柴谙立刻松了一口气,语气里带了一丝隐隐的雀跃,瞧,他的诚意果然打动了笙笙。 他举起一只手来发誓:“我保证,等我突破九尾之后,必定第一时间将自己收拾干净,送到笙笙面前。” 孟笙抬手捶了柴谙胸口一下。 那一拳没有用力气,是撒娇,却刚好捶在了柴谙的左心口。 嗯,不是空的。 孟笙转身离开。 柴谙站在原地,伸手摸着刚才被孟笙捶过的地方,暖暖的。 怎能不爱呢? 那可是他的青梅竹马,他的白月光。 桃熏再魅,他最终也容不下她。 毕竟,桃熏可以一手创造他,也可以一手弄死他。 等他突破九尾,真正成为陆吾之后,桃熏便再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到时候他柴谙占领了昆仑山,成为昆仑山之主,他与孟笙,终能修成正果。 柴谙这一次没有再戴上斗笠,而是直接出了门,去了姻缘树。 他站在姻缘树下,寻找着那根被他藏在万千条姻缘线下的孟笙的那一条。 可不知道是他记错了位置,还是姻缘线发生了什么变化,他竟找不到那条姻缘线了! 他藏得很好,几百年了,就连师父都从未发现过,所以,那条姻缘线被人移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自己改变的可能性很大。 是了。 否则笙笙今天怎么会忽然向自己袒露心声呢? 柴谙低头看向自己左手的小指,那儿,血迹已经干涸了。 他坚信,他与笙笙之间的这根本该连接在一起的姻缘线,终究还会再生,再次纠缠在一起。 他们……本就该是一对儿…… 第746章 孟婆泪84 孟笙回到孟婆庄,随手把改牵牌和同心结扔在了床头柜上,进浴室洗澡。 天知道她今天是做了多大的努力才忍着让柴谙拥抱、拉手的。 恶心! 回到自己的地盘,她一刻都不相等。 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洗干净,清除所有关于柴谙的气息。 龙昕过来的时候,孟笙还在泡澡。 龙昕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的两样东西。 改牵牌他见过,已经不稀奇了。 但旁边那个同心结……这同心结没做完,里面缠了头发,湿漉漉的,有血。 龙昕瞄了一眼浴室方向,孟笙怎么会弄同心结? 她要和谁同心? 总之不是自己。 龙昕心里莫名地有些堵。 他转身又下去了,找到姜芜,问她今天孟笙是从哪儿回来的。 姜芜也没多想,实话实说:“这几天她都待在月老祠的,刚回来没多久。” 月老祠? 月老已经灰飞烟灭了,据他所知,孟笙这些年最讨厌回月老祠。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回去了? 还带回来一个缠着别人头发,染着别人血的同心结回来。 月老祠……她去求姻缘了? 跟谁的姻缘? 难道她对那柴谙真的余情未了? 龙昕越想越没底,越想越生气。 冲动之下,他又上了竹楼。 孟笙已经洗完出来了,穿着真丝睡衣,姣好的身材让龙昕眼热。 但龙昕此刻却无心欣赏,指着床头柜上的同心结质问道:“这同心结上的头发是谁的?” 孟笙挑了挑眉,唇角微微一勾:“柴谙的。” 龙昕虽然有所猜测,但是听到孟笙这么毫无顾忌地说出来,说心里不受伤是不可能的。 他当时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哒哒哒的下楼声像是要震得整个孟婆庄所有人都能听到似的。 孟笙没去追他,而是走到阳台往下看。 就看到那人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牛犊子一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姜芜被吓了一跳。 再抬头看到阳台上的孟笙,竟然捂着嘴在笑。 这俩祖宗在干什么呀! 孟笙没有管龙昕,将那枚同心结收好,穿好衣服出门。 龙昕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本来在外面忙了几天就够累了,一回来就去了孟婆庄。 这段时间他几乎形成了这样的习惯,孟笙就像他的加油站,抱着她睡一觉,他整个人就活过来了一般。 可是今天,他真的被气到了。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很清楚自己在孟笙那儿的地位是怎样的,他也一直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生怕那天惹她不高兴,被她一脚给踹了。 或许是最近一段时间孟笙对他太包容了吧,导致他现在也敢对她耍脾气了。 可是这事儿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吧! 她……她怎么能跟柴谙打同心结?! 她都从来没想过跟自己打同心结! 越想越生气,龙昕眼眶都红了。 一屁股坐到床上,拉过一旁的被子罩在头上。 崔衡是看着龙昕冲进来的,他随即就跟了进去。 然后他就看到龙昕坐在床边,头上罩着被子的样子……疯魔了吧这是! 崔衡真的弄不懂龙昕的魔幻行为,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没一会儿,他在墙头上等来了姜芜。 两人并排坐在墙头上,分享彼此主子的怪异行为。 崔衡:“我感觉龙昕大人这次是真的失恋了。” 姜芜点头:“应该是被我家主子甩了。” 崔衡:“迟早的事儿。” 姜芜点头:“那的确是迟早的事儿,毕竟我家主子断情绝爱。” 崔衡:“那也不能平白无故伤了龙昕大人的心啊,这不是玩儿他吗?” 姜芜叹了口气:“他俩分了,那以后我还能不能来你这儿蹭好吃的?” 崔衡很认真地想了想,反问:“那以后我还能不能去孟婆庄找你玩?” 两人对视,愁眉苦脸。 怎么回事,好像有点舍不得呢。 可各为其主,俩主子真的闹掰了,他们估计也得掰。 崔衡从墙头上跳了下来:“我去劝劝龙昕大人,大男人能屈能伸,有什么可闹的。” 姜芜也说道:“那我也去劝劝我家主子,悠着点,龙昕大人这样的忠诚小奶狗不好找了。” 两人一拍即合,分头行动。 孟笙却没回孟婆庄,她去了阴山禁地,正和凤灵宵在一起。 凤灵宵接过那枚同心结,孟笙说道:“头发和血都是柴谙的,你的动作要快,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了结了这件事情,否则我这儿会有些不太平。” 凤灵宵点头:“我这就去找蓁蓁制阴香。” 其实龙昕回到自己寝殿的时候,盛怒之后,就有些后悔了。 他这样一闹,以孟笙的脾气,怕是真的要舍弃他了吧? 他现在回头还来不来得及? 正在他纠结万分的时候,崔衡过来劝了。 “龙昕不是我说你,你跟孟婆闹什么呢?”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她断了姻缘线,断情绝爱,你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跟她在一起,不是吗?” “不是我说,趁现在她对你还有点念想,赶紧回去低个头。” “咱做男人的,老婆和脸面,只能要一个不是?” 龙昕一把掀开被子,揶揄道:“你懂得还挺多。”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崔衡煞有介事道,“咱三殿阎君的追人手段,我硬看都看会了。” 不得不说,崔衡这个台阶来得是恰到好处。 龙昕站了起来,崔衡赶紧推着他往外走。 龙昕却又转身,去洗了手,整理了一下发型,换了身干净衣服,这才出了门。 那会儿,孟笙已经回来了。 姜芜跟在后面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她就像是没听到似的,油盐不进。 最后,孟笙只撂下一句:“龙昕再来,挡在外面,没有我的应允,谁也不准再放他进孟婆庄。” 姜芜:…… 坏了,这次是真的掰了。 姜芜还想劝,孟笙冷了脸:“再多说一个字,你也滚出去,别再孟婆庄待了。” 姜芜心虚,这是在说她吃里扒外了? 赶紧摆手:“谁说我要劝了,他敢耍脾气,就该踹了他。” 说完,姜芜赶紧去守门。 一路上做了各种心理建树,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回来跟孟笙服软的龙昕,意外地被挡在了孟婆庄外…… 第747章 孟婆泪85 龙昕站在孟婆庄外,看着站在院内的,眼神不停闪躲的姜芜,以及院门前那一溜排的护卫,有点懵。 不是,他就这么被抛弃了? 龙昕不服,站在院门外大声叫了几次:“孟笙!” 毫无回应。 姜芜没办法,再让他这样叫下去,得出事。 奈何桥那边的新魂已经齐刷刷地望过来了。 姜芜只得出去,劝解道:“龙昕大人你先回去吧,我家主子兴许正在气头上,你叫也没用,等她气消了你再来。” 龙昕也是要面子的,毕竟他也是这幽冥之境第一红人不是? “那个什么,”龙昕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道,“孟笙她……很生气吗?哭没哭?” 姜芜摇头:“我家主子从来不哭,看起来也不是很生气的样子。” 没哭,也没表现出怒意,却将他拒之门外,看情形这是比哭了还严重。 龙昕顿时自责不已。 这会儿,他早已经忘记了明明理亏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他甚至央求姜芜多帮他在孟笙面前说说好话,他明天再来。 龙昕走后,姜芜就去了二楼。 孟笙问:“走了?” “嗯,走了。”姜芜不解,“主子……” 话还没问出来,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柴谙来了。 孟笙还是那两个字:“不见。” 接下来一段时间一直都是这样,有时候是龙昕来,有时候是柴谙来,但无一例外,全都被挡在了门外。 这样次数多了,龙昕和柴谙难免不会碰上。 柴谙现在出门大多时候都戴着斗笠。 龙昕一掌风就把那斗笠给劈开了,露出了斗笠下那张他极其熟悉的脸。 柴谙如今外貌已经跟当初的崔清鹤一模一样了。 龙昕一时间有些恍惚,就像是崔清鹤重新站在了自己面前一样。 但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这是柴谙,是个冒牌货。 龙昕看向柴谙的脸色又冷了几分,柴谙被劈了斗笠,本来就一肚子怒火。 两人最近因为孟笙的事情,本来就在暗地里较劲,现在这战火瞬间被点燃了,当即就打在了一起。 孟笙站在墙头上看了一会儿,转身去找孟笙。 结果孟笙就坐在二楼栏杆后面,一边欣赏着越来越焦灼的战局,一边品着清茶,惬意得很。 姜芜便没话说了。 她家主子都不急,她急个啥啊! 果断跳上墙头,继续观战。 但这儿毕竟是幽冥之境,柴谙擅闯幽冥之境,与龙昕旁若无人的打架斗殴,路过的鬼差是有权利驱逐他的。 柴谙也不想恋战,指着龙昕的鼻子信誓旦旦道:“笙笙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小子,你给我等着!” 等他突破了九尾,区区一龙昕,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狠话撂下之后,柴谙飞身离开。 龙昕转头,视线与竹楼上的孟笙遥遥相对。 放不下,又不敢造次。 龙昕心里还有点委屈,她就任由那柴谙欺负他而坐视不理? 这女人的心……还真是狠啊。 孟笙看着龙昕那委屈吧啦地离开的背影,放下茶盏,捏了捏眉心。 也不知道鹿蓁蓁那边阴香制得怎么样了? 再这么耗下去,她直觉要出事。 沉水村,鹿蓁蓁已经制好了阴香,正在教凤灵宵怎样用香。 阴香所插方位,点燃之后要念的咒语,以及中途有哪些禁忌,事无巨细,鹿蓁蓁全都教给了凤灵宵。 凤灵宵带着鹿蓁蓁给的五根阴香,直奔昆仑山。 她在昆仑山山巅将崔清鹤的那截虎尾火化掉了。 纵使万般不舍,毕竟这是崔清鹤留给她的唯一的念想了,但一想到柴谙与桃熏合谋种种,凤灵宵便再无任何犹豫。 她将那最后的一点骨灰扬进风里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昆仑山。 柴谙跟龙昕打了一架之后,越想越生气。 他一刻都不想等了,孟笙他要! 龙昕那小子他迟早要让他好看! 柴谙一路回到昆仑山,盘腿在山巅继续修炼。 而这一次,他一坐下来就感应到了属于陆吾的气息,赶紧运转养元丹,将那股气息凝聚起来。 一周后,柴谙心口纵横交错的那些筋脉愈发得浓密,就连前心口与后背心的缺口,都重新长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柴谙隐隐意识到,他就快要突破九尾了。 一旦他渡劫成功,他便是真正的陆吾了,整个昆仑山都是他的! 这样想着,柴谙便兴奋了起来。 他立即想要变化出陆吾真身,围着昆仑山奔跑一圈,巡视即将到手的领地。 可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幻化真身时都很顺利,今天那八尾虎真身似乎有些不受控制似的,他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柴谙想着,或许是快要突破第九尾受到了影响吧? 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人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桃熏在等,孟笙在等,凤灵宵也在等。 越是临近突破九尾的日子,柴谙就越是想要泡温泉药池,也更喜欢跟桃熏待在一起颠鸾倒凤。 桃熏对他也是越来越痴迷。 每每待在一起,桃熏最愿意做的事情,便是捧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地亲吻他的眼角,深情地叫他‘陆吾’。 柴谙心里其实有些排斥‘陆吾’这两个字。 他是柴谙,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还是柴谙。 但他对桃熏的瘾似乎也越来越大,根本拒绝不了。 柴谙突破九尾,是在深夜。 轰隆隆的闷雷声由远及近,不停地朝着昆仑山逼近。 柴谙盘腿坐在昆仑山巅,时刻准备着迎接那一刻的到来。 九尾乃是陆吾的极限。 突破九尾的同时,他必将迎来天劫。 柴谙知道自己不能输,一旦扛不住天劫,一切便前功尽弃。 他时不时地回头朝着不远处的山谷看去,那儿,桃熏一直在。 桃熏说过,她会为他保驾护航。 柴谙又时不时地朝着另一片山谷看去,那儿,凤灵宵也在。 那个傻姑娘,为了他这张脸,什么都豁得出去。 修为、功德,她从来都是毫不吝啬。 到时候就算他受了重伤,凤灵宵也会在第一时间帮他疗愈的。 柴谙不再有后顾之忧,闭上眼睛,手上捏诀,口中念念有词。 轰隆! 伴随着一声闷响,蛛网似的闪电兜头罩了下来…… 第748章 鹤唳九宵86 闪电照亮了整个昆仑山,从凤灵宵的角度,越过柴谙,她看到了对面山谷里的桃熏。 凤灵宵下意识地隐了一下身形。 闪电转瞬即逝。 但随即,密集的雷电与闪电铺天盖地而来。 在那一片闪电之中,柴谙的身后出现了一条又一条虎尾。 凤灵宵耐心地等待着,一边等一边数。 一,二,三……八,九! 柴谙的身后,九条带着尖刺的虎尾不断挥舞着,威风赫赫。 就在这时候,一道天雷劈了下来,直奔柴谙的面门。 柴谙立即掐诀,以九尾抵挡。 凤灵宵瞅准时机,将鹿蓁蓁制的五根阴香全部按照交代插在了不同方位,点燃,念动咒语。 柴谙一边应对着天雷,一边沉浸在突破九尾的喜悦之中。 充盈的真气混合着昆仑山雄厚的灵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心口处那股前所未有的充盈感,以及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声,都让他无比雀跃。 他的心脏终于完整地长回来了。 他终于变成了陆吾! 就在他最得意的那一刻,他似乎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浓烈的檀香味中,夹杂着些许腥味。 从那股香味钻进他的鼻子开始,他就感觉浑身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不停撕扯着,眼前一阵一阵地晕眩。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五根阴香烧得很快,眨眼间便过了一半。 而此时,天雷已经过去,闷雷声越来越远。 柴谙清楚地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身体里面剥离出去了。 可被剥离的是什么呢? 对面山谷间一直站着的桃熏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天劫已过,柴谙也成功突破九尾。 可为什么从她的方向看过去,总感觉柴谙身后有一道重影? 那九尾分明是属于那道重影的! 桃熏心中闪现过一个不好的预感。 她立即抬不上钱,想要检查情况。 桃熏其实并不在乎柴谙的生死,对于她来说,他从来都只是一个载体罢了。 如今无论柴谙遭遇了什么,他的那颗心是终于长出来了! 这也是她刚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耐心地等待着的根本原因。 她在等那颗心脏成熟。 但柴谙的情况似乎越来越不好了,那道重影不断地努力地想要从他身上剥离开来,这与桃熏之前的设想有较大出入。 该死的,看来柴谙的水平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高。 不过也够用了。 柴谙可以死,但那颗心脏却不可以。 想到这里,桃熏不再犹豫,大步朝着柴谙奔了过去。 柴谙也看到桃熏朝着他的方向奔过来了,他本能地伸出手去,想要让桃熏帮自己一下。 同时看到桃熏有所动作的,还有凤灵宵。 她扫了一眼地上眼看着就要烧到底的阴香,再看看正在逼近柴谙的桃熏,一颗心直接跳到了嗓子眼。 她该怎么办? 桃熏这个时候有所动作,必定是奔着柴谙的心脏来的。 柴谙已经被掏过一次心,那颗心才是属于他的。 而如今的这一颗……是属于陆吾的。 也就是属于崔清鹤的! “快点!再快点!” 凤灵宵一边盯着桃熏,一边去看阴香。 等阴香烧完的那一刻,桃熏已经站在了柴谙的面前。 此刻,柴谙的心口烈烈的疼,一股一股鲜血不停地往外渗。 心口那股被掏空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他天真地朝桃熏伸出手去,想要借助桃熏的力量去稳定心脏。 而那一刻,阴香烧完了。 柴谙只感觉一股强烈的撕裂感从背后传来。 同一时刻,桃熏葱白的手指按在了他的心口。 柴谙只感觉桃熏在以一股力量与另外那股力互相撕扯,而他在双方作用下,几乎要四分五裂了一般。 一声凤鸣划破长空。 桃熏和柴谙都是猛地一震。 在这黑夜里,冥凤身上带着涅盘业火,犹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直直地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柴谙下意识地喊道:“宵儿……” 宵儿最好了,有她在,她一定不会让桃熏欺负自己的。 果然,冥凤俯冲下来之后,立刻与桃熏打在了一处。 冥凤有意识地将战局越拉越小,今天她与桃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而一旁的柴谙,在解除了危机之后,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盘腿想要将那股撕扯感制止住。 可不管他怎么努力,那股撕扯感仍然越演越烈。 他一把撕开了上衣,低头就看见,自己心口的位置……又空了。 皮肤变得粗糙起来,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就连手面上面,隐约都能看到星星点点的斑点。 那是尸斑! 他身上怎么可能长尸斑! 他明明还是一个大活人好不好! 轰! 空气中弥漫着的香味再次钻进他的鼻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股撕裂感已经达到了顶点。 柴谙知道,他身体里什么东西被偷走了。 他转头看去,刚好与一对灵动的大眼睛对视。 那家伙浑身毛茸茸的,长得很俊,背后长着刺的五条虎尾呈扇形打开,在它身后扑闪扑闪。 是九尾虎! 它竟在这个紧要关头,被从他的身体里剥离出来了! 为什么? 凭什么?! 他明明都成功了,他渡过了那道天雷啊! 香! 是刚才那股莫名其妙的香味导致了这一切。 柴谙忍着心口的剧痛,压低声线,召唤九尾虎:“过来,回到我身体里来。” 九尾虎似乎有些听不明白他的话,歪着小脑袋,就那样盯着他。 柴谙刚想上手去捉,忽然就感觉到背后一阵热浪袭来。 呼~ 柴谙一转头,就看到凤灵宵祭出了涅盘业火,桃熏也同时祭出了大量的桃花花瓣。 涅盘业火对上桃花花瓣,鲜嫩的桃花花瓣竟也瞬间被点燃。 犹如一个火球一般,直直地朝着桃熏砸了下去。 桃熏一个闪身躲了开去,那火球便好巧不巧地砸中了满眼探究的柴谙。 柴谙愣了一下,这一刻,他甚至都忘记了反抗。 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修炼,太过平坦,虽进步飞速,但那都是建立在陆吾在他体内重生的原因。 如今九尾虎被阴香剥离出自己的体外,空洞的心脏部位,以及不停流淌的鲜血,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第一次生出了一种‘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的无力感…… 第749章 鹤唳九宵87 火球击中柴谙的那一刻,柴谙忽然就生出了一种宿命感。 不是他不努力。 他努力了。 可是为什么每次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变故出现? 当初在月老祠,他以为他必定能成为月老的继承人,可月老宁愿带回来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重新培养,也不愿意将位置传给他。 而现在,他明明已经突破了九尾,扛住了天劫,就差那么一点点了,最终却功亏一篑。 那只九尾虎还在歪着大大的脑袋看着他,虎头虎脑的样子有些莫名地可爱。 九条带刺的虎尾在它身后狂舞。 它忽然龇开獠牙,冲柴谙低吼了一声。 柴谙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只葱白的手又一次贯穿了他的心脏。 他低头看了一眼,又缓缓转过头去,看向桃熏。 桃熏躲开火球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柴谙刚好站在了风口上。 当她发现火球即将吞噬掉柴谙的时候,桃熏第一反应便是掏出他的心脏! 却没想到掏了个空。 桃熏的视线这才慢慢定格在了后方,那只虎头虎脑的九尾虎身上。 这小家伙竟然自己从柴谙的身体里剥离出来了? 怎么回事? 桃熏一把推开柴谙。 她大步朝着九尾虎走去。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在昆仑山的丛林间与九尾虎相遇。 那会儿它就是这般稚嫩的样子,懵懵懂懂,很好拿捏。 它靠吸收昆仑山的灵气应运而生,长势迅猛。 她瞬间对它产生了兴趣,开始特别关注它的成长情况。 可是好景不长,小家伙在与其他灵兽的一次斗殴中丧生。 桃熏记得她当时是真真实实地为它伤心过一场。 可是没过几年,她再次在昆仑山发现了它。 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家伙。 它竟有再生的功能。 长死不死……这是多少人神往的存在? 桃熏当即便将它带回了家,第一次给它用了药。 那是一种能让它依赖于自己,每个月必须回到自己身边继续用药的药。 桃熏就是靠着这种手段,不断地观察、研究九尾虎。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九尾虎幻化出了人形,有了强大的力量……可桃熏的研究却始终没有太大的进展。 直到那一年,陆吾终于挣脱了她的牢笼,几乎害死了整个昆仑山的生灵。 陆吾最终逃走了。 而桃熏也元气大伤,闭关修炼了好久才出来。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但或许,一切都还不晚。 桃熏几步上前,伸手摸向九尾虎的下巴,葱白的手指在九尾虎的脖子上挠了挠。 九尾虎立即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桃熏心中得意,瞧,无论他逃出多远、多久,始终还是会回到她身边来的。 只有她最懂得怎样安抚他。 眼见着九尾虎就要被桃熏拐跑了,冥凤振翅高飞,在九尾虎头顶上不断地盘旋着、嘶鸣着。 一声声的叫声,仿佛要唤醒什么似的。 一旁不远处,涅盘业火还在熊熊燃烧着。 柴谙没有丝毫反抗,就那样被涅盘业火烧成了灰烬。 而九尾虎在冥凤的嘶鸣声中,昂起了大脑袋。 冥凤嘶鸣,它也跟着应和咆哮。 凤灵宵灵机一动,振翅朝着山谷方向飞去。 果然,九尾虎立刻撒丫子跟了上去。 冥凤在上面飞,九尾虎在下面跑。 黑夜里,他们就那样绕着昆仑山走了一大圈,惊起一片又一片的鸟兽,凤灵宵仿佛又回到了她刚送崔清鹤回到昆仑山的日子。 那会儿,他们也是这般,一个飞一个跑。 飞着飞着,九尾虎忽然没了耐心,身后的九条尾巴忽然不断伸长,尾巴上的尖刺直朝着冥凤扎了上去。 冥凤在半空中一个颠簸,差点就被虎刺给扎上了! 这家伙原来根本没有想起自己。 不过没关系,凤灵宵想,那这一次,就让她亲自来驯化它,陪着它一起长大! 桃熏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今夜发生的一切都莫名其妙。 柴谙好端端地渡完了劫,接下来按照她的计划,就是掏了他的心为己所用。 这是一颗再生的心脏,是有永生可能的关键。 可是她还没动手,九尾虎自己从柴谙身体里剥离出去了。 柴谙立刻成了一个毫无用处的空壳子。 灰飞烟灭是他唯一的结局。 桃熏并不在意这些。 最让桃熏无语的是,九尾虎和冥凤,与这天地似乎都有壁一般。 他们俩一遇到,所有人便都插不进他们的世界中去了。 不! 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桃熏立即掐诀念咒,无数的桃花花瓣形成了一张网,精准地朝着冥凤网了过去。 这是在昆仑山地界,她桃熏才是昆仑山真正的主人。 在她的地盘上,她还能让这一鸟一兽逃出她的手掌心不成? 桃花花瓣织成的网来捕获敌人,这已经不是桃熏第一次做了。 这一招屡试不爽。 可桃花花瓣网还没网到冥凤,冥凤一个倒悬,扇动翅膀。 涅盘业火便点燃了桃花花瓣网。 桃熏立刻施法,又是一道桃花花瓣网罩了下来。 凤灵宵算是看明白了,这桃熏是想累死她。 桃熏修为高,桃花花瓣源源不断地铺天盖地地飘下来,犹如雪花一般,将整个昆仑山都控于自己的手下。 涅盘业火再多,就这般无止境地挥霍着,迟早也要消耗光冥凤的气力。 更重要的是,九尾虎还在下面挑衅着冥凤,仿佛今夜必须要与她决一死战似的。 凤灵宵顿时冲它翻了个白眼,心想着这家伙年轻的时候,原来还是个混不吝的。 就在这时候,九尾虎忽然冲着冥凤一声嘶吼,发出预警。 可还是晚了。 这一次罩下来的桃花花瓣网中,织满了桃树枝。 一根根桃树枝就像是一把把利刃一般,只要速度够快,力度够大,扎穿冥凤也不是不可能。 就那一走神的空挡,冥凤已经错失了躲闪的契机。 千钧一发之际,九尾虎祭出九尾,犹如绑麻袋似的,将冥凤绑了个严严实实,拽到了它的身后…… 第750章 鹤唳九宵88 九尾虎松开冥凤的瞬间,凤灵宵幻化人形,骑在了它的身上。 桃熏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九尾虎会出手。 这小家伙刚刚成型,懵懵懂懂的,根本没有太多的自主意识。 它就是一张白纸,需要主人去慢慢引导、驯化。 所以它怎么可能忽然朝自己出手,去护那冥凤呢? 凤灵宵也有点懵,她刚才分明是躲不过的,她也根本没有想过九尾虎会护她。 并且现在她这姿势……凤灵宵哑然失笑,情不自禁地伸手,rua了rua九尾虎的脑袋。 九尾虎顿时后仰脖子,眯起眼睛,十分享受的样子。 嘴里还唔哝着,发出类似于猫咪被rua时那种无比享受的声音。 凤灵宵轻声叫道:“崔清鹤……” 九尾虎睁开眼睛睨了她一眼,再没有任何反应。 凤灵宵又唤:“陆吾?” 手上动作停了。 九尾虎不满地浑身一个抖擞,立起四肢,警惕地对向桃熏。 凤灵宵算是明白过来了,九尾虎就是九尾虎。 它借助柴谙归来,只是重活一世。 它根本不记得自己了。 之所以会救自己,很可能是跟阴香有关。 毕竟是自己点了阴香,才将它与柴谙剥离开来的。 凤灵宵并不气馁,至少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至少他回来了,并且不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这便是老天眷顾了。 凤灵宵又忍不住弯腰在九尾虎大脑袋上亲了亲。 这一幕落在桃熏眼里,她怒了!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付出那么多,步步为营,到最后却成了这个局面?! 该死的柴谙,没用的垃圾! 她就不该在他身上倾注那么多,带来这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没关系,既然确定了陆吾可以通过一些特殊手段的加持,比如养元丹,持续再生这一点,她已经满足了。 按照桃熏的脾气,恨不得立刻弄死眼前这个白眼狼,再找养元丹和合适的载体,重新让他再生一次。 可惜养元丹难炼,载体难寻,这一来一往或许又要等个几百上千年,其间诸多变数,都是桃熏始料未及的。 桃熏不想再冒险了,今天,她势必要拿到九尾虎的心脏! 双方对峙,各有各的心思。 凤灵宵趴在九尾虎的后背上,一只手一直不停地顺着九尾虎脖颈间的毛,安抚他的情绪。 桃熏讥笑一声,这是在昆仑山,在她的地盘上。 当年就差一点,陆吾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她笃定了他不可能舍下昆仑山,舍下这个他守护了上万年的地方,舍弃这满山的生灵。 可惜她赌错了,陆吾最终还是跑了。 这一次,在柴谙即将突破九尾之时,她就已经封锁了整个昆仑山,唯一的漏网之鱼就是这凤灵宵。 不过没关系,凤灵宵是冥凤,也属于灵兽。 既然属于灵兽,又在昆仑山的地界上,那便归她管控。 桃熏后退了两步,手指翻飞,开始掐诀念咒。 她的眉心之间,一朵粉嫩的桃花印记随着她的动作,不停地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无尽的桃花花瓣漫天飞舞,迷人的桃花香味让人沉迷。 昆仑山腹地之中,一株桃树正在悄无声息地不停生长着,眨眼之间便已经冲出腹地,凌驾于其他树木之上。 周遭的树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枯萎,藏身其中,赖以生存的生灵们四处奔逃。 随着桃熏的动作,枯萎的树木越来越多,逃窜的生灵奔袭到昆仑山地界边缘,却被一堵强大的桃花结界阻挡,逃不出去。 聚集在边界的生灵越来越多,碰撞摩擦也越来越多,那些生灵为了求生的机会,开始大肆争夺地盘,自相残杀。 九尾虎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四条又粗又壮的腿开始不安地走动起来。 脑海中,一段他永远也不想记起来的记忆,正在不停地攻击着他。 这一幕,何其熟悉。 当年,昆仑山的那场浩劫便是这般。 九尾虎记得,他当时和那些生灵一般,被逼到昆仑山边境。 当时场面混乱到他六神无主,那些生灵为了生存的机会,对他围追堵截。 他最终不得不冲破了结界,没命地往外逃。 不过那个时候的他,意识其实并不清醒。 他常年被桃熏喂药、实验,身体里还埋藏着桃花大妖的毒,他当时根本是自身难保。 但这一次不一样。 他身体里没有毒。 他就站在桃熏的对立面,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桃熏一双桃花眼盯着九尾虎:“陆吾,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些生灵都是因你而生,如今,却又要为你而死,你曾经背叛过昆仑山一次,如今,还要背叛第二次吗?!” 周围一片打斗声、惨叫声,以及一声一声叫喊着求他救命的声音。 一如当初,那一年,也是这般。 九尾虎开始焦躁不安起来,九条带刺的虎尾在空中不停地扭动着,他一会儿冲向东边,一会儿又转向西边,救得了这一个,却帮不了那一个。 他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桃熏所谓,可却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这大抵才是九尾虎真正的心魔。 凤灵宵趴在九尾虎的背上,她能感受到他的彷徨不安。 她不停地抚摸着九尾虎颈间的毛发,在他耳边说道:“这不是你的错,错在她,一切的祸端皆来自于她想利用你得到永生不死之法,陆吾,你没有错。” 不停地安抚与鼓励的话语,让九尾虎慢慢平静了下来。 瞬时间,狂风骤起,黄豆粒大的雨点儿倾盆而下,九尾虎背着凤灵宵在山间吼啸,四肢不停地后刨着土地,九条带刺的虎尾肆意张扬。 下一刻,九尾虎就直直地朝着桃熏扑了过去。 桃熏最擅攻心。 无论是这漫天的桃花花瓣以及桃花香,还是她那一双会说话一般的桃花眼,亦或是她口中喋喋不休的暗语……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曾经控制、奴役九尾虎的利器。 可是如今,局被破了。 这一切对九尾虎不起效了。 九尾虎扑上去的那一刻,九尾虎刺齐刷刷地朝着桃熏的身体扎了下去…… 第751章 鹤唳九宵89 嘭地一声。 桃熏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刚才所站的位置,爆出大量的桃花花瓣,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涅盘业火从里面点燃,瞬间将那些桃花花瓣烧成了灰。 九尾虎背着凤灵宵转着圈,凌厉的眼神扫视周遭,寻找着桃熏的位置。 “在那!” 凤灵宵忽然指着昆仑山一处腹地说道:“看那棵桃树!” 昆仑山那处腹地,已经一片荒芜。 周遭所有生灵,包括树木花草,全都被毁于一旦。 却唯独一棵巨大的桃树屹立不倒。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不停地生长着。 “是它吸收掉了昆仑山生灵赖以生存的灵气,才导致了这一场生灵涂炭。”凤灵宵抓住机会开导九尾虎,“如今能救昆仑山这些生灵的,只有你了。” 九尾虎呜咽一声,歪着脑袋蹭了蹭凤灵宵的手。 凤灵宵立刻抱着它的脑袋,也亲昵地蹭了蹭。 紧接着,凤灵宵化为冥凤,挥动翅膀朝着那棵桃树飞去。 地面之上,九尾虎撒开四条腿奔跑,追随着冥凤的步伐,不停往前。 从郁郁葱葱、满是生灵之地,到一片荒芜凋零,九尾虎脑海中无数的记忆翻滚。 当年,也是这般。 他被桃熏逼得不得不从昆仑山逃离,一路往西。 从昆仑山这满盈着灵气之地,一直到达了满是荒凉的大荒。 大荒因为他的到来而重新焕发生机,如今更是成为了三界六道最生产灵兽之地。 而这一次,他陆吾要重新杀回来,杀掉那个罪魁祸首。 昆仑山会因为他而重新获得新生。 永远的新生! 巨型桃树还在不断地长大,深埋在地底的粗壮有力的虬根,不断地吸纳着昆仑山所有生灵的生命,供养桃树壮大。 冥凤率先进入那片荒芜。 地底下,虬根忽然破土而出,犹如一根根利爪,高高扬起,盘根错节,朝着冥凤缠了过去。 凤灵宵立刻又往高处飞了飞,一边扇动翅膀,祭出涅盘业火去烧那些虬根,一边尖啸着向九尾虎发出预警。 而此时,地底的虬根已经与九尾虎相遇,那些根须不停地缠向九尾虎的四肢,但九尾虎已经得到冥凤的预警,九尾之上的尖刺不停地插向地面。 虬根被精准扎中,不停地流出甜腻的桃树汁液,转眼又变得浓稠腥臭起来。 被翻开的地面之下,不仅有盘根错节的虬根,虬根之下,还压着无尽的白骨。 随着九尾虎的不断行进,所到之处,风起、雨到。 他的身后,已经荒芜了的昆仑山,重新发出新芽,长出树木。 更后方,那些被桃熏逼得四处逃窜的生灵们,渐渐地稳定住了情绪。 其中有一些胆大的,修为高的,已经自发跟随着九尾虎,跟随着冥凤的步伐,从四面八方朝着中心腹地之间压进。 越来越多的生灵加入这个队伍。 年纪大一点大的,不由地回想起当年那场浩劫。 那场差点灭了整个昆仑山的浩劫,如今,却朝着相反的局势拉开。 它们的陆吾大人回来了! 它们的守护神,终于回来了! 嘭! 一声闷响。 涅盘业火点燃了巨型桃树。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昆仑山的上方。 就连结界外面的人都听到了。 其实,大家都来了。 但没有人强行破结界,强势地参与进这场斗争之中。 因果循环。 这是陆吾与桃熏之间的因果。 一个凤灵宵被卷其中,已经足够。 如果这场争斗,陆吾和凤灵宵败了。 那么,接下来龙影才能以桃熏残害幽冥之境判官之名出击。 同样的,凤凰一族、鹿蓁蓁他们才能自发地卷入其中。 如果他们自己能了结了这场因果,那自然更好。 大家都在等。 焦躁地等待着。 龙昕站在人群的后方,不停地用眼神去瞄前方的孟笙。 孟笙身后,姜芜也不停地回头给崔衡使眼色。 崔衡立刻明白过来,凑近到龙昕身边,小声提醒:“大人,抓住好时机啊。” 龙昕瞪了他一眼,昂起高傲的头颅。 崔衡咬牙,有些恨铁不成钢。 下一刻,龙昕已经抬脚朝着孟笙移动过去了。 崔衡啧啧两声,切,他还真以为龙昕大人这次能傲娇得起来呢。 还不是眼巴巴地贴过去了? 龙昕靠过来,姜芜立刻识趣地退了开去。 崔衡也跟了过来,挨在姜芜身边,两人眉来眼去,喜不自胜。 孟笙正低着头掐算着什么,一直垂于身侧的左手,冷不丁地被另一只大手握住,吓了她一跳。 下意识地想抽回,就听龙昕委屈示好的声音响起:“笙笙,不生我的气了,好吗?” 孟笙看了龙昕一眼,说道:“我从未生你的气啊。” 龙昕心里咯噔一声,没生气,这么长时间都不让他进她的孟婆庄? 但他不敢质问孟笙,只是更加用力地攥住她的手,与她并排而立。 孟笙又掐算了一通,转身就要走。 龙昕赶紧追上:“你做什么去?” 昆仑山里还未分出胜负,她这个时候就要离开吗? 孟笙说道:“柴谙的魂魄游离出来了,我得去把他抓回来,不能让他逃窜在外。” 那家伙诡计多端,一旦让他成了气候,日后必定又是一个大麻烦。 龙昕一听才反应过来:“抓魂这种事情,是我的职责,我来。” 孟笙没有说话,带着龙昕一路往前,很快,两人便进了月老祠。 孟笙直奔月老祠的炼丹房。 推门进去的时候,他们就看到,炼丹房里一片狼藉,许多丹药瓶都已经打翻在地,里面的丹药不翼而飞。 果然还是来晚了一步。 柴谙对月老祠太过熟悉了,他深知这炼丹房里那些丹药能够短时间增长他魂魄的修为,帮他固魂。 孟笙转头有往外跑,龙昕寸步不离。 姻缘树下,柴谙的魂魄果然在。 他鬼鬼祟祟地围着姻缘树不停地转,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似的。 可是很显然,他还没找到。 龙昕当即要上前去拿柴谙,被孟笙一把拉住。 “柴谙。”孟笙叫了一声。 柴谙转头朝孟笙看过来。 孟笙从怀里掏出一条红线,说道:“你是在找这个,对吗?” 第752章 鹤唳九宵90 孟笙手中握着的,正是她的那根姻缘线。 这根姻缘线当年被柴谙亲手斩断,她以为早就已经消失了,却没想到柴谙一直将它藏在姻缘树之间,以其他姻缘线的灵气滋养着它。 上次她回月老祠,无意中发现了这条姻缘线。 孟笙太了解柴谙了,他留着这条姻缘线,关键时刻便能用它来拿捏自己。 那会儿,孟笙也发现了,这条被斩断的姻缘线已经分了叉,竟直直地朝着龙昕去了。 所以,如果一切都没发生,任由这条姻缘线发展下去,她与龙昕之间,必定会有一场爱恨纠葛。 至于最终结局如何,姻缘线的分叉没有走到底,孟笙也不知道。 将姻缘线拿走,势必会扯断这条来之不易的分叉,亲手断了她与龙昕之间的这场缘分。 那一天,孟笙在姻缘树下站了许久许久。 她发现自己有点舍不得。 龙昕给她带来的快乐是真真实实的,他是一个能让她感到有趣,能激发她活力的男人。 他很会照顾人,也很迁就自己。 这样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男人,孟笙想要。 可是,没办法。 她不能将自己的任何把柄留在柴谙的手中。 最终,孟笙还是伸手将这根姻缘线扯了下来。 果然,今天,柴谙还是来了。 柴谙看着那条姻缘线,忽然就笑了:“孟笙,你真狠。” “我再狠,却从未伤害过别人。”孟笙掷地有声道,“但你却毁了许多人。” 柴谙笑,笑得凄凉:“你没伤害过别人?那你扯断与龙昕之间的姻缘分叉,又怎么说?” 龙昕瞬间看向孟笙。 她……她亲手扯断了他们之间的姻缘……分叉又是什么意思? 孟笙的姻缘线不是早就断了吗? 她不是早就断情绝爱了吗? 怪不得……怪不得她忽然就不让他去孟婆庄了。 原来她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自己吗? 孟笙没有去看龙昕受伤的眼神,她怕自己的心会乱。 但龙昕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坚强很多。 很快他便越过自己,一言未发,却扑向柴谙,娴熟地将柴谙的魂魄拿下。 柴谙刚受了天劫,又少了心脏,虽然用了很多丹药,但终究虚不受补,早已经外强中干了。 怎么可能是龙昕的对手? 龙昕拿下柴谙之后,错过孟笙离开了。 孟笙的心终究是乱了,她叫了一声:“龙昕……” 龙昕却没有回头,直接带着柴谙的魂魄,回判官府去了。 接下来等待柴谙的,将是判官府的严厉审判。 恶人终将绳之于法。 另一边,涅盘冥火彻底点燃了桃树,熊熊大火照亮了半边天。 九尾虎的九根尖刺全都没入树干之中,不停地转动。 桃树树枝狂魔乱舞,树干破裂的地方钻出无数颗骷髅头,鬼哭狼嚎着,喷出一股一股的黑气。 整个昆仑山地动山摇。 但外围的那些生灵们,却前所未有的坚定,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一步一步地压进。 桃树本体就是桃熏最大的桎梏,最大的软肋。 它虽然早已经成精多年,占据着昆仑山,为非作歹。 但它还远没有达到能够自由行走的地步。 它深藏于昆仑山腹地,从不显山露水。 如果不是这一次被逼到绝境,它是不可能暴露自己的。 可谁也没想到,第一次暴露,便已经迎来了绝境。 涅盘业火和九尾虎刺同时夹击,桃树岌岌可危。 桃熏的灵体被九尾虎刺钉在树干之上,不停地求饶:“陆吾,我错了,但我是你的主人,是我创造了你,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会遭报应的!” 到了这种时候,桃熏依然在想着攻心。 可如今的九尾虎,已然不是当年那个被药物迷了心智的陆吾了。 这一世,有冥凤为他引路,他再也不会被蒙蔽双眼和心。 噼里啪啦烧灼的声音接连响起,冥凤缓缓落于九尾虎的脑袋上。 九尾虎昂了昂脑袋与她打招呼。 冥凤低头问道:“想起我是谁来了吗?” 九尾虎摇头。 想不起来。 但只觉得很熟悉。 冥凤用长喙啄了啄他的大脑袋,嗔怪道:“我是你的妻,你是我丈夫啊,我们之间有阴婚冥帖的,你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九尾虎呜咽几声,却说不出话来。 凤灵宵知道,他还没有完全长大。 但她有耐心去等。 就像他两世亲手将自己养大一般。 凤灵宵幻化人形,侧坐在九尾虎的背上,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她会和孩子一起等着他的。 桃树被涅盘业火灼烧殆尽,最后九尾虎上前,九根尾刺扎入树干,一声虎啸,地动山摇。 九条尾巴猛地向上拽起,竟就那样将整个桃树根从地底下拔根而起。 天雷姗姗来迟,但终究还是来了。 一道道天雷接连而下,本就伤痕累累的桃熏在地上翻滚着,叫喊着,最终化为一滩脓血,彻底灰飞烟灭了。 九尾虎抖了抖身体,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桃树生长过的地方,迅速冒出嫩芽,很快便有绿油油的一片。 就仿佛这儿从未滋养出一只阴毒的大妖一般。 昆仑山重新焕发生机,陆吾穿梭其间,生长、修炼。 凤灵宵经常来找他,陪着他修炼、成长。 一年后,九尾虎第一次幻化人形的那一天,凤灵宵在凤凰一族艰难地产下了一枚红通通的蛋。 凤君回大喜过望。 因为那枚蛋跟当初凤灵宵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不知道这枚蛋什么时候才能孵化。 也不知道从里面会孵化出个什么品状的小凤凰来。 凤君回一边让人将凤凰蛋送到孵化室去,一边问凤灵宵:“崔清鹤还没想起你来吗?你们俩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凤灵宵不以为意:“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凤君回没说话。 现在的确挺好的,但他心里总觉得不得劲。 那样正直善良的小崔大人,真的就这样消失了吗? 判官府的判官之位一直空着,凤君回知道,像他一样,一直等待着小崔大人回归的人,不止他一个。 凤君回忍不住拉着妹妹的手,语重心长道:“宵儿,你一定会再把他带回来的,对吗?” 凤灵宵摇头:“大哥,陆吾是风,是雨,是春夏秋冬每一天,他是自由的,这一世,他不再为任何人、任何责任而活,他是陆吾,他只是他自己……” 第753章 鹤唳九宵91 回首崔清鹤这几世轮回,真的太不容易了。 做陆吾的时候被算计,做崔清鹤的时候,还要被迫养娃。 如今,他终于重归自己。 凤灵宵只希望这一世的他,自由、快乐。 恣意地徜徉在生机盎然的昆仑山里,茁壮成长。 他本就是守护昆仑山的神兽啊! 凤君回理解妹妹的选择,也尊重妹妹的选择。 再想到孵化室里的那枚凤凰蛋,心怀安慰。 总归妹妹和崔清鹤有了爱情的结晶,就算以后那九尾虎留在了昆仑山,一直想不起和妹妹的夫妻关系来,还有小家伙陪着妹妹。 可让大家的都很意外的是,凤灵宵产后回到阴山禁地,与大荒之间达成了长期合作的关系,从大荒挑选了一批灵兽之时,九尾虎不请自来。 凤灵宵驯化灵兽,他昂首挺胸站在她的身旁,像一个领兵的将军一般。 有不服驯化的灵兽捣乱,他一跃而上,将对方扑倒在地,咬住对方的脖颈,越是不听话,咬得越深。 直到对方浑身的傲气与不服全都被驯服,乖乖听话,他才松开嘴。 然后仰着大脑袋向凤灵宵邀功。 每每这时,凤灵宵便会走上前来,半蹲下身子,两只手抱着他毛茸茸的大脑袋不停地rua。 每当这时,九尾虎的九条尾巴就会自动地弯曲成一个个心形,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愉悦。 凤灵宵不忙的时候,也会去昆仑山。 他们会在日出之时待在昆仑山的山巅,九尾虎趴在地上,凤灵宵就躺在他的身上。 九尾虎身上软蓬蓬的,凤灵宵靠着靠着,就那么睡着了。 九条大尾巴就会齐刷刷地覆在她的身上,包裹着她。 日暮时分,群鸟归巢,群兽归穴,凤灵宵化为冥凤,追逐着九尾虎在山间奔跑,惊奇一片片鸟兽。 后来昆仑山的鸟兽渐渐就习惯了,不惊不动。 凤灵宵前所未有的快乐。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样的九尾虎比起崔清鹤来更好相处。 可有时候,她又会怀念起崔清鹤那张严肃冷清的面庞。 不管怎样,他无论变成什么样,都是她最爱的样子。 比起凤灵宵和九尾虎的潇洒和谐的生活,龙昕最近过得反而有些差。 柴谙魂魄被押解至判官府地牢之后,龙昕亲自审判他。 一开始柴谙还心怀侥幸,极力配合。 过往种种罪行,一样一样倒豆子似的说出来。 龙昕听到他怎样设计残害孟笙,怎样将她挤出月老祠,又怎样想把她哄回去……种种劣迹,罄竹难书。 柴谙的主动配合没有得到宽大处理,反而激起了龙昕的盛怒。 判官府的十八般刑罚,龙昕在他身上用了个遍。 本就失去了心脏的柴谙,差点没从判官府的地牢里走出来。 这一遭罪受完之后,柴谙想着……当初倒不如灰飞烟灭算了。 最终定罪之后,柴谙又被转去了地狱,为他曾经犯下的罪行赎罪。 柴谙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龙昕给自己放了一天短假。 那一天,他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回想着柴谙交代的那些过往。 柴谙残害孟笙的那一段。 自己在黄泉路上,看到老孟婆背上露出来的那只流着血的小脚。 孟笙的姻缘线长出分叉,直直地奔向自己…… 她凭什么扯断了那条分叉呢? 她怎么舍得扯断那条分叉的呢? 她对自己真的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吗? 可这段时间,他们明明相处的那么好。 龙昕知道自己不能奢求什么,毕竟曾经在自己的心里,也是把孟笙看成是高不可攀的神一般敬畏着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开始有了贪念的呢? 想让她抱抱自己。 想让她在乎自己。 想让她只属于自己……啪! 龙昕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找出已经被他遗忘很久的爱情宝典,扔在火盆里烧了个精光。 什么狗屁爱情宝典。 他见得再多,研究得再多,却仍然看不透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的心。 如今月老祠已经被肃清,孟笙手中又握着改牵牌,只要她想,就没有人能轻易动得了她的姻缘线。 想不想与做不做,都在于她。 既然她要断情绝爱,那他也不痴心妄想了。 大家各自安好算了。 心里想的有多狠,龙昕就有多难过。 傍晚,日落时分。 房间里本就不亮堂的光线,一寸一寸地黑了下去。 伤心小狗最后还是没能绷得住,裹在黑暗中,埋首在被子里呜呜了几声。 院子墙头上,崔衡和姜芜并排坐着。 崔衡用胳膊肘蹭了蹭姜芜:“多劝劝你家主子吧,怪可怜的。” “你觉得我家主子是别人劝就能劝得动的?”姜芜嗑着瓜子瞪崔衡。 崔衡叹了口气:“爱情这玩意儿,千人千面,却一样的折磨人,谁碰谁卑微,谁碰谁伤心。” 姜芜连连点头:“是呀是呀,像我家主子那样断情绝爱最好,不动心,就不会受伤。” 崔衡:…… 崔衡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耳边都是姜芜嘎嘣嘎嘣嗑瓜子的声音。 一小包磕完了,姜芜熟练地伸手进崔衡的口袋里,再掏出一小包,继续嘎嘣嘎嘣。 崔衡:没心没肺。 崔衡感觉他就像是阴山禁地里那些被九尾虎驯化的灵兽一般,每天傍晚都会将最新鲜的瓜子分装成小袋袋,封好口之后装进口袋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好像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一般,到那个时间点,就要干这件事情。 嘎嘣……呸呸呸…… 崔衡正想得出神,身边姜芜忽然拉着他往暗处隐身。 崔衡警觉地朝院门口看去,这一看,吓了一跳,压低声音说道:“喂,你家主子今夜要来,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姜芜:“我哪知道她要来?我过来的时候,她明明都上床睡觉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 院门口,孟笙站了一会儿。 然后抬脚往寝殿走去。 大门被推开又关上。 房间里没点灯,黑黢黢的一片。 极小极小的呜咽声从床榻那边传来,压抑又可怜。 孟笙走过去,挨着床边坐下,细长的手指从被子里钻进去…… 第754章 孟婆泪92 崔衡和姜芜眼睁睁地看着孟笙进了龙昕的房间,两人眼巴巴地看着,可是房间里的灯始终没亮,里面也没闹。 崔衡揶揄道:“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啊,谈个恋爱偷偷摸摸的。” 姜芜瞪了崔衡一眼。 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俩偷感真的都挺重的。 房间里,孟笙的手伸进被子里的那一刻,龙昕整个人都僵住了。 其实从孟笙进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是她来了。 否则崔衡不会没有动作。 关键是她身上的那股淡淡的冷梅香他太熟悉了,稍微靠近一点,他就能察觉。 满心的彷徨与纠结,瞬间烟消云散。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龙昕感觉自己心里闪过一朵电花,转瞬即逝。 孟笙伸手从后面抱住他,轻声问了一句:“还在生气?” 龙昕推开孟笙坐了起来。 黑暗中,孟笙看不清他的脸色,却能想象到他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一笑,龙昕彻底绷不住了:“你笑什么?” “笑你幼稚。”孟笙说道,“要我哄你吗?小狗狗?” 龙昕又气又恼:“我是龙昕,是堂堂三殿阎君的左膀右臂,我做事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才不是什么小狗狗!” “好,你不是。”孟笙伸出双手捧起龙昕的脸,低头在他鼻尖轻轻一吻,“是我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不得不说,孟笙的这个台阶送的恰到好处。 龙昕顿时顺坡下驴:“姻缘线明明都已经分叉奔向我了,为什么要亲手扯掉?你是真的一点儿也不考虑我的感受吗?” “如果不考虑你的感受,我都不来了。” 孟笙今天也想了很多,不断地审视着她与龙昕之间的这一段感情。 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左右她的感情了,龙昕是去是留,只在她一念之间。 孟笙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顺应本心,来了。 “那条姻缘线早就断了。”孟笙说道,“就算长出分叉,也是极其脆弱的,它靠姻缘树上其他姻缘线的不断供养才能慢慢生长,也就是说,我们之间的姻缘如果能连上,那是牺牲了这天底下无数的姻缘造就的,龙昕,你忍心吗?” 龙昕愣住了。 原来还有这一层缘由。 这天底下的姻缘,每一桩的形成都极其不容易,也极其脆弱。 很可能外界一丁点的波澜就会毁掉一桩本来上好的姻缘。 如果为了他和孟笙之间的姻缘线能接轨而牺牲掉那么多上好的姻缘,龙昕不愿。 他不想让孟笙和自己背上这样的业障。 孟笙低下头来,额头与龙昕相抵,温言细语:“虽然我的姻缘线断了,但从始至终,我都只有你,对不对?” 龙昕的眼睛顿时亮了。 ‘从始至终,我都只有你……’ 谁懂这句话对卑微小狗的杀伤力啊。 龙昕一把抱住了孟笙,用力将她吻住。 那一夜,龙昕因为孟笙的一句话,彻底被哄好。 他吻她,抱她,用尽全力想要将自己所有的爱倾泻于她。 后半夜,孟笙被累得昏睡过去。 龙昕这才亮了灯。 昏黄的灯光下,臂弯里,孟笙额头的碎发都汗湿了。 龙昕轻轻地梳理那些碎发,然后爱怜地在孟笙额头印下一吻。 还不够。 他又执起孟笙的手,放在唇边细细亲吻。 怎么吻她都不够。 龙昕甚至不由地想,如果她今夜不来,他终究也还会自己低下头去找她的。 按照以往他们之间的相处,龙昕觉得,孟笙必定也明白这一点。 毕竟,向来是她勾勾手指,他便屁颠屁颠地贴上去。 可是她没有。 她自己来了。 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还是用心哄他了。 龙昕顿时觉得,自己爱得似乎也没有那么卑微了。 这场注定没有结局的爱情里,终于不是他一个人在横冲直撞。 他们……也算是双向奔赴了。 幽冥之境的日子重归平静。 两个月后,新任月老上任,还差人送了一点小礼物来孟婆庄。 当时龙昕也在。 那礼物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但却表明了新任月老的态度,他是想与孟笙交好的。 毕竟这三界六道的姻缘,不是生于月老祠,就是断于孟婆庄。 孟笙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差姜芜回了一份不轻不重的贺礼回去,算是承了人家的这份情。 但龙昕却因为这件事情,对新任月老很有好感。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半个月后,他与这位新任月老在鬼市碰了面。 鬼市拍卖场新到了一套茶具,特别金贵。 孟笙爱品茶,龙昕总喜欢搜罗各色各样的茶具送给她。 却没想到这一场拍卖会上,有另一个玩家也看上了这套茶具。 一开始叫价的人挺多的,到后来,几乎就是龙昕和对方在不停加码。 直到价格溢出龙昕心理价位一倍之多后,龙昕停止了加价。 那套茶具被对方所得。 龙昕不由地朝那边看了一眼,没想到对方也刚好侧首过来,四目相接,对方微笑着冲龙昕摆了摆手。 是一位长着一双杏眼儿的漂亮女士。 很年轻,也很有弃子。 龙昕礼貌回以一笑,收回视线,准备离场。 结果在鬼市门口,他又遇到了那位女士。 “嗨,龙昕大人。”对方笑眯眯地打招呼。 龙昕应了一声:“恭喜拍得心仪拍品。” 说完就准备错开人家离开。 “我叫月璃。”女士自我介绍,“龙昕大人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月璃? 龙昕一愣,他记得新上任的月老,好像就叫月璃。 没想到这一任月老是个女孩儿。 龙昕笑了笑,说道:“原来是月老大人啊。” “啊呀,不要叫我月老大人,听着就跟个老头儿似的,叫我月璃,或者阿璃就好。”月璃指了指对面的鬼市茶馆,说道,“龙昕大人爱茶具,那一定也喜欢品茶,能否赏我一分薄面,过去喝一杯?” 龙昕想着月老祠也算孟笙的半个家,再加上这月璃对孟笙一向客气,便点了点头。 更重要的是,龙昕当时还在想着,那套茶具是真的金贵,很配孟笙,或许喝茶的功夫,他还能劝一劝月璃忍痛割爱。 结果刚在二楼临窗的雅间坐下,月璃就将那套茶具推到了龙昕的面前:“龙大人,送给你……” 第755章 孟婆泪93 龙昕有些不明白月璃的所作所为。 “送给我?”龙昕不解,“那你刚才还那样跟我争?” 明明一倍的价钱就能拍下,她花两倍! 她钱多的没处花啊! 月璃微微一笑:“如果我不竞拍下来,又拿什么送你呢?你又怎能对我有印象呢?” 龙昕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以他这么多年的旁观恋爱经验来看,眼前这女孩……不会是暗恋自己已久吧? 否则怎么会用这样癫狂的方式来引起自己注意呢? 这些年,龙昕不是没有被地府的女阴差、女鬼们追求过,求而不得就发癫的,他也遇到过几个。 很麻烦。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有了孟笙,不想招惹这些麻烦让她误会。 想到这里,龙昕立刻站了起来:“这套茶具我不要了,抱歉。” 说完就要走。 月璃顿时急了,伸手一把拉住了龙昕的手。 雅间临街而设,临街的这一侧,只有镂空的栏杆。 品茶的茶客可以依偎在栏杆上,看遍这鬼市里面的烟火气。 如果不喜热闹,可以将栏杆这一侧的整片竹帘放下来,遮去街面上新人的视线与吵闹。 而此刻,街对面正在采购的姜芜,无意间一抬头,就看到了二楼正在拉拉扯扯的两人。 女的貌美年轻,似乎还会撒娇,男的帅气……唉,那男的怎么那么像龙昕大人啊? 姜芜立刻踮起脚尖仔细看了看,对,她没看错,就是龙昕! 好你个龙昕,才跟自家主子好几天啊,这就在外面拈花惹草了? 可惜姜芜没有手机,否则她一定要把这一幕拍下来,拿回去给她家主子看。 但一想到如果自家主子跟龙昕闹掰了,那……那她是不是就不能磕崔衡的瓜子了? 唉,有点难搞哦。 或许……或许是她会错意了? 茶楼上那俩人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别冲动,再看看。 这时候,女孩的脸往这边转过来了一点,姜芜终于看清楚了,那不是月璃吗? 新任月老月璃! 月璃对自家主子挺不错的,也知道龙昕和自家主子的关系,应该不会这么恬不知耻地撬主子的墙角。 竹楼雅间里,龙昕甩开了月璃的手,严肃道:“月老大人,咱们不熟。” “龙昕哥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月璃一双杏眼里满是受伤,“一百二十年前,黑水河下游,差点被河底大妖吞噬的小女孩……” 龙昕瞬间想起来了。 当时他正在捉拿那只大妖,那个小女孩恰巧要过桥,被大妖卷入河底,差点被吃了! 龙昕将那小女孩从大妖嘴里救出来,半只手差点被那大妖咬掉了,后来被崔清鹤包成了大猪蹄子,挂在脖子上好多天才痊愈。 原来是她。 一转眼,昔日柔弱可怜的小女孩,竟如此亭亭玉立,还成了新任月老,龙昕打心底里是为她高兴的。 月璃看龙昕的眼神柔和了下来,继续说道:“龙昕哥哥,我送你这套茶具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喜欢,就想拍下来送给你,答谢当年的救命之恩,当然一套茶具肯定不够,以后……” “没有以后。”龙昕在月璃对面重新坐下,说道,“当年你也是因我而蒙难,我救你,是出于本分,从未想过要你答谢之内的,不过我还是替你高兴,恭喜你啊,月璃。” 月璃顿时笑眯眯:“月老祠与孟婆庄自古便有业务来往,我知道你是孟笙姐姐的相好,龙昕哥哥,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一提到孟笙,龙昕浑身都透着一股温柔劲儿。 龙昕浑身的戒备就此放下:“嗯,月老祠与孟婆庄,的确应该多走动。” 他顿了顿,转而一个念头由心底升腾起来:“对了,月璃,如果一个人姻缘线断了,还有重生的可能吗?” 月璃当即点头:“有啊,但很难,需要月老心甘情愿以自己的心头血,配合几味名贵的药材,重新培育一根姻缘线出来,再亲手为对方种上。 那几味名贵药材难得,心头血更是难取,更重要的是,这个过程中还会消耗月老大量的修为与功德,所以一般月老是不愿意做这种事情的。” 龙昕明白其中的道理。 三界六道,断掉姻缘线的人不在少数。 如果月老每个人都帮,那便是要她的命。 一时间,龙昕有些不好意思张口再提这件事儿了。 龙昕下意识地端起面前的茶盏,连喝了几口。 “龙昕哥哥是为了孟笙姐姐吧?”月璃歪着脑袋询问,“我听说孟笙姐姐的姻缘线是断掉的。” 龙昕摇头:“没事,我就随口问问,我跟你孟笙姐姐之间就算没有那条姻缘线,感情也不会淡半分。” 月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而又说道:“我倒是愿意帮一帮孟笙姐姐,心头血可以取,修为与功德也可以牺牲一部分,这些通过时间和修炼,迟早都能恢复,更何况月老祠里还有那么多可以帮助我修复的丹药,只是……” 龙昕一听月璃这话,一颗心顿时扑通乱跳起来:“只是什么?” “只是那几味重要的药材不好搜集。”月璃为难道,“鬼市里奇珍异草众多,我可以带着龙昕哥哥找一找,但不能保证找齐全。” 龙昕立刻说道:“事在人为,先试一试总没错的。” “那好。”月璃将那套茶具又推给龙昕,“龙昕哥哥先把礼物收下,我这就带着你在鬼市逛一逛。” 龙昕欣然应允。 街对面,一直鬼鬼祟祟,藏头露腚的姜芜,亲眼看着茶楼上的两人,从一开始的拉拉扯扯,到后面相谈甚欢。 过了一会儿,两人似乎喝完了茶,从茶楼上下来之后,竟就那样旁若无人地在鬼市逛起了街。 这家店铺看看,那家店铺逛逛,一边逛一边聊,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般。 姜芜那个气啊! 好啊! 好你个龙昕!好你个月璃! 这是在给她家主子玩灯下黑啊! 姜芜转身离开鬼市,直接回家。 半路上她遇到了崔衡,崔衡立刻过来打招呼,被姜芜一脚踹开:“滚远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第756章 孟婆泪94 崔衡被莫名其妙踹了一脚,心里顿时有些发毛。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深知这小姑奶奶不会无缘无故地耍小脾气,肯定又是哪里惹到她了。 崔衡挠了挠头,最近他没干啥会惹到她的事啊? 如果不是他俩之间的问题,那必定是那一对偷感主子的问题了。 老天奶的,以前龙昕多么阳光事又少啊,简直就是整个三殿阎君府的开心果。 自从他沾染上孟笙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让崔衡万分不解的是,龙昕谈恋爱,这爱情的苦他吃就行了,怎么受波及的总是自己呢? 崔衡想不通,但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赶紧跟上去。 “姜芜,等等我。” 崔衡追上去,伸手去拽姜芜的袖子。 姜芜一把甩开他,双手在胸前交叠成一个×,凶巴巴道:“崔衡,我现在郑重通知你,从现在开始,我当方面宣布跟你绝交!” 崔衡又好气又好笑,试探着问道:“那我能询问一下,咱绝交到什么时候结束,重归于好呢?” 姜芜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等你家主子改邪归正之后。” 说完,她微微弯腰,抬起右手与眼睛齐平,两根手指对向崔衡,隔空用力戳了戳,然后转身就走。 崔衡简直要被姜芜这跳脱的性子给笑死。 但他该死的,还真能被她拿捏。 崔衡拍了拍一脸傻笑的脸,看着姜芜离开的背影,又开始发愁。 嘚,被他猜中了,问题果然出在龙昕身上。 龙昕最近都干啥了?又怎么惹到那位祖宗了? 姜芜回到孟婆庄,噼里啪啦地把今天她看到的情景绘声绘色地向孟笙描述了一遍。 “你可没看见,他俩先是拉扯,转眼又凑在一起不知道密谋什么。” “没一会儿,龙昕就带着月璃在鬼市买买买,我盯了一路,买的全是好东西,他可真舍得。” 姜芜说着,又问孟笙:“你俩谈这么久了,他送你什么值钱玩意儿了没?主子哎,您可长点心吧。” 孟笙面上倒是波澜不惊的。 她一手握着茶盏,放在唇边微微地吹着,眼眸低垂,看不出任何情绪。 姜芜看她那样子,情绪倒是慢慢平静了下来:“也对,主子本来就断情绝爱,龙昕也只不过是您无聊时养着玩儿的小宠罢了,既然他作,主子你换一个就是。” 孟笙抬起眼眸,睨了姜芜一眼:“我若和龙昕崩了,那你呢?跟崔衡也老死不相往来了?” “当然!”姜芜信誓旦旦道,“我俩不过就是你俩的心腹搭子罢了,你换人,我当然也要跟着换搭子。” 孟笙但笑不语。 姜芜见她没什么情绪,虽然气愤,但也没再说什么。 当晚,龙昕带着那套茶具再来时,孟婆庄的大门紧闭。 龙昕也不好硬闯,抬手敲了敲门。 姜芜守着门,就是不准收下开门。 龙昕顿时懵了,这又是怎么了? 崔衡抱着双臂斜支在一边,火上浇油:“来之前我就提醒你了,好好想想自己今天都做错了什么,你不放在心上,这不,吃闭门羹了吧,活该!” 龙昕回头瞪了他一眼:“崔衡,你现在废话怎么越来越多了?” 崔衡做了一个拉链封嘴的动作,转身就走。 可他还没走几步,就听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紧接着就是孟笙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就这样,孟笙亲自出来为龙昕开了门,牵着龙昕的手,两人上楼去了。 留下姜芜在风中凌乱。 她家主子这是被爱情迷了心智了吗? 崔衡一看,哎,有戏。 赶紧堆起笑脸往姜芜那边靠。 轰咚一声。 姜芜直接当着他的面,把大门关上了。 崔衡摸了摸鼻子,又看了看墙头,这一夜愣是没敢上去。 姜芜坐在了墙头上,闷闷不乐,一晚上都在反思自己是不是错了。 是不是不该在主子面前嚼舌根? 可那是她主子啊,她无论做什么,都得把她摆在第一位不是? 崔衡靠在对面一棵大树的枝丫上,远远地盯了姜芜一夜。 口袋里的瓜子几乎都被他捏碎了。 竹楼二楼卧室里。 龙昕把那套茶具献宝一般地放在孟笙手里:“今天在鬼市拍的,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 “鬼市拍的?”孟笙问,“多少钱拍的?” 龙昕愣了一下,这……他忽然愣住了。 如果他现在告诉孟笙,拍卖这套茶具的来龙去脉,势必会扯出月璃以及之后种种。 月璃要替孟笙重新种姻缘线的事情,八字才画了一撇,还有好几味药材没买到。 以及之后整体操作过程既复杂,成功率也不高。 他怕他现在一提就会遭到孟笙的反对。 龙昕想着还是再等等,等他把这事儿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再跟孟笙说也不迟。 所以他含糊其辞地搪塞过去了,只一个劲儿地强调,孟笙喜欢就好。 这一夜,他们仍然相拥而眠。 可龙昕睡着之后,孟笙又睁开了眼睛。 她轻轻地坐起来,伸手拿过一旁龙昕的外衣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是药材的味道。 很特殊的药材。 孟笙放下外衣,侧身靠在床头,修长的手指轻点在龙昕的眉眼上。 姜芜是她的心腹,一点捕风捉影的事儿都会汇报给她,这是作为心腹的职业操守。 但孟笙却并不觉得龙昕会因为一个月璃而背叛她。 毕竟龙昕有多珍惜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她比谁都清楚。 龙昕不是柴谙,他有自己的底线。 那么,龙昕跟着月璃去采买这些药材,又是为了什么? 是什么神秘到连她都得瞒着的地步? 手指从龙昕的眉眼下滑,滑过他的鼻梁,到唇瓣,再到下巴…… 罢了,再等等吧。 孟笙笃定,龙昕迟早会跟她坦白的。 她等着就是。 至于月璃……虽然她们有过来往,但并不熟。 此人忽然接近龙昕,是冲着龙昕来的,还是冲着自己来的呢? 总不能什么都不图吧? 这样想着,孟笙下床,走到阳台上。 内耗了一晚上的姜芜顿时察觉,立刻奔过去,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孟笙:“主子?” 孟笙说道:“去查查月璃。” 姜芜瞬间活了过来:“好嘞,主子放心,我保准把她祖宗十八代都给查个底朝天。” 孟笙好笑地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动作小点,别惊动任何人。” 姜芜点头如捣蒜,转身就去了…… 第757章 孟婆泪95 崔衡在树上目睹了这一切。 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半夜三更,自家龙昕大人被哄睡了,转眼人家主仆俩嘀嘀咕咕了一阵子,看着蔫哒哒一晚上的姜芜瞬间跟打了鸡血一般地离开。 崔衡心中再次涌上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气愤来。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进竹楼上,拽着龙昕的耳朵把他叫醒:“你怎么睡得着的!啊,你怎么能睡得着的啊!” 可他不敢。 就在这时候,孟笙转头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崔衡立刻缩起脖子装鹌鹑,躲在树枝后面不敢动弹。 孟笙知道他在这儿,但她就那样大大方方让他观摩了全程。 她越是坦荡,崔衡就越是替龙昕愁。 龙昕大人啊……根本不是孟笙的对手哦! · 接下来一段时间,龙昕一有空就会去找月璃。 月璃带着龙昕去鬼市采买,带着他去拜访一些道行高深的药师、炼丹师,以及跟他一起翻遍月老祠的古籍、日志等等…… 那段时间,龙昕除了完成分内的差事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跟月璃待在一起的。 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为孟笙找寻修复姻缘线这件事情中,他希冀着有朝一日孟笙重新有了姻缘线,他们之间或许就能真正地开花结果了。 对,即使现在龙昕知道自己是孟笙的唯一,但他从不否认,他还想要更多。 他想要孟笙的爱。 男女之间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恋。 龙昕太过投入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已经有很多天没去孟婆庄了。 一开始崔衡还会提醒龙昕两句,但是刚好那段时间,崔衡有事儿,顾不上他了。 崔衡啥事儿这么忙呢? 他忙着在昆仑山守护前主子。 事情是这样的,当初老判官将自己培养出来,本就是为了崔清鹤。 可以说,只要崔清鹤在的一天,那崔衡的主子便只能是崔清鹤。 崔衡也是个挺念旧的人,姜芜又不理他,他心情烦闷,就时常会回判官府小崔大人的院子,院墙头上一坐就是一夜。 有一天晚上,他正坐在墙头上,后腰位置就被什么尖刺一样的东西挠了挠,吓了崔衡一跳。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在了墙头上,低头就看到了那头九尾虎正昂着大脑袋看着他。 “崔衡。” 九尾虎张嘴,口吐人言,叫了他一声。 崔衡顿时冷汗淋淋,跳下去站在九尾虎面前,弯着腰询问:“小崔大人,是你吗?” “是我。”九尾虎说道。 语气跟崔清鹤都一模一样。 崔衡顿时激动:“你……你记起以前做判官的事情了?什么时候记起来的?夫人知道吗?” “刚记起来不久。”九尾虎说道,“记忆不是很全,暂时也还没告诉宵儿,她还不知道我已经能开口人语了。” 哦,原来是这样。 崔衡问:“那你今夜是特地来找我的?” 九尾虎点头:“三天后我要经历一次天劫,天劫过后,我便有可能幻化人形,这一场天劫至关重要,你得替我守着。” 崔衡直点头:“好,我替你守着,保准完成使命。” 一条虎尾拍了拍崔衡的肩膀,说道:“我信得过你,这事儿不要声张,也不要跟宵儿说。” “你想给她一个惊喜?”崔衡问。 九尾虎摇头:“我是怕历劫不成功,让她空欢喜一场。” “明白。”崔衡当夜就跟着九尾虎去了昆仑山。 三天后的夜里,九尾虎果然迎来了天劫。 这些年,崔衡身在判官府,什么阵仗他没见过啊,但九尾虎这一次的天劫,还是让他震惊不已。 那天雷一个接一个砸下来,火球在昆仑山腹地四处乱窜,还好九尾虎早早地设置结界,将昆仑山外围一圈护了起来,否则昆仑山的灵兽们又得被波及到。 崔衡也终于明白,九尾虎为什么要让自己来守着他,又为什么不肯让别人,特别是凤灵宵知道这事儿。 因为后来凤灵宵还是来了。 那冥凤二话不说,展翅就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生生地替九尾虎挡下了两道天雷,崔衡想拦都没能拦得住。 崔衡看着蛛网似的闪电之中,冥凤以身护着九尾虎,九尾虎却倔强地展开九条虎尾,包裹着冥凤,护着她。 一凤一虎,紧紧相拥。 任谁看了不动容啊! 直到天雷退去,雷电尽散,他们仍然牢牢地护着彼此。 崔衡着实被眼前的这一幕感动到了。 不知道怎么的,那一刻他忽然就想伸手捞过一个人来,也那般紧紧地抱住。 并且当时他脑袋里闪过的身影,竟是姜芜。 姜芜…… 崔衡蹲下身去,两只手抱住自己曲起的膝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崔大人这一劫终究是安然度过了。 老天爷还算开眼。 以后,他又可以跟在小崔大人身后,在判官府耀武扬威了。 再也不用跟着龙昕那恋爱脑身后受窝囊气了。 可……这也意味着……他和姜芜见面的机会更少了吧? 崔衡下意识地伸手进口袋里,摸了摸那一包包分装好的瓜子。 已经好久没有人伸手进他口袋里掏瓜子了…… 昆仑山腹地之中,天劫过后,九尾虎和冥凤双双幻化出了人形。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仿佛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陪着彼此,便能到天长地久。 最后还是凤灵宵先问:“你……你是陆吾,还是崔清鹤?” “我是陆吾。”九尾虎顿了一下,看到凤灵宵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失望,这才说道,“也是崔清鹤。” 他张开双手,凤灵宵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用力捶他:“为什么渡天劫这么大的事情不先告诉我?崔清鹤,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成可以与你肩并肩面对一切的妻子!” 崔清鹤用力搂着凤灵宵,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捶打,苦恼,尽情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他欠她的。 欠太多太多了。 往后余生的每一天,他都不想再松开她。 凤灵宵闹了一会儿,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窝在崔清鹤怀里,小声地问了一句:“那你还会回幽冥之境吗?” 还会做崔判官吗? 比起崔判官这个为位置,昆仑山之主,堂堂陆吾神兽,地位威望更高不是? 第758章 孟婆泪96 崔清鹤给凤灵宵的答案干脆又坚定。 “我回判官府,继续做崔判官。” 河有河神,山亦有山神。 昆仑山会有属于自己的新的山神,崔清鹤亲自定的人选。 而他,必定要回三殿阎君府去。 不为别的,只为他爱的人在那儿。 · 姜芜也忙了好多天,她真的把月璃的祖宗十八代全都查了一遍。 越查,她就越有些不忍心了。 月璃的身世挺苦的。 她是药师出身,祖上三代都是药师。 父母早亡,从小跟着爷爷尝遍百草。 可惜她十三岁那年,家里的药堂被当地的恶霸打砸,她和爷爷都被恶霸的手下打死。 她和爷爷的魂魄坠入黑水河,爷爷为了护她,被黑水河里的妖怪吃掉了。 如果不是龙昕路过,出手救了她,月璃也会跟着爷爷一起葬身黑水河。 好在她祖上济世救人,功德深厚。 月璃经过地府的一通审判之后,直接被任命为阴差,跟随地府第一药师学艺。 这些年,月璃很争气,也很得她师父的器重。 师父飞升之后,月璃便理所当然地承袭了师父的衣钵,后来一步步往上爬,最终顶替了月老的位置。 这个位置会给她,不仅是因为她通晓人情冷暖,更是因为她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炼丹本领。 姜芜反反复复查了很多遍,月璃的身世过往太干净了。 而她与龙昕唯一的交集,便是黑水河畔的一次出手相救。 姜芜支着下巴看着桌子多面,还在慢悠悠地品茶的孟笙。 孟笙手里的这套茶具,还是那天龙昕送的。 姜芜闷闷道:“自古以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便是人间佳话,身为月老,月璃比普通人更懂这些风花雪月吧?” 姜芜现在对月璃的满身排斥,已经被月璃的身世冲击得差不多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那一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还是让孟笙握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 茶盏里的茶水跟着晃了晃,有些许溅了出来。 姜芜并未察觉。 她最近也有些神不守舍的。 忙着查月璃背景的这段时间,她跟个陀螺似的,一刻不敢停。 现在查清楚了,反而觉得无聊起来了。 总感觉生活中少了些什么似的。 当天下午,姜芜终究按捺不住,去了一趟龙昕的院子。 龙昕不在。 崔衡也不在。 打扫的鬼差好心告诉姜芜:“听说小崔大人要回来了,崔衡大人回判官府当差了,以后估计不会再到这边来了。” 姜芜愣了愣。 龙昕的寝殿她可以悄悄地来,崔判官的院子,她可不敢随便去。 崔衡……真的不会再过来了吗? 姜芜坐在龙昕的院墙头上,有些失神。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走,她家主子也出了门。 孟笙从来不会这般患得患失。 可姜芜的那一句话,的确让她的心绪有些乱了。 纠结了半天,孟笙还是没忍住,悄悄地去了一趟月老祠。 她从来都是信任龙昕的。 就算龙昕真的另有所爱了,她也不会过多纠缠。 她本就是无情无爱之人,不是吗? 她只是……只是不喜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 对,只是去确认一下。 不会过多纠缠。 可当她远远地看到姻缘树下并排而立的那两个人时,心里还是咯噔一声。 真登对啊。 月璃不知道在跟龙昕说什么,小嘴一直没有停过,唇角勾着笑,龙昕微微侧首耐心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 孟笙知道,龙昕内心也是骄傲的。 他是想要这样一个贴心的女孩子陪着他的吧? 不像自己,总是太过沉静了。 孟笙只看了几眼便转身回了孟婆庄。 她回来的时候,姜芜还没回来。 甚至孟婆庄的鬼差们都不知道她出去了一趟。 这件事情之后,孟笙还与以前一样,看起来并没有被龙昕和月璃的事情干扰到。 又过了几天,一个深夜,龙昕带着一身的药味儿钻进了孟笙的被窝。 孟笙迷迷糊糊间,就被龙昕吻住了。 他似乎忽然又想起了自己,汹涌的热情让孟笙有些招架不住。 他在最动情的时候,在她耳边说道:“笙笙,我有件要紧的事儿要出门一段时间,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孟笙迷蒙着眼睛,问:“要去哪儿?走多久?” “不确定。”龙昕保证,“但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办完事回来的。” 孟笙嗯了一声:“注意安全。” 龙昕没有再多说什么,缠着孟笙大半夜。 孟笙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龙昕已经不在了。 被褥里淡淡的药香味儿,以及她身上的酸楚,证明他的确来过。 孟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那天,她又悄悄地去了一趟月老祠。 月璃不在。 月老祠的老人儿跟孟笙说,月璃是跟着龙昕大人一起出门的,好像要走好些天。 孟笙哦了一声,转身回了孟婆庄。 那几天,姜芜能明显感觉到自家主子有些不对劲。 可她一直都是这般,冷冷清清的。 也就这几个月跟龙昕大人在一起时,才会表现得有些烟火气罢了。 后来姜芜就发现,孟笙最近总是会将那支改牵牌攥在手中把玩。 这东西……孟笙以前最不稀罕。 柴谙求着她用,她都懒得搭理他。 如今怎么忽然又喜欢把玩起这玩意儿来了? 姜芜明里暗里试探了几次,但孟笙要么淡淡地睨她一眼,要么给她一个脑崩儿,让她滚远点,别烦她。 姜芜也不傻,渐渐地便想到了什么,她也去了一趟月老祠。 当她得知龙昕适合月璃一起离开的时候,顿时火冒三丈。 她发了疯一般地在三界六道乱窜,发誓一定要抓到那一对狗男女,抓回来让她家主子发落。 该死的龙昕,竟敢玩弄她家主子的感情。 他真是活腻了! 可让姜芜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等她真的找到龙昕和月璃的时候,龙昕会是那样一副惨状。 她不敢想,如果她没有追着这俩人的足迹一路疯找,以她主子那冷清性子,恐怕……恐怕真的会再也见不到龙昕大人了…… 第759章 孟婆泪97 崔衡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这天忽然就想回龙昕那儿看看。 不为别的,只为龙昕也算是他的半个主子吧? 他一到那边,就有鬼差跟他说,刚才姜芜来过。 崔衡心头一颤,问了几句具体情况之后,就追了过去。 但姜芜火急火燎的,一路上他都慢了一步。 好在崔衡追踪能力强,一路也没跟丢了。 只是这一路跟下去,崔衡心里越来越焦躁,姜芜好端端的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幽冥之境的最南边,与八百里黄泉路相交的地方,是一道深堑,这道深堑有一个很凄美的名字,叫做‘殉情崖’。 这个世上不是每一对深爱的恋人都能得到善终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门当户对。 阴阳相隔。 …… 太多太多的障碍让很多情侣活着的时候无法在一起,无法白头偕老。 他们其中有一些人寻了短见,不为幽冥之境所容。 有些寿终正寝,却一辈子未有婚假。 ‘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又有多少魂魄在这殉情崖边等了一年又一年。 他们生前无法在一起,死后相约来到殉情崖,手牵手堕入殉情崖中。 殉情崖,不是普通情侣一个追随着另一个而去,而是双双灰飞烟灭。 这些为爱忠贞不渝的情侣灰飞烟灭之后,遗留下来的内丹、残魄滋养着殉情崖下唯一生长着的植物——幽冥结香。 所以,幽冥结香是至死不渝的爱情的象征。 月老祠里古书记载,幽冥结香也是再生姻缘线中最重要的一味药材。 月璃知道这件事情,也与龙昕一起翻阅了月老祠里大量的古籍与日志,果然从里面找出了至少三例以幽冥结香再生姻缘线的例子。 只是三例之中只有一例成功了。 出发之前,月璃也郑重地问过龙昕,是否要冒这样一次险? 龙昕短短犹豫了一下,还是重重地点头:“我独身一人,无牵无挂,三界六道之内,唯爱孟笙一人,为了她,也为了我和她的将来,我愿意冒这次险。” 或许孟笙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根姻缘线,但龙昕想,说他自私也好,说他莽撞也罢,他就是想与她的这段爱情有一层保障。 姻缘线就是为他们这段爱情保驾护航的保障。 再者,自古以来,危机与机遇共存。 谁说他龙昕运气就这么不好,一定会失败呢? 月璃再三确认,一路上不停地向龙昕重述殉情崖的危险,龙昕给她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幽冥结香生长在殉情崖底,传说底下枯骨重生,怨灵丛生,龙昕当然不会让月璃跟着他一起下去冒险。 他让月璃待在崖上,腰间捆着粗壮的绳索,一步一步地下了殉情崖。 龙昕与月璃约定,每隔十分钟,月璃晃动一下绳索。 如果能感觉到绳索承重,说明龙昕活着;如果绳索空了,龙昕让月璃立刻离开殉情崖,回月老祠去。 月璃一开始是不愿的:“龙大哥,我必须跟你一起下去,否则……” “别否则了。”龙昕打断她,“下面危险重重,必须有人在上面接应我,再者,如果你受了重伤,接下来谁帮孟笙种姻缘线?你的心头血怎么取?听我话,待在上面。” 月璃还在犹豫。 龙昕笑了笑,说道:“月璃,说到底,这件事情都是为了满足我的一己私念,是我自己想为我爱的人任性妄为一次,牵扯上你,本就不该,我又怎能让你为了满足我的思念而身涉险境?你能跟我一起来,在上面接应我,我就已经感恩戴德了。” 月璃只得点头答应,一个劲儿地叮嘱龙昕要小心。 尽力就行,不必为了一段虚无缥缈的爱情而丢了小命。 龙昕嗯了一声,顺着已经固定好的绳索慢慢地朝殉情崖下滑下去。 月老祠的古籍上曾记载,殉情崖崖壁上长满了各种荆棘,比之孟婆庄的荆棘床还要厉害十倍、百倍。 因为这些荆棘常年吸收殉情崖的灵气生长、修炼,早已经成了精。 不过龙昕也不是毫无准备。 首先以他幽冥之境阴官的身份,低等级的精怪便不敢近他的身。 再者,他的修为也在那儿摆着呢,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敢与他硬碰硬的。 至少从他下来,一直下坠到百米以下之前,他都没有被任何荆棘伤害过。 但是越往下,身边迷雾便越浓,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龙昕知道,这是下面那些高等级的荆棘,以及荆棘丛中隐藏着的妖魔鬼怪开始蠢蠢欲动了。 他又往下下坠了不过十几米,右脚脚踝便一截荆棘缠住了,龙昕不慌,一张血符贴上去,迷雾之中顿时腾起了一簇幽绿色的冥火,周遭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刻便消失了。 龙昕唇角勾了勾,摸了摸胸口揣着的那一大包各种符纸,应该够用。 渐渐地,脚下的温度越来越阴冷,虽然拽着绳索,但每一步踏下去,还是提心吊胆。 并且这一路,时不时地就有荆棘和一些小东西试探着袭击,都被龙昕给化解了。 但让龙昕没想到的是,当他的两只脚终于踩在了殉情崖底部的时候,却立刻被大片的荆棘给缠住了。 殉情崖的地步,阴冷,血腥,枯骨之上铺满了婴儿手臂粗细的荆棘,每一根荆棘上面都长满了尖刺,有些尖刺简直跟小锥子一般,一旦被刺中,身上立刻会留下一个血洞! 更难的是,殉情崖底下血雾浓重,伸手不见五指,别说寻找幽冥结香了,就连挪动脚步都很难。 好在龙昕立刻掐诀念咒,在自己周围做了一道结界,大把的符纸抛出去,在他周围方圆十米之内,顿时干干净净。 只剩下脚下一层厚厚的森森白骨。 每走一步,脚下都会传来让人头皮发麻的白骨碎裂声。 龙昕咬牙一步一步往前走,不放过脚下任何一寸,寻找着幽冥结香。 他从下来的位置从东向西,走了得有两百多米,忽然就闻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冷香。 那香味很淡很淡,却是馨甜的,被压制在殉情崖下的这一片血腥味中,很容易被忽略…… 第760章 孟婆泪98 龙昕不停地嗅着鼻子,辨别着那冷香传来的位置。 很快他便锁定了方向,大步朝那边走去。 他能看到结界外那些虎视眈眈的荆棘丛,以及荆棘丛下若隐若现的脏东西。 龙昕心里也明白,这底下不宜久留。 他的修为能够支撑的时间不长,一旦被大量消耗,周围这些东西立刻就会扑上来,毫不留情地将他蚕食、吞噬。 他得快,也得稳。 殉情崖上,月璃的两只手一直紧紧地握着绳索,一刻都没松开过。 只有感受到绳索下端传来的承重感,她才觉得微微安心。 她明白,她不该这样贸然地将殉情崖、幽冥结香的事情告诉龙昕。 月璃也知道,孟笙未必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 孟笙从未对龙昕说,那便是她从未真正动过要修复姻缘线的念头,也从未想过让龙昕为她冒这样的险。 可…… 月璃没办法,只能祈祷龙昕不要出问题。 好在龙昕下去几乎半炷香时间,始终都在移动着,活着。 殉情崖下,龙昕一直都很顺利。 他已经锁定了幽冥结香的位置,并且距离它越来越近。 可就在这时,新的问题出现了。 就是他的结界与幽冥结香之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 结界一碰到那道屏障,就会被弹回来,连带着龙昕都脚步趔趄。 就这样试了几次之后,龙昕便知道,幽冥结香周围必定有东西在守护。 也是。 这世上专情、痴情的人不少,但有勇气又有能力下来的人却不多。 月老祠有记载的那三位,其中两位还是在最后关头失败了的。 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一点:幽冥结香有守护着。 龙昕撤掉了结界。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没有理由再退缩。 结界一撤,周围的血雾立刻侵袭上来,龙昕每一口呼吸都感觉鼻腔里面火辣辣的难受。 他又掏出一把符纸朝着前方撒去。 百分之八十的符纸几乎都在一个横截面上无火自燃,瞬间化为灰烬。 屏障就在那儿! 龙昕立刻捏诀,剑指扫过去,一簇簇冥火击中屏障,如燎原一般烧成了一片。 嘭地一声,整个空间感觉都在震动。 就连殉情崖上面的月璃都感觉到了。 月璃知道,龙昕这是找到幽冥结香了。 而此刻,那道屏障已经被龙昕破掉。 龙昕的视线之内,终于出现了一株冰蓝色,几近透明的,半人高的树。 那树上没有一片叶子,一根根冰蓝色的枝条以怪异的形状纠结在一起,在每一个结上,都盛开着一小簇嫩黄色的花蕊。 凑近了,才能看清楚,那一簇簇嫩黄色花蕊的底托,是一层血色花瓣。 花瓣只有薄薄的一层,透明的,背面长满了同样透明透着血色的尖刺。 这便是幽冥结香吗? 龙昕忍不住伸手去摘。 月璃说了,他至少需要摘下七朵幽冥结香,全都塞进月璃事先给他的葫芦里。 那葫芦里有月璃秘制的药汁,专门用来保存幽冥结香的。 龙昕下来之前,一直以为幽冥结香盛开并不多,七朵会很难摘。 但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这一棵幽冥结香树上盛开的花朵,得有数百朵之多。 区区七朵,不在话下。 可当龙昕的手碰到第一朵时,就被花瓣背面的尖刺扎了一下。 龙昕立刻缩回了手,手指上并没有留下任何一根尖刺,去已经沁出了血。 他将那根手指放进嘴里嗦了嗦,这是他眼下最快止血的方式。 再次伸出手去,龙昕就小心了很多。 但那些花朵开的太密了,一朵挨着一朵,想要去摘,就难免要被扎到。 龙昕一次又一次地将手指放进嘴里,嗦出血珠,再去摘。 月璃要至少七朵,他有些贪心,害怕不够用,足足摘了三十朵。 要不是葫芦塞不下了,他还想摘。 毕竟手指被扎流血不算什么,幽冥结香这么珍贵,他多摘点回去,将来必定能用得上。 这玩意儿还有嫌多的吗? 龙昕收了手,开始塞葫芦盖子。 不知道怎么的,他的手忽然抖得厉害,眼前也一阵一阵地发花。 明明那盖子就捏在手里,却怎么也塞不进葫芦口里去。 更可怕的是,后来竟连视线也模糊的看不清葫芦口了。 龙昕感觉自己像是喝醉了一般,渐渐地,还感觉自己在做梦。 他的脑海里,眼前,满满的都是孟笙的脸。 龙昕不傻,孟笙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他这是着了道了。 但他目前并没有被什么厉害的东西攻击,唯一的可能就是……幽冥结香的尖刺! 尖刺有毒! 龙昕心里大叫不好,握着盖子的手不停地试探着往葫芦里塞。 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遭遇什么,但至少他得先把葫芦盖子盖上,然后拽一拽绳索。 这是他跟月璃之间的约定。 三长、三短,再三长。 这便是龙昕已经得手,告诉月璃可以拽他上去的暗号。 就算他中了毒,昏迷,甚至是死了,但只要葫芦塞好了送上去,他也算成功了的。 龙昕一遍又一遍地试,牙齿咬着嘴唇,咬出血,极力地抵抗着脑海里幻象的攻击。 终于,盖子盖上了。 龙昕转手便握住绳索,用力地拉。 三长、三短,再三长。 上方,月璃立刻感应到了,心中大喜。 成了! 月璃不敢怠慢,立刻拉动绳索。 可就在龙昕双脚离地,身体被绳索拽着悬空了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缠住了龙昕的脚踝。 龙昕第一反应是荆棘。 他也下意识地将仅剩的符纸贴了上去。 可是不对。 不是荆棘。 没有尖刺。 符纸无火自燃,化为灰烬。 微弱的亮光让龙昕看到了脚踝上什么滑腻腻的东西,一闪而过。 这时候,龙昕才感觉到,缠着自己脚踝的那东西,不仅滑,而且韧劲十足,不断地箍紧、盘桓,就像是……是蛇?! 殉情崖下有蛇? 怎么可能! 能在这种环境中生存的蛇,修为得多高! 哦,不对……不对…… 这蛇大概率应该是这株幽冥结香的守护兽吧? 之前的那道屏障,应该就是这玩意儿设下的。 他打破了屏障,就说明如果单打独斗,他是能拿下这条毒蛇的。 但这玩意儿却按兵不动,等待他被幽冥结香的尖刺伤到,中了毒,意识逐渐不受控制之时,才来攻击自己…… 第761章 孟婆泪99 龙昕直到这一刻才彻底明白,为什么那两个人会功败垂成。 原因就在这儿。 幽冥结香尖刺的毒致幻。 龙昕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孟笙。 孟笙的一颦一笑,孟笙的嬉笑怒骂,甚至还有很多他与孟笙之间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竟都会展现在他的脑海里,逐步地麻痹他的神经,牵扯着他的情绪,让他无法思考。 只有被那玩意儿咬住的时候,那种尖锐的疼痛,才能让龙昕短暂地清醒一下,很快便有陷入幻境之中。 月璃用力拽着绳索,拽上来不过几米,便有一股钝力猛地牵扯住了绳索。 下面有什么东西缠住了龙昕,正在跟自己较劲,月璃瞬间便意识到了。 但她能做的,只有更加用力地往上拽绳索。 她要以最快的速度将龙昕拽上来。 可她不知道的是,现在绳索底端的龙昕,已经完全被幽冥结香的尖刺毒素控制住了,浑身软绵绵的,脑袋里一片混沌,毫无反抗力。 他的脚踝几乎要被毒蛇咬穿了,墨绿色的毒液渗透进去,脚踝已经发黑了。 正如龙昕所想,那条毒蛇是幽冥结香的守护兽,它的职责就是不让任何人轻易将幽冥结香带出这殉情崖底。 它从不会离开幽冥结香太远。 所以当龙昕被月璃强拉上去一段距离后,它就松开了龙昕,紧接着,无数的荆棘犹如饿狼一般扑了上去,攀着龙昕的两条腿一路往上。 月璃手中的绳索顿时嗖嗖地往下坠。 绳索下坠的速度太快了,月璃只能将绳索这一头缠在自己身上,阻挡绳索下坠。 底下的力量越来越强,月璃的身体被拽着也不断往下。 直到她的两只手死死地抠在殉情崖的边缘,抠出了血,深深地抠进泥土里…… 姜芜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般情景。 月璃整个人是悬在殉情崖边缘靠下端的,从远处根本看不到她的脑袋。 她的两只手深深地抠进泥土里,从殉情崖的边缘到往下十几厘米的距离,全是她十根手指抠出来的血手印。 她的两只手、胳膊已经没有血色了,整个人缠着绳索,脑袋耷拉着,显然已经昏迷了过去。 但她仍然没有松手。 姜芜一路赶过来,想过很多很多。 她想过月璃可能并不像她查到的那些资料所说那样无害,龙昕肯定是上了她的当了。 姜芜想过龙昕可能被月璃算计,却从未想过,此刻她看到的情景,要远比想象中的更惨烈。 那绳索一圈一圈地缠在月璃的身上,她的衣服都被磨破了,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到外翻的皮肉。 就在姜芜看着这一切的同时,绳索忽然又动了一下。 拽着月璃的身体又往下坠了一点点。 月璃的手指仍然抠在泥土里,丝毫没有松一下。 姜芜一把抓住月璃的手臂,扯着绳索往上拽。 可是她只有一个人,根本不是下面那些不知名东西的对手。 就在姜芜也有些支撑不住的时候,一双手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抱了上去。 姜芜回头一看,竟是崔衡。 赤红一片的眼眶里顿时氤氲上了雾气:“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追踪你过来的。”崔衡一边说一边用力拽着绳索。 姜芜立刻上来帮忙。 两人合作,也只是堪堪将昏死过去的月璃拉了上来。 崔衡顺势将绳索捆在了自己的腰上,扎起马步,大喝一声,脚下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后移。 姜芜看着崔衡满头的大汗,以及高高鼓起的青筋,知道崔衡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 崔衡却说道:“你先给月璃做急救,我来的时候,给你主子递了消息,她应该很快就能赶过来,别怕。” 姜芜的手在抖。 她一向遇事不乱的。 但是看到月璃的伤势,还是惊心动魄。 怎么急救啊? 她能做的,只有给她简单地包扎。 可就在姜芜忙着给月璃包扎的时候,崔衡松开了捆在身上的绳索,顺着绳索下去了。 绳索的这一头锚在殉情崖边上。 崔衡在拽绳索的时候就感觉到,下面的力量太大了,并且随着他的反抗,下面的力量也跟着越来越大。 所以蛮干是没用的。 而且下面的龙昕很可能会出事。 崔衡一咬牙,明知道这下面危机重重,但他还是得去。 龙昕是他的半个主子,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姜芜一抬头,看不见崔衡,顿时也慌了。 她也顾不上月璃了,立刻去拽绳索,一边拽一边呼唤着崔衡的名字,眼泪不争气地就往下掉。 崔衡的动作很敏捷,顺着绳索往下,很快便锁定了龙昕的身影。 那会儿,龙昕大半个身体都被荆棘覆盖住了,荆棘的尖刺的尖端插进他的身体里,不断地汲取着他的血液、修为与功德。 像一条条硕大的跗骨之蛆。 崔衡一只手凝聚内力,不断地朝着那些荆棘拍下去,他的身体也跟着一路往下。 在他成功抓住龙昕手臂的那一刻,他在手心里画了一道血雷符,口中念念有词,手掌心朝下方拍去。 轰隆一声。 大半的荆棘被血雷符震断。 继而更多的荆棘再次攀爬上来。 崔衡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体去护住龙昕。 这种情况下,他能做的也不多。 因为他们对下面的这些荆棘不了解,没有精准对付它们的方法,只能以自己的内力与法术相抗。 但这是极其消耗精气神的,不是长久之计。 幸好就在这时,绳索不停地往上提。 很显然,援兵到了。 是的,孟笙赶来了。 崔衡追踪姜芜,半路上差人回来给孟笙递了消息。 孟笙一听那个方向,心中便有了猜测。 果然,月璃带着龙昕来殉情崖了。 作为孟婆,又从小在月老祠长大,孟笙怎能不知道殉情崖。 又怎会不知道殉情崖下面有什么? 柴谙不知道这些或许有可能,但孟笙不会不知道。 毕竟月老祠里的那些古籍和日志,几乎都被她翻烂了。 修复姻缘线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 比起修复姻缘线,她觉得修复她的灵根要更容易一些。 却没想到龙昕这个傻子,竟会为了为她修复姻缘线,连命都不要了! 她的姻缘线,对他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第762章 孟婆泪100 孟笙带来的人中有诡医,给月璃做了急救。 月璃醒来的时候,龙昕已经被从殉情崖下背了上来。 在场绝大部分人看到龙昕的样子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月璃更是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龙昕的样子太惨了。 他的下半身随处可见都是血窟窿,两只脚踝紫的发黑,脚是耷拉着的,完全没了知觉。 就连后来下去的崔衡,身上也落了很多伤,血不停地流。 诡医忙着检查龙昕的伤势,崔衡坐在一边,随手扯下一块布料,咬牙包扎自己的伤口。 他刚把布料捆在伤口上,就被姜芜扯了下来。 姜芜没说话,低着头默默地用药清理崔衡的伤口,然后一点一点细心地包扎好。 等她忙完再抬头的时候,崔衡看到她眼睛里一片通红。 崔衡下意识地轻声说道:“我没事。” 姜芜横了他一眼,交代道:“待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去,伤口别用力,会崩裂,回去之后别沾水,以防化脓,要按时换药……算了,我每天会抽时间过去给你换药的……” 姜芜嘀嘀咕咕地交代了一长串,崔衡安静地听着。 等姜芜说完,也不知道崔衡有没有听进去,就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分装好的瓜子袋儿,塞进了姜芜的口袋里。 姜芜拍了他手一下,崔衡傻呵呵地冲她笑。 另一边,孟笙分外地冷静。 诡医已经初步检查过龙昕的身体了:“他应该是中了毒,出现了幻觉,这种毒同时有麻痹神经的作用,这是他无力反抗,造成这么重的伤势的根本原因。” 孟笙问:“这种毒有解吗?” “有,但需要时间。”诡医说道,“我过来的匆忙,药没带全,还是先回去。” 孟笙点点头,一转身,就看到月璃正跪坐在龙昕的身边,还在掉眼泪。 孟笙毫不客气地将月璃推开,一把背起龙昕,大步朝孟婆庄走去。 回到孟婆庄,孟笙将龙昕安置好,亲手帮他换了衣服,擦了身体,给伤口上了药,包扎好。 她太冷静了,平静地做完这一切,诡医也去而复返。 他调了药,给龙昕喂下去,又施了针,可龙昕依然没有醒来。 孟笙问诡医这是怎么回事? 诡医只说致幻的毒太烈,清毒需要时间,再加上龙昕伤势过重,身体也需要时间恢复。 孟笙留了诡医在孟婆庄,她自己成天守在龙昕身边,寸步不离。 姜芜有时候看着孟笙的状态,总觉得有些不对。 可她也说不上哪儿不对。 孟笙断情绝爱,做事冷静,很正常。 她就从来没见她哭过,也从未这般守着一个人过。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姜芜去给崔衡换过药回来,忍不住凑过去问孟笙:“月璃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置?” 昨天在殉情崖边上,月璃哭得倒是梨花带雨的。 但他们回孟婆庄的时候,她并没有跟上来,而是回月老祠去了。 于情于理,她至少都应该来看一看龙昕,道句歉啥的吧? 但她什么都没做。 姜芜说:“我看那月璃就有问题,她的反应也太不正常了,要不我去把她抓过来审审?” “她是月老,你能审她?”孟笙反问了这一句之后,便不说话了,依然守着龙昕。 姜芜心里憋着这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 以她的性子,迟早得去找月璃算这笔账。 她有些不明白孟笙这是怎么了,就这样干守着龙昕什么都不做吗? 孟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有点怕。 怕龙昕再也醒不过来。 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去找月璃问责,可她不敢离开。 她一遍又一遍地检查龙昕身上的伤口,按时按点地给他换药,有时候……房间里太静,龙昕的呼吸声太弱了,她忍不住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就这样等啊等。 孟婆庄的大小事务她全都丢下了,孟婆汤的库存也不多了,姜芜不得不小心提醒她,催促她。 可孟笙像是丢了魂儿一般,根本听不进去姜芜的话,仿佛一切都已经被她抛弃了一般。 姜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再去给崔衡换药的时候,就开始喋喋不休起来:“我感觉我的职业生涯可能要到头了。” 崔衡剥了一瓣橘子送到她嘴边,问道:“怎么了?” “我家主子为了你主子,茶不思饭不想,觉也不睡,跟她说话都没有反应了。”姜芜说道,“奈何桥上每日消耗的孟婆汤数量巨大,存货已经不多了,奈何桥一旦停摆,必定会有新魂闹事,到时候……” “它们敢!”崔衡顿时拍着胸脯保证,“明天我就去桥上守着,我看谁敢闹事。” 姜芜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憨包! 她的心情莫名地稍微好了一点儿,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瓜子屑,说道:“好好养你的伤吧,我会想办法稳住局势的。” 说完就离开了。 姜芜算是看明白了,她家主子现在一颗心完完全全的都在龙昕的身上,只有龙昕醒了,孟婆庄才能回归正常运转。 姜芜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儿怪月璃。 凭什么她们如此焦虑之时,她躲在月老祠不管不问,就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呢? 姜芜性子本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粗中有细,敢作敢为。 她直接闯进了月老祠,点名要见月璃。 月老祠她来过很多次,毕竟月老祠与孟婆庄是有一些工作往来的。 每次一进月老祠,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棵枝繁叶茂的姻缘树。 而今天,她却惊悚地发现,那棵姻缘树秃了半边。 虽然树上牵满了红线,挂满了祈福的铭牌、红绸等等,可依然掩盖不住半边秃的诡异状态。 姜芜拔腿就往月老的寝殿跑,一路上竟也没有任何人阻拦。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点,月璃知道有人会来找她算账,提前打了招呼,不让阻拦。 姜芜闯进月璃的卧室,就看到月璃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上毫无血色。 月璃听到动静,努力地掀开眼皮,眼睛里一片红血丝,看起来好虚弱。 姜芜满腔的怒火瞬间被压了下去:“你……你这是怎么了?” 第763章 孟婆泪101 姜芜刚上前两步,忽然就瞄到了床头柜上摆着的杂七杂八的物品。 她的视线越过那一片医药用品,猛地定格在了靠里面放着的那只葫芦上。 姜芜对月璃刚刚升腾起来的那一点关心,瞬间再次化为怒火。 她走过去,一把拿起那只葫芦,咬牙质问月璃:“你偷东西!这是龙昕大人的!” 龙昕被从殉情崖底背上来的时候,姜芜亲眼看到他手里死死地攥着这只葫芦,一模一样,她不会认错的。 后来太乱了,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被分散了,所以葫芦的事情很自然地就被忽略掉了。 如果不是恰好又看到了这只葫芦,姜芜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想起这茬来。 怪不得月璃躲回月老祠来! 龙昕拼了那条命下殉情崖是做什么的? 是去找幽冥结香的! 不难猜测,这只葫芦里装着的,极大可能就是幽冥结香了。 “月璃,你这是在盗取龙昕大人用命换来的东西,那是要为我家主子修复姻缘线的幽冥结香,你怎么敢偷!” 姜芜接受不了! 月璃艰难地撑起身来,靠到床头上去。 姜芜看到她的十根手指全都包扎了起来,一只手捂着心口的位置,她的左半边肩膀也包扎了起来。 就这么一动,月璃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片汗珠子。 她太虚弱了。 月璃冲姜芜抱歉地笑了一下:“对,你说的很对,我盗取了龙大哥拿命换来的成果。” 姜芜简直要被气得跳脚了,她……她竟敢这么堂而皇之地承认! 如果不是她太虚弱了,姜芜恨不得上去一把把她揪起来,带回孟婆庄去审讯! 月璃轻咳了两声,唇角竟隐隐地有血丝溢出来:“对不起,我骗了龙大哥,我该死,等龙大哥醒来,我……我会去当面请罪的。” 姜芜满肚子的火气却说不出来。 “可我没办法啊。”月璃继续说道,“我刚刚接手月老的位置不久,就面临着这么大的危机,我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个,我……我对不起龙大哥,可我只能这么做。” 月璃的话让姜芜一下子想到了进来时,看到的姻缘树的样子。 她下意识地问道:“月老祠的危机……指的是姻缘树半秃的事情?” 月璃点点头:“我会想到利用你家主子来骗龙大哥去获取幽冥结香,就是姻缘树半秃因她而起。” “闭嘴!”姜芜喝道,“月璃,你休想将这盆脏水往我主子身上泼!我主子对你们月老祠算是仁至义尽了,你怎么好意思这样栽赃她!”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月璃也有些急了,她又咳嗽了几声,焦急地辩解,“我只是说此事因她而起,并没有说是她主动制造了这一场危机,归根究底,祸根还在柴谙的身上。” 姜芜愣了一下:“柴谙?” 是他的话,那就不稀奇了。 月璃点点头:“当年柴谙亲手斩断了你家主子的姻缘线,这是既定的事实,但他后来却私自将那根姻缘线藏在了姻缘树间,以其他的姻缘线灵气供养那根断掉的姻缘线,甚至后来致使那根姻缘线分了叉,而代价便是,其他姻缘线受损,连带着姻缘树也被伤到了,才会出现半秃的情况。” 姜芜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的。 “世间万物,因果循环。”月璃缓缓道,“柴谙种下了因,而这因牵扯出的果,应在了你家主子和龙大哥的身上。” 月璃没有说得太透。 但姜芜却明白她的意思。 柴谙犯下的错,他已经遭了报应。 但因果却是应在孟笙和龙昕身上的。 因为那条断了的姻缘线吸收了姻缘树上其他姻缘线的灵气,长出了分叉,龙昕与孟笙之间才会有了这一段缘。 如今姻缘树半秃,为了拯救姻缘树,龙昕和孟笙自然被拉了进来。 龙昕今日所受的罪,都是在还这段缘分的因果。 “龙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骗他,差点害死他,我该死!”月璃自责道,“从一开始,我在鬼市与他竞价,再到茶馆抛出帮孟笙修复姻缘线这个诱饵,诱他上钩,这一步步走下来,每一日我都在自责。 可是我没办法,姻缘树现在只是半秃,等到它枯死的那一天,不仅月老祠得乱,整个三界六道都得乱。” 这话可一点都没夸大其词。 姻缘树承载着三界六道的姻缘。 它一旦枯死,三界六道的所有姻缘就全都毁了! 姜芜对月璃忽然就有些恨不起来了。 但她还是有些生气:“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向龙昕大人坦白,龙昕大人未必不会帮你。” 月璃摇头:“姜芜,为苍生,为三界六道,这样又大又空的话术,你觉得说服力有多大?但为自己拿命去爱的人呢?” 姜芜愣住了。 是啊。 龙昕大人原本是个乐天派,是整个地府公认的最好说话的人。 但他不是救世主。 身为三殿阎君身边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他看惯了这三界六道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 让他去救苍生,去救三界六道,或许他只会笑笑说,他再帮忙找找别的办法。 他挑不起这个责任。 可若是为了孟笙……姜芜知道,龙昕一定会拼命! 而月璃抓住的就是这一点。 或许她的手段的确有些卑劣了,可不得不说,月璃太过通晓人性了。 她用孟笙稳稳地拿捏住了龙昕! “孟笙的姻缘线或许可以重新种出来,那也得是姻缘树完好无损的情况下。”月璃说道,“姻缘树若枯死了,就算我的手段再出神入化,也难妙手回春,姜芜,你明白吗?” 姜芜怎会不明白,但她就是气啊,她嘟囔着说道:“这些话你解释给我听有什么用?!得我家主子和龙昕大人原谅你才行,我可没这个本事越俎代庖。” “我说过,我会去请罪的。”月璃低头看了一眼心口,“等我伤势稍微好一些了,能下地了,我会去的。” 姜芜盯着月璃的心口,那儿因为刚才的扯动又映出了血。 姜芜再看床头柜上,托盘里的那根又细又长的银针,顿时瞪大了眼睛:心头血…… 第764章 孟婆泪102 月璃真的取了心头血,并且看样子,取得还不少。 那可是心头血啊! 姜芜不得不承认,此刻她还是有些佩服月璃的。 她也不过刚上任不久,柴谙造下的孽,却要她来兜底,她比谁都冤。 可在其位就得谋其政,月璃为了月老祠,怎么做都是情有可原。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剪不断,理还乱。 你说到底谁有错呢? 可谁又敢说自己一点儿错也没有呢? 这便是因果循环。 “姜芜。”月璃虚弱地靠在床头,闭了闭眼,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她指了指床头柜上放着的葫芦,有气无力道,“我求你一件事情可以吗?” 姜芜咬着嘴唇,想答应,又不想答应。 矛盾的她想跺脚。 月璃没有等她,似乎怕自己再多等几分钟就会来不及一般。 因为她太虚弱了,随时都可能晕死过去。 所以月璃自顾自地说着:“我短时间内实在是没有能力去亲手修复姻缘树了,眼下唯一能帮我的,只有孟笙了,姜芜,请你把葫芦带回去,交给孟笙,求她再帮我一次。” 月璃说完,剧烈咳嗽起来,紧接着便吐了一口血,心口位置更是一片殷红。 姜芜赶紧喊人进来帮月璃上药。 医者冲进来的时候,月璃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 姜芜看着床头柜上的那只葫芦,纠结再三,最终还是拿过来,带着离开了月老祠。 不管怎样,这只葫芦里装着的幽冥结香都是龙昕大人从殉情崖下带上来的,它理应属于龙昕大人。 就算自家主子不愿帮这个忙,她将葫芦带回去也没有错。 姜芜不停地说服自己。 回到孟婆庄,姜芜揣着那只葫芦在孟笙的卧室里走来走去。 要是平时,孟笙早就烦了她了,肯定会出声询问。 可这次没有。 孟笙的眼里只有龙昕,对外界的一切感知似乎都被弱化了一般。 姜芜觉得,龙昕要是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自家主子估计得变成一尊望夫石。 呸呸呸,龙昕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怎么可能醒不过来呢? 自家主子也绝不会变成望夫石的! 姜芜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凑近了孟笙,将葫芦塞到了孟笙的手中:“主子,这是龙昕大人从殉情崖下带上来的。” 孟笙终于有了反应,她低垂下眸子,看着手中的葫芦。 姜芜便把月璃对她坦白的那些话,忏悔的那些话,全都跟孟笙说了一遍。 又向孟笙描述了姻缘树的现状,以及月璃的伤势。 姜芜说完好一会儿,就那样眼巴巴地看着自家主子。 她不知道孟笙最后会做怎样的决定,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良久良久之后,孟笙忽然倾身,将脸颊贴到了龙昕的手心里,喃喃道:“原来是因果啊。” 那天下午,姜芜就看着孟笙里里外外又帮龙昕清理了一遍伤口,上药、包扎,最后在龙昕额头上印下一吻,拿起了那只葫芦:“既然是你用命换来的东西,我怎能让它白费?” “但是龙昕,你得答应我啊,我救活姻缘树之后,你就得乖乖醒来,否则……” 否则怎样,孟笙没能说下去。 她只是伸出右手小指,跟龙昕的左手小指勾了勾。 “咱们说好了的,你可不准反悔哦。” “只要你乖乖听话,等你醒来,我会奖励你最想要的一切,听话哦。” 孟笙把龙昕的手放回被子里去,最后帮他掖好被角,带着葫芦离开了。 崔衡从外面进来,是看到孟笙离开了孟婆庄的。 他疑惑地上了竹楼,就看到了卧室的一角,哭成了傻子的姜芜。 崔衡被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揽着姜芜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有些慌乱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啊?怎么哭成了这样?” 姜芜呜呜地压抑地哭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崔衡可心疼坏了,抱着她去了阳台,轻声地哄着。 好半天,姜芜才攥起拳头用力地捶崔衡的肩膀:“怎么办啊!怎么都这么苦啊!我到底该心疼谁啊!” 月璃苦。 龙昕苦。 可她家主子呢? 最不会委屈,不会落泪,不会喊痛的,就是她家主子。 她明明才是承受最多的那一个! 被她师父抛弃,被柴谙残害,受尽了苦难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可月老祠的一切还是没有放过她。 临了临了,还得她去拯救那棵姻缘树! 整个月老祠都欠她家主子的。 三界六道都欠她家主子的! 姜芜猛然抬起头来,满脸的泪水,通红的眼睛:“崔衡,柴谙是不是还没死?” “没死。”崔衡说道,“他造下的孽罄竹难书,不受尽磋磨,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放过他。” “好,太好了。”姜芜咬牙切齿道,“你没事的时候多去照顾照顾他!” 不是商量,是命令! 崔衡又好气又好笑,他伸手擦去姜芜脸上的泪水,满口答应。 姜芜的心情终于好了许多。 那天接下来的时光,是崔衡这段时间感觉最美好的一段。 姜芜很安静。 她难得这么安静,并且还一直靠在她怀里。 两人虽然没说话,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无聊。 仿佛就这样彼此依靠着,便能到天荒地老。 月老祠里,姻缘树下。 孟笙换上了那一身被她压箱底很多年的袍子。 这件长袍是老孟婆在世的时候,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 类似于女版的月老朝服。 孟笙一直很排斥这件衣服,她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为她缝这样一件袍子。 最初的时候,她甚至怀疑过,是不是师父不打算要自己,要把自己送回月老祠去。 她偷偷地拿剪刀把袍角绞出了一条口子,被师父发现后,还挨了一顿揍。 但这件袍子是师父临终前,为数不多特别郑重地交到她手里的东西,所以她一直压箱底,也没把它扔出去过。 孟笙记得师父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的那些话。 师父说:“笙笙啊,如果不是月老的纵容,没有柴谙的算计,你才应该是下一任月老的继承者,这件朝服,本该穿在你的身上,月老祠的责任,也理应你去挑……” 那时候她并不赞成也不理解师父的话。 兜兜转转,因果循环,她最终……还是站在了这儿…… 第765章 孟婆泪103 月璃拖着病体靠在院门口,远远地看着那个正在游刃有余地做着法的女人,唇角微微勾起。 兵走险招,但她这一次是真的赌对了。 她初来乍到,根本把控不住这月老祠遗留下来的这些巨大问题,但孟笙可以。 如果不是孟笙已经做了孟婆,这月老的位置,又哪能轮得到她月璃来做呢? 她比起她来,稚嫩得很。 月璃想,她欠龙昕的,欠孟笙的,欠了太多,以后等她坐稳了月老之位,一定会好好报答他们的。 孟笙知道有人一直在看着她做法,她知道是月璃。 一场法事配合着葫芦里月璃调好的药汁,灌溉进姻缘树的根部,半秃的姻缘树肉眼可见地长出新芽,生机勃勃起来。 孟笙两只手撑着大腿休息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视线射过来的方向,果然是月璃。 四目相对,月璃身体不由自主地一僵,下意识地想逃。 可孟笙已经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月璃知道,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她犯的错,是时候该面对了。 转眼之间,孟笙已经到了月璃的身前。 如果不是姜芜将月璃的情况提前跟孟笙说过,按照孟笙的脾气,一巴掌应该已经扇上去了。 月璃在孟笙凌厉的眼神之下,开始忏悔:“笙笙姐,是我的错,我不该利用龙大哥,害得他昏迷不醒,但我没办法,我……” “你很聪明,知道龙昕是我的软肋。”孟笙倒是异常平静,“但你消耗了你的恩人对你的信任度,从此以后,你在龙昕、在我这儿,甚至在整个幽冥之境,都再无信誉可言,值得吗?” 值得吗? 月璃愣了一下。 她何尝不知道这一遭之后会带来的无数反噬,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值。” 月璃知道,这个答案可能会让孟笙愤怒,甚至招来报复。 但她心里就是觉得值的。 修复了姻缘树,她不知道要拯救多少岌岌可危的爱情、姻缘,比起自己,月璃觉得姻缘树更重要。 “月璃,作为月老,你是合格的。”孟笙说道,“希望你能护好月老祠,护好姻缘树。” 说完,孟笙便离开了。 月璃看着孟笙的背影,心里诸多触动。 这便是无情无爱的孟笙吗? 她真的是冷静的有些过头了。 月璃反复咀嚼着孟笙的话,喃喃道:“笙笙姐,龙大哥,你们一定会有一个好结果的。” · 孟笙回到孟婆庄的时候,崔衡已经离开了。 姜芜眼睛都哭肿了,上来便抓着孟笙的衣袖关心道:“主子,姻缘树修复了吗?” 孟笙点点头,然后询问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龙昕的情况。 龙昕一直昏迷着,静静地躺在那儿,毫无生气。 孟笙摆摆手,姜芜离开了。 天已经黑了,孟笙掌了灯。 药熬好了,送过来,她一点一点地喂给龙昕。 喂完之后,她就握着龙昕的手,坐在他的身边,定定地看着那张苍白的,了无生气的脸。 她回想起几个月前,她与龙昕还没有那么熟。 虽然他常常送新魂过来,但与他交接的大多时候是姜芜。 她也时常能察觉到他有意无意瞄过来的眼神里,带着痴恋。 姜芜总说龙昕大人八面玲珑,是地府里最讨喜的阴官,可每每他与她对话,寥寥数语,拘谨、笨拙。 孟笙便想,为什么他跟大家嘴里的那个他,这么不一样呢? 自己又不是狼豺虎豹,他至于这么害怕自己吗? 笨蛋小狗。 可就是这样一个笨蛋小狗,却入了自己的眼,爬上了自己的床。 真的不爱吗? 孟笙觉得或许也不尽然。 她虽断情绝爱,可他在自己这儿,总是最特别的。 孟笙俯下身去,修长的手指轻抚龙昕的眉眼,一寸一寸地抚过,她想,如果龙昕就此长眠了……不,不会的! 一想到龙昕或许不会再醒来,他也会死,孟笙心里忽然就生出一丝怕来。 她双手捧住龙昕的脸,不停地来回晃,一边晃一边唤着龙昕的名字:“龙昕,醒醒,不要再睡了。” “你快点醒醒,我怕。” “不要死好不好?你还没帮我修复灵根,修复姻缘线,那么多承诺还没兑现,怎么能离开?” “你……你怎么舍得就这样丢下我!” 夜幕之下的孟婆庄很静很静,孟笙颤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这一刻,她不是孟婆,也不是无情无爱的孟笙,她只是一个无助的害怕爱人离去的,需要保护与安慰的普通女子。 龙昕能听到孟笙在呼唤他,一声又一声,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抖。 他很想醒来,想抱住她,安抚她。 可是眼皮太重太重了,每当他想冲破那一层桎梏醒来的时候,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重新拉回那一片黑暗之中。 直到一滴泪落在了他右侧紧闭着的眼睛上。 那滴泪是温热的,小小的一滴,却仿佛带着无穷的力量一般。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伴随着这一滴滴泪珠,还有孟笙小小的压抑的呜咽声。 是孟笙在哭。 她竟然为了自己哭了! 龙昕猛地长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孟笙第一时间便发现了。 龙昕撑着身体艰难地坐了起来,与她平视。 孟笙嘴唇颤颤:“你……你醒了?” 两滴泪珠分别悬在她那一双水眸之中,欲滴不滴。 龙昕忍不住低下头,去吻孟笙的眼睛。 孟笙下意识地闭上了眼,那两滴泪珠立刻溢了出来,被龙昕吻掉。 “傻姑娘,怎么忽然就会哭了呢?” 龙昕紧紧地抱着孟笙,大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 孟笙埋首在龙昕的肩头,两只手用力揪着他的衣服,眼泪忽然就像是开了闸、决了堤一般地往下掉。 止都止不住。 或许是因为她帮忙修复了姻缘树,了结了因果? 或许,她本就会哭,只是以前被伤透了心,哭干了泪水也没人疼,便不会了吧? 而如今,她的每一滴泪,都有那么一个人心疼、珍惜。 被爱的人,总是会娇气一些的。 紧紧相拥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一条红线悄无声息地分别系在了他们彼此的小指上。 月老祠中,月璃双手合十,站在姻缘树下,诚心祷告:愿龙大哥和笙笙姐白头偕老,相爱永久。 第766章 苗疆少年1 (无CP,苗疆少年复仇记) 茫茫十万大山深处,埋藏着太多太多鲜为人知的秘术。 数百年前,黔东南大山深处部落里,巫、蛊、尸三足鼎立。 白家擅巫蛊,陈家控尸术是一绝。 两家分别占据着黔东南南北半壁江山,互相制衡,又往来频繁。 白家家大业大,旁支众多。 白洛尘为兄,精通巫术,白洛凡为弟,擅长蛊术。 两房只得一子,取名为白封阳。 是以,白封阳从小就被寄予厚望,是整个白家未来独一无二的继承人。 父亲白洛尘亲手教他巫法,小叔白洛凡则手把手地带他玩蛊。 白封阳从小就泡在巫蛊之术之中,天赋独到,很受白家上上下下喜爱。 他从小就喜欢虫子,没有功课的时候,最喜欢装着一堆瓶瓶罐罐满山野的跑,到处捕捉自己喜欢的虫子。 他酷爱斗蛊,却又钟爱将蛊虫融合到巫法中去,以巫法控蛊被他玩的游刃有余。 如果不是家里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白封阳的人生应该就是这样一马平川,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继承父亲与小叔的衣钵,以后掌管整个白家。 娶一房娇妻,生一两个孩子,美美满满。 可在他十三岁那年,父亲从外面带回来一个男孩,与他一般大年纪,叫做陈建之。 那些年,黔东南盛行斗尸。 白封阳有所耳闻,很多控尸人在斗尸过程中殒命。 而陈建之的父亲也是。 白洛尘与陈建之的父亲是至交好友,对方临终托孤,将陈建之托付给了白洛尘。 刚好白洛凡膝下无子,白洛尘将陈建之带回来,过继给他当儿子。 陈建之刚来白家的时候,畏畏缩缩,整天待在房间里,不声不响。 白洛尘害怕孩子痛失双亲,寄人篱下,会做傻事,便让白封阳多去找陈建之玩。 白封阳最爱玩,也最会玩。 他开始带着陈建之上山找虫,下水摸鱼,教他斗蛊,还训练出了几只蛊鸟,送给陈建之用。 陈建之渐渐开朗起来,跟白封阳成了兄弟,兄弟之间感情很好。 白封阳第一次跟陈建之红脸,是在发现陈建之将他送他的蛊鸟炼化成了尸鸟。 那尸鸟浑身散发着一股恶臭,喜欢以蛊虫为食,被白封阳发现那次,正是因为那尸鸟吞食了白封阳刚炼出来的蛊虫。 白封阳掐着那尸鸟的脖子,就要弄死它! 陈建之匆匆赶来,一把从白封阳的手中抢过尸鸟,两人为了这只尸鸟大打出手,白封阳指着陈建之的鼻子大声呵斥:“滚出白家!” 陈建之愣住了。 他手里握着那只尸鸟的脖子,愣愣地看着白封阳,一双眼睛瞬间红了一片。 白封阳这才意识到自己错了,陈建之是他的兄弟,白家也是他的家。 陈建之从小心思敏感,白封阳自觉伤了他的心,连忙道歉。 可是陈建之依然一直站在那儿,直到啪嗒一声,那只尸鸟落在了地上。 尸鸟的头却仍然牢牢地握在陈建之的手中。 陈建之竟……竟拧断了尸鸟的脖子! 那一天,白封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家中的。 他被父亲叫去书房,狠狠地训了一通。 父亲最后问他:“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白封阳低着头小声道,“父亲,我不喜欢陈建之。” 父亲勃然大怒:“他是你弟弟!是你小叔的儿子!你不喜欢,他也是你弟弟!” 白封阳没有再反驳,只是之后几年,他与陈建之的感情已然大不如之前,待在一起的时间便也少了很多。 两人渐渐长大,白封阳是白家众星拱月的继承人,擅巫术,亦精通蛊术,而陈建之一直被朝着白封阳护卫的方向培养。 只是无论白洛凡怎么教他蛊术,他都学不精。 似乎天生便不善于此道。 后来白洛凡便也放弃了,不再逼迫他。 白封阳第二次萌生将陈建之赶出白家的念头,是在他二十岁那年的端午。 端午前后,正是各类毒虫繁衍的最佳时期。 每年端午节的清晨,黎明破晓之前,白封阳都会独自一人进山,寻找、捕捉各类毒虫,用来炼蛊。 可那一年的端午,他在自家一片荒废了好多年的茶山上,翻出了一具尸体。 那是一具小孩的尸体。 白封阳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小孩是去年隆冬时节,族内表亲家夭折的小孩,不过五六岁的样子。 他记得当时表亲一家妥善安葬了这小孩儿,打了上好的棺椁,堆了坟,立了碑的。 可这小家伙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了茶山上? 并且,端午前后,天气已经逐渐热了起来。 小孩儿浑身上下完好无损,脸色红润,栩栩若生。 仿若还活着,只是睡着了一般。 白封阳探了探小孩儿的鼻息,没有。 摸了摸他的心脏部位,也没有心跳。 他捏剑指从小孩儿的下颌一路往下摸,想要检查一下小孩儿身上是否有蛊虫。 可蛊虫没有探到,小孩儿却猛地睁开了眼睛,就那样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他张开红润的小嘴,四颗尖锐的獠牙露了出来,扑上来就要咬白封阳! 幸好他还小,也幸好白封阳有修炼功底,千钧一发之际,白封阳一脚将小孩儿踢开。 小孩儿狠狠地落在地上,再次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上下四颗獠牙不停地咬动,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 他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再次朝着白封阳扑了上来。 白封阳与小孩儿你来我往,不知道斗了多少个回合,小孩儿最终被白封阳的蛊虫控制住。 白封阳盯着那小孩儿,不用想,他便明白,这玩意儿是谁弄出来的。 陈建之! 不愧是控尸门养出来的孩子,即使在白家待了这么多年,依然无法入乡随俗。 可这样一个人养在白家……真的好吗? 白封阳站在茶山之上,眺望一座有一座连绵起伏的大山。 他不知道,在这些山脉的犄角旮旯里,陈建之已经养了多少尸体,那些尸体的等级都有多高了? 陈建之与黔东南多少控尸人还有联系? 他……想回控尸门去吗? 第767章 苗疆少年2 白封阳将那小孩儿带回了白家,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将父亲叫去书房。 白洛尘看到那小孩儿的第一眼,一脚便踢上了白封阳的屁股:“杀千刀的,你这是要遭天谴!” 白封阳熟练地躲过,憋在墙角连连摆手:“父亲,这不是我弄出来的!” 白洛尘愣了一下。 他死死地盯着白封阳,很快便反应过来:“是建之养的?” 白封阳连连点头:“是。” 白洛尘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白封阳挪过去,向来嬉皮笑脸的少年,第一次表情严肃地与父亲商量:“父亲,送建之走吧。” 白洛尘睨了他一眼。 白封阳继续说道:“建之属于控尸门,他擅长炼尸、控尸,对咱们家的巫蛊之术一点兴趣没有,他也二十岁了,他需要属于他自己的一片天空。” 白洛尘摇头:“我答应过他父母,要照顾他一辈子,况且,他如今是你小叔的儿子。” “父亲!”白封阳急了,“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咱们白家成了下一个炼尸门吗?!” “胡说什么!” 白洛尘呵斥道:“白封阳,你有点出息没有!一个陈建之就把你打趴下了?” 白封阳张了张嘴,可他深知自己父亲的脾气,从来说一不二。 他自觉与他无法争辩,转身摔门出去。 白洛尘看着墙根那边站着的那具尸体,用力捏了捏眉心。 有些事情他无法跟白封阳坦白,可陈建之……哎。 白封阳转脸就把陈建之约到了那片荒废的茶山上,质问他为什么要在白家的地盘上炼尸! 陈建之近些年愈发的寡言少语,被白封阳揪着衣领质问,良久之后,他才木木地开口:“是为了我父母。” 白封阳一愣,不可思议地盯着陈建之。 陈建之也迎上了白封阳的目光,说道:“当年黔东南各大控尸人之间之所以盛行斗尸,是因为他们当时研究出来一种新的炼尸术,以炼尸人的身体为本,炼制活尸,我的父母败了。” 陈建之没有把话说透,但白封阳却明白了过来。 也就是说,陈建之的父母当年并不是斗尸失败,双双殒命。 他们只是失败了,成了对方的俘虏。 他们被抓走之后,是被拿去炼活尸了! 再往深处想一想,便不难想到,陈建之在茶山上炼尸的最终目的了。 他是想救他的父母。 无论他们现在是否还是正常人,还是已经成为活尸。 他都要将他们救出来! 白封阳的气势瞬间就怂了。 好一会儿他才试探着问道:“建之,你有想过回控尸门去吗?” 陈建之低下了头,浑身散发着颓废之气:“我知道我就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人,一个没有本事还想着救父母的无用之人……” “不是,你不是!”这一下,白封阳真的觉得自己不是人了,“我没有责怪你,也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你想救你的父母……” 白封阳说不下去了。 他本来是想说,陈建之要想救他父母,最终还得控尸门出力,可这话一说出来,白家呢? 陈建之想依附的,本就是白家的力量吧? 但陈建之没有怪他,而是说道:“封阳,你可以帮我。” “啊?”白封阳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怎么帮你?” 陈建之说道:“我想借你的游隼一用。” 白封阳养了一对游隼。 这对游隼是从一批批蛊中斗出来的,跟随白封阳很多年了。 去年,这对游隼孵化出了唯一一只后代,白封阳舍不得拿那小家伙去斗蛊,一直养在家里。 陈建之如今开口要那一对游隼,白封阳不解。 “你的这一对游隼有领头作用。”陈建之说道,“而尸群也有领头尸,我需要游隼帮我引开领头尸,打乱对方的节奏。” 陈建之举起手,对天发誓:“我保证无论是否救出我的父母,一定将你的这一对游隼完好无损地带回来,我只试这一次,以后安心做白家的孩子。” 陈建之态度诚恳,二十岁的白封阳,心性纯良。 之前的愧疚致使他最终点了头:“好,我借你,建之,早点回来,以后你还是我最好最亲的弟弟。” 陈建之郑重点头。 陈建之走了。 带着白封阳的那一对游隼。 白封阳那段时间心事重重,一直在打探陈建之以及控尸门的消息,可是一无所获。 百无聊赖之际,他就喜欢逗弄那只小游隼,自言自语地跟它说很多话。 大概是一个半月之后,陈建之回来了。 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瘦到眼睛外突,几乎皮包骨头的境地。 他捧着那一对游隼的尸体,噗通一声跪在了白封阳的面前:“封阳,我对不起你。” 白封阳看着那一对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成了碎肉一般的游隼,脚下踉跄。 良久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你父母……救出来了吗?” “救出来了。”陈建之说道,“已经焚化,妥善安葬。” 陈建之说着,重重地朝白封阳磕了一个头:“封阳,你就是我陈建之的恩人,从今以后,我誓死追随你左右。” 白封阳将陈建之拉起来,喃喃道:“救出来了就好。” 之后,白封阳亲手厚葬了那对游隼。 陈建之果然如他之前发誓所说,安心待在白家,做小叔的儿子,也成了白封阳的跟班。 如果事态就这样发展下去,也算皆大欢喜。 可变故……终究还是出现了。 白封阳二十四岁那年,他已经记不清家里有什么大事,他只记得大家都聚在了一起,觥筹交错间,一片其乐融融。 可很快,那些至亲,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一个个都倒下了。 整个白家主脉几乎一夜之间全军覆没。 白封阳永远不会忘记,陈建之带着白家支脉冲进来,对着他的至亲一个一个补刀的场景。 他要扑上去与陈建之拼命,却被同样中招的父亲捂着嘴,强拉着送出白家。 他永远记得,父亲将自己的本命蛊催出来,送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永远不会忘记,父亲最后歇斯底里地呐喊:“封阳,往北走,快走!永远不要再回黔东南……” 第768章 苗疆少年3 白封阳想不明白,十来年的养育之恩,陈建之跟白家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如此赶尽杀绝! 白封阳被白洛尘丢在了十万大山最深处,他的本命蛊金蚕蛊进入白封阳的身体,有一个极其痛苦的适应过程。 更何况这金蚕蛊也中了毒,它在白封阳的身体里不断地挣扎,折腾得白封阳几乎咬碎了牙齿。 夜,越来越深。 一轮血月高悬在头顶。 白封阳已经痛到麻木,睁着眼睛盯着那轮血月,远远看去,几近一具尸体。 他不敢去想父亲中了毒,又失去了本命蛊,是否还能活下来。 就算侥幸活下来,落在陈建之的手里,大抵也不会有好下场。 他们控尸门,十几年前就开始炼制活尸了,不是吗? 陈建之,他白封阳与他不共戴天! 破晓时分,白封阳终于缓过来了。 他单枪匹马杀了回去! 可还没靠近白家,就被陈建之的人发觉,一路追杀。 白封阳伤势累累,被追出黔东南。 整个南方已经容不下他了,他只能往北跑,一路跑。 可是北方…… 南北蛇族不通往来,这是千古不变的规矩。 他们这样赶尽杀绝,就算他逃到北方,大多也是活不下来的。 可白封阳没有办法,他得活着。 只有活着,有朝一日他才能杀回来! 白封阳不知道自己逃了多远,翻山越岭,一刻不敢停歇。 在进入秦岭的时候,他已经维持不住人身,化为本体——一条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小花蛇。 二十四岁,在蛇族修炼长河里,太过稚嫩了。 小花蛇拼命地蛊蛹着,不知道又游了多远,最后竟游到了一座坟堆旁。 它实在是游不动了,盘起身体,躲在坟堆的侧面昏迷了过去。 它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来了坟地。 香喷喷的供品供在了坟堆前,好闻的供香燃了起来,伴随着醇浓的酒香味儿。 “姐姐……” 一个低沉醇厚的嗓音响起,带着浓浓的酒味,时不时地打一个酒嗝。 那人醉得不轻,瘫坐在墓碑前,一声一声地喊着‘姐姐’。 “姐姐,我好累啊。” “你怎么舍得走?你怎么能丢下我和三儿就这样走了?” “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扛过来的吗?我真的好累啊。” “柳仙堂里的那些老家伙,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我,随时想将我掀下台去。” “三儿越长越大,却越来越桀骜不驯,难管的很。” “父母不在了,姐姐你也抛下我走了,留我孤苦伶仃地一个人在这世上,我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我不敢相信任何人,也无人可依,这秦岭里面到底有多少柳易派来的奸细,我揪不清……嗝……” 那人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喝,委屈得像个孩子。 小花蛇被吵醒,饥肠辘辘,浑身伤痛,怎么也变不回人身了。 供品的香味太过诱人,它挪动身体,一点一点地凑近。 小花蛇探出小脑袋,先看了一眼那个醉鬼。 醉鬼倒在坟前,手里还握着酒壶,嘴里嘟哝着它听不清的话语,眼睛是闭着的。 醉鬼一个! 小花蛇胆子放大了一些,它嗖嗖地从墓碑后面游出来,爬上盘子便大快朵颐起来。 香喷喷的烤鸡真好吃啊,鲜嫩的果子也解渴。 小花蛇太饿了,完全沉浸在了美食之中。 直到它的小尾巴被人拎了起来,它猛地顿住。 小小的脑袋一点一点地转过来,就看到那醉鬼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红着眼睛盯着它。 小花蛇吐出蛇信子,冲醉鬼嘶嘶两声,摆动身体就要逃。 醉鬼却倒提着它拎了起来,满身的酒气熏得小花蛇直翻白眼。 小花蛇一口咬在了醉鬼的手上,毒牙陷进去,释放毒液。 醉鬼倒吸了一口冷气,恶狠狠道:“哪来的奸细!” 前一秒明明还醉成一滩烂泥的醉鬼,这一刻却异常清醒,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那种天生的上位者气息,让小花蛇瑟瑟发抖。 更可怕的是,它发现自己的毒液对他来说根本不起效。 小花蛇下意识地就要张口解释,硬的不行咱就来软的。 可是转念便想到,这儿是秦岭,不是黔东南。 南北蛇族之间是不互通往来的,它一条黔东南的蛇,忽然出现在了秦岭,可不要被当做奸细给处理掉了? 想到这里,小花蛇为了保命,只能装哑巴,缠着醉鬼的手腕频频示好。 醉鬼也不醉了,也不喊姐姐,不哭诉了。 直接抓着它回了柳仙堂,勒令手下去查。 而它则被关进了一个箱子里,索性它吃饱喝足了,伤势又重,很快便又睡了过去。 白封阳没心没肺,睡了个安稳,柳穆之却几乎将整个秦岭翻了个遍。 一夜之间又揪出了几个长白山那边安插进来的奸细,却唯独没有查到小花蛇的来历。 柳穆之本想将小花蛇扔出秦岭,可转念一想,自己那么狼狈的一面大抵是被看到了,他说的那些话也被听去了,若要是传出去,他这秦岭柳仙堂堂主还要不要当了! 白封阳一觉醒来,晃动着尾巴再次试了试,还是无法变回人身。 它有些气馁。 昂起脑袋却对上了一双审视的眼神。 柳穆之一直在盯着它。 “你来自哪里?为什么忽然出现在秦岭?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 回应柳穆之的,是不停晃动示好的花蛇尾。 花蛇……无论是秦岭,还是长白山,花蛇都不是什么主流蛇族成员。 这也是柳穆之为什么没有立刻弄死小花蛇的原因。 “你是哑巴吗?” “……” 小花蛇点点头。 白封阳忍啊! 为了活命,装哑巴也不是不可以。 可让白封阳实在没想到的是,柳穆之的声音弱了下来:“你怎么会出现在姐姐的坟里?你是姐姐送来帮我的吗?” 小花蛇歪着小脑袋,不由地想,醉鬼的酒还没完全醒吗? 但他对他姐姐的感情真的好深啊! 这样想着,小花蛇又点了点头。 下一刻,它就被扔进了一个大大的药池里,整个蛇身沉下去,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药汁,翻了好几下才翻出水面。 白封阳气得一口药汁朝着池边的人脸上滋了上去…… 第769章 苗疆少年4 柳穆之直接躲了过去,伸手捏着脖子将小花蛇从药池里捞了起来。 整个人冷森森道:“你是生面孔,并不是来自长白山,也不是我们秦岭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来自南方。” 小花蛇身体猛地一僵,就连尾巴都捋直了。 柳穆之继续说道:“黔东南白家最近发生了大动荡,你是白家人?” 白封阳没想到自己的底细就这样被柳穆之推测出来了。 它瞬间奋力挣扎了起来,看来这秦岭也待不下去了。 “别动。”柳穆之压低声音说道,“蛇族向来南北不来往,按照惯例,我应该直接将你处死,或者遣送回黔东南去,这二者,你眼下应该都不想选,对吗?” 小花蛇拼命点头。 “我本不该留你,但念在你是个哑巴,”柳穆之顿了顿,似乎还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可以给你第三条路选。” 哑巴? 好吧,只要能暂时保命,哑巴就哑巴吧。 小花蛇继续点头。 柳穆之看它乖巧,说道:“我已经给你摸过骨了,你修炼过,等身上的伤养得七七八八之后,我便是你的主人,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也不等小花蛇回应,又直接将它按回了药池里。 这一次,白封阳窝在药池里再也没有反抗。 白封阳捋了捋头绪。 秦岭柳仙堂的前主人,应该就是柳穆之的姐姐。 他姐姐意外去世之后,柳穆之接手了柳仙堂。 但内忧外患,这个位置他坐的不稳。 他现在极其需要一个心腹来帮他做很多事情。 他信不过秦岭柳仙堂内部的任何人,因为里面可能有来自长白山蛇族的奸细。 他之所以挑中自己,一是因为自己是从黔东南白家逃命出来的,他的生死如今捏在柳穆之的手里;二也是因为自己来自南方,南方蛇族与北方蛇族没有往来,所以不会是奸细;三,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个哑巴,又没有在人前露过面。 白封阳认命的想,这或许是他眼下最好的归属了。 做柳穆之的心腹,隐身于秦岭柳仙堂,这是最好的逃避陈建之追杀的方式了。 蛇族南北不往来,但陈建之不属于蛇族,他属于控尸门。 只要他诚心想要他的命,他是可能追杀到北方来的。 白封阳待在柳穆之房间里养伤,这一养就是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柳穆之每天都会让他泡药浴,给他身上擦药,按时投喂,白封阳身上的伤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因为吃得好又不干活,小花蛇肚子都养胖了一圈。 而这一个多月,白封阳也见识到了柳穆之的忙。 半夜三更都会有人来敲门,不是哪位大长老要罢工,就是柳仙堂里又出了奸细,还有他那外甥,隔三差五地就惹事…… 白封阳终于理解这人为什么醉酒之后会跑去坟地喊他姐姐。 他姐姐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吧? 有她在的时候,柳穆之便永远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躲在姐姐的羽翼之下什么都不用管。 姐姐猝然离世,丢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要他支撑起来,还有一个半大的孩子要他养大,白封阳想想都替柳穆之觉得头大。 但这人呐,就是不能胡乱地发善心。 白封阳刚有些可怜柳穆之,柳穆之就来霍霍他了。 他将一封信塞进小花蛇的嘴里,让它悄悄地送进某个大长老的书房里。 白封阳哪里能不懂他想干什么? 就他来这一个来月,那大长老至少挑事五六起,这样一个倚老卖老的刺头儿,一日不拔除,柳穆之这堂主的位置就坐不稳。 白封阳被柳穆之揪回来,从未露过面,东窗事发之后,谁也查不到他头上去。 这便是柳穆之留下他的根本原因。 他能不干嘛? 当然不能。 小花蛇认命地咬着那封信,在那个没有月亮的黑夜里,悄无声息地游进了大长老的书房,用尽全力将抽屉打开,把那封信塞了进去。 还用小尾巴把信往下暗了暗,不露任何破绽。 做完这些,小花蛇嗖嗖地又游回柳穆之的房间。 那夜,柳穆之奖励小花蛇一只雪蛤干。 小花蛇窝在床尾吃得嘎嘣嘎嘣香。 三天后,大长老私通长白山蛇族的消息传出来,柳穆之铁血手腕,直接将人关进了冰牢。 那会儿,白封阳并不知道冰牢是什么? 毕竟他来秦岭,除了柳穆之姐姐的坟头,以及柳穆之的房间,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那大长老的书房了。 柳穆之尝到了甜头,对小花蛇愈发的好。 好吃好喝地供着,但事儿也的确多。 今天给这个书房里塞点东西,明天给那个茶水里吐点毒液,后天再躲在哪个房梁上偷听一点机密……短短三个月,秦岭柳仙堂已经被柳穆之肃清了一小半。 一时间,整个秦岭柳仙堂人人自危,柳穆之的位置也基本坐稳了。 三个月后的一天清晨,柳穆之一觉醒来,就发现小花蛇蜕了皮。 他立刻起身,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小花蛇的身影,只是在床尾小花蛇常常窝着的地方发现了一张蛇蜕。 衣柜里少了两套衣服,古董架子上少了几样不算太值钱的玩意儿…… 后来柳穆之在床头柜的茶杯下看到一张压着的信纸,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感谢救命之恩,山高路远,江湖再见! 他走了。 呵! 柳穆之将那张信纸捏成了灰。 好一个白眼狼! 伤刚养好,蜕了皮,大抵是终于化为人形了,这就忙不迭地逃离。 柳穆之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在秦岭这几个月的确也帮了他很多忙,要走便走吧。 他将那张花蛇蜕收了起来。 权当这人从来没有在秦岭出现过。 而此时,白封阳的确化为了人形,穿着柳穆之的长袍,略微嫌大。 他将那几样古董当掉,换了银钱,直奔黔东南。 他得回去。 就算暂且没有能力夺回属于白家的一切,没有能力替父母家人报仇,他也得先打探到确切消息,为将来复仇做准备…… 第770章 苗疆少年5 白封阳潜回黔东南,四处打探白家以及陈建之的消息。 白家已经彻底被分支接手,白洛尘、白洛凡这两个名字,再也没有在黔东南出现过。 白封阳查不到父亲与小叔的任何消息。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陈建之的消息也查不到了。 陈建之不在白家,也没有回控尸门,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不过白封阳得到了另一个有用的信息,终于弄明白了为什么陈建之在白家蛰伏十来年,蓄意报复白家的真正原因。 当年,控尸门盛行斗尸。 在陈建之父母与人斗尸之前,对方曾向白家买过一批蛊虫。 这件事情对于白家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生意往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些人买的蛊虫,最后竟用在了陈建之父母的身上。 也就是说,白家的蛊虫是导致陈建之父母斗尸失败的直接原因。 而陈建之父母被对方俘获之后,是真的被炼成了活尸! 难怪陈建之会恨白家。 可白家是无心之失,白洛尘与他父母是多年老友。 站在白封阳的角度来说,陈建之的做法……过了。 事情弄清楚之后,白封阳一时间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了。 白家暂时回不去,就连留在黔东南,他都得隐姓埋名,事事小心。 可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很快就暴露了。 白封阳回黔东南的第五天夜里,窗户外忽然传来了笃笃笃的声音,他立刻掀起被子起身,竖起耳朵辨别那声音的来源。 是他的那只小游隼! 白封阳打开窗户,小家伙顿时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围着他一直在叫,快活的不得了。 白封阳伸出手,游隼便落在他手上,不停地用小脑袋蹭他的手掌心。 对于现在的白封阳来说,这只游隼也算是他的亲人了。 他还以为它也死了。 这种失而复得的兴奋没能维持多久,白封阳所在的房子就被包围了! 神出鬼没的陈建之忽然出现,白封阳浴血奋战,最终再次被追杀逃出黔东南。 该死的陈建之! 陈建之在白家生活了十来年,对白家,对白封阳都极其熟悉。 当初白封阳的那一对游隼,就是借给陈建之而死。 如今他竟再次利用小游隼,在黔东南排查白封阳的足迹! 接下来半个月,白封阳如丧家之犬一般,被陈建之追着打。 实在撑不住了的时候,白封阳不得不再次逃亡北方。 跟第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目标相当明确,带着游隼直奔秦岭。 陈建之不会放过他的。 他才二十四岁,修为不高,手段稚嫩,频频受重伤,如果落在陈建之的手里,必死无疑。 或许,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白封阳心里前所未有的清明,他得找一个靠山。 一个在他成长起来之前,能真正护住他这条小命的人。 而眼下,白封阳能想到的人,唯有柳穆之。 阔别两个月,当柳穆之再在自己的床角看到那缩成一团,浑身是伤的小花蛇时,竟愣住了。 它怎么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小花蛇听到动静,昂起小脑袋来,讨好地冲着他吐了吐蛇信子。 柳穆之直接无视。 他需要的是一个忠诚的心腹,而不是这样一个说走就走,说回就回的白眼狼! 它把秦岭柳仙堂当什么了? 可以随意给它落脚的客栈吗? 小花蛇在柳穆之的床脚待了三天,三天都被柳穆之无视了。 第四天一早,柳穆之起床,就发现小花蛇又不见了。 床角只留下一滩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呵,脾气倒挺大,又走了! 柳穆之仍然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直到有人跟柳穆之说,柳仙堂上供奉的仙家贡品最近总是丢。 柳穆之顿时反应了过来。 好家伙,偷吃供品的习惯真是改不掉了! 小花蛇就那样被柳穆之抓回了房间。 这一次,它不装了,直接幻化出人形,冲柳穆之深深地鞠了一躬:“柳仙爷,求收留。” 柳穆之给小花蛇摸过骨,知道他有修炼功底,也知道总有一天它会重新幻化人形。 但当人真的站在他面前,还开口说话了之后,柳穆之还是微微震惊了一下,顿时皱眉:“你不是哑巴?” 白封阳身形一滞,磕磕巴巴道:“我说我刚学会的,你相信吗?” 柳穆之冷哼一声:“滚出去。” “我没地方去了。”白封阳说道,“求柳仙爷收留。” 柳穆之不理他。 白封阳就围着他,将自己的处境,这些天在黔东南的遭遇,全盘托出。 最后,他真诚道:“柳仙爷,我需要您的收留,当牛做马,您随便差遣。” 这人还真的缠上他了。 柳穆之不想留,毕竟他只是条小花蛇的话,好掌控,替他办起事情来也方便。 但他现在化为人形,长得又这样出众,人高马大的,只是站在那儿就不容忍忽视,他若留下他,后患无穷。 该给他怎样一个身份? 他长脚又张嘴,随时能走,随时也可能出卖他…… 思来想去,柳穆之最后还是冷声下逐客令:“请你离开。” 白封阳站在那儿,满脸的委屈。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你不觉得咱们有缘吗?” 柳穆之:“没有。” “怎么会没有?”白封阳狡辩,“我从黔东南不远数千里逃到秦岭,那么巧就停留在了你姐姐的坟头,你敢说不是冥冥之中,你姐姐……” “闭嘴!”柳穆之顿时红了眼,“你竟敢拿我姐姐来威胁我!” 姐姐是他此生唯一的软肋,斯人已逝,敢拿她来做文章的人都该死! 柳穆之话音一落,掌风已经呼呼地朝着白封阳而来。 白封阳站在原地没动,生生地受了柳穆之一掌。 他本就受了重伤,这一掌下去,白封阳直接倒在了地上。 轰咚一声。 柳穆之夜跟着愣住了,他怎么不躲? 下一刻,他的脚踝就被人抱住了:“柳仙爷,求收留。” 当一个人前冷漠,人后孤寂的正人君子,被一个死皮赖脸的无赖缠上,会是什么下场? 白封阳用实际行动证明,有时候下场挺好的。 因为三天后,他摇身一变,成了柳穆之给他外甥找的启蒙老师…… 第771章 苗疆少年6 三儿是柳穆之姐姐的小儿子。 姐姐这一生过得很坎坷。 他们姐弟俩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出事了,姐姐以一己之力撑起了秦岭柳仙堂,将柳穆之拉扯大。 后来与长白山的佛骨胎柳易联姻,生了三个儿子。 大儿子柳君乾仪表堂堂,修炼天赋也好。 二儿子柳洛渊……不提也罢。 小儿子就是三儿柳璟琛。 姐姐与柳易的姻缘,一开始也挺好,可是后来柳易发病,吸食儿子的精血续命,姐姐跟他闹得很大,最终一拍两散。 老大柳君乾肯定是带不走了,老二双方都不想要,姐姐最终只带回了三儿。 三儿从小没有父亲,母亲去世得也早,这使得他有些叛逆。 姐姐在世的时候,三儿是怕他这个不苟言笑的舅舅的,自从姐姐去世之后,柳穆之对三儿变得心软起来。 三儿那个鬼机灵,很快便发现了这一点,即使柳穆之跟以前一样冷着脸,他也不怕他了。 再者,姐姐去世之后,偌大的秦岭柳仙堂弄得柳穆之焦头烂额,对三儿的管束愈发的少。 柳穆之有时候静下来也会反思,三儿最近几年之所以这么闹腾,大抵是跟自己对他的关注与疼爱骤减有关。 那小子这是在拼命地弄出点动静来,试图引起自己的注意呢。 柳穆之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坐下来跟三儿好好沟通,以至于舅甥俩的关系逐渐剑拔弩张起来。 三儿难搞,这小花蛇一样让他头疼。 柳穆之索性把俩人凑到一块儿去,让白封阳替他多教导三儿。 果然,三儿丢给白封阳之后,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整天整天地看不到两人的身影。 柳穆之倒不怕白封阳挟持三儿逃跑之类的,毕竟他的底细,他查过。 两次被打成那样逃回来,抱紧他的大腿死皮赖脸地求收留,也怪可怜的。 但秦岭忽然多了这么一个大活人,并且一出现就被柳穆之青睐有加,整个柳仙堂都躁动了起来。 不停地有人跳出来质疑白封阳的身份,劝说柳穆之不要留一个外族之人在秦岭,以后必成心腹大患…… 众说风云。 对于这些反对意见,柳穆之统统一个态度:你在质疑我挑人的眼光? 族内各大长老深知这一位说一不二的性子,也不跟他硬杠,转而拿柳璟琛做文章。 白封阳作为柳璟琛的启蒙导师,一不教文,二不练武,整天带着孩子往山里跑,孩子都玩疯了,哪里有个学习的样子? 刚好正说着,白封阳带着柳璟琛回来了。 两人浑身的泥土,头上顶着树叶,半截腿都湿透了,柳璟琛怀里抱着一个瓮,两人有说有笑地往这边走来。 大长老立刻指着两人,痛心疾首道:“穆之,你瞧瞧,成何体统!” 柳璟琛老远就冲柳穆之招手,大步跑过来,献宝一般地将瓮打开:“小舅,你看,这是我们今天的战果!” 那瓮盖子一打开,冲天的腥臭味熏得大长老直作呕。 瓮里面窸窸窣窣地全都是爬虫的声音,一眼看过去,五颜六色的,全是毒虫。 柳穆之瞬间明白过来,白封阳这是要炼蛊。 这是他的老本行。 三儿跟他学这个……也不是不行。 白封阳挠了挠头,视线与柳穆之一个对视之后,便正了正衣服,轻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大长老此言差矣,如果押着三儿坐在课堂里就能教好他,我想,也轮不到我这样一个外姓人来做三儿的授业老师吧?” 大长老张口想反驳,可却反驳不了。 毕竟之前柳穆之夜曾请他做柳璟琛的老师,三天!他就教了他三天!就被气得躺在床上修整了一周才缓过来。 这孩子真不是一般人能拿捏得了的。 白封阳一击便中,得意地冲柳穆之挑了挑眉,柳穆之面不改色,拢在长袖下的手指却搓了搓,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白封阳继续说道:“大长老德高望重,应该最是深知寓教于乐的重要性,我带着三儿进山捉虫,既锻炼了他的身体,又收敛了他的性子,捉虫的过程中,我教他山脉走向,星宿排列,水涨水歇……三儿学得可一点不比课堂里的少。” 站在一旁的柳璟琛拼命地点头,一脸崇拜地看着白封阳。 白封阳这话可不是吹的,他懂的是真的多。 跟白封阳在一起,柳璟琛有一种仿若回到了孩童时代,母亲教他修炼时的情景。 母亲也是这般的渊博有耐心,对他关怀备至。 大长老憋了半天,还是那句话:“他再能耐,不过是一个外姓人罢了,秦岭不容外姓人……” “大长老,白姓怎么就是外姓了?”柳璟琛反问,“大长老姓黎不姓柳,难道也是外姓人?” 大长老白胡子都要被气飞了:“那能一样吗?我出生在秦岭,即使姓黎,我也是柳仙堂的人!” “哦,我懂了。”柳璟琛歪着脑袋看向白封阳,一脸严肃道,“老师,你改姓吧,姓柳好不好?我让小舅把你名字写到柳仙堂的族谱上去,以后你就是咱秦岭柳仙堂的本家了。” 白封阳直摇头,他姓白! 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这是他的底线。 还没等白封阳开口,柳穆之便斥道:“胡闹!” 白封阳和柳璟琛顿时闭了嘴。 柳穆之冷声道:“还杵在这做什么?” 白封阳赶紧拎着柳璟琛回去洗漱,换上干净衣服。 柳穆之好不容易将大长老敷衍住,等他回到住处,就看到已经洗干净的一大一小俩人正围着那瓮,脑袋盯着脑袋,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柳穆之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去书房。 当天晚饭后,白封阳被柳穆之叫去了书房。 白封阳以为柳穆之是要秋后算账,勒令自己不准再进山。 却没想到柳穆之问道:“你那些虫子里,有没有能让人开口说真话的那种?” “有。”白封阳说道,“但我道行太浅,控蛊的能力还不高,所以能利用蛊虫让人开口说真话的时间不长,顶多一俩句,遇到比我道行高的,可能还会反噬。” 第772章 苗疆少年7 柳穆之想想,一两句应该够了。 当天夜里,白封阳就被柳穆之带着进了秦岭柳仙堂的地牢。 柳穆之领着白封阳一路往下走,走到底又往最里面走,直到地牢的最深处,一间几近密闭的牢房里。 牢房里绑着一个遍体鳞伤的中年男人。 那人身上的那件囚衣不知道被污血浸透过多少次了,有些地方被抽破了,甚至能看到里面翻开的皮肉。 他被绑在木架上,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像个死人一般。 白封阳明白,这是一个硬骨头。 严刑拷打并不能从他嘴里撬出柳穆之想要的有用信息,如今带他来,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一盆冷水浇上去,那人缓缓抬起头来。 对上柳穆之的瞬间,那人狞笑了起来:“柳穆之,别白费力气了,你休想从我手里拿走长老印,秦岭柳仙堂……该改姓了!哈哈,哈哈哈哈……” 那人笑得猖狂,一笑起来便有黑血从嘴角往外溢。 柳穆之看了白封阳一眼,白封阳伸手就将什么东西塞进了那人的嘴里。 狞笑声戛然而止,那人明显有些惊慌起来了:“你……你是谁?给我喂了什么?柳穆之你卑鄙!” 柳穆之讥讽一笑:“大护法,论卑鄙,整个秦岭谁人能比得上你?” 那人开始破口大骂起来,几乎要把柳穆之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骂一遍。 言语之污秽、恶毒,就连白封阳都有些无法忍受。 但柳穆之似乎早已经习惯这样的谩骂了,他只是淡声问白封阳:“什么时候能起效果?” 白封阳在心口默默倒数五个数。 数完的那一刻,对面刚才还在不停谩骂的那人,忽然住了嘴,整个眼神都变得呆滞了起来。 白封阳冲柳穆之点了点头,柳穆之上前一步,问道:“大护法,长老印在哪?” 没有回答。 柳穆之再问第二遍。 依然没有回答。 对方的眉头拧成了川字,眼珠子不停地震颤,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柳穆之又看了白封阳一眼,白封阳耸耸肩。 他提前说了,他道行尚欠。 柳穆之无奈,只能再问第三遍:“大护法,我再问你最后一遍,长老印在哪?” “在……”那人终究是顶不住了,浑身微微抽搐着,嘴角溢出来的黑血也越来越多,“在黎欢手里。” 说完,那人耷拉下脑袋,晕了过去。 白封阳顿时把胸脯挺得高高的,得意得像个打了一场胜仗的大公鸡一般,等着主人的嘉奖。 柳穆之撂下一句:“处理掉。” 转身就往外走。 白封阳立刻跟上,一路上那张嘴就再也没停过。 “柳穆之,我厉不厉害?” “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是不是应该奖励我点什么?” “我要求也不高,来这么久了,应该给单独拨一套院子住住吧?我接下来炼蛊需要独立的空间。” “喂,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柳穆之你别过河拆桥啊,我跟你说,你要是这样,下次可没人再敢跟你合作了。” “……” 从始至终,柳穆之闷头走路,没回白封阳一句话。 这人……太聒噪了。 回到住处,白封阳已经口干舌燥了,他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难沟通的人。 悻悻地回了自己房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怎么想怎么来气。 这一趟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反倒搭上了一只箴言蛊,损失也忒大了。 正生着闷气呢,一串钥匙被从后面抛了过来,精准地落在了白封阳的手边。 白封阳回头去看,柳穆之已经转身离开,只撂下一句:“隔壁。” 白封阳大喜过望,拎起钥匙,嘴儿倍甜:“堂主你真是个大好人!” “您是我见过最大方的老板了!” “以后有这样的差事,您尽管提,嘿嘿。” 柳穆之心中冷哼,刚才那一会儿,估计在心里把他翻来覆去骂了百八十遍了吧? 这人……惯会见风使舵。 白封阳迫不及待地拎着钥匙去了隔壁院子。 这套院子比柳穆之的那座要稍微小一点,但也足够大了。 他看看这间,望望那间。 嗯,这一间要这样改造一下,那间用来斗蛊正好…… 那一夜白封阳的房间灯一直亮着,柳穆之起夜的时候,过来看了一眼。 就看到那人伏案正在画着什么,身影投射在窗户上,很是认真的样子。 柳穆之想,应该是在画隔壁院子的改造图吧? 这样上心……这是养家了,轻易不会跑。 这人……留着还有点用。 柳穆之回房睡觉了。 其实,何止是有点用啊。 自从白封阳来了之后,替柳穆之明里暗里解决了多少麻烦? 过去几年没能睡一个安稳觉,今夜,他一夜无梦。 白封阳天亮之前才上床,睡了个回笼觉。 一觉醒来,外面的工匠已经在守着了。 白封阳挑眉,哎,那木头竟猜到今天自己要找工匠改造院子? 他去主屋想找柳穆之致谢,却被告知柳穆之一大早就出去了。 白封阳了然,应该是去找那个叫黎欢的拿什么长老印去了。 他虽然好奇,但也知道这是秦岭柳仙堂内部事宜,他一个外人不好打探,还是回去改造他的小院更重要。 柳穆之不是去找黎欢,而是去捉拿黎欢。 被关在地牢里的大护法,姓柳。 姐姐在时,他是姐姐的左膀右臂,手握长老印,统领秦岭柳仙堂八大长老,忠心勤恳一辈子,却在姐姐去世之后,拥兵自重,想要夺权。 幸亏柳穆之动作够快,手段够强硬,及时将他拿下。 只是他被关在地牢里这么多年,始终不肯交出长老印。 柳仙堂里那几个老家伙上蹿下跳的不服从自己的管理,也是因为这个。 柳穆之曾经也调查过大护法最信任的那些人,可全都一无所获。 却没想到他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黎欢的手里。 黎欢……跟大护法之间是什么关系? 更可气的是,昨夜从大护法嘴里套出话来之后,大护法就被处理掉了。 这个消息竟没能被封锁住,黎欢得到消息,已经逃走了。 这秦岭柳仙堂啊……还是不稳定…… 第773章 苗疆少年8 大护法和黎欢之间的关系很快被翻了出来。 黎欢的母亲,竟是大护法的私生女! 呵。 看起来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的两个人,私下里竟还有着这样的关系。 柳穆之忽然就庆幸几个月前,他毅然留下了白封阳。 如果没有白封阳替他撕开秦岭柳仙堂的重重私幕,他到现在仍然举步维艰。 柳穆之不由地想,这便是天意吧? 在他最艰难,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那条小花蛇出现在了姐姐的坟头。 他……是姐姐派来帮自己的,是不是? 那一天,柳穆之便暗暗下定决心,只要白封阳不背叛自己,秦岭柳仙堂便永远有他的一席之地。 正在指挥着工匠改造小院的白封阳连打了几个喷嚏,两只肉肉的耳垂又红又烫。 他抬手揉了揉,嘀咕着:“哪个杀千刀的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黎欢当天晚上就被抓了回来,严刑拷打之下,柳穆之终于将那枚长老印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那一晚,就连三儿似乎都预感到了什么,半夜里抱着枕头来了舅舅房间。 舅甥俩已经好久没有睡在一起聊天了。 柳璟琛难得乖巧:“小舅,从此以后,秦岭柳仙堂里的那些老家伙,都得听你的话了,是不是?” 柳穆之点头:“嗯。” 柳璟琛笑:“是我师父帮的忙,对不对?” 柳穆之继续点头:“是。” “我就知道。”柳璟琛与有荣焉,“自从师父来了之后,咱们就越来越顺,小舅,师父是咱俩的福星。” 柳穆之没有反驳:“对。” 柳璟琛又问:“所以,师父会永远留在秦岭的,对不对?” 这个问题,柳穆之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他不由地想,永远……应该不可能吧? 白家一夜之间倾覆,白封阳身上背负着的仇恨,很重很重。 他表面上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心里比谁都苦。 他若没有再杀回去的念头,第一次就不会在蜕皮之后,立刻离开。 也不会在再来秦岭之后,这么执着地去山里找毒虫,还要独立的院子炼蛊。 他心里从未放下过。 留白封阳在秦岭,柳穆之已经算破例。 纵容他在秦岭炼蛊,更是打破了柳穆之以往的原则。 但柳穆之觉得,这是白封阳应得的。 他也的确帮了自己很多很多。 柳璟琛看小舅有些走神,心里也思绪翻转。 好一会儿,他抱着小舅的胳膊,轻声道:“小舅,你想我母亲吗?” 一句话,直接将柳穆之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本能地身体僵了一下。 柳穆之很排斥跟三儿提他母亲的事儿,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与孩子沟通这些事情。 三儿想念母亲,他又何尝不想念姐姐? “小舅,不用难过,母亲一直都在。”柳璟琛竟主动安慰起柳穆之来了。 要知道之前,每次说到这些,柳璟琛的情绪都会异常激动,舅甥俩因为这个问题不知道闹崩过多少次。 柳璟琛伸手拍了拍柳穆之的肩膀,继续说道:“秦岭有龙脉,母亲是秦岭的主,她死后,精魄会回归到龙脉中去,继续护佑着龙脉,护佑着整个秦岭。” 柳穆之惊讶地问道:“三儿怎么懂这么多?” “是师父告诉我的。”柳璟琛说道,“师父懂的东西最多了。” 柳穆之摸摸柳璟琛的脑袋:“对,你母亲从未离开过,她以自己的方式,一直护佑着咱们呢。” 那一夜,舅甥俩聊了很多很多。 叛逆了好几年的三儿,心平气和地像个大人。 而这一切,都得归功于白封阳。 柳璟琛的叛逆期,就那样无疾而终。 此后多年,柳璟琛都是跟在白封阳身后,受他教导的。 柳穆之彻底腾开了手,一步一步地将秦岭柳仙堂牢牢地掌控在了手中。 而白封阳也在岁月的流逝中,逐渐成长起来。 曾经稚嫩跳脱的二十岁少年,成长之快,让柳穆之咋舌。 他不仅修为猛涨,就连控蛊的本领也上了不知道多少个台阶。 每每聊起来,白封阳都会很感激柳穆之。 如果不是柳穆之收留,他根本不可能找到像秦岭这般神似黔东南十万大山那般的容身之所。 虽然北方的毒虫与南方大相径庭,但炼蛊的手法却是相近的。 白封阳在炼蛊的过程中,不仅解了身体里父亲留下来的金蚕蛊的毒,还培养起了属于自己的本命蛊。 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孤身一人再回黔东南的时候,白封阳这一次没有选择偷偷地走。 他去找了柳穆之。 柳穆之听完,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真的要回?” 白封阳点头:“必须回。” 柳穆之顿了顿,问:“跟三儿说了吗?他黏你。” “三儿大了,懂事。”白封阳说道,“并且我不打算跟他说,以免节外生枝。” 柳穆之应了一声,又问:“何时回?” 这个问题着实让白封阳意外,他以为这一走,柳穆之不会再想收留他这个麻烦。 白封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柳穆之也没为难他,只是将一枚手令交给他:“办完事,想回,随时回。” 说完他就离开了。 白封阳手握那支手令,心中百感交集。 当初他如丧家之犬一般逃离黔东南的时候,又何曾想过在遥远的秦岭,能有他的一处容身之所呢? 柳穆之……是他的救命恩人。 永远都是。 白封阳只身一人再入黔东南,只为寻找陈建之。 寻仇! 可他离开的时间太长了,黔东南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的白家已经大不如前,控尸门也几近销声匿迹。 而正在兴起的,竟是一个姓乔的家族。 白封阳对乔家与阴香并不感兴趣,他默默走访,问了一圈,最终得到了一点零星的关于陈建之的消息。 陈建之也去了北方。 至于他为什么去北方,又在哪里落了脚,无人知晓。 陈建之一日不死,白封阳就不敢轻举妄动。 白封阳在黔东南停留了两个月,随后返程。 可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三儿也离开了秦岭…… 第774章 苗疆少年9 白封阳实在是放心不下柳璟琛。 虽然他也没比柳璟琛大多少,但孩子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几百年的感情,该担心还是担心。 “三儿善良,没见识过外面的那些尔虞我诈,很容易被骗!”白封阳一边将行李往橱柜里收拾,一边埋怨站在门口的柳穆之,“你这个做舅舅的,真的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他被人拐走了?” 柳穆之双手插兜,声调一贯低沉醇厚:“三儿也几百岁了,早就不是孩子了,我几百岁的时候……” 说到这儿,柳穆之猛然顿住。 他几百岁的时候,其实也是躲在姐姐羽翼之下,被宠成了孩子。 柳穆之一顿,白封阳立刻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知道他又想起他姐姐了。 姐姐是柳穆之心头最过不去的坎儿。 白封阳想,柳穆之的姐姐该是多好的一个人啊,才会让弟弟如此放不下。 他赶紧转移话题:“三儿有没有跟你说第一站去哪?什么时候能回来?” “三儿说要沿着整个秦岭龙脉走一走。”柳穆之说道,“他想感受一下他母亲的气息,至于归期……他没有说。” 白封阳忽然就有点儿心虚。 毕竟三儿小的时候,是他跟三儿说,他母亲的精魄重新融入秦岭龙脉,永远陪在他的身边,护佑着他。 孩子虽小,但有些事情真的是要记一辈子的。 如今长大了,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践行自己的执念,这是好事。 不过让白封阳比较欣慰的是,三儿这孩子真不是白养的,知道他已经回到秦岭柳仙堂之后,隔一段时间就会给自己来一封信。 每一封信都会告诉白封阳,他走到哪里了,遇见了什么人,又涨了多少见识,最近的修炼是否长进,有什么疑惑无法解开,需要师父开导…… 白封阳每一次都会很认真地给三儿回信。 有一次他回信的时候,柳穆之刚好过来跟他聊事情,看到他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皱着眉头问他:“哪来的那么多话要说?” 白封阳顿下笔,反问:“那之前三儿给你写信,你是怎么回的?” 柳穆之莫名地就有些不自在起来,他回道:“信已收到,家中一切安好,勿念,三儿在外照顾好自己,珍重。” 大体就是这个模式。 关键是,三儿给自己的信也很短。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了? 白封阳顿时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我要是三儿,有事也不爱跟你说,你那是回信吗?你那是在批奏折吧?!” 柳穆之摸了摸鼻子,没有应声。 随后,白封阳重新蘸了墨汁,继续回信。 柳穆之好奇地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看。 就看着白封阳从秦岭的天气,说到柳仙堂里的各项大事,小舅的身体如何,柳仙堂又向外扩了几个领域,又建了几座冰牢,叮嘱三儿增减衣服,修炼瓶颈如何突破,甚至还有三儿要去的下一站的一些攻略…… 柳穆之不得不承认,白封阳更像三儿的亲舅舅。 他对三儿是真的好。 也难怪三儿有时候私底下会偷偷地叫白封阳小二舅。 等白封阳终于回完这封信,搁下毛笔,柳穆之忽然问道:“封阳,既然黔东南那边一时半会回不去,是否考虑一下当初三儿的提议?” 白封阳不解:“三儿的提议?他的提议那么多,你指的是哪一个?” “入族谱的事情。”柳穆之说道,“不用改姓,直接入我柳仙堂的族谱。” 白封阳震惊了!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认真的?柳仙堂里那些老古董你搞得定?” “这几百年你为秦岭柳仙堂做的成就,远比那些老家伙多。”柳穆之认真道,“我挑头,谁不服,我会让他服。”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这是对白封阳这几百年的付出的极大肯定。 但他最后还是摇了头:“还是不了,终有一天我还是要回黔东南去的,白家族谱要从我白封阳的名字开始续写。” 柳穆之理解白封阳。 也很支持他。 “我最近查到一点关于陈建之的消息。”柳穆之说道,“但也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你要听吗?” 毕竟是过期的消息,现在说了很可能也不起任何作用。 白封阳却很激动:“要听,当然要听。” 即使是很多年前的消息,他兴许也能顺藤摸瓜,将陈建之揪出来。 柳穆之说道:“大概是八年前,南疆入境处一户农户一家六口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事后听知情人士说,之前他家半夜收留过一支赶尸队伍,领队的赶尸人很大方,出手就是一条小金鱼。” 白封阳眉峰一抖:“赶尸人?” 赶尸人的确存在,特别是在几百年前的黔东南。 十万大山之中,太多的人一辈子走不出去,客死他乡的人回不来,便衍生出了赶尸人这个行业。 但南疆……也有赶尸人吗? 并且,如果真的是赶尸人的话,又怎会如此心狠手辣,只是借住一宿,明面上给了一条小金鱼,暗地里却又害人一家六口性命? 不,这根本不是正常的赶尸人。 柳穆之继续说道:“从知情人口中描述来看,那赶尸人很可能就是陈建之,他赶的那支队伍,应该也不是客死他乡的异乡人那么简单。” 白封阳忽然冷笑了一声:“赶尸人?呵,陈建之可是名副其实的控尸人后代,他是刽子手,是恶魔!” 一想起当年,自家主脉上百口人,一夜之间覆灭,白封阳心口便烈烈地痛。 白家支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迟早会回去收拾,但在那之前,陈建之必须死! 这是他欠白家的! 白封阳双目赤红,两只手捏的紧紧的,指甲抠进手心里,几乎要抠出血。 “封阳!”柳穆之及时出声,“冷静点。” 白封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连做了三个深呼吸,转头看向柳穆之,郑重道:“帮我查!就算再过去八年,八十年,也请帮我把他揪出来!” 白封阳虽身在秦岭,但秦岭的人手并不受他调动,实权握在柳穆之手中。 只有柳穆之能帮他。 他只求柳穆之帮他揪出陈建之,报仇的事情,他会亲自动手…… 第775章 苗疆少年10 柳穆之又怎会不帮白封阳呢? 他们可是过命的兄弟! 虽然这条消息已经是八年前的了,但至少说明了一点,陈建之的确是来了北方,并且很可能还在南疆周边活动。 八年,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会觉得很长,但是对于修炼者来说,八年只是弹指一挥间。 陈建之不远万里从黔东南跑来南疆,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南疆一定有他极其向往的什么在。 或者是某个人,或者是某个门派? 总之,只要朝着这个方向去查,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 柳穆之的人撒出去查,一旦有丁点消息,白封阳就会亲自追过去,查个彻底。 三儿在外面跑了一大圈,回到秦岭却没看到白封阳,立刻追问柳穆之。 柳穆之告知实情之后,三儿二话不说,追了过去。 可惜那一次,仍然没有找到陈建之的确切线索。 陈建之就像是从北方消失了一般。 两人重新回到秦岭之后,柳穆之忽然就对三儿说:“璟琛啊,你这些年在外历练得不错,是时候回来接手秦岭柳仙堂了。” 在柳穆之心里,秦岭柳仙堂始终是属于姐姐的,柳璟琛长大之后,也理所当然交到他手中去。 这也是当初柳璟琛说出去历练,他特别支持的原因。 孩子在外历练完了,回来就该是他放手交出大权的最好时机了。 却没想到,柳璟琛根本没打算接手秦岭柳仙堂:“小舅,我这次回来,其实是有件大事要跟你商量的。” 柳穆之直觉不好:“什么?说说看。” “江城有一户姓鹿的人家,供奉着一座香堂,要请我去做保家仙。”柳璟琛说道,“我已经应了人家,下个月初八,他们便会把我的牌位供奉进香堂里,我就正式过去坐堂了。” “胡闹!”柳穆之勃然大怒,“放着偌大的秦岭柳仙堂你不要,非得去人家巴掌大的香堂里立堂口,你是要气死我吗?!” 柳穆之不是看不起那什么香堂,而是这么多年的筹谋,他一心都是为了三儿,他怎么能这么不声不响地就做了这样的决定? 他到底有没有把秦岭柳仙堂,把他这个小舅放在心里! 柳璟琛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低着头也不说话。 但心意已决的态度是摆出来了。 柳穆之气到要吐血,操起旁边的一把椅子就要往柳璟琛身上招呼,白封阳赶紧伸手挡下:“你干什么!这是要打死他吗?真打死了,后悔莫及的到底是谁?” 三儿是柳穆之的命啊! 就算要了柳穆之的命,他都得护三儿周全。 白封阳怎么也不能让他做出这样冲动的事情来。 他转而劝柳璟琛:“不是下月初八才供奉你牌位吗?这还没到月底,你去回了人家便是,别怪你小舅生气,这事儿的确是你小子做的不地道。” 柳璟琛梗着脖子就是不服软:“师父……小二舅,我既然答应了人家,便要做到一言九鼎,否则我这张脸以后往哪里放?” 白封阳咬牙继续劝:“傻孩子,秦岭柳仙堂就是你的脸面,堂堂秦岭柳仙堂的少主,去做了一个小香堂的保家仙,就不被别人耻笑了?” “我……”柳璟琛嘴硬,“我会通过自己的努力,把鹿家阴香堂发展起来的。” 柳穆之又要发火,白封阳只能先把柳穆之弄出去,转头再来劝小的。 吐沫星子都要说干了,那小的就是不低头。 最后还是柳穆之发了盛怒,让柳璟琛去祠堂他母亲的牌位前跪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柳穆之本想着给柳璟琛一点教训,让他好好冷静一下。 可谁也没想到,那小子根本没在祠堂跪多久,悄悄地卷了铺盖卷儿跑了! 收到消息的柳穆之,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白封阳赶紧叫人去追,却被柳穆之喝住:“不准追!让他去!只有在外面吃了苦头,受尽白眼,他才会知道秦岭柳仙堂的好,才能肯老老实实地回来。” 否则,就算是抓回来了,以那小子的本事,肯定也是关不住的。 白封阳想着,三儿还小,毕竟才六百来岁。 距离一千岁大劫还有三百多年,足够他在外面处处碰壁了。 这一刻,白封阳是赞同柳穆之的看法的,总觉得三儿吃了苦头会回头,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三儿的千岁大劫是伴着情劫一起来了。 那样惨痛的代价,不仅三儿没能承受得住,就连柳穆之和白封阳都因此沉寂多年,差点一蹶不振。 而当下,他们根本看不到三百多年后的事情。 在三儿出走后的两个月后,白封阳收到了一封来自黔东南的密信。 白封阳上次回黔东南,联系了白家旧部中的一个后辈,名叫白凤喜的小丫头。 小丫头暗中查访,以游隼送信,告诉白封阳,陈建之最近回过一次黔东南。 本来陈建之行踪诡秘,白凤喜又潜伏在暗处,不大能查得到陈建之的踪迹。 但怪就怪在,黔东南各大门派近半年间,频繁地有天赋极高的门徒在下山历练的时候,联系不上。 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各大师门都在找,一直没找到任何线索。 直到前几天,陈建之在炼制一个姓第五的门徒时被袭击,门徒尸体被抢走,白凤喜才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信息,追查之下,果然查到了陈建之的头上。 但这会儿,陈建之已经不在黔东南了。 他带着近半年收集起来的各大门派的高徒尸体,不知所踪。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八年前,陈建之不就是带着一队尸体借宿农户的吗? 也就是说,在八年前,甚至在很多很多年前,陈建之就一直在做这件事情了。 他从黔东南收集他想要的尸体,炼制,然后以类似于赶尸的法术控尸,将那些被炼制过的尸体,运到南疆去。 原来是这样! 白封阳不由地想,那么当年,自己的父母、小叔,以及白家那一百多口人,是否也被陈建之炼制,这般从黔东南运到南疆去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第776章 苗疆少年11 白封阳亲自去南疆待了有半年多时间。 他隐姓埋名,在南疆入境处买了一处闲置多年的院子,与周围农户打成一片,从农户们的闲聊中,也得到了一些南疆秘辛。 他也曾将视线落在了南疆炼尸门上,可是通过一番打探,却没在南疆炼尸门里发现有任何与陈建之有关的线索。 后来白封阳离开南疆,回到秦岭时,也曾听说南疆炼尸门内发生了内讧,谁谁谁死掉,谁谁谁上位,他都有所耳闻。 但都与陈建之无关。 并且白凤喜那边,也再无陈建之回黔东南运尸的消息。 陈建之就像是再次人间蒸发了一般。 甚至有一段时间,白封阳告诉自己,祸害自有天收,兴许陈建之坏事做尽,已经被老天爷收掉了吧? 刚好那百年期间,白封阳的蛊术达到了一个突飞猛进期,时常需要进山去找毒虫斗蛊、炼蛊,也时常需要闭关修炼。 他的精力被大大地分散了出去。 而在这段时间,柳璟琛在江城那个阴香堂里,也做出了一点成就。 鹿家阴香堂虽小,但胜在与三界六道都有来往。 白封阳渐渐支持柳璟琛的原因还有一个,黔东南近些年,乔姓阴香也如火如荼,只是他听说白凤喜来信说,那乔家阴香路子有些阴邪。 白封阳想,南乔北鹿,相生相克,这是天地法则。 或许,这便是三儿命中注定的使命吧? 柳璟琛在鹿家阴香堂经历了鹿家几代更迭,越来越稳,在当地的威望也越来越高,鹿家阴香堂的香火也越来越旺盛。 就连之前一直反对柳璟琛,跟柳璟琛生了多年气的柳穆之,都逐渐接受了这一切。 有时候私底下跟白封阳聊起来,还会自傲地说一句:“龙生龙,凤生凤,我秦岭柳仙堂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差。” 可就在一切都看似走上正轨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柳璟琛谈恋爱了。 最先知道这件事情的,是白封阳。 三儿给他的密信中说,他好像爱上了鹿家阴香堂这一世的掌堂者,那个叫做鹿湘的女孩子。 他也不清楚那是不是爱情,他只知道,鹿湘的身上似乎有一种特别吸引她的气息在。 只要她在他的眼前晃,他的视线就必定会围着她转。 情不自禁的那种。 白封阳也没谈过恋爱,但他听着这好像真的是爱情。 在柳璟琛几次信中提到鹿湘之后,白封阳觉得这事儿,他该跟柳穆之提一提了。 可柳穆之也没谈过恋爱,他不置可否:“区区一普通人类罢了,就算修炼天赋不错,也不过百来年的寿辰,他们不会有结果的。” 白封阳想想也是。 况且三儿已经这么大了,还从未谈过恋爱,试试又何妨? 秦岭这两个家长就都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因为那会儿,秦岭境内的极寒之地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多年前被封印在极寒之地的冰魔兽苏醒了。 冰魔兽最后一次被封印,还是三儿的母亲出手。 那会儿柳穆之都还小,只记得姐姐当时为了镇压冰魔兽,大伤元气。 而如今冰魔兽好端端地再次苏醒,实属可疑。 柳穆之和白封阳的第一反应,都是秦岭柳仙堂里应该又出现了奸细。 奸细简直如那野草,野火烧不尽。 只要柳易还在一天,他对秦岭柳仙堂的关注就绝不会停歇。 这些年,柳穆之不知道从秦岭柳仙堂内部揪出多少个来自长白山的奸细了,可这一次不一样。 冰魔兽苏醒了。 好在姐姐当年封印了冰魔兽之后,还在极寒之地设置了禁区,有修为高深的几个大长老镇压,冰魔兽一时半会冲不出来。 但如果一直没有找到有效的办法再将冰魔兽镇压回去,迟早有一天,冰魔兽会冲出来的。 “穆之,我打算进一次深山。”白封阳说道,“前些年,我在秦岭深山的一处山洞里,发现过一株九幽兰草,当时它很小,刚刚萌芽不久,我没舍得采它,它有强大的致幻作用,本体也极阴极寒,以它做蛊引,送入冰魔兽身体里,应该能暂时压制住冰魔兽。” 那会儿,柳穆之一边忙着清缴秦岭柳仙堂内部奸细,一边还要想镇压冰魔兽的方法,着实焦头烂额。 白封阳这般提议,他也只能点头应允:“我派人陪你一起进深山,你小心一些,如果找不到就尽快回来,不要让自己涉险。” 白封阳点头答应,拍了拍柳穆之的肩膀,笑道:“我,你还不知道嘛,最惜命。” 大仇一日不得报,他都不会让自己去死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白封阳就带着柳穆之最得力的两个亲信进了山。 秦岭比之黔东南的十万大山,毫不逊色。 深山之中不仅毒虫多,奇珍异草也多。 只是越往深处从未被人踏足的地界就越危险,山路陡峭崎岖,时常有猛兽出没,一些地方已经被有了些许道行的精怪占领,不小心踏足,就会引来一场不必要的争斗。 白封阳手中握着罗盘,不停地辨别着方位。 在来之前,他已经回忆过当年见到那株九幽兰草所在的位置。 只是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这些年,深山之中也经历过一些地壳运动,树木花草更替,都是迷惑视线的因素。 白封阳没有跟柳穆之坦白的是,那株九幽兰草的确是长在深山一个山洞里的,但那山洞的下面,却是一个古墓群。 而九幽冥草是以不腐之尸的身体为营养,扎根生长出来的。 也就是说,白封阳想要找到那株九幽兰草,得先找到那座墓群的所在之处。 想要拿到那株九幽冥草,很可能还需要开墓。 他当然没有能力以一己之力打开这样一个古老的墓群,即使有身边的两个人也不行。 他想着,先找到那个山洞,做好标记,再回来跟柳穆之坦白也不迟。 毕竟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他不想柳穆之失望。 毕竟柳穆之现在的处境太难了,他不能再给他添乱了…… 第777章 苗疆少年12 这一路上白封阳想了很多很多,考虑到各种情况,却没想到他最终找到那个山洞,深入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一大簇盛开得恰到好处的九幽冥草。 就仿佛在等待着他的到来一般。 白封阳忽然就想到了一句话:毒蛇出没,百步之内必有解药。 冰魔兽是蛇,极其凶险的冰蛇。 它刚好苏醒,而这些九幽兰草也刚好长成。 这或许就是天意。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白封阳当然不会伸手直接去摘那一簇九幽冥草,毕竟这玩意儿的生存条件要求极其严苛,很可能带出这个山洞它就会枯萎,甚至化为一滩冷水。 但他也是有备而来。 他先是让陪同他一起过来的两人守住山洞口,随即席地而坐,催动身体里,逃离黔东南时,父亲留给他的金蚕蛊。 随着他的催动,金蚕蛊迅速从白封阳身体里出来,随即便朝着那一簇九幽冥草爬了过去。 金蚕蛊显然很喜欢这九幽冥草,贪婪地啃食着。 白封阳本也不敢抱太大希望,看到这一幕,惊喜万分。 他紧盯着金蚕蛊,看着它大快朵颐,一口一口地将那些九幽冥草吞入腹中。 很快,金蚕蛊的腹部就鼓了起来,呈现出冰蓝色的透明状。 对,就是这样! 白封阳耐心地等待着,等到金蚕蛊吃光钻出地面的九幽冥草,朝着根部侵袭进去的时候,白封阳觉得差不多了。 立刻召唤金蚕蛊回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地面忽然一个猛烈地晃动,紧接着,白封阳只听到轰隆一声,他整个人都朝着下面陷了下去。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白封阳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连伸手去接返程的金蚕蛊,都没能成功。 守在山洞口的俩人在地面震动的瞬间,下意识地就要往山洞里面奔去,可伴随着那道轰隆声,一堵石门挡住了洞口。 也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面看到了惊惧。 那可是白封阳! 他们主子最重视的人。 他们这次过来的任务就是要守护他的安全。 如今人被困在了山洞里,他们如果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将人完好无损地救出来,回去就等着认罚吧。 两人立刻去找机关,这石门忽然放下来,必然是有机关控制的。 可机关兴许不在外面,而是在里面,两人将石门以及周围摸了个遍,根本找不到机关所在。 之后,两人只能凝起内力,强行破石门。 而山洞里,白封阳掉下去之后,那一片重新合上。 就仿佛从未有过任何变动一般。 白封阳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正如白封阳之前推断的那般,这底下的确是一座很大的古墓。 而他掉下来的位置,刚好是主墓室。 偌大的主墓室之中,是一口双人合葬石棺。 白封阳掉下来的时候,头刚好磕在了石棺的一角,出了血,人也昏迷了过去。 “好痛,好痛啊!” “谁来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一声一声的凄惨的哭嚎声回荡在古墓之中。 昏迷之中,白封阳感觉自己的魂体飘荡了起来。 他迷迷糊糊地朝四周看去。 当他看到那口双人合葬棺的那一刻,惊得瞪大了眼睛。 那口双人合葬棺的棺身与棺盖之间,已经有近一指高的分离。 但分离的空隙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冰蓝色的根系。 那些根系犹如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长蛇一般,从石棺之中蔓延出来,不断往上,直到墓室顶部。 它们穿透墓室顶部的泥土,一直延伸出地面。 白封阳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就是九幽冥草的强大根系啊! “好痛。” “救命!” “呜呜,即使不入轮回,也让我们灰飞烟灭了吧,真的太痛了!” “……” 鬼哭狼嚎的声音从石棺之中溢出来,在偌大的墓室里不停地回荡,听得白封阳心肝儿颤。 那是一男一女两道声音。 “求你,救救我们,除掉这些根系,放我们灰飞烟灭。” “只要你救了我们,这墓室之中的所有珍宝,全都归你所有。” “求你!” 白封阳听得云里雾里。 是石棺中的那一对男女在跟自己说话吗? 自己掉下来,也跟他们有关吧? 咔呲咔呲,咔呲咔呲…… 就在这时候,白封阳才发现,他的那只金蚕蛊掉下来之后,竟没有摔死,还在埋头苦吃着九幽冥草这一片强大的根系。 它的肚子已经快撑破了一般,嘴还在不停地动。 这便是金蚕蛊,传说中的蛊王。 也是蛊界着名的洁癖、强迫症。 在黔东南有这样一个说法,就是养金蚕蛊的人家会特别特别的干净。 成日不打扫,家里也不会有丝毫灰尘。 蜘蛛网什么的,更是不会有。 他的这一只,今天显然是不吃完这些九幽冥草的根系是不会罢休了。 而石棺里的那一对男女,大抵也是为九幽冥草所累。 九幽冥草将他俩的不腐之尸当成了养料,生长得这么旺盛,可不要把他们折磨死吗? 白封阳不由得好奇,这一对男女怎会死后不腐? 又怎会从身体里长出这一簇九幽冥草来呢? 白封阳的肉身还在地上躺着,魂体开始四处飘荡起来。 很快他就发现,这间墓室有问题。 墓室的每一个角落里都被动过手脚,连成一片,便成了一个极阴极寒阵法。 而阵眼就在双人合葬棺所在的位置。 白封阳皱了皱眉头,终于出声问道:“你们生前是得罪什么人了吗?” 否则,怎会有人用这样歹毒的阵法害他们? 里面那俩魂魄竟静默了下来。 白封阳以为他们是有难言之隐,也没追问,而是到处晃了晃。 果然如那俩魂魄所说,这座墓室里面藏了大量的珍宝。 如果动乱年代这古墓被人发掘,得到了里面数量如此巨大的珍宝,那还有什么对手是拿不下来的? 白封阳抬手摸了摸下巴,如果这些珍宝全都拉回去交给柳穆之,那他岂不是如虎添翼? 这个想法一出现,白封阳自己都吓了一跳。 面对这么大数量的珍宝,他的潜意识里竟不是直接据为己有,变卖之后,怀揣巨款杀回黔东南去,招兵买马,重新振兴白家指日可待。 可他没有想过据为己有,而是想留给柳穆之…… 第778章 苗疆少年13 白封阳不由感叹,救命之恩,上千年的惺惺相惜,他潜意识里已经把秦岭当成自己的家了吧? 毕竟这里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给了他一席安身之所。 况且这么大数量的珍宝,变现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数量一大,必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到时候他是否能守得住这些珍宝,还不一定呢。 但这里是秦岭的地盘,只要秦岭柳仙堂足够强大,这里面的一切,理应都是属于柳穆之的。 白封阳十分满意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 可是一转头,看到自己还耷拉在石棺边上的肉身时,顿时愣住了。 以他今时今日的修为,不应该啊。 就这么一碰,流点血,就……就起不来了? 就连魂体都游离出来了? 他又不是脆皮。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下一刻,他的视线定格在了他的额头上,那块磕在石棺棱角上的伤痕。 那里,还在汩汩地不停地往外冒着血。 而那些血流到石棺的边缘,却不见了。 好家伙,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应该是九幽冥草的根系正在源源不断地吸食自己的血液,供给自己的生长呢! 怪不得金蚕蛊不停地吃,却怎么也不见少。 可不就是这边吃着,那边长着吗? 白封阳这回不敢在外面晃荡了,赶紧控制魂体回到肉身上去。 很快,他缓缓坐了起来,一只手摁着额头止血。 失血过多,他脑袋有些发晕。 就地盘腿坐起,掐诀念咒,驱动自己的本命蛊,与金蚕蛊沟通,将金蚕蛊身体里吞食九幽冥草的精华吸收过来。 金蚕蛊的肚子肉眼可见地在变小,它更加卖力地咔呲咔呲。 随着白封阳的元气不断地回拢,整个人精神了很多,金蚕蛊终于把九幽冥草的根系吃出了一个大窟窿。 石棺里面的俩魂魄,显然也是感应到了这些微末的变化,其中那个男人终于再次开口。 “多年前,我曾经是守卫这一片领土的将军,与我的夫人伉俪情深,却多年不得子嗣。” 白封阳仍然盘腿坐着,一边不停地转化着九幽冥草的灵力,一边听着故事。 “最初,我们都还很年轻,我也时常征战在外,与我夫人聚少离多,怀不上子嗣也没放在心上。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平定了这一片之后,与夫人朝夕相处的时间多了很多,夫人却依然一直怀不上。 我们开始到处求医问药,检查彼此的身体,都没有问题,最后,我的一个部下跟我说,在秦岭的这片腹地之中,有一座小庙,庙里供奉着蛇仙,只要我们将蛇仙请回来,好生供养着,保准很快便能怀上子嗣。 我们当时也是走投无路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母亲不停地刁难夫人,撺掇我休妻,还时不时地往我的房间里塞人,弄得我们苦不堪言。 后来也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我们找到了那座小庙,将里面供奉着的一方牌位请了回去,供奉在我们的寝殿里。”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白封阳当即便有所猜测,他们当年请回去供奉的,莫不是冰魔兽? 当然,当时的冰魔兽,很可能还是在这秦岭之中默默无闻地修炼着的一条蛇精罢了。 白封阳问道:“你们请回那方牌位之后,真的有了子嗣了吗?” “有,也不算有。” 男人回了这一句,女人嘤嘤地啜泣了起来。 白封阳竖耳倾听。 男人继续说道:“起初,夫人的肚子仍然没有动静,大概是半年后,我们俩总是频频做梦,梦中都是……都是那档子事儿,颠鸾倒凤,不分昼夜。” “但奇怪的是,每每从睡梦中起来,我却连衣服都没脱,浑身清爽,仿若那只是一个个荒诞的梦境罢了。” 女人啜泣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却愈发地哽咽起来。 感觉她这一刻的心情极其复杂。 男人也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安抚着女人的情绪。 而这会儿,金蚕蛊也不负所望,大半的九幽冥草根系已经被它啃噬、吸收掉了。 白封阳浑身灵力充盈,额头上的伤疤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这九幽冥草果真大补。 “后来,我夫人的肚子一天一天地大了起来,比一般孕妇的肚子大得快很多,并且随着她肚子不断长大,人却越来越憔悴,我为她求医问药,始终无法改善她的情况,直到一个游方道士偶然经过,看到了我夫人,大为震惊,说我夫人……怀了一肚子的蛇胎!” 说到这儿,女人凄苦地哭出声来,男人也跟着哽咽。 但白封阳却依然很淡定。 其实当男人说到他们时常做梦时,他便已经猜到了。 什么请蛇仙牌位回去就能怀胎? 那不是蛇仙牌位让女人怀胎,而是那条蛇精! 蛇精种下的种子,结出来的,可不就是蛇胎吗? 白封阳问道:“那游方道士也没能帮到你们吗?” 否则,他们怎么会是现在这副光景? 男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是我害了那游方道士,他本不想插手这件事情,我是威逼利诱,他才松口,只是答应帮我们驱魔,之后再想办法帮我夫人落胎。” “可惜啊……” “可惜游方道士根本不是那蛇仙的对手,非但没能驱魔,反而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他吊着最后一口气,喂我夫人喝了一碗药,我夫人落了胎,却激怒了蛇仙,杀死了我的夫人。” 白封阳也跟着叹息,转而又问道:“那你呢?也是被那蛇仙弄死的?” “不是。”男人说道,“我是追着我夫人一起去的。” 原来是殉情。 白封阳忽然就感慨万千。 那么多年前,这位将军能不纳妾,不因无嗣而休妻,甚至夫人死后跟着一起殉情,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天地可鉴。 可情深不寿,他们却没能得到一个好下场。 “这座石墓是我殉情前,亲手置办的,我只想与夫人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可我太天真了,那蛇仙的盛怒根本没有因为我们的死去而烟消云散,在我们合葬之后,它在我夫人肚子里种下了这害人的玩意儿,折磨了我们数千年……” 第779章 苗疆少年14 九幽兰草的种子,竟是那冰魔兽种下的? 不,不对。 白封阳猛然睁开了眼睛,脑子里飞速运转。 冰魔兽从哪里弄来的九幽兰草的种子? 又是什么时候种到那夫人的肚子里去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正是那夫人落胎,肚子里残存的冰魔兽的幼崽的尸体,滋生出了这一簇九幽兰草? 相生相克,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在冰魔兽复苏之后,白封阳才会想到九幽兰草。 因为九幽兰草不仅克冰魔兽的孩子,还克冰魔兽! “不要哭了!” 白封阳大喝一声,双人合葬棺里的夫妻顿时止住了哭声。 白封阳说道:“我的金蚕蛊会帮你们除掉所有的九幽兰草,但你们得明白一点,这九幽兰草不可能是冰魔兽,也就是当年你们供奉的蛇仙种下的,因为他也怕九幽兰草。” 夫妻俩震惊了。 “你们的殉情天地可鉴,被这九幽兰草祸害这么多年,也实属可怜,若还想投胎转世,我可以想办法帮忙超度。” 白封阳说下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没底。 毕竟他今天能不能从这儿逃出去,还是个未知数呢! 但那对夫妻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却双双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不需要超度,不愿投胎转世。” 毕竟路经奈何桥,一碗孟婆汤,什么都忘记了。 来世是否还能做夫妻,做了夫妻是否就能幸福……这都是茫茫未知数。 他们不愿再赌。 “一世夫妻,生生世世也要做夫妻。” “既然无法控制将来,那便将这段感情,永永远远地留在这一刻。” 他们说完这句话的同时,金蚕蛊已经吞噬了最后一根九幽兰草。 夫妻俩重获自由的那一刻,双双冲着白封阳说了一句:“谢谢。” 随后,夫妻俩双双自爆,灰飞烟灭。 这便是他们那个年代最忠贞的爱情吧?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白封阳发自内心的敬佩和感动。 随即一个念头便在他的心底燃起,他这一世,是否也能拥有这般忠贞不二的爱情? 这个世上是否也会有这样一个人,为他活,为他死? 地面再次晃动了起来。 白封阳知道,这座石墓怕是要塌了。 他伸手将金蚕蛊收了起来,随后便站起来,不停地在石墓中寻找出口。 地面晃动得越来越厉害,泥沙、碎石不停地落下来,遮挡住了白封阳的视线,让他举步维艰。 · 白封阳带着两个亲信进入深山之后,柳穆之以最快的速度揪出了族内的奸细。 他很担心白封阳。 毕竟秦岭身上之中,各种危机四伏。 说到底,他是为了镇压冰魔兽而甘愿去涉嫌,是为了整个秦岭柳仙堂。 如果真的独独放任他一个人去涉嫌、卖命,出了事,柳穆之觉得自己会愧疚一辈子。 所以他在揪出奸细之后,后续事宜直接就丢给了族内可信的长老,让他们去善后。 柳穆之带着手里的一队最得力的精兵,沿着跟随白封阳的那两个亲信留下的标记,一路追了过去。 他比白封阳晚大半天出发,但白封阳是走走停停,柳穆之则带着队伍长驱直入。 半路上,柳穆之就隐隐地感觉到了地面一阵一阵地颤动,心下便知,不好。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地面晃动得越来越厉害,幅度也越来越大。 柳穆之心里也越来越乱,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他害怕白封阳真的死在了这片大山之中。 那可是姐姐派来的福星啊! 是在他最艰难的日子里,一束无比耀眼的光。 如果这道光从此陨灭了,柳穆之感觉自己真的也会活不下去的。 好在他赶到了。 他拼命地刨啊刨。 带着他的人马不停地刨。 他的那些人马还在不停地喊:“白先生,白先生……” 直到一只手猛地从泥土里伸了出来,紧接着,闷闷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我在这,快把我刨出去!” 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一窝蜂涌上去,徒手继续没命地刨。 没一会儿,灰头土脸的白封阳就被七手八脚地拉了上来,一屁股坐在泥土之上,怀里抱着一堆珠宝,啊呀啊呀地叫着:“该死的,要不是我的一只脚陷在裂缝里了,我还能拿更多。” 柳穆之不作声,冷着脸帮他拍身上的泥土。 白封阳却指挥着那队人马:“都愣着干什么?继续往下刨啊!下面全都是好东西!” 柳穆之冷声道:“这些个身外之物,比你命都重要?” “当然。”白封阳振振有词,“我这条烂命能值几个钱?下面的金银珠宝能买我十八条命都不止。” “别胡说。” 柳穆之拍土的力气加重了一些。 白封阳甚至觉得,这人估计是借着拍土泄私愤呢,否则用这么大力气做什么? 他又哪里得罪他了? 这人脾气真差。 白封阳也不管他,碎嘴子还在喋喋不休地指挥着大家挖土。 很快坍塌的墓室被重新挖开一道口子,那队人马下去,果然清理出大量的金银珠宝。 白封阳献宝似的邀功:“有了这些金银珠宝,咱们秦岭柳仙堂至少还能扩大一倍!” 大家都很高兴,纷纷应和着。 能被柳穆之带过来的,都是他的心腹,谁也不会没有眼力见地将这个秘密大肆宣扬出去。 柳穆之检查了一下白封阳陷进裂缝里的那只脚踝,已经肿起来了。 他弯腰将白封阳背了起来,其他人马则秘密运送那些金银珠宝回秦岭柳仙堂。 等柳穆之和白封阳回到柳仙堂时,极寒之地那边传来消息,说冰魔兽很快就压制不住了。 白封阳立刻让柳穆之调转方向:“走,去极寒之地。” 柳穆之背着白封阳,不放心地问道:“你的脚不疼?” “不疼,已经麻木了。”白封阳不以为意道,“先镇压冰魔兽更重要。” 柳穆之再问:“你拿到九幽兰草了?” “当然。”白封阳拍着胸脯说道,“我白某人出手,战无不克!” 这便是白封阳,永远碎嘴子,但也永远充满了活力与希望。 像个小太阳。 柳穆之也不自觉地跟着勾了勾唇角…… 第780章 苗疆少年15 柳穆之和白封阳一起赶到冰魔兽那儿的时候,几大长老护法都快支撑不住了,个个身负重伤还在努力坚持着。 禁地外围围着一圈一圈秦岭柳仙堂的护卫,他们全都虎视眈眈地盯着禁地之中,随时准备着为秦岭柳仙堂冲锋陷阵。 柳穆之穿过人群,为白封阳开道。 白封阳随着柳穆之,长驱直入,直接进入了禁地。 冰寒的蛇尾不停地甩动着,每一下都带起一阵血雨腥风。 白封阳席地而坐,掐诀念咒,口中念念有词。 金蚕蛊随着他的驱动很快出现,在冰魔兽的尾巴再次扫过来之际,吐丝缠了上去。 冰魔兽身体通透,极阴极寒。 金蚕蛊缠上去之后,一口咬进了它尾部的皮肉之中。 紧接着,丝丝缕缕的冰蓝色的根系立刻在冰魔兽的尾巴上扎了根,犹如蛛网一般不停地朝着四处扩张过去,沿着尾巴一路往上。 金蚕蛊毕竟不是白封阳的本命蛊,他催动起金蚕蛊来,还是挺费力气的。 好在在古墓的时候,他也从金蚕蛊身上吸取了大量的九幽兰草的灵力,这会儿还顶得住。 柳穆之一直盯着白封阳的状态,随时准备着,一旦白封阳状态不对,他会立刻冲过去将他救出来。 而柳仙堂里其他人,都在伺机对抗冰魔兽,在场的没有一个闲人。 随着九幽兰草的根系不断地朝着冰魔兽的肌理间扎进去,越扎越深,根系将它的五脏六腑全部兜住,每一分每一毫的缩紧,对于冰魔兽来说,都简直是极刑。 冰魔兽开始嘶吼起来,犹如困兽之斗一般杀红了眼,挣扎比之前还要厉害。 但每一次的挣扎,更加消耗它的法力,以至于它在金蚕蛊与九幽兰草的双重攻击之下,越来越弱。 “布阵!” 受伤的长老护法看时机已经成熟,大喝一声,几个人立刻从各个方位包围冰魔兽,掐诀念咒,施法布阵。 冰魔兽被强大的阵法压制着,身体一寸一寸地往下陷。 几大长老护法个个面色难看,毕竟都是受了重伤的,为了将冰魔兽重新封印住,也是豁出了全部的力量。 白封阳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如雨一般地顺着脸颊滑落,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早已经没了知觉的脚踝一直盘着,估计现在半边腿都没有知觉了吧? “收!” 随着几大长老护法异口同声叫出这个‘收’字,重新封印冰魔兽的阵法已经形成,很快场面就会被控制住。 而同一时间,白封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形晃了晃,朝着一旁歪了过去。 柳穆之眼疾手快,冲上前去一把将他的身体稳住,蹲下身来又要背他。 白封阳却推了柳穆之一把,伸手抹掉嘴角的血污,再次盘腿,掐诀念咒,口中念着特殊的咒法。 柳穆之紧接着便看到那只金蚕蛊从冰魔兽所在位置破了出来,迅速回到了白封阳的身体中。 等到金蚕蛊归位,白封阳的身体这才软了下来,倒在了柳穆之的身上。 柳穆之背起白封阳,将他送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这一场祸事消耗了白封阳大量的精气,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才彻底醒过来。 醒来之后,一直是院子里的下手在照顾自己,柳穆之却一直没有出现。 白封阳在秦岭柳仙堂生活了这么多年,柳穆之外冷内热的性子他是最清楚的。 并且这次的事情,他也是为了秦岭柳仙堂而受的重伤,柳穆之不可能放任他不管。 他醒来的消息,应该也在第一时间传到柳穆之耳朵里了。 白封阳下意识地揣测,是不是那冰魔兽没能被彻底镇压住? 他问随从,随从说已经重新镇压住了,至少近百年内,封印不会再破。 “那柳穆之在哪?”白封阳终究问了出来,“发生什么大事了?” 随从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心虚,但还是说道:“没发生什么大事啊,都挺好的。” 白封阳掀开被子就下了床,穿上鞋子就往外走。 随从根本拦不住。 随从最后妥协了,坦白道:“江城那边发生了瘟疫,三少那边有些招架不住,堂主去支援了。” 瘟疫?! 什么瘟疫这么厉害,就连三儿也招架不住,还要柳穆之亲自去坐镇? 白封阳赶紧清点了一下手里的蛊物,以及一些药品,当天就一意孤行,也出发去江城。 他是柳璟琛的师父,这些年更是成了他的亲人。 璟琛叫他一声小二舅,璟琛出事,他就不能不管。 那一场瘟疫来的蹊跷,怎么压都压不住。 犹如一场空穴来风,带走了一波又一波村民。 他们的死状极其凄惨,就算柳书翊医术高超,却也摸不着头绪。 柳书翊柳书禾兄妹俩是哪里瘟疫重就往哪里钻,虽然做足了防备,兄妹俩没有染上瘟疫,却也没能治好瘟疫。 没能控制住瘟疫的盛行。 没能救下那些在痛苦折磨中死去的村民们。 柳璟琛当然不会让柳穆之也去涉险,柳穆之若倒下了,整个秦岭就得变天。 白封阳赶过去之后,一边跟柳璟琛一起催促柳穆之回秦岭,一边帮着柳书翊找治疗瘟疫的办法。 他们没日没夜地在周边各个村子里奔波,成天成天的不合眼,一个个都瘦了一大圈。 好在又过了十来天后,柳璟琛说他已经找到治疗瘟疫的办法了。 是那个叫做鹿湘的女人,制出了一种阴香,亲自点燃之后,村民身上的瘟疫痕迹在一段时间内急速退去,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那会儿,柳穆之和白封阳离开秦岭也半个月了,秦岭那边需要他们回去主持大局。 二人看到情况的确好转,也相信柳璟琛的能力,便商量着先回去。 临行前,柳穆之提了一句:“三儿,你的千岁大劫快要到了,自己小心,我回去一趟,你这边有任何历劫征兆,提前联系我,我来为你坐镇。” 白封阳也表示到时候一起过来。 柳璟琛连连答应。 这些年,他在江城发展得越来越好,威望也越来越高,柳穆之还是挺放心他的。 可谁也没想到,他们前脚回到秦岭,后脚,柳璟琛就出事了…… 第781章 苗疆少年16 明明他们在江城的时候,是亲眼所见,鹿湘点燃阴香之后,那些村民都逐渐好了起来。 可是不过三天,柳穆之便收到消息,说瘟疫反扑,比之前要厉害几倍。 那鹿湘的阴香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 柳穆之和白封阳立刻就要出发再去江城,可还没等他们离开秦岭地界,就遇到了逃难而来的柳书翊。 柳书翊背着药箱,风尘仆仆,身上很多地方都受了伤。 他手里拿着一封信和一份手书。 那份手书是柳璟琛写给柳书翊、柳书禾兄妹俩的,勒令他们一路往北,不准再过秦岭地界。 白封阳下意识地问道:“书禾呢?” 柳书翊自责地摇头:“我们一路逃出江城,一路在被追杀,进入秦岭地界后不久,就被冲散了,书禾……被我弄丢了。” 柳书翊和柳书禾是孪生兄妹,从小相依为命。 弄丢妹妹,柳书翊无比自责。 但他得把三爷的这封信亲手交到柳穆之的手里,才不辱使命。 柳穆之一把薅住柳书翊的衣领子,厉声质问:“三儿那边是怎么回事?他人现在怎样了?” 柳书翊直摇头,他和书禾是在瘟疫横行的村落里收到这份手书的,关于柳璟琛的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 不,其实柳书翊知道一些内情,但三爷必定不会希望自己多嘴多舌。 柳书翊说道:“确切情况,三爷应该都写在信里了。” 柳穆之立刻打开了信,一目十行地往下扫。 信里的内容,无外乎就是这场瘟疫太过厉害,他作为守卫一方的仙家,就算豁出这条命,也得保卫一方平安。 柳璟琛在心中还说了一切都是自己自愿,与鹿湘无关。 白封阳就站在柳穆之的身边,信的内容他也都看到了。 白封阳咬牙切齿道:“三儿这恋爱脑到底是遗传了谁?” 柳穆之不置可否。 他最担心的还是:“怎么会这么巧?恰巧就在三儿渡千岁大劫前出事?” “对啊,怎么会这么巧?”白封阳也纳闷,“还有那鹿湘点的阴香,我总觉得意在支走我们。” 柳穆之几乎要将信纸捏碎:“查!我一定会查得清清楚楚!算计三儿的人,都得死!” 柳穆之满心扑在柳璟琛的事情上,当夜便将人都撒了出去,明察暗访,搜集有用信息。 而白封阳和柳书翊则带着一些人,满秦岭地去找柳书禾。 秦岭太大,地势复杂,天色也渐晚,白封阳只能和柳书翊兵分两路,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搜寻。 功夫不负有心人,白封阳最后是在一个山崖边上找到柳书禾的。 那会儿,她身边还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那男人一见到有人来,立刻便离开了。 柳书禾浑身是伤,处于昏迷之中。 白封阳来不及去追那个男人,先弄醒柳书禾,帮她处理伤势更重要。 那会儿,白封阳怎么也不会想到,柳书禾会因为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是他,而把他当成了救命恩人。 从此,柳书禾对白封阳便有了天然滤镜,在她那儿,白封阳就是世界第一好。 白封阳曾经也想过要对柳书禾坦白,可是那天柳书禾醒来之后,他下功夫去查过那个戴面具的男人的身份。 他对他是有印象的。 因为当初他为了追踪陈建之,在南疆入境处住过那么长时间,也调查过南疆炼尸门。 如果他所掌握的信息没有偏差的话,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很可能就是南疆炼尸门前任门主的遗腹子。 不过这个信息也是白封阳多方打听得到的,是否精准,他也不敢说。 后来,白封阳又查到,那个男人好像又去了长白山。 种种复杂情况之下,白封阳为了稳妥起见,最终决定还是不能跟柳书禾坦白。 索性他也没有喜欢的女孩子,这个美丽的误会,就让她先误会着吧。 白封阳只把柳书禾当一个晚辈,一个对感情还没有完全开窍的小孩子,他始终相信,等柳书禾慢慢成熟起来,遇到了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时,自然就能把她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挪走了。 柳书禾找回来之后,白封阳和柳穆之暗地里便对江城瘟疫事件展开了调查,最终查出,这件事情里很可能还牵扯上一个人——柳洛渊! 柳洛渊是柳璟琛的二哥。 可柳洛渊生来便不讨爹娘喜欢,是谁也不愿意要的祸种。 却没想到这些年,他竟然在江城成了气候。 并且在柳璟琛出事后不久,这柳洛渊也迎来了千岁大劫,并且成功度过。 三儿母亲和长白山柳易的那段往事,白封阳早已经知情。 所以他太知道柳穆之对这个二外甥有多厌恶。 白封阳也曾怀疑过三儿出事,很可能跟这个柳洛渊有关,但他不敢跟柳穆之说。 手心手背都是肉,虽然柳洛渊是柳穆之心头的一块烂肉,那也不是他一个外人可以说三道四的。 说得越多,错的越多。 最终要是被定性为挑拨的话,那就不好了。 柳洛渊的事情,柳穆之会去查。 最终查出的结果是什么,白封阳好奇,却也不敢随意探听。 柳穆之的确也在查柳洛渊。 可就在他刚查到柳洛渊与那个鹿湘之间很可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时,鹿湘死了。 死得特别突然。 鹿湘一死,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鹿家阴香堂重新洗牌,江城各大势力也迎来了大变迁。 各方势力的混乱,以及有人刻意在暗中掩盖事实的真相,让柳穆之根本查不到底。 那近一百年的时间里,柳穆之有多颓废,白封阳最清楚。 三儿是他姐姐临终前,最放不下的牵挂。 是姐姐亲手交到他手中的,千叮咛万嘱咐。 可是三儿死了。 死得那样惨。 柳穆之没有脸面去面对这一切,去面对姐姐的牌位。 只有每次喝得烂醉之后,柳穆之才会去他姐姐的坟前,抱着姐姐的墓碑压抑地哭,不停地自责。 酒醉之中,他一遍又一遍地求姐姐原谅他。 如果无法原谅,求姐姐带他走…… 第782章 苗疆少年17 白封阳恍惚中又回到了那一年,它奄奄一息地趴在他姐姐的坟堆旁,看着那个颓废不堪的醉鬼的样子。 他太能感同身受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三儿是柳穆之心中唯一承认的至亲了。 三儿一死,柳穆之便也成了孤家寡人。 就跟他一样。 当年白家一族主脉被陈建之害死,他也一夜之间成了孤家寡人。 白封阳什么也帮不了,唯独能做的,就是在柳穆之每一次醉死在他姐姐坟前时,将他扛回去。 一次又一次。 寒来暑往,岁月流逝。 白封阳也就这样留在秦岭,默默地陪着柳穆之一年又一年。 那些年,他从未有一刻停止过让人搜寻陈建之的踪迹,但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后来白封阳想,陈建之如果不是死了,那必定就是躲在哪儿炼尸、修炼。 等到陈建之再次出现之时,恐怕就不能与当日而与了。 如果陈建之一直在进步,那他白封阳就绝不能落后。 否则将来以后,又怎样亲手去报当年的灭门之仇? 所以这一百年间,白封阳除了盯着柳穆之,时不时地帮他管管柳仙堂事宜,最多的时间还是在修炼,在炼蛊。 事情的转机,是在近一百年后。 沉水村忽然冒出来一个叫做鹿蓁蓁的女孩儿。 她唤醒了已然成为蛇骨的三儿,重开鹿家阴香堂。 整个秦岭最早收到这个消息的,其实是白封阳。 他没有声张,而是悄咪咪地去了一趟沉水村,远远地,他看到了那条蛇骨。 以及那个跟鹿湘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她叫鹿蓁蓁。 白封阳当时脑袋都是懵的,他能想见,柳穆之在得知这件事情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一定容不下鹿蓁蓁。 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把成了蛇骨的三儿逼回秦岭柳仙堂去。 即使只剩下一架蛇骨,那也是三儿。 也是他柳穆之最钟爱最重视的继承人。 一开始,所有人都瞒着柳穆之。 直到三儿调动柳书翊、柳书禾兄妹去沉水村,帮助鹿蓁蓁管理鹿家阴香堂的时候,这层窗户纸才被戳破。 果然如白封阳所预料的那样,柳穆之勃然大怒。 他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捏死鹿蓁蓁,不管她是否是鹿湘的转世,他都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出现。 第二件事情,便是把三儿抓回来,关在秦岭里,再也不让他出去涉险。 白封阳拼命地拦,一个劲儿地游说,嘴皮子都要磨破了,最终终于将柳穆之的脾气压了下来。 “咱们先看看,谁就敢保证那就是鹿湘的转世?我看那女孩儿就比鹿湘更有灵性,心地也更善良。” “你见过她?” 柳穆之精准地抓到了重点,打了白封阳一个措手不及。 柳穆之仔细想了想:“所以前些日子你忽然要出去逛逛,就是逛去江城了?” 白封阳低下脑袋,心虚急了。 柳穆之捏紧拳头,恨不得揍他一顿:“所以,你那么早就已经知道三儿挺过来了,又与那鹿蓁蓁纠缠在一起的事情了?你竟然没有告诉我!白封阳,你滚吧!” 这是真的怒了。 白封阳连忙狗腿子似的示好:“我这不是先去给你探探情况嘛,以你这说一不二的性子,十之八九都会跟三儿闹一场,三儿好不容易被唤醒,你舍得?” 舍不得。 当然舍不得。 这一百年间,柳穆之根本没有想过三儿还能以蛇骨的形式被唤醒。 那个鹿蓁蓁……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柳穆之问:“你确定那鹿蓁蓁比鹿湘更有灵性?” 白封阳用力点头:“确定。” 柳穆之没有立刻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封阳只能拿出杀手锏,幽幽地来了一句:“还有一件事情,我听说那鹿蓁蓁已经怀孕了。” 柳穆之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满脸的不可思议:“怀孕了?三儿一架蛇骨,也能让她怀孕?” 白封阳耸耸肩,说道:“所以说呢,冥冥之中,一切皆有缘法,你觉得三儿和这鹿蓁蓁之间的宿命纠缠,是你我阻拦,就能拦得住的?” 柳穆之没说话,但白封阳知道自己的劝说终于起效果了。 这的孩子,坏消息是,她肚子里至少有一个是佛骨胎。” 佛骨胎是什么,柳穆之太清楚了。 那柳易就是佛骨胎,胎里带来的缺陷,害惨了君乾。 这些年,柳穆之暗地里也不是没有与柳君乾来往,可惜柳君乾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可惜了。 如今那鹿蓁蓁又怀了佛骨胎,还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生产的那一刻。 柳穆之满心的防备与愤怒,在这一刻都化为浓浓的担心。 三儿太不容易了。 一百年前他没能护得住三儿,一百年后,他至少得拼尽全力帮他护一护他的孩子们。 所以,后来等柳穆之终于去了沉水村,见到了三儿和鹿蓁蓁的时候,虽然表面上还是冷着脸,却并没有做出什么一意孤行的举动来。 并且在之后,源源不断地给与沉水村、鹿家阴香堂,以及鹿蓁蓁很多帮助。 而对于白封阳来说,鹿蓁蓁的出现,不仅仅对三儿有着宿命纠缠,对他……也一样。 鹿蓁蓁的成长过程中,不断地牵扯出一件又一件陈年秘辛。 而在这个过程中,消失已久的陈建之,忽然又出现了。 陈建之最早出现,是在八塘镇。 他领着两队僵尸队伍进入八塘镇。 而那两队僵尸队伍里,不乏金甲尸、银甲尸。 正如当初白封阳所想,陈建之如果没有死,那么,他再出现时,能力必定飞涨迅速。 果然。 那可是金甲尸、银甲尸啊! 当年,陈建之一次又一次地从黔东南往南疆运尸体,一晃数百年匆匆而过,如今被他控尸的这些僵尸队伍里,肯定不乏那些黔东南人。 那么,其中是否有白家人? 是否有……他的父母、小叔? 如果有,他们现在会是行尸?还是银甲尸? 金甲尸应该不会。 毕竟金甲尸的形成需要极其严苛的条件,以及漫长的年限。 白封阳甚至有些不敢正面应对那些僵尸队伍,他怕自己如果真的对上了已经被陈建之炼尸的白家人。 对上自己的父母、小叔……他又该怎么办? 第783章 苗疆少年18 八塘镇那一场大战,白封阳只是点到即止,没有过多地深入,帮助柳璟琛和鹿蓁蓁。 因为在那之前,他让心腹详细调查了一波南疆炼尸门。 以前浮于表面的那些信息被他推翻,往深了查,抽丝剥茧,最终白封阳终于弄明白,如今占据了南疆炼尸门的陈英,正是陈建之远的不能再远的沾着一点亲戚关系的亲戚。 而这些年,陈建之一直在陈英的蛊惑下,帮其做事。 陈建之从黔东南调过来的那些尸队中,白家人的确在列。 但经过一次次炼尸、筛选,早已经所剩无几。 能剩下来的,却又是精英。 白封阳手中掌控的信息里就有几个本家人已经被陈建之炼成了铜甲尸,也有一两具银甲尸。 只是其间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父母与小叔的消息。 难道陈建之当初动了恻隐之心,没有将父母与小叔炼尸? 白封阳心中抱着这一点侥幸心理。 他没有深入八塘镇去亲手了结陈建之,一是因为他不知道当自己正面面对被炼尸的白家人时,是否下得了手,二是因为这场争斗,牵扯太深太深了。 如果他再将白家与陈建之的恩怨牵扯进去,只会将局搅得更乱。 好在,柳璟琛和鹿蓁蓁,以及鹿唯心的父亲,他们在八塘镇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而陈建之,就是那个控尸人,也被了结了。 随着陈建之灰飞烟灭,白家与陈建之之间的恩怨,算是了结了。 白封阳迫切地想回一趟黔东南。 陈建之灰飞烟灭,他背后的控尸门,以及曾经与他狼狈为奸的白家分支,是时候回去清理一下了。 那一天,白封阳背着自己的小包袱,与柳穆之挥手告别。 柳穆之问他:“真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白封阳再一次拒绝,“这是我们白家与陈建之,与控尸门之间的恩怨,秦岭横插一杠算怎么回事?” 毕竟南北蛇族本就不互通往来。 柳穆之当初能力排众议收留他,这么多年让他留在秦岭,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他哪里还敢再将他牵扯进来? 柳穆之知道白封阳的顾虑,并且如今陈建之已死,他也知道这些年白封阳暗地里并不是什么都没做,黔东南有他的人。 柳穆之只是又问了那一句:“何时回来?” 白封阳也答得很干脆:“料理完事情就回来。” 柳穆之点点头,送他出秦岭。 · 黔东南。 陈建之一死,消息便迅速传到了白凤喜的耳中。 她摩拳擦掌。 在黔东南蛰伏这么多年,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几百年了! 这些年,她早已经将当初白家的余部集结了起来,还养了一大批能人异士。 技艺高超的蛊师、巫师,甚至是控尸人,她都花高价养着一批。 毕竟他们的敌人是陈建之以及他背后的控尸门。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白封阳人还没到黔东南,白凤喜已经带着人围剿了白家。 今时今日的白家,早已经是苟延残喘状态。 虽然在黔东南还有一席之位,但也早已经是绣花枕头,外面光,内里子烂光了。 白封阳没想到凤喜那丫头的性子竟这样急,但再回黔东南,不再是以往那般悄悄地,生怕被人发现了的状态,感觉是真的不一样。 他刚进黔东南地界,凤喜那丫头就开着车等着自己了。 白凤喜是当年白家主脉遗孤的后代。 按照辈分算起来,她算是白封阳的玄孙儿辈了。 一见了面,白凤喜就叫了一声:“小祖祖,这边!” 小祖祖?这是什么称呼? 白封阳咂摸了一下,这丫头大概是怕叫自己祖祖,叫老了,怕自己不高兴。 但也不能乱了辈分,只能叫一声小祖祖了。 一路上,白凤喜一边开着车,一边眉飞色舞地跟他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小祖祖你不知道,陈建之灰飞烟灭的消息,以及他炼制的金甲、银甲尸被毁了大半的消息,传回黔东南,整个控尸门,以及白家那群饭桶,听了都是瑟瑟发抖。” “我们的人杀回白家去,根本没用多大力气,就把他们给剿灭一通了,真是大快人心啊,哈哈。” 白凤喜就是个爽朗性子,积压了数百年的这口恶气,终于撒出去了,她怎能不开心? 白封阳也开心。 白凤喜继续说道:“咱们白家里里外外都被清洗了一通,能扔的我全都扔了,咱们全都置办新的,那些个值钱的老古董,我也都让人清洗了一遍,你的房间我也收拾好了,保准让您眼前一亮。” 白封阳点点头,夸赞:“凤喜有心了。” 白凤喜似乎终于感觉到了白封阳不对劲。 他高兴,他笑,但那笑远没有直达眼底。 白凤喜便问:“小祖祖,你有心事吗?” 白封阳问:“控尸门那边怎么样了?” 白凤喜立马明白了,小祖祖最在意的,并不是立刻回白家,而是他的父母与小叔。 “这事儿急不来。”白凤喜说道,“我的人一直在跟进,相信不久以后就会水落石出的,小祖祖你先回去休息好,一有消息我立刻汇报给你。” 白封阳点点头:“劳烦凤喜了。” “不劳烦,小祖祖,我可是白家嫡系。”白凤喜说着,又想起了什么,转而问道,“小祖祖,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百废待兴,白家需要你留下来主持大局。” 不走了吗? 白封阳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脑海里翻滚着。 如今白家主脉重归原位,他理应留下来,领着白凤喜一众人手,将白家发扬光大,重回当初巅峰。 可……可能是在秦岭生活的时间太长太长了吧? 长到他每次回秦岭,反倒比回黔东南更有一众奇妙的归属感。 那儿,有他的一方小院。 还有那么多可爱的人。 那一切……他真的能割舍得掉吗? 白封阳忽然就想到了每一次他离开秦岭,无论是出去干什么事儿,临行前,柳穆之必定铁打不动地问一句:“何时归?” 柳穆之与他一样,骨子里都是害怕失去的人吧? 因为曾经失去太多太多,几乎一夕之间成了孤家寡人。 所以在拥有当下的平稳生活之后,便本能地生出一种不安来。 害怕失去的不安…… 第784章 苗疆少年19 白封阳没有回答白凤喜这个问题。 白凤喜也识趣地没有刨根问底。 但她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 虽然这些年她蛰伏在黔东南,一个人也扛起了这片天,但大事上面,她都是听小祖祖的建议的。 小祖祖如果不留在黔东南的话,她感觉少了一根最重要的主心骨。 并且重建白家,带领白家重回巅峰,这样大的担子,她怕自己扛不住。 白凤喜心里想着,回去立刻就跟族里的长辈们开个会,让他们尽力去留小祖祖。 她就不信,那秦岭再好,还能好得过白家? 好得过这么多亲人? 白封阳当然不知道白凤喜心里藏着怎样的小九九,回到白家,大致了解了当前的情况之后,白封阳便一头扎进了书房。 他得尽快地将所有脉络全部理清楚,最好是将控尸门一锅端了。 当然,巫、蛊、尸在黔东南三足鼎立的格式是不能变的。 他不可能真的将控尸门灭干净。 因为越是那样干,迎来的反扑就会越厉害。 他能做的,是平替过去。 将白家养的控尸人,平替到如今的控尸门去。 从此,白家在黔东南,巫、蛊、尸三门尽数掌控。 他们允许其他小门小派的存在,但白家的地位,不可撼动。 比起秦岭柳仙堂内部的纷争,其实黔东南的格局更明朗,也更容易掌控一些。 毕竟秦岭柳仙堂有一个最大也最恶心人的对手,就是那个佛骨胎柳易。 秦岭柳仙堂曾经的姑爷。 那人的手段阴险,手里爪牙之多,再加上柳洛渊的推波助澜,随时都有可能将奸细安插进秦岭。 白封阳在秦岭那些年,真的是历练出来了。 所以当他回到黔东南,坐镇白家之后,很快就将控尸门掌控在了手中。 之后便是抽丝剥茧,从控尸门的口中,一点一点撬出当年陈建之做下的孽。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陈建之又一直在南疆活动,黔东南这边知道当年隐情的人,剩下的并不多了。 在拿下控尸门的一周后,严刑拷打之下,白封阳终于从一个控尸人的嘴里,得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尸山!”那人含着一口血急急地喊着,“当年白家主脉被掳的所有人,都被送去了尸山,你要找的人,可能也在那儿,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那人拼命地求饶,白封阳只是摆摆手,让手下将那人又关了回去。 十万大山之中,藏污纳垢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控尸门中的养尸地,更是又多又隐秘。 有些养尸地是外人从未听说过的。 就算是他们内部,像尸山这样的地方,不是高层,也没有权利被告知。 白封阳一个个审,将他们的牙一个个撬开,最后终于弄清楚尸山在哪。 那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白凤喜递给白封阳一块毛巾。 白封阳接过来,一点一点地擦干净手上的血渍。 他这些年在秦岭被养得很好,有些微胖。 性格也是开朗跳脱的。 在白凤喜以往的印象中,小祖祖就是一个长得很帅的有些可爱的乐天派。 可最近一段时间连轴转,他累瘦了一大圈,整个人的面部棱角一下子就显出来了。 此刻的他,虽然只是低着头在擦手。 但侧脸,特别是下颌骨那一片,竟生出一股冷毅来。 下垂的眼帘,以及浑身散发出来的那股嗜血的气息,让白凤喜有些不敢逼事。 原来杀伐果断的小祖祖……是这样的! 等白封阳擦干净手,那条毛巾已经被血浸湿了。 他随手将毛巾扔在一旁,抬脚就往外走。 白凤喜心里咯噔一声,追上去问道:“小祖祖要回去休息吗?” “去尸山。”白封阳斩钉截铁。 “明儿一早去吧。”白凤喜商量着,“夜深露重,尸山本就阴邪之气浓郁,你也挺累了,咱休息一晚,我也整合一下人手,明天天一亮就出发。” 白封阳摇头:“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说完,不顾白凤喜的再三劝住,白封阳只身开车离开。 白凤喜没办法,只能连夜调遣人手跟上。 他怎么可能等呢? 他等了上千年啊! 当年的最后一别,白家众人的惨状,父亲的孤注一掷,全都历历在目。 甚至这一刻,白封阳的耳边还回荡着父亲的叮嘱声:“往北走!一直往北走!不要再回黔东南!” 父亲,我回来了。 母亲,小叔,我回来了! 陈建之已死,整个控尸门被拿下,你们的仇,我报了! 今夜,我带你们回家。 · 尸山,顾名思义是一座山。 白封阳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看到的,是淹没在十万大山中的一个小土堆。 海拔不过百米,但连绵起伏,地形极其复杂。 山上密密麻麻地种满了树木,郁郁葱葱。 只是站在边缘地带,一股一股地寒气便直往白封阳的骨头里钻。 黑夜里,白封阳甚至能看到丛林间跳动着的幽绿色的鬼火。 起起伏伏,时隐时现。 如果游隼在的话,现在帮白封阳探路的,便是那小家伙了。 但白封阳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游隼。 他将它留在了江城。 虽然他从未跟任何人说过银甲尸和铜甲尸中有白家人这件事情,但三儿和鹿蓁蓁帮忙铲除陈建之,以及那些银甲、铜甲尸的恩情,白封阳默默记在心中。 以后,只要他们有任何需要,他能帮的,一定会帮。 游隼留在那里,肯定能派上用场。 游隼不在,金蚕蛊也在当初帮鹿唯心的时候用掉了,白封阳只能亲自深入尸山腹地,一探究竟。 他没有丝毫犹豫,抬脚便进入了尸山之中。 白凤喜他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尸山边缘处,白封阳的车子。 白封阳立刻将带来的人手分为三波,地毯式地扫进尸山。 白封阳进入尸山丛林的第一感觉,就是冷。 一脚踏进来,周边立刻有白雾笼罩上来,能见度不过几米。 白雾笼罩着丛林,每一根树干都像是一个人影站在那儿。 时不时地,有鸟背惊醒,不断啼鸣起来。 能在尸山之中生存下来的鸟儿……又能是什么善茬…… 第785章 苗疆少年20 一双脚实实在在地站在了黔东南的土地上,很多年前那些被白封阳刻意封存的记忆,便不由自主地苏醒过来。 他仍然记得他的那一对游隼夫妻。 那对游隼,最后是被陈建之的尸鸟活生生地撕扯而死的。 尸鸟是怎样炼成的? 它们一开始是在腐尸堆里杀出来的。 杀出来之后,它们跟僵尸一般,一旦沾了血,便开始疯狂的嗜血。 而生活在这尸山上的鸟类,哪一个不是靠腐尸而活呢? 哪一只没有成为尸鸟呢? 没有成为的那一只,根本活不下来。 其他的尸鸟生扯,也能把它撕掉! 而他这样一个大活人,如此突兀地闯进这群尸鸟的领地,他早已经成了它们的眼中钉,也即将成为它们的盘中餐。 周围浓重的白雾之中,此刻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白封阳却浑不在意,他手中握着一把血罗盘,不停地寻找着尸山阴煞之气最重的地段。 嘎~ 一声嘶哑难听的鸟叫声忽然从前方响起,白雾之中,一只硕大的黑色乌鸦犹如满弓的箭矢一般,直直地冲着白封阳的面门而来。 那过分细长的喙的尖端,犹如倒钩一般。 一旦刺入眼睛,便会连着眼底的血肉一起撕扯出来。 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儿。 白封阳却没有动。 乌鸦瞬间近在咫尺。 眼看着那倒钩一般的尖喙就要往白封阳的右眼剜下来的时候,一条手指粗的血蜈蚣咻地一声飞了出来。 白封阳仍然没动。 噗通一声。 硕大的乌鸦直直地坠在了他的脚前。 乌鸦的脖子上,看不到伤口,可汩汩的黑血早已经染湿了它脖子上的一片羽毛。 恶臭随着黑血从它的身体里散发出来,不多时,一股黑气飘散开来,那只乌鸦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 而血蜈蚣已经回到了白封阳的身体里。 白封阳仍然端着血罗盘,一脚跨过那乌鸦的尸体,朝前走去。 既然是回来复仇的,近千年的岁月,他白封阳又岂能还是当年那个被逼着,如丧家之犬一般逃离黔东南的少年? 血蜈蚣是他的本命蛊。 是伴随着金蚕蛊一起长大的。 有它傍身,一般的尸煞、巫蛊,白封阳都不用担心。 又往前走了近百米,前方忽然传来了一些脚步声。 那脚步声整齐划一,落地却很轻。 白封阳竖起耳朵仔细辨认,感觉那些人是训练有素的,并且全都是用脚尖点地在走路。 难道是鬼魂? 不,不像。 白封阳又往前走了几步,血罗盘忽然疯狂地转动起来。 随着指针的不断变动,白封阳也隐隐约约地看到前方白雾之中,一队人正在围着什么转着圈。 正着转七圈,逆着再转七圈。 随后离开。 等那些家伙离开之后,白封阳立刻走过去。 出现在他视线之内的,是一个足有小型篮球场那么大的一个坟堆。 坟堆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周围长满了树,坟堆上却寸草不生。 坟头之上,一簇簇的鬼火冒出来,围着坟尖转动了几下,似乎猛然看到了白封阳一般,又齐刷刷地没入坟堆中去了。 白封阳又走近了一点,蹲下身来捏起一点土放在鼻尖闻了闻,是尸油。 刚才那队‘人’,迎来是巡逻的。 这些是有无非就是给这坟堆里面的尸体一些安抚罢了。 所以,这偌大的坟堆之下,应该是一些正在炼化的尸体。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白封阳站起来,猛地朝后看去。 “小祖祖,是我!”白凤喜的声音响起,很快她便出现在了白封阳的视线之内。 白封阳皱了皱眉头:“你怎么来了?” 白凤喜发了一个信号,很快,三队人马迅速往这边集合过来,白凤喜说道:“不放心你,跟过来看看能不能打打下手。” 白封阳问:“有控尸人在队伍里吗?” 白凤喜点头:“带了几个过来。” 既然知道要来尸山,怎么可能不带控尸人。 带过来的几个,是他们白家手下最好的几个。 白封阳指着坟堆说道:“让他们控尸,将里面的尸体带出去。” 白凤喜赶紧应下。 白封阳端着血罗盘继续往前。 这一路走下去,这样的坟堆他遇见了不下十个。 他在前面找,白凤喜带着控尸人在后面控尸。 配合默契。 最高兴的要数今夜跟过来的几个控尸人了。 尸山里炼化的尸体,可都是好东西。 只要引导恰当,以后都是他们手里的精兵。 啪嗒一声。 白封阳手中的血罗盘,在又一次疯狂转动之后,指针断了。 就连血罗盘的盘身都跟着颤动了起来。 白封阳立刻退了几步,白凤喜跟了上来。 白封阳说道:“凤喜,带着人往后退,一刻钟时间,我若没出来,你带着所有人立刻撤出去。” 白凤喜立刻察觉到了危险,说道:“我跟你一起……” “这是命令。”白封阳瞬间冷了脸,声如寒霜,“走!” 白凤喜张了张嘴,想坚持一下。 白封阳一个眼刀子射过来,她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 下一刻,白封阳在她面前做了一道结界,将她隔离在了另一面。 白凤喜慌了。 前所未有的慌。 她得搬救兵。 无论白封阳是否能用得上,她都得确保万无一失。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祖祖折在这尸山之中。 白凤喜立刻回头,集结队伍中的所有控尸人,带着他们折返。 而此刻,白封阳又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很快他便看到了那群踮着脚走路的‘人’。 他急忙跟上。 可是前方雾太重了。 并且几乎毫无过度地,白雾变成了浓重的黑雾。 黑雾与黑夜重合,伸手不见五指。 白封阳接连祭出多张黑符,可法力强大的黑符在进入黑雾之中时,瞬间炸开一个火化,化为灰烬。 白封阳的脸瞬间煞白。 看来,他终于找到了这尸山阴煞之气最重的地方了。 他要找的人,是否都在这儿? 他们现在……又都是何种状态? 铜甲? 银甲? 亦或是更厉害的东西? 活尸……这两个字从脑海中跳出来的那一刻,白封阳莫名地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第786章 苗疆少年21 白封阳定了定心神,深呼吸三口之后,才朝着刚才人影消失的方向走去。 血罗盘的指针已经断了,但当白封阳接近那一片的时候,整个血罗盘还是止不住地颤动起来。 那重量,几乎要让白封阳都快托不住了。 好重的阴煞之气! 与之前那些大大的坟堆不同的是,这一片是平地。 地面上铺满了枯枝烂叶,甚至都看不出任何人走动过的痕迹。 刚才那些‘人’是踮着脚尖走路的,落地很轻,却没想到轻到这种程度。 白封阳一度认为,那些‘人’可能是鬼魂。 是类似于阴兵一类的东西。 可当他踏遍那一片,几个来回之后,猛然打开了一个暗道的入口,他愣住了。 洞口里面一片漆黑,朝下看去,什么也看不清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白封阳稍稍一犹豫,还是咬牙跳了下去。 刚跳下去,白封阳就听到里面有很轻的脚步声传来,他不得不利索地再爬上去,闪到一边去。 白封阳屏住了呼吸,很快就看到一队人从洞穴底下一个个地跳了上来。 这一次他看得很清楚,那的的确确是人,不是鬼魂。 他们穿着整齐划一的深蓝色长袍,头上戴着帽子,帽子上面贴着黄符,很像僵尸的打扮。 但他们不是僵尸,因为他们的心口有起伏。 也就是说,他们是……活着的! 不,也不算是活着,因为他们的嘴里有尖牙,眼睛紧闭着,脚尖是踮着的。 正常人的走路姿势,却是踮着脚走的。 不人不鬼,不死不活……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活尸? 白封阳脑子里面不断翻滚,但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些跳上来的家伙。 每一个都不放过。 一个又一个。 一共是九个。 九个之中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他离开黔东南还是太久了。 上千年的时间,足以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这一队人离开这儿,是冲着另一个方向去的。 白封阳想,那个方向上应该也有坟堆吧? 等这一队人离开之后,白封阳再次跳了下去。 下面很黑,温度很低。 白封阳是随身带了手电的,也有火折子,但他不敢弄出任何光亮,害怕打草惊蛇。 一开始只有一条通道往里,整体地势也是往下的,扶着墙壁往前摸索,倒还稳。 但是走了约莫百米之后,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扇门,门上雕刻着繁复的符文,不懂行的人是看不懂这些符文的。 白封阳打开小手电,握在手心里,尽量将光线包裹到最弱,凑近中间那扇门仔细地看。 看完之后,白封阳便明白了。 这扇门上的这些符文,是镇尸符。 等级相当高的镇尸符。 有这扇门在,里面就算是银甲尸,也不一定能出得来。 可如果出不来的话,刚才那队活尸是怎么出来的? 除非这门有人控制。 白封阳仔细研究了一下,以他的千年修为与对控尸门的研究,他很快就研究出了打开这扇门的关键。 可白封阳有些犹豫。 他担心自己进去之后,就被关在里面出不来了。 毕竟这扇门如果真有人控制的话,那他这个擅闯者早就被盯上了。 可这里是尸山藏尸、炼尸的最关键点了,也是他能想到的,父母和小叔被控制的地方了。 他不进去,这个坎儿永远过不去。 事到如今,父母和小叔是白封阳心中最大的执念了。 白封阳试想了一下,如果今夜他折在了这洞穴里,这个世上还有任何他放不下的人和事吗? 似乎并没有。 陈建之死了,三儿人生也圆满了,秦岭柳仙堂也稳定了,至于白家……有凤喜在,乱不了。 没有什么放不下了的。 这样想着,白封阳咬破手指,就要在手心里画血符去破这镇尸符。 血滴在手心里的那一刻,他忽然就想到了柳穆之烂醉在他姐姐坟前的场景。 如果他折在这里了,往后,那个人……哎。 他应该不会再让自己那样烂醉如泥了吧? 毕竟他心中也有了牵挂。 三儿、三儿的孩子们……都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白封阳闭了闭眼,还是坚定地将血符画在了手中,然后掐诀念咒,按在了门上。 门上的镇尸符瞬间亮了一下,殷红的光眨眼间蹿遍每一个符文,咚地一声,石门果然自动打开了。 石门打开的瞬间,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献祭场地,祭台在正中央立着,正上方放着一个金色的头盖骨,头盖骨里亮着一盏长明灯。 献祭场的四周墙壁上,一个挨着一个的,是一扇扇雕满镇尸符的门。 每一扇门的上方,都燃着三盏油灯。 一圈油灯将整个献祭场地照得犹如白昼。 白封阳怎么也没想到,这里面的场景会是这样的。 他粗略地数了一下,那些门,足足有四十九扇。 这些门里面还藏着什么? 会不会打开其中一扇门,里面又是一个巨大的献祭场地? 白封阳一脚踏了进去,直直地朝着祭台走去。 就在这时候,轰咚一声,吓了白封阳一跳。 紧接着,他就看到其中一扇门打开了。 一队活尸从里面一个一个地走了出来,一共也是九个。 而这一次,白封阳也看清楚了这扇门里的情景。 里面空间并不大,只有门那么宽,刚好能容得下着九个活尸的样子。 做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这些门就像是连成一排的衣柜一般,打开一扇门,里面就整齐地排列着九套衣服。 那队活尸出来之后,就直奔洞穴口。 看样是这是到它们巡逻的时间了。 尸山很大,这里面不知道藏了多少尸堆。 这些活尸长此以往地交叠着出去巡逻……不,不仅仅是巡逻,或许还有炼尸。 白封阳想到了他在坟堆那儿发现的尸油。 现在看来,那些尸油或许就是从这些活尸身上留下的。 那一队活尸从白封阳前方走过的时候,白封阳猛然发现,最后那一个他认识! 那人……那人…… 时间过去太久太久了,白封阳的记忆有些错乱。 但他确定自己认识那个人。 他用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确定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建之的父亲…… 第787章 苗疆少年22 当年,陈建之父母和别人斗尸,结果对方在斗尸之前,从白家买了蛊。 就是因为这一点,陈建之便将他父母的失败,怪罪到了白家的头上,由此酿成了白家当年的灭顶之灾。 后来白封阳又将自己的一对鹰隼借给陈建之去救他父母的尸体,结果那对鹰隼被撕碎惨死。 午夜梦回,白封阳也会问自己,当年陈建之父母出事,真的是白家的责任吗? 真的仅仅是因为白家对外售卖的蛊,刚好被对家买到了,白家就要承受这样惨烈的报复吗? 更何况,白家养了陈建之十多年啊! 恶魔的心,是怎么也暖不热的。 可白封阳怎么也不会想到,多年之后,会在这儿看到陈建之的父亲。 陈父已然成了活尸。 白封阳不由地看向另外那些门。 那些门中的其中一扇门里,会不会正立着自己的父母和小叔? 既然陈父能在这儿,那他的父母和小叔,很大可能也会在这里! 这一刻,白封阳等不了了。 即使这个洞穴里面有高人镇守着,他也一定要弄清楚。 他得找到父母和小叔,这是他等了千年,也必定要回到黔东南来的根本原因! 白封阳立刻朝着第一扇门走去,手心画血符,掐诀念咒。 门轰咚一声被打开,他闪身到一边。 里面的九具活尸像是受到了某种指令一般,一个接着一个走了出来。 没有。 没有父母和小叔。 紧接着,白封阳打开了第二扇门。 第二扇门里的九具活尸也没有他要找的人。 这些门上的镇尸符都是顶级了,每打开一扇,都消耗着白封阳巨大的法力。 接连开了四扇门,白封阳的身体已经有感觉了。 可这里一共有四十九扇门。 如果就这样一扇接着一扇打开,白封阳估计得法力耗竭而死。 这也是为什么隐藏在暗处的人至今没有露面阻止他的原因。 白封阳闭了闭眼,下一刻,他转头看向中间的那座祭台。 以及祭台上的那块金色的人头骨! 不,这四十九扇门必定有能同时打开的机关。 整个祭祀厅里,最有可能做机关的,就是这块金色的人头骨了! 白封阳没有丝毫犹豫,脚尖点地,一下子冲祭台冲了过去。 就在他的手要触碰到金色头盖骨的瞬间,一阵劲风从西边扫了过来,紧接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落在了白封阳的面前。 老者的身后,跟着一具金甲尸。 在对上金甲尸的那一刻,白封阳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不知道能不能斗得过眼前的老者,但以他一己之力,必定是拿不下金甲尸的。 更何况,他刚才为了打开那些门,已经消耗了大量的内力。 既然确定斗不过,那便将目标集中在祭台的头盖骨上! 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所以,下一刻,白封阳依然朝着祭台攻了过去。 他一动,那金甲尸便动了。 白封阳一把蛊粉冲着金甲尸撒过去。 那蛊粉是他防身用的,碰到皮肤,皮肤便像是被千万条虫子啃食一般,瘙痒、溃烂,但对金甲尸来说,效果应该不大。 但如果能被吸入一点,这蛊粉还能暂时迷惑人的心智。 金甲尸是否会吸入,白封阳不敢保证,但如果那老者吸入一点呢? 一招之后,金甲尸和老者同时淹没在了蛊粉之中。 白封阳趁着这个空隙,再次扑向祭台。 下一刻,劲风再起。 蛊粉瞬间被吹散,老者掐诀念咒,金甲尸再次冲着白封阳攻了过来。 就在这时候,白凤喜带着几个控尸人到了。 那几个控尸人一进来,看到那老者,齐刷刷地愣住了。 白凤喜急了:“愣着做什么,金甲尸不认识吗?上啊!” “是……是陈家老祖。”其中一个控尸人抖着声音说道。 陈家老祖……是控尸门的老祖宗,法力雄厚,控尸能力一流,早已隐退多年,却没想到是在这儿守着尸山呢! 陈家老祖可以说是所有控尸人的老祖,是他们不得不仰望的存在。 如今那几个控尸人见到这陈家老祖,一个个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而此时,金甲尸已经缠上了白封阳。 “一群饭桶!” 白凤喜见带来的控尸人暂时是指望不上了,只能自己攻上去,先牵制住金甲尸。 白封阳和白凤喜一前一后夹击,他们都是玩蛊的高手,出手快准狠,左右牵制,那金甲尸双面受敌,倒也没能第一时间将二人控制住。 可就在这时候,陈家老祖再次掐诀念咒起来。 他这一念,金甲尸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一声嘶吼,响彻整个洞穴,紧接着,它的双目之中隐隐有金光浮现。 一旦那两道金光射出来,在场的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 白封阳一把扯开袍角,白凤喜以一根红绳困住金甲尸,两人配合默契,眼看着就要将那块布蒙上金甲尸的眼睛了,那陈家老祖反手一掌,带起猎猎掌风,直接将白封阳掀翻了出去。 白凤喜困着金甲尸的红绳也应声而断了。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白凤喜咬牙切齿道:“养你们有什么用!” 控尸人们面面相觑,此刻,心中必定做着权衡利弊。 陈家老祖已经隐匿于江湖多少年了? 黔东南的控尸门都已经掌控在白家的手中。 他们选择陈家老祖,陈家老祖是否能带领他们重振控尸门? 就算重振控尸门了,难道他们要助纣为虐,将白家这上千年的努力,重新拉回到一千多年前吗? 他们追随白家,追随白凤喜,要的不就是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控尸门吗? 搏一搏。 搏成功了,白家会给他们一片光明。 搏失败了,与白家领导者被掩埋于此,他们也不算亏。 下一刻,那几个控尸人齐齐亮出法宝,一边念咒,一边配合着特殊的禹步,很快便围着金甲尸分布开来。 白封阳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七星控尸阵。 果然,阵势一摆出来,陈家老祖终于站不住了,出手便要来破阵,解救金甲尸。 白封阳并没有去阻挡,他转身便朝着祭台而去…… 第788章 苗疆少年23 选择是相互的。 白封阳重建白家,为这群控尸人提供了施展的空间,那么,在这种生死关头,他们就理应为了白家冲锋陷阵。 陈家老祖一道凛冽的掌风瞬间破掉了七星控尸阵。 下一刻,控尸人们迅速变换方位,再次列阵。 陈家老祖一次次破阵,控尸人们一次次重新列阵。 三次下来,控尸人们全都受了内伤,脚下步子变得虚浮起来了。 白凤喜站在一旁看着,心急如焚。 她知道今夜尸山必定要出大事,所以在破掉白封阳设置的结界之前,就已经派人回去调人去了。 看眼下的情况,怕也是来不及了。 就在这个时候,随着轰咚一声闷响。 紧接着,便是石门一道一道地接连打开的声音。 一道。 两道。 三道…… 四十九道石门几乎是呼吸之间,全都自己打开了。 而此刻,白封阳一只脚踩在那金色头盖骨的上方,手中提着那盏长明灯。 随着石门一扇扇打开,里面一队一队的活尸走了出来。 白封阳在这群活尸中扫视着,很快便锁定了最后一道门里出来的九具活尸。 其中三具,分明就是他的父母和小叔。 而剩下的六具,也全都是白家人。 不同的是,其他门里出来的活尸,打扮都与白封阳之前看到的一样,但最后一扇门里的这九具,穿着的竟是金色的道袍。 他们低着头,头上戴着金色的帽子,帽檐上面贴着的符纸,是黑色的。 这足以说明,最后一扇门里出来的九具活尸,应该是所有活尸中等级最高的。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只是让陈家老祖愣了一下。 随即他干瘪的嘴唇了爆发出一声冷笑,沙哑的声音哼道:“找死!” 陈家老祖退开一步,金甲尸也随着退出去。 而白凤喜领着一地受伤的控尸人退到角落里去。 他们隐隐地预感到,即将有什么恐怖的事情要发生了。 今夜,他们谁都逃不出这洞穴了! 果然,陈家老祖掐了一个诀,白封阳脚下的金色头盖骨忽然蹦出一团鬼火。 紧接着,那些从门里走出来的活尸,像是受到了某种指令一般,齐刷刷地朝着祭台围了过来。 几百具活尸层层包围了祭台,将白封阳困在了祭台上。 白凤喜看着那道背对着他们,仍然挺立的背影,心中有些悲戚。 他们隐忍多年,好不容易拿回了白家。 可这才几天啊,一切都要付之东流了吗? 直到这一刻,白凤喜心中都从未有过半分埋怨白封阳的念头。 埋怨他不该这么冲动,只身一人冲进尸山吗? 可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尸山一日不被平定,陈家老祖必定不会罢休。 与其被陈家老祖打一个措手不及,倒不如此刻来得痛快。 白封阳站在祭台上,并没有被下面的活尸群给吓到。 在白家那队活尸出现的那一刻,他的视线就没有哪怕一秒钟从他们身上移开过。 这些都是他的至亲。 可是他们已经变成了活尸。 活尸……也是尸。 是被炼化过的尸。 他终于找到他们了,这一刻,他应该高兴。 可……没有。 因为接下来他所要面临的,便是应该怎样面对自己的至亲们? 把他们领回白家去吗?如果能领走的话? 不。 领回去,他们也是尸,也只能做别人手中的傀儡。 别人手中的杀器。 他该送他们走。 送他们到他们应该去的地方去。 白封阳的视线最终落在了父亲的身上。 当年,父亲拼死将自己送进十万大山,抠出自己的本命蛊留给他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样一个伟岸又伟大的汉子,又怎能甘愿被当做傀儡呢? 他宁愿死! 想到这里,白封阳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祭台在晃动,那些活尸中,有些龇着獠牙正在啃食祭台。 其他的,一圈又一圈,仰着脸,瞪着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封阳。 就等着祭台坍塌,白封阳落下来,他们蜂蛹上去,将他活撕了。 其中,便有那一队白家人。 白封阳终于掐诀,紧接着,那只血蜈蚣扑棱着短小的肉翅一下子飞了出来,直直地朝着父亲的方向飞去。 血蜈蚣是白封阳的本命蛊,是伴随着金蚕蛊长大的。 而金蚕蛊是父亲的本命蛊。 白封阳希冀着,或许血蜈蚣进入父亲的体内,能唤醒他的一丝灵识。 被炼化到这种程度,应该是有灵识的吧? 血蜈蚣飞出去的瞬间,陈家老祖纵身便想拦截。 白封阳一跃而下,一脚踹想了陈家老祖的侧脸。 陈家老祖下意识地一闪,转手便抓住了白封阳的脚尖,一个用力,白封阳的身体便跟着翻转了一圈,随即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他就被活尸淹没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白凤喜明明一直盯着白封阳,可还是没能来得及做出什么。 所有人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白封阳被活尸群淹没。 后果……可想而知。 白凤喜感觉当时自己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般,她拔腿就要往活尸群里钻:“小祖祖!” “白小姐,冷静些!” 控尸人们一把将白凤喜拉住,拖着她就往外走。 白家已经没了白封阳,绝不能再折进去一个白凤喜。 他们蛰伏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白凤喜亲自带领着他们。 对于他们来说,白凤喜才更像他们的主子。 白凤喜剧烈挣扎着,可双拳不敌四手,她还是被众人拖到了门边,她两只手死死抠着墙壁,不愿离开。 “小祖祖!小祖祖!” 白凤喜不信。 她不信小祖祖就这样被生吞活剥了! 他们早就说好的,要重建白家,一起带领白家重回黔东南巅峰。 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他怎么能死! “白小姐,那可是几百具活尸,还有陈家老祖和金甲尸,他活不成了。”其中一个控尸人劝道,“咱们得趁乱离开,否则待会儿想走都走不了了。” 另一人也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白小姐,白家还需要你,咱们得回去早做迎战的准备。” “对啊,白小姐,陈家老祖必定会反扑,咱们还是回去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样应对吧……” 第789章 苗疆少年24 白凤喜其实很能理解这些控尸人的情绪。 他们刚刚列阵力抗过,没能挡得住陈家老祖和金甲尸,每个人都受了内伤。 再加上,这些年黔东南这边的一切,都是白凤喜在料理。 他们潜意识里承认白凤喜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所以他们能做到这份儿上了,已经算很不错了。 而白凤喜放不下,是因为这些年她跟小祖祖之间的来往频繁,她对他崇敬、依赖,他就是她的主心骨。 所有人都可以放弃小祖祖,唯有她不可以。 “你们先走。”白凤喜一咬牙道,“援兵应该很快就到了,如果……” 白凤喜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愣住了。 “那是什么?”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身边的控尸人也纷纷惊异起来。 只见重重围困着白封阳的那群活尸之间,一条冰蓝色的犹如蟒蛇一般的东西,在活尸之间不断穿梭。 随着这玩意儿的不停运转,一些低等级的活尸,纷纷倒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白凤喜他们愣住了,也打了陈家老祖一个措手不及。 他从未想过,今夜白封阳能从他的手中逃脱。 从他一开始闯进这儿,到不自量力地去开那些石门,放活尸队伍出来。 他隐在暗处,静静地看着白封阳。 看着他不停地消耗着自己的法力与修为,等着给他最后致命的一击。 直到白封阳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之处,转首就朝着祭台而去。 陈家老祖仍然不慌,就算让他打开了机关,将所有活尸都放出来又能如何? 白封阳最终落得的下场,就只有被这些活尸生吞活剥而死罢了。 可就在他调动活尸围攻白封阳之时,他明明亲眼看到他祭出了那只血蜈蚣。 白封阳的本命蛊是血蜈蚣,这是他早就知晓的事情。 那只血蜈蚣没入他父亲的身体里之后,按道理来说,便是白封阳最容易攻击的时候。 可当其中一个活尸朝着白封阳咬过去的时候,从他的身体里,又一只蛊虫被祭了出来。 陈家老祖身在黔东南,位列三大家族之一,看过的蛊,必要普通人吃过的盐都多。 可他这一次却真的看不明白了。 白封阳身体里怎么可能祭出第二只本命蛊? 并且这第二只,似乎比血蜈蚣更烈、更毒,也更难以控制。 它不是实体,是透明的冰蓝色。 因为透明,所以能看到它身体内部的每一个关节上,都涌动着不同的毒液。 如果陈家老祖没看错的话,这是一条九毒蛊! 更可怕的是,这条九毒蛊不是实体。 即便是陈家老祖再见多识广,也有点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白封阳被赶出黔东南这千年时间,一直藏身于秦岭。 秦岭柳仙堂的家主柳穆之,对他比亲兄弟还亲。 陈家老祖也曾听过一些关于秦岭的重大变故,其中就是那只鼎鼎有名的冰魔兽。 他还知道,当年那头冰魔兽苏醒的时候,是白封阳用九幽兰草制蛊,帮着秦岭柳仙堂将冰魔兽压制住了。 难道就是那个时候,白封阳就开始借助冰魔兽炼化九毒蛊了? 白父当年将白封阳送出去的时候,抠出了自己的本命蛊金蚕蛊留给自己唯一的儿子。 对抗冰魔兽的时候,白封阳就是靠那金蚕蛊才大获全胜的。 很可能就是那个时候,那只金蚕蛊身体里便同时融合了九幽兰草和冰魔兽的双重加持。 而白封阳的本命蛊血蜈蚣,在它的整个成长过程中,都是依附着金蚕蛊的。 所以后来白封阳将金蚕蛊送给那鹿蓁蓁做香引之时,金蚕蛊身体里的九毒,就理所当然地留给了血蜈蚣。 其中就包括九幽兰草和冰魔兽的加持。 也就是说,白封阳以一己之身,同时供养了两只本命蛊。 一为实体,一为灵体。 不,怎么可能? 这两只蛊一个比一个毒,一个比一个厉害。 白封阳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供得起这两只。 除非有人帮他。 这个人,修为要高,要能扛得住九毒,还得长时间地配合……那可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三年五载。 能供养的起这样一只九毒蛊,怕是得有数百年的时间。 那个人是谁……几乎呼之欲出了。 陈家老祖眼睛一眯,对于自己的推测,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那可是秦岭柳仙堂的掌权者,是怎样的过命的交情,才会数百年如一日地以自己的精血去为别人供养一只九毒蛊? 疯了吗?! 陈家老祖想不通,其实一开始,就连白封阳都没想到。 当年他以金蚕蛊配合九幽兰草攻击冰魔兽,收回金蚕蛊之后,由于金蚕蛊的身体里同时融合了九幽兰草和冰魔兽的阴毒,导致白封阳那段时间身体被折腾得苦不堪言。 他消化不掉这些阴毒,阴毒不断地反噬着他。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肉肉的脸颊以及小肚子,瘦成了皮包骨头,浑身严寒无比,整个人都徘徊在了垂死的边缘。 就连金蚕蛊和血蜈蚣蛊也都受到了影响,趋于冬眠甚至垂死的状态。 那段时间,柳穆之急得团团转。 驱寒的大补药一碗一碗地往他肚子里灌,后来就连驱邪的、驱毒的办法也都被他用过了,仍然于事无补。 反而白封阳被折腾得又瘦了一圈。 后来也不知道柳穆之请教了哪里的高人,逼着白封阳舍弃金蚕蛊。 白封阳仍然记得,当时柳穆之态度强硬到可怕:“金蚕蛊与你,只能活一个,你自己选!但你若死了,我必定会杀去黔东南,找到你父母和小叔的坟,亲自把他们刨出来鞭尸!我柳穆之说到做到!” 白封阳被他气得吐了一大口血,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他舍不得啊。 金蚕蛊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点念想了,他什么都还没有做,就要将它舍弃了…… “我替你养。”柳穆之终究是不想把他逼死了,自己做了妥协,“你把金蚕蛊逼到我身体里来,我们配合着养它,直到你找到压制阴毒为止……” 第790章 苗疆少年25 在白封阳看来,这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法子罢了。 但柳穆之能做出这样的抉择,足以看出他下了多大的决心。 毕竟他被这阴毒折磨成啥样了,柳穆之都是亲眼看着的。 他却毅然决然地想要将这份痛,这份毒,转移到自己身上去。 怎能不让白封阳动容? 可能是老天爷可怜他吧,白封阳想。 金蚕蛊带着双重阴毒,在两人身体里轮流供养,竟慢慢地平稳了下来。 白封阳不由地感叹,金蚕蛊不愧为蛊中之王。 白封阳那段时间不知道翻阅了多少蛊书,又做了多少实验。 每一次进山找毒虫斗蛊,柳穆之都跟着,生怕他出了意外死在山里。 一年又一年,通过不停地斗蛊,金蚕蛊融合了九种毒蛊。 九种毒蛊互相制衡,达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点,意外地制成了如今的九毒蛊。 后来白封阳又成功地将九毒蛊从金蚕蛊身体里剥离了出来,融合进了血蜈蚣的身体里。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九毒蛊并不是他的另一个本命蛊。 它只是因为是灵体,依附于他的本命蛊罢了。 更可气的是,这家伙特别傲娇,习惯了白封阳和柳穆之两个人的精血供养,如果长时间以一个人的精血供养的话,它还会闹脾气。 经历了这一遭之后,白封阳对金蚕蛊的执念,或者说,对父亲的执念,忽然就放下了。 因为,他在秦岭得到了一个如父如兄的亲人。 所以当三儿找到他,求他帮帮鹿唯心的时候,他慷慨地拿出了金蚕蛊。 他彻底放下了。 除了柳穆之,几乎没有人知道白封阳还供养着这样一条九毒灵蛊。 所以当白封阳放出它的时候,所有人都惊住了。 在大家的注视之下,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冰蓝色的蛊身体里面忽然钻出密密麻麻地冰蓝色根系,深入到活尸的身体里去,甚至钻进他们的骨头缝里去。 随之,将毒素注入进去。 大批的活尸在被注入毒素之后,迅速毒发。 在毒发的最后一刻,他们的意识似乎清明了过来。 但也只是转瞬即逝,随后便吐血、抽搐、倒地而亡。 一滩滩的黑色的粘稠的尸液从他们的身体里面爆出来,整个祭祀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恶臭。 不过是顷刻之间,上百具活尸就那样化为乌有。 白封阳的身形终于重新现了出来。 他的身旁,站着白家那九具活尸。 陈家老祖眼睛一眯,心想着,白家这小子到底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对其他活尸可以毫不留情,但对自己的亲人,倒地是下不了毒手。 刚才的九毒灵蛊的确厉害,但也有弊端。 对于九毒灵蛊来说,活尸的命门就是他们仍然是肉身,所以它身体里的根须样的,来自九幽冥草的根须触角,能够钻进活尸的皮肉甚至是骨头缝中去,注入毒液,化解活尸。 但陈家老祖还有一头金甲尸。 金甲尸外皮坚硬,刀枪不入。 那些根须触角不可能破开它的铜墙铁皮进入它的身体内。 陈家老祖立刻掐诀念咒,驱动金甲尸朝着白封阳攻击过去。 金甲尸刚才被控尸人们列阵斗了一波,浑身的戾气还没散去,吼吼着就朝着白封阳冲了过去。 白凤喜下意识地出声提醒:“小祖祖小心。” 可白封阳站在原地,依然没有动。 眼看着金甲尸已经攻到面前了,他就像是没看到似的。 白凤喜一下子站了起来,立刻就要冲过去帮忙。 就连控尸人们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下一刻,他们又都及时收住了脚。 因为白封阳身边的九位白家亲人,那九具活尸,同时朝着金甲尸迎了上去。 白凤喜一瞬间有些恍惚,因为她发现,那九具活尸的眼神竟无比清明,根本不像是被控制着的样子。 可之前,他们明明就是被陈家老祖控制着的活尸啊。 只不过是等级更高一些的活尸罢了。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九具活尸围攻金甲尸的同时,白封阳终于动了。 他指挥着血蜈蚣蛊,朝着陈家老祖打了过去。 而这时,白家的援兵终于也到了。 一时间,祭台整个空间里,一片混乱地打斗声。 陈家老祖被白家群殴,那金甲尸也没好到哪儿去。 白家可没有一个酒囊饭袋,白洛尘、白洛凡兄弟更是精通巫蛊,如今更是活尸中的佼佼者。 在他们兄弟的带领下,一头金甲尸,打不死,也必定能拿得下。 金甲尸被控制住的那一刻,陈家老祖忽然泄了气。 他们陈家,他们控尸门……终究是大势已去。 陈家老祖到最后还是不明白:“白家小子,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怎么唤醒白家这九具活尸,操控他们为他卖命的? 白封阳只给了他四个字:“血浓于水。” 血蜈蚣蛊是依附于金蚕蛊成长起来的,九毒灵蛊与金蚕蛊更是密切相连。 金蚕蛊虽然已经不在了,但血蜈蚣蛊进入白洛尘身体里的那一刻,白洛尘还是感应到了来自于自己的本命蛊的心灵共振。 白洛尘最先苏醒了过来。 他随即唤醒了其他八位亲人。 血浓于水。 这四个简简单单的字,却给了陈家老祖最后的致命一击。 他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他这一辈子,活了几千年,子子孙孙,不可计量。 可是在炼尸、控尸,以及延续自己生命、修为的过程中,他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自己的后代。 天赋好的,悉心培养。 天赋差的,便没有活着浪费资源的必要。 而天赋好的,往往不足一成。 建之就是那一成中的佼佼者。 他的父母与人斗蛊,失败之后,撤回尸山之中。 奄奄一息之时,跪求陈家老祖救命。 陈家老祖当时正在炼化活尸,刚好废物利用了。 陈家老祖不由地想,如果那个时候,他救了那两个晚辈,建之后来会不会就不会惹上这白家小子? 那他们陈家在控尸门的地位是否仍然屹立不倒? 黔东南三足鼎立的局势,是不是仍然坚不可摧? 可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如果,也从来没有后悔药…… 第791章 苗疆少年26 柳穆之的生辰快到了。 他不是一个喜欢过生日的人。 因为他的父母早死,姐姐也死了,三儿还小,那些年,秦岭柳仙堂的重担压在他的身上,他孤独、无力。 每到生辰那日,他就会特别特别想念姐姐。 因为姐姐还在的时候,每一年他的生辰那日,一早醒来,枕边就会放着姐姐亲手为他赶制的新衣。 姐姐会催促着他穿上,催促着他洗漱,然后将一碗香喷喷冒着热气的长寿面端到他面前。 他吃面的时候,姐姐还会拿着热乎乎的鸡蛋在他身上滚。 “滚滚小人去,滚滚好运来,滚滚疾病去,滚滚健康来……” 从头滚到脚,一年不落下。 那个时候的柳穆之,是有人爱的。 他被包裹在亲情之中,甚至会恃宠而骄,不耐烦姐姐年复一年的唠叨。 可是姐姐忽然就去了。 从此以后,没有人在他生辰那日为他做新衣,给他煮长寿面,从头到脚地滚鸡蛋去霉运…… 那个曾经被姐姐捧在手心里疼的柳穆之,随着姐姐的死去,也死了…… 每一年的生辰那日,他都会喝得烂醉如泥。 喝醉了,他就跑到姐姐的坟前耍酒疯。 抱着墓碑哭,整夜地躺在姐姐的坟前昏睡。 那会儿三儿还小,没有人来找他。 甚至秦岭柳仙堂里的那些老家伙,那些奸佞,恨不得他醉死了才好。 直到那一年,一条小花蛇出现在了姐姐的坟堆旁,偷吃姐姐的供奉。 他就像是姐姐送给自己的生辰礼。 有好几年,柳穆之都执拗地这样认为着。 其实,这也是他给自己找的一个支撑下去的理由。 小花蛇一次次地帮他陷害那些图谋不轨的老家伙,帮着他一起诱出潜伏在秦岭之中的奸细。 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陪着他,兢兢业业地帮他一起管理秦岭柳仙堂。 他成长越来越快,办事也越来越周到。 他还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 他几乎能记得身边每一个重要的人的生辰,并且在那一天送上自己精挑细选的礼物。 柳穆之收到过很多很多。 从一开始的一只虫子,到后来的一件上好的法器……每一件柳穆之都好好地收藏着。 就连那些毒虫,死了他都制成标本,摆在书房里。 柳穆之渐渐地也学会送礼物。 三儿的聘礼,鹿蓁蓁的香引,十五的磨牙棒,宵儿的长命锁……这都是他以前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但他都学着去做了。 柳穆之送出去最多的,其实还是毒虫。 秦岭深处千奇百怪的毒虫,是白封阳的最爱。 而这一年,白封阳回到了黔东南,清缴了控尸门与白家余孽,重建白家。 柳穆之几次从三儿和蓁蓁那儿旁敲侧击,你们小二舅回来过吗? 蓁蓁说,中途回来过一次。 他们有事请他帮忙。 然后他又走了。 柳穆之问,他可否说还会归来? ‘归期不定’。 呵,归期不定! 柳穆之得到这四个字之后,便再也没问过了。 他的生辰就要到了。 虽然不是一个整生辰,按照他的习性,是不会大操大办的。 可是这一年,他却要大操大办一场。 三界六道众人都说,秦岭已定,柳三爷又那般有出息,柳穆之理应大办,扬眉吐气。 也有人说,是因为养在秦岭的十五。 有了小孙孙,柳穆之的心境变了。 三界六道与柳穆之,与柳璟琛和鹿蓁蓁有交情的人,以及想要攀附上这条线的人,一时间全都在投其所好,用心地准备着他的生辰礼。 送珠宝? 送法器? 送美人? …… 等到真正把这事儿提起来的时候,众人又发现,这柳穆之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 这礼……想要投其所好,难啊! 最终大部分人都选择送两份礼。 一份给柳穆之,一份给十五。 毕竟谁都知道,十五是柳穆之的心尖尖。 远在黔东南的白封阳,又怎能不记得柳穆之的生辰快到了? 他早早地就准备了一份大礼,潜人送去了沉水村,让三儿和蓁蓁带到秦岭去。 他走不开。 是真的走不开。 尸山一战,虽然最终杀死了陈家老祖,拿下了金甲尸,掌控了整个尸山与黔东南的控尸门。 但白封阳也受了很重的内伤,一条腿被金甲尸抓了,排尸毒就排了好多天。 更要命的是,拿下金甲尸之后,白洛尘他们九具活尸如何处理,也成了一个大问题。 留着他们,让他们一直以活尸的形式存在着,被控尸门操控着,白封阳接受不了。 已经恢复灵识的九具白家活尸,都是白封阳的至亲,他们也都曾是黔东南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们也承受不了这样的转变。 就在白封阳还没能做出最终决断的时候,白洛尘伸手拍了拍白封阳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儿子,能看到你活着杀回来,为父再无遗憾,为父为你骄傲。” “不要挂念我们,我们也该回到我们该去的地方了,勿念。” 话音落,九具白家活尸全部自爆。 虽然白封阳以最快的速度帮他们超度,送他们入轮回,但心里终究是不好受的。 养伤的日子,白封阳也想了很多很多。 想明白了父母和小叔他们最终的抉择,说服了自己没有愧对他们。 也没有愧对白家。 可他却无法最终抉择,到底是留在黔东南,还是…… 白凤喜那段时间也很彷徨。 她整日地守着小祖祖,小祖祖一跟她交代白家后续发展方向等等事情的时候,她就到处躲。 她怕小祖祖交代完了,他就要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祖祖明明人还在白家,也处处为白家筹谋,可她就是觉得,白家留不住小祖祖。 没有人能留得住小祖祖。 直到那一天,小祖祖忽然对她说:“凤喜啊,去帮我准备一份大礼。” 白凤喜问:“小祖祖,是什么样的大礼?送给谁的?” 其实她心里隐隐地意识到了什么,毕竟最近秦岭那位生辰大办的消息,她也收到了。 可她还是不敢确定。 “一份生辰礼。”白封阳说道,“按照我们黔东南最隆重的规格准备,准备好后,送去沉水村……” 白凤喜多日来悬着的一颗心,咚地一下落了回去。 小祖祖他……这是决定留下了…… 第792章 苗疆少年27 白封阳做这个决定,其实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深知做了这个决定之后,意味着什么。 但这些年,秦岭内部有一些传言,他也是知道的。 这些天白封阳一直在纠结,过去这千年的岁月,一点一点地回忆起来,很多以往或无意或刻意被忽略的事情,重新摆到台面上来。 三儿在江城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了自己的封地,他不可能再接手秦岭柳仙堂。 秦岭柳仙堂需要一个继承人。 柳穆之已经老大不小了,就连三儿都有了自己的儿女,他仍然是孤家寡人一个。 这些年,想给柳穆之说媳妇儿的人不少,但都被他直接拒绝了。 后来有些传言就开始越传越离谱。 这次他的生辰大办,三界六道之内,必定有很多有女儿的人家把女儿带过来露脸。 兴许就有门当户对的呢? 兴许,就有柳穆之命定之人呢? 白封阳想,只要他不出现,不回去,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谣言很快便不攻自破。 到那时,柳穆之的生活也能走上正轨吧? 秦岭柳仙堂偌大的家业,怎能没有一个当家主母打理呢? 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白封阳才最终决定留在黔东南的。 人生嘛,聚散终有时。 白凤喜利索地将白封阳交代她的事情办好,那份大礼在生辰礼前几天,送到了沉水村。 · 柳穆之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么大操大办生辰宴了。 三界六道前来祝贺的人太多太多。 并且很多人家都有意无意地将自家适龄的花季少女带过来跟柳穆之认识。 柳穆之全程抱着十五,一张脸不惊不喜,只有在逗弄十五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笑颜。 只是轻轻一笑,便勾走了多少少女的心。 生辰宴接近尾声的时候,柳穆之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那是一个小瓮,没有经过任何包装,只在盖子上系了一个大大的红色的蝴蝶结。 蝴蝶结的尾翼一直延伸到小瓮的底部,微风吹过,摇曳生姿。 对方堆着一脸的笑意将小瓮双手捧着送到柳穆之面前,示意他打开。 鹿蓁蓁下意识地用胳膊肘怼了怼柳璟琛,眼神斜睨了一下那小瓮,撇了撇嘴。 柳璟琛搂在她腰上的手捏了捏她腰侧的软肉,示意他明白,接下来估计有好戏看了。 鹿蓁蓁推开柳璟琛的手,上前伸手接过十五。 柳穆之看看那小瓮,又看了看捧着小瓮的那人殷勤的目光。 他本来是不想搭理那人的,可生辰宴快结束了,外面的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他心情莫名的……有些莫名其妙。 无趣极了。 他只想快点结束掉这场无趣的生辰宴,早点送这一群聒噪的人离开。 这一刻,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办这一场生辰宴了。 他随手抽开了蝴蝶结。 小瓮的盖子应声而落,一条遍体鳞伤的小花蛇怯怯地从小瓮里面露出脑袋来,讨好地冲着柳穆之吐了吐蛇信子。 一时间,全场都静了下来。 关于小花蛇的传闻,很多世家都是有所耳闻的。 也曾有人想这般独辟蹊径,投其所好,可终究没有那个胆量。 如今有人这样做了。 柳穆之在看到那条遍体鳞伤的小花蛇时,也的确愣住了。 他久久地凝视着小花蛇,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们俩。 在场不少人都在懊悔。 有些人懊悔自己没有想到这一茬,而有些人懊悔自己没有这个胆量试探,错失良机。 鹿蓁蓁挑眉看了柳璟琛一眼。 只见柳璟琛剑眉冷蹙,浑身紧绷,两只拳头不自觉地捏紧。 鹿蓁蓁伸手拽了柳璟琛一下,柳璟琛才缓过神来,伸手安抚一般地摸了摸鹿蓁蓁的后背。 鹿蓁蓁觉得,需要安抚的,好像是他吧? 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可反应更大的,是柳穆之。 柳穆之一把打翻了小瓮。 小瓮咣当落地,瞬间四分五裂。 那条遍体鳞伤的小花蛇似乎受了惊,刹那间变幻了人形。 他楚楚可怜地扬起那张与白封阳足有八分相似的苍白的脸,红唇轻启,呜咽了两声,却没能说出话来。 小哑巴…… 柳穆之只感觉自己眉心直跳。 本就压抑了很多天的郁闷之火,在这一刻飙到了最高值。 他一掌劈开了手边的桌子,盛怒之中大步离开。 鹿蓁蓁护着小小的十五,十五提溜着大眼睛,却并没有受惊,反而有些好奇的样子。 柳璟琛冷嗤一声:“这小聪明,他们竟也敢拿出来卖弄,简直找死!” 这世间的任何人,可以长得像小二舅,可以跟小二舅有一样的遭遇,甚至可以模仿小二舅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他永远也替代不了小二舅。 没有人能替代小二舅在柳穆之和柳璟琛心目中的地位。 对于柳穆之来说,白封阳是战友,是兄弟,更是亲人! 他们彼此见证了对方最狼狈的时刻,上千年的岁月里,互相扶持,进退一致。 他们是彼此最坚强的后盾。 无论白封阳是否还回来,属于他的位置,永远没有人能够替代! 秦岭柳仙堂自有人去处理这件事情。 鹿蓁蓁示意柳璟琛去找一找小舅:“别出事。” 柳璟琛却摇头:“小舅的性子你还不了解?这些年,除了小二舅,他的伤口永远不会展露在第二个人的面前,让他自己静一静吧。” 鹿蓁蓁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忧心忡忡地哄着十五睡觉。 · 越是临近秦岭那位的生辰,白凤喜的心就越是不安宁。 虽然小祖祖已经派人转交了礼物,可她心里就是不踏实。 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直到生辰宴的前一天晚上,小祖祖还一切正常。 晚饭喝了一碗粥,然后就回房打坐了。 白凤喜睡前还特地去看了一眼,小祖祖房间的灯还亮着。 可第二天一早,等她醒来,第一时间再去小祖祖的房间时,人不见了。 桌上香炉下压着一封信,信封上摆着几串钥匙、手令等等。 白凤喜瞬间腿一软,眼前一阵一阵发白。 小祖祖他,还是走了。 · 时隔多年,柳穆之再一次醉倒在了姐姐的坟前。 醉鬼嘴里一直呢喃着:“为什么都要走?秦岭困不住任何人,为什么独独就困住了我?” “不像,一点都不像。” “他的眼睛里,永远不会有那样的深情。” “他最绝情……” “谁绝情?”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头顶上响起,醉鬼睁眼看了看,随即凄惨地一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喝多了,开始出现幻觉了。” 白封阳重重地踢了他一脚,问:“疼不疼?” 柳穆之的眼神瞬间僵直了,讷讷地回了一句:“疼。” “起来了。”白封阳说道,“我脚踝上的伤还没好,背不起你,跟上。” 说完,他抬脚就走。 柳穆之愣了愣,忽然打了个激灵,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看着前方那个走路一瘸一拐的熟悉的身影,唇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他猛地站了起来,追上去,扶住他,嘴里却揶揄着:“当年装哑巴,现在又装瘸子了?” 白封阳一把掀起自己的袍角:“柳穆之你睁开狗眼看看,我到底装没装?” 脚踝上一片紫黑。 金甲尸的尸毒哪有那么好拔的。 柳穆之顿时眼神一凛:“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好?我差人送去的除尸毒的药没用?” “不用我就真跛了。”白封阳没好气道,“还不是九毒灵蛊那小家伙娇气,适应不了黔东南潮湿闷热的环境,闹脾气折腾我。” 柳穆之轻笑:“不愧是我秦岭走出去的毒蛊,念家,不像某些白眼狼……” “柳穆之你指桑骂槐地说谁呢?”白封阳怒。 柳穆之仍然笑,轻声问道:“还走吗?” 白封阳想了想:“当然!” 两人已经走远了。 微风徐徐带来轻轻地一句:“但我认识回家的路……” 第793章 前传之第二世1 “元琛,元琛……” “我的弟弟,大哥求你,求你帮帮她。” “我活不成了,她怀了我的孩子,她不被黎家待见,未婚先孕,会被拉去浸猪笼的。” “大族长的位置给你,大哥的一切都给你,只求你,好好善待她,善待我的孩子,求你……” 柳元琛瘫坐在地上,紧紧地握着大哥的手。 柳镜风不停地吐血,浑身是伤,身体已经开始抽搐,满是血丝的双目圆瞪着,直直地盯着他。 柳元琛知道,大哥这一次是真的挺不住了。 今日他若不点头,大哥死不瞑目。 柳元琛抬头望了望天。 他生来似乎就是为了承载他们这一脉的使命的,活了这么多年,他在大巫师的位置上兢兢业业,无欲无求。 这个世上,除了大哥,没有他在乎的人。 他不想大哥死不瞑目。 至于陪伴他终身的那个女人,是谁,没有任何差别。 是谁都可以。 想到这里,柳元琛点了点头,郑重承诺:“好,大哥,我向你保证,会善待嫂子,会好好养大你的孩子。” 柳元琛看着大哥渐渐阖上的眼睛,以及唇角欣慰的笑……为了大哥,他怎样都可以。 · 蛇族新丧。 柳元琛还在处理大哥的丧事,黎家就揪着黎墨打上了门。 长白山蛇族有很多支脉,姓柳的,姓常的,姓黎的……都有。 其中数黎姓家族地位最低,因为他们家族中能够飞升成仙的成员最少。 黎墨在家里本就不受宠,昨日不小心露了肚子,被父母兄长拷问了一夜,脸都被扇肿了,最后他们拿她的肚子做威胁,她才哭着指认了柳元琛这一脉。 她尺寸拿捏得很好,只认这一脉,却没有说是哪一个。 黎家立刻捕风捉影。 虽然柳镜风与黎墨是私定终身,但两人偷偷交往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露一丝马脚? 黎家立刻查到了柳镜风的头上。 而柳镜风刚死,丧事还没办完。 三界六道前来吊唁的宾客也都还在。 黎家深知,一旦柳镜风下葬,入土为安,他们再想逼着黎墨去指认,怕是要死无对证。 所以黎家一大早就揪着黎墨匆匆赶来,大闹灵堂。 前来吊唁的,都是三界六道有头有脸的人物,只要当着他们的面把事情闹大,黎家就不怕柳家不认账。 柳镜风是蛇族这一脉的大族长,掌权人。 即便他死了,他的身份地位在这儿放着,黎墨就是捧着他的牌位嫁过来,那也是这一脉大族长的遗孀。 她肚子里的这一个,是柳镜风的嫡子,将来是要继承柳镜风大族长的位置的。 他们黎家的孩子,也能堂堂正正地上柳家的家谱了! 没有人是傻子。 至于黎墨会不会被别人指着脊梁骨骂,在柳家有没有好日子过,将来这漫长孤寂的岁月要怎样熬下去……这都与黎家无关。 黎家只会庆幸,这个平时看起来顶没用的丫头,倒是个有出息的。 不仅知道爬床,还能爬上柳镜风的床。 黎墨一手扶着已经显怀的肚子,满脸红肿地跪在灵堂里,她的父亲坐在一旁。 她的大哥口若悬河,指着柳镜风的棺木,最难听的话都毫无顾忌地往外喷。 “你们大族长睡大我小妹的肚子,怎么,想死无对证是不是?” “我小妹金枝玉叶,从小被我们几个哥哥捧在手心里长大,被你们大族长骗身又骗心,如今他往那里一躺,难道真要我小妹去浸猪笼不成?” “今天你们柳家必须给我们黎家一个说法,给我小妹一个名分!” “我们黎家向来通情达理,要求也不多,小妹抱着牌位嫁进来也不是不行,只要诚心到了,黎家自然放人。” “否则……” 在场众人立刻议论纷纷起来。 那些闲言碎语虽然压得很低,但数量太大,总归传进了跪在灵堂里,一身孝袍的柳元琛耳朵里。 柳元琛一直跪在那儿,手里一沓纸钱一张一张地往火盆里递,稳若泰山。 黎墨一手捂着嘴,嘤嘤地哭泣着,红肿的眼睛却止不住地往柳元琛的身上瞟。 外面的谈论声越来越大,听到风声,前来看戏的人也越来越多。 今日,柳家无论认还是不认黎墨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左右掩面扫地。 但是柳镜风的脸面扫地,还是谁的,倒是有些区别。 死者为大。 柳元琛能为大哥最后守住的,或许……也只有他的名声了。 见柳家始终没有回应,黎父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黎墨的几个哥哥上蹿下跳,大有要掀掉灵堂,为了小妹,与柳家同归于尽的架势。 外面指指点点。 黎墨的大拇指掐进手心里,几乎要把手心掐出血来。 她不停地拿眼神去瞄柳元琛,心里七上八下。 柳元琛将手中最后一张纸钱递进了火盆里,站了起来,面向黎父。 黎父顿时正襟危坐,有些紧张地盯着柳元琛。 他与柳家打交道也有几百年了,他并不怕柳镜风这个大族长,却独独有些怵柳元琛这个大巫师。 柳元琛向来不苟言笑,手段凌厉,杀伐果断。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如果没有柳元琛,就凭柳镜风,这个大族长的位置,他是根本坐不稳的。 黎家今天大闹柳镜风的灵堂,如果柳元琛真的死咬着不松口,最终也只能是闹剧一场罢了。 他们黎家还真的敢掀了柳镜风的灵堂不成? 他还没活够。 不过,黎墨送不出去,再回到黎家,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柳元琛一站起来,整个灵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黎家那几个兄长也不上蹿下跳了,一个个像只鹌鹑似的退到黎父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黎父有些紧张了清了清嗓子,张口还没说出一个字,柳元琛开口了:“与黎墨私定终身的人是我,黎墨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柳元琛的,与我大哥无关。” 众皆哗然。 黎父瞬间瞪大了眼睛。 黎家几个兄长也不可思议地盯着柳元琛,张大的嘴巴里能塞进一个鸡蛋。 黎墨也猛地抬起了头,一双含情的眉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元琛。 她……成了! 第794章 前传之第二世2 黎父当时脑袋里有些发懵。 不是柳镜风,是……是柳元琛? 柳元琛是蛇族大巫师,柳镜风一死,这大族长之位,也由他接任。 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一脉最位高权重的人。 黎墨嫁给他,当然是高攀。 当然比嫁给柳镜风还要风光。 再者,柳镜风已经死了。 死人身上能捞的好处太过有限,活人就不一样了。 可他宁愿跟柳镜风打交道,也不愿意对着柳元琛这一张千年寒冰似的冷脸。 他还记得三年前,黎家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邪事,整个族群上下办法想尽了,也没能摆平。 后来他不得不来蛇族寻求帮助。 除邪这种事情,当然得找大巫师柳元琛。 可当时柳元琛正在打坐,愣是让他在耳室里枯坐了两个半时辰。 一杯水都没给他喝。 他堂堂一族之长,竟然跟个孙子似的守着柳元琛。 这口恶气,至今想起来还憋得他心疼。 如果柳元琛做了自己的女婿……他想从蛇族捞好处,怕是难。 黎父忽然就有些后悔起来了。 总感觉这事儿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黎父一个劲儿地给黎墨使眼色,示意她扑上棺椁去抱着柳镜风哭。 他宁愿要个死女婿,也不想要柳元琛。 可黎墨一双眼睛像是长在了柳元琛身上似的,挪也挪不开,根本没看到黎父使的眼色。 而在旁人看来,黎墨盯着柳元琛的眼神,是痴情,是至死不渝。 一时间,众人谈论的风向变了。 “蛇族这大巫师平时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祗,没想到私生活这么……啧啧。” “是啊是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郎才女貌,这一对还真般配呢。” “谁说不是呢,你看那黎墨看大巫师的眼神,多深情啊。” “大巫师当众承认黎墨与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很有担当啊,虽然场合有些不对,但……我举双手支持。” “我也是我也是!” “……” 黎墨很满意众人的谈论,动了动膝盖,跪着转向黎父,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挺直腰板,掷地有声:“父亲,我与元琛相恋三年,早已经非彼此不可,元琛原本已经在筹备提亲之事,只是因为兄长出了意外而耽搁了,我与元琛……还请父亲成全。” 说完,又磕了下去。 黎父骑虎难下,只得咬牙应下。 毕竟好菜晾久了也会凉。 柳元琛虽然难相处,但他的身份地位在这儿摆着,到时候从他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出来,也够他们黎家过活了。 更何况他的女儿他最清楚,好拿捏得很。 等两人婚事一办,孩子一生,女儿的枕边风吹起来,就算他是柳元琛又怎样? 还不是得乖乖臣服在自己女儿的石榴裙下。 想到这儿,黎父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元琛呐,先好好处理好你兄长的丧事,之后咱爷俩再坐下来好好聊聊。” 黎父说着就站了起来,前所未有地觉得自己腰板挺直。 几位兄长争先恐后地去扶黎墨,仿若她真是他们手心里捧着长大的明珠一般。 黎墨被扶着离开。 三步一回头。 可柳元琛从始至终站在那儿,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柳镜风的棺椁在第二日平稳下葬。 吊唁的宾客却有些不大愿意离开。 毕竟,柳元琛与黎家的这场闹剧,还没有最终尘埃落定。 说不定还有好戏看呢? 黎家也在焦急地等待着,唯恐生变。 这段时间,黎家上上下下都捧着黎墨。 上好的消肿药备着,名贵的保胎药每日都准时煎好了送过来,还配上甜腻腻的蜜饯过嘴。 就连陪嫁单子都在当晚拟好了,送过来给黎墨亲自过目。 更别说那些婚礼要用的衣物、首饰,一应用品,全都源源不断地往黎墨的房间里送过来。 黎墨修长的手指在那些东西上一一抚过。 这些东西,都是她从小到大想要,却永远不被拥有的。 只因为她出声的时候,族里的长老占卜,说她命里带煞,天生灾星。 黎墨一直不信命,她从小就立志,一定要向上爬,尽己所能地爬到最高处,让黎家所有人都认识到自己错了! 三年前,她终于勾搭上了柳镜风。 可惜那个短命鬼,她的孩子还没出生,她还没嫁进柳家去,他就死了! 那一刻,黎墨也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命中带煞,谁碰谁死? 她深知柳镜风一死,她的身份还没有被柳家承认,肚子被发现,她所面临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怎么办? 她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躲过这一劫?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柳元琛的身上。 柳元琛此人心性虽冷,但唯独对他相依为命的大哥百依百顺。 柳镜风一世磊落,黎墨赌柳元琛不会在最后时刻让他大哥的颜面扫地。 所以黎墨故意露出了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 故意模棱两可地指认了柳家。 她赌的就是柳元琛对他大哥的兄弟情。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柳元琛……比之柳镜风,更年轻更帅气,手握重权,说一不二,她嫁过去,只要能拢住他的心,将来以后,整个蛇族那一脉还不是她的? 到时候,黎家……呵! 黎家左等右等,月底,柳元琛终于带着聘礼上门提亲。 三媒六聘,十里红妆,该有的礼数该有的体面,柳元琛做足了。 黎父笑得脸上老褶子都能夹死苍蝇。 新婚夜。 外面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黎墨穿着一身大红嫁衣,顶着红盖头,坐在床沿上等啊等。 等到宾客渐渐散去,外面没了声响。 等到了夜深人静,她头顶的红盖头才被挑开。 黎墨眼泪汪汪地娇嗔着抬起头来,想要抱怨柳元琛两句。 怎么能让他的娇妻等这么久?! 可头抬起来,水汪汪的美目对上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而是梅姨略带抱歉的脸。 梅姨是柳镜风的奶娘,也是他们暗通款曲时,放风的人…… 第795章 前传之第二世3 新婚夜,柳元琛没来,是梅姨挑开了黎墨的红盖头。 黎墨当时就急了:“梅姨,怎么是你?元琛呢?” 梅姨脸色郁郁:“大夫人,二爷回房了,让您早点就寝。” “大夫人?二爷?”黎墨愣住了,“梅姨,柳镜风死了,我嫁的是元琛,是二夫人!还有,什么叫二爷回房了?婚房就在这儿啊?” 梅姨低着头,绞着手指,艰难道:“这个院子是二爷专门让人清理出来给大夫人住的,二爷回了他自己的院子,并且二爷说,一日为嫂,终身为嫂,您永远是他的大嫂。” 轰。 黎墨身形晃了晃,整个人有些恍惚,太阳穴突突地跳。 好一个‘一日为嫂,终身为嫂!’ 梅姨赶紧去扶她,却被她一手甩开,反手就将喜桌上的花生瓜子红枣桂圆等等,全都扫到了地上。 她拎起大红嫁衣的裙摆就冲了出去。 可是冲出去,是偌大的院子。 黎墨忽然凄然一笑。 四进四出的大院,够大,够气派。 怪不得柳元琛等了这么多天才去黎家提亲,原来是忙着这些。 他娶了她,却要将她困在这深深院宅之中,为他的大哥守孝、生子! 他根本就从未想过要娶她。 将她迎娶进门,不过是为了成全他大哥的脸面。 这一切,黎墨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可真正嫁过来了,她却奢想更多。 她想元琛能爱她、敬她,做她反击黎家最强有力的后盾。 她想真正成为蛇族的二夫人! 她没想到传说中不近人情的蛇族大巫师,竟真的是这样一个不近人情的冷血之人。 她拿什么身份,以怎样的立场去与他理论呢? 如果真惹恼了柳元琛,她今夜就是死在这深宅大院里,黎家都不会为她惋惜分毫的。 他们只会揪着这一点错处,多讹柳元琛一点好处罢了。 最凄惨的还是自己。 梅姨小心开解着:“夫人,不管怎样,您已经嫁进来了,也的确怀了蛇族的孩子,无论到什么时候,蛇族都有您的一席之位,咱不用急。” 对,不用急。 柳元琛又不是只对她一人这样。 他本身就是个无情无欲之人。 梅姨说得对,她至少已经嫁进来了。 朝夕相处,以她的美色与知情知趣,还能拿不下一个柳元琛? 她急什么? 她什么都不用急! 黎墨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坐回了床沿上,说道:“梅姨,去跟二爷说一声,就说我已经睡下了,更深露重,也请他保证身体,早点休息。” 梅姨顿感欣慰,伺候黎墨睡下,又去柳元琛那儿传话。 柳元琛只是嗯了一声,再没说其他。 黎墨压下了性子,柳元琛也的确做的很好。 三日回门,他推掉族中所有事情,备了丰厚的礼品,亲自陪着自己回门。 在父兄面前给足了自己面子。 平日里吃穿用度不愁,她的院子一切由她做主。 如果要拜访外客,他也会带着自己一起赴宴。 在外,黎墨就是蛇族最尊贵的夫人。 只是在内,她与柳元琛相敬如宾。 黎墨不敢有任何造次,分寸把握得刚刚好。 既不会太近,也不会让柳元琛目中无己。 直到她平安产下了肚子里的孩子。 是个男孩儿。 可能是柳镜风去世那段时间,黎墨被黎家折腾得太厉害,导致这孩子先天有些不足,身体不大好。 一直小灾小难不断。 黎墨小心又小心地伺候着,孩子三个月的一天夜里,还是发起了高烧,怎么弄烧都退不下去。 梅姨就说,孩子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二爷是大巫师,要不要请二爷过来看看? 黎墨心里咯噔一声,立刻示意梅姨去请。 柳元琛来得很快。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这个院子,为了他大哥的遗孤。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后半夜,孩子的烧渐渐退下去了,只是情况还不稳,柳元琛一直守着孩子,直到天光将明之时。 柳元琛守着孩子,黎墨就守着柳元琛。 她看着他给孩子把脉、配药、喂药,看着他在孩子身上找穴位,按揉,看着他抱着孩子轻轻哄着……那伟岸的身姿,小心翼翼的姿态,都让黎墨痴迷。 如果这个孩子是元琛的该多好啊。 他一定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元琛,”黎墨凑过去说道,“你熬了一夜了,把孩子交给我吧,你去躺一会儿。” 一边说着,一边整理了床铺,伸手去接孩子。 柳元琛又检查了一下孩子的情况,点点头,将孩子递过去。 黎墨伸手接过来。 柳元琛站起来就出去了。 黎墨愣在了当场。 好一会儿她才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整理好的床铺,自嘲地笑了笑。 她将孩子放进了被窝,自己也侧着身子靠了过去,手指轻抚着孩子红红的脸颊。 指甲在那没什么肉肉的脸颊上一下一下地轻点着。 原来,元琛是会为了孩子来她屋里的。 他到底还是放不下他大哥的遗孤的。 鬼使神差地,黎墨将裹在孩子身上的小被子掀到了一边…… 当天晚上,孩子又发起了高烧。 梅姨再次去请柳元琛。 又是一夜兵荒马乱。 这一次,黎墨做了准备。 她熬了热粥,备了糕点、小菜。 等柳元琛用药将孩子的烧退下去之后,端着饭菜凑上前:“元琛,累了一夜了,喝点热粥垫垫肚子吧。” “谢谢大嫂。”柳元琛却礼貌地拒绝了,“但我非必要过午不食,不饿。” 黎墨不死心:“怎么会不饿呢?吃点吧,我熬了好久……” 柳元琛仍然拒绝:“修炼需要如此。” 黎墨便不多说什么了。 第三天,如法炮制。 夜里,柳元琛再次被请到了黎墨的院子里。 这一次,柳元琛并没有留下来给孩子用药,而是伸手抱过孩子,说道:“大嫂初为人母,不善于带孩子,我已经为孩子找好了乳娘,以后孩子就由乳娘照顾吧。” “乳……乳娘……” 黎墨转头看了一眼梅姨。 梅姨就是柳镜风的乳娘。 她照顾不好孩子,柳元琛请了乳娘来照顾,合情合理。 可黎墨就是有些心虚了,他……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第796章 前传之第二世4 但最终在黎墨的坚持下,孩子并没有被抱走。 柳元琛请来的奶娘也调过来,因为黎墨说梅姨更会照顾孩子,有梅姨在就好。 柳元琛也没坚持。 后来,黎墨就懂得了什么叫欲速则不达。 而柳元琛因为知道了这个孩子先天不足,身体孱弱,也时常会在白天来看看孩子。 每个月有那么一次半次的,孩子出现紧急情况,柳元琛也会被请过来。 黎墨倒也挺满足的。 毕竟柳元琛身边从始至终没有出现过任何女人。 她……仍然是他唯一的女人。 如果事态一直这样发展下去,黎墨觉得自己徐徐图之,迟早一天是能将柳元琛的心暖热的。 可老天爷不知道为什么就真的看不得她好,一个女人闯进了他们的生活,打破了这一片祥和。 那一年,长白山发生了一场剧烈的地壳运动。 之后,柳元琛就变得特别繁忙起来,整天整天地不见人影。 梅姨对黎墨说,他们这一脉身底下压着一条龙脉线,而这条龙脉线最近出了一些问题,龙脉线上的一些百姓染了邪煞之气,有些发疯癫狂了,有些死了,还有些重病不起…… 作为这条龙脉线上的掌权者,柳元琛理所当然地得冲在最前面。 这便是柳元琛最近一段时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原因。 黎墨也跟着担心了起来。 她倒不担心什么龙脉线出了问题,天塌下来了有别人顶着,她只关心元琛。 他这段时间在外,是不是能碰到许多女人? 这么长时间不回家,难道不想孩子吗? 孩子都想父亲了。 于是,黎墨不顾梅姨的反对,抱着孩子就去找柳元琛了。 可到了那一片柳元琛落脚的山下,一进门,黎墨就看到柳元琛正弯着腰与另外一个女孩正指着桌子上的一张地形图在讨论着什么。 那女孩看起来好年轻啊,水嫩水嫩的,那精致的小脸蛋儿一掐似乎都能掐出水来。 她眉眼如画,脸部轮廓柔媚,却偏偏扎着高马尾,穿着骑马装,看起来妩媚中带着一股英气。 凑近了,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儿。 黎墨不由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她来时打扮过了。 但生过孩子的妇人,又怎能跟花骨朵一般的女孩子相比呢? 自己似乎有些过于丰盈了。 孩子体弱,这几个月来也没少折腾自己,黎墨只觉得自己差不多有些人老珠黄的意味在了。 她抱着孩子就出去了。 一路旁敲侧击地问了问那个女子的身份。 原来女子叫鹿栀,是什么香娘娘转世,天生佛骨,自带檀香味,这次也是为了龙脉而来的。 这些天,她与柳元琛一起探讨压制游龙之气,恢复龙脉线的事情,柳元琛破天荒地特别欣赏鹿栀。 两人很能聊得来。 鹿栀…… 怀里的孩子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黎墨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不自觉地用力,勒到了孩子。 低头看着怀里,从生下来脸色就没白净过,瘦巴巴,怎么喂养也不见长肉肉的孩子,黎墨忽然就生出了一丝不耐烦起来。 她甚至下意识地想抬手捂住孩子的嘴! 没用的累赘! 怪不得元琛看不上自己,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当然是喜欢那种脆嫩脆嫩的花骨朵儿,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她呢? 可当初,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元琛又怎能那般干脆地迎娶自己过门? 所以那个时候,黎墨从未想过要弄掉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 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整个三界六道都知道,她黎墨是柳元琛的结发妻子。 如果没有这个病秧子,她再好好恢复一下身材,好好保养保养,也必定能重新焕发生机。 她黎墨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挺有自信的。 可惜……这小病鬼活又活不好,死又死不掉,生生地拖着她,难道她这一辈子都要被这小病鬼拖死吗? 黎墨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孩子开始剧烈挣扎了起来,黎墨这才猛然惊醒。 她这是在干什么?她疯了吗? 捂死着小病鬼,以柳元琛的精明,又怎能看不出来? 不,她不能这么贸贸然地动手。 不能! 黎墨松开了手,孩子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可能是被吓到了,又张嘴嚎了几嗓子。 但毕竟身子弱,几声之后便耗费了所有力气,昏睡了过去。 黎墨以身为柳元琛妻子,龙脉线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她于情于理也得留下来帮忙为由,住了下来。 大家都认识黎墨,也承认她夫人的身份,便为她整理了一个房间出来。 黎墨就这样住下了。 可这山脚下条件本就不好,又加上村民多病,或许是过了病气给孩子,孩子夜里又发起了高烧。 黎墨就抱着孩子,半夜去拍柳元琛的门。 柳元琛那会儿正在书房整理白天与鹿栀商量出来的游龙之气分布图,被拍门声惊扰,出来就看到了抱着孩子,惊慌失措的黎墨。 他一边接过孩子看病,一边责备道:“怎么还没走?这儿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黎墨瘪了瘪嘴,讨好道:“你是我丈夫,我……” “黎墨,你的丈夫是我大哥!”柳元琛冷着脸纠正,“当初虽是我将你迎进门,但你和孩子的名字在族谱上,是随着我大哥之后的,我可以照顾你和孩子一辈子,但其他的,不该肖想的,别想。” 黎墨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我和孩子上族谱,怎么可能不是跟在你名讳之后?柳元琛,你……你太过分了!” 柳元琛却面不改色道:“黎墨,当初如果不是我伸出援手,你早已经被黎家浸猪笼了!我以为你知情达理,能明白这一点!并且,新婚夜当晚,我也跟你说清楚了,不是吗?” 黎墨直摇头,她不信! 她不信这么长时间以来,柳元琛对自己没有一点改观。 当天,黎墨就被柳元琛派人强行送了回去。 一回到蛇族,黎墨将孩子往梅姨手里一塞,直奔祠堂。 等她拿到柳家族谱时,翻了没多久,就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就跟在柳镜风的后面。 而贺儿,也的确是在柳镜风的名下…… 第797章 前传之第二世5 认清这个事实的那一刻,黎墨感觉天都塌了。 柳元琛他……他怎么能做得这么绝?! 对,当初的确是他站出来,免去了自己被黎家拉去浸猪笼的命运。 可她怀的也是他们家的种不是吗? 那都是他该做的,不是吗! 不! 黎墨忽然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以前,柳元琛身边干干净净,黎墨总觉得梅姨说得对,只要时间到了,她和元琛终究是能跨过那道坎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 柳元琛身边多了一个鹿栀。 虽然大家都说鹿栀只在白天来找柳元琛谈事情,两人公事公办,从未有过任何别的逾距。 但黎墨第一眼看到黎墨,她的第六感就告诉她,这个女孩将会成为她和柳元琛之间最大的阻碍! 可这偌大的蛇族,除了梅姨,黎墨竟发现自己孤立无援。 她下意识地就想到了黎家。 可黎家……她的父兄从来都是吸血鬼,根本不可能帮她。 她没有人可依靠,她只有她自己。 那一天,黎墨将贺儿直接交给了梅姨,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她坐在梳妆台前,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上妆、卸妆,再上妆,再卸…… 当年她是怎样拿下柳镜风的,如今,她坚信自己也能以同样的手段,拿下柳元琛。 她早该出手了,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给了别的女人可趁之机。 黎墨画了一个特别显嫩又纯欲的淡妆,然后出门。 她打算先会一会那个叫鹿栀的丫头。 她得让她知难而退,然后再去攻克柳元琛。 鹿栀很忙。 游龙之气再次肆虐龙脉,侵害百姓生命,作为受这条龙脉线上百姓香火供奉的香娘娘,她责无旁贷。 能与蛇族大巫师合作,对于她来说是一件意料之外的大好事。 所以当燕鹞说大巫师的夫人来找自己,有事要聊的时候,看在柳元琛的面子上,鹿栀还是放下了手头的事情,转交给燕鹞,伸手将头发整理了一下,就出去见黎墨了。 黎墨被请到会客厅坐着,正端着茶盏轻轻地吹着。 听到脚步声,她立刻放下茶盏,抬眼看去。 会客厅的侧门正对着一排长廊。 此刻,长廊上,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正款款走来。 她步子有点大,走路也有点急。 随着她的走动,脑后的马尾辫都跟着有节奏地摇晃起来。 到底是年轻啊,即使不施粉黛,依然青春靓丽得逼人。 鹿栀很快就进来了,她冲黎墨微微一笑:“柳夫人,你好。” 这一句‘柳夫人’,倒是中听。 黎墨也冲鹿栀浅浅地一笑。 鹿栀在黎墨对面坐下,立刻便有人送茶上来。 鹿栀端起来小小地抿了一口,放下,这才问道:“听说柳夫人找我有事儿?” “也不是什么大事。”黎墨斟酌着说道,“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我身边的人偶然听到外面有人议论,说你与我丈夫走得很近,我丈夫那人我是知道的,他为人正直,不喜沾花惹草,也很爱我和我们的孩子,所以鹿小姐你看,这谣言是从哪儿起来的?要不要处理一下?别坏了鹿小姐的名声才好。” 鹿栀这一路走过来,还以为黎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跟自己说。 毕竟大巫师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被他看上的女人,也绝不会是酒囊饭袋。 可黎墨一开口……鹿栀皱起了眉头:“你这是在怀疑我和大巫师有染?” 黎墨没想到这丫头会这么刚,连忙摆手道:“没有,我相信我家元琛……” “那就是不相信我咯?”鹿栀根本不给黎墨辩解的机会,“不好意思柳夫人,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我鹿栀心中只有苍生百姓,没有儿女情长,你大可放心。” 黎墨:…… 黎墨:“不是,鹿小姐真的误会了,我真的只是因为外面的流言……” “如今龙脉线上百姓人人自危,随时挣扎在生死线上,柳夫人,我想人在命都快保不住了的情况下,是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去传播这些似是而非的流言的吧?” 鹿栀说着站了起来:“如果柳夫人是对自己不自信,今天是来警告我,或者向我示威的,那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大可不必!” “我很忙,没有时间处理这些烂事,以后还请柳夫人没事别来打扰,不欢迎。” 说完,鹿栀转身就离开了。 独留黎墨一人怔怔地坐在那儿,久久回不过神来。 鹿栀这丫头……竟这般厉害! 怪不得能一下子就抓住元琛的心。 她耍手段,自己也不是不能。 她还能真怕了她不成? 只要她跟元琛圆了房,让元琛知道了自己的好,那就没这个丫头的事儿了。 · 柳元琛发现鹿栀有些不对劲。 平时他俩一起研究龙脉图时,都是并排站着的。 两人之间一直保持着两拳左右的距离,既不太近,也不至于太远,听不到彼此对龙脉线变化的见解。 可今天,从鹿栀一进来,她就站在自己的对面。 他转动方向,她便也跟着转动。 恨不得离他八丈远才好。 几次她说话,他都有些听不清。 在又一次没听清楚对方说话之后,柳元琛站直了身体,一瞬不瞬地盯着鹿栀:“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鹿栀抬头,对上柳元琛的眼睛,不解:“嗯?” “你在非常刻意的避嫌。”柳元琛说道。 鹿栀也不隐藏,嗯了一声:“你夫人来找过我了。” 柳元琛脸色一滞:“黎墨?她单独找你了?找你做什么?” “有些患得患失吧。”鹿栀说道,“柳兄,你出来时间也挺长了,家中妻儿必定想念,这儿我顶两天不碍事,你回去陪陪妻儿吧。” 不知道怎么的,听着鹿栀的话,看着她波澜不惊的神色,柳元琛心中第一次升腾起了一丝异样。 可到底是怎样的异样,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总之……他不想回去面对黎墨。 鹿栀见柳元琛不回答,继续劝道:“事业重要,家庭更重要,柳兄可千万不要顾此失彼了。” 柳元琛张了张嘴,差点脱口而出:黎墨是我大嫂,不是我夫人。 可话到嘴边,被他及时打住了。 这样的话,他不该说,也从未想过要对别人坦白。 可刚才,他分明想跟鹿栀说,想跟她解释。 奇怪…… 第798章 前传之第二世6 当初柳元琛答应娶黎墨过门,一是为了成全大哥的遗愿,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对男女之事向来无欲无求。 蛇族多美女,长白山上各类精怪,或妩媚,或清纯,或美艳……他见过不计其数,却从未因为任何一个而内心有任何波澜。 柳元琛立志是要将终身奉献给巫法,奉献给蛇族,以及这一条龙脉线上的苍生百姓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柳元琛觉得自己跟鹿栀是一类人。 可能也是因为这一点吧,他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 鹿栀对他来说,便有了一点点的不一样。 但黎墨的身份……并不是可以随便往外面说的,这关乎到大哥的名声、黎墨的性命,以及贺儿的将来。 柳元琛收了收心神,将自己心中的那股异样情感压了压,对鹿栀说道:“很抱歉,黎墨的无礼给你造成了困扰,我会跟她好好谈谈的,但鹿栀,我们都是为了这条线上的苍生百姓而来,在苍生大义面前,这些家长里短,不值一提,不是吗?” 鹿栀也不是一个扭捏的人,她行得端做得正! 经过这一个小小的插曲之后,鹿栀心中的芥蒂解除,沟通起来再无障碍。 当天,柳元琛还是回了一趟家。 黎墨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亲自备了一桌子酒菜,要跟柳元琛赔罪。 柳元琛却没有心思喝酒,他严肃道:“大嫂,以后非必要,不要去打扰鹿栀。” 黎墨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晃,醇香的酒液在杯盏中晃了晃,差点溅出来。 她垂下眼眸顿了顿,再抬眼,那一双妩媚的眼眸里已经泪光涟涟:“元琛,你喜欢鹿小姐,对吗?” “我与鹿栀之间清清白白。”柳元琛掷地有声道,“这样的话,以后别再问。” “既然清白,元琛就应该懂得分寸。”黎墨义正言辞道,“鹿小姐与我不同,她年轻,未有婚嫁,名声很重要,而你已经为人夫为人父,鹿小姐与你走这么近,知情的人不会说什么,但外面的悠悠众口,元琛,你堵得住吗?” 柳元琛猛地站了起来,不是心虚,而是愤怒。 他随手带倒了酒杯,清冽醇香的酒业泼了一片。 “鹿栀是我的战友,我们无愧于心。”柳元琛盯着黎墨说道,“以后收起你的这些小心思,再有下次,我会送你回黎家。” 说完转身就走。 黎墨心里一惊,再看一眼泼在桌上的酒水,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原来他不喝这杯酒,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察觉出来酒水里面有问题。 呵! 黎墨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傻,柳元琛可是蛇族大巫师,他是通药理的…… 而刚才的那句‘我会送你回黎家’,是威胁,但只是针对她。 不包括贺儿。 也就是说,她如果再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他要去母留子。 柳元琛他……好狠的心呐! 眼看着柳元琛的脚就要跨过门槛,黎墨一下子扑了过去,伸手从背后环抱住了柳元琛。 柔弱无骨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了柳元琛的后背上,哭得梨花带雨:“元琛,我错了,我只是……我只是太爱你了,怕失去你,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来,你别生气好不好?” “我答应你,以后不再去找鹿栀,也不再动任何歪心思。” “如果……如果你哪一天真的对鹿小姐动了心,我可以主动帮你迎她入门,我……” 黎墨急切地说着,仿佛倒豆子一般,一口气说了那么多。 柳元琛却一把扯开了黎墨的手,将她用力推开。 冷冽的眼神紧盯着黎墨,像是草原上被激怒的狼。 “爱我?”柳元琛咬牙道,“黎墨,这两个字怎么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你这样说,怎么对得起我尸骨未寒的大哥?!” “可是我真的爱你啊,元琛。”黎墨哭着喊道,“你大哥已经死了,永远活不过来了!我嫁的人是你,元琛,我嫁给你,你便是我的天,我爱你又有什么错?!” 黎墨说着冲上前去,踮起脚,两只手臂勾住柳元琛的脖子,就想去吻他。 本来今夜她就想用手段拿下他。 虽然在酒水里动手脚被识破了,但她还有别的办法。 当时黎墨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走,这一走怕是再也不会回头了。 等生米煮成熟饭,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的。 他会慢慢爱上自己的。 下一刻,黎墨的身子被拍飞了出去。 柳元琛手上没有带内力,但推开黎墨,易如反掌。 黎墨一只手慌乱地抓住桌子边缘,堪堪稳住身形。 晶莹的泪珠不停地滑落,委屈地看着柳元琛。 柳元琛却转头就走。 房门被关上,黎墨听到柳元琛在外面吩咐:“把贺儿抱去我的院子,让奶娘亲自喂养,不准任何人靠近,这个院子紧闭半月……” 柳元琛在外面交代了一通,每一句都是狠狠地踩在了黎墨的心上。 他要抱走贺儿,要软禁自己! 黎墨扑到门边,不停地拉门、拍门,可是门被从外面锁住了,根本打不开。 黎墨有用内力去震大门,震窗子,甚至是屋顶……可处处有人把守,坚不可摧。 黎墨用力拍着大门,歇斯底里地大喊:“柳元琛你不能这样对我!放我出去!我是你的妻子,你这样对我,会被整个三界六道戳着脊梁骨骂的!” 那一天,几乎是一整夜,黎墨都在挣扎着、叫骂着、崩溃着。 她不服。 她想不明白! 除了年龄和清白的身子,她哪里比不上那个鹿栀了? 整天扎着一个长马尾,穿着骑马装,不戴任何首饰,她凭什么能笼络住元琛的心? 她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贺儿? 在几天的挣扎之后,黎墨脑子里混混沌沌。 她再次钻进了牛角尖。 她与鹿栀之间,只多了一个贺儿,不是吗? 如果贺儿没了呢? 那她就还是独身一人,就还是那个人比花娇的黎小姐,对不对? 那样,元琛就会多看自己一眼了,是不是? 贺儿……贺儿…… 第799章 前传之第二世7 柳元琛回到山脚驻扎处,却没有看到鹿栀。 这大半夜的,她能去哪? 问了问才知道,他回去的这段时间,又有一个村落有人突发恶疾了,鹿栀带着阴香去救人了。 柳元琛问了具体位置,匆匆地赶了过去。 那会儿已经是半夜了,柳元琛赶到那家,还没进门就闻到了好闻的檀香味儿。 他顿时放慢了脚步。 他踏进房门,昏暗的灯光下,鹿栀半跪在病人的床前,一只手护着阴香的火星儿,一只手轻轻地扇动着。 可能是因为两只手都微微举着,袖口有些落了下来,露出她小臂上一片雪白的肌肤,在昏黄的灯光里,柔和却有力。 就像她这个人,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但性子却果敢又有韧性,是一个光明磊落又敢爱敢恨的奇女子。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保持着这种默契。 面对恶疾频出的百姓,他离得近,就用巫法控制,她离得近,就用阴香控制。 其他时间,聚在一起,一同研究整条龙脉,希冀着从其中找到突破点。 他们齐头并进,互相扶持。 这一刻,柳元琛静静地看着正在施香的鹿栀,脑海里忽然就冒出一个念头——等这件事情了结之后,他们还会有交集吗? 她的家在哪里? 家中还有什么人? 她身边跟着的那些人……又是何来历? 柳元琛忽然发现,自己对鹿栀的了解真的很少很少。 他们是偶然遇见的。 在这条长白山通往秦岭的龙脉线上。 他在极北的这一头,她在另一头。 他们都在为了这条龙脉线上的苍生百姓奉献着,然后有一天,他们终于碰到了一起。 几乎没有任何对对方身份的调查,一拍即合。 因为他们都深知,如果没有真正为之奋斗过,是无法对这条龙脉线,对游龙之气,如此了解深彻的。 就像他与黎墨。 大哥与黎墨偷偷交往三年,他与黎墨成婚至今,这么长时间的相识,他却对她没有任何了解的欲望。 鹿栀专注地施香,柳元琛没有进去打扰她,也没有离开。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入了神。 香烟缭缭,萦绕在鹿栀的身旁,满室的檀香味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此刻,柳元琛才真正深刻地体会到了‘香娘娘’这三个字的含金量。 她……是真正的香娘娘。 床上躺着的病人忽然抽搐着开始呕吐。 一口一口的黑血往外吐。 柳元琛被惊醒,这才大步跨进去,帮忙清理。 黑血又腥又臭,里面甚至还带着脓。 一般人看到、闻到,都得跟着呕吐不止。 但柳元琛和鹿栀这段时间遇到的太多太多了,早已经免疫了。 阴香烧完,鹿栀站起来的时候,病人已经被清理干净,躺在床上,慢慢地缓过来了。 鹿栀转身又去开药草。 阴香除了恶疾,但病去如抽丝,况且游龙之气尚在,得用草药继续巩固,否则很可能第二次染上这莫名的恶疾。 等全都忙完,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鹿栀背着药箱,与柳元琛一起往回走。 “你不是回家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嗯,放不下这边的事情,就回来了。” “怕我不能独挑大梁?” “不是,就是觉得你太累。” “我不累,这是我作为香娘娘的责任。” “鹿栀,你从何而来?” 柳元琛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鹿栀一愣。 随即笑了笑:“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柳元琛也跟着笑了笑:“就是觉得认识这么久了,对你一无所知,好奇。” “怕我是坏人,坑你?”鹿栀俏皮地反问。 柳元琛没回话,只是看着她笑。 他鲜少这样笑,鹿栀看得也有些晃神了。 这男人的皮囊生的也太好了,平时不苟言笑的,看起来很严肃,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这冷不丁地一笑起来,让人瞬间有一种如沐春风的错觉。 鹿栀忍不住说道:“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要多笑笑。” 几句夸赞便错开了话题。 鹿栀不愿说,柳元琛便也不追问。 两人默契地当刚才的问话是一场幻觉。 那天晚上,柳元琛躺在自己的床上,一直在想鹿栀。 回想她的一颦一笑,她做的每一件事情…… 一直到黎明破晓时分,柳元琛都没能睡得着。 “长戈。” 柳元琛轻轻地叫了一声,一个黑影便出现在了房间里。 柳元琛吩咐:“去查一查鹿栀的来历,悄悄地,不要惊动任何人,查详细一点。” 长戈领命立刻去了。 之后几天,周围村庄接二连三地出事。 柳元琛和鹿栀忙得不可开交。 一周后的夜里,长戈忽然再次出现在柳元琛的房间里。 长戈是柳元琛的心腹,跟随他数百年了,做事效率特别高。 这次查了整整一周才回来复命,看来鹿栀的底细并不好查。 果然如柳元琛所料:“主子,我没查到鹿栀的真正来历,但她在来这边之前,是住在江城一个叫做九塘镇的地方的,秦岭以南,江城以北的地界,几乎处处都供奉着香娘娘庙,香火兴盛,不亚于各地的城隍庙。” 柳元琛皱了皱眉头。 不知来历,却受百姓供奉……香娘娘……难道不仅仅是一个尊称? 柳元琛一挥手:“继续去查。” 长戈悄无声息地离开。 又过了三天,柳元琛与鹿栀难得空闲下来,两人也终于有时间坐到一处研究龙脉线。 这一次,鹿栀手中握着毛笔,在一张全新的地图上,一点一点地点下了七个点。 然后将这七个点连城一条线,竟与长白山到秦岭的这条龙脉线重合。 鹿栀放下毛笔,说道:“柳兄,你瞧。” 柳元琛眯起眼睛,问道:“这不是咱们这段时间共同处理过的几个点吗?除了长白山这一个。” 鹿栀点点头,莹白的手指沿着龙脉线继续往南,在临近江城的位置,又点出了两个点。 这才说道:“这是我在与你相遇之前,独立处理过的两个点,如果我分析的没有错的话,这九个点便是游龙之气凝聚的关键,想要彻底压制游龙之气,咱们得镇压这九个点……” 第800章 前传之第二世8 柳元琛又仔细地研究了一下鹿栀标出来的那九个点。 随后,他说道:“既然推测到了这儿,接下来就是实地验证,这条龙脉线的源头在长白山,就压在我们这一脉之下,要不……你跟我回一趟长白山吧?” 鹿栀想都没想直接否决:“暂时还是不要了,柳夫人会误会。” 柳元琛刚想说不会,鹿栀已经说道:“要不你跟我回江城吧?先去探探我单独处理的那两个点看看怎么样?” 柳元琛愣住了。 ‘你跟我回江城吧’这句话,像是一根羽毛,轻轻地扫过了柳元琛的心。 他下意识地说:“好。” 鹿栀便准备车马,当天两人就直奔江城。 路途遥远,又是连日来的奔波劳累。 马车里,鹿栀不停地打盹,身子摇摇晃晃,几次都差点磕到木板上去。 最后一次,眼看着她又要倒下来,柳元琛一步挪过去,用自己的肩膀接住了鹿栀。 鹿栀的脑袋就靠在柳元琛刻意放低的肩头,一绺柔软的发丝撩过柳元琛的脖颈,柳元琛的脸瞬间红了一片。 马车走的是大道,相对平坦,但因为赶路,所以速度快,就很颠簸。 沉睡中的鹿栀身体摇摇晃晃,柳元琛只得微侧着身子,将她的身体半包围起来,护住她。 这个姿势有些难受,却挨得更近。 柳元琛一低头,便能看清鹿栀小刷子似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柔嫩的唇瓣……她浑身的檀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头,香甜的像块糕点,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尝。 但鹿栀不是糕点,柳元琛也不是登徒子。 鹿栀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那是在一个郁郁葱葱的林子里。 林子里有一汪温泉,常年水雾缭绕。 她梦到自己靠在温泉边上,一条手臂粗细的白蛇盘着她的身子,微微上翘的蛇头支撑着她,蛇尾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她的腰上轻拍着。 像是哄小孩入睡一般。 在睡梦中,鹿栀也是睡着的。 梦中梦的感觉,却异常地让她感觉踏实。 鹿栀这一路睡了好久好久。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晃晃悠悠进入江城地界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靠着柳元琛的肩膀睡了一路。 她猛地抬起头来,往一旁撤开了一点,连声道歉:“对不起啊柳兄,我睡着了,否则……” 否则绝不会靠上去的。 “没事。”柳元琛善解人意道,“这段时间你太累了,就没忍心叫你。” 有香味飘进来。 鹿栀掀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顿时两眼放光:“是早餐铺,咱们吃饱了再赶路吧?” 柳元琛当然无异议。 连夜赶路,大家伙儿都是又累又饿。 一碗热乎乎的粥,加上几个香喷喷的大包子,大家吃得心满意足。 鹿栀胃口小,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歪头看到斜对面一个摊位上正在卖香料,立刻走过去仔细挑选起来。 那老板一看有人来挑香料,立刻殷勤地介绍了起来。 “我家祖上几代都是做香料生意的,所有的香料都是从各种草药里面提取出来的,无毒无害,香气宜人……” 老板话还没说完,鹿栀就打断了他:“你这摊位上的确有好东西,但良莠不齐。” 她的手指在几十种香料之间指指点点:“这一盒,这一盒,还有这一盒,全都包上,其他的,都扔了吧。” 老板一开始还高兴,来了个大单啊。 在听到那句‘其他的全都扔了吧’,顿时火冒三丈:“姑娘,看你穿得倒是体面,说起话来怎么如此恶毒,什么叫良莠不齐,全都扔了,我家的香料全都是真材实料,你少污蔑人啊,要买买,不买滚。” 鹿栀也不气恼,指着就近的一盒香料说道:“梨香甜淡,你为了激发它的香味,在里面加了一点黄樟醚,是也不是?” 老板顿时愣了一下,他加的很少,并且这玩意儿也不怎么伤害身体,她是怎么发现的? 围观的人多了起来,见鹿栀还要继续点评下一盒,顿时一把收起了垫在香料底下的画布,嚷嚷着:“收摊了收摊了,有需要的客人下次再来。” 开玩笑。 黄樟醚刺激性不大,对身体伤害小,但不代表着别的香料里加入的东西无害。 再被这丫头点评下去,他在这一片也别想混了。 老板卷铺盖走人,鹿栀追在后面喊着:“喂,我不是挑了三盒吗?我给钱,你等等啊……” 她能从那三盒香料中提取出一点特殊的香引出来,都怪自己多嘴,老板被吓跑了。 鹿栀看着老板渐行渐远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柳元琛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时候,人群都已经散开了。 他就看到鹿栀在懊恼地跺脚,嘴里嘀嘀咕咕的,一个劲儿地在埋怨自己。 那样子……幼稚又可爱,跟她平时一本正经地分析事情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柳元琛走过去才听清楚,鹿栀是因为错失了刚才那个摊子上的几位中草药药引而懊恼。 他立刻说道:“长白山中奇珍异草很好,灵气充足,特别是天池底、小火山口的稀有品种最多,等有机会你去长白山,我陪你一起去采。” 鹿栀顿时满眼小星星:“真的吗?” 随即她又说道:“不过不用你领我,柳夫人会误会的,我和燕鹞一起去。” 柳元琛见过燕鹞几次。 但那燕鹞就像他的长戈一般,来去匆匆,他对她一无所知。 不过从鹿栀的表现来看,她与这个燕鹞的关系很好,她特别信任她。 “长白山深处,特别是五大仙家的领地,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柳元琛说道,“你们想进入,需要引路人。” “没事啊,燕鹞能搞定。”鹿栀眨巴着眼睛说道,“她神通广大得很。” 柳元琛顿时好奇:“那位燕鹞小姐,真身是燕鹞吗?” 鹿栀点头:“嗯,是的。” 柳元琛继续问:“那你呢?鹿栀,你的真身又是什么?” 柳元琛的真身是白蛇,众所周知。 但却鲜少有人知道鹿栀的真身是什么。 鹿栀本不想说的,但柳元琛一直看着他,她莫名地就有些心软,踮起脚尖,一只手遮住嘴唇,在柳元琛耳边小声说道:“是莲花……” 第801章 前传之第二世9 莲花? 柳元琛怎么也没想到鹿栀的本体真身竟是莲花! 她是香娘娘转世,柳元琛之前猜测她的本体应该是某种肉体金身,却没想到会是莲花。 她这身与身俱来的檀香味儿,任谁闻了,都会觉得她的真身应该是供奉在佛堂里的金身吧? 鹿栀俏皮地冲柳元琛眨了眨眼:“是不是很意外?” 柳元琛点点头,转而又说道:“你应该不是水中普通的莲花修炼成精,而是被供奉在佛堂上的莲花吧?很稀有。” 鹿栀笑得灿烂:“那是当然!不过我本质上还是莲花,遇水则达,在有水的地方,我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实力。” 柳元琛看着鹿栀,看着她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以及那鲜活的神态,虽然赶了那么久的路,却一丝疲惫感都没有。 他发现自己跟鹿栀在一起的时候,特别轻松。 他的心情会不自觉地被鹿栀牵扯着,她开心,他便也跟着开心;她烦恼,他也会跟着很焦躁。 鹿栀总是能给他带来各种惊喜,前所未有的体验。 等鹿栀带着他回到江城,进入九塘镇那个之前被游龙之气侵犯的地段时,柳元琛才第一次见识到了鹿栀的真身本体,以及她所能爆发出来的强大法力。 那是足以颠覆柳元琛对莲花精的所有认知与想象的场面。 马车是先载着他们回到沉水村的。 因为当时已经是后半夜了,鹿栀帮柳元琛收拾出来一间房间,让他早点休息。 可奇怪的是,俩人竟都没有睡得着,又出来院子里透气。 一个从主屋出来,一个从客房出来。 两人相视一笑。 既然都睡不着,鹿栀便拿来一张九塘镇的地图,凑到一起继续研究起来。 这一研究便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鹿栀不停地打哈欠,柳元琛合上地图,催促她去小憩一会儿,他们再出发目的地也不迟。 鹿栀便回房了,柳元琛也回客房休息。 鹿家阴香堂比柳元琛想象的要小得多。 甚至不如他划给黎墨居住的院子大。 昨夜进门的时候,他便看到了门房右侧单独辟出来的那一间香娘娘庙。 也不大。 但香娘娘庙里的香火很旺,整个村子都沐浴在一片檀香味中。 柳元琛在床上躺下,周身笼罩着的檀香味让他倍感放松,不知不觉中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很踏实,踏实到他深深地陷进一个梦中,怎么也醒不来。 那个梦很奇怪。 梦境发生的地方,应该是一个像是……佛堂的地方。 佛堂上供奉着一尊很奇怪的佛像,梦境之中看不太清晰,那佛像被笼罩在一片香火之中。 但佛像之下的六瓣莲座,柳元琛却看得真真切切。 那朵六瓣莲是金色的,每一片花瓣上都点燃着一盏油灯。 灯光摇曳之间,散发出淡淡的莲香味儿。 而佛像前的地上,一个女孩正跪在一张蒲团上,虔诚地念着经文。 奇怪的是,她的手腕上盘着的不是佛珠,而是一条通体雪白的小白蛇。 小白蛇乖巧地盘在女孩的手腕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倾听着女孩诵经的声音,十分享受。 柳元琛看着小白蛇。 看着看着,整个神魂似乎都被小白蛇吸了进去一般,他陷入了更深的梦境。 梦境中,他像小白蛇一般闭着眼睛,鼻间尽是檀香味儿,而耳朵里,佛经声不绝于耳。 那每一句佛经,他仿佛听过千百遍,烂熟于心,跟着不自觉地在心中默念着,一遍又一遍…… 柳元琛再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很平静。 他缓缓睁开那双狭长的眼眸,失神地望着帐顶。 帐顶的正中央,挂着一只小巧的艾草包,上面细密的针脚绣着一朵金色的六瓣莲。 微风从窗户那边吹进来,艾草包轻轻摇晃了几下,淡淡的清香散发出来,安神平气。 而柳元琛只感觉通体舒畅。 那一场宁静的梦,是梦,却又不像是梦。 那些佛经似乎打通了他修炼途中遇到的某些桎梏,一直理不顺的地方,一场梦境,一遍遍佛经,竟奇巧地帮他打开了。 外面天光大亮,早已经日上三竿。 院子里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交谈声不绝于耳。 柳元琛知道,这是在沉水村,在鹿栀的香娘娘庙。 他作为客人,不应该睡这么久,更不应该在醒来之后,仍然不打开门出去。 但他却还是坐了起来,盘腿打坐,很快便入了定。 柳元琛生来修炼天赋便是他们这一脉最优秀的,修为突飞猛进。 不过越往上修炼,遇到的问题越多,时常会碰到瓶颈期。 最近这一个瓶颈期,已经卡了他有五十多年之久了。 大哥还在的时候,也曾竭尽全力想要帮他突破,找了名师,蛇族的高人等等,但全都无济于事。 可今天,在这香娘娘庙的客房里,一场梦境,却让他突破了。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从他遇到鹿栀,一切仿佛都变得不一样了。 鹿栀……是他的福星。 鹿栀今天起得也有些晚了,洗漱之后,饥肠辘辘。 她坐到餐桌旁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柳兄醒了吗?” “还没有,”随从问,“要不要过去请?” 毕竟已经是早上十点半了,再不起,都得开午饭了。 鹿栀却摆摆手:“他太累了,让他多休息一会儿,不要打扰,饭菜在锅里温着就行。” 她想到回来那一路,她靠在他肩头睡了那么久……一定是累到他了。 柳元琛是午后一点多出来的。 他站在院子里,伸了一个大大的拦腰。 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下意识地就要掐诀念咒,抽出他的兵器操练一番,可随即想到这里不是长白山,在人家的院子里耍剑……似乎有些不礼貌。 “柳兄你醒啦。”鹿栀的声音恰好在这时响起,“睡得怎么样?” 柳元琛立刻站正,笑道:“睡得很好。” 鹿栀点点头:“那就好,我还害怕你认床呢。” 认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柳元琛的脑海里忽然闪现过一个荒诞的念头——他活了这么久,似乎只有昨夜那一场梦境,才让自己找到了真正的归宿一般。 柳元琛说不出这是什么原因,或许,是那个艾草包的功劳? 这样想着,他便问道:“帐子里的艾草包里,除了艾草,是不是还包了别的东西?安神效果很好。” “里面包了一点点香灰。”鹿栀解释道,“香灰来自香娘娘的供香香炉……” 第802章 前传之第二世10 原来如此。 怪不得自己会做那样宁静又深邃的梦。 怪不得梦境之中他仿若置身于香堂之中。 大抵就是跟那艾草包有关了。 鹿栀歪着脑袋看柳璟琛:“你喜欢吗?喜欢我可以送你一个。” 柳元琛心头一动:“可以吗?” “可以啊。”鹿栀顿时语调上扬,“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你离开的时候,我送你一个。” 柳元琛心里莫名地欢喜:“好。” 鹿栀便催促着柳元琛快去吃饭,她则去收拾东西。 可等俩人都准备好出门的时候,外面的天却忽然黑了下来。 乌云滚滚,闷雷滚动。 不多时,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也不过是两点多,怎么说下雨就下了这么大一场雨呢? 出行的计划就此被打破。 鹿栀想着,本来就赶了那么久的路,休整好了再带柳元琛去游龙之气被镇压的地方也不迟。 柳元琛想着,他刚刚突破瓶颈,刚好趁着这大雨天,好好打坐、修炼、吸收更好。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柳元琛回房继续打坐。 而鹿栀……她本来是去弄香料,准备趁着有空,再多制几根阴香的。 可摆弄着那些香料的时候,她忽然就想起要给柳元琛做艾草包的事情。 艾草包里的香灰、香料都是现成的,唯独包这些东西的香包……旧的送人不大好,那就趁着有空单独为他绣一个新的吧。 鹿栀靠在桌边,想了想,要绣什么图案好呢? 她住的这一个院子,是主院。 不大,不过主屋和两间客房罢了。 其中一间常年留给燕鹞,另一间,也只有贵客来的时候,才让人住进去。 主屋与两间客房账内的艾草包,都是鹿栀亲手绣的,用的是金莲图案。 送给柳元琛的,也用金莲吗? 不知道怎么的,鹿栀忽然就想起了在马车上她做的那个梦。 梦中,有一条小白蛇陪在自己的身旁。 而柳元琛的真身,恰巧就是白蛇。 鹿栀想,真巧啊。 那就绣金莲与白蛇吧? 那一天午后,豆大的雨点儿不停地拍打在屋檐、窗户,房间里,鹿栀静静地绣着香包,一针一线,都用尽了心思。 · 那一场大雨,下了一整夜都没停。 三更时分,忽然有人匆匆来报,说发大水了,情况有些不妙。 鹿栀恰巧在收香包的最后一针,听到这话,手一抖,针尖戳进手指里,一滴鲜血浸入了香包里:“发大水了?哪一片最严重?” 她捏了捏沁出血珠的手指,用力按压着止血。 “回龙村后山的那条河,水势最凶。” 那条河……鹿栀收了最后一针,低垂着眼眸,心中隐隐不安。 那条河,就是之前她曾镇压了游龙之气的地方。 这场雨来得太突然,也太猛烈了。 看来很不正常。 鹿栀立刻站了起来,收拾东西便准备出门。 她得亲自过去看看。 鹿栀打着伞,刚出主屋,客房的门也拉开了,柳元琛就站门门口:“这么晚了,要去哪?” “你还没睡?”鹿栀说道,“刚好,你跟我一起过去吧。” 柳元琛这趟来,本就是要去看看那儿的。 柳元琛也不多问,立即跟上鹿栀。 雨天路滑,又是半夜,马车难行,鹿栀便问:“你会骑马吗?” 柳元琛点头:“当然。” 两人便分别骑上马,一路狂奔至回龙村后山。 那条河里的河水早已经漫出来了,还没挨着河边,水已经没过马儿的半截腿了。 鹿栀转头问柳元琛:“你会水吗?” 柳元琛依然答:“会。” “跟上我。” 鹿栀跳下马,踏水前行至河边,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柳元琛随后。 鹿栀带着柳元琛不停地朝着深处游去。 有了十几米之后,前方忽然变得狭窄起来。 那窄沟之间还有一个漩涡不停地旋转着。 鹿栀顿时眯起了眼睛,那漩涡之中一股一股黑气盘旋而上,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借助着这股水流冲天而出似的。 鹿栀忽然转头,将手伸向了柳元琛。 柳元琛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紧紧地握住了鹿栀的手。 下一刻,他便已经来到她的身后,紧挨着她。 鹿栀抓着柳元琛,猛地朝着那漩涡之中冲了进去。 耳边咕嘟嘟的全是水声,柳元琛自认为自己水性足够好,却在这一刻,陷入这强大的漩涡之中时,眼前一片迷蒙,什么都看不清。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随着漩涡不停地旋转,像一朵浮萍一般,找不到落脚点。 如果不是鹿栀还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柳元琛感觉自己都要被这骇人的漩涡吞噬。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一阵一阵低哑的男人声音从下面传上来,随着漩涡不停地往耳朵里钻。 那声音虽然低哑,可穿透力十足。 这就意味着声音的主人修为必定不低。 是游龙之气吗? 就在柳元琛想着这些的事情,底下,忽然有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朝着他们冲击而来。 柳元琛的手心里立刻凝起真气,努力辨别着那股冲击力传来的确切方位,随时准备给出致命的一击。 可就在这时候,一直被鹿栀牵着的那只手猛地一轻,鹿栀放开了他。 柳元琛顿时瞪大了眼睛,心里噗通乱跳着。 鹿栀松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她是不是被抓走了? 下一刻,柳元琛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腰,拽着他继续朝着下面冲去。 他努力地在水中眨了眨眼,低头看去。 就看到自己的腰上缠着一圈又一圈莲粉色的……莲丝? 他的视线顺着莲丝往下看去,这才发现,莲丝的另一头,连接着的是鹿栀。 而此时鹿栀的前方,一条黑蛇正吐着蛇信子与之搏斗。 鹿栀一掌拍下去,无数的莲粉色莲丝犹如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一般,兜头朝着那黑蛇罩了下去! 黑蛇长长的蛇尾一扫,横向扫开了莲丝织就的大网。 柳元琛一掌朝着蛇尾拍了下去。 蛇尾再扫。 扫开了柳元琛的攻击,可是蛇尾上却牵扯出一片莲粉色的触角。 那些触角犹如一个个吸盘一般,牢牢地吸在蛇尾上。 吸盘后面缀着大量的莲丝。 黑蛇疯狂挣扎起来,不停地扫动蛇尾,想要摆脱那些盘着它的蛇尾,不断地朝着它的身体、透露蔓延过去的触角。 可当那些触角终于松动的时候,有淡淡的血丝从蛇身上弥漫开来。 那些触角竟牵扯着大片的蛇鳞,生生地将它们从黑蛇身上扯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