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剑吟》 第一章 雪中归客 世间本乱世,天赢王朝历三朝君主使天下一统,赢氏王朝国运百年,之后国运势危,封王赵氏乘势起兵,代赢氏天下。 赵王朝传三百年,时赵帝牧虽仁德,却性格羸弱,群候皆佣兵自重,相互攻伐,百姓苦不堪言,数十年间,赵土失之八九,乱世群候中,云候齐渊文武双全,忠心卫赵,二十年间征群雄,平天下,还政于赵帝,赵帝感云侯卫国之德,封齐渊为齐云王,邑今中州十八郡为齐王属地。 齐云王还政赵帝后,解甲归田,在封地每日耕田种地为乐。 齐云王有二子,大世子齐麟武艺绝伦,年纪轻轻武艺已踏知天境,且善用兵,爱民如子,协助齐渊将齐云境内治理的井井有条,在齐云军中威望极高。 二世子齐劭比起大哥虽武艺不足,却智计过人,知人善用,替齐云封地网罗了一众惊才绝艳的当世英才,连齐云王齐渊都对齐劭称赞有佳,称齐劭将来定是齐麟掌管齐云的好助力。 天下虽平,这一众诸侯虽摄于齐云王之威,对赵氏称臣,暗里却仍对赵室天下心怀觊觎之心。 北晋候宗氏,南唐候李氏皆是人杰,不甘于赵帝之下。外邦亦有匈奴、扶桑对神州大地虎视眈眈,齐云封地内,一片祥和,齐云境外则一片暗流涌动。 岁月如梭,赵帝牧驾崩,太子赵炽继位,赵炽此人,伪善多疑,喜享乐,赵帝在时,赵炽表面上礼贤下士,仁德恭谦。 赵帝薨后,赵炽继位,原形毕露,成日沉溺声色,不理朝政,疏远朝中贤臣,溜须拍马之臣日渐当政,横征暴敛供赵炽享乐。赵炽还以射杀活人为乐,每每春猎,则遣宫中禁卫捕百姓入猎场,分发各类动物皮毛披之,弓箭射杀,以杀人为乐。 射杀百姓后更以活人心肺,作醒酒汤药,残忍无度。赵炽不仅屠杀活人为乐,更亲信妖道,征童男童女炼丹,妄图以童子丹增寿,百姓怨声载道,本就不稳的赵氏江山更加摇摇欲坠。 翌年南唐候李氏率先起兵自立,北晋候宗氏亦乘势自立而起,西北匈奴同乘乱势袭扰,一时间神州大地,兵祸再起,史称“神州之乱”。 齐云王为拱卫赵氏江山,戍卫黎民百姓,再披云铠,齐云王齐渊命大世子齐麟率天云精骑出兵北境,以挡晋候宗氏,自领五万齐云军京师勤王,驱除匈奴,命二世子齐劭领天云卫南进,以抵唐候李氏,自此齐云精锐尽出。 齐云王率兵驰骋中州境,于汴京大破匈奴,而后数仗匈奴连连退败,直退至山海关外。匈奴已退,不日北方亦传来捷报。 齐云王大世子齐麟率五万齐云精骑在凉州城外与晋军铁骑鏖战,齐云精骑虽英勇迎战,怎奈晋之铁骑天下难挡。 齐云精骑鏖战数日死伤惨重,眼看兵势渐微,齐麟从顾剑一之策,命余部分兵三路,左军路诱敌深入只败不胜,右军走小道去袭晋军粮草,中军待命,待火起之时回军掩杀。齐麟亲率齐云武学宗师顾剑一与三千精骑伏于凉州城外无名山中。 北晋候宗兖见齐云兵败退去,轻敌冒进,亲率中军追击,齐麟率顾剑一与三千精骑伏军深夜,顾剑一以宗师境力敌北晋护军谪仙境高手,齐麟率三千齐云精骑直冲晋军中军。 齐麟立马而起,手持素天月牙戟,身披镔铁云天铠,胯下卷毛青鬃马,一马当先,以戟指天,怒吼声响彻云霄:“大丈夫于乱世,卫国家,戍百姓,当马革裹尸,不死无归,众将士,随我破敌!”随即匹马入阵。 三千齐云精骑随声同呼“破敌,破敌,不死无归!”,如天兵临凡般杀入晋军中军大营,晋军中军一时间被这忽然冒出的敌军震慑,五万铁骑竟不能挡,被三千齐云精骑在中军大营三入三出,而此时退去的齐云军如鬼魅般出现于晋军后方,火烧晋军粮草辎重,晋军三军溃败,宗兖重伤遁走。 北晋军失了主将心骨,再无恋战之意,只得溃败而归,齐麟乘势率军追击宗兖残军直至北晋境内,得齐云王军令方才率兵而归。 宗兖归晋后收拢残部,却只得十归二三。齐麟此战天下闻名,北晋军民听闻齐麟之名皆恐,孩童若夜啼不止,父母以“齐麟来了”喝之,孩童止哭。 而随齐麟攻克北晋的三千齐云精骑亦只归三百余骑,这三百精骑被齐云王亲授戎旃,三千齐云精骑得军名“不归”,不归军随齐麟“不归将军”的威名远扬天下。 齐麟大败北晋,齐云王受皇命入京面圣,于是留大将王恬守山海关以据匈奴,与大世子齐麟合兵往赵都城面圣,又恐兵士众多,犯了皇家忌讳,命随军大将率余部返回齐云境内,只携齐麟及亲卫百人,进京师见驾。 赵帝炽听闻齐云出兵勤王,已驱散神州匈奴,又大破晋之铁骑于北境,如今得胜入赵都拜望自己,大喜过望,亲率百官大开城门,恭迎齐云王入城,入城之日,赵都百姓感念齐云王恩德,自发道路两侧跪迎齐云王。 齐云王见驾后,苦苦劝谏赵帝需勤政爱民,善待百姓,远佞重贤。却不知此番言语却让赵帝心生不忿,恐齐云王功高震主,又在佞臣的怂恿下,将齐渊父子定下十大不赦之罪,欲诛斩齐云王父子。 正在抵挡南唐大军的齐云二世子齐劭得知父兄被昏君所囚的消息,大惊,随即遣使去往南唐李主处,终与南唐划赢江为界,回军欲进京营救父兄,谁料在回军途中,得知齐渊、齐麟已被害于赵都,后世皆称为“赵都之变”。 齐劭闻知父兄被害,勃然大怒,随即召集齐云军,于中州起兵,列赵氏之罪告天下百姓,百姓闻知,纷纷加入齐云军,反抗赵炽,齐云军受百姓爱戴,兵之所至,无不兵不血刃,各城赵军守将望风而降。 月余,齐劭就已兵至赵都城下,赵帝炽见都城被围,仍欲使禁卫裹胁百姓守城,却不料城中百姓早已对赵氏积怨久矣,百姓们袭击守军,偷开城门,齐劭不费一兵一卒入赵都,赵都守军见齐劭入城,纷纷跪降。赵帝炽见大势已去,深知自己落入齐劭手中是何种下场,自持兵刃,尽屠后宫妇孺,然自焚于皇城内。 父兄大仇已报,齐劭寻得尸首,厚葬父兄。 百官劝谏齐劭登基为帝,二世子齐劭不从,言长兄齐麟虽故,其嫂萧氏刚旦下一子,欲迎嫂侄,掌管天下。 却不料班师回齐云中州之时,惊变再起,赵氏余孽竟潜入中州世子府,齐麟之妻萧氏及齐麟之子尽皆遇害,齐劭听闻噩耗,从马上晕厥而倒,齐云文官武将皆惊慌医治,至中州境后,齐劭方才苏醒。 抵达江霖,齐劭命人厚葬嫂侄,百官再三死谏后,无奈之下纳百官所谏,登基为帝,拟国号齐云,追封父亲齐渊为齐始祖,兄长齐麟为麟帝,定都中州江霖,又与南唐罢兵言和,遵赢江之界与南唐划江而治之约定。齐云国在齐劭的治理下,息兵养民,国力日盛。 宗兖归国后,听闻赵都之变,齐渊齐麟父子遇害,齐劭灭赵,登基自立,本欲乘齐云立国不稳,再起兵戈,却不料伤势沉重,一命归天。宗兖嫡长子宗妄继位,宗兖生前本就穷兵黩武,宗妄继位后听从北晋国师之谏立国号晋,亦罢兵养民,静待时机为父复仇。 神州虽兵戈暂止,归于平静,齐云、北晋、南唐武林却仍暗斗不止。自神州大地以来,武学之道世代相传,无论是神州之乱中的“一剑定神州”,还是齐云的赵都之变中“知天御宗师”,亦或是齐晋的不归山之战中的“宗师斗谪仙”,几番武学巅峰之战至今在这几国武林中仍口口相传,武学之道正如武林中人所传之歇语: 锻体强身初窥气, 登堂入室人器一; 知天逆命宗师境, 谪仙临凡尘世惊。 【锻体】【初窥】【登堂】【器人】【知天】【宗师】【谪仙】,这七重武学境界也成为武林中人习武追求,凡习武之人,谁人不想一尝那知天命,逆天行,踏宗师,谪仙临的武学至高境界,让后代世世传颂,做那青史留名的传说之人呢。 ——十八年后—— 凉州城,属齐云国中、北二州相交的屏障之城。 凉州城外不归山,本是一处无名山,当年“神州之乱”中,北晋候拥兵自立,十万铁骑南下突入赵国境内,一路势如破竹,月余,连破赵国三郡,兵势直指进入中州的最后屏障-凉州城。 昔日齐云“不归将军”齐麟伏兵此山,以三千不归精骑大破北晋。后齐劭称帝,为祭奠齐晋大战中阵亡的将士,赐名此山“不归山”,时光如水,不归山终也随岁月归于平静,只有每至寒冬,呼号冬风之声仿若诉说着当年齐晋大战的兵戈战马嘶吼之声。 月已腊冬,天寒地冻,纷飞大雪漫布天迹,将夜色挑染如白昼,凉州城外都已被深雪覆着,片片雪昼中,只见一少年身影和身后长串的脚印在这漫天风雪中逆风独行。 城外五十里,已无人烟,这少年身披黛色披风大氅,内着玄青色长衫,以鞶革束腰,面容青涩却有着不符年龄坚毅。 似刀冬风未能阻挡少年前行的步伐,少年被风雪吹的剑眉紧蹙,剑眉下的双目却如星空般纯粹且明亮,薄唇微抿,唇边酒靥微现,乌黑长发和黛色大氅披风都已被冬雪染白。 如刀冬风时而掀开大氅,少年也毫不在意,气息丝毫不乱,彷如感受不到老天爷的滔天寒意,只有踏入深雪的脚步发出“咕咕”的声响和风夜雪天的呼嚎,才知常人无法再这天气中行至此处。 又不知行了多久,夜已近子时,少年行至不归山麓,抬头望向山中,紧蹙的剑眉终于展开,酒靥更加显现,笑着自言道:“三年历练,历武艺,更历人心,师傅,李叔,萧儿如期归来了。” 言罢,少年忽的踏雪而起,身形如雪中觅食的孤鹰,似箭而出,踏雪之处却无痕无迹,足见轻功之高。 少年运足真气腾空而行,数十丈后双足借力再踏而起,山林中只见青衣黛氅穿行其中,身旁树木只有积雪被真气激荡而起,才知这少年借力而行,少年穿行林间,却望不清他的面容,此刻如有江湖中人见到,定要赞一声“好轻功”。少年运足真气,借自力,雪力,树力,运轻功渐入山中。 眼见林深雪密,一炷香的功夫,在这山中密林处,透过雪幕,隐隐见得一处光亮。 少年飘然落于旁边树上,运功呼气,正要继续前行,只听得耳边碎碎作响。 警觉之色浮现少年面庞,只见少年踏树翻身,听得“当”的一声,却见适才立身处,一柄柴刀没入方才立身的树干之中。 自己感知的“碎碎”声,正是柴刀飞来气劲的声响,却见这柴刀刀劲之深,让这雪中树木簌簌作响,虽是柴刀,但这刀锋余劲仍使得柴刀刀柄上下抖动,树梢上的积雪被柴刀余劲震的纷纷散落,似雪帘一般落在少年面前。 “哪路高人,深夜造访主人草庐。”一声嘶哑声音带着雪中寒意,透雪而来。 少年听得来人开口,眉眼中尽是欢喜,正欲作答,忽觉一股气浪扑面而来,气浪附雪成团,还未近身,就觉寒意漫天。 少年见状,不急不缓,双手抱圆,踏步而退,同时用气劲将冲击而来的雪团接下,抱圆双手凝结真气,雪团随即被少年真气震散。少年刚刚解决这麻烦人的雪团,双耳微动,只听树干上的柴刀抖动欲出,“呛”的一声,带着树木木屑激射而出,如回旋镖似的急速飞来。 少年身形不动,微微侧头,柴刀贴着少年面颊而过,刀劲居然未划伤少年分毫,就在这柴刀将将略过少年之时,只见少年身形急转,五指拉开大氅,回身用披风尾部卷住柴刀刀根,眼神微微瞄向数丈远的雪堆,五指运力,丹田运足真气,将柴刀甩将而去,口中喝到“现身。” 柴刀载真气而出,比起适才飞向少年之速快上数倍不止,只见这柴刀划过雪夜,仿佛夜色都被这柴刀撕裂一分为二,柴刀激射飞入少年将才所秒瞄的雪堆。 “砰”。 雪堆炸裂开来,碎裂的雪堆后一黑色人影从雪堆凌空飞起,人影手中握着的正是刚才少年反射而来的柴刀,刀劲余威仍拖着人影,黑色人影借刀之余劲旋转飞起,一则卸力,一则借力,人影凌空卸力,握紧刀柄,脚踏身边雪树,借力持刀刺向少年。 只刹间,柴刀逼近少年眼前,少年仍保持双臂下垂身形不动,待柴刀即将刺至咽喉,抬脚踢向刀脊,黑影持刀,忽的变招,刺向少年的柴刀回刀变刺为切,自肋间向上斜切而出,这招变化之快,只在转瞬之间,若寻常初窥境武者定避之不及而中刀。 少年见得此招,嘴角笑意更浓,唇边的酒靥更浓,眼中尽是欢喜。 虽面露笑容,少年从容应对这突如而来的变招,只见少年脚踏七星之势,眨眼间居然连退七步,避开了这要害一刀。 黑影见两刀不中,不待少年站定,将柴刀向身后一甩,飞身而来,右掌直击少年面门。此时少年开口赞道:“来的好!” 话语间,黑影单掌已至,少年心意相合,运力出掌,双掌相峙,“嘭”的一声闷响,一股无形气浪由二人掌心迸发而出,周边数丈积雪被二人真气激荡四射,就在二人双掌相峙之时,只见黑影左手忽出,左手变拳为爪,凌空一抓,柴刀飞射入手黑影反握柴刀,横斩向少年腹部....见此杀招已成,黑影不由“嘿嘿”一笑。 适才二人对掌激起空中积雪,遮挡住二人身影,待积雪落定,方才看清二人身形。 少年与黑影身形显现,少年毫发无伤,没人知道适才少年是如何躲过黑影的必杀一刀。 这纷飞的积雪落定,亦分出胜负,少年左掌拇、无名、小指三指内扣向掌心,食指、中指呈剑指状封住黑影咽喉,一手五指成爪扣住黑影反握柴刀的手腕郄门、神门二穴,黑影已败,胜负已分,气氛彷如冬季凝固。 此时定睛,方见黑影面庞,初见此人,被他面庞中一处可怖伤疤吸引,伤疤看去已有数十年时间,宛如一条蛇虫蜿蜒由眉间直爬至嘴角,虽已痊愈,却让此人气势凸显几分可怖,乌发中已现几许花白,如刀锐利的眼神哪怕适才落败也未见眼神中有任何畏惧之色。 此刻他看向少年却含有几许骄傲,几许慰藉,此人年近五旬,身形却笔直如枪,一身漆黑如墨短衣,在雪夜中尤为衬眼。 黑影此时才嘶哑的开口笑道:“少主,三年游历,没想到武学修为竟然精进如此迅速啊。” 第二章 草庐夜谈 少年笑意在眼神中仿佛已挥散不去,嘴角微翘,酒靥深陷,赶紧撤招,扶住黑影的手臂开口笑着说道:“李叔,您也说了,都过去三年了,且不说我这三年的游历有所感悟,就算是未出门远行,一直在山中修行的话,成天见你使这几刀,就算抵挡不住,也能在你这‘拼命三刀’下逃了去罢。” “少主,我这把老骨头,也就只能耍耍这几刀了,适才主人已感知得是少主归来,特命老奴来试试少主修为如何......咳咳咳!”李叔望向少年的眼神中满是温和,与适才使出那三刀之时的气势截然不同,却因咳嗽面庞的蛇形伤痕充血通红。 少年赶紧一手扶住李叔,手掌轻抚李叔后心,将自身内息传入李叔体内,让李叔的干咳之症有所减轻。 “咳咳咳,少主不可为老奴枉费功力了,咳咳咳,我这陈年旧疾。”李叔干咳之余,赶紧开口劝阻少年为自己以内息调养。 “早知就早点与李叔相认了,不该一时争胜心起,与李叔过招。”少年望向李叔,满是愧疚之色。 李叔此时也已平复内息,咳嗽之声略平,开口道:“我这毛病与不与少主你交手,并无关系,年轻时与人搏杀,伤了心肺,又未及时医治,后才落下病根,跟随主人这些年来都无法根除,只可以主人所赐心法缓解而已。往年只是偶有所发,这最近两年,干咳之症犹如跗骨之蛆般,每日子时至丑时干咳不止,现已平复内息,少主收回内息吧。对了,少主,刚才老奴与少主交手,见少主内息沉稳,内力收发自如,是否已踏登堂?” 少年助李叔调养内息,见干咳之症已有缓解,便收回内力,扶住李叔开口说道:“李叔,这外面天寒地冻,你干咳之症已有缓解,但这天气终是对你身体并无好处,咱们赶紧先回师尊草庐见过师尊,再话其他吧。”言罢,少年赶紧扶着李叔,将身上的裘绒大氅脱下,不顾李叔反对,给李叔披上,往远处草庐行去。 雪夜中,冬风更盛,呼嚎作响,一少搀一老,一青扶一黛,两个身影在茫茫雪色中向着不远处的光亮行去。 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已达草庐前,说是草庐,却有正房耳房多间房舍围起,中有院落,外侧木门仿若知二人近前,已然打开,却被凛冽冬风吹的忽扇作响,少年扶着李叔进入草庐,赶紧掩上大门。 此时李叔眼神示意少年,少年随李叔眼神望去,草庐主室内灯光亮着,如这雪夜中的一丝温暖,暖着少年三年历练坚毅的心, “少主,老奴去给少主弄点吃喝,这一路而来,没有脚店客栈,一定是又饿又渴吧,主人正在待你归来呢。”老李轻轻拍了下望着草庐主屋灯光发怔住的少年说道:“主人自你历练下山后,时常会对着你住的屋子走神,虽然你当时境界已有小成,对付一些江湖宵小绰绰有余,但他总时不时的对我提起,萧儿武艺虽有小成,但遇到真正的高手不知是否应付的来,足见他心中对你的担心,快去见见他罢。” 少年听得李叔话语,想起自己出身便不知父母,师傅和李叔一手将自己养大,这其中艰难常人不知,心里泛酸红了眼眶,快步上前,轻扣房门,后撩起衣摆双膝跪在门前:“师尊,顾萧遵师尊之命,下山游历三年,现游历之期已满,回山复命。” “吱~”,还未待顾萧跪定,房门被一股真气吹开,真气灌入顾萧身旁,顾萧只觉这道真气似春风般柔和,自己被真气环绕托起,跪下的身体被真气自然托起。 “下山之时,年逾舞勺,如今仅三年,百丈之内,老李都未感知你的踏雪七寻,锻体强身初窥气,登堂入室人器一;登堂境已固,这三年历练,有此精进,定然是吃了不少苦罢”屋内之人轻声开口道。 声音虽轻,却入耳清晰,顾萧听闻师尊传音入密,进屋掩上房门,只见香炉茶具,书桌卧榻,几年来一如三年前下山的样子,不曾添置一样新物件儿。 坐在书桌后那人,鼻若悬胆,眉若流星,一头黑发随意扎起披散身后,如三年前一般,只有鬓边几许华发和颔下长须已微微现白,方才让顾萧觉得已过三载,师尊的眼神还似从前一般锐利,仿佛透人心肺,玄青长袍随意而披,左袖空悬,一手持鹿皮酒囊,半靠身后的茶椅之上,嘴角含笑,望着自己。 “师尊,我呀,可不止是吃了苦头啊,这三年,我途历北境十三郡。”顾萧连连摆手,不想师尊看见自己眼眶的泪痕,笑着挤出一副下山之后受了很多委屈的模样,撇嘴说道:“刚刚下山抵凉州城,就被人被骗了盘缠,三天三夜一口吃的可都没吃上,当时真想转身就逃回山上,想想自己还有师尊嘱咐的事儿还未完成,只好想法儿坚持下去,思来想去,万幸,有师尊所赐的金牌傍身..............” “噗”,师尊一口烈酒喷了一桌,整个人瞬间没了刚才的惬意慈祥模样,半躺的身子弹起坐直,一股如玄冰般的剑意蓬勃而出,似要将顾萧整个人都吞没一般:“你小子从小就顽劣,让你下山磨砺心性,交予你金牌,是予你危机之时,显出此物保命之用,你居然把那金牌给当了?” 顾萧见师尊如此姿态,内息迸发由先前进门的如沐春风变为剑意之势,连忙摆出一副笑颜,眯着眼起身快步挪至师尊身旁,用自己的袖口,轻轻擦拭起桌上的酒水边说道:“萧儿不敢,如此贵重之物且又是保命之物,师尊从小教徒儿识文断字,览古阅今,又传授武艺强身。萧儿当然知道此物珍贵,且知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萧儿还是知道的,又怎敢随意取出。” 师尊听闻顾萧所言,神色稍缓,微微额首,将手中酒囊放于书桌上,正待用手拭去颔下长须上的酒水。忽的又听顾说道:“萧儿只是将金牌切下一角,兑换了些散碎银钱而已,总不能刚下山就灰溜溜的回山罢。” 此言刚出,只听得“啪”的一声碎裂之声,只见这桌上茶盏茶具,皆被一股剑气震碎。整个室内被剑意笼罩,若不是顾萧师尊心疼这久居之室,怕是这几间草庐须臾间就要被这招‘凝气化形’给震散了去。 屋外厨房内正在忙活的老李感受到这‘凝气化形’,面上的伤疤又被笑容挤的通红,搅动着手边顾萧爱吃的红薯八宝粥,嘶哑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少主这小猴儿精刚刚回山,主人就被气着了,怕是这草庐又要热闹起来咯!” 顾萧刚说完切角金牌的言语,就被凝气化形震开,顾萧心知师尊心疼自己,可不会伤了自个儿,又见师尊嘴角抽动,忙从怀中掏出一块四四方方的金牌双手呈出,躬身挂出一副天真笑容:“师尊切莫生气,您看这金牌并无大碍,若不是萧儿机智,可就要饿死在山下啦!” 师尊望着眼前的顾萧眼角仍有泪痕,心中浮现初见这孩子的情景,刚出生的孩子都怕生,顾萧这孩子尚在襁褓中时,自己见顾萧可爱抱起他,小顾萧不仅不怕不闹,还“咯咯”笑着抓着自己的耳朵,用他那未长牙齿的牙床嗦咬了自己脸颊一口,满堂人物尽皆大笑。念及此处,再望顾萧眼旁未干泪痕,心知这孩子平日里虽嬉戏玩闹,然心思细腻,重情重义。师尊散去满室剑意,仅剩的右手微微翻掌,三指微扣,顾萧手中金牌“嗖”的一声飞入师尊手中,端详起这块金牌。 金牌约莫掌心大小,上沿纯金打造一只吞云异兽,见这异兽羊角狼蹄,鹿身牛尾,牛尾顺金牌自上而下镶嵌一块碧绿翡翠,一眼望去,便知出自无双巧匠之手,翡翠通体如无风湖面,通体宝气透光,正是当世无双的珍宝,翡翠正中制牌之巧匠使解玉砂雕琢一“麟”字,让此牌更显威严庄重,金牌底部仍以纯金包裹而成,巧匠使独门技艺錾刻数朵雷云纹环绕,金牌上异兽浑身遍布鳞片,吞云显威,栩栩如生,唯独这金牌左下角包裹翡翠令的金色雷云上缺了半指一角。 师尊单手持牌,拇指轻抚过牌面,轻叹一声开口道:“翻云麒麟印,如今也似我这朽迈之人,残缺不全了,也罢,也罢!江湖中行事,事急从权,萧儿,收好此珍贵之物,此牌天下无双,切不可再次损毁了。”言罢,手指微动,翻云麒麟印便凌空而至顾萧身前。 顾萧躬身双手接下翻云麒麟印,恭敬放入怀中:“是,师尊,三年前师尊让萧儿下山历练,徒儿想着,办完师尊嘱咐的事儿,怎么着也要闯出个名堂,若这刚下山就灰溜溜的回来,也太丢脸面了,徒儿现知此物如此贵重,今后再不乱来了。” “吱~”顾萧正说话建,屋门打开,老李端着托盘而入,托盘之上两碗碗红薯八宝粥散发着氤氲热气,老李缓步走近,将粥平稳放在师尊书桌前开口道:“主人、少主夜寒深重,用些吃食吧。” “老李,你看这小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师尊望向顾萧,见顾萧盯着粥,喉咙上下翻动,不禁笑道:“萧儿,吃吧,这一路行来,就算是你这小猴儿精,也是饿坏了罢”。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顾萧听闻师傅准许,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赶紧上前,端起粥来,持勺开吃。熟悉的粥味入肚,周身皆暖。见李叔正待出去,忙的咽下一口热粥,被烫的张嘴用手直扇:“咕噜咕噜,李....叔..稍..待。”说罢,赶紧的咽下口中热粥,从怀中一阵摸索,拿出一个小小丹盒,双手递于李叔:“这是我游历途径汴京城外,见一伙贼人正打劫一商队,那伙贼人,见人就杀,毫无人性,我便出手杀了贼人,救下商队,商队中有位领头长辈,商队都称孙老太爷的长者为了谢我,硬塞给我的,我本欲拒绝,可那孙老太爷说我若不收,便撞死在我面前,无奈之下,只好收了此物。” “金灵九转?”李叔打开丹盒,金灵九转通体乌金,开盒之时,丹香四溢,老李手握丹盒,不禁微微颤抖。 顾萧自小见李叔遇到何事都沉稳自若,如今这小小丹药却神情大变,边开口问道:“那孙老太爷说此物是他祖传几代,说我是江湖中人,万一将来危难之时,此丹可续命,若有陈年内伤,亦可服用医治,李叔识得此丹?” “少主,老李初受创伤之时,遍访名医医治,曾有一游方郎中对我说起过此药,乃是汴京孙家传家至宝,可使将死之人复生,身康体健之人服之,可增寿命,若有武林人士服用,有伤医伤,无伤可徒增十年内力,当年赵氏昏君,命人巧取暗夺都未得到此物,没想到孙家竟将此物赠与少主。”李叔双手捧丹,望着顾萧,忽然下跪:“少主,此物如此珍贵,不可救我这腐衰之人,少主还请自行保存,以备不时之需。” 顾萧见老李正欲跪下,落碗起身。双手托住老李双臂,收起先前的:“李叔,萧儿自小没了父母,便是你和师尊将我抚养长大,对我来说,你们就是我的亲人长辈,别说是颗小小丹药,便是以我血肉可医你的陈年内伤,萧儿也定会去办的。” “老李,萧儿让你收下,你收下便是,此物虽是珍贵,那孙氏太爷将此物众目睽睽下赠给一个不知何方而来的小子,一来断了武林中一些宵小之辈觊觎之心,不会让他孙家再遭这丹药引来的祸端,再者说来,萧儿并非武林中名侠亦非世家子弟,这武林中人要想寻他夺丹也非易事,孙家从此高枕无忧,也可报了萧儿恩情,一箭双雕之举。”师尊见老李不肯收此丹,也开口相劝。 “武学之道,在乎稳固向前,若以此丹药辅之,则根基不稳,萧儿一番心意,你就安心收下此物,用于医治你的内伤,以我观来,此物不假。”。望向眼前这陪伴自己多年老人,师尊也规劝老李收丹药。 李叔年轻闯荡江湖之时便是直爽无拘性格,见师尊,少主都如此姿态,心知少主心意,便不再推脱,收下丹药:“如此,老李谢过主人,少主,待明日便服丹治伤。” 师尊见老李收下丹药,开口道:“萧儿,你用完粥,和老李都早些休息,明日你随我去后山,再言其他”。 “是,主人。” “别呀师尊,萧儿还有很多话要和师尊说呐,我这次下山,不仅出手救了孙老太爷一家,还为民除害诛了雷氏双贼,夜擒凉州城的采花大盗泉伯光,为臧北城的抚远镖局追回了被抢的数颗万年雪参,还有.................”。在顾萧心中师尊与李叔早已是自己的亲人长辈,三年未见,此刻正如孩童归家,要和长辈显能一般,一肚子的话语等着要和长辈们邀功。 师尊见顾萧猴儿精又要上身,双指不禁轻揉眉心。 李叔见状,赶紧拖起顾萧:“少主少主,你刚刚回山,老李知道你一肚子的话要与主人说,可主人知你归期已近,这几日都未好好调息,你这山也回了,时间多的是,今日你也累了,早早休息,明日再说不迟。” “不是,还有我在廉州城........还有师尊你交代我的事...............还有....还有我的粥............”顾萧话未说完,就被老李拖了出去。 这一夜无话。 第三章 无归后山 安心而眠,这一夜顾萧睡的无比踏实,比起江湖中行走,这三年来就算是睡觉都要运足真气,担心时刻的危机,昨夜在这草庐之中,自己放松身心的一觉醒来,早已日上三竿。 顾萧躺在榻上,用力伸了伸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环视自己的房间,三年未归,自己的房间仍是井井有条,桌椅板凳都未有一丝浮尘,足见三年来,自己的房间日日有人打扫,顾萧觉心中一暖。 随即踏地飞身,手触摸到房梁上的一个物件儿后握住,翻身落地,手掌中浮现的是一柄木剑,无锋无刃却雕的极其精巧,是顾萧儿时最喜爱的玩物,也是师傅教小顾萧初练习武艺所赐,三年前顾萧下山之时,偷偷将此剑藏于屋脊之上。 仔细抚摸木剑的剑身,剑身上居然也无一丝浮尘,顾萧不禁讪笑自言:“自己为藏的巧妙,李叔原来早就知道,还将我的木剑也擦拭的如此整洁。” 顾萧想起昨日师傅让自己今日随他去后山之事,赶紧洗漱穿戴,将木剑小心收入怀中,推开房门,见天气风雪已停,雪后的天气分外晴朗,日光沐浴身上,与昨夜呼嚎冬风相较,格外温暖。 正喂马进门的李叔正见到顾萧推开房门,不由一笑:“少主,昨夜睡的可好。” “李叔,我好久都没睡过如昨夜般的舒心觉了。”顾萧不由的挠头回应。 “主人卯时便已起身去往后山,去前,交待你若醒了,用过餐食,便去后山寻他。”李叔手提草料堆与一旁,对顾萧说道。 “是我睡得太沉,可不能再误了时辰,让师傅久等。”顾萧与李叔道过,便入厨房,掀开蒸屉,蒸屉中馒头小菜,一碗白粥,李叔细心将炉火保留些许,因此蒸屉中的食物仍保持温度。 肚子早已咕咕直叫,顾萧囫囵几口将馒头塞入口中,端起白粥一饮而尽,又抓起一个馒头,夹满小菜,怀中掏出一块锦布,将馒头包裹,放入怀中。对着屋外正在喂马的李叔高声说道:“李叔,我吃饱了,我去后山寻师傅,回来之后再助你疗伤。” “少主只管去,我这小伤,都这么多年头了,不差这一时。”李叔回声道。 顾萧掩门而出,为了不让师傅久候,施展轻功,踏雪而行,一路奔后山而去。 —— 清晨,不归山后山的一处半山坪,山雾散去,方见真容,此处被树木环抱,林深遮蔽,只见日光透过树木印在积雪之上,向前在行百余丈,过两处七尺无字石碑后,便豁然开朗。 此处开阔约莫百丈,树木有序分列两旁,一眼便知是有人刻意栽种,若抚去地上的积雪,便会露出白玉地砖,顺着两旁树木向前,林深路窄,这道路正中立有一丈许的山石,远观山石,外形仿佛一只沉睡的卧虎,不禁让人感叹自然造物之力。 若近前仔细观石,才发觉此石由巧匠以斧凿刀刻雕琢成碑,碑上刻满人名,而石碑之后有千余坟包,坟包前皆以长剑直插入地,许是时间久了,每柄长剑的剑鞘早已腐坏,漏出挺直剑身,剑刃由两侧弧曲而伸,刃开四面,数千长剑虽已被冰封,但剑身渗出的杀意仍使此处周边无活物靠近。 此刻正有一人立于石碑前,玄青长衫,白色长袍披随意披在身上,满头乌发随意扎于身后,只微白两鬓长须及空空左袖随风飘动,他身前碑旁放着一鹿皮酒囊,许是矗立多时,他的气息与此地仿佛与此地化为一体,此刻他正凝神望着石碑上密密麻麻的人名,思绪仿佛随着每一个人名回到多年前那场动人心魄的大战。 【“不死无归,不死无归。”“杀~!”】 那个男人的神采也随着昔日的记忆碎片,再度浮现眼前。 【“大丈夫当戍边卫国,为天下百姓,齐麟请顾先生出山而助,以退晋军。”..】 —— 【“此战之后,若你我都活着,不知可愿与齐某结为异姓兄弟。”......】 —— 【“剑一,我虚长你几岁,当然我为兄你为弟了........,什么以武艺境界高低,自古结拜都以年岁大小为准,就这么定了,我为兄,你为弟....哈哈.......对了,我还有一个亲弟,待我们回师江霖,乱世平定,携吾弟与你相认,那小子,鬼点子比你还多,你们俩定会一见如故,哈哈,走,喝酒去。”】 —— 【“天地为证,齐麟与顾剑一今日拜山川为盟,结为异姓兄弟,自此后,必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黄天厚土,实鉴我二人心。”】 —— 【“大哥,剑一来迟了,你和王爷快快先行出城,城外自有人接应王爷和大哥归齐云...........赵都那几个老儿,剑一自挡之。”】 【“贤弟剑一,我齐家世受国恩,父王决意以死谏主,我也欲从父亲而去,唯有一事相求....”】 回忆至此,师傅的神情由微笑转为悲伤,往事心头萦绕。 半晌,师傅微阖双目忽的睁开,眼神中的悲伤都化为刀刃一般,又忆起与那北晋谪仙的旷世一战,那一战也正是江湖中人至今口口相传的“宗师斗谪仙”。 【凉州城西一处空旷山丘,顾剑一负手而立,顾剑一以毕生功力运足内息蓬勃开口:“此番听得道玄仙人驾临我境,仙师之名,如雷贯耳,齐云顾剑一请谪仙一战.........”】 【“青衣宗师顾剑一?好好好。”晋军中传来一声回应,开口之人正是那北晋谪仙境道玄真人。】 【“年纪轻轻就抵宗师境,再逾二三十载,必抵谪仙之境,何故急于求死。”一声嗤笑,从北晋军中传来,明明是人声,却如滚滚天雷般震入顾剑一耳中。只见夜色中一抹紫色从下方北晋中军大营激射入空,仿若流星般划破夜空,速度之快仿若流星,向着远处顾剑一所在之地而去。】 【道玄真人御空而来,见得顾剑一着青衣披白袍,负手而立,神情自若。】 【道玄真人虚空而立,紫色直领道袍随风飘动,裙拖袍外,袖至三尺,左手轻持一白玉太极拂尘,搭于左臂上,这道玄须发皆白,已耄耋之年,神采身形却不见年老之人姿态,身姿挺拔,此刻踏空而立,右手轻抚长须,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顾剑一微微额首。】 【“顾剑一,你习武不易,若此番只为武道争胜,贫道可饶你而去,待你他日境入谪仙,若还想切磋,贫道自然奉陪。”道玄真人见眼前的顾剑一青年才俊,见到自己神情泰然,不由的起了爱才之心,继续开口说道。】 【“贫道在北晋数十载,未见如你一般的人杰,如你愿随我同归北晋,贫道许你将来位列三公,亦可得贫道一身真传。”道玄真人欣赏的望向眼前的顾剑一,天下闻名的“道玄仙人”竟开口拉拢。】 【顾剑一朗然笑道:“叛国助贼,侵国之旧土,居然还敢开口厚颜笼络,真滑天下之大稽”】 【道玄不由面色微红,但仍觉此人不可多得,仍惋然再度开口拉拢:“赵君残暴,天怒人怨,我晋主起兵灭赵,乃是顺天应势,有你辅我晋主,将来必成就一番功绩。”】 【“哈哈哈。”顾剑一朗声大笑:“赵氏残暴,自有天诛,齐云王亲兵爱民,实乃明主,他日齐云王平定南北,若规劝的了赵王则罢,如齐云王自立为主,亦比北晋宗兖这穷兵黩武之辈,英明何止百倍,不如你降我齐云,待齐云王平了这神州乱世后,上表朝廷,封你一处山川道观,让你散叶收徒可好?”】 【“你...”道玄真人被顾剑一揶揄,仍不死心,正待开口,却猛然回头,见晋军中军方向,火光漫天,照夜幕如白昼,烟火腾空,犹如条条烟幕巨龙,声声喊杀与战马嘶鸣响彻天际。】 【道玄愤然回首望向顾剑一,不怒反笑:“早听闻齐云出了你这位‘智剑双绝’的宗师境顾剑一,诱敌深入,调虎离山,端的使得好计谋。”】 【“仙人过誉了,不如让顾某再为仙人献上一计‘识时知务’如何,你我二人同去,擒住宗兖,我在齐云王那里再为仙人美言几句,保你一个爵位若何?”顾剑一瞧见远处计成,竟讥讽起道玄。】 【“放肆!”道玄真人再也压抑不住胸中怒火,真气竟然灌注道袍,一股真气如浪花般涌动至道玄衣袖,蕴含内力的长袖一扇,一招‘凝气化形’直击顾剑一而去。】 【顾剑一见道玄衣袖一挥,气凝八卦状向自己攻来,负手戒备多时的双手猛然自下而上划圆向上,剑指已出,聚内力,身前也同样以宗师境独有的‘凝气化形’凝结数十柄长剑,凝气成剑,御剑周身成盾,想以同样的凝气化形抵挡道玄怒气一击。】 【“嘭”一声巨响炸裂天际,尘埃落定,只见顾剑一的剑盾支离破碎,顾剑一被一招击飞。】 【“不自量力,小小宗师,初识凝气,就想接下我的流云八卦。”道玄见顾剑一被一招击退,回身望向晋军中,火光比起适才更盛,心道不妙,晋主喜功,不听自己徐图进取之言贸然突进,恐怕此时已然中计,自己得回身救主。心念此处,踏空直身正欲返身回营,忽然仙人之体竟感知得一丝危机。】 【“嗖!”一柄化形长剑由适才顾剑一被击飞之处的密林深处直冲道玄后脑,剑速之快竟在剑身飞来之时剑尾形成破空之势。】 【没成想,道玄真人头未回,仅左手持拂尘轻轻一甩,身后气剑竟如镜花水月般消散,此招外人看来道玄真人化解的极为轻松,只有道玄真人自己方知,如不是自己谪仙境已修成半仙之体,可感知无形,必在此招之下吃一大亏,可现在不是与顾剑一缠斗的时候,耳听晋军方向已知,晋军在偷袭下已然败退,几万军士的名可丢,宗兖的命可丢不得,于是道玄真人在化解此招后,并未回身,直冲晋军方向而去,心念这顾剑一宗师境,无法如自己谪仙境御空而行前来阻挠。】 【“嗖!”又一柄气剑袭来,道玄真人有了首次防备,这气剑再无法威胁到道玄真人,只见白玉拂尘再次轻轻挥出,气剑只稍缓道玄身形,便如尘消散。】 【“顾剑一,你这手段贫道领教了,今日贫道且去,他日归来,定取你首级。”道玄向着身后密林一声传音,便不再耽搁时间,欲加紧回军营而去。】 【“嗖”“嗖嗖”“嗖嗖嗖”.........一柄、两柄、三柄...十柄...直至百柄,突从身下密林中一柄柄直冲天际而来,踏空而行的道玄真人,此刻被遮蔽月光的剑浪阻住去处,剑浪飞射直击面门,道玄真人只得暂止身形,轻挥拂尘,流云八卦凝结成盾,护在道玄真人身前,百余柄气剑形成的剑浪如扑火飞蛾般直冲流云八卦,虽无法伤及道玄真人,却使道玄救人之势暂止。】 【道玄心知,这些招式虽无法伤及自身,但自己耽搁的时间逾久,宗兖就愈发危险。】 【心中主意已定,便定身开口道:“顾剑一,你使这些偷袭的招式,无非想阻拦贫道回军营救人,你可知此地东侧乃是何处地界,你不是擅使兵法吗,你不是不想让贫道回去救人吗,贫道便改道去你那凉州城一游如何?”】 【“这老匹夫。”顾剑一本想使计为齐麟争取时间,怎奈道玄真人情急之下,不顾谪仙颜面,竟用凉州百姓生命为质,逼顾剑一现身。】 第四章 半步仙人 【“口口声声,为了天下百姓,无非是一己私欲耳”只见下方密林深处,青衣身影骤现。】 【“道玄老儿,顾剑一在此。”】 【“顾剑一,你终于肯现身了。”道玄见自己已逼的顾剑一现身,虽有把握此地就能了结顾剑一性命,但宗兖国主不知可能支撑许久,而远处传来的喊杀与战马的嘶鸣声渐熄,晋军可能已经败退,为了不让顾剑一再出手阻挠自己去救人,开口欲与顾剑一做个交易。】 【顾剑一此时心中也左右为难,自己的延敌之策已被道玄破了,若是敌明我暗,自己还有办法斡旋,如今针锋相对,面对这神州至高境界,自己不知还能拖上多久,略一思忖,心中拿定主意:“道玄老儿,如今你我僵持此处,若你可接的我三招,我再不阻拦于你,如此可好。”】 【“接你三招?哈哈,贫道自境入谪仙十余载,还未曾听闻有人敢在我面前放此狂言,顾剑一,贫道指天立誓,三招,如若不将你毙于掌下,此生再不踏出晋土半步!”道玄真人听闻顾剑一狂言,心中以打定主意,定要三招取了此人性命,顾剑一才智卓绝,武艺境界以他的年纪,将来必是北晋问鼎神州的阻碍。】 【顾剑一心中暗道:“大世子,今日之势,顾某已经尽力,若不死,顾某定不负世子知遇之恩。”】 【顾剑一长身而立,变剑指为剑诀,立诀前胸,只见适才被道玄真人击碎的剑浪此刻一柄柄浮现,逐渐凝气成型,环绕在顾剑一身旁。】 【踏空而立的道玄真人,此刻道袍内真气涌动,紫色道袍无风自起,手中的白玉拂尘如星空般散发出点点光芒。】 【只见顾剑一身前气剑环绕,竟似产生灵智般一柄柄以剑为阶,顾剑一踏剑阶而起,未入谪仙竟也以剑为阶直奔踏空而立的道玄真人而去。】 【道玄真人见顾剑一竟然以凝气长剑为阶,攻向自己,心中暗暗赞顾剑一,仅适才与自己交手一招便已瞧出对阵的劣势,若无法凌空与近身对敌,便无法攻破自己的防御,随即右掌即出,长袖流转,仍是凝气成盾的流云八卦。】 【顾剑一每踏一步皆瞬息腾空数丈,几个呼吸间便近了道玄真人身前,霎时间,顾剑一变胸前右手所掐剑诀为剑指,直攻道玄真人所凝流云八卦,此刻的顾剑一身似寒芒,剑指如锋,整个人似一柄出鞘神剑,纵是黑夜,顾剑一剑指锋芒却如夜中月光,身即为剑,指即为锋,人剑合一,剑裂长空,所过之处竟透出阵阵剑鸣。】 【道玄真人见得顾剑一此招,微微色变,凝真气于右掌,轻抚身前流云八卦之上,只见道玄真人掌心如光似玉,散发出刺眼光芒,身前所凝之流云八卦仿佛感受掌心传来之力,随着道玄掌力,通体如炙热的赤日一般。】 【凉州城,此刻夜已丑时,百姓们皆闭门而眠,偶有婴孩啼哭妇人安抚之声和几声狗吠之声打破静谧,凉州城楼上巡逻的赵国兵士偶有交头接耳。直至顾剑一响彻云霄的邀战之言,引得凉州城顿时醒来。】 【“你说这齐云王大世子能否退敌啊,我可不想跟着送死!”“听说前几日的大战,大世子可没讨到便宜。”“据说齐云王月前已在中州大破匈奴了,若咱们这有齐云王增兵支援,北晋候我看也抵挡不住!”“嘘,百夫长来了!”】 【“尔等勿在多言,切要仔细观察,如有晋兵,及时来报!”“快看那是什么,”在兵士所指出,中人望向城外远处,忽见一炙光如日,一星光如皓月,仿佛日月相撞,迸发出刺眼光芒,瞬时夜色如白昼,片刻只听得天外流星坠地般的巨响,凉州城内百姓官军,瞬时便都被这异像震动,百姓们纷纷起身,抬头仰望天际,凉州官军也纷纷在城头望去,隐隐见得异象之后,远处天空浮现得两个人影,如仙人临凡,在空中对战。】 【无论百姓还是凉州守军,心中皆惊,这辈子能看到仙人一战,人生幸事。】 【刚才的一招,这道玄真人面前的凝气流云八卦盾中心,出现了微微裂痕,逐渐裂痕如蛛网般延伸,“啪”的一声,碎裂开来,化作烟雾,再观道玄真人,虽仍是保持笔直站姿,紫色道袍的袖口撕裂一角,那白玉般发光的手掌亦微微颤抖。】 【“好!”道玄真人一甩衣袖,掌抚长须,欣赏的望向顾剑一说道:“没想到你以宗师境竟破开我流云八卦盾,不错,贫道没看错人!”】 【顾剑一此时却不如道玄真人般轻松,适才自己全力一击,竟只破开道玄凝气成盾,将将划破了道玄真人的衣袖,而自己内息已被却被流云八卦反震而乱,弹开十丈有余,适才使出剑指的右臂此时已酸软无力,见道玄真人轻松开口,只得强运真气,压住紊乱内息,凝神戒备。】 【“顾小子,接贫道一招。”道玄真人见顾剑一并不搭话,救人紧迫,持拂尘之左手甩起拂尘,只见白玉拂尘凛光一现,便立刻暗淡无光。眨眼间,顾剑一面前出现一拂尘虚影,拂尘尘尾四散开来,化作点点寒芒,似飞剑般向顾剑一胸前袭来。】 【此时的顾剑一顾不得内息紊乱,运毕生功力于丹田,一声低喝,脚下所凝气剑皆消失无影,忽的出现一点星光聚于顾剑一剑指之上,指尖星光逐渐凝聚成型,化作一柄丈余月光气剑,顾剑一手挥月光巨剑,剑光四射,舞出如盾剑花护住周身。】 【剑光闪动,顾剑一凝神抵挡无尽寒芒,却被寒芒逼的堕向地面,此刻道玄真人掌出指开,遥遥一掌,寒芒之数竟翻百倍,凝芒为光,只见光柱内,顾剑一如一抹月色如流星般坠入地面,地面受谪仙一击,炸出一深坑,随之而来的光柱又四散为芒,如风雨急骤射入深坑之中,点点炸裂之声,响彻云霄。】 【疾风骤雨般的寒芒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道玄真人踏空而立,收掌持尘,望天叹息:“如此天纵之才,今毁于贫道之手,实非本意,望天怜见。顾剑一,你九泉之下,勿怪贫道手辣,今日实是救人心切...”说完便欲赶回营救宗兖。】 【话音未落,只听地面尘埃飞扬深坑之中传来一洒脱声朗然而出: “吾血为剑, 年年岁岁同此味, 离恨旨酒, 暮暮朝朝饮皆醉。” 【顾剑一竟从适才地面深坑之中凌空而出,口诵剑歌,踏空而起,每踏一步,则身形腾空数丈,虽身上所披白袍适才已被道玄真人的白玉拂尘击的褴褛不堪,此时却如临凡仙人一般,踏空而行,内息透体而出,如海之旋涡,环绕仙体,直逼道玄真人。】 【此时的道玄真人,已是神惊色变:“半步仙人?你竟强踏仙境,此生修为再无缘寸进,以一身修为换我一时?可值得?”】 【“三招之约,适才两招已过,还有最后一招,道玄,你可接好了。”顾剑一与道玄真人遥遥相望,踏空而立,顾剑一此时七窍之中口鼻,都已渗出血来,顾剑一知此境界自己无法支撑许久,剑指再出。】 【顾剑一口鼻流出的血液竟缓缓的浮动而出,漂浮而出,渐渐凝于剑指指尖,血液逐渐凝血成形。】 【道玄见到此状,已全无谪仙模样,惊恐道:“凝血成剑!你不要命了吗?”】 【“吾小小宗师,如今有幸与道玄天师一战,一命换一命,这买卖实是划算!”顾剑一面上已血色全无,仍强撑内息。】 【此剑载仙人血液,爆发无尽神光。顾剑一剑指轻点道玄真人,这仙人血剑,流光转动刹那光华,直飞云霄,射向道玄真人。】 【道玄自破境谪仙,从未如今一般露出惊恐深色,双掌齐出交叉前神,瞬间凝真气结出七面流云八卦盾,又凝毕生真气于双掌,横白玉拂尘于双掌间,刹那间,仙人血剑已至。】 【适才顾剑一全力一击方才击碎的一面流云八卦,如今仙人血剑到处如破竹一般,七面流云八卦瞬间如烟云消散,血剑直击白玉拂尘,刹时,遮挡身前的白玉拂尘碎裂如粉尘,道玄真人直觉掌心及胸口一热,抬眼望去,掌心以被血剑洞穿,低头看向前胸,血洞中鲜血已顺道袍而出。】 【道玄真人此刻不敢再抵挡,化掌为指,连点自身三处大穴位,止住血气,长袖急甩用力裹住掌心伤口,惊恐望向顾剑一。】 【顾剑一此时已无适才仙人气势,血剑击穿道玄身体后便化作点点血花,消散空中。而自己仙人之力已消散七八,暗自心惊,这道玄真人果是谪仙境成名已久的高手,自己强踏仙境一击,只伤了他,并无再取他性命之力。】 【道玄真人渐觉的自己伤势沉重,心生一计,咬牙使出不多内力,裹挟不远处一块千斤巨石,甩向凉州城,便头也不回冲向晋军处,此时的道玄真人已不在乎战事胜负,亦不在乎自己的谪仙脸面,只念宗兖无事便罢。】 【遥遥夜空只闻得道玄真人一语:“今日一败,道玄当遵誓言,此生永不踏出晋土一步,来日若得传人,必再拜望仙人一剑!”】 【顾剑一见此时的道玄真人已无初见之时的谪仙伪善模样,狗急跳墙竟以巨石袭击凉州城百姓而去,心中估算,此时战事已成定局,自己已无余力击杀道玄,道玄重伤已无力改变战局,便运足仅剩的仙人内力,飞速追向袭击凉州城而去的巨石。】 【凉州军民遥望西北空中的仙人大战,遥遥听得似有军马嘶吼,火光微现,凉州守将万钧此刻也端坐于凉州城楼上。】 【不多时,探马来报:“万将军,末将探得,遥遥火光正是齐云王大世子率兵夜袭晋军大营,齐云军夜袭晋军辎重。”】 【“报~”又一探子策马入城,翻身下马,飞奔上城楼,跪于万钧面前:“齐云王大世子齐麟已在无名山击溃晋军,晋军退败。”】 【“什么,晋军败了”万钧惊喜而立,没想到这威震天下的北晋铁骑都败在齐麟手上,惊喜神色一闪而逝,万钧皱起虎眉。想起前些日收到的那封密函,函中只寥寥四字“两不相帮”。】 【万钧初接秘令之时,心中天人交战,自己身为赵国将军,云王为了戍卫百姓,大世子更是为了北境百姓正与晋军血战,自己却只能袖手旁观,推诿出兵相助。而如今自己能做到的只是守好凉州城,不让百姓受北晋屠戮。】 【正当万钧心中天人交战之时,听的百姓惊呼,身边的兵士们也仓皇呼喊:“万将军,你看天上,那是什么。”】 【万钧虎眉微皱,豹眼仔细望向夜空中的一黑影竟直向凉州城而来,不消一会,黑影渐近,竟是一块如丘巨石,“不好,”万钧立刻反应过来,适才凉州城西北的仙人之战,定是齐云军护军高手与晋军高手相斗,居然波及到凉州城池了。】 【“来人,传我将令,凉州守军,速护百姓入各家水井,地窖避祸。”传完将令,万钧此刻如释重负,心道,自己受那人胁制,临敌不出,与其做那畏战之将,不如死在这如丘巨石之下,也落个护卫百姓阵亡的好名声。】 【周边兵士皆领命狂奔而去,万钧独自站在城头之上,望着巨石,微微阖目,正闭目等死见,听得衣衫破空之声,万钧睁开双眼,见一青衫白袍之人踏空而立背向凉州城门,白袍不知何故已破碎不堪,来人正是击伤道玄真人而来的顾剑一。】 【顾剑一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对面这巨石,将胸中翻涌的血气以内力强行压回,双臂划圆指天,剑指凝气,双指星光聚指尖,再度凝起一柄月光气剑,此时的月光气剑比起适才与道玄真人过招时暗淡了许多,此刻面对巨石,顾剑一化指为掌,掌心运气,推向巨剑,这凝气巨剑直冲夜空巨石而去,剑光划过,巨石化为?齑粉,纷纷散落而下。】 【顾剑一并未回身,凝聚最后真气震天一语:“凉州兵民,吾乃齐云军大世子麾下,今夜凉州御敌,现敌已退,诸位勿惊!”言罢,顾剑一直觉浑身再无法凝聚内力,上涌血气再也无法压制,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 【凉州城内百姓正在守军士兵的指挥下各自向自家水井地窖中藏匿逃命,只听得空中巨响,凉州军民见夜空之中一青衫白袍仙人以天剑斩落巨石,纷纷额手相庆,又听得仙人开口称为齐云军齐麟麾下,不由对齐云军更生敬佩之情,众人额手之时,却见得仙人栽落空中,纷纷丢下手中器物,奔向仙人处。】 【凉州城楼之上正在闭目等死的凉州将军万钧,见顾剑一如仙人般击碎巨石,已是敬佩万分,听完仙人所言,见仙人空中跌落,心中已知刚才城外定是此人与晋人交战所致,他拼命一击救下凉州城百姓,如今自己不可见死不救,虎躯踏城楼起,直冲半空,拼命接住顾剑一跌落的身躯。】 【万钧并无顾剑一般宗师修为,可御真气踏空,但多年从军已有锻体之境,半空中万钧接住顾剑一下坠的身体,将顾剑一护在胸口,二人重重砸入地面....】 【顾剑一醒来已是十日之后,顾剑一费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之人正是一身云铠的齐云大世子齐麟。】 【“就知道小顾你可没那么容易死,放心,我怎么说也是个知天境,听说你竟将那道玄老儿重伤?待你伤好了,你可要告知我你是如何做到的,还有结拜之事,我已差人去挑个黄道吉日了.....”】 顾剑一矗立在石碑前良久,脑中往事如幕,一幕幕的划过自己的脑海。自己伤势有所好转之后才知。齐麟得胜归来后,从万钧哪里接回自己,以自身修为为自己输真气续命疗伤,后又连跌两境为自己保住经脉,让自己没有变成废人。 顾剑一正回忆往事,忽感后方树上有人窥视。顾剑一并未回头,只从怀中摸出一小小酒盏,直直甩向后方。 “萧儿,来祭拜一下!” 第五章 一晌贪欢 林间隐匿身形的顾萧见师傅酒盏飞将而来,一招“鹞子翻身”,身形腾挪双手接住酒盏,“师傅原来早就觉察到萧儿在一旁窥探,萧儿还自得轻功有所长进呢!”顾萧轻盈从树梢落于顾剑一身旁,撇了撇嘴叹气道。 “我也并未早就察觉,适才你挪动身形之时,脚底的积雪落下,我也方才察觉。”顾剑一背对着顾萧,顾萧还未看到,此时的顾剑一眼神中的欣慰之色已替代了适才回忆的悲伤。 “这么说来,我的轻功已算的上江湖高手了吧。”顾萧听闻师傅所言,叹息的剑眉立展,即刻化为喜悦之情,并不在多言语,踏步碑前,拎起碑旁的鹿皮酒囊。 囊中烈酒灌满酒盏,顾萧单膝下跪,举盏过首缓缓道: “操赵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齐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顾萧言毕,恭敬的将盏中酒撒与碑前,躬身后退数步,双膝再归,恭恭敬敬的鞠了三躬。 “萧儿,起身且随我来。”顾剑一见顾萧祭拜完,开口示意顾萧跟随自己,一个闪身,人影已数丈之外。 顾萧见眨眼间,师傅身形已出,忙将酒囊系于腰间,酒盏藏于怀中,施展踏雪七寻,追师傅身形而去。 顾剑一并未留力,内力散与丹田诸穴,身形如鬼似魅,踏林梢而行,几个呼吸间已穿过适才林间陵园,此时面前是一出峭壁,而这峭壁遥遥未见其顶,唯云朵穿行,遮挡无归山势。 顾萧施展踏雪七寻已用全力而追,亦只见的师傅青衣身影,而这密林逾深,冬日融雪凝结与树梢之上,仿佛刀剑般锋利,饶是顾萧全力施展穿行其间,也差点儿被这些冰棱划损,为追上师傅身形,也只得运内力,全力躲闪。 不消一刻,顾萧抬头望去,前方的峭壁渐近,不由儿时往事浮现,不及垂髻之年,师傅在每日晨读之后,便会携自己来这峭壁之处,练武锻体,自己首次前来,师傅就让自己从这峭壁攀爬而上,身上伤口自那时起,便日日新伤覆旧伤。 顾剑一在峭壁前稍待片刻,只闻身后林间穿行之声渐响,顾萧已破林而出,来到自己身前。 “萧儿可还记得此处”。 “当然记得,儿时初习武艺,此处对于萧儿来说,便是那阎罗地,修罗场!”顾萧吐了吐舌头,儿时记忆仿佛历历在目,别的孩童幼年时捉蝶戏鱼,自己从小日日与拳脚峭壁为伴。 “可萧儿知道,责之切,爱之深,师傅对萧儿严厉,无非是想让萧儿今后在这茫茫江湖中有安身立命之本。”顾萧正色,向顾剑一恭敬一礼:“萧儿还记得,儿时初锻体时,一次在这峭壁之上,一只恶鹰突袭徒儿,徒儿失手坠落,可眨眼间师傅就现身接住徒儿,赶走恶鹰,徒儿那时便知,师傅原来一直护在附近。” 顾剑一微微回首,眼前的孩子,此刻已成大人模样,不由甚为欣慰:“武之境界,锻体为始,既得真气,内息稳固,若踏登堂,人器合一,知天逆命,宗师之境,逆天而行,谪仙临凡。而武道之根基则是锻体强身,若首关根基不稳,将来入境破关,则更是难上加难,而那遥遥之境更难如登天,你可知道。” “萧儿自知,师傅的良苦用心。” “习武若不知文,便会逞匹夫之勇,好勇斗狠只会招来祸端。你儿时顽劣,教你识文,便是此意。虽你时而无有正形,却心地善良,看似不羁形骸,然心有正义,此番你下山之后,我也让老李去打探了你的消息,江湖上你所行之事皆为善,所杀之人皆该杀。”顾剑一顿声稍待,继续说道。 “今你已年及舞象,吾教你书中道理你已历世间亲鉴,我如你一般年纪,武道修为亦如不你,今你武道已有小成,根基已稳,为师甚是欣慰。”顾剑一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青衫大氅,剑眉星目,他的身形如那人一般英姿,也如自己年轻时的内息沉稳,不由得心怀慰藉。 “师傅呀,我这次下山,那雷氏双贼...还有那凉州的采花大盗....”顾萧见师傅夸奖,不禁又耍起了不羁性子,咧开酒靥,正欲滔滔不绝。 顾剑一轻揉眉间,自己适才还心中所觉顾萧已有大人姿态,见此刻又浮现不羁性格,心中笑意浮现,顾萧这小子还真是象那人一般,一旦勾起了他的话题,便无休无止。连忙挥手打断道: “你虽踏境登堂,在江湖中行走,下三境已非你敌手,器人境上你也有自保之力,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且不论近些年来神州大地谪仙、宗师境,便是谪仙宗师境下知天境高手,这些年间也代有人出,你此番下山收拾了些宵小之徒,切记不可过分自傲,眼无他物,如遇谪仙、宗师、知天此上三境高手,便无法脱身。” “师傅所言极是,我下山游历的次年,途经潜龙山,曾遇两大高手切磋,一人道服,一人一袭黑衣,那二人未持器械,交手时却引得山涧震动,天地变色,我虽远观见得,却在二人交手中感悟颇多,借此契机,破镜登堂。” “知天境相斗,当然会引得天地之变,江湖游历,自是颇多契机,可下回切勿再去凑这热闹,那二人相斗,若波及你,你可想过,如何脱身?”顾剑一听闻顾萧谈及如此经历,不由的有所担忧。 “师傅放心,我当时观二人相斗,亦想好退路,徒儿当时也是一时兴起,方才偷偷观察。对了师傅,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已经查出了些许眉目。”顾萧见师傅担忧自己,便岔开话题。 “师傅三年前命我下山游历,同时让我查那无名毒药。我在北境游历,大小药行,甚至一些用毒的小门派皆偷偷探查,都未曾有师傅你所说的那种中毒之后,眉心现血线之状的毒药。”顾萧见师傅无有所动,继续说道。 “师傅还记昨夜我提过的汴京城孙家吗?” “予你‘金灵九转’的孙氏?” “不错,我见孙老太爷乃是制药世家,便开口询问,孙老太爷在听闻中毒之状,神色巨变,偷偷将我拉至一旁告知我,那毒药名曰‘一晌贪欢’。” 顾剑一闯荡江湖多年,亦是首闻此种毒药。若有所思开口道:“上古曾有一位君主词人作‘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好一个‘一晌贪欢’。” “不错,那孙老太爷告知徒儿,他说此药早已失传,只在祖辈典籍偶见此药记载,中‘一晌贪欢’者,除解药外,无人可医,如服此药,便如饮美酒,不知自己身处梦境亦或是实境之中,额间渐现蜿蜒成丝状血色,血色入眉心,则服了解药亦无效了,古人曾使此毒予重病之人服之,以无痛而逝。”顾萧将自己从孙老太爷处打探得知的消息,一股脑的告知了师傅。 顾剑一此时听闻‘一晌贪欢’的毒性,不由神色凝重,轻声自言到:“好毒的手段,他既决意要你父子之命,为何还要使毒呢,为何多此一举,若不是他,那会是谁?北晋宗兖?南唐李望北?究竟是谁。” 顾萧见师傅沉思许久,亦自言自语,便轻声开口:“师傅,师尊在说什么是谁?” 顾剑一听闻顾萧开口,方才回过神来:“萧儿,孙氏可告知此药当今何人会制此毒,或何门何派擅使此毒。” “回禀师傅,我当日也曾追问孙老太爷,此毒出处或何门派擅使,那孙老太爷只说,他只见此药记载,却不知此药出处,不过孙老太爷却与我指了一处,或许可查此药是何出处,谁人会使。” 顾剑一听闻顾萧所言,虽神情未变,眼神却散出光彩:“何处?” 顾萧自记事起,师傅沉稳有度,今天听闻“一晌贪欢”的线索,虽神情未变,可眼神语气无法掩藏他内心的一丝急切,便继续说道:“望离山庄。” “望离山庄!” “是,正是望离山庄,徒儿游历探听,这望离山庄位于汴京城外三十里的望离山上,此庄十八年前乃是‘中原剑神’离枯荣所创。” “居然是他?”顾剑一眼中忽现剑意,随之一闪而逝。 顾萧未曾感知师傅的气息所变,继续说道:“昔年匈奴踏马侵赵。我朝始祖大破匈奴一战,匈奴王下三大宗师高手阵前挑战,连斩我始祖数员猛将,正当两军僵持,离枯荣踏空而来,一剑挑落三人之后,直冲敌阵,欲取匈奴单于,匈奴兵士,以千人命阻之,我始祖乘势趋兵而出,大破匈奴。敌退之后,离枯荣随大笑而去,这离枯荣因此被尊为‘一剑定神州’。” “离枯荣之后创‘望离山庄’,每三年便发出九贴‘英离令’,招天下少年英雄才俊,若少年英才持英离令,又或献天下神兵,两者皆无亦可凭武林秘籍,或者再英离大会比武中技压群雄。 则可入望离山庄,山庄中有一阁,江湖传闻,置身阁楼之上,阁边碧水湖逢月出,如仙境般似真如幻,离枯荣亲以剑刺匾名曰‘镜花水月’。 并录江湖百年轶事于镜花水月一层,名曰万事阁,藏天下神兵于镜花水月二层,名曰凌器阁,并将毕生所学着剑谱十篇并这些年所获武林秘籍置于镜花水月三楼之上,名曰:藏书阁。 镜花水月成了江湖中人魂牵梦萦之地,若能拜离枯荣为师,则可入镜花水月一窥武林事,获武林神兵,观学武林绝学。” 顾萧一口气说完自己此番下山探查到师傅交代的事,想起已近午时,师傅未进水米,便掏出锦布包裹的馒头,双手呈给顾剑一。 “师傅,这是萧儿适才从家中带出的,此时已近午时,师傅吃点罢。” “为师不饿,你一路随我至此,先吃些干粮果腹。” “师傅不吃,徒儿怎能独用,那便待咱们回家之后再用午食吧。” 此时的顾剑一眉头紧蹙,思索片刻,心中已有主意,开口道:“踏雪七寻,是我当年初入江湖所创轻功,武之七境,对应七寻,下山之时你已习得点水,踏雪前两寻,如今你破镜登堂,我便授你这第三寻,名曰:云纵,使此云纵之寻,需以丹田行气,闭气如潜渊,踏物以借力,及物可换气,戒急宜心静,借力如啄水,身形如风卷,你且看好,运青衣诀随我入峰顶。” 顾剑一诵云纵口诀予顾萧听,即踏地而起,身形如风卷腾空数丈,随即身形稍顿,如蜻蜓点水再借峭壁之力又起数丈,直直向峭壁顶峰而去。 第六章 传功授器 顾萧见师傅身形急速,便不多待,心中默念口诀,依照适才师傅身形如风卷腾空而起,直上峰顶而去。 可能是不够熟练,师傅在峰顶已待多时,方见顾萧狼狈而至,身上的大氅已被这峭壁突石划破多处,顾剑一见顾萧狼狈而至,开口道: “云纵之术,首次施展,能随我登顶,已属不易,今天之后需勤加练习,不可懈怠。” “嘿嘿,师傅这是在变相的夸我聪明伶俐,悟性奇高吗?”顾萧为了掩盖自己的狼狈模样,不禁又换上了猴精面孔,在师尊面前装起了邀宠之姿。 顾剑一多年在深山隐居,这世间早已无事可撼其心,可自小照顾面前这猴儿精长大,看着这孩子从嗷嗷待哺至如今英姿勃发,心中早将顾萧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如今他文武双全,虽小有不羁,但胸有大义。习武悟性更胜自己当年,正欲开口稍加褒奖,又想到这孩子身上背负的事情,只得板下脸: “习武之人,切忌自鸣得意,略有小成,便沾沾自喜,如何沉稳进取。” 顾萧见师尊开口训斥,便收起邀宠之姿,垂手静待师傅教诲,自己儿时虽在峭壁锻体,却从未登上这峰顶之地,一则是师傅不允,二则这无归山峭壁却是奇险异常,难如登天。顾萧孩童时曾幻想师傅是不是在这峰顶之地藏了什么宝贝,因此好奇心作祟,锻体境成时,欲偷偷攀上顶峰,眼见数丈可攀,却被踏空而来的师傅拎着衣领而归,自己也被罚了三日,每日负重扎马两个时辰,自那之后便不敢再擅自攀登。 如今师傅终于允准自己登无归山顶,虽垂手静待,眼珠转动,打量起了这峰顶。数十丈开阔如坪之地,如今已被冬雪覆着,昨夜的冬风如刀般,这顶峰虽晴,风力却比昨夜山下仍高上许多,直吹的顾萧青衣大氅猎猎作响,此时的无归山顶,如破土春笋,穿破织云,层层云浪,穿行脚下,峰顶之上如仙境瑶台,纵晴空万里,不染杂色。 而这峰顶坪中,有一无字碑,碑前有一木匣矗立,顾萧瞪大了眼睛,心中暗暗惊奇,这木匣石碑于此处看似已于峰顶多年,可这风吹日晒,木匣只有些许浮物于上,却无任何腐朽之色,木匣通体乌红,长约三尺有三,宽约半寸,于顶峰骤及风中,丝毫不动。 “师傅,这碑所祭何人?”顾萧见师傅望着无字石碑凝视许久,实是忍不住心中疑惑。 “时候未到,不必多问,去取那匣来!”顾剑一被徒儿唤醒,开口嘱咐。 顾萧行至碑前,仔细观望木匣,见木匣并非矗立碑前,而是人以内力入地,这木匣面上乌红,匣侧以玄铁铸环,环中以不知何物的青色皮革穿行其中,自上而下,成背带样式。 顾萧双手运劲五指成爪,扣住木匣两侧,欲拔出入地木匣,每想到木匣竟纹丝不动,顾萧暗暗心惊,果然这木匣多年风骤急吹,都无法撼动,自己便不再留力,丹田行真气散与双手,运起青衣诀,星目闪烁出点点青芒,木匣渐渐松动,被顾萧慢慢拔出,只听得顶峰外流云翻动,雷声阵阵。顾萧未曾想到,此匣将出,竟引出天像,心中惊奇道:“气引天像,难道此物竟有知天之力。” 心中虽惊,却使出全部内力,灌注于上,只听得峰顶外雷云齐聚,一声惊雷,响彻云霄,雷熄匣出,顾萧抱着木匣,连退三步,方才稳住身形。忙托匣来到师傅身前。 顾剑一望着面前木匣对顾萧说道:“此匣中乃是一柄长剑,是我破镜知天前所仗之兵刃,传说此剑曾在上古名侠手中斩断月光,故得名曰:断月,当年我游历江湖,得一挚友相赠。” 顾剑一说着看向顾萧变托为抱,抚摸着断月剑匣爱不释手的模样,心中忍俊不禁,同时望向无名碑,透出萧索:“兵器乃手足之延伸,知天境后,不滞于物,草木万象皆可为器,故此在我来到无归山后,将它一并携来与吾友安于此处。” “此剑伴我多年,蕴我些许知天真气,如今此剑赐你,若使此剑,则运青衣诀于剑匣上,则剑匣自开。” “果真?徒儿谢师傅赐剑。”顾萧闻师傅赐剑,喜笑颜开。抱着剑匣轻抚,剑匣中蕴含的真气竟如水入喉般直入顾萧丹田,顾萧感断月剑的蕴含真气入体,如多年挚友般熟悉亲切,原来此剑多年伴于顾剑一,对青衣诀已有熟悉之感,如今顾萧师承顾剑一,真气如出一辙,竟让断月剑感如挚友再逢。 “你以探得‘一晌贪欢’线索,待雪稍融,天气好转,可去望离山庄一行,若能探知‘一晌贪欢’是何人所有最好。江湖行走,凶险万分,三年前你武道虽有小成,那时若予你此剑,会引得不必要的麻烦,如今登堂境界,此剑可助你而行。” “以师傅修为,若要探查此事,可比徒儿快上何止百倍,师傅如此挂怀此事,自徒儿记事起,师傅多年却从未山打探。”顾萧不解。 顾剑一听得顾萧疑惑,以手扶左臂空荡的衣袖,黯然道:“为师曾与一人有誓为先,此生再不出江湖,且此事由你探知,比起为师,更为合适,此去一如三年游历,不可透露师门,不可透露姓名,不然定引无妄之灾。” “师傅放心,我游历江湖之时,取了一个假名,只是...只是...取了师傅与李叔名讳中各一字为名,曰:木一。木子李的木,剑一的一,主要还是因我齐云与北晋相交之处,有些地方盘查的紧,出入城内需自写姓名,查验身份。木一二字写来轻松许多。”顾萧狡黠挑眉,偷偷望向顾剑一,见顾剑一并未生气,长吁一口气。 “哈哈哈哈,难怪老李下山探听消息时说道,这猴儿精少主,老奴探听到似是少主所为,身形样貌武功都对的上,只有这名字取的好生古怪,不知何故。”顾剑一听闻顾萧取化名之缘由,不禁大笑。这孩子果如那人一般,行事别具一格。 “此番而去,比起三年江湖游历更加险恶。授你断月剑,宗师之下可保性命无虞。”顾剑一言罢,身形一动,双指直抵顾萧额间,一股蕴含剑意直透顾萧丹脑海。 顾萧见师傅传功,旋即盘身而坐,剑匣横摆,至于双膝之上,双手结剑指交叉胸前,领会师傅所传。 剑意初入脑海,顾萧双目微阖,脑中浮现青衣虚影,手持一柄玄青长剑,撩剑平刺,凌厉万分;收剑横胸,悠然自若;崩剑而点,气贯长虹;提剑上挑,杀意漫天;抽剑而退,绵绵不绝;立剑而截,如开天地................顾剑一指尖青芒渐胜,顾萧微阖的双目也变的紧闭,剑眉紧蹙,而此刻顾萧膝上断月剑也仿佛感知到了剑意一般,在剑匣中剑鸣不止,仿佛要冲破这剑匣禁锢。 顾剑一指尖青芒此刻已如炽日闪耀,顾萧在这冬日凛冽峰顶额头已显汗珠,顾剑一撤指之时,顾萧瞋目拍匣而起,这剑匣一丝青芒略过,匣口顿开,匣内一柄长剑此刻正随着青芒发出阵阵剑吟,正是神兵断月,断月剑在匣中抖动愈发强烈,忽的伴随一股剑气飞出剑匣,方见断月之姿,刃长三尺,开八面,似有月光浮于其上,漆黑剑格上嵌七颗月光石此刻也随着断月多年后重现江湖,散发着点点星光,断月剑首以天外陨铸铁盘状衬之,似夜中明月陨落入剑,以玄清兽皮质缠绕乌木剑柄,断月即出,与空中炙日对峙似是日月同辉。 顾萧此刻以云纵之寻凌空数丈,丹田运青衣诀,伸手握住断月剑柄,断月仿佛感知到多年挚友,刃上月芒盛似骄阳,敢与日争辉。 顾萧手握断月脑中师傅所传剑意逐渐融合,身形如风卷,挥出一剑,空中月光一闪,断月剑蕴含顾萧糅合剑意一招,月光破空而出,峰顶外层层织云被顾萧持断月一剑斩开,云浪翻涌躲避,似也惧怕了与日同辉的断月之势。 顾萧糅合剑意的一斩之后,旋即施展踏雪点水而落,顾萧挽了个剑花,将断月重归剑匣之中,心中仍在回味适才蕴含师傅所授剑意的一斩,那种玄妙之感一闪而逝,如今若再持断月恐亦无法再有适才斩开云层之威,顾萧只好摇摇脑袋,望向正嘴角含笑的师傅。 “那若是遇见宗师境或谪仙怎么办。”顾剑一将剑匣背好,搓着手,谄笑道,心师傅一定还有什么好宝贝能赐给自己。 “跑。”顾剑一头也未回,竟施展踏空之术,纵身飞入叠云中去。 顾萧听得师傅短短一字,险些趔了一个跟头,又听得云中传来师傅的声音。 “你怀中木剑,我已灌真气,如遇性命之危,折断木剑,为师自能感知,誓言虽重若泰山,你之性命,尤胜为师。今日起,你每日于这峰顶领会传你之剑意,待雪稍融,天气好转,下山且去。” 第七章 林间烤肉 顾萧见师傅不搭自己话茬,加紧几步,追向崖旁,冲着脚下云雾道:“多谢师傅,萧儿自当勉力,可如若遇见宗师境、谪仙境高手,来不及折断木剑,怎么办。。” “怎么办...”“么办....”“办....”下方云雾中只有顾萧声音还在回荡,哪里还见得师傅的半分身影。 顾萧撇了撇嘴,回身望向静静躺在峰顶的断月剑匣,笑道:“当年你随师傅闯荡江湖之时,定也受不了师傅这个外冷内热的样子吧,明明很关心,嘴上却不说!放心,我可比师傅话多,咱们俩以后结伴而行,今后你不会孤单。” 顾萧背起剑匣,想着无名碑遥遥一鞠躬道:“前辈,我虽不知您的名讳,但您与吾师即为挚友,亦是我之长辈。今日初见,随身未携他物,改日练功,再来祭拜您。” 对着无名碑行完一礼,顾萧将剑匣斜背于背,紧了紧剑匣束带,运起云纵之术,身形一动,翻身扎进云内而去。 老李做完午膳,将吃食用用蒸屉护好,又喂完牲口马匹,抬头望向天上日头,心中估算时辰,这师徒二人已去了多时,差不多也快回来了,抄起扫帚欲往门前扫雪,忽的胸口一阵灼热上涌,不禁又猛烈的咳嗽起来。 伸手掏出怀中的金灵九转,当年梦寐以求的丹药此刻正静静的躺在自己手中,自己也不曾想有生之年还可摆脱内伤之扰,不禁心情大好。忽的听闻门外衣袂声响,回身望去见顾剑一已推门而入。 “主人,午膳已备好,怎的不见少主。”老李不见顾萧跟在身后,便开口问道。 “不想听他啰嗦,我先行而归。萧儿只消片刻应追我而来了。”顾剑一瞥见老李手中的丹药。 “老李,这些年你也辛苦,稍待萧儿归来,你我用过午饭,你便抓紧服丹,你这肺部陈伤,愈快医治愈好。”老李跟随自己多年,如今有法摆脱恶疾,顾剑一心中也不由为老李高兴。 “哈哈,少主这猴儿精归来之后,就连主人的话语也多了起来,平时三天不出一语,这昨夜今日已说了不少话儿了。”老李见顾剑一嘴上说着顾萧啰嗦,可嘴边的笑意是这三年来都不曾见到的。 老李虽平日以仆人自居,但与顾剑一更多以朋友之姿相处,当年老李与人缠斗,重伤之时,顾剑一出手救下老李姓名,自那之后,老李便跟随顾剑一,成了顾剑一之随从。 二人正谈话间,草庐外林深处碎碎作响,平日宁静的草庐外此刻鸟飞兽散,不多时,背着断月剑匣的顾萧身形从林深处钻了出来,大氅上比起之前峰顶之时又多了些许狼狈,可见从峭壁而下之时又吃了不少苦头,顾萧此刻左手拎着一只觅食雪兔,雪兔嘴里仍含着未咀嚼的食物。 顾萧见师傅和李叔正望着自己,讪讪的笑了笑:“师傅,你总是吃些清淡的,刚才下山之时正巧遇见这兔儿觅食,我就顺手带了回来。李叔,咱们开开荤,如何?” 顾剑一含笑轻轻摇头。 李叔倒是迎了上去,跟随顾剑一多年,顾剑一清心寡欲,每日只吃些粥食小菜,倒是苦了老李,他当年江湖拼杀,可是习惯了酒食肉糜,跟了顾剑一,自己以仆人自居,不能造次。不过顾萧长大之后,这小子一身武艺可没白学,上树掏鸟,下水摸鱼,山中捕猎,无归山中的野兽们可遭了殃,老李倒是跟着沾了不少口福。 三年前望着少主下山游历,这日子倒是过的清净了,可每日的清食,早就让老李嘴里淡出鸟来,如今见得顾萧顺手抄了一直兔子,面上波澜不惊,可口水都已快止不住的留下来了。 “少主你又这么干,主人不是说了吗,武道一途,当静心寡欲。是吧,那个...什么....少主别抓着了,交给老李来处理吧,剥皮什么的我在行。”老李嘴上说着顾萧,生怕顾剑一开口教导顾萧,这到口的美食可就飞了,赶紧上前从顾萧手中接过兔儿。 顾剑一望着二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浓,怕自己破了严师模样,转过身去。 “记得收拾干净。”顾剑一说完,自去厨房取了食物,回房去了。 望着顾剑一关上房门,顾萧眼神狡黠,二人默声而立,互相用表情传递,顾萧剑眉冲着李叔挑了挑传递‘清蒸还是红烧?’,老李摇了摇头示意‘都不好,老李自有办法’,眼珠向着草庐外晃了晃示意‘去山上’,顾萧抿唇点了点头‘好嘞’,嘴角冲着自己房间努了努嘴‘我房间有好货’,老李嘴角也想着自己房间努了努‘我也有’,二人相视一笑,互散开各自以最快的速度去向自己的房间。 可怜的雪兔,只是肚饿觅食,此刻眼珠望着二人奔向房间、厨房,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定是成了这二人果腹之物。 庐外林深覆满山,雪后云淡日光寒,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 这林深处,一处火堆,枯枝围着火堆而架,枯枝沾着雪花在火堆中挣扎这不想被焚烧殆尽,火堆两侧各架着开叉树枝,叉中架着的正是那只雪兔,此刻兔子,随着火焰的炙烤,兔肉逐渐变色,油脂随着兔肉滴落火堆,发出“呲拉呲拉”的声响。 “李叔,麻烦你把口水擦一擦好不好,可不要滴在兔肉上了。”顾萧嘴角挂着口水,眼珠子紧紧盯着兔肉,喉结不时的上下翻动。 “少主,你那哈喇子都已经滴下来了。”老李翻了翻白眼,手指捻了一指盐,均匀的洒在兔肉上,继续说道。 “你刚才不是暗示你有好玩意,别揣着了,拿出来吧。”老李望着顾萧,埋怨道。 顾萧左顾右盼,生怕别人在一旁偷看到似的,从怀里掏出两个油纸小包,神神秘秘的打开。 “阿嚏~”老李离得近,油纸包打开的瞬间,老李被一股辛辣之味只窜老李鼻腔,老李被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还好顾萧眼疾手快,移开了油纸,不然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好物件可就瞬间消失了。 “阿嚏,你这是....阿嚏....什么物...阿嚏....物件。” 顾萧忙的拿开火上的兔子:“这两包可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这包灰色的叫做番椒,这另一包唤做安息茴香,可是臧北城内千金难买的好东西。” “安息?不会是毒药吧,另外一包又有何玄机?”老李揉了揉鼻子道。 “李叔,此物是吐蕃进贡皇家的,可是上好的调味之物,最适合肉类烹调,不仅理气开胃,还可驱风止痛。这另外一包唤做番椒,是番邦与我齐云互市通商的物件儿。”顾萧说着,从这捻了一撮安息茴香与番椒混合,均匀的撒在金黄的兔肉之上。 瞬时,香气四溢,整个林间都弥漫着兔肉的味道。 老李此刻已按耐不住,笑道:“少主,应该差不多了吧。果真是上好的调味之物呀,你这稀罕物哪里得来的,改日老李我也去弄一些来。” 顾萧手握着树枝一端,不停的转动着:“再稍待一下,李叔,还记得昨在臧北城替抚远镖局追回了被盗的万年雪参吗,那胡镖头要赠我金银,我不愿收,他便取了此物与我。” 顾萧见兔肉差不多了,递于李叔,老李也不客气,接下一只兔腿,大快朵颐起来,兔肉烤的酥脆,番椒的麻味掺杂茴香辛味,竟掩盖了火烤焦味,使得肉香更加浓烈:“唔,果是调味圣品。” 顾萧见老李三两口一只兔腿就要下肚,自己慢了,可吃不着多少了,赶紧也扯下一只兔腿,吃了起来。 第八章 偷肉贼貂 老李三两口啃完了兔腿,看着顾萧也埋头猛吃,顾不得满手的油,又去扯那兔肉,顾萧见状赶紧将兔腿咬在口中,也伸手去扯那兔肉。 “少主,你慢些吃,别噎着。”老李见顾萧又来撤兔肉,赶紧劝阻。 “唔,你说什么呢,李叔。上次我们烤肉你也是这么说的,待我吃完口中肉,发现留给我的只有一堆骨头了。”咬着兔腿,顾萧可不顾老李的劝阻,又扯下一块肉来,左右开弓,大口吃肉。 “对了,李叔,你刚才意思不是你也有好物件带出来了?”顾萧满嘴兔肉,塞的满满当当。 “恩....对。”老李此刻的吃相也不必顾萧好到哪儿去,听得顾萧提醒,方才想起自己怀中之物,赶紧抓起一旁的积雪搓去手上的油脂,从怀中掏出一袋鹿皮酒囊。 “李叔,你好大胆子呀,偷了师傅的酒囊?”顾萧瞪大了双眼,笑道。 “少主,我可不敢,这酒囊是我另做的,不过这里可是好东西?”老李神神秘秘的凑近顾萧:“我下山采买之时,特地从凉州城打的好酒,可一直舍不得喝呢,还记得你小时候吗,好奇之极,顽皮偷喝了主人的一口桂花酿,结果睡了整日。” “往日之事,可不要再提了,儿时不懂,总见师傅揣着酒囊喝来喝去,我就想尝尝是什么好物,没想到辛辣难喝之极。”顾萧听得自己儿时的顽皮事,不由的面上一红。 “哈哈,少主,孩童不宜饮酒,可你已十八了,咱们一起喝一杯。”老李又摸出一个酒盏,置于顾萧面前,顺手弹开酒囊口塞,可不管顾萧手中还抓着兔肉,给顾萧斟满酒。 “我可不敢再喝了。这酒辛辣难入喉,不知江湖人士怎的都爱它。”顾萧儿时的阴影此刻浮上心头,偷喝了一口桂花酿,不多时只觉天旋地转,身体也不受自己控制。此刻看到面前酒盏中泛起酒花的美酒,顾萧仍不敢再尝试。 “诶,江湖男儿,怎能不饮美酒..俗话说的好,饮得一口神仙酒...神仙酒,后面是什么来着。”老李尴尬一笑,抓起酒囊灌了一大口。 望着李叔一口酒,一口肉那享受的样子,顾萧咽下口中兔肉,将信将疑的将酒盏端起,送至口边,鼻子先嗅了嗅,仍是儿时记忆的辛辣味道,不由皱了皱眉剑眉,又望了望李叔朵颐样子,心中下定决心,正待抿上一口,忽然见一抹白色面前一闪。 顾萧嘴边酒盏被这一抹似光白色打饭,酒水撒了一身,只见白色虚影闪过顾萧与老李二人身中,架上的兔肉随着白色虚影一同消失。 老李与顾萧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顾萧奋而起身:“偷我的肉?”,旋即施展踏雪之寻,追这白色虚影直冲林间而去,留下老李一人坐于火堆旁。 老李一手酒壶,另一手中还拿着适才刚刚扯下的一块兔肉,老李愣了愣神,望向顾萧追寻白色虚影远去的身影,又望了望手中的大块的兔肉美酒,面上的疤痕又红了起来,笑着自言道:“一人我饮酒醉,还好我还有一块”,说着啃着兔肉就着美酒,身形都未动,心道这猴儿精少主自锻体境成就成了这无归山中一霸,如今还有动物敢触顾萧的霉头,自己还是安然享酒肉罢。 白色虚影如风,在林间窜行,顾萧运起踏雪紧追其后,可这白色虚影净捡这林秘雪深处而去,冬日林深雪密,冰棱丛生,顾萧在追随顾剑一去无归山峭壁之时就已被冰棱搞的头昏脑涨,此刻这白色虚影所行之地,比起之前更胜,饶是顾萧轻功高强,仍要集中精神躲避,而那白色虚影反倒是驾轻就熟,在这雪中窜来窜去,毫不费力。 顾萧运足真气,眼见虚影愈近,凝神望去,白色虚影似是一只雪貂,身形尺余,在这雪中穿行如风,短小的腿脚捯的飞快只见残影,扁平三角的头部时而回头张望向顾萧,此刻雪貂口中,正叼着顾萧的半截烤肉。 顾萧望的真切,边追边大喝道:“小家伙,你可知我是谁,竟敢偷我的东西。” 只见那雪貂儿似是听懂了顾萧的话,竟在奔跑中突然停止了奔跑,立身而起,乌溜溜的眼珠直直望着顾萧,叼着兔肉的嘴巴里发出了“咯咯”叫声,似是在嘲笑顾萧。 顾萧听得雪貂“咯咯”之声,仿佛是在嘲笑自己,怒气满熊追近,顺手摘下一根冰棱为器,运气甩向雪貂而去,冰棱蕴含了顾萧登堂真气,寒光闪过,没成想那雪貂只用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竟俯下身子避过,冰棱擦着雪貂白色身形而过,直透身后树干,竟穿树而过。雪貂此刻又离奇 顾萧见雪貂竟然避开了自己登堂一击,惊讶至极,不过顾萧瞬息已至雪貂身前,五指成爪,想抓住这个偷肉的小家伙,就在顾萧手至寸许之时,雪貂又一闪身,避开顾萧手掌,一醋溜又迅速钻进林中。 顾萧见雪貂戏耍自己,不怒反笑:“小家伙,今日我定要抓住你。”踏雪向前追去。 这林间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穿梭其中,时不时林中发出“咯咯”之声和顾萧的怒吼声“小家伙,差点又着了你的道,吃我一招”,空气中夹杂着冰棱破空声和树枝断裂的咔咔之声。 老李这边,早已酒足饭饱,摸了摸嘴上的油,侧耳仔细的听了听遥遥而来的声响,自言到:“少主这‘无归山’霸主遇见对手了?我还是先回去收拾收拾吧,免得少主抓壮丁让我一并帮忙。”老李将火堆用雪覆熄,打了个酒嗝,拍着自己的肚子往草庐方向而去。 再观顾萧这边,一人一兽已穿过适才的林间,来到山中水流旁,顾萧此刻狼狈之极,乌黑长发中插着些许枯枝,身上的青衣大氅本就在追随师傅之时,划破了多处,而经过适才的人貂大战,此刻氅中棉絮都已漏了出来。雪貂儿此刻也定身立起,柔软粉嫩的小肚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人一兽就在水流便对峙着。 顾萧双目圆睁瞪着雪貂,雪貂叼着兔肉望着顾萧,忽然雪貂又一转身跳向身后小河,顾萧追上前去,原来这冬日天寒,小河早已结冰,雪貂借着一跃之力,在冰面滑行,几个呼吸间已渡过小河,钻入对岸巨石中消失不见。 “小东西,如此狡诈。”顾萧低声暗骂,运真气,施展云纵,身形如风卷,一跃而过河,顾萧在河边巨石边搜索,此地无林遮挡,雪貂不会无故不见,定是有窝在此。 顾萧细细查探,终在巨石一处背阴之处探到了刚才消失不见的雪貂,此刻自己的兔肉也安静的躺在这窝中,而雪貂正立爪瞪着自己,背部入弓弯曲,漏出上下四颗尖牙,喉中发出“咝咝”之声,仿佛正警告自己。 想着雪貂身后望去,顾萧发现它护着的是两只比起它大上些许的雪貂,两只雪貂互相依偎蜷缩,也是通体乳白,却干瘪无生机,看来已死去多时。 顾萧瞬间明白了,大雪封山,山中食物紧缺,这雪貂的父母许是断粮而亡,许是生病而亡,这雪貂不明,偷了自己的食物送给它的父母。顾萧怒气瞬消,心中涌起同病相怜之感,自己从小也无父无母,可自己尚有师傅与李叔照拂自己,这雪貂如今父母已亡,端的可怜之极。 “小家伙,我与你也算是同病相怜,这兔肉便给了你罢,可你亲人已故,应当早日入土。”顾萧对着雪貂轻声说道。 雪貂似是感受到了顾萧的敌意散去,不再弓身对峙,反身依偎在死去的两貂身旁,用鼻子拱了拱两貂僵硬的身躯,又用脑袋蹭了蹭它们,见仍是未有反应。两颗乌溜溜的眼珠竟落下泪来。 顾萧心中念着自己的身世,也感同身受,似是安抚雪貂似是对着自己说道:“喂,小家伙,它们许是世上最爱你的,可现今它们已然逝去,凡事总要向前看不是,我帮你葬了他们吧。” 雪貂似是听懂了顾萧的话儿,不在依偎护卫在它的亲人身旁,耷拉这脑袋慢慢挪开身躯。 顾萧见雪貂不再敌意,便伸手慢慢的托出两具雪貂尸体,小雪貂儿望着顾萧双手脱出,口中发出“嘤嘤”的悲鸣之声。 顾萧托着雪貂尸体来到河边,掌心运真气一掌掀开积雪土地数寸,将雪貂亲人置于土中,覆土掩埋。 回头望去,适才耷着脑袋的雪貂此刻也走近顾萧身旁,口中叼着适才偷去的烤肉,置于顾萧身旁,似是还与顾萧一般。 “咦,你还知道还我。”顾萧笑了笑,继续说道:“算了吧,大雪封山,本就不好寻食物,你吃了吧。” 雪貂望着顾萧,有望了望兔肉,开口大吃大嚼起来。 顾萧此刻盘膝坐在雪貂身旁,小心的用手掌抚了抚雪貂乳白的皮毛,轻声到:“喂,小家伙,你也无父无母,我亦从小孤单,不如今后你我为伴如何?” 雪貂咀嚼着口中兔肉,被茴香番椒刺激的口舌直伸,将头伸进雪中,吃了几口雪,才消去辛辣之味,听得顾萧所言,抬头望着顾萧,片刻后用头蹭了蹭顾萧手。 “你是答应了?”顾萧笑着说道。 “咯咯。” “好吧,以后你就跟着我,我爱吃烤肉,你也爱吃,以后我罩着你,在这无归山中,你可不会受欺负。”顾萧哈哈笑道。 第九章 雪貂献器 这多年后的无归山双霸便由此结识,顾萧又揉了揉雪貂的小脑袋道:“这加了茴香番椒的肉你吃了不习惯,一会儿咱们两再抓一只怎么样?” “咯咯咯。”雪貂手舞足蹈起来。 “恩,不过呢,我不能总叫你小家伙吧,给你起个名字吧,我呢,叫顾萧,今年十八了,你爱吃烤兔,就叫你‘小兔子’怎么样?”顾萧拄着下巴,沉思道。 “咝咝咝”雪貂龇起了它的尖牙,咬住顾萧的袖口用力的甩头撕扯,表达自己对“小兔子”这名字的不满。 “对对对,这个名字是有些过于随意了,换一个换一个。”顾萧从雪貂口中用力拽出了衣袖。 “你通体乳白,就叫‘小白’吧!”顾萧用力的点点头,仿佛对自己第二次起的名字非常满意。 “咝咝咝”雪貂的尖牙再度撕扯起衣袖。 “我也觉得俗,咱不叫‘小白’。”顾萧摸着自己的衣袖,心疼道。 顾萧沉思片刻:“上古有诗‘踏雪探孤芳,只有诗人共’,适才我与你相斗,用踏雪七寻的踏雪之寻,追你许久,你都不落下风,不如就叫‘踏雪’如何?” “咯咯咯。”雪貂立起身子,歪头望着顾萧,冲着顾萧两只前爪不停的挥舞,似是赞同一般。 顾萧见踏雪也赞许了自己的新名字,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对着踏雪指向草庐方向道:“我出门已许久,咱们先一同回去拜见过师傅,李叔,再去抓雪兔罢,来到我身上来。”顾萧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只见踏雪并未听从顾萧的话,而是转身向着适才顾萧发现自己的窝边而去,飞速跑至窝内,不一会儿,只见这巨石下的雪貂窝内一团团积雪顺着洞口飞出,顾萧看的一阵疑惑,便起身去看看踏雪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顾萧刚走到窝边,只见积雪不见,唯见雪下土壤成团的飞出,顾萧俯身向洞内查看,只见踏雪只露着乳白的尾巴在外摇晃,整个身子都已深钻地下,两只爪子似在不停地挖着什么。 顾萧唤道:“踏雪,随我回草庐去,适才出来的时间太久了,李叔约莫也自行回去了,咱们也回去罢,别让师傅和李叔担心。”殊不知,师傅与李叔才不会担心他这‘无归山小霸王’,反倒是担心起这无归山万物,顾萧回来,又要遭殃了。 踏雪对顾萧的呼唤充耳不闻,只一个劲儿的向下钻去,顾萧被踏雪行为绕的云里雾里,只好耐心等待,看踏雪到底要做什么。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顾萧正倚靠在巨石旁耐心等待,只听得洞口细碎作响,顾萧低头看去,只见踏雪叼着一物从洞口探出脑袋,两只乌溜溜的眼珠正探寻着洞口的顾萧。 萧忙的趴下,双手将洞口盖住踏雪的积雪浮土扒开,只见踏雪费力爬至顾萧身下,将口中叼着的东西放下,快速的抖动着身上占满泥土的乳白毛发,阵阵沾满积雪的泥土飞扬,甩的顾萧仓皇捂脸。 好不容将脸上泥土的掸落,顾萧又细心的将踏雪身上的泥土也掸了掸,开口道:“踏雪,你这是干什么呢,怎么着,听闻要跟着我走,还要将藏着的宝贝也一并带着不成,我瞧瞧是藏了仓鼠还是雪兔的肉?” 言罢,顾萧低头望向身下踏雪置于地上的物件儿,地上放着的并非鼠肉亦非兔肉,而是一个漆黑皮革包裹之物,此物虽被皮革包裹,却透出阵阵杀气,顾萧手触此物,只觉手臂汗毛竖立,周身真气自运,丹田青衣诀真气顿起护住顾萧心脉,顾萧神情凝重,望向此刻瞧着自己的踏雪。 踏雪此刻正立起身子,两只前爪用力的拨弄三角脑袋上剩余的泥土,听着顾萧询问自己叼出的是何物,这踏雪甩了甩三角脑袋,用眼睛望了望顾萧,又望向漆黑皮革包裹。 顾萧方才想起,踏雪不似一般的雪貂,自己运轻功而追,使冰棱为器刺它,都能轻松躲开,此物杀意外泄,蕴含真气,而踏雪一家应是常年受此物影响,身体中渐渐有了些许真气,才会不似一般雪貂,反应和奔逃之速齐快,此时看着踏雪说道:“你要我打开此物?” “咯咯”踏雪回应道。 见到踏雪用机灵的眼珠示意,顾萧只得蹲下身子,双手运真气,小心翼翼的拨开上面的泥土,只见黑色缠绳捆绑通体,许是埋在土里的时间久了,亦或是受到了多年的雨水冲刷,缠绳已有些许腐坏,顾萧凝神用手去解那缠绳,将将触及缠绳,只听的不远河流冰面上“咔咔”碎裂之声,一道两道,接着数十道裂痕在冰面显现,顷刻间裂痕融汇与一点,炸裂开来,躲在水草中的鱼儿们被真正杀气激荡,在水中不安的游荡,有的甚至跃出水面,被寒冷的天气瞬间冻成冰棍。 草庐内,用完午膳的顾剑一手中握着鹿皮酒囊,正闭目养神,感受到一股滔天的杀意漫天自山中直冲云霄,顾剑一担心是否是顾萧在游历之时得罪了江湖人物,不多待,只见草庐的房门被剑意冲开,顾剑一踏空而出,向着杀意处赶去。 老李也感受到了山中异象,直直望着顾剑一踏空而去,喃喃道:“少主在山下招惹了谁?竟追到无归山了?还真是不开眼呀。”随即运轻功而出,追着空中的顾剑一而去。 顾萧被这杀气逼退数步,方才止住身形,神情郑重的望着黑皮包裹,缠绳松开后,黑皮包裹自然解开,漏出里面的物件,这黑色皮革包裹的是一把漆黑短刃,短刃古朴自成,通体如墨,刃长约尺余,刃上如天外飞石坠地般,满布坑洼,刃柄一体而成,只墨色不知是何皮革包裹刃柄。 此刻短刃散发的阵阵杀意已让踏雪惊恐不止,躲入顾萧身后瑟瑟发抖,仿佛不再识此物一般,顾萧被杀意逼的在这冬日中冷汗浃背,就在此时,顾萧身后的断月似是感应到主人困境,在剑匣中发出阵阵剑吟,助顾萧抵御这杀意透体,顾萧在断月剑吟的帮助下,终于稳住心神,凝神运气,踏步近前。 犹豫再三,顾萧还是伸手握住短刃,刹那间一股墨色杀意从掌心直透顾萧丹田,顾萧丹田的青衣诀此刻自行流转在丹田中抵御住了短刃杀意,这两股真气在顾萧体内作乱,一墨一青两股真气在丹田中剧烈碰撞,顾萧双眼一青一墨,两芒相斗。感受到短刃杀气渐盛,顾萧身后断月剑终是按耐不住,剑吟声响彻天际,断月剑自出剑匣,如一抹月色般,落入顾萧右掌之。此时的顾萧早已失去意识,只在两股真气的驱动下,毫无意识的被驱动着,仿佛一只提线木偶,顾萧此刻左持墨刃,右持断月,两柄神兵如仇敌见面,分外眼红。 顾剑一踏空顺着杀意而来,心道自习武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杀意,竟让自己都觉心神不安,此刻的顾剑一心中只念顾萧安危。片刻后,顺着杀气赶至河边的顾剑一终于发现了杀气的源头,也同时发现了被正在左右手各持一刃在左右互博的顾萧,望见顾萧面庞青墨双色,丹田真气涨如大鼓,顾剑一面色凝重,飞身近前。 此刻早已失去意识的顾萧,已被手中墨刃带入幻境之中,顾萧只觉周身处于黑暗之中,身体如坠深渊,在无休止的下坠中,顾萧望见深渊处有一丝明亮,顾萧勉力控制着身体向着亮光处坠去,终是进入这光亮之中,顾萧再度睁开双眼,只见眼前只见巍峨宫殿,宫殿外万余披甲猛士分列两旁,眼前一人不卑不亢,着长袍,身形如枪,不急不缓,稳步而行,身后一人手托木匣瑟瑟发抖随行其后,自己如旁观者一般,跟随着二人穿过丛丛兵戈,踏阶入殿,遥遥而望,大殿之中玉阶之上端坐一人,身着墨色冕服,冕服之上以金线绣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金色巨龙盘踞冕服之上,赫赫生威,端坐之头戴冕旒,冕旒前后各十二串白玉珠,虽这十二白玉旒半遮那人眼睛,可他端坐大殿不怒自威,身上的帝王之威气灌宫殿,让阶下众人不寒而栗。 正在旁观,忽眼前一黑,如片段延续一般,顾萧再度望眼前情景,自己已成了身着长袍之人,顾萧回头望去,适才托匣随行之人已被殿外甲士斩成肉泥,此刻万余甲士正持戈怒视望着自己,而适才宫殿上端坐之人此刻已狼狈不堪,衣袖尽裂,手持一柄长剑,眼神中有惊恐亦有别样情绪望向自己,顾萧这才自顾,发现自己已周身无力,瘫坐与柱旁,双手之中分别握着一短刃,其中一柄正是踏雪交予自己的墨色短刃。 眼前这冕服持剑之人,惊恐的眼神逐渐变为坚定,大叫一声,持剑刺向自己,顾萧此刻想运真气抵抗,可周身竟再无半点力气,口中也无法呐喊出半点声音,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长剑透体,血色四溅,顺着身体慢慢浸入衣衫,不多时整个人都已浸入血水之中。 “啊。”顾萧惊醒,低头望向胸口,周身皆安,无半点伤痕,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回到草庐自己房中,断月剑匣正静静的躺在不远的桌上,青衣已洗涤干净挂在墙上,就连大氅被划损处也已被缝补好了。 顾萧剑眉紧蹙,自己不是在河边与踏雪一同打开了那黑色皮革包裹之物吗,顾萧望向自己的左手,发现自己左手仍紧紧握着墨色短刃,可能是握的太紧,自己的左手都已经泛白。顾萧努力的回想发生的事情,忽然想起踏雪,望向身边,踏雪此刻正肚皮朝天,躺在自己身边酣然大睡。 见到踏雪无事,顾晓松了一口气,笑道:“小家伙,你送我这东西可真是....”话未落音,顾剑一与李叔推门而入,李叔手中端着些吃食小菜,顾剑一仍是那副处事不惊的面容,双眼中却透着关切。 “少主,你可昏睡了三日了。”老李将吃食放在一旁桌上。将桌上大氅取来披于顾萧身后。 “萧儿,那日我赶到山中你身旁时,你已被此刃中杀气所惑,我本欲用功力制住此刃,没成想,此刃杀意如滔天巨浪,我亦无法降伏,更何况这杀气已尽入你体。”顾剑一轻声开口。 顾萧听的师傅所言,低头望向手中短刃,此刻自己已感受不到短刃中的些许杀意。脑中只记得当日自己犹豫而拿起短刃,以后之事一概不记得了,只在梦境中见得自己仿佛化身刺客,去袭杀那宫殿主人。 第十章 墨刃易水 顾萧的脑袋仍是蒙蒙的,此刻望向掌中,这把古朴短刃此刻正静静躺在掌心,顾萧将紧握短刃放下。 “少主你昏睡三日,我与主人都没法儿从你手中掰开那短刃,只得让你握着它好好休息,我追随主人往你所在住处而去,待我到时,你已如疯魔般六亲不认,还在不停的攻向主人。”老李此刻心有余悸。 “我昏睡三日了?...我与师傅动手了?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顾萧望向顾剑一,见顾剑一并未因自己动手而生气,此刻含笑看着自己。 顾剑一说道:“我到时,你体内的真气已由丹田四溢,如不引出体外,则两股真气让你爆体而亡,我只得于你交手,引出你体内真气。可你当时心智已失,杀气冲霄,只能弄晕了你,才能试着以真气引导你体内的杀气而出。” “徒儿又惹祸了。”顾萧听的师傅所言,先开被子,欲下床行礼。 顾剑一伸手止住顾萧道:“不必内疚,当时你也是被这短刃杀气影响。不过你是从何处得到此物。” 顾萧见师傅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剑眉紧蹙,努力的回忆当日之事,将追寻踏雪,埋葬踏雪亲人,踏雪献器的经过都说了出来,且将自己当日被短刃拉入幻境所见之景象一并说与顾剑一。 顾剑一听得此境遇,也不由感叹,而一旁的老李此时已哑然失声,心道这少主吃顿烤肉也吃的如此惊天动地。 顾剑一略思索片刻,开口与顾萧:“依你所言之幻像,我或许对着短刃略知一二。” “师傅知道此刃来历?”顾萧此刻顾不得虚弱的身体,又来了兴趣,完全忘记了自己差点被这短刃要了性命。 顾剑一说道:“我本以为此物乃邪祟之物,可将你带会草庐后,我以真气探你内息,发现你之真气被此刃杀气萦绕,却不似邪祟之物侵入你心脉之中,而这股杀气应是此刃前主残留,若所得之人不受这杀气所认,则必然疯癫,而当如我与你交手,不,说是与你交手,不若说成是与此刃交手才是,此刃处处相护与你,定是它认可了你。” “师傅说这短刃在与你相斗?”顾萧心惊,这短刃难道已成精了不成。 顾剑一似是看出了顾萧心事,开口说道:“这短刃并非像妖魔一般有灵智,只是前任主人残留的杀气再遇你我,就如武林高手惺惺相惜,过了几招罢了。放心,此刃杀气虽尽入你体,却也为你所用,若修习得当是你之助力,但也不可过分依仗于它,不然则必造它反噬。” 顾剑一略一停顿,看着顾萧面露担忧之色,继续开口道:“放心,你不妨一试,运内息之时,将萦绕的杀气一并所释,且来看看?” 顾萧听得师傅所言,放下心来,闭目运气丹田,只觉青衣诀真气如开闸之水,灌注诸穴,此刻虽身体虚弱,却目明耳聪,十丈之内可感知活物,而这青衣诀真气之后便有一股如墨真气随之而来,弥漫着的却与青衣真气截然不同之感,这墨色真气如同阎罗地狱,无活物可近,如墨真气逐渐缠绕上青色真气,两股真气并发透体而出。 顾萧运气之初,老李见顾萧真气充盈,不由放下心来,可突然顾萧气场突变,一股杀意弥漫草庐,老李只觉周身冷冽,似有数把无形刀刃环绕周身,让自己无法动弹,冷汗逐渐浮现在老李的额头汇聚成滴,顺着脸颊划落。 老李此刻已被这股杀气逼的喘不过气来,忽觉一股暖意遍布周身,回头望去,顾剑一此刻剑指不知何时已在自己肩上。原是顾剑一望见老李被杀气所困,出手助他脱困。 顾萧感受着杀气萦绕的真气,若修行青衣诀真气如沉静之海延绵不绝,这杀气就如滔天海浪般波涛汹涌,顾萧运真气行了一个周天,只觉心中杀心顿起,烦躁不堪,便呼气调息,将两股真气散去。 睁开双眼,只见到顾剑一面色凝重望着自己,而一旁的老李则是如望恶鬼般看着自己。 “李叔,怎么了,这般望着我。”顾萧不解。 “适才差点就被少主的杀气击溃了心神,还好有主人出手相助。”老李心有余悸对顾萧说道。 “师傅,你说这短刃来历,你知道,它究竟是何人所铸,又是何人的兵刃?”顾萧暗自惊心这杀气如此犀利,李叔若身处江湖,他的‘三刀’也能入高手之列,按照李叔所言他被杀气所困,动弹不得,不由想了解这短刃来历。 顾剑一撤开剑指,老李可不想再次尝试着杀气漫身之感,便向师徒二人说道:“主人,少主,老李可不想再掺和了,我自去房间,服用金灵九转医治内伤。” “你且去,待会我去助你疗伤。”顾剑一说道。 待老李关门而出,顾剑一伸手将顾萧手边的短刃拿起,望着如墨短刃,缓缓道来:“我神州大陆自古以来,便纷争不断,上古时,天赢朝兵强马壮,欲一统天下,可诸多小国,不想坐以待毙。其中一国之太子,耗顷国之力,寻得一位上古名侠,此人善使双刃,武艺奇高,太子为得此人,不惜为名士做牛为马,以拯救百姓为名,求此名士刺赢。” “为了百姓不受战火之苦,这位太子也算仁心了。”顾萧听得不由感叹。 顾剑一却笑道:“若为百姓,则当和平而谈,若实是不敌,亦可让百姓降赢,若赢强国弱,刺赢成功,得到的定是滔天复仇,屠戮百姓,说到底,这些国主无非为了一己私欲。” 顾萧略一思索,也感悟到了顾剑一所说:“对啊,那名侠呢,他如何做的呢。” 顾剑一继续说道:“名侠当然知这太子私欲,本不欲理会,可太子对自己礼遇有加,更甘做牛马,也让名侠也心感知遇之恩。于是欣然笑应刺赢。” “可刺一国君主,有去无回,名侠就这么笑着答应了?”顾萧感叹,这上古名侠果是一代人杰,面对生死之举,竟这么坦然应承了下来。 “名侠应下刺赢大事之后,太子知名侠擅使双刃,耗费金钱无数,遍寻天下神兵,只为名侠可一击而中,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国之一处,寻得一铸剑名家,愿为刺赢铸器。”顾剑一翻动着手中墨刃,娓娓而述这上古之事。 “那铸器名家,为了铸造刺赢之器,命人遍寻神州,得天之陨铁两块,名家大喜,上报太子,令人凿熙山,汇其河,取百枚铁英,铸巨炉,将陨铁并铁英炉中煅烧。”顾剑一看着顾萧听得津津有味,将他身上滑落的大氅重新给顾萧披好。 顾萧此刻已听的入了神,迫不及待的问道:“然后呢,铸成了吗?” “天之陨铁哪有这般容易融于凡物,只见那陨铁在巨炉之中三天三夜,竟丝毫未融,于是铸器名家上报太子,太子大怒,令名家十日铸好刺赢之剑,若不成,夷三族。名家领命而去,哭跪于名侠阶下,欲求名侠救其家人。名侠道:‘汝自去,吾自有法助你成器’。铸器名家去后,又令随行匠人使千斤碳烧七天七夜,炉中天铁仍丝毫未伤,就在铸器名家绝望之际,名侠造访而来,铸器名家大喜,引名侠观炉,见名侠未瞧那巨炉一眼,独自登上高台,向天而拜,言道:‘天下大乱,百姓疾苦,某此番出使,为拯天下黎民,天可怜见,若上苍垂怜,今日以吾血为引,请天力助我成器’。这名侠言罢,取利器割血入炉,霎时间风起云涌,天地色变,空中神仙临凡,雨师扫洒,雷公击橐;蛟龙捧炉,天帝装炭,片刻后,天之陨铁与百枚铁英乃濡,融为铁水。”顾剑一此刻仿佛也被上古名侠的豪气与神仙铸剑之景所染,继续说道。 “铸器名家,见铁水已融,顾不得神仙之姿,忙命人倾铁水入具,自持锻铁之锤锻之,三日不眠不休,遂成一墨一白两柄短刃。神兵即成,铸剑名家仰天长笑三声而亡。”顾剑一将这上古传说说与顾萧。 顾萧此刻已听得热血沸腾,叹道:“以血为引,神仙相助,以命成剑,这是何等壮阔。那之后呢....”顾萧话未说完,忽的想起自己幻境中所见场景,难道那长袍身影,就是那上古名侠。 顾剑一开口道:“你所想不错,你被此刃拉入幻境,瞧见的,便是那上古名侠刺赢之景,若非你说与我所见幻像之事,我也未曾想到。” “可...可那赢之国主,并非武功高强之辈,我依稀记得幻境之景,那名侠距赢主距离约莫二十余步,可那赢主只损衣袖。且不论是师傅,就算是我,一击之下,赢主必亡。”顾萧喃喃自语,不解既有神兵,又近十步之遥,为何刺赢之事未成。 顾剑一此刻眼中已盛满敬意,开口道:“即得神兵,太子以赢主仇人首级为觐见之资,又藏墨白双刃于本国之关隘地图卷轴之中,催促名侠刺赢,出使赢国之前,于国水之畔,太子携百官与名侠挚友皆身着白衣为名侠送行,名侠挚友击筑而歌,名侠附之‘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二人歌声悲怆,竟让万里晴空瞬时大雨倾盆,似苍天落泪。众人皆泪,而后名侠洒脱而去,终已不顾。月余后,名侠刺赢失败身亡的消息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赢之铁骑,而后国灭,太子亦死于乱军之中,而令人意想不到的,赢之铁骑灭其国后,却未伤百姓一人。” “难道说?....”顾萧似是悟到了什么,不禁热泪盈眶。 顾剑一朗然一笑,说道:“你所想不错,当日太子初求名侠之时,名侠已知,天下分封,诸侯相攻,受苦的乃是百姓,自己杀了赢主一人又如何,天下百姓仍受战乱之苦,赢主若一统天下,则之后百姓皆可安居,可自己受太子知遇之恩,忠义两难全,名侠只得刺赢,以命报太子知遇之恩,刺赢未成可成全天下大义,如此可谓两全之法。”说完,顾剑一将手中墨色短刃交予顾萧手中。 顾萧怅然,面露敬意,望向手中短刃:“真大丈夫,国之侠者也。”随后拭去眼中泪水,问道:“师傅,难道此刃就是名侠之器吗?” “神兵成日,为祭奠铸器名家,曾以名家之姓名徐夫人名这两柄短刃,而后世人为祭奠名侠大义,将白刃仍以许夫人之名命之,而墨刃则以名侠当日所歌之名命名曰:易水,你手中刃,应是名侠双刃中的墨刃,易水。”顾剑一说道。 顾萧抚摸着手中的易水寒,自言道:“好一柄易水,好一段悲壮事,如此大义之器,我真的配用它吗?” 第十一章 医治沉疴 顾剑一说与顾萧墨刃易水的来历,本意想为顾萧解惑,看着面前顾萧对着易水喃喃自语,却被这柄墨刃易水所蕴之大义所困,于是开口道:“勿以恶小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神兵在何人手中无论行大义之事还是仁爱之事,只要执此刃而行善,便不负名侠所望。” 顾萧被师傅的一言点醒,将易水寒托于掌中道:“前辈,我定不负前辈所望,执此刃行仁义之事。” 师徒二人谈话间,踏雪伸了个懒腰,悠悠转醒,粉嫩的舌头顺着嘴边舔了一圈,睁开乌溜溜的双眼,一个翻身而起,望向顾萧。 “咯咯咯”。 顾萧望着踏雪,笑道:“踏雪,你可知你送了我一柄大义之神兵呀,不过也差点要了我的命。” “咯,咯咯”,踏雪可没心思听顾萧多说,这小家伙被顾剑一与神兵易水交手时震晕,也陪着顾萧昏睡了三日,此刻踏雪醒来,正立起身子,昂着三角脑袋,用鼻子嗅着顾萧的屋子,终是在桌子方向嗅到了食物的美味。白色的身躯弯成弓形,后脚用力,腾空而起,跳到了桌上,对着食物就要大快朵颐。 顾萧看着踏雪不管不顾,就要将三角脑袋钻进自己的八宝粥里,赶紧翻身下床,冲向桌子,抢过碗来,将粥倒入自己口中。踏雪见自己到了嘴边的食物被顾萧抢了,用它那乌溜溜的黑眼珠望着顾剑一,发出了“呀呀”的撒娇之声。 顾剑一见踏雪撒娇可爱,也不自禁的逗起踏雪,踏雪一跃跳入顾剑一怀中,蜷缩起身体,仿佛一只乖巧的猫儿一般,顾剑一手指挠了挠踏雪的脑瓜,踏雪也配合的扬起脑袋蹭了蹭顾剑一的手掌。 顾萧见踏雪卖惨又卖萌的模样,生怕师傅被踏雪蒙蔽,开口对师傅说道:“师傅,你可别被踏雪这家伙此刻的模样给欺骗了,这家伙偷我的兔肉时,跑的贼快,我一路用尽招数可都没逮着它。” “能让你这‘无归山小霸王’吃瘪,这踏雪也有两下子,你这几日先调养好身体,杀气虽为你所用,但需正确的引导之法,待几日身体好了,还需将前几日教你的云纵和断月剑招勤加练习”顾剑一笑道。 “那望离山庄....”顾萧猛然想起师傅交代的事情。 “你昏睡的这几日,我已让老李下山打探,不知何故今年的‘英离令’没有在江湖出现,不过时日尚早,无需担心。”顾剑一说起这几日顾萧昏睡,让老李打探而来的望离山庄消息。 顾萧听闻师傅所言,装作皱眉自言,却又让师傅能听的到:“进望离山庄,要么持英离令拜山,要么献武林秘籍,要么脱离师门拜入望离门下,要么献绝世神兵。今年的英离令还未颁出,秘籍我也没有,脱离师门我做不出.......”说着环视起桌上自己的物件,看着翻云麒麟印,顾萧摇摇头,这可是师傅叮嘱的宝贝,不行。有看向适才床边的墨刃易水,不行,这可是上古名侠大义之刃,最后眼光落在了断月剑匣上。 顾剑一听着顾萧自言自语,什么进入山庄的条件,看顾萧摇头晃脑望着翻云麒麟印,又瞟了瞟易水,最后望向自己的断月剑匣,心中一阵突突,喝到;“你敢!” “嘿嘿,师尊,能不能再赐一件宝贝,让我可用它拜山呀。”顾萧摸了摸喝完八宝粥的最,谄笑到。 “办法你自己想,回山之时不见翻云麒麟印和断月剑,我废了你的武功”。顾剑一见顾萧又来打自己的主意,登时就要发作,为了不让这猴儿精把主意又打到自己身上,带着踏雪出门而去,走时还不忘叮嘱。 “我去助老李疗伤。你体内杀气,过几日修习断月之时,切记好生引导,虽上古名侠胸有大义,可杀气无灵智,只在使用者的心意。” “开个玩笑,师尊切莫见怪,徒儿自当谨记教诲,这些日子勤加修习。”顾萧见师傅没有再赐给自己宝贝的意思,值得收起无赖模样,对着师傅推门而出的背影行礼。 见师傅带着踏雪出门而去,自己又回身盘膝坐在床上,拿起易水,把玩起来,那日初见易水,被杀气所侵,如今此刃在自己手中却无半点不适了,顾萧手里的易水刃如根入掌心一般,在顾萧手中转了个刃花,顾萧就连自己都觉得如梦一般,怎么这易水忽然就变得如此服帖。顾萧握住易水,想了想,这易水短刃和断月相比,更易隐藏,若这些日子自己可以将易水刃和断月剑招相融,那在遇到强敌之时,说不定这易水刃可作奇兵致胜,想到这,顾萧不想再等,从床上弹起,将衣物穿好,在桌上的一堆物件中终是找到了那日包裹着易水短刃的黑色皮革。 顾萧说道:“既是一并发现的,自然就用你做这易水的鞘吧。不过还是先去看看李叔的伤势,此刻李叔应是服用了金灵九转,师傅正帮李叔疗伤吧。” 顾萧将易水刃并黑色皮革放在桌上,推门而出,去看望李叔。 此刻老李已服下金灵九转丹,闭目盘膝,端坐于床榻之上,丹药入喉而化,老李只觉一股热流入喉,只瞬间暖流散余诸穴,经脉舒畅,常年咳嗽隐痛的胸口此刻也舒畅许多,暖流在周身诸穴自行流转,老李只觉浑身轻松,情不自禁张嘴呼出一口浊气,那暖流自行周身后,聚而为一,直入老李丹田中去。 顾剑一在一旁端坐凝神望着盘膝服丹的老李,运真气剑指出,指尖凝气成形,连点中府、云门、肺俞三穴。老李此刻脸上不似适才轻松惬意的表情,蜿蜒疤痕逐渐扭曲,胸中惬意已被剧痛取代,肺部如虫钻鼠咬,痛痒并行。 顾剑一不多待,变指为掌,隔空运掌由老李后心处向外慢移,掌势变推为托,老李的胸口痛痒随着顾剑一掌势而行,由肺上移,逐渐觉得心、肺、咽喉处皆痛痒难当,不自禁蒙哼一声。 “别在外偷瞧了,快去打两盆热水来。”顾剑一此刻开口,嘱咐窗外偷看许久的顾萧。 顾萧自记事来,李叔在自己心中就是一个硬汉,而此刻却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可见内伤折磨之久,沉疴难愈,一时间望的入神,听得师傅嘱咐,赶紧去往厨房烧水,左右开弓,两盆热水片刻送至屋内。 将将把装满热水的盆放下,顾剑一掌势再变,托掌为击,一股气浪铺面而来,连站在一旁的顾萧都被掌风逼退,老李背部被掌力所袭,只觉心肺处异物,被掌风逼至咽喉,不吐不快,张口吐出一大口黑血,尽入面前热水盆中,老李呕血而出,整个人似抽去了魂儿一般向后便到,顾萧闪身上前,扶住老李,轻服躺到榻上。 “将另外一盆热水,取帕沾湿,记住,要热,捂住老李胸口,助那丹药药力医治肺疾。”顾剑一运功逼出老李肺部淤血,老李肺疾若没有金灵九转此刻保命,医至此刻,老李定然身亡。而此刻,老李虽面如白纸,却呼吸正常,内息稳定。 顾萧暗叹一声,这金灵九转过是世间无双的救命之物,改日再去汴京,定要当面答谢孙老太爷。按照师傅的嘱咐,顾萧将门窗关死,用帕子浸透烧开的热水,掀开李叔的衣服,找准心肺部,用热帕护住胸口,又去将适才接了血的盆倒干,再多烧了壶热水,以便一会更换热帕所用。 顾剑一见老李肺疾淤血已出,对顾萧交代完,便回房自行调息起来。 一个时辰后,老李转醒,见顾剑一正一旁闭目调息,顾萧正蹲在喷便用帕儿拧着热水,轻呼一声:“少主。” 顾萧惊喜道:“李叔,你醒了,放心,师傅说了,你这是陈年旧伤,适才师傅用掌力以毒攻毒之法,将你肺部沉疴逼出,虽然你现在虚弱,那是因为掌力毕竟伤了你内脏,过些时日自然便能养好了”。 顾萧望着老李道:“这些时日你就安心养伤,正好萧儿也在山上,正好可以帮手,平日的杂事就交给萧儿来做就可以了”。 “我现在就去弄些吃的,李叔陈疾刚刚医治,还是要吃些清淡饮食,正好师傅也喜,我下山之时也学了些清淡食谱,今天正好用上”。顾萧说完便直奔厨房。 “吱吱吱。”屋外踏雪声音响起,只见踏雪不知何时偷跑了出去,正撞上从李叔房间而出的顾萧。 “踏雪,你刚才又偷跑出去干嘛了,咦?你从哪儿抓的山鸡”。顾萧见踏雪正叼着一直山鸡,正待寻找一处享用。 “正好炖了一并给李叔补补身子,喂喂喂,别咬我的鞋子。裤子也不能咬,行啦行啦,你看在师傅的面子,我就用一半,反正你也吃不完不是。”顾萧和踏雪一顿拉扯,终是踏雪看在顾剑一的面上,才由的顾萧用刀分走了一半的山鸡,顾萧刚刚分完山鸡,踏雪迫不及待叼起剩下半只一溜烟钻到草庐一侧,享用起来,生怕吃的慢了,顾萧一会再来夺。 顾萧从踏雪那儿得来了半只山鸡,到厨房洗净下锅,焯水火炖,一边洗米浸泡,鸡肉与粥炖成一锅,分好师傅与李叔的份,送到师傅房中,再端起一锅来到李叔房中。 李叔望着热气腾腾的粥,心中暖意渐升,费力的端起碗来,尝了了一口顾萧熬的鸡肉粥,虽齁咸,却笑着吃完。 这几日,李叔养伤,顾萧便照顾起了草庐起居,每日生火做饭,师傅与李叔的清淡饮食,由顾萧一力承担。而顾萧每日空余,则与踏雪一并往峭壁练功,这一人一貂,日日林中捕猎,吃的尽兴,踏雪比起月前已胖了一圈,顾萧每日都呼踏雪为胖貂。一月有余,李叔伤势渐渐好转,已如往常,或是顾剑一再无法忍受顾萧的食物,或是李叔调养久了,想活动筋骨,这草庐吃食,师傅不允顾萧再做,只让顾萧管好自己便行。 腊月已过,新的一年伊始,顾萧研习云纵,断月剑招已经有一月,运招逐渐熟练,踏雪也已和草庐内师傅,李叔混熟,除了每日陪伴顾萧练功,偶尔也随李叔打猎。 第十二章 刀剑齐出 这些日子来,踏雪倒是成了呼唤顾萧每日晨起的专用管家。卯时,踏雪用脑袋蹭,舌头舔,尖牙咬,终是将床上的顾萧弄醒,顾萧打着哈欠,埋怨了一声踏雪,这小家伙,自从受了师傅的意思,每日寅时至卯时,便来呼唤自己起床,比那院中鸡叫还要准时。 洗漱穿戴整齐,将断月背在身后,易水插入腰间刃鞘,这易水刀鞘是顾萧在练功路过后山之时,见一百年巨树,削其枝掏空,将黑色皮革至于其中,就这样制作了一精巧刀鞘,再以环为璏,便于系在后腰,反手拔之,易水即出,甚是方便。 顾萧收拾妥当,推门而出,见这天空又飘起雪花,自那日自己归来,无归山晴了好一阵子,今日这无归山又开始覆雪,不过也预示着春意即将而来。 自去厨房将馒头,粥食加热食用,顾萧将炉火呵住,以维持食物热度,冲着踏雪勾勾修长手指,踏雪此刻正盯着周边,仔细的嗅着,试图在空气中嗅到一丝早餐的味道,见顾萧冲着自己勾手指,只得作罢,飞身跳在顾萧怀中,顾萧大氅一裹,将踏雪护在怀中,运起踏雪七寻,直奔峭壁而去。 一个时辰后,顾萧已抵峭壁之下,云纵之寻再起,只见茫茫雪色中,顾萧身形如风卷,似雁行,直向峭壁峰顶而去,比起一月之前,无论是穿行至后山还是登顶峭壁,速度都快上不少。 踏足峰顶,顾萧呼气调息,怀中的踏雪此刻也从氅中钻出,顾萧掏出怀中肉干递于踏雪,小家伙兴冲冲的叼着肉干自去这峰顶寻得一处嘻戏去了。 顾萧来到无名碑前,碑前昨日倒的酒盏,祭品皆已上冻,顾萧俯下身子,将酒盏拿起,运内力融化盏中已冻上的酒水,从腰间结下一个小酒囊,这是顾萧为了祭拜这无名客,求着李叔缝制的,将酒盏内倒满,顾萧冲着无名碑一礼道: “前辈,今日顾萧又来叨扰了,今日这酒可是我昨夜从师傅那里求来的,唤做春日醉,大寒之后,饮这酒最好,也是师傅最爱的酒,前几日我望的李叔才带着马车从山下拉上几大坛,前辈你和师傅是挚友,想必也爱这春日醉。” 顾萧将酒至于无名碑前,行礼完毕。来到这顶峰中心,盘膝闭目而坐,运起青衣诀,青色内力从顾萧丹田磅礴而出,自气海穴,逆督脉而上运行了一个小周天,运青衣诀时,顾萧周身自凝屏障,这飘落雪花,呼嚎冬风,皆绕身而过。约一炷香的时间,顾萧呼出一口浊气,青衣诀真气沉入丹田,睁开双眼,只觉真气充沛,内力精进,而顾萧盘膝之处三尺之内却不见任何积雪。 再度闭目凝神,顾萧适才运青衣诀时的充沛内息逐渐冷冽,周身积雪似被顾萧引动,环绕顾萧周身旋转而起,呼嚎冬风靠近顾萧也陡然变得哑然失声,正是顾萧在体内催动杀气而致。 自杀气入体,已研习月余,第一次在这峰顶将体内青衣诀和易水杀气同时催动,缠绕而出,顾萧只觉杀心渐起,不自禁的祭出断月、易水,杀招尽显,而首次修习之后,顾萧心有余悸,曾求教于顾剑一。 顾剑一告诉顾萧,青衣诀与易水杀气乃是反道而行的两种真气,青衣诀真气乃精气内敛,延绵不绝之道,而易水杀气则是蓬勃而出,一往无前。两股真气若同时催动,必会扰乱心神,当日顾剑一本想驱散顾萧体内的易水杀气,可这杀气已入顾萧丹田,若强行驱散,则顾萧便会真气尽毁,成为废人。如今虽有两股真气,若不同时驱动,分而修习,亦会成为顾萧助力。 顾萧适才运青衣诀行了一个小周天,此刻再将易水杀气自丹田而出,此刻杀气流转诸穴,顾萧气势变为冷冽,天之飘雪,呼号冬风皆被杀气所盖,一旁的断月如临大敌,在剑匣中剑吟不止,顾萧腰后倒悬的易水刃亦在鞘中蠢蠢欲动。 忽的睁开双眼,顾萧风卷身形而起,易水刃出鞘,杀气经诸穴汇聚易水之上,一道凌厉杀气由易水刃挥出,杀气凌厉直逼丈外雪堆,雪堆被杀气激荡震散,雪花四散溅射空中,顾萧脑中想起李叔的‘拼命三招’,此刻,将易水刃以杀气灌刃,运真气甩向雪堆覆着的石块,脚下运踏雪七寻,踱步而上,运力于掌,直击巨石,易水刃陀螺似的旋转飞向巨石,堪堪要斩至巨石之时,顾萧掌力已至,右掌已击向巨石,左掌变掌为爪,运杀气于掌心,那陀螺似的易水刃,绕着顾萧飞入左掌之中,此刻顾萧右掌已击中巨石,在掌力催动下,巨石被一掌击的剧烈摇晃,而此时的顾萧左手反握易水,自下而上斜切巨石,易水乌黑如陨铁般坑洼刀刃如切豆腐似的划过巨石,顾萧顺势收刀飞身而回,将易水反手插入腰后刀鞘之中。 再望向巨石,适才顾萧持易水划过,一道斜切刀痕逐渐浮,自下而上浮于巨石表面,刀痕延展如蜘蛛裂纹,“咔嚓”一声,巨石由刀痕处被一分为二,半块巨石顺着刀痕滑落地面,砸出的雪花四散,可见适才易水一刀既快又准。 顾萧此刻眼神中蕴含的冷冽杀气,随着收刀入鞘,杀气渐消,眼中方显明亮之色,自言说道:“李叔这三招可真是不好防备的杀数,只是三招尽是有去无归的绝命招数,我改前两招为佯攻,杀气凝于第三招之上,如此以诱敌,可一击制胜”。 适才巨石被一分为二,落地激起雪花处,踏雪那乳白色的身躯从石后窜出,嘴中还叼着食物,身上的乳白皮毛皆是落雪,冲着顾萧吱吱直叫。原来是这踏雪躲在巨石后正吃的兴起,顾萧一刀斩落,巨石差点就把踏雪埋在雪中,踏雪气的周身毛发皆立,冲着顾萧吱吱乱叫。 顾萧忙挠头道歉,踏雪这才作罢,叼着食物往他处继续享用去了。 青衣诀与易水都已研习许久,心道一声,不若再尝试尝试,能使几招,顾萧心中主意既定,右掌运青衣诀挥向断月剑匣,匣口感受到青衣真气自开,断月剑匣开而出,飞入顾萧右掌之中,顾萧握住断月剑柄,顺着断月剑力,斜剑而刺,断月剑刃月芒即出,仿若游龙之姿,于这雪中绵延不绝,一剑即刺,顾萧运踏雪之寻,踏圆而转,断月在掌中亦如圆月之光,立身握剑,变刺为横切,一气呵成,青衣诀真气随横切之势灌注断月剑刃,顺势而绞,断月剑蕴含真气随着剑招绞动,将空中飘雪皆吸与剑尖,随剑招旋转,顾萧此刻左手探向腰后易水,反手拔出刀来,右手剑势稍顿,弓步扫剑,顺势易水刃斩出,杀气同出,刀斩适才断月剑绞雪花之处,“嘭”的一声,易水蕴含杀气一刀斩出,雪花之处炸裂开来,顺着刀劲斩出,右手断月剑顺势劈剑,蕴含青衣诀真气与易水刃杀气的两道真气横竖相交,直直斩向另一侧的一块大石。 大石后踏雪正安心享用肉干,忽然耳朵一立,叼起肉干向着前方用力一跃,只见适才享用肉干的大石被一横一竖两道真气所斩,大石瞬时四分,散落与地。踏雪嘴中的肉干都被吓的忘记咀嚼,好似是死里逃生,吓的怔住了。不多时,换过神来的踏雪。小脑袋气呼呼的环顾四周,寻找顾萧身形。 此刻顾萧,刀剑齐出的一招之后,却忽感内息紊乱,易水杀气与青衣诀真气在体内缠绕,不似适才分开修习出招之时真气随心而动,尤是心中烦闷不堪,右手紧握断月不停颤抖,紧握易水的手已青筋暴露,心中的烦闷之气愈加浓烈,顾萧此刻眼中已无清亮之色,双眼墨色杀气尽显,心中杀意渐起,只想一吐胸中烦闷,正巧瞧见踏雪气呼呼的小脑袋望着自己,右持断月,左持易水,缓缓向着踏雪缓步而去。 踏雪此刻正气的要寻顾萧撒气,可见到顾萧周身冒着如墨杀气朝这自己走来,杀气凝结空气一般,踏雪吓得“咝咝”而叫,可这顶峰之处无处可躲,只得抱着肉干瑟瑟发抖。 只见顾萧提刀剑已近踏雪身前,举起断月与易水交叉,正要斩了踏雪的小小脑袋,忽断月剑月芒一闪,顾萧眉心青芒渐亮,顾萧眼中如墨杀气尽退,露出清澈明亮眼神,顾萧自顾,望见此刻踏雪三角形的脑袋正被自己交叉的断月易水架住,浑身发抖,两只前爪竟还稳稳的抱着肉干。 顾萧猛然回神,忙将刀剑插于地上,捧起踏雪周身查看,踏雪望着顾萧眼神清澈,知是此刻才是顾萧,忙一声“咝”叫,咬住顾萧衣袖用力撕扯起来。 顾萧见踏雪未伤分毫,又望向被刀剑齐斩的大石,心道:“好险,果然刀剑齐出,威力更强,却也被两股真气交融,心智被蒙。”顾萧说完,望向矗立于地的易水和断月,心有余悸。 “踏雪,差点你的小命就丧了,不过我也不是刻意,原谅我好不好。”顾萧望着正在撕扯自己衣衫的踏雪,满怀歉意,若不是师傅在自己脑海中以剑意激起了理智,踏雪可真要丧命在自己刀剑之下了。 见踏雪气鼓鼓的仍不肯松口,顾萧只得讪讪笑道:“为表歉意,我下山去寻只雪兔,咱们大吃一顿如何?” 听得有兔肉吃,踏雪松开衣袖,立起脑袋思索片刻:“咯咯”。 一人一貂,算是和解了,顾萧将断月收入剑匣,易水插入刀鞘,想着无名碑遥遥一礼,抱起踏雪,运起云纵,下山而去。 不多时,远处山林中冒起阵阵青烟,青烟中似有丝丝番椒茴香之味伴随远散而去。 遥遥听得还有人貂吵架之声。 “喂,咱们可是说好的,兔腿是我烤来吃的,你吃其他的”。 “咯,咯咯咯” “好吧好吧,一人一半,总行了吧。” “咯。” 第十三章 有客南来 自前些日子顾萧将自己刀剑齐出却差点心智混乱的修习之事,禀报了师傅,被师傅训斥了一番,说非要把自己练的走火入魔方止,顾萧便不再同时施展青衣诀与易水杀气,可不催动杀气,刀剑齐出竟一点儿威力都没有,顾萧便不再执着于青衣诀与杀气的同时施展,每日只将两种真气分开修炼。 修炼之余,顾萧与踏雪这对‘无归山双煞’可将这山中百兽都祸害的不轻,时常在顾萧研习青衣诀真气与易水杀气的影响下,每日专注于吃喝和叫醒工作的踏雪似也成了习武之貂。一日顾萧在封顶修行,踏雪在山下竟独自捕杀了一只觅食野猪,让结束了当日修行的顾萧满山的找寻踏雪声音的顾萧大吃一惊,要知自己当年锻体境成,要捕杀这陈年野猪也非易事,可踏雪竟独自完成了。一人一貂好不容易将这六十余斤的野猪带回草庐,饶是李叔和师傅都对踏雪刮目相看。 老李的身体已经好的多了,金灵九转丹和顾剑一的心法,让老李不再受陈年旧疾的困扰,甚至老李这多年不见精进的境界有了一丝破关的松动,这让老李平日里不多的笑容近几日凝在了老李的嘴角,下山采买还是喂马做饭,居然哼起了小曲儿。 顾剑一正在后山陵园内望着石碑独酌,仿佛这世间除了顾萧和那件久久放不下的“一晌贪欢”,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顾剑一的心再有波澜,单手持酒囊,观赏着老天爷的寒意,口中品尝着春日醉,酒意翻腾,才让顾剑一的心跳略微的快了一些,也让顾剑一感觉自己还活着。 顾剑一微阖双目,春日醉入口绵柔,入喉悠然回香,与那人爱喝的烈酒截然不同。思绪又随着酒意浮上心头。 【“剑一,你也是七尺男儿,怎的爱喝这柔柔弱弱的酒水。”】 【“不知是谁,初来我家,一口一唤‘顾先生’,一盏一赞‘春日醉’,好像还端着‘春日醉’高歌一曲来着‘酒入喉,壮志未酬,磨枪砺马吾自游。志不改,神仙不采,千古溪山几度开’”】 【“咳咳.....那不是初次见面,客气一下吗,高帽子要先给戴起来不是,再说了,你不也跟着唱来着。如今我们可是兄弟了,兄弟之间,没那么客套,只在心意相通。你我二人联手,将那宗老儿打的卧床不起,若不是父王传我随他入京,我定要一路北上打到他的老家去。”】 【“大哥用两境修为换我不失真气,剑一仍是心有内疚。”】 【“男儿不必扭捏,你卫我赵国百姓,甭说这两境修为,就是以命换命,大哥也绝不含糊。”】 【“赵帝残暴无度,为何大哥还要辅佐于他。”】 【“我齐家世受皇恩,当今圣上只是被奸佞所蒙蔽,今次我父王传我便是一同进京,一则将这战情禀明圣上,一则也是父王想在京城劝谏皇上,那京城佞臣们见了父王定然不会再蛊惑于圣上”。】 【“可皇帝....”】 【“诶,剑一不必多言,待我京城归来,咱们把酒言欢,我江霖美女如云,温婉可人,到时给你说个媳妇儿,如果我媳妇生了个儿子,我让他拜你为师,你这一身武艺,如今可是名震天下了,宗师之境,将那北晋谪仙老儿打的落荒而逃,并立下誓言,此生再不出晋土,哈哈。”】 【“那我便陪同大哥走一趟京城。”】 【“你与那北晋老儿斗的一身是伤,我此番去,一路遥远,你还是老老实实在霖京养伤,我此去快则两月,慢则一年,便回霖京,那时你伤也好的差不多了,那时估计我那弟弟也回来了,咱们哥三到时再把酒言欢。”】 顾剑一微阖的双目睁开,双目微微瞄向身后,一黑袍之人遥遥望着石碑而来,有别于顾萧当日踏雪轻功而行不留丝毫痕迹,此人稳步走向顾剑一,雪中却无脚印痕迹,可见其轻功可怖之处,凉州城至这无归山,如此路途,片雪未沾其身,黑衣人不露面容,藏在黑袍兜帽之中。 顾剑一见黑袍人已至陵园中,放下酒囊,衣袖一挥,将石碑上的积雪扫落干净,黑衣人仍是保持适才的稳健步伐,至顾剑一面前。 “又是三年了”。黑袍人开口道。 “不错,时光如酒。”顾剑一缓缓拿起酒囊,仍是品着春日醉,开口道。 “我主见你信物,命我前来”。黑衣人的话语似无任何情感。 “一晌贪欢,望离山庄可查”,顾剑一口中春日醉入喉,开口道。 “知道了。”黑袍人回应完,转身便走。 “那孩子的事,还是让他自己去做比较好。”顾剑一见黑袍人转身离开,不急不缓的开口道。 “他在哪?”黑衣人定下身形,问道。 “每日去山上修习武艺,午时才归”,顾剑一答道。 黑袍人听得顾剑一所言,挪回身子,开口道:“江湖中人只知‘宗师斗谪仙’,却少有人记得顾剑一了”。 “无妨,凭清闲,似神仙,无用虚名是人间”,顾剑一朗然一笑,开口又灌下一口春日醉。 “三年前你让他下山历练,便是为了让他自己去查”,来客黑袍之下虽看不清面容,哪怕是询问的句子,都听不出任何情感。 “父母长辈之仇,怎能假手他人”,顾剑一放假酒囊,望着黑袍人。 “吾主,不算他人”,黑袍人无情感的回答中似是夹杂了一丝愤怒。 “也是,这三年暗中护他,辛苦你了”,顾剑一说道。 “吾主有命,无有不从”,黑袍人又恢复了平静之声。 “雏鹰总要离开庇护,方能展翅高飞”,顾剑一收起酒囊,望着黑袍人说道。 “当年就曾听闻你‘智剑双绝’”,黑袍人听闻顾剑一所言,宽大黑袍衣袖中,忽的露出一柄长剑,剑很普通,非镔铁,亦无金银玉饰,神州大地各处城内的铁匠铺内百钱之资就可买到,可偏偏是这平常的长剑,此刻握在黑衣人手中,却让顾剑一适才轻松惬意的神情,变为肃然。 黑袍人浑身透着丝丝剑意,直冲云霄,本就落雪的天气,在剑意催动下,风势渐起,呼嚎寒风,扫过周边高木,天之玄云,如起重重阴郁,黑袍人如雕像一般持剑站着,丝毫不动,顾剑一也身形不变,二人就这么默默站着,片刻后,顾剑一眼前飘落一片雪花,就在顾剑一眼神微移之时,黑袍人轻轻抬手,刺出一剑,剑势极缓,却让周身的落雪凝结于空,原来非是剑势缓慢,而是出剑太快,周边时间都被剑光凝滞。 剑光闪过,顾剑一身形未动,仍是抬手喝着春日醉,再观黑袍人,已连退十余步方才止住身形,剑已断,适才被凝结于空的飘雪继续落在地面,化为这层层积雪中的垫脚之物,没人瞧见适才顾剑一是如何破开这一剑的。 “以你修为,不会露出破绽,可若不抓这机会,实是无处下手”黑袍人自顾自的说道。 “适才一剑,知天境内,无人可当,唯避锋芒,方得性命”,顾剑一望向黑袍人,开口赞许道。 “可你未出剑。”黑袍人望着自己的断剑道。 顾剑一笑了,盯着黑袍人,轻声开口道:“我心中有剑。” “多谢。”黑袍人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适才只有黑衣人知,只在自己长剑刺出之时,顾剑一就已破招。 “吾当自回,禀主人,让那孩子自行闯荡,‘一晌贪欢’,吾亦查之,有线索,告诉你”,一招败北,黑袍人稍有吃惊后,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声调。 “你来之时...”顾剑一开口,话未说完。 “有人跟着,被我杀了,无活口”,黑衣人似乎早就知道顾剑一会问一般,开口回答,抬脚欲走之时,又回身说到:“望离山庄,三年的英离帖,英离会,都会如期举行,若要查,去汴京”。 望着黑袍人远去的身形,顾剑一沉思良久,又抬头望向峭壁,那顾萧日日修习之处。 此时的顾萧,正修习完青衣诀与易水杀气,经几番尝试,没法在心神不受影响下同驱两股真气。也只得作罢,望着一旁大吃大嚼的踏雪笑骂道:“你这家伙,平日里只是吃吃吃,居然也像习武之人一般,居然能独自击杀野猪。” 爪中的最后一口肉干一翻咀嚼后吞入腹中,踏雪觉得意犹未尽,听得顾萧话语,踏雪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冲着顾萧:“吱吱吱。” “知道了,知道了,没吃饱是吧,你都胖了一圈了,胖貂”,顾萧打趣道。 “吱吱吱”,胖貂将日渐肥硕的脑袋搭在顾萧脚面,好似再说,既然知道了爷的意思,还不赶紧去弄些好吃的。 顾萧正待继续笑骂踏雪,只见陵园方向,一股滔天剑意冲天而起,引得风起雪盛。可这无归山中能引得天像的只有师傅,这股剑意虽强,但比起师傅仍是弱了许多,顾萧心中第一感觉有高手造访,顾不得再与踏雪调笑,忙将踏雪搂入怀中,运起云纵,飞身下峭壁,向着陵园方向而去。 一路飞奔,顾萧将点水、踏雪、云纵已施展到极致,不多时,便已飞身入陵园中,见得石碑越来越近,顾萧来回探寻,却只见到顾剑一在石碑前独自饮酒。 “师傅,适才我在峰顶练功,见这陵园处有股剑意引得天象异变,是否有外人到访。”顾萧在这无归山中多年都不曾见有外人至山中,可适才天象,却不只师傅一人内息发出,顾萧担心顾剑一的安危,开口问道。 “却有老友到访,过了两招,无妨。”顾剑一开口饮了一口酒,看着顾萧着急的样子,不知是酒意,还是这已然放晴的天空透过层层枯树映射在身上的阳光,只觉得胸口有股暖意升腾。 “什么,师傅的老友不是在…”顾萧听师傅说着无碍,也好奇这么多年还第一次听师傅说有老友来探望,不禁望向峰顶那无名石碑处。 顾剑一看着顾萧那副模样,笑道:“为师虽多年不出江湖,可也不止那一个朋友。” “那师傅怎么不多留他一会,师傅的老友自是萧儿长辈,萧儿自当拜见一番。”顾萧被师傅识破了自己玩笑之言,尴尬的挠了挠头道。 “他还有要事要办。”顾剑一说完,抬头望向黑袍人远去的方向,南方,齐云国都江霖城的方向。 第十四章 秘信北来 江霖城。 当年赢王一统天下,巡游神州各地,途经燕京城,正逢大旱,百姓苦不堪言,然赢王皇驾抵燕京城时,恰天降甘霖,百姓皆称赢王天威才使老天垂怜,皆跪于路旁高呼万岁,赢王大喜,于是改燕京为江霖。 后赵氏取赢天下代之,赵牧年间,群候自立,齐云王灭诸侯还政赵帝,被封中州十八郡为封地,而后齐云王二世子齐劭为报父兄之仇灭赵,便定了这中州的江霖为国都,齐劭称帝后国泰民安,国力日盛,而这作为都城的江霖也成了神州大地最繁华之地。 多年的安定让如今的江霖城闾阎且千,九市齐开。饶是夜晚,江霖城内亦是灯火通明,东市摆摊贩卖的小贩此刻正和客人互相讨价,西市举杯换盏的酒客才子们正饮酒窃窃谈论着谁家小娘子的貌美如画,北市南来北往的马车贩夫们正高嚷着行人避让,南市浓妆艳抹的老鸨和驼背弯腰的龟公正轻浮的贴服着客人走进那烟花地。 随着一只信鸽飞过这江霖外城,前方就是江霖城内城,这内城相较外城,静谧了许多,皇室贵胄,京之重臣,皆居住于这江霖内城之中。寻常百姓若无人携之入内城,皆会被定大不敬之罪。而这内城之中此刻有一处官邸,灯火通明,远远观望与这内城之中其他官邸静谧显得格格不入。官邸大门广亮宽阔,前檐以檩装饰上以飞雁彩绘,下有雀替,三开朱门紧闭,门前石狮、拴马桩显得威严庄重,大门之上劲书“范府”。 信鸽穿行过江霖外城闹事,落于范府内,一华衣老者见信鸽归来,忙取下信鸽脚上秘信,忙穿过花门游廊,层层厢房,一路碎步,府中静步穿行的侍女下人们,见到华服老者碎步而行,皆退让行礼“王老管家”,来到正房一侧的书房旁,王管家屏退门房外的侍女,躬身轻扣书房房门后退布恭声道:“老爷,有秘信北来。” 虽已子时,书房内灯火俱明,一声苍老威严之声传来:“进。” 听得书房之人允得自己入内,王老管家忙整顿衣衫后轻推书房门而入,屏风后,书房内桌前,端坐一人,着锦罗长衫,腰系玉带,脚穿黑色皮质六合官靴,清瘦面庞,颧骨高突,双目细长有神,此刻正手持书卷凑近着书桌上的烛火凝神细读,眼角的些许皱纹与颚下三缕皆白长须映衬着他已近花甲之年。 王老管家闭好书房门,穿过屏风,见老爷凝神读书,不敢出声打断,只得以手托秘信,躬身立于一旁静候。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老爷将手中书本放于桌上,揉了揉微酸的眼角,王老管家见得情景,赶紧去一旁火炉上取了热水湿帕,老爷顺手取过热帕,擦拭了一下疲惫的面庞,开口道:“北边来信了?” “是”。老管家躬身答道。 老爷将热帕弃于桌上,伸手将王管家托着的秘信取来。王老管家见老爷要打开秘信,便要退出书房,王老管家正待推门而出,老爷细长双目中闪过一丝冷意叫主了老管家:“叫你那侄子在江湖中安分些,近些日子圣上下朝后总无意间提起江湖之事,这草莽中乱些自然无事,若误了北边的大事,哼哼,你自己掂量掂量”。 王管家正退出书房的身形一怔,虽躬身弯腰,听得老爷忽然的一语,吓得瞬间跪在地上,以额伏地,惶恐到:“老奴定当好好约束侄儿,不敢误了老爷大事。” 老爷阴阴的望着跪伏于地的王老管家许久,细长的眼睛收回了如刀目光,未再瞧跪伏于地的管家一眼,打开密函,过了些许时间,老爷读完手中密函,瞧了瞧王管家,抚须开口道:“起来罢,你跟了老夫多年,今儿,我并非是要惩戒你,你那个侄儿,在汴京为所欲为,出格的事情越来越多,与北边联络的事过于重大,老夫担心若他再这般下去,朝廷必然有所察觉。圣上最善洞察人心,若露出丝毫马脚,你我皆会万劫不复”。 王老管家跪伏于地,虽是冬季,身上的冷汗已浸湿了内衫,开口道:“老爷明鉴,我这就休书一封回给我那不争气的侄儿处,定要他约束言行,一心办好老爷的差事”。 老爷抚须道:“不,这次你亲自去”。老爷看向仍不敢起身的的王老管家,再度开口道:“当年我朝始祖大破匈奴之时,曾得中原剑神离枯荣相助,而我齐云立国之后,这离枯荣便在汴京城外望离山创建了望离山庄,如今离枯荣闭关不出,他那望离山庄每三年便会发出向神州习武之人发出邀请,今次你这侄儿信中所言,离枯荣多日练功闭关不出,江湖皆传闻,他已走火入魔,今年三年之期又至,望离山庄又到了英离令重现江湖的时间,英离会也会在元日节后召开,你那侄儿现已有了些名声,如无意外也会受到邀请,我要你去一趟,一则让你那侄儿去望离山庄一探离枯荣究竟;二则去趟琅州,传我口信与高廉,那东西,务必要尽快到手”。 “是,老奴这就连夜东升,定不负老爷嘱托”,王老管家口中称是,许是跪的久了,起身之时趔趄不稳,仍强撑着扶腰而去。 望着王老管家起身而去的身影,老爷抚须思索片刻,又望向窗外遥遥处,那齐云至高全力的深宫处,嘴角勾勒出了一抹隐隐狞笑,随后呼唤一声:“来人,备轿”。 书房外被王老管家屏退的下人,听得老爷呼唤,忙快步至书房门外,口中称是而去。 一炷香后,范府后门,一顶双人小轿候在此处,老爷着便服低头入轿,“去太子府”,两名精壮轿夫闻的老爷所言,抬起轿子,一路疾步往太子府而去。 齐云皇帝齐劭立国后,育二子,大皇子齐武自小便被齐劭带在身边,教导治国之道,可齐武其人,名字中虽含有一个“武”字,却生性残忍,品行不端,待人接物均无一国储君之姿,反观二皇子齐韬,正如其名文韬武略,仁合恭孝,处事正直不阿,待人亲和有礼,文武百官皆赞,近些年来,齐劭愈加亲近齐韬,凡朝中大小事宜皆问询齐韬处置意见,就在今年齐云皇帝齐劭封二皇子齐韬为宁王,更亲选址赐予宁王府,朝廷中近来已流言四起,言早晚皇帝必废太子而立二皇子为储君。更有以大批官员联名上奏,请皇帝另立太子,可一众言官却一力反驳,言“立嫡立长”乃古之祖制,不可违逆,两方先是各自上奏,而后在朝堂之上,以吏部尚书郑直为首的一众官员列太子无德行之事,请奏皇帝齐劭以重选太子,而以左都御史欧阳韦为首的一众言官清流则力谏皇帝以遵祖制,不可废长立幼。两方重臣吵得不可开交,最后齐劭大发雷霆,下旨若有再妄议太子之事者,定斩不赦,才平息了这次的风波,而此次风波之后,原本兄亲弟恭的齐武齐韬,却由此不似从前般和睦。 太子齐武,正在太子府内喝着闷酒,心烦意乱,自己近日又被父皇当庭训斥,言自己处置西南之事不妥,更当庭赞宁王齐韬代表朝廷赈济灾民之功,让自己又在郑直等一班官员面前丢了面子,虽说父皇在前些日子动了雷霆之怒,保下了自己的太子之位,可若长此以往,自己那宁王弟弟可能真的会取代自己成为储君,可自己无论是治国之策还是弓马武艺,皆不如弟弟,想到此,齐武的烦躁已按耐不住,挥手正欲遣退仍在厅中歌舞的侍女们,却在挥手间打翻了一旁为自己斟酒的侍女酒壶。 “大胆”,一旁伺候的太子府宦官赵仑出声训斥。 侍女忙跪倒在地,抖如筛糠,磕头不止:“奴婢有罪,望太子恕罪”。 “无妨”,齐武挥手阻止了宦官训斥侍女之言,起身踱步至侍女面前,俯下身子,用手托起侍女稚嫩的面庞,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轻轻擦拭着侍女适才磕头求饶而出血的额头,面上却浮现出一抹残忍的微笑:“你们也看不起我这个无能太子是与不是?” “奴婢一时失手,请太子爷饶了奴婢”,此时的侍女眼中已无神的望着太子爷年轻俊朗却眼含残忍光芒面庞,嘴中仍喃喃求饶。 齐武笑着为侍女擦拭了额头鲜血,抚了抚侍女柔弱的面庞,站起身来,将带有鲜血的锦帕在手中把玩着,薄唇轻吐:“杖毙”,太子言毕,适才出言训斥的宦者一挥手,两名黑甲齐云卫即刻现身,将吓得连求饶之声都无法喊出的小侍女拖了出去。 此刻的太子府正厅之中,无论是舞女宦者还是服侍的下人皆噤若寒蝉,一时间厅中众人低首而立,厅外传出的阵阵哀嚎让众人不忍再听。只有厅中太子齐武把玩着手中血帕含笑而立。 一名小宦者由屏风后钻出附在赵仑耳旁低声了几句,赵仑挥手遣退小宦者,快步至齐武身旁,附耳道:“禀太子爷,右丞相范谋来访”,齐武闻言,眼中示意,赵仑转身向着厅中众人一挥手,满厅侍女下人皆行礼而退,一时间厅中只剩太子齐武与一旁伺候的宦官赵仑。 范谋从自己的丞相府而来,在赵仑的接引下,穿过太子府廊间,瞟见了厅外长凳上被杖杀的小侍女,随即低首不语随赵仑继续往厅中而去,嘴角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第十五章 范谋之策 赵仑引着范谋来到正厅,齐武见右相范谋前来,忙起身相迎,与口中连道:“范相可算是来了,我这几日正想去府上看望范相”。 范谋狭长的双目微低,忙躬身下跪行礼道:“太子爷万安,臣范谋参见太子”。 齐武见范谋下跪行礼,忙上前搀扶,将范谋扶起:“右相切莫多礼,前些日子多亏范相....”。 范谋起身,细长双目示意齐武,齐武把说了一半的话止住,赵仑见范谋与太子有话要谈,便躬身行礼退出,这正厅之中只剩太子爷齐武与范谋二人。 齐武见左右已无人,扶着范谋坐下,便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多亏范相相助,朝堂之上才未让郑直那班官员得逞,那班官员皆怀不臣之心!” 范谋抚须道:“太子乃是我齐云储君,自古祖制有云,立嫡立长,欧阳大人和一班同僚也不过是遵循祖制而已”。 齐武见范谋未承自己好意,便又坐于范谋身旁,亲自为范谋斟上一杯热茶,双手托杯道:“我自知道,若没有范相从中斡旋,欧阳大人等一班言官清流是不会为我说话的,范相之恩,齐武铭记于心”。 “太子爷不必道谢,这些都是我们这些臣子应当做的”,范谋虽然嘴上仍推辞着齐武的感谢之言,却将齐武手中的杯子接了过来。 齐武见范谋已接受自己的谢意,便开口询问:“范相深夜造访,不知何故?” 范谋望着面前的太子,不禁微微一笑:“太子爷,请恕老臣直言,自我齐云立国,当今圣上勤政爱民,我齐云国力日盛,太子爷也自小被立为储君,可您这太子之位,近年来却屡遭觊觎,老臣自壮年时便随龙伴架,圣上当今虽正直壮年,可这太子之位事关朝政,不想我齐云王朝将来却为这夺嫡之事乱了朝纲。” 齐武听出范谋言外之意,是在为他将来的朝堂仕途担忧,于是便笑着开口道:“右相所言极是,本宫虽自小便被父皇立为太子,可这几年,朝廷中便有人不断向我发难,就连父皇也被这些人所蛊惑,若右相肯助我一臂之力,将来我位登九五,右相便是我之宰相,那右相萧艈不是一直与范相政见不合吗,以我观来,范大人才是宰相的不二人选” 范谋见齐武被自己适才所言所蒙蔽,果真认为自己是为了仕途而来,便抚须笑道:“承蒙太子爷厚爱,老夫愿相助太子爷,不过老夫并为了仕途,而是为了我齐云正统而已。” 齐武笑道:“范相所言正是本宫心中所想,以范相眼光观我那宁王皇弟如何?” “以老臣眼光,宁王殿下遇事沉稳有度,处事有方,对于我等臣子亦尊重有佳..”范谋狭长双目瞟见此时的齐武似是面露不悦,抚须继续说道:“可宁王殿下,毕竟是庶子,若将来太子殿下对宁王殿下调教得当,必是太子登位之后辅佐太子的股肱之臣”。 齐武本听得范谋前半段话语,心有不悦,可听完范谋之言,便展露笑容道:“范相所言,甚得我心,我这个弟弟确实聪慧,可他毕竟是个庶子,正如范相所言,我登位之后必好好调教,他也是我治国的好助力”,齐武憧憬起将来自己登基情景,不由的飘飘然的笑道,可齐武此刻却没瞧见范谋眼中的一丝冷意。 “殿下可知近日来圣上所忧之事”,范谋话锋一转。 “匈奴袭扰?” “非也,山海关有王恬镇守,更何况这些年来萧相也自请而去那山海关,有这二位,山海关自然无忧”,范谋轻摇头答道。 “北晋?南唐?”太子又问。 范谋继续摇头到:“也不是,南唐自当年与圣上以赢江为界,与南唐划江而至,南唐与我齐云这些年来未起冲突,北晋虽时常扰我边境,可我齐云国力日盛,北晋亦不敢与我齐云交恶,更别说哪些番邦小国和海上扶桑。” “那以右相所观,父皇今日有何事忧虑?”齐武不解问道。 范谋狭长目光略过齐武面庞,心中暗道,果然是愚钝不堪之人,若此人今后继位齐云,对北晋而言自是好事。于是扶齐武手臂问到:“太子殿下,你仔细想来,这些日子,圣上下朝之时,总会提及何人?” “离枯荣?”太子细细思索一番,拍头道。 “不错,正是中原剑神离枯荣”,范谋心中略过一丝蔑视道。 “可区区一武夫,无非是在草莽中有些名声罢了,父皇偶知一些江湖草莽之事,顺嘴而提,为何却又是让父皇忧心?”太子甚是不接。 “太子殿下,你有所不知,当年你皇爷爷与匈奴在中州大战,多亏此人一剑扫落匈奴三大高手,方才破局而胜,这些江湖人士虽无法左右战局,可在战争中亦会成为一支奇兵。”范谋耐心的为齐武解答。 “这我倒是有所耳闻,皇爷爷当年大胜匈奴,还有皇伯伯在北边横扫北晋都有江湖高人相助,可草莽之人就值得父皇忧心?”齐武始终对江湖中人不屑一顾。 “这离枯荣始终是对我朝是有功之臣,传闻他创立望离山庄,这山庄中有一镜花水月阁,阁中详记江湖轶事,任何人若掌控了这些事就是抓住了这些草莽客的把柄,这些人就会为你所用,之前念及离枯荣之功劳,圣上每三年都会遣人去望离山庄恩赏,而今年江湖皆传离枯荣练功走火入魔不久于人世,而他手中的镜花水月阁就成了人人觊觎之物,今年圣上定还会遣人去往望离山庄,不过想要接管望离山庄,这去往望离山庄之人就定是太子殿下您和宁王殿下二位皇子中的一人,只有您二位中的一人掌控了这望离山庄,才能让这镜花水月为朝廷所用”,范谋说道。 “原来如此,那依右相的意思,是要我争取这去往望离山庄的机会,替父王拿下镜花水月阁?”齐武似是明白了范谋的意思。 范谋此刻又摇了摇头道:“不,老臣是想太子殿下,无论如何也要远离这个差事,而且要一力推荐宁王殿下去做今年的恩赏之人。” “这又是为何,这镜花水月一旦落入我那皇弟手中,岂不成了他的助力”齐武不解。 “太子殿下细细想来,若您是圣上,您的皇子本就在朝堂中威望日盛,百姓也对他爱戴有佳,若他的手中又掌握了这么一个能够挟制江湖草莽的东西,您是否会有所担心?”范谋狭长的目光与太子殿下四目相对。 齐武思付片刻,似是明白了范谋的用意,嘴角也跟着范谋漏出一抹毒辣的笑容:“原来如此,若我那皇弟也一力推辞却有如何。” 范谋意味高深的一笑道:“老臣有一计,可让宁王殿下不得不接受此番恩赐之事,请太子殿下附耳” 齐武忙附耳范谋身边,范谋低声附耳而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不多会,只听的正厅中太子笑道:“如此甚好,就依右相所言”。 半个时辰后,太子府,一顶二人小轿从后门而出,两个精壮轿夫抬着小轿,一路静步疾走,往范府方向而去。 范谋走后,太子齐武厅中道:“来人”。 宦官赵仑从屏风后闪出,躬身垂手道:“请太子爷吩咐”.. 小轿一路,直摇晃的轿中范谋昏昏欲睡,忽然只觉轿子一顿,停了下来,掀起轿窗的帘,向外望去只见,还未到范府,只在一处小道停了下来,范谋怒喝道:“混账,没到府上,你二人这是做。。”掀开轿子的门帘,正要怒斥轿夫,却不见轿夫身影,内城小道上宁静异常,只剩自己和这轿子。 范谋望向身后,按理说轿夫不会走这平日无人小道才是,这二人也是随了自己多年,怎会无故失踪,将自己撇在这无人之处。 带范谋在回身之时,轿前不远处立着一个人影,此人仿佛无声无息的出线在此,一身夜行衣打扮,面上带着一个黑色的面具,望不清面容,黑衣人静静的站着,范谋被吓得浑身冷汗,壮胆喝道:“你是何人,竟敢裹挟本官,老夫可是齐云右相范谋,此乃是皇城脚下,汝胆敢绑架朝廷命官,可知已犯下不赦之罪?” 黑衣人静静的望着范谋,片刻黑衣人沙哑的声音传来:“范大人,范右相,果是好大的官威,你可识得此物?”黑衣人言罢从怀中掏出一方如墨的漆黑令牌,令牌中赫然一个‘晋’字,范谋装起胆子走进一瞧,便立刻跪伏于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上使万安,此处乃齐云皇城脚下,不是说话的地,请上使移尊步随我至别处再细细禀报”,范谋此刻心中胆寒之际,此处乃是齐云京都内城,若有任何闪失,苦心多年的经营甚至性命不保。 “放心,既然皇上让我来,你便不会有事,我既然敢在此现身见你,就不会暴露我的行踪,更不会有活口会暴露你的身份”,黑衣人沙哑的声音透露着阵阵杀意。 “上使次来,是否陛下有口谕相传”,范谋此刻心中担忧稍稍退去,仍小心的向着黑衣人问道。 “你这老儿,倒是机灵,皇上并未有口谕给你,只是遣我前来,告知于你,离枯荣确已走火入魔,命你无论如何,拿下镜花水月阁中的齐云江湖秘事。”黑衣人说道。 “什么?离枯荣之事是真的,我在齐云北境所布的江湖眼线也才探查到了此事,可不知此消息真假与否?那离枯荣有传说中的谪仙境界,怎的会突然走火入魔。”范谋此刻不敢置信,可自己所得到秘信上,确有此消息,可信中也未确认离枯荣是否已真的走火入魔,这黑衣人怎的就如此确信。 黑衣人仿佛看穿了范谋的心事,出口道:“你不必怀疑,离枯荣的事情是我做的,此次前来除了告知你离枯荣的事,还有一事,那个东西,你要赶紧到手,陛下已经等的太久了,我要替陛下提醒你,别忘了你是怎么当上这个齐云右相的,你对于我北晋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范谋赶紧躬身行礼,表达自己的衷心:“范谋多年潜藏与齐云朝内,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我所布局在齐云朝内和江湖中的棋子皆为了我朝将来南下用兵,那东西我会尽快,还请上使多宽限些时日。如今我用计,让齐云的两位皇子心生嫌隙,将来齐云朝内若这两位皇子夺嫡,必然大乱,于我晋朝实乃天大的好事。” “好,你的功劳,我自会上禀陛下,将来我北晋一统天下,也定少不了你的好处。”黑衣人听得范谋之言,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自去了,你放心,你的轿夫一会有人会送回来,今日你我所谈,不会有人知晓,只要你好好为我北晋做事,自不会亏待于你。” “多谢上使。”堂堂的齐云右相如今正谄媚的向着黑衣人行礼,待范谋再抬头之时,哪里还有半点黑衣人的影子,回首再往向自己的轿子,却见两个轿夫此刻已出现轿子处,昏迷不醒。 范谋此刻才觉自己内衫都已被冷汗浸透,在这冬季,冷风一吹,方觉寒冷,赶紧叫醒轿夫,两个轿夫只觉得莫名其妙,二人就昏倒在了轿旁,只听的老爷呼唤,两人才悠悠转醒,没敢再多想,二人赶紧抬起轿子,送老爷回府去了。 第十六章 宫中夜事 齐云深宫内,一身黑甲的齐云卫正列队穿行各宫中,各宫皆已熄灯而眠,只有云书殿内仍灯火通明,殿外值守的小宦官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困倦的双眼,强振精神,竖着耳朵,以备殿内随时呼唤。 殿内的书案以朱褐色为桌缦,内城明黄锦布,这书案后分列两面齐墙高的书架,以湛青色布幔盖之,书柜正中顶悬‘礼孝仁合’匾,这书案后坐着的正是如今的齐云皇帝齐劭,齐劭虽才及不惑之年,却潘鬓成霜,此时的齐劭手持朱砂笔,翻阅着奏章,时而以朱笔圈出,时而以朱笔批示,整个云书殿内只听得取暖的火盆中炭火燃烧之声。 半个时辰后,齐劭放下手中朱笔,身体靠在御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身旁立着的大宦官忠齐,见齐劭批阅完今日的奏章,赶紧将适才准备好的参粥与热帕送上,替皇帝轻轻揉着额角,轻声道:“陛下,自登基以来,日日操劳国事,万望保重好自个儿的身体”。 听得忠齐所言,齐劭靠着御椅的身子直起,方见这齐云皇帝的面容。虽须发皆生华发,却这挡不住他的帝王英姿,剑眉入鬓,如星之目虽被岁月遮去了些许光芒,却透着阵阵帝王威仪,云书殿的灯光映射着眼角的皱纹,更显这位开国帝王的勤政之姿,朱褐秀金龙袍披身,让齐劭的帝王之威略又携了几分随性之态。 “朕从父王与王兄手中接过这万里江山,就不能辜负他们在天之灵”。皇帝轻揉着自己的额角,望向眼前堆积如山的奏章,目中闪过一丝情绪。 “老奴只是这么每日望着陛下,不顾龙体日日操劳,实是难受之极”大宦官忠齐红了眼眶,用手摸了摸眼角溢出的泪痕。 皇帝用热帕擦了擦龙颜,望着这陪伴自己多年的近侍,笑道:“放心,朕的身体,朕自个儿知道,不过这个冬天,实是诸多事宜,西南雪灾,匈奴与北晋时常扰我边境,这沿海地带,扶桑一些游浪武士又趁此时骚扰百姓,还好,韬儿将这西南赈灾之事办的妥当,山海关有王老将军与萧相坐镇,匈奴自不必担忧。” 皇帝的目光移到忠齐身上,细细的观望了一会,继续开口道:“朕近日听闻,当年辅助父皇退匈奴的离枯荣和他那望离山庄似乎出了些状况,你当年也曾是江湖中人,有何看法?” 感受到皇帝的目光,忠齐听得圣上突然提及自己年轻事来,忠齐心中一惊,忙跪伏于御案边,开口道:“老奴虽年轻时在江湖行走,不过已伴驾多年,老奴如今只是陛下身旁的一条老狗,江湖事,老奴早已不记得了。”说完此番言语,忠齐跪伏于地,不再多言一句。 听得忠齐所言,皇帝轻抚胡须,并未开口,只是目光如炬看着忠齐,半晌后似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轻声开口道:“忘记有时亦是好事,朕只是随口一问,你不必惊慌,起来答话。” “是”忠齐听得皇帝所言,爬起身子,躬身而立。 皇帝站起,背身抬首望向身后的仁孝礼合匾,片刻后开口道:“朕听闻这离枯荣的望离山庄中有一镜花水月阁,其中有记武林奇闻佚事,那东西不知有无记载。” 皇帝虽背身而立,轻声开口,此言在忠齐听来,却如惊雷,那东西如有记载,这后果不堪设想,忠齐已如芒在背,忙开口道:“那东西,是老奴独门之物,知者甚少。” 皇帝并未回头:“你那师门,可有知者?” “不过一二人知,可这几人当年赢江之战都已死于江边。”忠齐垂手躬身答道。 皇帝并未再问,只负手道:“朕有些乏了,今日,就歇在这,去唤严青川觐见,听说老严近日也回京了,今日也给朕上了秘折,传旨严若海明日早朝后进宫”。 忠齐忙击掌,殿外小宦官听得声响,忙跪在殿外听忠齐吩咐:“陛下今日要歇在云书殿,传令各宫自闭宫门,另传天云卫御前司,骁骑营统领严青川前来值守。” “是”。小宦官听得忠齐吩咐,捯着碎步快步而去。 江霖城内有武学世家严家,严家家主严若海是追随当今圣上南征时的随军宗师境护军,一手游龙渊鳞掌独步武林,难逢敌手,当年圣上受齐始祖,时为赵国齐云王齐渊之命领天云卫南进抵御如今的南唐国主李氏,圣上与李氏于赢水对峙,展开连番激战,互有胜负,严若海更是以游龙渊鳞掌毙南唐武林高手一十八人,威震南唐,也为后来“赵都之变”后,南唐愿以赢江为界同齐云划江而治奠下了基础。 齐云立国后,严若海向皇帝辞去所赐官职,只留护军虚职,在江霖城外授徒传功,当今朝中兵部,军中亦有严家弟子为国效力。皇帝感念严家为国之贡献,特亲笔赐匾“国之柱石”与严家高悬与正厅之上,严青川作为严家独子,深得严若海游龙渊鳞掌真传,年纪轻轻就已至初窥境之巅,甚至已隐隐将踏登堂之境,皇帝爱才,便赐严青川骁骑营统领之职可携刀觐见,严青川入职之后再京中前后立下数功,皇帝大喜,便将掌管江霖治安的御前司也交予严青川,至此,严青川圣眷之隆,让百官侧目。 严青川正在御前司中值夜,近日有传闻这江霖城内有‘鬼魅’夜行,严青川率着御前司连日查访,未得丝毫线索,父亲近日也曾差人送来信笺,信中所言,自己连受圣恩,朝中百官侧目,不可恃宠而骄,以防小人,更勿要辜负圣上隆恩。 此刻的严青川在司中大殿内烦闷不堪,‘鬼魅’夜行,江霖百姓人心惶惶,虽圣上听闻自己奏报此事,只笑称草民无知,谣言自随时间而破,让自己勿要太过虑此事,可今日在这天子脚下,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居住的内城中,居然一整队巡街九门卫被杀,自己前去查看,只见这队侍卫皆死状安详,身上无一丝伤痕,正如被鬼怪所侵一般。 严青川为了不引起慌乱,命人趁夜将尸首带回御前司,此刻御前司的司卫、司丞一众人等皆立于堂下,等着这位年轻的司尊下令,不多时,严青川似是想到了什么,带着一众人等,来到存放尸首司中存放尸首之地,严青川运内力探查一众九门卫的尸首,脸色巨变,命众人严守江霖出入之地,严加盘查,又命司丞去九门司与告知九门都卫此事。刚传完令,之听闻御前司外,有人拍门,原来是宫中传旨之人到了。 严青川忙率众人跪于厅中,只听得传旨宦者尖声细语道:“圣上口谕,宣御前司骁骑营统领严青川,进宫值守”。 “严青川遵旨”,跪地听旨的严青川领了圣上旨意,命人奉些银子与传旨宦者,宦者谄笑道:“严统领真是圣眷正隆啊,今儿陛下在云书殿歇息,特命我宣严统领去殿外护卫,严统领,这就速随我进宫罢。” “公公稍后,待我将司中事务交代一二”,严青川拱手道。 传旨宦者将司卫递来的银子揣进怀中,心道这严青川果然是被皇帝看中的人儿,年纪轻轻,还是很懂事的,便笑道:“圣上急召,可统领自去交待事务,切莫耽误了时辰。” “谢公公提点,严某交待两句便随公公进宫。”严青川转过头去,想着身边司卫交待好尸首不许任何人擅动,只待自己回来之时再查,同时让人去九门司安抚好这几个九门卫的家人,勿要引起慌乱。 严青川交代完司中事物,便随着传旨的宦者一路入宫而去,直至云书殿外,宦者领着严青川在殿外跪下行礼:“天云卫御前司,骁骑营统领严青川奉旨进宫”。 “圣上口谕,传严青川觐见”,忠齐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宦者听罢,便向严青川行了一礼,自行退下,严青川整了整身上官服,正了正头上乌纱官帽,见忠齐将殿门打开,忙起身随忠齐入殿。穿过云书殿正殿进入后殿,见皇帝正在榻上一手持书,一手把玩着手中白玉手持,聚精会神的读着,小宦官正为皇帝泡着脚,严青川跪下行礼道:“天云卫御前司,骁骑营统领严青川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着面前的青年才俊,甚是欣慰,如今朝中随着自己当年南征的人都垂垂老矣,这些后辈才是齐云的未来,放下手中读物道:“青川来了,行了,不是在朝上,没那么多繁文礼节,起来说话,忠齐,赐坐” 见皇帝陛下与严统领有话要谈,忠齐挥手示意小宦官退下,自己为严青川搬来一方锦凳,自己则去为皇帝的龙足擦拭干净。 小宦官端着洗脚水退下,忠齐躬身为皇帝穿好便鞋,皇帝靠在踏上对严青川说道:“今日来,总是会想起当年与老严南方征战的日子,宣你进宫,是听闻你最近在御前司整日不眠不休,忙于司务,要是忙坏了身体,朕可无法向老严交代啊”。 严青川听闻皇帝关心,心中暖意上涌,眼中噙泪,忙站起身子跪下行礼:“陛下体恤,臣父子受圣上隆恩,家父在前些日子亦来信提醒臣,勿要辜负圣上隆恩,微臣只是恪尽职守,为陛下分忧,报效朝廷”。 “恩,说的好,可报效朝廷若是先将自己的身子累坏了,还怎的报效,听闻你今日在忙个案子,起来起来,说来与朕听听”,皇帝笑道。 严青川听闻皇帝问起自己今日的案子,心中暖意被一股惊诧替代,自己才将将把这‘鬼魅夜行’的案子和一班九门卫的尸体带回御前司,皇上居然已知晓案情,忙起身禀报道:“启禀圣上,今日江霖城内一班执勤的九门卫被杀于内城,这一班九门卫周身无丝毫伤痕,可微臣以内力探查几人内脏,却发现这些九门卫是被高手以内力震碎心脉而亡。” 第十七章 宦官忠齐 皇帝听闻严青川的禀报,并不诧异,只是淡淡的问:“以你的游龙掌法,做的到吗?” 严青川羞愧答道:“启禀圣上,九门卫选人极为严苛,就算不踏武之境界,也都是身经百战的兵士,以微臣初窥境之力,若要毙杀几人,亦无法做到在他们的身体上不留任何痕迹,若要这班九门卫在毫无抵抗之力下瞬间毙命,则至少需知天境上的功力才能做的到。” 皇帝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羞愧面容,开口笑道:“武道一途,无需心急,你还年轻,不必忧心,朕今日召你来,只是想让你休息一下,虽有报国之心,可身体却是本钱,整日不休,早晚会累出问题来的,今日你不用值守,只在偏殿休息,养好精神,我已召你父亲明日进宫,明日早朝之后,我与你一道去和你父亲团聚团聚”。 严青川闻的皇帝关心之语,有听闻父亲明日进宫,开口谢恩,可转念一想,自己一男子,夜宿宫中,未免于礼不合,便谢恩道:“微臣叩谢陛下隆恩,可微臣夜宿皇宫,终是于礼不合”。 “朕都不担心,你担心个什么劲儿,难道你还怕那些言官?”皇帝到。 “微臣领旨叩谢天恩”,严青川不敢抗旨,只得跪地谢恩。 “忠齐,领严统领去偏殿休息”,皇帝吩咐一直在旁躬身伺候的大宦官忠齐道。 “严统领,且随我来”,忠齐佝偻着身子,引着严秦川去往偏殿休息,严青川随着忠齐目不斜视,一路盯着自己的脚面而行,倒是忠齐先开口问道:“严统领,老奴适才在云书殿中听你说,那一班九门卫是被知天境以上的武林高手击杀的,是吗?” 严青川心中一惊,心道自己进宫多次,从未听这位皇帝身边的大宦官多言其他,今天却主动问起了此事,心中犹豫不定,是否要将案情告诉这位公公。 忠齐望着严青川犹豫的表情,笑道:“严统领不必为难,我只问这几名九门卫心脉内脏伤势,如果老奴猜的对了,严统领不妨示意一下,老奴多嘴打听一二,可严统领什么都没和老奴说,是不是。” 严青川看着眼前这位跟着身上多年的大宦官,心道果然是跟着圣上多年的人物,自己的心思被他一眼看穿了。 见严青川没有接下话茬,忠齐说道:“五脏皆伤,只心脉齐断。”说完便望着严青川,见严青川没有丝毫反应,便继续说道:“周身无伤,面含笑意,五脏皆乌紫发黑,心脉阻塞而亡。”望向严青川,只见严青川仍是目不斜视,盯着脚面,随着自己慢行,忠齐又道:“五脏六腑,皆如剑刺,心脉如被利剑斩断,剑之快,令人无感而亡。”忠齐话音刚落,只见的严青川前行脚步略一停顿,又继续随着自己前行,忠齐佝偻的身子似乎弯的更深了,可跟在身后的严青川没望见,这位大宦官此刻眼中竟露出一抹精光,嘴角露出了诡异微笑。 而跟在忠齐身后的严青川更是心中由惊转为一丝惧怕,这位身形佝偻的太监,伴随圣上久居深宫,竟随口几问,便道出了那班九门卫的内伤情形,要知道,这些都是自己在用内息探查后方才知晓,但这些只让严青川有些惊讶,而让严青川感到一丝惧怕的是,自己随着忠齐从云书殿后殿一路而出,在这前往偏殿的路上,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被忠齐带乱了自己的步伐,要知道修习游龙渊鳞掌首重心法,渊鳞步其次,自己如今游龙掌已有小成,临敌对阵便会运起独门渊鳞步伐将敌人带入自己的步伐之中,如此敌人便会陷入游龙掌的掌力范围,无法脱身。可如今自己只是随着这老太监走了几步,却被带乱了步伐节奏,严青川压住心中一丝惧意,心中运气游龙掌心法,脚踩渊鳞步,口中呼吸吐纳,将步伐调整。 这云书殿偏殿与主殿建要穿行过一处长游廊,此刻严青川随着忠齐正行与游廊之中。 就在严青川将将运起心法,口中吐纳呼吸之时,在前领路的忠齐公公,略略侧首,随后继续佝偻的身子在前带路,只见公公步伐渐慢了下来,身形却快了数倍不止。严青川心中再惊,这公公竟然会武,而且会‘缩地千里’的轻功之法,少年人总有争强好胜之心,脚下渊鳞步快步上前,将忠齐公公笼罩在自己的游龙掌力范围之内,初窥境内息运于掌心,而此刻前方公公的后心已暴露在自己掌下,严青川心道,练武之人,后心乃是致命处,怎能轻易暴露,正想见,忽然觉得胸口一闷,脚下渊鳞步步伐已乱,仿佛一股无形气浪推着自己胸前,严青川连退数步,即将身形不稳,只觉眼前一花,在呼吸间已有人扶住自己后退身形,正是适才在自己前方的忠齐公公,严青川只记得适才他佝偻的身形背对着自己,此刻他却嘴角含笑的扶着自己,身形之快,比自己那名震武林的父亲不遑多让。 严青川心中本不服,低头望时却看见忠齐公公扶着自己的手掌,此刻却制住自己右臂上的天井、尺泽、小海三穴,若适才公公扶住自己时用内力灌注,则自己手臂必然被废。 忠齐公公此刻含笑扶着严青川,尖细嗓音传入严青川耳中:“严统领,这宫中近日刚以水扫了,地砖有些湿滑,要小心些,您是圣上看重的臣子,若是受伤了,老奴可担待不起”。 严青川此时已完全没了适才年少争胜的心气,忙拱手对着忠齐一礼道:“家父曾说,江湖之中能人异士众多,今日见公公方才信家父之言,只是没想到在这深宫之中居然能得见当世高手,青川真不胜荣幸”。 “严统领少年英雄,前途不可限量,老奴只是圣上身边的一条老狗而已。”忠齐见严青川身形已稳,便松开手,垂手冲着严青川一礼,不再多言,他佝偻的身躯便继续的偏殿而去。片刻后,忠齐带这严青川来到了偏殿。 此处虽是云书偏殿,却亦有数十丈空间,书案卧榻,一应俱全。 进入偏殿,忠齐向着殿外击掌,两名小宦者躬身入殿,忠齐开口道:“严统领奉身上旨意,今夜宿于云书殿,你们去准备些热水,让严统领洗漱一番。” “是”,两名小宦者轻声领命,轻步退出偏殿。 忠齐回身,冲着严青川一礼道:“严统领,今日按圣上旨意,你就在这休息罢,老奴已吩咐下去,一会便有热水送来,老奴这就回去向圣上复命了。” “多谢公公,公公慢行。”严青川此刻脑中仍无法将面前对自己躬身行礼的佝偻身形与适才身形如风联系在一起,只得还礼道。 严青川目送忠齐离去,不多会,几个小宦者抬着木桶,热水等物而来,严青川已在御前司不眠不休了几日,见得此景,倦意不禁涌了上来,待准备齐俱,便脱衣洗漱,将这几日的一身疲惫尽至于热水之中。 洗漱完的严青川,心知真乃是皇宫非自己家中,不敢熟睡,只盘膝在榻上运气游龙掌心法,闭目养神起来。 此刻云书殿后殿中,忠齐正向皇帝复命,皇帝仍是手持书卷,细细研读,忠齐垂手躬身在一旁答话。 “刚才你去试了青川小子了,怎么样?”皇帝随意开口。 “启禀圣上,这孩子根基稳健,根骨也不错,是个练武材料,老奴开口询问,他也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不是老奴用话套出了那班九门卫的内伤详情,他是不会告诉老奴的。武有武道,人也是个玲珑心的人,圣上得此人才,老奴真是要恭喜圣上了”,忠齐言罢,向着皇帝陛下躬身行礼。 皇帝抬起眼角,瞥了一眼面前这个佝偻身形的老宦官,轻笑一声道:“适才不想老严的孩子进了宫还拘束着,想让这孩子早些去休息,便让你于路上问清楚哪些九门卫的伤情,再试试这孩子,你若伤到这孩子,老严可不会轻饶了你。” “回圣上的话,圣上交代了老奴,老奴会有分寸,只是这严统领过早进入朝堂,心中杂念不少,于武道一途,恐难抵严若海之境界,不过与陛下而言,将来可得一贤臣。”忠齐说完,便又向皇帝行礼。 皇帝意味深长的一笑,放下手中书本,不在多言严青川之事,转口问忠齐道:“那班九门卫伤势,你已问出了,与朕说说,是何人,敢在我齐云皇城脚下杀我九门卫。” “回圣上话,非是掌法,亦非用毒,而是剑意。”忠齐道。 皇帝听闻此言,适才唇边笑意更浓,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手持,问道:“以你看来,这神州四方,哪些人有这等功力?” “禀圣上,以老奴拙见,当今神州大陆能无声做到此事的高手不下百十,可若单以这剑意杀人,只有这只手之数人可做到”,适才佝偻身体,耷拉着眼皮的老宦官忠齐,此刻眼神中竟闪烁这点点战意。 “你的意思有五人可以做到,说与朕来听听”,皇帝仍然保持的微笑道,仿佛这天下的事情都不能让这齐云君主面露难色。 第十八章 血丹六合 忠齐听得皇帝问自己,尖细嗓音开口道:“江湖中曾有好事之人,给天下习武之人以‘神州凌绝榜’排名百人,这原本玩笑之举竟引得神州武林中人为了这榜单有名而大打出手,腥风血雨后,这榜单百名之数便一直延续至今。这第一人,便是这‘神州凌绝榜’上我齐云剑神离枯荣,当年离枯荣一剑挑落三名知天境助始祖皇帝平定中原,此人当年便已宗师境界,一把琉璃剑,一身玄天剑意,天下无人能挡,位列榜中第三。” “离枯荣当年曾助朕父皇,且他醉心武学,不似是这以武犯禁的人”。皇帝把玩着白玉手持道。 忠齐躬身继续说道:“第二人便是北晋道玄真人坐下闭门弟子端木真人,传闻此人年纪轻轻就已踏境知天,背上一把阴阳伏魔剑可斩妖除魔,直冲神州凌绝榜’上游”。 “北晋?”皇帝把玩白玉手持的手顿了顿,说道:“你且继续说来。” “这第三人”忠齐尖细的嗓音顿了顿,继续说道:“南唐武林名门,唐门唐九,唐门本是以轻功、暗器、毒功名震神州,可这唐九偏不喜本门武功,他以以唐门轻功为根基,自创剑法九式,名曰剑九,一身剑意内功,已达宗师之境,‘神州凌绝榜’上排名第九”。 望见皇帝未出声言语,忠齐其余说道:“这第四人也是我齐云武林之人,唤做杨子君,此人十年前拜入望离山庄,仅十年便从一个不会武艺之人直抵知天境,玄天剑意得离枯荣真传,凭手中君子剑一夜之间荡平为非作歹清风寨,此人本有望成为自离枯荣后又一‘神州凌绝榜’的上榜高手,后却失去行踪,至今下落不明,而被‘神州凌绝榜’除名。” “第五人是一女子,此女子行踪不定,传闻此女子剑舞双绝,使得一柄胭脂宝剑,无人见过此女子面容,也无人知道此女子姓名,只因见过她的人都已死了,死者五脏皆被利剑斩裂,却面含笑容,似是品尝过美人胭脂红唇一般,当年曾有传言说这排名第五的‘胭脂宝剑’与‘神州凌绝榜’榜首‘天机子’曾有一战,而后便与天机子双双失踪,但从未见这二人尸首,‘神州凌绝榜’也未将这二人从这榜单除名。”忠齐将自己所知这天下剑意高手禀告与皇帝。 皇帝听得忠齐佝偻着身子,尖细声音说完这五位剑意的用剑高手,手中把玩的白玉手持在指尖轻捻,片刻后,皇帝轻声开口:“你是不是还漏了一位?” 忠齐听得圣上所言,眼中冒出一丝惊慌,随后又将眼皮耷拉下去,遮住眼中情绪,开口道:“许是老奴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记不清了。” 皇帝将白玉手持套再腕间,帝王目光审视着忠齐,不多会,轻笑一声道:“你倒是该忘记的都忘记了,朕让你说便说罢”。 “老奴遵命,禀圣上,确还有一人,当年大世子,今已殡天的麟帝结拜义弟,青衣剑宗顾剑一,当年顾剑一无归山一战,以宗师境击退‘神州凌绝榜’第四的北晋谪仙道玄真人,此战天下皆知,那一战后,随着麟帝殡天,顾剑一也隐入江湖。故此,江湖人只知此战而不知其名,加之在顾剑一出山之前,江湖中知道顾剑一的人甚少,固未将其列入榜单”,忠齐言罢,用耷拉着的眼角余光,偷偷望向皇帝,见皇帝仍是一副悠然神态,放下心来,将那厚厚眼皮继续耷下。 皇帝双目之中,灯火闪动,沉默许久后开口道:“当年顾剑一宗师境界,就已击退谪仙,后虽断臂,境界大跌,但他与朕曾有誓约,不再踏入江湖,亦不再过问世事,其余几人你看会是谁?朕想,此人绝不会到朕这江霖城,就只为杀几名九门卫这么简单。” “陛下明鉴”,忠齐耷着眼皮道。 “当日那孩子..”皇帝话锋一转,提及了十八年前的事情。 忠齐心中一凛,忙说道:“回陛下,那孩子当日就已随他母亲而去,老奴动的手,请陛下放心”。 皇帝听得忠齐所言,盯着忠齐,半晌后,收回目光道:“以你的修为,下手,定不会失手,朕信的过你”。说完抬首望向窗外,未再看忠齐一眼,继续说道:“又逢月初了,丹丸吃完了吗”。 忠齐听皇帝所言前半句,刚松了一口气,听得后半句,忙跪伏于地,口中颤颤巍巍道:“却已是月初,求圣上赐下本月的六合丹”,这位在去往偏殿路上一息之间震退游龙掌传人严青川的大宦官,此刻真的如一只老狗一般,跪地乞怜。 皇帝瞥见忠齐此刻的模样,轻蔑开口道:“朕已命人将本月丹药送到你的住处了,今日乏了,伺候朕歇息罢”。 忠齐听得皇帝所言,忙口中谢恩,从地上颤颤巍巍爬起,伺候皇帝入榻,而后轻声退出殿外,佝偻的身形慢慢行于这深宫夜色之中,行至景阳宫旁,一处阴寒小院外,忠齐止住步伐,推开小院的门,进院,闭门。 小院相较于这皇宫他处,显得死气沉沉,就连那被关押后宫嫔妃的冷宫都比这小院更有生机,小院中不似其他宫中养些猫狗宠物,甚至连树木花草都没有,让这所小院更显阴冷。 忠齐推开房门,门中央的桌上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小小玉瓶,忠齐看见玉瓶,如猫儿见腥一般窜去,伸手握住玉瓶,迫不及待打开玉瓶的盖子,用力嗅着瓶中丹药散发出的诡异香气,瓶中躺着数十枚如血的红色药丸,宛如人之血液一般鲜红刺眼,忠齐捧着玉瓶,下垂的眼中透着一丝不甘,忽然忠齐将玉瓶甩向墙面,玉屏撞击墙面,粉碎四散,瓶中的红色药丸咕噜噜的散落在地面,灰色的地砖将鲜红药丸衬托的格外显眼。 忠齐将玉瓶甩落后,佝偻的身子行至这房中的榻上,盖被而眠,可将将过去不多时,刚入眠的忠齐竟开始抽搐起来,忠齐猛然坐起,忙运功盘膝,可仍是止不住抽搐,就连脸上的褶皱都开始跟着颤抖,豆大汗珠顺着满脸褶皱,一滴滴的滴落,猛地睁开双眼,忠齐周身竟爆发出层层气浪,将小小房间的房门窗户击的粉碎,气浪呼嚎而出。 周边几处小院内,一名刚入宫不久小宦官被这声势惊醒,正要出门查看,被一旁窗边老宦官拉回,小宦官不解,轻声问道:“安中官,这是什么声音,怎的如此吓人?” 被唤做安中官的老宦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小宦官拉进屋内,查看左右无人后,将门窗紧闭,对着小宦官轻声开口道:“这声音是从服侍咱圣上的忠齐公公住处发出的,你刚入宫,不知道到,咱们这位忠齐公公,听说原本是位武林高手,被咱圣上降伏之后,听说是伤了下体,也不是个完整的男人了,所以才入宫做了咱圣上的贴身太监。” 安中官说完竖耳听了听窗外,觉无人偷听后,对着小宦者继续说道:“当年初入宫时,可没人直达这忠齐公公的来历,那时候有很多爷们还以为是个新人,用咱爷们的方式让这位忠齐公公交份子钱,这位忠齐公公也没多说,便给了钱去自己院子了,可那晚也如今夜一般,这忠齐公公在他自己的院里哀嚎,异象横生,可这几位爷们,仗着白天忠齐公公老老实实交钱,便去忠齐公公院中理论,可几人去了就再也未归,第二天,司礼监就差人从忠齐公公院中抬出了几人的尸首,我当年入宫不久,可也远远的瞧见了,那几位爷们死状恐怖至极,让我连续做了多日的噩梦啊!” “出了人命,司礼监不管?”小宦者被安中官所言吓得瑟瑟发抖。 “甭说司礼监不管,听当年服侍圣上的爷们说就连咱圣上听闻此事都只是淡淡说了句‘勿需多问’便将此事带了过去,从那之后啊,这忠齐公公那就没人敢再去了,也没人敢再招惹忠齐公公了”,安中官眼中透露着恐惧,将自己所知都告诉了小宦者。 “小叶子多谢安中官的救命之恩”。小宦者听完,忙对着安中官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啦,从今往后,小叶子,你记住,躲着点忠齐公公的住处”,安中官挥了挥手,示意小叶子不用多礼。 二人正偷偷交谈间,屋外又传出了忠齐哀嚎惨叫之声,二人皆噤声不语,惊恐的望着窗外忠齐的住处。 忠齐此刻已不似适才盘膝运功的模样,正在这房内地砖之上,痛苦打滚,忠齐只感周身经脉之中如虫钻鼠咬,痛楚难当,忽的又觉自己如堕冰窖,寒冷异常,意识朦胧之下,伸手取撤榻上的被子,强忍着摸着被子,寒冷之感顿消,替代而来的是如烈火焚身的痛楚,忠齐再也忍受不住如此折磨,放生哀嚎。意识朦胧之际,却望见身前一人,头戴斗笠,身穿乌色劲衫,衣袂处以金线秀一‘唐’字,此人站在门边冷冷的望着自己,忠齐眼神中透着开心,渴望,不知是何种情绪,尖锐的嗓音开口:“师傅,救救徒儿”。 乌色劲衫望着自己,冷冷开口:“逆徒,叛国叛师门,该杀”,只见身形微动,手掌之中激射出三枚银针,银针速度之快,让忠齐如此修为都来不及躲闪,银针直冲胸口大穴而来,没入身体。忠齐大叫一声,低头查看,胸口哪里有任何伤痕。再抬头时,却见一锦衣华服女子,满脸鲜血,望着自己,凄惨之声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亦无仇无怨,为何今日要杀我母子,你可知此地是何处,我丈夫是谁?”言毕,锦衣女子伸出满是鲜血的双手,掐住忠齐的颈部,忠齐只觉浑身修为无法施展,就在自己无法呼吸之时,面前一黑。 忠齐看向房内,哪里还有锦衣女子,而掐住自己颈部的却是自己的双手,忠齐大口喘着粗气,忽然望见适才自己甩将出去散落于地的血色丹药,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像将死的老狗一般,爬向丹药,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不管不顾这丹药占满尘土,抓起一颗,塞入口中。片刻后散于诸穴的内力归于丹田,静脉内鼠虫啃咬之感顿消,忠齐忙闭目盘膝,一炷香后,忠齐呼出一口浊气,眼中精光内敛,望向面前地砖上四散的血色丹药,忠齐下垂的眼中似有愤怒,似有不甘,可还是伸手掏出一块锦帕,将散落在地的丹药一颗颗的捡起,放于锦帕中,忠齐小心翼翼的收好,眼中透露着一丝戾气,望向窗外远处的云书殿方向。 云书殿偏殿中,盘膝运气凝神休息的严青川,已被适才的动静震惊,心道这皇城中居然有如此高手,难道就是适才一招逼退自己的忠齐公公?可这动静实在是太大,自己身为御前司指挥使,还是去查看一番,打定主意,正欲推门而出,门外传来小宦官的声音:“陛下口谕,严统领只管休息就好,其他事宜勿需操心”。 推在门上的手掌又收了回来,严青川心道这宫中的事,陛下已有口谕,自己便待在这偏殿休息罢,收回手掌,严青川自去榻上继续调息。 云书殿后殿榻上,齐云最高的统治者此刻正在侧卧于榻上,适才宫中遥遥传出的声响,并未惊扰了他的睡意,反而让这位皇帝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仿佛在正在做一个美梦,不知是梦话还是醒着的呢喃,隐约从皇帝的口中听见:“六合丹,神仙难”。 第十九章 庙堂之上 一夜冬风,天未亮,声声鸡鸣唤醒了整个江霖城。 内城中各府内便躁动起来,下人们有人在套马备车,有的府内正抓紧给老爷烧水穿官衣,不一会,这内城的街道上,有官员骑马而行,有官员坐轿赶路,大多的官员还是随着赶去上朝的一众人等步行而去。 坐在轿中去上朝的范谋仿佛是一夜未眠,细长的双眼带着浓浓的倦意,昨夜之事,如幕般在脑海中展开,当年自己得了还是北晋世子宗妄命令,投入如今齐云皇帝当年的齐云王二世子齐劭门下,做了幕僚,明面上为齐劭出谋划策,暗里是为北晋搜罗情报。可随着齐劭灭赵称帝,对自己这个幕僚不薄,自己一路青云直坐到这齐云右丞相,范谋也不是没想过就此与北晋断绝,真的投身为齐云效力,可自己多年为北晋传递情报,早已深陷其中,昨夜神秘的黑衣人又携了晋主令来,范谋处事多年,怎能不懂晋主的言外之意,除了告知离枯荣之事,命自己去取镜花水月的齐云江湖秘事,敲打自己才是晋主宗妄的最终目的。 如今自己进退两难,若齐云皇帝知道了自己的细作身份,自己这一家老小,定万劫不复,可若就此叛晋降齐,且不论齐云皇帝是否仍相信自己,昨日那黑衣人也定会为晋要了自己的命,如今只有咬牙一条道走到黑,若果真有一日,北晋大举南下,一路灭齐云南唐,一统天下,自己也可落个万世功臣之名。 可如今的齐云皇帝齐劭,勤勉为政,智谋无双,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知是否瞒得过皇帝的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可自己现在逆水行舟,唯有咬牙坚持,想到此处,范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昨夜未眠,已差人连夜将黑衣人告诉自己的关于离枯荣走火入魔的情报传给王管家,又将自己离间齐云两名皇子的计策前后在脑中过了一次,若有丝毫遗漏,自己多年精心布局将毁于一旦。 下人的声音打断了轿中范谋的思虑:“老爷,到了齐阳门了,您该下轿了”。 范谋听得下人所言,收回思绪,打起精神,正了正自己头上乌纱,将自己的朱红官服整理一番,掀起轿帘而出,齐阳门外众官员正三五成群的结伴等待,见得右相范谋从轿中出来,都自觉分裂两旁,让出道来,口道:“范相”。 范谋望着众官员向自己问候行礼的模样,不禁自得,自己当年从一介幕僚,如今一路扶摇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一路行来,辛苦自知。范谋手持笏板,昂首而行,直至众官前列。 队列的最前方站着的二人,一人穿朱色秀金四爪九蟒袍,头戴鎏金通天冠,另一人身着素色四爪五蟒袍,头戴白玉冠,正是太子齐武与宁王齐韬,齐武,两兄弟此刻正把臂而谈,见众官让道,右相范谋踏步而来,齐武、齐韬两位皇子皆向着范谋一礼:“右相”。 范谋忙躬身还礼道:“老臣参见太子殿下,宁王殿下。” 两位皇子忙道:“右相不必多礼”。 范谋抬头望向太子齐武,见齐武面色苍白,细长眼神中透出一丝精光,会意一笑,开口向太子道:“太子殿下今日面色不好,是否身体有恙。” 太子看见范谋的眼神,会心回道:“承右相挂怀,本宫略感风寒,无大碍的,倒是二弟,前些日子为了朝廷连日奔波,比起我这个大哥,二弟要保重身体才是”,说完便望向一旁的宁王齐韬。 宁王殿下星眉朗目,玲珑心思,眼神流转间,一语便听出了自己这个太子哥哥言语中的讥讽之意,宁王神色不变,躬身行礼道:“多谢太子哥哥挂怀,为朝廷,为父皇,更为我齐云黎民百姓,弟弟岂能不竭尽全力,倒是太子哥哥辅佐父皇,忙于朝政,才更要保重身体才是”,齐武近些日子因疏,才被皇帝训斥,如今齐韬一句辅佐父皇,忙于朝政,让太子齐武面上不由一红,尴尬至极。 范谋此刻见齐武被宁王淡淡一句揶揄的无话可说,忙上前扶住太子殿下手臂道:“宁王殿下,太子近些日子,因国事而身体抱恙,宁王殿下出京办差,仍记挂着京中事务,老臣甚是佩服”。 宁王此刻看着范谋扶住皇兄手臂,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自己在外办差,京城的事情居然了如指掌,岂不是有结党之嫌,宁王心中暗道,这范谋一向在朝中不偏不倚,自己出京办了趟差事,怎的今日却来为皇兄说话,可转念一想,前些日子郑直等官员曾以太子多年来疏于政事,品行不端为由,上奏朝廷以另立太子,一种言官清流却出面驳斥,而这些所谓言官清流的背后,谁人都知是面前这位当朝右相。 宁王一笑,朗目望着范谋,笑道:“右相大人言重了,本王外出办差之时,父皇曾交代本王,虽在外为朝廷办事,仍勿要忘记挂京中事务,行事切莫乱了分寸,倒是右相大人,身为清流领袖,平日里又辅佐朝廷,几日未见,面容憔悴的厉害,也请右相大人保重身体”。 齐武正要开口,被范谋拉住了手臂,右相细长的眼睛眯成了缝,笑道:“宁王殿下关怀,老臣自当谨记。” 正当几人交谈见,只听的齐阳门吱呀一声,厚重的正门的缓缓打开,齐韬、齐武及身后百官皆自理衣冠,众官员列队而立,随着正门打开,两位皇子与众官员缓步而入,直至齐阳宫正殿外,此时一位小宦者由殿中而出,手持长鞭,鞭长三丈三,小宦官用力甩动长鞭,静鞭初彻四无声,众官员文武两班站齐,这齐阳殿中金瓦玉砖,四根擎天盘龙柱将这百丈大殿撑起,更显皇宫巍峨,而这齐云殿灰色玉砖之上起数十玉阶,玉阶之上正是那象征着齐云至高权利的金漆龙椅,龙椅后更有金碧錾刻万里江山图,龙椅旁侍者持五明雀翎扇分立两旁,金匾蓝漆中正是当今皇帝齐劭的御笔亲题‘勤政图治’,皇帝齐劭在那至高龙椅坐定,撇了一眼身旁佝偻身形的忠齐,这位大宦官尖锐的嗓音开口喝道:“入殿!” 众官员这才入殿分列而跪,天颜之上,无人敢抬头直视,皇帝威严目光扫过众人,开口道:“众为卿家平身。” 忠齐随后继续喝道:“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朝”。 忠齐话音刚落,官员列中,礼部尚书孙仲颤颤巍巍的出列跪奏:“禀圣上,礼部孙仲请奏,礼部奉命编撰《齐云典》今已经编撰完成,老臣幸不辱命,本欲继续侍奉圣上,怎奈老臣年事已高,自觉难继续担当重任,请奏告老还乡。” 皇帝望着面前连走路都有些颤巍的老臣,开口道:“孙卿家自朕登基以来,兢兢业业,率礼部为朝廷倾力编撰《齐云典》。准奏,传朕旨意,赏孙卿家千金,田百顷,着吏部车马随行予以还乡”。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孙仲勉力起身。 “来人,扶着孙卿家”皇帝见面前的老人为了《齐云典》耗尽心力,心中感慨,命小宦官上前扶着这位老尚书。 皇帝随后道:“孙卿家所言,这《齐云典》已编撰完成,朕定要好好观上一观”。 礼侍郎张澜雨随后出列跪奏:“启禀圣上,自文帝二年,臣等遵圣上命,随孙尚书编撰之《齐云典》,经十六年收集修订,今日已编撰完成,全书共两万一千卷,恭请请圣上一阅”。 “好,礼部一种编撰官员劳苦功高,朕心甚慰。”皇帝龙目微移,忠齐会意,命小宦官搬来《齐云典》目录于大殿中,这《齐云典》仅目录八十余卷,朝堂百官见得,皆啧啧称赞。 皇帝移步,负手踏阶而下,缓步到《齐云典》旁,抽出总纲,翻看起来,这《齐云典》中,涵经、史、子、集,涉及天文地理、阴阳医术、占卜、释藏道经、戏剧、工、农,皇帝翻看总纲一番,心中大喜,开口笑道:“好好好,此典不仅是我齐云,更是神州大地第一典籍啊,传朕旨意,着张澜雨,晋礼部尚书衔,一众编撰官员,吏部按制嘉赏”。 “臣携一众编撰官,谢圣上隆恩,吾皇万岁”,张澜雨叩首谢恩归列。 小宦官们将这目录搬入后殿,皇帝环视百官,开口道:“前些日子,左相萧艈、西北大将军王恬,上奏,这匈奴每逢冬季又来频频扰我边关,北晋宗氏亦不安分,在我边境几城市场有晋之散起,劫掠城池,众卿家有何应对之策。” 望见众官员皆默不作声,适才齐云大典带来的喜悦之感,被莫名之火替代,神色不变,帝王目光落在一旁垂手而立的太子和宁王身上,捻着玉持,开口问太子道:“太子,以你之见,如何应对?” 听得父皇问向自己,这位平日只爱闻乐观舞,鞭笞下人的太子忙出列道:“启禀父皇,这匈奴每逢冬季,都来扰边境,可令王恬出关平定,这北...晋,北晋,亦应在朝中选一大将出征,荡平扰我边关的游骑”。 “哦?太子的意思就是要战?”皇帝不知是喜是怒,只含笑继续问太子道:“朕且问你,兵家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且不论如今仍是冬季,这南方遭遇我齐云立国以来最重冬雪之灾,对来年的农耕,百姓来说,若再用兵,我齐云将国本不稳”。 “这...这.”太子被父皇问的一时语塞,本就苍白的脸,瞬时更无血色。 此时旁边一声从容之声而来:“父皇,儿臣请奏。”正式一旁挺身而立的宁王齐韬。 皇帝望向宁王齐韬,眼神中的威严似是少了些许,仍是含笑道:“准奏”。 “以儿臣观来,山海关城墙坚固,兵精粮足,更有萧右相和王老将军坐镇,匈奴扰关,无非是想逼的我朝含怒出兵,正中了那匈奴单于的奸计,我军若坚守不出,纵是匈奴凶悍善战,亦无法过关,百姓自安。当今之计,是乃朝廷当从储备粮草中,拨粮增援即可,待月余,则匈奴定然缺粮而退。待我朝来年秋收之后,粮草充足,再言战事不迟。”宁王齐韬立于朝堂之上,侃侃而谈。 皇帝听闻此言,眼中威严变为赞许之色,堂下的大臣们也纷纷交首称赞。 宁王沉思片刻,继续从容而谈:“北晋扰民之事,儿臣观来,蹊跷异常,自当年北晋国主宗妄继位之后,多年未曾与我朝兵戈相见,虽北晋窥视我朝之心不死,可在此凛冬之季出兵,有违兵法,且游骑骚扰实不是北晋行事之风,儿臣担心,有人借北晋之名,对我百姓行劫掠之事,当严查之。” 第二十章 万雪轩中 宁王此言一出,朝堂下窃窃而谈的众臣瞬时静了下来,众臣皆对望,无人再敢多言。 “启禀圣上,老臣有奏”,适才一直默声不语,眼神微阖的右相范谋听得太子殿下与宁王之言,微阖的眼神中阵阵狡诈之光闪动,宁王言罢,范谋便开口道。 “准奏”,皇帝道。 “老臣适才听得二位皇子所奏,亦是赞同宁王殿下事关匈奴所言,尤是适才宁王殿下提及这北晋游扰境之事,疑是有人冒北晋之名,行劫掠之事,更要严查,老臣则觉得,北晋行事不可以常理思之,若真是北晋先以游骑试探我朝态度,而后突然用兵,又待如何,不若如以太子殿下所言,择一大将领兵前往,一则探查此事,一则也可防北晋。”范谋躬着身子,手持笏板,向着皇帝奏道。 皇帝此刻的笑容仍是不变,目光越过范谋,扫像堂下众臣,目光过处,众臣皆俯首不语,皇帝眼神深邃,望着群臣模样,手中玉持捻动快了些许,负手回身走向龙椅,宁王正欲开口,皇帝抬手止住,宁王只得闭口躬身行礼入列。 皇帝开口:“众卿家可还有本要奏”,众臣见圣上将话题引回朝政,便各自上奏分内之事。 “启奏圣上,近日北境诸城夜间皆有盗匪作乱,各城知州皆上奏请御前司拨出人手前往擒贼。” “准奏。” “启奏圣上,前月雪灾,南境受灾,多州请奏朝廷拨银以修缮民居、城池。” “准奏,着户部主理,工部协理此事,不得耽搁。” “启奏陛下,今年关将近,元日节已在筹备之中” “今年元日,勿需铺张操办,一切从简,各宫都要削减用度,以资受灾百姓。” “启奏陛下”... 众臣诸多事宜皆奏报,有的臣子得了皇帝赞许,心中暗喜;亦有臣子被当庭训斥,战战兢兢;当然,更有臣子一直在眼望脚尖,神游四海;不知是想着如何办好差事,还是想着如何对付自己娶的第二房小妾,总归而言,这朝堂之上群臣众像皆是那尊龙椅坐下治国之器而已。 诸事已毕,尖细嗓音再起:“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万岁”,众臣皆跪拜高呼,带皇帝走后,众臣缓退出殿,各自三两成群散去。 “请太子殿下,宁王殿下,范右相留步,陛下有召,御花园觐见”,一名小宦官快步追上三人,传下口谕,引着三人往御花园而去。 ...... 御花园中,皇帝已脱去朝服,一声朱色便装,正在这园中召见昨夜一夜未眠的严青川。这御花园中约莫数百丈之地,则四季植物以常春、宁夏、千秋、万雪四轩四亭分类遍植古柏老槐,罗列奇石玉座、金麟铜像、盆花桩景对应一年四季,这每个季节都可赏当季美景。 此刻严青川正在这万雪轩被皇帝召见,目光扫到严青川仍是一脸倦容的样子,皇帝抚须开口道:“青川,昨夜休息的可还好”。 “回禀陛下,微臣昨夜休息的甚好”,严青川恭敬回话,眼神却瞟向皇帝身后佝偻身形而立的忠齐,见忠齐如昨日般神色,心中不免疑惑,昨日宫中那神秘高手难道不是这位公公,那股滔天气势难道这宫中还有高手,可那哀嚎之声分明就是此人啊。 皇帝仿佛看穿了严青川心中所想,开口道:“青川啊,宫中规矩众多,不似家中,想必你也未曾休息的好,朕已让人去传老严了,一会儿你父子团圆一番,就随你父亲回家休息休息,记住,差事固然重要,可身体更是关键,老严的儿子便如朕的子侄一般”。 “圣上隆恩,家父与微臣定为圣上为我齐云尽绵薄之力”,听得皇帝所言,严青川感恩之情溢于言表,忙跪伏行礼。 君臣二人正谈话间,只见小宦官在前快步引路,一名灰衣中年随之阔步而来,此人年近五旬,虎目鹰鼻,长须及胸,虽年岁已长,却须发乌黑,远观不似五旬之人,一路随小宦官醒来,脚步稳健,细细观来,每行一步的步距竟丝毫无差,行的近了,才看见此人鹰鼻两侧深深的法令之纹,显现此人年岁,来人正是‘神州凌绝榜’排名第五的‘游龙鳞渊掌’严若海 “臣,严若海,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灰衣中年人望了一眼正在谢恩跪伏于地的严青川,也行礼归在严青川身旁。 “在朕这御花园中,无有外人,你们父子二人,倒是一个模子,适才我正与青川说道着,他是你儿子,也正如朕的子侄一般,老严,青川,平身罢”,皇帝哈哈一笑,命人取来锦凳赐坐。 严家父子起身恭敬坐于皇帝面前,忠齐示意一众宫女宦者退下,严若海看着儿子一脸倦容随着众人退下,有些心疼,可毕竟是为皇家效力,心疼也只能放在心里。 皇帝望着严若海,当年这位游龙鳞渊掌宗师跟随着自己南征之时,在赢江之上连毙南唐高手时眼都未眨,此刻望着儿子行出这万雪轩,样子却变了一个人似的,心中也有些感慨,手中的玉持捻动,开口道:“青川也长成大人了,如今为朝廷效力,等到他日朕平定神州,那时,咱们就将这江山交给他们年轻人,你与朕同游这神州山川去。” 严若海听得皇帝所言,不由心中一凛,严若海知道面前这位皇帝陛下胸有壮志,城府及深,潜龙之时就曾放出豪言要这万里神州尽归于赵,而灭赵称帝之后,他的心思却变得难以捉摸,便开口回道:“皇上对严家的厚恩,严家定以死相报,青川这孩子还是太年轻,还请陛下多加训诫,此次臣受皇命去查赵国余孽之事,也有了些眉目”。 “噢?你且说来”,听得有了赵国余孽的消息,皇帝手中的玉持,捻动的快了些。 “臣此次出京北上,去了当年的赵都,查访到一些曾服侍昏帝赵氏的老人,臣在这些老人口中竟探得一当年赵都宦臣,臣用了些手段,找到了这个宦官,起初这阉货死不开口,臣断了他一手一脚后,方才开口,他说当年陛下兵临赵都,这昏帝赵炽见天兵至,便持刃尽屠宫内之人,后自焚于宫内,却独独放过了刚生下的一个女婴,并将一个四方木匣与婴儿托付给了一人。”严若海将近些日子探查的消息,如实禀报。 “当年朕上顺天命,下顺民意,灭昏帝赵炽,可朕搜遍全城都没发现那枚自赢一统神州而制的传国玉玺,这么多年,北边的宗妄也一直以此为借口攻讦于朕,那赵炽无子,那木匣中定是传国玉玺,老严你继续说来,那木匣与婴儿现今何在”,皇帝听得严若海的禀报,帝王眼神闪烁,手中的玉持也捻的飞快。 严若海多年未见皇帝的帝王双目中露出如此急切光芒,继续说道:“臣听闻此消息,也是震惊许久,于是继续追问那阉货,可他说那日他也是躲在龙椅后方才躲过此劫,偷望见此事,之后女婴和那木匣便随着托付之人消失在皇宫之中”。 皇帝此刻已安奈不住心中的急切,站起身来,追问道:“你可追查到女婴和木匣,还有那托付之人去向”。 “臣惭愧,虽探的此消息,而后便无有进展,那阉货也因我下手太重而亡,而后只得先回京向圣上复命”,严若海见皇帝急切心情,忙跪地禀报。 皇帝看着跪伏脚下的严若海,帝王眼神中阴晴不定,片刻后才将捻动的玉持停下,嘴角挂上一抹笑容,伸手扶起了这位游龙掌宗师道:“老严此次为朕探得如此重要的消息,已是立下大功,朕心甚慰,老严一路辛苦,快快起来,后面的事情朕自会派人查探,当今还有一事需与你商议”。 “请陛下吩咐,臣当竭力以赴”,严若海有着宗师之境,适才跪地之时,虽未抬头直视龙颜,却感受到皇帝气息微微变换,此刻被皇帝扶起,忙躬身道。 皇帝望着严若海,淡淡开口道:“江湖中有传闻,离枯荣已走火入魔,此人曾在中州之战中助朕父皇击退匈奴,若离枯荣真的走火入魔,望离山庄毕竟是离枯荣的毕生心血,朕不想世人说朕不记人恩,若离枯荣无法支撑,朕想要老严你撑起望离山庄”。 皇帝此话一出,严若海心中战意顿生,当年离枯荣‘一剑定神州’扫落匈奴单于坐下三大高手,被诸多江湖中人顶礼膜外为当今武林可与雷音寺空像大师、清心山了尘真人这等武林泰斗并肩而立的齐云武林神话,自己游龙掌大成之时就想与离枯荣一战,可当年正直齐云立国灭赵,自己苦无机会,如今若离枯荣走火入魔则罢,若他安好,自己终可圆此生一战之梦。严若海心中战意顿起,这周身无风自动,万雪轩外的飞雪似都已感受到严若海的滔天战意,被严若海的宗师气势卷起,直刮的万雪轩门窗呼呼作响。 轩外伺候的宫女们,俱被这天像突变吓的花容失色,而在御花园中等待父亲的严青川此刻更是心中大惊,适才本感到父亲真气的滔天战意,可这是皇宫,父亲怎会失态,可随后一股不弱父亲的真气与父亲的内息对峙起来,两股真气,引的万雪轩外天像大变,就在严青川是否要冲进万雪轩中不知是救驾还是探查父亲的情况之时。两股气息瞬消,严青川在御花园中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侍奉一旁耷拉着眼皮似是要睡着的忠齐,看着面前端坐着的游龙掌宗师,听闻了离枯荣的姓名,真气四溢、气势突起,显然忘记了这是在皇宫之内。只见忠齐踏前一步,护在皇帝身前,口中轻喝道:“严大人”,一股无形气浪由他那佝偻的身形中发出,直逼端坐的严若海,这气势竟丝毫不逊,同引轩外两股雪浪缠绕呼啸。严若海正想着与离枯荣一战,忽的听闻一声传音入耳,如惊雷般唤醒自己,猛然回神,想起自己身在万雪轩中,自己心中战意引得真气四溢,望着眼前,这名时时伴在身上身边的老宦官,此刻正护在身上身前,周身真气四溢,直逼自己,惊叹宫中居然有如此高手的同时,又觉得此人真气之感熟悉非常,一时间想不起自己曾在哪里见过此人,可望见圣上神色未变,正手捻玉持,含笑望着自己。 心中一凛,严若海忙跪伏于地,口中高呼道:“臣乃习武粗人,适才听得离枯荣之名失态,惊扰了圣驾,请圣上降罪。” 皇帝挥手示意忠齐退至一旁,仍是笑着扶起严若海,开口道;“老严是当世的绝顶高手,听得离枯荣之名,心有战意,朕怎能不知,无妨,朕与你当年并肩作战,不用如此生分。” 第二十一章 第二件事 见严若海虽起,仍一副神情不定的样子,皇帝满意的一笑,继续说道:“老严勿要再自责了,朕适才还未说完,朕想要撑起望离山庄并非要你亲去。你此番北上替朕办差,一路劳顿,此次回京就歇歇身子,要让后辈们去闯闯才是。朕对望离山庄每三年便有恩赏,离枯荣虽每次都谢恩,却将恩赏退回,显然是不想与朝廷有瓜葛,今年朕想要遣一皇子前往望离山庄,青川也在京城历练了一段时间了,朕想让青川陪同朕的皇子一同前往,以示朝廷恩典,你看如何”。 严若海细细品味着皇帝看似商量之言,这番话表面上是让皇子与青川前往,以示朝廷对望离山庄的看重和恩典,实则圣上是想借此查探若离枯荣安好,这皇子亲去给足了望离山庄面子,若离枯荣真的走火入魔无力支撑,皇子与自己这游龙掌宗师的儿子亲往,望离山庄无论是看在皇家颜面还是自己这游龙宗师的颜面,都无力抵抗,朝廷顺势就可接手了这望离山庄,此后望离山庄便是皇家之物。严若海心中暗叹圣上仍是当年那算计无双的齐云二世子,嘴上却说:“圣上所命,严家无有不从,青川此番若能随行护卫,对他也是一种历练”。 “好,朕已让人去传武儿、韬儿和范谋了,相比一会儿就到了,此事暂且不提”,皇帝开口顿了顿声,瞥了一眼身旁伺候的忠齐,忠齐会意,佝偻着身子缓缓退出万雪轩。 万雪轩中此刻仅剩皇帝与严若海二人,皇帝开口问到:“第二件事你探查的如何。” “回禀圣上,顾剑一当年虽境界大跌,也不是常人所能追查的到,此番我北上去探寻各城,江湖中仍无他的任何消息,以臣看来,当年他断臂之后,心气已失,且麟帝当年驾崩于赵都,他又成了无主之人,加之他与圣上曾有约定,再不出江湖,以臣想来,此刻他早已安于命运,安心为民了罢”,严若海如实将探查顾剑一的消息禀告圣上,心中却有疑惑,为何圣上这些年仍执着顾剑一的行踪,虽然当年顾剑一曾凭宗师境击败北晋谪仙道玄真人,可之后赵都救主,他丢了一只手臂,境界大跌,已非顶尖之人,婉拒圣上强留之意而去,而圣上派去跟踪之人也无法追寻到顾剑一的下落。 “顾剑一曾与麟帝结拜异性兄弟,也算是朕的兄弟,他曾为我齐云立下不世之功,朕寻他,无非想让他再江霖安度余生罢了”,皇帝抚须叹息,继续说道:“当年萧相曾与顾剑一颇为相熟,可称得上忘年之交,朕那皇嫂也是萧相独女,当年赵国余孽潜入世子府,袭杀的朕的皇嫂皇侄,直至今日,朕仍心有愧疚,未能保住皇兄血脉,萧相丧女,虽口中不说,却自那后自请去往山海关戍边,朕知道,萧相心中是在怪罪于朕,可当日世子府大火之后,却未寻得朕那皇侄的尸首,因此,总觉朕之皇侄尚在人间,若能寻得,也算是朕对得起朕的皇兄皇嫂在天之灵”,皇帝言至此处,威严双目微微泛红。 严若海见皇帝叹息,出声劝道:“圣上节哀,倘若麟帝遗子尚在人间,此刻亦为民亦,不会再遭赵氏余孽的追寻,亦是好事,还请圣上保重龙体,不过此番北上,臣曾探得一人行踪”。 皇帝稳了稳适才情绪,开口问道:“何人”。 “萧相身边有一高手相伴,此人始终一身黑袍,不见真容,臣无意见得知此人亦在北境的消息,曾去探查,可那时又得赵氏余孽的消息,于是便派随从前去跟踪此人,可跟踪之人一去不回,臣在探查赵氏余孽之后跟随暗号一路追寻至锦州城外,只寻得随从几人尸体,那黑袍人的行踪却无法再追寻的到”,严若海听闻皇帝提起萧相,才想起北上探查的意外之事,变禀给圣上。 “哦?萧相的人?”皇帝神色悲伤,眼神中却透出一丝别样玩味。 这君臣谈话间,万雪轩外,听得忠齐轻声奏报:“启禀圣上,太子殿下、宁王殿下、范大人奉召觐见”。 “让轩外候着的严青川一并觐见”,皇帝将适才玩味眼神收回,开口道。 得了圣上允准,齐武、齐韬、范谋、严青川人随着忠齐进入万雪轩跪拜行礼:“儿臣齐武、齐韬,臣范谋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皇帝开口道。 “谢父皇,谢陛下”,太子三人起身立于一旁。 皇帝审视几人一番,开口道:“韬儿,今天早朝之时,你说这北晋游骑扰民之事,你有所怀疑是有人借北晋之名,对我百姓劫掠,可有实据”。 “儿臣未有实据,可此事确是蹊跷....”宁王齐韬正要继续说下去,被皇帝严厉之声打断。 “胡闹!朝堂之上,无凭无据之事,岂能妄言”,皇帝怒道。 “父皇恕罪,可此事关乎我北境百姓安宁,请父皇三思”,宁王齐韬跪下,口中称罪,可嘴上仍想请皇帝彻查北境边境之事。 一旁苍白脸色的太子殿下和眯着双眼的范右相深知陛下那不容置疑的性子,二人皆眉头紧蹙,等待着圣上的额大发雷霆,却被皇帝一声大笑惊掉了下巴。 “哈哈哈,你这孩子,还真像朕年轻时的样子,认准的事,哪怕天塌下来,也要去做,行了,甭跪着了,起来吧。”皇帝笑道。 “你既然要查,真便允了你,只是朕这里还有一件差事,想问下你们的想法。”皇帝继续说道:“望离山庄离枯荣,随是草莽,但早点曾助始祖皇帝大破匈奴,每三年朕便会派人前去恩赏,可今年传闻离枯荣练功走火入魔,命不久矣,朕想在太子和宁王中选一人,代朕去往望离山庄行恩赏之事”,皇帝望着太子那不争气的样子,又将眼光转向了一旁长身而立的宁王,可眼光闪烁间,又将眼神移回了太子身上,开口道:“太子,此事,你去办罢!” 太子听闻父皇开口,脑中想起昨夜范相夜访,心道,这范右相果然知道父皇的脾气,所料不差,便依计跪下,口中道:“儿臣遵....”,“旨”字还未出口,却整个人昏倒在地。 众人大惊,范谋忙伏地,扶住太子,身旁立着的严青川此刻飞身出万雪轩,护在轩外,口中喝到:“护驾”,忠齐与严若海凝神运气,探查四周动静。皇帝大喝道:“快传太医”。 片刻,忠齐与严若海同时开口禀报:“圣上,这御花园中未有异常,以臣观来,太子面色苍白,定是身体有恙”。 皇帝当然知道,忠齐与严若海这两位宗师境高手在这万雪轩中,不可能会有刺客行刺,此刻心中只担心儿子安慰。不多会,太医院提点华甫拎着药箱,手扶着将要被冬风吹落的官帽,随着小宦官一路小跑进了万雪轩,正待行礼。 皇帝一挥手道:“不要行礼了,快看看太子”。 华甫望见万雪轩中,众人围着的太子此刻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听得皇帝下旨,忙跪地俯身听了太子胸中气息,同时伸指搭住太子脉像,又抚太子额头,片刻后,跪向皇帝禀报:“启禀圣上,太子殿下舌苔淡红,苔薄白,脉像浮紧,卫气不足.....”老太医说起症状。 “朕不用听这些症状诊断之词,有无性命之忧。”皇帝语气急切,若不是看着华甫年长,恨不得一脚踹将过去。 “陛下放心,太子殿下应是风寒之症,性命无忧,老臣这就以金针刺穴,即可苏醒。”老太医说着打开药箱,取出药箱中针囊火折,以火烤金针,转头望向皇帝。 皇帝不语,只眉头紧蹙,手指微点,华甫会意,以金针在太子头部及耳后风池、风府施针,又在手掌合谷穴,腕部曲池穴处再施两针,不多会太子苍白面上浮出虚汗,悠悠而醒。 万雪轩中众人皆松了一口气,皇帝此刻面色阴沉,开口嘱咐忠齐道:“传朕旨意,太子府内服侍太子起居之人,皆杖毙...” “父皇,咳咳,儿臣时时记得父皇教导,要多加研习政事,昨夜不听下人言,因此感染风寒,与儿臣府中服侍之人无关,咳咳,父皇教导儿臣,咳咳,对下人要仁慈宽容,不可严苛,还请父皇饶了他们”,太子悠悠转醒,虚弱的开口,却不似昨夜杖毙侍女那般残忍模样,替这些太子府的下人们求起情来。 “既是太子求情,便饶得他们性命,安有福”,皇帝见太子今日性子有所转变,心道这孩子重视懂事了些,便吩咐御花园宦官总管。 “奴才在”,万雪轩外昨夜劝戒小宦官不要多事的安中官,正是御花园总管宦官安有福,听的皇上轩中叫自己,忙跪在轩外听旨。 “你带着些人,将太子并华太医一并送回太子府,另,服侍太子起居之人,皆十杖,以示惩戒”,皇帝虽听从太子之谏,扰了太子府下人性命,可活罪不可饶。 太子苍白面容此刻已有了些血色,勉力起身道:“父皇,儿臣身子自己知道,父皇嘱咐的差事,儿臣....”。 “启禀陛下,这太子殿下风寒,非月余静养方可痊愈,若要办差,只怕会留下病根”,华太医此刻担心病人,开口向皇帝禀报道。 “去罢,你先调养好身子,差事,朕自有安排”,皇帝见太子心中仍挂念差事,心有慰藉,开口安抚道。 第二十二章 北上之事 皇帝看了看面色苍白被众人搀扶抬出的太子,目光转向范谋道:“范卿家也同去太子府中,稍后将太子病情禀报给朕”。 “是,臣这就去”,言罢,范谋向着皇帝跪拜后,快步出万雪轩,追着太子一行人而去。 转向宁王齐韬,开口道:“韬儿,朕允了你北上去上边境北晋游骑扰民之事,你查完之后,顺道去望离山庄一行,这离枯荣有功于社稷,恩赏之时,不可傲慢。” 宁王殿下接旨道:“儿臣遵旨”。 皇帝看着面前像极了自己年轻时的皇子,手中玉持捻动,眼光抬起,吩咐左右道:“去传轩外严青川。” 严青川适才护驾出万雪轩,听得圣上召见,进轩行礼,皇帝向着宁王继续说道:“此番北上,当暗中查访,切勿随意透露身份,朕赐你秘折专奏、先斩后奏之权,所查事宜皆秘折上奏”。皇帝说完从腰上玉带取下一面四方金牌递于宁王道:“这面令牌随朕多年,韬儿你收着,亮出此令,如朕亲临,北境诸官员你可随意差使”。 宁王双手恭敬接过令牌,这金牌约莫掌心大小,上沿纯金打造一只羊角狼蹄,鹿身牛尾的吞云异兽,金牌正中镶嵌一块碧绿翡翠,翡翠正中,使解玉砂雕琢一精巧“劭”字,齐韬郑重托着金令开口道:“儿臣定竭力办差,不负父皇嘱咐”。 说完皇帝又望向一旁,奉旨觐见单膝跪地的严青川:“适才太子昏倒之时,你处事冷静,朕心甚慰,此番宁王北上暗访,朕令你随行护卫,御前司、骁骑营中好手仍你挑选,一路上要护宁王周全。” 说完示意一旁的忠齐,不多时,忠齐手托一物而出,皇帝将此物递于严青川道:“此剑随朕征南灭赵,此次出行护卫,予你此剑,辅宁王行先斩后奏之权。” 严青川双手接剑,这御赐尚方之剑,三尺有余,以白玉制剑首,上等花梨木制剑柄,以异兽为剑格,黄杨木包裹黑色皮革为剑鞘,鞘口尾皆以镂空金饰包裹,望着这代表无上皇权的宝剑,严青川忙托剑行礼道:“微臣遵旨,此番伴宁王出京,定不负圣上所托,臣必以命护宁王周全”。 皇帝额首,望向一旁的严若海道:“老严,这帮孩子们成长起来,朕心甚慰。行了你们都去吧,过些日子便是元日节,你们准备一番,节后便出发罢。” 众人皆跪拜行礼而去,皇帝在万雪轩中看着宁王等人跪拜而去,帝王负手望向万雪轩外,手中的玉持捻动,窗外雪色印在皇帝眼中,无人知晓帝王心思。 御花园外,严若海父子与宁王齐韬交谈,严若海道:“宁王殿下,此番出京办差,小儿若有处事不周之处,还请殿下多多提点,严若海不胜感激。” 宁王殿下谦虚一笑道:“严大人言重了,严家乃我齐云柱石,又是武林中响当当的武学世家,严统领更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如此年纪就已掌管御前司与骁骑营,将来必是我齐云的柱石之臣。” 严青川听闻宁王殿下不吝赞美,夸奖严家,抱拳行礼道:“宁王殿下谬赞了,父亲儿时起就教导臣,我严家世受皇恩,严家儿郎也当世代守卫齐云。此番出京,臣自当勉力护卫殿下,臣这就去御前司及骁骑营中挑选好手,请殿下放心”。 宁王笑道:“如此,本王也去筹备一番,严大人父子二人也多日未见了,本王不耽误严大人父子团聚,就此别过。” 严家父子对宁王行礼辞别,二人向宫外行去,严若海望着儿子一脸倦容,心疼道:“川儿,在御前当差,可不比在家,也要注意自己身体”。 严青川扶着父亲的手臂道:“父亲,川儿不累,只是这御前当差总归是有些心惊,当今圣上虽总是挂着和煦笑容,可有时候儿子却总觉得一股寒意,对了,昨夜圣上让儿子留宿在宫中,可夜间这皇宫中竟有高手深夜长啸,这更奇怪的是那位忠齐公公,带着孩儿去云书殿偏殿之时,曾试探于我,孩儿被此人一招震退。足见他武功高强,可此等高手,却为何在皇宫中做了圣上的宦官”。 严若海沉思片刻,低声开口道:“川儿,你说的那位忠齐公公,我只知当年赢江一战后,此人便伴随圣上身边,多年来,无论是圣上潜龙之时还是登记之后,进宫多次,从未见此人显露身手,可适才万雪轩中我无意间真气四溢,这位公公竟然以内力相抗,与我不落下风,我伴驾多年,竟然不知圣上身边有这样一位高手”。 “说起高手,父亲,孩儿有一事请父亲解惑...”,严青川想起昨夜江霖城九门卫命案,便将案情及九门卫死状详细叙述,告知父亲,想借父亲江湖阅历,从这班九门卫死状中寻得一丝线索。 严若海仔细听这儿子叙述这九门卫内脏伤情,面上神情逐渐凝重,虎眉紧蹙,抬首间,不觉二人已抵达宫门,父子二人交付了腰牌,出宫后,严家父子骑马而行,严若海正欲回答适才儿子自己对于九门卫命案的看法,远远望见一辆马车向宫门而来,行的近了,方见是右丞范谋的马车,严若海便止住了口中将说的话儿,父子两勒马立住。 范谋掀起马车车帘,细长的双眼瞧见了严家父子和严青川手中的尚方宝剑,眼中诡谲之光一闪而逝,忙呼唤车夫停下车来,范谋向着严家父子一礼笑道:“看严大人父子这出宫而去,应是圣上已交代完了事情,咦,这不是圣上配剑,圣上竟将此剑赐予了小严大人,小严大人真是圣眷正隆,老夫在此恭喜小严大人了”。 严青川见范谋误认为皇帝是将随身配剑赏赐给了自己,忙拱手解释道:“右丞大人误会了,圣上此番赐剑给下官,并非赏赐,而是让下官携尚方宝剑随宁王.......”话未说完,便被严若海抬手止住。 “右丞大人,不是随着太医去了太子府,怎的去而复返”只见严若海拱手道。 范谋已从严青川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见严若海识破自己套话之举,向着皇城拱手回道:“老臣却是领了旨意,适才已去了太子府,这华御医果是妙手,太子已无大碍,唯静养月余即可康复,老臣这才赶回宫复旨,免得圣上忧心”, “如此,下官父子不耽误右丞大人复旨,就此别过,严某初回京城,今日与犬子一述父子之情,改日再去右丞府上拜望”,严若海虎眉一展,拱手道。 范谋见严若海无意多谈,便拱手道:“那老夫便扫花径,开蓬门,静候严大人光临,老夫也不延误严大人父子,这就赶去复旨了,就此拜别” “范相慢行”,严家父子拱手回礼。 严家父子望着马车入宫而去,随着宫门缓缓关闭,严若海虎眉一皱,口中暗骂:“这老匹夫”,回首对着儿子说道:“青川,适才你着了这老匹夫的道了”。 “啊?父亲,此话怎讲”,严青川望见父亲适才的笑颜全无,忙开口问到。 严若海皱着虎眉道:“圣上适才交代的旨意,是命你护卫宁王殿下暗中查访,你被范谋这老匹夫一句话便套出了你身负皇命出京,不过,这也不怪你,你入朝尚短,这朝中人心难测,如今你圣眷正隆,难免会有小人心生妒忌,今后你要谨言慎行”。 严青川恍然大悟道:“儿子愚钝,儿子今后定当谨记父亲教诲,只是这范右相入宫复命,不会再圣上面前告上儿子一状吧”。 只见严若海掌心金芒一闪,鹰目一睁:“川儿放心,这老匹夫精明的很,我严家在圣上心中是什么位置,他可明白的多,若是他好奇探知罢了,若想在圣上面前使坏,我严若海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川儿你直管放心随宁王殿下办差,这老匹夫,不敢再圣上面前妄言”。 顿了顿声,严若海继续开口道:“适才你所说昨日九门卫被杀一案,你所料不错,却是用剑高手以独有剑意杀人,才会在五脏六腑之中留下如此伤痕”,话至此处严若海忽的想起适才皇帝问自己所查顾剑一之事,不由喃喃自语道:“难道是他”。 “父亲说是谁?”严青川不解问道。 “川儿,今后在这朝堂中要格外小心,就如今日一般,别人问的话,提的事,都要三思而行”,严若海没有回答严青川的疑问,而是换了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和儿子说道。 严青川见父亲严肃的神情,忙回道:“儿子记住了。” 严若海见儿子应承下来,便不多言,驾马前行,严青川望见父亲不再开口,不敢多言,只驾马随行其后,又行了不多时。听到父亲又开口道:“今日你再万雪轩中,太子昏倒后,你的做的很对。” “父亲是指?儿子第一时间护驾出轩外警戒?”严青川见父亲口气缓和,开口问道。 “不错,当时你若回身望太子、宁王中任何一人,只恐怕你这个御前司、骁骑营指挥也就坐到头了”,严若海悉心说道。 严青川不解问道:“当时殿中有父亲您,还有那忠齐公公两位高手坐镇,若有刺客,儿子自当殿外迎敌,护卫圣上,这都是儿子心中所想。” 严若海哈哈一笑,随即严肃起面孔道:“川儿你只要记住,任何时候都只需在意圣上对你的看法,勿需在意他人。” “孩儿自当谨记。”严青川回道。 “此番北上,还有几件事,爹要交代给你。”严若海想起圣上适才在万雪轩中交代的望离山庄等事宜,继续说道:“北上暗访之事且不论,此去望离山庄,你要探得离枯荣是否如江湖传言一般,练功走火入魔了,望离山庄中有无数武林秘籍,古今神兵,这些都不重要,只有那记载江湖轶事的万事阁,才是圣上看中的,若离枯荣真的走火入魔,甚至是一命归天,你要替朝廷,掌管望离山庄”。 严青川听闻此次北上的真正目的,面露惊讶神色,开口道:“朝廷若要取望离山庄为己用,何不下召,为何却要宁王殿下借恩赏之名取之,且圣上适才并未明言要取望离山庄为皇家所用啊”。 严若海抚须笑道:“这正是圣上高明之处,这离枯荣曾助我朝始帝,有功于社稷,若是下召直取,则必然引得江湖人心不稳,皆恐自己步了望离山庄后尘,此番离枯荣若无力支撑下,朝廷出面支持离家,则彰显圣上恩德,且能引得江湖人士归心,此乃一箭双雕之法”。 “儿子懂了,儿子此番北上,定探清虚实,若离家人无力支撑望离山庄,儿子定助宁王殿下将望离山庄收服”,严青川说道。 严若海语重心长道:“为父不是说过吗,你此番去是为了朝廷,为圣上,并非助宁王收服望离山庄。”说完虎目看着儿子眼睛,希望儿子能自己悟出话中道理。 严青川见父亲盯着自己说出这番话,自己仔细品味一番,立时间明白了父亲言下之意,谁拥有了望离山庄,就可用望离山庄的秘籍神兵,武林秘事培养势力,这些在圣上眼中,自然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严青川心中感叹,自古皇家无亲情,果然如此,皇权之下,就连父子之间都要如此堤防吗? 看着严青川的神情,似是感知儿子心中所想,严若海开口宽慰道:“自古皇家,皆是如此,川儿为圣上办好差事就好,无需多想,元日节后才出京办差,这几日就随我回家,看望看望你母亲,自从你入朝为官,成天不沾家,你母亲都念叨多次了”。 “孩儿亦想家了,这就回去”,严青川听父亲提及母亲,心中思念之情顿起,不由思家心切,向着城外快马加鞭而去。 第二十三章 锦衣书生 望着严家父子一路驾马出城而去,一书生模样的青年人,隐匿于市井行之匆忙的百姓人中。元日节将近,这江霖城中商贩们吆喝叫卖,灯笼、对联儿、爆竹、祭品等物摆满了长街,书生白面无须,面如冠玉,身着锦衣华服,外批裘绒披风,嘴边挂着和煦笑容,这书生不时的拿起街边小贩叫卖之物,含笑把玩,这街市上来往路过无论是待字闺中小娘子,还是出了嫁的小妇人,皆被这长身玉面的书生吸引,一些未出阁的小娘子忙遣下人打听,这书生到底是谁家公子。 书生望着远去的严家父子,嘴角挂起一抹阴冷笑容,向着江霖内城而去,一路赏玩而行,来到这江霖内城,守城齐云卫见这位书生踱着步子望内城而来,横起手中长戟,口中喝到:“小书生,此乃江霖内城,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书生展颜笑道:“回大人的话,不日便是元日节,学生自老家而来,前来拜访家中长辈”。 守城齐云卫见这书生锦衣华服,风度翩翩,又是一脸和煦笑容,心中暗道,这莫不是这朝中哪位大员的侄子晚辈,口中严厉语气缓和了许多:“这位公子,这江霖内城皆是皇亲国戚,朝中重臣,若是老家来探亲,公子不妨将家中长辈姓名告知于末将,末将命人前去通报”。 “如此甚好,晚辈乃是北方人士,姓范,家中族叔姓范名谋,在朝中为官多年,家中甚是想念,值此元日节将近,家中遣学生前来探望,还请将军代为通传一声”,书生开口不急不缓,语调平和,让人听着颇为舒服。 守城将官见这书生彬彬有礼,举止得体,心中便信了七八分,又听得开口直言当朝右相的名讳,更是深信不疑,齐云卫将横架的长戟放下,对着书生抱拳一礼道:“既是范相之侄,下官这就命人去禀报,还请公子稍待”。 书生笑道:“无妨无妨,麻烦将军,小小心意,赠给将军及守卫兵士”,说完白玉手掌从披风中伸出,修长手指竟捻着一张百两银票,塞入守城将官怀中。 “此乃末将分内之事,怎敢接公子如此大礼”,守城将官一年俸禄才几十两,见得面前巨资,再者面前公子还是这当朝右相的侄子,不由想推回怀中银票。 “将军率众将士严守城门,学生佩服,再者这天寒地冻,一点心意,给兄弟们换防之后,买些酒食,暖暖身子,还请将军切莫推辞在下一番心意”,书生笑道。 “既如此,末将领受了,那个谁,你速去范相府中禀报一声”,守城将领见这范相的侄子如此客气,便不再推辞,笑眯眯的将银票塞入怀中,遣一军士去往萧相府中通传。又恐这寒冷的天气,冻坏了这书生,那便得罪了范右相,便又请书生入这兵士换班歇脚之地暂避寒风。锦衣书生口中道了声谢,便随着守城将官进屋歇脚。 军士领了将命,一路飞奔往范府奔去。 范谋昨夜未眠,今日下朝又在万雪轩中看了太子一番昏厥表演,陪同太医送太子回府,又回宫中向圣上复命。这一番折腾,午时已过,甭说范谋是个快六旬的老人,便是未习武艺的年轻人也困倦难当。 范谋回到府中,府中王管家已连夜北上,府中下人见老爷回府,忙伺候老爷更衣,端来早已备好的午膳。范谋端着筷子,望着眼前佳肴,可没有一点胃口,今日万雪轩中,太子依自己之计行事,将这望离山庄的差事甩给了宁王,给圣上和宁王这父子间留下了一道小小缝隙,可宁王聪慧,圣上遣了严若海之子严青川护卫出行,宁王思索便知其中意思。若宁王真的收服望梨山庄交予圣上,只怕太子在圣上心中地位动摇,自己前番动用清流言官之力,才让朝廷中关于这太子的流言稍稍压下,只怕在圣上心中已对自己有所怀疑。 范谋想到此处,烦闷不堪,将手中筷子重重摔在桌上,一旁的下人们以为午膳不合老爷胃口,赶紧上前收拾。 下人们怎知此刻范谋心中所想,这位右相此刻心中想着昨日黑衣人所言,若严青川护卫宁王北上,王管家那侄子,要让他收敛一阵,这假冒北晋游骑劫掠边境百姓之事,正是王管家那侄子王颜犯下的,可这王颜劫掠来的财大部分都已进了自己的口袋,此事无论是北晋知晓自己的人借北晋名头敛财,还是齐云朝廷知晓,自己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此番宁王北上。这些事,要如何掩盖,范谋细长双目凶光微闪。 就在范谋心中盘算之时,下人禀报有内城守城官兵来报,自己的侄儿自老家探访,范谋心中一凛,当年为了潜入齐云,北晋却是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北境的背景,可虚构之事,居然还有人以老家之名而来,细长目光微动,范谋命下人给了送口信的兵士一锭银子,随即起身道:“来人,备车”。 内城城门,换班兵士们正都听着这锦衣书生侃侃而谈,言这北境多美人,肤白而貌美,兵士们平日操练无趣,听这书生说着这些事,听的津津有味,时而哄堂大笑,时而随声附和。 锦衣书生正和待换防的兵士们笑闹着,门房外有值守的兵士轻叩房门道:“公子,右丞大人听闻公子自老家前来探亲,亲乘车来接公子回府了”。 锦衣书生听闻门房外兵士所言,与众兵士拱手一礼,意味深长道:“诸位,学生这就随长辈回府,改日定有再聚之日”。 一众兵士哪动这些文绉绉的话语,更别提这言外之意,纷纷回礼道:“公子自去,小的们不多会便要换班执勤去了”。 告别众人,书生推门而出,在守城将令的指引下,进入这内城甬道,甬道内暗淡无光,以火把照亮,可见这内城城墙之后,将领持火把在前引路,火光闪动照印着后方书生潘安似的面庞,却未照见书生目光中渴望的光芒,嘴角适才和煦的笑容此刻也变得阴冷。 点点光芒逐渐变大,甬道尽头,便是齐云内城,此时正有一驾华丽马车正在甬道尽头等待,马车上坐着一人细目白须,掀帘而望,正式右相范谋,范谋此刻望见城门甬道守将引着一位锦衣华服的书生穿行而来,书生将出甬道,冲着引路将领一礼,含笑望着自己。 范谋此刻望着这个眼前这个笑意满眼的年轻书生,明明是笑着,却让自己后背发凉,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二叔安好,一别多年,只怕叔叔已不记得侄儿的模样了罢”,锦衣书生笑着开口道。 “哦,对对对。你看二叔这记性,当年二叔离家之时你才这么高,现如今都已如此身姿了”,范谋不愧是齐云右相,愣了愣之后旋即顺着锦衣书生的话接了下去。 “是啊,侄儿心中二叔模样还是壮年英姿,如今这须发都有白了许多”,锦衣书生拱手对着范谋行礼道。 “对对对,老夫为朝廷效力,一别家乡太多年了,如今这须发都已白了,老夫也时常想念家乡之景啊,来来来,上车上车,老夫来时已命下人准备了酒菜,为侄儿接风”,范谋实不知这锦衣书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他大摇大摆的入这齐云内城来寻自己,定不简单,于是赶紧招呼自己这个‘侄儿’上车,待回府之后再看此人到底有和目的。 “如此便有劳二叔了,也多谢将军引路之恩”,锦衣书生听得范谋招呼自己上车,便回身对着引自己而来的守城将领行了一礼,而后随着范谋上了马车,范谋冲着守城将领额首示谢,也钻进了马车之中,随着车帘落下,马车调转车头,向着城内范府方向而去。 “范相还真疼这侄儿,老子要是有个当朝右相的叔叔该多好,起码不用每日挨冻,来守这城门了”,将领望着远去的马车,眼中尽是羡慕,口中嘟囔着。 马车中,锦衣书生与范谋粗细而坐,锦衣书生端坐于马车锦凳之上,微阖双目,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是在闭目养神,而与锦衣书生面对而坐的范谋则不是此前那气定神闲的当朝右相的模样,范谋捋着花白的三缕长须,细长的眼睛不停的打量着眼前的锦衣书生,仿佛想要看穿这青年一般。 “二叔看够了没有”,锦衣书生仍是微阖双目,轻声开口道。 “老夫多年未见自己的‘侄儿’,自是要好好端详一番”,范谋知道此刻自己急不得,要沉住气,尽量从这锦衣书生口中套的一丝身份线索,多年的官场城府,让范谋仍保持的沉稳的口气。 “侄儿一路劳顿,自然想休息一番,待到二叔府上,再叙叔侄之情不迟”,锦衣书生知道此刻的范谋虽面上沉稳,心中却慌乱之极,便开口道。 听得锦衣书生所言,范谋也只得闭口不言。 马车晃晃悠悠终是到了范府,车夫在外恭敬道:“老爷,到了”。 锦衣书生睁开双目,含笑扶着正要掀帘下车的范谋手臂,笑道:“二叔,年纪大了,让侄儿扶您下车罢”。 第二十四章 府中密谈 范谋顺势也将手臂搭在锦衣书生手上,面庞也挂上了和煦的笑容,双眼笑小的眯成了一条缝,开口道:“好好好,多年未见,如今‘侄儿’长大了,也懂事了”。 锦衣书生下车后小心将范谋从马车上搀扶下来,这一叔一‘侄’,一副长辈与晚辈之间久别重逢的和气模样,从范府正门谈笑而入。 下人们都听说老爷来了个侄儿,见到这位翩翩公子扶着自家老爷入府,下人们尤是年少的小侍女们都被老爷这‘侄儿’吸引,纷纷小声议论他英俊的面庞,直到老爷吩咐下来,自己与‘侄儿’要在书房好好一叙叔侄情,旁人不得打扰,才断了众下人看热闹的念想,纷纷散开,去忙各自手中的事务。 书房内,已经摆满了一桌新的酒菜,菜品全是江霖城内最大酒楼醉仙居的招牌菜,酒是醉仙居自酿的仙人醉,叔‘侄’二人于书房内坐定,范谋挥了挥手手,下人们掩门而出,只剩叔‘侄’二人在这书房内。 见已无外人在房内,范谋轻轻拿开锦衣书生扶着自己的手,踱步坐到桌前,伸手示意‘侄子’坐下。 锦衣书生望着一桌子的珍馐佳肴,见这位范右相不再装着叔‘侄’情深的样子,便也低头一笑,移步到桌前坐下,不顾自己的‘二叔’早已没了此前和蔼的笑容,此刻细长的双目正盯着自己。锦衣书生举起双箸,夹起面前一道葱爆羊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面上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 “恩,羊肉细腻却无半点膻味,不错不错”,锦衣书生仿佛沉浸在这美味之中。 范谋此刻面色阴沉,双眉紧蹙的望着‘侄儿’尝着这满桌佳肴,终是忍耐不住,抚须开口道:“阁下冒着如此风险来老夫府上,怕不是仅仅为了尝这几道吃食罢”。 “这道脆皮乳猪,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甚是香甜。”锦衣书生又夹起另一道菜品,细细品尝一番,听的范谋的语气,笑着放下手中的双箸,端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仙人醉,端起酒杯嗅了嗅酒香,未瞧范谋一眼,盯着杯中酒开口道:“怎么,右相大人这么快就忘了再下”。 “老夫何时见过你。”范谋此刻心中的怒火已快压抑不住,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 锦衣书生见状,再度开口,可声音已不是年轻之声,而是如年迈老者一般沙哑:“范大人,如果是这番声音,你可就记得了?” 沙哑的声音出口,范谋已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声音自己正是昨夜暗巷中,北晋而来的黑衣人的声音,范谋心中实在无法将沙哑的声音和面前这个面容俊俏的锦衣书生‘侄子’联系起来。 “看范大人这副表情,应是记起再下了”,锦衣书生端着酒杯,又变回了年轻之声,开口抿了一口仙人醉:“嗯,真是好酒,不过这齐云的酒太过绵柔,不似我晋国的烈酒让人沉醉”。 眼见范谋仍是一副震惊的模样,锦衣书生一手持酒杯,一手从披风中掏出如墨的漆黑令牌,正如昨夜范谋见到的一模一样。 范谋猛然回过神来,忙起身离座,在锦衣书生面前跪下行礼:“昨夜上使一别,范谋实是不知上使今日以此身份到来,还请上使恕罪”。 “不知者无罪,范大人,起来说话罢”,锦衣书生将令牌收好,举起杯中仙人醉一饮而尽道。 范谋起身,不敢落座,见锦衣书生将杯中酒饮尽,忙上前执壶倒酒,为上使续满酒杯,开口道:“上使昨夜已然交代了属下事务,为何今日却又去而复返”。 锦衣书生玩味的看着一旁倒酒的范谋道:“怎么,右丞大人不愿在下作客府中?” 范谋此刻心中已慌乱之极,自己这右丞府是何处,是齐云天子脚下,若是这锦衣书生的身份被人发现,自己这脑袋恐是等不到北晋的大军南征,便要被齐云皇帝给砍了去,可心中这样想来,面上却恭敬回道:“属下不敢,只是见上使去而复返,定是有重要的差事要属下去办,因此多嘴一问,还请上使莫怪”。 锦衣书生见范谋此刻的恭敬模样,也不再端着自己上使的模样,开口道:“昨夜你奏报的离间齐云两位皇子的计策,我已考虑过了,你的计策不错,可据我查知,这齐云当今的太子虽然是个废物,可他的弟弟宁王齐韬为人聪慧,处事机敏,听说这几年无论在朝堂还是百姓心中,威望日高,这齐云皇帝齐劭可不是瞎子,放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不传,非要传位给一个废物。” 范谋见上使赞同自己的计划,开口恭敬回道:“启禀上使,您有所不知,这齐云朝内,甚是看中古之礼法,这立长不立幼,纵然这宁王齐韬再受皇帝喜爱,终究抵不过这古之礼法,属下潜藏在齐云多年,如今也是齐云朝内言官清流的领袖了,前些日子,齐云朝廷中有朝臣曾上奏言另立太子一事,正是属下从中斡旋,这些清流言官们便以古之礼法劝谏齐云皇帝,就算是齐云皇帝最终也抵不过这书生们的悠悠众口,下旨不准在妄议另立太子之事”。 锦衣书生听闻范某所奏,开口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祸乱国家的必是这帮无用之人,范大人你做的很好。” 听的上使赞许自己,范谋心中的慌乱稍稍安定下来,向着锦衣书生躬身道:“上使,属下还有一事奏报。” 瞥了一眼范谋,锦衣书生开口道:“何事?” 范谋邀功似的近前一步,附耳说道:“属下之计策,乃一石二鸟之计,其一,让齐云两位皇子为了皇位心声嫌隙,其二这离枯荣之事,属下已用计将这差事推到了宁王齐韬头上,就算这宁王办成此事,恐怕这齐云皇帝也不会褒奖于他。” 锦衣书生饶有兴致的开口道:“哦?这中间有何玄机?” 范谋见上使来了兴致,便开口回道:“这位齐云皇帝心计无双,可他却也如所有的帝王一般,怕任何人威胁到皇权,此前朝中另立太子风波之时,就有吏部、兵部为首的朝中一班重臣支持宁王,这已是犯了皇帝的忌讳,此次若是宁王又收服了望离山庄,只怕这位齐云皇帝就会对宁王有所忌惮了。” 锦衣书生眼神微动,已然知晓了范谋之意思,却开口道:“范大人怎知不是皇帝有意培养宁王,让他多办差事,增加阅历?” 望向锦衣书生那狡黠眼神,范谋不顾他装傻的语气道:“若此前下官是猜测,那今日我再次入宫之时,看到严若海之子严青川端着天子剑,受命随宁王北上去望离山庄。”范谋只将宁王北上望离山庄的事禀报了上使,而刻意隐瞒了宁王还有北上查访北晋游骑劫掠之事,范谋知道真相并非北晋所为,而是自己那位王管家的侄子所为。 “‘神州凌绝榜’上的游龙鳞渊掌严若海?真是有趣之极啊!”平常人听到严若海的名头,都会不由起敬,而此番在这锦衣书生口中却是轻松之极。 望着眼前这位锦衣书生,范谋由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昨日他一身黑衣无声息的就将自己掳至小巷之中,想必今日得知的九门卫被杀一案也是此人所为,且昨夜他曾说过,离枯荣走火入魔也是他所为,此人不过二十多岁年纪,便有此番武学修为和心计,身为北晋密探却敢孤身潜入齐云京城的这番胆魄,让范谋更想知道这锦衣书生的真正身份。 “范大人所虑何事啊?”,锦衣书生见一旁躬身而立的范谋没有继续开口,细长眼睛中眼珠乱转,心中不知在盘算什么,便开口问道。 范某此刻心中正思忖着这锦衣书生在晋的身份,听他开口问自己,便收拾心神,拱手回到:“严若海乃是跟随齐云皇帝多年的老臣,亦深得皇帝信任,让严若海之子持天子剑而非直接将天子剑赐给宁王,这当中的深意,想必严若海和宁王都心知肚明。” “你的意思是说,这皇帝将天子剑赐给严若海的儿子,是有监视宁王之意?”,锦衣书生笑了笑,继续开口道:“你们这位皇帝,还真是有意思,既要儿子做事,又要防着儿子威胁皇权。” 锦衣书生见范谋不知该如何接自己此番嘲笑言语,继续开口道:“昨夜匆忙,未曾详细听闻你关于望离山庄的谋划,还有昨夜所说的那东西,你又如何弄到手,今日都详细说与我,我好回禀陛下。” 范谋开口道:“这两件事,说来繁杂,我府中人多眼杂,不如去一处安静之所,待属下详细禀来”。 锦衣书生笑道:“还有何地比你这右相府邸更加安全。” 范谋恭敬回道:“属下既在齐云朝中为官,自然有些对头会盯着属下,平日里与我那武林眼线都以信鸽往来,且密信中多以暗号传递,旁人就算取了秘信也无法明白其中寒意,但今日之事过于重要,这江霖城中有一去处,绝不会有人敢在那里布置暗探眼线,所以去那里最为妥当。” “是,二叔,‘侄儿’这就随二叔去同去。”锦衣书生起身之时,面上神情瞬时变换为了进府时‘侄儿’的恭敬摸样。 范谋此刻被锦衣书生扶着手臂,全然没了适才进府之时的老爷摸样,二人推门而出,吩咐下人备好车马,‘侄儿’扶着老爷在下人们的注视中,‘叔侄’二人附耳笑谈着走出相府正门。 第二十五章 有居齐然 被‘侄儿’扶着手臂的范右相,上了范府那华丽的马车,二人车中坐定,马车载着而二人一路向着内城城门而去。 这内城齐云守将见这一个多时辰才将将过去,范府的马车又去而复返,马车驶近,车帘掀起,见还是右丞大人,忙行礼道:“末将见过右丞大人,右相大人这是要去哪里?”昨夜有九门卫被杀一案,守将本无意阻拦,见这当朝右相要出内城而去,出言提醒。 范谋抚须道:“本官侄儿远道而来,想着带年轻人去江霖城内城外逛上一逛。” “既如此,下官不阻大人出城,只是近日江霖城夜间并不太平,还请大人小心为好。”守城将领出言提醒道。 “多谢好意,本官省得。”范谋拉下车帘,车夫甩起马鞭,马车穿过内城甬道,望着江霖城外城而去。 马车行驶在热闹的江霖外城,元日节日将近,到处一片繁华景象。 马车内,锦衣书生仍是如来时一般微阖双目的姿态,而范谋却没了来时的齐云右相的模样,此刻他身体微微前倾,坐在自家马车中,仿佛他是那远道而来的‘侄儿’,对面的锦衣书生才是这权倾朝野的齐云右相。 见锦衣书生这般模样,范谋低声小心翼翼的问道:“上使昨夜去的匆忙,还未曾请教上使高姓,将来若属下有幸回想归北晋,定当登门拜访。” 听的范谋打听自己姓名来历,锦衣书生的眼中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光芒,直盯的范谋在马车内坐立不安,仿佛说错了话一般,感受到自己面前的这位右相大人细长目光中的惶恐之色,锦衣书生缓缓收回眼光,示意范谋附耳上前,轻声在范谋的耳边开口道:“在下姓宗。”说完这四个字后,又继续闭目养神起来。 这四个字入耳,震的范谋久久未回过神,这‘宗’姓在晋国乃是国姓,只有皇室之人才能以宗为姓,面前这锦衣书生既然姓宗,又手持北晋国主的玄铁令,范谋偷偷打量着闭目养神的锦衣书生,这年岁样貌,范谋心中似是知道了他的身份。 就在范谋心中推算着锦衣书生身份之时,马车到了江霖城西市的一处静谧之地,江霖城的西市,专营这酒楼茶肆的生意,而酒楼茶肆,本就是喧闹之地,偏偏这处地方,虽在西市,却百丈之内无人喧闹,静谧异常,就连偶尔路过的马车过客,都放低了声响,尽力噤声而过。 锦衣书生掀开马车车帘,也诧异于此地为何处在这满街酒肆茶楼的热闹地界,此处却安静的极为另类。 范谋看出了锦衣书生的诧异之色,小声开口解释道:“当年还是赵国天下之时,齐云侯齐渊平定诸侯有功,被封齐云王,那时齐渊微服初到江霖,口渴难耐,正到这周家茶坊歇脚,饮了这茶坊的茶,正要结账之时发现自己被偷了盘缠,正为难时,这茶坊掌柜见齐渊言谈举止非富即贵,便免了齐渊茶资,更赠上银钱以做路费,齐云王感念这掌柜一茶之恩,便借来纸笔,银钩铁画写下‘客来齐然居,居然齐来客’赠予掌柜,后齐渊将封地之都定在江霖,齐渊与这‘齐然居’之故事传遍整个齐云,此后齐云王被赵帝所害,百姓们都念着齐云王的恩德,此后下至齐云百姓上至朝中王公大路过这‘齐然居’,都自觉噤声,以悼齐渊,而这‘齐然居’也成了这江霖城无人敢造次的地方。” 锦衣书生听得范谋之言,抬头看向这两层茶坊,岁月的侵蚀却让茶坊别具风味,悬于梁上的‘齐然居’牌匾更彰显着此处与西市诸店的不同之处。 就在锦衣书生正抬头看匾之时,茶坊周掌柜已拱手而出,周掌柜听闻当朝右相来访,自然是要亲自迎接。 “老朽不知是范大人到访,还请赎罪。”周掌柜已有六旬年纪,却仍是精神矍铄,一双眼睛透着股商人的精明之光。 范谋面对着周掌柜,很是客气,拱手还礼道:“这些日子,朝中事务繁杂,很久未尝到齐然居的龙团胜雪,今天特来叨扰。” 周掌柜听闻右相赞美,开口道:“既是范大人喜好,直管差人吩咐下来,老朽当携带茶具自去拜访,怎敢劳动大人大驾,咦,这位是?”周掌柜和范谋客套间,见范谋身后站着一位锦衣书生,这青年人只是含笑而立,身上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气势,周掌柜也算是见过世面,自茶坊挂上了老齐云王御笔的‘齐然居’牌匾,慕名而来的达官贵人数不胜数,周掌柜也算是阅人无数,而今看到这位锦衣书生,越看越觉气度不凡。 为等范谋开口介绍,锦衣书生却向周掌柜笑着一礼道:“有礼了,在下乃是范大人的侄儿,此番受家中长辈之命,特来江霖看望二叔,适才在二叔府中听闻二叔对‘齐然居’大加赞赏,便请二叔带侄儿来一观齐然居的风采。” “多谢范大人赞赏,还请二楼就坐”,周掌柜拱手向范谋一礼后,忙引着二人进入齐然居。 锦衣书生望着齐然居内雅致布局,也微微颔首,而随着踏上二楼,周掌柜将范谋二人引至一间雅室前,这雅室门旁悬挂一块造型古朴的木牌,木牌上书兰亭二字,推开雅室房门,这兰亭雅室内居然别有洞天,推门所见的竟不是锦凳茶桌,而是一条悬空木桥,木桥直抵这江霖城穿城而过的霖江旁,周掌柜在前引路,范谋与锦衣书生随行,行在这悬空木桥,锦衣书生回首望去,原来这天然居二楼间的每个雅室皆以木桥跨过或穿过民居,直抵霖江岸边。 跟着周掌柜行了一炷香的时间,木桥尽头有向下台阶,周掌柜先行而下,在阶旁候着,见范大人与锦衣书生踏阶而下,方才以单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锦衣书生顺着周掌柜手势望去,这前方霖江水边停着一艘小船,小船上只一位艄公掌舵,冬日午后,日光暖意正照的艄公浑身慵懒,正靠在船上打盹,周掌柜上前以手轻敲船体,艄公方才醒来,口中发出啊啊之声,向着几人行礼。 锦衣书生见艄公此番情景不免也有些好奇,周掌柜见此情形,开口道:“公子心中所想不错,我齐然居的艄公们皆是天生聋哑之人,我雇佣他们学习掌舵之事,一则是看这些聋哑之人讨生活困难,一则是来我齐然居二楼的有些客人会谈些不便他人听的事宜,所以聋哑之人掌舵更为妥当些。” 说完此番言语,周掌柜向着范谋和锦衣书生行了一礼,继续开口道:“老朽就此而回,茶品、点心,适才范大人叔侄与老朽在门前交谈之时,按范大人往日喜好备好龙团胜雪,一则范大人可与令侄可品茗之时同览霖江冬季江景,一则可叙叔侄之情,若要返回,只需以手敲击船舱两长两短,艄公自会引船而回。” 锦衣书生开口道:“没想到江霖城还有如此地方,这中品茗之法,果然别具一格。” 周掌柜见范大人的侄儿开口夸奖,抚须道:“老朽这齐然居本是一个小小茶坊,多亏了始帝他老人家,在老朽这茶坊喝了一盏茶,赐给老朽一副墨宝,这些年来老朽这的生意是越来越好”,周掌柜想起齐云王,神情便得黯然许多:“可他老人家竟被赵氏昏君所害,唉,真是上天无眼啊,不提了,范大人,公子请上船,老朽回店中等候。” 范谋与锦衣书生向周掌柜回了一礼,上船入仓,艄公见客人登船,便划起桨来,小船晃晃悠悠往霖江江心而去。 入得船舱,关上舱门,范谋一改人前右相架子,向着锦衣书生行礼道:“不知此处,上使可还满意。“ “不错,没想到这齐云国都果然有趣,这茶坊也办的别具一格”,锦衣书生环顾船舱,暖炉茶具,一应俱全,舱内比起适才经过的齐然居一层布置的更为雅致,而为了防止这船上饮茶,茶汤会随着船身摇晃泼出,这茶盏也是特制而成的,若要吃茶之时,只需用巧劲打开茶盏盖,就可饮用。 “行了,此处已无他人,你且将望离山庄与如何取齐云北境布防图的事,详细说来。”锦衣书生观察了那撑船艄公好一阵子,收回眼神,望向船窗外霖江的风光,露出贪婪的神色,开口道。 “禀上使,非下官怀疑上使所说的话,而是这离枯荣乃是齐云武林一等一的人物,武功造诣已臻化境,上使是如何确信这离枯荣已然走火入魔,毕竟属下这眼线已潜藏多年”,虽口中道罪,但范谋还是小心翼翼的问出了自己心中疑惑 锦衣书生贪婪的目光并未随范谋质疑直言收回,只是淡淡说道:“我送给离枯荣一本典籍,或许是这世间唯一可破谪仙境踏入仙人境界的修炼法子,不过,这本典籍是残本,离枯荣太过醉心武学,竟甘冒风险开始修炼,这走火入魔是必然之事。” “上使次来,言明是老家长辈命上使探访,若有人追查起来…”,范谋磕磕巴巴的说道。 “放心,我既这么说了,你当初奏给朝廷的老家就会有证明你身份的一切,就算有人查访,也不会有任何差错。”锦衣书生说道。 听的锦衣书生所言,范谋放下心中疑虑开口道:“既如此,请容属下详细禀报,自离枯荣创立望离山庄之后,这望离山庄虽是蒸蒸日上,而这离家后人却多年未出人才,离枯荣之子离步维武功平平,难掌大局,倒是这离步维之女离婉儿甚得离枯荣看重,我那眼线在江湖中已颇有名声,他有一子,人才武艺皆是上等,我已命他向离家提亲,离枯荣已走火入魔,若两家联姻,则离家还可勉励支撑,此乃一计。”范某说完望向床边,看着湖面为开口的锦衣书生并无表情,只在品茶看景,于是继续说道:“属下还有一计,齐云宁王齐韬此番已受皇命,元日节后便暗中北上查访,若这联姻之计不成,便在望离山庄伏下死士,袭杀齐韬,皇子受袭,可乘乱潜入镜花水月,取走武林轶事。” 锦衣书生放下茶盏,笑道:“你可知,那离枯荣以镜花水月为饵,引得多少名门少年争先恐后拜入,可这些人真的进入镜花水月却只窥得一些寻常武学,和一些无关痛痒的江湖事,那些无知之人,见得一些皮毛,就真的以为那些就是镜花水月的秘密,而这些年镜花水月记载的真正可挟制武林人士的机密之事,与武林失传绝学,被书成两册,除离枯荣本人外,无人知晓这两册到底在何处。” 范谋诧道:“此等秘事,上使又是从何得知的?” 锦衣书生嘲笑般的望着霖江冬景,不知是在嘲笑未曾得手,还是在嘲笑离枯荣的嗜武如命而走火入魔,亦或是嘲笑面前这范谋之计太过儿戏,开口道:“因为我向离枯荣拜师学艺十年,亦在望离山庄待了十年。” 第二十六章 锦衣何人 听得锦衣书生这番话,范谋一脸震惊,心中暗道,这年轻人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如果按他所说,他在望离山庄待了十年,那岂不是少年时就孤身入齐云,拜入了离枯荣门下,他又姓宗,那就应是晋国皇室中人,可皇室中人怎会被当做棋子放入齐云。十年时间,一个少年当是有怎样的坚定的心性与智计才能在当世剑神的眼皮下隐藏了十年。想到此处,除了对锦衣书生的上使身份敬畏之余,有多了几分钦佩。 锦衣书生依然是那副贪婪的眼神望着窗外的霖江冬景,抿了手中的龙团胜雪,开口道:“范大人,与你说个故事吧。” 范谋恭敬道:“属下洗耳恭听。” 锦衣书生自嘲一笑道:“与齐云不同,在北晋皇室,若非皇位正统的即位皇子,还不如蝼蚁。有这样一位皇子,他的母亲却是一位宫中侍女,皇帝醉酒宠信,诞下龙子宗慎行,数月后,这北晋皇后也生下皇子慎言,被立为太子,正因母亲身份卑贱,皇后与一众后宫便对这侍女母子处处刁难,北晋本就天寒,这侍女与皇子宗慎行宫中,冬日连炭火取暖都是奢求,每到夜晚,只能母子相依取暖,皇子宗慎行从小便见识到了这世间人性的丑陋,为了母亲不再受人白眼,自儿时起便勤奋有加,只盼自己的父亲皇帝有朝一日看见自己的才学,母子二人便可在这晋国皇宫内抬头做人。可十五岁那年,皇子的母亲还是因常年受寒落下的隐疾去世,皇子痛苦万分,以为自己那位皇帝父亲会来吊唁母亲一番,可皇子一直等到下葬之日却只等到了皇帝的一句口谕‘不入皇陵’,慎行瞬间由悲伤化为诧异,气愤,恨意。宗慎行那时便知,若要不再受人欺负,受人冷眼,只有登上那最高的位置,才不会受人欺辱。于是慎行从那时起不再关心旁人的看法,一心只为陛下关注,正当皇子慎行日益得陛下看重之时,那位皇后和太子出手了,他们构陷当日侍女去世之时,皇子宗慎行曾言陛下薄情于其母,陛下闻知大怒,自那之后日益疏远皇子宗慎行。” 一旁的范谋听的呆了,这晋国的皇室密辛,可是会要了自己的命,可眼前的锦衣书生娓娓道来,却让自己也不觉陷入这往事中,范谋细长眼睛仔细打量这面前的锦衣书生,心中已明了他的身份。 锦衣书生依旧自顾自的开口道:“皇子宗慎行深知陛下一心想南征齐云,为先皇报当年无归山大战之仇,可考虑到齐云武林中当年高手俱在,皇子慎行便向皇帝父亲进言,自己可潜入齐云武林,寻得机会搅乱齐云武林,培养晋之势力,为北晋探知情报,他日北晋铁骑再度南征,便可里应外合。皇帝准了皇子慎行的法子,那日后,北晋朝内便再无人见过皇子宗慎行,而当年的望离山庄多了一位拜入离枯荣门下的落魄书生杨子君。” 锦衣书生说完此番话语,终是不在望向窗外,扭头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范谋,嘴角一丝冷笑:“一个如此的皇子,和范大人一样只是一枚随时可丢弃的棋子,不过他胸怀天下,更有一统神州的志愿,不知范大人可愿和这位皇子一道,试着改一改自己的命运?” 范谋忙整理了一番自己的震惊之情,他已明白面前的锦衣书生就是晋国皇子宗慎行,自己虽已是齐云右相,可在晋主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可以获得些情报的探子,若将来晋国真的南征与齐云开战,自己必会陷入更大的危局,以自己看来,眼前这位晋国不得势的皇子宗慎行无论心计,手段都非池中之物,锦上添花不若雪中送炭,自己若此时拜他为主,将来他归晋之后,若登九五,自己亦会成为肱股之臣。 念及此处,范谋细长的目光定了定,随即起身离座,向着宗慎行便拜道:“范谋一无用书生,当年亏得晋主赏识,命我潜入齐云二世子齐劭麾下做幕僚,只为收集赵氏及齐云情报。没想到那齐劭灭赵称帝,念我跟随多年功劳,于是赐属下右相之职,属下虽做齐云的官,可仍时时记得身为晋人,当穷毕生之力以为我晋一统神州,今得遇皇子,当以属下这老命以效皇子。” 锦衣书生听闻范谋效忠之言,一改之前上使之资对待,而是慎重的扶起范谋道:“有范大人助我,将来慎行若归晋,定不负范大人相助之恩。” 范谋被宗慎行扶起,改口道:“主上,若如你所说,那记录着齐云武林秘事与绝学典籍除了离枯荣,无人知晓在何地,我是否现在修书一封,让我那眼线停止现在的行动。” 锦衣书生又端起了龙团胜雪,品尝了一口这齐云名茶,开口道:“不,你的谋划虽仍无法得到那两册子,我想可能是我太过循规蹈矩,不如将局势搅乱些,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当年,我从父皇的护国谪仙道玄真人手中求得了一本残破仙籍,凭此物,拜入望离山庄,费尽心思博取离枯荣和离家人的信任,终入镜花水月阁,可在镜花水月中参看的无非是一些江湖琐事,和一些武林杂学罢了,让我大失所望,想着这十年之功居然换来这些无用的信息,一晚正当我再入镜花水月,依然一无所获,准备放弃离开望离山庄之时,却见镜花水月阁旁湖心亭中,那研习残破仙籍的离枯荣果然走火入魔,那晚夜深,湖心亭中,这离枯荣抱头哀嚎,时而喃喃呓语说着些人名,时而口诵些武学心法,我潜身远处,只听得片语,却是镜花水月阁中不曾记录的。我远远的瞧着,只看到离枯荣身旁的两本册子,因此我才知那才是镜花水月真正的秘密。 范谋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为何主上不乘机取了两册。” 宗慎行笑道:“你真当离枯荣的武学境界是纸糊的?他虽乱了心智,若要从他身旁取物,这世间恐怕无人可轻易做到。那日之后我为防离枯荣疑心,便自请去剿灭清风寨,清风寨贼人被我尽屠之后,我收到父皇密函,得知了你的身份,我便隐匿行迹,来寻你,一则是想听听你的法子,一则是父皇密函中让我命你尽快取得齐云边境布防图。” 范谋听的宗慎行提及布防图一事,为宗慎行续满茶盏,谄笑开口道:“主上,这布防图一事,只能悄然无声的取,若是被人发现布防图被人复制,那到手的布防图便无效了,当年我在落榜书生中选中了一个人,名叫高廉,此人贪财无度,我便以钱财收买,后在朝堂上推此人出任琅州知州,这琅州是支援北境诸州的重镇,他去取来则最不易引人怀疑。” “那为何迟迟没有得手。”宗慎行略有不满,开口道。 范谋见宗慎行面露不悦,忙开口道:“主上,非是高廉不勉力行事,却是如今的北境统将万钧为人太过耿直,高廉回信曾言,那万钧软硬不吃,已对他有所怀疑戒备,因此至今未曾得手。” 宗慎行亦知这类军中武将,忠心难撼,若那高廉如范谋所说,多次尝试,就算这万钧武夫头脑简单,只怕也已有所怀疑,若是因此丢了高廉这枚棋子那便得不偿失,思忖片刻,宗慎行放下手中茶盏,开口问范谋道:“范大人,你说琅州是北境后方重镇,那若北境统将出了意外,那在新任统将到任前,你们这齐云朝廷会让谁暂理这北境诸事?” “自然是这琅州知州暂理…,难道主上你想?”范谋心中一惊,宗慎行适才思索之时,眼神中透出阵阵寒芒,如此看来,主上是想要了万钧的性命。 “你所想不错,若这北境统将死于非命,这无需再想法巧取布防图,你那棋子高廉可自然而然暂接北境军事,到那时布防图不是自然到手。”宗慎行眼中杀意尽显,嘴角更是挂上一抹邪笑。 范谋此刻有些头疼,宗慎行这法子自己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万钧乃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可不简单,范谋摆出一副羞愧摸样开口道:“主上之法,属下也曾想过,可这万钧是我齐云的北境统将,平日出入皆有军士护卫,想要他的命恐非易事。” “马上不就是元日节了吗,这万钧是北境何地人士,家中可有亲人?”宗慎行眼中透出阵阵狡诈之光。 范某微微思考,便明了主上言下之意,开口回道:“主上是说,这元日节,这万钧亦要回乡省亲……” “这元日节将近,万将军回乡省亲,怎奈途中遇到百余悍匪,万将军不幸被害,实是可惜,可叹呐!”宗慎行那儒雅面庞明明显现的一副叹息的表情,嘴角的邪笑却让这叹息表情看起来更像是等着看热闹一般。 “属下记得,这万将军应是..应是凉州人士,等下船之后,属下便差人去办。”范谋在齐云为官多年,这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何止千人,这范谋略一思索,便道出了万钧祖籍,可见范谋一路青云,官至齐云右相,亦非常人。 宗慎行起身舒展了船上久坐有些僵硬的身体:“范大人,还有一事,我晋国护国道玄真人,在我离开晋国之时,曾托我一事,我多番查访亦不得消息,你让你那齐云武林中的眼线替我查访一人。” 范谋见宗慎行起身,便也起身行礼拱手道:“主上所要查何人,属下一并交由我那眼线去办。” 宗慎行似是舒展好了身体,伸出手掌拍击船舱,舱外艄公感知到了客人的意图,便撑船回转,齐然居的小船在这冬日霖江中晃晃悠悠调转船头,向着来时的岸边行去。 宗慎行此时开口道:“我要查访之人,是当年无归山一战中,以宗师境界击退我护国真人道玄的青衫剑宗顾剑一。” 第二十七章 掌柜周然 “属下听闻过顾剑一之名,属下随齐云皇帝南征之时,曾听他盛赞顾剑一此人,只不过此人在赵都营救被赵帝所囚齐麟之时,丢了一只手臂,而后更是婉拒了齐云皇帝的挽留,自那后此人便不知所踪。”范谋把自己所知的关于顾剑一的消息告知了宗慎行。 “我曾在望离山庄镜花水月中查阅顾剑一生平,齐云篇中记载亦如你所说,这世间茫茫,若他存心隐匿行踪,实是无从下手。望离山庄的事还需要些时日,这布防图的事,你抓紧去办,元日节我要以此事为礼进献父皇”,宗慎行心知这布防图与望离山庄对于自己重返晋国甚至将来去争一争那九五之位,至关重要,而如今自己收服齐云内的晋国势力为己用,如今这范谋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表面上已归自己所用,下一步就是将布防图与望离山庄的秘密取到手。 范谋深知自己的命运与面前这位不得势的晋国皇子已牢牢捆在了一起,便拱手回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小船摇晃着靠岸,船速渐缓,船头终是轻轻撞击到岸边让船顿了顿,终是停住,艄公一跃上岸,用绳将船身栓住,这才踏上船去,用手轻拍船舱的门,示意客人船已靠岸。 船舱中的宗慎行听得艄公拍门,正欲推门而出之时,有想起了什么似的,身形顿了顿,开口向范谋说道:“我此番来见你之后,不会在江霖逗留,有人若问起,你可说侄子范君已返回老家,老家的事宜,自有人安排妥当。 范谋拱手道:“是,谨遵主上之命,若事有进展,或有要事禀报,如何联络主上。” 宗慎行略一思考,开口道:“你之前联络不是一直在北市脚行吗,若有要事,仍去脚行,自会有人将消息传于我。” 二人说完,推门出仓,艄公见客人出仓,忙掏出一面红色小旗摇了摇,二人从下船之时,摇摇望见来时悬空木桥之上,周掌柜已从桥上而来,见范大人与侄儿从船上登岸,周掌柜三步并作两步,赶忙上前道:“范大人与范公子今日可还满意?” “有些日子没有品到龙团胜雪,今日一品果然还得是齐然居的茶更沁人心脾。”范谋拱手向着周掌柜回道。 “这齐然居的龙团胜雪不仅让人引之回甘,这霖江冬景更让人沉醉,在下自老家而来,今次真是开了眼界,将来若得机会,必定再来叨扰。”宗慎行也由衷赞叹着齐然居,向周掌柜似有深意的说道。 “老朽多谢范大人,范公子赞赏,若范公子喜欢,可随时来老朽这齐然居饮茶,此番不耽误范大人与范公子回府,请。”周掌柜向着范谋与宗慎行一礼。 周掌柜引着范谋,宗慎行二人与来时木桥原路返回至齐然居内,宗慎行与范谋拱手作别周掌柜,二人乘上马车,一路向着内城而去。 望着‘叔侄’二人登车远去,周掌柜望向手心的一枚黄铜麒麟。 周掌柜返回店内,向着一众客人拱手行礼,行至后堂齐然居后堂,周掌柜左右查看一番,并无他人,推开后堂房门,进入堂内,踱步屏风后,屏风后只有一张古朴书桌和整面书柜,书柜中摆放了诸多书籍瓷器,周掌柜伸手握住其中一个瓷器,顺时逆向各拧了三次,只见这整面书柜中央一道暗门,缓缓向内打开,一条暗道出现在这暗门之后,周掌柜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打开,用力吹了吹,火折冒出丝丝火星,瞬间燃起火苗,周掌柜撩起衣袍,躬身钻入暗道之中。 这暗道昏暗,周掌柜一手护着火折火苗,一步一步行在这暗道之中,前方出现的点点亮光逐渐变大,一间密室出现在暗道尽头。 进入密室内,周掌柜在黑暗中眯着双眼,找寻到密室墙上的油灯所在,护着手中火折,点燃了墙上的油灯,在闪烁不定的火光下,一名神秘人的身影浮现在这密室一角,神秘人一袭黑袍遮身,整个人的面容都藏在黑袍的兜帽之下。 周掌柜见到黑袍之人,开口道:“萧相近日可好。” “好。”黑袍人只淡淡的回了一个字。 周掌柜似是习惯了黑袍人这冷淡的摸样,捋了捋长须笑道:“许久不见,你还是这副摸样,此番来我这齐然居,是否萧相有令要吩咐给周某。” “一件事。”黑袍人说道,兜帽的阴影遮盖了整张脸,冷冷的语气从兜帽中传如周掌柜耳中。 周掌柜面色变得凝重起来,黑袍人是萧相得贴身护卫,若不是异常重要的事情,黑袍人是绝不可能离开萧相身旁的,周掌柜低声问道:“什么事。” 黑袍人沉寂了片刻说道:“老云王和大世子的事,让少主自己去查。” 周掌柜凝重的面色变为诧异,诧异的是黑袍人的话,周掌柜急切的问道:“少主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黑袍人纹丝不动回道:“不知道。” 周掌柜差点一口气憋在胸口没喘上来,开口怒道:“若不知,怎么查?” “主人曾说过,顾剑一说的就是他说的。”黑袍人此刻全然不顾周掌柜那副急切摸样,还是那副淡淡的语气。 周掌柜听了黑袍人的话,怔了怔后,叹息道:“罢了,既然萧相说了,老朽也不再执着,你下一步要待如何。” “回主人那。”黑袍人回道。 “对了,近日那范谋带了一个年轻后生到我这里饮茶,说是他的远房侄儿,可我观此人气度举止不似凡人,你最好去查一查。”周掌柜想起了适才跟在范谋身后的锦衣书生。 “恩。”黑袍人似是语调露出了些许兴趣,藏在兜帽中的额头也稍稍抬起了些。 “老朽那些艄公都是些聋哑之人,无法探听这二人在霖江上到底谈了些什么,至于范谋这个侄儿,就交与你去查了”,周掌柜言罢,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交与黑袍人,继续说道:“这些日子,我在江霖探得了这些消息,既然你来了,还是由你转交给萧相罢。” 黑袍人接下秘信,塞入衣袍中,旋即转身就要从密室另一通道离开,刚走了两步,停下脚步,微微回首,对着仍矗立原地思索的周掌柜说道:“主人让我捎句口信与你。” 周掌柜闻言,向着黑袍人拱手行礼道:“周然但凭萧相吩咐。”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黑袍人说完这句话,便不再顾及周然,缓步走入密道中,黑色衣袍渐渐如入黑暗,化为一体。 只剩周然一人矗立在密室中,久久未回神,仿佛品味着黑袍人口中萧相那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炷香的时间,周然那苍老的面孔似是回过神来,一声叹息,熄灭墙上的油灯,撩起衣袍,慢慢走入密道,口中喃喃着:“少主啊少主,只盼你早日查明真相,以慰老云王与大世子在天之灵。” 而此时的无归山上,一脸谄笑的顾萧正兴冲冲的向顾剑一求着自己下山去凉州城才买些元日节的过节之物,自那日师傅有客人到访无归山,这顾萧逢顾剑一便在师傅耳边唠叨,这多年未归山,此次元日节定要在山上热闹一番,万一师傅再有客到,不至于太过寒酸。 顾剑一多年来虽是养成了喜静的性子,可架不住一只猴儿精在耳边唠叨,终有一日,顾剑一的忍耐达到极限,为了让自己清净些时日,便允了顾萧去那凉州城内采买些过节之物,得了银票的顾萧准备到凉州城好好‘劫掠’一番,给山上好好过个年,望见李叔和踏雪这一老一貂的渴望眼神,便又去顾剑一处求了半晌的情,老李与踏雪在门外偷听了许久。 直到师傅的房门打开,顾萧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昂首而出,冲着老李和踏雪狡黠的一挑剑眉,老李和雪貂这一人一貂不仅欢呼雀跃起来,老李欢呼时因这山中时光实是无聊至极,跟着少主人下山,自己可去酒肆中好好畅饮一番。而这踏雪欢呼,可能连它自己都不知欢呼个什么劲儿,只是周边的气氛都衬托道这儿了,自己若不‘咯咯’一下,好像少了些什么。 就这样,一老一少一貂的奇怪组合在第二日便整理好下山的东西,老李套好了马车,顾萧整理好了银票,抚摸了陪伴自己这些时日的断月剑匣道:“断月,不是我要丢下你,师傅说了,怕我又去多管闲事,让我把你留下,放心,我去几日,采买些元日节所需之物就回山来。” “少主,出发了,这冬日下山之路不好走”,老李在草庐外的马车上喊道,而肩上的踏雪也极为配合的发出催促的‘吱吱’之声。 “来了来了”,顾萧将断月剑匣放在床上,用被子盖好,来到顾剑一房门前,向着房门内的师傅道别后便快步窜上马车。 踏雪见顾萧钻入马车,一溜烟的从老李的肩上捯着小短腿钻入顾萧的大氅中,挪了挪这些日子日益肥硕的身躯,终是找到了个舒适的姿势,张开小嘴,粉嫩的舌头伸了伸,打了个哈欠,就在顾萧的怀中沉沉睡去。 “你这小东西,倒是会享受”,顾萧对着踏雪笑骂一声,对着驾车的李叔招呼一声,李叔甩了甩马鞭,这拉着车的马儿打了个响鼻,载着这两人一貂,望凉州城方向而去。 第二十八章 凉州脚店 马车的车轮轧在积雪中,发出吱呀的声响,老李驾着马车,时而悠闲地拿起酒壶向嘴里灌上一口发出‘啧啊’之声。 回首掀开马车帘的一角,马车内的顾萧四仰八叉的躺在车内睡的正酣,踏雪的睡姿更为夸张,呈大字型躺在顾萧的腹部,张着小嘴,粉嫩的舌头微微伸出,一只爪子还知道抓着顾萧的大氅该在自己的肚皮上,老李宠溺的看了一眼车内的一人一貂,放下车帘,拉了拉马嚼口,放慢了马车的速度,生怕这颠簸弄醒了车内的顾萧与踏雪。 随着马车缓缓行驶,遥遥未见凉州城的轮廓,路旁行脚的客商、来往的马车也逐渐多了起来,老李坐在马车上望着前方路旁出现了一处歇脚的脚店,回身向车内开口道:“少主,咱们距离凉州城尚远,前方有歇脚的地方,咱们去吃点东西,顺便给马儿喂些草料在继续上路吧。” 顾萧正在睡梦中,听的李叔叫自己,爬起身来,揉着惺忪睡眼,掀开车帘,这一起身一掀帘,倒是将躺在顾萧肚上的踏雪掀翻在车内,踏雪在车内滚了几圈,适才踏雪也正做着美梦,梦中自己正身处在周便都是兔肉的‘世外桃源’,正要品尝到嘴的美味,便被顾萧破坏了梦境,醒来的踏雪不满的冲着顾萧发出“吱吱”的抗议。 顾萧看着踏雪的摸样,怀着愧意挠了挠头,钻出车外,坐在李叔身旁,开口道:“就听李叔的,咱们去脚店吃些东西,再进城不迟。” 老李见少主也赞同,便扬起马鞭,高喊一声“驾”,拉车马儿屁股吃痛,便撒开蹄子,向前奔去。蜷缩着的踏雪这才进入梦乡,被马车突然的加速惯性又掀了一个跟头,脑袋撞到了马车车厢之上,连番被惊扰美梦,踏雪似已无奈,没有再发出抗议的声音,只是将自己蓬松的尾巴,裹住身体,将脑袋钻入两只前爪中,想着继续自己的美梦。 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就已驶到这脚店旁,顾萧与老李先后下车,门前迎客的小二正冷的直跺脚,望见有客人来了,忙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前去:“二位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小店有凉州城内才进的春日醉,还有上好的黄牛肉。” 老李望向顾萧,顾萧笑道:“李叔吩咐就好,我去车上把踏雪那贪睡鬼给叫起来。”言毕,顾萧转身掀开马车车帘,轻声叫道:“喂,踏雪,咱们到脚店了,你这贪睡鬼,都睡了一路啦,快快起来。” 踏雪两次被惊扰了美梦,此刻才不愿放弃进入梦乡的机会,完全不搭理顾萧,扭转了一下睡姿,竟背对着顾萧打起鼾来。 顾萧苦笑着摇摇头,眼珠一转,开口笑道:“唉,可惜啊,那么多好吃的,算了,我和李叔去享受了。”说罢便将车帘放下,转身欲走,就在此时,一道乳白身影从马车的车窗闪出,直直冲入顾萧怀中,力气之大,差点让顾萧在这雪地中摔他一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老李瞥见踏雪从马车内窜入顾萧怀中,于是扭过头来驾轻就熟吩咐小二道:“给我们来半角春日醉,一盘黄牛肉,一盘熟鹅,再来碟素菜,四个馒头,再将我的马儿拉到马厩喂些上好的精料。”说完,老李从腰中取下一块散碎银子,丢给小二做赏钱。 “得嘞,客官里面请!”小二得了赏钱,笑容都已快咧到了耳根,忙在前引路,躬身为顾萧和老李掀开门帘。 怀中抱着蜷身的踏雪,顾萧、老李二人随着小二进入脚店中,脚店不大,上下两层,二层紧闭的客房房门才让人觉得这元日节将近,无论是返乡探亲,亦或是南来北往的客人都较往日变得多了,而一层便是歇脚用饭的地方,摆放着十余张四方木桌,每桌四周皆以长凳围之。许是多年未曾更换,这些桌上都已泛起层层油光。 这一层内已有三桌客人,顾萧环顾一圈,已须发花白的老掌柜此刻正在柜台内快一手快速拨弄算盘,时不时用握笔的手沾着口水翻弄手中账册,仔细盘算着今日店中入账。 大厅西南角落里坐着几位客商,皆身着厚绒衣,一看就是常年行商的商人,西北角中几名猎户打扮的人此刻正扒着碗里的面食,脚边放着不少野味,一看便知是附近猎户趁着元日节要入城去将近日猎得的野味卖个好价钱。 而吸引顾萧目光的却是这脚店东南角中正在胡吃海塞的一名虬髯大汉,三四旬的年纪,一脸的络腮胡。 在这凛冬季节,这大汉竟只着一件单衣,浑身肌肉似是要将单衣撑裂。大汉手中攥着一只烧鹅,啃得满嘴流油,这肥硕的烧鹅在大汉如蒲扇一般的大手之中,似是如小儿手中玩物一般小巧,大汉吃的兴起,一口烧鹅,灌下一碗酒水,油腻面庞上竟还隐隐挂着汗珠。 感受到顾萧的目光,大汉抬起硕大的脑袋,目光中透出一丝凶狠,顾萧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江湖小子,自然看出了这莽汉的一身外练功夫,可毕竟是自己盯着别人看有些无礼,顾萧点头以笑示意,大汉见这青衣大氅的少年笑着点头以礼,只道是哪家探亲回城的少年郎,未见过世面,也不与顾萧一般见识,便收回了凶狠目光,低头专注自己手中的烧鹅。 小二引着顾萧等人来到脚店中一处空着的桌旁,顺手将肩上搭着的擦布扯下,飞速的擦了擦油腻的桌凳,招呼顾萧等人坐下,随即高声向后厨道:“半角春日醉,黄牛肉一盘儿,熟鹅一盘儿,素拼一样,馒头四个!” 将将坐下,老李凑到顾萧耳边轻声道:“少主,那大汉一身外练功夫,一看就是江湖中人,怎的会在…” 顾萧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师傅交代咱们下山之时不要多生事端,咱们只管吃咱们的。” 老李听的少主吩咐,便不再去管那大汉,不多会儿,小二托着吃食而来,麻溜的将牛肉烧鹅,素菜馒头摆满了桌子,老李见状,从一旁的筷笼里抽出两双筷子,擦了擦,递给顾萧。 二人将将动筷,蜷缩在顾萧怀中的踏雪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从大氅中探出三角脑袋,粉嫩的舌头飞快的在唇边舔了舔,顾萧见状笑骂道:“你这家伙,吃的一到,你就醒了。”笑骂归笑骂,可还是伸手扯下一块鹅肉喂给踏雪,踏雪用小巧的鼻子嗅了嗅,急忙钻出了顾萧的大氅,两只前爪迫不及待的抱起鹅肉,跳到顾萧脚边,嚼起鹅肉来。 顾萧二人正吃间,只听门外马蹄嘶鸣,阵阵下马的脚步声响起,人未至,洪亮的嗓门先传入了脚店中:“有活人没有,柳公子到了,怎么着,一个会喘气的都没有吗?再不出来迎接,老子拆了你这破地方。” 店中小二、老掌柜等人一听洪亮声音提起‘柳公子’的名号,脸色大变,掌柜赶紧撺掇一旁的小二去迎客人,自己则赶紧整理了衣衫一番,从柜台中挪了出来,许是年纪大了,老掌柜差点摔了出来。 店小二急忙扶住老掌柜,可老掌柜赶忙对小二说道:“五子,快去,快去迎一下柳公子,别让柳公子发了火,咱这个小店可保不住了。” 小二听了掌柜的话,赶忙飞奔出门外前去迎接。 老掌柜也颤颤巍巍的走向门外,路过顾萧身旁时,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顾萧忙伸手托扶住老掌柜将要摔倒的身体,开口道:“老人家,慢些,您这年纪大了,这外面是什么尊贵客人,这么大的排场?” 老掌柜对着顾萧行了一礼,左顾右盼了一番,放低声音开口道:“多谢公子,小老儿无事,公子不知,这‘柳公子’本名柳溢,乃是这凉州城一霸,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看上了谁家娘子便随意掳去府中,前几日小老儿进城入货之时才听说,这‘柳公子’在悦来楼吃喝,悦来楼的小二不小心撒了一些酒水在他的鞋上,他就硬生生打断了小二的一双手,可怜那孩子才十九岁,就落下了残疾。像这种恶行,那柳公子和他那背后的柳家,做了不知有多少,咱这凉州百姓都是对他们又恨又怕。” 一旁的老李听着气愤的一拍桌子:“朗朗乾坤,这官府不管?” 老掌柜忙去安抚老李,生怕店外的刘公子听见,轻声道:“客人勿要生气,若是得罪了这柳公子可没有好果子吃,据说这柳公子的娘舅便是那琅州知州高廉,可是朝廷的大官儿,这柳公子娘家听说是武林中的一个什么门派,有许多习武之人,咱们这位凉州刺史,不敢得罪高廉,于是便对这柳公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萧在一旁听得也是气愤填膺,正要开口说话间,只听得脚店外乒乓作响,哗啦一声,店小二如如同一块破布飞入了脚店之中,店小二直直的飞向店中空桌,桌子被店小二的身躯撞击的碎裂开来,小二被这一脚踢的呕出一口鲜血,躺在地上不停地呻吟。 还是那洪亮的声音,伴随着七八个华服之人踏入店中,这些华服之人,皆身背劲弓,佩箭袋,腰佩短刀,手中还提着些死去的猎物,一看便是习武之人。而在众人的簇拥下,‘柳公子’挂着邪笑踏入店中,柳公子以玉冠束发,身穿黑色锦服腰间悬一双狮玉佩,此刻正用丝卷锦帕捂着口鼻,只露出锦上那深陷的眼窝,和一线下压的眉梢。似是怕闻这店中之味,其中一人冲着在地呻吟的小二喝道:“老子说了,要拆了你这小店,你还出来做什么?” 声音正是之前洪亮嗓门之人,此人是一名腰跨大刀的汉子,一脸的凶相,入店之后还不停地用手中马鞭掸着自己那华贵的靴子,可见适才将小二一角踹入店中的便是此人。 顾萧见几人如此欺压店主,便要起身,老掌柜见顾萧身形单薄,以为是个书生,怕这年轻人吃亏,便伸手按下顾萧,摇头示意,这才颤颤巍巍的走向‘柳公子’。 第二十九章 店中少女 老掌柜提心吊胆的走到柳公子身前,对着面前以帕捂鼻,一脸邪笑的柳公子躬身行了一礼,开口道:“柳公子,小店怠慢了公子,还请公子多担待。” 柳公子深陷的眼窝微动,眼神轻蔑的打量了老掌柜,露出一番厌恶的锦帕下捂着的口鼻中冷哼了一声,并未搭理老掌柜。 身旁的大汉倒是转过身来,先是对着柳公子谄媚一礼,接着转身冲老掌柜喝道:“我们公子今日出城打猎,大显神威,猎得无数走兽,难得公子有兴致,想寻一处地方,尝尝亲手打的野味,你这老儿,竟然怠慢公子。” 老掌柜陪着笑脸,开口道:“公子莫怪,这元日节近了,来往的客人多了小店一时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小老儿这就把公子的野味取到后厨,一定让公子尽兴。”老掌柜说完,便要去伸手接这随行众人手中的猎物。 “诶,不急。”此时柳公子下压的眉梢一抬,眼窝深陷中透出一似狠辣之色。 围在柳公子身旁的猎衣大汉们听得柳公子开口,都忙的躬身听命,只老掌柜去接猎物的手悬停半空,进退两难。 “本公子今日猎到了许多猎物,兴致颇高,正巧路过你这脚店,想与我这些随从们将这猎物做了下酒,可你这店,居然连个应声儿的都没有,你说,本公子的面子往哪儿搁。”柳公子说完,斜眼瞥了瞥正躺在地上呻吟不断地店小二,眼角挂上一抹残忍的弧度。 “请公子容小老儿解释..”,老掌柜此刻仍想开口解释。 柳公子一摆手,打断了老掌柜的话,伸出手指,点着地上的小二,冷笑道:“这狗东西,见得本公子下马,居然还敢上前用他那脏手来扶我,你说,他该不该打。” “小老儿替他赔罪,还望公子看在他年少无知的份上,饶他这一回。”老掌柜听闻柳公子如此话语,想起几日前听说的这柳公子打断悦来楼小二双手的事情,便赶紧伏下战战兢兢的身子,想为小二求饶。 “哈哈,你替他赔罪?”柳公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本就阴鸷的眼中似是要笑出泪来,柳公子的身旁的大汉和随从们也随着柳公子哄堂大笑,只有跪伏在地的老掌柜在众人的嘲笑声中不知所措。 柳公子止住笑声,指着店小二,对着跪伏在地的老掌柜阴阴的说道:“他一双眼睛不识人,我就要了他一双眼,要不你替他如何?” 老掌柜此刻已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只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 柳公子见老掌柜只是在地上求饶,冷笑一声道:“既你不愿意替他,那要不这样,你适才不是说是因为你这脚店近日客人多了才让你没顾得上本公子吗,来人啊,将这店中人都轰出去,拆了这小店给这位掌柜长长记性。” 正求饶的老掌柜听了柳公子的话,如晴天霹雳,忙爬到柳公子的脚边,情急之下,抓着柳公子的衣摆道:“小老儿一家几口全仗着这小店为生,还请公子手下留情啊。” 这店中客人,皆露出不忍的表情,一旁打尖过路客商们,看着刘公子身后带刀背箭的壮硕随从们,皆摇首退却。 在旁吃面的猎户们,心有不忿,攥着筷子的手上青筋微微泛起,可他们也都对这柳公子有所耳闻,在这忌惮之下,亦不敢为掌柜出声求情。 倒是那一脸虬髯子的大汉头都未抬,仍在向嘴里塞着食物。 柳公子被老掌柜抓着衣摆,神情厌恶至极,眼神露出一抹凶光,一脚将老掌柜踢翻在地,喝道:“你这肮脏的手也敢碰本公子的衣衫,你们没听到本公子的话吗,给我敲断这二人的手,剜了他们双眼,拆了这破店。” 亏得这柳公子平日里习武之时偷懒居多,不然这一脚,以老掌柜的年纪,恐怕要一命归西。不过这青年人的一脚。也让老掌柜在地喘息不止。 顾萧此刻也已按耐不住胸中怒火,正要拍案而起,却听的二层之上,一声悦耳清灵的声音传来:“只因店家未来迎接你,便要拆了这小店,还要剜眼赔罪,那我在这店内休息的好好儿的,你却扰人清梦,却要怎么赔罪?” 店中诸客,皆被这一声轻灵引得抬首望去,这二楼之上,站着个二九年华的少女,脚穿鹿皮长靴,身着碧玉冬装,颈口袖口以兔绒束起,如瀑秀发披散在背,眉似弯月,眼若丹凤,眸若杏仁,驼峰鼻下一张殷桃小嘴,说不尽的清秀脱俗,少女此刻正用她那白玉般的纤手托着鹅蛋脸儿,以肘拄着二楼扶手,丹凤杏眸中散发着聪伶之光,望着楼下众人。 众人的目光皆被少女吸引,仍在胡吃海塞得虬髯壮汉,听的楼上少女出声,却放下了手中食物,凶横眼神环视起了店内众人。而这柳公子抬首望见少女姿色,如饿狼见羊,阴鸷眼神瞬间由阴冷化为炽热,嘴角的邪笑更浓。 顾萧此刻却并未在意着楼上的少女,而是把将目光瞥向那停止吃喝的虬髯大汉,顾萧心中好奇,为何这大汉就算是那柳公子当中行恶,也未曾停下吃喝,此刻听得少女开口,不再专注吃喝,神情却戒备起着店中众人。 柳公子的随行们见有人顶撞自家公子,一个个的挽袖欲上楼教训少女。 柳公子甩起马鞭,喝退随行,贪婪的望向着二楼的少女开口道:“小生柳溢,见过姑娘。” 少女托着腮,丹凤杏眸扫了一圈楼下众人,目光落在正盯着虬髯大汉的顾萧身上微微一顿,随即瞄向柳公子嘲笑道:“小生?你算的什么小生,你还未回答我,扰人清梦,却要怎么赔罪。” 被少女揶揄的柳公子并未如适才一般发怒,压抑住淫邪之心,换上了一副翩翩公子的姿态,柳公子冲着少女道:“小生家资颇丰,姑娘若要赔罪,可随小生回府,这金银珠宝,随姑娘挑选,以示小生赔罪之心。” 少女听得柳公子之言,殷桃嘴角微翘,露出两排晶亮细牙,丹凤杏眸中露出睿智的光芒,开口道:“若不是看上金银却又如何?” 见少女展颜一笑,柳公子的心中仿佛猫抓一般,听了少女的话,这柳公子还道是姑娘看中了自己的英姿,此刻恨不得掏了心肺献给少女,一脸淫笑回道:“就算姑娘是看中了小生,也都一并给了姑娘。” 少女听了柳公子的轻浮之言,面上未露怒意,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可人道:“好呀,那我就随你去,不过可是你说的,看中了什么,都要给我,可不能舍不得哦?” 柳公子贪婪的望着少女不点而红的双唇,鹅蛋面容在一袭碧玉冬装的映衬下白腻如脂、肌肤胜雪,早就魂飞九天了,忙回道:“谁不知我柳溢在凉州城一言九鼎,姑娘放心,只要随我去,看中了什么,我柳溢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取来送与姑娘。” 少女听了柳公子这番‘肺腑之言’,撇着殷桃儿嘴,似是赞赏的微微颔首,便将白玉手儿放下,从二楼台阶,步履轻盈而下。 柳公子见佳人已到身旁,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搂少女纤细盈盈的腰,却被少女灵巧一闪,躲开了手掌,少女望向此刻在地呻吟的小二与适才被柳公子一脚踢翻的老掌柜,月眉微蹙,眼神中透露着同情之色,而后眼波流转,换了一副笑颜冲着柳公子笑道:“这老掌柜和店小二也受伤颇重,甚是可怜,不如你就饶了他们如何?” 柳公子哪还有心思顾念这掌柜、小儿,忙开口应对佳人:“姑娘开口,那是自然,我柳家乃是这凉州大户,怎会与这等贱民一般见识,姑娘,这就随我回去吧?”柳溢说着还不忘在少女面前,显摆自己的家世。 “那感情好啊,不过我看这二人受伤颇重,干脆给他们些银钱,让他们医治好了,也感念你的恩德。”少女聪伶眼神一转,向着柳公子笑道。 “姑娘开口,无有不从,柳大,给钱给钱,这医药钱,还有这桌椅门房的钱,都一并给了。”柳公子在佳人面前,一展豪气之资。 被柳公子唤作柳大的正是嗓门洪亮的佩刀大汉,听的自家主子吩咐,从怀中掏出一大锭银子,丢向受伤在地的老掌柜与店小二,还不忘骂上后一句:“狗东西,今日我家公子心情好,这钱,拿去治伤。” 躺在地上缓了多时的店小二,费力蹒跚着爬起身子,去扶起了喘息不止老掌柜,二人颤颤巍巍的开口:“多谢柳公子饶了我二人,这银子实不敢收。” 柳大睁圆双目喝道:“公子让你收,你就收着,再多废话,拔了你的舌头。” 老掌柜与小二听闻,不敢再多言语,只得收了银子,互相搀扶着入后堂歇息。 望见这掌柜二人拿了银子蹒跚着走入后堂,少女面上露出明媚笑容,对着柳公子道:“走吧。”说完便灵秀移步,向着店门走去。 一侧的顾萧望见此番情景,不禁心中赞叹着少女机敏的心思,就这样不动声色的化解了店家的难处,还为店家讨得了医药银钱。顾萧看着柳公子望向少女的淫邪眼神,不愿见这少女羊入虎口,随即起身拦在少女和跟随少女身后正要出门的柳公子当中,开口道:“且慢。” 这一声且慢,让碧衣少女、柳公子、还有角落里虬髯大汉都将眼光移到了顾萧身上。 老李见少主神情,仿佛知道了少主心思,将一旁仍在专心吃着鹅肉的踏雪抱起,胸中暗暗运力,只待这冲突一起,便上前助阵。 少女也被这一声且慢,引得回首望去,只见适才一直望着虬髯壮汉的青衣少年将自己与那柳公子隔开,把自己护在身后,少女丹凤目中波光流转,望着青衣少年护着自己的背影,似有一丝惊讶,一丝担忧。 柳公子此刻正盘算着回城之后如何讨好佳人,如何得手。却见一青衣少年起身将自己与佳人隔开,那阴鸷的寒光爬上面容,冷声开口道:“小子,你这是做什么,快快滚开。” 顾萧剑眉一挑,正要开口,却听得身后清灵之声传来。 第三十章 虬髯大汉 “你这小子,好生的多管闲事,我是自愿要随柳公子走的,关你什么事。”少女话语中虽是责备之词,语气却是温柔无比。 柳公子听到顾萧的阻拦之词,脸色微变,可佳人在侧,自己不能失了风度,开口怒道:“你这寒酸小子,听到没有,美人都说了,要与本公子回府。” 柳公子的随从武夫们,见到居然还有人胆敢阻拦,便一个个摩拳擦掌,要上前替自家公子出气。 少女见那柳公子的随从们将青衣少年围了起来,眼中露出一丝担忧,心道这少年看出了自己为店家解围之意,挺身相助,可他那单薄的身子,怕是经不起这些随从们的拳脚。 于是聪伶眼神一栋,移步上前,轻启贝齿:“柳公子,你可是凉州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看这小子,身形单薄,柔弱不堪,不过就是一个穷酸书生,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呢。” 被佳人一顶‘高帽子’戴在头上,柳公子自己都觉得飘了,忙对着碧衣少女换上一副谄媚笑容道:“姑娘说的对,我与这书生只是道明实情,你们这帮家伙,都闪开,围着人家做什么,本公子可是将道理的人。”柳公子用马鞭甩向将顾萧围起的随从们,呵斥着随从们不要为难顾萧。 “柳公子,麻烦在脚店外等我,我和这穷酸书生解释一番,切莫坏了你柳公子的名声。”少女笑着对柳公子说道。 “那本公子就在门外静候姑娘。”柳公子只道少女事事为自己考虑周全,甩起马鞭又冲着随从们道:“喂喂喂,你们几个还不出去给姑娘备马。”柳公子说完,带着随从们从脚店内昂首而出。 顾萧见柳公子一行人出了脚店,知道少女此举是为自己解围,便开口对少女说道:“姑娘,适才你不必为我解围,若你不愿虽这欺压百信之徒而去,尽可明言,我自有法。” 少女眉梢含笑道:“你自己就是个柔弱书生,凭什么来救我,不过还是要多谢你挺身而出。放心,本姑娘自然有法子脱身,你顾好自个儿就成。” 顾萧见少女明眸皓齿盯着自己,不由的面上发红,平时在无归山上对付师傅和李叔的伶牙俐齿竟不知如何开口,心道这姑娘心善,自己可不能坐视不理,可在这脚店中又不便表露自己会武,正想着如何开口,少女已盈盈转身而去。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少女行至门前,转身冲着顾萧问道。 顾萧望见少女清澈眼眸,差点儿就把自己的真名脱口而出,顾萧望着少女,定了定神开口道:“在下姓木,单名一个一字。” “木一?好奇怪的名字,不过很好记,我叫霖儿,咱们有缘再见。”少女说完,冲着顾萧莞尔一笑,便转身走出脚店。 顾萧向着少女的笑容,如沐甘霖,竟呆望着少女背影出门而去。 顾萧正原地发呆之时,只听得门外马蹄嘶鸣,姑娘清灵的声音传来:“柳公子,我可不愿与你同乘,我自己有马儿,咱们一同去你府上罢。” “一切都听姑娘的。”柳公子那猥琐的声音传来,随后便是上马之声,随着几声“驾”,马蹄之声逐渐远去。 老李这时抱着踏雪,笑着走到顾萧身边:“少主,老李在江湖中也闯荡了十几年,以老李看来,这姑娘好像对你有点意思。” 顾萧现在可没心思想这些,心念这姑娘虽心思机敏,可这柳公子看起来绝非善类,自己还是跟上去查看一番,若是这姑娘遇险,自己还可出手相助。 打定主意,顾萧向着李叔开口道:“李叔,咱们快追,这位霖儿姑娘为了这店家解围,咱们可不能让善心之人吃亏”。 老李见顾萧心急如焚,便不在多言,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木桌之上,抱起踏雪,冲顾萧道:“少主既打定主意要管管这事儿,追人这事就包在老李身上,我这就去后院套车”。 顾萧冲着老李一点头,便匆忙出了脚店,望着远去的一众马匹留下的烟尘,顾萧自言道:“想着路上应该无事,适才那柳公子说他是凉州大户,想必入城一打听便知他的府邸在何处,我当先到为好。” 顾萧正想着要先赶到凉州,探知那柳府所在,老李已套好了马车,从脚店马厩中出来,正当顾萧老李要去追赶前方柳公子一行人之时,老李怀中的踏雪,似是感受到了敌意,浑身乳白毛发梳理,冲着后方发出‘咝咝’叫声。 一个粗犷声音打断了顾萧二人:“她说了,你不要多管闲事。” 老李怀中的踏雪,似是感受到了敌意,浑身乳白毛发竖立,冲着后方发出‘咝咝’叫声。 顾萧,老李见踏雪如此姿态,便望向后方,只见粗狂声音来自适才脚店中那个胡吃海塞的虬髯大汉,这大汉身高八尺,身上的单衣被肌肉撑的快要裂开,双臂及膝,只见大汉缓步走到顾萧的马车前,宽厚的身形阻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顾萧适才在脚店之中就曾关注到大汉,没想到此人居然在此时出来阻挡了去路,老李心知顾萧救人心切,上前拱手一礼,而后沉声开口对大汉说道:“好汉,我主仆二人,见那姑娘心善,不忍她羊入虎口,还请好汉让开道路,让我二人前去相助。” “她说了,不需要多管闲事。”大汉仿佛没有听到老李的话一般,仍然是那副粗狂嗓音,重复这适才说过的话。 老李按照江湖礼节指望着大汉让开道路,可这眼前的大汉油盐不进,老李多年江湖闯荡心知今日若还要去追那姑娘,不动手恐是不行了,于是回头沉声对顾萧说道:“少主先行,我来拖住这大汉”。 顾萧心知李叔此刻身上旧伤初愈不久,若是此番动手,恐旧疾复发,此刻天色尚早,以这姑娘的聪明才智,定会与这柳公子周旋一阵,于是便对李叔说道:“李叔,你内伤初愈,不便与人动手,我与这大汉周旋,你直管驾车先行,去凉州城内替我先行打探那柳府何在,我脱身后,便与你再凉州城城门会合。” “少主,我怎能撇下你独行...”老李心中那姑娘远不及面前的顾萧重要,此刻面前的大汉一看不是容易对付之人,而少主却让自己离开。 老李正要继续说道,却被顾萧开口打断:“李叔,我的身手你还不知吗,这大汉我自有法对付,你快去。”望着顾萧神色坚定,老李知顾萧心意已决,且自己确旧伤初愈,自己留在这只会拖累少主,于是开口道:“老李领命,我先去探查,在凉州城门候着少主”。 此刻老李怀中的踏雪乌溜眼珠望向顾萧凝重面色,仿佛知道面前发生的事一般,从老李怀中挣脱,跳在顾萧身旁雪地上,冲着大汉露出尖牙,口中‘咝咝’直叫,似要与顾萧并肩而战。 顾萧望着踏雪,凝重神色露出一抹笑容,眼神示意李叔往马车移动,抱起踏雪安抚道:“你的心意我已知了,你也随李叔在凉州城门等...”,“我”字刚出口,顾萧已将手中踏雪丢向李叔怀中,脚下踏雪七寻,点水之寻施展,只见顾萧青衣一闪,化作一团青色,大氅中单掌已出,冲着向着虬髯大汉而去。 老李双手接下踏雪,往怀中一搂,纵身一跃,跳上马车,单手持缰口中喝道:“驾”,马儿吃痛,撒开蹄子向前冲去。 这虬髯大汉,本以这青衣少年就是一个柔弱书生,适才出声说话的老李是这书生的随身护卫,望着这一主一仆低头低声说着什么。见这青衣少年抱起那只张牙舞爪的貂儿低语了几句,忽然身形一变,飞身冲向自己,心中暗道:“不好,这少年居然是个高手”。 虬髯大汉已顾不得从身边疾驰而过的马车,脚下发力,随着大汉一声低喝,双脚已深陷雪地之中,此刻的大汉双掌运力,气劲下沉,扎下一个马步,使出一招千斤坠,望着急速而来的顾萧,竟然不避不闪。 顾萧脚尖踏地,点水既出,见大汉竟然只扎马应对,心中已定。只刹间,顾萧单掌击中虬髯大汉前胸,顾萧虽是急于救人,可也不想伤了这大汉性命,只想击退大汉,好去救人。 顾萧毕竟登堂境已固,此掌也蕴了青衣诀三成内力,足可断金碎玉,可在击中大汉前胸之时,顾萧大为吃惊,自己这掌,拍在大汉胸前,感觉如拍在一块生铁之上,大汉竟丝毫未动。 虬髯大汉生生受了顾萧一掌,面上显现一抹红色,随即消退,“喝”,大汉低吼一声,伸出蒲扇般大小的手掌,扇向面前的顾萧,这大汉蒲扇大掌,携着呼呼掌风,冲着顾萧面门眨眼便到。 顾萧心惊,忙撤掌使出云纵之寻,身形如风卷般,闪开虬髯大汉的这一巴掌,飞出几丈距离,站定身姿,顾萧望向虬髯大汉,心中暗叹,适才一掌,顾萧已试探出这大汉并无内力修为,只靠着一声外练功夫,生扛了自己一掌,居然纹丝未动,还出手反击,果然这江湖之中,卧虎藏龙。 大汉见顾萧飘然落于丈余外,口中冷哼一声,变马步为奔跑之姿,直直向着顾萧冲来。 顾萧望着如蛮牛一般冲向自己的大汉,面上未露惊慌神色,脚下踏雪借力一跃,整个人似风筝一般飘向空中,躲避开了大汉蛮牛一冲,大汉收不住脚下狂奔,一肩装在顾萧适才站立身后的一个两人环抱之树的树干上,‘咔嚓’一声,这粗壮树干在大汉一撞之下,拦腰而断,大汉也一头扎进这枯树旁的雪堆之中。 顾萧如风中落叶,缓缓坠地,见大汉扎进雪堆,不多待,便要使出踏雪之寻去追老李的马车。 正运内力施展踏雪之寻,呼吸之间,顾萧体内青衣诀感知身后危机,忙扭转身形,如凌空陀螺一般,腾空闪避,只见适才被虬髯大汉撞断的树干擦着自己的面颊飞过,这枯枝上的积雪倒是飞溅了顾萧一脸。 第三十一章 雪中破招 顾萧陀螺似的在空中躲过这半截断裂树干,落地后才发现适才是那虬髯大汉已钻出了雪堆,用这断树丢向自己,好在登堂境后,顾萧感知力变强,顾萧心有余悸的望着虬髯大汉,不修内力,居然也如此强悍。 顾萧心道这救人之事,不能再拖延下去,望着虬髯大汉架势,若不尽快脱身,这大汉恐会一直与自己纠缠下去。 顾萧望着已看不见踪影的马车,心中拿定主意,假意伸手入怀中,随即向着虬髯大汉凌空一甩,口中喝道:“看暗器。” 大汉见顾萧从怀中掏出的手,凌空甩向自己,又听闻青衣少年口中嚷着‘暗器’,大汉依然使出千斤坠,运起外功,准备抵挡暗器。 可随着青衣少年叫嚷过了几个呼吸的功夫,仍未见暗器在哪,大汉望向青衣少年所站的地方,那里还有那少年的身影,只见到远远的只有一道青黛色离自己越来越远。 “你这狡猾的小子。”大汉怒道,拔脚便追。 顾萧使了一个‘声东击西’,运起踏雪七寻便往凉州城方向而去。 回首望去,这大汉竟然在这雪地中狂奔,追着自己,顾萧不想再与之纠缠,于是丹田运青衣诀到极致,身形在这雪地中仿佛觅食苍鹰,几个瞬息间,便将虬髯大汉远远的甩开。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顾萧已望不见大汉的身影,望见前方有片树林,顾萧再踏雪一步,纵身跃上被积雪覆盖的树梢,胸中调整内息,准备休息一番再去追老李的马车。 顾萧在树梢上尽力调整内息,同时望着远处,想找寻到马车的踪迹,可这白雪皑皑,完全望不见踪迹,顾萧暗道:“以我适才脚力,应该追到才是,怎的毫无踪迹,算了,先赶到城门口与李叔会合再说。” 打定主意,顾萧正准备继续赶路,只听得树林中簌簌作响,顾萧低头望去,只见那虬髯大汉竟钻过树林,追到了顾萧栖身的树林附近,正环顾四周,似乎在搜寻自己的身影。 顾萧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以轻功甩开对方,这大汉修习的又是外练功夫,是如何知道自己在何方位,又是如何找到自己的。 顾萧没有再次施展轻功甩开对方,而是屏住内息,在树梢上观察起了树下大汉的行动。 只见虬髯大汉在顾萧脚下的树林中来回踱步,不时的以面颊贴着雪地,抓起地上积雪塞入口中,然后自言自语道:“这小子的踪迹怎的到了此处却消失了,不可能啊。” 树上的顾萧此刻忽然想起师傅曾告诉自己,有一门失传的追踪之术,乃是前朝赵国影卫的秘术之一。 修习这追踪之术,需一武林高手在修习者儿时起就以内力灌注银针刺穴,提高修习者的耳力,味觉。 追踪之术大成者,修习者可通过听风辨位,口尝泥土,来找到被追踪者的方位,而正是因内力灌注银针刺穴,会破坏修习者的经脉,因此所有修习追踪术之人,皆无法修炼内功。 所以成为影卫之后,这些人大多会以研习外功来御敌。想到这,顾萧似是明白了,这虬髯大汉正是用了这追踪之术,才一路追到自己的行踪。 顾萧在树上头疼不已,若此刻自己施展轻功离开,这动静必然还是会引起树下之人的注意,这大汉恐怕还是会以追踪之术一路追着自己,自己与他无仇无怨,也不愿痛下杀手。正当顾萧苦苦思索如何摆脱大汉的纠缠之时,树下的大汉仿佛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一眼就发现了树梢之上隐匿身形的顾萧。 “不好。”顾萧暗道一声,忙脚踏树梢借力而起。 就在顾萧借力腾空之时,虬髯大汉已冲至树下,蒲扇大小的手掌一掌拍在了这树干之上。 大汉这一掌力量之大,将覆满积雪的树直接拍断,顾萧在空中一个翻腾后飘然落地,望着大汉无奈开口道:“你这莽汉,怎如此执着,非要阻拦于我,我在脚店中见你不似那柳公子走狗,若你再执意阻拦我去救人,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小子,莫说大话,你若不在纠缠去追那姑娘与柳公子,我便不再纠缠你,你可自去。”虬髯大汉抬头看了看天,与少女约定的时辰尚早,于是便对顾萧开口道。 顾萧被大汉这么说道,也有些怒气上涌,开口道:“今天这事我还偏就管定了。” 顾萧说完,回想适才在脚店外与大汉过招之时,自己一掌击中如击生铁。想必这大汉练的就是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外练硬功,如果要破这类的硬桥硬马的功夫,就必要找到他的命门所在,以点破面。可自己与他交手不过几个回合,当下只有逼他露出破绽,发现他这硬功的命门所在,才能将这大汉制服。 打定主意,顾萧运气丹田,脚下使出踏雪之寻,瞬息间移直大汉身前,而此番不再出掌,以剑指而出,去攻虬髯大汉双目。 大汉见顾萧此番攻来,不再用掌,而是直攻自己双。冷笑一声,仍是扎下马步,伸开大手,护住双目,心想着这青衣少年若手指触碰到自己双掌,则顺势扣住少年手指,心道这少年也是心善救人,自己还是要手下留情些,不能太过用力折了这少年双指,只让他无法行动,不在阻挠少女便好。 顾萧见对方以掌护眼,知自己佯攻之法得手,双指即将抵这大汉掌心之时。 忽然变招,收指回身,另一剑指瞬出,直攻大汉胸前膻中、鸠尾、巨阙三穴。霎时,大汉这三穴已被顾萧剑指击中,却见大汉此刻却岿然不动,双掌画圆,向面前顾萧推去。顾萧见大汉双掌前推,俯身躲过,双手剑指齐出,在着大汉腰腹穴位再攻。 瞬间,大汉的气海、关元、中极三穴再中剑指。大汉见面前这小子如脱兔一般难缠,收掌向内,变推为抓,想要抓住顾萧。 顾萧以瞬息之间连攻虬髯大汉六处穴位,见大汉丝毫仍行动如常,心中不由道:“这修习追踪术之人,从小就被灌注内力的银针刺穴,自然不会怕自己以剑指而攻。”正想着再试着攻向大汉其它穴位之时,却见大汉双掌抓向自己。 顾萧脚尖轻点,一个翻身,躲开大汉手抓之招,顺势踢一脚踢向大汉肋下。这一脚之只是顺势而出,却让顾萧在这纠缠之中觅得一丝破招之法。大汉在与顾萧交手之时,从未躲闪,这无意间的一脚,却让大汉侧身闪避了一招,顾萧旋即翻身,拉开数丈。 此刻顾萧已然明了,这大汉外门功夫的命门必然在身侧,不然以前番今次交手,这大汉对自己出招都是不闪不避,适才自己无意的一脚,定是扫向了他的要害之处,才让大汉闪避了一招。 而数丈外的虬髯大汉,虽仍是扎着马步的姿势,心中却叫苦不迭,这小子若与自己对招还好,可偏偏像个泥鳅,极为滑手。自己想与他硬碰硬,可这小子尽捡自己身上的穴位下手,不过还好,自己自记事起,便修炼秘法。 这浑身诸穴,可不怕着小子的招数,可那处穴位不能被这小子抓着,虬髯大汉想着,眼睛不自觉的瞄向自己腋下的极泉穴,可正是微微的眼神移动,却被顾萧看的真切。 “原来你的命门在腋下。”顾萧暗自道,适才自己的一番剑指扫穴,终是让这虬髯大汉露出了破绽,顾萧此刻心中大定。旋即轻功再出,只见雪中青色身影急闪,顾萧踏北斗七星之位,向着虬髯大汉再度攻去。 大汉此刻还不知自己命门已被顾萧发觉,见这小子急速向自己攻来,运力扎马,上身微侧,双掌一前一后,单食指立,其余四指以指节内扣,随着口中一声“嗬”气呼出,浑身肌肉将身上单衣撑裂,使的正是外门功夫中的‘十二桥纯阳定’之‘一指定江山’。 见顾萧攻至身前,大汉将双掌交叉胸前,抵下顾萧一脚,随即双臂发力,将顾萧至半空,双掌‘定’式齐出,急推顾萧前胸。 顾萧这招就是要诱得大汉出掌,见大汉双掌既出,顾萧凌空翻身,避开大汉双掌,落地屈身,以掌力击地,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剑指出,直击大汉腋下命门处。 大汉本就是硬桥硬马的功夫,顾萧身形之快,让大汉无法收招护住腋下,在这陡然变招之下,顾晓一击即中,大汉腋下极泉穴中招,瞬时脚下不稳,连退数步。 顾萧一击得手,不停招,脚下点水之寻再出,近身迫近大汉后退的身形,对着大汉前胸再攻数招后,云纵之寻即出,风卷身形而退于数丈外。 大汉此时已没有了之前过招之时的从容,被一击即中腋下命门后,胸前连受顾萧数招,此刻已连退十余步,单膝跪在雪中,大口喘着粗气,以单手勉力撑地,才不让自己倒下。 “老子败了,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大汉盯着顾萧,开口道。 顾萧本就无意取了大汉性命,所以适才出招之时仍留力不少,见大汉不畏生死,更笃定了心中猜测,于是开口道:“莽汉,我还是那句话,观你不似那柳公子的走狗,不过你却屡次出手阻拦我去追那姑娘踪迹。适才我一路行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让我猜猜看,那霖儿姑娘衣着华贵,本就不似住这种脚店之人,而她偏偏出现在这脚店之中,面对那群恶徒又如此从容,定是早已想好了应对之计。” “哼。”大汉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顾萧见大汉并不搭理,继续说道:“我细细想来,适才在脚店中你所坐的位置,一跃而上,正是那霖儿姑娘的房门之处。若我所料不错,你是护卫那姑娘之人,你们早就在这脚店中等待柳公子一行人了,是与不是。” 第三十二章 城西柳庄 顾萧说完此番言语,单膝跪地的大汉眼中惊慌之色一闪而逝,却仍然是嘴硬道:“老子只不过一时兴起,如你一般多管闲事罢了。” 虽然虬髯大汉极力掩饰,但却被顾萧敏锐的捕捉到了眼中的惊慌,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于是顾萧开口对大汉说道:“不管你是否承认,我已得到我想要的答案,适才你不愿听我解释。现在我就告诉你,虽然你护卫的那霖儿姑娘聪慧伶俐,可这人心之险,手段之毒,防不胜防,若你想你霖儿姑娘无事,不若现在就告诉我他们的去处,省去我探知消息的时间,我去的及时,若那姑娘遇险,还来的及救她出险境。” 听了顾萧这番话,这虬髯大汉似是有些担忧。这面前的青衣少年说话之时,面色诚恳,不似在撒谎,他年纪虽然不大,却在脚店短短时间便看出了端倪,推断出主人与自己的关系,心智非常。 如果真如他所说,虽主人聪明才智非常人能及,可那柳家若是真有能人,识破了主人的计策,一旦主人遇险,这后果不堪设想。虬髯大汉转念又想,可毕竟主人曾叮嘱过自己不可泄露她的行踪,自己怎能擅自做主。 顾萧见虬髯大汉犹豫不决的样子,真是又急又气,开口道:“算了,我可不管了,省的说我多管闲事,不过要是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虬髯大汉盯着顾萧看了片刻,脑中想起少年适才的诚恳模样,仿佛是下定了决心,拱手向顾萧行礼开口道:“适才我多有得罪,还请少侠勿要见怪,若少侠愿出手相助,某感激不尽。” 顾萧见大汉终是不在执拗,便放缓了语气问道:“既然你选择相信我,就速速告诉我他们到底去往了何处。” 虬髯大汉开口道:“那公子哥是柳庄庄主柳飘飘之子,柳飘飘师出齐云北境金刀门王颜门下,擅使刀法、掌法。柳溢母亲高氏是那琅州知州高廉的亲妹妹。正因如此,柳家通过高廉在北晋官场的关系,得了凉州城西百顷之地,柳氏夫妇在这百顷之地建了一座柳庄,他们定是去了那。”大汉说完,似还有话到了嘴边,大汉想了想,将话又咽了下去。 顾萧心知,这霖儿姑娘与这虬髯大汉到这凉州,定不止是为了惩戒这柳公子而来,肯定还有所图。可自己此番出手相助,仅是为了这霖儿姑娘不落入虎口。既已知道柳家不在凉州城内,而在城西柳庄,此刻便要起身去柳庄救人。 正要起身赶路,顾萧忽想起什么,回首对虬髯大汉说道:“你的伤,且放宽心,我只用力破开你的外门功夫,未用真气灌入你的命门,数个时辰后,你便可行动如常。到那时你可先去凉州城门寻我那随行之人,将你我事告知于他,将此物给他看,他会信你,而后你们安心在凉州城内找家客栈等我便好,若去的人多了,反而扎眼。” 说完,顾萧将怀中安息茴香的油纸包丢给虬髯大汉,又向大汉说道:“你也给个信物予我,可让你家主人相信我。” 虬髯大汉知道这时辰也耽误不得,自己受伤,已无法按照约定的时辰赶到,只能依仗眼前这青衣少年。于是,伸手入怀掏出一块令牌,令牌周身以黄铜錾刻朵朵桃花包裹,中刻古朴‘令’字,递于顾萧道:“拜托。” 顾萧郑重收下令牌,揣进怀中,向着大汉道:“放心。”言罢,运起青衣诀望着凉州城西方向赶去。 却说此刻少女随着柳公子一行人来到凉州城西的柳庄,这柳庄果是气派非凡,百顷之地,数丈高的山庄大门,飞檐翘角由四根朱红柱撑起,一块金漆牌匾悬于飞檐之下,以纯金打造两个苍劲大字‘柳庄’在这匾额之上。 踏入柳庄之中,十步一景,百步一亭,亭景以连廊相接,亭台楼榭,皆出自凉州城内名匠之手,各楼榭旁以水景衬托,如画卷之地,让人心旷神怡。 柳公子望着身旁佳人随自己穿行在这廊间,直望的心痒难耐,伸手就要去抓少女那白玉般的纤纤玉手。 少女侧头观这‘柳庄’中之景,抬手指向远端水中躲开了柳公子的魔爪,雀跃道:“柳公子,你看那,没想到这冬日水景中居然还有鱼儿游动。” “是啊,我家..我家这每处地方,都有下人照拂。”柳公子没抓着少女的手,此刻心中已要按耐不住,怎奈佳人难得,只好忍着性子,引着少女向自己住的院子行去。 少女跟在柳公子身后,却暗暗心惊,没想到这柳庄如此之大。且这一路行来,这柳庄中的护院居然比想象的还要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自己观这些护院一步一行间,居然没有一个是无能草包,这些护院皆身着劲衣,手持朴刀,三人成列,在这柳庄中来回巡视,少女不由看的月眉紧锁。 巡视的护卫们见少爷归来,纷纷行礼,柳公子想在佳人面前显摆自家势力,便教训了护院们一番,回头望向少女,却见少女月眉紧锁,以为是护院们手持刀具,吓坏了美人。于是赶紧呵斥道:“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甭跟着我了,看看你们个个的手持利器,别吓坏我的美人。”说完还向着少女谄媚一笑。 少女强压着一路行来,这柳公子带给自己的恶心之感。装出一副笑容,开口附和道:“多谢公子体谅。” 护院们望着自家公子引着碧衣少女走入自家公子的院中,交头低声道:“唉,你看,少爷又带回来个美人。” “我瞅着,这个姑娘应该是自愿的,可不是强抢回来的吧?” “话说,上次那个孙秀才家的那个小娘子,性子还真烈,听说当晚就跳了湖了。” “嘘,别说了别说了,赶紧巡视,等下交了岗。咱们寻了柳大,他随少爷去打猎,一定知道这当中内情,咱们去城中喝花酒去。” 护院们交谈着低声交谈向着其他院中巡视而去。柳公子将少女引到自己的院中,随着吩咐下人们去准备吃食、热水、收拾房间,这院中只剩下柳公子与少女二人。柳公子色急攻心,便要搂着少女亲热一番,少女仍是灵巧躲开,假意娇嗔道:“公子如此性急,难道等不到晚上吗。” 柳公子只当是少女羞涩,便调笑道:“姑娘说晚上,那便是晚上。” 二人正谈话间,院外,柳庄老管事前来传话:“禀少爷,庄主和夫人得知少爷回庄,特命小人前来传话,府中来了贵客,请少爷去正堂一趟。” 柳公子还想这与少女调笑一番,却被这老管事煞了风景,可这父母之言,柳公子还是不敢违抗,便向少女开口道:“姑娘稍待,我去去就来。” “公子请自便。”少女展颜一笑,对着柳公子行了一礼,这可把柳公子的魂勾走了一半,想起还要去正厅会客,不由的心中怒火上涌,出了房门冲着老管事撒了一通火,这才不情不愿的随着唯唯诺诺的老管事往正厅而去。 柳庄偌大正厅中。 一身宽袍华服面色苍白柳飘飘,和一身劲装武者打扮如夜叉长相的高严,此刻坐在这正厅中的客位上。男儿之身,偏偏女名,女人之姿,偏着男装,这二人便是这柳庄之主和庄主夫人,柳溢的父母。 仿佛夫妻二人仿佛才是这柳庄的客人,而坐在主人位太师椅上的正是适才老管家口中的‘贵客’。 此人五旬年纪,发少胡稀,面容生的极为丑陋,却偏偏身着一身白色雪装,黑色披风斜系左肩直至右侧肋下,只右臂露在这披风之外,右手虎口与掌心之上都有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常年握刀剑之手,而他的左手却藏在黑色披风之中。 “门主此番遣我前来,是有两件事吩咐你夫妻二人。”‘贵客’以命令的口吻开口道。 “我夫妻二人但凭门主、长老吩咐。”柳庄主恭顺回道,而那柳夫人却是一脸的随意之态,没有任何恭敬之色。 ‘贵客’瞥见这夫妻二人截然不同的反应,却不作声,继续说道:“当年门主命你夫妻二人到这凉州创立柳庄,吸纳江湖人才,这次我来,观你们将这柳庄打理的极为不错,这柳庄内也算是人才济济,如今正是用武之地。” 自己多年耗费心血才将这柳庄经营的此番规模,此刻却又要听命与他人。庄主柳飘飘心中虽有些不情不愿,可想到此刻还不是时候,略思忖后,还是恭顺的开口回道:“我柳某本是江湖一浪荡之客,承蒙门主不弃,委以重任,定当尽心竭力,已报门主知遇之恩。” 倒是这柳溢的母亲,柳氏高严,像男人般扯着嗓门向着柳庄主训斥道:“既然那门主发了话了,咱夫妻就干。干不了还有我那位知州哥哥撑着,你倒是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柳飘飘听了柳高氏那讥讽之言,眼中狠厉一闪,随即消逝,只恭顺说道:“夫人教训的是。” 正谈话间,老管事引着少爷柳溢来到了正堂外。还未等老管家通报,柳溢就随着平日里的性子,自顾自的踏步入了正堂,便行边说道:“爹、娘,孩儿回来了。怎么这么急着找我,娘,我告诉你,今天我再城外带回一个...” 话未说完,便被柳庄主的喝止:“无理,家中有‘贵客’在,还不住嘴,不经通传,就闯进来。若再有下次,定要严惩你。”呵斥完儿子,柳飘飘又摆出一个恭顺的模样,冲着‘贵客’行了一礼道:“长老勿怪,我这儿子被他娘宠坏了。” “老娘宠坏了?你个老王八蛋,这小兔崽子成天在外惹是生非,还不是老娘成天跟在身后给你们爷俩擦屁股。”柳高氏听得柳庄主训斥儿子,心生不快。自从嫁给柳飘飘,柳高氏就仗着自己哥哥的官位,完全没把这柳飘飘放在眼中。 柳庄主恶毒的望了柳高氏一眼,当年柳高氏看中自己。她那哥哥高廉与门主二人对自己多加威逼,自己拗不过,才娶了这个泼妇,成婚之后,这泼妇丝毫未有妻子模样,只将自己当做下人对待,多少次柳飘飘心中都萌生出休妻念头。可想想如今自己一手建立起的柳庄,柳飘飘还是恨恨的咽下胸中之气,口中向着自家夫人连声赔罪。 ‘贵客’见柳家夫妻这般女强男弱,更何况这柳高氏母子对自己毫无尊重,便想着敲山震虎一番。于是笑着托起柳庄主的手道:“诶,如今你贵为一庄之主,不必如此。我观你这儿子,甚是个人才,今日前来没有备礼,传他几招,便当做是见面礼如何。” 柳溢本就不爱习武,听得这个长相丑陋的‘贵客’要传自己几招武艺,正要开口拒绝,却被母亲按下,只得不情不愿的磕头行礼。‘贵客’“嘿嘿”一笑,不再多言,出了正厅。 柳高氏虽仗着自己哥哥官位眼高于顶,对柳飘飘颐指气使。可也知晓面前这位‘贵客’虽长的丑陋,却武艺奇高。 近日曾在门中打听,得知门中传闻此人已越过登堂境,境破器人。心知儿子不情不愿,柳高氏还是俯下身子,对儿子笑道说:“乖儿子,乖宝贝,你跟着前辈学几招,有了他教你几招,以后你甭说在这凉州城,就是在北境也是想怎样便怎样了。”见儿子恭顺的行礼叩头,夫妻二人扶起儿子随着‘贵客’来到这正厅外的一处水景假山旁。 第三十三章 长老费魏 水景旁的长老见柳公子那副草包模样,心道自己受门主之命前来。柳庄庄主倒还和气,反而是柳夫人仗着他那知州哥哥的官位,一副轻视摸样。这二人离开门派时间太久,看似是不知自己的手段。需借这个授招的机会要让这夫妻二人瞧瞧自己本事,这样这夫妻二人才不会小瞧自己。 只见长老在水景旁右手微抬,那丑陋的面庞逐渐扭曲,一股真气逐渐由胸口升腾,长老的右掌掌心上翻,慢慢由腹部直至胸前。 长老的披风被胸口真气吹的无风自动,随后真气如游蛇般从胸口直至掌心,长老顺势推掌如刀劈,一股如浪真气由掌心迸发。直击丈外水景的水石,气浪刮过水石,如同多柄无形的刀斩击一般,水石表面先是出现多道刀痕,随后水石如被这真气气浪吞噬,猛然碎裂。 长老一招之后收掌呼气,冲着柳公子道:“我这手‘劈刀掌’是我破境入器人境所创,你好好研习,这段时间我亦在柳庄内,若这几日有不明白的地方,大可以来问我。” 柳庄主夫妇望见此招,心中一凛。若登堂境是将真气归于丹田,收发自如,而这长老这看似随意的一掌,就已有登堂境巅造诣,此招之后,他气息稳固,定是境入器人。 长老见柳氏夫妇那副摸样,知道自己这手已足够让二人重视自己。柳氏夫妇还在回味适才长老那一掌之时,倒是柳溢先去谢了一礼,夫妻二人这才反应过来,柳庄主忙躬身抱拳,向着长老谢礼致谢:“多谢长老传犬子武艺,我夫妻二人感激不尽。” 此刻的柳高氏,也没了适才那股目中无人的劲头,低头向着这面容丑陋的长老道:“多谢多谢,长老对溢儿的厚爱,我和我那哥哥都感激不尽。” 长老心知自己震慑这二人的目的已达到,面上挤出一抹丑陋的笑容道:“不必客气,这武艺老夫传了,柳庄主,你随老夫入内,老夫将门主交待的事情吩咐于你。” 这长老经过适才正厅内的一番交谈,知这柳高氏的性子。心道,虽然那控制集结死士的东西在这柳高氏手中,不过机密之事还是交待柳飘飘,再由他转述更为妥当。 见长老已自行入厅,又瞥见柳高氏忿忿不平的摸样,柳飘飘仍是带着谄笑劝柳高氏与柳溢先行回避,只听柳高氏重重一哼,随即带着柳溢拂袖而去。 柳庄主望着柳高氏远去的身影,眯起眼来,又望向厅中长老,心中似是在盘算着什么。片刻后,收起思绪,换上一副谄媚笑脸,入了正厅。 随着母亲离开正厅的柳溢,心早就不在这正厅之中,一心只想与自己院中带回的少女缠绵,听得父亲劝母亲与自己先行回避,忙拖着面露不满的母亲离开正堂。 游廊间,柳高氏口中不满叫嚷着:“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能知道,这门主与我哥乃是旧识...那令牌也在我手,你柳飘飘有什么…” 柳溢望着母亲忿忿不平的样子,压低了声音好奇问道:“母亲,那个丑厮到底是何人,来我柳庄之中居然还颐指气使,儿子适才就已看不惯,若不是你与父亲适才非要儿子对着那丑厮行礼,儿子才不会向他低头。” 柳高氏见儿子问起,便拉着儿子穿过游廊,来到一处亭间,屏退侍女护院,拉着儿子坐下,压低声音说道:“儿子,我和你爹都是这北境金刀门人。多年前,我和你爹受了王颜门主之令,来到这凉州城,一手建立柳庄。这柳庄明面上是我和你爹的,实际上,咱家背后是王颜门主一直暗中支持,为的就是暗中为金刀门吸纳培养死士,那时候你还小,自然不知这些事,如今你也大了,要懂得为家中分担一些,不要整日游手好闲了。” 这柳溢听得一愣,没想到自己家这偌大的家业居然是别人的,慌忙问道:“母亲,那咱们怎么办,若是你说的王颜门主要收回这柳庄,咱们岂不是要沦落江湖。”柳溢安逸奢靡的日子过的惯了,第一次担心起了往后的日子。 柳高氏看着儿子不争气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放心,咱家虽说这么多年都是金刀门暗中支持。你娘亲我,这么多年下来,也积攒了不少,就算他金刀门翻脸无情,咱娘俩还可以去投靠你舅舅。而且..那东西还在我手上,咱们对王门主来说,还大有用处。我现在担心的是,这次来的这位费魏长老,听说原是一个江湖浪客。投入金刀门下后,几件差事都办的极为妥当,才深得门主信任,此次门主派他前来,我想这事一定不简单。”柳高氏虽然生的丑陋,却还有些心思,猜到此番王门主交代的事情,定是极为难办。与儿子说道着此番费魏长老此番前来的目的非同一般。 柳溢心里可没在乎什么金刀门,费长老,只听到母亲说这家资积攒,投靠舅舅,放下心来。可听母亲又提起这费长老此番前来的事情,让柳溢又惊慌起来,自己在这凉州成过的如土皇帝一般,若是这差事会牵连到柳庄。到那时,若没了柳庄,可怎么办,柳溢不由的望向正厅方向。 正厅中,费长老大摇大摆的坐在主位之上,看着立于一旁的柳庄之主柳飘飘,语气缓和了许多,开口道:“柳庄主,坐,这次老夫受门主之命是有两件事需要柳庄去办。” 柳庄多年为金刀门敛财,吸纳死士,如今柳庄规模日渐强盛,柳庄主的武境也在这些年踏入登堂境巅,近期也隐隐了有了一丝破关入器人境的松动,在他心中早已有了脱离金刀门自立的想法。 要脱离金刀门,那些死士就是抗衡的资本,可号令这些死士东西,待自己如下人的母夜叉柳高氏一直把持着,没有那些死士撑腰,就没有和金刀门叫板的实力。 望向费长老那丑陋的脸,柳飘飘只能压下心中的厌恶,面上恭敬开口道:“谢长老,柳飘飘当年在金刀门中只是一名普通弟子,得门主看中,柳某才能今日替金刀门打理这柳庄,如今门主有令,柳庄上下无有不从。” 说完此番话语,柳庄主又轻轻击掌,厅外老管事忙端着一盘金银入内,柳庄主接过,挥手退下管事。来到费长老身边,开口继续道:“费长老一路辛苦来到柳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费长老眯着双眼瞟了一眼托盘中那厚厚的银票和宝物,心中感叹这柳庄果然富有,随手端出,瞧着就有万两之资。看来适才自己震慑的那手掌法已经奏效,丑陋的笑容又爬满了面庞。开口冲着柳飘飘道:“柳庄主多年来为金刀门耗尽心血,门主时长与老夫提起,今次也是因事情重大,这才派了老夫来帮柳庄主啊。” 柳庄主忙陪上笑脸道:“还请费长老传令。” 费长老不声不响的将银票塞入怀中,随后对柳庄主道:“这第一件事,门主交待,元日节后,伪装北晋游骑之事暂且停一停。” “为何,那些人虽掌握在我夫人手中,可每次都是我亲自持令召集。这些事做的隐秘,劫掠财物之后,不留任何活口。若是停了,无论是招募死士还是…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这一停...”柳庄主眼中露出了为难之色。 命人假扮北晋游骑劫掠百姓敛财之事若停,自己这柳庄开销就断了一大头,柳庄主还以为是门主担心自己做事不密,忙开口向费长老解释。 费长老将柳庄主的神色瞧在眼中,挥手打断了柳庄主道:“柳庄主不必如此,门主这命令自然有他的考虑,你只需听令就行,再说了停一段时间,等着风头过去,自然这财源又会滚滚而来。” 柳庄主虽不情愿,但也只得开口道:“还请费长老放心,门主之令,柳某稍后就交代夫人吩咐下去,门主的第二道令是何事?” 费长老环顾四下已无人,示意柳庄主附耳上前,轻声耳语道:“元日节,会有一朝廷高官自北而归,回凉州省亲,我要你尽出死士。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要此人把命留在凉州城外。” 柳飘飘听闻此言,心中一惊,这劫财之事,在他心中已是天大的事。而刺杀朝廷命官,柳飘飘只觉得背后冷汗直流,强行定了定心神开口道:“那人是谁?” “北境统境将军万钧。”费长老眼中杀意尽显。 “是他?他不是在雁北城,为何门主会要他的命?”柳飘飘此刻心中千头万绪,不禁开口询问费长老。万钧之名,北境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齐云立国之后,他从一籍籍无名的凉州守将,青云直上,官至北境统将,成了北境军士之榜样。 费长老似有深意的忘了一眼柳庄主,开口道:“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柳飘飘仿佛听懂了费长老的言外之意,面露难色回道:“柳某谨遵门主之命,只是这万钧是北境统将,身旁定会有军中高手护卫。这些死士,虽不乏高手,也不惜性命,可此事事关重大,我担心会生变故。” 这些死士虽掌握在自己夫人手中,可都是自己精心挑选,不乏高手。将来有机会从柳夫人手中拿到命令死士的令牌,自己就有了与金刀门抗衡的资本,如果因为此次截杀万钧损失人手,可不是柳飘飘心中所愿。 费长老那丑脸轻蔑一笑道:“门主派我前来,就是担心会生变故,有我在,柳庄主只需放宽心,距元日节还有些时日。这几日,我就在柳庄静候,你也赶紧去准备人手,务必到时一击得手。” 柳庄主听闻此言,心中定了大半,这费长老已有器人境界,别说这军中,就是放眼北晋也算的上高手之列,有他在,想来自己的死士也不会死伤太多。倘若截杀之时,有机会的话,不如趁那时...柳庄主眼含杀意的偷瞥向费长老。想到此处,柳庄主收敛眼中杀意,换上一脸谄媚,附耳在费长老耳边说道:“费长老身负重任,这些日子住在柳庄,柳某自然会安排妥当,近日听闻这凉州城凤来楼新到了一批姑娘,若是长老嫌柳庄住着寡淡无味,柳某替长老安排一番如何?” 费长老未入金刀门之时便是江湖中浪荡客,听得柳庄主此言,丑陋的面容立刻笑开了花,那猥琐的双眼透着淫邪的光。心中连赞这柳庄主果然懂事,但还是摆出一副高人模样,开口道:“老夫肩负重任,本不欲行这等事,只是你柳庄主一番好意,要一尽地主之谊,那老夫也只能遵命了。” 柳庄主见这费长老言语之中已是默许,自然符合道:“费长老给柳某面子,今日天色已晚,还请长老屈就一晚,柳某明日便去把事宜办妥,还请长老放心。”此话说完,望着费长老。 费长老与柳庄主对视一眼,都已明了对方心事,二人放声大笑。 柳公子将母亲送回院中,又被母亲拉住好一番教诲,说什么要将武艺练精,将来替母亲争光,说的柳公子坐立不安,心儿早飞回了自己的院中,想着与院中少女缠绵一番。 第三十四章 有帖英离 天色渐暗,凉州城北门外,一个焦急的身影正在等待,眼看已快到了凉州城关闭城门的时辰,那焦急的身影愈发的不安。 瞧清楚此人面貌,正是受了顾萧嘱咐,先行到凉州城打探的老李。此刻老李心中后悔不已,不该丢下少主一人对付那虬髯大汉。可仔细想来,那大汉就算是个外门高手,也绝非少主登堂境的对手,不由又放下心来,可还是止不住在马车旁来回踱步。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守城们的守卫已在远处身后不停的催促过路的客商迅速入城,已要关闭城门了。 老李向北望去,仍然未见少主身影,回身上了马车,准备原路返回,去寻顾萧,就在老李回身上车之时,一直聊赖的再车上嚼着肉干的踏雪,忽然间感受到了什么,冲着老李身后龇牙咧嘴,喉咙中发出‘咝咝’的警告之声。 老李顺势回头,望见北方雪地中,一个壮硕身形,从雪中晃晃悠悠的行来。 来的人正是之前在雪林中被顾萧破了‘十二桥纯阳定’的虬髯大汉,望见是大汉前来,老李一阵心惊,飞身上前,便要动手,虬髯大汉见老李在城门外等待,忙开口道:“且慢动手。” 老李此刻面上疤痕都已通红,心中只想得知少主下落,听得大汉开口,喝到:“我少主现在何处。” 虬髯大汉被顾萧雪林中破招,此刻周身诸穴仍在隐隐作痛,开口对老李说道:“我敌不过你家少主,他自去柳庄助我家姑娘了,让我来此处转告你,我二人先行入城,他寻到我家姑娘后便入城来找我们。” 老李怒道:“脚店中就看出你和那姑娘是一伙的,你当我是三岁孩子?用这番话就能蒙骗过去?说,我家少主到底身在何处?”言毕,马车上摸出一柄柴刀来。 见到老李就要动手,大汉想起顾萧给他的油布纸包,忙从怀中一阵摸索,将纸包掏出,递给老李道:“这东西你认得吧,你家少主说了,你若不信,让我把此物给你看。” 老李狐疑接过油布小包,正是之前无归山上,林间烤肉之时用的安息茴香,老李见到此物,终于放下心来,又望了望大汉浑身狼狈模样,相信了大汉所言。语气稍稍缓和:“既如此,你且进城,我去助少主一臂之力。”说完,便要往城西而去,此前老李已在凉州城内探知了柳庄所在。 虬髯大汉忆起少年的话,开口阻拦道:“你家少主吩咐了,让我们再城中等候即可,人多扎眼,反而不利探查。” 听闻大汉的言语,老李顿下身形,望向城西柳庄方向。心道少主所言却有道理,以他的身手,脱身不难,当下一咬牙,便回身登车,招呼了大汉,入凉州城而去。 马车内踏雪正气势汹汹的盯着这凶汉,倒是驾车的老李见大汉被顾萧修理的浑身狼狈,边驾车边把酒囊丢进马车内,开口道:“瞧你这样子,被我家少主折磨的够呛,喝口酒,暖暖身子罢,我家少主也是见你家姑娘心善为店家解围,这才出手相助,莫要担心,少主武艺高强,此番前去,你家姑娘定不会有事。” 大汉接过酒囊,灌下一口,浑身的疼痛倒是被酒意冲散了不少。道了一声“多谢。”大汉心中暗道,那少年武艺高强,只是不知主人此行的目的达到了没有,大汉掀开车帘,望向凉州城西的柳庄方向。 柳庄柳公子院内,自从得了柳公子的吩咐,下人们都退出院内,无人去打扰院中的少女。 柳公子还未从母亲院内归来,只见房内桌上的美味佳肴纹丝未动,却是少女此刻在这房中不停的翻找着什么。 过了许久,少女似乎仍是未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见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少女停止了翻找,蹙着月眉暗自道:“难道这柳府没有那英离帖?可那人中了我的天香散,不会说假话。这柳溢草包模样,倒是会藏东西。” 正自顾自的说话间,远远听见院外下人们的声音:“少爷好。”,正是柳庄的少爷,柳溢从母亲院中回来了。 柳溢自适才将母亲送回院中,被柳夫人拉住,好一番教诲,说着自己乃是千金小姐,下嫁给了柳飘飘。 可自从创立了柳庄之后,柳飘飘举动却越来越古怪,还一直叮嘱柳溢,当年门主看在哥哥的面上,将英离帖给了自己,如今这望离山庄三年之期又快到了,儿子务必要好好用功习武,拜入望离山庄门下要多为她争口气,柳夫人说的苦口婆心,哪里知道儿子的心里只惦记着刚刚带回的小美人。 好不容易把母亲安抚好,柳溢从母亲的院中出来,倒是想起了母亲适才提到的英离帖,笑道:“这东西,就算给他人一百个心眼,也无法知道我将它藏到了哪里。”说完,便想着房中的少女,阴阴笑道:“小美人一定等的着急了,赶紧回去才是。”一路摇头晃脑走向自己的院子。 来到院前,见下人们向自己行礼,柳公子抬着下巴开口道:“怎么样,没人去打扰我的美人吧。” 院中管事忙上前小心翼翼的回道:“禀少爷,您吩咐了的,小人们都未曾去打扰姑娘,都在院外候着呢。” “不错,今儿晚上放你们去喝酒,不用替本少爷值守了。”柳公子想着美人就在房中,不由的心情大好,淫笑着回道。 管事伺候柳公子多年,自然知道自家少爷这猥琐笑容的意思,忙贴近道:“少爷,小的们祝您今晚玩儿的尽兴。” 柳公子瞟了一眼管事那谄媚的笑,从袖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丢在管事面前,开口道:“行了行了,去喝酒吧,记住,别跟我爹说,不让本少爷割了你的舌头。” 管事得了银票,自然兴高采烈回到:“少爷放心,我们几个的嘴,都缝上了,这院中事务,这些小的们,不敢吐露半个字。” 柳公子闻言,挥了挥手示意管事退下,就在离开之时,又听得少爷叫道:“回来”,管事忙回身道:“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柳公子眯着那神仙的眼窝道:“那东西还有没有?” 管事望向柳公子的眼神,瞬间明白了少爷想要的东西,低声回到:“少爷,那迷..,那东西自然是有的。” “吩咐下去,待会儿,我若唤人,便寻个机会把那香给点上。”柳公子道。 “小人遵命。”管事听了吩咐,便叫来服侍之人,口中吩咐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柳公子踱着步子进院,来到自己房前,掸了掸身上尘土,从腰间掏出一枚小小药丸,心中暗道:“差点儿忘记吃解药了,这迷香要是把自个儿给迷晕了可犯不上。” 轻叩房门,柳公子装着一副翩翩有礼的模样,开口道:“姑娘,等着急了罢,因家父传唤,怠慢了姑娘,小生给姑娘陪个不是。” “柳公子恭顺有礼,小女子哪敢让公子赔不是。”少女清灵的嗓音从房内传出。 听得少女并未责怪,柳公子笑着推门而入,见少女正盈盈端坐于桌前,瞟见桌上的佳肴纹丝未动,柳公子假意怒道:“这饭菜丝毫未动,定是不合姑娘口味,小生这就吩咐下去,为姑娘换上一桌。” “不必,公子心意,小女子心领了。”少女笑道。 “不行不行,要是饿坏了姑娘,本公子自然是要心疼的。”柳公子装出一副怜香惜玉的模样,继续说道:“这一路而来,还未曾请教姑娘芳名?”说着,自然的坐到姑娘身边。 少女强压心中的恶心厌恶,装出一副羞赧模样,笑道:“公子抬爱,我叫霖儿。” “好名字好名字,人如其名,见姑娘容颜,便如沐甘霖一般呀。”柳公子说话间,又想去摸霖儿那纤纤玉手。 霖儿姑娘拿开手来,躲开了柳公子,假意嗔怒道:“公子可真会骗人,明明说家中有很多好东西,可以与我赔罪,可偏偏我等了多时,这天都黑了,也未见公子要与我何物来赔罪?” 柳公子拍着脑袋假意自责道:“你看,本公子把这事给忘记了,说起这赔罪,还要说起那混蛋脚店和那个青衣小子,赶明儿本公子就将那店给拆了,还有那个小子,本公子非找到他抽他一顿不可。” 听着柳公子提起白天脚店中的事,霖儿想起了那青衣少年护着自己的背影,不由的出神,殷桃嘴角划过一抹笑容,心道:“木一,这名字古怪的小书生,自己在二楼之时,就见这小书生要拍案而起,面对这恶霸柳公子还敢为店家、为挺身而出,真是个胸有正义的有趣人儿,就是不知他现身在何处。” 殊不知,霖儿姑娘脑海中的‘小书生’顾萧,此刻正将踏雪七寻运到极致,在凉州城外一路西行,这漫天雪地中,青衣黛氅,化作离弦之箭,穿行其中,雪地之中只有风声略过,未有任何足迹。 顾萧抬头望向天空,虽说这冬季日落较早,可这时辰却也不早了。顾萧心中担忧愈胜,脚下愈快,顾不上调整内息,将青衣诀内力全力施展。 又行了半个时辰,顾萧遥遥望的正西方向有隐约灯光。 “终于找到了。”顾萧低声道,便运起轻功,直奔灯火处,不多时,便抵达了柳庄气派大门外,顾萧于十丈外树后隐匿身形,仔细望向柳庄门前,多名着劲衣大汉,手持朴刀,立于柳庄门前。 顾萧凝神望去,这些大汉个个眼神锐利,步伐稳健,绝非普通人家的护院,顾萧不想惊动这些人。可单从山庄大门就知这山庄规模,若要挨个房间探查,不知何时才能寻到那霖儿姑娘。 顾萧正发愁间,只见山庄大门吱吱悠悠的打开,门内走出几人。顾萧定睛看去,为首之人正是脚店中柳公子唤做‘柳大’的佩刀大汉,这柳大身后跟着数人,勾肩搭背的走出山庄大门,在山庄门前笑嚷着。 不多时,这门外护院牵来几匹马儿,这柳大带着几人上马,向着山庄外行去。 顾萧隐匿身形,见几人走的远了,运气轻功,悄然随行,跟了上去。 第三十五章 庄外逼问 “胡管事,少爷今儿赏了你不少赏钱,晚上咱哥几个可得好好喝一顿。”柳大那洪亮的嗓门在这空旷的野外尤为刺耳。 被柳大唤做‘胡管事’的正是柳少爷的院中管事,得了少爷的赏钱,胡管事约了这柳大几人,准备去凉州城内喝顿花酒。此刻这胡管事听了柳大之言,开口笑道:“柳兄弟放心,听说这凤来楼到了些新的姑娘,正好,咱们去尝尝鲜。” 随行人中,一人抬头看了看天空已夜色沉了下去。开口道:“看这时辰,城门已经关了,咱们还赶得上吗?” 胡管事向着这名随从向着柳大一比划,说道:“这不是柳爷在吗,他可是咱公子的跟前儿的红人,跟着咱公子走动,这凉州城谁能不给些薄面,你就放心跟着哥几个,今晚咱们好好儿潇洒潇洒。” 在胡管事的奉承下,柳大昂首骑马,假意谦虚道:“我也是全托了咱少爷的福,咱少爷不说别的,就单在这凉州境内,就是这个。”柳大说着,拍了拍胸膛,竖了竖大拇指。 顾萧运起轻功在远处雪中随行,见柳大一行人已远离柳庄,进入一片林中,心道这已是动手的最佳地点,便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布,将自己面容遮住,脚下使出踏雪之寻,如雪中鬼魅飞向柳大一行人,心道这柳大是那柳溢的随从,一定知道霖儿姑娘此刻身在柳庄何处。 柳大在马上颠着,向自己这些兄弟们吹嘘道:“那日,公子进了铺面,便说道‘这家店从今天起就姓柳了’嘿,你们猜怎么着,那店主当场就跪下了。” “公子真是威风,那后来呢。”胡管事语气中满是奉承。 “后来?后来那铺子自然是归了咱们柳庄,哈哈。”柳大头也未回,听着胡管事那奉承的语气,昂首骑马在雪中向着凉州城方向继续前行。 行在这队伍最后的一名护卫,正准备开口向行在最前的柳大再问问自家少爷的‘壮举’,忽觉身后一阵冷风吹过,正要回头望去。眼前一黑,脖子一歪,就失去了知觉,这行在前方的柳大一行人竟毫无察觉。 顾萧将失去知觉的随从藏匿在一颗树后,解下他的腰带,将他在树上捆个结识,望向前方仍在骑马吹嘘的柳大一行人毫无察觉,放下心来,云纵之寻再度腾空而起,向着一行人再度而去。 “要我说,少爷只取了那王员外一半儿的家资,已是便宜他了。”柳大仍在马上滔滔不绝的说着柳公子这些日子的‘壮举’,那胡管事也不停的出声附和。这二人丝毫未觉,身后随行之人一个接着一个被顾萧从马背上掠走,不多会,这雪中只剩下柳大与胡管事二人仍在一唱一和的在雪中前行。 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说的口干舌燥的柳大,仍是头也未回,向后吩咐他那手下:“我说,六子,你小子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吗,你柳爷我说了这么多,取你马背上的酒来给柳爷润润喉咙,他娘的。” “六子,听见没,取酒来,给柳爷润润喉咙。”胡管事这附和的功夫立刻跟上。 又向前行了几步,柳大未听见六子回话,勒马回首怒喝道:“六子,你他娘的长本事了,柳爷说话居然不搭....”回望之时,竟然呆立当场,那一个‘理’自竟生生吞了回去。 胡管事望见柳大这副活见鬼的模样,不禁疑惑开口:“柳爷,您怎...”,边说边随着柳大望着的方向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亦变成了如柳大一般的表情。 这身后的众人不见身影,只剩一匹匹马儿在这雪中,在这身后雪地衬托的黑暗中,仿佛化身成了深渊之口,将这随行之人吞噬了一般。 胡管事此刻已经被面前景象吓得惊慌失措,浑身战栗不止,连马都骑不稳了,哆哆嗦嗦本想驾马逃回柳庄,可一个哆嗦,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满脸沾满了积雪,哆嗦着开口向柳大说道:“柳..爷,这.这是..遇到.妖怪了吗?” 柳大此刻也不知是因这天寒地冻,还是被面前的景象吓到,亦是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可这柳大毕竟习过些武艺,他知道面前这个被吓到腿软的胡管事已是指望不上,于是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快步走到马边,抽出随身佩刀,自己也不知该向哪里防卫,只能冲着周围大声叫嚷道:“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我乃是柳庄护院。” 柳大的大嗓门此时叫嚷出的声音,早已没了白天在脚店时飞扬跋扈的底气,飘荡在这静谧无声的雪地中,显得格外无助。未知才是真正的恐惧,虽是寒冬,柳大的背后已被冷汗浸透,握刀的手已渐渐麻木,可柳大仍是不停的打着转,以防来自黑暗中的突然袭击。 “咳咳。”一声咳嗽打破了这凝重的氛围。一个单薄身影聪这黑暗中缓缓而出,正是蒙了面颊的顾萧,此刻顾萧已将黛色大氅反穿,将大氅的兜帽戴起,以内衬的乳白色在外,以防这柳大眼见,记得脚店中自己所穿大氅的颜色。 柳大定睛望了望顾萧行来的在雪中留下的脚印,心中大定,只要这顾萧是人而非鬼魅,那便好办,擦了擦额头冷汗,柳大以刀拄地,向着顾萧恭敬一礼道:“晚辈柳大,向前辈请安,不知这雪深林秘,前辈寻晚辈一行人,所为何事。若是前辈一时短了银两,晚辈却有些银钱,可孝敬给前辈。” 柳大说完,赶紧向瘫软伏地的胡管事使着眼色,显然,这柳大是将顾萧当成了拦路打劫的盗匪。胡管事此刻倒是变得麻利,忙从怀中把所有的银票、碎银都掏了,与柳大手中的银钱汇到一块儿,踉跄着行至顾萧身旁,见顾萧并未伸手去接,便只敢放在顾萧脚边后,又迅速跑到柳大身后躲着。 顾萧望着脚边的银票和碎银,足有数百两,心中定下主意,故意压低声音开口道:“你们这两个小辈,以为这区区百两之资就能打发了‘千里独行’泉伯光?”。 “诶?那淫贼不是被一个无名小子给抓了吗?”这胡管事倒是最快,这消息还是从院中丫鬟的口中得知的,听到有人提起,这快嘴性子不禁脱口而出。 柳大自然知道江湖中人的忌讳,可不限将性命丢在此处,忙给了胡管事一个耳光,这练过拳脚的手劲岂是胡管事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管家受得住的,这一个耳光,直扇的胡管事眼冒金星,耳中嗡嗡作响,半晌说不出话来。 柳大忙向着顾萧赔罪道:“前辈勿怪,我已替前辈教训过这不懂事的玩意。” 顾萧没想到被自己抓到的泉伯光的消息已经传开,自己混淆视听的法子没法继续下去,眼珠一转,压着声音继续说道:“老夫话还没说完,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发了‘千里独行’泉伯光的弟弟‘百里独行’泉拓光,既然你二人听过我哥哥的名号,那老夫就开门见山了。今日我路过城外,见到一少女,清秀可人,眼瞧着他随着你们一众人等入了这柳庄,今夜我便要带走那女娃娃,你二人告诉我,她在庄中何处?” 柳大和胡管事面面相觑,听着这‘泉拓光’低沉声音已上了年纪,居然不是为财,而是为了今天少爷带回的碧衣少女而来。 柳大心道,若此时将少女所在告知此人,若他从府中劫走了少女,被自家公子得知是自己透露的消息,这小命可不保,于是战战巍巍的向着‘泉拓光’说道:“泉前辈,请恕晚辈相劝,咱这柳庄在这凉州地界也是有一号的,以前辈的身手,若肯入我柳庄,定会受庄主重用,到那时,什么样的姑娘都有。”说完,柳大便偷偷观望着‘泉拓光’的神情。 刚说完,柳大只觉眼前白光一闪,自己的面颊上也挨了重重一个耳光,出手的正是适才站在远处的‘泉拓光’,还未缓过神来,柳大就听那‘泉拓光’冷冷的说道:“老夫没闲工夫听你们瞎扯,我数三个数,不说,现在就要了你们两条贱命。” 适才被柳大扇肿了脸的胡管事,嘴上不能开口,趴在地上只能发出呜呜之声,用力扯着柳大的衣角,示意着柳大赶紧告诉面前这煞星,不然自己和柳大这两条命可真就交代在这儿了。 柳大适才连这‘泉拓光’如何出手都未曾看清,受了这一耳光之后立刻明白过来,这‘泉前辈’想要自己二人的命简直易如反掌,可自家公子的手段,他也心知肚明,为难间,只听‘泉拓光’轻声念到:“一。” “那姑娘就在少爷院中,由此一路西行,便是柳庄,柳庄西南角第二大的院子,便是我家公子的住所,前辈可自去,若进了庄还是寻不见,便可找院前有两尊纯金打的狮子的便是了,我家公子今晚吩咐了,所有护院都不在院中。前辈可安心入内,庄中各处皆有三人成行的护院,每一个时辰换一班岗,换岗时有一炷香的时间。前辈可趁那时潜入,还请前辈饶命。我说的都是实话,千万不要杀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还未等顾萧念到‘二’,身形壮硕的柳大如同竹筒倒豆一般,呜咽着毫无‘骨气’的把自家公子的详细居所都说与顾萧。 话未说完,柳大和胡管事二人就觉后颈挨了重重一击,二人眼前一黑昏死过去,顾萧仍是解下二人腰带将二人牢牢捆于树上,正要离开之时,回头望向地上的银票碎银,自嘲一笑道:“既装了,就装像一些。”将这些钱财收起,运起踏雪七寻,向着柳庄而去。 第三十六章 潜入柳庄 柳庄前,正在门前来回巡视的护院们看看时辰,已到了换岗的时辰,护院们便停下了巡视的脚步,搓着冻的通红的手,互相调笑着,等待下一波换岗的人前来。 “老七,一会儿换了岗,先去我那屋喝一盅,解解乏。这大冷的天,咱们在这门前站了几个时辰了,手脚冰凉的。”其中一个护院对另一人说道。 “行啊,五哥,早就听说你那里藏了几坛好酒,一会我去找厨娘大姐弄些下酒菜,咱哥几个好好儿喝上几杯。”护院‘老七’兴冲冲的说道。 护院‘五哥’笑道:“厨娘大姐?怕是你的‘姘头’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和那厨娘搞到一起了。” 护院‘老七’哈哈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五哥的眼睛,不过这厨娘真是够滋味...咦,这是什么?”护院‘老七’正要与‘五哥’兴奋的说着那厨娘的风韵犹存,却被掉落在脸上的些许积雪打断了二人话题。 将脸上的积雪掸落,护院‘老七’走到大门外抬头看了看天空,嘟囔着:“这也没下雪啊,难道是从屋顶滑落的?真他妈晦气,本来就挨了几个时辰的冻,这一堆雪,直拍在老子脸上。” 护院‘五哥’见自己的兄弟话说到一半,就跑出去望着天上去了,忙跟出来问道:“你这小子,话说到一半儿,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我在看这山庄大门上从哪儿落下的积雪。”护院‘老七’,眉头紧锁,一脸狐疑的眯着眼睛,望着山庄大门上方。 “得了吧,不想说,老子又没有勉强你,算了,老子喝酒去了。”护院‘五哥’随着‘老七’的目光在山庄大门上扫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以为是‘老七’在找借口岔开话题,便不再搭理。正巧换岗的护院前来,转身向走进山庄,向着护院们住的院子行去。 护院‘老七’见‘五哥’来了脾气,不再纠结,忙转身追了上去,口中嚷着:“五哥,别生气,五哥,一会儿喝酒的时候,咱继续说...”两人低头说边说边行,带着满脸淫笑,二人身影消失在柳庄游廊内。 待到这两个身形远去,一个隐匿于山庄大门之上的身影,冒出头来,正是将大氅内衬外穿的顾萧。适才顾萧见这两班护院正换岗松懈之时,使出云纵之寻,像一只雪中孤雁一般悄无声息的落入这山庄大门顶上。 就在顾萧准备进一步潜入柳庄之时,却瞥见自己的大氅衣角扫落一小块积雪,正巧落在了护院‘老七’的大脸上,好不容易等这两护院不再盯着自己隐匿身形的位置离开,顾萧这才心念一声‘好险’,呼出一口气来。 偷偷撇了一眼这山庄大门下的持刀护院们,见他们丝毫未有察觉,顾萧放下心来。丹田运足真气,使出云纵,整个人悄无声息的腾空而起,借着雪夜掩护,在这柳庄各院的房顶上一路向着西南角的院子而去。 西南角院落,柳公子房中。 柳公子适才听霖儿要自己赔罪之事,便去院中库房取了诸多物件,此刻推门而回。见霖儿姑娘仍在那冲着窗外沉思,时而露出微笑,还道是姑娘念着自己白天的时的‘英姿’,忙贴上前淫笑着轻声呼唤道:“霖儿姑娘,霖儿姑娘。” 霖儿的思绪被柳公子那猥琐的声音拉回,稍稍挪开了些与柳公子的距离,霖儿嘴角微翘,贝齿轻启:“公子,适才不是说了吗,要与我赔罪,难道是想好了用何物?” 柳公子闻的美人询问,忙取出玉匣三个,放在桌上,对着霖儿说道:“适才见姑娘望着窗外出神,不忍打扰,便去取了三件宝贝,特用来向姑娘赔罪,还望姑娘喜欢。” 说完,便打开第一个玉匣,这玉匣中躺着一串珍珠链子,共计一百单八颗,以金线串之,小珠约有六七分大小,颗颗都圆润如一,更为难得的是这珍珠链子的顶端,一颗如龙眼大小的珠王,此刻正躺在玉匣中散发着如豆大小的黄色光晕。 柳公子望着这玉匣中的宝物,甚是得意,这可是他从王员外那敲得的,可再望向霖儿姑娘,却见霖儿只是托腮微笑,一点儿也没有被这串珠链打动的模样。 柳公子心道,这霖儿姑娘定是眼光高,看不上这珠串,忙将这匣子盖上,口中道:“这等俗物,自然入不了姑娘法眼。” 说着将第二个玉匣打开,这匣中有一金钗,金钗非珍贵之物,可这金钗钗头一指大夜明珠却珠光宝气,此珠在这悠悠长夜中散发着阵阵磷光。柳公子心想,这物件可算是能打动霖儿姑娘了罢。 却见这霖儿姑娘打了个哈欠,似是乏了,开口道:“还吹牛皮说你这什么都有,随我挑选,我才随你来的,原来都是这些俗了吧唧的东西,无趣,甚是无趣。”说完,站起身子,就要离开。 柳公子哪能容得到了嘴里的肉又要飞走,急切的起身,拦住了霖儿姑娘,陪笑道:“霖儿姑娘留步,这不是还有第三个匣子吗?看看再说,看看再说。” 霖儿丹凤眼扫了一眼桌上的第三个匣子,笑道:“你这无非就是些寻常的物件,没意思。” 柳公子忙回道:“霖儿姑娘到底喜欢什么物件儿,可否给小生一些提示,小生竭尽全力也要帮姑娘取来。” 霖儿听了柳公子的话月眉微挑,轻盈回身,坐到桌前,对这柳公子说道:“我呢,从小就不爱这些金银之物。我比较喜欢听江湖中人那种飞天遁地的故事,不过你也别用一些刀枪剑戟来糊弄我,说是什么神兵利器,我见这些东西多了去了。” 听了霖儿姑娘的这番话,柳公子心中可愁坏了,他以为这天下的女子没有不爱金银珠宝的,可偏偏这霖儿姑娘不爱红装爱武装。自己每逢习武之时,就偷跑偷懒,没想到如今这武学之道还可用来泡妞。就在这发愁之时,柳公子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自己不是有那‘英离帖’吗,那可是这江湖中难得的物件儿,反正自己不爱练武,用这东西博美人一笑,也不错。 打定主意,柳公子冲着霖儿姑娘说道:“姑娘喜爱江湖上的物件,柳某还真就有一件对于江湖中人来说的至宝。” “哦?不会又是些破书烂本,冒充什么武林秘籍吧?”霖儿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回到。 柳公子为了佳人,哪还顾得上柳高氏交代的事情。赶紧走近霖儿身旁,开口道:“我这宝贝确是江湖中人都极为看重的,这宝贝叫做英离帖。” 听到‘英离帖’三字,霖儿心中暗道,这东西果然在这柳溢的手上,可面上却不动声色,嘟起嘴来,嗔道:“我从白天等到了晚上,就等到你这么一句话?” 柳公子听了,哪里还等得了,急忙回道:“霖儿姑娘稍候。”忙回身走到门旁,稍稍打开房门,环顾了一圈,见四下无人,悄悄掩起房门,再度坐倒霖儿身旁,拿下随身双狮玉佩,在霖儿目光注视下,用力的掰开了双狮佩。 这玉佩中露出一略微发黄的皮,柳公子说道:“姑娘可别小看了这英离帖,凡是江湖中人,手持英离帖便可入中原剑神离枯荣的镜花水月阁,传说里面有数不清的秘籍,神兵,还有江湖中人的生平记载,更不乏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江湖中人皆趋之若鹜。” 瞧着霖儿‘惊讶’的眼神,柳公子从这断开的双狮佩中去出那张皮来,在霖儿眼前晃了一晃道:“这便是那江湖中人心心念念的英离帖。” 霖儿一脸不信,笑道:“英离帖就是一张皮?” 柳公子郑重的对着霖儿说道:“我当然不会将这英离帖时时刻刻的带在身旁,不知道霖儿姑娘可听说过‘风凌当’?” 霖儿心中一惊,面上却装出天真无知,开口道:“什么当?小女子哪知道这些,还请公子指点。” 柳公子为了博佳人一笑,此刻也不再遮掩,缓缓打开手中的皮革,阴阴的说道:“这‘风凌当’是我齐云北境神秘的存在之一,每逢初一十五的子时,这北境各处城外便会出现一身穿红袍,手持白色灯笼之人,白色灯笼上会用红色朱砂写‘风凌当’三个字。这风凌当,可当任何江湖中的贵重之物,从武林秘籍到神兵利器,只要你肯当,风凌当就肯收。” 霖儿望向柳公子,面露‘惊恐’:“这当铺开的怎的如此诡异?若有人趁机劫掠又待如何?” 柳公子安抚霖儿道:“霖儿姑娘勿要惊慌,江湖中传言,这‘风凌当’是这神州凌绝榜上排名第十的慕容风凌所开,江湖中无人敢触他的霉头。” 柳公子说完,缓缓展开手中那略微发黄的皮,盯着皮上以朱砂写下的当字,缓缓开口道:“我将英离帖当在了风凌当中,钱,本公子有的是,不过是双倍赎当之资,本公子出的起。” 霖儿伸手便要去取柳公子手中的微黄皮革,却被柳公子伸手挡开。柳公子最叫露出一抹邪笑:“霖儿姑娘,此物给你赔罪,可入的姑娘的法眼?” 霖儿收回手来,笑意盈盈道:“听你这么一说,还有点意思,行了,这东西给本姑娘赔罪,本姑娘收了,可赎当的不是你本人,这风凌当..” “姑娘放心,有我呢,钱我出。元日节后,十五之日,我就去赎当,再说了,这风凌当认票不认人...那..姑娘今夜就...”柳公子听闻霖儿说这东西可以用来赔罪,心中的邪火升腾,迫不及待的搂将上去。 霖儿仍是灵巧躲开,心中道,既然知道东西在哪儿了,一会得想法子脱身才是。 第三十七章 出手救人 柳公子见霖儿仍是一副躲着自己的模样,阴骘的眼神一动,将那风凌当票收入怀中,开口道:“姑娘先前便未进水米,想来也应是饿了,不如我让下人安排些吃食,姑娘与我共同饮几杯如何?” 霖儿正想着如何悄无声息的取走那风凌当票,听见柳公子此言,展颜笑道:“好啊,公子这么一说,小女子却感腹中饥饿。” 柳公子见状,随即呼唤院外服侍小厮,低声耳语了一翻,服侍小厮随即明白了自家公子的用意,向着房中二人一礼后便推门而出,去吩咐厨房去做些吃食,又来到出城的王管事房中。 见四下无人,从王管事房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香薰炉,这服侍小厮低声嘿嘿笑道:“少爷又要用到这物件儿了,上回那孙秀才的娘子多烈,还不是在此物之下,乖乖就范。” 这服侍小厮带着精致香薰炉走后,管事房门前衣袂声响起,一道身影落在适才小厮自言自语之处。这人一身大氅,面庞隐藏在大氅的兜帽之中,正是潜入柳庄的顾萧。 顾萧一路潜入柳庄,施展出轻功向着西南角的院落而来,一路避开巡查的守卫,终是找到了西南角的院落。偷偷查看了这院落四周,确如那柳大所说,没有几个护院,只有几个服侍的下人在眯着眼睛打盹,顾萧便放下心来,潜入院内。 顾萧见这小厮神神秘秘的从一间房中取出一个香薰炉,在那自言自语了片刻,便走向院中一间房屋方向。顾萧心道,跟着这小厮定然能发现霖儿姑娘的踪迹,于是便偷偷地跟了上去。 小厮手端香薰炉在院中的厨房吩咐了一番,带着几个下人,端着做好的饭菜穿过院中游廊,轻叩房门。尾随而来的顾萧望见几人在门前停下,为防自己的行踪暴露,使出云纵,纵身跃上房顶,盯着这些下人们下一步的行动。 “进。”房中传来柳公子那阴鸷的声音。 小厮做了个手势,这一行人端着酒菜,进入柳公子房中。房顶上的顾萧也听到了柳公子的声音,笃定了霖儿姑娘应在这房中,于是便提气而行,悄无声息的摸到了房中正上方,五指运力成爪,掀开一块瓦片,探头看向房中。 房中小厮端着香薰炉,来桌前,向着柳公子和霖儿一礼道:“公子,姑娘,酒菜已备好。” 柳公子看着小厮手中端着的香薰炉,嘴角闪出了一不易察觉的邪笑,转头向着霖儿笑道:“霖儿姑娘,这晚间的食物,可还满意。” 霖儿笑道:“多谢公子体恤,霖儿不胜感激。” “行了,你们摆好酒菜,去把霖儿姑娘的房间收拾好。”柳公子吩咐道,用眼神瞥了一眼领头小厮。 “是,公子。”下人们忙吧手中的酒菜摆满桌子,领头小厮见自家公子的眼神,瞬间明白公子的意思。 小厮走到桌后的书案前,背对着霖儿二人。点燃一根香,将香薰炉的盖子打开,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膏状药丸,用适才的点燃的香将这黑色膏状物引燃一角。不多时,黑色膏状药丸慢慢散发出了一丝袅袅烟雾,小厮用细香灰将黑色膏状物埋入香炉之中,在香灰上戳了些许孔,让袅袅烟雾从香灰中丝丝散发而出。做完这一切的小厮用衣袖轻掩口鼻,盖好了香炉盖子,回身对着柳公子与霖儿躬身一礼,掩门而出。 这大户人家夜间有焚香而眠的习惯也是常见,霖儿心中正盘算着取这风凌当票与脱身之事,便没有在意这小厮的焚香之举。 倒是在屋顶上窥探的顾萧注意到了这小厮焚香之时的怪异,顾萧看见香炉中的烟雾升腾之时,小厮却偷偷了捂住了自己口鼻,心中暗道不妙,这香薰炉中一定不是寻常香丸。顾萧望向房内,心中拿定主意,纵身跃下房顶,向着小厮下人而去。 桌前与柳公子对坐的霖儿此刻心中盘算着,依这柳公子所言,风凌当认票不认人,自己此刻只需药翻了这柳公子,取了当票便走,神不知鬼不觉。拿定了主意,霖儿面上展颜微笑,丹凤眼也完成了月牙,冲着柳公子道:“霖儿来为公子斟酒。” 说完,纤手拿起桌上的酒壶,为柳公子斟满了酒杯,就在柳公子抬眼欣赏着眼前美人为自己斟酒之时。霖儿轻抖袖口,一颗不起眼的小药丸从袖口滑落入酒杯之中。这药丸入酒即化,霖儿见药丸融化,双手托起酒杯送到柳公子面前,望着美人笑靥如花,柳公子觉得自个儿飘了起来,接过酒杯都已魂飞九天。 霖儿盯着柳公子酒杯已送至嘴边就要张口饮下,心中自觉已要得手,却在此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忙伸手扶住桌角,稳住身形,心中暗道糟糕。 柳公子见自己的迷香已然奏效,哪还有心思去管着杯中美酒,将酒杯丢至一旁,淫笑开口道:“霖儿姑娘,本公子几番示好,怎奈姑娘并不领情,可我实是想一亲香泽,才出此下策,还望姑娘谅解。霖儿姑娘放心,跟了本公子,从今往后,定不会让霖儿姑娘受苦。” 柳公子言罢,便伸手去摸了摸霖儿纤若无骨的手,只觉这霖儿的手细腻光滑,如抚锦缎。 霖儿本想躲避,可稍一运劲,便觉天旋地转,丹田中的内力丝毫提不起来。只得强行稳住心神,费力的抽出手来,躲开柳公子的魔掌。 霖儿心中慌乱至极,懊悔不已,自己百密一疏,居然着了这柳溢的道,亏得还自诩聪明,没想到这草包居然先自己下手。想起适才那领头的小厮焚香之举,霖儿回首,杏眸望着身后桌上的精巧香薰炉,袅袅青烟仍在不断地从这炉中升腾。霖儿这才明白,定是这香薰中掺杂了迷魂药。 柳公子望见霖儿招了迷香之道,仍勉力支撑,抚掌淫笑道:“霖儿姑娘果然聪慧过人,本公子确是在这香薰中加了些料,不过姑娘放心,今夜之后,本公子保证你会对我依恋不已。”说着,柳公子踱着步子淫笑着再次逼近霖儿。 霖儿听着柳公子的污言秽语,却如催眠的曲子,双眼愈发沉重,只想闭目而眠,可心中仅存一丝清醒仍支撑着,不能昏睡。 迷迷糊糊间,霖儿又想起那个青衣书生的背影,心中懊悔道,若自己听了他的劝该多好,只盼自己撑的久一些,这时辰看来,薛虎应该快赶到了。 柳公子本就等待了多时,再也压不住性子,手就要攀上霖儿的纤细楚腰。 霖儿心中叫苦,可偏偏已再生不出丝毫抵抗之力,向后便倒。倒下之时,霖儿微闭杏目,心中呐喊着,只盼薛虎及时赶到,或无论是谁,能救下自己就好。 就在柳公子手将将触及霖儿的纤细楚腰之时,只听得身后的房门被一阵风雪吹开,一道虚影飞入房中,柳公子万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闯入柳庄,正待回身之时,后颈挨了重重一击,随即像条死狗似的直直昏倒在地。 那人影一击打昏柳公子,并未停下身行。脚下踏七星方位而退,飞速移动至香炉边,大氅一卷,将那香薰炉卷起,甩出窗外。 那香薰炉飞将出去,撞到了房外柱上,散落一地,那仍燃着的迷香膏状药丸咕噜噜的滚向一边,这冷风一吹,这小小药丸带着点点火星滚至冬日遮风的棉布门帘之上... 屋内人影击晕了柳公子,又将迷药香炉丢出窗外,脚下轻功再动,迅速移至即将向后倒去的霖儿,伸手揽住了霖儿的腰.这些动作,只在瞬息间完成,正是运轻功前来救人的顾萧。 顾萧知道此刻霖儿已中了这迷药,自己带着霖儿,很难从这柳庄脱身。自己虽已将这院中的下人小厮们一一打昏,可难保这巡夜护院随时巡至此处便会发现院中异常,到那时便更难脱身,当下还是先运功将这迷要从少女体内逼出。 于是单手托着霖儿的腰,勉强让已昏过去的霖儿保持半坐之姿。丹田运起青衣诀,以单掌触霖儿后心处,运青衣诀于掌间,欲用内力逼出霖儿姑娘体内的迷香。 霖儿只觉自己正躺在一片清风拂柳处,吹不尽的和风,柳枝拂着自己的面庞,柔软舒适。正惬意间,忽觉背后一股酸麻之意由后心初散布全身,而惬意的精神忽然惊醒,想起此刻身在柳庄,那柳公子正欲行不轨。 霖儿回过神来,微阖杏眸忽然圆睁,五指运力,一个耳光向后甩去。 ‘啪’的一声清脆,霖儿感到自己一击得手,旋即腾挪回旋而起,摆出架招,要取了‘柳公子’性命。 霖儿这一套招数行云流水,迷药之劲尚未完全驱除,晃了晃仍有些发懵的脑袋,稳定身形。 这才定睛看向适才自己扇中的‘柳公子’,引入眼帘的却是一身白色大氅之人,此人头上的兜帽已被自己适才回身一个耳光扇落,露出面容,却不是那淫邪小人‘柳公子’。 这人剑眉星目,一脸苦笑,酒靥微现,面上五根清晰指印逐渐浮现,白色大氅之下,玄青色长衫,鞶革束腰,正是自己在脚店中遇到的青衣少年。 霖儿此刻脑中有些理不出头绪,可望向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的柳公子。霖儿的眼神流转,明白了缘由,应是这青衣少年出手救下了自己,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柳庄,霖儿的脑袋此刻还在迷香的余劲下未完全恢复神智。 顾萧正全力将这迷香从霖儿姑娘体内逼出,没想到这姑娘居然也是习武之人,出手快若闪电,自己救人之下未曾防备,被这一个耳光扇的呆立原地。 “你这姑娘,我好意来救你,这一个耳光,若非我会些武艺,只怕一只耳朵都要被姑娘扇聋了。”顾萧苦笑着打破了二人的窘境,用手指揉了揉自己微微耳鸣的耳朵。 “怎么是你?”霖儿此刻也终于回过身来,发现自己衣衫整齐,方才定下心神,这才确信是这青衣少年救下了自己。 第三十八章 西院火起 顾萧揉着耳朵,终是止住了耳鸣,便开口道:“脚店中,我观姑娘步伐,就已看出姑娘身怀武艺。心想这柳公子既是作恶多年,可能会使些下作手段,于是便赶来相助。” 霖儿心有余悸道:“我只当这柳公子是个草包,没想到他竟然使这下作手段,差点着了他的道,此番多谢你相助于我。”想起这柳公子的迷香,霖儿气愤着用脚向晕厥在地的如死狗一般的柳公子身上补了几脚。 顾萧见霖儿仍在向着柳公子撒气,压低声音开口道:“霖儿姑娘,这柳庄中护院守卫众多,我潜入这院子,虽然将这下人小厮们全部打昏了,这巡夜的护院们只怕随时会巡到这里,咱们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霖儿听顾萧说来,心中惊讶不止,脚店初识,自己看这青衣少年身形单薄,以为他只是一个过路的小小书生。 没想到他居然能孤身潜入这层层守卫的柳庄中,霖儿心里盘算了一下时辰,开口向顾萧说道:“多谢相救,可霖儿曾与人有约定,若此时走了,只怕那人到这之后寻不见我。” “是那客栈中的虬髯大汉把?脚店中,我就看出姑娘与那大汉相识。放心,我已经与他约定,寻到了你,我们在凉州城内会合。”顾萧望着霖儿解释道。 霖儿此刻心中顿生疑惑,这名叫‘木一’的青衣少年,到底是何人,薛虎不会轻易相信他人,这少年观察细致入微,在脚店中那短时间内便发现了自己身怀武艺,又看出薛虎是与自己同行之人。 这‘木一’绝不简单,自己出岛之时,薛虎就曾告诫自己这江湖人心险恶,不可轻信他人。如今面前这‘木一’救自己到底有何目的,霖儿想至此处,疑心顿起。 望见霖儿怀疑的摸样,顾萧心中急切,忽的想起薛虎交与自己的那小巧令牌,在怀中一顿摸索,找到了那桃花令。 赶紧取出此物交给霖儿说道:“此间确不是说话的地方,还好我来时就想到姑娘会有所怀疑,给你看此物。是你那随行大汉交给在下的东西,这总该相信我了吧。” 霖儿见‘木一’掏出桃花令,心中疑虑已去了七八分。接过桃花令,向着顾萧一点头道:“木少侠所言甚是,咱们先离开柳庄再说。” 说完,又蹲下身来冲着柳公子噼里啪啦的扇了几个耳光出气,可就在顾萧二人准备转身离开之时。霖儿又折返回来,在柳公子怀中一阵摸索,找到了那张风凌当票,塞入袖中,随着顾萧离开。 顾萧与霖儿二人推开房门正欲离开,却被门外的景象惊住了,这小小院中已燃起了片片火光。 在冬风助推下,这火势逐渐升腾。原来,就在顾萧与霖儿屋内交谈之时,适才被顾萧丢到窗外的香炉中的迷香药丸,带着火星被东风吹到一旁的遮挡风雪的门帘之上。 冬日里本就风干物燥,这药丸上的火星被这冬风一吹,渐成燎原之势,待到顾萧与霖儿准备离开柳庄之时,这火势已蔓延开来。 顾萧见这火势已无法控制,转头对霖儿说道:“霖儿姑娘,这柳溢作恶多端,不救也罢,可这些下人小厮都是苦命之人,我去将他们移之安全地方,你在院外林中等我。” 霖儿道:“木公子一路潜入柳庄,我怎能独自离开,我帮你把这些人挪到安全的地方,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些。” 顾萧见霖儿也要帮忙,当下快了许多。二人挨个将这院中被顾萧击晕的人都拖出院外,忽然听到遥遥传来的叫嚷之声。 “走水拉,来人,走水拉!”这火势愈大,终引来了巡夜的护院,护院们发现自家公子的西院隐约有火光冲天,赶紧高声叫嚷着,几个护院赶紧抄起水桶,就近从这亭旁水井中打满水,冲向西院。 顾萧霖儿二人此时顾不着擦拭脸上的汗水,听见叫嚷声越来越近,知这院中救火的人已快赶到。对视一眼,便闪身入了柳庄西院外的景林中,借着林子遮掩,霖儿随着顾萧向装外行去。 柳庄主应付了费长老,此刻更衣正要在书房休息,忽听得院外有护院高声叫嚷。柳夫人察觉到庄中异常,冲进书房,对着柳庄主吼道道:“这护院们叫嚷个甚,你还不赶紧去看看?” 柳庄主苍白面上神色一沉,并未接柳高氏的话。披上外衣,拉开房门,见庄中火光闪现,竟是儿子柳溢所居的西院方向,柳高氏见丈夫不搭理自己,心生怒气,可随着丈夫打开房门,见到西院方向起火。 柳高氏忙急切起身:“糟了,那是..是儿子的院子起火了。”话音未落,见柳庄主已运起轻功,跃至房顶,向着西院而去。柳高氏心急如焚,也随着柳庄主轻功跃起,赶向儿子的院子。 倒是在客院中居住的费长老,虽也被这火光和护院们叫嚷的声音吸引,打开窗户,遥遥望着火光,捋了捋自己稀疏的胡子,嘿嘿笑道:“没想到,来到凉州这地界,还能有热闹看,甚是有趣。” 这费长老关心的只有门主交代的两件事,其它的诸事,这费长老才懒得去管,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费长老甚至从房内取出一壶酒来,对着这逐渐冲天的火光饮起酒来。 片刻后,柳庄主夫妇已赶到了这西院外,见院内火光冲天,夫妻二人没心情去再一一询问正在救火的一众护院。 柳庄主阴沉着脸,扫视了一圈,这院外一众小厮竟全部晕在院外雪地中,不见自己儿子流溢的身影,柳庄主随手拎起其中那昏迷不醒的领头小厮,“啪啪”声清脆入耳,两个耳光用力的扇在脸上。 已晕厥的小厮吃痛醒来,望见是自家庄主正拎着自己的领子,又看见西院火势凶猛,结结巴巴开口道:“老..老爷,庄主” 柳庄主苍白的面上浮现出一股杀意,冲着小厮喝道:“怎么回事,公子呢?” 小厮想起公子交待的,支支吾吾的还想隐瞒公子带了一庄外女子回来,柳夫人可没那耐心,从丈夫手中抢过小厮,运力一掌拍在小厮右颊,喝道:“快说,不然老娘扒了你的皮。” 虽说这柳高氏武艺不如柳飘飘,可毕竟也在金刀门习武多年,甭说这下人小厮,便是七尺大汉,受这一掌也够呛。小厮被这一掌打了吐出了几颗牙齿,呕血不止,不敢再有隐瞒,含着满口鲜血开口将晕倒之前的事情经过说与庄主与夫人听。 柳庄主听到小厮说公子又从庄外带了女子回庄,儿子此刻恐怕还在房内,向着柳夫人冷笑道:“你教的好儿子。” 言毕,柳庄主便施展轻功冲入大火中,柳夫人见丈夫冲入火中寻找儿子,知道柳飘飘武艺高强,便嘶吼着众人赶紧灭火。 柳飘飘脚下轻功不停在火焰中闪转腾挪,避开层层火舌,终是抵达流溢房门前,高声叫嚷着柳溢的名字。 见无应答,柳飘飘两袖运起内力,两股冰寒之气从袖中激射而出,正是柳飘飘多年修习的凛气掌,冰寒之气击向这燃烧正盛的房门,应声而碎,柳庄主冲入房内。 避开一道火焰,柳飘飘望见了地上如死狗一般的流溢,此刻他半张脸已被这大火烧毁,柳庄主顾不得心疼。忙抱起儿子,丹田内力蓬勃而出,一身凛气内功散发出阵阵寒风,竟压制住了这满屋的大火,眼看着整间房已被大火焚烧的摇摇欲坠,就快坍塌。 柳庄主闭目运功片刻,一踏地,整个人旋即腾空,周身凛气如屏障一般阻住了火焰的吞噬,整个人横抱柳溢击碎房顶而出。 腾空之时,柳庄主踢出几脚,将这碎木,碎瓦踢向院外,破顶而出后,丹田内力运与脚下,踏着空中碎木、碎瓦,借着这些外物之力,才跃出院外,随着柳庄主落地,身后的西院再也受不住火焰侵蚀,终在这层层火舌交织下轰然坍塌。 柳夫人见丈夫已救儿子出了火海,忙红着眼眶围了上来,见儿子脸颊已被火舌焚伤,不由六神无主,放声哭嚎。 柳庄主阴沉着面孔,将儿子轻放于地,抓起儿子的手腕探柳公子内息,见脉搏微弱,忙运内息,源源不断地将内力输入儿子体内,以求保住儿子的命。 片刻后,感知儿子内息已稳,知道儿子的命已保住,柳庄主撤回内息,阴沉着盯着儿子被焚毁的半张脸,柳庄主缓缓起身,近乎怒吼的开口道:“来人!” 一众仍在救火的护院们听到庄主开口,纷纷回身行礼道:“在!” 柳庄主咬牙低声吼道:“此刻那女子应还未逃出柳庄,给我封住柳庄内外,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人找出来!” 随着金鸣警报响彻全庄,满庄的护院们将这柳内外围的水泄不通,一众护院,十人一列,在柳庄各处仔细搜索着外来之人的行踪。 人声鼎沸,步履交错声中,一处水景假山中,顾萧与霖儿正隐匿身形藏在其中。 霖儿望着顾萧,杏眸中透出些许歉意,低声开口道:“喂,我也没想到这事居然将你连累了进来。” 顾萧剑眉紧蹙,看着假山外的护院们仔细搜索着,脑中飞速旋转,想着脱身之道。 听见霖儿略带愧疚的话语,压低声音宽慰道:“霖儿姑娘,我本就是个爱管闲事儿的人,脚店中,若不是你为了店家仗义出手,机智解围,我也会出手教训那帮人的。如今前来助你,也是我自己的主意,不必耿耿于怀。” 霖儿望着庄中护院越聚越多,巡查的也越来越密,恐怕这藏身之处早晚都会被发现,开口道:“只怕今日不好脱…”‘身’字尚未出口,却被顾萧手掌捂住了嘴。 霖儿本想挣脱,可望见顾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听得假山藏身处附近,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声逼近,原来是他察觉到了有人来搜这地方了,霖儿心中道。便任由顾萧的手掌捂着自己的嘴,顾萧此刻也不敢乱动,怕任何响动都会引起假山外护院们的注意。 “五哥,听说晚上有人在公子的西院放火,还烧伤了公子?”开口的正是之前在山庄门前值守得护院老七。 护院五哥小声道:“何止,听说是白天柳公子带回来的那个碧衣少女做的,咱家公子听说还被烧伤了呢。” “那少女柔柔弱弱的,怎可能无声无息的烧了这西院?”护院老七疑惑的请教五哥。 “唉,我咋个知道,不过听说护卫公子的柳大几人出了庄子,偷偷去了凉州城喝酒,这下他们几个可惨了,回来之后这死罪难逃啊,听说庄主发了好大的火,说这姑娘一定还没跑出咱柳庄,所以这不是全院的护院都在搜庄吗?”护院五哥向着自己兄弟说道。 第三十九章 脱身之计 “咱们在门口值守之时,这柳大和胡管事不是和咱说了吗,是公子让他们今夜不用在院中护卫,这才溜出去喝酒的。”护院老七望着正在用朴刀搂草查看的五哥说道。 五哥白了老七一眼道:“你没听他们说庄主盛怒成什么样儿了,你敢在庄主面前为柳大他们辩解?” “我可不敢!五哥,你说,那小妮子能藏到哪去?这封庄许久了,咱这么多人,也没发现她的踪迹。”老七望着黑漆漆的水景周遭,向五哥说道。 五哥望着众人都在仔细搜索,压低了声音冲着老七说道:“以你五哥我在江湖闯荡多年来看,这小姑娘可不简单。且不说这么久我们都没找到她,就凭她这无声无息的烧了西院,只怕是江湖大盗也说不定呢。” 护院五哥与老七二人搜寻时的对话,被躲在假山缝隙中的顾萧与霖儿听了个真切。霖儿双目眼波流转,望着黑暗中紧蹙双眉正苦苦思索如何脱身的顾萧。他的手掌此刻捂在自己的嘴上,在这寒冬中,是如此温暖,霖儿不由得心跳加快,一抹红晕趁着夜色爬上了面颊。 顾萧哪里注意到霖儿姑娘的变化,只觉得掌心中微微发热,顾萧望着远去的一众护院,这才回首,发现自己的手掌还捂着霖儿的嘴,霖儿那杏眸正盯着自己,忙撤回手掌低声说道:“姑娘勿怪。” 霖儿倒是扑哧一笑,开口道:“江湖儿女,事急从权,这点小女子还是懂的,只是你我现如今被困在此处,躲过了这次搜寻,恐怕下次就没那么容易了。” 顾萧点头道:“那些护院暂时离开,此处暂时不会有人再来搜寻,但你我还是速速离开。”说着便要钻出假山。 就在顾萧二人正要钻出假山之时,只听得水景外有人嚷道:“柳大护院回来了,胡管事回来了。” “糟了。”顾萧心道不好,潜入柳庄前,之是算好了时辰将这几人打晕,没想到在这几人醒来回庄,如此一来,这柳庄中人便知除了这霖儿姑娘还有他人的存在,到那时,必然会更加仔细搜索。 顾萧心中边想边望,透过假山缝隙望见一面色苍白之人领着一众护院顺着声音怒气冲冲来到水景外,而在哪护院‘五哥’等人的搀扶下,一身血污的柳大,胡管事跌跌撞撞的从水景游廊行来。 领头面色苍白的正是柳庄庄主柳飘飘,吩咐了护院封锁柳庄之后,便命人去禀告知费长老此事,而得知了儿子院中的护院随从皆不在院中。柳飘飘大发雷霆,正要问罪之时,听得儿子那随从‘柳大’和胡管事从庄外归来,便亲自带人前来盘问。 见到庄主一脸怒容而来,一身是血的柳大与胡管事对视一眼,便挣脱开搀扶之人,二人望着柳庄主便跪了下来,嚎啕大哭。 柳庄主阴沉着苍白面孔,沉声问道:“你二人不在院中服侍少爷,为何从庄外归来,其它人呢?” 柳大唯唯诺诺的跪伏在地,向着胡管事使了个眼色,胡管事会意,立刻换上了一副哭丧的脸儿道:“少爷今天从庄外带回了个女子,不让小人几人在院中服侍,小人怕挨少爷的板子,便与柳大商量,趁着夜色去庄外给少爷打些爱吃的野味,明日下酒。” 胡管事麻溜的将与柳大商量好的谎话带着哭腔说了出来,望见庄主面色似是稍有好转,便放大嚎叫哭声,继续说道:“我与柳大带人出了庄子,约莫行了十来里路,便发现一个神秘人在赶往咱们柳庄,于是小人与柳大担心他对咱柳庄不利,就出手拦住那人。谁知那人武功奇高,柳大与众人与他激战多时,众人皆战死,我与柳大也被他打昏,待我二人醒来,就赶紧回来禀报庄主。” 柳大此刻浑身是血,听到胡管事将自己二人‘勇斗’外敌的事迹说的如此壮烈,便哭着说道:“庄主,我等虽以死相搏,却未能阻拦住那人,小的们该死。” 胡管事见状,也一并跪伏在地,拼命演着自己的‘痛心疾首’。心中暗自庆幸从了柳大之计。回想自己与柳大二人醒来后,见那‘百里独行泉拓光’已不见踪影,两人起身互相搀扶往柳庄方向而回,一路上见众人都被捆于树上昏厥不醒。 就在要将众人唤醒之时,见柳庄自家公子院子的方向,火光冲天,两人连连叫苦。此番回了庄,恐怕性命难保,就在二人进退两难之时,柳大面色一狠,与胡管事说出自己心中之计,用这随行几人的命,换自己与胡管事的命。 胡管事见柳大面露凶相,知道自己若不从,恐怕连自己也要死在柳大刀下。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胡管事便从了柳大之计,二人将这随行几人杀个干净,装作从神秘人刀下侥幸逃得性命的样子,奔回柳庄。 柳庄主望着二人满身血污的样子,又见周围的护院们皆眼露崇敬之色,苍白的面上阴沉面色稍稍缓和,开口道:“虽是少爷吩咐你们不必守在院外,可你二人触犯了庄规,夜中私自出庄,本要重罚你二人,可念在你二人勇斗外敌,功过相抵,这事就此罢了。” 二人听闻庄主赦免,忙跪在地上叩头不止。 藏匿在假山中的霖儿听了这柳大和胡管事所言事情经过,又看见顾萧那苦笑模样,想起顾萧在西院着火之时,还将一众下人小厮救出火场,又怎会将那些随从杀了个干净。 清伶的眸子似是看穿了这二人谎言,伸出纤手拍了拍顾萧的肩膀,轻声笑道:“喂,这黑锅,我看你是背定了。” 顾萧也苦笑着轻声回道:“霖儿姑娘倒是信得过在下。” 霖儿杏眸忽闪忽闪的望着顾萧道:“适才望见你不忍那些下人小厮葬身火海,又怎会对这些随从痛下杀手,且这二人虽满身血污,身上却一丝伤痕都没有,这么明显,我看不止是我,那个柳庄主应也看出来了。只是这庄中众人都看着,这柳庄主不便动手,可他眼中杀意尽显,以我观来,此二人活不过今晚了。” 顾萧没想到这少女年纪轻轻,却如此洞悉人心,回首盯着霖儿面庞,想起那个被面前姑娘唤作薛虎的虬髯大汉,一身武艺不凡,心中猜测着霖儿身份,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到柳庄。 霖儿被顾萧一双星目盯着自己,脑中又想起适才他捂着自己嘴儿的模样,不禁面上一红,低眉垂眼道:“你望着我做什么?” 天色本就阴暗,这假山之中更是黑暗,顾萧自然没看到霖儿微红的脸颊,听得霖儿开口,仍不住想问问霖儿到底为何潜入柳庄。 就在顾萧正要开口之时,忽闻假山外掌力之声将至,顾不得许多,抓起霖儿的手,胸中运足青衣诀真气,脚下急踏假山山体,云纵即出,身形如风卷腾空而起。 霖儿正诧异为何顾萧忽然抓起自己腾空而起,低头望向适才二人藏身的假山,一股寒气掌力将假山击穿,出手之人正是游廊中的柳庄主。 柳庄主在见到柳大二人回庄,交谈之时,登堂境内息已察觉这假山之中有人藏匿,于是借着说话,降低假山中人的戒心,待时机成熟,瞬间出招。 见自己全力一掌竟然被这二人躲开,望着顾萧携霖儿飘然落地。 苍白的面色阴沉下来,抬手止住了欲持兵刃上前的一众护院,拱手开口道:“我柳飘飘自创立柳庄以来,该拜望的柳某也拜了,该打点的,柳某也不小气,不知是哪路高人,使出这种手段来我这小小柳庄。” 柳飘飘见到这不速之客飘然腾空,轻松地避开自己全力一掌的偷袭,心中已是吃惊不已,便阻止了手下人,使出江湖礼节来,想套出这人的来历。 一旁的柳大见到顾萧,早已大惊失色,忙挪到庄主身边附耳道:“庄主,正是此人,在庄外偷袭我等,他身边那姑娘就是今日少爷从庄外带回的。“ 顾萧携着霖儿用云纵躲开了柳庄主一招偷袭,落地之时,忙拽过背后兜帽,将自己的脸埋在帽中。 这夜中,让柳庄主一时半会看不清自己的脸。沉下声音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百里独行泉拓光’。” 柳飘飘心中疑惑不已,这采花大盗‘泉伯光’早就被抓了,怎么此刻又冒出了一个‘泉拓光’,看此人适才轻松躲开自己的凛气掌,武学修为至少也在登堂境界,自己也没有必胜他的把握。 此刻只有稳住此人,让费长老前来助阵,合力擒住此人再细细盘问,随即低声吩咐道:“快去请费长老,禀告此事。” 这护院中一人得令,忙闪入人群,往东院客房中去寻费长老。 心中拿定主意,柳庄主拱手一礼,开口道:“即是泉兄造访寒舍,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阻拦泉兄,不过你身边这姑娘,今夜将犬子居住的西院焚毁,犬子亦身受重伤,还请泉兄留下这姑娘,让我柳庄彻查。” 柳庄主话音刚落,就听顾萧伪装的‘泉拓光’放声一笑道:“我泉某要带走何人,还未曾听过有人敢阻拦。今日我在你这庄外,见到这姑娘,便打定主意要带走了她,今夜任何人若要阻拦,别怪泉某手下无情。” 顾萧放出狠话震慑住众人,微微侧头低声向霖儿道:“霖儿姑娘,一会我出手拖住他们,你先走,在庄外向东方向,留下些印记。他们定然会以为你会东向凉州城方向而去,这西边儿尽是荒野,出了柳庄你只管向西而去,他们定然不会想到你会舍近求远。” 霖儿望向顾萧护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自记事起,虽身边的人总将她视为主子,可从未有人向这少年般,将自己如此护在身后,霖儿心中一种莫名之感涌上心头,不禁上前一步,向顾萧开口道:“我若走了,留你一人临敌,那你怎么办。” 顾萧盯着柳庄主防止他随时出手,头也未回,轻声开口道:“这柳庄主武艺不低,但也擒我不住,你脱身后,我自有法脱身,不必担心。” 霖儿听得顾萧语气笃定,心中担忧稍去几分。心中想来,他能悄无声息,避开守卫,定然轻功不弱,自己若再此,恐怕还要拖累于他。 于是再上前一步,抓住顾萧的衣袖,将自己腰间玉佩取下,纤细手指稍一用力,这玉佩一分为二,塞入顾萧手中,附耳关切道:“此物叫玲珑鸳鸯佩,持其一,用内力灌注,便可探知另一佩的所在,你脱身后,用此佩可找到我。” 顾萧感到少女的气息在耳边萦绕,忙敛住心神开口:“姑娘放心。” 第四十章 霖儿脱身 柳庄主听了‘泉拓光’的话,阴恻恻的道:“听泉兄此言,是不准备将人留下了。” 顾萧将手中的半块儿玲珑鸳鸯佩放入怀中,学着柳庄主那不阴不阳的声调说道:“泉某看中的人,恕泉某不能将人留下。” 柳庄主不怒反笑,笑容浮现在苍白的面上,显得格外渗人,柳庄主说道:“我柳庄也不是他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柳庄主说完,抬手示意,一众护院见此情形,纷纷抄起手中兵刃,围将过来。 顾萧自然懂得‘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侧头对霖儿低声说道:“走”,说完,脚下借力,翻身下了假山。 霖儿听了顾萧言语,运起轻功跃下假山,脚尖刚触地面,再借力跃起,翻身上了屋顶,直向庄外而去。 柳庄主望着那少女用轻功跃起,随后轻蔑一笑道:“果然会武,看来是冲着我柳庄来的。” 话未落音,身形急出,直向霖儿而去,就在柳庄主出手之时,一道白光闪过,阻在了柳庄主身前。 定睛看去,正是适才假山之中被一众护院所围的顾萧,柳庄主见此人轻功极快,只在瞬息间就已越过众人,到了自己身前。心知若要抓住那姑娘,此刻必要先拿下此人。 柳庄主双掌微抬,一股寒气浮现掌心,正是柳庄主的绝学凛气掌,只见柳庄主低喝一声,双掌急攻顾萧面门。 寒气凝结即将触及顾萧之时,顾萧脚下步伐微退,抬起右臂架开柳庄主双掌手腕,左掌直击柳庄主前胸。 柳庄主一击不得手,反被顾萧架招露出破绽,顺着顾萧架掌之势,翻身一脚,踹向顾萧腹部,顾萧腾挪闪开这脚,凝青衣诀真气于掌心,回身出掌,直击柳庄主后心。 柳庄主也顺势回身出掌,二人掌心相触,青衣诀真气和凛气掌寒气撞击,二人皆被对方掌力震开,顾萧微退一步,只觉一股寒气顺着掌心迅速蔓延右臂,运丹田青衣诀真气至右臂,将寒气瞬间逼出。 顾萧心道:“这柳溢的爹竟不是个草包,适才掌力试探,此人内力修为在我之上。”正想间,望见适才围困自己的护院们正在向着霖儿出庄的方向追去,脚下点水之寻即出,众护院只见一道虚影闪入人群。 旋即几名护院中掌翻倒在地,剩下的护院见到顾萧这等武艺,各持兵刃围起顾萧,却有忌惮他的掌法,一时间不敢妄动。 柳庄主与顾萧瞬息间交手数招,双掌一击之下,自己被对方掌力震开数步,方才定住身形,又见这‘泉拓光’已闪身飞入护院人群中,青色掌影翻腾,数名护院中掌倒地哀嚎。 心中惊道:“初见此人,以为此人只是轻功了得,没想拳脚功夫也不弱。”柳庄主心中虽惊,可身形却出,此刻再不留力,将凛气掌提到最高境界,不仅双掌近乎玄冰,就连周身都透出丝丝寒气。 “你等速去追击那女贼,务必将人带回,此处自有我来处理”柳庄主的声音传入众护院耳中。 众人听到庄主声音之时,见自家庄主已与外来之人战作一团,庄主浑身寒气已将丈内之物都挂上一丝冰霜。众人见状,忙抄起各自兵刃,向着庄外追去。 顾萧此刻被柳庄主缠住,已无暇顾及向着庄外冲去的众护院,顾萧之见眼前皆是带着寒气的掌影,似是如刀凛冬之风,刮向自己周身。 心知此招不能硬接,使出云纵,腾空而起。只在转瞬间,避开了这漫天掌影,掌影携着寒意,一击而中顾萧身后院墙,这青砖院墙被柳庄主的掌影击中,瞬间化为冰封,碎裂满地。 顾萧躲开这招,望向地上散碎一地的墙砖,不由暗道一声;“好狠的掌法。”可还未来得及喘息,柳庄主掌势又至。顾萧只得边以踏雪七寻闪避,边观察这柳庄主掌法中的破绽。 顾萧与柳庄主过招之时,霖儿已运着轻功,踏着院墙屋檐逃到了山庄之外,就在心中担忧‘木一’是否脱身之时,只听得耳边锐器破空声响起,霖儿警觉闪身,一柄虎头金刀擦身而过。 一缕秀发在霖儿眼前滑落,若反应的慢些,恐怕这滑落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了,霖儿心有余悸的顺着金刀方向望去。 一个中年妇人此刻正倒竖眉毛怒目望着自己,中年妇人一身劲装武者打扮,长相丑陋,就似那阎王身边的夜叉一般,正是柳庄的女主人,柳高氏。 柳高氏本在房中照拂儿子,望着儿子半死昏厥的样子。又想起自家夫君自柳庄建成,虽面上对自己言听计从,可女人的感知不会错。若自己不是手中有那令牌和自己那哥哥的威慑,只怕这柳飘飘早就与自己翻脸了。 多年来,已将心思都花在儿子柳溢身上,对儿子是百般宠溺。如今儿子被一把大火夺去了半条性命,饶是柳高氏此等悍妇,也抚着儿子面庞落泪不止,一心只想着为儿子报仇。 正伤心时,忽听得房门外护院匆匆跑向费长老住所,柳夫人飞身出院,像拎小鸡似的拎起护院的衣领询问,得知自己丈夫找出了那纵火之人,柳高氏松开护院衣领,吩咐他差人护好少爷房间,自去房中取了那柄虎头金刀,赶向护院所说发现纵火之人处。 柳高氏杀气腾腾的杀到,只见自家夫君正与一神秘人交手,而碧衣少女跃上房顶而去,想起适才儿子院中小厮所说女子,定是此人,竟无视正与顾萧交手的柳庄主,提着金刀追着霖儿方向而去。 这一刀带着柳高氏满腔怒意,眼见那少女躲过。柳高氏暗叹可惜,随即跃下墙头,单手拔出深陷地面的虎头金刀,向着霖儿一步步逼近。 霖儿躲过这致命一刀,就已知自己不是这中年妇人的对手。忙翻身而起,从袖中拔出一柄匕首,这匕首小巧无比,开双刃中有脊,刃尖且薄,柄上朵朵桃花装饰,霖儿反手持刀凝神戒备。 “老娘就说,没两下子,怎敢烧我柳庄,伤我儿子。”柳高氏冷哼一声,握紧金刀,脚下用力,腾空跃起丈余,刀势凶猛下劈。 霖儿不敢硬接,灵巧侧身闪过。柳高氏这一刀虽凶猛,可无处卸力,刀柄余力将柳夫人身形前倾,霖儿见刀招有破绽可袭,碧绿身影如猫儿扑鼠,近身上前反握匕首,割向柳夫人持刀的手。 柳夫人并不惊慌,运起内力,反手一掌以更快速度直击霖儿面门。霖儿不得不回招自救,双臂交叉,格挡柳夫人这掌。可霖儿毕竟只有初窥境功力,内力哪里抵得住柳夫人这掌,被一掌击飞,后背直撞在数丈之外的树上,方才止住身形。 就在柳夫人以为自己一击得手,正要踏步上前擒住这少女时。只见一颗漆黑弹丸飞将过来。 柳夫人以为是姑娘使出的暗器,忙提刀翻腕,使出片片刀花,护住身前,可这漆黑弹丸却在飞至柳夫人身前爆裂开来,发出阵阵浓烟。 柳夫人暗道不好,急退几步,可过了片刻,发觉这浓烟不似有毒,心中愤恨道,这姑娘居然适才是借自己掌力拉开距离,又丢来这弹丸。 撤刀出掌,以掌力吹散黑烟,烟幕散去,这面前哪里还有那姑娘身影。柳夫人环顾四周,见得向东丈外雪地上有丝丝血迹,看来那少女已被自己所伤。 此时,一众护院从庄内赶到,看见庄主夫人提着虎头金刀,怒气冲冲,这些护院皆知夫人脾气,无人敢出声,只得原地等待柳高氏发令。 “一群没用的东西,那小贱人中了我一掌,跑不远的。我柳庄向东,便是凉州城,她若有同伙,定在凉州城接应,你等随我向东追寻。”柳夫人看着一众护院,气不打一处来,开口喝到,随即迈开步子,向东追去。 一众护院听闻庄主夫人大喝,便也撒开步子,随着夫人方向,向东追去。过了片刻,直到一行人去的远了。 适才树后雪堆中,一个碧衣身影从树后雪堆中钻出,掸了掸身上积雪,霖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这招声东击西对这帮头脑简单的武夫还是挺有用的。 随后霖儿向着柳庄内自言道:“你可千万要逃出来。”说完,扯下一根树枝,踉跄着向山庄西边行去,一路西行一路以树枝将自己留在雪中的脚印抹去。 柳夫人带着一众护院向东追寻了半个时辰,仍不见碧衣少女身影,停下脚步,向着一众护院撒火大吼:“你们这帮酒囊饭袋,平日里养着你们,今天两个大活人潜入山庄,你们都不曾发觉,老娘养你们何用?” 一顿痛骂之后,柳夫人心知这少女已是追不上了,可庄中还有她的同伙,此刻正与自家夫君交手,要抓这少女,只有在此人身上下手,柳夫人回身向着护院们喝道:“回庄,要把那小贱人的同伙活捉,老娘要亲子审问。”这一行人忙调转方向,回身望柳庄而去。 此刻的柳庄内,柳庄主越斗越心惊,这泉拓光掌法一般,可内力绵长,缠斗许久不落下风。更可恶的是这人脚下轻功极快,自己这掌法讲究速战速决,可他偏偏拖着自己,凛气掌无法沾其身。 方才一掌相交之后,这人仿佛看穿了自己掌法一般,不与自己正面相敌,只是轻功闪避,想以此法耗费自己内力。 柳庄主猜测不错,顾萧在初交手之时,躲开柳飘飘那全力一掌后,看出了这柳庄主虽掌法犀利,身法却弱,而自己的踏雪七寻让他无处下手,更何况自己目的就是是为了帮那少女拖延时间,便将踏雪七寻施展到极致,点水、踏雪、云纵接连施展开来。 一时间这庄中各处,只见这柳庄主掌影追寻着白色身影全力而攻的身影。 第四十一章 费魏出手 顾萧且战且退,眼角余光瞟见了柳庄山庄大门,顾萧再次避开柳庄主一掌,柳庄主此刻的凛气掌势已经比初交手之时弱了许多,顾萧盘算着霖儿应逃的远了,此刻自己也到了赶紧脱身的时候。 就在顾萧想着脱身之时,山庄大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正是那追寻霖儿未果的庄主夫人柳高氏,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柳高氏抬头便看见了正在与自家夫君缠斗的顾萧。 “大胆贼人,老娘要了你的命。”柳高氏将未曾抓住那少女的气,全撒在顾萧身上。 挥动着虎头金刀踏地跃起,上了房顶,冲着顾萧后脑劈下,刀势蕴这柳高氏的怒火,似要将这头戴兜帽望不清面容的贼人一刀为二。 顾萧只觉脑后呼呼声响,又听到柳高氏的叫嚷。侧身闪过柳庄主的双掌,头也未回,连退三步,抬脚过顶,一脚踢在虎头金刀的虎头刀格之上,顺势回身一掌直取柳高氏中路。 柳高氏乃用刀高手,自然知道自己这金刀一刀劈出,中门大开,立刻将虎头金刀横将,用宽厚刀身御住中门。 就在顾萧掌心即将触碰刀身之时,忽然变招,变掌为剑指,击在宽厚刀身与虎头吞口处。柳高氏只觉一股剑意顺着刀身透体而入,登时觉的手臂酸麻,平日里顺手的虎头金刀如今重若千斤,柳高氏忙撤招向后跃去。 柳庄主见顾萧变招一招击退柳夫人,心中这才明白,原来此人一直留力,在为那姑娘离开拖延时间,被人玩弄股掌间的羞耻与怒意瞬间填满胸口。 柳庄主运足内力将凛气掌施展到极致,霎时间掌势将顾萧笼罩其中,而退在一旁的柳夫人见自家夫君全力相攻,拎起金刀,上前夹击。 一时间,这柳庄之上,掌影、刀影相互交印,这三人缠斗的身影,让下方一种护院望的目瞪口呆。 顾萧侧首再度避开柳夫人横削一刀,翻身一脚,借着柳庄主凛气掌力腾空而起,双足相互借力,连使点水、踏雪,向着庄外而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柳庄主见泉拓光一个虚招之下,就向着庄外而去,自然看出了他的意图。 自知轻功不如,柳飘飘冲柳高氏说道:“送我上去!”只见柳夫人将虎头金刀一横,一手刀柄,另一手以掌扶刀身,柳庄双掌凝结内力,跃上柳夫人虎头金刀的刀身,弯膝借力,虎头金刀刀身略弯,柳夫人运足内力,大喝一声:“去”推向刀身。 柳庄主弹膝凌空而起,整个人似离弦之箭,射向逃去的顾萧,而在柳庄主纵身追击之后,柳夫人亦踏地腾空,前去助阵攻敌。 顾萧听得身后响动,回首望去。见柳庄主于呼吸之间,已近身前,双掌上下齐攻,一攻面门一攻后心。 凌空之中只见顾萧双足相互借力,扭转身形,避开面门一掌,翻身之时,剑指出直击柳庄主另一掌的掌心。 适才柳庄主就已见识到这人一招剑指逼退柳高氏,自然知道这才是泉拓光的本门功夫,即刻变掌为抓,手腕翻转,想皆他这招,扣住他手腕的命门。 只是柳庄主没想到这泉拓光剑指之快,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就在翻掌出爪之际,对方剑指已快若风驰,只望见对方指尖青芒一闪,柳庄主觉得胸口一震,一股如芒内力入体,直搅的五脏翻滚,丹田凝聚的内力瞬时不稳,身子一歪便要跌下空中。 柳夫人几个纵身赶到,见柳庄主一招落败。大喝一声,托住柳庄主下坠身形,一手持刀,只见数十斤的虎头金刀翻出层层刀光,如柳叶般笼罩身前。 顾萧一击得手,拖延目的达到,现今脱身为上,为防这夫妻二人再度上前纠缠,顾萧剑指再出,指尖青芒汇聚,以快制快,瞬时破开刀花,又借着柳氏夫妻下坠身形,再出数脚。 他人看来,这几招便是要乘胜追击之势力。柳氏夫妇出招抵挡,却不料顾萧这几脚乃是借他下坠之力再度运功,身形不停,直向庄外,几个呼吸间就要出庄而去。 而柳庄主本就受了顾萧一击,柳氏夫妇又被顾萧借力,两人下坠身形如落石入谷,一前一后跌入下方一处院中。一众护院见庄主与夫人在空中与那人缠斗之后,纷纷跌入山庄院中,慌忙奔向那坠落之处查看。 顾萧眼见这院中诸人皆去施救柳氏夫妇,便放下心来,几个纵身起落,已望见庄外之景。 就在顾萧要踏出柳庄院墙之时,一道金色刀光划破夜色,刀光之快如冬风呼啸,顾萧大惊,脚踏院墙,云纵即出,金色刀光贴着顾萧面颊而过,头上兜帽却被略过刀光余威划破。 顾萧躲开刀光,立于院墙之上,望着院外金色刀光在院外慢慢退去,刀光之下显露出一人身影。此人五旬年纪,发少胡稀,面容生的极为丑陋,身着白色雪装,黑色披风斜系左肩直至右侧肋下,只右臂露在这披风之外,正是今日奉了金刀门主王颜之命,来到柳庄的金刀门长老费魏。 “兄台,伤了人就想走,可太过无礼了。”费魏那丑陋的面容,挤出一丝渗人的冷笑。 费魏次来只想完成门主交代使命,适才听得护院报来柳庄主口信,又从护院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本不想多生事端的费魏心道有柳飘飘与高严夫妇可拿下潜入山庄之人,可眼见这神秘人将柳氏夫妇打落院中。 费魏心道,这柳庄夫妇生死事小,刺杀北境统将万钧事大。这神秘人不知何时潜入柳庄,是否偷听到了自己与柳庄主关于刺杀一事的谈话,为保万一,这才出手阻住了顾萧去路。 顾萧见这庄中竟有如此高手,这雪衣人,适才一击,以身为刀,使出器人合一境一击。顾萧在院墙之上,怕来人看清自己面容,掏出怀中锦布,将自己面容蒙起,转身面对费长老,压低嗓音道:“人刀合一,器人境,没想到这柳庄之中竟有你这等高手,泉某佩服。” 费魏方才看到了顾萧身手,心知这江湖门派众多,要杀人不难,可若是得罪了这些门派中人,引得门派复仇,搅乱了门主的计划,那便得不偿失。 于是笑道:“费某恰巧做客柳庄,这柳庄夫妇待我如贵宾,如今阁下伤了主人家,江湖道义上来说,阁下总要给个说法不是?” “泉某向来独来独往,想做什么便做,给的什么说法。”顾萧打定主意,装那百里独行便要装到底。 费魏听了眼前人的话语,渗人的笑容更浓,说道:“既阁下无门无派,也不愿给个说法,那老夫自不能放任阁下离去。”话音刚落,费魏庄外立身之处,已然不见他的身形。 顾萧听得面前这须发稀松之人话音刚落,耳边刀风已至,偏头闪过,一个翻身下了院墙,凭着敏锐感知,躲过了这一斩。 定睛望去,这费魏只在眨眼间就已来到适才自己立身之处,横斩出刀,若老李的刀法重突袭,柳高氏的刀法为刚猛,这须发稀松的雪装老者刀法,在顾萧看来,快若闪电。 就在二人正在纠缠之时,听着柳庄中人人声鼎沸,叫嚷之声渐起。“夫人死了,夫人死了。”柳庄护院们的叫嚷声传遍柳庄内外。 顾萧心中一惊,自己适才并未下杀手,且以柳氏夫妇的武艺,就算是空中坠地,也不会伤了性命。 心中正疑惑不解间,顾萧余光瞥见那院墙之上的费姓老者,身形一闪,只见院墙积雪腾起,未见其身形。 顾萧忙踏地而退,就在顾萧退后之时,那费姓老者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只见这费魏脚下疾步向前,横刀而斩、点刀而刺、崩刀而挑,刀势迅猛,招招直取顾萧咽喉,逼的顾萧仓忙闪避。 费长老快刀急攻,数刀不中,随即翻身后退,立刀胸前。只见那刀上金芒一闪,整个人瞬时与刀化为一体,外溢的真气竟聚于身外,与费长老合为一体。此招正是器人境的‘人器合一’。费长老人即是刀,直取顾萧,霎时间便已攻到顾萧咽喉。 顾萧忙屈膝伏身,躲开此招。还未回身,这刀光又至后心,慌忙使出云纵跃起,堪堪避过费长老这器人合一境一击。 此时适才院墙上被费魏激起的积雪方才落地,顾萧一时间被这费魏快刀抢攻逼迫的狼狈至极。顾萧心叹,若自己的神兵‘断月’在手,有信心与这费姓老者一战,自己适才凭着踏雪七寻和青衣诀剑指胜了柳氏夫妇,可面前此人的‘人器合一’,顾萧感到无比头疼。 费魏那边也是诧异,自己已初踏‘器人境’,面前这人适才与柳氏夫妇交手,自己望的真切,此人不过‘登堂境’而已。 若柳庄墙头之上,这人是凭着登堂境内力感知,躲过了自己‘人器合一’的一击,此刻自己全力相攻,此人还能闪避如初,不由让费魏心生忌惮。 却在此时,费魏又听得庄中护院们的叫嚷之声,听到柳高氏死了,不由恼羞成怒,喝到:“如今你伤了柳庄庄主夫人的性命,老夫留不得你。” 费魏说完,一直藏在斜系披风下的左手伸出披风,掌心一翻,另一柄刀出现在掌心。费魏左手这刀,薄如蝉翼,若是常人拿着,恐怕用来剁砍都怕要折断,可这薄如蝉翼的刀拿在费魏手中,顾萧的神情立时凝重。 费魏那稀疏的须发无风自动,咬牙狞笑:“你一个登堂境,能死在老夫蝉翼刀之下,也算是你的造化。” 顾萧神情凝重,无论是之前于李叔交手,还是下山的三年历练,从未遇到登堂境之上的高手。此刻这费魏的器人境的人器合一已让顾萧狼狈不堪,没想到这面貌丑陋的费姓老者,还留有后手。 第四十二章 现身相救 顾萧盯着费魏左手那把‘蝉翼刀’,这刀蕴含着费魏器人境真气,散发着丝丝寒光。 费魏双刀在手,信心大增,自己浪迹江湖多年,被金刀门收入门下,受到王颜赏识,赐了‘破境丹’,让自己在这天命之年还能突破登堂境。 踏入器人境后,费魏自觉已踏入高手之列,甚至想一冲‘神州凌绝榜’。可今日与这潜入柳庄的神秘人一战,费魏本以为自己‘人器合一’可轻松将其拿下,不料这人却棘手异常,费魏担心夜长梦多,便也不在藏着掖着,将自己器人境后修炼的蝉翼刀取出,定要取了眼前人的性命。 顾萧望见费魏右手握着虎头金刀,左持蝉翼刀,步步逼近。 顾萧运足真气,将感官提到最高,防止这费魏随时出招。就在费魏再踏一步之时,顾萧先动了。 只见步步逼近的费魏此刻连退十余步,定睛细看下,是那顾萧抢先攻入了费魏中门,剑指如枪,招招直逼费魏咽喉,费魏刀法本就不是贴身战斗的武艺,加之武境差距,费魏觉得这神秘人只会防着自己出手,却未曾想此刻被顾萧抢了先机,双刀无法施展开来。 被抢了先机的费魏只能出招应对神秘人的剑指抢攻,心道这神秘人虽境界不如自己,可这轻功真是让人头疼,剑指出招更是招招攻自之必救。 费魏连连后退,想拉开距离出刀,可这人似是知道自己意图,无论自己脚下多快,这人就粘着自己抢攻,一时间只见到两人身影丛丛,混作一团。 只有顾萧此刻心里苦,贴身费魏抢攻,实是无奈之举,这是现下最好的应对之法。在费魏刀法施展开之前,自己抢攻,让其无法全力施展开来,若是等费魏出手,自己落入被动,恐怕那时,他手中双刀就不似现在这么好应付的了。顾萧不计内力消耗,将踏雪七寻运到极致,剑指不停,招招直攻咽喉。 费魏没承想自己祭出双刀,反而让这人有了喘息之机,心中怒气慢慢上涌,再也忍受不住被这人压制之感,见这人又一剑指攻来,胸中运足内力,一声低喝,体内真气透体而出,凭着器人境真气硬生生震开顾萧。 顾萧抢攻许久,被费魏耗费内力的一击震开数丈,也不缠斗,借着这真气之力,纵身便走。顾萧知道再拖延下去,那庄中的柳庄主若在出庄与这费魏合力相攻,自己便无法脱身,于是运了一息真气,硬受了费姓老者器人境真气一击,借着这股真气,纵身而去。 费魏震开那人之后,见这人借自己真气出体之力,纵身遁走,稀疏须发随着冷笑抖动道:“想走只怕是没这么容易,老夫的蝉翼刀刀出不见血哪能归鞘。”说话间,身形就已跃出数丈,直直追着顾萧而去。 柳庄内,坍塌房中,一众护院赶到之时,柳庄主正抱着死去的柳高氏痛不欲生,只见柳高氏喉见一个双指大小血洞,噗噗冒着鲜血。 柳高氏双目圆睁,嘴巴微张,似是死前不甘,也似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一众护院见状都呆立当场,没想到自家夫人竟然被那夜访的神秘人杀了,再看庄主那悲痛欲绝的模样,众人不敢上前。 许久后,只听得柳庄主悲痛的声音传来:“传我的话,抓到那女贼的,赏千金,那个‘泉拓光’无论生死,赏万金。” 老管家此刻慌忙的拨开众人,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见柳高氏死不瞑目的样子,哭着跪伏在地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小姐,这让我如何跟少爷交代呀。”老管家原是琅州知州高廉府中下人,随着柳高氏嫁给柳飘飘,陪嫁来到柳府,做了柳庄的管家。 柳飘飘面色悲痛,示意一众护院退下,这房中只剩管家与柳庄主二人,柳庄主眼中满是悲伤,对老管家开口道:“高管家,那女贼以美色诱惑我儿,潜入柳庄,他的同伙又杀了我妻,我定要抓住此二人以血祭吾妻。” 老管家此刻正痛哭流涕,听了庄主之言,忙磕头道:“适才小人得知费长老已追那凶手向南而去,小人现在就动身,还请庄主报官为小姐擒拿凶手。” 柳飘飘悲伤眼神突然变得锐利,瞥向老管家道:“这些年你陪在夫人身边,我柳庄所行之事,能报官吗?你先行退下,我自会为夫人报仇。” 老管家想来,这些年,且不论夫人,自家少爷柳溢在凉州欺男霸女,坏事做尽,夫人手中人命亦有许多,柳庄所行的恶事若是报官,这一番详查,事情闹得大了,恐怕还会牵连到琅州的高家,老管家只得听了柳庄主的话,可仔细想来怎么都觉得不对,便想着明日起身去往琅州禀报此事。 看着老管家唯唯诺诺退下,柳飘飘望着老管家离去的背影,眼中透出一丝杀意。随后回首凝视着死不瞑目的柳夫人,抬手将柳高氏双目阖上,从柳夫人的尸体上一阵摸索后,取出一块巴掌小大的墨玉令牌。 这令牌四四方方,以整块墨玉雕琢而成,令牌正面当中一个古朴令字居中,背面以解玉砂磨出四个古朴文字“任侠趋义”。 望着这墨玉令牌,柳庄主嘴角透出一丝狠厉笑容,轻声道:“夫人,别怪夫君,你若活着,咱们柳庄就会一直活在金刀门和高廉的阴影下,你也不想你的儿子将来还做这金刀门的狗吧?如今有了这东西,那帮墨者死士就会听命于我,有了他们,我也可以和王颜高廉掰一掰手腕了,将来柳庄天下闻名,你的死也值了,是不是?” 将那墨玉令牌收进袖中,柳庄主换上悲伤语调唤道:“来人。” 院外等候的护院们听得庄主声音,鱼贯而入,听到庄主悲伤的声音道:“将夫人尸首收敛,择日下葬。”待到众人将柳高氏尸首收敛,柳庄主适才从老管家口中已知这费魏已追着‘泉拓光’向南而去。 心中盘算道,若这人被费魏生擒,柳高氏之死的真相便会被人知晓,那人活口留不得。柳庄主顾不得适才与顾萧缠斗体内伤势,在院外吩咐好一众护院,运起轻功向庄外南方而去。 费魏见那人又再次避开自己蝉翼刀势在必得的一刀,心中怒火就快将他那不多的须发都要烧光了。不过自己这一刀也阻住了他的身形,这一追一逃,两人都已疲惫不已。 尤是顾萧,连番拼斗,脚店外的薛虎、柳庄的柳氏夫妇、又与这费魏缠斗许久,顾萧只觉得真气涣散,疲怠不堪。 可面前这费姓老者,一路缠斗,自己再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又避开金刀一击,顾萧闪身入了一片林中,忙藏匿身形,调整内息。 这口气还未喘匀,顾萧感知这刀声破空又至,忙翻身跃起,枯树应声而断,顾萧翻身落地,心知若想脱身,只有与这费姓老者见个高低了。 费魏见自己一刀斩去,那人躲开之后,并未想先前一样继续遁走,而是立身原地,似在等着自己,费魏纵身上前,嗤笑道:“怎么,知道自己逃不掉,不逃了?” 顾萧平复了胸中翻涌的真气,反讽道:“逃?只要你不逃便好。” 费魏不想与这人多费口舌,缓缓举起双刀,器人境内力再度透体而出,这真气激荡,激起地面层层积雪。 顾萧望着费魏的双刀,脑中闪过易水。对呀,断月在山上未带在身边,可易水一直携带在身上,此刻就在自己后腰悬挂,何不借着这器人境的费姓老者试试自己的易水和杀气? 于是顾萧微微侧身,看似摆出一副动手的姿态,左手则偷偷抚向后腰的墨刃易水,手心将将触及易水刀柄,那沉睡在顾萧丹田的易水杀气如同睡狮被唤醒一般,如墨杀气从顾萧丹田喷薄而出,灌入顾萧诸穴。 感受到杀气出笼,顾萧为防自己心神被杀气所乱,忙将青衣诀散去,只将丹田窜出的易水杀气运行全身。 这杀气灌注,让顾萧连番缠斗的疲惫之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杀意弥漫,层层杀气逐渐笼罩全身,费魏真气激荡的层层积雪扫向顾萧,却被顾萧透体而出的杀气击溃,顾萧身前如形成了一股真气之墙,隔绝了费魏那器人境的强大真气。 费魏此刻也被顾萧突变的气势震惊,这人在自己追击之下本已疲态尽显,可就在他不奔逃之时,这浑身气势突变。 多年江湖闯荡,让费魏此刻觉得一阵莫名的惊慌。看着眼前人浑身真气弥漫,费魏越看越心惊,这人的真气怎么不似寻常武者,自己器人境的强大真气触及了他的真气,就如同兔见猛虎,瞬间溃散。 费魏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内心告诉自己,这人只是个登堂境界而已,自己早已境入器人,怎能怕他。打定心思,手中双刀凝结真气,就要出手,再观顾萧,杀气早已按耐不住,两人恶斗,一触即发。 就在费魏即将动手之时,场中又生变故。 数颗漆黑弹丸在夜幕掩护下,激射飞来。费魏诧异,这厮居然还有帮手,忙横刀挡下这些暗器,这些漆黑弹丸在即将触到费魏金刀之时全部爆裂开来,霎时间,如幕黑烟将费魏与顾萧二人笼罩,这数丈之地皆被黑色浓雾笼罩其中。 费魏担心烟雾有毒,忙屏息运功,抵挡黑烟入体,可这如墨浓烟在夜色中完全无法分辨方位,只得挥刀护住周身,防止敌人近身。 顾萧此刻也同样屏息凝神,戒备这突如其来的如幕黑烟,忽然感知身边有人靠近,顾萧就要抽出易水攻向来人之时,听得烟雾中传来一声清伶:“喂,快跟我走。”声音传入耳中,一只纤细手儿从烟雾中伸出,抓住了顾萧衣袖,拉起顾萧便走。 这手儿的主人正是脱身西行已久的霖儿。 第四十三章 栖身破庙 顾萧被霖儿扯着衣袖,拖出了这黑色烟雾,顾萧正要开口询问霖儿为何会出现在此,霖儿只低声说道:“先离开此地再说。”顾萧也知此刻脱身为上,将嘴边的话咽下,向着霖儿一点头,二人运起轻功,向西行去。 费魏挥刀护住周身,凝神戒备许久,不见敌人来袭的动静,黑色烟幕缓缓散去,费魏挥动衣袖,运功将渐散的烟雾彻底震开。 此地早已没了那人身影。费魏脑中回想着适才那人浑身透出的气势,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自己适才那种感觉不会错。如果真的动起手来,谁胜谁负真未可知,如今他的同伙出现,也为自己回那柳庄之后,找了一个好的借口。 费魏正矗立原地想着适才发生的事情,身后衣诀声响起,费魏听这步伐声响,靠近,忙收敛心神,望见身后柳庄主纵身入林。费魏眼珠一转,装出一副探查模样,等待柳庄主到来。 柳庄主一路向西寻来,路过一片林中,忽见林中黑烟升腾,便纵身前来查探,行到林中时,只见到费魏一人,柳庄主心中担忧事情败露,装作一副满腔恨意的模样,定身问到:“费长老,你无事吧?那杀我夫人的凶手在哪儿。” “老夫就快擒住此人,没想到他那同伙出现,掷了几个遮掩行踪的暗器,趁着烟幕,跑了。”费魏头也未回开口道。 柳庄主听闻那泉拓光跑了,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面上挂上一副悲伤欲绝又带着恨意的表情,向着空旷雪地带着哭腔喊道:“你们杀了柳某的结发妻子,就算天涯海角,我也定要抓住尔等,千刀万剐,以祭奠我那亡妻。” 费魏也没有想到,此次自己这柳庄执行,居然出了此等大事,且这杀了柳高氏的凶手又在自己手中逃走,眼下元日节近,刺杀万钧的任务若再失败,回到金刀门,那门主会如何处置自己。 于是收起了白天在柳庄中的傲慢姿态,换上一副悲痛神色试探道:“柳庄主节哀,老夫此次前来,没想到柳庄遭遇此等大事,可眼下除了夫人之仇,咱们还要完成门主交待的事,不如回庄,先行安葬夫人,再从长计议。” 柳庄主此刻正为这柳高氏的尸体发愁,若是费魏一力追查,要查验伤口,自己还需想方设法遮掩,可眼下这费魏心中只有王门主交待的刺杀差事,心中欢喜,可面上仍不松口:“费长老,那人杀的可是我结发妻子,若此人不除,我怎能安心为门主办差,更何况高知州那我亦无法交待。” 费魏心知当下最重要的刺杀差事,还需依靠柳庄招募的那些死士,可这死士本是掌握在柳高氏手中,如今柳高氏已死,这些死士平日里隐匿何处,只有柳庄主知晓。 如今得先让这柳庄主将死士召集,完成了刺杀任务,自己回到金刀门,才不会因这柳高氏之死被门主责罚。 于是费魏换上一副为难之色向柳庄主说道:“柳庄主,不瞒你,此次老夫前来之时,王门主可是下了令了,他老人家说这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万钧的命留在凉州城,老夫知庄主你与夫人伉俪情深,可老夫劝庄主先完成门主交待之事后,老夫定与庄主携手查明那凶手何在,与庄主一同取了他首级,祭于夫人墓前,至于高知州那,老夫这就手书一封,送与门主,有门主开口,高知州也是知道轻重的人,不会再为难与你。”费魏哪知道柳庄主的私心,柳飘飘自觉羽翼已丰,早就想脱离金刀门掌控而自立。 柳庄主面上悲痛,阴冷的眼神撇了一眼费魏,知这铺垫已然足够,便长叹一声道:“哎,柳某受门主大恩,若是为了私事耽误门主大事,岂不让门主寒心。今夜,费长老亲自出手,怎奈哪些贼人有备而来,柳某便先行助费长老完成门主交待之事,而后在寻人为夫人报仇。” 这柳庄主与费长老二人各怀心思,柳庄主心中所想是如何借着此次刺杀,彻底脱离金刀门的掌控,而这费魏自认哄骗了这柳飘飘暂时放下‘杀妻之仇’执行刺杀任务。无论如何二人也算达成了暂时的默契,便回身向着柳庄而去。 此刻脱身向西的顾萧与霖儿二人哪里知此中曲折,霖儿拽着顾萧衣袖一路轻功而行,不多时便已内力不足,变成了顾萧拖着霖儿踏雪而行。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顾萧缓下身形,冲着霖儿说道:“行了,我看他们应该不会再追来了。” 霖儿气喘吁吁道:“呼,今天可真悬呀,不过你可真行呀,那柳氏夫妇虽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可你就这样杀了那柳夫人?” 顾萧心道,若不是看你脚店中心善为那店家解围,我又怎会卷入这柳庄恶事。不过此时顾萧也疑惑,这柳夫人也算的上高手,可怎会就这么轻易的丢了性命。 又想起这少女已脱身,怎又知道这柳庄中的事情,于是便开口问道:“交手之时,我并未出杀招,那柳夫人怎会就这么轻易死了,咦?你怎知那柳夫人死了。” 霖儿用手理了理额间因奔逃而乱的散发,展颜笑道:“你来救我,我又怎能丢下你一人呢,我向西行了一会儿,看你迟迟没有追上来,就偷偷跑回了柳庄,只听到庄内乱做一团,喊着什么‘夫人死了,夫人死了’,我担心你不好脱身,可庄中不见你的身影,便用玲珑佩探寻了你的方位,一路而来。” 顾萧从怀中摸出那半块鸳鸯玲珑佩,递给霖儿打趣道:“霖儿姑娘,你倒是胆大包天,好不容易脱身,若再被发现,却又如何。不过,既然咱们已脱身,这等宝物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霖儿笑意盈盈的接过玉佩,将两块鸳鸯佩合而为一,这玉佩竟严丝合缝自合一体,望着顾萧吃惊的样子,霖儿开口道:“我回去的时候,那庄里早已因那柳府的死,乱作一团。再说了,适才我那几颗迷踪丸就连追你的那个秃老头不都忌惮几分吗。还有这鸳鸯佩,算得什么宝贝,我家里多的是这种物件儿。你救了我,若是喜欢,这些东西就送给你罢。”说完,将那鸳鸯玲珑连拎起,又从袖口里抖出了数十颗漆黑弹丸,捧在纤细掌心,递到顾萧面前。 顾萧望着霖儿那杏眸望着自己,虽在江湖中闯荡几年,可近距离被一姑娘清澈的双眸盯着,也不由面上一红。 还好被这夜色掩盖,顾萧扭过头去,忙摆了摆手手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再说,我助你,并非为了回报。”说完,又怕霖儿姑娘看到自己面红窘境,转身向前行了几步。 又想着那柳夫人实在是死的蹊跷,便开口向霖儿问道:“霖儿姑娘,你再入柳庄之时,可曾探得,那柳夫人到底是何死法,伤口又在何处?”未得到回应的顾萧回首望去,只见霖儿已昏倒在雪地中,顾萧忙快步上前,抓起霖儿手腕,一探内息才知,她的内息已紊乱不堪。 顾萧稍加思考,便知霖儿应是脱身之时受了内伤,又返回助自己脱身,这一路奔波,内伤发作,顾萧环顾四周,要赶紧寻一处帮她疗伤才是,可这荒郊野外,哪里能寻得宁静之所。 此时夜空逐渐飘落了点点雪花,落地融于地面积雪。渐渐雪花变为雪片,再变为鹅毛形状,随着雪越来越密,这荒郊雪地中只剩下顾萧横抱霖儿的身形渐渐隐没在雪幕中。 不知行了多久,顾萧在雪幕中隐隐望见一处黑影,顾萧喜出望外,脚下运功急速行去。离得近了,才看见此处乃是一破庙,断壁残垣,破败不堪。 不过在这风雪中,有这一处,总好过没有,顾萧抱着霖儿,踢开残破庙门,这破庙约莫数丈,正中端坐菩萨坐像,头戴天冠,天冠上雕有阿弥陀佛像,结跏趺坐菩萨双目微阖,慈祥目光俯视着雪夜前来躲避风雪的两个年轻人。 顾萧望着庙内残破,还有一处瓦片都已经破损,正有风雪呼呼灌入,不过这破庙还可栖身,总比两人在雪中前行好的多,顾不得陈年浮土,顾萧忙寻了些碎木板,垫在地上,将抱着的霖儿放下,用内力灌入霖儿手腕,探查霖儿的内伤,感觉比起适才更加紊乱。 顾萧又在庙中找了些干燥碎木堆积,掏出怀中火折,护着火折火苗将碎木点燃,回身将那腐朽的庙门掩上,寻了一个看起来结实些的木桩,将这庙门抵住,这破庙内顿时安静了许多,火堆的温暖也慢慢充斥了破庙。 顾萧回到霖儿身边,将霖儿扶着坐起,顾萧盘膝坐于霖儿身后,将内力凝于掌心,轻抵霖儿后背,以自己青衣诀内力调理霖儿紊乱内息。 火堆燃烧正盛,除了火焰烧的碎木发出阵阵‘哔啪’声响,这破庙中没有其他声响。一炷香后,只听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响,顾萧撤掌,霖儿虽未醒,但顾萧的青衣诀已将霖儿体内紊乱内息调理妥当。 霖儿女儿身本就弱些,加之柳庄恶斗,又带着上去助顾萧,此刻有些脱力,因此昏睡。顾萧运功为霖儿疗伤之后,将霖儿扶着躺下,将自己的大氅脱下,给霖儿盖上。自己则盘膝闭目修养,这连番的恶斗,顾萧内力也损耗颇多,适才又给霖儿疗伤,此刻看到霖儿已无大碍。 放松之下,只觉得疲惫之感涌来,顾萧担心柳庄之人追寻而来,只得盘膝调息内力,守在庙中。 第四十四章 庙中误解 霖儿仍在昏睡,月眉紧锁,丹凤双目紧闭,杏眸不停的抖动,仿佛陷入梦境中的噩梦一般。 霖儿梦中,在柳庄外与柳夫人过招之时,自己被柳夫人以掌力击飞,撞在柳庄外的枯树之上,登时自己的五脏六腑就已血气翻涌。 见柳夫人被迷踪丸困住,便强压着血气翻涌逃离,又放心不下来救自己脱身木一,带着伤折返柳庄。探得木一被柳庄之中的高手费长老追杀,一路向南逃去。 自己心中担忧木一的处境,于是强忍五脏六腑的疼痛一路向南,要去助木一脱身,好不容易在一处林中发现了那木一正与费长老对峙着。 梦中的自己正要出手相助之时,忽然周遭景色一变。周身林间雪地变成了一处巍峨宫殿之中。宫殿之中,奏折香炉横七竖八,杂乱在地面,而适才的木一与费长老已不见人影。 只有一男子身着五爪绣金龙袍,头上冕冠早已不知去向。披头散发,满身血污,颤抖的手正提着一柄三尺长剑,正在狂笑着,口中呢喃着。 在这空旷的大殿之中来回踱步,而他路过之处的脚边,全是满身剑伤的尸体,有衣着华贵的女子,亦有身着常服的宦者,居然还有七八岁的孩子,这人穿行在尸体之中,仍时而挥动着长剑,时而低声啜泣,仿佛在宣泄他的满腔愤怒。 不多时,那人似是不堪重负,将长剑丢在一旁,踉跄的走到那玉阶旁,颓然坐在玉阶之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整个大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霖儿如同这殿中幽魂一般在空中观望着面前惨像,仿佛置身在阎罗之地。 忽然听闻大殿之外,兵戈之声音渐渐传入这大殿之中,打破了殿中死寂。那男子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来,那散乱的长发下,没有了适才狂笑呢喃的神情,露出一副平静的面孔。 霖儿虚浮梦中,只看见他那双毫无生气的丹凤眼睛,那男子缓缓抓起地上长剑,以剑拄地,将自己的身体勉力撑起,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起身挪到玉阶之上,那金色龙椅旁,对着许多碧玉坛子,迟疑起来。 那男子回身听着殿外兵戈相交之声渐响,不再迟疑,用力挥动长剑,将这些堆积如山的坛子一一砍碎。顿时,坛中盛放的液体顺着玉阶倾撒而下。不多时,这些玉坛中的液体便已覆满了这大殿的地面,散发出浓浓的酒味。 那男子回身,将长剑丢弃,听着殿外喊杀声已至,嘴边露出一抹苦笑,伸手扶着那金色龙椅,缓缓坐下,从袖中取出一枚纯金打造的火折,手指弹开火折的盖子。 用力吹了吹火折芯,一丝火星在火折芯上跳动着,渐渐火星之势蔓延开来,火折芯上跃起阵阵火焰,那火焰的光芒直印的男子脸庞忽明忽暗,丹凤双目中闪烁着点点火光。 “咚!咚咚!”随着声声惨叫之后,大殿的门已在被不停的撞击,这厚重的殿门在这撞击之下摇摇欲坠,男子就这么静静的捻着火折,丹凤双目静静的望着。不多时,那殿门终是不堪重击倒塌。 霖儿在梦境虚空中,望向殿门方向,殿门外围满了手持兵刃的甲士,众人破开这殿门,望见殿中情景,皆无一人敢踏入殿中,只手持兵刃拥挤在殿外,看着殿中端坐玉阶龙椅上,手持火折的男子。 男子丹凤双目中透出俾睨之色,冷笑间。用手将自己散乱的长发整理一番,而后便将手中火折丢下玉阶。霖儿望着那翻滚的火折坠地,火焰触及了满地适才打碎玉坛而出的液体,轰然火焰升腾,这殿中火浪瞬时将那龙椅之上的男子吞没,火浪之盛,也同时吞没了霖儿。 ———————— “啊!”霖儿从梦中惊醒坐起,秀丽脸庞上挂满了惊恐神色。冷汗汗珠划过霖儿月眉,杏眸,顺着鹅蛋脸颊一滴滴的滴落。殷桃嘴儿微张,喘着粗气,月眉之下的杏眸中,惊恐之色未定。 似是想起了什么,霖儿望向周围,残破不堪,身旁不远处碎木搭成的火堆仍在哔啪的燃烧着,火堆似是燃烧了许久,下层的碎木都已烧成灰炭。 而火堆上层应是才添了新柴,才维持着火堆燃烧不灭。眼神上移,只见一座尘土满覆的菩萨坐像,此刻正带着慈悲之色凝望着自己,而那木一却不再这破庙之中。 霖儿定了定神,望向手中攥着的覆于身上的大氅,霖儿这才想起了自己昏倒之前的事儿。自己在那柳庄南边用迷踪丸救下了木’,然后自己内伤发作,晕了过去。 心中一慌,霖儿环顾自己周身,衣衫整齐。长吁了一口气,又用手探了探怀中的那风凌当票。还好,当票还在,放下心来,想着这木一就这样不告而别,真是气人。正气愤间,霖儿忽然听得身后那腐朽的庙门打开之声。 一声略带笑意的声音随着庙门打开,传入霖儿耳中:“霖儿姑娘,你醒了?” 霖儿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木一只穿着玄青长衫,乌黑长发已被雪花附着成了白色,浑身上下,都透着庙外风雪寒意,他的手中还拎着一只已经剥皮去了内脏的雪兔。 来人正是顾萧,顾萧调息内力之后,守在霖儿身边,过了许久,不见那柳庄追兵,心知自己与霖儿算是完全逃离了柳庄追杀。这放松之下,才想起自己自脚店之后,还没吃过什么东西,顾萧的肚子倒是饿的咕咕直叫,于是将火势烧旺,趁着夜色,发挥自己‘无归山霸主’的实力,去抓雪兔。 霖儿望见木一这一身模样,心知他将自己的大氅给了自己,他却着这一身单衣出了这破庙,暖意涌上心头,赶紧起身,将裹在自己身上的大氅取下,怀着愧疚和感激之情递给顾萧。可霖儿从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独处,又不知如何关心,只能开口道:“喂,你赶紧将身上的雪掸掸,你的衣服还给你。” 顾萧望见霖儿动作麻利,听了她的话以为是女儿家嫌弃自己的大氅,接过大氅道,放下雪兔,笑道:“霖儿姑娘勿怪,我们这些习武之人,有时会忘了些小节。” 霖儿见木一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释道:“我不是嫌弃的意思,只是看你将这大氅给了我,自己却落了一身的雪。” 顾萧这才领会了霖儿的意思,将手中大氅又披回霖儿身上,咧嘴笑道:“放心,我用内力运功,寒意无法入体。倒是你,带着内伤又回去助我脱身,你昏了之后,我用内力探查,你的内息紊乱不堪,于是就用内力助你疗伤。虽然你现在醒了,不过还需要调养一阵,受不得风寒,你就穿着吧。”说完,便低头去处理手中的雪兔。 “什么,你..你你,用内力给我疗伤?”霖儿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从薛虎那听说的,武林中人受了内伤之后,脱衣以内力疗伤的事情来。登时羞愤不已,可转念一想这木一也是为了救自己。可始终男女有别,霖儿望着低头专心处理雪兔的木一,心道这小子,居然还装作无事一般,气上心头,也不管面前这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抬手便要扇将过去。 正在专心处理雪兔的顾萧哪知霖儿此刻心中的误会,手中正拆解着雪兔,准备做一顿大餐,抬首回答:“对啊,我用内力引导你体内的内力疗..”‘伤’字未出口,“啪”的一声,脸上挨了霖儿一记响亮的耳光,这是自柳庄中后,顾萧挨的霖儿第二记耳光,顾萧登时又看到眼前金星直转,耳中鸟鸣啼叫不止。 “男女有别,你要脱衣疗伤,也要征得我允许呀!”霖儿气氛不已,冲着目瞪口呆的顾萧吼道。 顾萧又是好一阵才缓过神来,自己好心好意救人,还助她疗伤,这姑娘怎的喜怒无常,那柳庄之中误会便罢了。这脱身之后,自己耗费内力助她疗伤,她却趁着自己不备,又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摸着涨痛的脸颊,顾萧不禁气愤填膺。 正要开口,忽然回过神来,心中想到:“慢着慢着,刚才她说什么疗伤来着?脱衣疗伤?”顾萧恍然大悟,原来这姑娘不知从哪听的,内力疗伤就要脱衣,以为自己为她疗伤脱了她的衣服,这才羞愤之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明白了霖儿姑娘扇自己的原因,顾萧怒气瞬间消散,可自己平白无故的被她扇了一个耳光,吃闷亏?可不是自己的性格。 顾萧打定主意,装出一副打量的目光,盯着霖儿,开口笑道:“说起这脱衣疗伤呀,啧啧啧...”顾萧故意说半句,留半句,挑着剑眉,星目打量起霖儿。 霖儿见这木一一脸无赖模样,被自己一个耳光,居然还用这事来说,还敢打量起自己,羞愤之下,真想拔出袖中匕首给这个家伙两下。 可想着他在柳庄中不顾自己,护着自己脱身的模样,心儿又软了下来,心中的委屈越积越多,杏眸一红,小巧的鼻子一酸,委屈泪水充盈了霖儿的眼眶,殷桃嘴儿一撇,背过身去,就要委屈落泪。 顾萧本想气一气这霖儿姑娘,以报她扇了自己两记耳光之仇,可望见霖儿气氛的神情忽然转变,丹凤杏眸中微微泛红,就要落下泪来,心道不好,自己玩儿过头了,赶紧上前开口:“霖儿姑娘。” “离我远点!”霖儿见这无赖‘木一’竟还要跟自己搭话,喝退了顾萧,独自一人躲到一角。 第四十五章 涣然冰释 顾萧心有愧疚,被少女喝退,望着少女的身影独自蜷缩在这破庙一角。哪怕是平日里猴儿精的顾萧此刻也有些手足无措,又不知该如何向少女道歉,看到少女的背影,双肩抽动,顾萧心中愧疚之意萦绕。 转身看向那已处理好的雪兔肉,顾萧心里有了主意,忙坐到火堆旁,麻利的将兔腿扯下,又起身找了几根枯木树枝,将兔腿、兔肉串起来,架在火堆之上,怀中取出番椒,手指捻了一撮,均匀的洒在兔肉上,在烤肉上均匀撒上。 “呲拉”油脂顺着兔肉滴入火堆,那火焰受到油脂的加持,火势顿旺,加了番椒的兔肉香味顿时香气四溢,灌满了整座庙宇。 “可惜,那包安息茴香给了那虬髯大汉‘薛虎’作为信物,不然这兔肉更有滋味。”顾萧暗道一句,眼神偷偷撇向那庙宇一角蜷缩的少女。 少女独自抹了一会儿泪珠,心中还想着怎么教训这‘无赖’,忽然闻到一股肉香,这香味阵阵入鼻,许久没吃东西的缘故,腹中被这肉香勾出了馋虫,咕咕的叫了起来。 此刻心中之气已被肚中饥饿给压了下去,偷偷撇了一眼,那兔肉已烤的金黄酥脆,特别是那兔腿,皮已烤的金黄微翘,露出了粉嫩兔肉,在火焰的炙烤下正噗噗冒油。 偷偷咽了咽口水,可转念一想,自己将将才扇了这‘无赖’一个耳光,此刻怎能再厚颜去吃人家烤的肉,少女愤愤的扭过头去,可不争气的肚子发出的声响,此刻已让这安静的庙中都听的真切。 望见少女模样,顾萧暗自一笑,抄起那插着兔腿的熟知,悄悄走向少女,想起少女让自己离她远些,顾萧走到距少女几步远的地方,俯下身子,半趴在地面,抄着插着兔腿的树枝,手臂伸直,将兔肉尽量的递到少女身侧。 少女正犹豫间到底要不要放下脸面,去问那‘无赖’要些兔肉来吃。就闻见一股浓郁肉香,从自己身侧传入鼻中。侧首一看,自己适才心心念念的兔腿此刻已‘飞’到自己身边,少女顺着插着兔腿树枝的方向,回首望去。 只见顾萧半趴在地面,一个膝盖跪在地面,另一只腿为了保持平衡,向后伸直,手中抓着树枝的另一头,手臂伸的笔直,脸上带着愧疚的笑容,‘飞’来的兔肉正是顾萧递过来的。 少女心中的怒气本就消了七八分,见顾萧那滑稽模样,“噗嗤”一笑,可想想他适才的无赖模样,又板起了俏脸,强忍笑意冷冷开口道:“少拿吃的来贿赂本姑娘,我可不稀罕你这食物。” 见少女一笑,又开口说了话,顾萧将兔肉又递的近了几分,开口道:“霖儿姑娘,适才我挨了你一个耳光,莫名其妙,所以装装样子逗你的,这内力疗伤并不是一定要脱衣,我只是以内力引导你体内紊乱内息归于丹田,所以并未脱了你的衣物,你若不信,且看看自己周身衣物,都是完好的。” 少女被顾萧一言提醒,这才想起,自己醒来之时就已查验过周身,自己衣着整齐,并无解开的迹象,自己适才只是想起了薛虎之言,气急之下,把这事给忘了。 “这么说来?我误会他了?”少女心中突然反应了过来,不由的心生愧疚,自己发了一顿莫名的火,又扇了他一个耳光,这可太‘忘恩负义’了。想到此处,少女赶紧起身。 这少女猛然起身,倒是将半伏在地的顾萧吓了一跳,单手支撑不稳,仰面翻倒,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插着兔腿的树枝。 少女见顾萧这幅模样,忍着笑意,将顾萧从地上扶起,口中说道:“你这人,刚才怎么不说。” 顾萧将手中的兔腿递于少女,挠了挠头说道:“不是姑娘你说,让我离你远些的吗?看你正在气头,加上姑娘出手快若闪电,我怕又挨耳光。” 说完,顾萧忙摸了摸自己带着少女掌印的脸颊。 少女又是‘噗嗤’一笑,结果兔腿,将顾萧扶到火堆前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歉意道:“这事是我的错,都怪我不明真相,冲动行事。” “无妨,反正我是个练武之人,皮糙肉厚的。快吃吧,这兔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顾萧摆了摆手,向着少女说着,自己也抄起一根树枝,从上面取下兔肉,吹了吹火焰炙烤的热气,吃了起来。 少女见顾萧大咧咧的也并未在意自己鲁莽行为,偷偷的撇了一眼专心吃肉的顾萧,剑眉星目,长发披背的俊朗模样,又想起他在脚店和柳庄中舍身护着自己的背影,还有适才伏地举着兔肉向自己解释的模样。不由羞涩一笑,取下树枝上那正滴着油脂的兔腿,张开殷桃小口,咬将下去。 一口兔腿入口即化,肉质带着油脂香味,糅合着番椒的辣味刺激着口腔。少女的双目透出一股不可置信,连吃了几口下肚,只感觉辣味刺激着胃,这辣味如同一团火焰,将周身都暖了,少女觉得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兔肉。 一天都未吃东西,此刻也是不顾吃相,少女不多时便将这美味兔腿吃的精光,这才发现,顾萧正盯着自己,少女面上一红,忙掏出一块锦帕擦了擦嘴道:“你望着我做什么,我也吃过烤兔,可没想到你这兔子烤的如此美味,所以吃的快了些。” 少女说完,抬起眼眸撇了一眼顾萧,随即眼波回转向兔肉,又轻声说道:“这是我这一生中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顾萧自顾自的吃完,转头望见见少女吃着烤兔肉的侧颜,额间圆润,眉若弯月,清灵杏目,驼峰鼻梁,小巧可人,鹅蛋面庞,如瀑长发因连番的奔波,稍有散乱,此刻吃着兔腿,少女时而伸出纤细手指,将长发从嘴角拨开,少女吃着兔肉,神情略显憔悴却不失秀丽,在这火光映衬下,肌肤如雪。 一时间顾萧望的呆了,竟没发现少女将兔腿吃完,直到少女侧首说话,顾萧这才回过神来,为了掩饰尴尬,顾萧忙从火上取了一块兔肉,可能是因为取的急了,那兔肉的滚烫油脂滴到顾萧手掌,直烫的顾萧咝咝抽气,手忙脚乱一番的递给少女道:“那是,这烤兔可是我拿手的绝活,李叔前些日子可是赞不绝口呢,再给你一块。” 少女见他那手忙脚乱的模样,眼角笑成了一抹弯月道:“你当我是饕餮吗,我已吃饱了,今天真的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可真的要陷在柳庄了。” “江湖儿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姑娘不必挂怀,适才抓这兔子的时候,我已经在周围都探查了一翻,那柳庄中人并未追寻到此,我想我们应当安全了。”顾萧朗然笑道。可心中又想起这姑娘身手和那虬髯大汉‘薛虎’,心中疑惑,面露犹豫。 少女见顾萧犹豫模样,知道他对自己身份的疑惑,开口说道:“我是南境人士,自小父母双亡,长辈带着我和族人们生活在四面环水的岛上,那薛虎是我族中护卫,我跟着族中长辈习武,又从薛虎他们这班护卫的口中听了很多江湖故事,便好奇偷跑了出来,想见识见识这江湖。你呢?‘木一’,你这等身手,定是名门之后罢?” 顾萧听了少女言语,问向自己身世,心中黯然,开口道:“我生下来就不知父母是谁,是师傅将我抚养长大,传我武艺。” 少女本是无意之言,见顾萧没了适才的笑容,又从顾萧口中听闻了他的身世,看着顾萧神情黯然。少女的心抽动了一下,温柔的安抚:“虽然你我苦命,无父无母,可老天也眷顾了咱们这些苦命的人,你有个抚养你、教你本事的好师傅,我也有族中对我照顾有加的长辈,也算是老天对咱们不薄了不是?” 听了少女的安慰之言,顾萧心中好受了些,想起师傅、李叔,顾萧嘴角又挂上了笑容,对着少女道:“说的是,师傅、李叔他们便是我的亲人长辈,霖儿姑娘,谢谢你开导于我。” 少女见顾萧神情恢复,摆摆纤手道:“朋友之间,不用诸多客套。再说了,你不是也请我吃兔肉了吗?” “朋友?”顾萧一怔道。 “对呀,你不顾自身来柳庄救我,咱们一同从那柳庄脱身,你又请我吃兔肉,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朋友了。”少女那清伶的杏眸望着顾萧,真切的说道。 顾萧自下山游历江湖三年,见惯了江湖中人为了蝇头之利相互厮杀,尔虞我诈,如今看着眼前少女那真切的目光,诚恳的语气,心中一暖,露出唇边酒靥,随后想起了什么,诚恳的向着少女说道:“对,朋友之间无需客套。有件事我欺瞒了你,‘木一’是我在江湖中行走用的化名,我真名姓顾,单名一个萧字。”说完,顾萧眼带愧疚的望了望少女。 “早就猜到‘木一’是个假名了,我可比你实在,告诉你的名字是真名。我姓..,你就叫我霖儿好了。”少女听了顾萧坦诚之言,并未生气,反而是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 少女看着顾萧略带讶异的眼神,翩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顾萧道:“我入柳庄,一则是一路到了凉州之后,总听闻那柳庄欺压百姓的事儿,想着给那些受了柳庄欺负的人们出一口恶气,二来,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顾萧接过少女递来的物件儿,是一块对折了的微微泛黄的皮革,顾萧这才将今天发生的事串联起来,开口道:“我在脚店中就猜想霖儿姑娘去那柳庄,肯定不光是为了脚店店家解围,这是何物?” 少女的眼角又弯成了月牙,笑道:“霖儿姑娘,霖儿姑娘的听着别扭,你就叫我霖儿好了。” 说完殷桃嘴儿努了努顾萧手中的泛黄皮革道:“既然你是习武之人,你是否听说过‘英离帖’?” 听到‘英离帖’三字,顾萧不由惊诧,低头望向手中微微泛黄的皮革。 第四十六章 促膝而谈 顾萧望着手中微微泛黄的皮革,喃喃道:“这就是英离帖吗,可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少女看着顾萧的神情就知道他明白‘英离帖’是什么,笑道:“英离帖可不会这么寒酸。我费劲心思若可不是为了这么一张破烂皮革,这东西叫做风凌当票。” 顾萧倒是有些疑惑:“你不是说这是英离帖吗?怎的又叫风凌当票了?” “要说那柳溢是个草包吧,他的脑子也不算笨,也知道这英离帖若无论是随身携带还是放在山庄之中,定会遭人觊觎,于是他就想了个法子,把这英离帖当入了那‘风凌当’,这天下还会有比这‘风凌当’安全的地方吗?”霖儿倒是赞许了那草包柳溢一句。 顾萧哈哈一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想寻这东西的人想破脑袋,搜遍柳庄,也绝想不到这东西在风凌当中,可那风凌当的主人是谁你知道吗?” “不就是那慕容风凌吗?”少女挑眉说道。 “你就不怕慕容风凌找你的麻烦?他可是神州凌绝榜上前十的高手。”顾萧笑道。 “本姑娘都已查清楚了。反正他那风凌当只认当票不认人,待元日节一过,我便去赎当。只是那风凌当究竟在哪,还需好好探查一番。”少女回道。 带着好奇,顾萧开口问到:“你一个姑娘家,要这英离帖何用?” 少女听顾萧问到自己取英离帖的目的,眉眼间略一迟疑而后开口道:“我不是说了吗,我自小就爱听这江湖中的故事,有了这英离帖,我就能进入望离山庄,去见识见识那英离大会,听说那望离山庄庄主离枯荣有着‘一剑定神州’的美名,我想去见见他的风采。” 少女说完,看着顾萧连连的提问。少女眉眼中透出一股‘我知道了’的恍然表情笑道:“你是练武之人,看你对英离帖这么感兴趣,是不是也想要这英离帖呀?咱们是朋友,若是想要,尽管开口。” 顾萧得了师傅的嘱咐,元日节后就要动身去那望离山庄,可苦于没有拜庄之物,这英离帖就在眼前,顾萧自是开口多问了几句。 被少女戳穿了心思,顾萧面上一红,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实不相瞒,霖儿姑娘,家师前些日子也曾嘱咐过让我元日节后去望离山庄一行,不过这东西既是姑娘耗费心思得来的,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自会想其他的办法进入望离山庄。” 顾萧说完,便将手中的泛黄皮革递还给少女。 少女拿起皮革,那杏眸盯着顾萧好一番打量,随后一声轻笑,收起皮革开口道:“你去望离山庄为了什么?是为了一睹‘神州剑神’的风采?还是为了镜花水月中的武林神兵?武功秘籍?” 顾萧望着少女的眼眸,清澈诚恳,于是说道:“听说望离山庄的镜花水月记载了武林中很多失传的东西,我去那是为了查一物的记载。” “我族中也有很多学识渊博的长辈,我曾听他们说过很多稀奇古怪的江湖物件儿,说说你要查什么,也许我听说过。”少女被顾萧勾起了好奇心,开口问道。 看到少女眼中的好奇,顾萧打趣着岔开话题,开口道:“你还真是喜欢听这江湖中的事儿。” “那是,儿时,族中长辈对我疼爱有加,给了我堆积成山首饰、珠宝,可我看到那些东西就心烦。直到一次我见薛虎那班人在那里习武斗技,我就被他们的武艺吸引住了。”说到此处,少女的眼中似是散发出向往的光芒。 可随后,少女似是想起了什么,眸中的光芒似是被另一种情绪遮掩。少女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遮盖了眼中的光芒,杏眸眼角似是有些晶莹要夺眶而出,声调也低了下来:“也只有练好了武艺,才能拿回失去的东西。” 在少女的面前,顾萧仿似失去了他那伶牙俐齿,见少女神情变的黯然,又要落下泪珠,顾萧手足无措,只得轻声开口道:“霖儿姑娘,别伤心了,你不是喜欢听江湖中的事儿吗?要不我给你说些我这几年在江湖中历练的事儿?” 噗嗤一笑,少女被顾萧独特的‘安慰人’的方法给逗笑了,抬起纤手,拭去眼角即将溢出的泪花,露出贝齿笑道:“别人都会说些应景的话,抚慰人心的话儿来安慰人。你偏偏不一样,说些江湖故事来安慰人的方法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挠了挠头,顾萧苦笑道:“我随着师傅和李叔在山上长大,虽然在山下游历了几年,可我确不太会安慰人。望见你伤心难过,我也心里也不好受,想起你适才说喜欢听这江湖故事,只能试试看这个办法。” 少女听了顾萧的话,抬起还带着泪花的眸子,盯着顾萧的眼睛轻声问道:“你说望见我伤心难过,你的心里也不好受?” 被少女带着泪花的杏眸盯着,纵是在柳庄中,与那登堂境、器人境的庄主与长老费魏交手时,内心平静如水的顾萧心中,忽然被少女眸中晶莹掀起了阵阵波澜。顾萧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来,来到身后的碎木堆中,随手抽了几块木块道:“要加点柴火了,不然火势要灭了。” 少女抿嘴一笑,纤细手儿托起脸颊,笑道:“你不是要说故事吗?小女子洗耳恭听。” 在山上,师傅与李叔都懒得听自己唠叨,就连踏雪听自己说起山下的游历都抱起肉干逃开。见此时有人愿听,顾萧来了精神,三两下将木柴拾掇好,回身坐在少女身旁,滔滔不绝起来。 “我刚下山时,见一落魄书生...谁知那厮将我身上盘缠骗光之后,便一去不返...三天,我饿了九顿,就差沿街乞讨了...” “那日,我途径汴京城外,见一群马贼突袭了一队商队...他们劫了财物还不肯罢休,望见他们随意杀人....那孙老太爷....后来我救下商队,那孙老太爷非要招我当他的孙女婿,我执意不肯...” “对了,就咱们现在身处的凉州城你知道吗...三年前有一采花大盗,后来我无意间发现了他的行踪....三天三夜之后...他见轻功实是甩不开我...没承想他狡兔三窟...” “还有那雷氏双贼...逼良为娼...无恶不作...” “那日,臧北城...抚远镖局...” 顾萧把自己游历之时,所遇之事,说的是跌宕起伏。说的兴起,拿起那当做柴火的木块当做了说书人的醒木,不时双指夹住,轻轻举起,而后在半空稍停,再急落直下,拍在另一木块之上。 少女在一旁,笑颜如花,托腮聆听,少女的神情随着顾萧的故事跌宕而变换。许是顾萧亲身经历,才让少女不觉被他的故事带入其中。顾萧说到被骗了盘缠,她眼露同情,说到马贼杀人,她面露紧张,说到那采花大盗,她银牙紧咬,说到那雷氏双贼,她月眉紧蹙,而每每听到这些少年经历之事,危难关头,都被他一一化解,那些作恶之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少女银铃笑声传遍破庙。 青衣少年风雪菩萨庙中畅意而言,碧衣少女夜幕温暖火焰堆旁侧耳聆听。这庙外的老天爷也似被青衣少年口中的故事吸引,放低了呼啸风声,虽然雪仍簌簌而下,却静谧了许多。 顾萧直说的口干舌燥,畅快淋漓,望见庙外已近丑时,顾萧挠了挠脑袋,扭头向少女说道:“霖儿姑娘,早些休息罢,李叔和你那随行的薛虎应还在凉州城等着咱们,等天亮...”话未说完,却见一旁碧衣少女纤手托着面颊,坐在自己身旁,双目微阖,已托腮而睡。 见少女摇摇晃晃就要跌倒,顾萧忙扶住少女肩膀,将少女放平睡姿,又将披在姑娘身上的大氅替她盖紧些,防止受凉。 取了些碎木块丢进火堆,见火焰旺了许多,顾萧放下心来。起身伸了伸懒腰,顾萧盘膝坐下,心中想起与那器人境费姓老者交手的情景。 “器人境,人器合一。”顾萧口中喃喃自语道。 初到这风雪破庙中,顾萧已调息了内力,此刻盘膝而坐,顾萧感受丹田中的青衣诀真气已然充盈了许多,顾萧试着将青衣诀真气运出,在周身诸穴运行。 感受真气运行的玄妙之感,顾萧双掌相叠,脑中回想起师傅的教导:“登堂境后,便是器人境界,若要人器合一就要心无杂念,心意相合,内阴外阳,吐纳有方,融为一气,一气不融,难入器人。” 仔细回想着今日与自己交手的柳庄那费姓老者,人器合一境一击之下,人刀合一竟以身为刀,以气为刃,攻向自己,刀锋过处,无能挡之。 放空自己心中所想,试着脑海中勾勒出一处空旷之地,让自己身处其中,顾萧相叠的双掌缓缓抬至胸前,试着那心意相合之感,而后双掌前伸,掌心向下,口中吐纳,感受着周遭环境。 此刻顾萧双掌隐隐散发出青色光芒,身前的火堆外焰,也随着顾萧口中呼吸吐纳的节奏升腾摇摆。再次吐纳之时,顾萧撤掌回身,双掌一上一下再度相叠,此时掌心青芒一深一浅,青衣诀真气似被顾萧分为阴阳之力,片刻后顾萧双掌运力,欲将掌心青芒合而为一。 青衣诀真气凝聚,顾萧试着将自双掌的真气凝聚胸前,幻化脑中冥想之剑形,这两股青衣诀真气即将合二为一之时,这两股真气被真莫名之力震散,顾萧只觉胸口凝结的真气一顿,瞬时双掌真气便消散无踪。 顾萧苦笑道:“还是我把这人器合一境想的太简单了,若这么容易就能破镜,那江湖中有些习武之人就不会一辈子都被困在这登堂境中了。” 摇了摇头,顾萧只觉脑中疲惫袭来,自言道:“还不知那柳庄明日是否会继续追寻我和霖儿姑娘的踪迹,那器人境高手若再次交手,不能一味逃跑,还是先休养精神为好。” 向火堆里又添了些碎木块,顾萧也躺下,闭目睡去。 第四十七章 血洗柳庄 柳庄中,费长老与柳庄主已经赶回庄内,费长老一心惦记着门主交待的刺杀任务,一路之上丝毫未曾关心那柳夫人之死,只是在询问着如何召集死士的事情。 柳庄主自然乐于见到此番情景,回到柳庄后,安排了护院将柳夫人尸首收殓,柳庄主在众人面前痛哭流涕,一番做戏后,柳夫人的尸首就这样被草草安葬。 踱着步子,心中还在盘算着柳夫人之死的细节。若是有任何疑点,将来自己绝脱不了干系,到底该如何在门主那儿蒙混过去。 柳庄主转念一想,可毕竟死的是高廉的亲妹妹,若是那高廉不愿罢休,凉州官府这层面恐怕更加不好应付,此刻只有把门主蒙蔽,才能让高廉暂不追究,若要掩盖此事,自己恐怕还得靠那在正厅中等待自己的费魏。 想到此处,柳庄主不由的伸手入怀中,将那面可以命令那班人的墨玉令牌紧紧攥在手心,有了此物,才能将自己的未来攥在自己手中。 那班人虽然收钱办事,可对这墨玉令牌,是无条件的服从。若能将他们控制在自己手里,别说这小小费魏,就算是门主亲临,自己也无所畏惧。 心中定下注意,柳庄主那张苍白的脸上坚定之色顿消,换上一副伤心欲绝的神情踏入正厅之中。 费魏正在厅中来回踱步,心中焦急异常。自己奉命来到柳庄,刺杀任务尚未开始,这柳庄就发生了此等大事。这柳庄内还有高家陪嫁来的下人,过几日,无论是琅州还是金刀门都会知晓此事。 那高廉若知此事,定不会善罢甘休,正想着如何将柳高氏之死撇干净,就看见柳庄主‘悲痛万分’的踏进厅来。 “柳庄主节哀,柳夫人的身后事?”费魏假意关心问道。 柳庄主将‘悲痛’神色收敛了些,开口道:“费长老有心,我已命人将夫人安葬,我与夫人恩爱多年,却没曾想今日却天人永隔,柳某心痛欲碎,定要擒住那贼人,以慰夫人在天之灵。” “老夫深感庄主此刻心情,可那...”费魏环顾四下,见无人,继续开口道:“可那截杀之事迫在眉睫,若此时因夫人的事有所耽搁,坏了门主之事,你我皆担待不起呀。我回庄之后就已将事情缘由写好,还请柳庄主过目。”费魏哪里还顾及的上柳高氏,一心想着自己前程的费魏说道。 “柳某也知事分轻重,可高知州那...”柳庄主似是被费魏‘说动’,适才那‘咬牙切齿’要为夫人报仇的语调平和了许多。打开了费魏写向金刀门的信函,只见信中尽是将那柳高氏之死与他毫无关系的推脱之词。心中不由冷笑一声,这费魏老东西,还真是将自己撇的干净。 费魏见到柳庄主送了口,‘趁热打铁’说道:“我在庄外就曾与庄主说过,只要门主开口,就算那高廉不肯罢休,也只得咽下这口气,只是这事我们如此禀报,可能说动门主?” 柳庄主那阴骘双眼微眯,思索一番,放低声音向费魏道:“这信这么写,不仅说不动门主,恐怕费长老还会受到此事牵连。长老你想,此番你承重担而来,截杀之事尚未成,我夫人却先遭了毒手。长老也知,我夫人兄长乃是琅州高廉,若他在门主面言长老与我的不是,只恐你这信中的只言片语...长老此后在门中的前程....” “那以庄主之见,如何应对才能化解。”费魏本就是一江湖客,被柳庄主那句门中前程顿时乱了方寸,挤出一副丑陋的笑脸,费魏全然不见白天的趾高气昂,竟向柳庄主由劝谏变为求教起来。 柳庄主见自己的话唬住了这费魏,继续开口道:“不若如此,有江湖中人觊觎我柳庄财富,数十人夜袭柳庄,我夫妻苦战,长老助我夫妻二人击杀来犯之人,可他们四处纵火,就连夫人也在对敌之事,却遭了毒手...” 费魏大喜,可想着此刻面露喜色,又恐丧妻的柳飘飘心生不快,压住心中情绪道:“此计甚好,门主定不再多加追究。” 可转念一想又面露难色道:“可今天的事这柳庄众人皆已知晓,且不论令公子,听说你那老管事也是高廉府上陪嫁过来的,若有人透露了半点消息...”费魏欲言又止。 柳庄主这时早已收起了他那副‘悲痛’神情,阴狠之色浮上面庞,向着费魏低声道:“那伙江湖中人虽被长老死战击杀,可他们却四处纵火,我儿院中火势凶猛,火光让凉州城中,也能看得到,这大火直将柳庄焚烧殆尽...我庄中护院,连同庄中侍从,皆死于大火之中...就连吾儿也被大火烧伤,幸得长老施救,才保住一条性命。” 柳庄主说完,阴骘眼神望向费魏。 费魏虽狠,却只想灭了那陪嫁来的老管事的口,却没想到柳飘飘竟然想用整个柳庄和百余条人命来掩盖此事,费魏被柳庄主这番言语震惊的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心中想到那柳高氏身后的高廉,他和自己在门主心中的地位,自己还是拎的清的。若自己受到这柳高氏之死的牵连,将来在门内再无法得到重用,费魏不舍自己半生漂泊才换来的金刀门长老之位。略一思忖,费魏咬牙回道:“无毒不丈夫,就依庄主之计。” 柳庄主见费魏已被自己说服,开口道:“你我分头行事,务必不留活口,好在距离天亮尚早,还有时间行事。我会将庄中钱财可带的尽数带出,你我去往岭州城,那是雁北城回凉州的必经之地,我在那安顿好吾儿之后,我设法召集死士,你我同去完成门主交待的截杀之事。” “如此甚好,待今晚之后,我便修改书信禀告门主,尽言柳庄主强忍丧妻之痛,依然坚持随老夫执行门主交待的刺杀之事。”费魏眼中已透出杀意。 柳庄主又装出他那副悲痛神情道:“既如此,此事之后,若寻得那贼人踪迹,还请长老定要为我夫人报仇。” 二人既已定下此事,便分头而去。 老管事此刻正在自己房中疾书,将今日柳高氏的死详记于信笺上,想着日出后,便往琅州报于高廉处。将写好的信笺吹干,折好收入怀中,老管事拭去眼角泪痕。正想着柳高氏儿时的模样,又想起今晚柳高氏之死,越想越不对,老管事抽出手边的信笺,正要再写之时,听得门外几声闷哼。 老管事不满的放下手中纸笔,打开房门怒道:“夫人才刚过世,你们便没规..”“矩。”字尚未出口,老管事感到自己喉中已被液体堵塞,双眼稍稍下移,只见鲜血已浸湿胸前衣襟。 再望向面前柳庄主那持刀狞笑的模样,老管事伸出手来想抓住这人面兽心之徒,怎奈口中只发出“呜呜”之声,随后瘫软倒地,抽搐几下,便没了声响。 随着柳庄主一刀封喉,老管家丧命后,这几处院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柳庄主心知是那费魏已然动手,这院中无论护院、下人皆要成了那费魏的倒下亡魂,柳庄主只感压抑心中多年的重物落下。 手中的金刀上缕缕鲜血滴落,柳庄主握紧手中金刀,跃向其他院中。 不多时这凉州城西百顷之地的柳庄已鸦雀无声,离得近了却能嗅到血腥漫天的味道。 这柳庄各院皆是尸体,侍从下人们横七竖八,一众护院们手中还紧握朴刀,却无挣扎之状,这些人皆喉咙中刀,死状可怖。这柳庄仿佛变成了人间炼狱。 天色已近四更,柳庄那气势恢宏的山庄大门前停着两架马车。前车内,面部被火焚伤的柳溢正躺在马车中,依然昏迷不醒,后面一架马车上装满了数个大箱。 一炷香后,只见柳庄内火光渐起,火势逐渐蔓延,越烧越大,直上夜空。在这夜色中,两道身影越过山庄大门,落于马车前,正是血洗柳庄的柳飘飘与费魏二人。 “柳庄主肯舍得将这经营半生的柳庄焚毁,来保住老夫的长老之位,待刺杀之事一了,我定会在门主面前为柳庄主进言。”费魏向着柳庄主抱拳一礼道。 “柳某全赖费长老照拂,哎,这柳庄乃是柳某半生心血,不过为门主和长老,烧便烧了罢。”柳飘飘忙托起费魏的手道。转头盯着那柳庄中的大火,已成不灭之势,回首继续说道;“长老放心,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将来还望费长老多多照拂。”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费魏口中虽应承着。心中却想,此事既然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了,等到截杀万钧之事一了,这柳飘飘的活口也不能留。 此人心狠手辣,且不论这柳高氏之死尚有疑点,就论他经营半生的偌大柳庄,说烧就烧,这份心性,这份狠辣,不得不防。自己来这柳庄之前,门中人皆说这柳飘飘是乘了高廉兄妹的冬风,才落得这好差事,现在观来,此人城府手段胜于常人,断不能留。 柳飘飘看见费魏那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已然知晓了这费魏的心思,面上不动声色,回首忘了一眼马车内昏迷不醒的儿子,柳飘飘向着开口道:“我儿遭逢此次劫难,这柳庄又毁于一旦,若这截杀之事成,我只愿长老在门主那替我父子美言几句,让我父子可在门下安然度日便可。” 费魏见柳飘飘这等卑微姿态,更加缓下语气哄道:“若截杀万钧的事成了,老夫定在门主面前进言,让柳庄主入长老之职。” 这二人各怀鬼胎,在这柳庄门前交谈着,待到火势已不可扭转,二人架起马车,一人一车,向着岭州而去。 ———— 凉州城内,两个更夫在街上游走着,其中一人紧了紧身上的棉衣,打着哈欠拭去脸上的雪花骂道:“这鬼天,真他妈冷。”虽口中暗暗骂着,可手中仍是敲响了锣“笃笃——咣咣。”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拖着尾音,另外一更夫手持梆子扯着嗓子叫嚷了一声。 “当啷”一声,这二人手中的锣摔在了地面积雪中,更夫呆呆的望着天上,火光已将这冬夜照亮,似是火烧一般。 呆立片刻后,更夫赶忙抄起地上的锣,猛地敲击狂奔起来:“走水了,走水了。” 第四十八章 英离相赠 看着两名更夫叫嚷着远去,这道旁客栈二楼客房内,一个虬髯大汉瞪着双眼望了望城外那被大火烧红了的天,闭上客房的窗户,怒气冲冲的走到房中桌前。 看着闭目端坐在长凳上的疤脸汉子仍是一副淡定从容的姿态,虬髯大汉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的弯腰看看这疤脸汉子的神情。过了许久,见疤脸汉子只是用手轻轻抚摸躺在他怀中那只通体乳白的雪貂。 虬髯大汉再也无法忍受,用他那蒲扇般大小的手掌猛的拍向木桌,木桌再也受不住这大汉多番的重击,碎裂开来,散于地面。 这声响又将这客栈内的客人、店家尽数吵醒,可这客栈中人似已对这动静习以为常,无人前去争执。 虬髯大汉与疤脸汉子正是入了凉州城,等待顾萧与霖儿的薛虎与李叔。这二人一人魁梧身材,一人疤面可怖,还带着一只小巧的雪貂,这两人一貂的奇怪组合,踏入这凉州客栈开始,就引得客栈中人侧目关注。 客栈掌柜与小二被这二人气势惊吓,颤颤巍巍的前去搭话,可没承想那长相可怖的疤脸汉子倒是待人和气,只是丢了块银子给掌柜,开了两间上房。 这二人住进客栈之后,这里就热闹了起来,时而会听见这二人所住的房间内发出桌椅破裂的声响,客栈众人和店家无人敢去打扰,可不多时却见那只小巧可爱的雪貂叼着一小袋子来到店家面前。 好奇的打开袋子,里面装了数块碎银和一张纸,上面写着‘多有叨扰店中客人,袋中银钱,分发给众人以抚惊扰,另赔偿桌椅损失。’ 分得了银钱,客人们顿时没了因虬髯大汉和疤脸汉子发出声响而引发的微词,店家得了毁去家居的赔偿,也不再多说。反倒是掌柜看出了那虬髯大汉的火爆脾气,让小二赶紧搬些破旧的桌椅上楼,只盼着这二人帮自己把这破旧的桌椅全换了才好。 夜间再度拍碎了一张桌子,虬髯大汉那粗狂的声音向着闭口不言、闭目养神的李叔吼道:“你看到窗外那滔天火光了吗,你家那青衣小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可等不及了,我家主人要是出了事,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老李听到城内脚步繁杂声音想起,倒是一副陈竹在胸的模样,睁开双目,用手安抚了下被薛虎的大嗓门吵醒的踏雪,望了望被薛虎拍碎的第不知道多少张桌子,老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开口道:“说了多少次了,不管天大的事,我家少主既然说了,那姑娘就没事。” “你看看,外面那柳庄方向都已火光冲天了,我家主人与我约定的时辰早就过了,不行,我得去看看。”薛虎粗狂的嚷道。 薛虎也是有苦难言,自家主子自小在族中长大,族长等人对少女恭敬异常,可少女儿时望见自己与一众护卫习武。从那时起便缠着族长传授武艺,可武艺才有小成,就成日偷跑出族,四处游历。 这次不知是何故,少女竟从一众护卫手中得了多种奇门暗器,又从族长手中顺走了桃花令,逃出族来。族长等人无奈之下,命薛虎一路寻回少女,自己历尽千辛寻到少女行踪,可少女却不肯随自己回去,甚至拿出桃花令以主人身份命令薛虎,让他陪着一同游历,薛虎无奈之下只得接令随行。 这主仆二人一路游历,直至北境。薛虎苦求数日,少女这才松口,愿同自己回到族中,可第二日少女就改了主意,不知从哪知道了其中一张英离帖的所在,硬是要取了英离帖去望离山庄若看一看离枯荣的风采,才肯回到族中。 薛虎无奈之下,只得从了少女之命,这才有了凉州城外脚店中事。 薛虎心中想道,若是主子受了丁点损伤,自己这条命就算是死上一万次都不足惜。 “我家少主,武艺了得,你我若去只会添乱,你且放宽心。若是你我擅自离开,我家少主若救了你家主人,寻了印记而来,寻不见你我,到时候反而把简单的事情变的复杂。”老李站起身来,拦住薛虎去路,略一思忖,开口道。 老李对顾萧有着十足的信心,拦下冲动的薛虎,好言相劝。 “这大火代表什么?这城中脚步声意味着什么?表明那柳庄内已乱做一团如此才好救人啊。”老李向着薛虎分析起这大火来。心中却想,少主这手段渐涨呀,纵火救人,啧啧啧。 老李与薛虎这一路入城,也听到了不少关于柳庄恶行之事。如今见到这作恶多端的柳庄火光冲天,老李心中也赞许着少主手段。 薛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直呼:“对呀,若是那少年一去要无音讯,才更需担心,这动静越大,说明那少年已闯入那柳庄,主人却是更加安全。” 想通了老李话中意思,薛虎心中定了定,而他那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虽然脚店中胡吃海塞了一番,可与那青衣少年交手之后,担心少女的安慰,薛虎可没心情吃东西,此时放下心来,反而饥饿感涌了上来。 这莽汉腹中饥饿声音如同他那粗狂的口音一样,不仅让老李无语至极,甚至将熟睡中的踏雪吵醒。 踏雪这一觉醒来,环视了这客栈一番,立起身子,用粉嫩的鼻子在空中嗅了嗅,径直往老李处钻去。 老李见已经劝得薛虎不再要莽撞行事,又见踏雪已醒,自去房中取了些白天在脚店中携带的干粮和酒囊,又取了踏雪最爱的肉干。 返回薛虎房中,将干粮酒食分与薛虎,二人一貂在房中默默吃起,只等天明。 ———— 闭目睡去的顾萧,自三年前下山游历之时,就已养成了睡而不沉的习惯,迷迷糊糊间,只听得破庙门外窸窣作响。 猛然睁开双目,顾萧运青衣诀于丹田内,翻身而起,见只是庙外风声呼呼灌入,这才放下心来。 正要继续休息,却从破庙顶部破损的一角看到庙外天色被火光染红,顾萧心中疑惑,见少女睡得沉。顾萧运轻功从那破损处出了庙外。 在层层雪幕中,顾萧望见柳庄方向那漫天火光,一时间不知到底是否是因自己才让这柳庄如此,虽那柳氏夫妇和其子柳溢恶行滔天,可那些下人却是无辜。 想到那自己毕竟答应了薛虎,要将少女安然救出。顾萧还是放弃了回身再探柳庄的想法。望向天空,顾萧见天已近五更,想必凉州城门已开,自己还是带着少女去往凉州城内,自己毕竟答应了薛虎,要将少女安然救出。 就在顾萧犹豫是否要再探柳庄之时,身后的庙门打开,少女披着顾萧大氅,从庙中行出,见得这漫天火光,少女也讶异到:“怎会如此,我们离开柳庄之时,那火势应是灭了才是。” “不知在你我脱身期间,这柳庄中又发生了何种变故。”顾萧隐隐觉得此事从柳夫人的死开始就已经变的复杂起来,可一时间却也无头绪。 只能再度开口道:“看这火势凶猛,这中间情形不明,你我先去凉州城内寻到李叔和你那随行护卫再做商议如何?”顾萧向少女说道。 “也好,天也五更了,只是这偌大的凉州城,你怎知他们在何处?”少女赞同了顾萧的想法,却好奇顾萧如何在这凉州城中寻到薛虎二人的行踪。 “李叔早年间也是常在江湖行走的高手。什么暗号、江湖黑话、迷药迷香、印记类的江湖中乱七八糟的物件儿,没有李叔不知道的。要不然我在那柳庄之中怎会一下就识出那柳溢的下作手段。”顾萧向少女解释道。 少女笑道:“难怪你这么多鬼主意。” 顾萧笑道:“我知道的事还多呢,路上慢慢告诉你,咱们赶紧出发罢。” 二人将庙中火堆熄灭,便向着凉州方向行去。 “对了,你还未曾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要那英离帖,我只是想一睹离枯荣的风采,你要查些事,自然比我用的着。”二人一路前行,少女想起那英离帖之事,便向顾萧开口说道。 顾萧笑道:“霖儿姑娘还记着英离帖的事呢,我确要去往望离山庄,而且要入那镜花水月阁。今年正好又是三年之期,九张英离帖若出现在江湖,我自然会凭本事取一张来。” “凭本事?”少女笑如银铃,望着顾萧继续说道:“告诉你英离帖之事的人可告诉你这英离贴为何是九张之数?” 顾萧问道:“这我还真是不知,那孙老太爷只告诉我这每逢三年望离山庄便会发出九张英离帖,却未曾说明九张之数的含义。” 少女望向顾萧,嘴角含笑道:“只因这齐云中州、北境、南境有七大武林名门,分别是一寺、一观、两剑、三刀,你曾在江湖游历,自然知道这几大门派吧?” 顾萧点了点头道:“这些我都知道,可九张之数,不是还有两张吗?” “那你可知这‘神州凌绝榜’中百人之数,又有多少人在觊觎这剩下两张英离帖,你可有把握从他们手中夺走那两张英离帖?”少女眨了眨杏眸,望着顾萧说道。 顾萧没想到这英离帖竟如此珍贵,看来要从这剩下的两张英离帖中取其一都是困难至极。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凭借少女手中那张英离帖进入望离山庄,于是顾萧向少女开口道:“顾某确有要事要进镜花水月阁,如霖儿姑娘肯出手相助,顾萧必铭感五内。” 少女见顾萧这番正襟之言,脱口而出道:“我不是说过吗,我们是朋友了,不用如此客气,霖儿姑娘霖儿姑娘叫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今后我叫你顾萧,你唤我霖儿。” 说完,霖儿道:“若不是这英离帖如此难求,望离山庄的镜花水月阁中怎会有如此多的武林神兵与失传秘籍。我也不会费劲心思从那柳庄中取此物了。” 顾萧笑道:“你这话倒是说的在理,若不是英离帖珍贵,那些无法用英离帖的江湖中人,只能用神兵秘籍,或是在英离大会中技压群雄才能拜入望离山庄。” 少女继续说道:“我可不在乎那些东西,我只是想去看看热闹,你若要去,这东西就给了你,到时我与你一同前去看看离枯荣的风采便好。” 顿了顿声,少女继续说道:“不过在那之前还得将此物从风凌当中赎出来。若是寻常当铺,赎当自然好说,可按照柳溢那草包说法,我们还需再商议去寻那赎当的地方才是,有了当票,赎不出,到那时可得不偿失。” 凉州城外,雪中身披大氅的少女与青衣少年并肩而行,在这二人身后留下长串的脚印,不多时就被落雪覆盖。 第四十九章 万钧将回 几日后,凉州城,太守府内。凉州太守徐康安正焦头烂额处理着柳庄事宜,若是平常事宜到还好,可偏偏是柳庄。 柳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火势之大,无人可扑灭,这百顷之地的柳庄就此化为灰烬,火灭之后,凉州太守徐康安亲自带人前往柳庄,搜寻柳庄,最终这庄内无一幸免。 “柳庄大火,火灭之后,尸首百余人,面部无法辨认。从残存服饰判断,庄主柳飘飘,其夫人柳高氏,其子柳溢及庄中下人百人皆丧命。” 看着面前的奏报,徐康安的脑袋嗡嗡作响,若是平常火情自己可用冬日天干,这柳庄用火不慎引发火情等诸多理由就可以打发。而柳庄那位柳夫人是当今琅州知州高廉的亲妹妹。 别人不知,自己可是知道的,这高廉乃是当今齐云右丞范谋跟前的红人,得罪了他,自己的仕途也算是走到头了。自己多年来,对柳庄在凉州的诸多恶行视而不见,甚至多加包庇,为的就是那高廉能在范相的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这下倒好,这高廉的妹妹命丧大火,而那柳庄随着大火付之一炬。徐康安感觉到自己的仕途也随着柳庄大火灰飞烟灭了。 就在徐康安焦头烂额之时,门外小吏来报,有琅州高知州亲笔信到。听闻此事,徐康安撩起官袍一路小跑到太守外,亲自迎接高知州的信使。 见信使竟未理睬自己,而径直走进太守府内。被一个送信的下人如此对待,徐康安竟未动怒,只是唯唯诺诺的拎着官袍又跟着信差进入府内。 信差往正厅大喇喇的一站,徐康安唯唯诺诺站在一旁,屏退众人。信使昂首开口道:“徐大人,我家老爷得知柳庄之事,痛不欲生。” 徐康安听到此言,浑身一哆嗦,这高廉越是表现的越是痛苦,此事对自己的影响就越大,连忙开口道:“下官已派人严查此事,定会给高大人一个交代。” 信差见怀中信函拿出,交给徐康安后,说道:“徐大人,我家老爷亲手写了一份信,命我当面交给你,你且看看罢。” 徐康安忙双手接过信函,向着信使抱拳道:“信使大人一路原来,辛苦了,徐某已备好了酒菜,为信使大人接风。” 那信使一摆手道:“不必,我还要回去向老爷复命。”说完,不顾徐康安挽留径直出门上马,扬长而去。 徐康安本是生性唯诺之人,拿着信函的手不停地颤抖,踉跄的走到椅前坐下,过了许久,仿佛下决心,颤抖着打开了信函。 “康安吾弟,本官已悉知吾妹之事。自吾年幼时便与吾妹相依为命,如今吾妹惨死,心碎欲裂。今兄只愿,吾妹早日入土为安。兄,廉,铭感。” 读完了信,徐康安久久未回过神来,手中捻着信函呆坐在太师椅上。直到下人来报,衙中有公务来报,徐康安这才回过神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徐康安又将信来来回回的读了数遍,又仔细查验了高廉的印章,这才确认了信函却是出自高廉之手。 这封信函中,只字未提严查柳氏夫妇丧命一案之事。徐康安多年以来,深知的高廉性子,绝不可能就如此轻易的放弃火烧柳庄的凶手,而高廉此信中‘早日入土为安’就代表了要早早安葬柳庄所有尸首,如果这么做,今后再想通过尸体来查此案,再无可能。 徐康安陷入了深思,高大人为何会如此轻易的放弃柳庄一案。纵是徐康安再草包,他也想到此事并不加单,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徐康安拿定注意,按照高廉信中的意思来处理此事。 “来人,备轿。”徐康安吩咐道。 衙门内,一名身披甲胄的雄壮武将正在堂上立身,这武将身披黄铜龙鳞甲,下披裙甲褌甲,以黄铜铸猛虎形为腹吞,玉带包虎皮扞腰,以两朵铜片叠造云朵状肩吞附在披膊之上,头戴猛虎吞天红缨兜鍪,腰线悬挂一猛虎吞口宝剑。 武将闭目不语,似是等待着凉州太守。 不多时,徐康安手扶乌纱,一路小跑进了衙门,见到武将,忙下跪道:“下官凉州太守徐康安,见过副指挥大人。” 武将睁开虎目,见徐康安后,随即开口:“末将北境统军万大将军麾下,副指挥使杨虎臣,奉了万将军令,特来传令。” 万钧是齐云北境统军大将,统帅北境诸州兵马。齐云以武立国,虽立国后多年朝中渐成重文轻武的官风。但万钧在北境犹如一方诸侯,只受皇命,北境诸郡文官武将皆受其管制。 徐康安换忙叩头行礼道:“不知大将军有何军令,下官定一力承办。” 杨虎臣雄壮之声传遍太守衙门:“大将军驻守雁北城多年,此番元日节近。且近日将军家中老母来信,思念大将军情切,于是大将军便上奏朝廷,圣上也允了大将军回乡探亲。” 顿了顿声,杨虎臣继续说道:“大将军爱民如子,不想惊动百姓,也不愿各州府铺张,于是命本官先行传令,各州府不得以接风礼仪铺张,更不得让百姓出城相迎。” 徐康安忙行礼道:“下官领命。” 起身后,徐康安躬身向杨虎臣行礼道:“杨指挥,大将军乃是我齐云支柱,不想惊动百姓便罢了。可这接风,其他诸州且不论,我们凉州可都盼着大将军荣归故里呐,还请指挥使回禀将军,我凉州城可否为大将军接风洗尘呢?” 徐康安自来到这凉州城为官后,便得知万钧是这凉州人士,可苦于万钧多年来镇守雁北城从未回乡探亲。这次终于等到万钧回乡,自己若是能攀上这北境统将万钧的大腿,那自己今后仕途便有了着落,于是开口向杨虎臣试探是否接风一事。 没想到杨虎臣虎目一睁,从军多年只知服从军令,哪知这官场人情,开口吼道:“军令就是军令,适才已经说了,不得接风礼仪铺张,不得惊扰百姓相迎,徐大人还没听明白吗。” 被杨虎臣这一吼,头上乌纱差点被吓掉,扶正了乌纱,徐康安战战兢兢开口道:“下官明白,下官领命。” 杨虎臣微一点头,见这凉州太守领命,开口道:“既徐大人已知晓大将军的意思,那末将便回雁北城复命。” 徐康安通过杨虎臣传令的姿态,知道这位指挥使大人不吃官场那套,便行礼道:“恭送指挥使大人。” 徐康安陪着杨虎臣行到衙门外,杨虎臣从衙役手中接过马鞭,上马向着徐康安拱手行了一个军礼道:“末将这就回去复命,还请徐太守牢记大将军的军令。” 徐康安忙配上笑脸回礼道:“下官自然牢记,还请指挥使大人放心。” 杨虎臣不再多待,一夹马腹,向着城外而去。 ———— 城中百姓倒是多年未见有满身甲胄的兵士在城中策马,纷纷好奇看向那杨虎臣出城而去的烟尘。 “孩儿他娘,咱凉州多少年未见有兵士在城中纵马了?”一个路边卖菜的老翁向着身旁的老妪问道。 “不记得咯,不过当年多亏‘无归将军’,不然咱们凉州啊,早就被那北晋屠城了。”老妪笑道。 “说到这‘无归将军’啊,孩儿他爹,他座下那位‘仙人’当年还救了咱全城的百姓呢。”老翁笑道。 “大爷大娘,您二老说当年有‘仙人’救了全城百姓?”一个碧衣少女路过两位老者卖菜的菜摊,听到两位老者在谈论着‘仙人’,被吸引的碧衣少女蹲伏下身子,向着两位老者打探道。 老妪见这少女生的月眉杏目,容颜俏丽,生的俏丽极了。老妪那满脸的褶皱堆积,笑道:“小姑娘,一看你就是外地人。咱们凉州啊,可说的故事可多了。当年齐晋大战之时,晋国兵马一路打到咱凉州城外。” 碧衣少女听到老妪说这凉州往事。不禁来了兴趣,也不嫌弃那地面浮土,忙屈身坐在老妪身旁,清伶开口道:“大娘,我就爱听这些故事,您能不能给我详细说一说?” 老妪见少女神情可爱,又不嫌弃自己老夫妻是买菜小贩,笑着对少女道:“你这娃娃,看你的穿着言谈,一定是富家千金偷跑出来玩儿的吧,你若是不嫌弃,那老身就给姑娘说说。” 见自家老头子也想凑过来想听故事,老妪用手拍了老翁一下:“你还没听够啊,快去卖菜。” 老头子受了老妪一巴掌,笑道:“当年不就是爱听你说故事才娶了你过门吗,怎的,这老了老了,反而不愿说给我听了,当年也不知是谁哭着偏要说给我听来着...”老妪一听此言,忙去捂卖菜老翁的嘴儿。 碧衣少女看着这对卖菜的老夫妻恩爱模样,笑靥如花,也不打扰这这对老夫妻的恩爱情景,只是静静的托着腮,等待老妪来给自己说故事。 老妪见少女仍在一旁等着自己,便不与老翁再纠缠。冲着少女说道:“姑娘,老身细细与你说来。那晚啊,咱‘无归将军’坐下的‘仙人’和北晋的那个‘仙人’在咱凉州城外交手,那北晋的‘仙人’抵不过,便丢了像山那么大的巨石向咱们凉州城而来。” 碧衣少女惊讶的捂住了嘴巴问道:“那凉州不是要死很多百姓吗?” 老妪道:“可不是嘛,谁知啊,那‘无归将军’坐下的仙人转瞬间就飞到了咱凉州城外。一剑,就把那块像山那么大的石头给击碎了,救下了咱们全城的人。” “真的吗?那后来那‘仙人’去哪了?”碧衣少女急切的问道。 “后来那‘仙人’就从天上掉下来了,再后来,老身也不知道了”老妪说完了故事,笑着望向碧衣少女。 “真可惜,真想见见那位‘仙人’的风姿。”碧衣少女一脸的失望,沉思片刻后,随即忿忿道:“不过若是那‘仙人’还活着,也是为虎作伥,替那齐家篡了赵氏天下罢了。” 老妪听到碧衣少女此言,收起了笑脸,愤而起身道:“你这娃娃,老身见你喜欢听故事这才跟你闲谈许久,你若是替那赵氏昏君说话,污蔑咱凉州的救命恩人,老身可不想再与您多谈了,还请自便。” 第五十章 卖菜夫妇 碧衣少女似是对老妪这番话早有预料,并未动怒,而是神情黯然道:“赵氏果真是昏君吗?” 老妪以为是自己的神态吓到了少女,见她神情黯然,有些懊悔自己一把年纪,却对着个小姑娘发起火来,便缓和了语气道:“姑娘切莫责怪老身,只是适才老身听闻姑娘说咱齐云乃是篡了那赵氏昏君的天下,一时间有些气愤罢了,并非是针对姑娘。” 碧衣少女黯然道:“还请您给我详细说说,那前朝赵帝,真的是个昏君吗?” 老妪忿道:“当年那赵氏昏君,残忍无道,自从他当了皇帝,这连年的赋税已经压的咱们这些百姓无法生活,后来听说又在各州各城搜罗年轻姑娘,供他享乐。” 老妪平复了下自己胸中怒气,继续说道:“后来,这赵氏昏君居然开始宠信一个妖道。听说那妖道说自己可炼制长生不老的仙丹,不过要戌时出生的童男童女来炼丹。” “从那时起,那昏君就下令全国搜罗戌时出生的孩童。”老妪仿佛回想起了那惨无人性的画面。老妪不忍继续说下去,只得闭口不言。 “果真是这样吗?”碧衣少女月眉紧蹙,黯然自言道。 就在少女暗自神伤之时,远处行来三人,其中一个虬髯大汉左顾右盼,终是在这菜摊旁发现了少女踪迹。 “主..小姐,怎的适才一转身,你就又不见了。”虬髯大汉粗狂之声响起。 还未等碧衣少女回话,一道乳白色身影倒是先行钻进了碧衣少女怀中。 少女抚摸着怀中踏雪柔软的皮毛,黯然神情稍去,抬起头来,回那虬髯大汉道:“薛虎,我适才就告诉你了呀,只是你一直在与李叔置气,我就先行到前面逛一逛。” 少女说完,望向虬髯大汉身后行来的疤脸汉子与青衣大氅的少年。 这一行人正是顾萧与霖儿,薛虎与老李,当然,还有踏雪。那日顾萧和霖儿终是顺着李叔留下的独门印记,一路入了凉州城,找到了客栈之中。 若是顾萧与霖儿再晚些到,只怕这客栈上下,都要再薛虎那冲动的性格下,全部陈设都要更换一新了。 望见顾萧与霖儿踏进客栈,薛虎这才放下手中的桌椅,狂奔到少女面前,匍匐在地,口中直呼死罪。 倒是顾萧与李叔颇为惊讶,这薛虎虽然是护卫之人,可如此惊恐之态,倒是让顾萧和李叔觉得少女家中对待下人也过分严苛了些。 霖儿看着客栈众人那古怪的眼神,忙拉起薛虎,与顾萧李叔一同到了客房之中详谈。 几人在客房中总算是将事情经过交谈清楚,见主人与顾萧相谈甚欢,薛虎也不敢再追究顾萧在脚店外伤了自己之事。李叔颇为镇定的告诉顾萧与霖儿,自凉州百姓知道城西柳庄大火,庄毁人亡之后。这几日无论行到何处,都能听到百姓们私下交谈之声,百姓们都说苍天有眼,这凉州作恶的柳庄终是得到了报应。 顾萧与霖儿听到这个消息,都吃惊了许久。特别是顾萧,他只道那柳庄只是为些小恶,但从老李口中所言来看,这柳庄定是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恶行,才会让凉州百姓们如此拍手称快。 霖儿等人倒是未将柳庄之事放在心上,可顾萧曾与那柳氏夫妇和费姓长者交手过,他深知这几人武艺之高,柳庄大火也绝非表面看的如此简单。这几日私下之时,顾萧也曾再探柳庄,可那柳庄已在大火之下化为灰烬,顾萧几次潜入,都未曾获得半点线索。而就在今日,顾萧等人在凉州城中布告栏上看到了凉州官府对柳庄大火已结案的通告。 顾萧虽然心有疑虑,却也无法再去细究,既然柳庄之事已了,顾萧与李叔商议,还是按照下山之时,采买过节用物,回山与师傅好好过个元日节。 而霖儿这几日也一直在与顾萧商议节后如何从风凌当中赎取英离帖之事,两人打开了风凌当票,只见赎当之资需万两之数,不由看的顾萧倒抽凉气。而霖儿的开口更是惊掉了顾萧的下巴,霖儿告诉顾萧区区万两,不用顾萧操心,只需一同去赎当便好,但是如何找到赎当的地方,还需从长计议。 顾萧见霖儿爽快的开口将银钱之时一力承担,不由好奇这个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万两银钱,说拿就能拿得出。几次试探,霖儿都只是支支吾吾的敷衍带过,顾萧便不再追问,与霖儿约定好了节后见面的地点。 见顾萧要与李叔出门,霖儿好奇询问下,得知了顾萧二人去街面上的采买之事,霖儿本就喜欢热闹,于是拉着薛虎也加入了采买的队伍。 这四人加一貂的搭配,特别是薛虎那壮硕的体型,在街面上尤是扎眼。这几日随着霖儿与顾萧逐渐熟络起来,踏雪也把霖儿当成了自己人,尤是霖儿总爱带着踏雪去街面上买些新鲜肉食喂它,这几日来反而踏雪变成了霖儿的宠物,哪怕是夜间也不肯跟着顾萧回房,无奈之下,顾萧只得任由踏雪缠着霖儿。 这采买的队伍上了街面,霖儿本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态随着顾萧李叔一路闲逛采买,可时间久了就有些乏味。倒是薛虎,一路饶有兴致的东逛西看,甚至还在李叔采买之时给出他的意见。 这一来二去,李叔反而不愿意了,在买不买梅花笺的事情上,这疤脸汉子和虬髯大汉争执起来,就连李叔怀中的踏雪也加入了争执的行列,竖着浑身柔软毛发把周遭的百姓都看的哄笑起来。 顾萧远远跟着他们采买,心中仍在想着柳庄之事,却未曾注意到霖儿已钻进了人群,自己去寻找热闹去了。 之后便是薛虎等人寻不见霖儿,一路寻找到这老夫妻卖菜的摊子旁,才找到神情黯然的霖儿。 顾萧见霖儿出门之时兴高采烈,此刻却抱着踏雪一副黯然的模样,忙走到霖儿身旁道:“怎么了,霖儿。适才还兴致勃勃说,采买完,咱们寻一处好馆子好好吃一顿。” 薛虎见自家主人黯然神伤的模样,还道是这对卖菜老夫妻欺负了自家主人,那胡须倒竖,二目圆睁,挤到顾萧身前,拎起那老妪吼道:“是不是你们欺负了我家小姐。” “薛虎,不得无礼。”霖儿见薛虎那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赶紧起身说道。 薛虎听了霖儿此言,赶紧丢下老妪,绕着自家主人转了一圈,确认主人周身无恙后,这才放下心来。 “薛虎,道歉。”霖儿似是被薛虎的举动触怒,呵斥道。 自跟随主人游历以来,薛虎从未见霖儿主子发这么大的火,今儿不知是何缘故,让她如此愤怒,忙垂首来到老妪夫妇面前,拱手鞠躬道:“我是个粗人,又一心护住,着急了些,还请二位老者恕罪。” 那卖菜老翁老妪夫妇,哪见过此等阵仗,只见那老妪忙笑着摆手道:“无妨无妨,姑娘爱听故事,老身就说了写陈年往事,许是故事惊扰了姑娘。” 霖儿从这老妪口中再次听闻了前朝赵氏皇帝的种种恶行,本就羞愤难当,薛虎向着卖菜老翁夫妇发难这才让霖儿动怒。见卖菜老夫妇两已原谅了薛虎,忙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入老夫妇手中,开口道:“我家的这护卫,却是鲁莽惊扰了大爷大娘,这点小小心意,还请收下。” 顾萧这才明白了事情缘由,顾萧可是知道这霖儿财大气粗,于是笑着对老妪夫妇道:“大爷大娘放心收下便是,咱们这位姑娘,可是个土财主,花钱没数,你们不抓住这次机会好好儿宰她一刀,那便是错过了好时机,无论你们二老当做是赔礼之资也好,这姑娘听故事的赏钱也罢,总而言之,收下便是。” 霖儿被顾萧这番‘谬论’给逗笑,适才黯然之情一扫而空,笑道:“偏你会些歪理,我才不是那肥胖的土财主。” 老夫妇两连连摆手拒绝,这姑娘随行护卫如此姿态,还不知是哪家千金出游,自己老夫妇两犯不上因小小误解而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见老夫妇两仍是不收银子,霖儿将银子硬塞入老妪手中,拉起顾萧衣袖转身便走,薛虎见霖儿抱着踏雪又钻入人群,忙向着老妪夫妇再鞠一躬,拨开拥挤人群,追着自家主子而去。 一旁的老李倒是远远的坐在一处歇脚,喝着酒囊中的春日醉,饶有兴致的看戏,见得顾萧几人走入人群,便要盖上酒囊的盖子跟上顾萧等人的步伐。 就在老李起身之时,却见那卖菜的老翁夫妇望向街对面的铁匠铺。适才唯唯诺诺的神色全然不见,这二人身上如今透露出的气势,全然不似卖菜的农家人。 这老妪夫妇看向街对面,二人身上气势陡变,旋即一闪即逝,又变回了卖菜老夫妇的模样。元日节将近,街面上本就拥挤,哪会有人注意到街边的卖菜老翁,可偏偏这一幕就被喝着酒看戏的老李发现了。 这老夫妇二人看向街对面的铁匠铺,此时红色的“铁”字旗换成了黑色,夫妇二人相视一眼,变了脸色,可随即又换回卖菜翁的神色,二人相视无言,却同时开始收拾起摊子来。 边收摊,这老妪双目中却透出阵阵精明之光,扫视着周边来来往往的行人,老李在一旁瞧的真切,见老妪目光即将扫到自己这边,忙打开酒囊,装作一副酒鬼模样,半躺在路边阶旁,仰头饮起酒来。 老妪扫了一圈,见无人注意到自己夫妻二人,便与老翁加快了收摊的速度,不多时,这老夫妻两将菜摊收好。老翁用双肩撑起扁担,挑着菜,这夫妻二人颤颤巍巍,一前以后,渐渐隐入人群之中。 第五十一章 凉州巷内 老李在江湖上漂泊多年,什么样的人儿没见过,适才这卖菜的老翁夫妇瞬间的神态变化,老李尽收眼底。 见这老夫妻二人渐渐隐没入人群,老李被这二人适才显现出的异常,勾起了好奇心,收起酒囊,又恐顾萧寻不见自己担心,于是便抽出随身携带的柴刀在墙根出刻下一个小小印记,随后起身快步跟上那对卖菜老夫妇。 元日节将近,这街面上人来人往,拥挤如潮。老李快步挤过人潮,终是发现了卖菜老翁夫妇。他们二人仍是老翁在前方挑担,老妪在后方颤颤巍巍的扶着扁担,行在人群中。 老李见寻到了这二人身影,便放慢了些脚步。就在老李缓缓地跟着前方二人之时,却见一直颤颤巍巍的老妪忽然侧首,双目余光望向自己方向。 老李忙侧身,转向一旁卖东西的摊位,不让老妪的余光扫到自己。 “大爷,看上什么了,随便挑,这都是上好的竹蔑夹了油纸编成的,无论下雪,还是下雨,都让您淋不着!”这小贩看老李歪头望向自己的摊子,以为来了生意,忙开口介绍道。 心不在焉的翻看了一番,老李的全然没听到小贩在卖力的介绍自己的东西,只顾着用余光瞥向适才立身回首的老妪。 见卖菜老妪矗立原地,回首向身后人群扫了一圈,没发现异常之处,嘴角微动了几下,这老夫妇两人便继续向前走去。 老李这时才听到小贩的喃喃低语:“又不买,还占着地方,阻碍我做生意。” 不想与小贩过多言语引起那老夫妇二人的主意,老李掏出几个铜板,丢给小贩,随手拿起一个斗笠,戴在头上,顺着老妪消失的地方,继续追寻上去。 又是好一番寻找,老李终是在一处不起眼的巷子入口,又寻到了那对老夫妇的身影。见他们走入深箱子,老李忙拨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了那处巷子口。 本就是节日将近,凉州城内各处皆是吵闹喧哗,偏偏这处巷子安静异常,就连这巷口都鲜有人经过。事出反常必有妖,老李在巷口犹豫徘徊,是否要跟进去。就在此时,老李听闻身后略有响动。仔细再听,确是冲着自己而来,警觉之下,拔出腰后柴刀,顺势回身,单手揽住一人,柴刀随后而上。 柴刀刀锋抵上那人咽喉,老李才看清那人面貌,正是适才卖给自己斗笠的小贩。此刻小贩被柴刀刀锋抵住咽喉,瑟瑟发抖下,“叮铛”数声,几枚散钱掉在地面。 “你跟着我做什么。”老李未放松警惕,仍是一手扣住那卖蓑衣斗笠小贩的脉门,一手持柴刀抵住他的咽喉。 小贩此刻已被吓得面无血色,只是不停地颤抖。又看见老李面上那可怖的疤痕,脚下一软,便要瘫倒在地。 老李见小贩这番姿态,抵住他咽喉的柴刀稍微松了松,仍是重复再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小贩见喉咙的柴刀离开了些许,这才战战兢兢的开口道:“大..大爷,,适才买了小人的..斗..斗笠,没.没找钱..小人追了一路,给大爷..送来。” 老李见小贩这恐惧的神情,不似伪装,用内力投入小贩体内,感知到这小贩体内气息混杂,呼吸混乱,确不会武功,又瞥了瞥地上散落的几枚散钱,这才放下心来开口道:“别再跟着我,地上的钱算是我吓着你的赔礼钱,拾了钱,赶紧走。” 见了一条性命的小贩那里还顾得上着满地的赏钱,虽是腿脚发软,可还是连滚带爬的逃出巷口。 见那小贩逃的远了,老李回身望向那静谧的巷子。过了片刻,老李始终抵不过好奇心的驱使,在巷口留下印记后,老李慢慢的踏入巷子。 这巷子比起街面上的吵杂,实在是安静的太多,以至于老李踏入其中,脚下厚厚的积雪告诉了老李这巷子定是鲜有人来过,才会有这么厚的积雪,踩着积雪的‘咕咕’闷响声,还以为自己回了无归山一般安静。 老李越走越心惊,心中的疑惑也越多。直到走到这巷子尽头,尽头处乃是凉州城的城墙根下,这巷子两侧皆是丈许高青色砖墙,砖墙之上亦无任何接力痕迹,而这地面积雪如此之深,却未见脚印。自己适才的确亲眼所见,那对卖菜老夫妇走进这巷子,两个老人就算脚程再快,也绝非可能不留痕迹的消失在这巷中。 不好,老李心中暗自说道。猛然回身,却见那卖菜的老翁老妪夫妇二人正在自己身后数丈之外,冷眼瞧着自己。 特别是那老妪,全然没了适才被薛虎拎着那股瑟瑟发抖的年迈之人摸样,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的凌厉杀意。而在这老翁老妪身后,立着数名只露双眼蒙面的黑衣人,皆手持兵刃,无声无息的盯着自己。 老李愈发心惊,自己在这巷中走了许久,竟没发现身后有人,可见这几人武艺之高,绝不是自己单枪匹马可以匹敌的。 更让老李感到惊讶的是,这群人分列开来,从中行出一人,正是适才自己放走的卖给自己斗笠的小贩,这小贩此刻也没有了被自己柴刀抵住咽喉战战兢兢的摸样,面上带着微笑走到老翁夫妇前。 “蘑菇,空子还是相家,吃搁念的还是冷子点?”小贩开口笑着说道。 老李在江湖闯荡多年,知道对方用江湖黑话打探着自己是什么身份,空子还是相家便是问自己是内行还是外行人,‘吃搁念’还是‘冷子点’是问自己是江湖中人还是官兵。 “老海一时好奇,一脚门万还请恕罪则个。”老李知道对方既然开口问了,就不会轻易动手,便用起江湖黑话先赔个不是。 小贩见老李用出切口对了几句,又自报了家门那便不是官兵,盯着老李面容打量一番,也不似那人派来的,但是那班人已不是当年,还是不能大意。于是小贩转过身来,低声向身后几人说了几句。 这老翁、老妪及身后数人听了小贩开口,面上冷意更盛,手中兵刃都悄悄握紧。 小贩笑道:“李老兄既是走江湖的,自然知道,咱们这些江湖行走的人规矩,总归是有些顾忌。此番并非是冲着李老兄,也请莫要见怪。” 老李暗自松了口气,可听了小贩再开口,那松了些的神经却又立刻紧绷了起来。 “既是走江湖的,也该知道这闲事莫管,可我适才送钱给李老兄之时,也算是提醒了您了。”小贩再度开口,嘴角挂着笑意又说道:“李老兄一味的跟着我的人,若不是有所图,我怎能相信呢?尺千刃派你来做什么。” 老李此刻真是想抽自己两个耳光,老老实实的陪着少主与霖儿姑娘逛街采买,可自己好奇之下却要来凑这个热闹。 听了小贩的话儿,老李知道自己就算是实话实说,自己是好奇之下,跟来看看,对方也不会相信,可事到如今,就算对方不信,也只能说了试试。更何况他提到的那个名字,自己从未听说过。 只能抱拳道:“听阁下这语气,应是这些兄弟的把子头了,今次打扰各位,老李确感抱歉,可有时候确是巧合。适才我在街边喝酒晒太阳,见这二老给个小姑娘说故事,一时好奇便偷听了几句,后来见二老不似凡人,便一时好奇,跟来瞧瞧。你适才提到的人,我不曾听闻过,也非他人派来。” 小贩一愣,这人将自己当成了江湖上收钱办事的买卖人。看他的样子,却不是尺千刃的人,为防万一,还需小心谨慎为好。 只听小贩呵呵一笑道:“只怕李老兄说的这番话,自己都不信吧?” “我说的确是实情,若你不信,那也没有办法。”老李闯荡江湖之时,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自己解释了实情,对方仍是咄咄逼人,老李那闯江湖时的火爆脾气也被这小贩勾了起来。 “那就别怪小弟我了,李老兄,我这些手下若是出手,只怕不见血是不行的,你若现在要说,还来得及。”小贩仍是一副笑脸向老李说道。 老李彻底被这小贩激怒,开口道:“费什么话,就凭你们几个,还能拦得住我,咱们手下见真章罢。” 说完,老李将柴刀握在手上,摆出了架势。 小贩见老李紧握柴刀的架势,带着那老翁老妪缓退几步,身后的那群蒙面人,各持兵刃,缓步向前,逼向老李。 —— 却说顾萧这边,被霖儿拉着衣袖钻入人群,霖儿身形小巧,在这人群之中左钻右窜,可被拉着衣袖的顾萧却吃了苦头。 这挑着货的、背着柴的,东去的,南来的,片刻后,顾萧被蹭成了个‘花脸猫儿’,直到霖儿见到一处捏面人的摊儿,才停下了脚步。 望着身后变成‘花脸猫儿’的顾萧,霖儿适才的心中郁闷算是彻底的一扫而空。双眼笑成了一弯月牙,霖儿开口道:“怎么了,咱们武境高强的顾大侠,不是轻功绝伦吗,怎的变成了这幅摸样?”多日相处下来,霖儿时常寻着机会便揶揄打趣顾萧几句。 “喂,适才看你心情不好,想着帮你换换心情,这才开了几句玩笑话,你怎还记仇了呢。”顾萧心知这霖儿是因自己打趣称她‘土财主’,这会也抓着个机会来打趣自己,便苦笑着回道。 霖儿装出一副委屈的摸样说道:“是是是,顾大侠,小女子给大侠买个面人儿,给大侠赔个不是,好不好?” 未等顾萧回话,便转头丢了几个铜板在那捏面人的摊上,说道:“老板,给这个小哥捏一个。” 得了钱的老板手脚麻利,仔细看了看顾萧的摸样,掏出些糯米面粉,又掺了些色彩石蜡。手指捏、搓、揉,再用手中的小竹刀灵巧的点、切、刻、画,不多时,一个着长衫,披大氅的俊朗少年便出现在老板手中。 接过那酷似顾萧的面人,少女眯着双眼瞅了瞅‘花脸猫儿’顾萧,又端详了面人片刻,笑道:“不错,还真像,不过要是把这满脸的猫须加上就更像了,哈哈哈。” 凉州城,街面中。 少女笑如四月天,少年嗟叹日月闲, 二人与节日降至气息渐渐融为一景。 第五十二章 巷中苦战 薛虎那壮硕的身形在人群中左右腾挪,又拨开几人,终于是挤到了顾萧与霖儿身旁,看着霖儿手中的面人,又望了望‘花脸猫儿’顾萧,薛虎点着他那颗大脑袋说道:“不错,还真是像顾小哥。” 说完,薛虎又冲着霖儿拱手一礼道:“主人,我看天色也晚了,咱们还是回客栈休息休息吧。” 霖儿正把玩着手中的‘面人顾萧’,听了薛虎的话儿,略一思考道:“咱们去找个好馆子,先去将这凉州城内好吃的都尝一尝再回去,顾萧,你说呢?” 顾萧倒是无所谓,只想着把脸擦干净了再说,于是对霖儿说道:“行啊,我记得,再向前走些,就有家悦来楼,他家的酒菜出了名的好,李叔应当也馋酒了,正好儿让李叔畅饮一番,咱们也歇歇脚,再回客栈休息。” 霖儿笑道:“那便依你,咱们就去悦来楼。” 薛虎一听说吃肉喝酒,那眼神顿时亮了起来,扯着嗓门道:“那感情好,这次我可要报上次的一箭之仇。”自从上次拼酒输给了老李,薛虎就一直耿耿于怀,这次又有了机会,薛虎将自己单衣的袖子挽起,露出那如常人小腿般粗细的胳膊。 顾萧见状笑道:“薛大哥,你可要悠着点喝,上次还好是在客栈中,你喝的不省人事,几个客栈伙计可都抬你不动,这次若是在悦来楼喝多了,只怕我也没法把你弄回客栈。” 薛虎听了顾萧说起上次自己与老李拼酒醉倒之事,爽朗一笑道:“顾小哥放心,上次那是因主子安全归来。咱的心里大石头落了地,才喝的快了些,这次不会,老薛向你和主子保证,这次躺着回去的一定是老李。” 霖儿将面人收好,说道:“那咱们就别耽误时间了,走吧。”说完,便要向顾萧所说的悦来楼方向行去。 顾萧回头望向身后那拥挤人群,寻了半天也未见老李的身影跟上来,不由疑惑道:“李叔去了哪儿?难道是人群太挤走散了?” —— 那宁静巷中,老李躲过一招横削,手中柴刀刀背猛击使出这招来人的后背,那人闷哼一声,倒在雪地中昏厥过去。 柴刀转了个刀花,反握在手,老李警惕的看着剩下的几个黑衣蒙面人。 “点子扎手,莫要耽误时间,围起来招呼。”那小贩见老李出手利落,招呼这些蒙面的黑衣人速速解决,围攻老李。 老李知道若是在开阔之地,这几人围攻,自己定会落了下风。而如今这小贩将自己引入这巷子,巷窄,仅容两人宽度,却让他们人多的优势无法开展,自己只需守住中路,至少不用担心身后几人一起夹攻。 蒙面黑衣人们听了小贩开口,便不再一一上前动手,这几人各持兵刃,齐齐攻向老李。 脚下腾空避开一记扫向下盘的“滚地龙”,老李空中出脚,瞬间踢翻两人。落地之后回手扣住一人,一记手刀击向他的后颈,那人闷哼一声,随即倒地不起。 见老李如此难以应付,那小贩与卖菜老翁夫妇相视一眼,随后低语了几句,老李虽与蒙面人交手,却将这一幕瞧了个真切,心中不由提防起这三人。 小贩略一后退,一声口哨声从他口中发出,几名蒙面黑衣人迅速回身后退。露出一道空隙,这卖菜老翁夫妇在此同时双双出手。 那老翁手持挑菜的扁担,冲着老李飞速的冲了过去,那扁担带着呼呼风声直拍老李面门,老李适才望见那小贩与这老夫妇低语,早就做了防备,这扁担虽来势凶猛,却逃不过老李的双眼。 扁担与柴刀相交之声虽响,却未曾掩盖住着老翁与老李拳脚相交的声响,接连几声闷响,老李手上已与这卖菜老翁过了数招。 而就在老翁缠住老李之时,这说故事的老妪却是无声息的迅速移到了老李身后,只见老妪两袖微抖,袖中瞬时射出百枚寒芒,直向老李后心而去。 老李耳中听到身后响动,一脚蹬开老翁扁担,借着老翁之力跃起,手中柴刀蕴着真气甩向寒芒,柴刀飞速旋转仿佛化海中漩涡,将那些寒芒尽数吸来,一阵密密麻麻的金器交织声响起,老李翻身落地。 随着老李落下在地面积雪中的还有百枚各种各样的暗器,而那柴刀滴溜溜的旋转了一圈,又飞回到老李手中。老翁老妪合力一击未曾得手,只得立在原地,在他二人心中也知,今天遇到了高手。 老李此刻更是心惊,适才老翁的那记重击已是蕴含了真气之力,看来已入了初窥之境。而老妪运用暗器的内力、手法更是巧妙,只怕已近登堂,这老夫妇二人与自己过招之时,配合甚是默契。若是一时半会也许自己还能撑住,时间久了,落败的必然是自己。 这二人一前一后,将老李夹在中间,老李一时间也不知如何破招,只能紧守门户,不敢露出丝毫破绽。 僵持之时,那老妪倒是先开了口,只听那老妪笑道:“我说,这位兄弟,你这一路追随我夫妻二人,是不是喜欢听老身说故..”“事”字刚出口,只见一抹寒光从老妪口中射出,飞向老李胸口大穴。 老李没曾想到,这老妪不仅袖中,就连口中也含着暗器,就在开口之时,暗器从口中激射。 老李连忙将柴刀横胸,护住胸口穴位,“叮”的一声细响,一枚银针没入老李柴刀的刀身之中,就在老李暗自庆幸躲开了老妪阴损一招之时。脑后呼呼地扁担带着风声又至。 慌忙侧身,那扁担带着凌厉之势贴面而过,砸在积雪的地面,积雪激荡而起,老李见有破绽可循,左手顺势出掌直击老翁中门。 扁担一击落空,老翁中门门户大开,见这疤脸汉子顺势出掌冲着中门门户而来,老翁横起扁担就要格住这一掌。将将横起扁担,却听得自己夫人喊道:“不能挡,快退!” 说那时,那时快,老李以掌势佯攻,右手已反握柴刀自肋下向上斜切,正是老李拿手的‘拼命三刀’的必杀一招。老李见老翁横着扁担格挡自己手掌,心中大喜,知道自己这必杀一招已成。 就在柴刀斜上削去之时,老李直觉柴刀重若千斤,刀势竟在老翁肋下停滞,老翁听了老妪提醒,本已来不及躲避老李这刀,可见柴刀停滞。忙撤招后跃,跳出战圈。 老李望向手中柴刀,才发现柴刀之上,有条细细长锁,长锁尽头是两只龙须钩,两只勾爪已死死扣住柴刀刀锋,顺着锁链望去,正是那老妪在关键之时,甩出龙须钩勾住柴刀,才让老翁躲过这刀。 “这位兄弟,好犀利的刀法,老妇人这双爪要是慢些,只恐怕我家夫君这条老命就要交代在你这柴刀之下了。”老妪双手紧紧扯住细长锁链,咬牙向着老李说道。 老妪说完,见老翁已后跃跳出战圈,双手一抖,那扣住老李柴刀刀锋的龙须沟如燕子回巢,迅速回到了老妪袖中不见。 暗叹一声可惜,老李盘算着,若是适才一击不留余地就好了,那老妪定是来不及出招救人,可自己与这几人无冤无仇,自己只想击伤老翁脱身,刀式缓了一些,这才让老妪钻了空子。 望向那跳出战圈的老翁已蠢蠢欲动,老李暗叹,这下自己又陷入了前后夹击,苦苦思索破局之道的老李,忽然瞥见那小贩正站在远处观望此处。 对呀,老李心中一动,那小贩既是这群人的首领,自己在巷口曾以内力试探,此人并无内力。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住此人,以他为质,自己脱身不难。 既然拿定了主意,老李单手反持柴刀,脚下运劲,向着老妪激射而去。 老妪见疤脸汉子向着自己冲来,两袖下垂,那龙须钩出,握在手中,就在疤脸汉子近身之际,忽见疤脸汉子变招,脚下踢向地面积雪,积雪飞荡,遮住了自己视线。 只道是那疤脸汉子的障眼之法,老妪不敢怠慢,全神护住周身,只等疤脸汉子出招,可飞荡的积雪落下,却已见疤脸汉子反向而去。看他身形,也不似冲着自家夫君,而是夫君身后的小贩而去。 “倒是有些头脑。”见疤脸汉子向着小贩冲去,老妪竟无一丝慌张,只是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本是做好了一番恶斗才能冲到哪小贩面前的老李,此刻心中狐疑至极,自己毫不费力便越过那持扁老翁。 没空多想,老李既已近了那小贩身前。左掌变掌为爪,欲如巷口之时那般,扣住小贩穴位,以他为质。 就在老李要抓住小贩之时,那小贩动了。 之前在巷口被老李轻易拿住、内力试探也全无内息的小贩,此刻如鬼魅般从老李手下,消失不见。 老李心中大惊,自己竟被他玩弄鼓掌之中,这人之前一直在隐藏。能够改变内息,躲过自己的内力探查,此刻又在自己一抓之下,瞬间消失在眼前,此人无论内功修为还是轻功都在自己之上。 老李感到身后拳风已至,忙扭转身形,单掌迎向身后拳风。 只觉掌中一股气劲顺着掌心钻入左臂,老李被这股气劲倾入体内,在雪地中连退了十余步,方才止住身形。 甩了甩酸麻的手臂,丹田内的真气已被这人一圈搅的天翻地覆,老李忙运功调息,才平复了翻涌的内息。老李此时才知,这面前的小贩,之前一直在扮猪吃虎。这人从巷口之时就引自己轻敌,又在巷中一直布局,让自己以为他这个最强点反而是最容易得手的突破口。 这一切的铺垫,就是为了刚才那一拳。 第五十三章 追寻踪迹 一拳之后,小贩身形出现,望着扶着胸口喘息不止的老李,小贩轻声笑道:“李老兄,我这拳,还入得兄台法眼吗?” 老李此时胸腹内的真气如翻江倒海般,紊乱不堪,只能不住喘息,老李咬着牙回道:“今日是我走了眼,不识高人,我认栽。”老李此刻仍是想不通,这小贩武境如此之强,适才为何自己未曾探出他的内力深浅。 “不必这番神情。”那小贩看着老李那带着疑惑的眼神,小贩笑着说道。 望着老李强弩之末的模样,小贩将双手负在身后,踱着步子慢慢的走向老李,边走边说道:“念在你巷口之时对我未曾下手,现在我也给你一个机会。” 老李见这小贩不紧不慢,胸中暗暗运气,寄希望于多恢复些内力,可这胸腹内的真气被搅乱。稍一运功,老李本就旧伤初愈,剧烈的疼痛,引的老李咳嗽不止。 “你在江湖上行走,居无定所,空有一身本事。不如加入我们,大家兄弟相称,此事成后,我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再也无需浪迹天涯。”小贩行至老李身前,望着咳嗽不止的老李开口道。 小贩确实在适才交手中,对老李产生了欣赏之意,自己在凉州经营多年,见过的江湖客也有千百之数。可如这疤脸汉子一般,心智功夫皆是上乘的,屈指可数。 先前那人派人尺着带有印信的手书前来,要召集自己这班人,若要护得凉州这班兄弟,多一份助力也好。 如这疤脸汉子肯加入,自己再对上那班人,也许有机会摆脱他们,甚至把那东西夺回来也不是全无可能。 老李虽然胸中旧伤发作,只能喘息,听了小贩的招揽之言。似是被小贩点了笑穴一般,狂笑不止。 小贩似是被老李的一番嘲笑激怒,面上有些挂不住,冷着脸开口道:“我的话有这么好笑吗?” 老李因狂笑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平复了胸中那火灼之感,老李嘴角挂着余笑回那小贩道:“老子行走江湖之时,你还是个吃奶的娃娃。少跟我来这套,看你们这身行头,无非是干些绑票勒索,打家劫舍的勾当。我怎会与你们为伍,技不如人、自个儿走了眼,要杀要剐,悉随尊便,皱一下眉头,老子就不算好汉。” 小贩此刻倒有些佩服这疤脸汉子的气概,见老李不愿服软。小贩面色反而缓和下来,开口道:“同是江湖中人,我等并非行恶事之人,老兄既不愿,我倒也不勉强,这是我等行踪不能泄露,若放走了你,我们的行踪泄露,对不起我凉州的这班兄弟,所以想请老兄去一处稍歇几日,待到我等事毕,那时自然放老兄离去。” 念及适才无论巷口还是与自己众人交手之时,都未曾伤了自己手下这些兄弟的性命,小贩还是打算饶了老李性命。 老李颤抖的提着柴刀,正要反驳,只见那小贩身形一闪,来到老李身旁。若是老李旧伤未发,正面交手,还可与小贩纠缠一二。 如今老李受了内伤,旧疾发作,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贩出手,连封自己周身运真气大穴喉,闪电般的出手封住自己哑穴。 那些黑影蒙面人见疤脸汉子被自家老大封了穴道,便上前七手八脚,将老李捆起后,这些人纷纷将黑衣脱下,露出内里的普通百信衣着。 片刻后,众人招呼着一辆装满蔬菜的马车驶入巷内,众人合力将老李塞入这运蔬菜的马车内。 而后众人相视一眼,纷纷散去,只两三汉子随着马车缓缓驶出巷子。 悦来楼内,二层阁楼雅间内。薛虎又是那副左右烧鹅右手烧鸡,大快朵颐的模样。吃的兴起,薛虎拎起酒坛,给坐在一旁忧心忡忡的顾萧斟满了酒盏,开口嚷道:“顾小哥,来,薛某敬你一碗。” 顾萧虽是端起了酒盏,可他丝毫没有喝酒的心情。先前寻了许久都未曾找到老李的身影。顾萧只得留下印记,随着霖儿等人,先行到了悦来楼。 悦来楼中一桌酒菜都已备齐,老李仍未现身,顾萧心中那隐隐的担忧愈胜。便在悦来楼前寻了一个代客传信的小厮,给了小厮一锭银子,让他去客栈一趟,且看看老李是否已先行回去。 端着酒盏,顾萧盯着街面思索着。李叔平日里有些好酒,绝不会无故消失这么久,到底是去了哪里?难道还与那柳庄有关联?可柳庄已被火焚烧殆尽了?又会是谁?心中毫无头绪,顾萧只能蹙着眉苦苦思索着。 过了半个时辰,薛虎已经将桌上扫荡一空,又嚷着小二上再上些酒菜。 小二挂着谄媚笑容进了雅间,听了薛虎的吩咐便要下去准备饭菜,倒是一旁思索许久未开口的顾萧,眼神瞥见了小二。打量了小二一番,顾萧眼神微变,出声唤住了小二。 “小哥,你在悦来楼做了多久的店小二了?”顾萧打量着小二,面上挂上一抹笑容,开口问道。 小二见客人突然问起自己这个,先是微微一愣,转瞬间又挂上笑容,将汗巾熟练的向肩膀上一搭,躬身向顾萧回到:“回客官的话,自这悦来楼建成以来,都一直是我在这店中忙活,无有他人啊。” 顾萧闻言,展颜笑道:“那便是我认错了人,你长得像我一个远房亲戚。后来因他随着家人搬入城中,便断了联系。” 小二笑道:“无妨无妨,小的长了一张大众脸儿,很多人都说小的面熟。客官若无他事,那小的再去为这位客官准备酒菜。” 见顾萧点头示意,小二躬身退出雅间,向着后厨而去。 霖儿见小二走后,顾萧剑眉蹙的更紧,于是将一旁吃饱正仰着肚皮酣睡的踏雪抱在怀中,安慰顾萧道:“放心罢,李叔在江湖行走多年,且武艺高强,这又是在凉州城内,不会有问题的,说不定李叔已回了客栈也说不定。” 霖儿正说话间,那传信小厮一路小跑入了悦来楼,目光扫了一圈,望见二楼雅名称,快步上了二楼,敲响了雅间的门。 “公子,小姐,我已去了你们说的客栈,并未寻到你们要找的人。”入了雅间,那传信小厮开口向顾萧说道。 打发走了传信小厮,顾萧似是有了主意,低声对霖儿道:“李叔若是先行,定会告知于我,就算寻不见我们,也会在客栈等我,此时距我们寻不见他,已过了几个时辰..”顾萧自顾自的说着,脑中回想起今日发生的诸事。 终是想起似乎在那卖菜老翁摊前,便再未见过李叔身影。放下酒盏,顾萧对霖儿道:“此事太过蹊跷,我得去早间那卖菜之处查看一下。” 霖儿见顾萧为了李叔着急,杏眸流转,随即道:“既如此,我陪你去一同去看看。” 薛虎见主人要随顾萧同去,忙丢下手中酒肉,油乎乎的大手往身上擦拭一番,便要一同前往。 霖儿阻住薛虎道:“咱们不能全都去,你一会儿先回客栈,若是李叔回来,你就去那里寻我们。” 薛虎哪能放心主子离开自己视线,可转念一想,有顾小哥在旁,又放下心来,于是抱拳道:“是。” 顾萧上前,向着薛虎也附耳低声了几句,只听薛虎连连点头,随后不舍的望了一眼桌上的酒肉,随即下楼出了悦来楼,望客栈方向而去。 顾萧放下一锭银子,与霖儿下楼便要去往那卖菜老翁夫妇的菜摊方向而去。行至门前,又回身扫了客栈中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霖儿见顾萧举止奇怪,轻声问道:“顾萧,你怎么了?” 顾萧开口道:“无事,咱们边走边说。” 顾萧与霖儿并肩向菜摊方向走去,二人正行间,一辆马车与二人擦身而过。顾萧立身,回首望向那马车,只见那马车装满了菜品,正停在悦来楼门前,跟车几人叫嚷着让店内众人前来搬运菜品。 看了许久,顾萧收回目光,陪在一旁的霖儿却是被顾萧这接二连三古怪行为绕的满头雾水。霖儿怀中踏雪似是被店外寒冷冻醒,睁开乌溜双目瞧了瞧周围。看见顾萧在旁,忙从霖儿怀中挣脱,顺着顾萧的大氅,一溜烟的钻进大氅之中,只留三角脑袋盯着外面。 用手安抚了踏雪,顾萧从那马车收回目光,随即与霖儿赶向菜摊。不多时,二人就到了霖儿听那卖菜老妪说故事的地方。 虽然天色渐晚,此处仍是人来人往。 霖儿见顾萧面上着急,便扯下腰间玲珑鸳鸯佩,与顾萧说道:“咱们分头去找,若是寻到李叔行迹....” “不可,我本就隐隐觉得不对劲,适才还记得悦来楼中我问那小二吗?”顾萧轻声打断了霖儿。 “你不是说他长得像你远房亲戚?”霖儿不知顾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萧将霖儿拉至街边,低声道:“城外脚店,你我初遇之时,那老掌柜曾与我说过一事,这悦来楼的小二曾因失手得罪了柳溢,被柳溢打断了双手,落下残疾。” “嗷~我明白了,你适才用言语试探那小二,他却说自悦来楼建成以来,都是他在店内忙活,无有他人。”霖儿这才恍然大悟,顾萧在悦来楼中忽然唤住那小二问那番话的意思。 霖儿望着面前青衣大氅的少年,不由赞叹他的细腻心思,又听顾萧说道。 “这事太过蹊跷,李叔已然失踪多时,你我分头行动,若你再出了任何事,叫我如何是好。” 霖儿听了顾萧的话,垂首片刻,轻声说道:“若有一日,我也失踪了,你会这样来寻我吗?” 顾萧哪知少女话中涵意,只是蹙眉打量着周遭,想从中寻到关于李叔失踪的线索,脱口而出道:“当然,若有那么一日,我定也会如此,谁让我们是朋友。” 听了前半句,霖儿觉得心中欢喜,可听到‘朋友’二字,霖儿心中不禁有些失落,倒是顾萧怀中踏雪似是听懂了霖儿那话中的意思,歪头冲着顾萧好一番龇牙咧嘴。只怕若是踏雪能口吐人言,顾萧已被骂的狗血淋头了。 凉州城内诉衷肠,碧衣庞若芙蓉样。 青衫不解心意长,只把青山偎夕阳。 第五十四章 线索重重 在这菜摊附近探查了许久,未曾发现什么蹊跷。顾萧细细回想着今日发生之事的所有细节。猛然抬首,顾萧似是想到了什么,抬头望向菜摊对面,只见那家铁匠铺上,黑色的旗帜分外显眼。 顿时明白了什么,顾萧眼神紧紧的盯着那面旗帜。许久后,顾萧定了定心神,动身穿过人群,来到铁匠铺下抬首望着那猎猎作响的铁字旗,又回首望了望街对面的街道。 “霖儿姑娘,你可曾记得你在这菜摊听那卖菜老妪听故事之时,这铁匠铺上挂的是何种颜色的旗子?”顾萧低声问向一旁的霖儿。 霖儿心中还在想着顾萧适才说的话儿,却听了顾萧开口,回过神来,慌忙道:“你说什么?旗子?我未曾注意到啊。” 顾萧不知姑娘家的心思,只道是霖儿未曾注意到,于是低声继续说道:“若我记的不错,我与李叔和薛虎寻你至这菜摊之时,我曾瞥见这铁匠铺上挂的是一面红色旗子,而现在却换成了黑色,端的奇怪至极,你且在外稍后我片刻,我进去探上一探。” 说完,顾萧将仍在冲着自己龇牙咧嘴的踏雪从大氅里抱出。霖儿接过踏雪,这胖貂刚刚还龇牙咧嘴的神态瞬间消失不见,只是顺从的任由霖儿抱在怀中轻抚。 “万事小心,切莫冲动行事!”霖儿这是回味顾萧适才说的铁匠铺旗子的事,也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于是向顾萧说道。 顾萧点头示意,随即踏步进了铁匠铺。 铺子不大,不过丈余见方之地,铺子正中一个烘炉中炙热火焰燃烧正旺,一旁铁砧、水槽、风箱一应俱全,几个精壮汉子正在挥汗如雨。 冬日里,这铺外天寒地冻,铁匠铺内反而热气升腾,一名精壮汉子在风箱旁用力拉扯着风箱,烘炉中的烈火受了这风力一激,喷出火舌。烘炉前站着的精壮汉子被火舌热浪烤的汗如雨下,将身上的单衣脱下,露出满身健壮肌肉。 眼见烘炉中的铁器被烧至彤红,那光着上身的汉子单手紧握铁钳,将那帖子快速夹出,快步走到那大铁砧旁。 在铁砧旁等待着的另一汉子,身形虽比起光着上身的汉子瘦弱许多,可单手拎着那大锤的样子却丝毫不费力。 待这铁器放上铁砧,这两汉子,一人一锤开始捶打起来,一串钉铛声响,这敲打铁器之声带着独有的节奏。 顾萧没有惊动几人,而是静静的观望着这几个精壮汉子敲打铁器。一阵捶打之后,那铁器的彤红之色渐消,那光着上身的汉子观望了下,便架起铁器又塞入烘炉之中。 光着上身的汉子并未回身,而是背对着顾萧,开口道:“客官,瞧了多时,要打何物件?” “我想打一柄剑。”顾萧开口道。 顾萧这话虽是说的声音极轻,这屋内正挥汗如雨的精壮汉子们似是被这话吸引,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望向门前客人。 “哦?”那光着上身的汉子似是没有料到身后人竟然要打兵刃,也转过身来,看向说话的客人。 一身黛色大氅,黑发披肩,剑眉星目,面庞略显青涩。光着上身的铁匠打量着面前的客人,此人年纪不大,虽然大氅遮身,也可看出他身形略显单薄,宛若一个普通的书生模样,若是要打菜刀甚至农具,铁匠都不会意外。 可他偏偏要铸兵刃,铁匠来了兴趣,吩咐众人继续干活,自己随手扯来汗巾,囫囵的擦拭了浑身汗水,又拽过一件单衣穿上。 行至顾萧身前,打量了顾萧一番,铁匠咧嘴笑道:“客人,我瞧你年纪轻轻,兵刃这玩意可不是小孩子的玩物,这东西可是会伤人的。” “伤人的不是兵刃,而是拿着兵刃的人。”顾萧望着眼前的铁匠,嘴角划出一抹弧线,开口道。 铁匠目光越过顾萧,看向铺外,一个少女正在街道对面向着铺内张望。铁匠收回目光,又细细的打量了顾萧一番,随后开口道:“小店只锻些农具、家用之物,兵刃所需材料皆无,实是无奈,还请客人自便。” 铁匠下了逐客令,随即回身,走到正在忙碌的众人中忙碌起来。片刻后,那铁匠回首,见那大氅少年并未离开,而是在一旁的桌前坐下,拎着桌上的茶壶自斟自饮起来。 铁匠放下手中器物,坐在顾萧身旁,口气放软了些:“小哥儿,不是咱不帮你打,只是这打造兵刃所需要的精铁之物,我这小店确是没...” 不等铁匠说完,顾萧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银票,轻轻放在桌上,用手指推向铁匠,双目却盯着铁匠面上神色。 铁匠见了百两银票,神情不动,却挂上尴尬笑容继续推辞道:“小哥儿,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确实..” 又见一张百两银票递出,铁匠仍是为难道:“还请客人见谅,小店却无法接这活儿。” 顾萧闻言,目光扫了铁匠一眼,随即收起银票起身道:“多有叨扰!” 铁匠见这执拗小哥儿终于不再执着,便起身回礼道:“客人见谅!” 霖儿见顾萧出了铁匠铺,先前在铁匠铺中轻松的神态又转思索的模样,霖儿道:“怎么,看你这样子,发现了什么?” 顾萧正要回话,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铁匠铺外一侧墙根下一个小小印记。若是旁人见了会以为是孩童玩闹刻下,而顾萧见到那印记,却是眼神一亮。 “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霖儿,且随我走!”顾萧向霖儿低声说道。 霖儿望着顾萧身后那铁匠的目光,瞬间明白了顾萧的意思,随即缄口不言,随着顾萧离开。 行出百步距离,顾萧侧头在霖儿旁低声道:“寻常铁匠,甭说百两,一二十钱就会接下锻造剑刃的活儿,这铺中铁匠我出了二百两,他一不问我要样式,二不问品质,只顾推脱说没有铸剑材料。” 霖儿杏眸微动道:“二百两?若是寻常铁匠听到这生意,没有材料,就算是抢,也要去弄些铸剑材料了。” “不错,可那铁匠只是在推脱着生意,从始至终都未正眼瞧我的银票一眼。”顾萧冲着霖儿一个笃定的眼神。 随即笃定道:“这铁匠铺绝非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适才我从铁匠铺出来时,瞥见墙角出有李叔留下的独门印记。” 霖儿道:“你的意思,我们就顺着李叔留下的印记一路追寻,就能找到他了?” 顾萧环视一圈,随即嘴角微翘,用嘴努了努另一处墙角,霖儿顺着顾萧示意的方向望去,一处墙边,又看到老李那特殊的印记。 既是发现了李叔的印记,自然预示着李叔安然无事。顾萧那蹙了许久的剑眉也终是舒展开来,对着霖儿打趣道:“适才你不是说过有一日若你失踪,要不你也弄个独门印记,到那时我便寻着印记,一路去寻你,如何?” 哪壶不开提哪壶,顾萧说完这话,却瞥见霖儿嘴角微微抽动。正纳闷间,顾萧听霖儿开口道:“二百两去铸剑,还挺有钱,若是将来找到了赎英离帖的地方,还望顾大侠也能如此大方,哼。”霖儿说完,报这踏雪一扭身子,向前大步寻李叔印记而去。 留下原地发呆的顾萧在风中凌乱,挠着脑袋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了?”望着霖儿远去,顾萧实是想不通这其中缘由,只能感叹一句:“女人心,海底针,不明白。” 忽的反应过来,顾萧失言道:“赎当英离帖?我哪有这么多银子,喂,霖儿,万事好商量。”随即追上霖儿的步伐,在城中继续寻找李叔的印记。 铁匠铺外,那铁匠矗立许久。望着那身披大氅的少年和碧衣少女远去的身影,铁匠那微微浑浊的双眼微眯,眼神中透着疑惑与不安。 过了片刻,铁匠回身走进铺内,对着那拎着锤子的精瘦汉子开口:“马彪。” 那精瘦汉子听了铁匠叫自己,忙丢下锤子,快步来到铁匠身边低声道:“元哥,你叫我。” 铁匠面色凝重道:“今儿,事儿不太对,你带几个人,一则去店里问问有无特别之事,一则找两个面生的兄弟,跟着适才那对男女。” “好嘞!”马彪擦了擦身上汗水,应声而去。 不多时,这铁匠铺后,行出两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汉子,冲着顾萧与霖儿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那马彪也换了一身衣裳,出了铁匠铺径直向着悦来楼方向而去。 顾萧与霖儿追寻着李叔留下的印记穿行在凉州城内。此时天色已晚,街面上的小贩们都已收摊,顾萧与霖儿顺着印记来到了那处僻静的巷口。 看见巷口墙角李叔的印记,顾萧见这巷内僻静无声,警觉向霖儿郑重道:“一会进去之后,你跟在我身后。若有动静,你先走,我自断后。” 霖儿虽气顾萧不解自己心意,可当下见他那郑重的模样,随即点头示意。 二人身形随后渐渐隐入这僻静巷中。这一切都被街角一处那两个面向普通的汉子看在眼里,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道:“你将此间情形去告知大哥,我在这盯着。” 另一人一点头,随即快步向着铁匠铺奔去。 —— 悦来楼中,无论是城中吃客还是外来客商,都知道悦来楼新来了位风情万种的掌柜,她平日里很少出现在店中,只是月初几日盘账之时,亦或是这悦来楼有贵客到访,这位老板娘才会现身。 天色已晚,悦来楼中已然客满,那小二熟练的穿梭在各个桌前。酒客们正推杯换盏,食客们细嚼慢咽的品尝着悦来楼的菜品。 只见一女子穿过这店中桌椅,遥遥向店中而来。 第五十五章 掌柜小贩 这女子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柳叶弯眉,挺翘小巧的鼻子,一双瑞凤眼旁一颗泪痣点缀,将她那柔媚俏面衬托的更加惹人怜爱,晶莹的耳垂上佩着流星状耳坠,让她看起来有种说不清的风情。 女子身披菘蓝裘衣,内里只着抹胸,身姿婀娜行于悦来楼中,穿行在一众酒客食客间,神情从容自在。 酒肉客们见了女子,眼中光芒都胜了几分,男人们不停的咽着口水,恨不得冲上前去一亲芳泽。更有胆大好事者,冲着女子吹起了口哨,甚至向着女子调笑起来。 “咫掌柜,许久未见,上次一睹芳容,让我好生想念。” “咫掌柜,今儿晚上才来,是不是昨夜被折腾的白日起不来床呀。” “咫掌柜,听说你酒量不俗,一会儿陪我喝个交杯如何?哈哈哈!” 被一众酒客称作咫掌柜的女子,听了店中这些酒肉食客们的调戏轻薄之言。也并未动怒,而是眉梢微翘、眼角含情,莲步款款移到其中一桌前。 咫掌柜红唇轻启道:“哟,刘员外,您要和我喝交杯是吗?我倒是无所谓,不过,若是您家那位夫人得知,只恐怕...”女子欲言又止,眼中透出的丝丝媚意,让一旁的男人们只觉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那王员外是城中出了名的惧内,听了女子提及自家夫人,连连摆手苦笑道:“刘某只是一时玩笑,一时玩笑,还请咫掌柜勿要声张,勿要声张。” 女子掩着红唇一声轻笑,不再与这王员外过多纠缠,而是转向另外一桌,俯身坐于桌前,伸出玉手,执壶为客人斟满了酒盏,向客人媚笑道:“黄员外,我今儿乘马车来时路过凤来楼,无意中听到那的姑娘在街边揽客之时说到了您。” 媚眼瞥了一眼黄员外,咫掌柜稍稍放大了些声调,让店中客人们都听得到,只听女子说道:“那儿的姑娘说您昨晚,有些...有些快呢,甚至..她还没有感觉,你就..就结束了”说完这话,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女子倒先轻捂红唇,笑了起来。 待到店中诸多酒客反应过来,哄堂大笑,直把那适才出言调笑的黄员外羞的是满面通红,不敢再抬头。 咫掌柜见那黄员外已然红紫的面庞,又笑道:“不过,后来那姑娘儿又说了,您这下半夜呀,可是生猛的很呐..直教她欲仙欲死呢。” 众人听了女子此言,又纷纷对那黄员外投去钦佩目光。而黄员外听了咫掌柜将自己男人的面子又给找了回来,立刻抬头挺胸,傲气神色挂满面颊。 店中诸客见咫掌柜三言两语就摆平了这些口中不干不净的人,无一人再敢出言调戏,见她冲着黄员外微微点头示意,随即离开桌前。 冲着店中满堂客人微微一拂,女子开口道:“诸位如此偏爱我悦来楼,咫苏梅多谢各位,还请大家今日尽兴而归。每桌再添一瓶春日醉,算我的。”咫掌柜冲着店内的客人们行了一礼道。 店中小二听了掌柜的吩咐,忙招呼众人取了春日醉,给满店的客人上酒。 店中客人们皆起身叫好,纷纷向女子拱手答谢,女子一一点头示意,随后盈盈身姿穿过店内,进入这悦来楼的后堂一间僻静屋子。 这后堂中,有一人正负手而立,似是等待了多时。 进入后堂房中,咫苏梅见了那人背影,适才应对店中一众客人那游刃有余娇媚姿态,消失不见,转而那双媚目中透出一股别样的情绪。 “多日不见你来看望我,怎的今日倒有了闲情雅致来我这?”咫苏梅语气中有些娇嗔,亦带了些哀怨。 那人听了紫苏梅的话,转过身来,正是一拳伤了老李的小贩。望着咫苏梅那略带哀怨的眼神,片刻后,长叹一声道:“苏梅,不是不想来看望你,只是咱们身为墨者,自然要守墨门的规矩。” 咫苏梅听到此言,似是听到了这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笑的花枝乱颤,就连眼泪的都笑了出来。一阵媚笑后,咫苏梅止住了笑声,拭去了眼角的眼泪,恢复了适才店中的柔媚姿态。 “和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我已看到了铁匠铺的旗子,你不会为了这事儿特地跑来通知我的吧?”咫苏梅媚眼噙泪,略含笑容道。 那人看了咫苏梅眼角的泪水,抬起手儿想替她拭去,可将将举到半空,那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收回了手掌,负于身后,随即背过身去说道:“今天有个江湖浪客,无意中看出了铁匠那铺子的端倪。” 咫苏梅见那人伸出手掌又收回的样子,心中明了他的心思。听了他的话,知道此刻不是言情之时,于是便收起了媚态,正色道:“江湖浪客,那现在此人处理掉没有?” 那人开口道:“本来我想杀了此人以绝后患,可初交手时,见此人身手不凡,且他只将韩氏兄弟几人打晕,未伤了他们的性命..” 话未说完,咫苏梅已知那人的心思,于是接话道:“于是你便顾念着江湖道义,不愿取了他的性命?” 轻声一笑,那人开口道:“果然还是你了解我,不仅仅是顾念江湖道义。此人身手不错,且心有道义,我想收了此人,将来若是与尺千刃那班人撕破了脸,咱们也可多一份胜算。” 语气稍顿,那人继续说道:“墨者传到咱们一脉,大多数的门人早已沦落成了江湖败类。” 咫苏梅笑道:“也只有你才会抱着那规矩过日子。据我所知,尺千刃那班人早就沦落成了江湖死士。他们弑杀成性,贪财无度,只要给钱,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他们都敢做,早就把墨者的规矩抛之脑后了。” 咫苏梅说完,只见那人负在伸手的双手紧握,青筋暴露,可见他实是气愤到了极点。 片刻后,那人松开了紧握的手,叹道:“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只可惜我功力不足,不能为门派清理门户。他们作恶多端,终有一日,我会手刃了尺千刃,重振墨门声威。” 咫苏梅听了那人豪言,面上露出温柔之色道:“无论将来如何,你要做些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咫苏梅言毕,那人仍是负手而立,却能感受到他的呼吸都已粗重了些。一时间,满室旖旎。 不多时,那人平复了心情,开口道:“往日里,我还可以与尺千刃那班人周旋,可他近日却手持墨者令的印信前来,命我等集结凉州城内所有墨者。” 咫苏梅吃惊道:“墨者令?那东西不是早就随着当年那场大火一同焚毁了?为何会在他的手上?” 那人道:“我也不知,可墨者令一出,所有墨者都要令出即行..所以我才命铁匠铺挂上墨色旗,召集凉州墨者。” 咫苏梅担忧之色浮上她那张娇媚的脸庞,开口道:“墨者令落在尺千刃手上,若他要你去做些伤天害理的事,你...” 那人不等咫苏梅说完,决然开口道:“虽然我们身为墨者,要受制于墨者令,但是有违道义之事,我尺天涯是绝不会做的。”言毕稍顿,尺天涯道:“我见到的只是盖有印信的信函,不知那令牌是否在尺千刃手中,此次前去,若那令牌真在他的手中,我会设法从他手中取回墨者令。” 听了尺天涯的话,咫苏梅沉默了许久,柔声开口道:“天涯,听说那尺千刃这些年,修为更上一层,已踏入登堂境。只怕,你我已不是他的对手。你..要不..带我走吧,咱们早已不缺银钱,咱们寻一个没人能找到咱们的地方,安心过日子,好吗?” 尺天涯背对着她,听了她这番话,眼中也露出了向往的神色。可随后,尺天涯双目微阖,再度睁开双眼之时,这向往之色已然消失,只听到他那决然之声:“师傅待我们如亲生儿女,他老人家驾鹤之时,留下遗命,让我等有生之年,重振墨门,你忘了吗。” 随后,尺天涯语调稍缓:“还有奎叔、奎婶、铁匠那班兄弟,他们都已随咱们安生了多年..我怎能..怎能弃他们不顾。苏梅..我...” “好了,知道你心中顾念着师傅,还有这班人。既然墨者令重现,我就陪你一同去看看他要搞什么鬼。若真是撕破了脸,动起手来,咱也不怕他们。”咫苏梅知道尺天涯心中有自己,可为了师傅遗命和这班兄弟,他独自背负了太多。 “对了,苏梅,适才我说的那个江湖浪客,我将他制伏后,藏在了给你这悦来楼送菜的马车中,一会我让人把他藏在暗室之中,你命人每日给他送些吃喝,不要伤了他的性命。”尺天涯心中不愿咫苏梅跟着自己冒险前去,于是便岔开话题。 咫苏梅笑道:“放心,若是别的,我不敢保证,在这里,吃喝可短不了他的。” 尺天涯道:“那便好,先关上些时日,一则若有机会,我好言相劝,看看能否收服此人;二来,且看此人是否有同行之人,若有,只怕此刻已在寻他。” 这尺天涯所料不错,老李的‘同行之人’正在凉州巷中细细探查老李失踪的线索。 —— 城内,偏僻巷中,顾萧与霖儿打起万分小心一路前行,终是在这巷中发现了些许线索。 顾萧剑眉紧锁,看着地上积雪中杂乱的脚印与打斗的痕迹,喃喃道:“脚印虽乱,却是李叔招数的步子,李叔与人交手了?怎么会呢?” 霖儿忽然开口唤顾萧道:“顾萧,快来。” 闻言,顾萧三步并作两步,行至霖儿身旁,见地上正是李叔的柴刀。此刻那柄柴刀正静静躺在积雪中。 顾萧拿起柴刀,心中已笃定,李叔定是遇到了高手,只是这凉州城内居然还有人能轻易击败李叔,让顾萧颇为吃惊。 望着顾萧眉头紧锁,霖儿安慰道:“顾萧,你先别急,你看这雪中虽有争斗的迹象,却未见丝毫血迹,李叔的柴刀虽丢在这。却..未见..”‘尸体’二字,霖儿顾虑顾萧感受,未曾说出口。 “不错,这争斗迹象虽浓,但却未见丝毫血迹,说明李叔只是被人带走,性命暂且无忧。”顾萧也同样赞同霖儿的想法。 只是这柴刀在这,李叔人却被带去了哪里,顾萧第一反应便是那城中的铁匠铺,可随后顾萧推翻了自己的想法,那铁匠铺只有那么大点儿的地方,自己曾入铺查探。那里绝非藏人的地方。 可不是铁匠铺,却又是哪儿呢?顾萧冥思许久,剑眉下的星目也同时打探这巷子,忽然在不远处的地上,顾萧发现了什么。 一跃而至,顾萧俯身查看,虽然空中飘落的雪花把地上积雪中的痕迹覆盖了些许,但顾萧细细查看之下,却仍是发现了些许线索。 第五十六章 再访悦来 抬手拨开一层地面的积雪,顾萧发现了马车的车轮印记。仔细端详着马车的车轮印记,抬头看向空中,顾萧心中默默盘算了落雪深浅和地上的浮雪程度,大致推演了一番,随后起身。 一旁的霖儿望着顾萧那笃定的眼神,知道顾萧定是发现了什么,于是开口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从地面上覆盖在马车车轮印记积雪的厚度,大致推算了一下时辰,想起了咱们离开悦来楼时的那辆运送蔬菜的马车。时辰与这浮雪都对的上,不过我还需要去确认一番。”顾萧心中已有了判断,只是还需要佐证。 心中拿定了主意,顾萧对霖儿说道:“咱们恐怕要再走一趟悦来楼了。” “好。”霖儿不假思索开口。 “我适才在悦来楼时,曾与薛大哥说了几句,你不好奇我说了什么?”顾萧想起了薛虎,自己请他帮忙之事,应当也有了结果。 想起霖儿巷外还生着莫名的气,于是便想霖儿多说说话。 霖儿适才只想着帮顾萧找寻李叔的下落,此刻听顾萧说起其他,又想起巷外的事,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看到顾萧那略带无辜的眼神,就来气。 于是气鼓鼓的说道:“你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不想说,我又打不过你,还能拿你怎么样?” 顾萧见霖儿又变成巷外那模样,只能讪讪开口道:“我在城外与薛大哥交过手,知道薛大哥会追踪术,于是我便摆脱薛大哥一来去客栈之中查看李叔是否已返回客栈,二来是拜托薛大哥去查查那悦来楼是否曾换了东家。” 霖儿听顾萧提及追踪术,面上担忧之色一闪而过。 虽恼顾萧不解自己心意,但也知道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李叔的下落,于是不再置气,开口道:“薛虎的追踪术只懂些皮毛,只怕这凉州城内各行人等纷杂不一,只怕难有结果。当下,我们还是先去你说的悦来楼一探之后,再与薛虎会合不迟。” 顾萧点头道:“所言甚是,咱们这就动身。” 在巷口盯梢的那人,见这对男女从巷中出来,疾步向着悦来楼方向而去,稍加思索,盯梢之人忙快步向往悦来楼报信而去。 悦来楼后堂一间僻静的房内,咫苏梅将尺天涯带到房中书案前,咫苏梅伸出手来,在书案上一阵摸索,触到一处凸起后,指尖用力按下。 只听这书案下地上‘咔嚓’一声,露出一方暗门,暗门之下有着层层向下的阶梯,随后咫苏梅看着尺天涯肯定的眼神,从书案上顺手拿起一盏油灯。撩起衣袍,缓步走入暗门之中,尺天涯随即也随着咫苏梅入了那地上的暗门。 二人身形消失在地上的黑暗中后,又是‘咔嚓’一声,暗门关闭,这房中再无二人身影。 在这暗门阶梯下是一个低矮的甬道,二人在甬道内行了一会儿,咫苏梅望见前面出现了一间暗室。 推开暗室房门,暗室不大,以青色墙砖在地下垒成,只留一小小通风口。 只见一个疤脸汉子安静的躺在床上。走进一瞧,那疤脸汉子怒目元睁,正望着自己,咫苏梅知道此人就是师兄说的那江湖浪客。见他一动不动,只是瞪着双眼瞧着自己与尺天涯,就知道他被封了哑穴和诸身大穴。 咫苏梅换上一副人前的媚态,捂着嘴儿装出诧异模样,回身向尺天涯道:“就是他吗?” 尺天涯倒是对咫苏梅的表演很是配合,点头道:“是。” 咫苏梅见师兄使了下眼色,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要自己‘唱红脸’。随即装出心疼模样,来到老李身旁,开口道:“疤脸汉,我看你被封了多时,解开你的哑穴,是想你缓缓,你可勿要叫嚷,你若是同意,便眨眨眼。” 见疤脸汉子双眼止不住的眨,捂嘴儿轻笑一声,咫苏梅葱葱纤指从袖中急出,在老李身上喉间连点数下,为老李解开穴道。 本以为是一番谩骂之言,解开穴道的疤脸汉子居然冷静异常,只听他淡淡开口道:“你们既不要我的命,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这会儿,咫苏梅倒是真的有些吃惊了,不由的又佩服尺天涯看人的眼光,这汉子果然是个值得师兄收入麾下的人才。遇事沉着冷静,确有过人之处。 见尺天涯来到床边,咫苏梅倒是识趣的退开轻声道:“你们聊,我去准备些吃喝,看这位大哥应当也饿了。”说完,咫苏梅掩门而去。 “这位大哥,在下姓尺,名天涯,也和兄台一样是个江湖客。此次,将兄台请到此处,实是无奈之举,还请兄台见谅。”尺完,抱拳向老李行了一礼。 老李虽然身子不能动,见面前小贩自报姓名,又对自己施礼。想起是自己好奇在先,窥探了别人秘事,胸中之火顿消,叹道:“这位兄弟,不必多礼,我无法起身,就不还礼了。今日凉州巷中,却是我无礼在先,我见你们行事诡秘,好奇之下,这才一路跟随。” 语气稍顿,老李继续说道:“我初见你们,以为你们是打家劫舍的贼人,于是便想着替天行道来着。” 尺天涯笑道:“那为何兄台不下杀手?” 老李无奈道:“未有证据,怎能随意杀人。况且我还未曾开口,就被你们发现了,这一路被你们带到此处。不过这一路上,我也想明白了,若你们是作恶的贼人,只怕我现在早已身首异处了。” 尺天涯抚掌笑道:“兄台明鉴,我们这班兄弟,虽都是身怀武艺,但都是安分守己的人。” “那你们为何还要将我带至此处?”老李倒是被这‘小贩’尺天涯突然的以礼相待弄的有些蒙,不禁开口问道。 “说来惭愧,我们这班人,原是江湖中一小门小派。后经变故,我们沦落江湖,但我们这些人也不愿落草为寇,只想安心为民,凭自己双手做些普通营生度日。”尺天涯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那门中,原有一位师兄。近日,我这师兄找到我们,带了门派印信,命我等去岭州,虽然我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据我所知,我这师兄早已沦落成了江湖败类。因此,此次召集我等前去绝非善事。”尺天涯皱眉说道。 老李早年在江湖闯荡多年,听尺天涯绕了一大圈,自是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开口道:“你想要我助你?” 尺天涯诚恳道:“兄台若是愿加入我们,我保兄台今后不用再浪迹江湖...” 老李一时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自己是不可能加入尺天涯这行人的,可若是自己不答应,自己还要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暗室不知几日,少主此刻估计也已是发觉自己失踪,只怕正满城的寻找自己。 —— 尺天涯与老李正在暗室之中交谈,顾萧与霖儿已经赶到了悦来楼,正要入内,一个粗犷声音叫住二人。 “主子、顾小哥。”声音正是来自于薛虎。 薛虎见到二人正要进悦来楼,忙将二人拉至一旁,那颗大脑袋环视了一圈,见没什么人注意到几人,开口道:“顾小哥,客栈中没有老李的身影,客栈掌柜也说老李未曾回来过。你让我打探的另一件事,果然如你说的一样,这悦来楼前些日子才将将更换了东家,说是一个美艳女子将这悦来楼购下,给了足足八千两。” “八千两?只怕已远远高出了酒楼市价吧?”顾萧与霖儿面面相觑。 “是啊,我也纳了闷了,这酒楼就算是生意再好,用八千两买酒楼,出手可真是阔绰。”薛虎摇着大脑袋,也不能理解。 “既然如此,咱们就再去吃上一顿。”顾萧星目微眯,打定了主意。 霖儿也知道这事太过蹊跷,也准备随着顾萧再探望月楼,三人一貂中最开心的莫过于薛虎和霖儿怀中的踏雪,又可以大吃一顿。 顾萧一行人再度踏入这悦来楼,那小二仍是熟练的上前迎客。见到顾萧几人,小二面上警觉神色一闪而过,随后又挂上那熟悉的谄媚笑容,这小二笑道:“客官,怎的又去而复返。小人记得,几位才用过饭不多时啊?” 未等顾萧霖儿开口,薛虎的粗犷嗓门倒是先嚷开了:“怎的,我们几人又不是没付钱,有生意你还不做吗?” 顾萧到是将小二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霖儿见顾萧神情,便抬手示意薛虎退下。 “我们适才有些急事,现在已经处理好了,我这位大哥饭量大,没吃饱。而且你家的菜品甚是对我大哥胃口,因此,再来光顾。”顾萧面颊上酒靥微现,含笑道。 小二那眼珠一转,随即应到:“那是,那是,客官里面请,只是这大堂已满,客官还是二楼雅间儿请吧!” 顾萧与霖儿相视一眼,随即道:“无妨,前面领路便是。” 小二见状,忙引着顾萧一行人往二楼便行。就在顾萧往等人去往二楼之时,那盯梢之人也已跟着入了悦来楼。见顾萧等人二楼坐定,那小二下楼传菜时,这盯梢之人假意咳嗽,引起了小二注意。 小二瞧见此人,脸色微变,随后向着盯梢之人微一点头,拉住一旁上菜的小厮,低声吩咐一番,径直走向后堂。 那盯梢之人见状,假意起身,也向着后堂行去。而这二人行动,皆被二楼上的顾萧与霖儿瞧的一清二楚。 只见霖儿在顾萧耳旁低声了几句。顾萧有些惊诧的往下楼下。 “你确定此人从铁匠铺时就已跟着咱们?”顾萧低声向霖儿问道。 霖儿杏眸露出一副骄傲神色,樱唇轻启道:“当然,我不是说了吗,薛虎的追踪术只学到了皮毛,我的追踪术可比他厉害多了。” 菜品未上,桌上只有些点心,薛虎与踏雪正吃着点心果腹,听了霖儿之言,口中塞满糕点的薛虎凑上来道:“我作证,主子的追踪术确比我强上许多。” “你瞧见适才那两人的眼神了吗?”顾萧问道。 霖儿道:“我瞧见了,跟着咱们那人在冲那小二使眼色,他们早就认识。” “不错,看到他们如此谨慎,我现在倒是放心了。”顾萧冲着霖儿低声道。 霖儿会意道:“是呀,越是谨慎,就代表这悦来楼与铁匠铺有问题。” “我看那小二与你说的盯梢之人齐齐去了后堂。我想,一会儿,他们身后的人便会出来了。”顾萧伸了伸懒腰,将自己舒适的靠在椅子上,静静等待幕后之人的出现。 第五十七章 墨门往事 咫苏梅正在后堂厨房忙活着,那厨房灶台的火光在咫苏梅柔媚双眸中闪烁。往事也随这火光跃动,一幕幕浮现眼前。 咫苏梅出生在贫苦人家,儿时父母便先后离她而去,只能寄养在远方亲戚家中。本也不富裕的亲戚,家中又添了一张嘴吃饭。没过多久,这亲戚不愿再养着女娃娃,便偷偷邀了一个人口贩子来家中,人口贩子看这女娃长得甜美可人,便出钱买下了咫苏梅。 将她从带到城中,第二日便要将她要卖入妓院。 恰逢一墨者路过,见咫苏梅可怜,出手从人贩子手中救下了她,将她带回墨门,收她为徒。从那之后,咫苏梅成了墨门为数不多的三代女弟子之一。初入墨门,咫苏梅年龄小又是女娃娃,这些弟子们有顽皮好事者成天欺负她。 每当咫苏梅思念父母,在深夜独自一人偷抹眼泪的时候,比她早入门的尺天涯便会陪着她,想着法儿的哄她开心。从那时起,尺天涯的身影就已牢牢印在咫苏梅心中。 随着时光流逝,咫苏梅出落的愈发动人,门中的男弟子们追求者无数。可咫苏梅却未曾对这些追求者瞥上一眼,她心中只有一人,便是师兄尺天涯。 每当尺天涯出门执行墨门任务之时,咫苏梅每日便会在墨门山门前等待他归来的身影,从日出到日落。而望见尺天涯平安归来回山之时,咫苏梅也总会挂满笑容蹦蹦跳跳的上前挽起师兄的胳膊,如儿时一般听着师兄说这一路出行时看到的大河山川,各处风情。 墨门乃是天赢朝之前就已建派,曾有传说,墨门第一代掌门曾凭手中三尺青锋,御空斩龙。可随着时光流逝,朝代更迭,这个传说也渐渐无人提及。 虽不如曾经辉煌,墨门下弟子亦有数千。当年墨门子弟在江湖中行走,黑白两道见了,都会恭敬道一声‘墨者安。’直到尺天涯与咫苏梅二人的师傅,二代墨门弟子咫百帆接任墨门掌门,同为二代弟子的师兄弟几人皆不服咫百帆。 自那时起,墨门中便分成了几派,开始了明争暗斗。甚至在执行任务之时,几派相互拆台,互相暗算。最终墨门几派在门内大打出手,兵戎相见。一番腥风血雨之后,墨门分崩离析,这历无数王朝都屹立不倒的墨门,在大火中轰然崩塌。 咫百帆带着咫苏梅、尺天涯等数十人突出墨门那人间修罗场,却已是身受重伤,卧床不起,而象征着墨门掌门印信的墨者令也随着墨门大火葬身火海。 咫百帆弥留之际,将尺天涯等人唤至床边,当着众人的面让尺天涯跪下听令。 “百帆..无能,有负师..恩,不能.统领..墨门,今身受..重伤,已..无力回天。”咫百帆艰难的从口中挤出这番话,已是虚弱不堪。 可他还是勉力支撑着,继续说道:“尺天涯,武艺非..凡,人品..贵重,可担大任,我自传...尺天涯为墨门...第五十三任掌门,凡..我墨者,皆听从尺天涯号令。” 不等众人跪拜,咫百帆已觉自己将行,于是勉力支撑,声若蚊蝇道:“天涯,你自小..便是我..亲手抚养长大,如同..吾子。今将..重任负于你肩,你定要..定要...重振.我..墨门..声..” ‘威’字尚未出口,咫百帆已油尽灯枯,驾鹤西去。尺天涯、咫苏梅等一众幸存弟子,皆哭倒一片。 众人悲伤之后,埋葬了掌门。在咫百帆陵前,尺天涯发下重誓,此生若不能重振墨门,终生不娶。在尺天涯身后的咫苏梅知道,师兄心中,一直将师傅当做父亲一般。 师傅从小也将自己当成是女儿对待,也暗下决心,要辅助师兄重塑墨门。 时间流逝,虽然尺天涯接下了掌门之位,可逃出的弟子们却在渐渐心生嫌隙,尺千刃是咫百帆的大弟子,自从师傅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天涯。尺千刃虽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一直在责怪师傅偏心。 直到一日,得知千刃师兄携十几位师弟偷偷劫掠了一个商队,还将商队全部灭口。而尺千刃却表现的若无其事,尺天涯大怒之下开口痛骂,尺千刃却争锋相对,师兄弟二人愤然出手,一阵缠斗之后,二人不分胜负。 尺千刃见自己无法在武艺上与尺天涯分出胜负,便忿然领着不部分的残存墨门弟子而去。 门中弟子本就所剩无几,而这尺千刃又带走了大部分墨者,尺天涯备受打击,只得带着余下众人江湖漂泊,所幸咫百帆带出了墨门部分银钱,众人虽然靠着这些银钱衣食无忧,可那句‘重振墨门’的誓言仿佛已渐行渐远。 墨门强盛之时,江湖中无人敢惹,可如今门派没落,曾经的仇家也纷纷找上门来,尺天涯带着剩下的墨者们历经万难,几番死里逃生。身边的墨者战死者,不辞而别者日渐增多。 终于,尺天涯带着剩下的几十人在凉州城隐居下来,一则躲避仇家追寻,二来,这些兄弟们也需要安定的生活。 却说尺千刃带走了墨门大部分墨者,这些人在尺千刃的带领下,彻底沦为江湖败类,只要给钱,杀人劫财无恶不作。 尺天涯虽然痛恨尺千刃的所作所为,可自己剩下的这班兄弟,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实在不愿看着他们再用性命搏杀。 回忆到此处,咫苏梅那柔媚的眼中已噙满了泪水,面前也已做好了师兄最爱吃的菜,咫苏梅望着这几道菜,想起师兄不过三十年华,双鬓已渐渐泛白,长叹了一口气。 正要将准备好的酒菜送到暗室,咫苏梅听得厨房外小二轻声敲门道:“师姐、师姐。” 咫苏梅忙用衣袖拭去眼中泪水,打开厨房的门,压低声音轻声对那小二说道:“说了多少次了,还叫师姐,你是怕仇人寻不见咱们吗。” 小二愣了愣,忙沉声道:“师..掌柜,铁匠铺来人了。” 咫苏梅心中一沉,知道铁匠等人没有紧急的事情,是不会贸然到悦来楼来的,于是让小二进了厨房,掩上房门道:“出了什么事。” 小二道:“今日,掌...天涯大哥不是擒了一个疤脸汉子回来吗?那疤脸汉子还有同伙儿,他们也发觉铁匠铺有问题,已到铁匠铺打探过了。铁匠觉得事情不对,让小石兄弟二人去盯梢。结果发现那疤脸汉子的同伙一路追查到了咱们悦来楼,现在他们就在外面二楼雅间。” 咫苏梅皱眉沉思片刻,低声对小二说道:“良子,你先出去稳住他们。我去寻天涯,把此事告知。若事情有变,一切按照天涯大哥交代你们的办法。” “好,我记住了。”小二麻溜的开门向店内行去。 咫苏梅端起适才做好的菜肴,快步出了厨房,打开暗室,咫苏梅将酒菜端入。见尺天涯已为老李解开了穴道,而人正面对而坐,在桌前谈笑风生。 “既然是误会一场,那尺某便与李大哥畅饮一番,李大哥另既不愿加入我等,那我也不再勉强。”咫苏梅听师兄笑道。 又见那疤脸汉子面带愧疚之色道:“此事都怪李某,一时好奇。李某实是不该贸然打扰,引起了误会。” 咫苏梅听了二人交谈,忙端了菜肴上桌,笑道:“听这位李大哥所言,既是误会,那就一醉消误会可好?我待会儿就吩咐夏准,为李大哥准备间客房,今晚就在我们这歇脚。”说话间,悄悄给尺天涯递去一个眼神。 尺天涯见状,会意道:“对,李大哥,今日我等多有冒犯,还请吃些酒肉再行。” 老李见这误会消除,便想着赶回客栈。免得顾萧少主担心,可面前二人实在是盛情难却,此刻自己若是拔脚就走,实是有些无礼,便开口道:“如此,那李某就陪尺兄弟喝上几杯,聊表歉意。” 不多时,老李与尺天涯推杯换盏间,老李就已被二人灌醉。望着酣然入睡的疤脸汉子,咫苏梅向着尺天涯示意,二人将暗室掩上门,来到后堂中。 见咫苏梅一脸担忧的神色,尺天涯问道:“怎么了苏梅,出了什么事。” 咫苏梅紧皱眉道:“那疤脸汉子你真的相信他的话吗?咱们这一路到了凉州,已经死了太多的兄弟了。” “此人的话,我信七成,他无恶意,我也能看的出来。只是为保万一,还需暂留他几日。距墨者令印信出现已有数日,我们再不去岭州,尺千刃那班人会乱来。”尺天涯回道。 “那汉子应是有同行之人,怕也查出了些端倪,此刻那几人就在悦来楼中,待会我且去会一会他们。”咫苏梅回道。 “如此也好,你是这悦来楼的掌柜,由你出面,他们就算心有疑惑,也不会贸然行动。我去让铁匠、奎叔、奎婶等人收拾一番。过几日,便出发去岭州。”尺天涯略一思索,开口向咫苏梅说道。 咫苏梅向着尺天涯略一点头,便要去前堂应付顾萧几人,转身之时又听师兄喊住自己,咫苏梅回首道:“师兄,还有什么要吩咐?” 尺天涯望着咫苏梅那娇媚的面庞,欲言又止,沉默片刻,黑暗中甬道中只听到尺天涯淡淡道:“今天的菜很好吃!” 红唇微翘,咫苏梅眸中闪出点点光芒,随即转身道:“若有一日,你我同归山林,每日都做给你吃。”说完,那温柔的面庞换上一副娇媚姿态,柳腰微摆,径直出了后堂,向着悦来楼前厅而去。 尺天涯此刻望着咫苏梅离开的背影,眼中盛满了温柔。随即转身穿过后院,推开后门,身影消失在凉州街上。 而就在尺天涯离开悦来楼不多时,这前往悦来楼的凉州街上。夜色映出了两道身影,这两道身影步子沉稳,步伐一致,就连二人摆手的幅度都未有丝毫偏差,这二人向着悦来楼方向不紧不慢而去。 第五十八章 阴阳判官 顾萧几人正品尝着桌上的菜肴,薛虎还是那边狼吞虎咽,扯下一只鹅腿就要塞入口中,只见乳白色身影眼前一闪。 原是踏雪从薛虎口中抢下一直鹅腿,躲开了薛虎那蒲扇般的手掌,叼起兔腿飞身躲在了霖儿怀脚下。 薛虎知道主人喜欢这只雪貂,只得讪讪放下大手,虎目登了那貂儿一眼,抓起那烧鹅自顾继续吃了起来。 顾萧望着一旁的踏雪,想起他在无归山上从自己口中抢走兔肉的相遇情景,此刻‘受害者’从自己变成了薛虎,唇边酒靥微现道:“薛大哥,这胖貂无礼,还请薛大哥见谅。” “无妨无妨。”薛虎只顾着手中美味,不会在乎那一只小小鹅腿,可还是不经意间将桌上的酒肉都向自己身边拢了拢,以防那雪貂再来抢肉吃。 霖儿早已吃的饱了,此刻只托着下巴,望着脚边的踏雪吃鹅腿,伸出纤手逗弄了正在大快朵颐的三角脑袋一番。 杏眸瞥见悦来楼中除了自己这桌,剩下的唯一一桌客人也已起身结账。那小二正在仔细擦拭每张桌子。眼看快到了闭店的时辰,霖儿有些沉不住气了,继续开口道:“这店中只剩下咱们了,也没见你说的身后之人出现呀,咱们要不要闯一闯后堂,探一探究竟。” 顾萧见霖儿有些沉不住气了,坐直了慵懒的身体,低声道:“我看适才那小二慌慌张张跑进后堂,给咱们上菜的时候却又神色如常了,定是那后堂之人交代了他。” 话未说完,霖儿见顾萧星目冲着下方,对自己使了一个眼神道:“瞧,这不是来了?” 霖儿顺着顾萧眼神,向一楼看去,只见一个女子,身披裘衣,诱人的锁骨在裘衣下若隐若现。那女子手中托着一个精美托盘,托盘之上立着两个盛满酒的玉壶。 女子柳腰微摆,步履轻盈,直上了二楼,来到顾萧等人的雅间内。女子瑞凤眼儿瞥了一眼房内众人,而后眼角弯出一抹笑意,眸若秋水,搭配上那眼角的泪痣,让女子看起来更加妩媚动人。 在咫苏梅眼中,这雅间内的几位客人看起来实在是古怪的搭配。一位虬髯大汉正在桌上胡吃海塞,那壮硕的身形估摸着是护卫随行高手。 身旁碧衣少女清秀脱俗,让人一眼难忘,此刻她也在打量着自己,一手托腮,一手逗弄着脚下那只正在吃着鹅腿的雪貂。 与碧衣少女对面而坐的,是一个身披黛色大氅的少年,看着年纪不大,剑眉之下那双目中似有星光浮动,透人心肺,唇边微现的酒靥让人过目不忘。 咫苏梅也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自付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此刻被这少年含笑望着,心中莫名的一阵惊慌,随即心中自嘲道:“咫苏梅,你在慌什么,只不过是两个娃娃。” 定了定心神,咫苏梅妩媚笑容挂在脸上,红唇微启道:“呵呵,今儿是什么风,我这悦来楼中居然来了如此可人的姑娘和俊朗的公子。”咫苏梅拿出自己最拿手的那套应对客人的法子,柳腰轻摆向着桌边走去。 霖儿没想到这悦来楼的掌柜居然是如此妩媚的女人,就连自己身为女子都不禁多望了她几眼。转脸看向顾萧,居然看到顾萧正眼带笑意,目不转睛的望着这女子。 瞬间没由来的一股火涌上心头,心中暗骂顾萧,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如今见到美人,眼珠子都快甩到别人身上了。看着美人掌柜那高耸的胸脯和妩媚的面容。霖儿不由低头自顾,审视比较一番后,一股自卑之感涌上心头。 那莫名之火和自卑之感夹杂,霖儿哪里还记得顾萧与自己说的幕后之人与打探之事,将头扭至一旁,鼓着腮生起闷气来。 顾萧余光将霖儿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知是霖儿误解了自己是贪恋这掌柜的美色。心中苦笑,可这掌柜就在眼前打量着自己几人,只有一会儿再向霖儿解释了。 心中拿定了主意,于是向掌柜开口询问道:“掌柜谬赞了,我二人从北边而来。这不是快到元日节了吗,到凉州给家人采买些过节之物,今儿早些时辰在悦来楼吃了些,觉得你这的菜品实是可口,于是这晚间再来叨扰。” 咫苏梅将那托盘放在桌上,随即微微一拂,行礼道:“公子中意就好,这是本店上好的春日醉,请公子一尝。” 顾萧盯着这掌柜面上一番打量,直望见掌柜双耳耳垂上悬着的两颗星状耳坠,这才收回了目光,瞥了眼桌上两个剔透的玉瓶,随后笑道:“多谢掌柜,不瞒掌柜你,我来这悦来楼,一来是想再品尝悦来楼的美味,二则是想向掌柜打听些事。” 咫苏梅轻掩红唇笑道:“公子真是爱开玩笑,公子要打听事,自然是去街面上找那些包打听,怎么会跑来这酒楼之中问妾身?”说完,端起桌上玉壶,拂袖为顾萧斟满了一杯酒。而她那眸子却在不停的扫向正在吃着烧鹅的虬髯大汉。 顾萧盯着桌上斟满的酒杯,端起杯来,浅尝即止,自顾自的说道:“我有一位面上带疤的长辈,今日无故在街面与我等走散。我见这悦来楼宾客如云,想来掌柜也能从这些客人口中听到些街面上的消息,故而前来。” “公子真爱说笑,人丢了自然是去报官,悦来楼确受这凉州客人抬爱,平日里人来人往却也不少,可我这酒楼打开门做生意,只供酒食,其余之事,小店怎会向客人过多打听。还望公子恕罪,妾身爱莫能助。”咫苏梅听了少年的话,自然明白了他们几人确是与那疤脸汉子是同行之人,于是便应付道。 店中本已无其他客人,就在顾萧正要开口询问时,这悦来楼中又来了两个客人。将二楼中众人的目光吸引了去,只剩薛虎仍然不管不顾的吃喝着。 顾萧疑惑着,这明明已到了关闭城门的时辰,街上无论是商贩还是百姓都已闭门,这二人是如何入了城,如是早就入城,却为何又在这闭店之时才来悦来楼。而再望向一旁的掌柜,只见她面上早已没有了适才的妩媚之色,只是面色凝重的望着楼下二人。 一人全身白衣白靴,劲装打扮,面色黝黑,头戴白色抹额。另一人黑袍覆身,白面无胡,额带黑色抹额,二人手中各持一柄尺余长的魁星笔,那笔头尖细,笔把粗圆,笔身正中有一圆环套二人指节之上。 这二人进店之后,那小二却未像平时迎接客人一般上前迎接,或是上前解释已到了闭店时辰,让客人明日请早。仿佛是看到了他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人一般,面露警惕之色。 二人未看小二一眼,只是同时抬起头来看向二楼之上的掌柜咫苏梅。 “既已接令。”“为何不去。”这黑袍与白衣二人先后开口,竟似看不见顾萧等人一般,只是盯着咫苏梅开口道。 咫苏梅沉着俏脸,并未答话。墨门阴判、墨门阳判,这二人是当年尺千刃敢与师兄翻脸的底牌之一,若论单打独斗,这二人自己可随意拿捏。 可这二人乃是一母双生,兄弟二人天生面庞一阴一阳,心意相通,临敌之时无论对方是单枪匹马,还是十人百人,这兄弟二人必是共同御敌,两人联手,可敌登堂。 死在他们二人阴阳判官笔下的江湖高手不计其数。咫苏梅听师兄说过,当年执行墨门任务之时,这二人曾中了敌人埋伏,命悬一线,是尺千刃拼了性命将两兄弟救下,此后这二人无论是非,都成了尺千刃最忠心之人。 就算是如今,尺千刃已经变为了弑杀之人,坏事做尽,这兄弟二人仍是对他唯命是从。 自己对上这二人也并无必胜的把握,若师兄在,这二人倒不会动手,可师兄已去了铁匠铺,而自己身后那虬髯大汉不知是敌是友,这可如何是好。咫苏梅心中未曾看出顾萧身怀武艺,只是将薛虎当成了随行保护二人的高手。 咫苏梅略一思忖,若要专心对付阴阳判官两兄弟,师兄既然说过信那疤脸汉子所言,此事乃是误会。不如当下就借此机会,先行将身后这行人打发走。 拿定心思,咫苏梅低声向着身后的顾萧等人道:“公子,你们那同行之人并无大碍。只是误会一场,现在时间解释当中缘由,你们速去后堂。那亮灯的房间,书桌下有一暗门,书桌上有机关,带了你的人,速速离开,当中误会你的人自然会告诉你实情。” 顾萧本以要费些周折才能找寻到李叔下落,却未曾想到这掌柜竟如此轻易就和盘托出。这倒是让顾萧与霖儿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我兄弟二人办事。”“无关人等最好让开。”阴阳判官二兄弟见咫苏梅低声向着身后房中几人低语这什么,两人阴阴的向着顾萧等人开口道。 顾萧心中只担忧李叔安危,懒得听着二人聒噪。此刻这掌柜既然说了李叔所在,不如先行找到李叔,再议其他。 拿定注意,顾萧与霖儿说道:“这掌柜是个习武之人,看来这楼下的二人是冲着寻仇而来,适才我仔细观察了这掌柜身形步伐,她至少也在初窥境上。这江湖中的仇怨之事,咱们不明缘由,还是不要随意参和其中。” 霖儿听了顾萧这话,才恍然,原来顾萧适才一直打量着这掌柜是在观察她的身法,而不是贪恋这掌柜的美色,当即开口道:“如按照她的说法,咱们还是先将李叔寻到,再做打算。” 第五十九章 人命何价 这阴阳判官见顾萧一行人‘不敢’从自己立身的前门‘出逃’,而是行入后堂而去,不再计较这行人。这二人阴阳面庞,随即转向二楼的咫苏梅。 “师妹,尺天涯早晚。” “被千刃师兄所杀。” “不如早降。” 尺阴、尺阳二人虽然随着尺千刃叛出墨门,可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还算客气。二人知道千刃师兄已经入了登堂境,近日那两人到了岭州又将本门失去的墨者令送给千刃师兄。 如此看来,尺天涯早晚会被千刃师兄取代,尺阴、尺阳二人虽然杀人如麻,可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还是动了些许恻隐之心,二人一人一句,在悦来楼中劝起了师妹。如果师妹这些人可以加入的话,不仅仅打击了尺天涯,又将千刃师兄的势力增强。 就在这阴阳判官二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师妹之时,却见‘小二’尺良脚下正慢慢后退,他的手正趁着自己二人与师妹交谈之时,慢慢摸向柜台。 小二尺良当年墨门火并之时,仍是个孩子,对于墨门,他没多少感情。倒是墨门惨案之后,他跟着尺天涯等人浪迹江湖。尺天涯对他照顾有佳,在他心中尺天涯亦父亦兄,此刻听到阴阳判官正劝师姐倒戈。 尺良自然知道师姐与天涯师兄的情谊,也知道师姐一定不会顺了阴阳判官之意。那时这二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自己还是要兵刃取在手中,万一动起手来,自己好随时帮师姐助阵。 就在尺良的手将要触到柜台下藏着的单刀。 说那时那时快。 就连咫苏梅都没望见阴阳判官二人是如何出手的。 咫苏梅只见这店中黑白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店中随后便响起了尺良的惨叫之声,咫苏梅定睛望去,只见尺良伸向柜台的右手此刻已被阴阳判官二人手中的判官笔击中。 此刻尺良的右手已血肉模糊,仿佛是被千斤巨石碾压过一般,就连右手的骨头都已暴露在外,惨不忍睹。而那黑白判官二人闪电一击之后,身形又出现在适才站立的地方,身形之快,出手之狠,出乎咫苏梅的意料。 咫苏梅没想到这黑白判官二人居然下手如此狠辣,尺良也算是他们的同门师弟。居然丝毫不留手,咫苏梅脚下运功,踏着二楼扶手纵身跃到尺良身旁。 扶住师弟,咫苏梅望着尺良右手,皮肉伤势严重不说,那手中筋脉也已被齐齐切断。 如今就算是医治得当,也只能保住右手不截,也定会落下残疾。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这右手已是废了。 咫苏梅来不及顾及阴阳判官二人,玉指疾出,连点尺良手臂、胸前几处穴位。尺良右手这才止血。 点穴止血之后,尺良的疼痛之感稍缓,只见尺良咬牙忍住钻心剧痛,拉住咫苏梅的衣袖轻声道:“师姐,这二人前来是受了那尺千刃的命令。此刻天涯大哥也不在此处。你一人难以抵挡此二人,我这手怕是已经废了,一会我去拖延住这二人。你只管走,去寻天涯大哥,也甭管什么墨门了,你与天涯大哥寻一处没人的地方,好好儿的过日子。” 尺良见这阴阳判官二人出手丝毫不念师门之谊,自己如今又受了伤,只会拖累师姐。而当年门中惨案,被尺天涯救了性命,跟着尺天涯与咫苏梅漂泊江湖多年,心中早就没了门派,只将咫尺二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如今遇到强敌,只想着能保着师姐就好。 咫苏梅怎能不知尺良心中所想,这孩子生性善良,在这么些年中,这孩子无论是居无定所时,还是在有了悦来楼之后,他都只想着过平淡的生活。 念及此处,咫苏梅忙止住尺良,话柔声道:“放心,这儿有师姐呢,我已经将你穴道封住,待师姐替你报了仇,便带你去治伤。” 回首时,咫苏梅目中没了柔媚,只有满目的杀意。 而阴阳旁观二人此刻却在冷冷的瞧着咫苏梅与尺良二人。见咫苏梅那满目恨意的模样,这二人似是毫无感情一般,仿佛那被他们废了右手的人不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师弟,而是丝毫不相关的人。 “只要了他一只手。”阴判官道。 “只因他的命,不值钱。”阳判官接话道。 这二人跟着尺千刃作恶多年,当年心中仅存的一丝善念也在劫掠富商时,他二人,杀了一富户人家三百一十八口人后荡然无存。人命如今在这二人眼中,早已如草芥一般。 望见咫苏梅缓步向着自己二人前来,阴阳判官二人的双目微眯,知道自己这师妹此刻已是动了怒,这二人知道师妹手段。 冷哼一声,缓缓提起手中的阴阳判官笔,这二人来时就已打定了主意,那尺天涯虽接了墨者令印信的信函,却迟迟不去岭州,今天若擒住了咫苏梅,那尺天涯便不得不乖乖就范。 一时间,这悦来楼内陷入沉寂。就在咫苏梅与阴阳判官兄弟二人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之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店内的沉寂。 “那你们的命又值多少钱?”一声朗然之声从后堂传出。 咫苏梅、阴阳判官、尺良都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吸引了目光。咫苏梅回首望去,适才那二楼雅间内的少年昂然踏步从后堂行来,他身后跟着那怀抱雪貂的少女和虬髯大汉。 虬髯大汉此刻正架着暗室中被师兄灌醉的疤脸汉子,此刻疤脸汉子已经醒酒,但酒意未消除,步履仍有些蹒跚,只是让虬髯大汉架着。 那身穿大氅的少年人此刻正酒靥微现,盯着阴阳判官两兄弟。 原来是顾萧等人听了咫苏梅的话,穿过后堂,来到那暗室中,见李叔此刻正酒足饭饱,正躺在那暗室正中的床上悍然大睡。 进这暗室之时,众人都纷纷在猜想李叔会不会受到了什么伤害,可此时看到他酒足饭饱,心满意足酣然入睡的模样,众人都哑然无语。 反而是霖儿怀中的踏雪,望见许久不见的李叔,从霖儿怀中跳下,一跃到老李身上,好一番折腾,老李才悠悠转醒。 望着众人苦笑不得的神情,老李迷迷糊糊还以为自己饮多了酒,直到踏雪用他那尖牙咬的老李吃痛,这才回过神来。 迷迷糊糊的老李磕磕巴巴的将事情的缘由向顾萧等人解释清楚,众人这才明白。 终于了解了事情的缘由,顾萧此刻又想起那悦来楼中那黑面白面的江湖客。现在已寻到了李叔,如按照李叔所说,这些人虽是将他掳来此处,倒还是顾念江湖道义,不仅李叔毫发未伤,他还好好儿吃了一顿酒。 想到那悦来楼中那黑白面庞的江湖客似乎是来找麻烦的。无论是李叔好奇窥探别人的秘密,还是替李叔还了这顿酒菜的情,顾萧准备去前厅一探究竟。 薛虎架起醉酒的老李,众人出了暗室,行至前厅之时,就见那黑面白面二人出手伤了店中小二。 眼见那小二的手伤的如此严重,霖儿于心不忍向着顾萧道:“虽然不知李叔口中的那人和这掌柜说的是否是实情,就看这黑白面的二人一言不发,就出手伤人。咱们不能坐视不理。” 霖儿说完,便要挺身而出,却被顾萧伸手拦住。听了这二人用金钱衡量人命之言,顾萧心中也是怒意上涌。 阴阳判官二人望向咫苏梅身后,适才被自己二人‘好言相劝’离去的那对少年少女去而复返,适才那番话就是从这嘴角酒靥微现的少年口中说出的。 阴判官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开口的少年,似是提起了些许兴趣。冷冷开口道:“适才那话儿是你说的?” 阳判官反而面上露出一丝狰狞笑容:“你问我们的命之多钱?” “不错。你们的命又值多少银钱呢?”少年独自从那行人中走出,缓缓走向前厅。 “哈哈哈哈。”阳判官尺阴似是被这不知死活的少年点中了笑穴,狰狞的笑声响彻了这悦来楼前厅。 “我兄弟的命,岂是能用银钱衡量的?”阴判官尺阳,却还是面无表情,冷冷的回答少年的提问。 少年仿佛没听见阴阳判官的话儿,缓步行至掌柜身边,露出和煦笑容,向咫苏梅道:“掌柜,我看小二的手伤的严重,不如你带小二先行去包扎求医,这两个无视人命的黑白畜生,就交给在下了。” 咫苏梅万没想到这少年几人会去而复返来助自己,更没想到出手相助的不是那虬髯大汉,而是这个身形看似有些瘦弱却沉稳有度的少年。 “少年人,这不是你逞强之地。”咫苏梅只道这少年是江湖中哪家武林门派出游的子弟,可这阴阳判官可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就手下留情,这才出言相劝。 “掌柜也算是款待了李叔,虽然此事中多有曲折,我只是替李叔还了你们的人情。”少年人轻声回道。 少年人声音虽轻,但在这没有客人的空旷悦来楼中,却让悦来楼中的每一个人都听的极为清晰。 咫苏梅实是不知这少年是哪里来的这种信心,还未等到咫苏梅继续开口。 那阴阳判官两人已是被顾萧的话彻底激怒,这二人自出道以来,死在自己兄弟二人手中的江湖高手不下百人,如今却听这少年人居然在用自己兄弟二人的性命来向咫苏梅还‘人情’。 阴判官尺阳,仍是面无表情,可面上微微暴露的青筋已经暴露了他愤怒的心情,阳判官狰狞笑容已近乎疯狂,双目死死盯着这少年,动手只在瞬息之间。 第六十章 以一敌二 “少年人,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的长辈既已无事,我劝你们就此离去的好。”咫苏梅深知阴阳判官的身手,实在不愿看到这少年几人在此殒命,好言劝道。 未等顾萧开口,那一直冷着面的阴判官尺阳开口了:“这小兄弟要用我兄弟二人的命来做人情。” 阳判官尺阴狰狞笑道:“那我兄弟二人只好将性命拱手奉上了。” 二人话音刚落,身形如同猛虎扑兔,向着顾萧扑去。一旁咫苏梅还想出手阻拦二人,却见到自己身边黛色衣袂从眼前一闪而过。身随音至,伴随着少年朗然之声:“我来领教二位高招。” 三人在悦来楼中战做一团,咫苏梅见这少年居然武艺高强,一人之力对上阴阳判官,竟不落下风。 担心尺良的手,咫苏梅当下退至一旁,将那手部受伤的小二扶至一旁。见小二手掌伤势,咫苏梅柳眉微蹙,忙取出袖中止血散,对尺良说道:“忍着点疼。” 白色粉末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尺良蒙哼一声,尺良见那少年已与阴阳判官斗作一团,另一只手抓着咫苏梅的衣袖道:“师姐。此人虽武艺高强,可那阴阳师兄不是善茬,师姐勿要担心我,快去助他。” 咫苏梅略一点头,就要上前帮忙,肩上却被一只玉手搭住,止住了咫苏梅的身形。回首望去,正是那少年同行的碧衣少女。咫苏梅见她毫无紧张神色,架着疤脸汉子的虬髯大汉两人皆是一副饶有兴致神情,望着场中与少年缠斗的阴阳判官。 “他们对他竟如此有信心?”咫苏梅心中暗道,随后看向场中。 只见少年那黛色身形游刃有余的游走在阴阳判官兄弟二人当中,这尺阴、尺阳两兄弟的判官笔专攻敌人周身穴道。此刻两人左右夹攻,判官笔一前一后,先后攻向少年咽喉与腹部,出手即是杀招。 少年人的身形在两人夹攻下,旋转腾空而起。那少年双手抓着大氅对襟,用力拂起,大氅顺势卷住了疾攻而来的判官笔。这阴阳判官兄弟二人见手中兵刃被缠,二人使出内力,居然也拉不出自己的兵刃,便同时出掌击向少年面门。 那少年一仰头轻松躲过双掌,顺势向后翻腾跃起出脚,尺阴、尺阳兄弟只能收掌以手臂格挡,少年人顺势的两脚只踢在这两兄弟的小臂上。阴阳判官兄弟被这一脚之力逼退,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少年人一脚逼退二人,凌空翻了个跟头,飘然落地。身形未见丝毫慌张,将一旁观战的咫苏梅和尺良都看的呆了。这两人没想到这少年居然武艺如此之高,只在短短一瞬的交手,不仅逼退了阴阳判官二兄弟,自己居然不见任何慌乱。 咫苏梅这才明白适才那碧衣少女为何要拦住自己,还有那虬髯大汉和疤脸汉子那仿佛看戏的神情是何意。 “好!”那场边的霖儿被顾萧这几招引得,鼓掌叫起好来。随即,霖儿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杏眸忙偷偷环视了身边几人,见几人都在聚精会神的望着场中争斗,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吐舌一笑。 虽然场外几人未曾注意到霖儿这声较好,场中被少年一脚逼退的阴阳判官却已恼羞成怒,且不论这面前这人年纪轻轻,他适才交手居然连兵刃都未亮就将自己二人逼退。 又听了场外那碧衣少女的一声较好,阴阳判官二人愤怒之感已直冲天灵盖,自二人出道以来,还未曾受此屈辱。 兄弟二人相视一眼,将手中判官笔紧握,只见阴判官微微屈膝,那阳判官脚下踏地而起,一踩兄弟肩膀,整个人凌空而起,飞向少年。随着阳判官凌空飞向顾萧,这阴判官也随即将判官笔前伸,整个人似箭射出,奔向顾萧。 二人先后攻至顾萧身前,这两人手中的判官笔如疾风骤雨,二人使出全力攻向少年周身穴位。一时间黑白双色判官笔影笼罩了整个悦来楼前厅。众人肉眼已跟不上这三人缠斗的速度。 忽然见到那缠斗一团的身影分开,黑白双色身影双双坠落,而黛色身影则飘然落下,立于咫苏梅身前。 坠落在地的正是阴阳判官兄弟,这二人从地上勉力爬起,互相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二人适才一番配合抢攻,这凌空的阳判官以笔尖突刺,只在眨眼间连攻少年面门,而阴判官则以白猿献果直指少年上身八大穴位。 就在这二人笔尖将将触及少年身体,却发现少年身体如同海市蜃楼,凭空消失,就在二人惊讶之时,少年身影出现在两人身后,少年出掌迅捷,直拍二人后心处。 两人同时回身架笔格住少年掌势,没成想这少年掌势只是佯攻,见二人架笔,那少年变掌为拳,直从二人横架判官笔的手臂下方击向兄弟二人前胸处。 这兄弟二人眼见少年变招,再回招来防,已是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的拳头击中自己,兄弟二人被这一拳击中,纷纷从半空坠落。 直到硬挨了顾萧一拳,这兄弟从地上爬起,这才相信,咫师妹身边那个身披大氅的少年,适才所说的,用自己兄弟二人的命来偿还人情,如今看来,他确有这等实力。 与他刚才交手之时他那轻功之快、变招时机的把握和对自己二人笔法的判断之准确,都与他那略带稚气的年轻面庞不符。 兄弟二人这才明白过来,这少年乃是真正的高手,自己二人再江湖多年来引以为傲的‘杀人如麻’只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之人罢了。 顾萧飘然落于咫苏梅身边,嘴角边仍是挂着淡淡的笑容,不顾咫苏梅与尺良惊讶的眼神,剑眉下的星目盯着不远处的阴阳判官兄弟二人淡淡问道 “你们的命又值几何?” 听了这少年再言,阴阳判官两兄弟已怒不可遏,两人低吼一声,两人同时双手握住自己的判官笔,用了一掰,那判官笔竟从当中一分为二,这兄弟二人分别双持判官笔再度跃起,只不过此时不在是前后、亦不是上下夹攻,而是如同一人出手。 不过与一人出手截然不同的是,阴阳判官如有两头四臂,层层判官笔影将顾萧全身穴道都已经笼罩。 顾萧见这二人已是拼命姿态,脚下连踏七星方位,身形如离弦之箭,钻入那四臂挥舞出的层层笔影之中。顿时,这悦来楼中拳脚相触的闷响传入众人耳中,众人望去只见那两头四臂的虚影与少年人的声音交错而过,身影落地,立定身形。 众人望去,只见那少年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柄柴刀,柴刀很普通,就是平常人家用于劈砍木柴时所用,少年手中的柴刀一看就知道已是用了多年的物件,就连那刀锋都已生了些许锈迹,此刻那看起来有些钝的刀锋上粘上了一丝鲜血,没错儿,这柴刀就是之前老李丢弃在凉州巷中的那柄。 少年手持柴刀,回过身来,脸上还是那抹笑容,就连唇边酒靥都没有变过。 阴阳判官兄弟二人那边,只听到“当啷”声响,二人手中的判官笔坠落在地,只见阴阳判官兄弟二人的手臂无力垂下,两人手腕中只显一丝血线,鲜血一滴滴顺着血线滴落,片刻后那血线张开血口,鲜血从那撕裂开的伤口汹涌而出,顺着二人的手掌瞬间铺满二人脚下地面。 仅凭一把柴刀就将阴阳判官兄弟二人手筋斩断,不仅要有远超二人的武境,还要有精妙的刀法。这悦来楼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一旁的小二尺良已忘却了右手的伤痛,只是张着嘴巴望着眼前的一幕。 咫苏梅那双媚目更是瞪的溜圆,这少年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原本只是以为他有着宗门背景,才敢有恃无恐的向阴阳判官叫阵,没想到仅凭那柄破柴刀就废了尺阴、尺阳双手,咫苏梅暗自道,只怕天涯师兄全力施展也无法做到。 钻心剧痛此刻才从手腕处传来,尺阴、尺阳二人惨叫之声打破了悦来楼死一般的沉寂。 这二人望着自己被斩断的手筋,双眼中尽是绝望,不知多少江湖豪杰,都折在阴阳判官笔下。此刻却在这北境凉州,小小悦来楼中,判官双笔惨败柴刀,阴阳判官绝迹江湖。 顾萧星目瞥向那满地打滚的阴阳判官,淡淡开口道:“只取了你二人手筋,只因你们的命,不值钱。” 那阴阳判官二人视人命如草芥,最爱在敌人死前折磨。没想到今日自己也成了那待宰的羔羊,二人目中透出阴狠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顾萧尚有稚气的脸庞。 “不取你二人性命,只想给你二人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若是医治得当,饶是将来无法再提兵刃,吃饭洗衣倒还如常。”顾萧终于收起了那淡淡笑容,走近二人,剑指即出,点中二人几处穴位,替二人止血。 这阴阳判官也知道自己兄弟二人的性命只在少年一念之间,只得狼狈起身,互相搀扶着,缓缓向着悦来楼外行去。 霖儿初见这阴阳判官与顾萧交手,心中还隐隐有些担忧,此刻见顾萧毫不费力就将二人击退,不禁展颜一笑。 就在阴阳判官二人与顾萧擦肩而过之时,阴阳判官兄弟二人踉跄的身形一顿,二人忽视一眼,四目中透出一丝狠辣。只见这二人忽然同时回身,口中微张,两道寒芒从二人口中激射而出,直向顾萧后心而去... “当心!”霖儿不禁捂住樱唇惊叫。就连李叔和薛虎都来不及出手去阻拦那两道寒芒。 眼见顾萧就要中了阴阳判官这必杀的阴险招数,在一旁照顾小二尺良的咫苏梅却眼含杀意,那葱葱玉指轻轻抚向耳间。 第六十一章 暗器星辰 回首之时,顾萧看见那阴阳判官二人四目圆睁,眼中的不甘渐渐化成死气,喉咙肿发出‘格格’的声响,顾萧目光再向下望去,只见二人的咽喉处被一物洞穿,二人喉间血洞中正噗噗的冒出鲜血。 阴阳判官二人的目光随即看向顾萧身后,两人那渐露死气的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顾萧身后那眼带媚意的女子,阳判官尺阴不甘心的伸出他那已被废了的双手,努力的像是要抓住什么,可一阵颓然无力后,二人身体直直的向后倒下。 悦来楼内众人都被阴阳判官的死感到震惊,老李哪里还有半分酒意,薛虎被这阴阳判官临死一击震撼的说不出话来,霖儿更是赶在老李前,冲到顾萧身旁,绕着顾萧好一番打量。 一行人都确信顾萧没有中了暗算,这才松了一口气,霖儿贝齿咬着樱唇,蹙着月眉道:“枉你还自称在江湖中游历了几年,差点找了道。这两个贼人,你饶了他们性命,却还要出手偷袭,实是可恶。” “少主,你真的没有中他们的暗器?有没有觉得那里不适?”老李关切问道,拉着顾萧一顿检视。 就连踏雪也挣扎着从霖儿的怀中跳出,两只爪子抓着顾萧的衣襟,围着顾萧周身爬了一圈,见顾萧无事,蹲在顾萧肩上,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舐了几下顾萧的面庞‘咯咯’几声,似是也在担心顾萧。 顾萧也未曾想到,这阴阳判官二人都已废了双手,却还暗藏杀招。用手安抚了踏雪,望着霖儿与老李关切的模样,咧嘴笑道:“李叔、霖儿,放心,我无碍,你们看,这蹦跳如常,一会儿咱们还得为了李叔安全归来一起喝一杯呢。” 说完,竟还真的转着圈儿的跳了两下。众人看到他这‘猴儿精’模样,都忍俊不禁。 顾萧蹦跳完,转身向着那柔媚的掌柜,正色抱拳一礼道:“多谢姐姐出手相助,在下才没召了这二人的道。” 顾萧这话出口,霖儿、李叔等人这才顺着顾萧抱拳看向那柔媚的悦来楼掌柜,从顾萧这一礼,众人方知适才是那掌柜出手救下了顾萧。 咫苏梅的眉梢微翘,那瑞凤眼角已弯成了月牙形状,红唇微启掩嘴笑道:“少年人武艺高强,为民除害,今日悦来楼中以一敌二,除了武林中人痛恨的阴阳判官,却怎的来谢我呀。” “姐姐双耳不是一直都佩戴者两枚流星耳坠吗?此刻又去了哪里?”顾萧抱拳行了一礼,见这掌柜佯装不知,顾萧唇边酒靥微现,笑着说道。 顾萧这一开口,霖儿等人才望向咫苏梅那张柔媚脸庞,她双耳旁的那对流星耳坠此刻只剩下那孤零零的银链在耳垂下摆动,而那两颗流星状的耳坠已不知去向。 待霖儿等人反应过来时,只见顾萧已走到适才阴阳判官放出暗器之地,顾萧轻抬剑指,双指已经深入阴阳判官身后的柱中,带着碎木屑,顾萧拔出双指。 在他双指中正夹着一颗小小的流星状耳坠,这耳坠上还带有丝丝血迹,不待中人开口,顾萧又走向另一柱前,仍是剑指从中夹出了一枚流星耳坠。 顾萧将这两枚流星耳坠的血迹擦拭干净,走到掌柜身边,抬手将掌心的两枚耳坠递到掌柜面前,开口道:“姐姐救命之恩,铭记于心。这两枚珍贵之物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咫苏梅看着少年手心中静静躺着的两枚流星耳坠,不由心中暗自感叹这少年不仅武艺高强,观察更加细致入微。这些星辰镖是咫苏梅的独门暗器,也是当年咫百帆赠给咫苏梅拜师之礼。这暗器极为隐蔽,就算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手,伤在此镖下的也不在少数。 自己今日之是与他第一次见面,这少年就注意到了自己耳上的星辰镖,这阴阳判官是自己的同门师兄,若不是二人手筋已被少年割断,二人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少年身上,自己的星辰镖是断然无法得手的。 想到此处,咫苏梅抬起纤手来,将那两枚星辰镖拿起,收回袖中。正要开口,只听悦来楼外传来衣袂破空之声,虚掩的大门被一股真气吹开,一人运着轻功直冲顾萧而来。 顾萧双目微侧,已感知身后拳风至,掌中运真气轻轻推开面前的掌柜,顾萧运足真气,回身出掌。 拳掌相交,两股真气由来人的拳头和顾萧掌心迸发而出,两股真气激荡,只把这悦来楼中桌椅都掀翻开来。 这来人与顾萧拳掌相交之后,相互都被对方的真气震开。顾萧被这人拳劲击的退开两步,退到被自己掌力推开的掌柜身旁,这才催动掌力向身后微拂,稳住身形,看向来人。 那人也被顾萧这掌力击飞,身形在空中迅速旋转卸去少年掌力,这才落地站定,那人脚下疾退十余步,直到以脚掌抵住悦来楼门槛,才堪堪止住身形。那人显现出面容,看起来三十余岁的年纪,可两鬓已渐显白,让此人看来更显苍老一些。 这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如同街边织席贩履的小贩一般普通,可那双明亮的眸子却让顾萧一眼难忘。这人甩了甩微微泛酸的手臂,昂首向着顾萧身旁的掌柜道:“苏梅,这几人没有伤到你吧?” 言毕,那悦来楼外涌进数人,这帮人皆是市斤打扮,有人身着打铁时所带的围兜,有人穿着麻布长衫,还有两个老者手持扁担。这一种人等涌进悦来楼,见那小贩被顾萧一掌击退,皆面露愤恨之色,眼看就要上前助阵。 而顾萧这边,霖儿、薛虎、老李三人见这小贩一言不发,进来就要动手,更从悦来楼外涌进许多帮手,霖儿默默拔出袖中那柄桃花匕首,盯着门前众人,薛虎一看霖儿主人的架势是要打架,那虎目即可圆睁,胸口的肌肉微微隆起,暗暗运劲,只待那门前众人稍有动作,便抢先下手,倒是老李认出了那门前的领头之人。 这人正是赶去铁匠铺告知铁匠、奎叔、奎婶一众凉州墨者的‘小贩’尺天涯。与顾萧一招交手之后,尺天涯落于门前。心中不由赞叹这少年内力深厚,自己亦不如他,望向他身后的老李等人,尺天涯更是心惊。 此人随行的几人看起来均是武艺不弱,尤是那虬髯大汉还架着老李,若是动气手来,只怕奎叔奎婶、铁匠等人加上自己都讨不到便宜。而这少年更是强劲的敌手。 适才见这少年步伐逼近咫苏梅,正推门进了悦来楼的尺天涯瞧见这一幕,以为这少年为了疤脸汉子之事为难师妹,于是便全力攻来为咫苏梅解围。 尺天涯细细查看,此刻不远处的桌椅后方,正躺着两具尸体,正是当年随着尺千刃叛离的阴阳判官兄弟。 细细望向这二人尸体,喉间伤口正是咫苏梅的独门暗器星辰镖所致。可星辰镖不仅自己知道,同为师兄弟的阴阳判官也应当知道。以自己对师妹的了解,就算星辰镖再隐蔽,都无法取了阴阳判官的性命。 又望向戒备的少年一行人,尺天涯脑中正盘算着如何退敌。却听到咫苏梅开口道:“师兄,你误会了,适才你离开之后,尺千刃让这阴阳判官寻到了悦来楼,他二人是要逼你去岭州。二人为难于我,是这小兄弟出手替我解围,让我寻到他二人的破绽击杀。” 一场误会解开,尺天涯惊讶之色已浮于脸上,而尺天涯身后众人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这少年人看起来十八九岁,却在交手之时沉稳异常,加上咫苏梅所说。是这少年出手击败了阴阳判官兄弟,这身手,还有少年身边的几人,若是有他们相助,自己此次去岭州就有了几分与尺千刃抗衡的资本。 心中拿定注意,尺天涯露出满怀愧疚的神情,拱手向着少年等人行去:“原来如此,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顾萧也听到了那掌柜的话,知道此人并非是阴阳判官一丘之貉。于是放下了身上所披的大氅中伸向易水的手。 星目中露出笑意,顾萧侧首向掌柜道:“原来是你的师兄,我还以为是那阴阳判官同行的高手,既然李叔无事,掌柜你也安然无恙,那我等就此拜别,江湖再见。”说完,顾萧抱拳一礼,便要领着霖儿一行人离开。 “少侠在悦来楼助我师妹脱困,今日定要好好酬谢少侠一番,还请少侠赏些薄面。”尺天涯见少年一行人要走,忙抱拳一礼挽留众人。 随行的铁匠等人闻言,回首示意,几人从人群中钻出,将那阴阳判官的尸首秘密处理,又有人行出将尺良扶起去医治受伤右手。 “是呀,适才我还未曾感谢小哥儿的解困之恩呢,我这悦来楼什么都没有,但就是酒水菜品多,让我等一尽地主之谊。”咫苏梅见师兄出言挽留,瞬间就明白了师兄的心意。 这少年武艺高强,那疤脸汉子在巷中也曾孤身与自己这些墨者交手,而那未出手的虬髯大汉,和碧衣少女一看也是身怀武艺。 若得到这几人相助,师兄岭州一行定能逢凶化吉,于是便随着师兄的话出言挽留顾萧等人。 顾萧见这师兄们二人盛意拳拳,若是再推辞便有些造作拿捏之情,当下额首道:“既然两位如此挽留,在下却之不恭,再叨扰一番了。” 顾萧愿意留下,其实不止是为了这二人的极力挽留,而是这些人虽身着寻常百姓的衣服,可刚才一番交手,已知这些人定是些隐世的江湖中人,若是可以像这些人打探到那风凌当铺具体所在,待到元日节后,去取那英离帖也方便些。 第六十二章 墨者尺安 一番寒暄之后,尺天涯已在后堂房中设下酒席,只携了咫苏梅,邀请顾萧众人就坐。尺天涯端起手中酒盏,冲着顾萧等人介绍道:“在下尺天涯,这是在下的师妹咫苏梅,今天感激少侠出手相助,这盏酒,我自干了。” 尺完,将盏中美酒一饮而尽。顾萧虽然不善饮酒,见尺天涯如此,也端起酒盏来,冲尺天涯道:“尺大哥,我姓木,单名一字,此番自北南下,来到凉州本是与李叔前来凉州采买些过节之物,咱们也算是阴差阳错,错有错招,这盏酒,我敬尺大哥。”一盏酒下肚,不过多时,面庞上酒意已浮现。 听到顾萧又用他那‘木一’假名,怕这尺大哥听出破绽,放下怀中踏雪,塞给它一块肥美的肉块。 忙举起酒杯来,向着尺天涯道:“尺大哥,我叫霖儿,南境人士,此番北上就是想见识见识江湖,我最喜欢听故事了,适才我见你身后的那两位老人家,正是白天我在菜摊前听说往日故事的夫妇。” “霖儿妹妹,你与木少侠?”咫苏梅听了霖儿话中所说,两人一人自北南下,一人是南境人士,这少女与木一并非一路同行之人,于是好奇开口问到。 顾萧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知道霖儿喜欢凑热闹的性子,只怕霖儿一时嘴快将柳庄之事透露出来,这尺天涯师兄妹二人虽然和善,但是在未深交的情况下,还是要保留一些的好。 接下咫苏梅的话,顾萧笑道:“咫姐姐,我与霖儿姑娘,是在凉州城外相识,大家一见如故,便相约同行罢了。” 霖儿侧首望着顾萧,听了他这番话,霖儿瞬间明白了顾萧的意思,便点头称是。 顾萧说完,又向咫尺二人道:“我观尺大哥与咫姐姐武艺非凡,又听了李叔说,与尺大哥的误会,以二位的武艺,怎会在这凉州城内经营酒楼和这菜摊的营生?” 顾萧这番试探之意,在尺天涯看来,已经是意图十分明显。尺天涯心中盘算,这少年虽是年轻,但一番言语的交锋,这少年言语间,滴水不漏。心中想到,若要这几人相助,还是需要坦言相告,赢得他的信任。 尺天涯心中拿定主意,于是放下手中酒盏,叹息道:“不瞒木兄弟,在下确不是凉州人士,我与师妹还有外面那班兄弟。本是墨门子弟,怎奈多年前,门中变故,我等才流落江湖。” “墨门?墨者?”老李本是与薛虎在旁饮酒,听了尺天涯提起墨门,似是听说过尺天涯口中的墨门。 “哦?李老兄听说过墨门?”尺天涯见老李对墨门似有反应,开口问道。 “我当年也曾在江湖行走,墨门墨者,我自是听说过的。墨门墨者,相传从当年天赢朝未曾一统天下之时,就已存在的上古门派了。”老李呷了一口酒,继续道来。 “相传天赢未一统天下之前,神州大地诸多大国小国并立,这大国国力强盛,自然想吞并小国,而小国自不会坐以待毙,于是各国间,战乱连连,百姓苦不堪言。一日,一国号为楚的大国借着子虚乌有之事出兵梁国,欲一口吞并梁国。”老李眯着双眼,说着他听闻的故事。 尺天涯听着老李说起自己门派的传说,倒是饶有兴致的与咫苏梅静静聆听。 对于顾萧来说,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墨门,侧首看到喜欢听江湖故事的霖儿也是一番兴致勃勃,托腮聆听。便也静下心来,听李叔细数这墨门之事。 “梁国国君本就是爱民如子的君王,听闻楚国来攻,便派出使臣前去请降,可那楚国大将却是个弑杀成性的人,不仅向楚国国君隐瞒了梁国的请降之举,还杀了梁国来使,放言要屠城。”老李将自己听到的江湖上关于墨门墨者的传说娓娓道来。 “后来呢?”霖儿被这墨门墨者故事吸引,托腮开口问道。 老李见咫尺二人并未打断自己,知道自己所言应当无错,便继续说了下去:“梁国国君心系百姓,虽与楚军军力悬殊,可为了梁国百姓不遭屠戮,毅然决定倾全国之力对抗楚国大军。可两军几次交锋下来,梁国惨败,只得退守国都。就在楚国大军围城多日之时。一夜,梁国城外竟出现了一个人。” 顾萧此刻也被这传说深深吸引,这后堂众人仿佛都随着这传说回到了当年的梁国国都城外。 未等老李开口,那尺天涯便接过话来,手中端起酒盏,继续说道:“那人竟能穿过楚军围城,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梁国都城之外,梁国守军见到此人,都以为此人是楚军探子,纷纷张弓搭箭,射向此人。” “只见那人竟如箭海里的一叶扁舟,进腾空而起,穿过层层箭网,跃上梁都城头。见众将士持兵刃围起,那人开口道,他有法,可解梁国之围。” “这一言出,众人皆惊,可见了他适才的仙人之姿。守城将官,将此事禀报了国君。梁国国君听闻此事,亲自接见此人,此人自称墨者尺安,听闻梁国之事,前来相助。” “梁国国君见他孤身一人,难信他言。可此人并不在意,直言楚梁之战全因那楚国大将弑杀而非楚军之意。只问梁国君,自己若有法可使楚梁和谈,梁国君可愿舍弃国家,为百姓安危而再降楚。” “得了梁国君肯定之言,那人便大笑御空而去。那夜,梁国国君辗转难眠,便在军士护卫之下,登上梁国国都城头,却遥遥望见那楚军大营方向喊杀声震天。” “梁国国君大惊,竟没想到那人白天的豪言非虚。那夜,楚军大营方向战马嘶鸣、金戈之声,一夜未止。直至天亮之时,只见楚军大营方向一人一剑,踏空而来。” “那人满身血污,直上梁国国都城头。飘然落下,另一手中赫然拎着一颗带血的人头。 “此人右手持剑,左拎人头。立于梁国城池之上,他的声音响彻梁都,吾乃墨者尺安,楚将弑杀,枉顾百姓性命。今我取他首级,并非为了国君,而是为了梁国十万无辜百姓的性命,还望梁国君谨守誓言,止战言和,善待百姓。” “丢下人头后,此人御空而去。梁国君听闻此言,在百官簇拥下登上城头,查看人头方知,确是楚军领军大将之人头。” “楚军失了主将,随即退回楚国,而楚国君主才得知了事情缘由,听闻梁国有仙人相助。而梁国君也愿降,便不在出兵攻伐,而派出使者出使梁国。那梁国国君也遵守誓言,罢兵言和,降了楚国,梁国十万百姓也暂得一时平安。” “自此一战,墨者尺安之名,响彻神州。凡各国领军大将都对墨者尺安心怀忌惮,而神州也因尺安得归暂时平静。而梁国之战之后,这墨者尺安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信。” “直至多年后,这诸国国君皆收到该有墨者令印信的信函,函中乃是墨者尺安亲笔写给各国国君之信。” 言至此处,尺天涯望向众人。顾萧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听了那墨者尺安为百姓孤身入阵,斩大将首级之事热血沸腾,面色通红,双目中尽是敬仰之色。 老李面上的伤疤此刻也是浮现出丝丝血色,就连一直低头胡吃海塞的薛虎与角落里抱着肉块大嚼的踏雪,也似是被墨者尺安的传说吸引,一时间房内鸦雀无声。 一直托腮聆听的霖儿见尺天涯闭口不说,打破了屋内的平静:“尺大哥,这故事才还未说完,怎的停了呢?快快说下去,那墨者尺安,在心中到底写了什么?” 尺天涯将手中酒盏的酒一饮而尽,见众人期盼目光,便继续说道:“诸国国君收下那墨玉令牌,打开信函。” “那信中所言,墨者尺安,本战乱孤儿,幸得武境法门,逆天修行,至仙人境。见楚梁大战,尸横遍野,百姓疾苦,孤儿夜啼,实心不忍,出手助梁。楚梁之战后,遍行天下,收战乱孤儿百人,创墨门,安深知天下之事,需一统则安,尺安不愿插手天下之事,只愿各国君主,怜天下百姓。若有擅屠百姓者,墨门自会拜访。” “墨者尺安这信函言外之意,他深知天下若要安宁,必然有一国要一统这神州方止,而他不愿插手这天下的事,却只希望各国在一统之时,不要屠戮百姓。否则他创的墨门,自然会去寻这国君麻烦。” “诸多国君得此信函,已知这墨者尺安不再插手战事。一时间,神州战乱再起,可这战争哪有不伤百姓呢。在这纷乱战事中,总会看到那尺安所创之墨门墨者的身影。” “这些人本都是战乱孤儿,在各国间游走,专为百姓而战。而小国灭国之时,敌国统将也都忌惮墨门声威,不会轻易擅杀百姓。” “偶有屠城之将,不过十日,他的人头便会悬于军营之上。各国君主也曾请得江湖高手,寻墨者尺安,要取他性命,可这墨者尺安如仙人临凡一般,无人可敌,诸国国君也束手无策,只得遵从尺安信函中所立下的规矩。” 尺天涯言至此时,这房内众人都已听得呆了,一人之力,能使诸国忌惮,这是何等的武之境界。不仅如此,他所行的仁义大道,才是真正的将习武之人的侠义精神发挥的淋漓尽致。 顾萧此刻也不禁开口问到:“那后来呢?墨门如何,尺前辈又如何了?” 咫苏梅从小便从墨门中得知了祖师创立墨门的故事,如今可再听师兄娓娓道来,不觉也媚目噙泪,拿起桌上的酒壶,给尺天涯斟满酒杯。 第六十三章 周山之斗 再次满饮杯中酒,尺天涯继续开口将后面的故事说与众人:“此后,墨门名震江湖。” “天下大势总会随着时间流转而变,诸多小国逐渐被大国所灭。而墨者尺安却如这些君主头上悬着的利剑一般,让他们坐卧难安,偏偏他们又拿尺安毫无办法。就在这些君主一筹莫展之时,这天下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年,神州大陆自入四月,连下数月大雨,洪灾泛滥,百姓流离失所。” “墨门弟子受了尺安之命,纷纷下山救人,可老天似是要以这雨水来冲刷世间邪恶一般,全然没有停雨的意思。就算是墨门弟子全力施救,可受灾百姓何止百万,仅靠百余墨者哪能施救的过来?” “墨门弟子们疲惫奔波于各国间,怎奈墨者们独木难支,只得回山复命。就在墨者门刚踏入山门之时,只见墨门天空之上,那下着雨的天空卷起阵阵黑云。” “众弟子正诧异为何天生异象,只听到黑云中似有隐隐轰鸣声响彻云端,那声响与雷声有别,众弟子皆好奇观望。只见那乌云之中似有一物在黑色云雾中搅动风云。” “只听那墨门中,凛然之声由门主尺安的修行之处直冲云霄:‘孽畜,你为害人间,我还未去寻你,你倒先来寻我了。’尺安之声直上九霄,黑云中那物似是被尺安此言激怒,阵阵黑云如潮水般从天空倾泻而下,瞬间就将墨门所在的整座山吞没其中。” “黑云之下,众人皆伸手不见五指,只能互相呼喊确认方位。就在一众墨门弟子在黑色云雾中找寻同门之时,声声惨叫响彻这黑色云雾中,众人听闻,纷纷拔剑严阵以待。可这惨叫声仍是不绝于耳,就在一众墨门弟子绝望之时。” “一抹金光斩开黑色云雾,一人御空而立,正是墨门墨者尺安,此刻他眉间微蹙,紧紧盯着那天空黑云中四溢翻滚之物。” “‘你挑这个时候来,无非是见我功成在即,你料定我不会舍弃前功,与你相斗。’尺安单手持剑,衣袂在空中迎风飘动,向着空中黑云,淡淡开口道。” “那黑色云雾之中,发出阵阵轰鸣,随后转为一浑厚人声:‘尺安,我本居于宣山中,享百姓供奉,行天下布水之职,可偏偏这天下人心不足,战乱连年,断了我的供奉,我小小惩戒有何不可?你居然还敢用那半仙神识来感知于我,如今我便来了,你要如何?’” “‘天道轮回,因果报应,自有定数。你为了一己私欲,为祸人间,今日不能容你。’尺安持剑道。” “那云中之物放声狂笑,如幕雨中,那黑影从云中露出真容。头如虎如龙,蛇身百丈,鳞身脊棘,腹生两爪,那似虎像龙的头顶微微凸起两处。” “此物从云中钻出,向着尺安口吐人言道:‘尺安,我知你已是半仙之体,可我挑着今日前来,就是瞧准了你大道已至关键之时,如今你为了你这所谓墨门区区百人之命,放弃仙道。未成仙人,你就不是我的对手,今日就是你丧命之日!你死后,这人间便再无人可阻我。’” “墨门子弟见到空中黑云中竟是一只蛟龙,皆大惊失色。这才知道,神州连日水灾乃是此蛟龙所为。若依这蛟龙所言,师傅尺安已是半步仙人之境,离踏境仙人只一步之遥,可为了他们这些弟子,也为了天下苍生,放弃了踏境仙人的机会。” “这些墨门子弟都是战乱孤儿,尺安救下他们,将他们养育成人,传授武艺,这些墨门子弟早就将尺安当成了父亲一般,如今见这空中蛟龙居然是来找师父的麻烦。众弟子皆紧握手中兵刃,就算这厮是天上的龙,也要与它斗上一斗。” “‘一群蝼蚁。’那云中蛟龙双目连瞥都未瞥一眼下方的墨家子弟,只用尾部轻轻一扫,顿时狂风大作。直把一众墨者扫翻在地,那蛟龙一声冷哼,尾部再扫,再次卷起狂风向着一众墨者而去,而这再次袭来的狂风比起之前,风力劲上数倍不止,呼啸略向众人,如利刃一般,所过之处,无论树木巨石,似被乱刀斩裂。” “一众墨门子弟见此情景,自知不敌,皆闭目等死。可等了片刻,也未感觉到那狂风透体。待到众人再度睁开双目,见在大家身前。师父尺安已持剑虚空而立,出现在众人身前,众人只觉被一股和煦春意包裹其中,就连被雨水浸湿的寒冷之意也瞬间消散。” “尺安单掌虚空破开蛟龙扫尾一击,那蛟龙仍是盘着身子,可目光已不似适才那种瞧向蝼蚁一般的感觉。见尺安破开自己狂风,蛟龙鼻子中重重一哼,身后黑色云雾渐渐凝聚在墨门上空,只见那黑色云雾中渐渐闪出阵阵电光,随后如同万马奔腾吼叫的雷声响彻天际。” “见到黑色云雾中电闪雷鸣,尺安微蹙双眉,将手中长剑缓缓举起。那黑色云雾中忽然电闪雷鸣消失殆尽,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片刻后,那黑色云雾中,一道闪电劈下,将天空映射的恍如晴空,这闪电只在眨眼间就已劈中尺安立身之处,将尺安整个吞没。” “见自己一击得手,那黑色云雾中的蛟龙狂笑之声伴随雷鸣声动四方:‘你们这些如蝼蚁一般的凡人,只不过是天地间的一粒尘埃罢了。妄想以人力抵抗天威,真是可笑,可悲。’” “话音未落,只见那闪电光芒散去,一道人影浮现在光芒之处。云雾之中,蛟龙瞪圆了双眼,不敢相信居然自己口中的蝼蚁竟能以人力抗下天威。” “尺安淡然声音从光芒中传来:‘蛇五百年成蟒,蟒五百年成蚺,蚺五百年成蛟,再历千年,可化为龙,你可知你数千年修行,为什么一直无法化身成龙?’尺安这话声音虽轻,却字字如鼓,击在那云中蛟龙心上。” “这蛟龙自化蛟形,已过千年,虽顺从天意,行那布雨之事,却迟迟未得天意。百十年过去,蛟龙道心渐消,性情大变,又逢战乱之年,百姓们断了供奉,这才为祸人间。” “而尺安之言,正戳中那蛟龙心中最难言之痛:‘闭嘴!’只见蛟龙一声怒吼,整个蛟身从那黑色云雾中钻出,张开巨口,雷电之力在它的巨口中渐渐汇聚,由点点星光渐渐成了炙日光芒。” “尺安见它显了真身,怕他伤了无辜性命,运起半仙之力,御空而起,向着周山方向而去。” “这蛟龙见那尺安御空而逃,随即蛟龙御空,并未再理会脚下那些蝼蚁,调转身姿追去。此刻蛟龙心中已被愤怒填满,只想杀了尺安泄愤,于是不再泄愤人间,收了那吐息和行雨神通,只追着尺安而去。” “周山乃是此时神州大陆西北海之外的一处大荒之隅,众山环绕,那周山就在这众山环绕之中,直耸入天,仿佛那登天之梯。” “蛟龙怒追尺安之时,途径诸多国家,而这百姓们望见蛟龙腾空,追寻着一人身影,而那蛟龙与那人身影过处。天空连月的雨水顿时停止,百姓们这才知晓是这蛟龙作祟,而那人正是帮助凡间之仙人。百姓们纷纷向着那仙人离去的方向跪拜叩头。” “七日之后,周山脚下,那蛟龙见尺安不再遁逃,而是立于虚空之上。似是等待着自己,蛟龙冷笑道:‘怎么,知道逃不脱,不再逃了吗?’” “只见尺安依然是那副淡然摸样,开口道:‘引你前来,是怕伤及无辜百姓。你若现在回头,收敛恶性,潜心修行,还有机会可成大道。’“ “那蛟龙并未再多与尺安浪费唇舌,只是张开巨口。那点点星光再度凝聚,转瞬之间汇聚一道炙日光芒,那光芒耀眼如炙日,射向尺安。尺安见蛟龙仍执迷不悟,不再多言,眨眼间,那炙热的蛟龙吐息近了尺安身前。” “尺安并不慌张,见蛟龙执意如此。仿佛是下定了决心,只见尺安手中长剑轻轻向前挥动一剑,身前数丈便已现一并巨剑虚影,那剑虚影与那蛟龙吐息轻触,那炙热的之光竟被巨剑虚影一分为二,被一分为二的吐息余威转瞬击向不远处的周山,只听一声巨响,直耸入天的周山竟被那吐息生生击碎一半。” “尺安见巨剑已挡下那蛟龙吐息,将手中长剑指空,大喝一声‘去’,那长剑竟似生了灵智,脱手而出,直入巨剑虚影,与那虚影融为一体,巨剑登时如星火添柴,剑身暴涨,渐渐与那蛟龙身形无二。” “随后,尺安凌空而立的身资如流星般飞如巨剑虚影,那巨剑虚影竟渐渐实化,最终化为一柄百丈神兵。如皓月当空,如日照大地。” “蛟龙见到此剑,浑厚龙声竟发出嗤笑:‘这就是你的杀招?你诱我至此,就想用着法子杀我?太过天真了吧。” “那蛟龙望见那巨剑凌空斩下,不闪不避,浑身蛟鳞中散发出黑色雨雾,将周身掩盖,迎着巨剑而去,黑色云雾与巨剑交错而过。” “只见那巨剑剑光一闪,黑色云雾被一剑斩开,那蛟龙身影在黑色云雾中显身,只见那蛟龙腹部一处剑痕透体,鳞片已被巨剑斩开,血肉外翻,蛟龙血液如雨水般从空中倾洒而下,将下方的树木都已染成红色。” “蛟龙吼叫之声似是剧痛,似有痛楚,更蕴含惧意:‘你这招从何而来。’蛟龙向着身后那渐渐消散的巨剑虚影中的人影问道。” “巨剑虚影散去,持剑的尺安身影浮现,此刻的尺安一头乌发已全部变为花白,容颜也似苍老了数十岁,仿佛变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虽仍是御空而立,可那持剑的手已是颤颤巍巍。仿佛刚才那剑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 第六十四章 一剑斩龙 “尺安见自己凝聚心力的一招只是伤了蛟龙,却并未要了蛟龙性命,听蛟龙开口,尽力平复了胸中翻腾渐渐消散的半仙之力,此刻他已无力开口,只能紧紧的盯着蛟龙的动作。” “蛟龙见尺安这幅模样,显然已是强弩之末,面上的恐惧顿消,似乎连腹下的伤口也不在疼痛,转而狂笑道:‘看你这样子,刚才那招已是你的极限了,想用刚才那剑杀我,你未免太天真了些。等我结果了你,再去折磨那些蝼蚁。’” “听了蛟龙的话,本已乏力的尺安知道,若是今天自己败了,神州之内的百姓们仍要受到蛟龙的折磨。想起这些天来,墨门子弟们回山报知的神州各地惨状,流离失所的百姓、被水灾夺取父母的孤儿、还有那些路边随处可见的尸首。蛟龙的肆意狂笑声在耳边回荡。” “尺安微阖双目,虚空而立,脑海中不停的浮现着神州百姓被水灾折磨的惨状。适才那握着长剑颤颤巍巍的手已逐渐稳定,不再颤抖。” “蛟龙见尺安闭目虚空而立,只道尺安已是强弩之末,在闭目等死,于是吼叫着,张开巨口冲向尺安。蛟龙俯身冲去,这一冲之下让江海翻腾、天地色变。转瞬那间,巨口就已要将尺安吞入腹中。” “片刻后,那蛟龙长者的巨口俯冲之势似是撞上了一堵坚不可催的无形之墙,蛟龙被自己俯冲之力反震弹开,在空中飞出百丈方才止住身形。” “不可置信的望着那虚空而立的尺安‘他明明已是强弩之末,只在闭目等死,是什么挡住了我?’蛟龙顾不得浑身疼痛,腹下的伤口也在俯冲之下再度撕裂开来,鲜血顺着蛟龙腹部流出。” “再望向尺安,他周身再次浮现出巨剑虚影,蛟龙适才撞上的无形之墙正是那柄巨剑的虚影,只是蛟龙俯冲之时,那柄巨剑还未显现,现在望去,那巨剑虚影渐渐凝聚呈现出清晰的剑身轮廓。” “与先前尺安御空凝剑不同,这次的巨剑是从微阖双目的尺安身体中渐渐凝聚成型。” “蛟龙见到那渐渐清晰的巨剑轮廓,一丝慌乱顿生,只见蛟龙盘旋腾空,张开血口,一丝星光凝聚口中,逐渐汇聚成炙热光芒,随着一声怒吼,蛟龙吐息喷向已融入巨剑剑影的尺安。” “与上次龙息与巨剑接触不同,巨剑并未斩开龙息,那炙热的龙息接触到巨剑的剑身,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失殆尽。反观那巨剑,受了龙息之后,原本还有些虚幻的剑影似是吸收了龙息之力,瞬间变成了一把真正的剑。” “蛟龙此刻已经真的慌乱起来,张着巨口将龙息之力接二连三的喷向巨剑,那巨剑受到连番龙息猛击,在空中岿然不动。” “见龙息对巨剑未造成任何伤害,蛟龙彻底慌了神,只见那蛟龙盘旋身姿转便成蜿蜒之姿,于虚空之上立起龙身,两只蛟爪虚空一抓,顿时黑色云雾从那龙身鳞片中喷射而出,将蛟龙身影吞没其中。” “随着蛟龙龙爪挥舞,那黑色云雾中电闪雷鸣,数道闪电携着天威倾泻而下,巨剑身影瞬间被闪电天威吞没。” “蛟龙神态已近乎癫狂,见到闪电散去,巨剑踪影消失无踪,仰天狂笑声响彻天际。” “可仅过一瞬,蛟龙的狂笑戛然而止,只见百丈之外,周山之巅,那柄巨剑又浮现山巅。” “‘你适才不是问我,这招从何而来吗?’周山之巅,虚空之上,只见那巨剑近乎透明,尺安身影浮现巨剑之中,让蛟龙感到惊恐的是,尺安适才那龙钟老态和满头白发竟慢慢蜕变。 那苍老的面庞,皱纹渐消,而那肆意飘扬的白发逐渐变黑,只在几个呼吸间,尺安就已恢复了年轻时的模样,仍是淡淡开口道。” “‘尝人间疾苦,守世间安宁。尺安本是乱世孤儿,偶得仙卷,幸窥大道,怎奈蛟龙作祟,为祸人间。今日,吾以身为剑,以命奉道。斩此蛟,还人间一个太平,若天怜见,助我成剑,尺安愿永堕轮回,永不入仙道。’身在剑影中的尺安抬起那已恢复年轻模样的脸庞,屹立周山之巅,认识淡然语气,向天开口道。” “可偏偏是这淡然的语气,却比适才蛟龙搅动雷电之声更盛,在那周山之上更如同天之梵音,遍传神州大地。” “神州诸国,无论是一国之君,还是平民百姓,尺安的话都清晰入耳,所有人都不约望向西北外那周山方向。” “风停雨歇,不止周山,神州各处都已陷入宁静,只见高耸入天际的周山之巅上。重云如盖的天空忽然出现一束光亮,那光芒如同茫茫深夜的一盏引路之灯,那束光芒越过蛟龙神通引出的层层乌云,直射在巨剑之上。” “那巨剑受到那束光芒照耀,剑身微微颤抖,瞬间暴涨,直至百丈方止。巨剑中,尺安如梵音的声音传来:‘我这招本无名,今日,我唤它:斩龙。’” “那蛟龙见到那束光芒,已是抖如筛糠,听了尺安的话,蛟龙再不敢生出抵抗之心,只见那蛟龙蜿蜒身姿一变,向着后方逃去。” “蛟龙化身黑色云雾御空而去,眼见就要逃出周山范围。蛟龙回首瞥向周山山巅那仍在光束下的巨剑。暗自送了一口气,蛟龙心道,这次逃出周山,自己定要潜心修炼,等到时机成熟,定要报今日之仇。” “心中真盘算着报仇之事,再度回首,却见那周山之巅,巨剑已无踪影,蛟龙心中一惊,慌忙四顾,天地之间竟寻不到那尺安的身影。” “蛟龙心中慌乱之意已至极点,边加快遁逃的速度,那双蛟目四处寻找尺安的的身影。就在此时,那乌云密布的天空似如幕拉开,那柄巨剑如擎天之剑,赫然出现,撕裂天空,当空斩下。” “那擎天之剑,在周山之巅上时只有百丈,可此刻在蛟龙看来,天地之大,皆是剑影,何止千丈万丈,仿佛这天地都在巨剑笼罩之下。” “蛟龙觉得自己无处藏身,见到那擎天之剑当头斩下。蛟龙已抖若筛糠,开口声音叫道:‘尺安上仙,绕我性命,我愿从今往后侍奉上仙,我愿...’话音未落,见那天地间的巨剑仍是无情斩下,随着天地间剑光一闪,天地间陷入沉寂。” “那天地间的剑光闪过,巨剑剑影瞬消,那剑影之中显现出尺安身影。此刻尺安的面庞虽是年轻模样,可那双眸中的神光已溃散开来。” “那双透着死气的双眼望向地面上那巨大的蛟龙尸首,尺安的胸口忽然一阵剧烈的起伏,张口呕出数口鲜血。” “尺安从空中虚空踏步,行到那蛟龙尸首旁,盘膝坐下。此刻尺安那年轻的面庞也已经开始急速衰老,甚至连手中长剑也已经握不稳了,手掌上不仅皮肤开始急速衰老,就连血管都已渐渐枯萎。” “尺安颓然靠着蛟龙尸首,盘膝坐下,鲜血顺着嘴角一滴滴的滴落在胸前,衣衫都已浸湿,可那嘴角还是挂上了一抹释然笑容。似是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抬起头来,尺安望向乌云散去露出的天空,忽然想到了什么。尺安掏出怀中那侧仙卷,运起最后的真气,将此卷甩出,只见那仙卷如同生了灵智一般,向着墨门方向遥遥而去。” “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尺安已了了心事,顿首而逝。” “就在尺安逝去之时,适才助他成剑的那抹穿透云雾中的光芒中,梵音响彻神州大地。” “随着这光芒同时穿透云层的还有一人影,那人身影翩然落在尺安尸首旁,凝望尺安许久,只遥遥伸出一指,神州大地的天空中竟出现了一副画卷,画卷似是将神州大地的天空都笼罩其中,随着卷轴缓缓而开。” “尺安以命奉道斩龙之姿出现在画卷之中,随后画卷上金光闪现。那人轻轻开口,四海皆闻:吾乃仙官重阳,专录人间事。随着话音落下,那人衣袖轻轻挥动,金色仙文浮现在天空的画卷之上:以命卫人间,何须访真仙。切莫思归去,笑言尘世对天语。当录仙卷-列《东域游侠传》中。” “自那后,我墨门祖师以命斩龙的传说,响彻神州,遍传四海。” 尺天涯将墨门及尺安的传说一口气说与顾萧众人听,将杯中酒饮下,尺天涯快要冒烟的嗓子终是被美酒缓解了干哑。见房内仍是毫无动静,尺天涯侧首望去,只见那木一、霖儿、薛虎、老李、还有那只乳白色的雪貂,整齐划一的两手托腮,瞪着双眼,嘴巴微张,一副沉浸模样。 几人却都是被这墨者尺安的传说深深震撼,顾萧与霖儿等人仍沉浸在墨者尺安一剑斩龙的情景之中无法自拔。 过了许久,顾萧才将思绪从尺安的传说中拉回,怀着敬意开口道:“尺大哥,恕在下直言,既然尺安前辈有斩龙之威,为何墨门众人会..” 尺天涯自然知道少年‘沦落至此’的后半句不好意思开口,便结果顾萧的话说道:“我墨门祖师仙逝后,神州大地很快又陷入战争的轮回,大国交战,小国遭殃。而我墨门虽没了祖师尺安,却凭着他当年余威也在这乱世之中让这些国家对墨门心怀忌惮,不敢对我墨门下手。” “那为何尺安前辈斩龙之事,后世之人却鲜有人提及呢?”霖儿如同求之人向教书的夫子求教般,提问道。 尺天涯自然也知道霖儿的言下之意,于是说道:“霖儿姑娘,时间会让很多事逐渐被遗忘。且人间只要君王,无需仙人。墨门虽然躲过了战乱,可总有宵小之辈觊觎我墨门始祖斩龙之力,好在我墨门代有惊才绝艳的天才出世,震慑这些宵小之徒。” 尺天涯起身,负手行于窗边,望向窗外夜色,继续开口道:“墨门经历了朝代更迭、时间洗礼,虽名声仍在江湖,可却逐渐人才凋零。我师尺百帆,深受掌门的看重,将墨门传于吾师,可极为师叔师伯却是不服。” 说道此处,尺天涯似是神归当日的墨门惊变,一旁的咫苏梅听到师兄说到了这墨门变故,神情早已变的黯然无比。 尺天涯顿了顿,随后似是下定了决心,继续说道:“那天,本是墨门寻常的掌门交代宗门之事,可那几位平日里就不服师傅的几位师叔们竟同时向师傅发难,本是口角的小事,不知何故竟演变成了兵戎相向。” 话未说完,一旁的咫苏梅早已止不住泪水,那豆大的泪珠顺着她柔媚的俏脸而下。 顾萧见到此番情景,知道这门派之事触及了咫尺二人的伤心往事,开口道:“尺大哥,是在下好奇,让尺大哥和咫姐姐忆起了伤心往事。” 尺天涯背对着众人,顾萧等人都看不见尺天涯的表情,可从他那微微起伏的背影就知此时他的心情。 第六十五章 慕容有谷 “无妨。”尺天涯定了定自己的情绪,开口道:“后来吾师携着我等杀出了重围,可他老人家却身受重伤,驾鹤西去。我等墨者早年间在江湖中遵从师祖门规,截杀了许多宵小之徒,如今门派没落,为防这些人寻仇,这才隐姓埋名在这凉州城中。” “那近日那阴阳脸的二人?是否就是来找你们寻仇的?”霖儿听了吃天涯的话,好奇开口问道。 尺天涯将墨门的传说都搬了出来,对这木一众人的疑问也是知无不言,等的就是霖儿这句话。 长叹一声,尺天涯随后开口道:“今日丧命的这两人,也是我墨门中人,江湖人称他二人阴阳判官。” “什么?”顾萧等人听到尺这二人也是墨门墨者,都面露诧异之色。可望向尺天涯那张平静的脸,顾萧知道此中定有缘由,于是静静等着尺天涯开口。 “师父身故前,将墨门传到我手上。我有一师兄,叫做尺千刃,当年在门中之时有师父压着。师父身故后,他那性子便无人可压住他了,加上他再门中之时,就已经对我不满,师父故去,掌门之位也未传给他,便带叛出了墨门。而多数的墨门墨者,也不愿像我等隐姓埋名而活,很多人也追随尺千刃而去。”尺到这尺千刃带人叛出墨门,不由拳头紧握,可见心中愤怒。 “尺大哥作为墨门掌门,怎能容许此等事情发生?”顾萧听了尺安创立墨门时的为人间斩龙,又听了墨者们再战乱中帮扶百姓的故事,已对墨门心怀敬意,又听了那墨门的变故,不由感叹这世事无常,听到尺千刃竟在墨门最艰难的时候叛出墨门,顾萧气愤填膺道。 “若他只是叛出墨门,带着那班兄弟寻一个好的营生,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尺天涯眼神中的愤怒已掩藏不住。 “可他带着那些墨者,居然沦为死士,谁人给银子,就替谁卖命。他们早将尺安始祖创立墨门的初衷和身为墨者的使命抛诸脑后了。”说到此处,只见尺天涯的拳头重重的砸向手边的墙壁。 顾萧闻言,愤而起身道:“岂有此理,尺安前辈当年以命斩龙,而这些人居然如此辱没尺安前辈以命换来的人间太平。” 尺天涯见到少年也被尺千刃等人之事激起了愤怒,随即快步回身,忽然向着少年单膝跪下,抱拳一礼。 咫苏梅见师兄行礼,旋即起身,在尺天涯身后,向着顾萧单膝抱拳跪下,行墨者大礼。 “尺大哥,咫姐姐,为何行此大礼,快快请起。”顾萧见尺天涯和咫苏梅忽然向自己行礼,忙侧开身子,赶忙上前去扶。 “木兄弟,尺天涯有一事相求,还请木兄弟答应在下,不然尺某断不敢起身。”尺天涯从这少年一路追寻疤脸汉子的行踪和出手为师妹解围等事,看出这少年是个重情重义,心有侠义之人,而与他同行无论是白天与自己等人产生误解的疤脸汉子老李还是那虬髯大汉和碧衣少女,都对这少年言听计从。 此次岭州之行,若是这少年点头肯助自己一臂之力,莫说可以震慑尺千刃等人,就算是从他手中夺回墨者令,也不是全无可能。这才对着顾萧等人行了墨者大礼。 “尺大哥,你年岁长于我,怎能受你此等大礼,快快请起,有什么话,咱们坐下说。”顾萧见尺天涯面露诚恳,加之咫苏梅又在那阴阳判官偷袭之下救过自己,口中边说,伸手托起尺天涯将其扶至桌前坐下。 “是啊,咫姐姐,你们遇到什么事请,尽管说于我们听,能帮的上,咱们一定帮,勿要行此大礼。”霖儿也赶紧将咫苏梅扶起。 尺天涯面带愧疚开口道:“实不相瞒,木兄弟。我等隐于凉州已有些时日,可尺千刃等人还是找到了我们这些人的行踪。而他此次前来,不仅是要寻我的麻烦,更是带了墨者印信前来,命我等前去岭州。” 顾萧疑惑道:“为何尺大哥你要听令与他?” “木兄弟有所不知,那墨者令乃是当年尺安师祖所传,乃是历代墨门掌门信物。正因如此,我才担心我的这班兄弟们,所以,我想请木兄弟...”尺天涯话及嘴边,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顾萧听明白了尺天涯的意思,当下笑道:“我愿陪尺大哥走一趟岭州。我也想会会那尺千刃,若尺大哥要清理门户,我定会助尺大哥一臂之力。” 尺天涯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毕竟自己仅与这木兄弟相识不久,开口请他出手相助,实是突兀。可今日这阴阳判官的到来,尺天涯知道,师兄千刃已在逼迫自己前去岭州,尺天涯不得不开口向少年求助。 没想到少年竟一口应承下来,这倒让尺天涯一时间愣住了,脑中适才想过的大段的劝说之词没了用武之地。 咫苏梅倒是先反应过来,忙执起酒壶,为师兄和木一二人斟满杯中酒,开口向愣住的尺天涯道:“师兄,木兄弟已答应帮咱们了。” “额,对,尺某敬木兄弟一杯,多谢木兄弟仗义相助。”尺天涯忙回过神来,端起酒盏,与顾萧共饮完杯中酒。 放下酒盏,顾萧向尺天涯开口道:“尺大哥在江湖行走多年,我也有两件事想打听一二。” “木兄弟尽管直言,尺某当知无不言。” “第一件事,我想向尺大哥打听一种奇门毒药,唤做‘一晌贪欢’中此毒者,如饮美酒,醉梦身亡,无药可救。不知尺大哥可有听闻?” “我墨门鼎盛之时门下弟子数千,习武、修文、盯梢、暗杀,各有所长。此毒,只是后来门派逐渐没落,多数的墨门弟子便很少研习武艺之外的旁门之法,不过我一辈中,有一个师弟,专习盯梢、追踪、暗杀之道,不过此人已随尺千刃而去,我亦不识此毒。” “不过,尺某答应木兄弟,定全力帮木兄弟追查此毒线索。” 尺天涯身为墨者,行的又是光明正大之道,对用毒自然不知,可顾萧开了口,尺天涯便接下查这毒药之事。 顾萧心中一叹,果然这毒药极是罕见,看来还是要去望离山庄的镜花水月一探。当下继续开口道:“多谢尺大哥,这第二件事,我想向尺大哥探知一处,不,是一间当铺,叫做风凌当,我想从那赎出一物。” “风凌当,慕容风凌?木兄弟,你若是需要用银钱,大哥倒还拿的出些,只管开口,若是要赎当...木兄弟,别怪尺大哥多嘴,我劝木兄弟还是不要赎当的好。”尺天涯听了风凌当三个字,脸色一变,想顾萧说道。 “尺大哥,此话何意?”一旁的霖儿听顾萧提起了风凌当,自然知道是向尺天涯等人探查风凌当所在,却望见尺天涯那色变的脸庞,好奇问道。 沉默片刻,尺天涯与咫苏梅对视一眼后,回首向着顾萧和霖儿答道:“你们既然知道风凌当,自然知道他的主人是谁。” 从顾萧和霖儿眼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尺天涯才继续说道:“神州凌绝榜第十,慕容风凌,此人性格古怪,武学天份极高,他也从小醉心武学,胜负欲极强。” “当年他与唐门唐九曾为了争夺神州凌绝榜单的排名,在一处山谷相邀决战,二人斗了七天七夜未分胜负,直到唐九使出了那一招剑九,慕容风凌败了,不仅失去了神州凌绝榜上的排名,也失去了他那份眼高于顶的傲气。” “自那之后,没人见过慕容风凌,直到三年后,江湖中出现了一个名为慕容谷的地方,每逢初一十五前,这慕容谷中,便会行出百人,这些人皆提着风凌当的灯笼行走与北境各城。” “只要你肯当的东西,无论是神兵利器,还是武林秘籍,哪怕活人活物,只要是你最珍贵之物,都可以当。可若要赎当,就要去往慕容谷。”尺天涯向顾萧等人解释到。 “尺大哥可知慕容谷在何处?”顾萧忙问道。 “当年,墨门仍在之时,我曾接到过一个任务,便是要我去寻那慕容谷的所在。我一路追寻哪些慕容谷风凌当的人到了靠近雁北城地界的一处荒凉山谷,却见那浓雾升起,而后那些人就凭空消失了。任我寻遍了那山谷,都不曾发现这些人到底去了哪里。但我笃定,慕容谷一定就在那山谷之中。”尺天涯努力回想当年追查慕容谷所在时的记忆。 “尺大哥,岭州事毕后,可否带我与霖儿前去那山谷寻找慕容谷的下落?”顾萧听尺天涯知晓慕容谷的大致方位,开口向尺天涯道。 “宁走阎王道,不入慕容谷。”。 “这句话,木兄弟可曾听过,那风凌当多年来收了江湖上如此多的珍贵之物,不是没有胆大之人觊觎,听闻无论何人踏入了慕容谷,就再无法出来。”尺天涯道。 顾萧道:“尺大哥,我却有重要之物,需要入那慕容谷,从风凌当中赎出。” 尺天涯见顾萧仍是执意要往,略一思忖,开口道:“我当年也是年轻气盛,一心探查那处山谷,想寻到入口闯上一闯,可寻遍山谷,也无法找到入口。此番再有机会,既然木兄弟要去,我便陪着木兄弟走一遭。” 顾萧大喜道:“既如此,那我先随尺大哥岭州一行,而后便去往雁北,去寻慕容谷所在。” “好,就这么说定了。”尺天涯笑道。 事已商定,老李与薛虎拼着酒。霖儿略喝了几杯酒,此时酒意上涌,挽着咫苏梅的胳膊,听着尺天涯与顾萧谈着江湖趣闻,渐渐睡意袭来。 靠在咫苏梅的肩上,霖儿沉沉睡去。 第六十六章 醉酒杂事 霖儿这一夜睡的极沉,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睁开杏眸,望见自己睡在一处帘垂四面的床中,拨开垂帘,环视这房,布置的极为雅致,锦凳书桌旁,古架花瓶中一朵梅花开的正艳,墙上还挂着名家的春树秋香图。 而那窗下还摆着一方小小的梳妆台,霖儿摇了摇脑袋,想起昨日自己好像是饮了几杯酒,听着顾萧与尺大哥谈论着江湖故事,靠着咫姐姐的肩上睡着了。 望着屋内雅致的装饰与那梳妆台,想必这应当是咫姐姐的房间。霖儿正想间,只听房门“吱呀”推开,来人正是咫苏梅,此刻她臂上挂着装满热水的水壶,双手托着清粥和几碟小菜的托盘。 “醒啦?昨儿,你靠在我身上就睡着了。饿了吧,快洗漱洗漱,吃些清粥醒醒酒吧,春日醉入口棉柔,后劲可足,昨夜怎么叫你,都叫不醒呢。”咫苏梅全然不见了昨日初见之时的那股媚意,话间尽是温柔。 “昨日贪杯,多饮了几杯,给咫姐姐添麻烦了。”霖儿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无妨,咱们这几日便要动身赶往岭州,这一路上,咱们还需相互照拂才是。对了,这间房是我平日在店中之时,才会住的,昨日我已让人收拾干净了,这几日出发之前,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咫苏梅边笑边说,将手中的清粥小菜放在桌上,把带来的热水倒在洗漱的盆中,以便霖儿洗漱。 霖儿赶忙去帮手,咫苏梅笑道:“行了行了,快去洗漱。” 霖儿从小就没了父母,近些日子,顾萧、李叔、如今的咫姐姐都对她极好,让霖儿心里觉得这江湖不光只有柳溢那些坏人,更多的是这些侠义热心肠的江湖中人。 见霖儿洗漱完毕,咫苏梅招呼霖儿到桌旁坐下,举起筷来,将那些小菜都夹到霖儿碗中。霖儿端起碗来,感受清粥进入胃中,温暖舒适,配上些小菜,虽然比不得自己族中的锦衣玉食,却让霖儿感到无比的舒适。 “对了,昨日听木兄弟说,你们是在凉州城外遇见,这才结伴同行,那你们原本就是打算要去寻风凌当吗?”咫苏梅问道。 霖儿知道顾萧用的乃是化名,此刻既然他还不愿透露真名,那自己只好配合他演下去。 将口中清粥咽下,霖儿开口道:“咫姐姐,不瞒你说,我们在城外初见之时。这小子掩藏了身手,后来与我那护卫薛虎动了手,才知道他武艺高强..我们也算是一见如故,所以就相约一起游历一番。那风凌当中,有一个我和他都在乎的东西,所以,我们就想同行,去取来。” 没有将柳庄之事告知咫苏梅,并非是有意欺瞒,而是不想因为柳庄之事节外生枝。 霖儿说完,那杏眸一转,凑近咫苏梅低声道:“咫姐姐,昨日在酒桌上,我瞧你一直..含情脉脉的望着尺大哥,你们..成婚了吗?” 见到咫苏梅黯然的神情,霖儿瞬间明白了事有隐情,忙拉着咫苏梅道:“咫姐姐,我说错了话了。” 咫苏梅玉手搭上了霖儿的纤手,黯然的神情变为释然的笑容,轻轻开口道:“霖儿妹妹,你知道吗,有时候,在男人的心里,有些事可能比爱情重要的多。你还小,将来,也许你会明白我今的。” 似是想起了什么,咫苏梅的笑望霖儿道:“我昨日里瞧见你看那木一的眼神,很是不一般呢。不过这木一呢,武艺高强,长的也俊朗,能说会道,想来应该很多女儿家都会喜欢他的吧。” 看着咫苏梅那似是看穿了自己的眼神,霖儿的俏脸一红,杏眸随即瞥向一旁,不敢再去看咫姐姐的眼神,开口解释道:“他那个人,一张嘴儿没个准话,不过这阵子相处下来,他这个人,心地善良,武艺嘛..还算过的去,总归来说,不让人讨厌。” 咫苏梅作为过来人听了霖儿的那句‘不怎么讨厌’,自然就懂了霖儿的女儿家心思:“对对对,其它人儿在咱们霖儿妹妹眼中,应该是讨厌至极,这木一呢,只是不怎么讨厌,是吧?” 听了咫姐姐的话,霖儿红着俏脸,在咫苏梅的这番打趣的话儿一出,霖儿先前的那番话更像是苍白的辩解之言。 收起了打趣神色,咫苏梅望着霖儿的年轻的俏脸,不知是在对霖儿还是对曾经的自己感叹道:“若是喜欢,就早些开口,让他明白你的心意,若是这男人肩上有了其他需要承担的事儿。到那时,只怕你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去等待。” 霖儿似是听懂了,又仿佛没有听懂面前这时而妩媚时而温柔的女子的话,只是樱唇轻启道:“咫姐姐,能和我说说你和尺大哥的事吗?” 回想起墨门的日子,咫苏梅那张精致的面上,透出无限的向往,开口道:“当年呀….” 霖儿这几日听得上古传说、江湖故事多是些行侠之举,听了咫苏梅与尺天涯的过往,少女的泪珠好似珠帘断线,顺着脸颊滚落。 又想起了咫苏梅适才的那番话,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少年的背影。 “霖儿妹妹,你也听了姐姐的故事,咱们现在该去看看他们了。你那位木一少侠和我那师兄饮酒到深夜,只怕现在还在梦乡呢。”见霖儿为了自己和尺天涯未能在一起而落泪,咫苏梅不愿这少女再流泪,找了个机会,岔开话题。 —— 殊不知,那个少年,此刻正费劲的从薛虎那壮如狮虎的大腿中抽出身子。昨夜与尺天涯畅饮,老李与薛虎拼酒,顾萧本就不善饮酒,被尺大哥连着劝了几杯,顾萧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胸口挨了七八十来掌,只能勉强用内力压住了翻腾的酒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尺大哥又将盏中倒满了酒,一杯又一杯,顾萧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盏,只隐约记得老李大着舌头嘲笑已酣然入睡的薛虎,和搂着自己肩膀一直喊自己兄弟的尺大哥,再后来,好像自己将踏雪也抱入怀中,那胖貂也张口饮起酒来,再后来,自己就全然不记得了。 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只觉得胸口被一重物压的喘不过气来,仔细瞧去,才发现自己与李叔还有尺大哥都醉倒在这酒桌旁,踏雪那胖貂亦是四脚朝天,粉嫩的舌头从口中伸出,无力的耷拉一旁。 若不是那还在起伏的肚子告诉顾萧这胖貂还只是喝了酒也醉了,只怕顾萧就要冲上前去用内功为自己的无归山第二把交椅续命了。 望向自己身上,顾萧才知道为何自己胸口喘不过气来,薛虎那壮硕的身躯正抱着早已空了的酒坛,一只腿正搭在自己的胸口,那震天的鼾声响彻整个悦来楼后堂,还好是清晨,这悦来楼还未开门。若是店中有客人,只怕都要来参观一下这后院打鼾之人。 就差没运起青衣诀将薛虎等人抬起。顾萧费了好一番力气,终于将身体抽出,见到尺天涯此刻也悠悠转醒。顾萧摇了摇有些发懵的脑袋,向吃天涯道:“尺大哥,我是何时睡着的,我一点也不记得了。” 尺天涯昨夜也喝的失忆了,此刻仍是酒意未散,摇摇晃晃的爬起身子,打着酒嗝道:“木兄弟..嗝..你真是好酒量,我可许久..嗝..没被人灌醉了。” 顾萧苦笑道:“我哪里有什么酒量,昨日只觉得天旋地转,到现在仍是头脑发蒙呢。” 这醒来的二位正互相懵圈时,响起了房门打开的声音,霖儿惊讶的望着这满屋狼籍。咫苏梅倒是眼中笑意盈盈,掩唇轻笑。 许久没见到师兄如此肆意而为了,若先前师兄是看中了这木小哥一行人的实力想拉拢他们,能与尺千刃有抗衡之力。如今看来,师兄倒像是寻到了些可以让他重回当年那个行侠仗义的墨者天涯的朋友呢。 叫来些人,将薛虎与老李二人抬到客房中安稳睡下。又吩咐已包扎好了手上伤势的尺良,让他吩咐下去,再将早已为师兄和木小哥备好的客房中,准备些洗漱之物,好让他二人洗漱一番,醒醒酒。 顾萧随着尺良来到了为自己准备的客房中,不仅洗澡的热水已备好,就连在凉州城客栈中的衣物行李都已经在尺天涯和咫苏梅的安排下送到了客房中。 脱下满身酒味的衣物,顾萧将怀中的物件儿一一拿出,碎银、银票、麒麟翻天印、师傅赐的保命用的那柄木剑也是完好无损,当然,还有那张风凌当铺的当票。 将自己泡进那木桶中,洗去了一身的疲惫与昨夜的酒味,顾萧伸手将那张风凌当铺的当票抓了过来,感受着疲惫一点点的随着热水消散,顾萧望着手中的那张风凌当票,脑中勉力的回想昨夜尺大哥的话。 “宁走阎王道,不入慕容谷。”喃喃的重复着这句江湖歇语,顾萧眯起双眼,若是能寻到慕容谷的入口便罢了,若是真的无法用着风凌当票取了英离帖,那却如何进入望离山庄呢。 为何师傅一定要查这“一晌贪欢”?顾萧脑中一直盘旋着这些事,直到水温有些凉意,这才从木盆中行出,擦拭好身上,换好一身衣物,将自己的物件随身收好。 想起近日便要随着尺大哥前往岭州,自己下山也有些时日,为了不让师傅担心,还是让李叔先行带着这些采买好的元日节之物回山,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与自己已经寻得了办法,取英离贴之事禀报师父。 第六十七章 岭州诸事 凉州以北,雁北以南,便是岭州。 雁北城外便是北晋之土,凉州城乃是进入中州的最后屏障,而这雁北城去往凉州城本是一马平川之地,恰是多了岭州绵延数百里山脉,才让这雁北、凉州和岭州三城互为犄角之势,成为了齐云抵御北晋的屏障之城。 而岭州城就建城在这群山之中。冬季时,岭州城外皆环绕云雾,使岭州城藏身其中。季至春秋,岭州置身群山之中,树叶繁茂,让这座被群山包裹的城池更为隐蔽。雁北未丢,此处便是一座连通两州的桥梁之城,雁北若失,此处就成了保障齐云最后防线。 当年晋国挥师南下入赵,若当年的赵君赵炽有能征之将,仅需万余甲士,藏于岭州百里山中,伏击晋军,便能使宗兖十万铁骑无功而返,何须齐麟与顾剑一在凉州城外的无归山中使用那伏兵之计。 正是因岭州地势独特,自古以来,这绿林好汉们时常会选择在此劫道掠财。而这岭州城内也自然成了这些绿林江湖中人的集结、交易之地。无论是天赢、赵国,还是如今的齐云国,都曾在岭州派出重兵围剿盗匪,可怎奈这岭州山势绵延数百里,且不说剿灭,就连这连番的搜山都无法发现这些绿林的踪迹。 一来二去,官府便不再去管这些绿林,只要他们不去做些造反之事,也就随他们去了。如此一来,这齐云北境的一些绿林们,纷纷投如岭州各山头中,随着鱼龙混杂,便有了争斗。一番血雨腥风后,岭州各路绿林渐呈三峰十八寨,共同把持着岭州绿林。 无论是镖局的镖师还是运货的客商,若要经过岭州,都不得不打起万分的小心。岭州三峰十八寨倒也守江湖道义,无论走镖还是客商,只要是拜了山门,就可安然过了岭州进入凉州地界。 当年的绿林争斗后,岭州三位绿林首领聚集在这岭州群山的小楼峰中,由众绿林推举的沈峰主为三峰盟主,为各路首领分配金银,一众绿林首领倒也落得自在。 这么多年来,三峰十八寨虽互相偶有争斗,正是在沈寨主的斡旋下,争斗不久便会平息。正当一众岭州绿林的日子过的是有滋有味之时,一群过路的神秘人改变了三峰十八寨的平静。 数日前,正在岭州群山中巡视的小头目发现去往岭州城的一处小道中,约莫二三十人的队伍正在山中向着岭州城而去。 记得出寨之时,自己曾打探过,最近无人拜山。 小头目心中暗道:“没有拜山门,就想过咱们西阙峰,整好儿,最近总是输钱给老六那群人,取了这伙人的钱财,寻老六那群人翻本去。” 这岭州的绿林规矩,若是拜了山门的客商和镖局,那自然由沈峰主月初给各寨分金,若是没有拜山的,从谁的地盘过,那自然就归了谁,但沈驭楼有规矩,取了财物就不能伤人性命。 虽然劫的大部分财物仍是要上交给寨中,但是小头目们自然会从财物中私扣些,作为寨主,对这些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带着自己的三五个兄弟,翻身下了坡,几人将手中单刀一横,拦住了这行人的去路。 小头目带着几个兄弟昂首挺胸正要说出那句俗套的“此路是我开”之时,却见领头人那手中寒芒一闪,自己身边几个兄弟连话都未出口,就已血溅当场,命丧黄泉。 望向几个兄弟的尸体,小头目面色惨白,知道今天算是遇到了硬茬了,忙跪地求饶。 领头的那人眼神阴狠,一身墨色短衣劲装,身后随行众人皆是如此打扮。领头人盯着跪在地上的小头目道:“我问,你答,若有半分迟疑、谎话,你便要去黄泉路上和你的兄弟们结伴同行。” 小头目抖若筛糠,磕头称是。 那人行至一种绿林的尸体旁,从他们身上拔出短刀,擦拭了一番血迹,开口问道:“岭州林深人稀,你就带这几人就敢劫道?” “小的只是三峰十八寨中的一个小人物,岭州绿林有规矩,凡过路客商镖局,只要交了银钱拜山,自然无人为难。”小头目不敢抬头,只是以自己胜平最快的语速回答那人的问题。 “三峰十八寨?说来听听。”那人眯起双眼,擦拭着适才夺去一众喽啰性命的短刀上的血迹。 “岭州绿林本有许多人马,各自为政,可自从小楼峰来了个沈驭楼,他用几月时间便收服了这岭州各路绿林,只剩小楼峰、西阙峰和东来峰三峰共十八个寨子的人马。” “哦?这么说来,这三峰人马都听命于那沈驭楼?” “回大爷的话,小人就是西阙峰上的一个头目。沈驭楼虽用武力强行让这十八寨人马按照他的规矩行事。虽然大家都怕他的武艺,可我家胡寨主就不服他。不过听说东来峰的宋书倒是很佩服沈驭楼,所以咱家寨主才不得已从了沈驭楼的规矩。” “既然你说那沈驭楼武艺高强,为何他不灭了你们西阙峰更简单?”那人似是来了兴趣,饶有兴致的问道。 “只因我家寨主与..与那岭州城中的镖局胡镖头乃是远房表亲,这岭州行商走镖的风都是他放出来的。可能正是因为如此,那沈驭楼才未对我西阙峰动手吧。”小头目为了保命,将自己无意间得知的如此机密的消息尽数抖出。 那人将数柄短刀收入衣襟刀囊中,回首冲着黑白面庞的二人低声道:“你二人先入岭州城中,寻那姓柳的,告诉他我尺千刃看上了这三峰十八寨之地,约那姓柳的到这里商谈。然后速去凉州,我那位满嘴道义的师兄虽面上接了墨者令,可迟迟不见他前来汇合,若是你二人此去他再推脱,去抓了我那位貌美如花的咫师妹,她可是师兄的心头肉,到那时不怕尺天涯不就范。” 黑白面庞之人正是后来被顾萧废了双手,死在咫苏梅星辰镖下的阴阳判官二人,而这领头之人,便是叛出尺天涯墨门沦为江湖死士的尺千刃。 尺千刃带着已沦为死士的墨者们自从得了柳飘飘书信并墨者令印信,想来有了此物,就算尺天涯是师傅亲传掌门之位,等自己办成了事,那姓柳的将墨者令交给自己,尺天涯那班人今后就不得不听令行事。 见阴阳判官二人得了自己的命令,向着岭州出发。转过头来,尺千刃望着那伏地颤抖的小头目道:“不想死的话,带我去西阙峰。”言毕,又对身边另一手持烟袋之人道:“烟袋锅,你留在此处,等到那姓柳的来了,寻着我们留下的记号来找我。” 有了活命的机会,那小头目哪还管的了其他许多,忙踉跄爬起身,引着尺千刃与众人在这山中林间穿行,向着西阙峰山寨而去。 —— 却说岭州城内,柳飘飘与费魏二人火烧了柳庄之后,一路驾马车,来到岭州城,入城之前也曾遇到了那些岭州绿林,可这二人武艺,怎事哪些绿林劫匪可以抵挡的,丢下数条人命,便无人再敢阻拦这二人去往岭州。 抵达了岭州城后,寻了一处民宅,二人将柳溢安顿下来。在费魏催促下,柳飘飘终是取出了那墨者令,发出了召集死士的信笺,在费魏眼前,用那墨者令郑重盖下印章。 费魏也手书一封。按照之前于柳飘飘商议之计将柳庄之事详述其中,送往金刀门。二人各怀鬼胎,忐忑了数日,终是等到了门主亲笔,告知二人柳庄被火焚虽可惜,但两人肩上之事更为重要,至于柳高氏,自有他面见高廉亲述,让他二人勉力将截杀之事务必做成,勿要分心。 费柳二人得了王颜亲笔信函,放下心来。尤是柳飘飘,终是摆脱了柳高氏那夜叉的控制,若依自己的计划行事,将那群死士收服,再将费魏这丑厮了结,之后便是自己掌控命运之时。 等到自己完全脱离了金刀门的控制,有了一方势力,再去寻那碧衣少女与那泉拓光,为自己儿子报毁容重伤、痴呆之仇。 柳溢自醒来之后,得知母亲身死,自己毁容伤残,柳庄变故,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竟变成了个痴傻之人,整日里对着民宅院中的水缸喃喃自语,就连如厕都需别人帮伏。 柳飘飘虽是狠毒杀妻之人,但对儿子从小也是疼爱之极,如今见儿子变成这般。费魏整日在旁催促,柳飘飘只能强压心中恨意,为截杀任务做着准备。 阴阳判官入了岭州城,按照召集的信函,寻到了柳、费二人,将尺千刃去往岭州城外收服三峰十八寨之事告知柳、费二人后,径直转身向凉州而去。后来才有了凉州悦来楼之事。 柳飘飘此前以墨者令召集尺千刃这班人假扮北晋游骑劫掠百姓敛财,如今想掌控这些人为自己所用,以此脱离金刀门。没想到尺千刃竟然不听召集,独自去了城外什么三峰十八寨。 费魏更是担忧,柳庄被毁,柳高氏身死,若是此番截杀再有闪失,自己该如何回金刀门复命。柳费二人虽各怀心思,听到尺千刃手下阴阳判官如此说来,二人对视一眼,便打定主意要去往岭州城外三峰十八寨。 柳飘飘雇了几人,照顾已经痴呆成疾的柳溢。 与费魏商议后,二人便火速出城,向着阴阳判官所说之地而去。 —— 西阙峰,虎头寨,胡寨主望着寨门外拎着自己手下小头目如拎鸡仔的一行人。那双浑浊双目一转,开口道:“几位来我这虎头寨何事?” 尺千刃从一众人中负手行出,向着那高耸寨门上开口道:“我来帮胡寨主拿下三峰十八寨。” 随后手中刀光一闪,出卖虎头寨的小头目那颗人头便落了地,领头人捡起了那颗带血的人头,向着高高寨门上的胡寨主笑道:“这叛徒的人头,便是在下的拜山之礼。” 第六十八章 小楼峰上 待柳飘飘与费魏赶到阴阳判官所说之地,已是第二日的傍晚时分。 柳、费二人按照阴阳判官所说的方位一路寻来。冬季的太阳本就落山的早,林中更是难以辨别方位,柳、费二人都是高手,将内力感知提升到极致,二人身影起落,穿行在这岭州城外的林中。 ——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就算是柳、费二人内力深厚,也不禁有些疲倦。就在二人心中暗暗骂娘之时,这林间出现了一丝忽明忽暗的亮光,柳、费二人黑暗中感受到对方目光,不约而同向着那亮光而去。 烟袋锅本名尺信,当年在墨门中算是三代弟子中拔尖的存在。约莫三十出头,一身黑衣劲装,此刻正坐在一处凸起的石头上抽着烟袋。烟袋锅原是墨门中执行盯梢、追踪、暗杀任务,自然不会碰烟袋这种引人注目的物件儿。 跟了尺千刃等人叛出了墨门,成了江湖中人口中的死士,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虽然在门中也时而执行些暗杀任务,可那些人都是些江湖恶霸、武林败类,都是该杀之人。 当年尺千刃叛出墨门之时,尺信本是抱着不再被墨门仇家追杀的念头,随着尺千刃出走。可自从在一处村落,在千刃师兄与阴阳师兄几人的逼迫下,亲手屠了一家十余口人开始,尺信便已后悔了。 那户人家的眼神,让尺信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男家主带着愤恨不甘的眼神,女主人惊恐的眸子,还有那尚在襁褓中啼哭不止的婴儿。从那之后尺信便不再以墨门赐名为姓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烟袋锅。从那之后,无论是尺千刃还是这一众墨门叛徒都只叫他烟袋锅。 在墨门中自己行的是正义之举,可眼瞧着千刃师兄带着众人从收钱杀人,再到后来竟伪装成北晋游骑,行劫掠无辜百姓之事。 尺信的悔意渐渐变成了悔恨,早知今日,宁愿跟着天涯师兄,虽然被仇家追杀,起码对的起自己的良心和墨门所授的一身武艺。 烟袋锅在这石块上坐着,不知是抽完的第几袋烟了,掏出随身的酒壶,灌了几口烈酒,将那烟袋在脚底用力的磕了磕,将已燃烧完的烟叶丝从烟袋中磕出。将烟袋伸进那装满烟丝的荷包之中,用力的擓满烟袋。 用那已微微泛黄的手指将烟丝稍稍压紧了些,掏出火折,点燃烟丝,又‘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刚抽了两三口,烟袋锅耳朵微动,盯梢、追踪本就是他的看家本事,虽然来人衣袂声极轻,可烟袋锅却听的真切。 听着衣袂声落在自己身后不远的树梢之上,烟袋锅仍然保持着抽烟袋的姿势,听得二人似已放松了警惕,烟袋锅蓦然转身,单掌向着身后树梢那两处猛然推出,两支针状暗器疾速向着藏匿二人身形方位而去。 这手绣里藏针的功夫正是烟袋锅在墨门研习多年的拿手功夫,袖里针出手之时听那树梢上的二人未发出任何运轻功的声响,烟袋锅自以为得手之时,见身后树梢上两道身影飘然落下。 烟袋锅神情瞬间凝重,因为二人不是坠落而是飘落,以为着自己必杀一招被二人轻而易举的化解。 这二人一人面色苍白,另一人面貌丑陋,这二人手中各捏着一支袖箭,向烟袋锅行来。 掩住心中惊慌,烟袋锅知道今天遇到了高手,正想着如何脱身,去通知千刃师兄等人之时。 那面色苍白之人缓缓从黑暗中走出,缓缓开口道:“你是尺千刃的人?”从烟袋锅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那人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墨玉令牌印信的信笺,继续说道:“带我去见尺千刃。” 烟袋锅望见那个苍白面孔的中年人拿出的竟是墨者令印信,忙单膝跪地抱拳行墨者礼道:“烟袋锅领命。”随即向着林中行去。 来人正是一路寻来的柳飘飘与费魏二人,见到此人正是那尺千刃留下的领路人,二人对视一眼。遂跟着这个自称烟袋锅的人而去。 —— 小楼峰,驭岭寨。 沈驭楼已是强弩之末,手中水磨钢鞭已经沾满了血,自己寨中众人竟被面前这人带来的一二十人屠杀殆尽,此刻那领头之人带着他的人,正用一种戏谑的眼光看着自己。 鲜血已顺着水磨钢鞭一滴滴的落在地面,抬眼环顾,身边只剩不足十数的亲信之人,几人紧紧握着手中兵刃,目中透着恐惧望着围将上来的虎头寨众人。 沈驭楼本是一镖局镖头,被仇家陷害家家破人亡,他凭着一手水磨钢鞭闯入仇人家中,只杀了陷害他之人复仇后便逃亡江湖,行到这岭州之时,也是路遇这岭州绿林,随后沈驭楼收服了这一众绿林,又凭着自己经营镖局的本事将岭州绿林的三峰十八寨经营的井井有条。 心中想着与其逃亡江湖四处漂泊,不如借此地安身,待到他日,沉冤得雪的心思,沈驭楼便带着小楼峰一众绿林收服了这岭州绿林。 沈驭楼本就是个奉公守法之人,落草为寇本不是他的意愿,可既然要等待时机,沈驭楼收服了岭州绿林之后便定下规矩,不可杀人,只收拜山之资,还要护着商队镖局安全出了岭州。 虎头寨胡豹原本就是个杀人如麻的主,沈驭楼看在他再岭州城中开镖局的哥哥面上,才留了他一条性命。胡豹虽然面上臣服了小楼峰,自从沈驭楼定下了规矩,胡家兄弟财路便断了大半。 正计划着如何拿下沈驭楼重新将岭州绿林控制在自己手中的胡豹,得了奉墨者令而来的尺千刃等人。便从了尺千刃的计谋,夜袭小楼峰,将沈驭楼逼入绝境。 如今望着这沈驭楼苟延残喘的模样,胡豹得意至极,在一众喽啰的簇拥下,大摇大摆的走到了沈驭楼的议事厅中。 “怎么的,沈当家的,你不是挺有规矩的吗。可曾料到自己有这番下场?”胡豹一双浑浊双目带着嘲弄之意,向浑身是伤的沈驭楼说道。 沈驭楼此刻颤抖的手费力的提起水磨钢鞭,咬牙道:“当日就不该留下你这祸害。” “哟哟哟,我的沈大当家,如今你都这番模样了,嘴还挺硬。”胡豹放声大笑道。看了看身后尺千刃那群冷面无声众人,想着自己有了这样一群高手,别说是岭州绿林了,就算是整个齐云北境,自己要做这绿林之主又有何难。 想到此处,胡豹笑的更加狂妄,直言道:“如今你还有什么遗言要留,我胡某人虽是绿林,但你的遗愿我会考虑的。” 沈驭楼自知今日在劫难逃,看着护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兄弟,他们也都是些被逼落草的江湖客,虽然相识不算太久,他们也都不是为非作歹之徒。 “胡豹,今日沈某就将命留在这小楼峰上,若是你尚有些道义,便放了我这几个兄弟离开。”打定主意,沈驭楼咬牙开口道。 “大哥。”“沈大哥。”那几个围在沈驭楼身边的亲信之人听当家的要用自己的命来换他们的生路,不由开口道:“我等几人漂泊江湖,幸得沈大哥收留,才有容身之处,相处多日,我等知大哥胸有道义。如今强敌来犯,我等愿随沈大哥战死小楼峰,绝不独自逃生。” 其中一人说完,随即举刀自刎,鲜血洒满地面。 沈驭楼见状,忙丢下水磨钢鞭,抱住住那人尸首悲痛道:“兄弟。” 另外一人看这自刎之人的尸体开口道:“好兄弟,是条汉子,等哥哥一步。” 说完,此人持单刀而起,向着胡豹等人攻去,只见胡豹身后跃出一人,手持鸳鸯短戟,见到这人攻来,瞧准空挡,双戟齐出,将这人刺了个透心。 手持鸳鸯双戟之人正要发笑,谁料持刀之人忽的单手锁住持双戟之人的手臂,单刀直入,一刀捅穿了使鸳鸯双戟之人的心脉。 “好兄弟,哥哥随你去也,不过哥哥拉了一个垫背的,不..亏.”说完,持单刀的汉子便与那手持双戟之人双双倒地而亡。 顷刻间,沈驭楼见两位好兄弟已经命归西天,还未来得及悲伤。就听到胡豹那略带怒意的开口:“我本好意饶你性命,怎料你又杀了我一个兄弟,今儿你们是一个也甭想走了。” “呸!你无非是想戏耍我等,以为我等瞧不出吗?少废话,手底下见真章吧。”立在沈驭楼身边的几人开口道。 沈驭楼何尝不知这胡豹心狠手辣,抱着一丝希望,本想保住这几个兄弟的性命,可眼见胡豹那凶狠的目光,知道他今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自己这帮兄弟的了。 知道若想逃出生天,只有奋力搏杀才能博得一线生机,于是不再多言,只是缓缓拾起自己的水磨钢鞭,凝聚内力,双目不停的打量着周围,想从这包围之中寻找脱身机会。 胡豹等人沈驭楼并未放在眼里,以他初窥境界,这些连锻体之境都未曾触及的寻常武者,自然阻挡不了自己。可偏偏那些立在胡豹身旁的黑衣劲衫面色冷峻之人,才是让沈驭楼最担心的的。 这些人各个武艺高强,那领头之人更是深不可测,他们初攻入小楼峰之时,就与他交手过,此人面对自己杀招抢攻,竟不费吹灰之力,一一化解。甚至自己连他是如何出手的都看不清,身上就已中刀,而他带来的这些人,对付自己小楼峰众人更是如砍瓜切菜一般。 紧握钢鞭,沈驭楼微微侧首,对着身边仅剩的几位兄弟,沈驭楼沉声道:“诸位兄弟,沈驭楼连累了大家,今日我等就算拼死也要多杀几人,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大哥,放心,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大哥,死则死耳,咱们兄弟们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咱们意气相投,死后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儿。” “好,诸位兄弟,咱们一同上路。”沈驭楼握紧钢鞭,向着围拢上来的虎头寨与那些黑衣劲衫人杀去。 第六十九章 两方密谈 沈驭楼带着一众兄弟杀入虎头寨人群之中。纵然沈驭楼众人身上都带着伤,虎头寨众人在沈驭楼等人搏命的打法之下,一时间也无法围杀几人。 胡豹瞥见那群黑衣劲衫人只是立在战圈之外冷眼瞧着,并没有出手的意思。转头望向战圈中,沈驭楼众人在左突右杀,自己虎头寨的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命丧当场。 闪开一刀,回首将手中钢鞭如利刃一样刺出,那钢鞭虽是钝器,此刻却如长剑一般,灌注了沈驭楼内力的一刺,瞬间贯穿一虎头寨喽啰的胸膛。 沈驭楼拔出喽啰胸前的水磨钢鞭,抹了一把喷溅自己脸上的鲜血,不去望那喽啰将死的眼神。 转头瞥见一柄单刀正砍向一个兄弟的后心,钢鞭疾出,替自己的兄弟挡开后心一刀,随后一掌毙了偷袭之人的性命。 “你们走,我断后。”沈驭楼瞥见圈外那群高手并无插手的意思,便想着让自己的兄弟们有机会逃命。 “大哥不走,我等绝不独自逃命。”几人齐声回到。 躲开几杆长枪一刺的沈驭楼再次瞅准空档,一鞭扫毙三人。 一众喽啰被沈驭楼的武艺震慑,不敢再上前纠缠,只是各持兵刃将沈驭楼等人团团围住。 胡豹再次望向场外那群黑衣劲衫人,那领头自称尺千刃的人竟还挂着笑意,饶有兴致的看着沈驭楼等人砍杀虎头寨喽啰。 “今日不斩草除根,他日这沈驭楼必会找自己复仇。”胡豹心一横,向着虎头寨喽啰喊道:“小的们,杀一人,赏银百两,杀了沈驭楼的,老子赏一千金。” 听了自家寨主放出花红,原本被沈驭楼手中水磨钢鞭震慑的喽啰们瞬间不再惜命,红着眼再度冲向沈驭楼等人。 “兄弟们,该上路了。”沈驭楼见那虎头寨一众喽啰又涌了上来,自己的内力也损耗殆尽,不敢回头望仅剩几个兄弟的面容,只是平静的开口道。 他身后仅存的几人,纷纷将手中兵刃握紧。 小楼峰后山一处悬崖旁,沈驭楼等人带着必死之心且战且退,那虎头寨端的是一群乌合之众,就算是沈驭楼等人伤势沉重,也只是用人命将几人逼到了这小楼峰后山崖旁。 看着身边仅剩三人,沈驭楼此刻心如死灰,回首望向三个兄弟,他们亦是满身伤口,尤是王大明,胸口已被一杆短枪刺穿,进气少出气多,性命只在旦夕只间了。 瞧着一种虎头寨喽啰再次毕竟,望向他们身后的胡豹和那班黑衣劲衫人,心中打定了主意,沈驭楼眼神坚定的向着身后架着王大明的兄弟二人道:“如今到了这,已是无路可退了,大明看着已是不行了,与其被人乱刀分尸,不如咱们兄弟几人,就在这断崖自我了结。” “好,就听大哥的。”“我这条命是大哥救的,今儿能和大哥同去,也算是有始有终。” 沈驭楼搂紧了几位兄弟,在虎头寨众人的注视下,纵身一跃,跳下小楼山断崖。 胡豹见沈驭楼未有丝毫犹豫就跳了崖,忙拨开众人上前查看,小楼峰断崖深不见底,只望见云雾浮在崖间。胡豹放声大笑:“以后这岭州三峰十八寨尽归我手了!” “斩草要除根,死要见尸才是。”一声漠然声音从胡豹身后传来,回首望去,那群黑衣劲衫的领头人慢慢走到崖前,向下探头望了望,继续说道:“我观那沈驭楼起码也是初窥境上的武学造诣,虽然这种高度必死无疑,但是....” “对,尺兄说的对,小的们。去崖底给我搜,搜到沈驭楼尸体的,老子一样赏千金。”胡豹扯着嗓门向虎头寨喽啰们喊道。 虎头寨喽啰们仿佛看到了一千金在自己眼前一般,若不是断崖太高,只怕当场就会有人跳下去,去寻沈驭楼的尸首。 见一种喽啰发疯似的寻路向着小楼山断崖下而去,胡豹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对尺千刃道:“尺兄之计,果然奏效,这小楼山一灭,我想用不了明日,庸岭峰的那些寨子便会自然来降了。” 尺千刃阴狠的眼神一闪而逝,开口笑道:“胡兄只要遵守之前的约定便好。” “那是自然,这小楼峰今后便是尺兄的了,将来所获财物与销赃之事,包在胡某人身上。”胡豹今日见到这尺千刃随行之人,皆是高手,自然知道他们要取自己的命易如反掌,赶紧开口将虎头寨中的约定说出。 “如此便好,这小楼峰中已无能阻挡你的人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明日我自会去虎头寨寻你。”尺千刃收起了笑容,言毕,便带着一众随行之人向着小楼山外而去。 —— 小楼山麓,一处林间。 烟袋锅带着柳、费二人一路寻着尺千刃留下的印记来到此处,见到一个有别于先前看到的特殊印记,烟袋锅止住身形,向着柳、费二人抱拳一礼道:“此处就是碰头之地,二位稍等片刻。” 柳、费二人对尺千刃自作主张擅改见面地点本就不满,此刻却还要他二人在此处等待,柳、费二人并未搭理烟袋锅。柳飘飘立在原地冷笑,费魏更是冷哼一声,目光不停的扫向周边。 半个时辰后烟袋锅已不知抽到第几袋烟,柳、费二人的耐心也已快到极限,只见费魏身形一动,瞬间移到了烟袋锅身边。 烟袋锅只觉眼前黑影一闪,那丑陋老者已经移到自己身后,刚想起身,就觉得老者那如双钳的手指扣住了自己手臂穴位,只需稍稍用力,只怕手臂瞬间就要被废掉。 “说,你家头领到底去了哪里?”费魏本就担忧此次截杀,召集死士的命令发出,这班死士不听命令,私自更换接头地点已经让费魏心中有火,到了见面地点迟迟不见那死士的领头之人,更是让费魏火冒三丈,怒火攻心下,费魏便向着烟袋锅动手。 烟袋锅自治不是此人对手,强忍着手臂的疼痛,并未开口求饶,只是咬牙坚持。 柳飘飘冷着脸,并未阻止费魏,他脑中也在盘算着,自己不惜搭上苦心经营的柳庄,本想借着这些死士脱离金刀门的掌控,这些死士此次并未像先前假扮北晋游骑那班唯命是从,让柳飘飘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脱离自己的掌控。 就在这柳、费二人各怀心思之时,只听得林中一声冷漠声音传出:“两位远道而来,召集了我等前来,相比并非冲着我这位兄弟的手臂来的吧。” 柳飘飘见死士领头人尺千刃带着一班死士从林中行出,冷冷道:“尺兄弟好大的架子。” “非也,还请柳庄主莫要怪罪尺某,只是我这些兄弟们随着我浪迹天涯,如今难得寻到一处可以让我等安身之地,于是便动手取了过来。”尺千刃挂着淡淡的笑容开口道。 ‘柳庄主’三个字一处,柳飘飘心中一惊,自己与尺千刃见面之时都伪装身份,变换见面地点,没想到他竟然知晓自己的身份。 “江湖行走,又是做些刀口舔血的买卖,怎么都要了解买家是什么身份,柳庄主还请不要见怪呀。”尺千刃嘴角的笑容更盛。 柳飘飘只觉此前自己谋划的所有计划都随着这尺千刃的一声‘柳庄主’灰飞烟灭。他既然暗中探查了自己身份,且从此次这些人的行动看来,这些人是绝不会仅仅凭着银子和自己手中那块墨玉令牌可以控制的了的。 杀了柳高氏,仅用这些死士就与金刀门翻脸,自己还是太着急了。当下柳飘飘心中迅速的盘算着应对之策。 费魏可不知柳飘飘的私心,见死士领头人开口,便松开了烟袋锅,望着尺千刃冷笑一声道:“我当是什么什么人物,不过是收钱办事的人。既然人齐了,柳兄弟,赶紧将此次的事情吩咐下去。” 柳飘飘心中仍在盘算着如何利用死士脱离金刀门,被费魏一声呼唤打断了思绪,心中只能暗叹,既然事已至此,只能先行执行截杀万钧之事,再做打算。 尽量控制住面上的表情,柳飘飘开口道:“尺兄弟,此处可不是说话之地。且此处人多口杂,不如我们换一处地方。” “不必,我命人已经在周围守着,不会有人听到我们的谈话,至于这人多口杂嘛!这班人都是我的兄弟。柳庄主,我倒是劝你看好你的人。”尺天涯不急不慢的说道。 费魏听到这死士头领竟然敢揶揄自己,当下面色一沉,器人境真气透体而出,杀意尽显。尺千刃身旁众人见这丑陋老者人器境居然无人惊讶,纷纷现出兵刃。 这群人发出的气势竟与柳、费二人分庭抗礼,在柳、费二人看来,这些人居然都在登堂境之上的高手。虽无法压制费魏器人境的气势,可这一二十个登堂高手同时出手,就算费魏进入器人,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费魏与尺千刃等人就这么僵持着,费魏心中叫苦不迭,只道这些人是死士,刚才自己不费力的拿下那个抽烟袋锅的死士,就以为这群人都是如此境界。 却没想到这些人居然都是登堂高手,若不是截杀万钧的任务逼着费魏,只怕是凭着丹药破境的费魏,此刻已是逃之夭夭了。 柳飘飘此刻心中更是惊叹不已,原本只是认为只有这尺千刃是个登堂境,没想到他手下还有如此多高手。此番截杀万钧,若没有尺千刃这班人,仅凭着自己和费魏难以成事。 眼看着费魏与尺千刃一行人间剑拔弩张,只怕是随时会动手,于是挂上笑脸行到两方中间,开口道:“尺兄弟,既然你是为了银子而来,没必要咱们之间先起隔阂了不是。” “费大哥,收起兵刃。咱们还是先说正事。” “哼。”费魏见柳飘飘出言缓和,赶紧就坡下驴,装出一副‘还好有我这兄弟劝’的模样,收起了要动手的模样。 尺千刃身见那面貌丑陋的老者收起了动手模样,便抬手示意身后众人收起兵刃,开口道:“柳庄主所言不错,我等为了银子而来,不过我听说,这次你的柳庄被一把火烧了,你还能出多少银子。若是少了,只怕我这些兄弟可不会为你卖命。” 见到柳飘飘竖起了一根手指,尺千刃大笑道:“你让我等换上北晋服饰去劫掠百姓也是一万两,这次这么心急的召集我等,也一万两,恐怕少了些罢?” “十万两。”柳飘飘开口道。 第七十章 密谋截杀 这次轮到尺千刃吃惊了,可他心中也知道,这价码越高,此事定不会像先前一般容易。面上不动声色,开口道:“柳庄主,你要先告诉我等,究竟是何事,并不是你开了价格,我就要应承下来,若是你要刺杀当今皇帝,别说是十万两,就是百万千万两,我们也要考虑一二。” 柳飘飘暗骂一声,面上不动声色,思忖一番,开口道:“杀一个北境人。” “哦,仅是杀一个人?是谁?” “你无需知晓,只需在岭州待命,我探得消息,通知你便好。” “不知道他的身份,我这班兄弟不会去。”尺千刃虽然带着这些墨者叛出墨门,沦为死士,死士的规矩收钱办事,烧杀抢掠,不问缘由。 尺千刃也知,十万两买一条人命,若非是江湖中极为难缠的人物,便是朝廷命官,自己还想凭着这些在江湖立足,可不想为了区区十万两折损人手,便咬死了口这次定要知晓此人身份。 柳飘飘见这尺千刃这般决绝,定要知晓万钧的身份,心中衡量利弊后,面上笑容消失,阴冷的眼神盯着尺千刃,冷冷开口道:“齐云北晋统将,万钧。” 这几个字一出,饶是杀人不眨眼的尺千刃,心头也似被重物猛击了一下。 万钧是何人,齐云北境的统军大将军,麾下皆是齐云精锐。自从齐云立国后,万钧从一个凉州守将一路青云直达北境统将之位,齐云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杀他,别说自己这区区一二十人,就是一两万人,只怕也是以肉餧虎。 柳飘飘知道尺千刃心中顾虑,不待他开口便继续说道:“这次截杀,他会经过岭州,去往凉州。只需在岭州设伏,将那万钧的命,留在岭州。” “五十万两,事成之后,你手中的令牌也归我。”思索片刻后,尺千刃开出自己心中的价码。 尺千刃的条件轮到柳飘飘为难了,五十万两对于柳飘飘来说并不是大问题。且不论这些年来为金刀门敛财,就算多年作恶凉州,也积累了不少银钱。可尺千刃提出要那面墨玉令牌,却让柳飘飘为难至极。 交出令牌就意味着自己再无法控制这班死士,自己想借着他们脱离金刀门的计划彻底落空。 望见柳飘飘不情愿的神情,费魏只道是他不舍得五十万的银子,凑近柳飘飘道:“柳庄主,五十万两却是不少,但能将万钧的命留在岭州,这笔买卖划算,那个什么令牌更是无用之物,他要,给他便是。” 这费魏哪里知道,此刻柳飘飘心中正想着将他碎尸万段。无论是费魏的步步紧逼,还是那尺千刃一行人的凝视,柳飘飘知道现在已容不得自己思考,心里暗叹一声。 柳庄主开口道:“就依尺兄弟所言。” “既如此,还请柳庄主将令牌交予在下,三日后,带上十万两定钱,咱们再这小楼峰,驭岭寨上见。”尺千刃见柳飘飘开口答应了条件,便约定日子。 “银票不是问题,这令牌...事成之后,柳某自会双手奉上。”柳飘飘自然不会在成事之前就将令牌拱手奉上。 “柳庄主,那令牌与你来说,是无用之物,对于我等来说却是有些用处,若你今日不肯交出令牌,只怕我这班兄弟也不会同意。”尺千刃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已是明显至极。 阴阳判官二兄弟离开已有数日,尺千刃心中知道单凭一张带有墨者令印信的手书,自己那位天涯师兄怕是不会轻易就范。 若是以柳飘飘所言,这万钧路过岭州去往凉州,在这岭州绵延百里山脉设伏是最合适不过。 那万钧身为北晋统将,身旁定是许多军中高手护卫在侧,尺千刃可不想自己的人折在他们手上,若用墨者令命尺天涯和他的人缠住那些高手,自己这些人去截杀万钧,更易得手。 墨者令在尺千刃看来更加重要,因此才用威胁之言想让柳飘飘现在就交出那枚墨者令。 不过尺千刃还是低估了柳飘飘,只听柳飘飘冷笑一声道。 “尺兄弟这话,是想强抢?以我与费兄的功力,你这些人想留下我们,只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吧?” 柳飘飘从尺千刃的话语和眼神中就知道自己手中的这枚墨玉令牌,对他来说十分重要,那么截杀万钧之事就更需要这令牌来制约这群亡命之徒。 料定了银票与令牌还未到手之时,这尺千刃是断然不会与自己翻脸的。 尺千刃与柳飘飘二人各怀心思,双方围绕着这枚墨者令谁也不愿松口,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费魏也知道截杀之事重大,望见尺千刃身后随行之人手中兵刃已紧握,费魏也暗暗运足真气,立于柳飘飘身侧。 一时间,这林间陷入沉寂,气氛逐渐变得剑拔弩张,烟袋锅是尺千刃一行人中武艺最低微的,尺千刃带挑中他随行只因他擅长盯梢与追踪。见这大战一触即发,心中不免紧张起来,被千刃师兄称作柳庄主的这二人武艺自己是知道的。 正当双方成骑虎之势时,却听得林外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唰,唰。”尺千刃身后众人纷纷拔出兵刃,在他们听来,这林外的脚步声有百余人数。 费魏与柳飘飘更是紧张,费魏右手虎头金刀已经握在手中,左手蝉翼刀也已经出鞘。柳飘飘凛气掌力也凝于掌心,只要那尺千刃稍有动作,便先下手毙此人于掌下。 一场大战只在呼吸之间,就当双方要动手之时,只听林外传来衣袂声响,一名黑衣劲衫蒙面之人从林间跃出,落在尺千刃身旁耳语数言。 柳、费二人望见此情景亦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紧紧盯着尺千刃众人。 一番耳语后,尺千刃面露惊讶之色,又望向柳、费二人,片刻后,抬手示意身后众人放低兵刃。 随后向着柳、费二人道:“一切就依柳庄主所言,事成之后,我若见不到令牌,又或是五十万两少了一两,你二人便永无宁日。” “好,三日后,我带着定钱再来拜访。”见尺千刃一行人放低了兵刃,柳、费二人也是松了一口气,柳飘飘开口道。 得了柳庄主此言,尺千刃带着众人转身而去。见尺千刃一行人走的远了,费魏这才开口道:“柳兄弟,这喊杀声到底是从何而来,为何那尺千刃听了几句话,便不再执意你交出那枚令牌。” 柳飘飘心有余悸道:“费兄,我也不知何故,但我知道,截杀之事后,这些人,留不得。” “这些人身手不弱,想要将这些人赶尽杀绝,只怕还需门中调些人手,只凭你我之力,恐难成事,可你我..这柳庄之事..”费魏将心中顾虑说出,柳高氏之死、柳庄大火之事,若再向门主调集人手,只怕要承受门主的雷霆之怒了。 “费兄,你我先回岭州筹备一番,再从长计议。”柳飘飘也有同样顾虑,只能回岭州再言其他。 二人计定,便运起轻功,向着岭州方向而去。 —— 满身血污的沈驭楼疾速穿行在林间,此刻他已是虚弱不堪,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脚步,自己这条命现在已不属于他沈驭楼了。 坠崖之后,沈驭楼几人眼看就要摔成肉泥,即将坠地时,沈驭楼忽然望见另外两位兄弟那决然的眼神,只觉二人掌中传来一股真气,将自己即将坠地身形缓下,耳边也想起了两位兄弟的声音。 “大哥,我二人已是无法生还,只望大哥保住性命为我等兄弟报仇。” 原来是几人即将坠地之时,这两人运足最后的内力将沈驭楼坠落身形缓了下来。坠地后,二人已摔的面目全非,而沈驭楼却保住了一条命。 沈驭楼望着兄弟的尸首,本想一死了之,可想起兄弟遗言,只能咬紧牙关离开。回首再望兄弟的尸首,沈驭楼双膝跪地,向着他们发誓道:“兄弟们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活下去,直到踏平虎头寨,取了那群黑衣人的首级,来祭奠各位兄弟。” 重重的三个响头磕在地面,沈驭楼听闻身后林中,逐渐响起杂乱的脚步和嘈杂的人声。 “这群人还真是怕我不死。”沈驭楼知道,这些人还会来这崖底寻自己几人的尸首,绝不会是胡豹那只懂逞匹夫之勇的脑袋能想到的,联想到那群黑衣人,沈驭楼听着越来越近急促脚步声。 扯下一条衣物,将伤口裹住,沈驭楼爬起身子,费力向着林中行去。 “我说,待会谁都别和老子抢那沈驭楼的尸首,得了当家的赏钱,大家分,若是有人不给我章大头面子,可别怪我老章翻脸。” “章大哥放心,谁和你抢尸首,我第一个不答应。” “放心,章大哥,一会儿我拎着刀,有人敢和你抢,我第一个剁了他。” 一众虎头寨喽啰在小楼峰断崖上听了自家当家说寻到沈驭楼的尸首也赏千金。这不是明摆着把金子送到手里嘛,众人在那小头目的带领下涌入这崖底,仿佛看到了千两黄金在向自己招手。 在叫嚷簇拥下,被众人唤做‘章大哥’的虎头寨小头目,第一个冲到了小楼峰断崖崖底,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下,章大哥昂首阔步,拎着一把大刀,晃到那几具尸首前。 眯着眼望着面目全非的尸体,扫了一圈,章大哥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仔细回想,跳崖之时,连同沈驭楼应当是四人,可这崖底却只有三具尸首。 一丝不详的念头涌上心头,顾不得那尸首满是鲜血,章大哥抢上前去,将尸首翻来覆去的查验。 “糟了!”小头目慌了神,赶紧招呼在远处围观的一众喽啰:“别他妈看了,赶紧过来,看看哪具是沈驭楼的尸首。” 一众喽啰见小头目招呼,都抢上前去。“不对,不对,我记得沈驭楼穿的是白色的衣物。” “对,是白色,章大哥。” “孙老四,就你那斗鸡眼,能看的清吗?” “去你娘的,汪老五,老子的眼睛早就治好了。” “行了行了,都别叫唤了,去周围在寻一下,看看尸首是不是被狼拖走了。”小头目止住了这几人扯淡的话,嘱咐一众喽啰去周边搜索。 一番搜寻之下,虎头寨喽啰们都没有所获,那小头目慌了神,向一众喽啰叫嚷道:“赶紧去搜,给我细细的找。” 说完,便撒腿向着小楼峰上狂奔而去。 第七十一章 灯下儿黑 小楼峰,驭岭寨。 胡豹正得意洋洋的看着手下搬运着寨中钱粮,身后扛刀的喽啰们还在不停的奉承着,自家寨主威武云云。 正得意间,忽然见到章大耳一边叫嚷,一边狂奔而来。胡豹坐在那张原本属于沈驭楼的寨主交椅上,悠然的翘着腿看着虎头寨喽啰们干活,见那章大耳惊慌失措的样子,胡豹慢悠悠道:“慌什么?” “禀寨主,那..那沈..驭楼..哎哟..”许是跑的太快,刚跑到驭岭寨议事厅前的章大耳一脚绊在门槛上,整个人摔了个脸着地。 胡豹听那章大耳慌张叫嚷,又隐约听到‘沈驭楼’三个字,本来悠闲的神情顿时消失。从那寨主椅上弹起,胡豹纵身跃到章大耳身边,一把薅起章大耳,吼叫道:“你说什么,说清楚点,沈驭楼尸体呢?” 章大耳本就摔的七荤八素,脸部着地,此刻鼻梁都已摔歪了,两个鼻孔中正不停留着鲜血,又被胡豹拎起一吼,更是头昏脑涨。 胡豹急于知晓刚才章大耳到底在叫嚷着沈驭楼什么。于是吩咐身旁的扛刀喽啰们将章大耳抬到桌上,过了片刻,章大耳似是回了神,赶紧从桌上滚下来,向自家寨主跪地禀报道:“禀寨主,那..那断崖下,共发现三具尸首,并未见到沈驭楼的。” “你说什么?”胡豹适才就已觉得事有不妙,听了章大耳说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那沈驭楼尸首不见了,从这断崖坠下,觉无可能生还才是,沈驭楼此次真的逃得性命,今后这虎头寨怕是永无宁日了。 想到此处,胡豹扯着自己的大嗓门向外吼道:“都他妈别搬了!” 一声大吼,驭岭寨中那些忙着翻箱倒柜,搬运财物的喽啰们都停了下来,望向自家的寨主,喽啰们纳闷着,刚才寨主不是还喜笑颜开,怎的突然就变了脸。 “章大耳,刘老四,你们各带五十人,顺着大道散开,细细搜索,不能走脱了他。吴老七,你带上二百人,顺着这林中各处小道给我搜,就算他沈驭楼命大,没摔死,一定也受伤不轻,他跑不远的。”胡豹扯着嗓子吩咐道。 得了命令的众人,随后召集起各自手下的喽啰,纷纷抄起兵刃而去。 “对了,你二人回虎头寨,吩咐下去,让韩老九严守寨门。”胡豹将人手分配后,又担心起虎头寨,随后吩咐给自己扛刀的两个喽啰道。 “得嘞,我们这就去。”两人得了寨主吩咐,拔腿就向虎头寨方向而去。 “不行,我得去寻那性尺的,他手下那班人,武艺高强,兴许能发现些蛛丝马迹。”胡豹想到这,又张口嚷道:“你们谁见到性尺的那班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回当家的,我看他们下山后,向着西北方向去了。”一个拎着双刀的喽啰回道。 胡豹拎起刀,向着剩下的喽啰嚷道:“剩下的人,随我去寻那性尺的。”言毕,带着剩余众人,向着西北方而去。 —— 沈驭楼好不容易从林中穿出,带着伤沿大路狂奔了许久,只觉得伤口疼痛难忍,气息不匀,眼前发黑。只得强忍伤痛,席地而坐,调整内息。 可还未歇息片刻,又听得身后杂乱脚步与人声呐喊,应是百人有余,心知是虎头寨的追兵没发现自己的尸体,正在走查。 若是身上无伤,别说是这百余人,便是虎头寨倾寨而出,也甭想阻拦自己,可现在自己浑身是伤,真气溃散,勉力凝聚丹田,便疼痛难当。动起手来,只怕三五个喽啰就会要了自己的命。 想起兄弟们的临终嘱托,沈驭楼咬牙站起身子,转身钻入林中,寻小路行去。约莫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只听到小路中人声鼎沸,火把通明,忙闪身入了林中,隐匿身形。 “寨主说了,小道要仔细搜寻,那沈驭楼坠崖之前就已受了重伤,他跑不远的,他的脑袋可值千金。小的们,给我自己的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人找出来。”一个领头喽啰手举火把,向着其余众人说道。 “得嘞!”“放心,吴七哥,那一千两黄金咱们兄弟手下了。”众人举着火把高声回应。 不远处林中的沈驭楼心中绝望之际,这大路有追兵,小路也有人搜寻,难道真的天亡我沈驭楼吗? 就在沈驭楼准备闭目等死之际,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对呀,灯下黑,他们此刻都以为我沈驭楼逃命去了,绝不会想到我还敢回去。 想到这,沈驭楼又燃起了生的希望,听到身后大路的脚步越发的近了,已容不得多想,沈驭楼俯身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块,勉强提起一丝力气,向着远处用力一掷。 虽然身受重伤,沈驭楼毕竟也是初窥境的高手,石块向着林深处飞去,带着破空之声飞了片刻,撞在林间树干之上,发出一声沉闷响声。 正在小路搜寻的吴七等人听到了林深处的响动,众人纷纷抄起兵刃向着响声发出的地点奔去。 沈驭楼计成,见火光渐渐远去,忙捂住伤口,向着小楼峰奔去。 —— “尺兄弟,实是没有办法,这才前来寻你们,适才在林中,你的兄弟拦住了我等,我实在不知你正办着要事。”胡豹正在向尺千刃解释着。 自己带着一众喽啰顺着尺千刃等人离开的方向一路寻找,远远听见林中有两帮人在交谈着什么。 带着人正要上前,却听到空中有衣袂声响起,一道人影从空中越过,拦在胡豹众人身前。此人长着鹰钩鼻,双目细小,此前就是尺千刃的随行之人,让胡豹印象深刻。 见到他,胡豹赶忙上前道:“兄弟,我是胡豹,敢问尺兄弟是不是在林中,我有要事与他商议。” “我家大哥正在与重要的人见面,有何事等大哥谈完再商议不迟。”鹰钩鼻似乎并未将胡豹放在眼中,只是冷冷的拦住了虎头寨众人的去路。 “兄弟,我真的有要事,要不然,你帮我代为传话,告诉尺兄弟,那沈驭楼没死,他跑了。”胡豹在与尺千刃联手围攻驭岭峰时,曾见识过鹰钩鼻的武艺,即便是鹰钩鼻丝毫不给自己这个虎头寨当家面子,仍然是客气的向鹰钩鼻说道。 “等着。”鹰钩鼻想了想,开口让虎头寨众人候着,随即运功一跃,飞上树梢,几个纵身后,落在尺千刃身旁,将胡豹叙述的事,告知尺千刃。 虽然鹰钩鼻离开此处,前去传话,可胡豹仍然不敢贸然前去,只能着急的原地等待,殊不知,正是他的到来,避免了尺千刃等人与柳飘飘的一场大战。 看着尺千刃冷着脸从林中行出,胡豹赶忙凑上前去:“尺兄弟,那沈驭楼没死,小楼峰断崖下,没发现他的尸体,这周围我都已经差人去搜了。” 尺千刃本打算借着这虎头寨瓦解岭州绿林之后,将这群人全部灭口,一个不留。这样自己便可借着岭州之力重立新门派,到时再从这柳飘飘手中取得墨者令。 尺天涯等人接令前来会合,自己用墨者令命尺天涯交出掌门之位。如此一来,自己则是名正言顺的‘墨门’之主,让一直瞧不上自己的师傅在地下也看看,自己才是能将墨门所学发扬的真正人选。 不料那柳飘飘带了一个高手随行,出乎了自己的预料。适才就算是与那柳、费二人火并,只怕也讨不到好处。 依那柳飘飘所言,若想从他手中得到墨者令,就要去截杀万钧。看来还是不能先杀了这群废物,倒是可以利用胡豹这群人打探万钧行踪,再用虎头寨数百人命和尺天涯那班人拖住万钧护卫,到那时,自己再带人将万钧毙于掌下。 至于那个什么沈驭楼,一个草寇而已,跑便跑了,不足为惧。 想到此处,尺千刃冷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向着胡豹开口道:“胡寨主,那沈驭楼逃便逃了,有什么可担心的,有我等再小楼峰,不用担心,若是他还敢回岭州,我定帮胡兄取了他的性命。” 胡豹望着尺千刃那冷着的面容盯着自己打量着,眼中似有杀意流转,可随着他神情一变,又开口说出为自己撑腰的话。 胡豹顿时送了一口气道:“尺兄弟,尺当家,你是不知道,那沈驭楼对你们来说,那是如蝼蚁一般,可对我来说,他一日不死,我寝食难安呐。” “既然我与胡寨主同舟共济,胡寨主又开了口,鹰钩鼻、烟袋锅。”尺千刃微微侧首道。 “在。”烟袋锅和先前那鹰钩鼻二人从身后众人中行出。 “他二人一人擅长追踪盯梢,一人脚力了得,你让人带我这二位兄弟去寻那沈驭楼踪迹,胡寨主且随我回小楼峰,正好我也有些事要拜托胡寨主。” 胡豹见识过鹰钩鼻的轻功和伸手,自然放心这二人,于是便吩咐自己虎头寨众人带这二人去崖底搜寻沈驭楼下落。自己随着尺千刃众人又想小楼峰,驭林寨而去。 —— 沈驭楼觉得自己的脚步越发的沉重,见小楼峰中已被虎头寨搬空了,心中更加悲痛。 一番打探后,果如自己所料,这些虎头寨的喽啰们都已下山去搜寻自己的下落,反倒这小楼峰上,无人把手。 拖着沉重的身体,进入议事厅,这里也早已被搬空,望着熟悉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些桌椅。沈驭楼自嘲一笑,做贼的反倒是被洗劫一空。 真自嘲间,沈驭楼听到寨门外,胡豹的嗓门嚷道:“放心,只要尺兄弟帮我寻到那沈驭楼,我胡某人保证,尺兄弟要从岭州探查任何事情,都不在话下。” 说话间,一行人的步伐径直向着议事厅前来。 沈驭楼忙挪动身体到了自己那寨主位旁,俯下身子在地上摸索片刻,指尖感觉到一处凹陷处,双指用力一扣,‘咔嚓’一声,一人宽的暗道口赫然出现在地面,真是此前沈驭楼掌控了小楼峰后,命人特地挖掘的逃生暗道。 只可惜这条通往山下的暗道尚未完工,小楼峰便遭到偷袭,如今听动静,胡豹与那群黑衣劲衫人不知为何又去而复返,自己只能先躲进这暗道,等他们离开后,自己再设法脱身。 俯身钻入暗道,随着暗道口从内闭合,这议事厅的门被推开,胡豹随着尺千刃一行人踏入议事厅中。 第七十二章 无心泄密 “那沈驭楼从断崖坠下,都没有要了他的性命,也算是命大。” 议事厅内,众人坐定,胡豹仍在喋喋不休的说着沈驭楼之事,尺千刃既然想利用虎头寨来当截杀万钧的棋子。 自然是耐着性子安抚胡豹道:“胡寨主放心,我手下马兄弟和烟袋锅跟着你的人去了,以他二人的本事,不用多久,就能追查到沈驭楼的下落。” “我自然是相信尺兄弟的,只不过,沈驭楼的武艺...我虎寨实在是无人可挡呀。”胡豹的心思很简单,只要一日未见到沈驭楼的尸首,自己在寨中便寝食难安,要随时提防沈驭楼对自己下手。 尺千刃当然知道胡豹的心思,向着胡豹开口道:“帮人帮到底,既然胡寨主开了金口...尺为、尺休。” “在。”两名黑衣劲衫人起身抱拳。 “这两位是我这一种兄弟中,耳目功夫最好的兄弟,若是胡寨主不放心,在找到那沈驭楼之前,我这二位兄弟跟着胡寨主如何?”尺千刃向胡豹说道。 “知我心者,莫过尺兄弟也,如此我便多谢了。” 胡豹得了尺为、尺休两兄弟护卫,当然不会再担心沈驭楼来找自己的麻烦,当下便起身向尺千刃抱拳一礼。 这位虎头寨寨主哪里知道,尺千刃让尺为、尺休‘护卫’他,可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他这个寨主。 岭州绿林之地甚合尺千刃的心意,无论是重立墨门还是将来作为御敌之地,都在合适不过。如今小楼峰、西阙峰都已是尺千刃的囊中之物。 “既然是同舟共济,我也想请胡寨主帮在下一个小忙。”尺千刃笑道。 此时躲在暗道中的沈驭楼尽力压低自己的喘息之声,生怕自己的呼吸声让这议事厅中黑衣人们感知到。 听到胡豹之声时,沈驭楼心中恨意差点压抑不住,真想当场冲出暗道,与那胡豹同归于尽,可想想自己身上的伤势,这议事厅内还有多位黑衣高手,冲动行事,只怕自己还未近身,就会血溅当场。 压住心中的冲动,沈驭楼竖着耳朵听着议事厅内那个黑衣领头人继续说道。 “再过些日子,便是元日节。我等也是受人所托,才来到岭州,我们要杀一个人。” “尺兄弟要杀的人,便是我胡某要杀的人,尽管开口,这岭州境内,要一条人命,胡某人还是办的到的。”胡豹拍着胸膛,仿佛一条人命在他的眼中,真是用来当做还尺千刃人情的资本。 沈驭楼在暗道中偷听到此事,倒是有些疑惑,原本以为这群黑衣人只是胡豹想独占岭州三峰十八寨请来的高手,没想到这群人原来是另有目的,这些黑衣人高手齐出,只为了一人之命,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竖起耳朵,沈驭楼听那黑衣领头人继续说道。 “好,胡寨主快人快语,尺某也不藏掖着,我想请胡寨主在岭州通往凉州的各处大小路中,替我探查从雁北城方向而来的所有过路之人。” “我当是什么事,包在胡某人身上,尺兄弟放心在小楼峰住下,等我好消息。”胡豹哪管雁北城来的到底是何人,只想着自己怎么将这群高手给哄开心了,成为自己称霸岭州绿林的靠山,想也未想就应承下来。 倒是暗道中的沈驭楼有些心惊,当初不知为何这群黑衣高手要助虎头寨杀入小楼峰,以他们的身手,无论去到任何门派,都可称为一派主力,怎会看上岭州这小小绿林。 听到黑衣人提到雁北城,沈驭楼费力的回想,似乎这雁北城中并没有什么名门望族,值得如此多的高手齐出。 整个齐云谁人不知,雁北城乃是齐云北境抵御晋国的最前沿,这些黑衣人各个武艺超群,难道这些人的目标是军中将领? “如此最好,胡寨主可带着我这二位兄弟回虎头寨。三日后,我自会前去拜访胡寨主。” 胡寨主有了两位高手随行,也有了回虎头寨的底气,当下就向尺千刃等人抱拳行礼而去。尺为、尺休二人望见尺千刃的眼神,也明白师兄之意,二人随着胡寨主而去。 “千刃师兄,那胡豹咱们已用不着了,为何不趁机..”旁边一人见尺为、尺休二人随着胡豹离开,伸出拇指,在颈部比划着,向尺千刃询问道。 尺千刃笑道:“师弟,我们本是去岭州城内与那姓柳的见面,不过见到岭州此处,山高林密,正是咱们安身的好地方。那什么三峰十八寨,我们想灭,不过是徒手捏死蝼蚁一般。” 语气稍顿,尺千刃眯起双眼,目中光芒闪烁道:“只不过,那胡豹现在对咱们来说,还有用。我们想在岭州安身,不仅需要银钱,还需要那姓柳的手中的那面令牌。有了它,咱们就能命令尺天涯那班人。” “不过想要令牌,就要取了万钧首级,我此次将你们都带来,就是想从那姓柳的手中将令牌抢过来,没想到他这次带了个高手随行,若不是这胡豹恰巧闯入,我们与那姓柳的二人动起手来,定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所以我才借着胡豹的突然闯入,让局面缓和。” 这些人都是尺千刃的心腹之人,无论是叛出尺天涯掌管的墨门,还是去行死士之事,这些人都追随他多年。对于他们,尺千刃没有保留,将自己心里的谋划说了出来。 这一番话,将躲在议事厅下,暗道中的沈驭楼彻底震惊,他本想着,这群人到底要对何人动手,没想到这领头的黑衣人说出‘万钧’之名。 沈驭楼虽是绿林,可毕竟曾经也是正经出身,自然听过万钧的名字。 这群人竟然要对齐云北境统将动手,听他的语气,他还只是奉命行事,那这背后的人,沈驭楼冷汗浃背,他不敢去想,到底是什么人要对万钧下手。 沈驭楼本想着寻机会去投东来峰,以他对宋氏夫妇的了解,这夫妻二人重情重义,不会害他。 但听了这群人交谈之言,若是去了东来峰,只会将祸事引至宋氏夫妇的寒山寨去,不如寻个机会离开小楼峰,脱身之后,想法去通知万钧此事。 打定心思,沈驭楼竖起耳朵,静静等待这群黑衣劲衫人离开,自己才能脱身,不然只怕自己要被困死在暗道之中。 —— 小楼峰断崖崖底,烟袋锅与鹰钩鼻二人带着虎头寨的喽啰搜寻许久,与搜寻大道的章大耳、刘老四等人照上了面。 章、刘二人从烟袋锅与鹰钩鼻口中得知自家寨主之令,几人便与烟袋锅和鹰钩鼻合兵一处。 鹰钩鼻冷冷的向烟袋锅道:“尺信师弟,要说这几百人,确是无法将小楼峰一草一木都搜寻仔细,可那沈驭楼已被咱们打成重伤,怎么着也不应该丁点儿线索都没有。” “可惜,我这追踪术只是皮毛,若是能学全了影卫的追踪术,想来那人逃不开的。”烟袋锅抽了一口旱烟道。 正当二人交谈见,林中传来吵杂脚步声。 众人见状都持兵刃警惕,随着脚步声临近,章、刘二人向烟袋锅二人道:“好汉,听那群人发出的声响,领头的应当也是咱虎头寨的兄弟,好像是...是吴老七。” “他娘的,明明听到这个方向有动静。你们这群吃白饭的东西,一点用的都没有,这一千两金子摆在眼前,就这么白白飞走了。” 果然,吴老七骂骂咧咧的从林中钻出,身后跟着的正是与他一同沿小路搜寻沈驭楼踪迹的虎头寨喽啰们。 见到章、刘二人,吴老七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被他们听的一清二楚,尴尬笑道:“章三哥、刘四哥,老吴我没本事,刚才在小路搜寻,明明听到了草中有动静儿,可我带着人一路追来,硬是连人影儿也没见着,你们咋样,找到了没。” 章大耳骂道:“他娘的,别提了,我与刘老四找了半宿了,那沈驭楼受了这么重的伤,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刘四叹道:“要说这沈驭楼还真是个狠人,寻常人,从那断崖跌下来,甭说逃命了,就连人都摔成了肉饼,没想到他还能跑的掉。” 这三人交谈的话落入正在抽着旱烟的烟袋锅耳中,似是想起了什么,烟袋锅向着吴老七说道:“你刚才说在断崖附近的小路曾听到动静,一路追来未曾见到沈驭楼的身影?” “不错,不仅是我,还有我这群兄弟们作证,我们一路追着想动而来的。” “你可曾记得听到响动是何处?” “当然。” “带我去。” 交谈完,吴老七领着人,带着烟袋锅与鹰钩鼻又反身入了林子,向着适才发出声响的地方行去。 —— 血一滴滴的浸湿衣衫,就在沈驭楼觉得眼皮沉重,难以支撑之时。终于听到暗道上方,那群黑衣劲衫人离开的声响。 侧耳仔细听了许久,确信没有任何动静了,沈驭楼小心翼翼的将暗道的入口推开一道小小缝隙,从缝隙中望去,议事厅中已无人影。 长吁一口气,沈驭楼赶紧从暗道钻出,确定那群人已离开议事厅,压低脚步声响,沈驭楼极为小心的挪动沉重的身子来到议事厅前,张望许久,那群人应当是去了驭林寨后寨休整。 小心的推开议事厅大门,沈驭楼凭着对驭岭寨的熟知,摸着黑,一路行到寨门外,随着踏入林中,沈驭楼回首深深的望了一眼自己的小楼峰,随即没入黑夜中。 第七十三章 何处藏身 烟袋锅与鹰钩鼻随着吴老七等人在林中行了半个时辰。吴老七举着火把,仔细地回想适才发出动静的地方,终于望见了那歪脖子树。 “两位,这就是刚才我等搜寻之时,发出响声的地方,这歪脖子树特别扎眼,一眼就记住了,不会错的。”吴老七笃定的向二人说道。 鹰钩鼻冷冷的并未接话,烟袋锅倒是冲着吴老七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烟袋在鞋底敲了敲,用绳将装着烟丝的荷包与烟杆捆好,插在后腰,俯下身子,围着歪脖子树,仔细查找着蛛丝马迹。 一番查探下,烟袋锅终于在树下发现了线索,一个石块,虽然静静的躺在雪中,并不起眼,但是在烟袋锅抓起这石块查看之后,发现这石块一角沾染了一丝血迹。 虽然血迹已干了,但是在烟袋锅看来,这里周边皆无人烟,望着手中的石块,烟袋锅的鼻子凑近,用力的嗅了嗅,随后猛地抬起头,向着不远处奔去。 吴老七等人不解,只是呆呆的杵在原地,望着那烟袋锅左瞅瞅右看看的样子,倒是鹰钩鼻习见惯了自己这位精通追踪的尺良师弟,冷着面跟着烟袋锅。 终于烟袋锅寻到一处,止住了身形,回首向着跟来的鹰钩鼻一点头,随后鹰钩鼻向着远处正杵在原地的吴老七等人伸手示意。 吴老七不情愿的走去,边走边小声的自言自语道:“这些地方,老子都已仔细搜过了,还有啥不放心的,我倒要看看你们找到了什么。” 走近了些,才发现烟袋锅伏地查看的树根处,有一处极不显眼的血迹,血色已经发黑,一看就是过了不短的时间了,许是那血迹发黑,与树干融为一色,又无积雪映衬,这才不易察觉。 “这...这..这不会是动物的血液吧。”吴老七看到鹰钩鼻与烟袋锅正都盯着自己,涨红了脸,还想狡辩一二。 烟袋锅并不想与这绿林山贼多费口舌,伸出手指使劲的搓了搓树根上的血迹,虽然有些微微泛黑,但是还未完全干透。沈驭楼还在小楼峰境内,一定走不远。 抬起头,烟袋锅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望向那高耸的小楼峰,烟袋锅抬着头,似是对着身后众人,也像是对着自己说道:“身陷重围,前有围堵,后有追兵...不如..不如去敌人一定认为我不敢再去的地方。” 想起了什么,烟袋锅的瞳孔猛然收缩,转头望向小楼峰,随后向着身后虎头寨众人说道:“他..沈驭楼逃回了小楼峰...” —— 叮嘱完了众人,打发走了胡豹,尺千刃在原本属于沈驭楼的寨主的房内踱着步子,心中盘算着墨者令、截杀万钧、召集尺天涯等事。 这诸多事都拥堵在心,尺千刃正烦闷间,却听得驭岭寨外,人声鼎沸。推开房门望去,遥遥望见驭岭在外,火把通明。 刚要睡下的众人以为是有人来袭,尺千刃等人行到寨门出,望见来刃正是下山搜寻沈驭楼下落的虎头寨众人,领头的正是烟袋锅与鹰钩鼻二人。 “师..大哥,我与十三哥在小楼峰下发现了那沈驭楼的踪迹,依我看来,他身受重伤,在这么多人的搜寻下,他不可能跑的出小楼峰的地界,只有一种可能。”烟袋锅向尺千刃开口道。 尺千刃听了烟袋锅的话,反倒是笑了,原本他以为这沈驭楼只不过是个绿林山贼,没想到这人还有些头脑。而尺千刃身后众人,烟袋锅、鹰钩鼻,见到自家师兄笑了,反而一个个的神情严肃起来,他们知道,尺千刃的笑就意味着,师兄想要杀人了。 “搜,把小楼峰翻过来,也要把人找到。”尺千刃笑容消失,随即替代的是一种狠厉神色。 虎头寨众人知道此人乃是与寨主都不敢惹的主,又见他在夜袭小楼峰的狠辣伸手,不敢多问,喽啰们随着吴老七、章大耳、刘老四等人四下散开,不多时这小楼峰中又想起翻箱倒柜之声。 尺千刃的随行众人也都四下散开,不多时,这小楼峰就已被翻了个底朝天,就在众人一无所获之时,尺千刃那阴冷目光终是扫到了议事厅中,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尺千刃踏步进了议事厅。 众人不解这厅中自然已被翻找了数遍,就连桌椅都被掀翻。为何这位当家的还要去查议事厅,可毕竟他是自家寨主都敬畏的人,众人也只得随着尺千刃涌入议事厅中。 只见尺千刃在议事厅中踱着步子,双目不停的扫视着议事厅中的所有物件。直到尺千刃的目光停留在那把寨主的交椅之上,纵身一跃,直至寨主椅旁,尺千刃开口唤来烟袋锅:“平常就数你会捣鼓这些,查查看。” 烟袋锅俯身查看,这把寨主椅平平无奇,伸手在椅下摸索了许久,也没有任何机关,正当要回尺千刃时,瞥见寨主椅的椅腿一脚下,露出半点凹陷。 心中一动,烟袋锅叫来几个喽啰,合力将这把椅子搬开,这地板上的单指凹陷,显在众人眼前。 烟袋锅回首以眼神询问尺千刃,得到了尺千刃肯定的答复,烟袋锅示意众人噤声,伸出手指探索凹陷,触摸到一处机关凸起,用力按下,‘咔嚓’一声,一人宽的暗道口赫然出现在地面。 吴老七等人皆是目瞪口呆,众人望着黑漆漆的暗道入口,一时间谁都不敢先进去查看。 尺千刃当然不会让自己人进去查看,谁都不知道这暗道中是否藏有机关陷阱,目光环视一圈,向着那伸着脑袋看热闹的章大耳说道:“你去探查一番,若是沈驭楼就躲藏在里面,我等自会进去助你。” 章大耳哭丧着脸,求饶道:“大哥,我的武艺低微,您这身边的几个兄弟,哪位不是以一敌百的大英雄,我..我这.万一这里.” 话未说完,就瞧见那尺千刃双目中已有杀意浮现。 打了个冷颤,章大耳将后半句推脱之言咽回肚中。带着最后的希望,回首望向自己的好兄弟,刘老四和吴老七已不见了踪影。 带着绝望,章大耳从喽啰手中接过火把,咬着牙钻入那暗道之中。 尺千刃倒是一脸淡定的在议事厅中等待着章大耳的消息,不多时,只听到暗道中章大耳的声音传来:“这暗道中无人,里面是个死路。” 心中不安逐渐放大,尺千刃确信,依照烟袋锅的推算,那沈驭楼去而复返,就藏在这暗道之中,而自己等人无论是与胡豹的交谈还是后来商议截杀万钧之事,很有可能被那沈驭楼偷听了去。 原本在自己眼中如蝼蚁一般的存在,如今到成了心腹之患,尺千刃的表情阴晴变换。 见暗道中章大耳安然爬出,尺千刃唤烟袋锅与鹰钩鼻上前吩咐道:“那沈驭楼,只怕听到了些不该听的,本来他逃了命去,也无妨。如今看来,他必须要死,尺信,你下暗道中,看看能否找到些用于追踪之物。” “尺善、尺伏。”随后尺千刃继续说道。 “在。”鹰钩鼻与另一人从随行人中行出应声道。 “你三人,待尺良用追踪术查询到那沈驭楼的下落,追上此人,务必将他首级带回。”尺千刃目中杀意已震慑的议事厅中一众喽啰不敢出声,就连刚刚才爬出暗道的章大耳连喘气的声音都压到最低,生怕自己触怒了这位煞星,自己的小命不保。 尺千刃刚交代完三人,烟袋锅尺信就已从暗道中爬出,鹰钩鼻等人上前将尺良从暗道口扶出,烟袋锅向着尺千刃抱拳道:“大哥,这沈驭楼定是受了不轻的伤,这里面有不少血迹,我根据这血迹干湿情况推断,他离开不过一个时辰。” “这时辰..”尺千刃略一思考,自己等人商定截杀万钧之事,真是一个时辰前,他就躲在议事厅中,而这秘密之事,他一定偷听到了。 “你三人跟着烟袋锅,现在就动身去追,他虽有些武艺,但是受了重伤,脚程不快,你们还来得及。”尺千刃向着烟袋锅等人道。 “大哥,咱们何必插手这事,且那..那人也算得上齐云英雄。”烟袋锅似是有些犹豫。但是望向尺千刃那吃人的目光,不敢继续开口。 只得向着尺千刃抱拳后,起身便行。 尺千刃盯着那处张着黑暗大口的暗道入口,仿佛在无情的嘲笑着这位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死士首领。 只见尺千刃胸膛迅速的起伏着,面容逐渐扭曲,躲在一旁的虎头寨刘老四等人正想上前请示,自己这些人该不该返回虎头寨之时。 那尺千刃愤怒的向那暗道入口拍出一掌,掌风凌厉,呼啸略过,将一众虎头寨喽啰掀翻在地。 只听‘咔嚓’声响,一种喽啰爬起身时,那暗道入口已被掌风击的垮塌,望的一种喽啰瞠目结舌。 “哼。”一掌出了气,尺千刃拂袖转身,往驭岭寨后寨而去,其他墨者死士亦都是面无表情,无声随行退出议事厅,随尺千刃而去。 一种虎头寨喽啰面面相觑,哪里还敢多言,章大耳、刘老四、吴老七等人赶紧带上众人,连滚带爬逃出议事厅,望虎头寨方向而去。 —— 尺千刃所料不错,沈驭楼受了重伤,有惊无险的逃出了驭岭寨,一路上,沈驭楼的伤口不停的渗血,为了隐藏行踪,沈驭楼只得边逃命,便用随手捡来的树枝将自己滴落在地面的血迹用积雪覆盖。 逃了许久,沈驭楼实在是逃不动了,只能靠在一处树旁不停地喘息,费力盘膝坐定,沈驭楼打算先运功调息一番,再继续逃命。若是一直这么强撑着逃下去,只怕还没逃出小楼峰地界,自己就已晕过去了。 此刻的沈驭楼只盼望自己那藏身的暗道千万别被那群人发现了,不然以那群人的功力,不要多久便能追上自己。 来不及多想,沈驭楼从身上掏出一枚宁息丹,这丹药极为珍贵,是一过路客商感念沈驭楼从虎头寨手中救下性命送给沈驭楼的。 这丹药据说可让习武之人在短时间内恢复内力,是上好的疗伤之物。 宁息丹入口即化,变为一股暖流直冲丹田,原本疲惫不堪的沈驭楼只觉浑身轻松,丹药药效极快,原本面容憔悴的沈驭楼服丹调息不过一盏茶的时辰,面色就已有所好转。 吐出一口浊气,沈驭楼觉得伤势不像之前一般沉重了,扯下些衣物,撕成布条,将身上的伤口用力扎紧,沈驭楼凝神细想,东来峰已是去不了了,如今之计,只有逃往凉州再从长计议。 打定心思,不在多等,沈驭楼向着凉州方向而去。 第七十四章 东来峰上 东来峰,寨主宋书披着外衣,在他的议事厅中踱着步子,半个时辰前手下喽啰来报,小楼峰已经被西阙峰攻破,驭岭寨皆亡,寨主沈驭楼坠崖,生死不明。 宋寨主原名宋书,本是一介良民,可惜家道中落。宋书寒窗苦读,本想着上京赶考,重振家业。 恰逢赵国内乱,齐晋大战,跟着一趁着战乱倒卖货物的商队路过岭州之时,被当时的东来峰寒山寨主施彪连人带物一同掠上山去。 寒山寨主施彪本没想杀人,只想着留下财物便放众人下山,却瞧见这群人中,一人着长衫,与这商队众人的打扮格格不入。 叫来细问才知是个准备赶考的秀才,施彪这寒山寨中都是大老粗,一听是个读书人,寨中的绿林好汉纷都是些粗人,听说劫了一个读书人,便纷纷前来围观。 施彪惜才,寨中一群大老粗,就连识字之人都屈指可数,便向着宋书开口,言如今世道战乱,民不聊生,自己虽然是个贼寇,可也只劫些奸商财物,从不伤人命,只愿他日这寒山寨的众人,能够下山从良。 施寨主苦口婆心劝说宋书不如留在寨中,等将来世道太平了再下山不迟。 起初宋书并不愿落草未寇,可细想来,如今这寒山寨外,世道纷乱,战乱不止,自己一个书生,又能去哪里,一番思量后,宋书还是答应了留在东来峰上。 施彪独女施诗从小在绿林长大,跟着一群好汉舞枪弄棒,见惯了山中糙汉,忽然寨中多了个俊朗的读书人,便不由的与这位年纪相仿的小书生多谈了几句。 一来二去,这位绿林之女与落魄书生互生情愫。施彪在与宋书相处的日子里,觉得这书生人品不错,也就将女儿嫁给了他。 而后齐云立国,书生宋书也未再下山,只是安心在这东来峰中与施诗共同辅助施彪经营这寒山寨。 翌年,施彪突生恶疾,弥留之际将女婿宋书唤至床前,将女儿并寒山寨托付给宋书后便撒手人寰。 在施诗的支持下,寒山寨众人也都对宋书做这山寨主人没有异议,于是落魄书生摇身一变成了这岭州绿林的一方豪杰。 多年来,宋书也一直心念老寨主对自己的救命收留之恩,与施诗也是恩爱多年,夫妻二人联手将山寨打理的井井有条,严守老寨主留下的规矩,劫富济贫,不伤人命。 自从沈驭楼来了岭州,收服小楼峰,创立驭岭寨。邀请岭州各寨,立下岭州绿林的规矩,宋书夫妻二人倒也钦佩沈驭楼的为人,便带着寒山寨众人率先支持沈驭楼。想着从此之后,岭州绿林便可向善,也算是了却了老寨主的一桩愿望。 没想到这太平的日子过了没多久,今日听说那虎头寨胡豹夜袭驭岭寨,宋书哪里还有困意,披着衣物在议事厅中踱步沉思。 宋书也有些疑惑,这胡豹虽然武艺不错,可那沈驭楼毕竟是个初窥境的高手,怎会一夜就被荡平了山寨。 “怎么了,当家的,适才我看小黄慌慌张张的跑来了,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施诗自从嫁给了宋书,便安心做起了他的贤内助,就算是父亲将山寨交给了他这个不懂武艺的书生,施诗也毫无怨言的默默支持着丈夫。 虽然二人多年来未有一儿半女,但是丝毫不影响夫妻间的感情。深夜见自家夫君被小黄叫起,在屋外向夫君低于几句后便匆匆离开。 夫君面色凝重的进了屋子,不愿夫君再担心自己,施诗装作睡着的样子,感觉到夫君为自己盖好了被子,掩门离开。 施诗披上衣物,也随着夫君的步伐来到了议事厅中,见到夫君一脸愁容,施诗推开议事厅的房门,向着踱步的夫君温柔开口道:“书郎,发什么什么事了?” “驭岭寨,没了。”沉默了片刻,宋书开口道。 “什么?怎么可能,沈大哥呢?” “虎头寨一夜之间踏平了驭岭寨,小楼峰无人生还,沈兄坠崖,生死不明。”宋书继续说道。 施诗惊讶道:“沈大哥怎么说也是个初窥境,小楼峰这些日子也招揽了不少江湖高手。就凭胡豹那武艺,我自个儿单枪匹马,虎头寨我自己就能平了他们。更别说凭着他们那些个草包就能灭了驭岭寨。” “我让小黄去了找了虎头寨他相熟的喽啰的打听了,近些日子,那虎头寨不知从哪里招募了一批高手,个个都身手不弱,至少都在初窥和登堂境上。”宋书满怀担忧的说道。 “这群人既然是如此境界的高手,又怎会甘心在那胡豹之下。”施诗说道。 宋书眼中担忧之色更盛:“夫人所说正是我所担忧的,这岭州三峰十八寨,虽说是绿林之地,却也是藏身的好地方,这群人无论是武境还是夜袭驭岭寨的心计,都是我等不如的。” 叹了一口气,宋书继续道:“若是驭岭寨还在,我们尚可与之共同抵御这群人,可如今唇亡齿寒,若我所料不错,明日之后,他们就会对咱们动手了。” 施诗知道夫君是读书人,之前父亲再时,夫君也经常为山寨出谋划策,他所预见的每一步,往后证明都是对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父亲才将山寨放心交予他的手中,此刻听到夫君这么说,施诗心中也有些慌乱。 自己从出生,便在山寨中,这山寨就是自己的家,如今听到夫君的分析,那群人可能要对山寨动手,忙向夫君问道:“书郎,那咱们怎么办,这山寨是父亲的毕生心血,夫君,咱们可要想法儿保住大家。” 宋书何尝不想保住寒山寨,可如今从小黄的奏报来看,仅凭夫人和山寨中的几位头领,是无法挡住那群人的,如今之计,唯有两条路。 “夫人,适才我一直思索的便是咱们寒山寨如何化解此劫,可任我想破了脑袋,咱们也只有两条路选。” “哪两条路。”施诗知道夫君说的自然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开口问道。 “第一条路,咱们要保住寨子,保住大伙的命,就是主动去降了虎头寨,不过此计只可换得一时平安,将来那群人利用完虎头寨,只怕我们还是在劫难逃。” “那第二条路呢?” “这第二条路。”宋书眼神中露出一丝坚定,老寨主生前将女儿和一众兄弟的性命托付到自己手中,自己就算是死也要保住大家的性命。 “第二条路,咱们夫妻带上众兄弟,离开东来峰,离开寒山寨,将这个空寨子给了胡豹那班人。” “不行,这寨子是我爹的心血,决不能拱手让人。” 施诗虽然对丈夫温柔,可她是在山寨中长大的一方绿林头领之女,当年也是性如烈火,武艺高强。如今听夫君要放弃父亲一手建立起的山寨,当下便断然拒绝。 见自家夫人的反应激烈,夫妻多年,宋书明白夫人对寒山寨的感情,可是现在如果犹豫不决,到时丢的可就不止是山寨,可能还会失去这帮兄弟的性命。 宋书望见夫人独自在窗前,望着窗外,肩膀耸动,似在哭泣,行上前去,轻轻抚着夫人的后背,开口道:“夫人,我知道你对寒山寨的感情,对你来说,这就是你的家。” “可山寨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我们不做出决断,待到那群人像对付沈驭楼一样,杀上东来峰,到那时,我们失去的不仅是寒山寨,还有这帮跟着老寨主多年的兄弟们的性命。” “夫君,我知道你一心也是为了山寨好,可这里毕竟是父亲多年的心血。”施诗抹去眼泪,她适才冲动之言脱口而出,此刻细细想来,便知夫君所说的第二条路,也是当下寒山寨最好的选择。 不在执拗,施诗也随了老寨主的性子,做事果决,既然心中也已经认定了夫君的选择,当下继续开口道:“夫君说的对,山寨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能为了死物,牺牲兄弟们的性命,依夫君来看,我们何时动身,又去往何处?” 宋书知道夫人肯放弃寒山寨,自然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和对自己的信任,当下拉起夫人的手,向着窗外看去。 一抹月色已悄然爬上天空,周边的乌云纷纷为月光让路,月光穿过议事厅的窗洒在这对夫妻的面庞,宋书拿定注意,开口道:“等不得,咱们即刻动身,让大家将细软带上,一些辎重,不要也罢,咱们向南,去凉州。” —— 凉州城,悦来楼。 自顾萧与尺天涯约定了共去岭州,不待顾萧等人拒绝,尺天涯就已让人将顾萧等人留在客栈中的物品尽数搬到了悦来楼中。 这些日子的相处,老李与薛虎已经在喝酒这件事情上分出了高低,以薛虎的甘拜下风终结。 霖儿更是每日不停的缠着奎叔、奎婶给她说些江湖故事,就连奎叔奎婶去卖菜之时,霖儿也跟在一旁吆喝,有了这么一位伶俐又美的姑娘帮忙,原本只是掩藏身份的菜摊,生意竟变得出奇的好,这凉州城内各家大户的公子哥儿都知道了城里来了为‘卖菜西施’,饶是让一心想掩藏身份的奎叔奎婶哭笑不得。 既然决定要去岭州,尺天涯与咫苏梅见面也多了起来,二人之间的眉目之情让顾萧、霖儿等人看了个通透,就连踏雪每日见到尺天涯都想上前教训教训这个不解风情的汉子。 说起踏雪,这阵子本就住在悦来楼,每日的肉食管饱,这胖貂似乎又胖了些。 既然要去岭州,顾萧也吩咐李叔,先行回山将这过节之物送回,顺便禀报师傅自己在山下的情况,好让师傅放心。 李叔断然拒绝,尺天涯这班人的身手他是见过的,就连尺天涯都颇为忌惮的人物,李叔又怎能放心少主一人前往。他知道少主心思,担心自己旧伤未愈,万一岭州执行与人动手,到时怕自己旧伤复发。 经过几日的纠缠,老李实是说不过伶牙俐齿‘猴儿精’的少主顾萧,只得遵了顾萧的吩咐,先行回山禀报顾剑一。 不过老李心中也与顾萧约定,此次回山禀明事情之后可去岭州与少主会合,顾萧倒是请老李帮忙,若是会合之时,将断月剑匣一并带来,若动起手来,自己也有个趁手的兵器。 第七十五章 接踵而来 凉州城外。 老李与顾萧分别之时,千叮万嘱,不要冲动,要沿途留下印记,好让自己能及时追上云云。 这一番罗嗦并未让顾萧觉得厌烦,反而心中却被暖意填满,带着和煦的笑容,顾萧一一应承下来。 老李又将霖儿拉至一旁,低声说道:“霖儿姑娘,我家少主,是个苦命之人,从小就没了父母,都是我家主人一手将他拉扯长大,还希望霖儿姑娘这一路上能关照则个。” 霖儿在那风雪庙中就已知道了顾萧身世,此刻又听老李提起,心中一酸,回首望向那正在与尺天涯等人交谈的顾萧。 挂着和煦的笑容,唇边酒靥若隐若现,星目中透露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成熟,身形单薄却挺拔,似是可以扛起这世间任何的事。 随即转回头来,向着李叔展颜笑道:“他那个人,鬼心思那么多,还能有让他吃亏的人?” 言毕,似是想起了柳庄外,风雪庙中,顾萧捉弄自己的场景,不由得俏脸儿一红,低下头,轻声道:“李叔,放心,这一路上,饿不着他,冻不着他。” 老李在江湖中多年,看到霖儿的小女儿姿态,心中已然明了,哈哈一笑道:“那老李就再此多谢霖儿姑娘,我先行一步,待禀明主人后,便赶来与你们会合。” 霖儿被老李的目光扫过,心事仿佛被李叔看穿,只能红着俏脸立在原地。 “诸位,老李我先行一步,咱们岭州见。”老李跳上马车向着尺天涯等人抱拳道。众人见状纷纷抱拳回礼,在大家的注视下,马车渐行渐远,向无归山方向行去。 顾萧见霖儿红着俏脸走近自己身旁,好奇道:“霖儿,怎么了?李叔对你说了什么?” 还在想着李叔刚才交代自己的话,被顾萧的一声呼唤拉回了思绪,霖儿慌忙回到:“没,没什么,就是随口说了几句闲话。” 见顾萧一脸不信的模样,霖儿余光瞥见咫苏梅身形袅袅向众人走来,此刻的咫苏梅已不再穿着那身裘衣,而是如同尺天涯等人一般,换上了一身黑色劲衫,如瀑长发用一根墨色长钗随意挽起,盘于脑后,露出雪白鹅颈。 些许秀发散落耳边,稍稍遮盖住了那两枚流星耳坠,如果说在悦来楼中咫苏梅是透露着柔媚的女性气息,现在的她,浑身散发着江湖女侠的飒爽,让众人一时间望的呆了。 尺天涯已听不见顾萧吧啦吧啦的在面前说这什么,奎叔奎婶相视一笑,铁匠与‘小二’尺良亦是多年未见师姐换上墨者衣衫,仿佛被咫苏梅的这身装扮带回了墨门时光。 就连薛虎这一心扑在吃肉喝酒的糙汉,此刻也是面露欣赏,就连蹲在顾萧肩上的踏雪也不再关注手中的肉干,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这位侠女,。 倒是霖儿一脸惊讶,面露欢喜的跑上前去,亲昵的挽起咫苏梅的手臂,笑道:“咫姐姐,你今天这身打扮可真是英姿飒爽,你看看,这帮人都被你吸引了目光。尤其是尺大哥,一双眼珠子,都在你身上了。” 多日的相处下来,咫苏梅也与霖儿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见到霖儿打趣自己,抿唇一笑,随即低声在霖儿耳边道:“霖儿妹妹说的对,可就算是姐姐吸引了这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你的那位木一哥哥,似乎并未看我一眼呢。” 被咫苏梅这一招‘含沙射影’,将自己打趣之言又引回了自己身上,霖儿的俏面又爬上了红晕,结结巴巴的说道:“姐姐,你...你怎么,他看谁,关我什么事。” 咫苏梅随即掩唇笑道:“别人看不出,姐姐我可是知道的,你可要将姐姐的话牢牢记住。” 咫苏梅说完,不待霖儿开口,拉起她的小手,走进了人群。看到尺师兄出神的模样,咫苏梅心中欢喜,但还是将笑意掩藏,开口道:“师兄,凉州城内咱们的一切都已经抹除干净。” 尺天涯直到咫苏梅开口,才回过神来,许是感到自己有些失态,赶忙干咳了几声,开口道:“好,既然如此,咱们出发。” 说完,众人纷纷上马,奎叔奎婶驾马车,霖儿与咫苏梅钻入马车中,一行人望着岭州方向出发。 —— 一块石碑,似是经历了太多的风霜,石碑上不仅有岁月留下风蚀之痕,还能隐隐看到刀劈剑刺的痕迹。石碑上以斧凿錾刻三个古朴文字,岭州界。 沈驭楼抚摸着界碑,长舒了一口气,经过了几日的提心吊胆,总算是出了岭州界,再向南就是凉州地界了,那群人就算寻不见自己的尸首,也不会想到我沈驭楼此刻已逃出了岭州地界。 跨过界碑,沈驭楼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中。 就在沈驭楼离开界碑后的半个时辰,这界碑旁林中几声衣袂声响起。不多时,只听得唰唰唰三声响,三道身影从林中激射飞出,落在界碑旁。 这三人齐齐的黑色劲衫,从这三人身上灰尘和满面的倦容看来,他们定是连日的奔波。 其中一人身背单刀,面容清瘦,向着另外一个后腰插着个烟袋的黑衣人开口道:“师弟,你确定咱们没有追错方向?自从你开始抽那个劳什子烟袋,你这追踪功夫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三人正是一路追寻沈驭楼踪迹的烟袋锅、鹰钩鼻以及尺伏三人,得了尺千刃的令,三人下了小楼峰一路追寻。不得不说烟袋锅的追踪术虽未及前朝影卫那样可以万里追踪,但也算是略有小成。 就算是在这几年受了烟袋的影响,嗅觉和味觉都有所下降的情况下,还是通过些许的血腥味找到了被沈驭楼掩盖的血迹。 三人不眠不休,一路追寻到了此处,仍然未见沈驭楼的踪影,饶是对烟袋锅充满信心的鹰钩鼻,此刻也有些怀疑。自己这位师弟是不是被他腰间那杆烟袋毁了功夫。 被尺伏奚落,烟袋锅并未搭话,只是抓起脚下的积雪放在鼻尖一嗅,随后双目如炬扫视着周围环境,直到目光落到那处岭州界碑上,烟袋锅快步上前,仔细观察着界碑上的积雪厚度。 又抓起一把积雪,放在手心,等那积雪在手心慢慢融化,烟袋锅运起内力,只见掌心中那雪水逐渐被烟袋锅的内力蒸发,化作一团烟雾升腾,这烟雾中慢慢浮现出一丝血色。 烟袋锅的嘴角露出笑容,回首冲着鹰钩鼻与尺伏道:“二位师兄,沈驭楼一定经过了此处。” “哼。”尺伏冷哼一声,不再多言。鹰钩鼻倒是向着烟袋锅微微点头道:“我们现在要向何方向追。” 烟袋锅望向周围一番沉思下,向着正南方向道:“往南。” “走。”鹰钩鼻与尺伏相互一眼,腾空而起,二人身形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烟袋锅望着两位师兄身形远去,谈了口气,将刚刚拿在手中的烟袋重新插回后腰,运起轻功,追着二人身形而去。 —— 东来峰,寒山寨,议事厅外。 得了寨主和夫人的命,小黄挨个寨子将各个头领都从睡梦中唤醒。各个头领将麾下的喽啰们叫起,半个时辰后,寒山寨议事厅外睡眼惺忪的众人皆是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不明白寨主为何大半夜的将大家召集起来。 “诸位兄弟,将大家召集起来,实属无奈。”宋书向着寨中众人抱拳道。 “寨主哪里话。” “是不是有人拜山?” “是不是有敌人来了?” 众人都明白自家寨主平日里从不端寨主架子,也都非常敬爱这位书生寨主,半夜将大家召集,定是有了急切之事。 有人以为是有敌人来犯,有人则以为有商客拜山,纷纷开口问道。 “诸位兄弟,实不相瞒,就在今夜,虎头寨得了一群江湖高手,夜袭小楼峰,驭岭寨寨主沈驭楼坠崖,生死不明,驭岭寨兄弟无一生还。” 听了寨主这话,众人惊讶之余议论纷纷,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见众人吵杂的声音愈发的大了,施诗也行到夫君身旁,紧紧的握住夫君有些发凉的手,施诗运足真气,大声说道:“都静一静。” 寨主夫人这一声,众人这才噤声,纷纷看向寨主夫人,夫人从小便是在山寨中长大,在寨中威望和老寨主无益,大家都静静的等待寨主夫人开口。 “当家的意思,这小楼峰一灭,下一步就是咱东来峰了,当家的不想各位兄弟白白送命。” 施诗说到此处顿了顿,坚定了心情继续开口:“当家的与我决定,咱们弃了寨子,离开东来峰。” 寨主夫人这话一出,场下立刻又炸开了锅,有人言这老寨主一生心血不能拱手让人,也有人言,连沈驭楼都挡不住那群人,寒山寨更无法阻挡。 宋书感受到夫人手心的温度,心中也坚定下来。朗然开口道:“我知道大家对寨子都有感情,可如今强敌在侧,大家都是跟这老寨主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我夫妻二人也不愿大家为了山寨送命,如有愿虽我夫妻下山的,可自去收拾行囊。” “若不愿随我二人的,我夫妻亦赠金银各百,绝不为难。” 说完,场下众人也都沉默了下来,不多时,只见人群中慢慢行出几人,愿随宋书夫妻而去,已自去收拾行囊。 最后只有三五人愿与宋书夫妻下山,剩下的寨中众人则面露尴尬,立在原地。他们并非不愿跟着寨主而去,而是大多的人不信这虎头寨可一夜之间灭了驭岭寨,但既然寨主与夫人决意散了寨子,这些人都想着下山为民。 宋书与施诗对视一眼,随后宋书吩咐众人将寨中财物尽数抬出,留下些准备下山所用的财物后,将大部分的金银散于场下众人。 见众人得了金银,各自收拾行囊,一步三回头的离了寒山寨。施诗望着离去的众人,这些人有人是她儿时玩伴,也有叔伯辈的头领,这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但如今大家离开了寒山寨,便不会有性命之忧,得了银钱,今后安心为民,亦非坏事。 第七十六章 岭凉客栈 凉州以北,岭州以南。 因坐落在凉州与岭州之间,小镇故而得名:岭凉镇。 镇上约莫有个百十户人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岭凉人士,这里地处齐云北境,更靠近岭州一些。 由于凉州岭州间人烟荒芜,岭凉镇便成了这两州间为数不多的歇脚之地,大多客商,镖局都会选在在岭凉镇补充物资。 因此,岭凉镇的百姓们也凭着这南来北往的客商镖局,在镇上做起了生意。各类酒楼、客栈、铁匠铺子分布在岭凉镇主街上。 岭凉客栈,是镇上开的最早的客栈之一,在那几年,岭凉客栈的生意可谓是日进斗金。 又过了几年,镇上的百姓见岭凉客栈赚了钱,也都有样学样,做起了这些营生。一来二去,镇上的客栈和各种店面都开了起来,岭凉客栈的生意却越来越差。 还好凭着早年岭凉客栈积攒的家资,冯掌柜早就不愁吃穿,准备过了元日节,就把这客栈给关了。带上银子,搬到凉州城去,买上座宅子,再雇些下人,取个媳妇儿,再生个大胖小子。 将来到了地下,见了祖宗,也没算给老冯家丢人。 冯掌柜在客栈外,躺在躺椅上,闭目晒着太阳,手中握着一把早已被他摩挲的锃亮的紫砂茶壶。 想着将来到凉州的生活,并不在意店里那寥寥的客人,只是享受着冬日难得的阳光沐浴,听着街道上来往的马车车轮轧着积雪的声音。 时不时的抬起手中的茶壶,含住壶嘴儿,‘滋溜’一口,好不惬意。 正当冯掌柜神游的惬意之时,耳边响起一声呼唤。 “掌柜,住店。” 冯掌柜虽然已不缺银钱了,但有了客人,冯掌柜还是咧开笑颜,从躺椅上起身,习惯性的躬下身子道:“客官几人?” 因是仓促起身,躬身问后,这才习惯性的打量起了这客人。 看人先看鞋,富贵人家,鞋子名贵整洁,就算是下雨下雪,也是马车出行,鞋面上不染一丝儿灰尘,而常年走江湖的镖师们虽然鞋上沾满尘土淤泥,但是鞋子也算讲究。 而引入眼帘的这双鞋,不仅满是积雪淤泥,甚至鞋面还破了洞。 冯掌柜虽然弓着腰,但不用起身再看,也知道这人并非富贵人家,也不是走镖行当,多半是未过路的客商做些搬运的苦力。 直起身子,冯掌柜虽然还是带着笑,但是笑容已淡了许多:“我这岭凉客栈,已经被凉州商号给定下了,只剩下三间天字房,若是客官出不起房钱,还请...” 话还未说完,只见这破了鞋面之人丢过来块物件儿,随后大踏步的走入客栈中,冯掌柜定睛一瞧,这人丢给自己的竟是一小块金子。 不敢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从未出错。这这这,一块金子做房钱也太有钱了,冯掌柜赶忙将这小块金子放在嘴边,用牙咬了一口,端详了一番,没错儿,确是货真价实的。 也顾不得手中的茶壶了,将它随手丢在躺椅上,撩起衣袍,追这那人步伐进了客栈。 “客官,咱们天字号房还空着,要不我带您去看看。”追上那客人的脚步,看着店内寥寥的客人,冯掌柜担心这客人看出端倪离开,赶紧要带客人上楼入天字号房。 不料那客人在店中停下脚步,环视一圈店内,又仔细打量了这店内的每一个客人后,竟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虽然冯掌柜已不太在乎生意,可这出手阔绰的客人,还是不想错过。 见客人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反倒是一向能说会道的冯掌柜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讪讪的立在原地。 “我喜欢安静,你这里我很满意。”客人先开了口,只是听上去有些中气不足,似是赶路累了,又像是生了重病。 冯掌柜听了客人这话,立刻笑开了颜,上前一步,躬身道:“客人喜欢便好,我领客人上天字房。” 见客人微微点头,冯掌柜忙领了那客人上了二楼,推开天字号房门,房中摆设虽有些陈旧,但是打扫的还算干净。 冯掌柜听客人开口道:“你吩咐人,准备些饭菜,烧些热水。我就在房中洗漱、用餐。另外给我备几身新的衣物,买匹马,备上些干粮,只住一晚,明日我便离开。”说完又丢了一小块金子给冯掌柜。 “得嘞,客官放心,我这就吩咐人为客官准备。”冯掌柜挂着笑容为客人管好房门,两块金子在手,冯掌柜觉得心情更美,哼着小曲儿下了楼,吩咐店中小二去办客人交待之事。 见掌柜离去,客人自言道:“离凉州越来越近了,等安顿好,就该好好盘算怎么为小楼峰的兄弟们报仇了。” 这人正是一路逃离小楼峰的沈驭楼。 颠了颠手中的金子,冯掌柜想起自己的小茶壶似乎还在门前的躺椅上,赶紧快踱几步,自己那茶壶可是好不容易喝出茶山来的,可不能丢了。 正当冯掌柜颠着金子低着头走向客栈门前时,忽然撞上了一座小山,冯掌柜仰面摔了个四仰八叉。 躺在地上的冯掌柜,赶忙从地上捡起天字房客人给的两块金子,小心的揣进怀中,这才抬起头,望向前方。 如铁塔般的虬髯大汉,立在自己面前,这冬日寒冷,将他的络腮胡都冻上了丝丝冰棱,这虬髯大汉却无丝毫畏惧寒冷之感,只着一件单衣,浑身的肌肉将单衣撑满。 冯掌柜被这大汉吓着了,一时间竟忘记爬起身来。 “薛虎,说了多少次了,如果不小心碰到了别人,要记得道歉呀!”一声清伶从大汉身后传来。 随后,从这虬髯大汉身后闪出一个碧衣少女的身影,她的怀中还抱着一只熟睡的雪貂,这少女身形婀娜来到冯掌柜身旁。 “你是这客栈掌柜吧,我们想住店。撞到了您,还请您多担待。”碧衣少女笑颜如花。 一块碎银子,塞入自己手中,这才让冯掌柜回了神。爬起身来,冯掌柜觉得今日真是特别蹊跷,平日里,自己这岭凉客栈的生意都被另外几家抢了个干净,怎的今日这客人都改了性子,全都往自己这无客人的店里钻。 更让冯掌柜吃惊的是,随着这碧衣少女进了店,他身后又先后来了一二十人。自己适才还在天字房客人面前撒谎说的客满,这如今可真的要客满了。 不由的怀疑自己的决定,冯掌柜思考着是不是自己还不用怎么早的搬到凉州城,继续将这岭凉客栈经营下去。 看掌柜还未回神,这群人中又行出一个少年人,走到掌柜面前开口道:“掌柜的,我们人困马乏,只想着找个地儿歇歇脚,还请掌柜的帮咱们安排一二。” 少年笑容和煦,嘴角微翘,唇边酒靥微现,语调让人感到舒适无比,掌柜的这才想起这一大单生意就摆在面前,忙开口向少年道:“客人放心,小店有的是房间,还请入店休息。” 得了掌柜回答,少年笑着向店外道:“尺大哥,咫姐姐,咱们今儿就在这住下了。” 听了少点之言,又有两人从店外进来,一个面貌普通汉子,身旁随行一个柔媚女子,可偏偏这女子身着一身江湖人士的黑色劲衫,柔媚中又透着些飒爽英姿。 “木兄弟,哥哥听你的,咱们今日不赶路了,今儿就在此处打尖吧。”面相普通的汉子说道,言毕,看向身旁的柔媚女子。 “行呀,这几日连天加夜的赶路,大家可都乏了,今日便好好儿歇歇。”柔媚女子的一颦一笑都让冯掌柜看的呆了。 这行人正是向着岭州赶路的顾萧与尺天涯一行人。 见这几位拿主意的主都说定了,冯掌柜收敛了心神,将众人迎入店中,赶忙招呼店中下人帮忙去店外照料马匹。 “掌柜的,麻烦你为咱们这些兄弟备些酒菜。”尺天涯掏出锭银子,递给掌柜,又想起薛虎的食量,又补上了一锭银子。 拿着手中两锭分量十足的银子,冯掌柜乐悠悠的道:“得嘞,放心,我这就去为诸位客官安排。” 回身之时,掌柜不由低声自言道:“今儿真是邪了门,都是些豪爽客人。” 这话虽然说的声音极轻,顾萧与尺天涯都是登堂高手,耳目感知极敏,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顾萧与尺天涯之所以选这客少人稀的岭凉客栈,一则是一行人确实人多,二来也是为了避免这客栈人多口杂,一行人引人注目。 听了掌柜自言自语,尺天涯与顾萧不由的互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双目中看出了疑惑。 顾萧与尺天涯一行人刚刚入这岭凉镇之时,就已经打探清楚,这岭凉客栈是这镇中生意最差的客栈了,平日里几乎没有客人。 二人这才商议要再岭凉客栈歇脚,没想到掌柜的却说还有出手阔绰的客人在这客栈中。尺、顾二人这才生出疑心,不得不防备这人是不是尺千刃派出的探子。 相视一眼后,顾萧出言叫住了正要想后堂吩咐的掌柜,开口问道:“掌柜的,适才听你自言自语,说今日还有出手阔绰的客人在你这店中?” “不错呀,那客人出手比起各位还要阔绰些。”冯掌柜倒是不隐瞒,如实说道。 “他住在哪间?”顾萧低声问道。 “天字号房。怎么了,客官,难道你们约了相识在我这店中相聚?” “没,只是好奇打听罢了。” “客官如无其他吩咐,那在下就去吩咐准备酒食了。” 掌柜的答完顾萧的问话,向着众人行礼后便入了后堂。 顾萧向着尺天涯略微使了使眼色,尺天涯点头示意,二人同时抬头望向掌柜告知的天字号房方向。 抬头之时,天字号房原本露出一丝门缝的房门瞬间关上。 顾、尺二人警觉之色已经浮上面容,一闪而逝。二人互相点头示意,行回咫苏梅与霖儿桌前。不多时,菜已上齐,众人这几日赶路,成日吃些干粮,见到热菜熟食,纷纷大快朵颐起来。 顾萧与尺天涯虽也吃着,二人的目光不由同时瞥向端着酒菜和拎着热水上楼的客栈伙计,见几个伙计进了天字房中,不多时,伙计们便空手下楼,行到后堂继续帮忙去了。 又过了片刻,店中采买的小二从店外拎着崭新的衣物和一些干粮回来了,望见店中满客,不由的露出惊讶的表情,向着后堂叫嚷道:“掌柜的,我回来了。” 第七十七章 客栈客满 冯掌柜听到是小二回来了,从后堂行出,敲了小二一个脑瓜崩道:“叫嚷什么,平日里没有客人便罢了,今日店中客满,别惊扰了客人。” 小二许久未见店中客满的样子,委屈道:“我哪知今日客满,对了,掌柜的,天字房客人要买的东西都已采买的齐了。” “快去给客人送去,别让客人等着急了。” 得了掌柜吩咐,小二快步上了二楼,心中想着,这好不容易遇到个出手阔绰的客人,一会可得抓住机会好好说说自己采买的辛苦,这客人一高兴,说不定就会给自己些打赏。 敲了敲天字号客房的门,小二美滋滋的想着这客人能打赏自己多少银子,过了片刻,房中传来客人的声音。 “采买的东西放在门口便好。” 小二眼见讨赏钱的机会就要落空,赶紧开口道:“客官,这采买的衣物你且试试,若是不合身,小的就再跑一趟去帮您换一换。”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一条门缝,一块碎银子从门缝中丢了出来。 “放下就行,去吧。”客人的声音从客房中传出。 既然得了赏钱,小二也见客人不愿多说话,便放下衣物,捡了碎银子,揣进怀中,乐呵呵的下楼忙活去了。 这二楼天字房前发生的一切,都被楼下尺天涯与顾萧的瞧的真切。 尺天涯放下手中的酒盏,凑近顾萧道:“这天字房的客人太过蹊跷,木兄弟以为如何?” “天涯大哥所虑也正是我心中所想,这人适才在我等入店之时,一直在房中窥视,不知是不是天涯大哥口中那尺千刃派来监视之人。”顾萧回道。 “木兄弟,我们若是现在就去查探,只怕打草惊蛇,不如..”尺天涯言及此处,给顾萧使了个眼色。 “不如寻个机会探查一番。”顾萧立刻明白了尺天涯言下之意。 望着霖儿等人吃的正香,顾萧便与尺天涯也不想耽误众人用餐,二人计定打探之事。 众人不知自家大哥与那木一小哥一直在低语着什么,这奔波几日,众人都是困乏难当,好一番风卷残云,用餐完毕,众人各自回房歇下,暂且不提。 —— 天字房内,沈驭楼望着这群黑衣劲衫人各自回房,心头的警惕稍稍放松,自己选这岭凉客栈便是看中了此处生意不好,鲜有客人。 没想到今日却涌入一群人,更让沈驭楼担心的就是这群人的衣着打扮,竟然与灭了自己小楼峰的人衣着无二,在这群人入店之时,差点把天字房中窥视的沈驭楼惊得跳窗而逃。 可沈驭楼转念一想,如是那群人追杀而至,何必如此劳师动众,还要住店,于是便一直在天字房中推开门缝窥视这楼下这群黑衣劲衫人的一举一动。 见这群人只是住店用餐,这才稍稍放心,就在沈驭楼再度窥视楼下之时,这群人中一个面相普通的汉子和一个身着大氅的少年同时抬头,望向自己房间方向,沈驭楼忙掩住房门,止住了窥视之举。 “这群人既然不是来追杀自己的那群人,为何衣着相同,适才那领头的汉子和那个少年,能察觉自己窥视目光,定然武艺不弱。” 沈驭楼自言自语道,可连日的逃命已经让沈驭楼疲惫不堪,虽然宁息丹将自己沉重的伤势有所减轻,但是沈驭楼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望着满桌菜肴和那盛满热水的木桶,还有小二采买来的干净衣裳。 沈驭楼一咬牙:“就算这群是追兵,此刻怕也是逃不掉了,不如做个饱死鬼,干净鬼。” 想到此处,沈驭楼不再关心楼下那群人,狼吞虎咽的将一桌的酒菜一扫而空后,又洗了个舒适的澡,换上一身干净衣物的沈驭楼才觉得自己此刻还像个人。 再度将客房的门推开一些,沈驭楼偷偷望着楼下那人群各自回房休息,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也许真的只是巧合。”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了下来,困倦之意瞬间袭了上来,加上之前的伤势,沈驭楼哪里还挺得住,只觉得眼皮沉重。 将门栓插紧后,沈驭楼便一头歪在床榻上,酣然睡去。 —— 忙碌了半晌的冯掌柜总算是闲了些,舀起一勺水将自己的手冲洗干净,冯掌柜从后堂行出,想着客人们都各自回房休息了,自己又可泡上一壶茶,继续去晒的太阳。 将将行出客栈,只听得街面上急促的马蹄声来,两辆马车行到了岭凉客栈门前。 冯掌柜望着马车暗道:“不会吧,难道又是来我这店中住店的?” 拉车的马儿仿佛是听到了冯掌柜的自言自语,行到岭凉客栈外,两辆马车真的停了下来。 领头的一辆马车车帘一掀,从马车中下来一对中年夫妇。 男人儒雅有礼,像是中年回乡的读书人,下了马车之后,伸手将车上女子扶了下来,女子扶着男人的手,却是从马车上轻轻跃下。 这对中年夫妇感情极好,男人拉着妻子的手,缓步走到冯掌柜的面前,男子抱拳行了一礼道:“掌柜的,在下携妻子返乡路过岭凉镇,听闻岭凉客栈是镇上有名的客栈,吾携妻子及随从特来打尖。” 冯掌柜只觉得今天的太阳似乎是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随即开口回礼:“客官,若是平日客官要住小店一定有房间,可今日小店确已客满了,还请客官见谅。” 男子听闻掌柜所言,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既如此,叨扰了。” 冯掌柜还了一礼道:“客人慢行。”看着这对中年夫妇登车远去,冯掌柜奇怪道:“真是奇怪之极,今日刮的是哪路风。怎的客人都转了性子。” 虽然带着疑惑,冯掌柜还是回身去寻了自己那把喝出了茶山的茶壶,招呼伙计给自己又重新沏上了一壶,躺回了躺椅上,悠哉悠哉的哼着小曲晒起太阳。 客栈二楼,天字房的内,醒来的沈驭楼看到了楼下中年夫妇来到客栈的全过程,关上窗户,沈驭楼自言道:“果然,那群人也未放过东来峰,宋兄弟夫妻既然也到了这里,说明寒山寨也糟了毒手,不如等到夜里,去寻他们,商量一番。” 打定心思,沈驭楼小心翼翼的把房门推开一道缝,打量了一番,仔细查看确认那些黑衣劲衫人都已经回房休息,这才从天字号房中行出,匆忙出了客栈,向正在喝茶晒着日光的掌柜吩咐一番后,顺着宋书夫妇离开的方向而去。 沈驭楼前脚离开客栈,二楼中两个房门打开,顾萧与尺天涯同时从房中行出,而是相视一笑,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二人准备下楼之时,只听身后一声清伶呼唤:“尺大哥,有好玩的不带上我,可不行呀。” 回首望去,正是霖儿,抚摸着怀中的踏雪,霖儿笑意盈盈的望着这二位。 “小姑奶奶,咱们可不是去玩儿,是去探查那人是否是尺千刃派来的探子,之前悦来楼你又不是没见,那阴阳脸兄弟二人可不是吃素的。” 顾萧见霖儿又生了凑热闹的心,赶紧将霖儿拉至一旁,未等顾萧开口,霖儿却低声说道。 “适才在楼下就瞧见你和尺大哥挤眉弄眼的,不光是我看出来了,连咫姐姐都瞧出来了,只不过她告诉我,你和尺大哥一定不告诉咱们,是担心咱们,不过我倒是喜欢凑热闹。你带上我,好不好?”霖儿带着期盼的眼神望向顾萧。 顾萧原本心中打定了主意无论霖儿怎么说,都不带她冒险,可如今被她的杏眸一望,原本坚定的心似乎全然忘记了,不自觉的开口答道:“好吧。” 话刚出口,顾萧就后悔了,只见到霖儿乐呵呵的抱着踏雪,行到了尺天涯身旁,回首向顾萧道:“还愣着干嘛,走吧。” 挠了挠头,顾萧纳闷刚才怎么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霖儿,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能指望尺大哥了,可望向尺大哥,只见他也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开口道:“木兄弟,再不追,只怕真的追不到了。” 顾萧叹了口气,只好与尺天涯带上霖儿,三人出了客栈,向着那天字房客人离开的方向行去。 —— 岭凉镇并不大,客栈也很多,宋书夫妇也是打听了岭凉客栈是这镇中客人最少的,原本向着在岭凉客栈歇脚,没想到那掌柜告知客满。 宋书夫妇只得在岭凉镇中另找了一家客栈歇脚。 进了房间,施诗向宋书道:“夫君,咱们离开后,那班兄弟分了金银,也自去谋了生路,他们就此走上正道,也算是圆了父亲的心愿。” 宋书握住妻子的手叹道:“出此下策,还望你能体谅,这样一来,寨中的大家也可得了金银,各自寻正道营生,也不会因寒山寨丢了性命。” 施诗反手握住了夫君的手,轻声道:“夫君放心,咱们也算是至此离开绿林,咱们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寻个正当的营生,我再给你生个大胖小子,让夫君也享受享受儿女膝下承欢的日子。” 宋书笑道:“娘子果然心疼小生,当年,娘子可是在这么多男人中一眼就相中了小生呐,说起这大胖小子,择日不如撞日可好,还请娘子成全则个。” 夫妻二人正在说着私密话,施诗只听到有人在房门外窥探,宋书是个文弱书生,自然听不到,可施诗却有武艺在身。 耳中听到房门外的动静,示意给夫君,施诗单手抚向自己腰间,开口向门外道:“哪路高人来访,还请报上名号。” 这话一出,门外的窥探之人轻声开口回道:“宋兄弟,施嫂子,是我,沈驭楼。” 第七十八章 沈宋相逢 门外之人开口,房内的宋书夫妇带着惊讶与惊喜忙打开房门,见真是沈驭楼,二人赶忙将沈驭楼让进房内,施诗向着客栈门外一番查探,见无人跟来,这才掩了房门。 沈驭楼与施诗夫妇在房内坐定,宋书端详了沈驭楼一番,不禁抚掌开口笑道:“沈大哥,你无事,太好了。” 施诗也红了眼眶,说道:“沈大哥,听说那虎头寨夜袭小楼峰,我们得知你坠崖的消息,都好生担心你。” 沈驭楼叹息道:“那群人皆武艺高强,至少都在登堂境上,我驭岭寨一众兄弟拼死抵抗,仍是不敌,退至后山断崖时,只剩我与大明三人。” 宋书面露不忍,施诗的泪珠已夺眶而出,带着些许哭腔开口问道:“后来呢?” “我等几人决意一同赴死,可坠崖落地前,两位兄弟用掌力将我托起...”说到此处,饶是沈驭楼这样的硬汉,也不禁痛哭流涕。 稳定了情绪,沈驭楼继续开口道:“我本想豁出这条命,去和那帮人拼个你死我活,可我这条命现在已不属于我了,我现在肩上还有为小楼峰兄弟报仇的使命。” 沈驭楼又道:“本想着去投奔宋兄弟,可想想那群黑衣人,我怕将祸水引到东来峰,于是便放弃了,就一路逃下上来,想着先去凉州积攒人手,在寻找报仇的机会。” 言至此处,沈驭楼忽然紧张道:“宋兄弟二人在此,难道东来峰也遭了那群人的毒手?” 宋书执起茶壶,为沈驭楼斟满了茶盏叹息道:“我们听闻了小楼峰的事,得知了沈兄出事,我们也知道那班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咱们东来峰,我与诗儿商量了之后,便决定让东来峰的大伙分了金银去寻正道的营生。” 宋书言毕,握紧了妻子的手。 感受到夫君心中的痛,施诗反手也同样握紧了夫君的手,随后向沈驭楼开口道:“沈大哥,勿要怪我夫妻二人没有聚集山寨之力为你报仇,我这班兄弟都是跟着父亲拼杀多年,如今也算是可让他们走正道了。” “宋夫人言重了,自我到了岭州,二位一直对我关照有佳。我也一直佩服施老寨主的为人,只可惜他老人家离世太早,未能拜会。” “再者说,那班人武艺非凡,对咱们这三峰十八寨也是谋划许久。只怕小楼峰、东来峰之后,那西阙峰的胡豹没了利用价值,只怕也躲不过丧命的下场。”沈驭楼开口安抚宋书夫妇。 “宋某与诗儿多谢沈大哥体谅之心。不知沈大哥今后如何打算,以那班人的身手,若想报仇,沈大哥恐怕孤掌难鸣。”宋书虽是一介书生,但是也在岭州绿林执掌一寨多年,如今见故人落难,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宋兄弟与宋夫人也算是因祸得福,虽然失了寒山寨,也算是脱离了绿林身份,从此可安心做些正当营生。”沈驭楼心知宋书所言,想出手助自己报仇。 可那班人心狠手辣,武境之高,就算自己与宋氏夫妇联手,也无丝毫胜算,何必再连累他人。 更何况,自己偷听到了那班人的秘密。 秘密!对,那班人是冲着截杀北境统将万钧而来,自己若是可以将此事透露给那位大将军,不仅可让这位齐云北境的通天人物欠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还可以借着万钧之手,将这群人尽数诛杀,到时候就可以为兄弟们报仇了。 宋氏夫妇见沈驭楼话说了一半儿,面上神情变换,眼中闪烁不定,以为他是考虑到自己夫妇二人已脱了岭州绿林的身份,不愿自己二人再陷入这些江湖恩仇。 宋书端起手中茶盏向沈驭楼道:“沈兄,宋某虽然不会武艺,但也曾与沈兄在小楼峰上击掌为盟,如今为了小楼峰和我东来峰的兄弟,需要宋某夫妇的,沈兄只管开口。” 沈驭楼被宋书的一番话拉回了心神,听了宋书的肺腑之言,沈驭楼当下也打定主意,向着宋书抱拳一礼道:“宋兄弟,沈某脱身之时,曾从那群人口中得知了一个惊天秘密。” “你夫妻二人好不容易从岭州绿林脱身,为兄也不想宋兄弟为了沈某再去掺和江湖恩仇之事,我有一法可为咱们小楼峰报仇亦不让我等身处险境。” 宋氏夫妇听了沈驭楼之言,开口道:“愿闻其详。” “我本以为他们谋划三峰十八寨已久,可细细想来,那群黑衣人,可能并非冲着咱们岭州绿林,他们夜袭小楼峰也只是一时起意,他们来岭州的目的是为了截杀一人。”沈驭楼压低了声音说道。 宋氏夫妇没想到此事竟还有隐情,施诗问道:“沈大哥的意思是他们取了我们三峰十八寨是为了截杀那人做准备,到底是何等大人物值得这些高手齐出?” “元日节前,有一位大人物会从雁北城回凉州,那人就是咱齐云北境统将,万钧。” 沈驭楼这话一出,将宋氏夫妇震惊的哑然失声。 万钧之名,如雷贯耳,这班人真是泼天的胆子,居然敢截杀万钧。 宋书先回过神来,凑近桌前轻声道:“如此大事,沈兄切莫说笑。” 沈驭楼正色道:“宋兄弟,你看我像是说笑吗,我坠崖逃生后,这帮人搜不见我的尸体,便四处设卡搜查,我只得回身躲回小楼峰的暗道中,没想到这群人回了驭岭寨商议事情,不知我正躲在他们脚下,因此他们商议截杀万钧的事被我听的一清二楚。” 宋氏夫妇虽是绿林出身,可他们知道,万钧多年在北境戍卫边境,官声极好,这些人要杀万钧,那便是与北晋百姓作对。 绿林虽做些违法的勾当,可在大义面前,宋氏夫妇拍案而起道:“万将军在边境戍卫多年,怎能死在阴谋勾当之下,沈大哥,你有何法子,若有吩咐,我夫妇二人拼的性命也遵沈大哥之命。” 沈驭楼见宋氏夫妇在大义面前毫不畏惧,当下道:“搜不到我的尸体,那群人必定会将小楼峰翻个底朝天,到那时,就会发现我脱身的暗道。知道事情泄露,必然会派人追查我的踪迹,灭我的口。等到晚间,我便继续向着凉州而行,若有追兵,我自引开。” “宋兄弟与弟妹可前往雁北城,想法子通知万钧截杀之事,到那时,军中出面,这帮人自然逃不了。”沈驭楼将自己心中之计告知了宋氏夫妇。 “此计甚好,只是那群人若追查到沈兄的踪迹,只怕沈兄双拳难敌四手,不如沈兄与我夫妻二人同去报信,虽然我等绿林出身,但是有报信之功,也可功过相抵。到那时,再请万大人还咱们一个清白身份,咱们安心为民,不好吗?”宋书听闻沈驭楼要以自身为饵引开追兵,担心他的安危,开口道。 “我与宋兄弟同行,若有追兵,只怕我们无一人能安然抵达雁北城。而且我说的是最坏的情况,况且那群人不一定发现的了暗道之事,没有追兵,我自不会有性命之忧。”沈驭楼知道宋氏夫妇担心自己,于是安慰二人道。 殊不知,这几人谈话的内容已被躲在房顶之上的顾萧、尺天涯、霖儿三人听了个真切。 适才顾萧、尺天涯带着霖儿一路跟踪沈驭楼进了另一家客栈,瞧见沈驭楼打听了一番,便偷摸的在一间客房门前逗留了许久,直到沈驭楼进了房门。 顾萧等人想查明这人到底是否是尺千刃派来的探子,三人运起轻功上了这客栈的房顶。 掀开瓦片,露出一道缝隙,几人偷偷探查起房内的情形,听了屋内几人开始的对话。 尺天涯就知是尺千刃等人杀了岭州绿林,可尺天涯还是不明白自己这位千刃师兄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直到听到了房内人说到‘截杀万钧’之事。 尺天涯这才恍然大悟,这一切就解释的通了,万钧是何人,他心知肚明,想要他的命,只凭着千刃手下那班人,就算侥幸成功,也是死伤无数。 若是得了自己的相助,不仅得手几率提高不少,以自己对那位千刃师兄的了解,怕是自己的兄弟们要被他用来当做送死之人。 顾萧虽然不知道尺天涯悟出的尺千刃计谋,可他听过万钧的名字,这位齐云北境统将自齐云开国之后,就守在雁北城多年。 截杀之事若是真的,万钧一死,晋国则会趁机袭扰边境,到那时生灵涂炭,百姓遭殃。想到此处,顾萧不由心中大怒,这帮人真是该死。 正当顾、尺二人各自心中震惊这偷听到的‘截杀万钧’之事,霖儿可不知这其中利害,望着顾萧与尺大哥那满脸震惊的样子,好奇之下,就想开口询问让他们如此吃惊,到底是何缘由。 霖儿的轻功本就不如尺、顾二人,稍稍挪动了些身子便有些脚下不稳,身体晃动,脚下的瓦片发出了些轻微的响动。 顾、尺二人同时伸手扶住了霖儿身形,随后二人带着警惕瞧向房内三人,只见房内三人似乎并未察觉,这才放下心来。 只听房内人说道:“既沈大哥决意如此,我夫妇二人定全力相助,只是这当中诸多事宜要商议。” 天字房客人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知道这岭凉镇外西南处十里有一处荒村,子时,咱们去那里再细细商议。” 另一人道:“如此甚好,那咱们子时镇外十里荒村见。” 说完,三人抱拳行礼时,只见天字房客人嘴唇微动,另外两人随心微微点头示意,抱拳一礼后,那岭凉客栈天字房的客人便开门离去。 房顶上的顾萧三人,互视一眼,见那人向岭凉客栈行去,也翻身下了房顶。 站定之后,三人也远远跟着那人往客栈方向而去,尺天涯边行边道:“木兄弟,这人所说的那群黑衣劲衫人,如果不错,定是我之前向木兄弟提过的我的同门师弟尺千刃。” 顾萧蹙着眉道:“先前只是听天涯大哥提起,这班人已经沦为江湖死士,可没想到他们竟敢打朝廷命官的主意,更让小弟担心的是,尺千刃这帮人是收钱做事,那就意味着他身后还有指使之人。” 尺天涯道:“不错,我没想到,尺千刃带着我墨门弟子,竟然干起这等事来,我不能坐视不理。” 霖儿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也开口道:“我不知道那万钧是何等人物,但是从你们的表情,我也看得出来,天涯大哥的那位师兄定是要做些伤天害理之事,可我们怎么阻止他呢。” “破解此事,不难,全在适才那房内三人身上。” 三人商议着,向岭凉客栈行去。 —— 另一客栈内,宋书与施诗送走了沈驭楼,小心翼翼的闭上房门,施诗回身坐到桌前,向着宋书试了个眼色。 宋书这才开口道:“夫人确定偷听之人已经走了?” “不错,适才我与沈大哥同时听到了头顶的响动,此刻他们已经走了。”宋夫人答道。 第七十九章 深情大义 “以夫君所见,适才房顶上的偷听之人是否是沈大哥口中的那群人?”施诗问道。 宋书皱起眉来,以手抚须,沉思片刻,对夫人说道:“在我看来,适才偷听之人与沈兄口中的那班人不是一路人。可又想不通为何他们会盯上咱们。” “是啊,沈大哥适才话中的暗语是让咱们依计行事,可..”宋夫人言至此处,不由的面露为难之色。 宋书明白了沈驭楼的暗语之意,他明面上说子时阵外十里荒村详谈,无非是想将那群偷听之人引开,好让自己夫妻二人前去雁北城报信。 可既然知道沈驭楼还活着,自己怎能眼睁睁看着沈大哥孤身引开跟踪的人,让他独自面对,一阵思量后,宋书拿定了心思,向夫人开口道:“诗儿,沈兄的意思我已经明了,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独自临敌。” 施诗自然知道夫君心中所想,了解自己的夫君为人,虽然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可丝毫不影响他胸中的江湖情义,宋书开口,她就知道了他的心思。 “夫君是想子时去镇外助沈大哥一臂之力。” “不错。”宋书望着自己的妻子,这么多年了,还是她最了解自己的想法。 随后宋书担心道:“虽然适才偷听之人并非屠了小楼峰的那班人,但适才偷听之人的武境..他们偷听了许久,要不是不小心发出了些许声响,就连沈大哥和诗儿你都未曾察觉,他们的武境定然在沈大哥之上。” 宋书又拉起夫人的手,凝视着夫人的脸,随后眼神坚定道:“我想夫人带着小黄等人前去报信,我去助宋大哥一臂之力。” 施诗当然明白夫君是不想自己冒险,温柔的抚上宋书的面庞,当年的俊朗书生,站在人群中是那么的独特,如今他的面庞也渐生皱纹了。 “夫君,你不会武艺,那群人没有恶意便罢,若是动起了手,你帮不到沈大哥的,不如我去。真要是动起手来,我还可以抵挡一阵。” 宋书摇了摇头,自己已经放弃了寒山寨,又怎能再让妻子去冒险,若是施诗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死了都没有面目去见地下的岳父大人,更何况前去雁北城报信,需要夫人的武艺,自己随行,反而拖累。 “当年我与你成亲之时,岳父大人曾赠我一套护身暗器,我不会武,最易让他们心生懈怠,所以我去帮沈大哥再合适不过。” 宋书见妻子犹豫不肯,再度开口道:“万钧之命,关乎齐云北境数百万百姓的性命。我等虽身为绿林,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夫人对宋书之恩,宋书三生难忘,只盼夫人念在大义,暂且放下夫妻之情,若是此间无事,我自会与沈兄去雁北寻夫人,到那时,咱们一同隐世,白首偕老。” 施诗听了宋书的话,知道丈夫心意已决,将眼中的泪水拭去,不想让夫君担心自己,开口道:“夫君放心,诗儿虽没读过什么书,但与夫君成婚了这么久,也明白这世间的道理,我这就动身前往雁北城。” 宋书见夫人明白了自己的良苦用心,当下抚摸着夫人的脸庞道:“夫人大义,为夫甚慰,此间事了,我便追夫人而去。” 宋书夫妇既已商定,二人即刻行动,宋书从施诗手中取来好些个暗器机关,想着先行一步去往沈驭楼所说的‘详谈之地’布置一番。 施诗将一些无关的累赘之物托付给了小黄等人,吩咐他们先行一步去往凉州,等待自己夫妻二人。 自己则轻装快马,纵马离去。 宋夫人纵马疾驰在岭凉镇上,过路的客商纷纷避让,宋夫人余光正瞥见避让人群中,有三人掩住口鼻,阻挡马蹄激扬起的灰尘进入。 这三人皆是黑衣劲衫,面容冷峻。三人行在街上,不停的环视周围,客商镖师们都被三人气势震慑,避让开来。 其中后腰斜插了根烟袋锅之人开口向另外两人道:“这血腥味到了这小镇便断了,二位师兄,我断定这沈驭楼就藏匿在这镇上。” 这三人正是一路追寻沈驭楼踪迹的鹰钩鼻三人,连日奔波,日夜不眠,终于在这岭凉镇上,从自己这位烟袋锅师弟口中得到了肯定之言。 尺伏冷哼一声道:“终于追上了这厮,找到他,取了他的性命,我等也好回去向千刃师兄交差。” 鹰钩鼻也冷冷道:“尺信,快些找到那沈驭楼。” 烟袋锅见两位师兄这杀气腾腾的模样,撇了撇嘴,只能尽力搜寻,可突然在这街道上,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烟袋锅忙拉着尺伏与鹰钩鼻,闪身钻入人群。 鹰钩鼻与尺伏二人不耐烦的甩开烟袋锅的手,鹰钩鼻开口道:“怎么了,难道白日见鬼了,这么惊慌。” 烟袋锅此刻额头都已渗出了汗珠,暗暗的指着街面一处,开口道:“尺..尺..天涯师兄。” “什么?”鹰钩鼻与烟袋锅二人不在凹着冷漠的脸,惊讶道。随后二人同时探出头去,向着烟袋锅手指的方向望去。 面向普通,双目却明亮有神,多年不见,他只是双鬓有些微微泛白,却还是当年那个墨者天涯。 此刻他正带着一个身着大氅的少年与碧衣少女,行在街面上,三人庆幸,若是被天涯师兄发现三人,以他们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只怕天涯师兄当街就要毙了三人。 虽然叛出墨门多年,但是天涯师兄那秉公而为的性子,三人是了解的,与千刃师兄的随心而为不同,天涯师兄更有一派掌门的气度。 顺着尺天涯所行的方向望去,岭凉客栈吸引了三人目光,而那真要进入客栈之人,也让尺信双目一亮。 烟袋锅擅长的就是追踪盯梢,所以无论男人女子的身形,烟袋锅过目不忘,这人身形虽在岭凉客栈门前一闪而入,烟袋锅却已将他的身形与自己在楼峰上见过的沈驭楼重叠在一起。 “是他,没错。”烟袋锅猛地开口道。 鹰钩鼻与尺伏的目光仍落在尺天涯身上,听烟袋锅的语气,二人看向他,鹰钩鼻此刻也全然没了冷漠神色,急切问道:“谁?” “沈驭楼,绝对不会错,那个入了岭凉客栈的人就是沈驭楼。”烟袋锅笃定道。 就在三人沉浸在寻到沈驭楼行踪的喜悦中,只见他们的那位尺天涯师兄带着那大氅少年与碧衣少女,随后也踏入了岭凉客栈。 这可难住了三人,本以为自己避开天涯师兄,寻个机会进了岭凉客栈,取了沈驭楼性命便可回去复命,可天意弄人,天涯师兄居然也住进了这岭凉客栈,这可如何是好。 “二位师兄,既已发现了沈驭楼的行踪,不如我们传书给千刃师兄,这沈驭楼与尺天涯同住在一间客栈,若是此时下手,只怕会引起天涯师兄的怀疑。”烟袋锅向鹰钩鼻与尺伏道。 鹰钩鼻道:“阴阳师兄二人,得了千刃师兄的令去寻尺天涯,而此刻尺天涯已到了岭凉镇,阴阳师兄二人不知回了岭州没。” 尺伏冷冷道:“无论如何,也要取了沈驭楼首级,既然发现了他的踪迹,不能轻易再走脱了他,若他与尺天涯并无关系,我们就等他出了客栈,寻一僻静之地再动手。” 鹰钩鼻道“就依师兄之计。” 二人计定,侧首看向烟袋锅,烟袋锅为难道:“天涯师兄出现在此地,只怕阴阳师兄已...咱们不如先行跟着,随意杀人,若是天涯师兄知晓了,恐怕..” 话未说完,就听到尺伏在旁冷言道:“怎么,尺信,当年我等随千刃师兄离开墨门之时就与那尺天涯划清了界限,如今你这般推脱,还想反水不成?” 鹰钩鼻叹息一声,随即安抚烟袋锅道:“师弟,咱们这些年干的勾当,手中沾染的无辜之人的鲜血,只怕就算现在想重回墨门,那尺天涯也不会再收咱们了,听我的,咱们一同了结了姓沈的那条烂命,一同随千刃师兄吃香的喝辣的,不好吗。” 烟袋锅在两位师兄一人黑脸,一人红脸的言语攻势下,只得唯唯诺诺的应承了下来。 —— 尺、顾二人带着霖儿,一路随着天字房的客人回了客栈,踏入客栈前的一瞬间,尺天涯步伐稍顿,微微侧首,霖儿本在专心安抚怀中的踏雪,随着尺天涯的微微侧首,霖儿杏眸一抹精光一闪而逝。 “怎么了,尺大哥。”顾萧问道。 “没什么,咱们入店再说。”尺天涯本就是墨门中人,虽然并未专门研习盯梢、追踪之术,但是这些基础,亦有涉猎。 进客栈前,尺天涯分明感受到了有人在盯着自己等人,可微微侧首之时,却感到那盯梢之人已隐入人群,尺天涯嘴角一笑回了顾萧一句。 入店之后,尺天涯三人见那天字房门已闭,带着顾萧与霖儿来到自己房间,掩上房门后,顾萧知道尺天涯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于是问道:“尺大哥,适才客栈门前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尺天涯笑道。 “尺大哥真是厉害,若不是尺大哥略一顿首,我还发现不了呢。”霖儿听出了天涯大哥的言外之意,将怀中踏雪放开,塞了块肉干给它,任它自行去嚼那肉干。 看着二人一问一答,顾萧这才恍然道:“尺大哥和霖儿是说,有人在跟踪咱们?” 霖儿看着顾萧后知后觉的样子,笑道:“我开始的时候也并未察觉,说明这人的追踪功夫不弱,看到尺大哥的警觉神色,我才警惕起来。” 顾萧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岭凉镇除了天字房那神秘人,还有人在跟踪他们,不禁开口问到:“尺大哥,跟踪咱们的是何人?” 尺天涯在客栈门前时,不仅感知到了有人跟踪,跟踪之人给尺天涯的感觉更加熟悉,于是尺天涯笑道:“没想到,这错有错着,那天字房的客人,倒是咱们误会了人家,但跟着咱们的人,确是我墨门中人。” 第八十章 螳螂捕蝉 “墨门弟子,各有所长,尺安祖师当年游历神州大陆,得功法数百,奇门异术不计其数,墨门弟子游历各国并非全靠武力解决争端,因此墨门弟子们会依自己所长来挑选功法。” 尺天涯耐心向顾萧与霖儿二人解释道。 “墨门鼎盛之时,门下弟子数千,习武、修文、研医、盯梢、暗杀,各有所长。只是后来门派逐渐没落,多数的墨门弟子便很少研习武艺之外的旁门之法,不过..” 尺天涯话锋一转,继续道:“当年我这一脉中,有一个师弟倒是对盯梢、追踪颇有成就,当年尺千刃叛出墨门之时,这位师弟也随他而去,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此人心中还是分的清是非黑白,他当时也是受形势所迫,我并不怪他。” 顾萧似是从尺天涯的话中听出了些端倪,问道:“依尺大哥之言,那这客栈外这盯着咱们的人?” “如无意外,应当就是我那位尺信师弟。” 在尺天涯心中,那位尺信师弟并非像尺千刃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无非是不想再过提心吊胆的逃亡生活,才选择与尺千刃一并离开墨门。 如今再逢,尺天涯心中难免有些感慨。 顾萧见尺天涯神情,知道他又想起了墨门之变,于是将话题到岔开那天字房的客人身上:“尺大哥,若是依那三人交谈,截杀万钧,又这么巧尺千刃要你与咫姐姐前去岭州,某非..” “莫非尺千刃觉得截杀万钧这种大人物,他也力有不逮,如果加上天涯大哥的这些人手,得手的可能就会大大增加,于是才会有了先前悦来客栈中那阴阳脸二人逼迫咫姐姐的事。” 霖儿在旁逗弄着踏雪,脑中将这些天发生的事细细想了一遍,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就已然明了了尺千刃的谋划。 “霖儿姑娘真是聪慧,如此以来,无论是阴阳判官还是如今的盯梢之人,这种种都已解释的通了。”尺天涯笑道。 “如此说来,他们就是想借着天涯大哥之手,截杀万将军。”顾萧双目中已透出杀意,从尺天涯口中知道了这群人的恶行,顾萧心中已愤怒不已,如今这群人居然还想截杀北境统将。 守卫北境的统将丧命,如此一来,齐晋边境必然大乱,到那时边境百姓定会再受袭扰,顾萧不敢再往下想。 当下起身道:“不行,我得去阻止他们。” “木兄弟稍安勿躁,按照房中那三人交谈来看,截杀之事,还要过些时日,我等未到岭州,尺千刃没有十足的把握,是绝不会动手的。如今之计,我们需要先从那天字房神秘人口中得知更多的截杀细节,好早做准备。” 尺天涯见顾萧有些沉不住气,开口将顾萧劝回。 “咱们贸然访他,只怕那人不会相信咱们。”顾萧自知有些冲动,细细想来,尺千刃逼着天涯大哥前去岭州不就是为了增加人手,好让截杀之事能够一击而中,自己方才确有些乱了方寸。 重新坐下,顾萧开口说出自己心中所虑,就算天涯大哥带着众人前去岭州与尺千刃会面,那尺千刃也不会将截杀之事告知,若要知晓细节,恐怕全在天字房那人身上。 “木兄弟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咱们得寻一个机会,与那人交谈一番,表明身份。如此一来,我想他也会如实相告。”尺天涯心中默默盘算一番,打算向天字房那人表明身份。 正当顾萧与尺天涯在房中商议着如何向天字房客人袒露身份之时,却听到天字房房门打开之声,接着就听到下楼的声响。 顾萧冲着霖儿稍稍点头,霖儿会意,将房门推开一丝,向下望去,真是那天字房的客人身形匆忙出了客栈。 从霖儿的眼神中得了肯定的答复,顾萧和尺天涯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望着那人径直向着镇外行去。 客栈外一直隐匿在人群中的烟袋锅三人,正商议着如何避开尺天涯取了沈驭楼的项上人头。 就见客栈中沈驭楼阔步行出,向着岭凉镇西南方向而去。三人见沈驭楼独行,断定他与尺天涯并无关系。三人商议后,觉得当下先取了沈驭楼性命最重要,于是便不再纠结尺天涯等人,三人一路随着沈驭楼而去。 尺天涯在客栈上见到自己熟悉的三张面孔从人群中显现,心中也已明了这天字房的客人定是无意中知晓了尺千刃截杀万钧的计划,自己的这三位师弟定是受了尺千刃之命,要灭这人的口。 心中想到这,尺天涯向顾萧开口道:“木兄弟,这三人,在墨门时就专做些盯梢暗杀之事,如果我料不错,尺千刃是要将那人灭口。” “不错,先不论截杀之事能否成功,若我是尺千刃,这样一个人证,也留他不得。”顾萧也认同尺天涯的看法。 尺天涯笑道:“昔日墨门在时,我只在门中与师兄弟们动手切磋,这样算来,已经是多年没有同师兄弟们切磋了,整好借这个机会,来看看我的这三位师弟有没有长进。” “既然天涯大哥要去,不如我陪大哥走一遭如何?我们要把这人的命保住。” “好。木兄弟与我同行,当然最好。”尺天涯见顾萧要与自己同去,当下也打定主意,要保住那人性命。 “那我呢?我也想去凑凑热闹。”霖儿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商定了救人之事,以霖儿的性子,又怎能错过这次看热闹的机会。 当然,这只是缘由之一,霖儿的心中更多的是担心顾萧的安危,这一路上无论是奎叔、奎婶、还是尺大哥、咫姐姐,说了不少墨门故事与霖儿听。 墨门之中藏龙卧虎,无论是武学,还是旁门左道皆有涉猎,因此,霖儿听到顾萧二人要从这盯梢的三人手中救人,心中担忧顾萧,便想跟着一同前往。 顾萧当然知道霖儿的性子,开口劝道:“这三人皆是高手,我与天涯大哥此去乃是救人,你留在此处,与咫姐姐细述详情。我与天涯大哥救了人后即刻返回。” 霖儿看着顾萧严肃的神情,知道此事并不是看热闹的时候,当下抱起踏雪,点头道:“那你一切小心,切莫逞强。” 望着霖儿关心的模样,顾萧也不禁脱口而出:“放心,我自省的,你在此处也要小心。” 尺天涯在旁,将二人神情看在眼里,这哪里像霖儿先前说的萍水相逢,志同道合,分明是一对鸳鸯在相互关心。 嘴角不由的上挑,尺天涯开口揶揄。“霖儿姑娘请放心,以木兄弟的身手,单人对上我那三个不成器的师弟也是绰绰有余,更何况,我也一同前往,保证归来之时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木一哥哥。” 尺天涯这话一出,霖儿俏脸登时通红,抱起踏雪就行,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清伶之声随后传来:“我才不是担心他,只不过是热闹没得看了,有些..有些沮丧。” 顾萧在被尺天涯的打趣之言说的无言以对,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开口之时也变得磕磕巴巴:“天涯大哥,你..你误会了。” 尺天涯见状,哈哈一笑道:“行了,咱们赶紧出发,再不追,只怕追不上了。” 言罢,二人出了客栈,运起轻功望岭凉镇西北方向追去。 —— 沈驭楼哪里知道这其中内情,只道身后这三个跟踪自己的便是在客栈中偷听之人。 岭凉镇西南方向十里,当年这里也有一处村庄,百十户人家,后来经过了齐晋战乱,这村中大部分的村民死在战乱之中,侥幸存活下来的百姓也随后逃离了村庄,这处就成了荒废之地。 当年沈驭楼逃往岭州之时,曾路过这处村庄,如今沈驭楼坚定的向着这处荒废的村庄行去,心中明白,这里很可能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了。 不过万幸,自己在岭凉镇上遇到了宋兄弟夫妇二人,截杀万钧的事他夫妻二人若是告知的及时,自己也算没有白白搭上性命。 想到此处,沈驭楼慢下脚步,微微侧首。 余光过处,那三人虽借着周围的地形隐匿了身形,可沈驭楼知道,那三人就更在自己身后。 沈驭楼抬首望去,夜色已深,弯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夜空,只有月光陪着自己共赴黄泉路,不由的心中一丝悲凉涌上心头。 想着死去的兄弟们,再想起拼死救下自己的大明兄弟三人,沈驭楼心中愧疚,自己终究还是没能保住性命,寻得机会为他们报仇。 转念一想,如果宋兄弟夫妻若是能救下万钧,自己也算是死得其所。 自嘲一笑,沈驭楼停下脚步,抬起头时,发现自己早已到了那荒芜村落中,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逐渐临近,沈驭楼赫然回身。 身后皑皑积雪,在月光的映衬下反射出丝丝寒光,不知是月光还是地面积雪映衬的光,映的沈驭楼面庞冷冽至极。 “行了,这里方圆数里荒无人烟,若是汉子,现身相见吧。”沈驭楼朗然开口,悲怆回声再空旷之地,格外响亮。 “唰唰唰。”三道黑色身影不知从哪里冒出,三人皆是一身黑衣劲衫,齐齐站定。两人身背单刀,一人手中抓着一杆烟袋锅,三人冷冽目光划过沈驭楼面颊。 冷笑一声,沈驭楼开口道:“看你三人风尘仆仆的样子,从小楼峰一路追来,倒是辛苦。” “你倒是聪明。”只见其中一个长着鹰钩鼻的汉子冷冷开口道。 “既然你已知道我们为何而来,引颈等死就好,放心,我的刀很快,不会有痛苦。”面容清瘦的黑衣男子道。 沈驭楼心如止水,对他来这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死亡并没那么可怕了。 此刻只想着将这三人拖得愈久愈好。望向另外一人,那人却没像这二人般,只是从怀中掏出火折,将手中的烟袋锅点燃,“吧嗒、吧嗒。”的抽着。 第八十一章 十里荒村 沈驭楼笑道:“我沈驭楼这辈子,最不擅长的就是等死,你们是一个个的来,还是一起上,亮家伙吧。” 说完,沈驭楼运气丹田 ,架出双拳,凝神戒备着面前三人。 清瘦面容的黑衣人放声笑道:“对付你,还需我三人联手?这样吧,若你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我便任你逃出百丈再追,如何?” 戏耍猎物,这是尺伏跟随尺千刃后最喜欢做的事,看着将死之人哀嚎求饶,自己心中那痛快之感才能得到满足。在小楼峰上,尺伏就见过沈驭楼的身手,如今听他口出狂言,便又起了戏耍‘猎物’之心。 沈驭楼见对方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怒意渐生,大吼一声,平地跃起,双拳强攻,直击对方面门。 鹰钩鼻与烟袋锅深知自己这位尺伏师兄的性子,于是退至一旁,看两人交手。 烟袋锅心中倒是有些佩服面前这个汉子,且不论他是如何在重伤之下逃下小楼峰,就冲他自始至终都未曾开口求饶,就已让烟袋锅刮目相看了。 自己随千刃师兄在江湖中做死士的这些年,烟袋锅见识了太多所谓的名门正派,打着为民除害的幌子,行些苟且之事。 更有被一些江湖人士称为侠者,在被尺千刃废了内力之后,跪地叩首,摇尾乞怜,从那时起,烟袋锅便也觉得自己随千刃师兄做的这些劫掠杀人之事,算不得什么大恶了。 近日再见天涯师兄,烟袋锅想起仍在墨门之时,师兄曾对自己说过这世道最是迷惑人心,又想起入门之时,自己曾背过的墨者门规,烟袋锅不由得悔意再度浮现。 收敛心神,烟袋锅望向场中,尺伏师兄身后单刀还未出鞘,沈驭楼就已狼狈不堪。 沈驭楼见对方身背单刀,料定对方是个用刀的高手,便想着抢攻上前,不让对方有拔刀机会,可一番交手,沈驭楼是越打越心惊。 对方毫无拔刀的意思,只是闪躲之余,看似随意的出招,自己就不得不回招相救。 沈驭楼本就是重伤之体,靠着丹药医治,才有所好转。比起自己全盛之时,尚且不敌,更何况如今只能发挥出七成功力,对上尺伏这登堂高手,沈驭楼又无趁手兵刃,自然是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中。 双拳格开对方黑衣人一脚,沈驭楼连退数步,脚跟抵住身后的一处荒废村宅的断壁残垣,方才止住身形。 胸口不停地喘息,沈驭楼强行压下胸口翻腾的腥甜之感,盯着面带玩味笑意的黑衣人。 “九招,这就是你说的让我等三人联手?” 尺伏笑着反手拔出背后单刀,无论是无辜百姓,还是江湖人士,丧命在这单刀之下的何止百数。 如今刀面如镜,映着月光,尺伏拎着单刀,步步逼近:“还有一招,你躲的开,我就放你百丈。”尺伏仍在戏耍着面前的沈驭楼。 沈驭楼正要上前拼命,却听这断壁残垣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沈兄,低头!” 来不及细想,沈驭楼忙躬身低头,只听“嗖”的一声,从这断壁中,一跟利箭呼啸掠过沈驭楼的头顶,直直向着尺伏而去。 本是抱着戏耍‘猎物’的心态,尺伏提着单刀优哉游哉的靠近,没想到变故突生,‘猎物’猛然低头,从他身后的断壁之中,一根利箭直飞自己面门。 霎时,尺伏就已感到利箭携着破空声而至,刀光一闪,尺伏手中单刀已横在面门,刀光闪动,利箭被单刀挡下,但这箭太过突然,虽被挡下,箭头仍带着余劲向前,尺伏忙侧首避开。 但是这箭头仍是划拨了尺伏脸颊,登时鲜血涌出,顺着面颊滴落雪中,如同绽开的红色鲜花。 不怒反笑,尺伏仿佛舔舐伤口的饿狼,露出了森白的獠牙:“没想到,还有猎物。” 尺伏单刀一横,阻挡了准备上前帮忙的鹰钩鼻,话音刚落便一掌击向荒宅断壁处。 荒宅断壁本就破败不堪,尺伏一掌,这断壁瞬间垮塌。烟尘激起,从中滚出一人,那人不知是被烟尘呛到还是被尺伏一掌余劲扫中,趴在地上止不住的咳嗽。 一旁的沈驭楼见到此人,抢上前去,开口道:“宋兄弟,怎么是你。” 这人正是宋书,担心偷听之人会对夫人不利,可直到望见自家夫人纵马出了岭凉镇,也并无可疑之人。宋书放下心来,带着自己准备好的暗器,先行到了这处荒村。 虽然这处只是沈驭楼为了吸引偷听之人随口说出的地方,可在宋书的查看之下,觉得此处正好可布置些机关暗器,以做偷袭。 宋书在东来峰多年,虽然是个读书人又不会武艺,可总是见过施老寨主等人摆弄这些机关暗器,老寨主在世之时,也曾教了宋书一些,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将下山之时携带的一些劲弩机关在这荒村中布置妥当,宋书这个书生体质,早已是累的气喘吁吁。 躲在一处荒宅断壁之后,宋书静静等着沈驭楼前来。 入夜之后,天寒地冻,宋书书生体质,竟被冻晕了过去,直到沈驭楼被尺伏击退,撞到这断壁上发出的动静,才让宋书醒来,见沈驭楼不敌,宋书出声提醒沈驭楼后,挑开这间荒宅内早已布置好的机关,发出弩箭。 没料到那黑衣劲衫人在如此短的距离,竟然避开了弩箭,反手一掌这荒宅就要坍塌,宋书纵身翻出荒宅,扑到在地。 被沈驭楼扶起,宋书笑道:“沈兄,我这一箭实是可惜,没有要了这贼人性命。” 沈驭楼急切道:“白天的时候,不是已用了唇语让你离开,怎的你却跑来此处。” “我与沈兄击掌为盟,互相帮扶,沈兄为大义,以命为饵,我又怎能让沈兄独自临敌。”虽然狼狈,宋书还是露出笑容,向沈驭楼说道。 “宋兄弟,你糊涂啊,沈某这条命就是为了你们夫妻能脱身报信,才甘愿舍去,你怎么不明白为兄的心思。”心中虽然感动,沈驭楼实在不愿再拖累宋书。 “沈兄放心,我家夫人已快马去往雁北城了。“宋书附耳低声道。 随后自嘲一笑:“在下本就是个无用之人,做了半辈子读书人,做了半辈子绿林好汉,做读书人时,没有功名,做绿林时又习不了武艺,如今有机会为百姓做点事,也算是成全了我。” 二人正谈话间,尺伏拎着单刀已近了,瞧见宋书那副窝囊摸样,仰头狂笑:“沈寨主,这就是你的援兵吗?看二位应是旧识,我送二位共赴黄泉,也算是路上有个伴吧。” 只有在杀人的时候,尺伏才会说这么多的话,言罢,尺伏手中单刀就要挥向二人。 “跟紧我!”宋书见尺伏已踏入了自己又一机关处,向沈驭楼嘱咐一声后,手中从雪地里竟拉出了一根长绳,宋书适才扑到在地之时,就已将长绳一端紧紧攥在手心。 适才的一番示弱,正是要引此人进入另一处劲弩射程,用力拉动手中长绳,从尺伏身旁一处荒宅屋顶上,三箭连珠,向着尺伏后心而去。 尺伏见状,忙挥手中长刀,挽出层层刀花,将周身护住,将这连珠箭挥落,却见那个中年书生模样的人已经带着沈驭楼逃进了荒村之中。 被‘猎物’戏耍,让尺伏心中怒意翻腾,将连珠箭挥落后,尺伏腾空跃起,横刀一斩,这处荒寨也被他一刀而破。 冷哼一声,尺伏提刀追去。 村落并不大,尺伏没想到的是,在这荒村之中,积雪之下洒满了铁蒺藜,还好追来的烟袋锅出言提醒,这才没有中招。 这也彻底的激怒了尺伏,与鹰钩鼻对视一眼,二人纵身一跃,跳上房顶。二人在墨门之时,就相互配合着执行一些暗杀任务。 不多时,鹰钩鼻就瞥见二人藏匿之地,向尺伏试了个眼色,二人左右夹击,凌空跃下,双人双刀齐出,破败不堪的宅子瞬间垮塌,藏身其中的宋书与沈驭楼二人慌忙跃出。 见到二人,鹰钩鼻与尺伏从房顶跃下,两柄单刀携着月光,寒芒刺眼。 沈驭楼见刀光一闪即至,已来不及推开宋书,翻身将宋书护在身后,不会武的宋书只见刀光一闪,随后鲜血喷涌,血液带着温度溅射在雪地上。 不愧是个硬汉子,沈驭楼以身挡刀,只是咬牙闷哼一声,登时昏死过去。 尺伏与鹰钩鼻二人见沈驭楼已是中刀,并不停招,两柄单刀再度斩向沈、宋二人。 宋书眼见情势危急,这黑衣人刀锋又及,这次轮到宋书翻身护在沈驭楼身前,只见宋书单膝跪地,整个人身体后仰,中门大开。 这让挥刀的二人感到无比诧异,从先前的种种看来,这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并不会武,只是在这荒村中暗藏了许多弩箭,暗器,如今见他这幅模样,二人一时有些犹豫,不过刀已挥出,就在即将砍到此人之时。 宋书一拉袖中的丝线,胸口衣下激射出百枚银针,这些银针如同月光倾泻一般射向二人。 饶是尺伏、鹰钩鼻二人已经有所戒备,可如此近距离之下,又怎么躲开如疾风骤雨般的暗器。 场外的烟袋锅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这不会武功的中年书生竟还藏着如此杀招,烟袋锅望着坠地不知生死的鹰钩鼻与尺伏师兄,呆立原地。 宋书见自己一击得手,不再管那二人,赶紧查看沈驭楼伤势,以手探息,感到沈驭楼呼吸减弱,宋书知道他伤势加重,此刻已拖延不得,可场外还站着一个黑衣劲衫人,一时间只能双手紧紧攥着袖中触发暗器的丝线,凝神戒备着烟袋锅。 第八十二章 临阵倒戈 宋书适才使出的暗器真是东来峰老寨主赠给女婿的防身之物,施老寨主也是当年在虎头寨下刀救下了一个受伤路过的江湖客,那人感念施老寨主的救命之恩,赠了这个名曰疾风骤雨的暗器给施老寨主。 老寨主嫁女之时,将此物赠给女婿宋书,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婿没有武艺傍身,又是一副书生模样,疾风骤雨在他手中,反而更能麻痹敌人,将这暗器发挥到极致。 宋书当年接下此物之时,心中还有疑惑,小小几寸见方的漆黑盒中,静静的躺着百枚如发银针,针尖之上散发着碧绿光芒,饶是宋书不会武功,也知道这是淬了剧毒的暗器,这漆黑盒外各自有一坚韧丝线贯穿。 将此物贴身置于胸前,丝线穿过衣袖直至袖口,危极之时,随时扯动丝线,胸口的漆黑盒子便会将盒中银针弹射而出,伤敌不备。 方才正是沈驭楼舍身挡刀,让尺伏与鹰钩鼻放松了警惕,这才让宋书抓住机会,放出疾风骤雨,一击之下,二人倒地不起。 场外的烟袋锅回过神来,在他的内心深处,仍是保留这一丝善念,见自己两位师兄丧命在书生的暗器之下,烟袋锅的内心真天人交战。 千刃师兄交代了要灭沈驭楼的口,此刻沈驭楼就躺在不远处,身受重伤,生命垂危,那书生的暗器虽然威力极强,如不是偷袭出手,那暗器对自己来说,并不能阻挡自己取了沈驭楼性命。 可多年的滥杀无辜,已让烟袋锅心生倦怠,他从当年随尺千刃叛出墨门之时,就是厌倦了江湖仇杀之事,如今尺伏与鹰钩鼻皆亡,自己不如就此放他几人离去,隐姓埋名,岂不是更好。 不远处的宋书哪里知道这手持烟袋之人的心思,眼见中了疾风骤雨的二人倒在雪地中,一动不动,心中盘算着如何解决了这最后一人,好赶紧带着沈驭楼去医治。 就在宋书将注意力都放在烟袋锅身上之时,耳边只听刀声破空,眼前只望见刀光一闪。 再低头时,自己的双掌已经与手臂分离,掉落在地,掌心还紧紧攥着触发胸前疾风骤雨的丝线。 许是这刀太快,宋书未觉疼痛,只感手腕一麻,直到望见自己双掌落地,那股钻心的疼痛才涌了上来。 片刻后,宋书手腕处鲜血涌出,将脚下积雪尽数染红,宋书疼的满地打滚,痛不欲生。 这瞬间的变数,烟袋锅尽收眼底,望见带着狞笑的尺伏从地面缓缓起身,向着那面无血色的中年书生笑道:“没想到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有如此宝贝,一会宰了你们之后,这物件儿我得好好端详一番。” 尺伏说完,冷冷的望向脚边鹰钩鼻的尸体,眼中不带一丝情感。 原来适才宋书使出暗器之时,尺伏与鹰钩鼻二人已来不及变招,千钧之际,尺伏灵光一闪,单手拉过鹰钩鼻遮挡,用自己师弟的身体将暗器尽数挡下,装作中招倒地。 而宋书不会武艺,以为二人中招,自是毫无察觉,将戒备之心全放在场外的烟袋锅身上,直到尺伏瞧见了宋书的空当,抓起鹰钩鼻掉落雪地的单刀,双刀齐出,将宋书双腕齐齐斩断,这才起身。 尺伏并未一刀要了宋书的命,只是他喜欢看这些人临死求生的惨样,好满足他心中的欲望。 望见面色如地面积雪一般苍白的中年书生,尺伏狞笑着,惬意着,将手中双刀用力向地面一插,踱步至宋书身旁。 此刻的宋书已疼的如虾一般,弓着身子,紧紧的咬着牙,面上沾满了地上的积雪。 尺伏带着狞笑蹲下身子,看着这个在自己眼中已是死人的猎物,抓起他的断腕,用力的捏着。 宋书再也忍受不住,哀嚎声瞬间响彻荒村。 尺伏闭目昂首,似是在享受,随后再度开口:“你伤了我师弟的性命,我可要好好折磨你一番,不过若是你开口求我,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宋书许是失血过多,许是天气寒冷,只是不住的颤抖,可他的眼中竟无一丝惧怕,费力的挤出一丝笑容,颤颤巍巍的开口:“你们这班畜生,视人命如草芥,必遭天谴。” 话音未落,尺伏的手已经用力按压伤口,宋书本就苍白的脸色已是微微泛青,在尺伏手间用力之下,宋书已疼的叫不出声了。 尺伏双目中已满是癫狂神色,见这中年书生意识已有些迷离,毫无血色的双唇喃喃的低语,以为他终是熬不住要开口求饶,忙俯低了身子,要去听他到底说了什么。 结果尺伏只听到这中年书生气若游丝,带着自嘲的笑,喃喃道:“仙佛..茫茫..两未成...百无..一用..是书..生。” 尺伏听清他的话,已气的嘴角抽动,这书生竟不畏死,让自己没了乐趣。回身拾起单刀,就要结果了这两人性命。 拎起单刀,尺伏就要下手,忽闻一声怒叱:“放开我的夫君。” 随着这声怒叱,女子一席红衣,纵身跃来,还未落地,丈余长鞭已如毒蛇吐信,向尺伏袭来。 尺伏在江湖多年拼杀,自是不慌不忙,挥动手中单刀,护住中门,脚下踏地后跃,直至长鞭共计范围圈外,止住身形。 那女子一招逼退尺伏,落于宋书身旁。望见双腕齐断,气若游丝的宋书,眼眶中晶莹涌动,可她并未像一般女子痛哭流涕,而是紧咬下唇,双目紧紧盯着丈外持刀的尺伏。 轻声呼唤道:“夫君,夫君。” 宋书本已虚弱不堪,听到这声音,费力的抬起眼皮,施诗的声音出现在眼前,宋书虚弱开口道:“夫人..你如何来了..那消息传..传出去..了吗。” “夫君放心,我已经想了法子,当下是先结果了这厮,为你和沈大哥疗伤。”施诗在城外瞧见了这三个黑衣人,本去报信的施诗实是放心不下,在她的心中,可管不了什么万钧,什么天下百姓,只有心爱之人,这才赶来十里荒村。 见夫君问起,未免夫君担忧,便随口扯了个慌。虽然心中担忧夫君安危,可那黑衣汉子确是高手,眼神不敢移开他手中单刀,只能开口安慰夫君道。 从怀中摸索出一瓶止血散,咬开瓶盖木塞,施诗盯着黑衣人,用余光瞥见夫君断腕出,将止血散洒在伤口。 闷哼一声,宋书咬牙坚持着,他知道施诗的性子,既然来了,就代表她已下了决心,再多的劝阻之言都已无用了,自己能做的就是不让妻子分心。 止血散果是疗伤之药,撒在断腕处,瞬时就已止住了鲜血。 余光再度瞥过夫君的断腕,怒气盈胸,手中握紧鞭把,疾步上前,冲向尺伏。 尺伏见又来了新的猎物,不由兴奋起来,侧首避开长鞭,尺伏身形一闪,抢入这女子身前,长鞭临敌在乎与敌拉开距离,以长度压制敌人,正是一寸长一寸强。尺伏抢入内圈,手中单刀专捡对方必救之处劈砍,乃是一寸短一寸险。 短短几招,女子就已落了下风,只能双手扯回长鞭招架对方的快刀抢攻。 瞧着对方一刀当头劈下,女子举鞭作势格挡,不料对方这刀仅是佯攻,左掌变拳,抢入中门,一拳击中女子肩头。 施诗登时觉得右臂酸麻,可瞧见对方刀势又至,只得后退避开,可这一步后退,便已无法阻挡对方刀势,只见那刀花挽动,如同花朵绽放,施诗只能凭着临敌经验步步闪躲。 尺伏见对方落入下风,单刀直入,变劈砍为直刺,直指女子心窝。 女子虽然落了下风,可也不曾慌张,见单刀笔直刺来,将右手长鞭鞭把丢至左手,手腕急抖,丈余长鞭如同海之旋涡,卷起层层鞭浪,单刀直入之时,施诗左手用力扯动长鞭,鞭浪忽的收紧将长刀连同那人持刀小臂,紧紧卷住。 一击得手,女子不由放下心来,可还未曾喘口气,就见对方内力直抵刀身,那刀刃上似是蒙上了一层白色雾气。 只见对方刀身一抖,困住对方单刀的长鞭破竹一般,碎裂开来。 尺伏见对方长鞭已被自己单刀所破,当下并不停招,冲着女子当头一刀。 女子见避无可避,使出一招空手接白刃,双掌合十,接住了这一刀,可随着双手接刀,自己的中门空当也暴露出来。 尺伏并未抽刀,而是凌空跃起,连出数脚。女子的心口五脏,连中数脚,呕血倒飞出去。直直撞到一处残破村宅的外墙之上,登时晕厥过去。 见到自家夫人从落入下风到败于黑衣人之手,只在呼吸之间,手腕处伤口已经止血,宋书咬牙起身,跌跌撞撞的奔向那处。 尺伏望着场中众人,不禁开口狞笑道:“这个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好了,也玩够了,送你三人一并上路。” 言毕,尺伏拎着单刀一步步的逼近几人。就在尺伏举刀正要动手之时。 忽然听到场外烟袋锅的声音传来:“尺伏师兄,还请手下留情。” 尺伏有些诧异的回头望去,只见这位平日里自己都不曾瞧上眼的师弟,面色凝重的走来。 “你说什么?” “还请师兄手下留情。”烟袋锅正色道。 “我平日里倒是小瞧了你。” “咱们这帮人早已不是当年尺安祖师坐下锄强扶弱的墨者了,这人说的没错,咱们都是畜生,早晚必遭天谴。”烟袋锅抬首望着尺伏,淡淡说道。 烟袋锅本就摇摆不定的心思,似是被断了双手的宋书骂醒,见尺伏就要动手杀人,出言制止。 “看来你忘了你手上也沾满了无辜百姓的鲜血呀,我的尺信师弟。”尺伏嘲笑道。 烟袋锅此刻眼神都已变得坚定,纵身跃至沈驭楼几人身前,将手中烟袋锅细心捆好,插于后腰。 第八十三章 同门相斗 忆起当年入门之时,看过墨门中记载的各朝各代中墨者们行侠为民的记载,又想起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侧首望向身受重伤的沈驭楼三人。 这几人虽是绿林,却重情重义,尤是红衣女子前来救人的眼神,带着三分绝望,却丝毫不悔。 不仅让烟袋锅想起了当年,被自己屠杀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当年她的目中也是带着三分绝望,三分恨意,三分求生的欲望。 自己这些年,到底跟着尺千刃都做了些什么,烟袋锅悔不当初。墨门子弟不是应该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才是吗。 仿佛是想通了,再回首时,烟袋锅眸中的坚定之色愈发的浓烈。 望着一脸狞笑的尺伏,烟袋锅双手微垂,忽的双手发力,向下一抖,两根锥形短刺从袖中滑落,双掌握紧短刺的末端,烟袋锅严阵以待。 尺伏原本以为自己这位烟袋锅师弟只是又生出了同情之心,当年在门中时,这位尺信师弟的性子就有些唯诺,甭说杀人,就是杀猪杀鸡,尺信都会不忍下手。 而后烟袋锅尺信在门中执行盯梢、追踪、暗杀之事,就算是要杀些江湖败类、为民除害,尺信都软弱不堪,不敢下手,只能由同行的师兄弟代劳。 而后跟着千刃师兄叛出墨门,为了让这群师弟不再遵守墨者的规矩,千刃师兄定下规矩,劫掠之后,必要灭口。 对于烟袋锅来说,这无疑是突破了他的底线,虽然被逼之下,烟袋锅还是下了手,屠了那户人家十余口人。 可自那之后,自己的这位师弟手中便多了杆烟袋,与人交谈之时,眼神中更加闪躲。 今夜,尺伏再对上尺信的眼神,尺伏发现自己这位师弟的眼神已然变了,他的眼神不再闪躲,直直的盯着自己,尺伏不由的有些慌乱,但忆起在墨门中时,尺信师弟与自己这些师兄切磋之时,他始终不敌自己,于是又镇定了些。 尺伏面上又露出一丝嘲笑:“看来师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那我就替千刃师兄清理门户罢。” 言罢。尺伏慢慢行至鹰钩鼻的尸体旁,将鹰钩鼻的单刀也从地上拔出,双持单刀,左手挽了个刀花,反手握紧单刀,右手单刀斜立,身体微微后倾,将内力灌注后倾脚上。 一旁的宋书,手腕的血已止住,瞧着护在自己三人身前的这黑衣人劲衫人。不明白为何他为突然倒戈,要与自己的同行之人动手,却听到这个护着自己三人的黑衣人缓缓开口。 “墨者尺信,领教。” —— 顾萧与尺天涯二人一路寻来,二人虽然武艺高强,却都不是追踪的高手,在荒郊野外转悠了一番,二人发现自己似乎是跟丢了。 顾萧不由的后悔起来。早知如此就带上薛虎大哥了,以他当时在凉州脚店外追踪自己的功夫,有他在,自己二人绝不会像现在如同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尺大哥,你不是墨者吗,追踪之法你也应当懂一些吧。”顾萧尴尬开口。 尺天涯则有些面皮发红,还好这夜色掩盖,没被发现,自己身为墨者,居然连自己师弟都跟丢了。 “木兄弟,说来惭愧,尺某确不擅长追踪,我这尺信师弟又是专习此道的高手,因此他更懂掩盖行踪。” 不过也不能怪顾萧与尺天涯二人,烟袋锅本就是个擅长盯梢追踪的高手,他们三人一路跟踪沈驭楼,烟袋锅也同时在隐藏三人的行踪。 不过二人在偷听天字房客人交谈时提及了西南十里,既然追不到他们,干脆动身前往他们所说的岭凉镇外十里荒村去查探一番。 顾、尺二人议定,便运功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二人一路不停,将轻功运到极致,一黛一墨,两人身形如同疾风,略过地面的积雪,激起层层雪花。 尺天涯与顾萧曾在悦来楼中有过交手,虽当时两人一招即止,尺天涯已对顾萧的身手大为欣赏。如今二人运轻功同行,尺天涯心中更为惊讶,这木一不仅内力精湛,轻功更在自己之上。 望着这少年略带稚气的脸庞,尺天涯忽然觉得,若是自己墨门中有此等惊才绝艳的少年人物,墨门重振有望。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虽然木一未曾提及,这等少年英杰,怎会无门无派,想到此处,尺天涯不由又有些沮丧。 顾萧此刻的心中却是急切,自从知晓了尺千刃想要截杀万钧的事,他的心头如有一块巨石一直压着,虽然自己只是一介平民,但若是万钧身亡,晋国必然会再度向齐云用兵,到那时,生灵涂炭,百姓遭殃。 若要救下万钧,就要先将那天字房的客人救下,想到此处,顾萧将踏雪、点水两寻运到极致,黛色大氅迎风掠起,顾萧的身形渐渐甩开尺天涯。 尺天涯早已过了而立之年,本不是争强好胜的年纪。可悦来楼中比斗拳脚功夫,就未在顾萧身上讨得便宜,如今轻功也被对方甩开,倒是激起了尺天涯的比试之心,也将轻功运到极致,追着顾萧而去。 —— 烟袋锅尺信身上已有了数道伤口,适才为了护着沈驭楼几人,烟袋锅与尺伏交手。 初动手时,烟袋锅仗着尺伏的略微轻敌,抢了先机,手中双刺抢攻,挑、点、贯、带、劈、甩、挎,摆、裹、托、推、绞、拨、扎,招招直逼要害。 烟袋锅本就研习追踪之术,脚下功夫自然利落,借着抢攻,又有步伐优势,招招抢攻,灵蛇出洞、喜鹊穿枝,将手中双刺灵动发挥到了极致。 尺伏知道自己这位师弟的功夫深浅,当年在墨门中就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便生了轻视之心,被烟袋锅绵延不绝的杀招抢了先机,只得且退且战。 反手刀格住双刺,尺伏瞬时翻腕一绞,想借着此招将尺信手中双刺绞落,没想到尺信双刺已是回招避开,尺伏瞬时正手刀横斩,欲抢回先机。 烟袋锅自然晓得师兄的心思,回招时见单刀斩来,手中双刺竖起格挡这刀,刀威余劲将烟袋锅整个人弹开。 烟袋锅自知一旦丧失先手,必会落入师兄的刀势笼罩之下,虽然被刀劲弹开,烟袋锅身形后退之时,反身抬肘,从肘下绑着的两根细管中激射出两枚针形暗器,冲着尺伏咽喉飞去。 冷笑一声,尺伏反手刀出,‘叮当’两声,反手刀将两发突袭暗器击飞。 虽偷袭失败,但短短一瞬也已为烟袋锅获得了喘息之机,为了再度抢下先手,烟袋锅并不多等,双脚触地即起,跃至空中,将双刺反握,双掌凌空推出。 原来烟袋锅的袖中也装满了暗器针筒,只见短短数息,烟袋锅双掌如同凌空出掌,袖中不停飞出针形暗器。 曾经自己信手拈来便可轻松击败的师弟,今日如同刺猬一般浑身尖刺,让尺伏头痛不已。 双刀疾挥,尺伏用刀花将身前尽数笼罩,只听得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 烟袋锅的袖中,肘下,甚至是口中、鞋底,浑身都藏了暗器,靠着不停的催发暗器,烟袋锅又重新抢回了先机。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烟袋锅身上的暗器被尺伏尽数挡下,尺伏身旁雪中,密密麻麻的插着数十枚针形暗器。 烟袋锅翻身落地,胸口不住的喘息,适才交手,内力消耗甚大,烟袋锅反手摸向后腰装有暗器的针囊,发现针囊已空。 侧首向着身后尚有神志的宋书说道:“想法让二人醒来,你们三人快走,我拖不了多久了。” 不待宋书回神,烟袋锅已纵身扑向尺伏。 尺伏冷笑:“我倒要看看师弟还有多少暗器可以发。”随后纵身跃起,与烟袋锅战做一团。 宋书不知这人为何要施出援手,但有生的希望,谁又会乖乖等死呢。踉跄着去呼唤晕厥的夫人与沈驭楼二人。 战圈中的尺伏双刀,此刻却如催命的恶鬼,刀势凶猛,如同百鬼夜行,招招相连,一刀声势强过一刀,烟袋锅招式已尽,此刻只能护住要害,全力抵挡。 二人空中缠斗,双双落地,刀影与双刺刺影交织不停,数息之后,只听一声闷哼,二人身形旋即分开。 尺伏仍是那副冷笑模样,之时身上的黑衣劲衫已被短刺划开几处,露出内里。 反观烟袋锅,肩口一道刀痕深入骨,正冒着鲜血,可烟袋锅的神情确如同无伤一般,并未看出丝毫改变,眼中坚定瞧着尺伏。 “师弟,若你此时收手,与我杀了那三人,我还可在千刃师兄那替你求情。”尺伏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语气却如同猎手玩弄猎物一般。 烟袋锅并不开口,只能趁着这时间,尽快调整内息。早就听说尺伏刀法在墨门中已是同辈弟子中的佼佼者,如今看来,确无法与之相敌。 得想想办法,这样缠斗下去,不消一刻,死的人定是自己,这些年残杀无辜,自己倒是死有余辜,只是沈驭楼这三人,自己既然决定了,就得设法保住他们的命。 烟袋锅脑中闪过这些想法,双目瞥向周围,一处破漏荒宅,顶部早已塌陷,只有两处残垣仍矗立着,有办法了。 尺伏当然知道烟袋锅已无招可出,见对方不答话,冷哼一声,随即持刀扑上前去。 烟袋锅忍着肩上刀伤的剧痛,翻身闪开双刀,且战且退,将尺伏引至那处断壁,侧首避开一刀后,向着断壁后跃入,将身形藏匿断壁之后。 断壁外的尺伏只道是烟袋锅不敌,挥舞着双刀就要近前,靠近断壁就要跃入其中之时,听到断壁内一声清脆作响。 暗道不好,尺伏忙挥刀护住身前。 可已经晚了,只见两根短刺穿透这个断壁,飞刺如蝗,尺信用手中短刺兵刃作为暗器,运足内力,穿墙射出。 暗器首重突袭,先前开阔之地,尺伏武境本就高于对方,烟袋锅的暗器自然没有讨得便宜。 这次烟袋锅将尺伏引至断壁处,距离近,尺伏又无防备,当尺伏反应过来挥刀护身之时,已经晚了。 只见两个锥形刺穿透断壁,直越过层层刀影,透入尺伏体内。 第八十四章 千钧一发 尺伏被双刺透体,强忍身上的痛楚,双刀招数未停,刀锋携着破空声划过荒宅断壁,如快刀切开豆腐般轻易,这刀来的极快,斩在断壁后的烟袋锅身上。 烟袋锅用手中双刺作为最后的暗器,通过且战且退引尺伏到断壁旁,一击而中,可随着手中双刺飞出,烟袋锅也是没了最后的底牌。 这两刀斩透过断壁斩在烟袋锅身上,烟袋锅身上被这股刀劲划开两道深可见骨的刀口,随后,烟袋锅也被刀劲余为威斩的仰面倒飞出去。 尺伏本是抱着戏耍的心态和烟袋锅交手,可随着这两根短刺入体,感觉到伤势颇重,也让这心中早已忘却了墨者身份的弑杀之徒,愤怒到了极点。 用力拔出肩上与胸口的两根短刺,尺伏双指在身上快速的点穴止血,这双刺虽然深深入体,还好未伤到要害处。 随后眯着双眼,冷冷的瞥向已经爬起身来的烟袋锅,拎着双刀行去。 几处刀伤不停的留血,无论是体力还是内力,烟袋锅已是强弩之末,闭目等死。心中想着,好歹临死之前,重新做回了墨者,也不枉当年师父教导之恩。 自己行差踏错,跟着尺千刃为非作歹了多年,将来地下见了师父,之希望师父念在自己无知,还愿认下自己这个逆徒。 不禁又想到天涯师兄,初入门时,曾对自己百般关照。那日自己为了一己私欲,竟无视天涯师兄的苦心劝戒,跟着尺千刃离开了墨门,天涯师兄的心中对自己是有多失望。 一声苦笑,凭着心中执念站着的烟袋锅张口呕出一口鲜血,随即抬起头,望着如阎罗索命走向自己的尺伏,颤抖的抬起手,摸索着从后腰抽出烟袋锅。 哆哆嗦嗦的塞满烟丝,尺信费力的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烟袋,深深抽了一口,吐出一口烟雾,尺信静静等着尺伏师兄的双刀前来索命。 尺伏看着烟袋锅临死还要抽一口烟袋,冷笑道:“师弟,早知如此,何必要强出头,放心,要不了多久,我便送尺天涯下去陪你。” 说完,单刀横削,向着烟袋锅颈部砍去。 尺伏被烟袋锅所伤,但刀势仍是凶猛异常,眼见烟袋锅脑袋就要搬家。忽见一道青色身影一闪而过,尺伏手中单刀脱手而出。 尺伏大惊,忙向后跃开,定睛望去,只见尺信身前又多了一道身影,待到他落地站定,方见真容。 略带稚气的面庞,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角含笑,唇边酒靥微现,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披散在背,内着玄青衫,身披黛色大氅,自己的趁手兵刃此刻正在他的手中把玩着。 更让尺伏色变的是这少年开口说的话:“天涯大哥,我还是快你一步啊,哈哈。” 少年话音刚落,只听得身后衣袂声再度响起,一个黑衣劲衫人,运轻功而来,这人面像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就算是扎在人群中,也不会显眼,但他那双眼睛在黑夜中却是明亮至极,透人心肺。 那人腾空数丈,随后落下,脚下借着荒村残垣发力,随后再度跃起,瞬息间,也踏至少年人身旁。 “木兄弟,大哥我还以为你只是内功了得,没想到比起内力,你这轻功更是让为兄敬佩。” 黑衣劲衫人落地后,先是瞥向了已昏厥的沈驭楼和断手的宋书等人,而后又瞥向了一旁刀伤入骨的烟袋锅。 眉头一锁,黑衣劲衫人身形微动,单手扶住烟袋锅,双指疾出,连点他几处穴位,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包粉状药物,咬开油纸包,不论多少,尽数撒在刀伤之上。 烟袋锅本已闭目等死,可意识模糊之时,感到伤口一阵火辣灼烧,抬首睁眼,映入眼帘的正是师兄尺天涯,他正蹙着眉,为自己止血疗伤。 烟袋锅神情有些激动,本已抱着必死决心,出手阻拦尺伏杀人,如今力竭等死,却没想到师兄尺天涯竟出现在此地。 望着尺天涯眼中关切神色,烟袋锅仿佛又回到了墨门中时,每逢自己这些师弟们带着伤返回门中,亦或是受了师父责罚。尺天涯都像兄长般照顾着大家,烟袋锅眼眶微红,激动开口道。 “天..涯.师兄?不..掌..掌门师兄。” “别说话,你这伤口入骨,我已为你撒上了生息散,你盘膝运功,先疗伤。” 尺天涯适才望见场中情形,就已明了这里大概发生了什么,自己这个尺信师弟,本性不坏,如今浪子回头,尚可挽救。 想及此处,尺天涯又望了望已堕入邪道不可救药尺伏,向着顾萧正欲开口,却听顾萧声音已至:“天涯大哥,放心为他们几人疗伤便是,此处自有我来应付。” 望着顾萧星目,尺天涯投去一个感激的眼光,当下不再开口,扶着烟袋锅退治一旁,助他盘膝疗伤,又赶去查看那断手奄奄一息的中年书生及那天字房客人和那个红衣女子。 顾萧随后望向那个满眼戒备神色的尺伏,开口道:“你就是天涯大哥口中尺千刃的人?” “少年,我劝你少管闲事,免得惹火烧身。”尺伏恶狠狠的开口,可心中却已渐生惧意,适才一刀,虽说自己受伤,未曾用出全力,可这少年身形之快,自己连看都没看清,手中单刀就已被他夺去。 又听尺天涯与他谈论内力、轻功之事,尺伏明白眼前这个少年人绝非平日里自己遇到的那些江湖草包那么容易对付。 轻功并非自己擅长,况且尺天涯也在一旁,今日若要逃得性命,看来只能放手一搏了。 “我这个人,平日里最爱管闲事,尤其是欺压百姓,滥杀无辜的恶人,我若见到,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少年人面上带着笑意,可那双星目中却透出阵阵杀意,直逼尺伏。 不由的心房一颤,尺伏强装镇定,将左手反持的单刀握紧,双目如同饿狼般紧紧盯着顾萧身形。随后越过顾萧,望见正在运功为烟袋锅四人疗伤的尺天涯,心中恶念瞬生。 盯着少年,见他似乎并未察觉自己的想法,尺伏嘴角露出一抹狞笑。 忽的尺伏动了,但却不是冲着少年人,尺伏趁着适才少年人把玩从自己手中夺走的单刀之时,就将脚面用力踏入地面积雪。 随着身形一动,脚尖发力,将地面上的大团积雪踢少年,趁着雪幕遮掩,尺伏跃起,手中单刀向着正在为几人疗伤的尺天涯劈去。 不放心的瞥向少年立身处,雪幕落地,哪里还有少年身形,回首之时,就见少年已立在自己身前。 尺伏胸口运足内力,反手刀出,单刀破空,自上而下斜劈。 少年从地面积雪飞至面前,再到积雪落地,只在一瞬就已到了尺伏面前,面对他的反手一刀,少年嘴角含笑,手中夺来的单刀刀身,顺势而出,与尺伏单刀刀锋相触。 这本应是激烈相交的一招,却没发出丝毫声响,二人身形也在这双刀相触后各自分开。 顾萧落定,手中单刀如挽剑般立于身后。反观尺伏,如被重物击胸一般,落地后连退数步,止住身形,全然没有与烟袋锅相斗时的游刃有余,随着尺伏止住身形,手中单刀从当中断裂开来。 尺伏双眸中此刻已盛满了恐惧,刚才一刀,那少年以刀使出剑招,内力灌入单刀刀身,以深厚内力黏住自己的单刀,这才毫无声响,而后用他的单刀使出剑招,只用刀尖轻点自己的刀身,便已震开自己。 如今刀断人乏,加上与烟袋锅交手的伤口也在适才一招之下被少年内力震裂,血已渐渐渗透衣襟。 眼见偷袭不成,这少年的武艺更是深不可测,尺伏心中叫苦不迭,若是等到尺天涯替几人疗伤完毕,这二人同时出手,只怕自己性命难保。 尺伏缓缓挪动脚步,余光瞥见不远处鹰钩鼻尸身上插满了那中年书生的暗器,一计浮上心头。 “少侠饶命,在下愿降!” 眼珠一转,尺伏换上一副乞怜模样,双膝下跪,望着顾萧便拜。 正当尺伏磕头俯首之时,见他后颈衣领中露出一截紧背低头花装弩,尺伏低头,弩箭射出,皆在同时,向着顾萧咽喉而来。 自从在悦来楼中差点着了阴阳判官兄弟的暗器后,顾萧对这些示弱之举就有了防备,见对方突然下跪求饶,顾萧心中提起万分小心,果然不出顾萧所料,这人竟在自己衣中暗藏弩箭,与那阴阳判官一样,在敌人大意之时,突施偷袭。 刀光一闪,尺伏自以为必然得手的一箭被顾萧手中单刀斩落,趁着少年应付弩箭之时,尺伏向着反方向窜出。 顾萧斩落弩箭,余光瞥见那人已逃出数十丈,脚下踏雪而起,使出云纵向着那人遁逃方向追去。 鲜血顺着衣襟滴落雪中,尺伏已顾不得掩盖,只是不住的向前逃去,往日的猎手变成了如今的猎物,尺伏咬牙心中恨道,待我禀了千刃师兄,你们这群人一个都别想活。 还有那个尺天涯,他不知从哪里招募了这个少年高手,这事得提前禀告千刃师兄,早作提防,等到这小子落入自己手中,定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带着这心思,尺伏将自己的轻功已运到极致。 又穿过一处林子,回首望去,早已不见少年身影,尺伏不由松了一口气,在一颗枯树旁停下身形,准备调整内息后再赶路逃命。 正当尺伏准备将自己流血的伤口包扎一番时,却听到索命之声。 “蝼蚁尚且偷生,兄台在屠杀那些无辜之人时,可曾想过你也有今日吗?” 抬首望去,少年正立在树梢,明明嘴角含笑,眼中却盛满杀意,望着自己,尺伏已吓得肝胆欲裂,如同见到觅食孤鹰的兔子,仓惶逃窜。 可无论尺伏怎么逃,少年声音总会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自己身边,这荒郊如今在尺伏眼中更像是通往鬼城酆都的黄泉路。 顾萧自从尺天涯口中得知了尺千刃这班人的所作所为,愤怒难掩,如今见到这个天涯大哥口中,曾屠了一个村子百余人命,眼都不眨的刽子手,原本可以轻易取了他性命的顾萧,要替那些无辜丧命之人折磨他一番,让他也体会一下求死不得的感觉。 尺伏不知逃了多久,精疲力尽的倒在雪地中,望见少年提着自己那把单刀含笑行来,尺伏的精神终于崩溃了。向着这个索命‘恶鬼’不停的吼叫着,哪里还用的上什么武功,随手抓起身边的枯枝、积雪、石块不住的丢向‘恶鬼’。 第八十五章 柳费再访 鲜血顺着刀锋滑落,在雪中绽放出血色花瓣,尺伏喉间一处刀痕极细,仿如柳叶拂过,此刻正噗噗冒着鲜血。尺伏双目瞪的溜圆,嘴巴大张着,好像望见了此生最恐怖的景象,那空洞的眼神中还带着三分不甘,七分解脱。 顾萧望着尺伏的尸体,轻轻叹息,这些人本都是墨门子弟,本当秉承尺安前辈济世为怀的墨者精神,如今硬生生被尺千刃变成了江湖死士。 “尺千刃确是可恶至极,与天涯大哥到了岭州,定不能轻易饶了他。” 顾萧从尺天涯口中听说了尺安以命斩龙的传说,再想到如今尺这班人的所作所为,难掩对尺千刃的愤怒。 想来这人也是天涯大哥同门师弟,顾萧还是不想他的尸体成为野狼果腹的食物。 当下掌风催动,掀起积雪,随后变掌为爪,一股吸力从掌心喷薄而出,积雪下的泥土被这股真气掀开,随后将尺伏的尸首掩埋其中,手中单刀深入土中,算是为他立了一个碑。 做完这一切,顾萧不再多待,回身向着天涯大哥给几人疗伤之地行去。 —— “我..还可以..做墨者吗?” 烟袋锅感受到尺天涯以内力为自己疗伤,虚弱开口向尺天涯问道。 “先疗伤再说,你这伤势颇为严重,若医治不当,将来恐会留下病根。”尺天涯蹙眉问话,尺信从入门之时,就跟在自己身边,对他的为人,尺天涯甚是了解。 不过他跟着尺千刃,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墨门门规森严,滥杀无辜者当废去武功,逐出师门。 如今见到这个当年跟着自己的少年人幡然悔悟,虽感欣慰,但门规不能变,尺天涯并未答应尺信重回墨门,可开口的语气已经是温和了许多。 见尺信已能自行运功疗伤,尺天涯赶忙前去查看沈驭楼三人,红衣女子只是受了轻微内伤,晕了而已,这天字房客人背后刀伤甚是严重,不过生息散倒也能医治。 只有这中年书生,双腕被斩断,失血过多,虽然已是暂时止血,但需及时就医,不然不止双手,恐怕性命也难保,如今虽然没有晕厥,苍白的双唇已让他看起来无法支撑。 宋书适才已将烟袋锅、顾萧等人出手相助都看在眼里,心中也知道尺、顾二人与追杀沈驭楼的不是一行人。 “好汉,恐怕我支撑不住了,还请好汉将我夫人和沈大哥..咳咳..救下。”宋书虚弱开口,声若蚊蝇。 “我会尽力将你们三人都带回,你先服下这丹药。”尺天涯又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数枚药丸,先给宋书服下。随后又给宋夫人和沈驭楼分别服下药丸。 丹药入口,不多时,宋书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失血过多的眩晕虚弱感也减轻了些,毕竟宋书不会武艺,无法以内力疗伤,尺天涯便盘膝坐下,要用内力先行稳住他的伤势。 就在尺天涯要为宋书传输内力之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沈驭楼悠悠转醒。 不顾自己背后的刀伤,沈驭楼先环顾周围,还记得自己在晕厥之前,那两个黑衣劲衫人正攻向自己与宋兄弟二人。 望见其中一人尸体满是暗器仰面死在一旁,再望去,只见还有一人正坐在宋兄弟身旁,而宋夫人施诗也晕在一旁,不知生死。 “恶贼!” 沈驭楼见尺天涯也身着黑衣劲衫,误以为他也是与追杀自己的人是一伙,宋夫人亦遭了他们的毒手。 悔恨、愤怒瞬间充斥了沈驭楼胸口,不顾自己背后的刀伤,沈驭楼忽然暴起,双掌运内力,向着黑衣劲衫人的后心击去。 眼见就要得手,那黑衣劲衫人背对沈驭楼的身形忽然消失,心中暗道不妙。沈驭楼再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被黑衣劲衫人扣住双掌,对方的掌法也抵在自己后心处。 “恶贼,要杀便杀。” 沈驭楼见对方一招制住自己,已知此人武境远超自己,不愿受辱,沈驭楼便想着自断经脉,自行了断。 没想到对方连点自己身上几处穴道,瞬间就失去了行动力,瘫坐在地。沈驭楼想要开口辱骂对方,想激怒对方杀了自己,却听到宋书虚弱的声音传来。 “沈兄,切勿心急,这位兄台与那行人并非一路,是他和另外一个小兄弟出手救下了咱们。” 沈驭楼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只能用余光瞥想那人,也是同样的黑衣劲衫,可此时却在用内力施救宋夫人,见内力稍加传输后,宋夫人已有了苏醒迹象。 那黑衣人又转身回来为宋书医治,最后则来到自己身旁,连出数指,眨眼间,黑衣人已为自己解开穴道。 “兄台,咱们既已解除误会,我要为你疗伤,你守好心门,运气丹田便好。”黑衣人终于开口。 还未等沈驭楼开口,黑衣劲衫人已盘膝坐下,双掌抵住沈驭楼后心。一股真气传入体内,沈驭楼登时觉得丹田之中真气充盈,背后剧烈的刀伤疼痛之感顿时减轻了许多。 沈驭楼闭目气沉丹田,一刻钟后,呼出一口浊气,回首望去,那黑衣劲衫的汉子连为几人用内力疗伤,已经满头大汗。 “兄台,沈驭楼先前误解无礼,还请见谅,救命之恩,沈某不知该如何报答。”沈驭楼忙抱拳单膝跪下行礼,心知这救命大恩,岂是三言两语可还得人情的,可此刻自己身无他物,只能行礼而谢。 “沈兄弟不必多礼,这当中缘由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释的,咱们等那我那兄弟回来,一同返回岭凉镇再详谈不迟。” 尺天涯先前在岭凉镇就已探知这几人知晓尺千刃的截杀万钧的谋划,如今专注在全力施救上,只有知晓了尺千刃的计划,自己才有把握护住自己的这班兄弟和夺回墨者令的机会。 托起沈驭楼,尺天涯正开口说着,见身后施诗也已转醒,尺、沈二人忙去将宋书与施诗扶起。 施诗同样也误会了尺天涯,尤其是仍在一旁运功疗伤的尺信,他与袭击沈大哥与自家夫君的人是一同前来的。 一旁的沈驭楼担心宋夫人也会像自己误解尺天涯,赶忙将尺天涯救了众人之事告知施诗。 施诗望见夫君的断腕,泪水如断线珠子,止不住的落下,正要向尺天涯行礼以谢救命之恩,听到荒村外衣袂声响起。 来人正是解决了尺伏的顾萧,他一路赶回,见到几人已在天涯大哥的救治下暂时调养了伤势。 “天涯大哥,那..我已料理了。”毕竟那人也曾是尺天涯的同门,顾萧开口向尺天涯解释道。 “无妨,木兄弟,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都还有伤在身,拖不得,咱们先回岭凉镇。” 尺天涯知道尺伏再尺千刃的影响下,早已堕入邪道,无可救药,当下重要的是几人伤势,便开口告知顾萧。 顾萧一合计,见几人伤势沉重,若要步行回到岭凉,只怕半道上就会丢了性命,略一思忖,开口道。 “天涯大哥,咱们这几人中,数我的脚程最快。不如这样,天涯大哥你与他们仍在此处先行养伤,我去客栈带着车马前来。” “好,如此便辛苦木兄弟了。”尺天涯心知这是当下最好的办法了,与顾萧也勿需场面客气话,便开口回道。 顾萧与尺天涯既已商定,便不再多言,向着沈驭楼等人点头示意后,便运起踏雪七寻,向着岭凉镇方向而去。 —— 小楼峰,驭岭寨,议事厅内灯火通明,尺千刃坐在那张本属于沈驭楼的三峰十八寨盟主的交椅上,阴沉着脸,一众死士分列两旁,他们都深知尺千刃的性子,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尺千刃的霉头。 阴阳判官兄弟二人去了多日,音信全无,前几日派去追寻沈驭楼下落的烟袋锅、鹰钩鼻、尺伏三人也是杳无音信,尺千刃心中已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正当尺千刃烦闷之时,手下一人入了议事厅,行到他的身旁,附耳低声数语,尺千刃本就阴沉的脸上露出一抹狠辣神色,随即向着那人道:“请他们进来。” 那人得令前去,不多时,柳飘飘与费魏二人昂首入了议事厅,见到尺千刃与这帮死士,柳飘飘苍白面庞挂上一抹笑容,仿佛那日林间,双方从未剑拔弩张过。 “几日不见,尺兄弟神采飞扬,已成了这岭州三峰十八寨的主人了。”这几日柳、费二人在岭州城内将这岭州之事打探清楚。 柳、费二人从柳庄带出的银票中取出十万定钱,随后便依照尺千刃当日留下的联络之法,寻到了小楼峰上,这截杀日近,还需与尺千刃细细商议一番。 “柳庄主次来,是否是有了新的消息。”尺千刃单手拄头,阴沉着脸问道。 “我二人亦在等关于那人的消息,此次前来特来与尺兄弟再商议一番。”柳飘飘笑道。 “十万定银带来了吗?”尺千刃单刀直入问道。 柳飘飘从袖中掏出一张对折银票,当众打开,这张齐云官票上赫然印着‘准足色银十万两’。 不仅是尺千刃,在场的众人眼中都透出贪婪神色,哪里还有半分济世为民的墨者模样。 相较先前的劫掠分得的报酬,此次的十万两,才让尺千刃觉得自己选的这条路一定没错,接过手下递来的银票,尺千刃的目光灼灼,打量了银票多次,收入怀中,随即开口道。 “柳庄主果然言而有信,放心,我等既然收了银子,定会竭力相助。” “尺兄弟成事之后,剩下的四十万两与那令牌,柳某自然拱手奉上。”柳飘飘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毒。 尺千刃得了定银,心中烦闷稍去,心中想起截杀万钧之事,被那逃走的沈驭楼偷听之事,眼珠一转,并未将此事告知柳、费二人,只是起身上前道:“柳庄主,截杀万钧之事太过重大,你我二人去他处,再细细商议一番。” 柳飘飘也知道此事越少人知越好,有费魏在场,二人联手自己也不怕尺千刃耍手段,当下赞同,随后便与费魏与尺千刃出了议事厅详谈。 第八十六章 雁北雁北 雁北城,乃表里山河之地,绵延山势更盛岭州,雁北城周围有西隆山与东径山两山对峙,其形如门。 西隆山与东径山山势高峻,寻常鸟儿飞过不。但每年春分之日,大雁北飞,成群穿过西隆东径双山山门的壮观之景,让人叹为观止。 可诸多大雁北飞,自然引来鹰隼捕食,不敢飞跃山门。后有一大雁,口衔芦一枝,鹰隼见状,皆恐,不敢近前,大雁安然飞过,而后雁群效仿,皆口衔芦苇而过,过山之后,雁群即弃芦枝,因此此地得名雁北城。 雁北城治下,儒顺幽武新、蔚莫应潭寰,统称雁北十郡,将神州之地与雁北关外划分开来。 雁北关外原皆是游牧之地,北人凶悍,天赢朝前就已常年生活在关外,可正因游牧,冬日牧草短缺,便会南下劫掠百姓财物、粮食,以做过冬之用。 而后天赢一统天下,便依着雁北十郡之地修建城池及屯兵之所,筑雁北城以御北人。 后至赵氏代赢氏天下,遣晋宗氏北伐,宗氏历数代,一统北地,被赐晋侯,雁北关外之地为宗氏封地,世袭罔替。 直至赵炽祸国,宗氏起兵伐赵,被齐云大世子败于无归山,而后宗妄自立称帝,北地从此成为晋国之土。 雁北城楼上,一人头戴虎头金盔,身披黄铜龙鳞甲,虎眉豹眼,长须过腹。 他身后立着十余披甲猛士,目凝精光,神色冷峻,不消细想便知这几人都是能征善战之将。 那头戴金盔的将军豹目凝视着雁北城外晋土之地,没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报~~”一传令校尉快速奔上城楼,尚未近那将军身前,将军身后的十余披甲猛士就已闪身阻住那校尉的去路。 将军收回凝视北方的目光,豹眼瞥了校尉一眼,随后抬手示意,十余披甲猛士得令分列两旁,给校尉让出了一条道来。 将军作势要坐,身后甲士会意,队列中行出两人,从身后擎出短戟,二人互持对方戟身,为将军搭起座来,随后将军撩起裙甲,面对校尉坐下。 以手抚须,将军威严开口道:“奏来。” “禀万将军,杨指挥从凉州回来了。”校尉单膝跪地,以手拄地禀报道。 “哦?老杨回来了,走,看看去。” 这将军正是驻守齐晋边境多年,官至北境统将的万钧,听闻杨虎臣从凉州返回,万钧心中大喜,立即起身,望着城楼而下,接过牵马士卒递来的缰绳,万钧甩起马鞭,驾马向着城中将军府而去。 —— 杨虎臣自得了万钧之命,从雁北城至凉州城间各州郡传令,一路风尘赶路。 杨虎臣并非是惧于万钧官职,而是当年无归山之战后,万钧得令随齐云大世子率军追击溃败的宗兖残军,那时,杨虎臣还只是万钧帐下小卒,可杨虎臣一心报国,打起仗来不畏生死,让万钧刮目相看。 而后,万钧也数次救下了这个不起眼的小卒,二人虽身份有别,可军中友谊,不论官阶,几场庆功酒之后,二人惺惺相惜。 齐云立国后,万钧一路青云,杨虎臣也随着万钧官至副指挥使,而后才有了无论齐云北境军中,亦或是雁北百姓口中人人皆赞的,虎右指挥杨虎臣。 对于杨虎臣来说,万钧不仅是救命恩人,对他更有提携之情,自从得知陛下准了万将军回乡探亲的奏请,便一路快马传令,不敢停歇。 如今掐算一下时间,正好赶得上万将军启程,回到雁北城后,便来到将军府禀报,得知万钧去了城楼,杨虎臣便差人寻来传令校尉前去禀报。 府中等待万钧回来的杨虎臣心中想着,一会儿万将军回府,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求着他让自己随行护卫左右才是。 正想间,听得府外马蹄声疾驰而来,杨虎臣回身便望见万钧踏着流星虎步进了府中。 “老杨,你这小子,脚程还真是快,这雁北到凉州这么短的时间就跑了个来回。” 杨虎臣听到万钧脚步,连忙回身单膝下跪,单手握拳,行了一个军礼。 万钧爽朗笑声响彻将军府,走近杨虎臣身旁,双手托起行礼的杨虎臣,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拥抱。 “虎臣不负军门所托,已将军门之命遍传各州郡。”杨虎臣正色回道。 万钧哈哈一笑,拍了拍杨虎臣的肩说道:“又不是军情,干嘛搞的这么慌张。再说了,就是回趟家,不用如此紧张,所以才让你去通知各州郡。” 杨虎臣望着万钧随意的样子,正色道:“末将只知军门说的任何话都是军令。” 万钧知道杨虎臣直来直去的性子,当下也未再多言,示意杨虎臣跟着自己向将军府书房行去。 二人走在游廊间,万钧瞥了眼身后的一众护卫之人,那群护卫中一领头之人见状,抬手示意众人稍稍退开丈余。 见护卫稍稍退开,万钧这才向着身边的杨虎臣开口道:“虎臣啊,你去时我未曾告诉你,不要去我家中探望,你..” 杨虎臣立刻回道:“军门放心,临行时军门交代,末将都记在心中。” 言罢,杨虎臣又望了眼身后的护卫,压低声音开口道:“军门,此次你回乡探亲,末将心中不安,还请军门允准,让末将随行。” 万钧叹息道:“虎臣,旁人或许我还会有所隐瞒。不瞒你说,晋国近两年来,在齐晋边境蠢蠢欲动。非是我舍大国,为小家,而是家中老母来信,让我今年务必回乡一趟,不然,我断不会离开雁北城。” 随后万钧面色一沉,继续说道:“我不在雁北城,军中诸将官,我只能托付给你。” 言至此处,万钧余光望向身后一众护卫,见他们远离自己二人,这才开口继续说道:“近年来,我能感到,陛下已对我渐渐疏远,尤其派来了这群齐云影卫...” 杨虎臣惊讶道:“难道说,陛下不是担心军门,派这些影卫前来只是为了...”登时明白了万钧言外之意。 万钧重重一叹,抚须道:“这些事情,你心知即可,勿要声张,另外,我不在军中时,你要时时提防一个人。” “军门吩咐,无有不从。”杨虎臣回道。 万钧微微点头,随即开口:“我不在时,你要时时提防琅州知州,高廉。” 杨虎臣疑惑不已,这琅州乃是供应雁北粮草的重地,那高廉的背后更当朝左相范谋亲手举荐,一力扶持之人,为何军门要自己在军门不在时提防高廉。 万钧似是看出了杨虎臣的疑惑,开口道:“高廉当年只是上京赶考的落榜书生,不知范相到底看中了此人什么,一力举荐此人,而后更是让他入主琅州。” 杨虎臣疑惑问道:“这些过往,我都有耳闻,不过琅州无论是供应军需还是其他政务之事,从未懈怠,还请军门明示。” “不得不承认,此人在处理军需之事上确无懈怠,可近日,他总是借着军务之事,打探咱们雁北十郡的布放详情。”万钧虎眉微蹙道。 “什么?这等军机之事,岂是他这琅州知州能打探的?为何军门不上奏陛下。”杨虎臣直爽性子,一听这话,火爆脾气立即就要发作。 万钧已不是当年小小的凉州守将,这些年的历练,早已明白锋芒不露的道理,示意杨虎臣稍安勿躁,开口道。 “且不论这高廉到底用何方法让左相大人对他信任有佳,就只说陛下派来这些齐云影卫,我若冲动上奏,只怕换来的只有罢官回乡。” 叹息一番,继续开口:“我倒不是在乎这北晋统将的官位,只是我身后便是雁北、乃至齐云千万百姓,倘若我被罢官,依着高廉在左相心中的地位,只怕接替之人非他莫属。” “文官掌兵,自古未有,就算是那高廉过得了左相那关,陛下又怎会答应。”杨虎臣实在不知,像万军门这样衷心卫国戍边近二十年的将军,为何会突然在陛下那里失了信任。 “此事暂且不提,你只需记住,雁北十郡的布防图依着军中惯例,我不能带走,我不在时,你要严加看守。” 万钧说完,从衣甲中掏出一枚令箭,递给杨虎臣。 金牌令箭,在军中就意味着军令,抗令者可就地格杀,无需禀报,杨虎臣见状忙要下跪接令,被万钧一把捞住。 “若发现任何人觊觎雁北十郡布防图的,格杀勿论。”万钧郑重的嘱咐道。 “军门放心,图在,我在,图丢,我亡。”杨虎臣口吻坚定接下那支象征着北境统将的令箭。 万钧见杨虎臣接令,不再多言,抬手示意杨虎臣退下。 见杨虎臣远去,万钧心中默念道:“只愿吾心中所虑皆是杞人忧天。” 不由想起那人的英姿,万钧陷入回忆。 驭青鬃马,披云天铠,剑眉星目,唇边酒靥微现,向着自己所率按兵不动的凉州守军,朗声高呼:“晋军十万铁骑,已被吾所破,凉州众将士也是热血儿郎,你们还想见到晋之铁骑,数年之后,再来践踏你们的家园,折辱你们的亲人、孩子吗?” 随即,那人立马持戟,口中豪言响彻天际:“可愿随吾,追上前去,杀出个百年安泰。” 凉州士卒们听了此人豪言,哪里还记得自己这个凉州守将曾下过的不允出兵的军令,纷纷拔剑附和,声震寰宇。 “吾等愿往。” 第八十七章 谁为羔羊 回到书房的万钧,下人忙上前为自家主人脱去甲胄,换上一身便服,万钧瞧了眼门外的护卫们。 领头之人见状,即可挥手示意众人散开,守护在将军府各处,自己回身面外,守护在书房门前。 “严统领,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不如也去休息一下,今日我们便要动身前往凉州了。”万钧向着书房外的护卫头领开口道。 “末将受皇命,护万将军周全,不敢懈怠。”严统领向着万钧,俯首沉声回道。 严统领随后继续开口道:“将军今日还要赶路,先行休息,末将自在外守护。”言毕,严统领为万钧掩上房门,继续守卫。 万钧在书房内沉思着,虽已交代了杨虎臣,但隐隐心中总有些不安。 当年那人在凉州城外,仅凭着数言,便让凉州男儿热血沸腾,随着他追击晋军,直至晋国境内。 万钧回想到十八年前那场追击战中的惊心动魄。闭上双目,万钧静静回想着那场让大世子齐麟名震天下之战。 身为凉州守将,自己在众多凉州将士的请战下,只能与齐麟大世子合兵出凉州,凉州守军与齐云精骑合兵一处,共计三万余人。 众将士出发之日接到军令,上至将军,下至士卒,皆脱去重甲,只着贴身轻甲,每人只携十日口粮。 晋军铁骑虽败走,可兵力也远超齐云追兵,且齐云军护军宗师顾剑一重伤未愈并未随军前往。在万钧看来,齐麟此时追击晋军有好大喜功之嫌。 随着齐麟率军突入晋国境内,连战连捷,让万钧打心底敬佩起这位世子来,身先士卒,杀伐果断,用兵如神。 而齐麟的不依不饶也彻底激起了晋人怒火。 晋国名将淳于猛,在宗兖大帐内请命而出,收拢晋军能战之兵,又请旨调来些援军,约有六万余众,淳于猛便让国师道玄陪同陛下先退,自己领着六万军马浩浩荡荡向着齐云军追击方向迎击而去。 淳于猛不愧是晋之名将,深知齐麟诡计多端,自己六万军马虽两倍于敌,但刚吃了败仗,士气正衰。 反观齐云,连胜数仗,士气正旺,若是此时硬拼,别说两倍兵力,恐怕五倍于敌,也是白白送死。于是遣斥候先行探查齐麟军动向,与齐云军进入晋土后的数战战况。 淳于猛听着手下军士的奏报,细细分析了齐麟的战法与行军动向,淳于猛一抚虎须,向着帐下将官笑道:“齐麟小儿,仗着诡计侥幸胜了我军,如今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带着区区两三万人,就敢入我晋土。” 起身下了军帐,带着众将官来到沙盘处,指着沙盘与众将官分析道:“诸位且看,他此次率军突入。一改之前的诡计战法,每仗必尽全力,以求速胜,而斥候探查到,他胜了之后的首要之事就是将我军战马收拢。” 手下将官不解:“虽说战马有死伤,可收拢那么多战马却是为何。” 淳于猛笑道:“那是因为他此次突入我国土,并未带够粮草,战马尚能食草为生,可将士无粮,总不能也吃草吧。” 随后指着沙盘地形笑道:“至于为何每战必尽全力,是因我晋土多数为平原之地,这小子擅长的诡计伏兵之法在我晋土这无法施展,所以,他只能以军士之命来换他能征善战的虚名。” “可惜,这里可不是赵土,也不是他齐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淳于猛似是胜券在握。 “将军是否已有了破敌之策?”围拢在沙盘边的将官们见这位晋之名将胸有成竹,开口询问。 “缓兵之计,一个字,拖。” 淳于猛一抖身后斗篷,随即回到主将座上,取出一支令箭,唤道:“王斗。” 帐下一人昂然出列:“末将在。” “命你率前军五千,为先锋,就算战至最后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将齐麟军拖在昌州城外。”淳于猛甩出令箭。 王斗接下令箭高呼领命而去,随后淳于猛手指夹出两支令箭历声道:“刘桂、刘封,命你二人各引骑兵五千,一从左路,一从右路,兵出子阳谷,绕至齐云军后方截其归路,待到齐麟兵败,乘势掩杀。” “得令。”二将领了令牌自去。 随即淳于猛起身道:“其余众将,随我率中军迎敌。” —— 数日后,昌州城外三十里,尸横遍野,鲜血染红土地,放眼望去,只望见秃鹫在红色土地上啄食尸体,齐云军士正在打扫战场,掩埋晋军尸体,王斗五千晋军先锋无一生还。 齐云大营主将帐中,万钧坐在帐下,听着斥候的禀报:“大世子,此次领军前来,被咱们全歼的,真是淳于猛帐下皮偏将王斗。末将已经探得,淳于猛领着中路大军,向昌州而来,明日大军就会赶到。淳于猛帐下刘桂、刘封二将已引着万余人马绕道而行,去子阳谷截我军后路了。” 斥候此言一出,帐下诸将坐不住了,有言退兵的,有言直取昌州,再等援军的,万钧此时也觉得到了退兵的时候,于是开口劝道。 “世子殿下,如今我军已讨得不少便宜,如今我等孤军深入,又无后援,且这些日子我们只在吃敌人的战马充饥,再鏖斗下去,只怕全军覆没。” 主将位上,齐麟听着阶下众人争论,只是挂着笑容,一双星目闪烁着睿智光芒。听了万钧之言,随后示意万钧稍安勿躁。 待到帐下诸将争吵的累了,大家这才想起了世子殿下还在帐中,纷纷看向这位无归山下,以少胜多,击溃晋军铁骑的大世子。 “都吵累了吧,歇歇,都歇歇!”齐麟带着和煦笑容,示意大家坐下。 随后开口道:“这些日子,大家伙儿,跟着在下也吃了苦了,不过我为何不让大家吃带来的十日口粮,只让大家杀敌人的战马充饥,想来大伙儿也是极为疑惑。” 帐下诸多将官你望我,我望你,众人确实不解,明明出兵追击之时带了十日口粮,可世子殿下却只让大家取出少部分充饥,而更多的是让众人吃敌军战马充饥。 虽然不解,可这些将官都是齐云侯帐下的老人,也追随大世子多年,自不会违抗大世子的军令。 如今大世子主动提起,帐下一个莽汉将军,便开口问:“世子殿下,你也知道老张我是个粗人,说话直,这些日子,咱们这帮人吃马肉都快他娘的吃出毛病了,虽说平日里喝酒吃肉,总嫌弃那白面馒头,可这几日不吃,确实也有些顶不住了。” 大世子爱兵如子,平日里便会与军中士卒同吃同住,军中威望颇高,一来二去上至领兵将领,下至士卒,都与世子打成一片,甚至互开玩笑,也是常事。大家都知道世子不会因为几句疑问之言责罚大家,老张这才开口问道。 老张这话刚出,只听世子跳起脚来,笑骂道:“你他娘的,你还会吃出毛病?昨日不知是谁,偷了我那份马肉吃了,还不过瘾,还要伸手去抓老吴的,被老吴教训了一顿,这才老实。” 老张被世子戳穿了昨日行径,听着帐下兄弟们的哄堂笑声,涨红了脸嘟囔道:“世子殿下,我这食量,那小小几块肉,哪里吃得饱来。” 老吴此刻笑的直不起腰来,拍着大腿道:“老张,你小子以为偷吃世子那份马肉,大家都没看到吗,你问问在座的各位,哪个没瞧个真切,是世子殿下示意我们大家装傻充楞而已。” 老张听到这话,羞的无地自容。瞬间,大家就忘记了刚才还在争执进军退兵之事。 万钧在旁瞧见大世子用这军中粗话,瞬间就化解了手下将官争执的场面,把众人又拉回了和睦氛围中,心中不由佩服万分。 又望见这番将帅和睦的场景,心中一阵恍惚,不由感慨,若自己也是这大世子帐下一将该有多好,大家如同兄弟一般,上阵杀敌,该有多么痛快。 只可惜,自己如今已经认了他人为主,只能羡慕的望着场中互相嘲笑的众将。 就在万钧脑中胡思乱想之时,听闻大世子开口道:“好了,好了。玩笑话说完了,我不让大家动带来的口粮,就是在等今日。” 万钧心中一凛,难道这一切都在他的谋划当中。可除此之外,确无其他解释,为何他不让大家动用随身携带的口粮。 “晋军虽败,可尚有一战之力,晋土能战之兵尚有数万,而我齐云军在国内本就分兵拒敌。所以,我才一意追击,要将这后患永除,若是等宗兖喘匀了这口气,以他的性子必会再起兵戈,到那时,我赵土百姓,又要重陷战乱之中。” 大世子剑眉微扬,扫视了一圈帐下诸将,随后继续道。 “我故作孤军深入状,就是要引晋将看出破绽,以为我贪功,孤军深入,他们才会聚能战之兵,然后分兵去断我孤军后路,就要再此地一鼓作气,解决了他们。” 大世子星目双眸中闪烁的熠熠光芒,让万钧不敢直视这位天之骄子,只能微微俯首听他继续开口。 “万将军适才还劝本世子,孤军深入,无有后援。我在这可要向万将军和各位将军赔礼,并非齐麟故意隐瞒,只是这招太险,齐某只能先瞒着大家,如今已计成,不妨告诉大家。” “剑一他虽受了伤,可带兵埋伏却没问题,我们出征之时,他已率军隐藏了行踪,如今正伏军在咱们退军必经之路上,等着晋军自投罗网呢。” “淳于猛深谙用兵之道,自然会想到分兵吸引我军注意,同时消耗我军,再分一路军去截我军后路。如此一来,他率领中军杀到,坐收渔利,岂不快哉。” “只可惜,他派来的消耗之军本就是残兵,还未消耗咱们,却送了性命。而他自以为去断咱们后路的万余士卒,此刻只怕已落入剑一的埋伏圈中。” “他若是个直肠子将军,带着六万大军杀到,我军恐会陷入苦战。可我对他太了解了,此人自以为熟读兵法,分兵消耗,再分兵截我后路,如今带着中军长途奔袭击而来,反不如我军以逸待劳。” “各位,明日就是晋军溃败之时。” 大世子齐麟唇角微翘,唇边酒靥微现。 第八十八章 一触即发 淳于猛带着四万余余众一路奔袭击,赶来的路上,斥候来报,王斗五千先锋已在昌州城外和齐麟交锋,五千先锋军被全歼,王斗将军被齐麟斩于马下,以身殉国。 淳于猛听闻斥候军报,勃然大怒,命全军全速前进,不得耽搁。本想着王斗的五千人可以拖住齐麟,没想到王斗败的如此之快,若是此时刘桂、刘封尚未来得及截断齐麟后路,他占了便宜趁机退去,自己这五千将士岂不是白白送命。 想到此处,淳于猛手中马鞭挥舞,率军疾驰,同时下令,如有耽误行军者,军法处置。晋军浩荡赶往昌州,士卒疲于赶路,行军中劳累昏倒、呕吐者不计其数。 反观齐云军营大寨,一片烟火气,后勤官得了齐麟军令,五更天起就开始起灶升火。齐云众将士与同来的凉州守军正围在灶前,攥着馒头,端着粥,配上马肉,谈笑风生。 大世子齐麟与帐下诸将连同万钧,也与普通士卒一样,围坐在灶前,许久没有吃到白面馒头,喝上一口暖胃的热粥,这群士卒眼中的将领们如今正盯着后勤官手中的米粥馒头咽着口水。 “他娘的,这些时日,每日只吃几块马肉,今天大世子可说了,敞开了肚皮吃,吃的饱了,才有空杀敌。”老张扯着嗓子叫道。 老张名张虎德。乃是齐云王帐下‘虎奋忠义仁勇信’齐云七子之首,据说张虎德为了这齐云七子的魁首之位,当年陪着齐云王齐渊,连喝了三天三夜的酒。 齐渊喝的尽兴,便开起了酒桌玩笑,定了张虎德做这齐云七子的魁首,得了魁首之名的张虎德在其他六人面前好一番炫耀,随后扬长而去,留下剩下六子在风中凌乱。 见老张叫嚷着,同为齐云七子的‘奋威将军’吴奋揶揄老张道:“那感情好,我可再也不用为世子和我自己那份肉担心了。” “我说你小子,怎么还记上仇了,我老张昨日吃你一块马肉,今日还你两个馒头,咱们扯平了。”说完,张虎德便抓起自己身旁的俩馒头丢给老吴。 “唉?我可没说,我说老张,你吃的可是世子的,还也应该还给世子才是吧。”说着,吴奋将手中的馒头递给一旁笑着看戏的大世子齐麟。 齐云七子感情极好,张虎德更是了解吴奋,他虽平日里喜欢开自己的玩笑,真到了战场玩命,他们可是能将后背托付给对方的人。 张虎德眼巴巴的望着馒头到了世子手中,嘿嘿一笑,大脑袋凑上前去,觍着脸道:“世子殿下,我与老吴说着玩的,这馒头...” “什么馒头,不是你托老吴还给我的吗?昨日马肉,今日馒头,咱们两不相欠了。”大世子向老吴使着眼色道。 “世子殿下,你就别来揶揄老张了,我这胃口,不吃饱了,哪有劲上阵杀敌啊。这次要是不立下个头功,回去之后,我这齐云七子魁首之位恐怕要被他们几个抢走了。”张虎德知道世子心软,随即讨饶开口。 “你说的啊,吃了馒头,头功我可给你留好了。”大世子笑着将馒头还给张虎德。 接过馒头,配上马肉、热粥,张虎德吃的那叫一个香。万钧随着诸将围坐,望着与士诸将士卒笑闹的大世子,万钧也觉得吃的更带劲了。 将士都已填饱了肚子,正各自休养调整,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忽见大营外一队斥候快马入营,那领头的斥候翻身下马,向着大营奔去。 —— 望着一张张视死如归的脸庞,齐麟骑着卷毛青鬃马,检视着他们,无论是齐云精骑还是凉州守军,齐麟的目光一一略过他们的面庞。 他们是别人的父亲,是别人的夫君,是别人的孩子,不过此刻他们都是为了家园未来,甘愿献出生命的战士。 握紧手中的月牙素天戟,大世子齐麟运足内力,向着将士们呐喊,蕴了齐麟知天境内力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了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我曾在凉州城下说过,要杀一个百年安泰。” “如今,正是时候。” “诸位,随我破敌。” —— 那封密函,又出现在万钧脑中。 随即起身,万钧行至自己的卧榻旁,俯下身子万钧来到塌下,摸索了一阵,用力一按,榻上突出一个暗格,万钧从暗格中取出拿出一个锦囊袋子,从中取出芸香草后,一张已经泛黄的信函静静的躺在袋中。 小心翼翼的从锦囊中取出那张信函,放入袖中。万钧行至窗边,侧耳听了许久后,推开一道窗缝,望向窗外。 严统领仍是面外立着,目不斜视。 放下心来,万钧捏着袖中信函回到书案前,将那张发黄的信函展开。 “两不相帮。” 信函中这四个字虽已历经多年,字迹依然清晰,信函中的字迹笔锋苍劲多变,收笔处锋芒毕露。 万钧盯着这四个字,沉思良久,从桌上取来火折,折心火光跃动映入他的眸中,手中那封密函慢慢靠近。 火光映入,万钧望着跃动的火光,仿佛那日的如血残阳,又忆起那场大战。 这一战实是让人无法忘却。 随着大世子齐麟的振天怒吼,他勒马转身,一骑当先,向着淳于猛大军杀去。 淳于猛是真的一步步踏入了齐麟为他布置的陷阱,从开始的聚集能战之兵,再到分兵去拖延,分兵截退路,再到如今的长途奔袭。 淳于猛终是赶到了昌州城外,望着疲惫不堪的士卒,淳于猛叫苦不迭,正要吩咐扎营修整,只见十余骑快马而来,离得近了,才发现来人正是自己派去截断齐麟后路的刘桂、刘封帐下偏将。 望着几人丢盔弃甲,满身是血的狼狈模样,淳于猛心中升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驾马迎上前去,冲着其中一人吼道。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不是去截后路的吗。” “禀将军,我...我们..中计了。”其中一人哭丧着脸,肩头还插着一根箭。 “那..那地方,齐云军早已设下埋伏,两位刘将军刚入谷口,齐云军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我,我们拼死搏杀,才侥幸逃脱。”另一人忙翻身下马,跪伏在地,禀报道。 淳于猛有些恍惚,跃下马来,薅起那人吼道:“你说什么,有埋伏?刘封、刘桂呢。” 那人满脸血污,听主帅问起二位将军,眼泪夺眶而出:“两位将军见中了埋伏,指挥着大家伙退出谷口,可谷口早已被大火封了归路,齐云军乱箭齐发,二位将军..死在乱箭之下。” “我等十余人在队尾,火势未起,才逃得性命,来报主帅。” 淳于猛胸口仿佛被重锤击胸,连退数步,被众人扶住,才堪堪稳住身形。回过神的淳于猛忽然惊醒,自己五千先锋,如今再加上这前去截后路的万余人,还未开战,自己就折损了三成兵力。 再度回首望去,自己剩下的士卒们,全都因长途奔袭,疲惫不堪,如今正东倒西歪的休整着。 “不好。”淳于猛将这先后种种串联起来,终于醒悟,晋国之土,多是平原。从之前的交手来看,齐麟用兵亦有章法,绝不会犯下孤军深入的大忌,之前自己以为他好大喜功,这才追入晋土。 如今看来,他非但不是好大喜功之辈,反倒是计谋深远,想在此解决了晋国能战之兵,如今自己所率乃是晋国所剩不多的精锐了,若有差池,只怕晋国不保。 “报~”一声奏报,打断了淳于猛的思索。 “禀上将军,那齐麟知我大军前来,竟主动出寨,如今正向我军奔袭而来。”探查敌军军情的斥候来报。 “糟了。”淳于猛顾不得其他,心中深知,依照自己这些士卒疲劳未复,哪里是敌人的对手。 “好一个以逸待劳。”淳于猛喃喃道,望着天边,一条黑线正快速的向着己方大军而来。 要保住可战之兵,这是淳于猛心中唯一的想法,猛然回头,淳于猛向着手下将官吩咐:“尔等自携本部兵马,速退入昌州城,昌州城高墙厚,固若金汤。” 手下将官领命,却看淳于将军立在原地,丝毫未有退却之意,众将官忙问:“淳于将军,快退吧,这齐云军来势凶猛。” “我淳于家世受陛下隆恩,如今我情敌冒进,损兵折将,哪有颜面回朝见主。尔等速速退去,我自带淳于铁骑断后。”见手下将官不愿丢下自己,此刻时间紧迫,已容不得拖沓。 淳于猛拔剑在手高呼道:“吾意已决,谁再妄言,天子剑斩他首级,尔等要保住我晋军主力,辅佐我主再踏中原。” “淳于军何在!”淳于猛不在看手下将官,只是死死的盯着那疾驰而来的齐云精骑,向身后朗声高呼。 晋军中,千余铁骑昂然出列。这群骑兵浑身黑甲,连坐下战马皆披黑甲,正是晋国威震天下的晋之铁骑,。 淳于猛盯着越来越近的齐云军,向身后千余精锐铁骑开口道:“我们淳于军在晋,一向是冲锋在先,不畏生死,如今又到了咱们为晋冲阵的时候了。” 淳于猛身后的千余铁骑,竟无一人露出担忧、害怕的神色,这些黑甲覆身的骑兵们只是默默的从兜鍪拉下黑色覆面,拉起缰绳,控住跃跃欲试的战马。 见到铁骑们的表现,淳于猛不再多言,从自己的兜鍪中同样拉下覆面甲胄,遮住面庞。 回身叫住正指挥这大军撤退的偏将,将手中晋主所赐天子剑归鞘。 仔细抚摸了这把晋主亲手交给自己的天子剑一番,黑甲覆面,偏将看不清淳于猛的表情,只见这位晋之名将,将天子剑交给自己,随后勒马回身,声动四方。 “儿郎们,随我会会这位齐云大世子。” 第八十九章 铁骑悲歌 “杀。” 淳于猛身后的千余铁骑,自疾驰昌州再到其他晋国士卒退兵,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直到淳于猛说出,要去会一会齐云大世子齐麟。这群黑甲覆面,威震天下的晋国铁骑才齐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杀”字。 淳于猛回首望向已开始退向昌州的晋国士卒,又恋恋不舍的忘了一眼昌州城,淳于猛扭转头来,一夹马腹,坐下马儿慢慢的踏步前行,随后战马的马蹄缓缓加快,变为奔跑之姿,淳于猛紧握马槊,一骑当先。 千余铁骑紧紧跟随在淳于猛身后,千人千骑,挺槊向前,雄浑的马蹄声在晋国土地奏出狂乱的鼓点,战马嘶鸣,悲怆且沧劲,晋之铁骑,天下闻名,一千骑向着三万齐云军义无反顾冲锋而去。 退向昌州城的晋国士卒,皆停下脚步,回首望着主帅为了他们带着千骑断后,向着呼啸而来的齐云军冲锋而去。 众士卒呆呆的望向着这千余铁骑的背影,自发跪下。诸将官也双目噙泪,此刻他们也想随着主帅冲锋而去,可士卒疲惫,主帅临行之言尤在耳边。 “保住可战之兵,辅佐我主再踏中原。” 众将官一抹眼角余泪,向着跪着的士卒吼道:“速速退入昌州城。” 将官下令,却见士卒无一人动,只是跪着,望着淳于猛远去的背影。 “尔等可知,淳于将军为了尔等,甘愿舍命断后,只愿尔等来日可在辅佐我国君再踏中原之地,尔等要让淳于将军失望吗?”一个年轻偏将,驾马而出向着士卒们吼道。 跪着的士卒们似是被这年轻人骂醒了,先是一人从地起身,决然回身,向着昌州城而去。随后十人、百人直至千人、万人,晋国士卒皆回身,快速退向昌州城。 齐麟一骑当先,齐云七子张虎德、吴奋二人紧紧护在身旁,齐云军以逸待劳,声势正隆,转瞬间,已逼近晋军。 “世子,你看,那晋军怎的退了。”张虎德驾着坐骑,正全力随着齐麟,却瞅见晋军居然退兵了。 “世子,你瞧,那头戴金盔的可是淳于猛?”右手边吴奋,持手中长枪遥遥一指,正是率千骑前来阻击的淳于猛。 见到晋军开始退向昌州城,齐麟已然明了淳于猛的心思。开口向着张、吴二人道:“淳于猛不愧是名将,虽然被我用计骗过,但他此刻也醒悟过来,就凭着这等断腕求生的果决,就配得上名将之名。” 望见这股骑兵气势,饶是齐麟也不由心惊,遥遥望去,约莫只有千余骑,可却发出滔天气势,向着己方奔袭而来。 见对方千骑奔袭,齐麟也被对方激起了血性,喊道:“张虎德、吴奋。” “在。”虎奋二将应声。 “淳于猛是想用这千余骑的性命阻拦我军冲锋之势,他要保住他的主力,待到他们休整完毕。那时我军必陷入苦战,不能让他们退入昌州城,你二人率轻骑继续向前,给本世子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退入昌州。这群骑兵,我自应付。” “得令。”二将听令,随即驾马散开,引着齐云精骑加速冲锋。 言毕,齐麟放缓战马,扭头高呼:“万钧。” “末将在。”万钧胯下战马不及齐麟的卷毛青鬃马脚力迅速,可也全力追随冲锋,听到大世子呼唤,万钧应声驾马追上。 “你带凉州本部兵马,随我一同迎敌。”齐麟余光望着那股气势滔天的黑甲骑兵,不敢怠慢,计已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得令。”万钧随着齐麟调转方向,向着身后凉州男儿吼道。 “儿郎们,随世子殿下迎敌。” “杀。” 万余凉州骑兵调转马头,瞬间齐云骑兵分做两路,一路疾驰冲向正在退兵的晋国士卒,一路正面迎接淳于猛的铁骑。 淳于猛见齐麟临阵指挥,分兵而去,当下把心一横,既然选择阻击,绝不能放齐云骑兵冲过去。 淳于猛将马槊一指,怒吼道:“鹤翼!” 只见千余铁骑竟横向散开,如同白鹤展翅,拦在了两路齐云骑兵前方。淳于猛本打算以长蛇阵冲击,仗着晋之铁骑的甲厚马快,将冲阵减员将至最低,冲阵而出后,再行骚扰。 没想到对方竟不将自己的千余铁骑看在眼里,只分兵冲着身后的主力而去。这才狠下心来拉开鹤翼阵拦住敌方去路。 见淳于猛以寡敌众,还拉开鹤翼阵,转瞬间,只有百步之遥,齐麟大吼:“收枪,弩箭!” 凉州轻骑们听令,纷纷将手中长枪卡入马鞍处,从身后取出弩箭,夹紧马镫,搭箭齐射。 望见箭雨交织齐齐划出曲线,如同漫天雨网,带着破空声向晋之骑兵呼啸而来。黑甲覆面下的淳于猛露出一丝冷笑,只见千余晋国铁骑,竟不避让,也未举盾防御弩箭。 只是夹紧马腹,握紧马槊,阵阵金铁碰撞声后,只见那晋之铁骑在这箭雨之下,仅折损了十余骑。原来这骑兵与战马皆披重甲,而突入晋国为了追击,未带破甲箭,普通弩箭根本射不穿这晋国铁骑的重甲,而那折损的十余骑也仅是因为箭雨恰巧,射入了重甲空隙,这才毙命。 百步之遥,距离本就很短,加之晋国马快,这一轮齐射,毫无作用,眼见双方骑兵就要碰撞。 齐麟吼道:“收弩,持枪!” 紧随的将士们,齐齐收了弩箭,挺起手中长枪,夹紧马镫,准备迎击。 双方骑兵交织只在转瞬之间,长枪与马槊交错,战马相互掠过,兵刃交织声错落,悲鸣与嘶吼响彻。 决意以鹤翼阵冲阵的淳于猛与晋国铁骑虽天下难当,可他们面对的毕竟是数十倍于己方的齐云精骑和凉州骑兵。 双方骑兵交错而过,一轮冲阵,晋国千余铁骑就已折损过半。但鹤翼阵也彻底阻拦了齐云军之势。 黑甲覆面下淳于猛,望着远处落马阵亡的淳于家铁骑,心中悲伤难忍,这些儿郎本应南下驰骋,男儿战死疆场本是快事,却因自己轻敌,这些儿郎却死的太冤枉。 遥望昌州,晋国士卒已经开始入城,淳于猛放下心来,如此,就算齐麟的精骑战马再快,也无法赶上了。 齐麟同样发现了晋国士卒已入昌州,知道自己想一口气吞下晋国能战之兵的计策已无法实现,望着那金盔黑甲之人,齐麟带着敬意开口道:“一直听闻淳于将军大名,如今齐某以计侥胜,实是无奈之举,若将军愿重归赵君麾下,齐麟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将军性命无忧。” 一声冷笑从覆面黑甲下传来,淳于猛将手中马槊重新挺起,向着身后晋国铁骑呐喊道。 “长蛇,冲阵!” 同样是黑甲覆面,五百余铁骑,仍是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用铁甲下的衣衫擦去马槊上手握处的鲜血,以免冲阵时打滑,随后纷纷挺起马槊,向着齐云骑兵展开冲阵之势。 望着那金盔黑甲的将军,齐麟满是敬意,星眸中坚定之色更浓,抬起月牙素天戟,朗声呼道:“方圆阵,散。” 在万钧等凉州骑兵的诧异眼光中,齐云精骑已迅速散开,避开了晋国铁骑冲阵锋芒。 就在淳于猛纳闷齐云军为何如此轻易就闪开一条道来之时,只见散开的齐云军已成围拢之势将晋国铁骑吞入其中。 自己只有五百余骑,而齐云骑兵有二万余众,里三层外三层,将五百晋国铁骑团团围住,内方外圆,对应天圆地方之道,淳于猛再回首时,早已寻不见适才冲阵的入口,只望见四面八方皆是齐云骑兵。 “万钧。” 齐麟见淳于猛率军一头扎入方圆阵中,围拢之势已成,他已逃不掉了,抱着不能放虎归山的想法,齐麟向万钧发出军令。 “你率凉州本部军马,前往昌州城下,只做佯攻即可,务必将退入昌州城内的晋军牢牢钉死在昌州,不可让他们发兵救援淳于猛。” “末将领命。” 跟着齐麟打了一路的仗,无论行军布阵,还是临阵调度,亦或是智谋诡计,万钧不知不觉已折服在这天之骄子脚下,他心中早已忘却了那张密函,听到大世子呼唤,忙开口接下军令,不做犹豫,带着凉州本部军马便向着昌州城而去。 —— 古今的战事无数,可带着必死之心,以寡击众的确是寥寥,淳于猛和他的千余晋国铁骑便是其中之一。 落入齐麟的方圆阵中,左突右杀,自己身旁的铁骑越冲越少,这方圆阵却随着己方铁骑的减少,内方外圆,越收越小,而原本三层围拢的阵势随着越收越小,围拢层数却越围越多,渐成绞杀之势。 又一个晋国铁骑被围拢上来的齐云骑兵数杆长枪穿透身体,终是撑不住,跌下马来。淳于猛茫然环顾,这一路冲杀,如今,身边只剩十余骑。 十余骑浑身的黑甲与胯下战马,早已被鲜血染红,他们仍是一言不发,可握着马槊微微颤抖的手和迅速起伏的胸膛,无不昭示着他们已接近力竭。 金盔、覆面、黑甲,晶莹混着血水,滴落,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这位名震天下的淳于将军,如今也感到了绝望。 “你们,降了吧。”金盔黑甲覆面下,淳于猛的声音从中传出。 那十余骑铁骑同时侧首,仿佛黑甲覆面下的神情都已有些诧异,这位不惧生死,用命为大军断后的晋之名将居然要他们投降。 “铁骑,冲阵!”仅剩的十余晋国铁骑,从今日奔袭到以寡敌众,孤军断后,第二次开口了。 他们明白淳于将军不愿看到他们白白送命,才说出刚才那番投降的话,可他们是谁,晋国铁骑,天下闻名的骑兵,从来只让敌人胆寒,从未胆怯退缩。 挺起胸膛,使出最后的力气,握紧马槊,十余铁骑横向排开,这次冲阵没有阵型,只想让淳于将军看到他们从未退缩的身影。 望着最后十余铁骑的身影被齐云骑兵吞没,这方圆阵中真的只剩下淳于猛一人了。 望着继续缩小的方圆阵,忽然感觉金盔黑甲覆面有些让人窒息,淳于猛将手中马槊倒插入地,伸手将那象征着晋国武将最高荣耀的金盔脱下,丢至一旁,露出面容。 一张疲惫不堪的面庞,双目却透着凌厉的杀意,仅凭着这股杀意,方圆阵瞬间止住,齐云精骑并非被这将军喝住,而是他双目中的杀意,让战马心生惧意。 无论齐云骑兵如何驱使,战马似是蹄下生根,动也不动,万马嘶鸣,如同悲歌。 第九十章 将军折戟 “淳于将军,我齐麟佩服的人不多,如今你也算其中之一了。” 忽然,战马纷纷后退,方圆阵慢慢扩散,不多时,便恢复成了淳于猛初入阵时的三层围拢之势,随着方圆阵散开一个入口。 一人、一骑,从这方圆阵入口缓缓而来,那人头戴玉冠,剑眉星目,唇边酒靥微现,身披云天铠,胯下卷毛青鬃马,倒提月牙素天戟,正是齐云大世子齐麟。 “没想到兵书上最简单的骄兵之策、诱敌深入、以逸待劳在世子手中却如同神计一般,本将军还妄自诩熟读兵书,在世子面前献丑了。” 淳于猛目含杀意,盯着齐麟,淡淡的开口道。 “早年间就曾听闻,大世子用兵如神,武艺绝伦。这用兵如神,今日一战,本将军算是见识到了,至于这武艺绝伦,本将军还想见识一番。” 淳于猛紧了紧手中马槊,抬眼望向齐麟,本只有初窥境的他,在如今的绝境之下,意念坚定。眼中只有齐麟,心无旁骛,看清生死。 这逐渐凝结的战意竟在淳于猛必死之心下让淳于猛连破登堂、器人,直入知天境。 凌厉杀意划破长空,凝滞了空气,顿时天空色变,乌云翻腾。饶是方圆阵中身经百战的齐云老兵,都被这股起始逼退数步。 齐麟见淳于猛气势陡变,在重围之下,竟以绝境为引,以自己开悟,瞬间武境连升,最后引得天像,武境踏入知天,这让齐麟惊讶不已。 回首望见齐云士卒皆被淳于猛气势震慑,于是手中月牙素天戟轻轻一挥,那天上翻腾的乌云似是被一张大手拨开,残阳如血重现众人眼前。 “没想到将军竟然借着如此困局,连破两境,齐某佩服。” 齐麟驾马近前,淡淡开口,若不是各为其主,齐麟心中真的想与面前这位天下闻名的名将把酒言欢一番。 淳于猛此刻心中战意升腾,已至极点,坐下战马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滔天战意,也仰天嘶鸣。 “铁骑,冲阵!”口中怒吼,化为天威。 淳于猛勒马而起,战马前蹄腾空而起,如踏天地,随后一人、一马、一槊,合而为一,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直冲阵中齐麟而去。 剑眉紧蹙,齐麟俯身,安抚了躁动不安的青鬃马儿,随后猛的挥动手中月牙戟,登时残阳血色空中竟自响起阵阵惊雷,震撼天地。 云天铠、青鬃马、素天戟,化为滚滚惊雷,冲着疾驰而来的黑色闪电汹涌而去。 两人、双马同时跃至空中,伴随着滚滚雷声,交错而过,方圆阵中,早已散开的齐云精骑们瞪大了双眼,张虎德圆睁着一双虎目,瞧着阵中,吴奋虽然对世子有着十足的信心,可这淳于猛这一击仿佛蕴含了天地之力,让吴奋也有些担忧。 随着马蹄落地,阵中的尘埃落定。 淳于猛只觉颈部一凉,脑袋重若千斤,随后就感觉天旋地转,目光随之望去,只见一黑甲骑士,手持马槊,立马在不远处,只是他的首级已不知去向。 “齐麟果然名不虚传,死在他的手上,真是不枉此生。” 带着最后的残念,淳于猛滑落在地的首级缓缓闭上双眼。他的身体仍保持着骑乘之姿,在马上屹立不倒,而后那战马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死亡,低声嘶鸣,仿佛为这位名将落幕奏一曲悲歌。 老马识途,南征北战几度,终归沙场路。 战马低声悲鸣着,缓缓地抬起马蹄,竟驮着失去透露的淳于猛的尸身,自顾的向着昌州缓缓行去。 张虎德、吴奋,还是方圆阵中的齐云骑兵,无一人阻拦只是缓缓退让开来,为这屹立不倒的无头铁骑让开一条归家的路。 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最懂归家心切。 望着战马慢慢远去。张虎德、吴奋等人这才回过身来,向着仍矗立在方圆阵中心的齐麟奔去。 张虎德与吴奋马蹄飞快,近了世子身前,望着世子剑眉紧蹙,双目凝视着前方,那是齐云军的归家的方向。 张虎德与吴奋面面相觑,刚才的一战,他们深知该是怎样的境界才能将适才的淳于猛斩于马下。 大世子不出声,他们那里敢开口询问,二人抬手阻止了正要拍马前来的齐云骑兵,生怕这声音吵杂,惊扰了世子。 “张虎德。”世子凝视着归途许久,这才缓缓开口。 “诶,世子,虎德在呢。”张虎德虽是个糙汉,担心世子,也不敢再扯着他那大嗓门,只敢轻轻地应道。 “你去传令,命万钧收兵,缓缓而退,不可让敌人瞧出我等退兵的迹象。”世子的声音中尽显疲惫。 “是,咱这就去。”口上应承着,可张虎德见世子这等不寻常的样子,哪里敢离开半步。 吴奋向张虎德使了使眼色,示意这里有他,赶紧遵了世子的令去,不然世子军法处置。 张虎德瞧见吴奋的眼色,心中明了,再度瞅了一眼世子,勒马掉头,带上一队人马,去往正在昌州城外作势佯攻的万钧那传令去了。 “吴奋。”世子继续开口。 “世子,我在呢。”吴奋也不敢高声,只是在旁轻声应着。 “淳于猛乃是世间名将,不能死无全尸,你去取锦盒,将他的首级好生收敛,追上那马儿,将他的首级一并送回昌州,以全我的敬意。” ‘意’才将将出口,一口鲜血从世子口中喷出,正如那残阳血色一般。 眼见世子要从马上跌落,吴奋忙从马上跃起,接住了世子跌落的身子。吴奋的脸色都已经铁青,若是了解‘齐云七子’的人见了,便知这位‘奋威将军’要杀人了。 这些晋人,竟让世子受伤,一怒之下,哪里还记得适才世子的吩咐,忙呼唤军中医官上前,照看世子,自己起身提了手中长枪,便要带兵去攻那昌州城。 “吴奋。”齐云七子是什么性子,齐麟心中自然清楚,虽然与淳于猛知天境的一击相交,自己尽全力将连破两境踏境知天的淳于猛斩于马下,可自己也受他倾力一击,带着这等伤势,自然无法继续作战,更何况晋军已退入城中,又被淳于猛激起了斗志,若强行攻城,后果不堪设想。 瞧见吴奋青了面庞,世子知道吴奋护主心切,于是带着虚弱之声,唤住他:“我军此番作战,虽取了淳于猛的性命,可正是他以死拖延,晋军此次才未伤根本,如今晋军已退入昌州,昌州城高墙厚,我们区区两三万人马,无法拿下昌州的。” 见奋威将军面露不甘,世子强忍着胸口之伤继续道:“我知你心中所想,,用淳于猛的人头逼晋军出城决战,你要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如今气势已断,不易再战。若你用淳于猛的人头前去叫阵,只会激起晋军的士气,到那时,我军兵力少于对方,而晋军气势激昂,落败的一定是我们。” “我让你去送回淳于猛的人头,一来是我对淳于将军心怀敬意,二来,送回淳于猛的人头,才不会彻底激怒晋军,如今我们已讨了不少便宜,趁此退兵才是。切记,我受伤之事不可外传,要徐徐退兵,对外只可说是父王军令命我回军。” 听了世子这番话,吴奋面庞上的青色早已退去,世人都说齐云大世子用兵如神,二世子智计无双,可在吴奋看来,大世子不仅用兵如神,智计也绝不再二世子之下。 见吴奋不再冲动,大世子疲惫的闭上双眼,正想着闭目休息,忽然听得一声哭喊抢入身旁,那嗓门,不用睁开双眼,也知道是给万钧传令的张虎德回来了。 “世子,大世子,你怎的了。他娘的,老吴,随我点齐兵马,为世子报仇。” 原来传令完的张虎德担心世子安危,传完军令,便拍马赶回,见世子殿下紧闭双目,老吴在旁面色铁青,只道是世子在刚才与淳于猛一战下,命丧黄泉。哭喊着便要老吴一同带兵去昌州城为世子报仇。 抢到世子身前,张虎德一把推开一旁的老吴,也不听老吴嘟囔着说了什么,抱起世子的身体,就开始摇晃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报仇云云。 忽然见世子的眼皮抽动,张虎德又高声叫嚷医官,说世子还未死,赶紧施救云云,完全没在意一旁的老吴拼了命的使眼色。 “你他娘的,老子没死都快被你晃死了,一会儿去领二十军棍,再来帐中见我。”世子终是不堪忍受,费力的睁开双眼,虚弱的说道。 张虎德听了世子开口,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误会了,心情稍定,才看见老吴使的眼色,忙扶着世子躺下,讪讪道:“世子无碍,甭说二十军棍,二百、二千,老张我也受了。” 说完,摇晃着脑袋起身便要去领军棍。 这委屈某样,世子瞧在严重,无奈一笑,可实是虚弱不堪,只能想着吴奋使了个‘你去办’的眼色,随后又闭目休养起来。 而这一切被随后赶来的万钧瞧在眼中。 —— 耳中似乎又听到这场让他闻名天下之战后庆功宴上,大世子那爽朗笑声,还有他那不胜酒力的狼狈模样,哪里像是那个无归山下败晋十万铁骑,单骑斩落淳于猛的名将。 拿着密函靠近火折的手猛然抽回,万钧豹眼中又透出犹豫神色,随着火光跃动,最终还是将火折吹熄。 万钧将密函小心折好,装回锦囊中,填满芸香草装回暗格。 做完这一切,万钧轻轻叹息,随后打开书房的门,吩咐下人们,准备返乡之物。 —— 雁北城,统将府外,一辆寻常人家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十余个目含精光的佩刀汉子,身着百姓服装分列马车左右。 半个时辰后,万钧从将军府内快步行出,陪在他身旁的正是这群护卫的首领。他二人也同样换上了一声寻常百姓的服饰。 跟在万钧身后,那人冲着一众护卫一点头,众护卫齐刷刷的上马,随后万钧并未坐进马车,而是接过护卫头领牵来的一匹普通大宛马的缰绳,在众护卫的瞩目下,翻身上马。 那护卫头领随后也翻身上了马,俯首向万钧道:“万将军,时辰差不多了。” “出发!”万钧开口。 随后,一行人驾马望着雁北城南而去。 第九十一章 十年寿命 望着马车车队缓缓驶出雁北城,隐匿在雁北城百姓中的一人,默默地抽回目光,随后转身行入雁北城一处偏僻巷子。 这人抬起头,望向头上的匾额,正是一处古董店,这人阔步行入店中。这店内并无客人,冷清的可怕,可那掌柜似乎毫不在意,只是低头一直在写着什么,听到有客登门,掌柜抬起头来。 望见客人面貌,掌柜似乎与客人相熟,并未发出招揽生意的话语,只是默默从那柜台中行出,引着客人来到后院中。 “镖已上路。”客人来到后院,向着掌柜开口。 那掌柜听闻,默默地一点头,随后从院中圈养的笼中,取出一只信鸽,又从怀中掏出一卷约莫三四寸的信函。 那客人见状,从袖中掏出一方小小印章,在信函当中郑重的盖下。随后掌柜将信函小心的卷好,插入信鸽腿上绑着的小小竹筒之中,二人小心翼翼的捧着信鸽,来到院子中央,松开手来,那信鸽展翅高飞,向着南方飞去。 —— 岭凉镇客栈,冯掌柜一个头两个大,这一众黑衣客人不知为何与那天字房的客人一同回了客栈。 瞧那样子,天字房的客人还受了不轻的伤,他背后那显眼的刀伤看起来让人触目惊心。 不仅如此,这群人还带回了一男一女,红衣女子倒还好,但那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被人抬下马车的时候,冯掌柜瞧了个真切,那双手自手腕处齐齐被人斩断,下马车时已面如白纸,一看就已命悬一线。 本想着报官的冯掌柜小心翼翼的出了客栈,可还没走出百步远,就被那群黑衣人同行的少年人给劝了回来。 “掌柜的,咱们本就是一同做买卖的伙伴,没想到他夜里糟了贼人袭击,不过我等已将贼人赶跑,你也知道,咱们做买卖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少年人说着,向冯掌柜手中塞了一大锭银子,接了银子的冯掌柜,千万头绪堵在心头,这一行人,看样子就知是练家子,说不定还是些江湖客。 冯掌柜经营客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他也略有耳闻,这些人既然开了口,不需报官,自己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不然恐怕自己这万千家资只能到地下去花了。 对,不要多管闲事了,等送走了这群客人,还是赶紧关了客栈,搬去凉州城吧。到那时,买些佣人,取个婆姨,生个大胖小子才是上策。冯掌柜想到此处,赶紧陪上笑脸:“客人说的对,那…那咱回店去吧。” 来追冯掌柜的,正是顾萧。 十里荒村,顾萧运着轻功赶回了岭凉客栈,担心几人的霖儿一直未眠,等着几人归来,见顾萧风尘仆仆的赶回客栈,连忙迎了出来,细问缘由。 顾萧本就是回来寻马车的,见霖儿未睡,赶紧拉起一头雾水的霖儿直言来不及解释,路上再详说。 二人正要去驾车之时,正巧赶上肚饿下楼寻吃食的薛虎,于是乎,还未塞一口肉的薛虎就被霖儿主人给唤上,做车夫去了。 三人、一车、两马便去了十里荒村,还好赶得及,虽然宋书虚弱,但还未死,不过这三个重伤之人与烟袋锅就已将马车坐满。 众人见状,只得由顾萧带着霖儿共乘一马,将另一匹马让给了天涯大哥。 顾萧的大氅里,温暖如春,与顾萧同乘一马的霖儿,红着俏脸,一路上耳中哪里听到顾萧在说着这事中缘由,反倒是霖儿一直抱着的踏雪,到了晚上,精神抖擞,时而跳入雪中玩耍嬉戏,时而追随着马车奔跑,仿佛这雪地才是它的最爱。 顾萧与尺天涯等人一路疾驰,总算是在宋书命悬一线之时赶回了岭凉镇内,墨者们本就涉猎颇广,刀剑伤药更是必备之物。从凉州出发之时,都随身携带了不少,众人返回的声响也将客栈中人咫苏梅等人吵醒。 见到木一与尺天涯等人带回了几个受伤的陌生人,居然还有多年未见得尺信师弟,咫苏梅知道尺天涯做事自有他的分寸,当下不问缘由,便取来些刀伤之药为几人医治。 红衣女子只是受了些内伤,在尺天涯与顾萧的内力调息下,已无大碍,沈玉楼虽然受了尺伏双刀重创,但好在他本就是个初窥境的高手,又在十里荒村得了尺天涯的及时救治,在咫苏梅等一众墨者包扎后,倒也没什么大碍。 这一行人中,伤的最重的要数宋书,本就不会武艺,在十里荒村与尺伏等人交手,虽仗着老寨主施彪给的疾风骤雨杀了鹰钩鼻,但也被假死的尺伏斩断了双手,如今一路颠簸,加上失血过多,才是这群人中受伤最重的。 虽然尺天涯急救得当,但宋书到底没有内力傍身,不如施诗与沈玉楼脱离危险来的快些。此刻在客栈中,已是面如白纸,命在旦夕了。 “师妹,咱们这群人中,数你最懂医术,以你看,我们到底该如何才能保住他的性命。”尺天涯在荒村为宋书以内力疗伤时就已探知此人没有内力,失血过多,对于他这种普通人来说,最是要命。 “这岭凉阵虽有些大夫,可这人不是生病或者其他,这止血之法,师兄已做过了,剩下的只能看他自己了。”咫苏梅蹙着秀眉,若是这人会些武艺,身体强健,倒还好些,如今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尺天涯听了师妹的话,心中不禁想起一人,若是墨门那人还在就好了,他专攻医术,颇有成就,可惜当年墨门之变,他也葬身在那场大火之中。 “师兄,我有一物,可以一试,或许可以救他的性命。”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正是烟袋锅尺信,他随着尺天涯等人返回了岭凉客栈,这一路调息,又得了尺天涯的伤药医治,烟袋锅的伤势已好转了不少。 见尺天涯等人为了宋书的伤势发愁,烟袋锅虚弱开口。 尺天涯望向烟袋锅,虽然他幡然醒悟,在尺伏与鹰钩鼻手下,救下了这三人性命,可他毕竟跟着尺千刃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按照墨门规矩,自己应当废了他的内力,将他逐出师门。 一旁醒来的施诗与沈驭楼听到这个曾追杀自己的黑衣人开口,有法救人。尤是沈玉楼,宋书兄弟尚有神智之时,曾言此人临阵倒戈,从另外两人手中救下自己三人。此刻也不再记恨烟袋锅。 拖着重伤之躯,望着尺天涯与烟袋锅便跪,直言道:“沈驭楼不敢奢求恩人,只望恩人能救下我这兄弟的性命,沈某愿一生一世,当牛做马,伺候恩人。” 施诗醒来后,也从沈大哥口中知道了十里荒村发生的所有事,如今见这群人不仅武艺高强,救下自己三人,更言有法可救夫君的性命。当下也随着沈驭楼跪下:“求恩人救救我家夫君,施诗也愿为奴为婢,侍奉左右。” 咫苏梅见二人长跪不起,心中感慨,伸手扶起红衣女子,安抚道:“姐姐不必如此,这不是大家都在想办法,且听听我这兄弟的法子。” 顾萧也赶紧扶起一旁的沈驭楼道:“是啊,大哥,不必如此,我这位天涯大哥,手段颇多,你且听听看。” 尺天涯见众人都望着自己,想起尺信在门中时确与那人关系相熟,此刻确无他法可救下这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的性命,如今只有试试,便开口向烟袋锅问道:“你且说说你的办法。” “掌..师兄,我在门中时,与那人关系交好,你也是知道的,后来我出了门中,执行任务时,那人曾给了我一瓶救命的药丸,唤作:延命丸。”烟袋锅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宽口圆瓶,里面正是延命丸。 “以他的性子,还会主动给你药丸?”咫苏梅倒是有些惊讶,烟袋锅所说的那人,她也是知道的,在门中时他的药曾救了很多人,可他从不会主动医治,除非是师父辈的长辈之人出面,他才会出手相助。 “苏梅,此刻不是纠结这些事的时候。延命丸,我是知道的,这药能起死回生,可…”尺天涯望向红衣女子,欲言又止。 尺信也知道这药能救人,更能杀人,于是开口向红衣女子道:“如今这大哥,生死只在一线,延命丸可让他起死回生,但..虽说吃了延命丸的人,不论多重的伤都可痊愈,不过…不过只能延十年寿命,十年之后,必死无疑。” 就在尺信还在向众人详述延命丸之时,在照看宋书的霖儿发现这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赶紧开口道。 “天涯大哥,你快来看,这人..怕是不行了。” 众人见状,赶紧围上前去,尺天涯一探宋书内息,脉搏渐弱,却已到了生死时刻,尺天涯对着顾萧一使眼色,顾萧立马明白天涯大哥的意思。 二人同时出手,将宋书扶做起,二人同时运功,两股真气直透宋书体内。 施诗见二人以真气为夫君续命,但夫君的面色越来越差,眼见真气也无法救回夫君的性命了,当下秀眉一凝,拿定了主意。 来到烟袋锅身前,向着烟袋锅一礼道:“阁下恩情,我夫妻二人铭记于心,赐丹之恩,来日定报,多谢。” 烟袋锅见状,知道这红衣女子已是拿定了主意,当下便将那延命丹的小瓶递给了红衣女子。 顾萧与尺天涯二人合力向宋书体内输送着真气,可却如同泥牛入海,丝毫不见起色,就在二人毫无办法之时。 红衣女子已拿着延命丹药的小瓶来到了夫君身旁,打开瓶盖,一股异香瞬间弥漫房内。 想给夫君喂下丹药,可宋书紧咬牙关,正是临死的征兆,红衣女子见状,取出两枚延命丹放入自己口中,不等众人阻拦,以口喂之法,对上夫君的唇。 许是感受到妻子爱意,本是牙关紧咬的宋书,竟松了口,一枚延命丹送入口中,入口即化。而另一枚延命丹,则自己咽下。 第九十二章 商议对策 同为女子的咫苏梅和霖儿等人,立即明白了施诗的心思,咫苏梅噙着泪,望着这个用情至深的女子,迟迟未开口,霖儿更是扭过头去,偷偷地擦拭眼中泪花。 就连一旁的一众男子都被施诗的决然震住,服下延命丹,只有十年寿命,她这是决意与夫君同生共死,此等深情的女子,在场的男儿眼中都透出敬意。 “宋夫人,你这是…”沈驭楼见施诗也同时咽下一颗延命丹,立马明白了她的心思,随后一声叹息。 “诸位恩人,沈大哥,不必这番神情,我既嫁给夫君那日起,就打定了主意与他同生共死,我想如果此刻躺在这的是我,我家老宋也定会如此待我。”施诗面上带着释然的笑容说道。 众人默然无语,不知该怎么开口劝说这个用情至深的女子。 延命丹确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这丹药刚刚入腹,宋书已有了活气,面色也逐渐好转,顾萧忙上前查探,这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已在延命丹的作用下,稳定了内息。 “果然如同仙药一般,虽说只有十年受命,但能让人起死回生,制出这药的前辈,真是天纵之才。”顾萧感叹道。 尺天涯听闻顾萧的感叹,神色一黯,叹息道:“是啊,若是他还在,只怕无须服这延命丹,也能救下此人,只可惜…” 长叹一声后,尺天涯闭口,不再多言,顾萧见天涯大哥不想提及此人,当下也识趣,不再多言,只是用内息探知宋书伤势,直至他内息平稳,不再有性命之忧,众人这才离开房间,各自回房休息。 最后离开的顾萧,为正在照顾宋书的沈驭楼和施诗轻轻掩上房门,奔波了一日,饶是顾萧有深厚的内力护体,也觉得疲乏难当。 正要回房休息,顾萧瞥见霖儿抱着踏雪一人独自出了客栈。 经过与尺千刃手下那群早已沦为江湖死士的墨者交手,顾萧担心霖儿安危,将推开的房门又重新掩上,纵身跃至一楼。顾萧也追出客栈。 出了客栈,顾萧这才发现霖儿并未走远,只是在客栈门前呆呆的望着夜空,手中的‘无归山霸主’之一的踏雪,此刻仿佛也感受到霖儿内心,并未吵闹,只是静静地蜷缩在她的怀中。 顾萧望着这夜色下的碧衣倩影,在月光的衬托下,格外的动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立在原地呆呆的望着霖儿的背影出神。 客栈外,月下的少年、少女就这么一前一后的站着,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少女悠悠叹了口气,开口道:“你倒是个实在人,人家出来赏夜景,若是我不动,你准备跟着站多久啊。” 顾萧被霖儿开口打断了思绪,被发现偷瞄人家,确实有些尴尬,快步上前,并肩而立,顾萧也学着霖儿抬起头来,看着夜空,点着头,肯定的开口道:“我也觉得今天夜色不错,特来赏景,没想到英雄所见略同,遇到了你。” 霖儿转头望向顾萧,明明是担心自己,却不好意思开口,抚着踏雪嫣然一笑,随后双目又透出些忧伤,抬头望向天空,樱唇轻吐:“离离天际云,皎皎赵时月。” 顾萧心头一震,望向霖儿的目中带了些别样的神情。可随后,那神情消失,收回目光,顾萧嘴角微翘,酒靥又现,一本正经的开口:“苦苦地上寻,厚厚地上雪。” “扑哧。”少女不禁笑出了声,直笑的花枝乱颤,就连少女怀中的踏雪都用两只前爪将自己的三角脑袋捂住,似乎也在为自己主人对的这首诗感到丢人。 “你这人,武艺这么高,你的师父定不是常人,怎的你这…你这,算了算了。”月下的少女笑的直不起身来,连连摆手。 “我师父可厉害了,不过儿时他教我这些书中字词之时,我常常偷懒,为此,没少受他老人家的责罚。”少年挠头苦笑道。 “我就说嘛,能把你的武艺教的这么好,怎的不好好教教你,前人留下的诗词。”少女直起腰来,忽然双眸中笑意消失,只是静静地望着顾萧。 看着少年双眸纯粹明亮,又带些羞愧。似乎还在为刚才那首‘诗’的下阕感到懊恼,少女收回目光,扭过头去,换上笑颜道:“每次心情不好,还好总有你在。” “不过下次霖儿你需要对诗的时候,我可不奉陪了,太丢人了。”少年的目光狡黠,随后转为懊恼之色。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得空,我可要好好教教你诗词,在我面前丢人倒无所谓,将来遇到了心仪的姑娘家,万一需要吟诗作对,那时候…”霖儿甩给了顾萧一个‘你懂的’眼神,旋即转身,向客栈走去。 直到霖儿的身影消失在客栈中,顾萧眼中的‘羞愧’神色全然不见,只是望着客栈中呆呆的出神,口中喃喃道:“原来如此。” —— 这几日,尺天涯等人并未继续启程,一来是为沈驭楼三人疗伤,而来通过三人口中的线索确信了尺千刃如此心急召集他们的目的,确是为了截杀万钧。 而沈驭楼三人也通过尺天涯了解到原来那群黑衣劲衫人,与尺天涯这恩人乃是一门学艺,这便解释通了为何他们衣着相仿。 沈驭楼当然知道尺天涯这班人与那群人并非同路人,便将自己探知的关于截杀万钧一事坦然相告,尺天涯先前从沈驭楼三人口中偷听到这截杀万钧的消息。 尺天涯不敢相信,尺千刃居然堕落至此,不仅残杀无辜,现在居然打起了朝廷命官的主意,而且还是为国为民的好官。 怒不可遏,尺天涯在细细思索一番后,来到顾萧门前,犹豫再三,还是敲响了顾萧的房门。 “天涯大哥,快快请进。” 顾萧见尺天涯一脸愁容,不消多想,就知是为了万钧之事前来。 “木兄弟,此次岭州之行,在这来到这岭凉镇前,我都以为是那尺千刃不知从何处找到了墨门的墨者令,想用令牌来要挟我等听他调遣。”尺天涯并未藏掖,直入主题。 “可是,却让咱们在此地巧遇了沈大哥一行人,得知了尺千刃的真正意图。”顾萧接过话来。 “不错,我此次本还对他们抱着一丝希望,能劝他们回头是岸,可自从听沈兄弟三人之言,尺千刃已是泥足深陷。”尺天涯叹息道。 顾萧见尺天涯欲言又止的摸样,便知他要说些什么:“天涯大哥只管开口便是,需要我做些什么。” “万钧守卫雁北城多年,虽然与咱们江湖中人交集不多,可他身后乃是万千齐云百姓。若他一死,北境必乱,到那时,恐怕…”尺天涯蹙眉说道。 “不错,他们能对万钧下手,足见已全然不顾天下苍生了,若是天涯大哥需要我出手相助,只管开口。”顾萧开口道。 “若要阻止尺千刃,就要详知他的谋划,此事,只怕咱们还要再问问尺信才好。”尺天涯道。 顾萧恍然,随即开口道:“对,天涯大哥那个师弟,他肯出手救下沈大哥三人,说明他良心未泯,若是从他口中知晓些实情。咱们对上尺千刃,也好随即应变。” 顾萧与尺天涯既已商定,二人便来到烟袋锅房中。 烟袋锅本就武艺不错,这几日得了尺天涯与咫苏梅等人的细心照顾,伤势好了不少,此刻他正在自己房中,懊恼着自己跟随尺千刃时的所作所为。 见掌门师兄与那身手奇高的少年来访,烟袋锅带着愧意,将二人让进房内坐定。 烟袋锅自十里荒村,再次自称墨者,就从心里将尺天涯当成了掌门,如今掌门与少年坐定,烟袋锅未得掌门首肯,自然是垂手立在一旁,等待尺天涯训诫。 瞧见烟袋锅那副懊恼摸样,和他手中那杆烟袋,原本想训斥一番的尺天涯重重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师弟,不消我说。你入门的第一件事,便是背诵门规,这些年,你做的恶事,我已有所耳闻。” “扑通”一声,烟袋锅跪在尺天涯面前,伏首道:“掌门师兄,当年尺信糊涂,只道是跟了尺千刃,便可从此脱离提醒吊胆被人追杀的日子,没想到,他却带着咱们这班人,去做了江湖死士。这些年做的事,尺信知道自己已不配做个墨者,只希望掌门师兄看在师兄弟一场的情分上,让尺信能跟着大家,当牛做马也好,赶车挑担也罢,尺信绝不多言。” “门规就是门规,虽然你幡然醒悟,但墨门门规在上,我是绝容不下你的,按照墨门门规,我当废你丹田,逐你出门。”尺天涯沉声道。 烟袋锅自然知晓尺天涯刚正不阿的性格,当下给尺天涯叩了重重三个响头道:“掌门要怎么处置尺信,尺信绝无怨言。只是当下又件要紧的事,尺信要禀报掌门师兄。” 尺天涯自然知道烟袋锅要说的是什么,与顾萧相识一眼后,开口道:“你且说来。” “这些年,尺千刃早已不满足做江湖死士,挣些刀口舔血的银子了。前些日子,有个神秘人传信给他,而后他才带了所有登堂境上之人去了岭州。”烟袋锅如实禀报,而后继续开口。 “尺千刃看重我的追踪功夫,这才破例带上了我,只是我们到了岭州后,他看上了岭州绿林三峰十八寨的地势,这才带着众人出手灭了沈驭楼小楼峰,他本打算灭了小楼峰和东来峰之后,再将西阙峰的胡豹一并剿了。” “可当中出了些变故。” 尺天涯与顾萧听的面面相觑,虽然他们猜到尺千刃若是无人指示,绝不会贸然去截杀万钧,可听烟袋锅尺信说来,还是心惊。能下此手笔,让尺千刃一行人出手截杀万钧的,究竟是何人。 尺天涯随后开口道:“你继续说来。” 第九十三章 计定救人 烟袋锅忆起那日小楼峰下林间的那两人,一番蹙眉思索后继续开口道。 “那日,尺千刃借着岭州绿林西阙峰的人手,夜袭小楼峰前,曾命我再小楼峰山脚下等两个岭州来的人。” 尺天涯与顾萧听到这里,瞬时就已明白,这二人才是谋划截杀万钧的背后之人,尺天涯当下开口沉声问道:“那两人是何打扮。” 烟袋锅勉力思索,开口道:“这两人皆是男子,一人面白无须,另一人约莫五旬年纪,长相丑陋,发少胡稀,斜系着一黑色斗篷。” 想了想,烟袋锅又补上一句:“对了,后来尺千刃与这二人交谈时,曾唤那苍白面孔的人做什么‘柳庄主’。” 听到烟袋锅说出柳庄主三个字,顾萧心中诧异,连忙开口问道:“柳庄主?另一人是否姓费?” 烟袋锅见这少年高手脱口而出那老者的姓氏,反而有些讶异,正要开口,却听到尺天涯向少年高手说道:“木兄弟,这二人难道是曾跟我提起的...”这些同行的日子以来,顾萧也将柳庄之事告知了尺天涯。 “柳庄大火,无一生还,好狠的手段,好一个金蝉脱壳。”一直萦绕在顾萧心头的疑问,如今听烟袋锅说出了问题的关键,顾萧终于将这前后诸事的碎片串联起来,想通了这些疑问。 随着这些疑问的解开,顾萧心中又产生了新的疑问,既然柳庄庄主和那费姓老者是谋划截杀万钧的幕后之人,柳庄在凉州亦算是有钱有势,为何要对万钧下手。 自己去助霖儿脱困时引起的火势,依着柳庄那么多护院,是绝不会引燃整个柳庄的,可偏偏柳庄被一把火焚了,这当中又有何牵连。 尺天涯见顾萧目光闪烁,闭口沉思,全然没有听见自己的话,于是又提高了些声调唤道:“木兄弟。“ “啊,天涯大哥,适才听了这位兄台所言,我、想到了些事情,分了神。”顾萧被尺天涯的呼唤打断了思绪,开口回道。 “回木兄弟的话,那另外的老者确是姓费。”烟袋锅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后继续说道。 “我接到这二人之后,在小楼峰下与尺千刃会了面,这二人才说明了来意,以五十万两和墨者令为酬,让我等截杀齐云北境统将,万钧。”尺信说完这截杀万钧的消息,却望见天涯师兄与那少年未显现惊讶的表情,而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摸样。 尺天涯心中知道尺信被尺千刃逼迫,犯下了许多恶事,虽不是他的本意,可大错已然铸成,便开口道:“尺信,还是那句话,你手中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墨门不能容你,念在你如实相告万钧之事,又在十里荒村幡然醒悟,救下了沈驭楼几人。我不废你武功,但你也不能再跟着我们。” 望着仍长跪不愿起身的尺信,长叹一口气,尺天涯眼神中的不忍终究还是变为坚定:“今日起,逐你出师门,不允你再以墨者自居。望你今后多行善事,以弥补你犯下的过错,若是他日,我听到关于你行恶的消息,无论你藏到海角天涯,我必取你性命,以正门规。” 尺信听到天涯师兄的决绝之言,深知天涯师兄性子的尺信并未开口央求,只是带着释然的神情,开口道:“我早知会有今日,但我不后悔,起码在站在尺伏面前的那一瞬,我已经找回了曾经的墨者尺信,不再是那个尺千刃手下屠杀无辜,劫掠百姓的烟袋锅了。” 尺信重重的给尺天涯叩了三个响头开口道:“尺信一辈子,不再奢望能重回墨门,今日一别,望掌门师兄能保重身体,他日重振墨门之时,尺信亦会在远方遥祝。” 言毕,尺信不敢再抬头望向尺天涯的目光,之后决然的起身离去。 一直在旁的顾萧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是墨门家事。只见尺天涯立在房中望着尺信离开的方向,许久后,长叹一声。 旋即对顾萧道:“木兄弟,不怕你笑话,尺信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本应废了他的丹田,可他毕竟…算了,若他从此能行正途,也不枉我今日徇私一回。” 顾萧安慰道:“他能悬崖勒马,也不枉天涯大哥对大的教诲,如今他已醒悟,想来也不会再行差踏错了。” 见尺天涯仍是一副心事重重地摸样,顾萧将话题岔开,说道:“依尺信所说,那尺千刃此次召集天涯大哥的目的已用不着咱们再猜测了。 “不错,这便说的通了,尺千刃手中忽然出现的墨者令,又为何如此心急的召集我等前往岭州。”尺天涯从尺信离开的情绪中抽回思绪。 顾萧开口道:“尺大哥,那我们此番前去岭州,你是如何打算的?” “万钧有功于社稷,我们虽是江湖中人,可也不能看着尺千刃如此谋害忠良,不过依尺信所言,尺千刃此次去岭州,将那群背板墨门的登堂境上的高手都带在身边了。反观我们,只有木兄弟与我在登堂境上,勉强再算上苏梅与奎婶,再无登堂高手。”尺天涯忧心道。 “所以,只能智取,不能力敌。”顾萧接过话来。 “木兄弟深知吾心。如今尺千刃并不知晓我等已获知他的谋划,更不知我们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下沈驭楼等人,而阴阳判官与尺伏几人已伏诛,当下我们不如分兵两路,一路赶去雁北城设法告知万钧截杀之事,另一路则去岭州假意接令。” “如此一来,稳住尺千刃,而后在他截杀万钧之时,我们合力擒住此人,交由万将军处置。”尺天涯将心中谋划说与顾萧。 “尺大哥此计甚好,不过沈驭楼三人在岭州已是熟脸,若要去雁北城,岭州是必经之地。尺大哥想让谁去雁北城报信。”顾萧开口道。 尺天涯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我们这行人中,论起脚程与轻功,只怕还需木兄弟出马,前去雁北城报信,我带着大家去岭州拖住他们。” 顾萧也觉得这是当下最恰当的安排,可想到尺信所言,那两个交付截杀任务予尺千刃的人,若真是柳庄主与费姓老者。自己曾与这二人交手过,深知自己若是贸然离开,只怕尺天涯等人在岭州若遇危难,很难脱身,于是便开口向尺道。 “前些日子,我已向天涯大哥细说了柳庄的事情,暂且不提柳庄大火的蹊跷之处。我夜探柳庄,曾与柳庄主和那费姓老者先后交手,那柳庄主也是登堂高手,而那费姓老者已踏器人境,甚是棘手,若尺信说的两人真是这二人的话。” “他二人虽未曾看到我的真容,但是他们见过霖儿容貌,我若与天涯大哥分头行动,万一在岭州,与他们撕破了脸或是他们识出了霖儿,这二人与尺千刃等人联手,只怕尺大哥孤掌难鸣。” 顾萧说到此处,略一思忖,继续开口:“我贸然去雁北城拜访万钧,他可是齐云北境统将,在齐云北境一人之下,我等江湖中人能不能见到他还是未知,按照元日节的日子推算,只怕那万钧已动身来凉州的路上了。” 说到此处,顾萧话锋一转:“不如天涯大哥假意接下墨者令,与尺千刃等人虚与委蛇,我与霖儿藏身在你的队伍中,待到截杀之日,我等倒戈一击,一来捉贼捉赃,当着万钧的面让他更能信咱们的话,二来还可乘机为天涯大哥夺回墨者令。” “不知天涯大哥意下如何?”顾萧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木兄弟的办法,更为妥当,若你我再分头行动,万一与尺千刃等人动起手来,确是难办,就依木兄弟的办法,一会儿,我就召集大家,交代下去。”尺天涯思考后,觉得顾萧所说更为妥当,于是从了顾萧之计。 当即召集众人,将事情缘由告知,众人听闻此事,皆惊讶不已,铁匠与奎叔、奎婶更是在得知了尺千刃等人的所作所为后,愤怒不已。 咫苏梅倒是表现的很平淡,唯一听到尺到顾萧与霖儿隐匿在队伍中时,开口道:“我的掌门师兄,若是平常人倒还罢了,霖儿姑娘在咱们这一行人中尤是显眼。” 尺天涯闻言笑道:“那还得看师妹的手段了。” 顾萧与霖儿二人听着师兄妹二人一唱一和,都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霖儿平日里常常缠着奎婶说故事,因而与奎婶相熟,当下便轻声开口问奎婶道:“奎婶,咫姐姐与天涯大哥在说什么手段。” 奎婶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也挺喜欢这个爱听故事的碧衣少女,见她好奇发问,偷偷开口道:“咱墨门中人,早些年在江湖中行走,为了不被人认出,便时常用些易容之法来掩盖真容,苏梅这丫头,最是擅长此道,依着天涯掌门的法子,只怕要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又有新奇的玩意了?那我可要好好儿看看。一会等大家商议完了,我便去找咫姐姐,看看这个易容之法。”爱听江湖故事的碧衣少女,哪里觉得委屈,直觉的有趣好玩,只盼着赶紧商量完,好去咫姐姐见识见识那易容之法。 尺天涯将诸事一一叮嘱众人后,便带着顾萧与霖儿来到咫苏梅处。 霖儿带着三分期待,七分好奇,见咫苏梅从行囊中取出两个薄如蝉翼的面具,交给自己和顾萧二人。 第九十四章 易容之法 这面具制作的极为精巧,薄如蝉翼,拿在手上感受不到任何分量,顾萧与霖儿都好奇的盯着这面具,尤是霖儿,如获至宝,啧啧称奇。 尺天涯向着咫苏梅微微点头,随后开口向着顾萧与霖儿开口道:“这可是苏梅的拿手绝活,就连墨门中人,都不易发觉。” “天涯师兄可是过誉了,还不是某人当年在师父面前说,苏梅师妹行走江湖,太过扎眼,不利掩藏身份,求着师父传了这门功夫与我。”咫苏梅掩唇轻笑道。 尺天涯听到咫苏梅打趣自己,又当年求师父给她传易容术的情形,虽然年岁渐长,如今想来,还是有些尴尬。 “咫姐姐,这物件儿该怎么用呢?”霖儿捧着这面具,一时间不知如何下手。开口打断了尺天涯的思绪。 咫苏梅并未再多言,只是微笑,随后陪着霖儿在桌前坐下,又回身从行囊中取了个妆奁,当着顾萧等人的面,打开了妆奁,只见其中整齐摆放着数个宽口小瓶,连同一些梳妆用物。 取出个小瓶,打开瓶盖,一阵芬芳扑鼻,咫苏梅纤指微动,从这小瓶中取了些许液体,均匀涂抹在这面具之上,随后将面具轻轻覆在霖儿的俏脸之上,随后又取出另外几个小瓶,在已带上面具的霖儿脸上一番涂抹。 不多时,一位普通少女面容出现在顾萧与尺天涯面前,少女脸颊上带着些许雀斑,唯有那双杏眸格外引人瞩目。 尺天涯知晓咫苏梅的手段,见怪不怪,倒是顾萧一脸的不可置信,绕着霖儿转了几圈,啧啧称奇道:“果然是精巧无比,无论远观还是近看,竟瞧不出任何蹊跷,咫姐姐的易容之着实厉害。” 霖儿觉得带上这面具后并无任何不适之感,完全感受不到这面具的重量,见顾萧围着自己一番打量,又不停的称赞,当下也起身来到梳妆台前,拿起桌上铜镜照了起来。 镜中哪里还能见到那个俏丽少女的脸庞,取而代之的则是个普通的面颊。赶紧抬眼低眉,微笑撇嘴,一番表情后,发现这面具似是与面容贴为一体,霖儿不禁称奇道:“咫姐姐,这易容之法着实神奇。” 不待咫苏梅开口回话,‘猴儿精’附身的顾萧早已按耐不住少年的玩心道:“咫姐姐,也帮我带上这面具吧。” 面带微笑,尺天涯看着这对少年、少女,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墨门时光,咫苏梅似也有同感,回首望了眼尺天涯,四目相对,仿佛都看出了对方的心思,二人唇边皆露出会心笑容。 在顾萧满怀期待的催促下,咫苏梅一番捯饬后,那个剑眉星目的俊朗少年也不见了,这房中却多了个面颊带疤的男子,脸颊上的伤疤将他映衬出三分邪气,三分不羁,恰那双星眸中还带着三分稚气。 咫苏梅才将将为顾萧易容完成,就见顾萧早已按耐不住,起身跃起拿起铜镜端详起来,用手好一番摸索后,再次赞叹起咫苏梅的易容术来。 “一点感觉都没有,仿佛这就是我的面庞一般,咫姐姐,若不是我已有了师父,定要拜你为师,习会这易容之法。” “易容之法并不难学,木兄弟喜欢,这张面具就送与你也无妨,待会儿,我给你些特质的药水,以后要隐藏身份的时候,只需要将药水均匀涂抹在这面具中,轻轻覆在面上即可。”这些日子的相处,咫苏梅早已将霖儿与顾萧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与妹妹一般。 虽然易容之法不可轻传,但送几张面具,咫苏梅还是做的到的。 “你这人,怎的不知羞呢,想要就想要,却还用些拜师之词去诳咫姐姐送你面具。”‘雀斑少女’向着‘疤脸男子’说着,随后一双杏眸转向咫苏梅,眼神中满是期待。 “差点忘了咱们的霖儿妹妹,这副面具就送给妹妹傍身如何。”咫苏梅直到望见‘雀斑少女’的眼神,瞬间明白了霖儿的意图,不由的掩唇笑道。 “好嘞,那妹妹在此就多谢姐姐了。”雀斑少女赶忙接下话来,向着咫苏梅一礼。 随后望向疤脸汉子,只见他那双星目中带着些许鄙视,俨然说着:“你也不比我好哪里去。” 向着疤脸汉子挤了个鬼脸,霖儿转身向尺天涯开口道:“天涯大哥,如此一来,我与木一,就无人能认出了吧。” 尺天涯托腮沉思片刻,开口道:“已然差不多了,不过这衣着还是得改改,霖儿姑娘身形与苏梅相仿,木兄弟的身形也与我差不多。这样,苏梅,你我各自带这他二人换身咱们的服饰,这样隐藏在队伍中,便不会引人注目了,就算尺千刃那班人问起,咱们也可随意编个话带过就成。” 咫苏梅额首赞成,随即,两人各自带着顾萧与霖儿去换上了墨者装束。 脱下了青衫大氅,换上了一身黑衣劲衫,在配上那张带着疤痕的面容,此刻甭说是柳飘飘、费魏等人,只怕连李叔站在顾萧面前,也认不出这是那个无归山的‘猴儿精’少主了。 换上了咫苏梅服饰的霖儿,随着咫苏梅来到客栈的一楼,此刻大家都在各自收拾着行囊,只有薛虎带着踏雪点了慢慢一桌的酒肉,一莽汉,一胖貂,在自顾自的大吃大嚼。 望见咫苏梅带了个雀斑少女下楼,薛虎并不在意,仍是抱着手中的烧鹅吃着,在他的心中除了主人霖儿,似乎只有这酒肉才最能吸引他的瞩目了。 倒是踏雪,停下了咀嚼姿态,似乎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立起了身子,瞪着乌溜溜的大眼在咫苏梅身后的雀斑少女身上好一番打量,似是带着疑惑,随后又抱起爪中的食物吃了起来,只是那双眼睛还在盯着雀斑少女。 霖儿快步跟上咫苏梅,挽起她的胳膊,低声道:“咫姐姐这面具真是隐匿身份的好物件,居然连薛虎和踏雪都未认出我来。” 咫苏梅莞尔笑道:“那可不,当年你们的天涯大哥为了让师父传我这易容之法,可是在他老人家门前跪了三天三夜,这才让师父破例传了我这手功夫。” 二人正说话间,见尺天涯也带着个疤脸汉子从房门下来,那疤脸汉子也穿着与众人相同的装束,经过薛虎与踏雪身旁时又让踏雪的三角脑袋好一番疑惑。 在客栈中转了一圈,见众人都未发觉,回到房中,尺天涯与顾萧开口商议到道:“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依先前商量之计行事了。” “沈驭楼一行人怎么办?如今他们都有伤在身,那宋大哥也因此事断了双手。”顾萧开口,他当然知道,岭州三峰十八寨的情况他们几人最为熟悉,若有他们相助,阻止尺千刃截杀万钧之事能事半功倍,可如今这几人才逃出虎口,又怎好开口让他们再入火坑。 正当几人商议之时,听得门外敲门声响起,尺天涯打开房门,见到恢复了精神的沈驭楼站在门外,身后正是宋书夫妇。 顾萧见是沈驭楼几人来访,便去屋内取下了面具,以防沈驭楼等人误解。沈驭楼三人入了房内,望见顾萧与尺天涯二人顿首再拜。 “宋某一介草莽,得二位恩人全力相救,我与夫人皆感恩戴德,我夫妻二人只有些金银俗物,只盼恩人不弃,收下我夫妻二人心意。”宋书断腕,说完这番话,向着施诗使了个眼色,宋夫人从身后的包裹中取出一摞银票,皆是万两面额。 尺天涯与顾萧见状,连忙上前扶起三人,尺天涯知道宋书将将从阎罗殿中逃回命来,身体虚弱,将三人让到桌前坐定。 这才开口道:“我与木兄弟救人,并非是为了银子,且江湖儿女本就应当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此前窥探误会,我早已向宋夫人解释清楚,宋兄的伤势刚有好转,如今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见沈驭楼三人还要继续开口,尺天涯话锋一转道:“若几位真想报恩,我有一个请求,若三位可出手相助,尺某自是感激不尽。” 沈驭楼与宋书互视一眼,随即开口道:“单凭吩咐。” “吩咐不敢,沈兄宋兄相比也知,那夜袭小楼峰之人,真是从我们下叛出的叛徒,且他们早已不顾江湖道义,如今更是胆大妄为,想要对朝廷命官下手。” “我想借此机会,清理门户,同时也为了齐云北境的百姓,收拾了这恶贼,不过岭州山势复杂,若要对付叛徒,就要了解地势,因此想请沈兄、宋兄详告岭州地势。” 尺天涯将自己所请详告几人。 “天涯兄心怀大义,何需详告,我三人与天涯兄再如一次岭州又何妨。有我三人指路,能让天涯兄弟众人可以再岭州如履平地,那班人武艺不弱,我三人随行也可助天涯兄一臂之力。”沈驭楼与宋书听闻尺天涯开口说要去岭州,这几日早就获知内情的沈送二人便开口要随尺天涯一同前往。 “三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宋兄身上的伤才刚有好转,这一路奔波,在下于心不忍,且沈兄从他们那探知了万钧之秘,若是与我等一同前往,只怕到时会打草惊蛇。”尺天涯确有过带着几人一同前往岭州的想法,可看几人的伤,实是不忍心。 沈驭楼细细想来,确如尺,宋兄弟本与夫人逃离了这场是非,全因自己,才又被牵扯了进来,当下开口道:“天涯兄弟所言甚是,此次前去,在我看来,宋兄弟夫妇二人可留在岭凉镇养伤。” 未等几人开口,沈驭楼起身向着几人便拜,众人不解,忙伸手去扶:“这是何故,沈兄。” 男儿膝下有黄金,救命之恩不可不跪,如今沈驭楼只为再去岭州,为他那寨中死去的兄弟报仇。长跪不起的沈驭楼执意不起,一心要随着尺天涯等人再入岭州。 第九十五章 闷将棋子 一只信鸽由北而来,似是飞了多日,直至汴京,这才缓下速度。当它到了汴京城外一处恢弘之地,这才俯冲而下。 俯瞰此地,数十座房屋依着地势而建,错落有致,层层递进。十步一室,百步一亭,东西南北四阁分别立着朱雀、玄武、青苍、白虎四只神兽,更有游廊连通其中。 信鸽俯冲而下,飞过此地北侧山门,这山门正上方挂着金漆匾额,上书‘金刀门’三个苍劲大字。 没人知道金刀门是如何崛起的,江湖中人只是感觉这金刀门只用了短短数月,就已名动江湖。金刀门门主王颜数月间,凭着手头一柄虎头金刀,连败齐云北境数十名高手,名动一时,而后他便在汴京外开宗立派。 金刀门主王颜自金刀门名动齐云北境以来,不仅将一些小门小派并入其中,更是广开派门,吸纳江湖人才,许多武林中人争先拜入金刀门,这些人良莠不齐,其中不乏一些江湖败类,可王颜也丝毫不在意,只要武境够高,哪怕此人作恶多端,也照收不误。 正是在王颜这不计善恶之下,金刀门不过两年时间,就俨然成了江湖中的又一大派,从此这一寺、一观、两剑、两刀的齐云武林中便又多了一刀,那便是金刀门。这两年来金刀门声势竟然直追望离山庄,甚至有隐隐盖过之势。 而后王颜从收入门的江湖客中,拔擢了八大护刀长老,分别镇守朱雀、玄武、青苍、白虎四阁,而自己则居住在这金刀门东朱雀阁中。 这信鸽扑扇着翅膀,最终落在这朱雀阁中的一处门廊上,信鸽顿着脚,正当它用喙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之时,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吸入朱雀阁的一间房内。 这房内布置的极为奢华,名家字画,古董花瓶,就连地转都用的是上好的白玉堆砌。 这房中面东之位上,一把极为珍贵的黄花梨座椅上,正有一人,一身雪装,外穿一身绣金黑色宽袍,长发结发髻于顶。 此刻他正以一个极为舒适的半躺坐姿,靠在那张黄花梨交椅上,空悬的脚正踏在一张完整的地衣之上。 细看地衣,方知这是一整张虎皮制成,这人的脚正踏在虎头之上。 那只从北而来的信鸽,正乖巧的在此人手中,这人抚摸了信鸽一番,随后从这信鸽腿上的竹筒中,取出一卷秘函,随后松开手掌,那信鸽感到束缚自己力量消失,扑扇着翅膀,迅速的飞出窗外,向着北方,不多时,便消失在天际。 那人展开这一卷密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若不近前,全然瞧不见写了些什么,而秘信信尾上的一行字格外显眼。 ‘万钧已出雁北’。 那人轻轻抚着下颚胡须,嘴角撇出一丝得意笑容,随后开口唤道:“恒儿。” “父亲。”听到这人开口,他交椅后的幕帘中,行出一个青年人,约莫二十余岁的年纪,面容俊朗,身形修长,亦是同样的雪衣,不过他却未着黑袍,只是斜系了一个裘绒斗篷。 青年人快步行到父亲身旁,轻声开口道:“父亲有何吩咐。” 那人未说话,只是将手中那张小小秘信递给儿子,青年人接过秘信,仔细阅读了一番,拱手将那信函呈还给了父亲,而后开口道。 “还是父亲有办法,这万钧警惕心太重,高廉三番五次都未曾得手,这次他终是暂离雁北城了。” “万钧镇守雁北城多年,就算他不在雁北,只怕那雁北十郡的边境布防图,也不是那么好得手的。”那人接过儿子递回的迷信,行到房中燃烧正旺的暖炉旁,松开手掌,那密信缓缓飘落火中,瞬间燃烧,化为灰烬。 青年人眼中透露出一丝狠辣的兴奋神色,开口道:“就算不易得手,此次万钧的性命也必然留在岭州,也不枉咱金刀门搭上柳庄。” “恒儿,你记住,万钧的命并不重要,甚至京城中的那人的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父子终有一日,要助我主马踏齐云。”那人负手而立,映衬在眸中的火光跃动的极为耀眼。 “可父亲,这截杀万钧的命令,不正是京中的那位,让三爷爷传来的吗?咱们不也是一直听命于京中的那位吗?”青年不解。 那人瞥了眼儿子,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疼爱,随即开口吩咐道:“这当中缘由,牵扯太多。改日,爹在与你细细说来,恒儿,你立即传书去岭州,让费魏和柳飘飘,设法打探出万钧行踪,截杀之事,仍要依着京中那位的令去做。” “另外,再向雁北城传我令下去,命他们探查统将府,找出布防图。”说完这些,那人似又想起什么,叫住了即将离去的儿子。 “办完这些,再去趟琅州,给高大人传一个口信,就说我改日前去拜会。” “是,父亲,我这就去办。”青年人随即出屋离去。 那人看着儿子离去的身影,眼中尽是欣慰之色。随后踱步至窗边,推窗望向北方,正是晋国的方向,往事入幕,在这人脑中浮现。 那日,昌州城中的哭泣声仍在耳边响彻,淳于将军只有身躯毅力在马上缓缓向着昌州城而来,晋国士卒们为了这位晋之名将垂泪。 直到淳于将军的尸体被众人从马上抬下,哭泣声戛然而止,上至晋军将领,下至昌州百姓,都勉力忍住哭泣之声,只想淳于将军能安静的离去。 先前退入昌州之时,城外苦劝士卒的那位年轻的将领,此刻正噙着热泪注视着士卒们抬着淳于猛的尸身缓缓入城,他心中不仅悲伤,更有愤恨,可淳于将军的话犹在耳边‘保住可战之兵,辅助我主再踏中原。’ 年轻的将领拭去眼中的泪水,对着淳于猛的尸身暗暗发誓,终有一日,自己定会完成淳于将军之愿。 而后,年轻将领苦读兵书,勤练武艺,日夜不辍。 终于一日,有一人来到了他的府中,抬手扶起了这位正欲下跪的年轻将领,随即屏退众人,开口道:“王颜将军,本宫贸然来访,还请王将军多多担待。” 年轻将领,惶恐不安,因为面前的人正是晋太子宗妄,此刻的国主宗兖,自兵败归晋后,听闻伤势日益沉重,只怕已是命在旦夕。若是国主驾崩,面前的这位,就是晋国国君了,这让年轻将领怎能不惶恐。 “太子殿下能移驾来..来微臣这陋舍,实乃末将…微臣荣幸。”年轻将领惶恐之下,说话都已有些结巴。 宗妄听闻年轻将领此言,朗声大笑,随后自去年轻将领书桌前坐下,看着桌上兵书散乱,宗妄竟亲自动手,把散乱在桌上的兵书一一合起,依次放好。 王颜忙跪伏在地,惶恐道:“陋舍杂乱,惊扰了太子,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宗妄呵呵一笑,抬眼又见桌旁分别放置着一盘象棋与围棋的残局,棋虽不同,棋势确一样,皆是持久对峙之势,宗妄也不开口,只是坐在桌旁观察起了棋局。 王颜叩首拜伏在地,宗妄不开口,他哪敢起身,只有耳中听到‘啪嗒’‘啪嗒’的落子之声。 虽只过了盏茶时辰,王颜却感觉已过数日,汗水浸湿后背,终是听到宗妄轻笑开口道:“王将军请起。” 王颜起身后,却瞥见那棋盘之上,那困扰自己许久的残局,已然破局,已方已成剿杀之势。 不禁讶异,抬首时已见太子殿下正含笑望着自己,耳中听到太子殿下开口道:“若要破局,就要懂得舍弃之道,若临阵之时,不能弃子,又怎能形成剿杀之势呢?淳于猛用他的命教了你这招了。” 听闻太子提起淳于将军,王颜的胸膛不禁起伏的剧烈起来。忙又跪伏于地,叩头行礼。 太子宗妄将王颜的举动都瞧在眼里,而后移开眼神,缓缓开口道:“淳于将军,也曾教我用兵之道…只可惜,他已长眠地下,不过他曾在我面前举荐过你。” “淳于将军曾举荐我?”王颜只是淳于帐下一员偏的不能再偏的将领,平日里虽与自己交谈过几次,可从未与自己有太多交集,他怎会记得自己这个小人物,又怎会在太子面前提过自己,可若不是淳于将军提及,太子殿下又怎会来到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偏将府中。 王颜有些恍惚,却听太子宗妄继续开口道:“本宫原本想着,让你继续研读兵书,待到我晋国有能力,再次出兵之时,委你以重任。” 眼眸微移,瞥向王颜,宗妄似乎要看穿面前这个年轻将领一般,过了许久,见王颜只是默声跪伏,宗妄轻叹道:“只是,我国经无归山一役,伤了根本,且晋国士卒对那齐麟已有了惧怕之意,未来数年,我国都无法再用兵了。” 瞥见王颜仍是垂首不语,宗妄执起面前的棋子,缓缓下出一子,自顾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宫倒是有个过了河的卒子,只不过卒子过河之后就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了,若要布成杀局...” 只见这位未来的晋之国君,将手中的那枚马儿,轻轻落下,只见过河卒以命引对方吃子,手中的马儿顺势而下,敌方吃了卒子却自断后路,把帅子后路断绝,形成闷将杀局,再无回天之力。 宗妄抬首凝视着王颜,伸出手指将那枚马儿捻在手中,把玩一番,随后将那枚马儿递到王颜面前,开口道:“不知王将军意下如何。” 王颜这才明白了宗妄之意,想让自己去做那毙命一击的马儿,当即叩头道:“王颜领命。” “好,本宫没有看错人。当年我曾在齐云安插了一名细作,如今此人随着官位愈高,本宫觉得越来越难以掌控。此番你去,我只传命于他,让你辅佐于他,他自会明白本宫用意。可你需牢记,除了本宫,关键时刻,他的命都可以随意舍去,无须禀报。” “你此去,只管为我朝收纳人才,以做将来内应。还有,你可时而做出些出格之事,以观察那卒子的反应,若他训诫于你,说明他还有些忠心,若他放任于你,你可立斩之,可记下了?” “王颜愿做那闷将的马儿,辅助我主,再踏中原。” —— 在金刀门朱雀阁上,向北而望的王颜回忆至此,缓缓从袖中摸出一枚棋子,这枚棋子早已被摩挲的锃亮,正是象棋中的一枚‘马’儿。 回首望去,一人身披斗篷出现在王颜身后,正是范谋府中的王管家。 “叔,放心,不消你说,我已让恒儿将那些事儿都停了。” 王颜将棋子紧紧的握在手中。 第九十六章 终入岭州 自从给小楼峰上的尺千刃送去了截杀万钧的定银,柳飘飘与费魏就回到岭州城内,等待金刀门的下一步指示。 这几日,柳飘飘遍寻城中医者,为柳溢医治痴傻之症,可来的大夫不是摇头叹息,就是连称无法,着实让柳飘飘大发雷霆。 费魏将这一切都瞧在眼中,在他的心中,无论柳庄、柳飘飘、亦或是柳高氏的性命,都不重要,自己白虎阁护刀长老之位才最为重要。若是此次截杀之事办成,以门主对此事的重视,自己也许会以功掩过,不会再追究柳庄之事。 若是门主心情好,说不定自己还可从白虎阁直接晋升为青苍阁的护刀长老,这样自己距离金刀门中最高的朱雀阁又近了一步。 早就听白虎阁另一位护刀长老说起过,入了朱雀阁,不仅丹药任取,阁中婢女各个美艳如花,且门主月月都赏赐金银无数,这些都是费魏一直追求的。 如今这柳飘飘终于将这截杀之事的死士落定,费魏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整日里只在放内调息内力,为截杀之事做好准备。 只有费魏自己清楚,以他的天资和年纪,登堂境已是他的极限了,自己不过是靠着门主所赐的‘破镜丹’强行提升武境,这才踏入器人境。 平日里,器人境的人器合一虽然唬人,但先前在柳庄与那神秘客交手,自己强行提升武境的弊端暴露无遗。那柳庄神秘人虽是登堂境,但却内息稳固,与自己交手之时,丝毫不落下风。再加上他那诡异身法,自己竟讨不到任何便宜。 转念又想到那日夜间,柳庄外那神秘客突然发出的诡异气场,若不是忽然被那同伙救走,自己面对的恐怕是一场恶战。 心中杂念,让费魏无法集中精神,一直凝聚的真气在运转之时,也无法按照自己的心意运转周身。 房外那痴傻的柳溢还在院中追逐着一团屋檐坠落的冰棱,时不时的发出嘿哈的傻笑,更让费魏感到烦闷不堪。 怒叹一声,费魏只得撤功,如此心有杂念,在强行修行,只怕会落得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怒意上涌,费魏拉开房门,正想着训斥柳溢一番,让他能够安静些,却望见柳飘飘环手抱胸,倚门而立,正一脸宠溺的望着儿子。 余光瞥见费魏从房中带着怒意出来,柳飘飘并未制止儿子的肆意妄为。此处无法找到良药医治,只有等截杀之事一了,借着截杀之功,回到金刀门,听说那朱雀阁中丹药不少。 既然无法借着尺千刃那班人脱离金刀门,如今唯有将截杀万钧之事做好,在回金刀门时争取一个护刀长老的职位,再从王颜手中求一枚丹药,来医治儿子的痴傻之症。 费魏见到柳飘飘这般姿态,也知道此刻不是与他翻脸之时,当下压住胸中怒意,装出一副惋惜模样开口道:“哎,柳公子一表人才,甚是可惜,柳兄弟放心,岭州没有良医,待到截杀之事一了,咱们回到汴京,老夫出面,为柳公子寻一名医诊治,若依然无法,那老夫就去求门主开恩,去朱雀阁中取一枚丹药赐给令郎,到时定会丹到病除。” 柳飘飘怎会不知费魏心中的小算盘,心中冷笑,可面上仍是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向着费魏拱手一礼道:“费长老能为犬子如此上心,柳某感激不尽,费长老放心,截杀之事若成,费长老的大功,柳某必会如实呈报门主。” “呵呵,那便多谢柳庄主了,还有令夫人遇害一事...”费魏听了柳飘飘所言,甚合他的心意,正要拱手回礼。 只见一道寒芒闪过,携着呼啸之风,向着院中而来,费魏眼中精光一闪,身形微动,跃至半空,双指疾出,以精妙指法将那道寒芒接下,瞬势翻身落在柳庄主身前。 细看此物,乃是一柄小小金刀,正是金刀门的独门暗器,此时这金刀之上栓着一卷秘信。 柳飘飘也瞧清了这暗器,知道这是门中回信,也连忙凑上前去。费魏小心翼翼从这金刀暗器上取下那卷秘信,展开细看。 “二位艰辛,吾自晓得,如今北方来信,镖已出城,望二位护之。”短短数语,言简意赅,字如其人,虽密信小小几寸,却写的刚猛无比,笔势中透出无上刀意,正是金刀门主王颜的亲笔手书。 柳、费二人阅完王颜手书,互视一眼,二人心知肚明,门主秘信中提到‘镖’自然指的是万钧,‘护’自然不用明言是何意思了。 既然得了门主的令,二人知道是时候去找尺千刃了。 —— 仍是那块经历了风吹日蚀,略带刀劈剑刺的岭州界碑,一队车马,缓缓跃过界碑。 这一行人皆是黑衣劲装,从他们每人的动作看来,皆是带着十分的警惕,环顾着道路两旁。 领头一人骑在马上,神色倒还轻松,那双明亮的双目亦是不停的打量四周,似是在戒备着什么。 在这领头人身侧,还有四人紧随其后,一个雀斑少女、一个面容带疤的男子、一个虬髯大汉还有一个长须客,而他们四人身后十余人与一辆马车随行。 这四人也如同那领头之人一般,不停的环视着周边的环境。 远远伏在草中的西阙峰喽啰,此刻正瞧的清楚,手肘偷偷的捣了捣一旁真打着盹的章大耳。 “章大哥,你看,那行人,好像是寨主吩咐,让我等紧盯的人。” 章大耳困意难当,才懒得听喽啰聒噪,不耐烦道:“什么人不人的,别妨碍老子睡觉,这一天天的,盯个什么劲儿。” 喽啰见状,又开口道:“不是啊,章大哥,你瞧,那群人穿的,与帮寨主扫平小楼峰的那群高人一模一样。” “什么。”章大耳瞬间困意全消,翻身而起,凝神望去。 月色下,那群人黑衣劲衫,确是如同尺高人那班人一样,尤是那个领头的人,一双招子在月色的映衬下尤为显眼。 “去,快去报给寨主。尺...尺老大要等的人到了。”章大耳低声吩咐道。 —— 岭州绿林,小楼峰,驭岭寨。 尺千刃正在原本属于沈驭楼的议事厅中踱着步子,阴阳判官自得了自己的命令前去凉州,自此杳无音信,而烟袋锅三人下山去追沈驭楼也过了多日,如今同样音信全无。 担忧、忐忑感在原本胸有成竹的尺千刃心中逐渐放大,如今的烦闷已不止是为了那截杀任务了,还有这几个得力之人的下落。 虽然在尺千刃心中,他们都是可以随意可弃的棋子,不过眼下截杀之事日近,自己需要人手。虽已让胡豹在岭州南、北方向布了人手,无论是北来的万钧,还是南来的尺天涯,只要路过,便能最快的得到消息。 尺天涯一班人迟迟未有前来的动静,原本尺千刃心中的完美谋划变得不确定起来,尺千刃焦躁难安。 自己的这位天涯师兄,最是遵循墨门墨者的规矩,见了那带有墨者令印信的信函,定会遵命而来,尺千刃在这议事厅中踱步许久,心中想到此处,才稍稍安心。 至于烟袋锅三人,以他们的武境、江湖阅历,不会遇到什么难事,无非是还未追寻到那只逃了的羔羊而已,尺千刃心中自我安慰。 回首望去,追随自己的这帮墨门死士,如今正静静的坐在议事厅中,多年的墨门生涯,让他们早已处变不惊,尺千刃目光一一扫过,这群人皆是登堂境上,不由安心,有这些人在侧,饶是遇到知天高手,自己也可全身而退。 正当尺千刃心中万般思绪之时,驭岭寨外,胡豹带着尺为、尺休二人匆匆赶来。 叫开寨门,胡豹并不停歇,与尺为、尺休二人跑入议事厅中。 “尺当家的,来了,来了。”胡豹气喘吁吁地说道。 “谁来了?你说明白些。”尺千刃听到胡豹之言,心中一凛,不知他所说的是尺天涯还是万钧。 “应...应当是你要我...盯着的从凉州方向来人。”胡豹顾不得喘息,连忙把手下探到的消息说与尺千刃。 “那行人约莫一二十人,虽是天黑,但我让寨中眼力最好的兄弟盯着呢,那帮人穿着和尺兄弟和这帮好兄弟相同的服饰,我想来定是尺兄弟吩咐要等的那班人。”胡豹喘匀了气,将所有手下探查得来的信息如实说来。 “领头人是什么模样。”尺千刃听到‘相同服饰’四个字,声调拔高了几分。 胡豹挠着那颗愚蠢的脑袋,勉力回想,随后一拍脑袋,笃定开口道:“领头人...对,那领头的人面容倒是普通,但一双招子却是格外明亮,我手下那崽子,瞧的清楚。” 尺千刃听到胡豹说起那双明亮的眼睛,断定就是尺天涯无疑,不由的抚掌大笑,带着得意的笑声传遍议事厅内:“不错,不错,哈哈,确是我那位天涯师兄来了。” 胡豹听到这渗人笑声,不由愣在原地,不知这尺兄弟到底是喜是悲,尤其是望见议事厅内,这群一直都冷漠着的黑衣劲衫人,听到尺千刃口中的‘天涯师兄’,居然都微微色变,侧首望向自己。 胡豹越来越觉得这事太过蹊跷,原本他这是认为,这群人不过是看上了小楼峰,也是只绿林争斗而已,如今见到又一群相同服饰的人赶来。饶是胡豹再蠢,也看出了些许端倪。 见到尺千刃越笑越癫狂,胡豹心里就越慌,带着三分小心,三分谄媚开口道:“尺兄弟,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猛然收住了笑容,尺千刃眼中还残留着适才的的癫狂神色,直直的望着胡豹,直盯得他心里发毛。 “走,许久未见,去迎一迎咱们那位天涯师弟。” 尺千刃收回目光,随即大踏步的行出议事厅。 听到尺千刃要去见那行人,胡豹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去,在前引路。议事厅中的众人见到尺千刃行去,众人也收拾心情,纷纷起身跟去。 第九十七章 以武相迎 马队正是自岭凉镇而来的尺天涯与顾萧一行人,那日沈驭楼跪在尺天涯等人面前,无论怎么劝说,都不肯起身。 尺、顾二人只好应下了沈驭楼随行之请,二人又费了好一番口舌,终是将宋氏夫妇劝下,让他二人不在执拗,放弃了再回岭州的心思,尺、顾二人才放下心来。 宋书的断腕之伤与他的随行之人也需要安身之所,正好凉州城的悦来楼尚未处置,咫苏梅当下便将这悦来楼房契地契取出,赠给了宋书夫妇以做安身之处。 本就对自己夫妇二人有救命之恩,如今更是以悦来楼相赠,这让宋书夫妇怎能坦然相受,夫妻二人连连出言拒绝,直言救命之恩已无法报答,如此重礼怎能接受。 众人劝说,可宋氏夫妇断不肯收,无奈之下,咫尺二人只好改口,称一行人去往岭州,悦来楼无人照看,拜托宋氏夫妇代为管理,等到一行人岭州事毕,再回凉州之时,再来取回。 听了此言,宋氏夫妇这才肯收下房契地契,夫妇二人言,定会以自己性命为尺天涯等人守好悦来楼,只等返回之日,完璧归赵。 于是,这岭凉镇事毕,宋氏夫妇自在镇中养伤,待到伤愈,自去凉州悦来楼经营,夫妻二人虽经历了这等波折,可终归还是脱离了绿林身份,自此走上正途,也算是全了施老寨主的遗愿。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既然沈驭楼要与众人同行,自然要为他掩盖面容,不然等不到尺千刃等人发觉,入了岭州地界,这绿林众人谁人不识这位曾经的岭州绿林三峰十八寨的总盟主。 要说隐匿身份,自然还需咫苏梅出手,不过制作易容的面具需要的时辰太久,如今尺天涯与顾萧既然决意要赶往岭州,阻止尺千刃截杀万钧,自然是没有时间再为沈驭楼制作易容的面具。 不过这都难不住咫苏梅,她就地取材,从薛虎面上取了些胡须,又从自己那妆奁中取了个小罐出来,在沈驭楼面上一番捯饬,不多时,一个面带胡须,小眼汉子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面容变化之大,不仅是尺天涯等人认不出,就连宋书夫妇都连称认不出。当下一切事毕,众人这才出发前往岭州。 沈驭楼有伤在身,众人本想让他乘马车同行,可这铁骨汉子,执意要追随恩人左右,众人实在拗不过他,最后也只能随他去了。 于是便有了章大耳几人眼中,领头人身旁的四个随行之人画面。 进入了岭州界内,一行人都变的谨慎了许多,就连踏雪也安静的躺在雀斑少女怀中,不再活蹦乱跳,这小家伙似乎比人都精明,虽在客栈中被易容了的顾萧与霖儿暂时骗过,可不消半个时辰,这小家伙就识出了易容的二人。 章大耳等人躲在一旁窥探的动静,瞒得了旁人,却瞒不过尺天涯与顾萧这两位登堂境的高手,二人听得远处树后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已知有人,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以不变应万变’的意思,随后便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前行。 沈驭楼对于岭州地势再熟悉不过,他也听到了动静,毕竟在岭州绿林做了一段时间的盟主,知道这是岭州绿林打探行踪的法子,本想提醒尺天涯与顾萧二人小心提防,可瞥见二人眼色,沈驭楼知道他们也发现了盯梢之人,便闭口不再多言,只是小心提防着周边。 马队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正当尺天涯一行人赶路有些疲乏之时,声声衣袂声在这静谧夜中尤为刺耳,随后便是杂乱的脚步响彻。 此时不仅是尺天涯、顾萧,就连其他的墨者,也都感知到了有大队人马靠近。尺天涯与顾萧立时勒马,尺天涯抬手止住马队继续前行,随即翻身下马,胸中暗暗提起真气,以应对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 “天涯大哥,依着沈大哥先前所说,这三峰十八寨早已被尺千刃拿下,此时来的,多半就是尺千刃罢。”顾萧也凝神戒备着,行到尺天涯身侧开口道。 “约莫一二十人,内息沉稳,看来离开的这段时间,我这位师兄没少下功夫。”尺天涯感知到来人,发出了一声冷笑。 “天涯,好久不见。” 尺天涯与顾萧正谈话间,那一二十人衣袂声已至,随之而来的便是尺千刃阴冷声音。 脚踏树干,凌空跃起,翻身而下,这几招干净利落,尺千刃瞬息间,身随声至,立在尺天涯丈余开外。 随着尺千刃达到,紧随其后,十数道声音一一从那山林中跃出,纷纷落在尺千刃身后。 “一别多年,什么事让你如此发愁,以至于连鬓边都生了些许白发了?”尺千刃见自己的人已到齐,盯着尺天涯打量一番,随即开口道。 “我等行的正,没有任何事可令天涯师兄发愁,唯岁月耳。倒是你,多年行恶,还如此坦然,不怕死后堕入阿鼻地狱吗。” 尺天涯尚未开口,只听身后马车中一女子开口还击,句句直戳尺千刃心窝,丝毫不落下风。 尺天涯听得女子开口,嘴角冷笑变为会心笑意,当下便不再开口与尺千刃逞口舌之快。 “我当是谁,原来是苏梅师妹呀,多年未见,还是这么的伶牙俐齿。” 只见一面容的柔媚女子从马车上盈盈而下,身着一身墨者装束,柔媚姿态中带着三分飒爽。 咫苏梅现身,尺千刃身后的一班冷面墨者死士,也不由多望几眼。当年仍在墨门中时,暗恋追求她的人可不在少数,如今再见,她还是如当年那般动人。 尺千刃听到咫苏梅的话,并未动气,只是冷笑开口:“在门中之时,你就对天涯师弟有了情愫,不过我这位天涯师弟,最是在乎我那短命师父的话。如今,恐怕苏梅师妹仍是待字闺中吧?” 这番言语,正是刺激到了咫苏梅心底之痛,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点破咫苏梅心底秘密,咫苏梅登时俏脸微红,怒道:“关你何...”“事”字尚未出口,只见一道寒芒携着破空之声,疾射向尺千刃咽喉。 正是咫苏梅的独门暗器星辰镖,这镖发的又快又准,只在转瞬间,就要取了尺千刃性命。 只见尺千刃并未惊慌,负在身后的双手未动,只用脚尖跳起一块积雪中的碎石,回身一脚,以足底击石,那石块如同离弦之箭飞出。 石块与星辰镖在空中碰撞,星辰镖到底是墨门顶尖的暗器之一,石块瞬间被星辰镖击的粉碎,可正是有了石块的阻挡,原本瞄准尺千刃咽喉而发的星辰镖偏离了轨道,贴着负手而立,身形未动的尺千刃耳旁略过。 尺千刃身后众人,纷纷避让,只听到一声闷响,那星辰镖深深没入尺千刃等人身后枯树树干之中。 伸出手来,轻声鼓掌,尺千刃笑道:“一别多年,苏梅师妹的星辰镖还是那么出人意料。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将将出口,就见尺千刃身形已消失在原地。 咫苏梅暗道不好,反应过来时,就见尺千刃手中短刃已近自己咽喉,咫苏梅连忙后仰,以腰力控住上身,可咽喉处还是感觉到那短刃的寒意逼近。 一只手掌就这么凭空出现,抓住了尺千刃短刃挥向咫苏梅喉间的手腕,随即单拳直出,直击尺千刃门户。正是见到师妹遇险的尺天涯,出手拦住了尺千刃。 似是早就预料到尺天涯的出手相救,尺千刃一声冷哼,左手一翻,又一柄短刃出现在掌心,转刀滑向尺天涯这拳。可尺天涯这拳劲极大,就这么轻易的破开了尺千刃的左手短刃。 见无法阻挡拳势,尺千刃只得左手巧劲,将那短刃抛起,左手疾出,扣住尺天涯往中门而来的直拳,右膝微抬,顶向尺天涯心窝。 尺天涯早已预料到尺千刃的变招,直拳被锁,右膝急出,将尺千刃那出至一半的膝击阻住,余光却瞥见尺千刃适才抛在空中的短刃如同回旋镖一半,直往自己后心处而来。 尺天涯如今双手被对方紧紧缠住,可同样对方的双手也被自己所困,尺天涯想不通尺千刃是如何控制这短刃空中改变方向,带着杀招刺来的,可眼见那短刃已至,尺天涯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勉力避开要害,生生受下这一刀,再做打算。 尺天涯随行众人,都未曾想到尺千刃有此一招,且变招极快,已来不及出手相救。咫苏梅只能勉力将自己轻功运到最快,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这一刀。 “叮当”一声清脆声。短刃竟在空中被一物断开,断刃带着余劲,堪堪划破尺天涯的衣衫。 见到身后杀招威胁已除,尺天涯心中大定,当下内息发力,双手用力挣脱对方锁招。瞬时一招回身鞭拳,锤向尺千刃额角太阳穴。 尺千刃见不知何人出手破了自己的杀招,尺天涯挣脱之后,变招极快,当下不再纠缠,脚下发力,向后急跃,躲开尺天涯这拳。 连跃开数步,尺千刃回到自己人身前,一抖袖上灰尘,将双手负回身后,冷笑开口道:“尺天涯,多年未见,你的功夫也未见长进,收人的才能倒是渐长啊。” 尺千刃被人破了招,自然要在口舌上找回些面子,目光也在尺天涯随行人中环视着,奎叔、奎婶、铁匠那班人都是熟悉面孔,如今正怒目而视,瞪着自己,只有四人自己从未在墨门中见过。 一个如铁塔般的虬髯大汉,一个面带雀斑的少女,一个小眼汉子,还有面颊带疤的男子,这四人皆是面无表情,望着自己。 第九十八章 干戈玉帛 虬髯大汉似乎完全不在乎场中的争斗,只是陪在雀斑少女身旁。尺千刃仔细观察这几人,目光越过虬髯大汉和雀斑少女,落在一旁的小眼汉子身上,不过他似乎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出手应当不是他。 那剩下的只有那个面颊带疤的男子了,尺千刃冷冷的望去,那人似是感受到了尺千刃的目光,双目回望。 尺千刃感受到了来自那疤脸男子的凌厉之意,心中笃定了,刚才出手破解自己杀招的正是此人,尺千刃冷哼一声,开口道:“这位兄台,看着面生,看来是尺天涯这些年新招入门的了。” 那疤脸男子未开口,只是立在原地,嘴角了冷笑,并不开口。 “这位兄台,尺天涯无论应承了你什么好处,我都出双倍。”尺千刃开口道,随即想起了什么,继续开口:“若阁下看中的是我墨门,那我可要好意提醒了,尺天涯并非我墨门正宗,墨门的墨者令在我手中。” 尺千刃笃定这男子是尺天涯随行人中的高手,于是便想开口拉拢。 拉拢之言刚出口,那面颊带疤的男子开口说话了:“双倍?用你那些沾满血无辜者鲜血的银子?还是用你的叛徒身份?” 此话一出,不仅是尺千刃脸色大变,尺千刃身后的墨门叛徒们纷纷侧首,望向这个脸颊带疤的男子。 “对呀,我说木大哥,且不说他们用了这些带血的银子,日日心不得安,恐怕死后也会遭冤魂纠缠。而且,说到这墨门正宗,谁是正宗,谁是叛徒,恐不是那小小的墨者令可以证明的吧。” 那个面带雀斑的少女,慢慢行出人群,也顺着那疤脸男子的话茬开口揶揄尺千刃道。 “说的是,这死后日日遭冤魂纠缠,想想就让人害怕,我还是行善的好。不然就像咫姐姐适才说的,说的什么来着”疤脸男子结果少女话来,挠头沉思。 “永堕阿鼻地狱。你这个记性,怎的这么差。”雀斑少女嘲笑道。 “对,你瞧我这记性,对了,我听说堕入那阿鼻地狱中,日日要受烈火焚身之刑,热杵入身之痛、铁汁浇身之罚、口吞铁丸之苦。啧啧啧...”疤脸男子面上装出一副痛苦神色。 少女也跟着那疤脸男子一同扭头,二人一唱一和又带着同情神色望向尺千刃一行人。 尺千刃等墨门叛徒被这二人一番口舌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尺千刃早没了平日里的沉稳模样,胸膛剧烈的起伏,额角青筋直跳。 “哼,好好逞口舌之快,老子先送了你们去那拔舌地狱。”尺千刃怒火上涌,哪里还管需要尺天涯等人来做截杀万钧的炮灰,只想着剐了面前这一男一女。 向前踏出一步,尺千刃两柄短刃在手,身后的墨门叛徒也被这疤脸汉子与雀斑少女气的够呛,见自家大哥要动手,也纷纷亮出兵刃。 见那尺千刃口舌占不到便宜,便要对顾萧与霖儿动手,尺天涯等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尺天涯纵身一跃,瞬至顾萧身旁,运起内力真气,凝神戒备,咫苏梅轻轻抖动衣袖,那耳坠大小的流星镖已夹在葱葱玉指尖,奎叔奎婶自然各自运功,在旁助阵,铁匠等人也是亮出兵刃,带着众人戒备。 这墨门两帮人马,各亮兵刃,一时间这处肃杀之气弥漫,大战一触即发。 双方对峙,不远处的林间雪中,胡豹带着一众虎头寨喽啰正趴在雪中望着场中局势。 胡豹本就是将尺千刃等人当做是自己称霸岭州绿林的靠山,在驭岭寨中,见尺千刃胸有成竹的带着众人要去迎接所谓‘师兄弟’,胡豹抱着助阵露脸的心思,便带着虎头寨的众人兴冲冲的跟来助阵。 没想到在林间瞧见尺千刃与尺天涯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又望见那疤脸男子一招便破了尺千刃的杀招,胡豹吓的方寸大乱,连忙抬手示意,让身后举着火把叫嚣的喽啰们安静下来,灭了火把趴在雪地中,千万别引得那帮人注意,引来灭顶之灾。 盯了一阵子,见这两帮人就要动手,胡豹不由担心起来,他自己是几斤几两,他自己最清楚不过,尺千刃这帮人胜了还好,若是败了,只怕自己这‘岭州绿林’的头把交椅只怕也坐不久。 不行,得想个法子,还得靠那群人来巩固自己的岭州绿林地位,胡豹摇着他那颗愚蠢的大脑袋,左顾右盼,伸出手肘捣了捣趴在一旁的章大耳:“老章,章秃子,想个法子,不能让他们打起来。” 章大耳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主,此刻正把他的脑袋塞在雪中,连他那两扇大耳朵覆盖上了,听到自家寨主的吩咐,把脑袋从雪地中拔出,苦着脸道:“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都是听你的令行事,我哪有什么办法。” “滚滚滚,老子养着你有个什么用。”胡豹一巴掌把章大耳的那颗脑袋又扇回雪地中,随后转向另一边,低声问道:“吴老七,老七,你别躲,你..你去,去尺千刃那两帮人中,把他们劝住咯。” 吴老七似乎预料到胡豹一旦向章大耳问计不成,必然会使唤自己。只见吴老七装出一副耳聋模样提高了些嗓门:“啊?寨主,你说什么,我...我听不见了,刚才赶路,耳中好像进了雪。” 胡豹见吴老七扯着嗓子叫唤,生怕引到了场中人的注意,连忙伸手,一把捂住了吴老七的嘴,压低嗓音道:“你他娘的别叫唤,要是引到了那群人注意...你他娘的给老子滚到一边去。” “好嘞。”吴老七麻溜的答应一声,在雪地中翻了几个滚,滚到一旁去了。 翻了个白眼,胡豹又瞥了身后的众人一眼,目光过处,无论是小头目还是喽啰们纷纷低头,生怕自家寨主抓壮丁抓到自己。 胡豹气氛的手指挨个点过众人道:“老子养了你们这群废物,整日就知道吃喝嫖赌,关键时刻,一个都不顶用。” 咬着牙,硬着头皮,胡豹从雪地中爬起,慢慢向前挪去,心中想着,若是这帮人离开了岭州绿林,自己早晚会死在后来者手上,还不如拼一拼,若是能劝得两帮人罢手,有了这群高手坐镇,自己好歹在这岭州也能称霸一时了,说不说了算,那都无所谓了。 带着这个心思,胡豹蹑手蹑脚的向着两帮人靠近,想着自己身后还带了百十人,万一动起手来,自己还能仗着人多逃了性命,于是盯着那两帮人的动静,向着身后招手,示意喽啰们跟上。 又靠近了些,胡豹再度招手,却听身后没有丝毫动静,回首望去,这雪地中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人。 “我你...”胡豹气的胡子都微微翘起,平日里喝酒吃肉,这些家伙一个顶三个,生死攸关,全他妈跑了。想起不能引人注意,这骂人的脏话刚出口一半,就被胡豹生生咽了回去。 可他这轻声的两个字还是引起了尺天涯与尺千刃两帮人的注意,尺千刃见那胡豹本早该赶到,如今迟迟不露面就知道是这墙头草贪生怕死,听到身后的动静自然知道是这厮发出来的。 但尺天涯一行人却以为是尺千刃的伏兵,只见尺天涯微微侧首,奎婶立刻会意,抬手挥出,袖中一枚银针向着林中射去。 胡豹正回首骂娘,刚刚扭回头来,只听一声尖锐而来,虽是个草包,可胡豹毕竟身在岭州绿林多年,直觉告诉他有危险,忙闪身趴下。 “嗖”的一声,那银针贴着胡豹的头皮而过,“叮”的一声没入他身后的树干当中。 胡豹此刻只觉得裤裆冰凉,原来是被奎婶的一招暗器把尿都吓了出来,在这冰天雪地,瞬间凝出了冰渣。费力起身,胡豹腿都软了三分,只感到脚下一软,立时便滑到在地。 这处本就是一斜坡,胡豹脚下一软,顺着斜坡咕噜咕噜滚将下来。 尺天涯与尺千刃两帮人本在紧张对峙,自听到动静,奎婶一枚银针之后,从那小坡上滚下一人,反将原本紧张的氛围缓解了一二。 虽地面有积雪,可从斜坡滚下,胡豹还是滚了个鼻青脸肿,眉脚还被这积雪中的树枝花开一个口子,正噗噗冒着鲜血。 来不及擦拭鲜血,胡豹也顾不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生怕对方把自己当成了助阵之人,出手要了自己小命,连忙拱手:“好汉,好汉,我是..我是虎头寨寨主,还请手下留情,都说化干戈为玉帛,更何况大家都是,都是同门。” 胡豹哪里会劝什么架,不过先前曾听尺千刃说起同门,急中生智,连忙拱手开口,可待到眼中金星消去,才发现自己劝错了方向,在自己面前的是尺千刃。 连忙转身,胡豹又向着尺天涯一方拱手道:“好汉,那..那什么,都说同门之谊,对吧,尺兄弟好意邀请你们前来,就算不念旧情,也同去吃杯薄酒,是不是?那什么,千刃兄弟,你既邀了你的师兄弟们前来,自然是要尽地主之谊,咱们先放下兵器,同回山寨若何?” 虽说这胡豹不懂劝架之言,可正是他的误打误撞,让尺千刃与尺天涯都冷静了下来,尺千刃想的是还需要靠这班人充当截杀万钧的死士,没必要现在与他撕破了脸,动起手来,难免两败俱伤。 尺天涯想的是,此来的目的是为了救下万钧,更是为了墨者令而来,若是冲动行事,只怕打草惊蛇,不如先行缓兵之计。 顾萧也担心尺天涯为了自己耽误了救人大计,当下在尺天涯身旁轻声开口道:“天涯大哥,咱们还是先行缓兵之计,摸清了他们的计划再做商议。” 胡豹在两帮人马当中,见两位领头之人面上杀意稍退,还当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赶紧开口道:“对对对,大家化干戈为玉帛,自是..” “天涯,既然来了,还是同去喝一杯如何,你我师兄弟二人也算是多年未见了。”尺千刃完全没把胡豹放在眼中,自顾自的开口向尺道。 “也好,我也想与大家伙叙叙旧。”尺天涯听从了顾萧的建议,脸色缓和下来,抬手示意众人收了兵刃。 尺千刃当下也冷静了下来,盘算着自己的计划,当下也示意墨门叛徒们将兵刃放低,随即开口道:“想喝酒,那最好,请。” 尺天涯与顾萧二人对视一眼,使了个眼色,顾萧会意,随后尺天涯一行人在尺千刃的引路下,望着小楼峰而去。 第九十九章 尔虞我诈 马队正在连夜赶路,虽是深夜,寒风刺骨。可这队人丝毫未受到寒风阻挠,依然驾马前行。 这些人皆是寻常百姓服饰,可细看下来,马上的骑士们皆目凝精光,神情冷峻,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而他们腰间悬着的单刀更是表明了他们护卫,这马队后方那马车中人的目的。 这十来人的马队,在凛冽冬风中纵马前行,约莫行了半个时辰,坐下马儿经过连日的奔波,鼻中喘着呼呼粗气,已是疲惫不堪。 而这行人却未见疲怠神色,一看就是常年在马背上生活的行伍之人。 行在队伍最前列的年轻人双目警觉,一身百姓服饰遮不住他那慑人气势,他回首望见一行人的坐下马儿都已疲倦,随即抬手,示意身后众人放缓速度,警觉的环视了一圈周边环境后,随即拨马回身,向着马车行去。 “万将军,咱们已快到岭州界了,连日奔波,马儿也有些疲倦,可否休整一番,再行出发。” 领头的年轻人并未向着马车开口,只是侧首向着马车旁的骑马之人开口禀报。 “严统领辛苦了,大家为了护卫万某,连日赶路,确已疲乏,今日咱们便寻一处休整一番,明日再入岭州。” 这马车旁的骑马之人开口道,这人虎眉豹眼,长须过腹,饶是穿着寻常百姓服饰,可无论骑乘之姿态还是异于常人的容貌,都不是百姓服饰可以掩盖住的。 这行人正是离了雁北城,微服回凉州省亲的齐云北境统将万钧一行。 万钧爱民,不愿劳师动众,更不愿军中士卒护卫在侧,摆出一副北境统将的排场,这才选择了最简单的回乡法子。 而护卫在侧的正是皇帝亲遣的云影司护卫,在百官看来,云影司中的严家子弟乃是精英中的精英,平日里只护卫皇亲国戚。 而为了保护万钧,圣上一派就是十人,各个都是严若海手下弟子中的佼佼者,且这群护卫的首领严彬正是严若海弟子中最为拔尖的存在。 严彬年纪轻轻就已踏入初窥境,一手游龙掌法已隐隐有了严若海的几分神姿,深得严若海看重,曾言此子与儿子严青川可为游龙渊鳞掌的最佳传人。 严家作为皇帝最宠信,最依仗之一,陛下遣严家十人护卫万钧,可谓是皇帝恩宠,无以复加。 听到万钧所命,严彬单拳击胸,行了军礼,随后扯动手中缰绳,前去吩咐众人,寻找避风之地,就地扎营。 万钧看着这离去的年轻人身影,倒是有些感慨,朝中众人只道是皇帝天恩,可当中苦楚只有万钧自己清楚。 听到严彬派出探查的护卫来报,不远处发现一处荒宅,可避风过夜,万钧收回思绪,苦笑一声,当下下令去那处荒宅过夜。 严彬确是心细如丝,待到万钧来到荒宅之时,此处周边严彬早已打探好了,不仅让手下的护卫们将荒宅打扫一番,连前后院子都已安排了人手护卫在旁。 “万将军,荒宅简陋,还请大人将就一晚,明日我们进了岭州界,便好些了。”严彬望着眼前这个肩负着齐云北境安危在肩的男人。 自齐云王与大世子被害于赵都,当今圣上灭赵自立。晋国虽明面上打着止战的旗号,可暗里总会用兵试探边境,更常以小股游骑越境袭扰百姓。 万钧在雁北多年,以决然之姿戍卫边境,这些年来,无论是面对晋军试探还是游骑袭扰,指挥得当,将齐云边境牢牢守在自己身后。 在严彬心中,万钧的分量,已是与那位常年驻守山海关的战神王恬和老国士萧相,并称国之柱石的存在。 就是这样一位心怀百姓的将军,严彬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在自己等人出发来到雁北城前,掌门严若海将叮嘱自己那四个字,“监视万钧。” 严彬本就是孤儿,幸得严若海收入游龙门下,又传授了一身本事,更是在严若海的举荐下,官至云影司统领。 怀着感恩之心,严彬将严若海父子当做自己的父兄看待,既然是严若海之令,严彬虽不理解为何如此对待万钧,可还是谨遵严若海之令,将万钧的一举一动都如实汇报给严若海。 “严统领无需如此,万某在军中多年,这等苦算不得什么。倒是严统领,年纪轻轻,就深得圣上信任,又是严大人得力之人,前途不可限量。” 万钧似乎比在雁北城时话多了些,开口打断了严彬思索。 “下官惶恐,万将军多年为圣上守雁北,功在社稷...”严彬忙以军礼回话。 万钧抬手止住了严彬继续开口,随即自嘲一笑,带着威严淡淡开口道:“外面天寒,此处哪里会有什么危险,让大家都进来休息,去吧,这是军令。” 严彬虽在雁北时间不久,可也知道万钧令出必行的性子,当下闭口,不再多言,出了荒宅,传令去了。 万钧看着严彬的背影,捋着长须,豹眼微眯,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 小楼峰,驭岭寨,议事厅中灯火通明。 尺天涯与尺千刃双方人马在胡豹的误打误撞下,暂时罢斗,双方在胡豹的引路下来到了小楼峰驭岭寨中。 双方虽是罢斗,可在这议事厅中,一股紧张的氛围弥漫其中。胡豹小心翼翼的陪在议事厅中,心中已是无限后悔自己非要出头,如今卷入了这是非当中,进退两难。 见双方坐定,胡豹眼珠一转,想到了脱身之法。赶紧陪着笑脸向着尺千刃开口道:“尺兄弟,我去为大家准备些酒水,你们同门相聚,一定有许多话要聊。” 说完这话,胡豹向着厅中众人一礼,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撒开步子,一路逃出议事厅,要去取酒。 忽然听得有人低声呼唤,转头望去,只见自己虎头寨的章大耳正躲在暗处招呼自己。 “寨主,寨主。”章大耳压着声音,摆手叫道。 “他娘的,老子活剐了你。”见到舍弃自己逃跑的章大耳等人,胡豹气不打一处来,立时上前就要发作。 章大耳与吴老七等人见状,连忙求饶开口:“寨主,切勿动气,我等是去寨中搬了救兵,要去救你的时候却看到你引着那两帮人来了驭岭寨,所以我等才一路尾随而来,如今弟兄们都在寨外埋伏着。” 胡豹见章大耳与吴老七神色陈恳,又瞥见寨子外人影匆匆,当下缓和了脸色道:“老子就信你们一回。去,找些人来,替老子搬酒,还有,剩下的人都散了吧。你们的寨主我,凭着一身本事,已经让两方高手罢斗,若是能劝和他们,咱们虎头寨称霸的可不止是岭州绿林了。” 胡豹离开,议事厅中已无外人,尺千刃仿佛在岭州界碑处无事发生一般,换上了一副笑脸,向着尺天涯开口道:“天涯,既然你我重聚,不如大家心平气和的叙叙旧如何。” “此次前来,我是依着墨门规矩。可不是与你闲话家常来了,如今我已接令而至,你取墨者令出来吧。”尺天涯心中知道尺千刃用墨者令召集自己等人前来所为何事,可还是装出一副冷漠表情开口道。 尺千刃此刻哪里有墨者令,原本想从柳飘飘手中夺来墨者令,可柳飘飘有高手在侧,墨者令没能到手。此刻见尺天涯提起,尺千刃心中暗想,只能用先前想好的说辞拖延,再派人去找柳飘飘携墨者令前来。 “实不相瞒,墨者令不在我手。” 尺千刃这话一出,倒是出乎尺天涯的意料,可自己明明是看到了那信函中有墨者令盖下的印信,当下愤然起身。 “什么。不在你手?” 尺千刃与尺天涯同门多年,深知尺天涯的性子,当下开口安抚:“天涯,稍安勿躁。墨者令虽不在我手,可我确实见到了墨者令,而且墨者令就在岭州,这才邀了天涯师弟前来岭州。” 尺千刃见尺天涯脸色稍缓,便继续开口道:“我有一位江湖上的朋友,虽不知他从何处得到了墨者令,但我确实在他那亲眼瞧见了墨者令。” 尺天涯冷哼一声,随即开口道:“既如此,何必邀我前来,你自取了那墨者令不是更符合你的性子。” 尺千刃见自己这位师弟已是入了套,便笑着开口道:“怎么说我也是墨门中人,墨门遗失的掌门信物,我也想取回,送还给你。” 语气稍顿,见尺天涯一副不信任的模样,随即开口道:“只是,我那位江湖朋友需我帮一个小忙,才愿归还墨者令。可这忙,我这些人恐力有不逮,无奈之下,只得劳烦天涯师弟出手相助。” “你当年带着这群叛徒离开墨门之时,就已不是我墨门中人,你不必以墨者自居。”尺天涯丝毫未留情面。 二人言语交锋,尺天涯身后的雀斑少女在旁听着,悄悄向一旁的疤脸汉子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说:“天涯大哥既然想救人,还在这儿与尺千刃说个什么劲儿,爽快应承下来才是。” 疤脸汉子读懂了雀斑少女的眼色,也瞅了瞅议事厅中的尺千刃,又向着尺天涯处挑了挑眉,仿佛回道:“装也要装的像一点,若是这么轻易应承下来,尺千刃那种老江湖,怎能不起疑心。” 雀斑少女似乎是读懂了疤脸汉子的眼神,露出一副恍然神色,随即望向场中,听到尺千刃依然未动气,只是笑道:“就算是为了墨门,我想,你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尺天涯见铺垫的差不多了,只怕自己再挖苦下去,自己与尺千刃又要兵戎相见了,当下装出一副沉思模样。 尺千刃见尺天涯似是被自己的‘墨门’二字说的动了心,当即心中一声冷笑,就知道自己这位师弟不会放下墨门二字。 “天涯,不管你我之间有何恩怨,可墨门之事,你我当共同勉力而为,取回墨者令,如何?” “好,那便放下你我恩怨,先取回墨者令,再言其他。”尺天涯‘勉为其难’开口应下。 第一百章 泄露行踪 岭州城外,两道身影正在向着小楼峰方向赶去,这二人身形交错穿梭在密林中,只见虚影,望不清面容。 直到月色洒在这二人脸上,才瞧得清楚,一人苍白面孔,一人须发稀少面相丑陋,这二人衣衫之上早已覆上了一层绵密积雪,许是赶路的久了,这层积雪都已上冻,结上了一层薄薄冰渣。 这二人正是获知万钧离开雁北城消息的柳飘飘和白虎阁护刀长老费魏,两人既得门主秘令,推算这消息的时辰,按照时间推算,这万钧若是来的快,这几日便会抵达岭州,遂即刻动身,望小楼峰方向而来。 眼见已到了小楼峰下,柳飘飘止住身形,跟随其后的费魏好奇道:“柳兄弟,为何止步。如今依着咱们接到手书秘信的时辰算,那万钧抵达岭州便在这几日,咱们可拖延不得,万一走脱了万钧,你我无法向门主交代。” 柳飘飘内力迸发,将衣衫上的绵密冰渣尽数震散,随即回首与费魏道:“费长老,咱们此前已给了这群人十万定银。此次再来,就已是动手的时候了,这群人皆是江湖死士,未免他们坐地起价,一会千万不可表现出任何心急的样子。” “这个老夫自然省的,柳兄弟放心,一会你开口,老夫只在旁为你压阵,绝不插手。”费魏知道柳飘飘叮嘱自己,就是怕自己乱说话,当下截杀任务最为重要,费魏可不在乎其它细节了,当下应承道。 柳飘飘见费魏满口答应,知道这个护刀长老如今为了截杀任务,已是为自己命是从了,当下压低声音,装出一副忧心神色,轻声一叹。 “柳兄弟,如今截杀之事,万事俱备,为何还忧心叹息。”费魏正欲动身,瞥见柳飘飘此番神色,不由好奇发问。 柳飘飘心中盘算,自己凭着这些死士脱离金刀门的谋划落空,这些人既然不能为自己所用,自己只能凭着此次截杀任务,回到金刀门争取一个护刀长老之职。 那就不能留下这群人,截杀万钧之后,必然会引得各方追查,若是顺着这群人追查到自己,到那时,后患无穷。 当下开口道:“费兄,我本是想借着这群死士当做截杀万钧的炮灰,待到截杀之事后,再将这些人尽数灭口,以绝了各方追查的线索,可我没想到,尺千刃手下有如此多的登堂高手,就算你我联手,只怕也不能赶尽杀绝。” 费魏听得柳飘飘此言,当下微微点头道:“柳兄弟所虑甚是,老夫只想到这截杀之事,可未曾想到截杀之事后该如何善后。以柳兄弟高见,我们该如何把这尾巴处理干净,以免引这万钧之死的火势烧身。” 柳飘飘叹息道:“我能想到的,就是在截杀之事后,将这群人尽数灭口。这样,你我才能摘干净,门主才能高枕无忧。” “柳兄弟果然计深远,可那群人…”费魏略一沉思,脱口而出,却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柳飘飘自然知道费魏后半句要说些什么,原本以为这群死士只有尺千刃在登堂境上,可此番前来,见到他手下如此多的高手,自然不会用自己的命来行灭口之事。 阴恻恻的一笑,柳飘飘附耳上前,向费魏说出自己心中谋划已久的法子:“不如这般这般,如此如此…” 费魏起初只是皱着眉头,那本就丑陋的五官,紧紧攒在一起,如同那包子的褶皱一般,可随着柳飘飘附耳数言,费魏紧攒的五官逐渐展颜开来,不住的点头,笑道:“柳兄弟端的好计谋,此法甚好,就依柳兄弟此计。” 二人计定,便不再多待,望着小楼峰驭岭寨而去。 —— 尺千刃见尺天涯在听到关于墨者令之后,终是‘勉强’应承了下来,当下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尺天涯手下这班墨者,虽武境不如己方人手,可用来做那送死的棋子,确已够了,正在尺千人心中得意之时,听到尺天涯又开口道。 “尺千刃,既然我已应下了你,那便告知我等要做何事,你那江湖朋友才肯归还墨者令。”尺天涯开口道。 尺千刃似是早已预料到,自己这位循规蹈矩的同门会有此一问,向着议事厅中的墨门叛徒们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默默起身,退出议事厅中。 而咫苏梅见状,也知道此刻尺千刃要与天涯师兄单独聊聊,于是也起身招呼奎叔、奎婶和铁匠等人,先行退下。 化身疤脸男子与雀斑少女的顾萧与霖儿,此刻知道尺千刃要用谎话来诓天涯大哥,以掩藏‘截杀万钧’之事,便也向着霖儿与易容后的沈驭楼使了个眼色,几人随着咫苏梅一同退出了议事厅。 望着众人纷纷退出议事厅,尺天涯开口道:“行了,当下只剩你我二人,你只管说来,不必担心。” 尺千刃开口道:“这个忙对你我来说,并非难事,只需杀一个人,我那位江湖故友,便会将墨者令拱手奉上。” 尺天涯静静的开口:“杀一个人,自然是不难,不过我想知道,这人是何身份,又为何要杀,我绝不杀无辜之人。” 尺千刃最是了解自己这位师弟,早就预料他有此一问,立刻装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摸样开口道:“我以性命发誓,此人手中沾满鲜血,并非无辜之人,天涯师弟若是不想手中沾血,等到那日,只需带人出手拖住他的随行之人,这杀人之事,由我来做,绝不让师弟为难。” 尺天涯早就知道截杀之事,此刻只是静静的看着尺千刃演戏,表现出‘犹豫不决’的样子,尺天涯假装沉思,余光瞥向尺千刃,见尺千刃正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 当下叹息一声,尺天涯开口道:“墨者令乃是我墨门掌门信物,我原以为它早随着当年的那场大火消散,如今有机会取回。” 当下‘眼神坚定’的望向尺千刃:“好,等到那日,我自会带人拖住你要杀之人的随行人,此事了结后,你要将那墨者令交出来。” “好,那墨者令自然是交给你,而我也算是尽了墨门弟子的心。” 这议事厅中的师兄弟二人算是商定了,在议事厅外等候的两帮人马互相冷眼瞧提防着对方。 气氛有些微妙,尽管是曾经的师兄弟,可多年来,双方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如今再见,却如同仇敌一般。一方早已嗜杀成性,沦为死士,一方则秉承初心,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胡豹吩咐喽啰们,在这驭岭寨中翻出了些大坛美酒,又命人准备了些肉食,正要送入议事厅,见两帮人从议事厅出来,只余两个头领在厅中详谈,便伸手拦下了准备前去送酒肉的喽啰们。 虽然是个绿林莽汉,胡豹能在岭州生存这么久,自然是有点心思的,他知道此刻两个头领一定是在谈要紧的事。对他来说,不过是想借着这帮人的武力,称霸岭州绿林,可不想因为不小心听到些不该听到的事,送了性命。 尺千刃手下的那班人,胡豹都已认得,有了生人前来,胡豹作为一个绿林,习惯性的打量起那名为尺天涯手下之人。 劫匪的目光自然比常人要精明些,不然怎么发现路过的客商是否携带了值钱财物。 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从装束到行囊,直到目光落在尺天涯带来一个小眼胡须客身上,胡豹原本慵懒的目光露出了些许疑惑。 这人一脸胡须,一双狭小双目,本是普通摸样,可胡豹扫过此人之时,那人似是感受到胡豹的目光,侧首瞥了一眼自己。 生人目光相触,本是一触而逝,平常之极,可胡豹分明从此人眸中感受到了强烈的恨意。 没有来的一阵胆寒,胡豹愣在原地,心中尽力回想着,难道自己曾劫过此人,不对呀,自己确是第一次见到此人。带着疑惑,胡豹不由仔细的打量起这人。 盯着这汉子看了许久,胡豹越看越觉得此人的身形气质,颇为熟悉,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 既然想不起,那便不想了,胡豹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正欲放弃回想。可小眼汉子却不知是因天寒还是本就有病在身,轻声咳嗽了两声。 正是这两声咳嗽,让胡豹心中一震。这声音,胡豹极为熟悉,胡豹再定睛望去,那小眼汉子似乎刻意回避,闪身钻入人群中。 沈玉楼,没错,刚才那声音太像他了,胡豹心中笃定,可那人却钻入人群。胡豹原本被这两声咳嗽吓得魂飞九天,可定神想来,自己有虎头寨喽啰在旁,更有尺千刃众多高手在场,当即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那人长相,与沈驭楼出入太大,胡豹还想确认一番,可那人已隐匿在人群中,胡豹思来想去,望见身后的喽啰手中端着的酒肉,脑中灵光一闪,随即一招手,带着几个端着酒肉的喽啰上前,开口道。 “各位,各位,胡某知道各位远道而来,一定疲乏难当,而且我的千刃兄弟,一早就吩咐了,要准备些酒肉,招待大家,适才我让我虎头寨的兄弟们好好准备了一番,这酒肉都已备齐了,这两位当家的还在里面谈着吗?” 口中说着,眼神却不停地瞥向咫苏梅身后的众人,向从中寻找到刚才那个小眼汉子的身形。 第一百零一章 厅中宴请 顾萧本是聊赖的望着夜空发呆,他与尺天涯先前就已商定好了计策,要将计就计,借着此次救下万钧的机会,抢回墨者令,顺势为墨门清理门户。 这场面上自有尺天涯出面应付,带着面具的顾萧更没有将那群墨门叛徒放在眼里,此刻正望着夜空,想着此事过后,要如何去寻那慕容谷的下落,又如何赎回那张英离帖,去查师父交代的一晌贪欢。 忽的身旁一道身影闪过自己身旁,沈大哥的警惕之声也传入自己耳中。 “木兄弟,那胡豹似乎是发现我了。”易容成小眼汉子的沈驭楼压低了声线,低声向顾萧说道。 不仅顾萧,与顾萧并肩而立的‘雀斑少女’霖儿也听到了沈驭楼略带急切的声音,二人目光同时转向领着几个喽啰,捧着酒肉正向着众人寒暄的胡豹。 霖儿低声向顾萧问道:“咫姐姐的易容之法全无破绽,那个土匪真的发现了什么端倪吗。” “不好说,沈大哥原本就是这岭州绿林中的人物,这些绿林土匪中有些眼尖之人亦是正常。不过咫姐姐的易容之法这些人是看不出的,那人应当只是有些疑心罢了,不过,也不可大意,得想个法子转移那人的注意力。” 顾萧望着胡豹那在己方人群中找寻沈驭了的目光,低声向霖儿与沈驭楼说道。 正当顾萧想着如何将胡豹目光转移开时,只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首望去,正是胡豹手下的喽啰跑来报信。 “寨主,外面有人前来拜山。” 那喽啰的报信也暂时打断了胡豹在人群中寻找的目光,胡豹没好气的嚷道:“谁这么不开眼,挑这时候来拜山。” 那喽啰遥遥一指道:“来的两人,不知姓名,只是点名要找尺当家的。” 胡豹一听这来人点名要找尺千刃,自然不敢怠慢,叫那喽啰近前问道:“那二人是何打扮?” “回当家的,天色太黑,看不清面庞,不过听那二人口气,应当是与尺当家的相熟。”喽啰见自家当家问的详细,不敢托大,如实回报。 “行了,你下去回话,就说禀报当家的,让他二人稍待。” 胡豹打发了守门喽啰,当下便把寻找像极沈驭楼声音主人的事暂且放至一旁,换上一副谄媚笑脸,转身向着议事厅外候着的尺千刃手下众人道。 “各位好汉,适才也都听到了,哪位前去通传一声,告诉尺兄弟,这寨外有客来访。” 一众墨门叛徒的精力全都集中在对面的咫苏梅等人身上,那里顾得上胡豹的话,皆是默声不语。 胡豹见状,不由苦笑,适才喽啰所言,这前来拜山两人,听语气与尺千刃极为相熟,若是怠慢了,只怕自己得罪不起。 见这群人皆不理自己,当下只得硬着头皮,向着议事厅挪了几步,发现那群人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行动,当下便咬了咬牙,快步走行至议事厅那紧闭的大门前。 伸出手来,轻轻地拍击了两下,轻声开口道:“尺当家,尺兄弟,这寨门外有两人来访,说是你的故友。” 言罢,见这议事厅大门内未有丝毫动静,回过头去,见那群人仍是未有阻拦自己的意思,又准备再敲门通报,扭头抬手,却见议事厅的大门已经打开,尺千刃已带着笑容瞧着自己。 讪讪的收回了手,胡豹连忙解释道:“尺兄弟,有两人叫门,说是你的故友。” 尺千刃自以为引得尺天涯上钩,心情大好,开口道:“胡寨主今夜辛苦,不仅劝得我师兄弟二人重归于好,更为我等守寨,我确有故友在岭州,只不过没想到今夜到访。且随我去迎接。” 胡豹听了尺千刃这话,受宠若惊,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我特命人准备了些酒肉,既然尺兄弟有贵客到访,正好正好,来人呐,快将酒肉都摆好。” “好,那就辛苦胡寨主了。” 尺千刃心道,这柳、费二人来的刚好,尺天涯已入了套,正好借着今晚,将那截杀之事敲定。不过,在这之前,自己还需先去见那柳、费二人,告知他们千万不可在尺天涯面前漏了口风。 打定心思,回首向着议事厅内尺天涯笑道:“师弟,咱们既已约定暂时放下恩怨,今夜不如就共饮几杯。真是巧了,我适才说的故友今夜也来了寨中,咱们正好将那事商议一番。” 见尺天涯未开口拒绝,尺千刃知道尺天涯这是默认了,当下自信一笑,踏出议事厅,向着厅外守候的一众墨门叛徒低语几句,这些墨门叛徒便进了议事厅中落座。 适才喽啰禀报之时,顾萧等人听得真切,两人来访,顾萧想起烟袋锅所描述的两个交托截杀万钧之事给尺千人的神秘人,当即想起自己在岭凉镇上与尺天涯的推测。 一众跟随尺天涯的墨者也从厅中尺天涯那里得了肯定眼色,便也纷纷踏入议事厅,转眼间只剩下易容后的沈驭楼与霖儿、薛虎几人。 见顾萧仍是静静地待在原地,望着寨门方向,霖儿懂得顾萧心思,上前拍了拍顾萧肩膀,轻声问道:“你是怀疑今夜来的那二人就是柳庄庄主与那费性老者。放心,我们暂去议事厅中,一会儿,那二人来了,一切就见分晓。” 顾萧向着霖儿略一点头,随后向沈驭楼开口道:“霖儿说的是,对了,沈大哥刚才已是被那个土匪头目盯上了,沈大哥待会需小心隐藏,我知你身负深仇,可此时还不是报仇的时候,还请沈大哥沉住气,一会若有变数,我自为沈大哥周旋。” 沈驭楼今日见到仇人,心中怒火早已安奈不住,可他心知,小不忍则乱大谋,山寨中兄弟的仇早晚要报,可此时,最重要的还是破解这群人截杀万钧之事。于是便尽力的压着心中怒火。 听顾萧如此开口,当下点头轻声道:“木兄弟放心,沈某不是莽夫,自然省的,一会儿在议事厅中,我只装作聋哑之人,尽量不露出马脚。” 霖儿见两人已商定,便开口道:“咱们先进去吧,不然引起他们的怀疑。” 言毕,三人便入了议事厅。 再回到自己无比熟悉的地方,从逃入岭州,落草绿林,一手将三峰十八寨引入正轨,在到被这群人夜袭小楼峰,坠崖逃生,无意偷听到截杀万钧之秘,再到岭凉镇上再遇宋氏夫妇,十里荒村死里逃生,如今再回到驭岭寨中,沈驭楼恍若隔世。 这群凶手此刻就坐在自己的对面,饶是沈驭楼已尽力压制胸中怒火,可他的胸膛还是迅速的起伏着,眼神也死死的盯着那群黑衣劲衫人。 似是感受到了沈驭楼的情绪,顾萧轻拍沈驭楼肩部,这才让沈驭楼差点被仇恨蒙蔽的双眼清晰了些许。 回首向顾萧,沈驭楼投去了个感激的眼神,若不是他时刻提醒自己,只怕再这样下去,怒火上涌,还真不一定会做出些冲动的事来。 见顾萧递回一个眼神,沈驭楼点头示意。 忽听议事厅外,几声笑声传入厅中,尺千刃陪着两人大踏步的入厅而来,先行之人面白无须,另一人约莫五旬年纪,长相丑陋,发少胡稀。 顾萧见到此二人,虽然早已通过烟袋锅所说知晓了柳庄主与费姓老者,并未在柳庄大火中丧生,可真的见到柳飘飘与费魏二人,还是略有些惊讶。 果然如此,顾萧心中暗道。这柳飘飘果是算计似海,手段狠毒,截杀万钧之事一旦成了,谁人能将此事怀疑到一个死人身上。 柳、费二人与尺千刃谈笑着行入议事厅,随着主客坐定,尺千刃让胡豹屏退一众喽啰,厅中只剩下三路人马,分别是尺千刃的墨门叛徒,尺天涯与顾萧等人,还有就是柳飘飘与费魏二人。 尺千刃命人将众人碗中斟满美酒,当下端起酒碗,起身道:“今日,双喜临门,一来我师兄弟重聚,二来我这两位故友来访,当满饮此碗。” 一众墨门叛徒,连同胡豹、柳、费二人皆应声而起,举杯共饮。 放下酒碗的尺千刃,瞥见尺天涯一行人面前酒肉未动分毫,并未给自己面子。 当下也未动气,只是开口向着柳、费二人解释道:“他们便是我的师兄弟们,我二人有些误会,不过此次前来已是冰释前嫌了,我们二人联手,定会完成柳兄交托之事。” 随即又道:“柳兄连夜到访,是否已有了你那仇家的消息?” 柳、费二人在入厅之前,已得了尺千刃的嘱咐,当下自然不会明说,便开口道:“不错,我二人已得了消息,那人应当就在这几日,便会入岭州界。” “好,如此甚好,还请二位放心,我师兄弟二人联手,那人必定命丧岭州。还请二位将那人画像交托给我,正好胡寨主今夜也在,他可是在岭州城手眼通天的人物,只要这人入了岭州,必然逃不出他的眼线。”尺千刃接过话来。 胡豹见尺千刃如此抬高自己的身份,心中美滋滋的,端起酒来,向着柳、费二人敬道:“尺当家的太过抬爱胡某了,不过在二位面前,胡某人也不藏着掖着,只要二位那仇人入了岭州,不过当日,我便会受到消息,这事就包在我的身上。” 柳、费二人见这个蠢蛋一副自以为是的摸样,心中暗笑,可面上仍是装出钦佩神色,举杯赞道:“早听闻寨主大名,如今寨主肯为我二人私仇仗义相助,我二人不胜感激。” 满饮下碗中美酒,柳飘飘从怀中掏出早已备好的万钧画像,连同一张万两银票一并交给了胡豹。 胡豹见得万两银票,早已喜笑颜开,连忙弯腰收下银票,双手接过画像,也不客气,当下便展开画像,一个虎眉豹眼,长须过腹的中年汉子跃然纸上。 “这厮一看就不是好人,放心,二位,这人若是长相普通,我那城中眼线还有可能看漏,这人一脸匪像,走不脱他的。” 胡豹仿佛忘记了自己才是这岭州绿林中最大的匪首之一,当下拍胸保证。 费魏对尺千刃这番安排尚算满意,却瞥见尺天涯等人滴酒未沾,只是坐在一旁,冷眼瞧着场中,当下心生不快。 这些人无非是些受钱办事的死士,还在一旁装什么高手摸样,费魏自在小楼峰下差点与尺千刃一行人火并之时,心中就已有火,如今见尺天涯等人冷淡摸样,心中莫名火起。 将自己身前的酒碗斟满,费魏冷哼一声:“尺当家与胡寨主二人如此好客,费某今日心怀感激,只是尺当家这位兄弟不知是对尺当家有所不满,还是对柳兄与在下心有不满。” 第一百零二章 试探对招 费魏原本以为尺千刃既已召集了这班死士,无非就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来行截杀之事,既然是收钱办事,这些人还摆出一副‘清高’模样。 平日里在金刀门就算是王颜门主也对自己礼待三分,如今尺千刃召集来的所谓‘师兄弟’这群人却如此不给面子,让费魏好生恼火,看着胡豹与尺千刃都将柳飘飘当成了正主,冷落了自己,这才找了个撒气的借口,开口向着尺天涯一行人冷嘲热讽。 尺天涯虽是勉力装出与尺千刃等人‘同流合污’的样子,可看着他们推杯换盏,自己望向面前那小小酒碗中,里面装的似乎不是美酒,而是无辜百姓的鲜血,尺天涯实是端不起那份沉重。 听到那面相丑陋的老者开口嘲讽,尺天涯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搭理,而尺天涯身后众人更是各自闭目养神,不去理会。 费魏见自己的挑衅之言竟被对方无视,本就有火的费魏被气的双目圆睁,随即望向做东的尺千刃,见尺千刃端着酒碗自顾自的喝酒,并未出言缓和氛围。 当下大怒,可碍于这场中皆是尺千刃的人,又有截杀之事在身,不能立时发作。费魏愤恨的眼神微动,当下心中生出一个杀鸡儆猴的想法。 尺千刃早就将那丑陋老者的神情看在眼中,怎么不知他怒从何来,自己这班人与柳飘飘二人喝酒谈笑,而尺天涯等人却是冷眼瞧着。 不过尺千刃可不在乎尺天涯到底给不给面子,只知道他已为了墨者令应下了截杀之事,那便是入了自己设下的圈套,且容他几日又如何。 “既是尺当家的师兄弟,老夫也敬阁下一碗酒。” 见尺天涯一行人,仍是毫无反应,费魏端起面前斟满的酒碗,送至唇边,就在张口要饮酒之时,眼神微瞥,凌厉之意直逼尺天涯。 本是闭目沉思的尺天涯感受到这股凌厉之意,睁眼之时,只见那酒碗蕴着费魏器人内力,转瞬而至。 尺天涯面色微变,这丑陋老者掷酒碗的内力控制如此巧妙,酒碗在内力的催动下竟未碎裂,而是如同暗器一般,向着自己面门而来。 当下单掌即出,提气丹田,真气由掌心而出,欲将那酒碗以巧劲卸下,顺势托住酒碗。可费魏器人境内力确是高出尺天涯不少,虽是托住了酒碗,可余劲仍在。 只见尺天涯以一招借力,那小小酒碗在他的手中不住抖动,尺天涯却身形腾挪而起,以一招‘燕回’,同样以内力控住酒碗,回身之时,以掌力推回,只见那酒碗滴溜溜的旋转,向着费魏疾速飞去。 费魏倒是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人还有些本事,自己‘敲山震虎’的一招不仅被他化解,还借着自己这招反攻而来。 不过这对于费魏这器人境高手来说,尺天涯这招不过是鲁班门前弄大斧罢了。 费魏身形未动,只是凌空挥出一掌,那疾飞而来的酒碗如同凌空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墙,瞬间爆裂开来。 胡豹见场中争斗,便又想着上前调停,可将将起身,就被尺千刃按下,只见尺千刃端着酒碗,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尺天涯与费魏的暗斗。 多年未见,尺天涯身旁有多了几个陌生面孔,正好借此机会,利用费魏试探尺天涯的深浅也好,尺千刃如此想道。 柳飘飘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既然向着截杀之事后,要将这些人统统灭口,尺千刃那班人的底子,前些日子,在小楼峰下的林中,自己已看出了大概。而这群人,自己还不知他们的深浅,正好借着费魏发难,好好观察一番。 费魏破了对方这招,一声轻喝,当下轻拍桌角,只见那酒坛中的美酒,被费魏内力激起,费魏瞬时变掌为爪,只是那么凌空一抓,那泼出酒坛的美酒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吸引,瞬间向着费魏掌心而去。 那美酒如同被一层无形容器包裹。在费魏掌心凝聚成团,随着费魏一声低喝,掌心酒团如同掷出的铁球一般,向着凝神戒备的尺天涯奔涌而去。 尺天涯的一招燕回被费魏轻松化解,如今见对方这招,不由面色凝重,当即变掌为拳,运内力于拳,望的那酒团真切,一拳轰出,正中酒团。 “噗”的一声,酒团被尺天涯这一拳爆开。 可变故突生,费魏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见酒团被破,顺势推掌如刀劈,一股如浪真气由掌心迸发而出,催动那破裂的酒滴,瞬间仿佛无数把小刀,如同漫天酒雨射向尺天涯前胸,正是费魏的独门功夫劈刀掌。 这等变招只在眨眼间,对方掌力将酒滴变为暗器,瞬间袭来,尺天涯也未曾想到对方有此后手,眼见落败受伤只在一瞬间。 忽的一道身影闪过,在场众人只觉眼前虚影一现,随后望向尺天涯,仍是出拳姿势未变,可适才漫天酒雨化作的小刀,却不见了。 尺天涯似乎是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周身皆安,定是木兄弟出手相助了,收招而立,向着场中笑道:“多谢木兄弟出手相助。” 众人听得尺天涯开口,这才定睛望向场中,原本三条长桌围起的议事厅中央赫然站着一个疤脸男子,此刻他的手中正端着小小酒碗,适才的漫天酒花,如今正静静的躺在他手中的酒碗中,静若止水。 此人身形之快,场中无一人看清,尺千刃的脸色微变,借着费魏去试探尺天涯一行人的身手,试出了个高手。此人在岭州界碑处出手阻了自己的杀招,如今见他轻功绝伦,尺千刃心中忌惮顿生。 柳飘飘更是脸色阴沉,在自己的计划中,这些人在完成了截杀之事后,都是要灭口之人,尺千刃一行人已经颇为难缠,没想到又来了个更加棘手的人,怎能不让柳飘飘烦躁。 费魏见到此人身形,忽然心中生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不由打量起此人,面容陌生,未曾见过,可他的身法,实在是太过诡异,简直...简直与那日夜探柳庄之人有几分相似。 费魏眼中一亮,随即开口试探道:“阁下这一手凌空摘星的功夫,真乃当世罕见,老夫倒是有幸,短短十来日,便又见到如此卓绝的身法。” 言毕,费魏目光紧紧的落在场中人的脸上,似是在观察他表情的变化。 疤脸男子当然是易容后的顾萧,适才在旁见费姓老者与天涯大哥动手比试,眼见尺天涯就要落败受伤,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便随手抄起一个空的酒碗,运起踏雪七寻,以身法,将那些化作暗器的酒花一一接下。 见费姓老者似是看出了自己身法,开口试探,顾萧心中暗暗叫苦,这老者,不仅武境是这厅中最高的,眼力倒也不差,自己夜探柳庄与他短暂交手,此刻为了救人再度施展轻功,这老者便一眼瞧出,得想个办法不能再让他纠缠下去,坏了救人大计。 这费姓老者此前与天涯大哥动手,无非也是为了所谓面子,且又易怒,人在怒火下,自然不会细细思考,对,只要激怒他便好。 心中计定,顾萧装作惬意模样,开口道:“我随天涯大哥,走南闯北,惩治了不少宵小之徒,寻常的人见我,自然不会记得,若是宵小之辈...”顾萧想起自己在柳庄时,曾压低嗓音,此时出口,用上自己本音,正好迷惑对方。 口中说着,顾萧‘勉力回想’,又细细瞧了瞧费魏面容,故作沉思状。 听出对方暗讽自己,费魏大怒,拍案而起道:“黄口小儿,接下老夫一招,便自已为是,真当老夫是败在你手下的无能草包吗?” “前辈,我可什么都没说,话都是你一人说完了。”此时猴儿精附体的顾萧一脸无辜。 “嘭。”被激怒的费魏哪里还有空去想这人到底是不是夜探柳庄之人,当下抬脚,面前的木桌腾空而起,直直向着顾萧而去。 见霖儿与天涯大哥着急,欲上前相助,顾萧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稍安。当下云纵即出,身形如风卷,扶摇而起。 就在那木桌堪堪到了身下之时,顾萧身形正在空中,单脚轻点,那木桌如被泰山压顶,直直入地,木桌的桌腿受到顾萧一踏之力,如刚似铁,竟入地三分,丝毫未损。 这一招使的巧妙至极,将内力灌注木桌桌腿,入地不损,在场的登堂境高手不在少数,可见了这疤脸男子一招,无不色变,自付无法做到。 而雀斑少女在旁更是欢呼雀跃,连呼妙招,尺天涯见状,对顾萧信心大增,示意一旁欲随时出手去助顾萧的咫苏梅、奎叔等人安心观战。 费魏本想一招寻回些颜面,见疤脸男子又是如此轻松的破解了自己这招,且一旁还有拱火的欢呼声。费魏的肺都快要气炸了,当下手中金光一现,一柄虎头金刀出现手中,当下就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疤脸男子。 瞥见虎头金刀,尺千刃双瞳骤然一缩。 那日小楼峰下林间天色昏暗,并未瞧的清楚,今日离得近了,一眼便瞧见了刀身上的小字,‘金刀白虎’四字映入尺千刃眼中,迅速收回目光,尺千刃面上露出一副恍然的神情。 柳飘飘此刻简直要被费魏这个有勇无谋的蠢货气翻了,本想着费魏能试探这群人便由他去了,怎料他再怒极之下,亮出了金刀门的独门兵器,这无疑是自爆身份,门主怎会派这样一个蠢货前来,柳飘飘眼角抽动着想到。 伸手轻拍费魏手臂,柳飘飘忙起身,以身遮挡住费魏手中金刀,开口道:“大哥,酒桌玩笑,怎的当真了。” 口中说着,连忙向费魏不停的使着眼色。 见到柳飘飘的神情,费魏暗道失策,被那小子激怒,自己怎的亮出了金刀,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截杀之事。念及此处,费魏立刻将手中金刀收入披风下的刀囊之中。 柳飘飘换上笑颜,开口道:“诸位恕罪,我这位大哥多饮了两杯,一时失态,还请恕罪。” 尺千刃见状,也起身圆场:“大家都是性情中人,切磋一下,无碍无碍,不过今日,大家都是赶路而来,想来也都疲乏了,不如就在这住下。若有消息,咱们也可及时动身,大家意下如何?” 第一百零三章 各怀心思 尺天涯当然不愿与尺千刃等人为伍,住在寨中,当下便起身告辞,直言与众人在小楼峰下寻一处扎营过夜。 尺千刃也不强留,反正尺天涯为了墨者令已应下了截杀任务,并不挽留,只与尺天涯约定改日再来商议后,任由尺天涯带着一众墨者离开了驭岭寨。 望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胡豹又瞥见了那人身影,先前只是凭着几声咳嗽听起来有些像沈驭楼,此时看到他的背影,差点口中的酒呛着自己。 这背影太熟悉了,自己日思夜想都想除掉的死对头,怎能不牢记在心。 而一旁冷静下来的费魏也才回过神来,适才自己不是在试探那疤脸男子吗,怎反被他激怒,将试探之事抛诸脑后了。细细回想,那人轻功身法,确与那日夜探柳庄之人有七分相似。 柳飘飘与尺千刃各自都发现了身旁的费魏与胡豹的异常,二人各怀心思,自不会相互露底。 “柳兄,本想着为你接风洗尘,没想到闹了个不欢而散,今日你与费兄就暂且住下,静待那人的消息。”尺千刃拱手道。 柳飘飘与费魏互视一眼,随后还礼道:“尺兄弟心意,我二人怎会不知,如此也好,我们就在此处叨扰几日,想来这几日就会有那人消息。” 见柳、费二人应下,尺千刃想手下人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行出,将柳、费二人引至后寨休息。 柳、费二人离开,尺千刃眼神微移,看着还在盯着尺天涯等人离去背影的胡豹道:“胡寨主。” 胡豹怎么也想不通,那人背影真是像极了沈驭楼,可容貌却相差甚远,太蹊跷了,难道是自己一直未见沈驭楼的尸体,出现了幻觉。 心中疑惑,哪里听得到尺千刃叫自己,直到尺千刃提高了调门,连叫了三声,胡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开口道:“尺兄弟,你叫我?” “什么事让胡寨主忧心忡忡。”尺千刃好奇问道。 胡豹带着满脸的疑惑,向尺千刃开口道:“尺兄弟,不瞒你说,我适才在你这师弟带来的这群人中,看到一人,无论声音和身形,都像极了沈驭楼。” “你确定?”尺千刃听到这话,立时眼睛亮了,脑子也飞快的转了起来。 胡豹又摇了摇头道:“他从来到小楼峰到将才,只是咳嗽发出了几声,我并不能确定他就是,可他的背影实在太像了,但他的面容,长相也不是啊。” 尺千刃顿时明白了,自己那位天涯师弟,一直都是谨遵墨者的规矩行事,为何这次稍显为难,却还是应承下来出手助自己杀人,细细想来,确实不符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略一思忖,露出笑来,尺千刃自言道:“我的天涯师弟呀,果然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师妹倒也没忘了师父传的独门之法呀,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脸色一变,瞬间阴沉,如果那人真是沈驭楼,阴阳判官两兄弟,尺伏、尺信三人,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如此看来,那尺天涯此来冲着的,必然是墨者令和自己这颗脑袋,看来自己的计划得变一变了。 尺千刃阴狠的眼神望着尺天涯等人离开的方向,心中暗道,不管尺天涯是如何与那沈驭楼结识,那截杀万钧的事定已败露,无论如何,此番取了墨者令和剩下的银子后,无论要牺牲多少人的命,柳、费二人的命留不得。 一旁的胡豹见尺千刃这幅要吃人的表情,哪里敢再开口,不多时,就听尺千刃开口唤道:“胡寨主,你带了画像去打探这人行踪,得到消息,速来报我。” 胡豹见尺千刃一脸阴沉,赶紧应下,当下带着画像望着虎头寨而去。 又一招手,唤一墨门叛徒上前,尺千刃低声道:“这几日,牢牢叮嘱柳、费二人,若有异动,随时报知我。” 随着那人领命而去,尺千刃给自己斟满酒碗,盯着酒碗中摇晃的美酒,如同今日局势一般晃动不安,嘴角一抹邪笑自言道:“天涯师弟,可不止你一人有师父传的独门秘法呀。” —— 被尺千刃的人引至驭岭寨后寨一处僻静小院,柳、费二人关上房门,噤声许久,确认门外无人偷听,柳飘飘这才急切开口。 “费兄,怎的刚才如此盛怒。原本我只认为尺千刃等人只是普通的江湖死士,可如今看来,此人比我想象的更有心计,咱们还需谨慎行事,我那计策方能成。” 费魏脑中还在想着那个疤脸男子,那日在柳庄之中,未曾看到那人真面目,不过这轻功,身形都已无差,听着柳飘飘的唠叨之言,这才开口回道。 “柳兄弟放心,你在上山之前与我说的,我都记得。不过今日,我这冲动行事之下,倒是有了个意外之获。” 柳飘飘没想到这费魏这厮除了冲动行事,还观察到了些许端倪,当下拱手道:“还请费兄指点。” “柳兄弟不是一直想寻杀妻害子的凶手吗?”费魏成竹在胸。 ‘杀妻害子’,这柳高氏就是死在自己手中,柳飘飘望着费魏笃定之言,心中惊慌,以为是自己露出了马脚,当下暗运内力,随时准备动手脱逃。 费魏见柳飘飘神色还以为是听闻此消息,悲痛又上心头,生怕柳飘飘为了妻儿之仇,不顾截杀之事,赶紧出言安抚道:“柳庄主放心,我既然发现了此人就在尺天涯那行人中,定会助柳兄弟报此大仇。” 听了费魏这话,柳飘飘心中稍定,开口道:“费兄如何发现那人,又如何断定他是当日夜探我柳庄之人。” 费魏笃定道:“适才我与尺千刃的那个师弟交手过招,他身后那个疤脸男子出手相助,让他躲过一劫,不过也暴露了身法,我从此人轻功、身形判断,与那日夜探柳庄,杀人行凶之人有七八分相似。” 柳飘飘心中立时担忧起来,若此人果是夜探柳庄之人,待到他落入费魏之手,只怕自己趁乱杀人之事便会真相大白,带着忐忑,当下试探道:“费兄可有证据。” 费魏只道是柳飘飘报仇心切,开口道:“要说证据,确是没有,可我与此人交手,若只是一点巧合那边罢了,可身形、内力、轻功都恰巧相似,那便不是巧合了。” 没想到这个费魏还有这等敏锐观察,柳飘飘不禁又高啊看了费魏一眼,转念想到,甭管那人是否是当日夜探柳庄之人,正好趁着此次截杀后,要灭口的理由,说服费魏,如此一来,自己当日杀人的证据便荡然无存,再无破绽了。 当即开口向费魏道:“费兄,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将截杀之事完成,至于这些人,咱们就按照当日在山下商定的计策去办,一来灭口,二来,就算是那凶手隐匿在这些人中,也正好为我那苦命的夫人报了仇。” 费魏又想起先前柳飘飘在山下向自己所说的谋划,让这些人依计埋伏,万钧虽是微服回乡,身旁一定带了军中高手护卫在侧,到这两帮人鹬蚌相争,自己二人渔翁得利,到两方两败俱伤时,再动手结果了尺千刃一行人。 到那时,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朝廷要查,也只道是双方同归于尽,无从查起。 向着柳飘飘笑道:“对,老夫差点忘了柳兄弟之计了,既然如此,那就依计行事罢。” 柳、费二人商定,各自休息,静待万钧到来的消息。 —— 小楼峰下,一处背风之地,下了小楼峰的众人正在此地扎营,奎叔奎婶陪着咫苏梅正在升火做饭,众人在驭岭寨议事厅中滴水未进,如今寻得落脚之地,尺天涯吩咐大家先果腹扎营。 薛虎一路行来,早已饿的头晕眼花,在小楼峰上,薛虎只是守护在霖儿身旁,见到尺千刃等人喝酒吃肉,薛虎双眼都放光,可守护霖儿的责任在身,薛虎只能强忍着吃喝的欲望,如今见咫苏梅等人开伙,抹着口水向霖儿道:“我....” “走,咱一同去帮咫姐姐的忙。”霖儿早就看出了薛虎的意图,又瞥见顾萧似有话要与天涯大哥相谈,便识趣的找了个借口离开。 “好嘞。”薛虎听霖儿开口,自然欢喜,扭过身子就冲着咫苏梅忙碌的身影而去。 顾萧见尺天涯自出了议事厅,那紧蹙的眉头就未曾舒展过,只道天涯大哥是在为那柳飘飘与费魏二人的出现担心,于是开口道:“天涯大哥,那柳、费二人的突然现身确有些打乱了计划,不过他二人在明处,总好过截杀当日隐匿在暗处。” “木兄弟,柳、费二人你先前就已详告于我,我并非为了他二人担忧,可今日一见,那费姓老者武境远在我之上。”尺天涯略一沉思,随即继续开口道:“我想求木兄弟一件事。” “天涯大哥但说无妨,你我一见如故,何以用求字。”顾萧应道。 “此次救人,危险至极,若是我有不测...”尺天涯回首望向正在招呼众人忙碌开伙的咫苏梅,随后向顾萧郑重说道:“我等墨者,本当为了苍生殒命,可...还望木兄弟能护着她性命。” 顾萧一愣,而后望向这个眼含神情的汉子,虽在凉州就已经瞧出了些端倪,相处的这些日子,无论是从奎叔奎婶还是霖儿等人的口中,早已知晓了天涯大哥与咫姐姐之间的事。 没想到眼前这位满怀大义的汉子,心中却压抑着深深的情感,顾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咫苏梅真笑着吩咐一众墨者将携带的干粮下锅,与霖儿一同笑斥正在偷吃的薛虎...那支起的锅中氤氲升腾,映衬着咫苏梅的柔媚脸庞还有霖儿那张带着雀斑的易容脸庞。 朗然一笑,顾萧向尺天涯开口道:“天涯大哥放心,咱们行的是正道义事,苍天有眼,绝不会看到好人枉死,坏人得逞,我答应你,定会护着大家都平安无事。” 二人正谈话间,传来咫苏梅与霖儿呼唤:“两位,别聊了,先来吃东西了。” 尺天涯的眉间终是舒展开来,与顾萧相视一笑,便快步行到众人中,围炉氤氲笑谈起来。 顾萧与众人笑闹着,咫苏梅忙碌的身影,霖儿托腮聆听故事的模样,薛虎与铁匠正相对豪饮。 仿佛这冬夜并不是那么寒冷,江湖是什么,半生颠簸半豪迈,半生诗情半桃腮;苦追名利尘世哀,不若沉醉卧瑶台。 第一百零四章 探得行踪 一夜无话,凛冬的日出总是会晚些,万钧一觉醒来,已是辰时。 在军中时每日早起已是万钧的习惯,不知是因赶路劳累,还是归乡的心情放松,在这荒宅的一夜万钧却睡得如此之沉。 活动了一番筋骨,万钧行至屋外,见严彬等影卫都已将行囊车马收拾妥当。一众护卫见到万钧醒来,纷纷行礼,万钧点头示意,拒绝了影卫端来的热水,行至一旁,随意抓起一把积雪揉了揉仍带着困意的脸庞,冰凉刺骨袭来,瞬间清醒。 万钧仍是保持着行伍之人的习惯,但在严彬看来,确是觉得这位将军极是俭朴,身居高位,在军中甚的士卒的爱戴,离开了军营如同普通的行伍之人一般,从未在乎出行派头,就算是这次回乡省亲,也只是带着自己等人从简而行。 当即上前行军礼道:“万将军,已是辰时,向前便是岭州界了,这几日过了岭州,应当能在元日节前抵达凉州。” “严统领辛苦,万某自守雁北以来,已很久未曾回家了,只是以书信往来,想必家中老母已是思念我久矣,我亦思乡情切,咱们这就赶路吧。”万钧撩起衣袍,囫囵的擦了擦脸上的积雪,向着南方开口道。 “卑职得令。”严彬行礼正欲退下,又听得万钧开口。 “严统领...”万钧似是有话要说,见严彬转身,万钧露出一幅欲言又止的神情,严彬见万将军这种神态,也不好开口询问,只能以军礼等待。 “严若海待你如何?”万钧沉默良久,开口道。 “掌门待我如子,不仅传我游龙鳞渊掌,更在陛下面前保举我为云影司统领。”严彬如实禀来,继续开口:“川哥更是待卑职如亲弟弟般,事事都想着卑职。” 严彬虽如实禀报,心中却范起了嘀咕,这万将军为何打听起了自己的家事。不过皇命在身,无暇多想,见万钧不再开口询问,严彬恭敬开口道:“将军若无他事,卑职便吩咐启程。” 万钧默声不语,额首赞同,严彬见状,自去安排,一众云影卫得了命令,收拾行囊,即刻出发。 经过了一夜休整,众人精神抖擞,纵马疾驰,竟在日落前就已赶至岭州城下。 岭州本就山势绵延,岭州城依山而建,城中自有山泉深井取水,而岭州城强更是夯土打实,再以坚固砖石砌筑,城墙上垛口、枪眼无数。古人有云:岭州之险峻,在山险水利,可见岭州城之牢固。 望着岭州高耸坚固的城墙,万钧感慨万千,当年晋国自立,侵入赵土,若有良将坚守,怎会让晋之铁骑如此轻易就过了这金城汤池。 紧了紧手中缰绳,万钧放慢了马蹄,边环视着岭州城池,边向着岭州城门而去,一众云影司护卫紧紧跟随在侧,双目不停的扫视着周围过路的行人。 严彬眼见城门将闭,想赶路的百姓们纷涌入城,而万钧在凝望沉思,便驾马快行几步,靠近万钧身侧,低声提醒道:“万将军,城门就要关闭了,咱们还是尽快入城吧。” 以万钧的身份,完全可以不用在乎城门几时关闭,但严彬深知万钧微服回乡就是为了不惊扰沿途州郡,而自己等人更是肩负着万钧安危,因此,不暴露身份,避免节外生枝,才是上策。 听了严彬的提醒,万钧抽回思绪,回首望了眼入城的百姓,当下沉声道:“好,入城,严统领,命所有人牵马入城,不得惊扰百姓。” 众人得了万钧之令,纷纷下马,牵马缓行。在周遭百姓的拥挤下,向着岭州城门行去。 万钧本就身形雄壮,又生的虎眉豹眼,拥挤在百姓中,显得尤为扎眼,只可惜那柳飘飘、尺千刃之流只想借助绿林地势截杀,若是此时遣一死士混入百姓,怕是只需一刀就可结果了万钧性命。 当然,这是看官之话,不必深究。 严彬见百姓拥挤,当然也怕这人群中有心怀不轨之人,当下运起内力来,将身旁众人震退,追上万钧步伐,紧紧护卫在侧。 百姓们哪懂什么内力武境,只道是这人力大。若来不及入城,这岭州绿林,齐云闻名,到时人财两空。因此无人吵闹,只是默默起身,抓紧时间入城。 万钧见严彬施展武艺震退百姓,本欲责备,可转念向到他也肩负皇命,有见百姓并无人受伤,便不再开口。 总算是挤入了城中,严彬忙招呼一众云影卫集结,向着周围打量一番,行至城门旁摆摊的商贩旁,打探道:“敢问兄台,城中可有舒适些客栈,还请指个道。” 那商贩正不停的向入城的百姓叫卖着自己的货物,哪有空闲去管些指路闲事,随口应付道:“不知不知,客官,我也是做买卖的,你总挡着道,我还怎么做买卖。” 一旁的万钧将这一切瞧在眼中,当即行至摊旁,开口道:“我等确实外地客商,路过岭州实是不知何处打尖,还请指点一二。” 说完,向着身旁严彬伸出手来,严彬这才明白,立时掏出块散碎银两,恭敬递给万钧。 将碎银子抛给商贩,万钧继续开口:“多有打扰,还望恕罪。” 得了银子的商贩,自然是喜笑颜开,目光从几人身后收回,望向眼前人,见这大汉雄壮异常,目瞪口呆,慌忙收好银子,向着岭州城中一处指道:“客官只需顺着这条大道一直向南,见到一处悬挂大大招牌的便是了。” 万钧听闻,笑而回身,拍了拍身旁严彬的肩膀道:“走吧。” 严彬虽是严若海看重的弟子,又是影卫统领,可毕竟江湖阅历尚浅,见万将军用了锭碎银子问出了路来,不由一拍脑门,暗自道:“真是猪脑子,怎的忘记了行走江湖,银子先行的道理。” 招呼众人,连忙跟上万钧,向着岭州城中客栈行去。 几人走的远了,只见适才被万钧问路的商贩立时停住了叫嚷,望向几人行去的方向,冷笑一声。 随后立刻收了摊子,没入人群中去。 —— 虎豹镖局算是岭州城近些年来,生意最差的镖局之一了,可偏偏这生意最差的镖局,看上去却比其他镖局都豪气许多,四根楹柱托起挑檐,楹柱上各贴一联,上书‘大智大勇威震四方’,下书‘立信立义诺重千金’,挑檐之下,一块鎏金匾额‘虎豹镖局’挂在当中。 入了镖局,影壁之上,大大的镖字旁一虎一豹盘踞,好不威严,影壁后方传出阵阵习武的哼哈声。 随声望去,十余个精壮汉子在这凛冬季节,正赤着上身,在这习武场中,操练武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分列两旁。 而这镖局的正厅堂下,正坐着一人仪表堂堂不胜雄壮,头发梳理的整齐,以冠束起,身着贴身劲装,外着裘绒大袍,腕上带着一对泡钉护腕,远远望去就知是个习武之人。 此人手中正把玩这一副实心铁球,铁球在他的手中灵活绕动着,细看之下,这一副铁球竟是纯金打造,可这副进球在他的手中似是毫无重量,足见他的掌力之高。 此刻他正靠在椅上,正饶有兴致的望着场中赤膊镖师们习武,原来他正是这虎豹镖局的主人,胡虎。 “吕四,你他娘的,倒是别他的腿啊,别只顾着薅他头发。” “鲁蛋,老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扣他的眼珠子,只要他避了,就顺势踢他的裆。” “三炮儿,手肘给我往心窝处捣,一招他就起不来了。” 眼见这演武场中手下镖头们练了个乌七八糟,胡虎终是坐不住了,将手中金球向身旁立着的镖头手中一丢,站起身来,将身上的裘绒大袍脱下。 纵身一跃,竟直至演武场中,向着战战兢兢躲开的镖头们招手道:“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教了那么多次,还是学不会,来来来,一起上,老子再教你们一次。” 众人见总镖头下场,纷纷求饶开口。 “总镖头,你就饶了咱吧,前几日,那姚三儿,被您一招黑虎偷桃,至今都没下来床呢。” “对呀,总镖头,您武艺无双,咱们别说一起上了,就是叫上这岭州城中所有的镖师,都不是您的对手。” “总镖头......” 就在众人纷纷求饶之时,影壁之外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人,口中还叫嚷着。 “总镖头,总镖头,来了,来了。” 见到总镖头被这人吸引了去,演武场中一众镖师这才长舒一口气,想着总算躲过一劫。 听到此人话语,胡虎眉间一挑,场中众人皆会意,纷纷穿衣退下,各自回房。 胡虎随即带着此人入了正厅,屏退下人,胡虎凑近此人道:“你没看错?” “回总镖头,小的这双眼就落个看人准,那人入城之时,我瞧的可清楚了,可又不能一直盯着,不过,他倒是自己跑来我那摊前问路,我可瞧的真切,确实画像中的那人。” 这人一边回着胡虎的话,一边比划着,定睛望去,正是适才在岭州北城门摆摊的商贩。 “好,好,好。”胡虎连说了三个好字,从怀中摸出锭金子,看也不看,丢给商贩,随即继续开口道:“你别歇了,立刻动身,去虎头寨,去给豹子递个话,就说他要等人到了。” “诶,小的这就去办。”商贩起身就要离去。 “回来。”胡虎想起了什么,叫住商贩。 “那人现在在哪儿?” “就在城中最大的客栈中歇着呢。我给指的路,总镖头。” “行了,速去速回。”胡虎一捋胡须道。 第一百零五章 虎豹镖局 看着商贩快步离开,胡虎满意的一捋胡须,又掏出那副金球在掌中绕起,哼着小曲向后堂行去。 屏退下人,胡虎闭了房门,从一个锦盒中取出一个精装小册,拿着册子来到书桌前坐下,研磨执笔,胡虎打开册子,只见册中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 随着胡虎翻动小册,这每页记录的内容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齐云十三年夏,劫威武镖局,得货三十箱,变卖得银三千三百两,我方分得一千八百两。’ ‘齐云十三年夏,劫过路粮商,得粮二十车,变卖得银两千两,我方分得一千两。’ ‘齐云十三年秋,劫富商员外一家,得金银五万两,女眷二十人卖得五千两,共计五万五千两,我方分得两万三千两。’ ...... 原来这才是虎豹镖局如此富有的真正原因,胡虎正是虎头寨寨主胡豹的大哥,而虎豹镖局的真正营生是做岭州绿林劫掠之事。 自齐云十三年起,这兄弟在岭州犯下了累累重案,不过这胡虎虽与胡豹一母双生,可胡虎却自己的弟弟头脑灵活许多。 知道做这绿林劫匪,不仅需要蛮力,更需头脑,于是便在这岭州城中经营起了镖局生意,除了探查消息,更能获知城中动向。 加之胡虎懂得圆滑之道,将官府上下打点,遂多年来,官府对岭州绿林多次围剿,都让虎头寨躲过,这些年来,这兄弟二人仗着这些‘血银’过的舒坦至极。 不过随着沈驭楼的到来,重立了岭州绿林的规矩,胡家兄弟的进账大大减少,胡虎不是没想过雇杀手了结了沈驭楼,可胡豹却一力劝阻,直言沈驭楼武艺高强,不要节外生枝。 不过随着那群黑衣劲衫人来了岭州,先是灭了小楼峰,又逼得东来峰散了山寨,胡虎不禁感叹自己兄弟二人的运气着实不错,不过随后也担心这群高手随后也会对兄弟二人的西阙峰下手。 可随着胡豹遣人告知,这群高手的领头之人言及合作,这才放下心来,只道是这群人需要自己这个城中内应。 不过前今日,弟弟传来手书,直言来活,将万钧画像并那张万两银票一并遣人送下山来。 许久没有进账的胡虎得了银票,喜笑颜开,随后便将眼线在岭州城中撒开,这才有了探查到万钧行踪的商贩和这之后的诸事。 手指沾了点口水,胡虎将那册子翻至空白一页,执笔在那册中写下,‘齐云十八年,行江湖截杀之事,得定银一万两。’ 随后小心将册子捧起,吹干墨迹,似是在欣赏战利品一般,将册子好好端详了一番,这才合起册子,将它装回那锦盒之中,谨慎收好。 随后唤来一人,低声吩咐,让他去城中最大的福鸿客栈,去盯着商贩所说的北来之人,他们若是离开,随时来报。 吩咐好此人,胡虎又在厅中踱步一番,心想着好不容易来了一单大生意,可不能让他跑脱了。 —— 商贩骑着马儿一路狂奔,山路本就难行,可这商贩似是极为熟悉路程。 日落黄昏,便已赶到了虎头寨中,守寨的喽啰见到商贩,极是熟稔,也知道他一来寨中,便是有了大活了,忙开了寨门,迎他入内。 章大耳摇着他的大耳朵,喜笑颜开迎上前问道:“咋的,又来活了,这次你亲自来,定是重要的事。” 商贩顾不得疲惫,忙开口道:“当家的呢,家中大爷有极为重要的事,让我口述给当家。” “你这会可别打扰当家,前些日子,路过了几个客商,当家带人给掳上山了,当中有个小娘子,生的可俊俏了,当家的此刻,只怕正在逍遥呢,我劝你别扫了当家的雅兴。”章大耳想起那小娘子的模样,直咽口水。 商贩一听,本想着等胡豹完事再报,可转念想到总镖头的吩咐,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了,急切开口道:“章老哥,这事一刻耽误不得,是家中大爷亲自交待的,还是章老哥带我去见当家的。” 见这商贩如此急切,又听是大爷亲自交待,再不敢怠慢,便引着商贩向寨中行去。 寨中巡视的喽啰见到商贩也是熟悉,皆向商贩笑着打招呼,商贩虽然心中急切,可还是一一回应。 随着章大耳的引路,来到寨中一处最大的房舍前,章大耳指着房舍道:“喏,当家的就在屋内,我就不进去触霉头了,兄弟。” 商贩抱拳道:“多谢章头领。” 看着章大耳离去,商贩忙近前,准备敲门,却听到屋内发出阵阵呼救。 “不要,不要。” “小娘子,今日,本头领可无事了,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了。哈哈哈。” 女人的呼救伴随着胡豹的淫邪笑声,透过房门传入商贩耳中,知道自己坏了胡豹的好事,定会触怒他,可想想总镖头的处罚人的手段,商贩还是硬着头皮敲响了房门。 胡豹自从掳了女人上山,早就垂涎她的美色,可这些日子一直被尺千刃吩咐做事,一直无有空闲来品尝女子美色。 今次尺千刃等人交办之事都已吩咐下去,又得了万两银子,胡豹心情大好,回到寨中,又想起这个女子,于是便吩咐人将女子带入房中。 真欲行苟且之事,却听有人敲门,胡豹不由恼羞成怒,回头贪恋的忘了一眼女子美色,不去理会敲门之人。 可敲门声竟不停止,一阵响过一阵,直叫人心慌。胡豹子望了眼蜷缩一角,秀发凌乱的女子,口中骂骂咧咧向门边走去。 “哪个不知死活的胆敢在这时候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非阉了他不可。”色欲上头的胡豹愤怒的拉开房门,就要一巴掌甩过去。 “怎么是你?”胡豹的巴掌停在空中。 见到是大哥府中的得力之人,胡豹瞬间明白了过来,定是有了那画像中人的消息,这才遣人来报信。 “你先去找他们,等我完事,便去寻你。”胡豹虽然知道大哥派了人来,自然是急事,可到了嘴边肉,哪里能让它飞了,便想先打法这人离开,自己先享用了那女子再谈不迟。 商贩见到房中女子模样,知道胡豹的德行,正要转身,可见到那女子双眸求救的眼神,到底还是有些不忍。 于是向胡豹谄媚开口道:“二爷,非是小的要坏当家好事,可家中大爷的口信是,让小的务必将事情第一时间传给二爷,万一因为这...坏了大爷的事,小的小命不保。” 胡豹听了商贩的话,细细想来,大哥发怒的样子,也不禁有些害怕,当下有回首忘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女子,咬牙叫嚷道:“章大耳,章大耳。” 还未走远的章大耳听到当家叫自己,忙折返回来,躬身道:“当家的,咋了。” “你给我将这女子带下去,好生看管,人要是死了,或是丢了,老子要了你的小命。”胡豹没好气的吩咐道。 得了令的章大耳入房中将那女子带走,自不多说。 且说这商贩随着胡豹入了寨主房中坐定,胡豹随手扯过一件衣裳,将自己满是油汗的上身遮上,开口道:“说吧,大爷让你来传什么要紧的事。” “回二爷的话,是画像中那人,已到了岭州城了,大爷让我转告你,早作准备。”商贩禀报道。 “哦,这么快,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胡豹虽是料到那人有了消息,却未曾想到,他已到了岭州城中,难怪大哥要此人如此着急前来山寨传口信。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大哥,我这就动身,去把事情安排妥当。”胡豹略一沉思,开口向商贩吩咐道。 “是,小的这就去办。”商贩虽然心中仍想救了适才那可怜女子,可想想自己也不过是跑腿办事,任人宰客的下人,当下也只能想着女子能够自求多福了,应下了胡豹的吩咐,起身离去,往岭州城而去。 章大耳将女子交由手下喽啰看管后,返回胡豹处复命,却见胡豹已穿戴整齐,好奇问道:“这就要入夜了,当家的这是要下山?” “你来的正好,带上队人马,随我去小楼峰一趟。”胡豹被商贩扰了兴致,且尺千刃吩咐的事已有了进展,那托付此事的柳、费二人出手又如此大方。 自己如今前去报信,那二人听到好消息,说不定一高兴,又给张银票,岂不是美事,至于那小娘们,干脆等到自己提尺千刃和柳、费几人办完了此事,再来慢慢享用也不迟,打定了心思,胡豹急冲冲的吩咐章大耳。 寨主有命,章大耳自是麻溜的去办,不多时,人手备齐,众人随着胡豹一同向小楼峰赶去。 —— 在山下空等了几日的尺天涯与顾萧二人,见随身携带的干粮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尺天涯自是不愿接受尺千刃送来的食物。 二人商议一番后,由顾萧带着霖儿与薛虎驾车前往岭州采买些食物,而尺天涯则与咫苏梅等一众墨者在小楼峰下等待。 顾萧自然担心这尺千刃再耍花招,可尺天涯笃定,截杀万钧之事尚未完成前,尺千刃不会对自己等人动手,让顾萧只管放心。 如此,顾萧便携了霖儿与薛虎,驾起马车,望岭州城而去。 第一百零六章 上官人言 薛虎边喝酒边驾着马车,在这崎岖山路中颠簸,顾萧慵懒的靠在车内欣赏着岭州山景。虽说到了岭州数日了,可一直在与尺千刃等人纠缠,哪里有闲情逸致去欣赏岭州美景。 如今依照天涯大哥的吩咐,去城中采买,既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欣赏一下这里的雪景。尤是这冬日暖阳透过层层树影,洒在在身上,让人不觉慵懒。 顾萧被马车颠簸的困意浮上,迷迷糊糊的靠在马车闭目养神。霖儿倒是对此间山势甚是好奇,一双杏眸不停的张望。 怀中的踏雪也仿佛回到了无归山老家,在霖儿怀中兴奋不已,几番欲跳车寻些野兔、野鸡,都被担心它的霖儿牢牢按下。不过还是顾萧了解踏雪习性,身为‘无归山霸主’又怎会在岭州吃亏。 虽闭目养神,顾萧还是让霖儿放任踏雪去肆意一番,踏雪见霖儿也允了自己,当下伸出粉嫩舌头舔了舔霖儿掌心,随后跳下马车,扎进雪中,跟着马车奔跑起来。 霖儿看着踏雪的身影消失在林中,不由担忧的拍了拍顾萧,开口道:“踏雪不见了,你要不要...”却见顾萧已歪在一旁昏沉睡去。 不由的佩服顾萧的心宽,不过就在霖儿张望呼唤踏雪之时,却见踏雪已不知何时从雪中钻出,嘴里还叼着吃剩的半只雪兔。 霖儿这才放下心来,心道顾萧早已知晓踏雪的习性,才让自己放任踏雪去雪中玩耍。 望见它口中的雪兔,霖儿不禁想起了风雪庙中的烤兔,莞尔一笑,转头望向酣然入梦的顾萧,这小子正靠在车厢,睡得正香。 霖儿扯过大氅,为顾萧轻轻披上,二人出发后,便将易容的面具摘下,望着车厢内少年酣睡面容,霖儿托腮偷偷打量着。回想起这些日子的相处,不由的俏脸微微泛红。 正当霖儿全神贯注的打量着睡着的顾萧之时,猛然车身一顿,似是薛虎望见了什么紧急情况,将马车停住。 车内的霖儿本就托腮打量着顾萧,这一个急停,差点将霖儿甩出车外,就在霖儿将要摔将出去,醒来的顾萧身形迅速,猿臂轻舒,将霖儿揽下。 顾萧本就在下山的三年历练里,养成了睡时也保持着警惕的习惯,因此才在反应的如此迅速,还带着惺忪睡眼,顾萧开口问霖儿道:“没事吧。” 霖儿见顾萧如此反应,还道他先前在车中假寐,那自己偷偷打量他,岂不是都被他看在眼里了。霖儿俏脸儿彤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萧哪里知道少女心思,只道霖儿是被这突发情况惊扰到了,还未回神,正要开口安抚,却见薛虎那颗大脑袋随着他那粗犷之声钻入了车厢嚷道:“主人,顾兄弟,前面有一人蹲在道上,适才我没注意差点儿撞上了他,你们无事...” 薛虎本是来告知车内二人前方的情况,伸头进来却望见顾萧揽着主人的腰,饶是这大汉再不懂男女之情,此刻也是瞧出了些端倪,自家主人俏脸通红的躺在顾兄弟的手臂上,顾兄弟一脸的睡眼惺忪,难道..... 不敢多想,薛虎忙将脑袋扭至一旁,高声嚷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见自己的护卫都误会了,霖儿羞愤交加,忙从顾萧的怀中起身。顾萧睡意这才稍稍退去,听到薛虎的话,这才反应过来,为了缓解尴尬的情形,向薛虎开口道:“薛大哥,你刚才说,有人蹲在道上?” “是啊,他还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裳,远远的压根看不清楚,若不是我及时扯住缰绳,只怕咱就要撞上他了。”薛虎别着脑袋回道。 霖儿见顾萧二人一问一答,不再关注在适才的尴尬情形,这才羞意稍褪,向顾萧开口道:“咱们行了许久,按照天涯大哥所说,此处距离岭州城已近,怎的还有人敢在此劫道不成?” “去看看便知。”顾萧也好奇,便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前去查看。 霖儿随后起身,也欲前去,却正巧望见薛虎扭会头来,羞愤的剜了一眼薛虎,随后便快步跟上顾萧步伐。留下薛虎一人挠头叹气,不过护卫之职在身,薛虎还是将马儿缰绳拴好,追上霖儿。 顾萧走的近了,才看的清楚,确如薛虎所说,一个人正背对着马车方向,蹲在道路正中,双肩不停的抖动,似是手中在抛着什么。 走近此人身侧,顾萧见他真容,这人约莫三十五六年纪,穿着一身破烂鹤氅,须发凌乱不堪,却难掩他俊朗面容,一双眸子闪烁着睿智之光。而他的手中正不停的抛着几个铜板,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什么。 顾萧不由好奇,靠近他身旁,终是听清了他的话。 “乾为天,巽为风,下巽上乾,他乡遇友喜气欢。”鹤氅男子蹲着,又捡起地上的铜板,再次抛起。 三枚铜钱在空中转了几圈,落在雪地,那鹤氅男子再度捡起铜钱,连丢了三次。 顾萧好奇,于是便在旁观看并不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鹤氅男子丢铜板,随后向着身后行来的霖儿与薛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顾萧三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鹤氅男子拾起面前铜板,听他自言自语道:“又是姤卦,这天寒地冻的,哪里来的他乡遇友。” 随后男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罢了,罢了,今日邪门,不易卜卦,还是早些入城,喝杯酒来暖暖身子。” 顾萧见男子已卜完了卦,这才开口道:“兄台可是要入岭州城?” 鹤氅男子似是被顾萧开口吓了一跳,回首望去,才看到身后立着的顾萧三人,凝视了顾萧面庞许久,鹤氅男子展颜笑道:“原来卦象诚不欺我,果是他乡遇友,小兄弟,刚才你说什么。” “此处天寒地冻,前后又无人烟,兄台若是步行去岭州,只怕还需些时辰,在下正好有马车,若兄台不弃,不如同行一程若何?”顾萧望此人虽不修边幅,却难掩他的神采,便开口邀请他同行。 “是啊,这位大哥,此处荒凉,既相逢,便是缘分,不如我们捎你一段”霖儿也开口道。 原本一直盯着顾萧的鹤氅男子,被霖儿开口吸引了目光,扭头见到霖儿容貌,原本惬意神色顿时不见,只见他宽眉微皱,行至霖儿身旁,围着霖儿打量起来。 这让薛虎这个护卫不禁有些生气,顾小哥与主人好意相邀,此人却是无礼,上前怒道:“你这汉子,怎的如此无礼,我家主人见你孤身一人,若去岭州甚是不变,这才好意捎带,你却无礼。” 那男子似是没听到薛虎的话,连退几步,挠头道:“龙骨凤形,为何沦落民间,不对,不对。” 霖儿见男子疯癫神色,也未介意,止住薛虎,随即开口道:“这位大哥,我等三人却还有要事在身,若是不弃,咱们得赶紧动身了。” 顾萧在旁也是被这男子东一句,西一句扯的摸不着头脑,霖儿开口,顾萧这才想起,还是先去岭州采买干粮重要。 当下开口道:“兄台,正如这位姑娘所言,我三人这就要出发,若兄台不愿,我等也不强求,就此别过。” 说完,向着霖儿与薛虎使了个眼色,三人向马车行去,那人见顾萧三人就要离开,连忙追上前去,拦在了几人身前。 “姤卦,姤卦,他乡遇友,既说了是友,还是同行的好。”男子见顾萧等人要离开,连忙开口道。 顾萧见此人疯疯癫癫,心生同情,当下便携了此人一同上车,随着薛虎甩动手中马鞭,马车重新上路,向着岭州再度出发。 虽是好意捎带,可被人这么盯着,顾萧一时间也有些尴尬,只得踏实坐着。 “小兄弟尊姓大名?是哪里人士?今年多大了?”盯着顾萧看了许久,鹤氅男子终于开了口。 顾萧挠了挠脑袋,这汉子行为古怪,可既然捎带上了他,总不能再把他赶下车去,只能开口与这汉子交谈起来:“在下姓木,名一,今年十八,凉州人士。” “十八好,十八好!”鹤氅汉子倒是自来熟,并不觉得顾萧在敷衍他,听了顾萧性命年岁,似是特别开心,随后又瞥了一眼顾萧身旁抱着踏雪的霖儿,继续开口道:“这姑娘是你妻子?” 打开水囊正喝水的霖儿,听到男子这话差点没呛着,正要开口解释,却听顾萧挠头笑道:“兄台可真会说笑。我与…这姑娘乃是萍水相逢,大家结伴同行而已。” “原来如此,那倒是我误会了,恕罪则个。”鹤氅汉子听了顾萧解释,便向着霖儿拱手道歉。 霖儿只是觉得此人疯癫,并未放在心上,又见他客气,当下也回了一礼,并未多言。 顾萧笑道:“不知兄台可否告知姓名,也不枉你我共乘一车的缘分。” “我嘛,我叫上官人言,人就是人人的人,言就是言语之言,中州人士。”鹤氅男子听顾萧问起,随意开口答道。 顾萧与霖儿听到鹤氅男子姓名,不由相视一眼,上官复姓自古有之,可这名确是如此人性格一般古怪,但人的姓名皆是父母所起,顾萧、霖儿二人虽觉古怪,却未动声色。 可上官人言确朗声大笑,随后开口道:“两位也觉得我这名字有点古怪吧,说来惭愧,当年我四处游历,遇到一个人,与他打赌,我输了,又无赌资予他,结果被他调笑,说我言而无信,就将我的名给拆开了读。” 说完这话,这上官人言似是因被人改了名字的事情悲伤,竟自顾的抽泣起来。 顾萧与霖儿二人见此人疯疯癫癫,刚才还在哈哈大笑,这会儿却又悲伤哭泣,相识一眼,却也不知如何安慰。 霖儿见此人哭的伤心,心软开口道:“你欠他多少赌资呀,若是我能出的起,就帮你还了吧,以后不要让他再改你的名了。” 上官人言听到霖儿开口,立时止住了哭泣,又说道:“名字无非就是个代号而已,我可以叫上官人言,也可以叫上官无言。我是在为改我名的人哭泣。” 顾萧闻言,真是觉得此人过于古怪,好奇开口道:“为何要为他哭泣?” 上官人言神情忽又变的郑重,双目凝视着顾萧面庞许久,开口道:“因为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视他如兄长。可他死了,我才一直叫自己上官人言,只为了祭奠他。” 若是旁人,听到此人这东扯西扯的疯言疯语,只怕早已把他当成了疯子,可顾萧与霖儿却从上官人言的双眸中感受到了真切的悲伤之意,这绝不是一个疯子的眼神,顾萧与霖儿心道。 “上官兄节哀,不过你那位兄弟若有在天之灵,知道你时刻记挂着他,想来也会心有慰藉吧。”顾萧出言安慰上官人言道。 上官人言听到顾萧出言安抚,望着顾萧,忽又意味深长的笑了,那张脸充满了希望般的开口道:“他死的不值,不过还有人能替他活下去,那便足够了。” 这话一出,饶是顾萧也被他绕的云里雾里,实不知到底他在说些什么,可这上官人言说完刚才那些话,似乎变了个人,竟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再不开口了。 霖儿在旁用手肘捣了捣顾萧,低声道:“这人到底是不是疯子?咱们真的要一路带着他吗?” 顾萧挠了挠头,低声回道:“开始觉得不是,此刻我也拿不准了,不过总不能将他一人丢在冰天雪地吧,他不是说他要去岭州吗,咱们好人做到底,将他带至岭州罢。” 霖儿见这路上却无脚店客栈,此人又疯疯癫癫,若是真将他丢下,也有些于心不忍,当下点头赞同。 冰雪路中,三人同乘一车。 这一路无话。 第一百零七章 风雨欲来 几人乘马车,赶到岭州城,已是晌午,这一路上官人言再未开口。 霖儿抱着踏雪也在马车的颠簸之下,迷糊睡着,顾萧反倒是观察起闭目养神的上官人言,这人说话毫无章法,可话里话外却透露出古怪之意。 感到霖儿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上,顾萧这才发现霖儿已是睡的熟了,此刻少女正抱着踏雪酣然入梦,长长的睫毛将她的杏目遮盖,少女的发香阵阵入鼻,惹人怜爱。 顾萧赶紧将身上的大氅轻轻脱下,为少女盖上。却没瞧见闭目养神的上官人言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笑容。 脑中又想起那柳庄庄主与费姓老者,这二人到底为何要取万钧的性命,顾萧心中疑惑着,既然这二人活着,那柳庄大火又是怎么回事,柳庄庄主又从哪里得来的墨者令。 这些疑问一直盘旋在顾萧的脑中,实在是无法将这些事串联起来,随着马车颠簸,顾萧星眸闪动,顾萧一直想着这些事情,想的头都痛了,也无法理出头绪。 轻轻的甩了甩头,还是先将天涯大哥的事情办好吧,顾萧心中默念道。 正想间,却听到薛虎开口:“主人,木兄弟,咱们到岭州了。” 霖儿被薛虎叫醒,揉了揉惺忪睡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靠在顾萧肩上睡着了,自己身上正披着顾萧的大氅。 霖儿心中有些羞涩慌乱,不过瞧着他正扭头聚精会神的瞧着窗外,暗自舒了一口气,顺着他的目望去,已能望见岭州高耸的城墙。 马车周遭入城的百姓也多了起来,熙攘的人群将马车的车速慢了下来,顾萧也见霖儿醒了,随即下车舒展了一番身体,揉了揉被霖儿靠着微微发酸的肩膀后,顾萧忽然发现上官人言不知何时也下了马车,正与自己并肩而立。 “小兄弟,多谢捎带之恩,既已到了岭州,我也就此拜别。”上官人言似是经过了马车上的闭目养神,又恢复了正常神志,向着顾萧拱手道。 顾萧忙回礼道:“江湖儿女,无需多礼,在下遥祝上官兄此去一路顺风。” “哈哈,小兄弟,咱们有缘,从卦象上看,咱们的缘分不止于此。”上官人言朗声笑道,正要离开,忽又想起什么,回过身来,从怀中掏出一物,塞入顾萧手中。 低头望去,顾萧发现上官人言塞给自己的正是他再路中卜卦用的铜钱,三枚铜钱似是有些年月了,别看上官人言衣着褴褛,不修边幅,可这三枚铜钱却是异常干净,无一丝污垢,在冬日阳光照射下熠熠发光,铜板的正反面上赫然錾刻着‘祥赵通宝’和吉祥龙纹。 赵国的钱币,顾萧心中一惊,虽说朝代更替,齐云皇帝并未劳民伤财,大肆铸币,前朝的铜钱还可正常在民间使用,可毕竟距齐云代赵已过去了多年,前朝的钱币逐渐被齐云通宝替代,已很少见到了。 顾萧轻抚铜钱,连忙抬头,只见人群穿梭,哪里还见上官人言的身影。 “端的是古怪之人。”顾萧见上官人言在自己端详铜钱之时,无声无息的离开,已寻不见人影,只得自顾自的嘟囔了一句。 “怎么了?”霖儿在车中将自己稍稍打理一番,下了马车,见顾萧正打量着手中物件自言自语,而那上官人言已不见了,开口问到。 “那人说了一通古怪的话,又赠了三个前朝铜钱予我,等我再抬头时,他已不见了。”顾萧开口解释,将铜钱递给霖儿。 “咦?还真是赵国的钱。”霖儿眼神立时亮了,望向人群,杏眸中分明带了些与车上不同的情绪。 顾萧将霖儿神色都瞧在眼中,只是笑道:“你若喜欢,这三枚铜钱就送给你吧,这前朝之物,如今也是罕见之物了。” “那我可要多谢顾大侠赠钱之恩咯。”霖儿确是喜欢这三枚铜钱,听顾萧开口,当下打趣回道。 可想想毕竟是别人送给顾萧的东西,将来若是要回,顾萧拿不出,却会尴尬,于是笑着将三枚铜钱塞回顾萧手中道:“不过这是人家送给你的,你可要好好收着,万一哪天再遇到,人家开口要回,你弄丢了,那可不好交代。” 说完这话,霖儿伸了伸懒腰自顾自说道:“得赶紧去采买了,不然天涯大哥与咫姐姐要等着急了。”盈盈身姿,柳腰轻摆,向岭州城门而去,薛虎见状赶紧驾车跟上,在薛虎看来,到了岭州,自然就能饱餐一顿了。 顾萧挠了挠头,当下确是天涯大哥交代的事比较重要,便将这三枚铜钱细心收好,也追上霖儿步伐,向岭州城而去。 —— 却说胡豹在虎头寨中得了画像中人已抵达岭州城的消息,并未耽搁,立刻动身到了小楼峰,将这消息如实禀报给了尺千刃。 得知消息的尺千刃并未像胡豹想象的那般兴奋,而是差人将这消息告知了寨中的柳、费二人,以观察这二人的反应。 一盏茶的功夫,就见柳、费二人匆忙赶来,二人见尺千刃独自在议事厅中品酒丝毫未有要动手的样子。 柳飘飘瞥见胡豹也在厅中,不便直言万钧姓名,只能开口道:“尺兄弟,既已有了那人消息,何不尽快安排下去,不能让此人走脱了。” 尺千刃笑道:“柳庄主放心,我自会安排动手,只是胡寨主探得的消息,这人身边有十余高手护卫,虽然自古以来,没有让雇主动手的规矩,可此次事关重大,尺某还想请二位在一旁压阵,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尺千刃此言正中了柳飘飘下怀,本就发愁该如何寻个正常的理由让自己与费魏也参与到截杀之事中,如今见尺千刃主动开口,自然满口应承下来。当即表示自己可与尺千刃同往,甚至取那人性命之时自己亲自动手亦可。 尺千刃听罢,抚掌大笑,连称爽快,当即命胡豹速去探查那人何时出城,同时唤来一众墨门叛徒,将十余人分做两队,只等胡豹消息便可立即动身。 见事已布置妥当,柳、费二人自然放下心来,却听尺千刃开口道:“这厅中已无外人,除了万钧之事,还有一事,需劳烦二位。” 在柳、费二人看来,此时只要哄得尺千刃动手便好,反正事成之后,也要灭了他们的口,当下有再多的条件,都应承下也无妨。 “我们既是同舟而行,自是相互帮衬,尺兄弟还有何事需我二人相助,只管道来。”柳飘飘阴冷的眼神微动,立即开口道。 “前几日,二位也已见过我那师弟,不瞒二位,我与师弟素有旧怨,想借二位之力在截杀当日,一并了结了他的性命。”尺千刃淡淡开口道。 柳、费二人还当是何事,原来是为了那日厅中那个面向普通的男子性命。费魏心中更是对此人不屑一顾,当日在仪式厅中他就败在自己手中,若不是那他随行的那人出手,要取他性命也只在瞬息间,只是那形似夜探柳庄之人,让他颇为忌惮。 当即冷哼道:“那人无非登堂境,无需柳兄弟出手,只我一人便可结果了他,若是尺当家开口,我现在就去了结了此人。” “不急,费兄,我还需要他手下那些人出手拖住万钧的随行护卫。”尺千刃想到胡豹所说的那背影酷似沈驭楼之人,心思一动,既然想取了剩下的银子和墨者令后,灭了这柳、费二人之口,那么让柳、费二人与尺天涯那班人互相残杀,自己坐收渔利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当日在议事厅中,出手的那疤脸汉子,他若是出手,恐需尺头领出手相助。”费魏开口道。 “好说,我也想与他过过招。”听费魏提起那个疤脸汉子,尺千刃想起他在岭州界碑前出手破了自己志在必得的一击杀招,当即开口道。 “好,既如此,咱们到时一并出手,结果了那小子。”费魏不由抚掌笑道。 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哪怕是在小楼峰下,差点动起手来,如今听到尺千刃愿出手对付那疤脸男子,也就暂时放下了那日的小小恩怨。 议事厅中的三人各怀鬼胎,心中都想取了对方的性命,可面上还是一派和气,既已商定,柳、费二人便离去,准备截杀之事。 只剩尺千刃一人在议事厅中,只见他缓缓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瓶,打开瓶塞,顿时丹香四溢,这丹丸通体血红,只在丹丸正中显现一处墨点,虽说丹香满屋,可仔细闻来,这丹香却透着一股诡异的腥甜之味。 尺千刃盯着瓶中仅剩的两枚丹丸,冷笑道:“尺天涯,你想不到吧,那老家伙连此物都未曾告知于你,却将它传给了我。墨灵丹,宗师境前,服一枚,破一境,我本想着入了器人境,再倚仗此丹踏境知天,如今你可别逼我。” 这墨灵丹正是尺千刃最后的倚仗,也是他面对柳、费二人最后的底牌。可墨灵丹一生中只能服用两枚,如贪心服用第三枚,则会真气爆体而亡。 当年的墨门祖师尺安无意得到了这墨灵丹,见这丹药虽然邪门却也是稀有之物,也就未将此丹销毁,而是带回了墨门,放置在丹阁之中,严禁墨门子弟服用此丹。 随着岁月变迁,墨门子弟渐渐遗忘了此丹,而尺百帆无意间发现了这墨灵丹,靠着这丹药破镜,一跃成了这一脉最受看中的弟子。而后更是将这墨灵丹传给了尺千刃,而那时尺天涯等人尚未入门,自然不知道此丹的存在。 尺千刃想着,若是自己借着截杀万钧让柳、费二人与尺天涯两虎相争的计成,那自己就不必服下此丹破镜杀人。待到自己破镜器人后,再服此丹,从此仗着知天境便可与这江湖中成名的高手一较高低,想到此处,尺千刃的桀桀笑声传遍议事厅。 第一百零八章 仗义出手 顾萧与霖儿已将大部分需要采买的物资备齐,眼见天色已晚,需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才是,于是三人并未耽搁,立刻动身,前往城门处,准备赶回小楼峰。 就在三人准备驾车离开时,却听到街面上阵阵呼喝声音传来,顾萧与霖儿被这阵呼喝之声吸引,转头望去,却见一面色苍白的男子在街面狂奔,口角流涎,状若疯癫。 定睛望去,虽被大火毁了容貌,但霖儿一眼便认出了此人,低声惊呼:“柳溢。” 顾萧听闻,连连仔细望去,男子虽然面上皆是火烧灼伤的疤痕,可依稀可看出此人正是柳庄的公子,柳溢。 顾萧心中疑惑更盛,柳庄被大火焚尽,看来不止柳飘飘与费魏逃出生天,既然柳溢也逃了出来,柳庄中不少人见过霖儿容貌。 当下低声与霖儿道:“一会你去车中,将咫姐姐给的易容的面具戴上,这柳溢既然在这,说不定还有柳庄众人在附近,这些人都见过你,别因此暴露了行踪。” 霖儿杏眸中也同样透露出不可置信,仍是开口道:“我们在凉州之时,曾看到官府告示,这柳庄之人皆命丧火海,如今不仅那个柳庄主和那个丑恶老头无事,就连这作恶多端的柳溢也逃了出来。” 听了顾萧的建议,霖儿还是将易容面皮戴上,出了车厢开口道:“不行,不能这么放过他,我要为民除害。”说罢,就要动手。 却被顾萧拦下,只见顾萧向霖儿使了个眼色道:“且慢,事有蹊跷,你瞧。” 霖儿顺着顾萧望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疯疯癫癫的柳溢在街上狂奔,身后却有几个汉子追逐在后。 柳溢本会些武艺,可痴傻之人哪里还记得自己会些什么,连智力都变成了七八岁的孩童,原本被柳飘飘与费魏安置在岭州的小院中,安然度日。 可柳飘飘雇的那些下人,见主人家出门多日未归,只留着痴傻儿子在家,便动起了歪心思,且不说将那院中财物洗劫一空,更有恶仆,想要溺死这痴儿,已绝后患。 怎料人在将死之时,会爆发出求生潜能,更何况柳溢还会些武艺,性命攸关之时,柳溢被逼出武艺,将几个恶仆推翻在地,推门便跑了出来。 恶仆做贼心虚,哪里敢追,只得匆匆将院中财物洗劫一番后仓皇离去,没成想恶仆跑了,这虎豹镖局倒是得了在小楼峰上柳飘飘的嘱托,派人前来将柳溢接去安顿。 来的人正是先前虎豹镖局,胡虎手下的镖师,几人依照柳飘飘所说的地址寻到了这处小院,却见院门大开,院中凌乱不堪。 一番搜寻后,并未发现柳溢行踪,几人只能在城中寻找,终是在一处街角寻到了柳溢,可柳溢痴傻,只道是这些人还是来杀自己的,夺路而逃,几人见状,连忙去追。 柳溢虽痴傻,可毕竟有武艺的底子,为了活命,夺路狂奔,这可苦了这几个虎豹镖局的镖师,一路上将路过的商贩小摊尽数掀翻,才堪堪追上柳溢。好一番追逐,将这街上扰的是鸡犬不宁,这才有了顾萧与霖儿发现了柳溢之事。 顾萧瞥见这几个大汉追逐着柳溢,还道这些人是柳庄之人,为了避免霖儿被发现,阻拦了霖儿出手,只是看着这几个汉子追上了柳溢。 一跃下了马车,向着路边摆摊的小贩开口问道:“这位大哥,请问这是发生了何事,是官差在捉贼吗。” 小贩见到虎豹镖师为了追人,将商贩的摊子都掀翻了,正忙着将自己的货物收起,听得有人好奇发问,当下头也未回,开口道:“哪是什么官差抓贼,这逃的人,我不知道,后面追的我确识得,这几人都是虎豹镖局的镖师,这虎豹镖局平日里在岭州城中欺行霸市,无恶不作,如今不知这人是不是又惹了这虎豹镖局。” 顾萧好奇道:“既是镖局,更应当和善待人,才能接到生意罢,何来欺行霸市一说。” 小贩听了顾萧的疑问,转过头来,打量了顾萧一番,见他年少面生,似是外乡人,这才开口道:“这虎豹镖局的胡虎,原本也不是咱岭州人士,不过咱岭州人都知道,自这镖局开了之后,接到的生意倒是寥寥,不过,这虎豹镖局却越换地方越大,镖师也越来越多,你说奇怪不奇怪。” 顾萧也是越听越好奇,当下继续问道:“接不到生意,哪里来的银钱扩大镖局,雇佣镖师呢,在下也有镖师朋友,他们可与人和善的多啊。” 那小贩仔细的望了望顾萧,觉得这少年不似坏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少年人,看你不像坏人,我告诉你啊,咱岭州城外是出了名的盗匪多,江湖上都称咱岭州外叫…叫什么,想不起来了,据说这虎豹镖局暗地里与岭州城外山上的匪首相熟,因此才敢如此嚣张。” “他如此明目张胆,官府不曾追查吗?”顾萧问道。 “捉贼捉赃,没有证据,官府也拿他们没辙呀,听说,私底下,胡豹镖局可没少打点银子。我说少年人,看你是外乡人,我才与你多说了几句,看你面相和善,可别去多管闲事。”小贩好心劝道。 “大哥放心,我只是好奇发问。”顾萧打探清楚了这几个追着柳溢之人,开口回道。 顾萧与小贩正交谈间,只见那几个虎豹镖局的镖师终是追上了柳溢,几人合力将柳溢压下,而后开口向围观众人嚷道:“看什么看,这是我虎豹镖局总镖头的远房亲戚,得了疯癫之症,如今跑了出来,我等奉了总镖头的命带他回去,都散了,都散了。” 随后几人便将柳溢带走。只可怜当年在凉州横行无阻,欺男霸女的柳大公子,如今却像一只被抓住的野鸡一般,被几个大汉拎起就要离开离开。 顾萧见状,辞别小贩,回身上了马车,顾萧将适才打探的消息尽数告诉了霖儿,只见霖儿托腮沉思片刻开口道:“没想到这柳溢如此命大,这虎豹镖局却又为何要带走他。” “确是蹊跷,不知这虎豹镖局是否与柳庄有关联,若是虎豹镖局也参与到了那截杀之事,我们确要查个清楚。”顾萧点头道。 随即顾萧又开口道:“物资之事却也拖不得,不如我去探查一番,霖儿你带着薛大哥先行将采买之物送给天涯大哥。” “你一个人去,遇到棘手之事,无法分身,不如我与你同去,若是遇到要紧的事,我们还可分头行动。”霖儿心中担心顾萧孤身查探会遇到危险,又不好意思开口,略一思忖,开口道。 在顾萧看来,霖儿这话有些道理,万一自己真得探查到一些消息,需要及时传递,自己又无法分身,的确不便,可顾萧不知自己前去探查是否会遇到危险,担心霖儿跟着自己卷入突发事件中,一时有些犹豫。 就在霖儿与顾萧二人商议之时,却听到街面上传来一声惨叫。 顾萧与霖儿忙顺着声响瞧去,只见一男子扑倒在路边,满脸鲜血,而男子身旁一个孩童真扑在男子身旁痛哭着。 顾萧二人听到路边摊贩议论纷纷,原来是因为适才这些虎豹镖局的镖师在追逐柳溢之时,撞翻了许多小贩的摊子,寻常百姓皆知这虎豹镖局的厉害,也就忍气吞声,认下了这份倒霉。 可倒地的男子只因家中妻子生病,正是需要卖了摊中物品为妻子抓药,眼见这摊子被虎豹镖局的镖师撞翻,摊中的之物又被踩踏的无法再卖了,这才上前理论,想讨要些银钱回来。 可虎豹镖局早已在岭州横行惯了,加上总镖头又吩咐了几人务必要找到这人,这几个镖师哪里会理睬这男子纠缠,拔脚便要离开。 男子急了,今日妻子的要钱全在这些货上,没钱,妻子的药便没了着落,他不顾周边人的劝阻,上前就扯住了虎豹镖师,就要去见官。 虎豹镖局能在岭州横行多年,自然是早已将官府打通,若是无事,这几个虎豹镖师自然乐于陪着这男子耍耍。可今日总镖头交代的事过于急迫,没空与他纠缠,被这男子纠缠的烦躁不堪,当即出脚,一脚踹在了男子的心窝上。 寻常百姓哪能受得练武之人的脚力,男子被这脚踢中心窝,当即呕血摔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帮着男子摆摊的孩子约莫只有七八岁的年纪,见父亲被人踢倒,忙上前拉扯父亲的衣衫,哭泣不止,周围的百姓也被几人的暴行激怒,可苦于虎豹镖局平日里的淫威,敢怒不敢言。 见孩子哭声愈大,几个虎豹镖局的镖师烦躁不堪,其中一人冲着那孩子吼道:“小兔崽子,你哭什么哭,你这苦命爹扯坏了老子的衣衫,还没找他赔,你倒先哭上了。” 镖师说完,抬起手来,就要去扇那正在啼哭的孩子。 马车中的霖儿听了周围百姓的议论,愤怒不已,见这人还要对孩子下手,当即就要出手,却听得身旁衣袂声响起,顾萧早已似箭而出。 周遭百姓见那孩子也要遭了毒手,有人侧目不忍,有人则捂嘴惊呼。可眨眼间,就见一道青衫身影一闪而过,待到百姓们定睛望去,只见适才那抬手要打孩子的镖师早已倒飞出去。 而此刻那孩子身前正立着个青衫大氅的少年,少年人此刻剑眉倒竖,星眸圆睁,一望便知他此刻怒意盈胸。 少年仗义出手,救下孩子,百姓们纷纷叫好。剩下的几个镖师被这少年震慑,立在原地不敢动。 顾萧见其他镖师不动,便立时转身去查看那孩子的父亲,内力探查,这男子只是昏厥,并无大碍,顾萧长舒一口气,转头安抚孩子道:“放心,你父亲无事,只需静养些时日便会好了。” 孩子见顾萧言语温柔,当下停止了哭泣,轻轻的点了点头。可就在银子将将递到孩子手中之时,顾萧双耳朵微动,听到脑后拳脚风声将至。 疾速出手,顾萧以掌俯低孩子脑袋,同时屈身,一脚堪堪略过二人头顶。瞬时一脚疾出,正中偷袭之人的胸膛。 原来正是虎豹镖师同行之人见顾萧转身去哄孩子,出手偷袭,哪知顾萧这等登堂高手岂是他这寻常武者可敌,被顾萧一脚正中心窝,如同先前那人一般倒飞出去。 瞬间收拾了两人,顾萧星目微微瞥望向余下的虎豹镖师。剩余几人见状,慌忙后退,其中一人恨恨道:“小子,你可摊上事儿了,甩个蔓儿。” 顾萧当年在臧北城为抚远镖局追回雪参,与那臧总镖头交好,也曾请教过些江湖黑话,听到这人开口,自然知道他是要自己留下名号,将来好寻仇。 “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窝,名叠。”少年面上的怒意已经变成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窝叠,我记下了。咱山不转水转。”那虎豹镖师本就怕了,但又不能丢了镖局面子,只能找个借口离开,去搬救兵,哪有心思细想,当即脱口而出。 可话出了口,才觉不对,周围百姓已经笑做一团。这镖师立时反应了过来,涨红了面皮,刚想动手,就见少年微微抬脚,立刻又被吓退了回去,只得恨恨的甩下一句“走着瞧”后,扶起在地哀嚎的两个同伴作势要走。 马车中的霖儿在凉州时,就已经领教这顾萧的‘牙尖嘴利’,适才还因那父子之事气气愤不已,鼓着腮要替他们出气,此刻却被顾萧的‘猴儿精’行径逗得哈哈大笑,就连一旁正忙于吃喝的薛虎与踏雪都感叹,顾小哥这嘴巴可算的上一样趁手的兵器了。 “慢着。”顾萧见几人要走,当即身形一动,拦住了几人去路。 “小子,你别欺人太甚。”几人见顾萧不依不饶,心头一凉,不知这小子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赔这孩子父亲的货物的钱,还有这些被你们撞翻了摊位的钱,才能走。”顾萧冷冷的瞧着几人,丝毫没有得过且过的样子。 几个虎豹镖师打又打不过,嘴上也讨不得便宜,哪里还敢纠缠,见顾萧那冷眼的样子,随时都会动手,只得蔫头蔫脑的掏出银子,一一赔偿众人损失后,正欲灰溜溜的离开。 忽然见到一群官差行来,几个胡豹镖师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狼狈为奸 “都让开,岭州都护司办事,闲人闪开。” 就在虎豹镖师们赔了银子,正要离开之时,却听见几声威严从人群中传来,原来岭州都护司的几名司卫得了消息,说这闹市中有人斗殴,便前来查看。 几个虎豹镖师一见到领头的司卫,原本颓丧的气势立马不同了,几人瞬间挺直了腰板,只听刚才还灰溜溜的掏出银子给了周遭百姓的镖师开口道:“张司卫,你可要为小民做主啊。” 被虎豹镖师唤做张司卫的正是岭州都护司中,领班的司卫,他私下可没少收虎豹镖局的好处,见到是虎豹镖局的镖师,张司卫原本严肃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不过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能太过明显。 “怎么了,到底是何事吵闹,你且细细禀来。”张司卫带着威严语气开口问那虎豹镖师道。 “禀大人,总镖头远房亲戚有疯癫症,特来岭州寻医,暂住在镖局,今日镖局中事务繁忙,因此未曾看的严了,被他跑了出来。小的几人奉了总镖头的命,来街上寻人。” 虎豹镖师似是被顾萧一脚踢通了脑子,见到这张司卫,思路倒是清晰,先指着被几人抓着领子口角流涎的柳溢,将这事情缘由陈述了一番,而后面庞一垮,带着哭腔继续开口。 “大人也知道,这疯癫之人,哪懂什么轻重,不小心撞到了几个摊贩,这男子也被他不小心撞着了,我等几人赶紧将这疯癫之人按住,又赔了银子给他,怎料这男子不依不饶,硬是要讹我等,赔他百两银子,才肯罢休,争执之下,他自己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这虎豹镖师说的那叫一个声情并茂,颠倒黑白,只听他继续胡扯道。 “我等既然赔了银子,自然不愿被他讹诈,就在我等要走之时,不知他从哪里冒出的同伙,仗着会些拳脚,将我等一顿揍,还请大人明察,为小人做主啊。”虎豹镖师顺口胡扯,说完就指向了一旁冷眼瞧着自己等人的顾萧,又将自己等人身上的伤显给张司卫看。 张司卫面色凝重,一手挎着腰间的单刀,俨然一副秉公执法的模样。他余光瞥见地上躺着的男子和眼角带泪的孩子,心中已然明了这事情的真相,知道这些个虎豹镖局的家伙又惹了麻烦,不过自己既收了胡虎的银子,还得想法子将此事圆过去。 随后张司卫又瞥向了虎豹镖师所指的顾萧,这少年人的穿着普通,看样子不似什么名门公子,会些拳脚,无非是些江湖客,那便好办,张司卫暗道,心中已有了计较。 “小兄弟,他说的可是实情?”张司卫一指虎豹镖师,开口问向顾萧询问道。 顾萧被这虎豹镖师一番颠倒黑白的恶人先告状差点儿给逗乐了,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他居然敢如此随口胡扯,不过既是官府官差发问,顾萧还是准备如实回答,可顾萧还未开口,马车中的霖儿早已按耐不住心中怒火。 “司卫大人,小女子有话要说。”霖儿从马车中跃下,向人群中的张司卫开口道。 “哦?你有什么要说。”张司卫眼神微斜,抚须开口道。 “这人简直信口胡说,明明是他们几人撞翻了小贩,又不肯赔人银钱,这汉子急用银子为妻子抓药,这才与他们争执起来,谁料他们几人出手伤人,我这...我这哥哥看不过去,才出手教训了他们。”霖儿将事情经过如实说来。 “如你所说,这虎豹镖局的几人确是你哥哥所伤?”张司卫眼神一转,旋即开口道。 霖儿急切为顾萧澄清,全然没注意张司卫询问中设下的陷阱,开口道:“我哥哥伤他们也是因为他们...” “好了,本官已知晓了,既是殴斗,你哥哥又伤了对方,这样吧,你拿出些银子赔偿些医药费,再向他们赔礼,此事,本官就不予追究了。”张司卫打断了霖儿后面的话,向着几个虎豹镖师使了使眼色。 “谢大人明察,小的们虽无故受人殴打,可既然大人断了案,小人们也谨遵大人之判。”虎豹镖师自然明白了张司卫的意思,他不想自己等人将事情闹大,自己等人还是见好就收。 “你这官,怎的如此糊涂,你且问问这围观的百姓们,到底事实如何?”霖儿见这司卫胡乱判决,不由急了,心道周围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事情的经过,怎能让顾萧平白受冤枉。 张司卫本想着将此事就这么圆了过去,可没想到这少女竟敢开口骂自己,忍住心中怒意,心神一动,随后面不改色,冷笑道:“哦?小姑娘看起来不服本司卫的判决啊,好,我且问问在场的各位,可有人证,站出来告诉本司卫,是否如这姑娘所说。” 说完,张司卫沉下脸来,眼神恶狠狠的环视着周围的百姓。 岭州百姓怎能不知这张司卫与虎豹镖局狼狈为奸多年,他们都是平民百姓,自古民不与官斗,若是此时为了这少年出头,不仅人微言轻,恐还会遭到虎豹镖局的报复,因此,在张司卫那狠辣的眼神过处,百姓们皆低头默声。 霖儿见状,怒气盈盈,正欲开口为顾萧辩驳,却被顾萧伸手拦下。原是顾萧适才就发现了这张司卫与虎豹镖师互使眼色,又见张司卫那带着威胁的眼神,自然明白了百姓们不敢出声的原因。 顾萧虽恼怒,可也明白了百姓们心中担忧着什么,不愿霖儿再过多与这司卫再纠缠,便冷笑着向霖儿低声道:“霖儿,你还没看出,这司卫早与这几人沆瀣一气吗。” 霖儿听了顾萧开口,这才冷静下来,细细思量,顿时明白了过来,冷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此前一直在引我说什么殴斗之事,原来是狼狈为奸。” 霖儿的声音不大,却在这满场寂静中犹如惊雷。 张司卫听到这话,脸上面皮涨成了紫红色,胸中的怒火按捺不住,厉声吼道:“你说什么?今日你兄妹殴斗在先,诬告他人又无证据,现在又侮辱官差,来啊,给我拿下。” 张司卫身后的一众司卫亦是与张司卫一丘之貉,听到领班开口,当下拔刀,便要动手拿人。 顾萧神情严峻,迅速将霖儿护在身后,人群外的薛虎听到有人要向自家主子动手,可不管什么官差,当下也暗暗运气在胸,准备随时出手护主。 就在这时,一声稚嫩打断了场中的寂静。 “我替这位哥哥作证,是这些坏人撞翻了我家摊子,又不肯赔银子,还动手打伤了我父亲又要打我,这哥哥才气不过为我父亲讨了公道。”开口的正是适才被虎豹镖师殴打昏厥男子的孩子。 男孩七八岁年纪,适才被惊吓大哭,又差点被虎豹镖师扇了耳光,在顾萧的仗义出手下才算是为父亲逃回了些公道,如今见恩人无辜被诬陷,男孩虽然心有余悸,顾萧适才递来的银子,似乎还带着几分温暖。 见都护司卫拔刀,当场就要缉拿了顾萧二人,男孩鼓足勇气开口。 男孩的话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在了围观百姓心中,孩子尚且能为了公义公道开口,为何我不能,若是今日这事让好人受辱,坏人得逞,他日我遇到这等不公义之事,却还有谁敢挺身而出?围观百姓们纷纷扪心自问。 只听得人群中有一人开口:“我也做证,这少年确实仗义救人,那群虎豹镖局的混蛋动手打人在先。” “我作证,确如这孩子所说。”“我作证...”“我作证....”....... 随着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开口作证,如今轮到这张司卫头疼了,本想着大事化小,将此事圆过去,没想到却激起了民愤,看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了,不过这小子和这少女,确不能放过他们,得将他们带回都护司折磨一番,方能泄我心头只恨,张司卫心中暗道。 心思一动,张司卫有了主意,见百姓们群情激奋,当下抬手示意一众司卫将兵刃归鞘,又摆出一副秉公执法的样子开口道:“好,既有人证,那便容易的多了,来人呐,先将这几个伤人的虎豹镖局的人拿下。” 虎豹镖师一听这话,当下便慌了神,正要开口,却望见张司卫恶狠狠的眼神,只好将话咽下,任由司卫将己方数人连通疯癫的柳溢一并带上镣铐。 百姓见状,无不欢呼,拍手称赞。顾萧见恶人被擒,心中稍感安慰,带着霖儿正欲离去,却听那张司卫开口道:“且慢。” 顾萧与霖儿不知这张司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转身之时,就听张司卫冷笑道:“这姑娘出言不逊,侮辱官差,按律,我要将他带回都护司好好盘查。” 顾萧瞬间就明白了这张司卫的心思,既然他与那胡豹镖局沆瀣一气,就算擒拿了这几人,也不会对他们多加惩罚,反而是霖儿,若是被他们拿了去,免不了要受一番皮肉之苦。 当即将霖儿护在身后,开口道:“敢问大人,我们到底是触犯了哪条律法,若是大人说的出,我二人等自然束手就擒。” “这姑娘说本官与这几人狼狈为奸,这还不算是侮辱官差吗?”张司卫冷哼道。 顾萧笑道:“这姑娘只说狼狈为奸,说的可是这几人,并未指名道姓说大人与他们狼狈为奸,大人怎的上赶着自己承认。”要论起嘴皮子功夫,‘猴儿精’顾萧可称得上高手中的高手,这一番辩驳,直把张司卫说的哑口无言。 红了面皮的张司卫平日里拿人张口便是依律如何,如今被这少年一番巧言相辩,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强词道:“本司卫说她犯了法,便是犯了法,来人,给我拿下。” 几个都护司卫听到领班开口,纷纷取出镣铐上前,要拿了少女,却见少女身前的少年步伐微移,阻在众司卫身前,丝毫未有让开的意思。 “好大的官威,如此为官,怎能护佑一方百姓,我看,说你是糊涂官,说的可不对,我倒是想叫你一声狗官。”带着微微怒意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开口之人,声如洪钟,街上围观的百姓皆被其吸引了目光,顾萧与霖儿也随着百姓目光望去,只见围观百姓后方立着一个八尺大汉,虎眉豹目,身后站着十余个目含精光的汉子,各个腰悬单刀,紧紧护卫在这大汉身侧。 第一百一十章 出手解围 众人见到这大汉模样,不觉都为他让开一条道来。他身边的十余名护卫则眼神警惕的望着周遭。 张司卫听了这大汉的嘲讽之言,指着顾萧二人,怒极反笑道:“难怪你二人敢口出狂言,原来是仗着有同伙在场。” 在张司卫看来,顾萧与霖儿二人年纪轻轻,哪里敢处处与自己为难,见到这大汉带着十余个护卫之人,误以为这大汉才是顾萧二人的依仗,随即冷冷的瞧着这一行人。 这大汉自然就是回乡省亲的万钧,入了岭州城,想起距离家乡又近了几分,思乡情切,又想起家中老娘,自从入了雁北城,自己多年未曾归家尽孝。 还是在严彬的提醒下,万钧才想起要买些过节之物带回家,于是在客栈住下后,便带着一众护卫来到这岭州街面上采买,恰巧撞见了虎豹镖师欺负百姓之事。 望见那商贩被虎豹镖师殴打手上到底,严彬气愤不已,正要出手教训这些恶徒,却被顾萧抢了先,于是在万钧的授意下,一行人便在旁围观起来。 而后见到都护司出面却颠倒黑白,那少年被诬陷,一旁的严彬气不过就要上前为少年辩驳,却被万钧大手按下,严彬不明将军用意,只得开口问道:“卑职不明,将军为何不让卑职为那见义勇为的少年作证。” 万钧心中虽恼怒,可让他心凉的是这群围观的百姓,少年仗义而为,这些百姓却人人自危,没有一人敢出声为少年作证,于是万钧开口道:“这司卫虽然可恶,但是这群明明知晓真相的百姓却无一人作证,若他们不醒悟,你我还有这少年,救得了这一次,却救不了下次,只有心人人心中皆存正义,方能自救。” 果如万钧所言,那孩童之言激起了百姓们心中良知,百姓纷纷为少年作证,严彬这才理解了万将军用意,目中不禁露出钦佩神色,望向这位北境统将。 却不料那司卫居然用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想要将这少年和姑娘抓走,万钧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怒意,放才开口。 见这司卫将自己与少年当成了同路人,万钧冷冷的瞧着场中司卫,多年掌兵,又身处上位,万钧开口这气势就已让司卫胆寒。 张司卫见那大汉一声嘲讽之后,并未继续开口,只是冷冷的瞧着自己,虽说岭州都护司卫是个芝麻小官,不曾见过什么大人物,可仔细瞧着那大汉立在那里,自身的气场与他身边那群佩刀的汉子。 张司卫心中也泛起了嘀咕,这不会是哪位大人物吧,可自己最近并未接到上峰告知有什么大人物会来岭州啊,想起自己京中的姐姐和姐夫曾告诫自己不要再惹是生非,瞥了眼那大汉,张司卫适才颐指气使的样子顿时弱了三分。 让手下的司卫收了兵刃,张司卫主动走上前去,缓下了语气开口道:“这位兄台,我们都护司办事,也是遵齐云律法的,这姑娘侮辱官差,我得请他们去司中问询一番,若是兄台家中之人,还请体谅。” 气势上弱了三分,就连说话的态度也不由的恭敬了起来,张司卫顾不得百姓们的指指点点,上前说道。 可还未等张司卫近身,就见那大汉身旁的护卫之人,各个眼神犀利,作势拔刀,反将张司卫吓的退了一步。 张司卫见那大汉抬手止住了护卫拔刀,随后那大汉并未开口,只是微微侧首,那护卫领头的年轻人,向着自己走来。 近了身前,张司卫见那领头的年轻人向着自己轻轻翻掌,一枚金牌令箭,正躺在年轻人的手心,张司卫虽是芝麻小官,可见此令箭,面色大变,这凛冬季节,张司卫的额角竟出汗了。 腿脚发软,张司卫面色煞白,眼见就要跪下,那年轻人见状,立刻上前,一把薅住了张司卫即将跪下的身形,低声喝道:“此处众多百姓,你还是不要在这丢了官府的颜面,自回都护府,等待发落。” 见了那象征着北境至高权利的金牌令箭,张司卫早已吓得魂飞九天,听了年轻人的话,忙哆哆嗦嗦应承道:“下官...不...罪臣领命。” 说完就要离开,刚要转身,却听年轻人又开口道:“这欺负百姓的恶霸,还有那个所谓的镖局,你自处置,不用我再多说了?” 连连点头,张司卫忙磕磕巴巴的应道:“罪臣知道,罪臣知道。” 年轻人见状,不在多言,便转身回了万钧身旁。 一众司卫见自家上峰在那大汉身前与那年轻护卫交谈了几句,面色大变,唯诺退下后,其中一个司卫好奇问道:“咋了,张大人,咱还抓不抓那姑娘,还有这虎豹镖局的镖师...” “啪。”一个耳光清脆响亮,众人反应过来,才发现这巴掌扇在了被都护司卫拿下的虎豹镖师脸上,这几人本就被顾萧教训了一顿,如今正想着,跟着张司卫到了那都护司大牢里,在找机会修理那少年和姑娘,没想到张司卫前去与那大汉身旁的护卫说了几句,待到再回来时,先给了自己等人几个嘴巴子。 “张大...”几人被扇了个莫名其妙,正要开口提及自家总镖头。却见那张司卫眼中狠厉一闪,几个司卫瞬间会意,立刻下手,抓着几人下颚用力一掰,瞬时几人的下巴就已脱臼,只能咿啊出声,却无法说话了。 “这几个人,扰乱秩序,又出手伤人。本官现已查明,又有人证,现将这几人立即收押,以证法典。”张司卫见虎豹镖师不能开口说话了,立刻高声向着周边百姓开口道。 此话一出,周边的百姓无不摆手叫好。在围观百姓的叫好声中,张司卫押着虎豹镖师离开。 这一反转,连场中的顾萧与霖儿都始料不及,顾萧本想着如这几个官差要强行拿人,自己只能出手,带着霖儿掏出岭州,可没成想,这围观的大汉寥寥数言,就让这群司卫老老实实的拿了那群恶徒离开。 百姓见恶人被拿,见义而为的少年也无事,自己又得了赔偿的银子,便纷纷散去。 顾萧见到那群虎豹镖师如此恶行,又想起柳溢与那虎豹镖局到底有何牵连,当下还是要留在岭州探查一番,拿定了主意,顾萧先回身安抚适才为了自己挺身而出的孩子。 见那孩子的父亲已悠悠转醒,顾萧忙扶起了他,将恶人被抓的事情都如实告知了这商贩,商贩听到是顾萧等人出手相助,忙要下跪叩谢恩人,被顾萧与霖儿托起。 顾萧有抚了抚那孩童的脑袋,若不是这孩子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怕是自己真的被这相互勾结的官差和虎豹镖师给诬陷了。蹲下身子,顾萧对男孩笑道:“小兄弟,今日你可算是救了我呀。” “大哥哥为咱穷人仗义出手,等长大了,我也向哥哥一样,习得一身武艺,杀尽天下的坏人。”孩童说起话来倒像是读过些书,稚嫩的面庞,忽闪着明眸认真说道说道。 顾萧被男孩的表情逗笑了,心中却想起了师父顾剑一,想起师父的教诲,顾萧觉得暖意十足,用手擦去孩子脸上的污渍,用下山时顾剑一的话教导男孩道:“习武若不知文,便会逞匹夫之勇,好勇斗狠只会招来祸端。好好读书,长大了去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才能惩治天下坏人。” 男孩似懂非懂的听了顾萧的话,重重的点了点头,牢牢将这个哥哥的话记在心中,而后男孩的父亲再三拜谢了顾萧与霖儿,领着男孩自回家去了。 虽是家境贫寒,可男孩始终将顾萧的话默默记在心中,用功读书,废寝忘食,终成一代名相,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见男孩随着父亲离去的背影,顾萧不禁望的有些失神,自幼失去父母的顾萧心底也渴望有父母牵着自己的手归家。 霖儿在旁温柔的望着顾萧,自在凉州城外的风雪庙中得知的顾萧亦是无父无母,他此刻眼中望着那对父子离开时透露出的一丝羡慕之情,也勾起了霖儿心中的柔软。 行到顾萧身旁,霖温婉开口道:“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 忽的想起顾萧好像不懂这些诗词之意,正要开口说些白话安慰顾萧,却见顾萧定定的望着那对父子的背影开口。 “旅吟还有伴,沙柳数枝蝉,只须一笑不须愁。”顾萧下意识的开口,可将将开口才意识到自己完了,先前在岭凉客栈外装的听不懂霖儿的话,这会儿全露陷了。 顾萧咧着嘴慢悠悠的转过头去,确望见少女杏眸中略含杀意,真眯眼瞧着自己。 “好啊,你敢捉弄我!” “我没有啊,我这两天忽然间,就无师自通了!” 夕阳下,少女作势欲打,少年抱头鼠窜,冬日夕阳的阳光洒在二人年轻面庞上,让真欲离开的万钧瞧了个清楚。 原先少年被百姓们围着,远远的瞧不清面容,这夕阳正照耀在少年脸上,万钧望了个真切,这位身经百战,手握重兵的齐云北境统将竟然微微色变,仿佛看见了世上最不可思议之事。 那双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就连少年咧嘴唇边微现的酒靥,像极了那个人。 严彬本护着万钧准备离开,见万钧神情微变,不禁开口道:“将军,怎么了。” 万钧并未回话,只是的平复了神情,环视一圈,随后目光落在街边一处酒楼,而后淡淡吩咐严彬道:“去请那位少年到这酒楼一聚。” 第一百一十一章 酒楼相谈 严彬有些诧异,万将军是何等身份,虽说少年见义勇为,可万将军对此人表现出的兴趣也太过浓重了一些。 带着疑惑,严彬走近正在躲避雀斑少女追打的少年,抱拳道:“我家主人想请少侠一聚。” 顾萧适才就望见这大汉出言为自己解围,本以为这大汉只是路见不平,可后来瞥见那张司卫与此人护卫交谈数言后瞬间变了个人,将虎豹镖师押走,心中就已知这大汉不是普通人。 无论如何,他出手相助,自己也要感谢此人相助之情,当即抱拳回礼。 “在下也正想多谢兄台相助之情。” “请。”严彬一闪人,当即做了个引路的手势。 顾萧见天色将晚,薛虎还在等着出城将采买的物资送到天涯大哥处,当即抱拳道:“兄台稍待,容我告知家中随从一番。” “霖儿,你与薛虎大哥先行驾车出城,天涯大哥那边需要咱们买的这些东西,这事拖不得。”顾萧侧首低声与霖儿说道,顾萧此刻让霖儿与薛虎同回尺天涯处,一来是尺天涯确需要这些物资,二来,顾萧是想等到夜间,去探一探虎豹镖局与截杀万钧之事有无关联。 霖儿低声道:“你又想撇下我一个人,独自去冒险,之前在马车上,你我不就已经商量好了,我们两同去,也有个照应。” 说完,并不待顾萧开口,径直到马车处,向着薛虎吩咐几句,只见薛虎起初露出一副为难模样,而后在霖儿坚持下,薛虎终是架车独自往城门方向而去。 顾萧见霖儿抱着踏雪行来,知道霖儿已拿定了主意,于是领着霖儿便与那年轻护卫同行,向着酒楼而去。 万钧早已命人将酒楼最大的雅间定下,如今正在雅间中品着茶,等着那少年到来,而随行的护卫则在酒楼中散开守护。 不多时,万钧听得有人轻巧雅间房门,而后见严彬正领着适才的少年与姑娘入了雅间,严彬虽受了严若海之命,要暗中盯着万钧,但将军要私下会客,他也不便在场,领着顾萧二人入了雅间后,便行礼退了出去,与其他护卫一同守卫在酒楼中。 “少年人,不必拘礼。”万钧见二人入了酒楼并不落座,反倒是有些拘束,主动开了口。 “适才还要多谢阁下出手为我二人解围。”顾萧并非拘礼,而是下山历练的三年让他时刻保持着警惕之心,这人虽是出手为他与霖儿解围,可自己揣摩不透他为何要宴请自己。 于是入了雅间之后,暗运内力在胸,在探查了雅间一番,并未发觉有第四个人在场后,这才放松下来,开口回道。 屋内并无他人,万钧先是打量了一番易容后的霖儿,见这雀斑少女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而后才将目光扫到了少年面上。 若是自己适才在室外还有可能看花了眼,如今在这雅间中,万钧瞧的更加清楚,这少年人的眉眼间,哪怕是此时面带警惕的神情,实在是太像他了,不仅是外貌,刚才开口的语气,神色都像极了他。 “小事一桩,某也见不得这些欺压百姓之事,两位,请坐。”万钧收回目光,以礼示意顾萧二人坐下,见二人坐定,万钧略带威严开口道。 “我齐云灭赵立国,凭的就是这天下人心所向,若是仍有这些糊涂官妄为,改日我齐云失了人心,想来也活落得与赵国一样的下场。”万钧竟主动抬手执壶,为顾萧二人斟满了茶盏。 万钧此话一出,只见少年眼神微移,瞥向一旁的雀斑少女,可少女眼神微变一闪而逝,只是端起茶盏静静的饮茶,而少年将少女神情收入眼中,开口笑道。 “阁下所言不错,可当年的赵氏也一样是得了人心,才将赢氏天下收入囊中,这朝代更迭,不过是历史长河的沧海一粟,不是我等小民可妄议的,今日多谢阁下出手相助,在下以茶代酒,敬阁下一杯。”顾萧岔开话题,端起茶盏要以茶相谢。 万钧见状,并未继续此话题,而是笑道:“举手之劳罢了。”饮完杯中茶,轻轻拍掌,门外守护的严彬等人会意,即可安排酒楼酒保上菜。 放下茶盏,万钧抚须笑道:“适才某在人群中见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击败了那几个地痞,看来你是个练武之人,不知你是哪里人士,师从何派,又如何称呼。” 顾萧有些诧异,在岭州城外,那鹤氅男子虽问法不同,可话外之意却与这大汉相同,一日间两个陌生人对自己的身世这么感兴趣,可出于礼节,顾萧还是笑道:“在下木一,凉州人士,无门无派,只是跟随师父学了些粗浅功夫,让阁下见笑了,今日阁下出手相助,还望告知尊姓大名,好让在下铭记相救之恩。” 顾萧开口相告,只是隐藏了重要的信息,顺势又打探起了面前这大汉。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你是凉州人士?哈哈,他乡遇梓里,当浮一大白。”万钧见少年不动声色,尽是告知了自己一些无用的信息,看来是不愿透露,反而是出言探起自己的底细来。并未透露自己的身份,万钧只是借着少年人凉州人士的身份,朗声大笑,将少年提问一带而过。 “阁下也是凉州人士。”顾萧见对方并未搭话,只道对方是官场中人,不愿多谈身份,便也不再追问,听对方称自己为梓里,知道这大汉是凉州人士,于是开口道。 “不错不错,某外出多年,此番正打算回乡省亲,若是小兄弟不弃,不如同在下一同回凉州,一路上也有个伴。”万钧开口道。 “在下也想在元日节时返回凉州,可眼下却有些事情要办。”顾萧此刻正想着等天黑去探查虎豹镖局后,返回小楼峰去助天涯大哥,阻止尺千刃等人行截杀之事,自然不会应下。可顾萧万万没想到,截杀的目标,正与自己对坐而谈。 二人正交谈间,酒保已端了菜品而来,岭州靠山吃山,因而这酒楼中尽是些山珍野味,一时间这菜肴香溢满屋。 就连顾萧也不由食指大动,万钧为少年斟满酒杯,三人边吃边聊。 日落西山,三人只是聊些无关小事,可在霖儿听来,万钧话里话外无不在打探顾萧。可顾萧这‘猴儿精’,竟然将话圆的一丝不漏,一番东拉西扯,就将这大汉的打探之言带过。 万钧见从这少年口中实是无法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并不恼怒,见窗外天色已晚,当下起身道:“木小哥,时辰也晚了,明日某便要起程会乡,今夜还有些事情要办,若是木小哥得空在元日节前回了凉州,可来凉州万家巷寻我,那时你我再把酒言欢如何。” “好,元日节前,我若返回凉州,定当拜访阁下。”顾萧也起身行礼。 万钧又盯着顾萧面容打量一番,随后转身,大步离去。 见这大汉带着护卫离开,顾萧疑惑自言道:“这人看起来像是官场中人,我原本以为他是为了维护岭州官场才请了我们,可这一顿饭吃下来,总是有意无意间打探我的身份,不知何故,实是古怪。” 霖儿听到了顾萧的自言自语,将一旁早已吃饱了的踏雪抱在怀中,打趣顾萧道:“我听说这官场中,有些大官儿,有人有龙阳之癖,说不定是这人见你生的还算俊俏,想将你收入府中,适才我都瞧在眼里,他可一直都在打量着你,眼神可从头至尾没有离开。” 听到霖儿这话,饶是顾萧,也觉得头皮发麻,做势要呕,慌忙道:“快走,快走,赶紧离开此地。” 霖儿难得见顾萧吃瘪,当即笑道:“都是玩笑话,不过这人看你的眼神,确有些古怪,好似....” “好似什么?”顾萧咧着嘴,生怕又从霖儿口中听到什么‘龙阳之癖’之类的话语。 霖儿收了笑意,倒是认真的盯着顾萧开口道:“好似在看一个故人。” “看故人?”顾萧也仔细的想了想适才用餐之时,那人的眼神,确是那种与多年老友重逢之感。 “算了,暂时不去想那大汉了,咱们当下要去查一查那虎豹镖局才是,那虎豹镖局既然与柳庄有瓜葛,自然与截杀万钧之事有牵连,咱们还是去探个究竟。”顾萧将大汉之事暂时抛至一旁,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虎豹镖局。 “不错,那咱们现在就出发?”霖儿也赞同顾萧观点,开口道。 “不过在这之前,咱们的先去探一个地方。”顾萧开口道。 “都护司?”霖儿似是明白了顾萧的心思。 顾萧笑道:“知我者,霖儿是也。” 霖儿知道顾萧的心思,既然虎豹镖局的镖师说了这柳溢是总镖头的远房亲戚,不管这是不是实话,只怕现在也会去都护司中捞人了,与其去探虎豹镖局,不如走一趟都护司,一切自然明了。 二人相视一笑,向酒楼酒保打探了都护司方位,出了酒楼往都护司而去。 就在二人离开酒楼后,街角一处,万钧的身形出现在暗处,身旁只有一人护卫在侧,正是严彬。 “严统领,还要劳烦你了。”万钧开口道。 “将军之命,卑职自当谨记。”严彬开口道,万钧命他手下护卫假扮自己离去,带着严彬隐匿在这街角,只等这少年与姑娘二人离去。 只是严彬实在不明白,万将军为何对这少年如此上心,自己虽是奉了皇命护卫他,可他毕竟是北境统将,自己还是要遵令而行,当下便从了万钧之令,追了少年二人而去。 万钧盯着少年远去背影,喃喃道:“只是外貌相像还则罢了,这神情姿态也与他无二,从这少年的面庞算来,年纪亦是对的上的,若真是他的孩子,被萧相知道了,怕是京中要大乱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柳溢之死 岭州都护司大牢,张司卫听着几个虎豹镖师的哀嚎,压根没往心里去,只是不停的再后悔今日为何自己要去多管这闲事,虽说平日里收了胡虎不少银子的孝敬,但是关系到自己,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要这次自己逃过,就算是丢了差事,自然还有自己京中那姐姐照拂。 想到那个年轻护卫亮出的金牌令箭,张司卫不寒而栗,那令箭代表了什么,他心里再清楚不过,那人虽然没有明说,自己这司卫之职怕是保不住了。 张司卫将这几人押回了都护司,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狠下心来的张司卫便命人对虎豹镖局的镖师用了大刑。 这一顿大刑伺候,几个虎豹镖师就已经不成人样了,甭说是指认自己,就连开口说话都不可能了。 “胡虎那儿,还得让他尽快离开岭州城,这样一来,那位大人就没了我的把柄,大不了就是丢了差事。”张司卫喃喃自语道。 那位大人未将身份公开,自然是不想暴露身份,只要胡虎离开了岭州城,那位大人没了把柄,顶多也只是对自己稍加惩治,自己回京待些日子,待到风头过去,自己向姐姐哭诉一番,到时让姐夫给自己在安排个外派的差事。 想到此处,张司卫唤来其中一个亲信道:“你去带胡虎总镖头来都护司见我,记住,带一套司卫服饰,别让人瞧见。” 那亲信之人领命而去,张司卫冷冷的瞧了一眼那几个没了人形的虎豹镖师,又想起自己带回的还有那个痴傻之人。随即抬手又招来一个心腹司卫,低声嘱咐了一番,在那司卫惊恐的眼神中,张司卫低声喝到:“让你去,你速速去办”。 顾萧与霖儿二人在都护司大牢屋顶,将牢内的一切都看在眼里,霖儿压低了声音道:“这个司卫,到底想做什么。” “今天那个大汉,身份不一般,因此这司卫才会态度变得如此之快,他对这几人用刑,不过是为了不让这几人将他收受银子贿赂之事抖出来。”顾萧转头告知霖儿道。 “难怪,这些司卫专挑人的软肋下手,你看那几人,被打的哪里还有人形”霖儿从今日围观的百姓口中听说了这些虎豹镖师平日的所作所为,可一点儿也不同情他们。 “怎的不见柳溢?”顾萧看了细细查看了都护司大牢一番,并未发现柳溢的声音,当下好奇道。 顾萧选择冒险夜探都护司,正是在白天的时候听到了虎豹镖师曾言柳溢是虎豹镖局总镖头的远房亲戚。 既然如此,总镖头定会来这都护司捞人,可在这暗中查探了许久,也未见到柳溢身影,让顾萧有些疑惑。 “顾萧,你看,那司卫又去了另一处。”霖儿听了顾萧在旁自言自语,余光却瞧见张司卫出了都护司大牢,向着另一处单独的牢房走去,立即拍了拍身旁顾萧说道。 顾萧会意,低声向霖儿道:“我去查看一番,你再此处等我片刻。” 当即起身,施展轻功从牢房顶上纵身跃下,闪身至一处墙角背光之处。可此处乃是一城都护司衙门,巡司守卫森严。 就在顾萧凝神望向张司卫进入的牢门处时,耳中听到一队司卫巡逻的脚步声临近,忙踏地而起,身形如风卷凌空,将身形倒悬,双腿勾住横梁,屏息凝神,望向下方。 堪堪隐匿了身形,就见一队都护司卫持刀巡逻而过,还好这天色已黑,都护司牢房的灯光昏暗摇曳,顾萧才未曾被人发觉。 眼见这对司卫行的远了,顾萧长舒了口气,从梁上跃下,又仔细观察了一番,暂无其他司卫巡值,忙闪身入了张司卫进的那间牢房外,探头向内张望。 这牢房内并无司卫把守,比起适才对那几个虎豹镖师用刑的牢房,显然好上不少,牢房之中甚至还有些生活用物。 顾萧见无人把守,提气运功,向内探去。顾萧轻功了得,虽是步行,可未曾发出一丝声响,这牢房两侧皆是空着的,并无犯人,这让顾萧不禁好奇,到底这牢房是何用途。 约莫行了十五六步,才见一处牢房中正亮着灯,隐约有人在说话,顾萧栖身近前,竖耳聆听。 “对,多吃些。” 顾萧听得奇怪,探头向那牢房中望去,只见张司卫正带着满脸笑意坐在桌前,而与他面对而坐的正早已痴傻的柳溢。 这位柳公子自从疯癫之后,又差点被恶仆要了性命,被虎豹镖局的镖师追逐了半日,滴水未进,虽然成了痴傻之人,面对这牢房中诡异一桌的美味,柳溢哪管许多,吃的狼吞虎咽,对张司卫的话置若罔闻。 这番景象在顾萧看来,太不寻常,而那张司卫的笑容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尤为渗人。 柳公子扯下一只鸡腿,将口中塞满的饭菜咽下,正要将鸡腿送到口中,却觉腹中疼痛难当,不过瞬息,这疼痛就已传遍全身,随着柳公子手中的鸡腿掉落在地,他整个人也随之抽动起来,口鼻之中皆已渗出血来。 “只有你们死了,老子才能高枕无忧,就算是那人要去查实我的罪名,只怕也无从查起了。”张司卫面庞在灯火映衬下,忽明忽暗,盯着抽搐不止的柳溢,嘴角的笑带着一丝残忍。 在张司卫看来,白天那大汉认定自己与虎豹镖局有关联,若是追查起来,虎豹镖局这些年做的这些见不得光的事一旦被发现,自己不仅要丢官入狱,只怕是脑袋也保不住了。 这才狠心下手,先用刑将那几个镖师打成半残,让他们无法招供,又来到柳溢所在的牢房中,毒杀这痴傻之人,将自己与虎豹镖局相关的证据全部销毁。 至于胡虎,自己没法一夜之间灭了虎豹镖局的口,如今之计,只有让胡虎连夜离开岭州,才能让自己高枕无忧,所以才让心腹之人连夜通知胡虎来都护司详谈,不去胡豹镖局,张司卫也怕与胡虎撕破了脸,万一对方狗急跳墙,自己恐要吃亏。 顾萧哪知张司卫心中盘算,栖身在牢房外,听着柳溢哀嚎之声渐小,再探头望去,只见柳溢已是面容扭曲,气绝而亡。 没想到,曾经在凉州横行作恶的柳庄公子,竟以这样一种玩笑的方式死在了这幽暗的岭州都护司牢中。顾萧不禁感叹,世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正当顾萧瞧着张司卫俯身打探柳溢鼻息之时,敏锐查觉到这牢房之外有两人正疾步而来,此时已来不及翻身上梁,环顾一圈,只有这开着门的空牢房可以藏身,顾萧只得闪身入其中隐匿。 那两个脚步声随后就已入了牢房大门,只听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大人,胡虎总镖头到了。” “让他进来。”张司卫的声音传来。 听得脚步声临近,顾萧将身体紧紧贴在牢门后方,一人身着都护司卫官服行来,牢中昏暗,顾萧只觉得此人身形好似在哪里见过,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只能将自己身形藏好,偷偷观望。 待到此人走入张司卫所在的牢房,灯光照亮此人面庞,顾萧瞳孔陡然一缩,虽然他穿着都护司卫官服,可面容却与那日在岭州界碑和小楼峰上见过的,陪在尺千刃身旁的那个汉子面容相似。 若不是张司卫开口,只怕自己就要将此人认做尺千刃口中的虎头寨寨主胡豹了。 “总镖头,在下此举实数无奈啊。”张司卫看着胡虎,开口道。 胡虎本在镖局中与小妾亲热,被张司卫的亲信从温柔乡中叫起,本就有些不快,一路上想着自己最近也没少上供银子,到底是何等急切的事,让自己连夜偷偷来都护司见面。 胡虎虽说是受了弟弟之托,让他再城中寻一人带回镖局照看,可并未见过柳溢,直到进了这牢房,看到地上的尸首,只道是张司卫又滥用私刑,出了人命,让自己来收拾残局。 当即开口道:“我的司卫大人,就算是私刑弄出了人命,也不必大半夜的将我从暖床中拖出来吧,待到日出,我自安排人将这尸首拉出城给埋了,放心便是。” “看来今日之事,你还不知啊。”张司卫沉声道。 见到张司卫神情严峻,胡虎隐隐觉得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当下凑近了张司卫开口道:“张大人,出了什么事了。” “你是否近日受了他人所托,让你寻人?”张司卫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冷冷开口。 “不错,我那不争气的弟弟也是受了他人所托...”胡虎见张司卫并未像先前那般和颜,也是如实回答,可话刚说到一半,忽的想起什么,开口道:“难道此人....” “这人正是你要寻的人。”张司卫盯着胡虎,一字一句说道。 “什么?这,这是为何。”胡虎不解,自己在岭州多年,从未短了张司卫银子,今日为何要这么做。 “你无需知晓内情,平日里我一直让你收敛一点,你从不听,如今得罪了大人物,若不想明天一早,脑袋搬家。现在就动身,去寻你弟弟也好,另寻他处也罢,总之明早的太阳出山,我便会带人去封了你那虎豹镖局。”张司卫瞧着窗外时辰,伸手掏出一张盖有都护司印信的通行文书。 张司卫一番话,胡虎全然没有反应过来,接过那张出城的通行文书,胡虎哭丧着脸道:“这...这...张大人,可否还有回转的余地。” 见到张司卫漠然摇头,胡虎知道这事已是没有余地,可还是不甘自己经营多年的镖局,当下结果那张信函道:“多谢大人,且容我收拾一...” “不必了,你今夜就走,若不是念在你我多年的交情,我定不会如此轻易放你离开。”张司卫的口气不容胡虎拒绝。 顾萧在一旁的牢房中,将这二人对话一字不落,听了个真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分头而行 “张大人,我胡虎并不是知恩不报的人,这些年,银子,我可没短了你的。”胡虎见张司卫那不容置疑的样子,知道没有回转的余地了,立刻收起了适才的谄媚模样。 张司卫听出了胡虎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冷笑一声道:“哦?你有人证,还是有物证可以指控本司卫?” “齐云十三年夏,劫威武镖局,张大人分得一千两。” “齐云十三年夏,劫过路粮商,张大人分得八百两。” “齐云十三年秋,劫富商员外一家,张大人分得金五千两,银一万两。” 顾萧隐匿在一旁,听到这一桩桩恶事,惊的瞠目结舌,只觉得自己胸中的怒火已压抑不住,可还是压住了心中,想出手了结了这二人性命的欲望,因为顾萧知道此刻时机未到,便强忍怒火继续听下去。 “张大人,还需要我再为大人提醒一下吗。”既是撕破了脸,胡虎也不再对张司卫客气。话音刚落,就瞥见张司卫的脸色变得铁青,手也慢慢伸向了腰间的佩刀。 “怎么?张大人还想动手不成?”胡虎冷笑着望向张司卫,继续开口道:“若是动手,张大人恐怕还不是在下的对手,不过就算今夜司卫取了我的性命。恐怕第二天,关于张大人收受银子的事就会传到都护司司丞的耳中。” 张司卫听到此话,思忖再三,伸向腰间长刀的手缓了下来,随后,张司卫咬牙略带怒意的声音与胡虎略带得意的回答,传入隔壁牢房中偷听的顾萧耳中。 “你想怎样。” “既然司卫大人说了,在下也不纠缠,容我三日时间,将岭州的一切,都收拾妥当,我自会离开,绝不会为大人留下麻烦。” 一阵沉默之后,顾萧听到张司卫沉声答道:“好,就三日,三日后,我会带人查抄了虎豹镖局。” “此人尸首...”胡虎一指地上柳溢的尸首,毕竟这是弟弟托付自己在岭州寻找的人,如今岭州城自己是待不下去了,只能上山西阙峰与弟弟一同落草。 但是这人毕竟是山上的人托付弟弟的,就算将他的死都推到张司卫身上,若是能将尸首带去,自己也能将责任推脱一番。 “这几人,就不劳胡镖头费心了,本司卫自会处置他的尸首,当然还有你镖局的那些人,总要给我一个借口不是?”张司卫可不傻,自己给了胡虎三日时间,正好用这几人的性命来堵那位神秘大人的口。 顾萧侧耳听了许久,听闻胡虎与张司卫离开的脚步声,顾萧忙闪身入了隔壁牢房,去查看柳溢尸首,见他口鼻流出的血液都已呈现暗红的黑色血液,正是中了烈性毒药症状。 确信这作恶的柳公子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顾萧不由暗道这张司卫下手之狠毒,正在顾萧查看尸首之时,又听到两人脚步声向着牢房而来。 顾萧连忙回身躲回适才藏身的牢房,将将藏好,就听隔壁张司卫吩咐亲信的声音传来:“快些动手,连夜将此人尸首运出城去,找一处乱葬岗,掩埋了事。” 顾萧心知也没有再探查下去的必要,见两人正全神贯注的处理柳溢的尸首,当即起起身溜出牢房,向着霖儿藏身的屋顶而去。 腊月凛冬,霖儿躲在都护司大牢的屋顶,还好怀中抱着踏雪,才不至于冻得发抖,踏雪倒也享受,在霖儿的怀中不发出任何声响。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仍不见顾萧身影,却见适才那牢房中行出一个司卫打扮的人,匆匆行出都护司大门,向东而去。 “这么晚了,都护司还有案子要查?”霖儿疑惑的想道,又等了盏茶功夫,仍不见顾萧身影,霖儿不免有些担心,正要起身前去查看,听得身旁衣袂声响起,侧首望去,正是前去查探的顾萧。 “怎样,你查到什么了。”见顾萧神情凝重,霖儿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了。 “还记得那日在岭州界碑,还有沈大哥的小楼峰上,立在尺千刃身旁那人吗?”顾萧问道。 “当然记得,怎么了。”霖儿对那个从山坡上滚将下来劝架的胡豹当然印象深刻。 “如果我没猜错,虎豹镖局的总镖头与那姓胡的山匪匪首有莫大的关系,这两人常年与张司卫勾结。”顾萧低声道。 “这确是在你我的预料之中。”霖儿听闻这消息,并不惊讶。而顾萧随后说的话却让霖儿吃惊。 “不知酒楼中那大汉是何等身份,那张司卫与大汉的护卫交谈之后,将柳溢毒死在牢中。”顾萧蹙眉沉思道。 “你是说柳溢死了?”霖儿吃惊道。 “不错,咱们用不着再去追查虎豹镖局了,当下还是快去将岭州的消息告知天涯大哥,只怕截杀之时,尺千刃又多了虎豹镖局的这些人为助力,天涯大哥会吃亏。”顾萧想到适才张司卫让胡虎前去投奔上山,瞬间联想到一旦胡虎这些人与虎头寨的人汇合,截杀当日,就算是倒戈一击,人数差距太大,己方也占不了便宜。 霖儿忙道:“就算要通知天涯大哥,可现在城门已关,咱们怎么出城?” 顾萧略一思忖,有了办法,当即低声道:“适才我再那牢中偷听之时,曾听到那张司卫给了虎豹镖局一张出城的通行文书,趁着他还未走远,咱们追上前去,抢了那通行文书便出城。” 霖儿想了想回道:“眼下也只有此法可行。” 顾萧又问:“你适才可曾见到一个都护司卫从我去探查的牢房中匆匆离开。” 霖儿瞬间就想起适才那个出了都护司大门东行的都护司卫,立即开口道:“确有一人,向东行去。” “就是他,咱们快追。” 二人商定,偷偷离开都护司大牢的屋顶,趁着夜色,顺着潜入之路,跃出都护司的院墙,见门前的值守司卫并未发觉,立即向东追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顾萧与霖儿终是发现一个身穿都护司卫服饰的人,那人向城中便行,疾步而去,同时不停的回首张望。 岭州城,夜间虽未宵禁,街面上并无多少行人,见到此人不停回首张望,顾萧忙拉着霖儿闪身藏在街边一处店铺后。 那人向身后查看一番,并未察觉任何异常,便继续先前赶路,顾萧正要继续跟踪之时,却听到霖儿低声道:“顾萧,有人一直在跟着咱们。” 顺着霖儿眼神微微后移,只见街角一道身影若隐若现,若不是霖儿也擅长追踪术,自己确也没有发现。 大脑飞速旋转,顾萧排除了自己被都护司发现的可能,若是自己探查之时暴露了行踪,都护司早就将自己拿下了,可不是都护司,又会是谁呢。 眼见胡虎越行越远,顾萧一时间没有好的办法去应对那跟踪之人。 霖儿见状,开口道:“我去拖住此人,你去追人,把同行文书取来。”说完,转身便行。 顾萧不是没想到这个办法,只是不知那跟踪之人底细,哪里放心霖儿孤身前去,见霖儿转身就要去拖住跟踪之人,心中一急,伸手拉住霖儿开口道:“太冒险了,不知那人底细,若有差池,你叫我如何是好。” 见霖儿俏脸通红,顾萧这才发觉,自己情急之下,拉住的正是霖儿纤手。 少女被顾萧拉住手来,只觉得顾萧掌心温暖干燥,仿佛天气都不似那么寒冷了,少女羞赧却未曾挣脱顾萧的手掌。 反倒是顾萧觉得自己失了礼数,连忙撤手道:“我,我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霖儿见顾萧面对自己时的胆小模样和那夜探柳庄、悦来楼中以一敌二的少年侠客判若两人,觉得好气又好笑,抽回手来,开口道:“放心,我不与他交手,只装作无意拖住他,好让你下手,别忘了我还有迷踪丸在身。连那器人境的姓费的老头都拿这迷踪丸没法子。” 顾萧思来想去,也觉得当下也只有此法可行,瞥见那人已走至街角,来不及多想,向着霖儿伸手道:“拿来。” 霖儿疑惑:“你要什么?” “鸳鸯佩,给我一半儿,我取了出城文书,便来寻你。”顾萧开口道。 嫣然一笑,霖儿取下腰间的玲珑鸳鸯佩,分开其一,将半块交到顾萧手中,随后二人相互一点头,便同时分头行出,顾萧向着那人踪迹而去,而霖儿则转身向着街角那身影行去。 街角的人影见到二人忽然分开行动,那少年向着街角疾步行去,而少女则向着自己隐匿身形处而来,这人显然没有意料到,刚闪身而出,想去追那少年,却被疾步前来的少女撞了个满怀。 “哎哟。”霖儿顺势摔在一旁,怀中的踏雪跃至地面,浑身乳白色的毛发竖起,冲着撞翻了霖儿的人影发出‘咝咝’的威吓之声。 那人瞥见少女被自己撞到在地,知道是那少年之计,并不打算与这少女纠缠,拔脚便要追向顾萧。 霖儿此刻才瞧清了跟踪顾萧与自己的这人,竟是白天出手助顾萧脱困的大汉的年轻护卫,这人面旁白静,倒是生了双杏眸,衬的此人倒是有些俊秀。 见此人似无恶意,霖儿悄悄将袖中的短刃收回鞘中,杏眸一转,想出了一个拖延之法。 “你这人,撞翻了别人,不道歉,反要跑,还有没有天理。”少女竟在地上怒斥这人,许是与顾萧同行的时间久了,霖儿也拉开了‘猴儿精’模样,冲着年轻护卫撒起泼来。 这一顿高声叫嚷,虽然路上行人不多,却都被霖儿给吸引了过来,霖儿见百姓都围将上前,更起劲了,甚至拽住了年轻护卫的衣袂,装出一副委屈模样,向着围观的百姓开口道:“大家给小女子评评理,这天寒地冻的,我正要回家,这人将我撞翻,也不曾赔礼,却还要走,大家说说,有没有这个理哇。” 说完这些,霖儿都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还好易了容,不然可丢死人了,心中向着,霖儿余光却透过人群,瞥见顾萧已是追上了那人,转入街角,放下心来。 围观的百姓见少女如此可怜,纷纷动了恻隐之心,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开口指责年轻护卫。 严彬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自己奉了万将军之命,跟踪这少年人。一路跟来竟然见二人偷偷探查了岭州都护司,要不是自己有护卫万将军的职责在身,当下就要出手拿了两人。 见二人跟着一个都护司卫许久,严彬好奇心也被这二人勾了起来,可正要继续追踪,就发生了少女撞上自己这事。 眼见那少年人已瞧不见身影,严彬只得长叹一声,回身去扶那少女。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再入都护 “姑娘,端的好计策。”严彬看着少女撒泼摸样,不禁有些想笑,向伸手去扶那雀斑少女,却被姑娘闪身躲过。 “我已追不上他了,起来吧,我道歉,还不行吗?”严彬见少年已瞧不见身影,只得无奈再次向少女开口。 霖儿望向顾萧身形消失的方向,确已见不到了。面前这个年轻护卫看起来没有恶意,当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向着围观的百姓们行礼道:“小女子多谢诸位仗义相助,这人既已道了歉了,小女子也就不再追究。” 这等小事,撞了人的主道了歉,当事人也无事,百姓们看完了热闹,各自散去。 霖儿见这护卫举止言行并不像是坏人,且白天的时候还在张司卫为难自己与顾萧的时候出手相助过,开口问道:“不知阁下为何要跟着咱们。” 严彬知道此刻已经无法再追上少年,心神一动,想了个借口向少女说道:“在下的主人与那木少侠详谈甚欢,担心那个司卫报复你们,这才遣了再下一路护着。” 霖儿听到这,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这个白面护卫既是一路跟着顾萧与自己,那夜探岭州都护司的事,岂不是都被他瞧见了。 转念一想,他既然发现,却并未声张,看来此人并不想将事情闹大,既然如此,还是要将此人稳住才是。 “多谢好意,我二人还以为阁下是白天那司卫派来寻仇之人,才出此下策,摆脱纠缠,还望阁下不要介意。”霖儿察觉到这白面护卫的借口之言,当下便顺着他的话开口。 “既是误会,还望阁下代为转达我二人的感激之情。”想着拖住此人,顾萧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动手抢走通行文书,霖儿向着严彬一礼,继续说道。 “不过有一事,还需姑娘明示,不然在下没法装作瞧不见。”严彬想来,既然那少年木一是与这姑娘同行,只要自己盯住了这姑娘,木一自然还会寻来。 “阁下请说,小女子若是知晓,自当如实相告。”霖儿望着面前的年轻护卫,总觉此人身上有着熟悉之感,可自己确是今日才与他相识。 “那少年木一与姑娘为百姓仗义出手,在下甚是佩服,可为何你二人要夜探都护司,要知道齐云律法,凡无手令擅闯都护司的,轻则发配,重则问斩,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严彬与少女交谈的越久,心头的熟悉感也愈发浓烈,这种熟悉感,无关男女之情,更像是多年未见的亲人那种血亲之感。 这少年与姑娘的生死本与自己无关,可就是心中的熟悉感,让严彬不禁开口。 “我二人并无恶意,只是当中缘由,一时半会无法解释清楚,还请相信我二人。”霖儿想了想,认真回道。 “姑娘想必也猜到,我所护卫的,也是官场中人,要事没有正当的理由,在下没法决断此事,不如姑娘且随我去我家大人那里,将事情缘由禀明于他,我相信你二人并非有意去闯都护司,只要理由过得去,大人又甚是看重木一小哥,我想他会赦免你二人擅闯之罪。” 严彬乃是云影司统领,也算是官场中混迹了一番的人,在京之时,只听皇帝令行事,从不多管闲事,可心中对面前这姑娘的亲切感,却让他不自觉的开口为她与木一开脱擅闯都护司之罪出谋划策。 严彬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对万钧的为人也算是了解不少,他深知万大人不拘小节,只要这姑娘说出些担心那司卫报复之类的合理理由,以万大人对那少年的关切,应当不会再追究这二人。 “好,我与你去见那官人。”霖儿知道,自己若是不去,万一这护卫真的为难起来,只怕事情越闹越大,不如将计就计,白天那大汉似乎并无恶意,只要自己编造些理由,将他蒙骗过去,等顾萧通行文书到手,立时便可脱身,当即开口应允了护卫之言。 严彬见姑娘并无退缩胆怯,也放下心来,若她心里有鬼是绝不敢如此坦然的同意与自己去见万将军的,当下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二人向着万钧所在的客栈而去。 —— 却说顾萧这里,与霖儿分头行动后,疾步追上胡虎的身影,不放心的回首望向霖儿方向,见她已拖住跟踪自己的人,又见百姓围观上前,心中略定,有许多人在场,想来那跟踪之人也不敢当街乱来。 又悄悄的跟了那人一段,见他行至一处偏僻,周遭也无行人,当下暗道,此处动手乃是最好,随即将自己面容遮挡,栖身上前。 丹田运真气盈胸,顾萧正要出手,却听前方街角出现几人身影,伴随着脚步声,那几个身影叫道:“总镖头,你回来了,咱们几个正要去寻你。” 来人正是虎豹镖局的镖师吕四、鲁蛋等人,见到自家总镖头穿着一身都护司卫的衣裳,几人迎上前的同时,都好奇不已。 “总镖头,你这身穿的,可真勇武。” “总镖头,不会是你想做官了吧,哈哈。” 几人话将出口,却见胡虎一脸凝重,当即缄口不言,只听胡虎开口道:“你们不要声张,随我速回镖局。” 顾萧倒不是在意对方人多,动起手来,这几人若是高声叫嚷,引来官差,怕是得不偿失,只得将身形隐匿起来,继续跟着几人,寻个好机会再动手。 跟了约莫盏茶功夫,见几人入了一处四柱托檐的豪气之所,顾萧借着月光,才瞧清楚这大宅上方挂着的牌匾,“虎豹镖局”。 原来就是这,顾萧想到,正想着偷摸进去查探一番,借机将那通行文书拿到手,回头望去,见霖儿仍未追来,心道不好,回首望了眼虎豹镖局,暂且将那通行文书之事放置一旁,回身向适才霖儿与自己分头行动的街角而去。 在城中,为免引人注目,顾萧没法使出轻功,只是狂奔,不多时就已回到适才与霖儿分开的街角,如今那处已归于平静,只有寥寥几个路人在匆匆穿行。 顾萧上前,向行人打听,有无见到一个雀斑少女行踪,行人皆称不曾见过,就在顾萧一筹莫展之际,想到了鸳鸯玲珑佩。 伸手入怀,取出那半块鸳鸯佩,想起在柳庄之时,霖儿曾教给自己使用之法,当即运气丹田,将内力灌注其中。 手心中的半块鸳鸯佩在顾萧的内力灌注下,仿佛黑夜中的萤火虫,闪烁出点点荧光,随后在顾萧诧异的目光下,竟兀自脱离了顾萧的掌心,慢慢悬浮而起。 顾萧没想到这鸳鸯佩竟如此神奇,仿佛是仙家宝物一般,未免旁人见到此等异像,顾萧忙用手握住此佩,遮挡起来。 手中握着的鸳鸯佩,片刻后,顾萧感觉它如同活物一般,竟在自己手中微微挣扎,顾萧心神一动,想起霖儿所说的鸳鸯佩寻主之事。 手中还是牢牢抓着鸳鸯佩,顾萧却闭目静心,感受鸳鸯佩指引的方向。 几个呼吸间,顾萧猛然睁开双目,向岭州城中奔去,可随着路旁景色变换,顾萧越觉不对,半个时辰后,顾萧竟依着鸳鸯佩的指引,竟然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此处守卫森严,正是顾萧与霖儿先前探查的岭州都护司。 顾萧感到有些慌乱,心中想着,难道真是自己探查之时暴露了行踪,被这司中高人发现了端倪,这才遣人追查,顾萧越想越自责,不该与霖儿分头行动。 此刻怕是对方早已布下了陷阱,请君入瓮。可就算是他们设好了陷阱,等着自己自投罗网,为了霖儿,硬着头皮也要闯一闯了。 心中拿定了主意,顾萧避开都护司大门正在巡值的司卫,来到适才与霖儿一起探查时找到的守卫最薄弱的院墙处。 再次确认了手中的鸳鸯佩,正微微向着都护司内移动,顾萧将鸳鸯佩仔细收入怀中,以免探查之时,被鸳鸯佩暴露了身形。 云纵即出,顾萧身形如风卷,瞬间就飞上了都护司的院墙。点水、踏雪再行,顾萧如同矫健狸猫,穿行在这院墙之上。 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都护司关押犯人的大牢,顾萧心急如焚,身形如飞,几个起落就已经到了大牢屋顶。 掀开瓦片,顾萧探头向内望去,犯人们有的还在哀号,大部分的犯人都已睡下,细细探寻,顾萧并未发现霖儿身形。 拍了拍自己脑袋,此处都是男子,不会关押女犯,自己真是心急,失了分寸。忽然想到柳溢被毒死的那处牢房,皆是单独牢房,霖儿是否被关押在那。 顾萧望了望下方正在巡逻的司卫,两队司卫交错而过,正是无人注意到那处。立刻翻身而下,落在院中。 不过这次顾萧学乖了,上次差点被轮番巡逻的司卫发现,这次再来,顾萧落地后身形不停,依照上次,跃至廊间梁上,倒悬身体,静静等待两队司卫再次巡值交错后的短暂空隙。 果然,不多时,两队司卫向着这处牢房而来,顾萧待到他们交错行过,不再等待,跃下梁来,闪身入内。 这牢房中两排空着的牢门敞开,似与自己走的时候无二,只是这里昏暗,又无灯光,顾萧只能依次寻找,看看能否搜寻到霖儿身影。 就在顾萧搜寻无果之时,听得牢门外两人交谈低声交谈之声。 “张大哥,你可别骗我,我可是一直惟张大哥马首是瞻的。”一人声音似有些担忧。 “兄弟放心,只要哥哥我渡了此次难关,定不会亏待兄弟,再说了那些人,我都处理了,没有证据,就算他万钧是咱北境统将又怎样,咱好歹是齐云朝的官,不是他万家的官儿,无凭无据,怕他个鸟。”另一人笃定道。 顾萧听的真切,这后开口之人,正是白天与虎豹镖师沆瀣一气的张司卫,更让顾萧吃惊的是张司卫口中提到的那人,北境统将,万钧。 第一百一十五章 游龙鳞渊 万钧怎会在夜间到了这都护司中,霖儿到底被都护司抓到了那里。顾萧脑中不停地在想着这些问题,又听牢外张司卫开口道。 “他已在堂上传咱们了,记住我说的话,你只需要认下,收了那群镖师中一人的贿银,平日里才给了他们一些照拂。其它自有我来应付。” 另一人回道:“张大哥放心,我口风紧的很。” 张司卫满意道:“受些小小贿银,无非就是丢了这份差事。过了今日,我便会向京中传书,我那姐姐自会在京中给你安排个好差事。待到我姐夫为我安排好京中之事,我回京之后,再好好酬谢于你。” “那小的就多谢张大哥,哦,不,张大人栽培了。”这人话语中满是感激之情,仿佛背黑锅成了他的荣幸一般。 顾萧随后就听到行礼之声,二人商定,便离开了此处。顾萧没得听到关于霖儿的消息,反而是从这二人的对话中听出了万钧此刻就在都护司中,而且正要处置张司卫。 顾萧探头望向二人行去的方向,灯火通明,应当是都护司审案的公堂,此刻灯火通明,顾萧心头一动,想来这几处都未曾发现霖儿所在,可怀中的鸳鸯佩一直跃跃欲出,说明霖儿此刻就在都护司中。 待到巡值的司卫行过,顾萧翻身上了屋顶,提气运功,身形起落间,就已来到了都护衙门屋顶。 侧耳静听,屋内之人正朗声审问:“张崇之,今日你在城中欺压百姓,颠倒黑白,你可知罪。” “回大人的话,不知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在下也是接到司中刘泗刘司卫来报,说是闹事之中有人争斗,这才带了人前去查看,我等到了那,见到是商贩争斗而已,便出面调解,属下实不知罪从何来。”开口回答的正是张司卫。 张司卫张崇之,似乎早就料到司丞会连夜审问自己,便利用这段时间将柳溢及那群虎豹镖师等人都处理妥当,所以并不慌张,答的亦是滴水不漏。 司丞大人见张司卫不认罪,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而张崇之背后的人他得罪不起。而这让自己审问张崇之的万钧,他更得罪不起。 平日里张崇之的所作所为,他这个做司丞的怎能不知,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是因为张崇之的姐姐嫁给了吏部侍郎曹经,而曹经更是太子殿下眼前的红人,岂是自己这个小小的岭州都护司司丞可以得罪的起的。 司丞微微侧首,似乎在望向后堂,见后堂之人并未开口,司丞只得又开口道:“今日有诸多百姓为证,且那几个被你纵容行恶之人,也已收押在司内,你还敢狡辩,来啊,带那几人上堂对峙。” 几个司卫见大人开口,立刻疾步而出,向大牢方向而去,不多时,便从牢中拖着几个不成人形的犯人到了堂上。 这几人被打的面目全非,口舌皆烂,别提开口说话,就算是让他们的家人来认,恐怕都认不出他们是谁了。 司丞见了几人这副惨样,忙下堂近前,见这几人却已无法开口说话,只得回到位上,他的心力也松了口气,没有人证,这罪名就无法坐实,自己再设法搅一搅这半混的水,就能将今日的事给混过,两边都不得罪。 “这几人怎的这番摸样。”司丞开口问道。 张司卫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之词,他抱拳行礼道:“回大人的话,在下也今日在调解殴斗之事时也甚是不解,不过我回司之后,就对这几人用了刑,他们也已招了供了。” “哦?这几人倒是招了什么?”司丞面上毫无表情,可内心里只盼望着张崇之可千万将理由编的让人信服一些,好让后堂听审的那位大人无话可说。 “认罪状在此,还请大人过目。”张司卫自信的掏出证词,呈给司丞。 司丞接过带有几人画押的认罪状,端详起来,看了不久,司丞就看出了这证词中的破绽,可望着堂下几个半死不活的虎豹镖师,哪里还审的出。 只见司丞的面色凝滞片刻,随后双目微抬,瞥向场中成竹在胸的张司卫,欲言又止,目中似有愤怒神色一闪而逝,瞬间又恢复如常,只见司丞伸手重重拍下惊堂木道:“曹泗何在。” “卑职在。”一旁的司卫中,一人出列行礼道。 “你收受这几个无赖的贿银,包庇他们行恶,平日里欺压百姓,你可知罪。” “卑职知罪,卑职只道是他们送银子讨好卑职,并不知晓他们做了什么。还请司丞大人恕罪。”曹泗跪在地上,虽是一副认罪的摸样,可眼神并不慌张,只是不断地瞥向一旁的张司卫。 顾萧听到此人声音,正是在自己藏身的牢房外与张司卫交谈之人,至此顾萧已全然明白了张司卫的恶毒之处,将这几个龙虎镖师用刑,无法再开口,再右这个曹泗出面顶些罪责,他自己顶多有个监管不利的罪责。 想起牢房中那个虎豹镖局总镖头口中,劫财杀人的一桩桩恶事,顾萧只觉得自己的怒火都快要将这屋顶的积雪融化。 可顾萧知道,自己没有证据,就算是现身去指认张司卫官匪勾结,总不能拿自己偷听之言做证词吧,只得压住怒火,如今之计,还是先将霖儿找到再说,既然霖儿不再这堂中,那就再去都护司其它地方探寻。 正当顾萧要离开这里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向都护衙门后堂。那身影顾萧不会认错,是霖儿,他跟在一人身后,眼看就要行入衙门后堂,顾萧不再犹豫,将自己面容遮好,当即翻身跃起,向着霖儿而去。 顾萧确实没看错,来人正是霖儿与严彬。 却说严彬被霖儿拖住,没法再继续追踪顾萧,好意劝了霖儿来向万钧解释,带着霖儿到了客栈,才得知万钧已带了护卫去了都护司衙门,于是马不停蹄,带着霖儿赶到了都护司。 向都护司卫显出令牌,都护司卫见是云影司统领,不敢阻拦二人,先行通报后,听闻大人正在审案,便引着严彬二人来到后堂。 严彬与霖儿说道:“姑娘放心,等咱们见到大人,姑娘只需如实禀报,自然不会有事。” 霖儿本就是想拖延时间让顾萧好去取出城的文书,正要开口回答,却见严彬面色微变,抢至霖儿身前,腰间单刀瞬间出鞘,横刀身前,将霖儿护在身后。 霖儿本就武艺不弱,也察觉到有人凌空跃下,抬首时就望见顾萧那黛色大氅,霖儿心中欢喜,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身旁的年轻护卫单刀已出鞘抢上前去。 严彬划出的刀光如月,他也对自己这招极是自信,却不料这人如身形如同月光一般,只见到身形一闪,便已越过自己身前。 蓦的回首,见到这人目标竟是那姑娘,当即一声怒喝,将内力灌注刀身,以掌击刀柄尾端,单刀如同弩箭一般射向那人后心处。 严彬本就是严若海的入室弟子,一手游龙鳞渊掌得了严若海的真传,这掌游龙出海蕴含了严彬七成的功力,一掌击出足以摧金断玉,如今严彬以掌催刀,这刀端的是又快又狠。 霖儿见先前还彬彬有礼的年轻护卫,出招狠辣,不仅为顾萧担忧,见他身形灵巧如雨燕,轻松避开了严彬单刀,不仅欣喜赞叹。 可随后却见严彬弃刀出掌,以刀为暗器,以掌力摧动,来不及提醒顾萧当心,杏眸圆睁,眼见顾萧就要那飞来的刀刺入后心。 却见顾萧如同脑后长眼,飞向自己的身姿凌空腾挪,回身出招,剑指直击那单刀刀尖。 在严彬诧异的目光下,蕴含自己游龙掌力的单刀竟然寸寸断裂,如同从屋檐坠地的冰棱一般脆弱,散落于地。 更让严彬感到后怕的是这人破了自己一招竟无丝毫迟钝,仿佛自己的七成游龙掌力在他的眼中毫无威胁。 严彬虽不是严若海的亲生儿子,却从小被严若海带在身边,游龙掌亦得严若海真传,觉得自己被对方轻视的严彬哪能受此侮辱。 当即怒吼一声,双掌即出,双脚成拗步之势,双掌轻挥间,隐隐有龙吟之声,正是游龙掌已有小成的表现。 落于霖儿身旁的顾萧还未开口问霖儿是否安好,就听身后隐有龙吟之声,回首之时,见年轻护卫已侧身闪向自己身前,单掌内格,掌风直取自己面门。 顾萧也不闪避,运足内力以掌接掌,二人掌心相触,顾萧竟被初窥镜的严彬逼退一步,而严彬毕竟内力不如顾萧登堂境深厚,瞬间被顾萧内力反震,退却数步。 可游龙掌讲究的便是刚猛无前,虽被顾萧一掌逼退,严彬并未现惧意,反而侧闪出掌,以一招苍龙出海,再取顾萧前胸心脉。 顾萧掌心微麻,不由感叹这人掌法刚猛无比,见对方掌势延绵,又冲着自己中路而来,脚下点水即出,同时以左掌拦臂,以巧劲卸去他刚猛前冲之力,同时右掌疾出,直攻对方胸腹。 这招攻敌之必救,顾萧以为得手,却不料这白面护卫竟不惧生死,竟变换招数,弓步穿掌,要与顾萧换掌。 顾萧见对方来势凶猛,只得回掌格挡,怎料这一招被抢了先机,顿时落了下风,被严彬一阵双掌抢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如实相告 侧身避开击向自己肋下的一掌,顾萧心中暗叹,这人虽然内力一般,掌法却精妙无比,若是自己与他武境相当,只怕会落了下风。 先前柳庄庄主也是擅长双掌的功夫,可与这人的掌法一比,犹如云泥。被他抢下先机,掌影早已将自己全身笼罩其中,就连之前器人境的费姓老者,都未曾让自己感到如此压力。 而不停抢攻的严彬亦是越打越心寒,对面这人,自己的虽然掌势唬人,却连他的衣角都未沾到。自己的游龙掌已有小成,连严若海都称赞不已,这人却闲庭信步,丝毫未见慌乱。 适才初见此人,严彬就已然识出这人就是白天万大人在酒楼宴请的少年,不过严彬仍想试试这少年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让万大人对其青睐有加,可随着与他交手,严彬也被激起了争强之心。 大喝一声,严彬收掌回跃,退出战圈,双掌划圆归胸,将丹田的初窥境内力凝聚于双掌掌心,只见严彬浑身内力以肉眼可见之势涌向双臂,涌动的真气将院中积雪卷起。 卷起的积雪被严彬掌心的真气旋涡吸引,疾速汇聚在严彬身前,渐成龙首之形,这条雪龙如有生命,张口欲吼,威风凛凛。 顾萧没想到对方竟以初窥境能使出如此招数,微微色变。当即收掌,凝剑意,剑指出,将青衣诀并剑意凝聚指尖,也以内力为引,将漫天受到严彬内力激荡而起的雪花纳入自己身前,隐隐显出剑形,与对面的雪龙成对峙之势。 这二人这几招相交只在转瞬之间,二人正要以招相拼,却听得场外一声怒喝。 “何人敢闯我都护司,来人。” 随着这声大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也随之传来,数十名都护司卫从四方持刀而出,将顾萧二人团团围住。 见到都护司丞开口,严彬随即撤招,凝于胸前的雪龙瞬间消散,化为漫天雪花散落。 顾萧见到对方撤招,这才发现与自己动手的正是白天那个大汉的护卫,环视了一圈持刀警戒的都护司卫,低声问霖儿道:“你无事吧。” “我没事,你怎么这么快就赶来了,通行文书到手了?”霖儿问道。 “回来的时候寻不见你,我就用鸳鸯佩一路追到了这里。看现在这情形,只怕咱们也用不着通行文书了。” 顾萧见这些都护司卫持刀而立,各个跃跃欲试,只待那都护司丞一声令下,就要擒拿自己与霖儿,当下暗暗运真气,准备随时带着霖儿突围。 司丞本在衙门内审着张司卫与曹泗,忽被司内的打斗声吸引,带着几个司卫便来到院中,见万将军的护卫竟与一蒙面人缠斗,便唤来都护司中的司卫将蒙面人团团围住。见蒙面人还想负隅顽抗,立即开口命人将场中人擒拿。 “好大胆的贼人,竟然敢孤身来闯我都护司,给我拿下。” 都护司卫们得了司丞之名,当即就要上前擒拿这个大胆贼人,忽然听到都护司衙门后堂中传出威严之声。 “都住手。” 声音正是来自于万钧,他瞧见顾萧身形,敏锐发现了这人与那少年木一极为相似,又见严彬带来的少女,心中笃定这蒙面人正是白天那个少年。 本想着让严彬去探一探少年的虚实,眼见严彬竟将少年同行的姑娘带至都护司中,万钧立即知晓了这少年夜闯都护司的目的。 闯都护司是重罪,万钧见这些司卫即刻就要动手那人,开口喝住了场中众人。随后行出了都护司衙门后堂。 司丞听到万钧开口,忙抬手止住了司卫,回身向万钧行礼道:“请万大人示下。” “咳咳。”万钧脑中飞速旋转着,想着如何帮这少年脱身,毕竟闯都护司可是大罪,还未等万钧想到办法,倒是场中的少年先开了口。 “大人,草民闯司,是有一桩天大的案子想禀明大人。”顾萧听到司丞向着万钧行礼,确定了白天与自己交谈的大汉就是截杀的正主,齐云北境统将,万钧。 自己歪打正着,结识了万钧,当下便想着将截杀之事禀给万钧。这样一来,正好借着万钧之手,将尺千刃与柳庄主那群人尽数擒拿,天涯大哥等人就不用以命相搏了。 “哦?竟有如此隐情?本将倒要听听看,是何等大案。”万钧心中暗赞少年急智,不然就算自己有意偏袒,也没法帮他洗脱夜闯都护司的罪名。 司丞在官场混迹多年,怎会听不出万将军的偏袒之意,既然如此,自己何不顺水推舟。当即挥手,示意一众都护司卫退下,换上一副笑颜,向着万钧开口道:“大人,既然这人有要案,那张崇之的案子?” 万钧听出了司丞言外之意,开口道:“先行将张崇之的司卫之职撤去,待元日节后,再行发落。” 随后向着场中顾萧开口道:“你有何案情需要面呈,且随我来。”说完,引着顾萧与霖儿入了后堂。 见万钧要亲自问案,司丞自觉退下,先行遣人将衙中曹泗、张司卫等人暂且收押。 不多时,这后堂中只剩下万钧、严彬、顾萧、霖儿四人,见已无他人,万钧对这个第二次见面的少年笑道:“行了,这房内已无他人了,遮着面容,真以为我看不出吗。” 白天时,顾萧只想到这大汉乃是朝廷官员,回乡探亲路过岭州,路见不平事,才出手相助,没想到他就是名声赫赫的万钧。 扯下面罩,顾萧抱拳行礼道:“多谢大人遣人一路护卫之情,我还以为是那报复之人,这才与这位姑娘分头行动,没想到是大人安排的人。至于夜闯都护司,也是救人心切,还请大人恕罪。” 万钧呵呵一笑,这小子倒先开口占了理来,自己遣了严彬探查他的虚实在先,他倒先给了自己一个台阶,抚须道:“不用多礼,与小兄弟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你倒是有些急智,理由编的倒是堂而皇之。” 严彬与顾萧在都护司中交手几招,对这少年甚是钦佩,他看起来比自己年岁还小,却内息沉稳,若不是自己凭着游龙掌与之对敌,只怕早已落败,这江湖中果如师父所说,卧虎藏龙。 可随即听到顾萧的回话,确让严彬惊诧不已。 “万大人,在下所说的要案,并非为了脱罪编造的借口,这案子正与你息息相关。”顾萧见万钧以为是自己为了开脱才编造了脱罪之词,便要将截杀之事如实相告。 顾萧的话倒是让万钧有些诧异,与自己相关。万钧好奇道:“小兄弟,你说与我相关的案子。” “正是,因为有人想要大人的命,而且他们就在岭州城南,已布下了杀局,等着大人。”顾萧说道。 “想要我命的人不少,不知你又是如何得知的?”万钧经历了多年的沙场征战,庙堂的尔虞我诈,听到顾萧的话,表现的异常镇定。 顾萧也暗暗佩服这个面色如常的汉子,当即将自己与尺天涯等人相识,在岭凉镇上歪打正着救下绿林沈驭楼与宋氏夫妇,又意外获知了尺千刃等人要刺杀万钧,连同这岭州城内虎豹镖局暗通岭州绿林劫匪之事,都如实告知了万钧。 这位名震天下的北境统将抚须沉思片刻,随即开口向顾萧说道:“木兄弟,若依你所言,这些人是奉了江湖中什么柳庄的庄主的令,才聚集了这些亡命之徒,是吗?” “不错。在下句句都是实言,既然大人已知晓了截杀之事,在下烦请一纸出城的通行文书,好让在下能够出城相助我那位天涯大哥。”顾萧开口道。 既然将截杀之事告知了正主,依着他的官爵,派兵围剿也好,调集都护司卫擒拿也罢,自是不需要自己等人再来插手,当下还是赶回小楼峰下,助天涯大哥将墨者令夺回。 “江湖事,江湖了,既然他们煞费苦心,布下了这场杀局,我若逃了,岂不是辜负了他们这番劳师动众。” 出乎顾萧的意料,万钧既没有调兵遣将,也未唤来都护司丞召集司卫拿人,而是自顾自的说着。 顾萧哪里知晓万钧的心思,在万钧看来,这些江湖死士的背后指使之人才是他想要知晓的。若是动了军队或者岭州都护司,背后指使之人一旦知晓,则会永远的隐匿在黑暗中。 “木小哥,出城的通行文书不是问题,不过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万钧抚须道。 顾萧有些看不透面前这个虎眉豹眼的汉子,他听到了刺杀自己之事,竟没有一点动容,反而是沉稳有度,自己一点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当下开口:“万大人请说,不过在下只是一介草民,实在不知有何事能帮到大人。” “我想你助我,将那柳庄庄主生擒。”万钧微眯的双目赫然睁开,定定的望着顾萧,仿佛是期待顾萧听出他的意思。 顾萧忽然明白了万钧的想法,若是兴师动众,只会让幕后之人隐藏起来,躲得过这次,自然还会有下一次,当即笑道:“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了大人之意。不过,既然是相助,在下也斗胆想向大人讨一份人情。” “哦?自本将掌兵雁北以来,还无人敢在我面前讨价还价。”万钧哑然失笑,自己面前这少年居然仗着自己请他相助,提起了条件。 随后万钧正色道:“不过,既然时候了是请你帮忙,你有何条件,尽管开口,我能做到的,自然不会推辞。” “那班人身手不弱,若此次我等能助大人擒拿匪首,还请大人赐给天涯大哥等人一处安身之所,给予他们庇护,从此不再受江湖琐事袭扰。还有沈大哥等人,为了通报刺杀大人的消息,不惜以命犯险,宋大哥更是为此断了双腕,只剩十年寿命,我想请大人还他们一个清白身份,从此不再受官府缉拿。” 顾萧之言,让万钧有些惊讶,这少年所求,竟不是为了他自己。万钧一双豹目打量着面前,神似那人的少年,开口道:“北境统将的人情,你只想要这些?你可想清楚了,无论你是要官爵,还是金银,本将都可给你。” “我既不喜当官,也不爱财,我只有这些条件,若是万大人应下,我自会帮大人揪出柳庄庄主背后的人。”少年的面庞虽稚嫩,可眸中的坚定之色正告诉万钧,他心中所想。 霖儿在旁心道,顾萧这招一石二鸟使的好,尺天涯想要从尺千刃等人手中夺回墨者令,早晚要与尺千刃等人一战,正好借此机会卖给万钧一个人情,为尺天涯等人寻一个好的安身之处,也为沈驭楼等人洗白了身份,从此可安心为民。 “这小子,有时候看起来糊涂的紧,实则比谁都精。”霖儿暗自嘀咕,又想起他在岭凉客栈外装傻充愣的样子,不由暗地一笑,少年的身形在灯火下,深深映在她的杏眸中。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打草惊蛇 “好,你说的这些,本将答应了。”万钧看着少年坚定的眸子,答道。 顾萧见万钧应下了自己所请,当即开口道:“既如此,那就请大人调兵吧,我必将匪首生擒。”言毕,顾萧听到万钧的回答,差点趔了个跟头。 只见万钧一捋虎须,开口笑道:“没有兵,只有你的那些人手和我的随行护卫。” 顾萧没想到这等天大的事,这位万大人还是满不在乎,于是急切道:“万大人,这可不是玩笑,这可关乎到你的性命。” “若是调兵,只怕你说的那柳庄主的背后之人就会彻底隐匿在黑暗里。”万钧呵呵一笑。 捋着长须,望着顾萧继续开口道:“想钓鱼,就得先将鱼饵备好不是?木小哥,你说说你的谋划吧。我们这些人手,随你调用,如何擒拿匪首。” 顾萧没想到,万钧竟如此随意,就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在自己手中,可自己这才是自己与他的第二次见面。 剑眉微蹙,顾萧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万大人为何如此信任在下,就不怕我也是那些刺客派来引将军入局的吗?” “本将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选择了相信你,本将就将性命托付给你,勿要婆婆妈妈,木小哥,说说你有何办法。”万钧一挥手,止住了身后欲言又止的严彬。 顾萧见这位北境统将的豪爽姿态,自己若是再推脱,未免就有些扭捏作态,当即蹙眉陷入了沉思,己方只有天涯大哥手下的墨者和万钧手中的这些侍卫。 如何才能将尺千刃那班人全歼,又如何生擒下柳庄主和费姓老者,更何况,还有百余虎头寨山匪,顾萧陷入沉思。 万钧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面前的苦思冥想的少年,仿佛截杀之事与他毫无关系,一旁的严彬却是神情严肃,近了万钧身低声禀道:“大人,此事非同小可,不如奏明圣上,彻查此事。” 万钧微微摇头,并未开口回应严彬,见到将军如此,严彬也不好继续开口,心中正想着如何劝万钧不用亲身冒险,却听到少年开了口。 “有了。”顾萧星眸中迸发出光芒。 “不过,需要委屈万将军一二了。”顾萧盯着万钧的过腹长须,一脸‘猴儿精’坏笑。 万钧不禁有些心理发毛,这个坏笑,他再熟悉不过了,那人行军之时,每每有些诡计,也都是这般笑容,自己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万钧暗自想道。 霖儿好奇问道:“你想到什么方法了。” 故作高深,顾萧冲着万钧方向使了个眼色,随即与霖儿笑道:“你远远望去,万将军是不是和咱们身边的一人有些相像。” 霖儿不知顾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依着顾萧的目光,望向万钧。 万钧被这少年和姑娘好一番打量,以至于有些手足无措。 忽的,听闻雀斑少女抚掌笑道:“薛虎...你不说,我还没发现,这离远了瞧,万大人与薛虎的身形外貌倒有些相似。” 转念一想,霖儿又开口道:“不对啊,咱们入岭州之时,尺千刃那班人都已见过薛虎...” “正是因为见过,他们才会发觉。薛大哥有一身横练功夫,不惧暗箭,伪装成万大人模样,最为合适。”顾萧说出了自己的法子,随后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咱们只需如此...这般...便可...” 霖儿听完,不住拍手称赞,就连久经沙场的万钧也微微点头。却听顾萧继续开口:“惊蛇需打草,如今咱们还需要一个人去做那打草之人。” “何人?”不止霖儿,就连万钧和严彬也不禁开口问道。 “适才被大人罢了官的张司卫。”顾萧胸有成竹,赫然开口。 —— 张崇之本想着自己将所有的罪名都甩脱了,仗着自己的姐夫,怎么着万钧都会卖些面子,没想到如此随意,万钧就罢了自己的司卫之职。 虽然曹泗将罪名都顶了下来,可瞧着适才司丞免了自己司卫职务时的眼神,怕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张司卫愤恨的在那自己房中打转道:“待我回京了,让我姐夫在圣上面前好好参你一本。” 正暗自生气,却听牢外两个司卫偷偷交谈起来:“唉,你听说了吗,这次张司卫可算是得罪错了人了。” “怎的了?今晚可真是大动静啊,你听说了吗,咱都护司来了个大人物。” “听说了,我说的就是这个事,张司卫平日里不是与那虎豹镖局要好吗,这个大人物听说派人暗查了虎豹镖局,说是有通匪的嫌疑。” “通匪?” “是啊,说是虎豹镖局与岭州绿林的山匪暗通,且不说平日里那些劫财的勾当了,听说那匪首还想对这个大人物动手呐。” “话可不能乱说,这事儿查清楚了吗?” “当然,今夜我当值,恰巧巡值路过衙门后堂,听到那个大人物对他的下属交代些什么。不仅如此,那位还说,明日便要用张司卫的命以儆效尤。” “奇怪,那为何听说只是罢了张司卫的官,他背后可是有京里面的势力呀,哪能说杀就杀了。” “暗自通匪,密谋刺杀...那位大人听说已遣人查的清清楚楚。你说,谁出面出面,能保住他的性命。” “那为何明日就要斩了张司卫。” “听说那位大人不想耽误自己明日的行程,我听他的言外之意,是压不将那些乌合之众放在眼中,说什么要改走西南的那个山道,让人假扮自己去走大道,顺便将那些乌合之众给剿了。” “嘘,这等大事,岂是咱们这些小人物能知晓的,此事,还有旁人知晓吗?” “没了,就你我知道。” “听哥哥一句,这事,你就烂在肚子里,装作不知就好。” “放心,我怎敢乱说,只是可惜了张司卫,平日里他待我们兄弟不错。你说,咱这些司卫好歹也算是一方官差,说杀就杀,真是...唉” “别说了,别说了,快去换岗...” 张司卫听得真切,一颗心脏都要从胸口跳了出来,适才还在暗骂,要等到自己回京之后再设法去报复他。如今听来,只怕自己过不了明日就要丧命在岭州了。 六神无主的坐回桌前,张司卫被吓的面色苍白,手脚冰凉,喃喃自语道:“完了,全完了。不对呀,我只是收了些贿赂银子,罪不至死啊,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张司卫被吓蒙了,哪里还能正常思考,只有一个跑的越远越好的想法出现在脑中。慌忙在房中一顿翻找,将自己平日里积攒的银票都找了出来,又随手扯了几件衣裳,系成了个包袱。 刚收拾好包袱,张司卫转念一想,自己又能跑道哪去,适才那两人秘谈也说了,自己牵扯进了虎豹镖局与岭州绿林刺杀万钧的要案之中。 “刺杀要案,对,既然他想要我死,我也不能让他活,如果按照那两人所说,若是万钧死了,这事不就没人知晓了,一不做二不休,我得想法子通知那群刺杀的人。”张司卫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脑中盘算着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又想自己自己逼胡虎离开岭州时,曾给了他一张通行文书,张司卫一拍脑袋,对啊,趁着今夜,自己去胡虎那里将万钧的消息透露给他,他不是通着绿林那群人吗,只要他们明日得了手,自己自然就高枕无忧了。 至于自己畏罪潜逃,将来只要保住性命回到京城,使些银子,隐姓埋名过上几年,到时候换个身份,谁还查得出。 想到此处,张司卫再不犹豫,将包袱背好,打开房门,瞧见司内并无人对自己看守,心中暗自窃喜道:“想要老子的命,哪有这么简单。” 张司卫仗着对都护司巡值的熟悉,一路避开守卫,来到了都护司正门,见守卫巡值的人手众多,只得屈身在墙根细细寻找,直到发现了曾经追逃一个逃出都护司的犯人时,从他口中得知的一个狗洞。 咬了咬牙,张司卫屈身钻入狗洞,屈辱的爬出了都护司的院墙,向着院内满含恨意的凝望一眼,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张司卫才将将离开,院墙之上,几人身影浮现,顾萧与霖儿面面相觑,一旁的严彬更是不可置信,挥手示意一旁早已准备好的人退下。 忍着笑意,严彬向顾萧说道:“没想到,守卫森严的都护司还有如此密道。” 顾萧挠了挠头回道:“原本想着他逃不出去,咱们还得假装与门前的都护司卫们假意冲突,才能给他机会逃脱,倒是省力了。” 霖儿摇首笑道:“白天还在欺压百姓,夜里倒是钻着狗洞逃了。” “木少侠,咱们下一步...”严彬见张司卫果真如顾萧预料的那样,逃出了都护司,开口向顾萧询问下一步计划。 “咱们去岭州城门等着,可不能让他们出城之时被人拦下了。”顾萧望着张司卫的背影淡淡开口道。 几人翻身落地返回后堂,万钧已在等着他们,见几人回来,万钧开口向顾萧问道:“他已经去了虎豹镖局?” 顾萧点头道:“没错,咱们得抓紧时间,如今咱们兵分两路,我去通知天涯大哥。” 随后向严彬开口道:“严大人,麻烦你去往城门处,要让张司卫与那虎豹镖局的镖头顺利出城。” 严彬得了万钧之令,让他暂且依照顾萧指示去办,听了顾萧的嘱托,当即点头,便向城门疾步而去。 随后顾萧向着万钧一礼道:“做戏做全套,惊蛇需打草,假意搜捕之事,只在万大人身上了,只需惊扰便可,无需将缘由告知那都护司丞。” 万钧自做了北境统将,统领雁北城十万大军,很久没有听别人的令行事了,见这少年行令章法有度,忽然有些恍惚,似是回到了多年前的大世子军中,很快抽回思绪,抚须笑道:“此事,包在本将身上。” 顾萧又瞥见万钧的长髯,向着霖儿低声道:“我此去,下半夜应当赶得回,等万大人打草惊蛇后,你....” 万钧不知道顾萧葫芦里卖的什么要,只听到前半句,后半句却声音越发的小,只见雀斑少女听了他的话,眼神瞥向自己,掩嘴轻笑。不禁担心起来,自己仅是凭着他的长相与那人相像,便如此信任他,会不会太过草率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再遇上官 张司卫一路躲避着街面上的行人和巡值的差役,捡小路便走。抬首望见虎豹镖局的牌匾,张司卫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快步上前,拍响了大门上的铺首门环。 “谁呀,这都什么时辰了,不让人安生,明日请早吧。”门内不耐烦的声音传出。 换做平时,张司卫早已暴跳如雷,可眼下,自己早已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司卫大人。 只得再次拍响门环,低声向着门内开口道:“是我。张崇之,有要事寻胡虎镖头。” 守门的下人听到是张司卫,忙披上外衣,打开大门,将张司卫让进门来,守门人并不知晓张司卫被免职之事,连换上一副谄媚神色开口道:“张大人,今儿吹的是什么风,您怎么来了。” “你家老爷回来了没。”张司卫抓着守门人问道。 “在,在,老爷也才回来没多久,小人这就去禀报老爷。”守门人见张司卫神情略带慌张,有眼力劲的连忙去禀报。 回了镖局不久的胡虎,本就在都护司受了一肚子气,自己苦心经营多年岭州是待不下去了,在厅内正向着几个心腹之人交代着如何将岭州之事处理的妥当,随后就听到厅外守门人来报,说张司卫到访。 胡虎心中纳闷,自己才从都护司回来不久,难道他不准备放过自己。面色一变,胡虎沉声问门卫道:“他是孤身前来,还是带了都护司卫来的。” “回老爷,张大人是自己一人来的。”守门人恭敬回道。 胡虎略一思忖,向着厅中的心腹之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各自退下,随后胡虎沉声开口道:“请。” 守门的下人会意,遵令退下,不多时,便引着张司卫来到厅中。 胡虎见张司卫一身寻常百姓打扮,肩上背着个包袱,略微诧异道:“张大人这是怎么了。” “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咱们算是大难临头了。”张司卫觉得时间紧迫,已没有时间多做解释,继续开口道。 “胡镖头,今日你我得罪的可是个大人物,这些暂且不提,我只问你一事,你要如实答我。” 胡虎在都护司中,才以贿银之事威胁张司卫,见他突然造访,心中疑窦顿起,带着防备开口道:“哦?怎么,张大人有何问题。” “你是否受山上所托,在岭州城中找寻一北来的大汉?”张司卫见胡虎冷淡态度,知道他心中在为都护司中自己逼他离开岭州介怀,可当下性命攸关,也顾得许多了,急切问道。 “怎么的,张大人,怕在下这等小事也会影响到大人仕途吗?”胡虎阴阳怪气道。 张司卫顾不上胡虎的阴阳怪气,忙开口道:“胡镖头,此刻不是计较的时候,你我的性命只在旦夕只间了。你只需告诉我是与不是便好了。” “没错,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却有此托付。”胡虎见张司卫一改往日的趾高气昂,那慌张神色不似装出来的,当即开口回到。 说刚说完,就见张司卫眼神涣散,瘫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道:“完了,完了。” 张司卫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冒险前来虎豹镖局,就是想确认自己听到的关于万钧的截杀之事是否是真的,从胡虎那里得到了肯定答复,且有见胡虎满不在乎的表情,张司卫知道他仍被蒙在鼓里,迅速平复了心情,起身道。 “胡镖头,来不及解释了,我在都护司中给你的出城通行文书是否还在?” 胡虎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张司卫如此慌张,但望见他的神情,确不似伪装,暂时收起了轻视之心:“那文书在我身上,你却要如何?” “走,现在就走,你带我去岭州绿林,我有要事。” 张司卫听到那通行文书尚在,心中定了定,旋即抓起胡虎,便要走。 “张大人不是允了在下三日时间,怎的?要出尔反尔不成?”胡虎抬起胳膊,甩开了张司卫的手。 “是因为...”张司卫将将开口,只听得虎豹镖局外的街面上脚步声繁杂,伴随着兵器碰撞的叮当声。 “不好,快,来不及了,走。”张司卫拽起一脸蒙的胡虎就走。 “张大人,这是...” “镖局可有后门?” “有...只是。” 胡虎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被张司卫拖走,听到街面上人声鼎沸,火把的火光冲天,心中暗道不妙,反应过来的胡虎,也顾不上许多了,引着张司卫打开后门,见火光已照进了镖局,来不及多想,纵身钻入黑暗。 将将行出没多远,就听到镖局中人声鼎沸,二人相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神色。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胡虎喘着气问道。 “说来话长,咱们得想法弄两匹马,你带路,咱们先去你那弟弟的寨中,路上,再细谈。”张司卫心有余悸,庆幸自己的决断,让自己躲过一劫。 —— 此刻的顾萧,已将自己的内力运到极致,身形似箭,穿行在岭州城外,向着小楼峰方向而去,自归山习得云纵,顾萧的身法早已更上一层楼,不见真容,唯见残影。 正当顾萧着急赶路之时,却见得前方有一白色身影挡住去路,顾萧忙停下脚步,在那白色身影前停下身形。 破烂鹤氅,须发凌乱却难掩俊朗,仍是背对顾萧,依然是不停的抛着什么物件,一如顾萧入城之时,他又挡在了顾萧面前。 “上官兄?”顾萧没想到,这疯疯癫癫的上官人言竟会出现在此,不禁开口道。 “我就说嘛,小兄弟,咱们的缘分不止于此,卦象上都说了,咱们还会再见,如今相请不如偶遇,我在城中带了些酒肉,正与月对饮,可惜月不解我情,钻入云中。不过还好,我适才卜了一卦,又是姤卦,你说这世间的缘分,奇妙不奇妙,卦将将卜完,你就出现了。” 上官人言说完,竟然真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壶酒并一油纸包来,打开纸包,里面正包着些熟牛肉。从袖中掏出两个白玉小杯,上官人言用他那脏兮兮的衣袖擦拭了一番,极为熟络的递给了顾萧。 “上官兄,在下有要事在身,待我办完事,再陪上官兄对饮。” 顾萧哪有心思饮酒,只想赶回小楼峰下,按照计划行事,便出言婉拒了上官人言递来的酒杯,抱拳一礼后,便到动身继续前行。 可将将与上官人言错身而过,就觉眼前一闪,上官人言只在眨眼间就移到了顾萧身前,虽未开口,只以行动表明了阻拦之意。 顾萧没想到,自己在岭州城外遇到这个神神叨叨的上官人言,竟然有如此身手,自己竟然无法看清他的身法,见他阻拦自己去路,又不知何意,开口道:“上官兄,这是何意。” 将酒壶牛肉细心收好,上官人言也不搭话,只是向顾萧伸出手来。 顾萧忽然想起,在岭州城外他曾将三枚铜钱赠予自己,便从怀中将那三枚锃亮的铜钱取出,带着怀疑递将过去。 铜钱入手,上官人言笑道:“你有急事,我不阻你,不过这世间诸事,还需问天,方可行,且待我为小兄弟卜上一卦。” 本想着赶路的顾萧,被上官人言这一番言语说的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想着事情耽搁不得,可这神神叨叨的上官人言,阻了自己去路,甩开他似有不妥,当即道:“不如上官兄与我同行,咱们边行边卜如何?” 就在顾萧说话间,上官人言手中的三枚铜钱却如丝线牵引,凭空浮起,顾萧愣住了。 自己在岭州城中见到鸳鸯佩凭空漂浮已是吃惊不已,没想到这上官人言的三枚铜钱也如同仙家宝物一般,在上官人言驱使下悬浮二期,可自己将这三枚铜钱翻来覆去的检查过,如同市面中流通的铜板一般无二。 那只有一种解释,就是这上官人言武境非凡,已经远超器人境,能够以内力御物,顾萧想及此处,不由想到此人接近自己到底为何,不由剑眉微蹙,双目紧紧的盯着空中的三枚铜钱。 那三枚铜钱在空中滴溜溜的打转翻腾后,如同扯断了牵扯的丝线,忽的坠下,落入上官人言手中。 见顾萧一脸警觉,上官人言笑着打开手掌,只见到铜板三枚铜板静静躺在手心,可上官人言见到铜板,却笑容骤消,陷入沉思。 顾萧可没法在等下去,向着上官人言抱拳一礼,当即施展踏雪七寻,身形纵出,声音也同时传来:“上官兄,还请恕罪,待我办完手头要事,定会再至岭州寻上官兄对饮一番。” 话音才落,顾萧身形早已跃出七八丈远,只留上官人言一人孤零零的看着手心铜板发呆。 “下艮上坎,坎为水,艮为山,出行有难,不利东北利西南。”上官人言喃喃自语。 抬头望去,顾萧早已不见身影。上官人言忽的又笑了,抬起头望向那轮钻出乌云中的明月道:“他还挺像你,认准的事儿,就要做到底,不过,可苦了我了。” 轻挥衣袖,那遮挡月光的云层如同水中镜花一般,被轻轻抚开,月光洒下,正照在上官人言身前。 “如此月色,才配得上美酒。”上官人言说罢,怀中美酒玉杯早已浮在身前,执壶倒酒,饮下美酒。 随后,上官人言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只将空中明月孤零零的留在原地,等待着云儿的再次遮挡。 第一百一十九章 堕其术中 小楼峰下,墨者扎营处,尺天涯正招呼着一路顺着顾萧留下的印记追寻而来的老李。 原是老李自凉州城外与顾萧分别后,回山告知了顾剑一,顾萧在凉州的遭遇,没成想顾剑一未露担忧之色,只以一句“历坎坷,方成器”后,便交代老李将断月剑匣送给顾萧,继续饮他的春日醉去了。 老李在顾剑一身边多年,深知他的脾气,就算心中担忧,面上也不会表露出来,于是不再多言,携了断月剑匣,驾马北行,一路寻顾萧而来。 终是在小楼峰下,找到了尺天涯等人,得知顾萧带着霖儿与薛虎去了岭州城采买,便要起身前去寻找少主,在尺天涯的劝阻下,才放弃了连夜赶路的念头,在扎营地休息,等待顾萧返回。 尺天涯好奇老李孤身前来,进入岭州却未曾遇虎头寨的山匪拦路。老李笑言,自己年轻时行走江湖,尤是熟知这些山匪习性,他一路行来加倍小心,又是独自一人,自然不易被人发觉。 二人正谈话间,见只有薛虎一人驾马车返回,未见顾萧与霖儿身影。尺天涯与老李担心顾萧与霖儿,在薛虎磕磕巴巴的陈述下,总算是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咫苏梅安排好了物资的事后,也来到天涯身旁,听到顾萧二人在岭州城中的遭遇,便与尺天涯和李叔商量,是否待到天亮后,带上人手去岭州城中接应顾萧与霖儿。 二人正商量时,就听到林中的衣袂破空声,众人顿时警觉防卫,以防尺千刃偷袭。 不多时,就见顾萧从林中纵身而出,尺天涯尤为惊讶,那薛虎不是说他与霖儿在岭州城中前去探查了,怎的在夜里就已赶回,看他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应当是一路未停。 见到李叔,顾萧欢喜异常,但此时不是细述重聚之情的时候,顾萧从李叔的口中得知师父一切安好,心中定了定。 又见李叔将身后背着的断月剑匣托给自己,不禁抬手抚摸。有了断月剑,顾萧信心大增,心中暗道,就算再对上那器人境界的费姓老者,自己也不惧他那招人器合一了。 顾不上与李叔详话,顾萧定下身形,将尺天涯等人拉至一旁,把岭州城的一切用最简练的话告知了二人后,将自己答应了万钧擒拿尺千刃的事也如实相告。 “好,既然如此,那就依你的计划行事。只是你独自对上那柳庄庄主与费姓老者,可能应付的来”尺天涯沉声应下顾萧,可想起那厅中费姓老者的手段,还是有些担忧。 “放心,我自有法子应付他们,天涯大哥切莫与尺千刃硬拼,只需纠缠即可,我与万大人的护卫拿下匪首,就可立刻回援。” 顾萧说完,转向一旁的薛虎说道:“薛大哥,今夜还需劳烦你再与我一同去一趟岭州城,你的身形是与万大人最为相像的。” 老李担心顾萧,开口道:“少主,就算你有援手,可要应付那两人也不易,不如我与少主同去,也好有个帮手。” “若是人多了,只怕那柳庄主不中计,你在此处,助天涯大哥拖住尺千刃一行人。”顾萧知道李叔担心自己,不过若想引柳、费二人入套,并非易事,唯有示弱才能让二人大意入套。 才分别不久,李叔觉得少主又成长了不少,见他言语间信心十足,便不再多言,听从顾萧吩咐。 顾萧取出咫苏梅所赠易容用的面具交给李叔道:“我再小楼峰上曾现身,若是忽然少了数人,只怕山上那些人有所察觉,原本想着让铁匠大哥那兄弟假扮我来着,既然李叔在,由您穿上墨者衣衫假扮我。” “少主吩咐,老李无有不从。”李叔接下那薄如蝉翼的面具。 咫苏梅也按照顾萧描述的万钧样貌,将薛虎易容一番,不多时,就见一位虎眉豹眼,长须过腹大汉出现在众人面前,配上薛虎高大身形,若不是亲近之人,只怕也会人错。 微微点头,顾萧向李叔等人开口道别:“时间紧迫,我这就带薛大哥先行离去。” 尺天涯沉声道:“切莫小心行事。” 顾萧点头示意,抬首见时辰已不早,见一切准备妥当,薛虎前来马儿,顾萧向着众人抱拳一礼,随即翻身上马,带着薛虎望岭州城而去。 就在顾萧等人驾马向岭州狂奔的同时,虎头寨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这二人到了寨门前,已是精疲力竭。 见到虎头寨寨门的瞬间,其中一人立马叫嚷道:“开门,唤胡豹来见我。” 守寨门的章大耳循声望去见到高声叫嚷的那人身形雄壮,却远远瞧不见真容,听到他口中呼喊着寨主名字,不敢怠慢,忙呼唤喽啰放下手中弓箭。 最近西阙峰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章大耳这会儿多了个心眼,告诉身边的众人,不要放箭,也不要轻易打开寨门,随后撒丫子就向后寨禀报寨主去了。 虎头寨门前来的正是逃出岭州的胡虎与张崇之,二人也没有料到两人竟然如此顺利的就蒙过城门守卫,出了城来,二人不敢停顿,纵马向着虎头寨狂奔。 张崇之疲惫不堪,原本就是一路狂奔,如今好不容易逃到了虎头寨,想到这段日子还要靠胡家兄弟,张崇之在马背上喘着粗气,向胡虎开口道:“胡兄弟,如今你我也算是共患难过,咱们将都护司中的不愉快就此带过如何?” 胡虎不知他早已被万钧罢免了司卫之职,还以为他冒死前来通风报信,自己能逃过一劫,细细想来也算是他救了自己一命,同样喘着粗气开口道:“那点小事,在下早已不放在心上,张司卫能舍命前来搭救,胡某人记在心里,以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二人正谈话间,只听到虎头寨寨门缓缓而开,寨主胡豹正匆忙从门中奔出。 “大哥,可想煞弟弟了。” 胡豹与胡虎二兄弟自岭州落草后,选择一人在城内办镖局打探消息,一人领着喽啰在山中打劫,二人已经有数年未见,如今重逢,欣喜万分。 兄弟二人把臂而笑,胡豹瞧见了一旁的张崇之,向大哥开口道:“大哥,怎的连夜前来...咦,这位是?” 胡虎拉过张崇之,将事情简单的说与了胡豹听,胡豹虽说是个山匪,可与哥哥却是感情极深,听了张崇之深夜报信,救了大哥一命,纳头便拜。 张崇之心中甚是看不起这等绿林山匪,可眼下还得委身在这山匪窝中,样子总得装,于是连忙托着正要拜他的胡豹道:“当家的太客气了,我与虎兄弟也是多年交情,在都护司中听了这消息,就想着拼了这性命不要,也要救下虎兄弟。如今只怕在下也遭了岭州的通缉...” “张大哥救下了我哥,以后你就是我的义兄,只管在我这住下,有咱兄弟一口,就绝少不了张大哥的。”胡豹拍着胸脯开口道。 胡虎一路逃来,不敢休息,见到弟弟,放松下来,肚中咕咕作响,于是开口道:“豹子,我与张兄弟一路逃出岭州城,滴水未进,寨中赶紧准备些吃喝,这一路可苦了我了。” “大哥,张大哥,你瞧我这半个脑袋。小的们,赶紧去,准备酒肉,去把吴老七他们几个都给老子叫起来,陪我两位哥哥好好畅饮一番。”胡豹拍着脑袋叫嚷道,随后忙在前引路,领着大哥与张崇之二人入了虎头寨议事厅中。 张崇之可不想那么多山匪见到自己的脸,想着自己等到机会还可重回官场,若是被人知道了自己曾与山匪为伍,那可得不偿失。 因此,将将入寨,便拉住胡家兄弟二人开口道:“虎兄弟,还记我在岭州镖局中曾与你说过,有件天大的事要告知于你?” 胡家兄弟间张崇之神秘兮兮,胡虎这才想起,开口道:“不错,不错,一路上只顾着逃命,将此事望了,此处只有你我三人。张兄弟只管说来。” 张崇之警惕的环视了一圈,见没有他人,开口道:“前些日子,是不是有人托豹兄弟在岭州城中查一个虎眉豹眼的长须大汉?” 胡豹心中一惊,自己听了尺千刃的吩咐,取了画像,托人送给胡虎,查的人正如张崇之描述。 望向胡虎,见大哥微微点头示意,这才开口道:“不错,张大哥是如何得知的,难道张大哥认识此人?” 张崇之心中暗道,果然,想刺杀万钧的并非这兄弟二人。看来,他二人仍被蒙在鼓里。不过这样最好,可利用他二人将情报传递给谋划此事之人,让胡家兄弟做送信之人,这样自己就可以不用露面。 当即笑道:“不瞒豹兄弟,兄弟我正是在岭州都护司中当值,此人我倒是听人提起,只是暗中听到此人已知晓了有人要杀他的消息,这人胆小,想出了个金蝉脱壳的计谋。” 胡豹担心自己探查的消息不准,反被尺千刃等人怨恨,更何况,自己还收了另外两个雇主万两银子,于是忙问道:“啥计谋?张大哥就不要绕弯子了。我好去禀报此事。” 张崇之假意叹息道,随后将自己偷听到的消息说与胡家兄弟听:“唉,既然虎兄将我当做兄弟,我也就实话实说了,那人偷偷联络了都护司丞,借了点人手,明日他便会抄西南山谷小路离开岭州,同时遣一人假扮他,往大路行去,到时候只怕豹兄弟的人会自投罗网,着了他的道。” “竟有此事,真是万幸有张大哥前来,不然可就出大事了。”胡豹本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在张崇之的言语下,立时乱了阵脚。 胡虎并不知其中内情,见弟弟神色慌张,开口问道:“豹子,你告诉我,那人到底是何身份,又是什么人托你查他的行踪。” 胡豹来不及多想,万一尺千刃那些人扑了个空,只怕会怪罪在自己头上,于是急忙开口道:“大哥,此间内情一言难尽,二弟我先去向那嘱咐此事的人通报一声,再来与大哥详述,二位哥哥先在寨内稍事休息,我先行一步。” 不待胡虎挽留,便唤来喽啰将马牵来,纵身上马,向着小楼峰狂奔报信而去。胡虎见弟弟去的如此急切,也不再多言,当即换来喽啰将酒肉准备好,先行填饱肚子再说。 可胡家兄弟都未瞧见,夜色中张崇之唇边那一抹阴险的笑容。 第一百二十章 月色正浓 胡豹一路驾马狂奔,半个时辰就到接近小楼峰,眼见寨门已经遥遥可望,却听到路上有人唤自己,回首望去,正是柳、费二人。 原来,初次见面后,柳飘飘为免事情有变,就将墨者令掩埋在小楼峰下的一处。 眼见截杀日近,为防万一,柳飘飘与费魏商议后,还是决定将墨者令带在身上,万一尺千刃与尺天涯两班人不遵号令,还能以此令要挟。 二人将将藏好墨者令,恰巧见虎豹纵马向着小楼峰而来,见他神色慌张,定是有要事告知尺千刃,柳、费二人相视一眼,随即柳飘飘开口叫住了胡豹。 胡豹见是雇主,忙下马相迎,想起柳飘飘托付的照拂岭州城内照拂疯癫之人的事,虽不知道那人与雇主是什么关系,还是将柳溢被都护司抓进了大牢的消息如实告知,而后更是谄媚笑道:“柳兄、费兄好兴致,这大晚上的,是出来赏月?” “我二人出来消消食,胡寨主这等匆忙,是出了什么大事?”柳飘飘眯着阴骘的双眼向胡豹打探道。听到儿子被抓进了岭州都护司,面上装作若无其事,柳飘飘心中却有些着急,不过当下之事已容不得去管柳溢,便想等此间事了,再回岭州去救柳溢,可柳飘飘哪里知道,柳溢早已被张崇之所杀,尸体都已丢弃岭州城外的乱葬岗外,早不知成了哪知狼的果腹之物。 雇主开口,胡豹自然没有防备,当即开口道:“不瞒二位,我在岭州城中有专人收集线索寻人,他探得消息,您二位要杀的人,不知从哪里得了有人要杀他的消息...” “此事当真?”柳、费二人闻言惊诧,柳飘飘更是面色凝重,急切开口。 胡豹见二人如此慌张,只道是担心截杀之事不成,随即开口道:“二位兄台,切莫慌张,我已得到消息,那人勾结了官府,分做两路,一路明日便会出城往咱们设伏处,不过这路乃是假扮的,而正主则会望西南小路而行。” “胡寨主消息是否准确。”柳飘飘打量着胡豹,阴骘的眼色看似无意的扫向周遭。 胡豹生怕两位金主不相信自己,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在下以性命发誓,我所探得的消息,乃是千真万确,若有谎话,天打雷劈。” “这么说来,明日那人就会出岭州城?并且会让假扮他的官兵行大路,而他自己去走小路?”柳飘飘再次确认。 不待胡豹开口,又问道:“你那消息中提到的小路,却在何处?” “确是如此,那处小路就在距离此地约西南莫二十里的一处山谷,我得赶紧禀报尺当家的,这便告辞了。”胡豹说完,翻身上马,就要向驭岭寨方向而去,可他没瞧见柳飘飘向着费魏做了一个狠辣的眼神,双指在颈间轻轻比划了一下。 双腿一夹马镫,胡豹就要出发,就在此霎,忽然觉得身后有锐物破空之声,将将回头查看,就觉的喉间一凉,随后就感到喉咙处微微酸麻,低头望去,只见颈部鲜血已喷洒而出。 胡豹怎么也想不通,这两位既然是花钱雇佣尺千刃杀人的主,为何要对自己下手,想要放声呼救,可喉咙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闷声。 从马上摔下的胡豹一手紧紧的捂住喉间的伤口,一手费力的向前爬行,因为驭岭寨的寨门已遥遥可望。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胡豹的五指深深的插入泥土中,想要撑着他的身体再向前挪动一些,可终究还是无法再前行半分。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胡豹抬起手来,伸向那灯火通明的山寨,五指用力,似是想抓住那救命的灯火,片刻后那只手无力的落下,他的身后只剩下丈许的血迹。 柳飘飘嘴角冷笑,俯下身子,手叹胡豹的鼻息后又探了探胡豹颈部的脉搏,确认胡豹已死的透了,才笑着起身。 费魏虽依着柳飘飘的眼色行事,杀了胡豹,心底还是有些疑惑,为何柳飘飘要这么做。 “费兄,你想想,如果尺千刃得知了此事,他还会不会老老实实的在此地等着假扮的万钧带人前来围剿。”柳飘飘望着地上胡豹的尸体冷淡开口。 “可他死了,消息无法传到尺千刃那里,尺千刃还怎么派人前去截杀万钧。”费魏急切道,心中责怪柳飘飘冲动行事。 “你想想,万钧遣人假冒,目的就是将截杀之人一并剿灭,必会将人手都集中在这路,正好让尺千刃与他们相斗,他走小路,所带人手并不多,以你我二人的武艺,要杀他,还不是信手拈来,到时候再回过头来,收个渔翁之利,岂不更好。”柳飘飘不愧是在江湖中打拼了多年,方才只在胡豹说话之时,就已想好了这等谋划。 费魏听了柳飘飘的话,原本紧蹙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仿佛看到了自己晋升青苍阁长老的瞬间,笑容随即爬上了他那张丑陋的脸,只听他开口笑道:“柳兄弟好算计,咱们两独揽此等功劳,自是最好。” “好,你我赶紧将这山匪的尸首掩埋,随后你我上山,只装作无事发生,明日一早,你我动身,前往西南处那个山谷提前等万钧前来。”万钧瞧着地上的血迹,向着费魏招手。 二人迅速掩埋了胡豹的尸体,用积雪将地面的血迹清理掩盖,随后二人向虎头寨而去。 就在二人离开此地不久,一黑色身影从不远处的树后行出,望着二人身影消失在夜幕中,随即闪身,向着小楼峰下而去。 于此同时,驭岭寨中的尺千刃正辗转反侧,虽然已经布置好了截杀之事,可今日总觉得心头直跳,实在睡不着,尺千刃披上衣服起身,行到门外,就见柳、费二人归来。 尺千刃眯起双眼,迎上前去开口道:“柳兄、费兄这么晚,二位还如此高的兴致,真是难得。” 柳、费二人连忙回礼,与尺千刃寒暄一番,尺千刃与二人聊了几句,见二人心不在焉,兴致寥寥,便不再多言。 望着柳、费二人离开,尺千刃心中不安之感愈发强烈,只能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踱步至驭岭寨上,望着岭州的方向,陷入沉思。 轻轻拍手,只听一声衣袂声响起,一人从暗中现身,单膝跪在尺千刃身前。 “你去盯着柳、费二人。”尺千刃盯着二人匆匆离开的背影开口道。 那人并未开口,只是低头行礼,随后身影没入黑暗。 —— 月色如银,顾萧与薛虎二人马不停蹄,终是赶到了岭州城下,抬首就望见岭州城楼上,万钧的护卫统领严彬正立在岭州城楼等待着自己。顾萧与薛虎二人才至城下,岭州城门已缓缓打开,迎接二人的正是严彬。 严彬望向顾萧身后的薛虎,不由佩服赞叹,这人与万将军也太像了,自己做万将军的护卫已有数月,若不是细细查看,自己也差点认错。 绕着薛虎来回看了多次,严彬向顾萧开口道:“木少侠果然好手段,别说远看了,若是不相熟的人,离得近了,也认不出。” 顾萧笑了笑,向严彬说道:“严大人谬赞了,这并非出自我手,而是我相熟的一位好友的杰作。” 严彬抬头看向天空,盘算着时辰,随后开口道:“万大人还在等着咱们的消息,咱们快些回司中吧。”顾萧点头赞同,带上薛虎同严彬一同赶往都护司。 万钧感觉自己真是上了顾萧的当,自己被这个雀斑少女拎着剪刀,按在座位上,只见少女的剪刀在自己胡须上‘咔嚓咔嚓’一顿翻腾,北境统将万大人与自己蓄了多年的长髯就此别过。 当少女拿着铜镜的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万钧从镜中见到的是一个短须汉子了,万钧蹙着虎眉,正想习惯的去抚自己的胡须,却抓了把空,不由叹息道:“没想到我打了一辈子仗,却被个姑娘也剪了胡子。” 少女笑道:“还请万将军恕罪,木一不是告诉了将军,要委屈您一下。” 万钧听罢,也不再开口,心中默念,由他去吧。 少女与万钧说话之时,听到门外脚步声响起,严彬的声音传入室内:“万大人,木少侠回来了。” “哦,果然英雄出少年,这一去一回只用这么短的时辰,快请。”万钧将将开口准备起身,就被少女一眼瞪着又老实了,只得老老实实的坐回座位上。 严彬推门进来,就见到被少女剪了胡子的万钧,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威名远播的北境统将,此刻已经变成了个短须汉子,差点憋不住笑的严彬见到万将军那带着威严和些许愤怒的眼神,只得将笑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顾萧见状,也是十分诧异,开口向霖儿道:“我只让你想法遮起万将军的面容,不让人能轻易瞧见他的胡须,你这是...” “不是你让我把万将军的胡子给剪了吗,不会是我听错了吧。”霖儿有些无辜。 听到这二人的对话,万钧被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望着顾萧那哭笑不得的神情,万钧不耐的摆了摆手手:“罢了罢了,反正胡子还能长回来。木小...”话未说完,就见到门内站着的大汉。 这大汉实在是与自己太像了,若不是大汉正手中正抓着干粮吃的正香,万钧还以为自己在对着镜子。 “木小哥,连本将军都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万钧啧啧称奇。 随后万钧开口道:“行了,一切都依照你说的去做了,明日却要如何。” 顾萧并未直接回答万钧,只是转头问向严彬:“严统领,那两人是否如咱们计划的那样,可有变数。” 严彬笑道:“一切都在木少侠的意料当中,那两人被我带的兄弟们吓破了胆,连打探都不敢,跑的那叫一个快,出城之时,守城的人盘查了一番,这两人差点吓得尿了裤子,还好我等及时赶到,他二人才顺利出城。” 点了点头,顾萧转向万钧道:“若我所料不错,这二人已将万大人要去往小道的消息告知了那班人。” “明日,他们启程之时,我已经安排了人去截住他们,到时那几个自恃武艺的匪首定会前往。那时,便是咱们擒拿匪首之时,明日,薛大哥乘万大人的马车望大路去往小楼峰方向,薛大哥只需记住,切莫去那班人缠斗,只需拖住他们,且战且退即可。” 顾萧顿了顿,向严彬开口道:“为了引他们入套,咱们的人手不要带多,只需严大人与我一同藏身在马车万大人的马车中,只要匪首动手,咱们便共同出手,将他们拿下。” “剩下的人手,还请严大人安排随薛大哥同行,去支援我那位天涯大哥。”顾萧将明日之事安排妥当。 众人纷纷依计而去,顾萧抚着身后的断月剑匣喃喃道:“只愿明日一切都顺利。” 第一百二十一章 晨日初升 霖儿并未如顾萧一般,反倒是行到顾萧身旁,好奇的盯着顾萧身旁的断月剑匣,见顾萧紧锁剑眉,笑道:“不过小小岭州山匪,却让咱们顾大侠如此忧心吗。” “虽说是为万大人性命,也为齐云北境百姓,可明日太过凶险,我担心天涯大哥与咫姐姐会有危险。”顾萧望着窗外沉思着。 虽然计划正按照自己的谋划进行,顾萧的心里也没底,明日柳、费二人是否入套,尺天涯等一众墨者是否能缠得住尺千刃那班人犹未可知,怎能不让顾萧忧心。 霖儿安慰顾萧道:“天涯大哥有咫姐姐,还有奎叔奎婶、铁匠等人在旁,若是死斗,可能会吃亏,但若是且战且退,拖个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就放一百个心。” 随后望着少年仍是拄匣而立,面色凝重,霖儿转移了话题,开口问道:“你这匣子,装的是什么,先前未曾见你拿过。”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李叔回来了。这是师父赐给我傍身的兵器。”顾萧听霖儿问起,将断月剑匣托给霖儿。 好奇的抚摸着通匣乌红的匣子,霖儿又开口道:“我只道你从不用兵刃来着,快与我说说,你这兵刃到底是什么。” 在霖儿的插科打诨下,顾萧心中担忧稍去,‘猴儿精’附体道:“想看?惠承三百两。” “你这人,我是看你太过担心,本想着帮你分分心,居然还要钱?哼,不看了。”霖儿假意生气道。 见霖儿生气,顾萧忙正色道:“我是开玩笑的,你想看,给你看便是。” 说完,运起青衣诀,将内力灌注如剑匣内,只见剑匣竟微微颤抖,随后乌红的剑匣竟泛起微微青芒,当青芒渐消,匣口顿开,一柄长剑正插在剑匣当中。 许是多日未见主人,匣中长剑竟微微抖动,发出轻微的剑鸣之声。顾萧身手握住剑柄,稍稍用力,断月即出。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三尺青锋上,八面剑刃竟似与月光融为一体。 霖儿亦被这断月剑光吸引,近前查看,断月漆黑剑格上七颗月光石正散发着点点星光,仿佛与断月剑刃的月光遥相呼应。 “此剑名曰‘断月’。”顾萧开口,见到断月,顾萧仿佛听到了顾剑一对自己的教诲之声,收起思绪,将断月剑柄倒转,递到霖儿手中。 接剑入手,霖儿只觉这断月相较其他长剑,稍显沉重,可断月在月光映衬下实在太引人瞩目了,霖儿不禁轻抚剑身,忽的想起什么,霖儿纤手从头上拔下几根秀发,对着断月剑刃轻吹一口,只见秀发立时而断,让霖儿连连称赞道:“早知道你有这等宝贝,适才就不用那剪刀给万将军剪胡子了。” 顾萧见霖儿被断月剑吸引,不禁自得。可听到霖儿开口,差点趔了一个跟头。开口道:“你这脑袋瓜里想的是什么,竟然想着用我的神器去做剪须之事。” 霖儿见自己已报了适才被他戏弄之仇,亦收起了玩笑神色,将断月交还到顾萧手中,又从袖中掏出几颗迷踪丸递给顾萧,关切道:“明日若是那万钧遇险,也要顾着自己些,切莫为了他去冒险。这几颗迷踪丸你收好,若是情形不对,还能用它脱身。” 随后霖儿月眉微低,轻声道:“别忘了,你答应了我...陪我去望离山庄...” 虽然带着雀斑少女的面具,可面上的绯红已经透出了面具,与月光相映,将顾萧照的暖意升腾,正欲伸手去拉霖儿的纤手。 却听‘吱呀’一声,易容成万钧的薛虎推门而入:“主人,顾兄弟,都准备好了,万大人说...” 却见自家主人面色绯红,立在原地,顾萧正一脸尴尬的望着自己,薛虎看了看顾萧又望了望主人,见霖儿那道杀人的目光传来,薛虎觉得背后一冷,忙开口道:“那什么...我忽然想起,严小哥那里好像还有需要帮手的地方,我这就去看看。” 说完,转身就走,心中暗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正自我催眠,却见顾萧也跟着自己出了房门,薛虎叫嚷道:“你跟着我初来干什么,你赶紧回去。” 顾萧:“......” 屋内,少女掩唇轻笑;窗外,皎洁月色正浓。 翌日,天色尚暗,月已暗淡,可仍挣扎着不愿离去,欲与初露头的晨日争辉。 虽然时辰尚早,岭州城中的百姓们已开启了一天的生活,商贩们冒着严寒出摊,学子们拢着手冒着严寒赶往学堂,街面上的商铺也在凛冽冬风中卸下门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岭州都护司的大门赫然打开,一辆马车从都护司行出,车旁则有十余腰悬单刀的汉子骑着骏马护卫在侧,随着马车中一名女子轻声开口,马车的车轮缓缓转动,这队人向着岭州南城门处行去。 马车行出不远,只见车帘被掀开一角,车内一个雀斑少女双目带着些许担忧,看向都护司的后门处。 随着一声叹息,雀斑少女放下车帘,而车内正端坐着一个长须大汉,他听到少女叹息,开口道:“主人,放心吧,顾小哥的武境之高已称得上高手之列了。若论轻功身法,就算是族中的高手,也没几个能留的住他。” 少女并未搭话,只是挤出一丝微笑掩盖她内心的担忧。马车一路畅行无阻,出岭州,望小楼峰方向而去。 就在车队行出不久,都护司的后门处,行出三人,正是顾萧、严彬与万钧,见马车车队已然行的远了,顾萧向着严彬与万钧微微点头,随即三人翻身上马,望岭州城外行去。 —— 于此同时,小楼峰,驭岭寨中,柳飘飘与费魏二人早早的起床,换上了一身劲装,费魏听了柳飘飘之言,将虎头金刀埋入驭岭寨外的雪地中,只从这驭岭寨中挑了柄趁手的长刀,背在身后。 二人打开房门,见无有他人,便蹑手蹑脚的行出,慢慢向着寨外而去。 就在二人离开后,这房外出现了一黑衣劲衫人,正是昨夜尺千刃吩咐盯着柳、费二人之人。眼中透露出一丝疑惑,随即向着尺千刃的房间奔去。 尺千刃昨夜就心神不宁,直到寅时才睡去,许是坏事做尽,梦中的尺千刃陷入了无间地狱,被冤魂缠身。 不停的逃命,却无法逃离梦境。失去头颅的恶鬼、断肢的孩童、衣衫不整满脸鲜血的妇人,每个冤魂都伸出手掌,紧紧的攥着尺千刃的衣角。 尺千刃想使出内力震开他们,却发现自己的丹田空空,似是内力全失。 顿时慌了神,尺千刃又想使出擒拿招式甩开这些攥着他衣角的冤魂,却感觉手脚无力,自己已成了普通人那般。 忽的脚下一软,只见滚滚烈焰出现在地面之下,而冤魂们正拉着他缓缓沉入肆意翻腾的炙热深渊。 尺千刃只得张口求救,可喉中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彻底绝望的尺千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千万双手,从自己身下攀住了他的四肢、胸膛、最后扣住了他的面庞。 最终,自己的身体也随着这群冤魂沉入无尽的炙热深渊。 “啊。”一声低喝,尺千刃从床上惊醒,才发现自己适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梦境。 “呼...呼...”尺千刃喘着粗气,已是冷汗浃背。 忙运气丹田,感受内力充盈,四肢顿时充满了力量,尺千刃这才心情稍平复了些。 猛然听到门外的急促脚步,尺千刃将将放松下来的神经,再度紧绷,身形似箭,纵身出屋,五指成爪,扣住那脚步声的主人。 此刻的尺千刃,双目皆是血丝,如同修罗恶鬼,五指掐住那人的颈部,越收越紧。 而那被他掐住的人满脸通红,面上青筋暴起,双目微凸,口用力张开欲呼吸,可尺千刃的手掌仿佛铁箍,丝丝的匝住他的颈部,眼看断气只在旦夕之间。 那人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自:“是...是我...千刃师兄。” 耳中听到这人开口,尺千刃似乎清醒了过来,猛然撤招,这人如释重负,趴在地面贪婪的猛吸了几口空气,许是被尺千刃掐的太死,吸气的同时却狂呕了起来。 尺千刃眼神中充满了惊慌,定睛看去,原是手下的人,昨夜正是受了他的令,去监视柳、费二人。 心中暗道不好,顾不得他趴伏在地,将他从地上拎起,开口吼道:“怎么了。” “那..咳咳..那二人清晨..时分...偷偷出了寨子...向西南方向...去了。”那人颈部已显出青紫指痕,还是断断续续将柳、费二人行踪如实禀报了尺千刃。 “走了多久。”尺千刃怒喝道。 “约莫..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人终于喘匀了一口气,盘算了时辰,告知尺千刃。 “你去与通知众人,在山下大路,埋伏好,若是画像中人出现,即刻截杀,勿需等我。” 尺千刃冲进屋内,抓起衣衫,将装有墨灵丹的玉瓶也一并揣进怀中,随后运起轻功,向那墨门众人禀报的小楼峰西南方向追去。 尺千刃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多年墨者的生涯,还是让他本能的感觉到事有不对。既是商议好了截杀万钧,已得了万钧已至岭州的消息,那么截杀之事就在这几日,这二人偷摸出行,极为反常,更别说墨者令还在柳庄主手中。 若无墨者令制约,只怕尺天涯等人不会如此可控了,想到这,尺千刃将自己的内息运到极致,心中盘算着,就算追上了柳、费二人,也不能惊动他们,不然自己一人,只怕要吃亏。 小楼峰外,晨日初升。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终表心意 虎头寨中的胡虎起了个早,弟弟胡豹昨夜匆忙去往小楼峰,直至今晨,仍未见胡虎返回虎头寨,不由的心中嘀咕起来,就算是走去驭岭寨,也该回来了。 越想越不对,胡虎唤来章大耳,吴老七等人,询问了驭岭寨的情况,胡虎听章大耳、吴老七等人说起那班黑衣劲衫人的武艺高强,行事狠辣。 没由来的一阵心慌涌上心头,随即吩咐章大耳等人点齐一众喽啰,想去小楼峰查探一番。 胡虎本就与胡豹二人共同创立了虎头寨,虽在岭州城待了多年,可威望仍在,章大耳等人见胡虎神情严肃,不敢不从,只得领命而去。 随后,胡虎快步来到张崇之房内,欲向张崇之请教一番。 “张大哥,你说蹊跷不蹊跷。”胡虎开口道。 张崇之正巴不得这寨中所有的山匪都死绝了才好,这样自己才能将擅自掏出都护司的罪责掩盖过去,如今听到胡虎开口,立刻装出一副紧张的样子,开口道:“这怎么可能,按理说,只是前去报信,这夜里就该返回了呀。”言罢,偷偷观察胡虎的神情变化。 胡虎听到张崇之也入是说来,心中不安愈发强烈,于是打定主意,开口道:“张兄弟,我准备带些人手去小楼峰探上一探,不知张兄是否肯与在下一同前往。” 张崇之瞧见胡虎眼中透出隐隐的凶光,知道他还没有完全信任自己,若是自己开口拒绝,只怕立刻就要命丧当场,于是正色开口。 “我既已上了西阙峰,就已是虎头寨的人了,自然要与胡兄弟一同前往。” “好,既如此,咱们便一同去小楼峰看看。”胡虎收起了心中杀意,神色稍缓,开口回道。 章大耳已点齐百余虎头寨喽啰,在胡虎与张崇之二人带领下,向着小楼峰而去。 而此时的小楼峰上墨门叛徒得了尺千刃的命令,纷纷做好了准备,在那名监视柳、费二人的带领下去往小楼峰下前往岭州的必经之路埋伏。 这一二十名墨门叛徒虽然人数不多,却都是江湖高手,加之在尺千刃的言传身教下,早已经成了弑杀的江湖死士。只见这些墨们叛徒的黑衣劲衫外,皆是一身雪色披风,行在雪地林间,甚难被人发现。 于此同时,小楼峰下的尺天涯也依照顾萧离开时定下的计策,拔营而起,墨门众人知道今日将要面对什么,众人皆是眼神坚定,丝毫未显惊慌神色。 咫苏梅望着一言不发凝视小楼峰的尺天涯,知道师兄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满是自责,正是因为他一意要接墨者令,这才将大家卷入了截杀万钧之事。 放下手中的活,行至尺天涯身侧,咫苏梅轻轻为他抚去树梢上落在他身上的积雪,柔声开口道:“天涯,我等皆是遵了墨门规矩行事,大家无怨无悔,这些年你的肩已为大家抗下了太多,且放宽心,没人会怪罪于你。” 言罢,咫苏梅伸出纤手为尺天涯整理起了衣衫,忽觉自己的手儿一阵温暖,自己的手已被尺天涯握住,见尺天涯明亮的眸子正凝望着自己。 咫苏梅恍惚间,觉得手心的温暖似乎已将冬日清晨的寒冷带走,耳边响起尺天涯温柔的声音。 “此间事了,我娶你。” 还未曾反应过来,却见尺天涯已走向众人,与大家一同收拾来。 他说什么?咫苏梅只觉得心中小鹿乱撞,一颗心儿似是要蹦出胸膛,顿时目失光,耳失聪,仿佛周边的事务都已感受不到,脑中只是不停的响起尺天涯的那句‘我娶你。’ “苏梅,你楞那里做什么。”身后奎婶的声音想起,才让咫苏梅回过神来。 定了定神,待到面上绯红散去,旋即转身,咫苏梅快步行入墨者人群中忙碌起来,只是心中的喜悦一如唇边的笑容,掩藏不住。 “苏梅,什么事,让你如此高兴。”奎婶有些不解,早起的时候,见到咫苏梅如还是秀眉紧锁,此刻却像换了个人似的,眉眼中都带着笑意,像是...像是少女怀春。 咫苏梅眉眼间尽是欢喜,就连眼角旁的那颗泪痣也充满了喜悦,手上利落的收拾着,唇角微翘,瑞凤眼却不停的瞥向不远处的尺天涯,随后有些慌乱的回道:“没...没什么。” 奎婶可是过来人,不消片刻,就已瞧出了咫苏梅欢喜的缘由,会心一笑,奎婶压低的声音道:“天涯掌门,是不是许了你什么了?” 听到奎婶提起尺天涯,咫苏梅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被人点破了心事,登时面红耳赤。 “原来如此,那咱可要恭喜掌门夫人了,多年夙愿,得偿所愿。”奎婶瞬间明白了一切。 铁匠见奎婶与咫苏梅聊的火热,也顶着个大脑袋,跑来凑齐热闹:“奎婶,咫师姐,有何事让你们这么开心,说来与咱听听看。” 奎婶给了铁匠一个脑瓜崩道:“去去去,忙你手头的事去,女儿家的事,少打听。” 铁匠热闹没凑成,反而自己挨了一顿数落,只得讪讪的去帮尺天涯的手。 “掌门师兄,可不是我嚼舌根,我瞧着咫师姐今日不寻常,你可得看紧了,咫师姐这么好的女人可不好找,你要是没把握住,可就便宜了别人了。”铁匠神秘兮兮的向尺道。铁匠说完,却见掌门师兄目凝杀意,瞥向自己。 “去忙你的,少管闲事。”尺天涯收起了平日里的平易近人,瞥这铁匠冷冷说道。 铁匠连吃了两次瘪,这下可只能回到众人当中,不过铁匠心中一动,忽的看向正与奎婶低声窃语的咫苏梅又望了望尺千刃,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一拍脑门,直呼自己太傻了,这都没瞧出来。 随后忙不迭的奔向墨门众人,低声数语,瞬间大家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望向咫尺二人。 感受到气氛的微妙,尺天涯与咫苏梅放下手中的活,起身却发现墨门众人都面带笑意望着自己二人。 奎婶已然明了了大家的心思,拉起咫苏梅的手,走向尺天涯的身旁,在咫苏梅羞涩的神情下,将咫苏梅的手递到尺天涯的手中。 大伙虽然平日心里都明白掌门与咫苏梅之间的感情,可二人并未公开,一众墨者也只是佯装不知,缄口不言。 听了铁匠的话,见到尺天涯紧紧拉着咫苏梅的手,众人纷纷抚掌而笑,似是忘却了即将到来的大战。 咫苏梅羞红了俏脸,想挣扎着把手拿出来,却觉得尺天涯的手紧握着自己,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也就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抓着。 尺天涯笑道:“行了,这会儿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了罢。待到今日事毕,还请各位来喝杯喜酒。” “掌门,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喜酒你不请咱们也要喝,大伙说,是不是。”铁匠起哄道。 众人纷纷跟着铁匠起哄,只听尺天涯笑道:“行,到时大家一定赏光。不过,咱们还是先做好眼下的事。” 众人听罢,纷纷散去,各自去忙手中的事,不过,这氛围确实比起适才轻松了许多。 半个时辰后,众人已基本收拾妥当,正当要依计上小楼峰去寻尺千刃之时,却听林外脚步声急促。 尺天涯有些诧异,难道是尺千刃发现了什么,正要遣人去查探,只听到林外老李已跃至身旁,倒不是老李不愿与一众墨者同住,而是多年的无归山生活,让老李习惯了独处,因此老李就在尺天涯等人扎营地外寻了一处僻静之地休憩。 睡得朦胧间,就听得林间脚步声大作,老李翻身而起,隐匿在树后,就见十余黑衣劲衫人匆匆行去。老李想起昨夜尺的墨门叛徒,于是便赶紧来想尺天涯报信。 自与顾萧分别,老李就带上了咫苏梅给顾萧的面具,此刻他倒化身成了疤脸汉子,只见老李跃至尺天涯身旁,将适才墨门叛徒的行动如实相告。 尺天涯想起顾萧的嘱托,要牵制住这群墨门叛徒,于是将众人召集,低声开口道:“若是不出意外,木小哥已将匪首引去西南的山谷,咱们这就出发,去盯着尺千刃的那群人。” 众人得令,依照顾萧的吩咐,扯出红色布条,缠在右臂,随即纷纷动身,向着墨门叛徒的方向追去。 却说众人离开小楼峰后,日头逐渐升起,晌午的日光终是照到了小楼峰上,随着一阵马蹄声响起,百余名山匪出现在小楼峰的山林中。 随着一声喝止,一众山匪停下了步伐,只见领头的正是虎头寨主胡豹的亲大哥,胡虎。 他见胡豹许久未曾返回,便带着一众山匪来到了驭岭寨,见寨门打开,似无一人,胡豹心中不安愈发的强烈,勒马抬手,止住了身后的虎头寨喽啰们。 “章大耳。”胡虎喝道。 “...在。”章大耳一听就知道寨主又要抓壮丁了,本能的想要后退,可吴老七等人可容不得他躲入人群,立时将他推了出来,这才不情愿的答道。 “带上十个兄弟,进去看看怎么回事。”胡虎见驭岭寨寨门大开,担心有诈,就命章大耳带人前去查探。 虽是一千一万个不愿,可章大耳别无他法,只得带上十余个喽啰,揣起十分警惕,慢慢的摸入驭岭寨中。 胡虎眯着眼在外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听到驭岭寨中传来章大耳的声音,“寨主,这驭岭寨空了,没人。” 胡虎望向身旁的张崇之,见到张崇之也是一脸狐疑,随后抬手示意,带着一众喽啰快速进入了驭岭寨。 又是一番搜查,发现确如章大耳所言,整个驭岭寨空空如也,胡虎自言自语道:“这群人怎的一夜之间都消失了,哪怕是死了也要有尸体吧。” 望着空空如也的驭岭寨,自己的弟弟亦不见踪影,胡虎怒吼道:“章大耳,吴老七你们各带五十人,寨里寨外给我搜。” 喽啰们见寨主发怒,哪里敢偷懒,章大耳与吴老七更是卖力,各自带人对驭岭寨内外好一番搜寻。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一个喽啰慌张的跑进驭岭寨议事厅内,向着胡虎结结巴巴开口:“寨...寨主...我们寻到了...二寨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截杀伊始 驭岭寨外,望着胡豹冰冷的尸体,胡虎怒不可遏,一手抓过一旁瑟瑟发抖的章大耳吼道:“是谁害了我弟弟。” 章大耳见到胡豹的死状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如今又被胡虎拎着,章大耳哪里还敢开口,只得定定的愣着,直到胡虎身旁的张崇之开了口。 “胡兄弟,依我看来,此事与那群人脱不了干系,若想为豹寨主报仇,咱们现在就追上那群人,掏要个说法。” 自张崇之见到胡豹尸体的那一刻,心中已是乐开了花,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来送信的胡豹死在小楼峰,无论这些要截杀万钧的人是不是凶手,他们都逃不了胡虎的滔天之怒。 自己再煽风点火一气,不怕他们不来个火并,到时候只要万钧死在他们手中,自己再设法去岭州都护司调兵,来个渔翁得利,到时候,自己在巧言一番,脱罪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返回官场,再加上自己京中的背景,寻个差事岂是难事。 胡虎被兄弟之死的怒火冲昏了头脑,满脑子都是复仇,哪里能静下心来细细去想其中缘由,又被张崇之的一番言语火上浇油,当即怒喝道:“给老子找,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要找到他们给我弟弟陪葬。” 吴老七等人本还想劝,可见到胡虎要吃人的样子,哪里敢多言,可那群黑衣劲衫人的手段,他们是见识过的,就算找到了他们的行踪,甭说复仇了,自己这百十人的性命怕是送到对方的刀口上。 “还不去。”胡虎一声怒喝,吓得章大耳等人连滚带爬,带着喽啰们寻找尺千刃等人的行踪去了。 想起那些人武艺高强,就算是知道了谁是凶手,自己要为弟弟报仇的希望亦是渺茫。 思考再三,胡虎眼中狠辣之色闪过,伸手入怀,从中竟掏出一块微微泛黄的皮革,旁人不曾瞧见,但一旁的张崇之却是隐约瞧见,那张皮革上以朱砂写着几个字。 “风凌当。” 似是下定了决心般,胡虎命人从小楼峰山寨中取来一只火把,手中颤抖着将那张风凌当票丢入火焰之中。 说来也怪,这微黄的皮革遇火不毁,却是泛起了妖异红光,片刻后,随着光芒湮灭,胡虎为首的虎头寨众人竟似中了蛊术一般,呆立当场。 —— 顾萧与严彬二人护着万钧,出了岭州城,抄近道往岭州城西南那出山谷便行,三人本就是要引截杀万钧的匪首前来,三人并不着急,加之岭州山势绵延,更不好走,故而行的极慢。 “木少侠,你这诱敌之策,到底行不行得通。”严彬见到一路行来,这周边林间未有丝毫动静,不由的对顾萧的计策有所怀疑。 顾萧沉着道:“既然那张司卫已带着胡豹镖局的镖头逃了,万大人的消息自然就已传到了匪首的耳中,咱们只需慢行等着他们就好。” 严彬听了顾萧的话,反倒是有些担忧,听顾萧说那几个匪首武境不低,严彬并非怕死,只是觉得顾萧用计太险,用万大人的性命做饵,万一有疏忽,被那群贼人伤了万大人分毫,自己如何向陛下交代,如何向义父交代。 想到这,严彬向着正在欣赏岭州山景的万钧行礼开口道:“万大人您是否还要再斟酌一番...” “吾带了一辈子兵,从来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吾若遇险,你却要如何。”万钧不等严彬说完,抬手止住了万钧接下来的话。 “卑职自当以命相护。”严彬听出了万钧言外之意,忙行礼答道。 见万钧并未开口,只是依旧驾马前行,欣赏着岭州雪景。严彬见状,不再开口多言,驾马追上万钧,护卫在侧。 而顾萧虽是沉着的回答了严彬的疑问,心中也忐忑起来,他所担心的便是天涯大哥那边是否能将这出戏演的逼真,让尺千刃和柳、费二人彻底相信,万钧的确兵行险着。 可顾萧不知道的是,柳、费二人与尺千刃也并非一条心,如今柳、费二人已杀了报信的胡豹,向着岭州西南的山谷赶来。而尺千刃更是暗地里防备着柳、费二人,也正追随二人步伐而来。 曾让顾萧头疼不已的岭州绿林山匪,却是带着仇恨来寻尺千刃的墨门叛徒讨要说法,哪里管的上截杀万钧之事了。 抬起头,顾萧望着天空,心中盘算着时辰,呢喃道:“这时辰,薛大哥与霖儿应当快到小楼峰下了罢。” 顾萧盘算的很准,马车载着薛虎与霖儿,在严彬手下的齐云影卫的护卫下,一路疾驰,已近小楼峰地界,霖儿见小楼峰已遥遥可望,便开口吩咐一众护卫警戒。 薛虎见主人开口,也拉开了车帘向外望去。 见这路上寂静一场,并无异常,放下窗帘,回首与霖儿开口道:“顾小哥言之凿凿,说尺千刃那群人会来,眼见就快...” 话音未落,一支劲弩已透窗而入,擦着薛虎的面颊而过,弩箭劲道十足,虽未射中薛虎可仅是余劲就已让薛虎的脸颊被破开一道伤口,那弩箭直直钉在马车的车厢内,箭尾则剧烈的抖动,足见弩劲之大,用心之毒,欲一箭将马车内的人毙命。 弩箭将将入了马车,就听到车外护卫们拔刀之声,薛虎见主人并未受伤,心中大定。紧接着便听到弩箭破空的呼啸之声,薛虎一声怒喝,运气将“十二桥纯阳定”施展开来,浑身肌肉隆起,似钢筋铁骨般坚硬。 忙上前将霖儿周身护住,数十只弩箭就已破窗而入,直直的射在薛虎的后背上,万幸薛虎提前运功,此刻已是刀枪难入,弩箭如同撞上了坚硬的磐石,发出铿锵的撞击之声后,纷纷断刃坠落,散落车厢内。 随后便是激烈的喊杀声响彻,霖儿倒还镇静,知道此时的马车已是活靶子,待在车内只有挨打的份,连忙开口嘱咐薛虎道:“咱们快走,马车不能待了。” 听到主人吩咐,薛虎一声爆喝,护着霖儿屈身发力。 只听‘卡啦’一声,薛虎竟用手臂将马车一侧车厢硬生生的砸碎,护着霖儿跳下马车。 二人下了马车,方才见到场中景象,严彬手下的影卫们已纷纷与那群黑衣劲衫人战做一团。仅是捉对厮杀,影卫们就已是吃力极了,更别提对方的人数还优于己方。 毕竟这些影卫皆是游龙门子弟,严若海宗师境修为,带出的弟子自然不差,虽是武境与黑衣人们相差一境,但在招数上却占了优,双方兵刃相交,一时间陷入僵局。 这群黑衣人正是尺千刃手下的墨门叛徒,他们下了小楼峰,身披雪色斗篷伏在小楼峰下岭州的必经之地,见到护卫与车队,仍是沉住气等待,直到望见薛虎掀帘观望,见薛虎容貌与尺千刃所得画像众人一模一样,这才决意动手。 战圈中的几个墨门叛徒,余光瞥见薛虎那壮硕的身形击碎了马车车厢,正向着林间而去,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纷纷全力施展,用出了以命换命的打法,瞬间,影卫们就被压制。 趁着些许空当,两个黑衣人纵身跃出战圈,挥刀疾速向霖儿与薛虎而去。 薛虎护着霖儿,只听到身后衣袂声临近,忙推开霖儿,回身扎马。 ‘铛,铛’两声,两柄单刀已劈在薛虎胸膛,登时薛虎的薄衫尽裂,露出古铜色的肌肤,可这两刀却只在他的胸膛上留下两道白色的痕迹,随着薛虎运功,这两道痕迹仅呼吸之间,已然消失不见。 两个黑衣人显然未曾料到这‘万钧’居然会横练功夫,趁着二人微微愣神,薛虎双拳急出,直取二人面门。 二人立时回刀自救,拳刀相击,二人被薛虎蛮力逼得稍退两步,可还未等二人反应过来,却见一柄桃花匕首从肋下方向刁钻攻入,划向二人胸膛,这匕首来的极快,又是趁着二人回招相护的空当。 堪堪后退闪避,二人只望见桃花匕首寒光一闪,随即就觉胸口酥麻,待到二人向后跃开数丈之后,才觉得疼痛难当。 低头望去,胸前衣衫已被匕首花开,胸膛之上横贯一道匕首留下的伤口,皮肉已外翻,伤口颇深,却未见血迹,足见这匕首极快。直到二人退出战圈,伤口才开始慢慢渗血,随后大量鲜血涌出伤口,将二人胸前衣衫浸透。 霖儿暗道可惜,没有取了二人性命,但也知道这些墨门叛徒,武境极高,配合薛虎一击得手,并未恋战追击,而是跃回薛虎身旁,反握桃花匕,凝神戒备在薛虎身侧。 两个墨门叛徒被这少女划伤,被彻底激怒,虽然伤口不停的渗血,可毕竟功力深厚,这点伤,还没法要了二人性命。 二人将单刀紧握,纵身跃起,两柄单刀,携着凌厉刀气铺面而来,薛虎闪身上前,立时护在霖儿身旁。 就在这二人单刀即将劈中薛虎之时,只见两道蓝色光芒,如同夜之流星,划破天际。 这二人所有的注意力皆在薛虎与霖儿身上,加之这蓝芒来的极快,待到二人反应过来时,这两道湛蓝已钻入二人喉间。如同被劲弩射中的鸟儿,二人从空中坠落,立时殒命。 这一招,霖儿在凉州悦来楼中就已见过,戒备神情瞬间转为惊喜,回首开口道:“咫姐姐。” 霖儿没有看错,适才的两道湛蓝光芒正是来自咫苏梅的独门暗器星辰镖,回首望去,身后林中十余道身影纵身而出。 领头之人正是墨门掌门尺天涯,身旁紧紧跟着咫苏梅、奎叔奎婶、铁匠等人,而咫苏梅指尖夹着几枚状若流星的暗器。 尺天涯带着墨门弟子赶到,在林中望见两人与霖儿和薛虎缠斗,咫苏梅瞧准了空当出手,一击毙命。随后几个纵身起落,落在霖儿身旁。 “你无事吧。”咫苏梅神情中尽是关切,自与霖儿顾萧等人结识以来,随着相处的日子久了,咫苏梅将顾萧与霖儿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与妹妹一般疼爱。适才见那两个墨门叛徒持刀攻向霖儿,咫苏梅惊的一颗心差点从胸口蹦出。 霖儿见到咫苏梅那关切的眼神,心中暖意盎然,开口道:“姐姐放心,有薛虎在,凭这二人还伤不了我。对了,天涯大哥,咫姐姐,咱们赶紧去帮万大人的护卫。” 战圈中,严彬手下的影卫已渐落下风,毕竟对方的武境在己方之上,众影卫只能苦苦支撑,如此下去,不过半个时辰,必会落败。 尺天涯见状,随即纵身,带领众人杀入战圈。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以命换命 墨门叛徒们虽是初入登堂,武境是高,可没有尺千刃在旁押阵,见到尺天涯的瞬间,这些墨门叛徒气势上就已输了一半,毕竟他才是墨门正统的掌门。又见己方两人瞬时毙命在咫苏梅的星辰镖下,战圈中的局势立时便已扭转了过来。 尺休、尺为闪身躲过奎叔奎婶二人的联手一击,两人心知如此下去,自己等人难以抵挡尺天涯与那群护卫的联手攻击,本以为尺天涯等人与千刃师兄商定共同截杀万钧,直到望见咫苏梅出手杀了两位师弟,尺休、尺为二人才知道千刃师兄已中了尺天涯的计,虽不知尺天涯是如何与万钧的人联系上的,可目前重要的是寻到尺千刃,将尺天涯倒戈之事相告。 二人互换眼色,随即同时出手,尺休跃起,凌空翻滚,腰间抽出一支精铁短棍,用力一按短棍机关,短棍两端分别弹出尺余,瞬间变为一支齐眉棍,尺休借翻腾之力,双手持棍尾,当空劈向奎叔奎婶。 尺休跃起同时,尺为就地一滚,呈半蹲之势,双掌齐出,袖间两个龙须钩爪疾射向奎叔下盘,这钩爪来势凶猛,若是被勾住了腿,立时便会血肉皆烂,双腿俱废。 “两个崽子,不想想你们入门之时,是谁代师授艺,教你们武艺的。”奎叔身后的奎婶冷冷说道。 招随言出,就在尺为钩爪疾出的同时,奎婶袖中钩爪也已同时出招,四支钩爪如同蟒蛇互绞,‘叮’的一声在空中碰撞,随后缠做一团。 而随着钩爪纠缠,尺休的棍势已到。 只见奎叔不慌不忙,将手中的扁担当空一横,‘铛’的一声,尺休的精铁齐眉棍竟被奎叔那不起眼的扁担挡了下来。 要知道尺休的精铁齐眉棍借着一跃之势,棍力之大,足可击碎巨石,没承想奎叔这扁担看起来不似神兵,却如此坚韧,让不远处正在与人交手的老李余光瞥见,惊讶不已,直呼当日在凉州巷内,奎叔奎婶等人要取自己性命,并非难事。 随着钩爪尾端的锁链绷直,尺为单膝跪地,使出全力拉扯手中的锁链,眼神中透露着狠辣,口中冷笑道:“两个老东西,没听说过那句老话吗,教会徒儿,饿死师父,更何况你们还不是我二人的师父。” 原来,当年尺为、尺休二人是一对孤儿,入门之后,尺百帆见兄弟二人平日所习的其他技艺进展缓慢,而奎叔奎婶二人所习的钩锁棍,需要二人心意相通,便让奎叔奎婶代他传艺,将钩锁棍的武艺传授给二人。 尺为、尺休武艺低微,在门中也不受待见,有机会向门中前辈请教,自然是用尽浑身解数去哄奎叔奎婶开心,奎叔奎婶见二人乖巧,则倾囊相授,将袖锁绝技与锁棍之功,传给了二人,而奎叔更是将自己的趁手兵刃传给了尺休。 没想到这二人早已被尺千刃收买,在尺千刃在叛出墨门之时,竟与尺千刃沆瀣一气,煽动众人叛出墨门。 “奎叔,你老了,今儿,就让休儿用你的兵刃送你上路。”尺休见奎叔挡住了自己的棍势,口中冷笑,随即胸中内力灌于精铁齐眉棍上,想以内力压制奎叔。 虽无师徒之名,却是自己亲手教出的逆徒,奎叔苍老之声传遍场中:“谁人都不许来帮手,老夫要亲手了结这叛徒。” 随着这句话出口,奎叔暗自运功,虽已年迈,内力也不如尺休的登堂境界,可奎叔身为墨者多年,历经百余场江湖拼杀,岂会轻易败下阵来。 只见奎叔运足内力,灌注在扁担之上,将精铁齐眉棍抗开,趁着这瞬息功夫,扁担顺势横扫,冲着尺休软肋而去,这一扫带着奎叔千斤之怒,扁担破空,呼呼作响。 尺休的棍法乃是奎叔所授,自然知道这一扫的威力,可尺休也知道奎叔内力不强,只是招数精妙,自己早已境入登堂,心中轻视之意顿起,当即双手将精铁齐眉棍竖起。 只听到一声金铁相交之声,响彻场内,尺休凭着登堂内力生生的挡住了奎叔这横扫之招。 尺休知道奎叔的棍法讲究一招抢先,延绵不绝,自己运功挡住他这一招,就可断了他的后手,当即冷哼一声,上下握着精铁齐眉棍的双手用力一拧一掰,那精铁齐眉棍竟在尺休的手中化为三节棍,而这三节之间以锁链相连,这才是奎叔的锁棍绝技。 “老东西,只怕你自己都忘了你的成名招数了罢。”尺休将精铁三节棍上下一锁,将奎叔的扁担牢牢锁在棍中,单手扣住,另一只手单掌微抬,一柄袖中短剑赫然显出,顺着扁担就刺向奎叔咽喉。 场中争斗的墨门众人瞥见,无不惊呼,霖儿与奎叔奎婶要好,刚想上前施救,就被一个墨门叛徒一招逼了回去。 眼见袖剑就要刺中奎叔咽喉,只见奎叔微微侧首,避开要开,尺休的袖剑刺入了奎叔胸膛,透体而出。望着尺休得手后的狂笑,奎叔那浑浊眸中竟无一丝恐惧之色,却充满了惋惜之情。 只见奎叔扁担末端,忽的弹出一柄短剑,正落在奎叔手掌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奎叔握住短剑剑柄的一瞬,奎叔一手死死扣住尺休刺中自己胸膛的手腕大穴,短剑如同毒蛇吐信,迅速向前一点一回。 尺休发现,已是来不及回招,颈部瞬间被奎叔的短剑刺穿,登时瘫软倒地,鲜血如泉水喷溅,将地面积雪染红,瞪大了双眼,随后抽搐而亡。 尺休到死都不曾想到,自己无论内力武境都已远超年迈奎叔,可还是死在了奎叔手中。 随着尺休身亡,奎叔的身体也瘫软倒地,他本就上了年纪,又与尺休以命相斗,如今身受重伤,短剑穿胸,不知生死。 一旁正与奎婶钩爪相连,借着钩爪锁链拼斗内力的尺为见状,心中大乱。 奎婶亦是心急如焚,夫君的脾气他最熟知不过,平日里让着自己,乃是丈夫所为,年轻之时他亦是嫉恶如仇的墨门侠客,见夫君以命换命,一招了结尺休,自己也被贯穿胸膛,奎婶瞬间红了双眼。 一声怒喝,奎婶强运真气,将所有内力灌注钩爪锁链,向尺为攻去。 而尺为正为尺休之死分心,察觉到奎婶内力如同怒海滔天之时,已是晚了,慌忙调起丹田内力抵御。 “轰。”随着内力相交发出的爆裂之声,钩爪锁链尽数断裂,奎婶与尺为二人分别被对方的内力震退数步。 尺为年轻,虽然内力反震,丹田受伤,尚可行动。而奎婶上了年纪,内力透体,当场呕血不止,身形不稳,跌倒在地。尺为见状,并不去看死了的兄弟,又是就地一滚,顺手抄起断裂的钩爪,随后跃起向奎婶掷去。 奎婶受伤后,望着不远处不知生死的奎叔,挣扎着想爬过去,却见尺为又共了过来,那钩爪已至,勉力一翻滚,避开了钩爪。 见奎婶这一滚,尺为眼中露出残忍之意,袖中断开的锁链即出,缠住了钩爪尾部,用力一扯,那钩爪如同索命鬼爪,向着奎婶后心而去。 眼见奎婶就要死在钩爪之下,咫尺二人连同霖儿等人,拼命逼退身前的墨门叛徒,几道身形疾速前来相救。 可已来不及了,那钩爪来的甚快,就在此时,只见一道身影扑向奎婶,替她当下了致命一爪。 奎婶回首望时,就见奎叔将自己护住,此刻奎叔已是面如金纸,口中不停的流出暗红血液。 奎叔虽被袖剑穿胸,可是避开了要害,尚不致命,只是暂时昏厥,许是感到妻子有难,奎叔在重伤之下苏醒过来,在众人救援奎婶不及之时,运起最后的力气,扑向妻子,以身相护,救下了奎婶。 正是如此,奎叔重伤之下,再添新伤,已是强弩之末,命在旦夕了。 一击未曾得手,尺为弃了手中锁链,袖中短剑即出,向着奎婶再刺来。 眼见就要得手,却听到身后响起数道衣袂声响,尺为将将回首,就见尺天涯那目眦欲裂要吃人的神情。 惊愕之下,尺为哪还敢向奎婶下手,转身欲逃,尺天涯怒气盈胸,纵身赶上。尺为仓惶出袖剑,可尺天涯单拳迅出,迎着尺为袖剑一拳。 “铛。”的一声,袖剑被尺天涯一拳击断,在尺为错愕神情下,尺天涯蕴满怒意的一拳直中尺为心口处。 尺天涯这拳蕴满怒气,拳劲已抵登堂境巅,正中心房,尺为受了这拳,当场喷血而亡。 不再看尺为尸身一眼,尺天涯与咫苏梅霖儿三人跃至奎叔奎婶身旁。见奎婶双目噙泪,将奎叔搂在怀中。 “掌门,救救老头子吧。”奎婶将所有的希望都寄在尺天涯身上。 “天涯大哥,还有什么办法吗?”霖儿的泪水早已满面,带着哭腔,扯着尺天涯的袖子说道。 尺天涯伸手探查奎叔的内息,又查看了奎叔伤势,向着一旁泣不成声的咫苏梅暗暗摇了摇头。袖剑穿胸,钩爪伤了心脉,就算延命丸都救不回奎叔的命了。 “老..婆子,没用...了,掌门...也无力回...天。”面无血色的奎叔脸上已微微泛青,说这几句话,似乎已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张口想要呼吸,可却一丝力气也使不出了。 “下...辈子,老夫...还要娶你...为妻。只愿咱们是..普通人,不再..涉足...江湖。”奎叔想抬起手再抚向妻子的脸庞,可才及一半儿,无力垂下。 身后的其他墨者和齐云影卫仍在奋力与墨门叛徒们缠斗,奎婶眼中的泪水渐渐干涸,随后抚了抚奎叔的脸颊喃喃道。 “这辈子,你已尽了墨者使命,安心去罢。你最是讨厌寒冷,怕是你一人去了阎罗殿,有些孤寂罢...” 众人正为奎叔悲伤,咫苏梅忽听得奎婶这话,赫然抬头,就见奎婶已反手拔出了奎叔胸膛上的袖剑,在咫苏梅惊愕的眼神中,奎婶已持袖剑刺向自己心窝。 咫苏梅忙去阻止,可已是来不及了,在霖儿的惊呼下,奎婶袖剑已刺穿了自己心窝,众人上前施救之时,发现奎婶已经是伏在奎叔身上,随他而去了。 尺天涯愤怒抬头,望向场中的墨门叛徒。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谷内截杀 场中的墨门叛徒们,从尺天涯的眼中看到了无尽愤怒和滔天杀意,这些墨门叛徒虽早已沦为江湖死士。可面对尺天涯,他们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被尺天涯的眼神给勾了出来。 墨门叛徒们互视一眼,发力逼退了面前的对手,剩下的人收拢成团,低声道:“千刃师兄不在,咱们不是尺天涯的对手,还是想办法逃离此地,去寻千刃师兄,再从长计议。” 随后,一人急促向那监视柳、费二人的墨门叛徒问道:“尺离,千刃师兄到底去了哪里?” 那个被唤做尺离的正是尺千刃派去监视柳、费二人,又差点被噩梦缠身的尺千刃掐死的墨门叛徒,听到众人问自己,尺离略一回想,开口道:“千刃师兄似是去了西南方向。” 商议的定了,墨门叛徒们各持兵刃向着西南方向突围而去。 却有一道身影拦住了众人去路。 墨门叛徒们望去,正是掌门尺天涯,此刻的尺天涯胸中怒火早已战胜了理智,奎叔与奎婶在墨门多年,也算是看着尺天涯长大的墨门长辈,虽然在门中地位不高,可他们一直待尺天涯等后入门的晚辈们如同自己的孩子般疼爱。 在尺天涯的心中,奎叔奎婶与师父尺百帆一样,如同父母。 尺天涯双目中血丝满布,不发一言,在墨门叛徒眼中,如同索命阎罗,令人恐惧。 墨门叛徒见尺天涯拦住去路,身后的墨者与严彬护卫又步步紧逼,当下横下心来,纵身向前,杀向尺天涯。 人在盛怒之下,往往爆发出比平日里更强的的力量,尺天涯单掌疾出,只在一马当先的墨门叛徒出手同时,单掌就已扣住了那人颈部,那人惊慌之下,手中单刀砍向尺天涯。 不闪不避,任由单刀在自己身上留下一道伤口,变掌为爪,牢牢掐住那人颈部,五指用力,霎时又指尖传入那人身体,用力一拧,被尺天涯擒住的墨门叛徒一声蒙哼,毙命当场。 欲上前围攻的墨门叛徒见尺天涯如此不惜命的打法,只一个照面就将登堂境师兄毙于掌下,纷纷噤若寒蝉。尺天涯依旧是一言不发,就这么向这墨门叛徒一步步逼近。 墨门叛徒们前有堵截,后有严彬的护卫和一众墨者步步紧逼,眼见只有殊死一搏这一条路可选,也都咬牙狠下心来,向着尺天涯再度冲来。比起身后护卫与墨者,尺天涯只是孤身一人,显然联手攻向他的胜算更大一些。 “天涯,小心。” “尺大哥...” 咫苏梅见这些墨门叛徒们联手向尺天涯攻去,当下拜托霖儿照拂好奎叔奎婶的尸身。施展轻功,跃入场中尺天涯身前。 咫苏梅抬手运功,身形回旋,只见她盘于头顶的乌发随着她的身形而散,如瀑长发中同时发出点点寒芒,如同漫天飞羽,激射向墨门叛徒。 墨门叛徒都知道咫苏梅星辰镖的厉害,这招星辰落更是咫苏梅的杀招之一,不敢大意,各自回招抵挡,登时场中‘叮当’声不绝于耳。 一众墨门叛徒被咫苏梅这招暂时逼退。 护卫与墨者们见状,纷纷上前,持兵刃与这群死士再次缠斗在一起。 见到危机暂时解除,咫苏梅回首望见尺天涯身上的伤口,感受的到他心中的痛,并未开口,忙上前轻轻的握住了尺天涯的手。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暖,尺天涯终于回了些神,适才被奎叔奎婶的死激的失了神志,全然没有顾忌生死,直到被咫苏梅握住了手掌,尺天涯这才醒悟过来,奎叔奎婶已是死了,可自己还要照顾活着的人。 望向咫苏梅关切的眼神,尺天涯手掌用力握住了咫苏梅的手,开口道:“若不是我一意孤行,要接墨者令,奎叔奎婶就不会死,大家也不必以性命相搏。墨门早已没了,你我都心知肚明。” 咫苏梅见他的伤口还在流血,取出止血散,洒在他的伤口上,从身上扯下布条,将尺天涯的伤口裹住,轻声开口道:“咱们不是为了墨者令,而是为了清理门户,不让他们再为非作歹,天涯,那万钧的身后还有千万百姓的性命不是?” 似是被咫苏梅的话语点醒,尺天涯的眸子又亮了起来,看到仍在负隅顽抗的墨门叛徒,眼神愈发坚定。 “对,不能再让他们为非作歹。” 尺天涯喃喃自语之时,却听得这处林外,忽然响起拍手之声。 众人侧目望去,却见一红袍之人立在远处,轻轻拍掌,似是在为适才的厮杀喝彩。 而他身侧还有一蓝袍之人,手中赫然提着一个白色灯笼,灯笼之上以红色朱砂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风凌当。” —— 柳、费二人伏在雪中,静静的望着驾马在这狭长谷道中前行的三人。 费魏狐疑的望着那个骑马当先的短须汉子,扭头向柳飘飘开口道:“画像中,万钧不是个长须中年人,你看这三人,两个年轻人,只有中间那汉子的年纪稍长,可也不是长须之人。” 柳飘飘冷笑道:“费兄,还记得驭岭寨外,那个胡豹说什么吗。” 费魏猛的想起,胡豹曾言,万钧差人假扮自己,而他却走小路,似是想到什么开口问柳飘飘道:“你是说,这人就是万钧,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将自己长须剪去?” “既然是要引咱们上当,自然是要那假扮之人装的越像他越好,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消息已经走漏,如今他将人手都调去了小楼峰,自己却带着两个贴身护卫来走小道,老天要将这等功劳送到你我手中?”柳飘飘稍加思索,开口对费魏说道。 “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费魏听到功劳二字,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仿佛看到了青苍阁在向自己招手。 本欲再耐心等待的费魏忽的瞧见三人中行在最后的顾萧,那身黛色大氅相较于万钧和严彬二人,显得尤为醒目,虽说大氅的颜色与那日柳庄不同,可这人的身形也同样与那夜探柳庄之人如此相像。 费魏转头,见柳飘飘未曾发觉,暗自留了个心眼,当日柳庄大火之后,自己细想也太过蹊跷,等下取了万钧性命,自己要留下这人一命好好询问一番。 瞧见三人已行的近了,柳飘飘向着身旁费魏使了个眼色,二人当即蒙面,费魏取出一枚飞镖,运足内力,向着那短须大汉的咽喉处发去。 行在万钧身后的严彬,随着行的时辰愈久,就愈发怀疑顾萧的计策太过儿戏,自己不该轻信于他。 正自顾自的在心中暗想之时,却听到锐器破空声传入耳中,心中一凛,严彬手中单刀已出鞘,身形随之踏马背而起,扑向前方万钧。 费魏使出全力的一镖,又快又毒,严彬还未及万钧身前,余光就瞥见那暗器已向着万钧咽喉而去。 眼见已来不及了,严彬懊悔,为何自己不信木一计策,眼看就要酿成大错。只见青衫一闪,顾萧身形就已护在万钧身前,双指中夹着的,赫然是枚飞镖,镖尖在日光照耀下,闪耀着妖异蓝芒,一看就是淬了剧毒。 落在万钧身旁,严彬持刀护卫在侧,开口道:“木少侠,多亏有你,不然就酿成大祸了。” 见顾萧只是凝神戒备,严彬也顺着顾萧目光望向这山谷上方,一处林中。 眼见偷袭不成,且已暴露了隐匿身形之地,柳、费二人再不伪装,从这山谷上纵身跃下,一前一后,拦住万钧三人来去之路。 随着柳、费站定,却发现三人神情并未惊慌,尤是那领头的汉子,似乎全然没有死里逃生的万幸神色,眼神中似乎还带着隐隐的期待,只见他扭回头去,向着身旁少年开口。 “木小哥,你这计策还真是有用,这匪首还真就来了。” 柳、费二人听到万钧开口,心中大惊,以为中了埋伏,可环顾四周,并未有伏兵现身,稍稍心安,却听万钧又开口道。 “你二人既然能到此地,绝不是一般山匪,自然知道吾是何人,是与不是。” 柳飘飘暗自心慌,这万钧见到有人截杀,镇定自若,也就是说,那胡豹得到的消息自然是万钧的诱敌之策,自己与费魏已是中计了,可此处并无伏兵,而自己与费魏一路前来,也未见异常。难道这万钧有信心,就凭着他身旁这两个年轻人,就能拿下自己。 “动手。”柳飘飘压下心中的惊慌,反而暗自嘲笑起万钧,以为自己与费魏乃是寻常死士,太小瞧自己二人了,当即向着费魏开口道。 说完运掌向着万钧扑去,而身后的费魏手中单刀亦同时劈出,向着万钧而来。 一掌一刀,来的极快,顾萧与严彬二人在柳费两人出招的同时,也动了。 顾萧剑指疾出,迎着费魏单刀而去,虽然二人在柳庄之时曾有交手,可那时费魏在交手之初心存轻视,让顾萧抢了先机,此番费魏是冲着杀人而来,出手便是杀招。 牛尾单刀横斩劈出,刀势迅猛如虎,顾萧见状,并不正面硬刚,只是催动青衣诀内力,一掌劈出,掌风凌厉,迎向单刀。 费魏见这少年掌风竟快过自己单刀,当即立刀,将内力灌注刀身之上,御住这掌,余光瞥见战圈外侧马上的万钧,心神一动,只见牛尾单刀,刀光一现,费魏身形竟与刀光相融,刀光灭时,适才立身处早已不见费魏身形。 费魏原本只想迅速了结万钧性命,再做他想,起手便使出了器人境的人器合一杀招,虽然手中没有虎头金刀,可这柄普通的牛尾单刀,此刻在费魏手中也如同神兵一般。 这刀光来的迅猛,万钧不由面色凝重,正欲拔刀迎接,却见青黛色身影一闪,顾萧已闪入自己身侧。 顾萧神情凝重,在柳庄庄外就在这招人器合一之下吃过亏,见费魏起手便是杀招,踏雪点水即出,仗着轻功护在万钧身前,一拍断月剑匣,青衣诀内力灌注匣体。 就在费魏人器合一攻至万钧身前时,只见少年身前剑匣匣口顿开,一柄长剑带着剑鸣飞出剑匣。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两方缠斗 日光暖,月光寒,断月出鞘受命而杀,人器合一刀光愤而迎战。 只望断月扶摇而上,八面剑刃浮现出层层月光,如同水面浮波,波纹激荡开来,片刻后,迎上了费魏的人器刀光。 一闪而逝,刀剑相交影错落。 片刻后,只见一柄单刀在空中旋转几圈后,倒插入地,费魏身形随即浮现在那单刀之后。 费魏的脸色难看至极,自己人器合一的一刀竟被对方轻松一剑破开。面上一沉,费魏不多待,飞身上前,身形之快只在呼吸之间,单手握住地面单刀刀柄,翻身而起,借着翻身之力,向着万钧当头劈去。 刀势沉重,当头一斩来的又快又狠,只见顾萧轻轻一跃,脚踏剑匣,身形跃起,凌空握住断月剑柄,横剑当空。 刀剑相交,牛尾单刀将将触及断月剑刃,如同以卵击石,瞬间断裂。 见对方刀断招竭,顾萧反握手中断月,回身顺势横斩,断月剑携着月光,转瞬就已斩到费魏胸口。 费魏毕竟闯荡江湖多年,见对方兵刃锋利无比,心中后悔,没有携虎头金刀前来,可事已至此,只得咬牙向前。立时上身后仰,以一招“下桥”避开对方长剑的横胸一斩。 随后左掌蝉翼短刀现,驱动内力,向前一滑,钻入少年身下,牛尾断刀并蝉翼短刀同时出手,交叉横斩向少年下盘。 见对方以身法钻入自己下盘,想借着短刀之险,逼迫自己后退,面色一凝,顾萧手中断月剑花一闪,顺势握住手中断月,凌空翻身,倒立身姿,用断月直指对方双刀。 断月剑尖搅动,翻腾起层层剑花,仗着断月剑长于对方兵刃,直向费魏胸口刺去。 费魏心中冷笑,对方这招正在自己诱敌招中,只见费魏下桥变招,运内力于刀刃之上,格住长剑,顺势出脚,踢向顾萧持剑的手腕,这脚若是踢中手腕,立刻便会腕断骨裂。 双目透着狠辣之色,费魏手中双刀死死扣住断月剑刃,却见少年单拳瞬出,击向自己脚面,一股大力从脚心传来,费魏觉得招势已尽,并不恋战,借着少年拳劲,向后跃开。 可少年这拳不仅拳劲十足,还酝着少年真气,本可站定的身形,却在对方真气袭扰下,连退数步,才站定身形。 望向少年方向,见少年身形如风卷而下,反手收剑,仍是立在万钧身前。 经过适才的几招,费魏已然笃定,对方就是当日夜探柳庄之人,只是那夜,这少年并未携带手中长剑,只是以拳脚与自己过招。 心中暗道,既是这少年人夜探柳庄,柳飘飘的身份不仅少年知晓,只怕万钧也已经明了,这么说来,今日无论截杀之事成于不成,柳飘飘的命都留不得了,不然必会牵连金刀门。 想到此处,费魏余光瞥向不远处两道缠斗的身影,柳飘飘正与严彬斗的难解难分。 两人都是掌法高手,柳飘飘登堂之境,内力略胜严彬一筹,而严彬的游龙鳞渊掌确是精妙无比,一时间,双方你来我往,难解难分。 凛气掌讲究的便是速战速决,而游龙掌缠斗更具优势。两人初斗之时,柳飘飘借着天气寒冷,将凛气掌驭寒攻敌发挥的淋漓尽致,双掌如千年玄冰,携着丝丝寒意,只一招,就将严彬手中单刀凝为寒冰,顺势再出一掌,单刀如同破冰一般,碎裂一地。 严彬见对方掌法毒辣,若是被这掌击中自己身子,只怕当场就会成为冰雕,当即弃刀运气,游龙掌即出,纵身上前与柳飘飘斗做一团。 游龙掌端的精妙无比,掌势如同层层海浪,起初之时,浪势并未惊人,可数掌之后,掌力如同浪势叠加,掌力一浪高过一浪。 从占尽了先手到隐隐被对手压制,柳飘飘暗自心惊,这个年轻的护卫,竟以初窥境渐渐的从自己这登堂境中抢下了先机,而更让柳飘飘害怕的是,对方掌势绵延不绝,自己仿佛从这年轻护卫身影中看到了怒海滔天,游龙翻腾。 想来还是自己大意,以为费魏有这器人之境,凭着自己二人可不费力就将万钧首级取下,没想到他身旁的年轻护卫竟然有此武艺。自己已经无退路可言,念及此处,柳飘飘稳下心境,凝神迎敌。 既然自己的凛气掌无法速胜,那就让你知晓,什么是武差一境,如隔万山。 严彬被这对面之人,虚攻一掌逼退几步,又见他随即后跃,暂退出战圈,扎下马步,双掌掌心向下,这周遭积雪中竟升腾起肉眼可见的丝丝寒意,这数十股寒意似是被他的掌力吸引,以肉眼可见迅速向着他的身前聚拢而去。 心知这招必是极为厉害的一招,严彬决意不能让对方运功出招,当即低喝一声,脚下鳞渊步起,游龙掌携着呼啸掌风攻向柳飘飘处。 双掌出,游龙舞,严彬双掌转瞬间就已攻到了柳飘飘身前,却在这时,变故突生,只见严彬双掌在柳飘飘身前丈许处停滞不前。 万钧在圈外观战,不明所以,而圈中的的严彬确是感受到了一股无形气浪阻挡了自己的掌势。 警惕之下,严彬想要撤掌,却发现自己的双掌被这股气浪,牢牢吸住,任由自己怎么挣扎都无法撤回双掌。 “小子,你的游龙掌还未到火候。” 严彬没想到对方竟认出了自己的掌法,一直沉稳迎敌的严彬亦有些惊慌,自己无论如何运足内力,都无法挣脱这股气浪吸引。 “小子,我这凛气掌,遇寒则强,你的游龙掌虽然刚猛无比,可你不是严若海,无法将游龙掌的真正力量发挥出来。”一声冷笑,只见柳飘飘手中的寒气已凝聚成团,丝丝寒气萦绕在柳飘飘身前,随着柳飘飘一步步的逼近严彬。 柳飘飘双掌已近乎玄冰,运掌就拍向严彬头顶,眼见严彬就要命丧当场,只见一道剑光闪过,缠住严彬双掌的寒气竟被剑光一剑斩开。 严彬感到双掌不在被这寒气所困,立即向后方跃开数步,望向适才剑光出,原来是正在与费魏缠斗的顾萧,余光瞧见严彬被困,奋力逼退费魏,持剑相助,这才让严彬逃过一劫。 可费魏却趁着顾萧前去相助严彬,抓住可乘之机,手中断了刃的牛尾单刀与蝉翼刀齐出,抢入顾萧身前,双刀齐出,牛尾断刀只做佯攻,蝉翼刀使出快刀抢攻,只见层层虚幻刀影,刀刀直指要害。 顾萧助了严彬脱困,自己却失了先机,无奈之下,只得处处闪避,手中断月剑虽然长过蝉翼刀,可费魏不给自己任何喘息反攻的机会。 眼见对方落入下风,费魏不能再放过这次要了对方性命的机会,蝉翼刀向着顾萧胸口、喉间等要害处连出数刀,一时间,顾萧险象环生。 顾萧被对方双刀缠住,无法施展,脚下踏雪点水连出,想用轻功拉开身位,出剑自救。 柳庄外,费魏就吃过顾萧轻功的苦头,见对方又要使出轻功来,当即弃了手中牛尾断刀,低喝一声,右掌使出自己独门绝学‘劈刀掌’,直攻顾萧中门门户。 恰是费魏弃刀的片刻,让顾萧抓住了转瞬即逝的机会,手中断月在身前一划,格挡住了费魏蝉翼短刀,对方的掌力也到了自己身前,左掌疾出,正中费魏掌心,借着劈刀掌的反向之力,瞬间向后跃开数丈。 两人身形分开,顾萧断月之威立时施展开来,一时间剑光四现,场中皆是断月剑影,剑落招走,直取费魏胸膛。 眼见自己快刀已被对方避开,费魏身形略退,狠心咬牙,持刀怒喝,刀光一现,身形再度与刀光融为一体,竟是再度施展起了人器合一。 顾萧深知以自己武境,要想破开对方的人器合一,全无任何可能,适才费魏首次施展人气合一,自己凭着断月剑出匣之威,慑住对方,此时再见人器合一,自己只能闪避开来。 可自己若闪,身后的万钧就暴露在费魏刀势之下,不行,自己闪不得。想到此处,费魏刀光已至身前,顾萧临危不惧,丹田运足青衣诀真气,手中断月宛若惊鸿,顾剑一所授的断月剑招应运而出。 这谷内积雪,被人器合一的刀势与断月剑招之威激荡,瞬间扬起,这积雪如幕,就连万钧距离如此之近,也无法窥探这雪幕中的战斗,只是隐隐望见这雪幕之中,刀光与剑影交叠,刀剑之声响彻雪中。 而另一侧,在顾萧一剑相助下的严彬,在柳飘飘凛气掌影的笼罩下也显得吃力异常,若不是仗着鳞渊步伐与游龙掌的精妙配合,只怕早已败下阵来。 堪堪避过一掌,严彬的乌发上满是凛气掌风略过凝结的冰珠。见对方掌风又至,严彬双掌相叠,御于胸前。 “嘭。”的一声,严彬双掌掌心感受到一股大力袭来,这掌不仅来势凶猛,更是一股玄冰冷冽之意顺着掌心钻入体内,只是瞬间,一股青色就已浮现在严彬脸庞,正是凛气掌寒意入体的表现。 严彬只觉自己胸口有一股凛冽寒意搅动内息,自己丹田竟在这股寒意之下无法凝聚真气,瞥见对方并未停下招数,萦绕周身的凛冽寒意如同巨蟒将自己团团围住,竟要成绞杀之势。 危机时刻,严彬想起义父严若海曾说过,游龙掌法在乎一往无前,若是贪生怕死,勿需敌人出招,自己就先败了一半儿。 与其御敌求生,不如舍命一击,严彬眸中似有金光闪动,丹田内被寒气所扰的真气也不停的向丹田汇聚。 严彬赫然撤开御在胸口的双掌,只见萦绕在他身旁的寒气巨蟒的绞杀之势竟无法在锁紧半分,一股滔天气势逐渐凝于严彬周遭。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旧友相逢 怒吼一声,严彬双掌即出,双脚成拗步之势,双掌相叠,掌心隐现龙吟之声。严彬的内息竟在这争斗之时,渐渐稳固,运气丹田,真气首发自如,正是境入登堂之现。 眼见这年轻护卫就要毙命在自己掌下,却在这关键时刻,自己无法再进一步,柳飘飘虽恼怒,可眼中瞧见这年轻护卫身上的气势已与适才截然不同。 又见对方竟然借着自己的杀招顿悟,破镜登堂,一时间有些慌乱。自己适才之所以可以一直压制这年轻护卫,正是因对方与自己的武境相差,如今他在生死关头破境,自己的凛气掌法相较他的游龙掌法便会高下立判。 不行,得速取了万钧性命,不可再与之缠斗,柳飘飘心中退意渐生,望向费魏与那少年缠斗的雪幕之处。 雪幕散去,只见青衫少年,单手持剑,傲然挺立,只是唇边鲜血,昭示着适才雪幕中刀剑相攻,他受伤不轻。 反观费魏,蝉翼短刀拄地,跪于雪中,丑陋的面上皆是惊恐神色,眸中早已不见截杀之时的狠辣光芒,取而代之的是那无尽的恐惧。 “你怎会...有知天...之力。”费魏连声音都开始颤抖,将他内心的恐惧显露无疑。 听到这话,柳飘飘终于明白,这少年为何敢只以二人护卫万钧,使计引来自己与费魏了,想起截杀伊始,万钧那期待的眼神,柳飘飘这才知道,自己与费魏才是那瓮中之鳖,待宰的羊。 这少年能驭知天境之力,而自己面前的年轻护卫又是游龙掌传人,自己太大意了,中了别人请君入瓮的计策。 在费魏与柳飘飘看来,顾萧持知天之力,虽与费魏的拼斗之下受伤,但仍可傲立场中,如今的形式已是急转之下,对己方不利。 只有顾萧自己知道,适才自己拼了全力,将青衣诀运到极致,不闪不避,硬生生挡下了费姓老者的人器合一,此时已是内息紊乱,真气无法凝聚。 想着敲山震虎,对方见自己挡住了人器合一,定不敢再上前来战,趁着这空当,顾萧暗自运功喘息,只盼这多恢复一些内力。 万钧虽是统帅齐云北境大军多年,可他在武道一途却无精进,从了顾萧之策,以自己性命为饵,引来这两个截杀匪首,少年的计城,已是让万钧对顾萧刮目相看了。 适才顾萧持剑与蒙面高手相斗的背影,让万钧不禁将他与那人身影相叠,见少年只是唇边流血,就挡住了那蒙面持刀人的泼天一击,万钧被少年震惊的豹目圆睁,正要开口询问少年伤势,场中却异变顿生。 只见两柄短刃无声无息,就已浮现在万钧身后,向着万钧后心猛然袭去。 顾萧虽受了不轻的内伤,可登堂境感知尤在,赫然转身,断月剑光向着两柄短刃迎去。 剑光落雪,两柄偷袭短刃被顾萧一剑格开,滴溜溜的钻回了山谷侧的林间,随后,一声阴骘传来。 “柳庄主,费兄,你二人要吃独食,却不叫我,实在是不讲道义啊。” 声音落下,一人从山谷上方跃下,这人黑衣劲衫,双手各持一柄短刃,落在场中。 柳飘飘正在发愁要如何脱身,见得此人,喜忧参半,喜的是来人正是尺千刃,若是能利用它,可为眼下最好的助力,忧的是自己与费魏二人杀了胡豹,撇下尺千刃独自来这谷中截杀万钧,此番尺千刃前来,不知他是否会向自己二人发难。 仍受困与年轻护卫的内力相缠,自己无法脱身,若是此时尺千刃倒戈,自己与费魏必死无疑,不过转念一想,适才他出手偷袭万钧,就说明他仍看重与自己的约定,况且自己手中还有他所在意的那没令牌。 “多谢尺兄弟出手相助,此中缘由待你依照约定,杀了万钧,我再与你解释如何?”柳飘飘眼神一动,立即开口,他这话不仅是说给尺千刃听的,更是说给万钧等人。只要万钧等人认定尺千刃与自己是同路人,就由不得尺千刃了。 话刚说完,就听一声长啸,正是严彬破镜,稳固了内息,见到顾萧已将那持刀老者击退,严彬暗自心惊,初见顾萧,自己还曾以游龙掌与之交手,没想到他竟以登堂境击退了那蒙面人的人器合一。 见他又出手阻挡了另一个刺客出手,严彬担心还有更多刺客埋伏在这谷中,不再纠结与柳飘飘缠斗,严彬跃至顾萧身侧,守护万大人才是上策。 “没想到,严大人有此机缘,破镜登堂,实是可喜。”顾萧口中轻松,心里可一点也不轻松,本想着匪首只有柳、费二人,有天涯大哥等人拖住尺千刃,自己与严彬二人足以联手抗衡柳、费,没想到尺千刃竟也跟了过来,难道说天涯大哥那边已出了事? 不会,算算时辰,霖儿与薛大哥应当是将将赶到小楼峰才对,既是这样,说明尺千刃是一路追寻着柳、费二人前来,这样也好,天涯大哥那边就会轻松很多,只要他们及时解决了那班墨门叛徒,自然会来此地援助,当下最重要的便是拖,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木少侠,如今这场面,可在你的预料之中。”严彬见到那器人境的蒙面人虽被顾萧所伤,但是性命无虞,再加上这个登堂境的黑衣人,己方要在武境不如对方的情况下,以二敌三,已是难上加难。 “你要听假话,还是要听真话?”顾萧如今亦是计穷,无奈开口道。 严彬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木少侠还有此心情说出这等话来,心中担忧万钧安危,带着微微怒意,压低声音开口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可没心情与你说笑。” 顾萧盯着不远处的尺千刃三人道:“我本想着迎来那蒙面匪首拿下,却没想到这尺千刃也跟着二人前来,唯今之计,咱们只有拖住这三人,等待援兵。” 费魏见到尺千刃,也是心中大定,当即持刀起身开口道:“尺兄弟来的及时,我与柳兄弟也没想到这两个小贼如此难缠。” “哦?这么说来,费兄与柳兄二人就是早已商量好了,撇下在下独自来行此事咯?” 柳飘飘与费魏二人交换了眼神,瞥见尺千刃面上神色阴晴不定,当即开口道:“尺兄见谅,我二人实是重任在肩,尺兄放心,事成之后,剩下的银子我二人分文不少,拱手奉上,还有那令牌...” 柳飘飘知道,此时最重要的便是稳住尺千刃,让他与自己二人联手,开口便允诺。 话未说完,就见尺千刃已是抬手止住了柳飘飘继续说下去,只听到尺千刃冷笑着开口向顾萧说道:“若我没看错,岭州界碑、小楼峰上,两次出手为尺天涯解围的就是你吧。” 顾萧心知对方也曾是墨门中人,自然知晓自己不是墨门弟子,冷冷开口道:“不错。没想到你这等滥杀无辜之人,老天还没收了你那双眼睛。” 尺千刃不怒反笑,盯着顾萧唇边血迹片刻,随后开口道:“我可不管尺天涯为何派你来行这送死的任务,既然你想死,我便送你一程,看看你的武艺也是否如同你这张巧嘴一般犀利。” 随即扭头道向柳、费二人开口道:“他已受伤不轻,我出手拖住他,你二人抓紧时间,取了那大汉性命,再来与我围攻此人。” 柳飘飘心中暗喜,口中却向尺千刃连连称谢,三人既已经商定,便向着顾萧三人步步紧逼而去。 顾萧暗道不好,原本想要多拖延一阵,没想到对方并不给自己喘息之机,如今自己内力尚未恢复,对方又有援手相助,就在顾萧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到山谷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爽朗笑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那熟悉的卦歌。 “一轮明月照水中,只见影儿不见踪,愚夫当才下去取,摸来摸去一场空。” 这人口中诵着卦歌,从侧面山谷翩然而下,众人定睛望去,见这人一身破烂鹤氅,可偏偏从这山谷中落下的轻功端的让柳、费、尺三人心惊。 若是先前的顾萧的轻功让他们惊讶,那这鹤氅之人的身姿只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了。 不明虚实,尺千刃等人止住了身形,静静的望着鹤氅男子行至场中,只见鹤氅男子虽不修边幅,须发凌乱,一双眸子却是闪亮无比。 还未等尺千刃等人反应过来,却听鹤氅男子对着他们三人开口道:“适才坎卦是替你等三人算的,这下坎上坎,两坎相重,险上加险,险阻重重,实乃是下下卦也。” 尺千刃一时间摸不准此人是敌是友,只得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不知前辈次来为何,又要去往哪里。” 尺千刃此言打探之意甚浓,心中只盼着这疯疯癫癫之人乃是恰巧路过,与此人对话之时,眼神余光不停的瞥向万钧处,见到万钧也是一脸茫然,心中大定,只要此人不是这万钧的援手便好。 可还没等尺千刃高兴,身后顾萧的话又让他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上官兄,你的卦不灵呀,林州城外你不是说不利东北利西南吗,这里可是岭州的西南处了,我可一点没觉得哪里利我呀。”顾萧见到上官人言出现在山谷的时候,忽的想起了那日赶路,岭州城外他算的那一卦。 心中笑道,原来他早就知道我要去做什么,还装神弄鬼的说一大通卦象之言。 “木小兄此言差矣,你看,我当日就与你说了下艮上坎是为蹇卦,出行有难,这不,受伤了吧。”上官人言听到顾萧说自己卦象不准,立刻就急了眼,没再去管尺千刃几人,当即转过身去,向着顾萧笑道。 近了顾萧身前,打量着顾萧,望见唇角鲜血,上官人言宽眉一蹙,手指疾出,抓住顾萧左手脉门,探查顾萧内息。 片刻后,放下手掌,摆摆手笑道:“无碍无碍,只是内力消耗不少,又受了些小伤,不要紧的。运气调养,过几天就好了。” 随后眼神微动,瞥向顾萧手中的断月剑,上官人言眼神中似有别样之情一闪即逝,随后开口道:“虽是小伤,可也不能大意。你且疗伤,这几人我替你料理便是。” 此话一出,不仅是顾萧三人,就连身后的尺千刃几人都惊诧不已。原以为是这疯癫高手,乃是无意路过,却没想少年与此人相熟,这样看来,此人是敌非友,尺千刃几人心中冒出此等想法。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剑败敌 一声冷哼,尺千刃开口讥讽道:“阁下好大的口气,向要我三人的命,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口中这么说着,却在向一旁的柳飘飘和费魏使眼色,柳飘飘登时明白了尺千刃的意思,三人无论各自怀着怎样的心思,此时应当都是有着相同的目标,更应当联手才是。 眼见这神神叨叨的鹤氅男子口出狂言,完全不把自己三人放在眼中,想起他适才施展出的轻功,尺千刃虽然嘴上不不认输,可心中还是提起了万分警惕。 顾萧自见到上官人言适才的身法,立时就明白他的武境绝对在自己之上,直到确定上官人言是友非敌,一直警惕的心才稍稍放松。 费魏心中也是懊悔不已,自己还当柳飘飘计谋深远,却不料他带着自己一同中了人家请君入瓮的奸计,面前这个鹤氅男子虽瞧着疯疯癫癫,可他适才从山谷而下的轻功,别说是自己,就算是门主王颜,怕是也没这功力。 此人既然开口要取几人性命,自己三人不能坐以待毙,如今只有殊死一博,才有一线生机。念及此处,费魏将手中蝉翼刀紧握,全神戒备。 上官人言将对方三人的神态都瞧在眼中,只是淡然一笑,随即掌心微翻,只躺在掌心的三枚铜板似是有了生命,如蝶起舞,一枚枚滴溜溜的旋转升腾而起。 随着三枚铜板升腾,谷中响起铜板互相撞击的错落叮当声,山谷银装内外,因这悠然响彻的声响,顿转肃杀氛围。 柳飘飘三人面色严峻,随着这铜板的响彻盛一分,三人面色便凝重一分。 “既是卦象所言,就要依卦而为。”鹤氅男子未瞧三人一眼,而是一直盯着手中的铜板开口道。 话刚落音,鹤氅男子指间微动,凌空旋转的三枚铜钱,向着尺千刃三人疾飞而去。 蝉翼刀横挡,凛气掌劈出,掌中双刃交叠,尺千刃三人不敢大意,各自运足真气抵挡。 衣袂声与金器纠葛声响彻,三条身影随之交错,上官人言身形未动,只用三枚铜板,就让尺千刃三人使出了全力抵挡。 尺千刃手中双刃,交替刺出,却被那小小的铜板击中短刃刃尖,尺千刃只感一股无法抵御的真气顺着手中兵刃传来,登时手中短剑不稳,差点脱手飞出。忙凌空翻腾,借着翻腾之力化去铜板之劲。 另一枚铜板则是与柳飘飘双掌拍出的凛气掌力正面相交,柳飘飘这掌已经是运足了十二分的内力,凛气掌风掠过周遭,已将激起的雪花都化为玄冰,凝成手掌之形拍出。 结果与那枚铜板相触,铜板却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瞬间破开凛气掌力,直击柳飘飘交叠的双掌掌心,这相交无声,柳飘飘却似被重力锤胸,闷哼一声,倒飞出丈许。 费魏武境强于尺千刃和柳飘飘,但此刻境遇并没有好过两人,他见此人驭起铜板的内力已是远远高于自己,当即就使出了人器合一,整个人化作一道刀光,迎向了第三枚铜板。 都说武境提升有时与你的对手脱不开干系,在生命受到威胁之极,往往能激发出人的最大潜力。费魏此番使出的人器合一,比起柳庄庄外还是适才与顾萧交手之时,已是强上数倍不止。 刀光之盛,已是将山谷覆盖,一旁观战的顾萧见到,感慨不止,若是适才交手,费魏就使出这等威力的人器合一,恐怕自己就不是受点内伤那么简单了,果然这武差一境,则是天壤之别。 随即顾萧的目光随着那没铜板没入费魏的人器合一刀光,片刻后,刀光之中就传来一声低喝,而后刀光闪烁不定,转为暗淡无光。 刀光如同无头苍蝇,在空中乱撞,随后斩向顾萧等人身后林间,随着一声巨响,刀光散去,一道身影出现在刀光之中,正是面相丑陋的费魏,此刻他口中不停地呕出鲜血,大口的喘着粗气。 严彬望的呆了,这疯疯癫癫的鹤氅男子,身形未动,只是凭着手中的铜钱,就将这三个高手逐一击退,实是太让人震惊。 错愕的目光,随后望向好不容易卸力站定的尺千刃,呕血喘息的费魏,还有被击飞倒地的柳飘飘,严彬原本以为只有‘神州凌绝榜’中的寥寥几人可以做到,没想到这个疯癫男子只在谈笑间就已将三人击败。 鹤氅男子,目中光芒一闪,五指微曲,那三枚铜板如同被丝线牵引,呼啸从尺千刃三人身前飞回,绕着上官人言的掌心稍稍转动,随后落在他的掌心。 握住手中铜板,上官人言目光瞥向尺千刃三人,开口道:“早就与你们说了,上坎下坎,摸来摸去一场空。” 可话还未说完,忽然这山谷上方雷声大震,将将还在谈笑的上官人言听到雷声,却是神情大变,眸中的神采顿消,取而代之的却是癫狂神色。 抱头惨叫,上官人言手中的铜板也随之坠地。 三枚铜板直直插入地面积雪之中,本是抱头惨叫的上官人言瞥见,口中却是不停地呢喃着。 “浓云蔽日不光明,劝君且莫出远行。下艮上乾。乾为天,艮为山。天下有山,山高天退。” 上官人言口中呢喃了数遍,不仅让一旁的顾萧与严彬听的云山雾绕,一旁喘息的尺千刃三人更是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激着这个疯癫男人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 顾萧有些担心,毕竟上官人言是冲着帮助自己而来,忙上前一步,关切道:“上官兄,你还好吧。” 上官人言仿佛失了神智,只是被雪中的三枚铜板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口中不停地嘟囔着卦歌,卦言,完全听不到顾萧关切之语。 而此刻不远处的尺千刃见状,心中暗暗高呼,果然,天不亡我,本以为这个鹤氅高手现身,自己三人的性命要交代在此地,却没想到,他这突法疯病,眼见着已是无法再向自己三人下手了,那此时,不就是取了万钧性命的最好时机吗。 尺千刃略一平复胸口激荡的内力,向着费魏与柳飘飘高呼道:“机不可失,咱们速取万钧性命。”言罢,仗着手中双刃,一跃而起,向着万钧杀去。 柳飘飘虽被上官人言的铜板所伤,可他知道,如果带不回万钧的首级,自己就算是逃的性命回了金刀门,也逃不过王颜门主的惩戒,不如趁此良机,搏上一博,或许还有三分胜算。 听到尺千人的叫嚷,柳飘飘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运起凛气掌,向着万钧夹击而去。 费魏是这三人中被上官人言伤的最重的,可他亦明白柳飘飘的心思,与其回金刀门被王颜惩戒,不如放手一搏,指尖疾出,连点自己胸口的穴位,暂时止住了胸口翻涌血气。运力丹田,提起蝉翼刀,纵身跃下山谷,向着万钧等人而去。 原本以为在上官人言相助下,这局势已定,没想到他被这突然的雷声引起了隐疾,正在上官身侧的顾萧见尺千刃三人已是铁了心要取万钧的性命,向身旁的严彬开口道:“护好万将军与上官兄,我去阻这三人。” 不等严彬开口,顾萧已施展踏雪七寻,手提断月,迎着杀气腾腾的三人决然而去。 谷中天空,已在雷声散去后乌云顿卷,一刀、双掌、三人,迎着少年断月剑刃相交,顾萧手中断月在这乌云承托下尤为醒目,还好尺千刃三人在之前被上官人言重创,三人联手,竟在少年手中讨不得任何便宜。 只见顾萧青衫月剑,身形矫捷,纵剑凌空,身形风卷,一剑挥出,暂退三人。尺千刃等人虽受了伤,可都是登堂境上的高手,暂避断月锋芒,紧接着便上前围攻。 尺千刃手中短刃忽的脱手而出,原本两柄短刃化作万千刃芒,向着顾萧呼啸而去,正是尺千刃以名命之的千刃杀招。 顾萧剑眉微蹙,手中断月如同惊鸿一瞬,剑光四射,断月剑在萧手中使出层层剑招,将这万千锋芒阻在身前。剑刃相交,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而身侧的柳飘飘似是瞧准了顾萧全力抵挡尺千刃而露出了空当,撤双掌变单掌,将所剩无几的功力集于右掌掌心,向着顾萧后心拍去。 费魏见尺千刃诱敌,柳飘飘乘势偷袭,也咬了咬牙,将自己胸口止住翻腾血气的穴道解开,顿时蕴含着腥甜之意的真气涌入,费魏强行将自己喉中的血气咽下,顿时身形没入刀光,再度使出人器合一,向着顾萧攻去。 三人同时使出杀招,顾萧性命堪忧,只在转瞬之间,恰在此时,一股真气,顺着断月由掌心传入顾萧体内。 这股顾萧曾在师父顾剑一当日授自己断月剑时,感受过。双目微阖,感受那股真气流动周身,随即与青衣诀融为一体,那股真气随即化为剑意,萦绕在脑海之中,顾剑一所授剑招一一浮现。 微阖双目便得紧闭,剑眉也随之紧蹙,一股青芒映在尺千刃三人眸中,只见这青忙顺着顾萧掌心传入断月剑中。 断月剑格上的七颗月光石顿时星光闪耀,八面剑刃上本已暗淡的月光大盛,山谷上方卷动的乌云似乎感到皓月之光,疯狂卷动,而消失的雷声再次吼动,似是在为少年呐喊。 雷声、乌云、青芒、月光,仿佛天地都被这少年搅动。 少年身形如风卷腾空而起,手中青锋剑芒如同月光洒下,只一剑,天空的乌云顿消,夹攻少年的三人随即被这剑光淹没。 谷中陷入寂静,待到这剑光消散,目瞪口呆的严彬凝神望去,只见到血溅当场的费魏早已没了呼吸,而他那柄蝉翼刀已是断做两截,正倒插在他的尸身两旁。 适才与自己以掌对招的蒙面男子,双掌都已血肉模糊,倒在雪中,生死不明。 而那黑衣劲衫人,单膝跪地,胸口一处剑伤正不停地涌出鲜血,手中双刃已被断月剑所断。 让严彬诧异的是这黑衣男子,竟在适才那招引动天象的剑招之下,活了下来,虽然身受重伤,可他口中还在发出桀桀笑声。 “没想到,你这兵刃居然还蕴着三分知天之力。” 黑衣劲衫人抬眼望向已然力竭的顾萧,眸中残忍之色尽显,手中却握着个丹瓶,瓶口已开。 第一百二十九章 竹篮打水 尺千刃跪地冷笑,只因他瞥见那青衫少年使出这惊天一剑后,似已力竭,只是拄剑而立,闭目不语,勉强维持着自己不倒。 适才少年那剑,还好费魏与柳飘飘在身前抵挡了大部分的剑威,自己才能在如此危急的时刻服下墨灵丹。 正是仗着服丹破境,尺千刃凭着强如器人境躲过了断月知天一剑之威,眼见柳飘飘不知生死,费魏命丧当场,尺千刃本想借机逃命。 见到少年已然没有再攻向自己的余力,只是微阖双目立在原地,这才发出狂笑。 顾萧此刻正如尺千刃想的一般,将才的危机时分,自己凭着顾剑一所授的剑意,引动残留在断月剑中的知天之力,挥出了那引动天象的一剑。 可这一剑也将顾萧浑身的内力抽干,随后顾萧似乎陷入了一种玄妙之境,微阖双目,回想着适才一剑扫落三位高手的情形,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脑中不停地闪现出适才出剑之时,仿佛天地万物都与自己的剑意融为一体的玄妙之感,师父所授的剑招似乎已全然不见了,只有剑招中的股股剑意涌动,与体内的青衣诀遥相呼应。 此时,远在无归山中闭目入定的顾剑一,微阖双目赫然睁开,眼中青芒闪动,锐利眼神如同剑光,身上披着的玄青长袍无风自动,浑身上下,剑意透体而出,直冲无归山云霄,在这阵阵剑意之下,整个无归山上的活物,都躁动不安。 “萧儿这习武的根骨果如你一般,真是天纵之才,才授他剑招,就已开始自悟剑意,就算是我,忘却剑招也用了三年的时间呐…” 顾剑一随即闭上双目,将眸中的锐利青芒遮住,仿佛陷入沉思一般,身上无风自动的青色长袍也随着顾剑一双目闭上,落入平静。 “看来,你也无法再出招了。”尺千刃笑着勉力的爬起了身,虽然受伤颇重,眼见如今这场中唯一能够阻挡自己的鹤氅男子,已呈疯癫之状,而青衫少年则是力竭摸样,无法再战。 瞥了眼不知生死的柳飘飘,尺千刃原本所为的,是柳飘飘给的五十万两银子和墨者令,不过事到如今,银子和墨者令对尺千刃来说并不重要了,不仅如此,就连万钧的命对尺千刃来说也是无关紧要了。 尺千刃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取了这个破坏了自己计划的少年性命,抬手擦去唇角的血迹,尺千刃感受到墨灵丹所化的真气正在自己体内流转,与登堂境的稳固内息不同,器人境后,内力仿佛平静海面下蕴藏着的一丝汹涌,可随时掀起波澜。 踏步向着顾萧一步步逼近,尺千刃望向少年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这一只待宰的羔羊,紧握双拳,感受到器人境内力的汹涌欲出,尺千刃向着少年立身出猛然轰出一拳。 拳劲酝着器人境内力眨眼间就已到了少年身前,尺千刃望着少年,嘴角瞥出一抹狞笑,似已在享受这个武林中的后起之秀被自己扼杀在摇篮中的快感。 可尺千刃忘了,虽然上官人言受了天象刺激,疯疯癫癫,已是不能出手,可场中还有万钧与严彬,虽然万钧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这些年在军中武境也未曾精进,他当年也曾在凉州城外舍命救下过顾剑一,也有行伍之人的血气。 更何况还有游龙掌传人,齐云影卫统领严彬在侧,他们怎会眼睁睁看着顾萧命丧当场。 一声隐隐的龙吟响彻,只见一条积雪凝成的龙首呼啸而来,与尺千刃适才的拳劲撞击在顾萧身前,雪龙首张开巨口,将拳劲吞入,随即雪龙首随之爆裂开来,化作残雪簌簌落下。 尺千刃见自己一招被挡下,眼神微移,只见一道身影已浮现顾萧身前,正是拗步出掌的严彬,以一招龙游,替顾萧挡下了破镜器人的尺千刃拳劲。 毕竟是武境已有一境之差,严彬将将破镜入了登堂,尺千刃已是器人之境,严彬仗着游龙掌破开这拳,可面色已是煞白,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微微颤抖的双掌无不昭示着,他已尽了全力。 见还有人护着少年,尺千刃不怒反笑,运掌为爪,向着适才被斩断的两柄短刃遥遥一抓,两柄短刃似是被他的掌力吸引,向着尺千刃的手掌飞来。 五指紧紧握短刃,尺千刃周身散发出阵阵刃芒,随着刃芒闪过,在严彬凝重目光中,尺千刃与刃芒合而唯一,正是境如器人后的杀招,人器合一。 随着身影完全被刃芒掩盖,这刃芒原地一闪,随即以迅雷之势,斩向严彬与顾萧处。 只听得一声暴喝,一马当空,跃至顾萧与严彬身前,万钧手持单刀,以军中冲阵之法,向尺千刃的人器合一冲去。 刃芒之中,一声嗤笑,尺千刃见这大汉竟如此天真,妄想用军中那套冲阵的法子来阻挡自己的人器合一。 刃芒闪过,万钧手中单刀已断做几截,万钧本人已被这刃芒中所些的真气,冲击的倒飞出去,撞击到枯树枝干之上,坠地之后,万钧凭这行伍之人的毅力咬牙爬起,可喉间的腥甜已是脱口而出,洒满身前雪地,宛如绽开的血花一般。 而严彬的伤更为严重,见到万将军舍生来救少年,自己身为护卫之人,怎能让万钧受伤,这才抢在刃芒之前,用掌力将万钧推开,自己则运足内力,生生挡下了尺千刃的人器合一。 眼见万钧被人器合一的真气所伤,只是呕血,并无性命之忧,严彬昏厥之前,心中庆幸不已。 尺千刃得意不已,自己初入器人之境,就凭着人器合一,将游龙掌的弟子击退,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入境器人后,再服墨灵丹,不就能踏境知天了吗。 想到此处,对顾萧的恨意又多了三分,如今那闭目沉思的少年身前再无他人护佑,自己定要取了他的性命,方解心头只恨。 尺千刃踏地跃起,手中短刃直指少年咽喉,担心还有变故,出招之时,尺千刃仍以余光望着周遭几人。 万钧虽是爬起,可呕血不止的他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而一旁的年轻护卫,已是昏厥不醒,而那武境高强的鹤氅男子仍是疯癫之状,伏地喃喃自语。 “看看还有谁能救你。”尺千刃冷笑道,说话间,尺千刃手中短刃似已触及顾萧喉间肌肤。 正欲享受那剑刃入体的快感,尺千刃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短刃竟悬在少年喉间一指的距离,再无法存进。 而少年那双星眸不知何时,赫然睁开,正凝视着自己,四目相对,只一瞬,尺千刃仿佛从少年眸中看到了星辰流转,可随即,那星辰却被一股墨色逐渐取代,不多时,少年的星眸眼白已然全变成了漆黑墨色。 更加诡异的是,自己望向少年眼眸的目光竟无法移开,似是被少年牢牢困住,手中指向少年喉间的短刃亦是不听使唤。 越是无法抽身,尺千刃心中更是惊慌,运足内力,尺千刃想要从少年目光中抽身,怎奈这少年目光似有魔力,自己如同陷入沼泽的麋鹿,越是挣扎反倒是越陷越深。 拼命将目光向下移动了半分,尺千刃想要看清少年手中长剑是否出招,自己可及时避开,却没成想,自己向下望去的目光见到少年手中握着的,竟不是那柄似乎蕴着月光的三尺青锋,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柄古朴短刃。 这短刃古朴自成,通体如墨,刃长尺余,刃上如天外飞石坠地般,满布坑洼,刃柄此刻正紧紧地握在少年手中,似于少年融为一体。 而少年适才所依仗的长剑,此刻正立在少年身侧剑鸣不止。 一旁众人,鹤氅男子正兀自发癫,呢喃不止,而严彬受了尺千刃人器合一的一击,昏迷不醒,见到此番奇特异景的只有万钧一人。 万钧圆睁着豹目,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那少年周遭丈余之地被一层淡淡的墨色薄雾笼罩,而适才手持短刃的黑衣人却如同牵线木偶,四肢被无形困住,无法移动,只能在墨色薄雾中挣扎。 “你想取吾性命,只怕你还不够资格。”少年朗声开口,口中发出的声音和语气俨然是另外一人。 “你…你不是…你是…谁?” 在万钧注视下,那黑衣劲衫人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渐渐整个人被凌空提起,发出沙哑之声。 “墨门有你这逆徒,还不配知晓吾之姓名。”少年如墨眼眸微动。 瞥向少年手中如墨短刃,似是想到了什么,尺千刃瞳孔猛然收缩,被掐住的喉中发出微弱之声:“你…你是…尺..” 话还未说完,萦绕周身的如墨薄雾似是幻化出数柄无形短刃,细看之下,这些短刃皆是易水之形,片刻后,这些短刃以极快速度,萦绕着尺千刃来回穿刺。 那黑衣人的惨叫登时响彻山谷,墨色薄雾中也逐渐弥漫黑衣男子身体中渗出的鲜血。伴随着惨叫声渐弱,黑衣男子如同一块破布,从如墨薄雾中被随意丢出。 尺千刃意识开始模糊,不停地想着,如果自己仗着境入器人,乘着这少年无意识之时遁走该是多好,起码自己手下还有十余登堂境高手,就算此次截杀不成,还可逍遥自在的做江湖死士。 没想到这少年手中竟有那传说中的神兵,这东西显然不是尺天涯能给他的,他又是从那获得的此物。 回想起自己心中的谋划,尺千刃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这山谷中。 似是回光返照,尺千刃竟从地上费力的爬起,踉跄着一步步的向小楼峰走去,只是每走一步,脚下便多了一个血脚印,脚步踏入地面,带着温度的血液便立时融开了地面积雪。 尺千刃的视线开始模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在自己眼前一幕幕的滑过,从拜入墨门,成为墨者,再到墨门内斗,自己带着众人叛离尺天涯,奸s杀掳掠,无恶不作。 忽觉天色顿暗,回首望去,一步步的带着鲜血的脚印忽然化成了熊熊烈焰,地面的积雪坍塌不见,替代的却是无尽地狱。 一个个厉鬼从地狱中攀爬而出,正如自己昨夜梦中梦见的那般,这些厉鬼们张牙舞爪的爬向自己。 腿下一软,尺千刃见到自己身下已变为无尽烈焰,将自己慢慢吞噬,烈焰之中,一人对自己怒目而视,定睛望去,那张脸正是自己恩师尺百帆。 “逆徒,随吾去吧。” 第一百三十章 刀剑相斗 万钧见那黑衣人踉跄的行出了几步后,便一头摔进雪中,再无声息,勉力平复了呼吸,望向顾萧方向。 想起自己当日还想擒拿这两个匪首,没想到三人竟有如此武艺,木一这少年的计策现在想来,端的是兵行险着,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天空的乌云也被少年一剑散去,阳光又重新洒入了山谷,正照在众人身前。 只见少年人身前的墨色薄雾,亦随着阳光慢慢散去,但少年人仍是保持着适才的姿势,双眸中的漆黑之气仿若黑夜,淡淡的瞥向万钧。 只一眼,万钧就感到一股透体的寒意遍布全身,额角汗珠瞬间渗出,顷刻间就已经冷汗浃背。少年到底习练的是什么功法,万钧心中不禁暗自道。 少年身侧的长剑微微颤抖,剑鸣之声渐渐消散,而少年左掌中则是握着那柄如墨短刃,一步步向着万钧行来。 见少年似已丧失了理智,万钧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似已无法控制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带着杀意逼近。 进了身前,少年掌中墨刃微抬,一股墨色真气瞬间由少年掌心攀附上了墨刃之上。 眼见那墨刃就要斩下,冷汗从额角划过脸庞,万钧的身体无法动弹,只能闭目等死,等了片刻,仍未感到利刃入体,万钧慢慢睁开双眼。 却见少年人正保持着高举墨刃的姿态,奇怪的是,不知何时,少年右掌之中多了柄长剑,正是先前在少年身侧剑鸣声渐渐微弱的断月。 少年人双手各持一兵刃,右掌中的断月正散发着点点月光,一股青芒正不停的由长剑中传入少年体内,少年人的半边身体都已在这股青芒的笼罩之下,而他左手紧握着的墨刃,似在与这青锋斗气,墨色翻腾,一股股的涌入少年人的左边身体。一青一墨,两芒呈相斗状,纠葛不止。 万钧望着眼前的少年,整个人都呆住了,可随着这青芒慢慢压制住了墨色,万钧忽觉身体一轻,自己似乎又可以掌控自己的身体,顾不得伤势疼痛,万钧忙翻身而起,离开少年身前。 恰此时刻,手上昏厥的严彬亦慢慢醒来,带着伤势,严彬环视了周遭一番,顺着血色脚印就望见了黑衣劲衫人的尸体。 还未来的及惊讶,严彬就望见那少年周身异象,而万将军此刻正费力的向自己醒来,忍着胸口剧痛,严彬起身迎向万钧。 “万大人,这是怎么了,那木一...”严彬只记得自己在昏厥之前,运足全力为万钧挡住了那黑衣人致命一击。再次醒来,就见到那黑衣人的尸体,还有浑身散发着青墨双芒的少年。 严彬见万钧并未回答自己,而是直直的盯着少年身影,目中满是担忧。 本想劝万钧离开此地的严彬,见万钧神色,不知万将军为何如此担忧这个少年,也知道此刻自己是带不走万钧的,只能强行运气治疗自己的内伤,想来万一有变数,自己还能护着万钧。 随着乌云散、雷声消,本在场中抱头呢喃,状似疯癫的上官人言,似是恢复了些许神志,抬首之时就望见顾萧的异状。 身形一闪,上官人言脚下微动,便已到了顾萧身旁,先是端详了一番顾萧身上散发的青墨光芒,随即神色一凝,双指疾出,遥指雪地中的三枚铜板。 那铜板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召唤,霎时间,就已经飞向上官人言,绕着上官人言的指尖稍稍转动,上官人言宽眉一皱,指尖点向顾萧,那三枚铜板径直向着顾萧胸前飞去。 眼见这个神秘高手已恢复了神志,又出手相助,不远处的万钧稍稍宽心,在他看来,这个鹤氅男子的武境极高,他若出手,少年自然可以化险为夷。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已是出乎万钧的意料之外,上官人言的三枚铜板还未近少年身前,就如同撞上了一道无形之墙,先前轻易破开费魏人器合一的铜板,在撞上这无形之墙后,似乎失去了力道,赫然坠下。 与此同时,顾萧身侧的上官人言,感受到这青墨双芒中,两股刀剑之意,扑面而来。 上官人言并不惊慌,只是屏气凝神,真气由两袖中迸发而出,正面迎上了两股刀剑之意,两袖急动,袖中真气卷向那刀剑之意。 刀意、剑意与两袖真气一触即分,再观上官人言,整个人如同受到重击一般,连连退开数步。 虽然被震退,可上官人言面上却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只见这个疯癫男子朗声大笑,在严彬与万钧惊诧的目光中,上官人言笑道:“早知如此,我还凑什么热闹。” 说完这话,上官人言又瞅着顾萧打量了一番,面上凝重的神色早已不见,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抬头望了望天空,见到阳光遍洒山谷,不知在与何人交谈。 “我这就离开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见。” 上官人言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随即一抖自己的破烂鹤氅,竟未再瞧顾萧一眼,在万钧与严彬二人的注视下,大踏步的离开了山谷。 万钧虎眉微皱,这鹤氅男子的身形,竟是瞧的有些眼熟,实是想不起在哪里曾见过此人。 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万钧转头望向场中少年,只见他体内发出的青芒已将墨色压制,如墨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入少年左掌中的那柄漆黑墨刃。 随着最后一点墨色光芒彻底消散,少年人眸中的漆黑星辰也随即退却,露出本来的神采。 带着些许茫然,顾萧仿佛经历了一场梦境,想起梦中情形,顾萧抬首望向无归山方向许久,再度闭目沉思,回想起适才经历的一切。 尺千刃依仗墨灵丹破镜器人,而顾萧催动全身内力借着断月剑使出了堪比知天境的一剑,将柳、费二人毙命剑下,随着自己的内力耗尽,尺千刃乘势来袭。 顾萧丹田中内力耗尽,却有一股如墨的杀气从丹田喷涌而出,正是此前无归山中,踏雪所赠的墨刃易水蕴含的杀气,这股杀气在无归山上之时,被顾剑一压制在顾萧丹田。 与敌对阵,顾萧内力耗尽,无法再压制墨刃易水的杀气,这才引来丹田中的杀气反噬。 顾萧适才闭目沉思状,正是被墨刃易水拉入了幻境所致,幻象之中,顾萧隐约又见到无归山上自己初得易水之时所见到幻境之中的长袍男子。 不过再次见面,这男子早已不是当日幻象中的满身血污,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席黑衣劲衫,面容冷峻的男子。 幻境之中,这男子打量着顾萧,似是感受到顾萧丹田内的青衣诀真气,随后开口笑道:“后生可畏,只可惜汝晚生百年,不然能与汝这等当世高手过招,当时此生幸事。” 幻境中的顾萧听到黑衣人这番话,不由一愣,这黑衣劲衫人浑身上下散发出的丝丝真气,蕴含着无上刀意,自己仅是与他对面而立,就已被他的杀意所扰,一时间顾萧只觉心神不宁,烦闷不堪。 隐约间,顾萧只觉得自己被这黑衣劲衫之人驱使,朦胧之间,手中似是掐住了什么,随后将那物件随意丢出。 在此之后,顾萧心中的烦闷愈发浓烈,萦绕在周身的杀气愈发浓重,眼看顾萧被黑衣人的杀气袭扰之时,忽觉一股青芒闪耀在这虚无幻境之中,随着青芒闪耀,萦绕在自己周身的杀气顿消。 随后,一道熟悉的身影逐渐清晰,这人身形伟岸,乌发随意扎起披于身后,一身玄青长袍随意而披。 虽然这道身影背对着自己,可这人身形装束,顾萧再熟悉不过,正是师父顾剑一。忽然明白过来,顾萧总算知道了,适才这黑衣劲衫人口中的当世高手,正是顾剑一。 “师父。”顾萧不由惊喜开口。 听到顾萧开口,幻境中的顾剑一微微侧首,眼神微移,望向自己爱徒,唇角欣慰笑容微现,随后回首朗声开口道:“无归山上,我就已知你残念仍在,念你对吾徒儿并无恶意,亦是为天下苍生殒命,吾并不想为难于你,可如今你却一味纠缠吾的弟子,今次劝你就此散去,早入轮回为好。” “哈哈,果然是后浪推前浪,吾在世时,也曾如你一般视天下英雄如草芥。”黑衣人听闻顾剑一的驱离之言,放声大笑,目中桀骜之色尽显。 而顾剑一只是负手而立,默声不语,待到黑衣人言毕,只见顾剑一右手虚空一抓,这幻境之中,浮现出点点青芒,只见青芒逐渐汇聚成剑型,顾剑一身后的顾萧不禁失色,这不正是师傅所授的神兵断月吗。 随着顾剑一手中青芒消失,断月剑形亦成,凌空悬浮在顾剑一身侧,剑鸣不止,比起在幻境之外,顾萧使出断月与柳、费等人相抗之时,犹若云泥之别。 那黑衣人见状,并不惊讶,眸中桀骜滔天,也似顾剑一一般,虚空一抓,适才萦绕在顾萧周遭的如墨真气向着他手中汇集而去。 墨色愈浓,黑衣人五指成爪,轻轻探入墨色之中,那团墨色随即消散,待到墨色散尽,那人手中赫然握着的,正是墨刃易水。 “吾在这易水刃中待了数百年,没成想还有机会与你这等高手一战。” 眼眸微抬,黑衣人战意尽显,手中易水也随着主人心意肆意散发出阵阵杀意,整个人如同即将奔涌的海浪一般咆哮不止。 如果说黑衣人是海浪之怒,那对面而立的顾剑一则如一潭静止的湖水,不见丝毫波纹。 虚空幻境中的顾萧望的呆了,面前的二人一刀一剑,只是相互凝视,这激荡起的真气就已让顾萧不堪重负。 就在顾萧勉力支撑时,黑衣人先动了,只见他眼神微动,这虚空幻境之中场景忽变,原先的如墨幻境,霎时间变为了汪洋大海,而他的脚下,正是汹涌翻腾的海浪。 顾萧脚下一空,顷刻就要跌入海中,忽觉脚下有一坚硬之物托起了自己的身形,顾萧低头望去,正是神兵断月。再望向师父,见他正虚空而立,悬于那滔天浪尖之上。 感受到师父关切的目光,顾萧正要开口,却见那黑衣人已轻挥易水,而墨刃在他的手中仿若注入了生命一般,只是虚空劈出一刀,这幻境中的海面便卷起波涛,向着顾剑一汹涌袭来。 易水如夜,青锋如月,缁衣持刀目未睫,青衣御剑空尽裂。 第一百三十一章 幻境授艺 滔天海浪汹涌翻腾,向着顾剑一奔腾而来,仿佛这虚空都要被这海浪吞噬殆尽。 顾剑一依旧是淡然的虚空而立,空荡的左袖与玄青长袍,被呼啸而来的滔天海浪所携的风吹的猎猎作响。 目光淡然凝视波涛,顾剑一未曾后退,右手剑指缓缓抬起,身上散发出丝丝剑气。 随着顾剑一剑指微动,萦绕周身的数道剑气升腾而起,相互缠绕,剑气逐渐融为一体,化作一柄气剑,悬于身前。 滔天海浪霎时就已近身前,在师父身后的顾萧甚至可以感受到那汹涌浪花的潮湿之感。 剑指微竖,身前的气剑忽的迸发出一股气浪,护在二人身前,巨浪透露着无尽剑意,气剑仿若顾剑一静若止水的内心,这巨浪与顾剑一的气剑相交,登时被气剑一分为二。 顾剑一仍由汹涌巨浪略过,身前的气剑岿然不动,如锋破竹一般,划开海浪。顾萧脚下断月亦是月光大盛,似在为这气剑助威。 不消一刻,这海浪翻腾而过,虚空陷入平静,顾剑一立在胸前的剑指缓缓抬起,直至面前,薄唇轻启,似是在说给对手,更似传授顾萧:“吾有平生有三憾,一憾英雄薄命,二憾天道不公,三憾人心莫测,这三憾凝三剑。” 微微侧首,顾萧分明从顾剑一的余光中感受到一股蕴着悲伤的剑意袭来,听到师父继续开口道:“以憾意凝剑意,凭剑意撼天地。” 顾萧听师父说罢,只见顾剑一眸中青芒盛,剑指向着那黑衣男子遥遥一指,口中轻念:“一剑。” 一憾出,顾剑一身前气剑闪耀出阵阵剑光,如一柄可弃生死的名锋,在顾剑一剑指出的刹那,照亮了整个虚无之地。 远处的黑衣男子,见此状,亦是面露凝重之色,墨刃易水在手中转了个刀花,反手握紧,随着男子身形微微紧绷,他手中的墨刃散发出了阵阵杀气,而这杀气竟然化为阵阵墨色,与顾剑一所凝剑光在这虚无之地中分庭抗礼。 顾剑一双目一凝,一指轻点,这漫天剑光赫然化为一柄柄气剑悬空,剑锋直指黑衣男子。 “去。”顾剑一一剑出。 悬空气剑如疾风骤雨般向着黑衣男子刺去,一柄柄耀着剑光的气剑如同划破黑夜的流星,剑刃破空之声登时响彻虚空。 再观黑衣男子,漫天剑光映入眸中,带着凝重,他也似顾剑一般,对着虚空中正驻足在断月上的顾萧开口道:“欲使易水,要有舍生求死之心,更要有一往无前之意,寄天下苍生于怀,凝意于刀,则天下无敌。” 说完这番话,黑衣男子动了,只见他踏空而起,手中墨刃似一柄裂地之刀,带着决然之意,不顾已至身侧的万柄气剑,向着顾剑一而去。 凛冽的刀意,携求死之势,斩天裂地,所过之处,顾剑一所凝气剑一触即破。 转瞬,刀意破剑意,已至顾剑一身前,顾萧已瞧的瞠目结舌,在顾萧的闪烁眸中,顾剑一身形已被黑衣男子刀意吞没, 随着顾剑一身形渐消,刀光中的黑衣男子发出一声疑惑,随后赫然转身,却见自己刀光之外,已化作点点星光消散的顾剑一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成型。 而再度凝聚身形的顾剑一如同适才的漫天剑光一般,浑身发出点点月光,单指剑指已变为双指,口中念到:“二剑。” 只见消散在黑衣男子身侧的顾剑一身影已经顿时凝聚,竟成数十柄长剑,形成剑绞之势,将黑子男子牢牢锁住。 “绞。” 随着顾剑一剑指而出,锁住黑衣男子身形的长剑赫然收紧,如龙蛇绞杀猎物,剑锋顿收,将黑衣男子身形绞为数段。 就在顾萧正欲为顾剑一得胜欢呼之时,却见师父手中剑指未曾放下,只是目光微移,望向身后虚空之中。 顾萧顺着师父眼神望去,见虚空之中,浮现出一人身形,那人赫然开口:“痛快痛快,多少年都未曾打的如此畅快了。” 顾剑一并不搭话,而是拇指与食指轻念,剩下三指成诀,口中念到:“疾。” 随即萦绕顾剑一周身的气剑消散,化为漫天星光,向着顾剑一右手飞速凝聚,转瞬间,星光在顾剑一手中幻化出一柄月光长剑。 而虚空而立的黑衣男子,望向顾剑一手中月光,微微额首,手中易水紧握,而另一只手虚空一抓,一股墨色卷入手中,随着墨色散去,这左手中又一柄短刃显现。 这短刃与墨刃截然不同,通体平整光滑,刃面如镜,黑衣男子手持双刃,气势与先前已是截然不同。 “徐夫人匕?”顾剑一瞧见黑衣男子手中短刃,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开口道。 黑衣男子见顾剑一识出了自己的兵刃,微微一愣,随即开口道:“小子不错,居然能识得吾之兵刃。” 旋即,打量了远处顾萧一番,似是在思考,又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随后向着顾剑一赫然开口:“我这一式名曰:不复还,看好了。” 黑衣人虽说是冲着顾剑一开口,可眼神却不停的瞥向远处顾萧。双手反持双刃,交叠于胸前,双刃刃尖逐渐凝于杀气。 随着滔天杀气逐渐压缩凝聚于刃尖,这虚空中杀气顿消,但是这空气中弥漫的杀意却是比起先前浓厚了数倍不止。 顾萧只觉得胸口如负重物,呼吸困难,四肢也无法挪动,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刀剑对峙的师父与黑衣男子二人。 顾剑一余光也瞥见了顾萧的境况,随后转向黑衣男子,手中月光长剑抬起,遥指黑衣男子。 玄青色身影一闪,顾剑一如同流星破空,月光长剑直刺黑衣男子。 古来名剑皆寂寞,双刃不败无名客。 刀光剑影交错,一声叹息,杀气初现,剑意冲霄。 月光如蛟龙飞天,将这无尽虚空挑染如白昼。 双刃如潜龙入渊,携这漫天杀气泼天如暗夜。 剑锋曾败谪仙境,刃锋曾刺人皇命。 似是刀与剑宿命的对决,共谱青与墨极致的画卷。 虚空之中,剑与刀交错之迹,忽起漫天大雾,一道鹤氅身影出现在这漫天大雾之中,随着青墨两道身影一同没入浓雾,双色交错,虚空随后陷入死寂。 顾萧只觉胸口一轻,呼吸顿觉顺畅,大口呼吸片刻,想起了浓雾之中的师父与那黑衣男子,忙抬眼望去。 就在望去的瞬间,脚下断月忽然消失不见,当顾萧以为自己要跌入无尽虚空之时,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然触地,而这漫天大雾正慢慢消散,凝聚目光望向雾气中显现的两道身影。 雾散,无言。 刀钝剑乏,生死难料。 顾萧先望见的便是一双冷冷的眸子,这双眸的主人正是手持双刃,以命刺人皇的黑衣男子。 难道师父输了,顾萧不可置信的望着黑衣男子身后,焦急的寻着顾剑一的身影。 随即感到黑衣男子冷冽的目光瞧向自己,顾萧怒喝道:“我师父人在何处。” 这一声怒喝之下,顾萧周身不仅散发出了顾剑一所授剑意,竟还隐隐蕴着黑衣人一往无前的刀意。 望着刀剑之意同时浮现在少年周身,却见黑衣男子向着自己洒脱一笑。 “你这徒儿不错,吾能教的皆已倾囊相授,能学多少,就看他自己了。” “可惜不能早生百年,与兄共饮一杯。” 顾剑一的声音竟从顾萧身后传来,听到师父的声音,顾萧忙转头望去,只见一袭玄青长袍,从身后虚空行出,向着黑衣男子笑道。 顾萧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混乱了,师父与这黑衣男子不是生死相搏吗,怎么忽然就冰释了? 在顾萧兀自凌乱之际,却见师父已近身前,向着自己开口道:“你可还记得,你正在那?” 顾剑一的声音虽轻,可却如惊雷惊醒了梦中人。顾萧赫然记起,自己不是正在岭州西南的山谷中护着万钧,与柳、费几人缠斗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地,师父待在无归山中吗。 见顾萧目光闪烁,似是陷入疑惑,顾剑一笑着轻拍顾萧后心,向顾萧使了个眼色。 顺着师父眼神望去,却见黑衣男子朗声笑道:“吾弥留在墨刃中的残念,创造此境,欲为这神兵寻一主人,你所行之事,吾皆知晓。你放心,墨门逆徒,吾已为你料理了。” 听到这话,顾萧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使出断月剑中蕴含的知天之力,耗尽了丹田中内力,无法压制墨刃易水中的杀气,这才又一次,被易水中黑衣男子的残念拉入了幻境之中。 黑衣男子继续开口道:“你初得墨刃之时,吾就曾试探于你,不过那时却被你这师父出手阻拦,吾之残念,无法支撑许久,只得收敛在墨刃之中,我想,就是那时,你知晓我的存在吧。” 顾剑一笑道:“兄明察秋毫,我确是那时知晓,不过我也感知到你对萧儿,并无恶意,这才放心让这墨刃待在萧儿身旁。” 微微额首,黑衣男子随即说道:“可你再授他剑招之时,也留了一丝剑意在他体内不是,我陪在这孩子身旁多日,一来是想看看这孩子秉性如何,二来也欲查探这孩子根骨,如今看来,他是这墨刃最佳的传人了。” “萧儿。”顾剑一听黑衣男子开口传刀,轻声呼唤顾萧。 一旁还在消化着黑衣男子与师父对话的顾萧听到师父唤自己,忙应声上前。 “跪下,拜师。” “什么?师父您让我拜他为师?您是要逐我出师门吗。”顾萧听到了顾剑一的话,大惊失色。 顾剑一差点被顾萧这句话气的神形消散,翻了翻白眼,顾剑一照着顾萧脑门就给了个脑蹦道:“胡咧咧什么,前辈既决定传刀于你,你就应当行拜师之礼,我的弟子能拜兄台为师,也是我之荣幸。” 黑衣人笑望这对师徒,亦开口向顾萧说道:“吾并非要你改换师门,只是不愿墨刃在我手中失传,吾且问你,可愿继承吾之衣钵。” 第一百三十二章 离奇失踪 顾萧望向顾剑一,见到师父肯定的眼神,随即扑通一声跪下,向着黑衣人叩首行礼道:“弟子顾萧,愿拜前辈为师。” “好,今日起,你就是吾之传人。”黑衣人额首笑道。 “我有个小小疑惑,还望师父解答。”礼毕,顾萧又泛起‘猴儿精’模样,唇角带着坏笑,向着黑衣男子开口道。 黑衣男子旋即问道:“有何疑问?” “我已有了师父,如今师父也是我的师父,那我喊师父的时候,到底怎么分辨?还是要喊大师傅与二师父更为妥当?” 听到这话,顾剑一与黑衣男子两人差点趔了个踉跄。 “咳咳,都随你罢。吾之残念已撑不住许久,今日心愿已了,吾可安心入轮回而去了。若来生有缘,你我再续师徒之情。”黑衣男子正了正神情,开口回道。 言罢,只见黑衣男子的身形竟渐渐虚化了几分。 顾萧没想到,自己的这位师父这么快就要消散,想起自己身世,不免有些许悲伤。再度向着黑衣男子跪下,叩首道:“师父可否将名讳告知徒儿,好让徒儿时刻挂怀。” 黑衣男子身形已近乎透明,只剩声音响彻虚无。 “吾名尺轲,曾凭手中双刃刺赢。适才吾所使刀意杀气,尤是那招不复还,你要慎用,宗师境前,擅用杀气,则会扰乱心性,宗师境后,武境稳固,心性已定,再以吾之杀气辅你现所内功,当有大成,切记,切记。” 再度叩首,顾萧向着已消散无形的虚无之处开口道:“徒儿牢记于心,恭送师父。” “渐离,你看到了吗,今日吾又得一挚友,得一爱徒,你若在,岂不是又要畅饮一番...可惜,可惜.....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尺轲声音随着虚无中的身形一道,彻底消散,随之消散的还有那柄名动天下的徐夫人匕,倒是墨刃易水,向着顾萧悬浮而来。 伸手握住易水,顾萧只觉得汹涌杀意涌上心头,随即没入丹田之中。 “好了,为师的残留剑意亦要消散了。”顾剑一身形也消散在这虚无之中。 睁开双目,顾萧将眼神从无归山方向抽回,身形微动,已至剑匣处,易水归鞘,断月归匣。 瞥了眼不远处尺千刃几人的尸身,顾萧收回眼神,向着万钧严彬二人开口道:“万大人,匪首已伏法,你与严大人暂且在此地疗伤,我前去相助天涯大哥后,再护送你去凉州。” 万钧与严彬确实伤的不轻,尤是严彬,为了护卫万钧,以自身挡下了初入器人境的尺千刃的杀招,就算顾萧想要他二人一同前取小楼峰,二人也是无力同行了。 眼见顾萧身形消失在山谷中,严彬回想起少年一剑败三人的场景,不由心中赞叹,自己自幼习武,适才少年那一剑,严彬自付就算是只器人境亦无法做到,至少知天境上,才能施展。 万钧亦在回味适才那少年击败几人的英姿,与昌州城外击败淳于猛的那人背影重叠,虽无证据证明,可万钧心中已有了思量。 二人受了不轻的伤,正自行疗伤间,却未瞧见柳飘飘的‘尸体’轻微的动了动。 柳飘飘与费魏、尺千刃齐齐出手夹攻少年,可未曾料到少年凭着内力引动手中兵刃中的知天之力,感知到危险的柳飘飘在受到重创后,运用凛气掌心法中的闭气之法装死,果然骗过了场中众人。 虽然闭气装死,可柳飘飘一直竖着耳朵,就算是尺千刃占了上锋之时也不曾出手。因为他知道,无论是想要取万钧的性命,还是事成之后杀尺千刃灭口,自己都只有一次机会。 听着耳旁少年的衣袂声渐渐远去,柳飘飘仍是闭气等待,直到听不到少年的脚步,这才偷偷睁开双眼,打量起场中情形。 费魏胸口中剑,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而那位尺千刃亦是倒在不远处的林间,颈上五个血洞,仍在不停的渗出鲜红的血液。 偷偷望向正在疗伤的万钧和严彬二人,柳飘飘心中暗道,真是天助我也,不仅帮我灭了费魏和尺千刃的口,就连那个少年人也已离开此地,此时万钧二人完全没有提防自己这个‘死人’。 暗暗运起凛气掌,柳飘飘偷偷瞧见,那个年轻护卫起身前去查看尺千刃的尸体。就是此刻,柳飘飘见只剩万钧一人独自疗伤的时刻,双掌拍地,整个身形骤然跃起,向着正在疗伤的万钧攻去。 正在查验尺千刃尸身的严彬发现柳飘飘突然暴起时,已是为时已晚,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刺客居然还会诈尸,待到回身之时,已是来不及前去救援万钧了。 眼见万大人就要命丧当场,严彬只恨自己打过大意,就当严彬双眸已现绝望之际,场中再生变故。 万钧只望见剑光一闪,扑向自己的刺客双手就被这道剑光斩落,而一道身影随即出现在这刺客身侧,连点刺客身上几处大穴,这刺客登时就已经被擒下。 柳飘飘机关算尽,没想到自己居然中了别人的计策,实在想不通,他既已知晓自己假死,为何不直接戳破,却等到自己偷袭万钧之时,再向自己出手。 可随后手腕传来的剧痛已让柳飘飘没法再去想了,自己曾引以为豪的双掌已经被来人手中青锋斩落,望着自己断腕,柳飘飘只剩惨叫,那双曾透露着诡谲之光的眸子里尽是绝望。 再也不会有什么柳庄庄主,金刀门长老之位,只有一个断了双手的残废之人。 出手救下万钧的不是别人,正是将将离开不久的顾萧,只见他揪住刺客,向万钧开口道:“万大人,又借您当了一回诱饵,还请见谅,你曾答应过在下,帮您生擒匪首,你自会提天涯大哥等人安排栖身之所,这话还请您牢记,我得去助他们一臂之力了。” 顾萧说完,将口中哀号不止的柳飘飘如同死狗一般,丢至万钧身旁,随即使出踏雪七寻,向着小楼峰方向纵身而去。 赶来的严彬,先行查看了万钧确无受伤,而后望向地上被点了穴,只能发出惨叫的刺客,抬头望向少年离开的身影。 严彬自幼待在严若海身旁,而后更是成了云影司统领,无论是朝堂上的文臣武将还是江湖中的武林高手,自付也见过不少,眼高于顶的他,此刻由衷钦佩这少年的心计手段。 转头望向万钧,见这位北境统将的目中亦显现欣赏的目光,随后听到万钧向着这个断了双腕的刺客威严开口。 “你是想要自己开口告诉本将,还是要本将用刑...” —— 顾萧心中担心咫尺等一众墨者,更加担心霖儿与李叔的安危,在墨刃易水的幻境之中,从顾剑一和尺轲两位师父的交手中获益良多,更是在尺轲传授下,尽掌杀气,登堂境已至巅峰,已隐隐触到了破境器人的关口。 身随心动,顾萧心中担忧,身形穿梭林间,已近乎虚影。顾萧也不知自己行了多久,只望见皓月当空,自己终是近了小楼峰下。 月光洒在那条通往小楼峰的大道之上,顾萧就望见霖儿与薛虎所乘的马车,顾萧忙纵身跃上前去查看,见拉车的马儿早已逃开,只剩破损的车厢立在原地。 细细查看,见这车厢向着林间方向已经插满弩箭,而另一侧已是被蛮力破开,顾萧暗自道,这应是薛虎大哥的硬功所致。 既然马车在此,那么天涯大哥他们必在此地附近,顾萧举目环顾,随后望向弩箭射来的林中,星目一凝,向林中跃去。 待到顾萧进入,发现此处满地疮痍,兵刃散落一地,目光扫视,似是发现了眼熟之物,那光芒正在月光照耀下闪耀着湛蓝光芒。 一跃而至,顾萧俯身将那抹蓝色捻起,躺在顾萧手心中的正是咫苏梅的耳坠,亦是她的独门兵器,星辰镖。 不详的念头涌上心头,顾萧慌忙在这林中四处寻找,却只是瞧见满地的兵刃,一个人影都未曾见到。 “李叔…霖儿...咫姐姐...天涯大哥....”顾萧心中愈发慌乱,平日里的智计都不见了,再这林中低声呼唤众人姓名,却只有回声回应顾萧。 约莫半个时辰后,顾萧已将这林中寻遍,就差掘地三尺了,依然毫无收获。 顾萧想到,会不会天涯大哥众人已将叛徒都擒下,去往了小楼峰,带着这个希望,顾萧不再逗留,望小楼峰而去。 月光已遍洒小楼峰,曾经叱咤岭州绿林的小楼峰在这短短时日已多次易主,冬风卷起积雪,簌簌飘落在驭岭寨中,将这空无一人的绿林大寨衬的极为萧索。 顾萧今日经历了连番恶战,一路未曾停歇,到了这小楼峰上,眼中都已布满血丝,顾萧如同无头苍蝇,在小楼峰上到处乱撞,就连沈驭楼告知自己的议事厅密道,都搜寻了一番,依旧不见霖儿与墨门众人的身影。 “怎会如此。”顾萧此刻也是没了主意,这些人好似凭空消失了一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呆坐在空空荡荡的驭岭寨中,顾萧懊悔不已。 正当顾萧自责之时,忽的想起,自己怀中还有霖儿给的半块鸳鸯佩。 “对呀,还有此物在。关心则乱,自己怎将这宝物给忘了。”顾萧一拍脑袋,从阶上一跃而起,从怀中取出那半块鸳鸯佩,运功将内力输送其中。 只见那鸳鸯佩闪烁出点点荧光,一如在岭州城中,慢慢悬浮而起,遥遥向着驭岭寨外而去。 顾萧大喜,忙运功追上,顺着鸳鸯佩所行的方向而去。 将将追至寨外,却见这鸳鸯佩淡淡荧光忽然朱红色光芒大盛,顾萧忙上前,握住鸳鸯佩,谁料手心将将触及鸳鸯佩的一瞬,顾萧只觉一股怪异真气由这鸳鸯佩中灌入自己体内。 第一百三十三章 白衣女子 随着真气入体,顾萧只觉得恶心欲呕,连忙止住身形,席地而坐,运功压制住这股真气,随着青衣诀青芒闪动,这股妖异的猩红真气被逐渐压下。 顾萧双掌微叠,运足胸中真气,将那股在体内游弋的猩红真气逼至掌心,一声低喝,顾萧运足内力,将双掌推出,猩红真气由掌心迸发而出,直中前方一颗满是积雪的树干之上。 在顾萧错愕目光中,那树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融化殆尽,不多时,一颗参天大树,就变成了矮树桩,而被融化的树干,变成了一堆稀泥一般的流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随着这猩红真气被顾萧逼出,怀中的鸳鸯佩上妖异的红光顿消,转而变为之前淡淡的荧光。 正当顾萧冥思苦想这鸳鸯佩为何会有如此异状之时,耳边轻微的锐器破空之声从背后响起,虽然这声音极轻,可顾萧今日在幻境中观两位师父一战已有所感悟,登堂境已至巅峰,耳力更是敏锐了不少。 感知到身后的锐器声已至后心,盘膝而坐的顾萧使出踏雪云纵,身形如风卷而起,避开了身后的偷袭。 顾萧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瞥见那偷袭之人,头戴帷帽,一袭白衣,身姿翩翩,手持一柄长剑,犹如雪中仙人。 适才偷袭顾萧的一剑落空,这人也并未停招,只见这人携长剑向前之力,至一树前,调转身姿,凭着轻功身法,双脚疾踏树干,借力翻身,身形闪现,再此挥剑,霎时间,顾萧身前只见交织成网的剑光,不见剑形。 顾萧并不惊慌,云纵势尽,双足互踏再借力,空中身形再起,避开胸前剑网,顺势拍出一掌。掌风携着顾萧登堂境内力,掠向那剑网中心。 剑网与掌风相交,迸发出阵阵轰鸣,顾萧受到剑掌的反震之力,瞬间被震开数丈,余光瞥见身后满是积雪的树木,顾萧点水疾出,在树干上连点了三五步,止住了身形,立在树枝上,向着数下那偷袭之人望去。 那人也在这一招相对之下,退开数丈,不同顾萧,在身形倒退之时,这人手中长剑向身后疾挥,凭着剑势反向之力,稳住了身形,抬头望向远处树干之上的顾萧。 还未等顾萧开口,这头戴帷帽之人倒是先开口怒叱顾萧。 “人在哪。”这人的声音怒气微蕴,如同寒风入骨,雪裹琼浆,在这冬雪节气中更显冰冷。 顾萧不由诧异,偷袭自己的显然是个女子,仔细望去这女子一袭白衣,头戴帷帽,帽中薄纱覆面,瞧不清面容,可她持剑纤手,在皑皑雪中衬的如同如白玉一般,一头乌黑长发从那帷帽当中束起,将她衬的英气十足,许是适才被顾萧掌风之力所震,高耸的胸膛微微起伏着。 被这女子怒叱,顾萧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女子见顾萧一言不发,还道是这贼人心虚,当即轻喝一声,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脚下踏地而起,凌空跃起,手中的剑花激起层层剑气,向着顾萧而去。 这剑气来势汹涌,顾萧亦不敢正面相抗,只得纵身而起,避其锋芒,凌空翻身而下,剑气与顾萧擦身而过,斩中适才立身的树干,待到顾萧落地站定,这树干已被剑气拦腰斩断。 顾萧没想到这女子剑法竟如此犀利,见女子未有停手的样子,顾萧只怕误会越来越深,急忙开口。 “姑娘,且慢动手。” 女子见这青衫少年身形矫捷,避开了自己多年修习的剑术,哪里肯住,当即又是玉手连翻,剑气再出,向着顾萧而去。 剑气过处,覆雪凝霜。 顾萧见这女子依旧不听自己解释,心中也微蕴怒火,当即抚掌拍向身后剑匣,断月感应到主人所需,透匣而出,剑光如月,刃凝星光。 纵身跃起,握住断月剑柄,顾萧横剑当胸,行招极度冷静,拨、点、提、削,瞬间将袭来剑气一一化解。 帷帽女子见状,忙持剑跃起,手中长剑剑锋直指顾萧咽喉,这剑来的极快,原本数丈步距,女子只在呼吸之间,剑势已抵。 在这帷帽女子眼中,若要避开自己这剑,还需在自己起势之时闪避,方能躲开,这少年既没在那时闪避,自然是要被自己所伤。 可接下来少年的反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只见少年微微侧首,手中长剑直立,任由自己长剑穿过,两刃相擦,火花四溅,少年凭着剑刃相擦减缓了女子剑速,侧首避开,顺势手中剑格微拧,将帷帽女子剑刃扣住,反手出掌,直攻女子面门。 帷帽女子大惊,欲抽出手中长剑,可没想到手中长剑被少年牢牢锁住,任凭自己如何使力,都无法抽离,眼见少年掌势已至,只能出掌相迎。 双掌相触,顾萧只觉女子手掌冰冷滑腻,自己似乎触上了一块千载寒玉一般,寒意入骨,当即运起丹田中的青衣诀,将这股寒意逼出,顺势掌势内扣,将女子手掌荡开,变掌为指,冲着女子帷帽下的面纱而去。 女子显然被顾萧这招惊扰,撒开手中长剑,回转身形,仓惶避开,可顾萧变招极快,女子虽未被这招所伤,可帷帽下的蒙面白纱却被顾萧剑指摘下,女子怒意盈胸,可手中已无兵刃,只能原地戒备少年。 顾萧一招得手,当即回转身形,落于地面,握着断月的手微微用力,将剑格上扣住的长剑甩入地面,回手将断月收入剑匣,然后握住上插着的长剑,微微用力,将此剑反手拔出,端详起来。 此剑初入手时,冰寒之感犹如适才女子手掌一般,剑刃狭长锋利,寒光四射,隐有神光流转其上,剑格剑柄一体而成,似是千年玄冰凿出,握在手中寒冷异常,而长剑在手,顾萧却感到一股莫名真气,在这剑中流转,此剑在手中分量极为轻巧,难怪女子剑势极快,而剑根处有钟鼎文篆刻的一行小字。 “惊鸿照影游人间。” 而剑根的另一侧依旧是钟鼎文篆刻的两个小字,“惊鸿。” 顾萧口中呢喃着剑上的这句“惊鸿照影游人间”,忽的想起女子面纱仍在自己手中,见那女子立在远处戒备着,提起长剑并面纱一同,向女子走去。 见女子还欲运功相迎,顾萧连开口道:“你这女子,怎不听别人劝谏之言呢,我与你有何仇怨,你要一再相逼。我夺你手中长剑与面纱,实非无奈之举,若非如此,你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说着,将手中面上并长剑递还到女子面前。离得近了,顾萧透过她帷帽前的薄纱隐约看到了女子面容,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翘鼻薄唇,面若桃花,此刻正黛眉紧蹙,薄唇微抿,一双冷冷和的眸子正打量着自己。 女子见少年确无歹意,可适才他周身发出的猩红光芒,的确与自己同门失踪之时的异象相同,白衣女子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顾萧被这么盯着,有些尴尬,想起天涯大哥和霖儿仍是下落不明,当下也不与女子再去纠缠,将长剑和面纱塞入女子手中,从怀中取出板块鸳鸯佩,查看起来。 可此时的鸳鸯佩已不再发出荧光指示,任凭顾萧再注入内力,也不起丝毫反应。见此状况,顾萧心急如焚,忽的想起万钧,或许他可出面调动岭州都护司来寻人。 打定主意,依照在岭州时的约定,拔脚便行,想要赶往约定的地点,可将将行出丈余远,就听到身后一声清冷的声音传来。 “等等。” 顾萧回首,见那帷帽女子追上前来。 “怎么,我可没空与你再斗下去,我赶着去救人。”顾萧以为女子还要与自己缠斗,立刻开口道。 “我并无相斗之意。”女子见少年误会,冷冷的开口答道,随即又开口说道:“不知你是否亦有同伴失踪。” 听到女子的话,顾萧眼神一亮,忙开口问到:“怎么,姑娘知道我朋友下落。”情急之下,顾萧不由靠近了女子半分。 却见女子身形微微后移,顾萧察觉自己有些失礼,拉开了些许距离道:“姑娘莫怪,在下的朋友失踪,心中着急,若是姑娘知晓内情,还望告知,感激不尽。” 此时的女子已经将面纱重新蒙好,见少年退开,这才继续开口道:“适才我误会你,正是因为你这玉佩发出的猩红之光。” 顾萧闻言,将手鸳鸯佩递给女子,同时开口道:“我也奇怪,这本是我一挚友相赠的玉佩,此前寻人之时,皆是发出些许荧光,可今日我用它寻人之时,它却显现猩红异状。你所见猩红光芒,便是这玉佩发出的。” 白衣女子接过顾萧手中玉佩仔细端详起来,此时的鸳鸯佩不再发出荧光,如同普通玉佩一般无二,还带着顾萧手心的温度,女子看了许久也未曾发现端倪,只是觉得这玉佩将自己手心的冰冷稍稍温暖了一些。 女子抬首就望见少年一双星眸正凝视着自己,望着少年面庞,女子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快了些许,面上有些微热。 怎会如此,女子暗自想道,自己所习寒玉诀心法已有多年,早已心如止水,平日里周身更是如同万年玄冰一般冷冽,今日面上怎么感觉有些发热。 顾萧不明这白衣女子心中所想,还道她有了线索,开口问道:“姑娘是否有了线索。” 见女子轻轻摇头,顾萧有些沮丧,接过白衣女子递还的鸳鸯佩,小心收起。正欲向女子辞行,却听女子淡淡开口道。 “你可曾听过慕容谷。”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相邀同行 顾萧听到白衣女子提到“慕容谷”,心中一惊,想起天涯大哥曾在悦来楼时提起的“宁走阎王道,不入慕容谷”,面上不动声色,开口道:“江湖上都道这慕容谷,乃是神州凌绝榜上的慕容风凌所创,不知姑娘所说,是否与我听到的,乃是同一处。” 白衣女子见少年脱口而出慕容谷,轻点头道:“你所听到的传闻不错。” 顾萧止住身形,好奇问道:“难道我的这些朋友失踪,是与慕容谷有关?” “我不知。”白衣女子轻摇头回到。 顾萧听白衣女子这回答,差点趔了个踉跄,挠了挠头道:“既是如此,在下确实寻人心切,就先告辞了。”说完,便要去寻万将军帮忙。 “等等。”女子再次阻拦了顾萧。 饶是顾萧脾气再好,被女子五次三番阻拦,亦有些微微恼怒。 “姑娘,咱们的误会早已消除,在下却有要事在身,真的没空在此与你纠缠...” 顾萧话未落音,就见白衣女子从袖口中掏出一物,这东西,顾萧再熟悉不过,只见白衣女子手中拿着的是一张微微泛黄的皮革,皮革之中隐约有墨迹复现其中,正是风凌当票。 可自己与霖儿从柳庄中取来的那张风凌当票,此刻正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怀中,显然,白衣女子手中的这张并非柳庄中的那张。 女子一双清冷的眸子将顾萧见到这张风凌当票的反应瞧了个真切,见顾萧欲伸手来取,女子将手微微收回,躲开顾萧手掌,冷冷开口道:“你还知道什么,告诉我。” 见此情形,顾萧亦知着急已是没用了,开口道:“在下所知道的,适才都已如实相告,姑娘还想知道什么?” 清冷的眸子盯着少年片刻,见到少年神情真切,不似说谎,自顾开口道:“我与师门中三位师兄奉了掌门之命,去往关外执行门中任务。返回之时,路过岭州,在这山峰脚下,一处道旁,忽闻一旁林中打斗声响。” 顾萧听到这话,忙开口道:“打斗?然后呢。” 女子见少年面露焦急,继续开口:“我等四人,本不欲去管这等江湖争斗,恰在此时,这林中钻出一人,怀中还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子。”说完便向着小楼峰下,遥遥一指。 顾萧顺着女子所指的方向看去,正是自己适才搜寻众人的林中,不由大惊,如这白衣女子所言不假,那受伤的女子很有可能是霖儿,心急之下,抓住了白衣女子的手臂急切问道:“什么?那女子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 心急之下,顾萧出手没有轻重,白衣女子只觉少年出手如电,自己的手臂被他抓的生疼,可女子自小习武,性格坚韧,只是微蹙秀眉,抽出手臂。 顾萧见女子抽回手臂,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略带歉意开口道:“在下心切,手重了些,还望姑娘多担待。姑娘可否告知在下,那女子伤在哪里,伤的重不重。” 女子望见少年那急切的眸子,想到自己从小在门中长大,从未有人如此关心自己的,心中竟对那受伤女子升起一丝丝羡慕之意,可嘴上还是冷淡的语气开口道:“我那几位师兄见此情形,也不再袖手旁观,便想着去斡旋一番,看能否让两方罢斗。于是我便在林外陪着那受伤女子,抱着女子的那人便引着我的三位师兄入了林间。” “他们离开后,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林中争斗之声渐消,我想进林中查探,可这受伤的女子似是心急万分,让我守在外等待,她自己动身,前去查看。” 顾萧听到这,才松了口气,还可入林查探,那伤势应当不重,随即问道:“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那女子进入林中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我便看见林中猩红光芒照亮了整片林子,我担心几位师兄安危,便入林中查探,带到我入林中之时,就见满地狼藉,只剩下一地的兵刃,几位师兄已不见踪影,我寻遍林中,只是发现了这张风凌当票。”白衣女子将自己所见如实相告。 听到这,顾萧才明白,女子见到自己手中握着发着猩红光芒的鸳鸯佩,将自己当成了那诡异红芒的主人,才出手偷袭自己。 “原来如此...既然姑娘与在下一样,有相熟之人消失在这红芒之下,不如你我结伴而行,共同去探查你我同伴的下落。”顾萧见女子神情,不似作假,略一思忖,开口邀女子共同查探。 女子并未开口,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算是默许了顾萧的提议。 “在下木一,凉州人士,姑娘如何称呼。”顾萧见白衣女子默认,向女子开口道。 “江凝雪。”白衣女子淡淡开口。 “江姑娘,既然这事与慕容谷脱不开干系,咱们自然要从慕容谷查起,你意下如何。”顾萧开口询问江凝雪的意见。 江凝雪点头赞同,可岭州并非自己宗门的势力之地,自己在此地也无熟络之人,一时间陷入沉默,不知要从何下手去查。 顾萧亦是有些犯难,说来轻松,可从哪里探查慕容谷的下落呢,就在为难之时,顾萧脑中灵光一闪,天涯大哥曾经说过,每逢初一十五前后数日,慕容谷的人便会出现在齐云北境的各州城外。 算算日子,正是时候,既是如此,不如来个守株待兔,等待慕容谷的人出现,不过这慕容谷人的神出鬼没,就算知道他们要在岭州出没,自己又要到哪里去寻他们呢。霖儿、李叔、天涯大哥、咫姐姐、薛大哥,你们到底在哪儿,顾萧心中呼喊着。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顾萧想到,当日在悦来楼中,天涯大哥曾说过,那慕容谷在雁北城的一处荒芜山谷。这雁北城,正是万钧统军之处,要寻慕容谷,此事还需万钧出手相助。 打定主意,顾萧向一旁的江凝雪开口道:“江姑娘,在下曾听人提起过慕容谷的大致方位,不过咱们还需得到一人相助,方能成行。” 江凝雪同样着急,可见这个叫做木一的少年蹙眉思索,目光闪烁,也只能耐心等待,此刻听他开口,料他已有了办法,一双冷眸中也有些许温度,立刻开口问道:“何人?” “我不便透露他的身份,不过此时他应当已回岭州城去了,咱们现在先回岭州寻他相助。” 江凝雪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相信这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之言,见他笃定开口,脱口而出道:“好,就依你。” 既已商定,二人便运起轻功向岭州方向而去。 与少年初交手时,这少年的身手让江凝雪惊诧不已,看他衣着,不似江湖中的名门子弟,可施展出的剑法却是精妙无比,无论以内力荡开自己剑气,还是从自己手中夺走惊鸿剑的巧劲,绝不是寻常江湖客可以做到的。 如今与他同时施展轻功赶路,更是被他的轻功震撼,看似闲庭信步,却已让自己使出全力,才能堪堪追上他的步伐。 这少年到底是何人弟子,江凝雪一双眸子不停地打量少年赶路背影,心中想道。 顾萧心中却在想着适才江凝雪所说的猩红光芒,如今鸳鸯佩已失去了效用,探寻霖儿等人的下落,自己知道的只有江凝雪所说的线索。 还好自己曾与万将军约定,今夜赶回岭州会合,以他的身份地位,无论是调遣人手,在各州城探寻慕容谷的人,还是在雁北成附近寻找慕容谷,都会快上不少。 想及此处,顾萧加快了脚步,向着岭州飞奔而去,身后追随的江凝雪原以为这少年已是全力施展,没想到他的速度又快了几分,穿行林中的身影只见残影,要强的性子被顾萧激起,亦是全力施展,紧追其后。 —— 晨日初升,夜色未褪,皎月尤在,月中玉兔捣药正忙,万钧抬头望天,已是卯时,可那小子还未赶回岭州,不由有些担忧。 “万大人,我已将那匪首收押在都护司中,命人严加看管,不见大人手令,任何人不得私自提审。” 严彬经过昨日的搏杀,亦是满身带伤,可还是咬着牙,将那被少年斩断双手的刺客押回了岭州,吩咐好看管之事,前来向万钧回禀。 “你也受伤不轻,先去疗伤,我已命司丞去请大夫了。” 万钧看向这个年轻人,虽是严若海义子,却无一丝名门子弟的娇惯气息,目显欣赏之色。似是想到什么,万钧犹豫开口道:“你要小心…” 话未说完,却听到有急促脚步声传来,随后听到有人轻叩房门禀报:“大人,城门守卫来报,你吩咐的要等的人来了。” 万钧听闻是顾萧返回,回首望了眼满是疑惑神色的严彬,并未继续刚才说了一半的话,而是转换了话题,向门外禀报之人开口道:“吩咐下去,好生相迎,将他们带来见我。” “是。”门外之人应声而去。 “严统领,你也劳累了一天了,先去疗伤,此间事务,本将自会料理。”万钧吩咐道。 “是。”严彬心中嘀咕着,这万大人似有什么话一直想说,却心有顾虑。虽然心中疑惑,但严彬已在官场待了不短的时日,自然知道有些话,时候到了,别人自然会说,若是好奇打听,反而会引火烧身,当即行礼退下,自去疗伤,暂且不提。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万钧听到屋外脚步声再度响起,可随着打开房门,却只见司丞引着顾萧前来,而他所说的那些江湖客还有自己派去的十余名齐云影卫,一人未归。 而他身边,只有一个白衣女子在侧。 第一百三十五章 惊鸿照影 “木小哥,为何只有你一人前来,其他的人呢?”万钧见顾萧心事重重的样子,知道事情有变,开口问道。 顾萧当即将众人神秘失踪之事,告知万钧,虎眉微皱,万钧掌兵雁北以来,亦是听闻不少江湖异闻,可如此离奇之事,还是第一次听闻。 下意识的去捋自己的长须,却抓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的长须早已被那雀斑少女剪去,略尴尬的放下手来,望向顾萧身后的头戴帷帽的白衣女子,万钧开口道:“她是何人。” “这位姑娘是江凝雪,我在小楼峰下与她偶遇,她亦有同伴失踪,我们便结伴来查此事。” 江凝雪并未开口,只是向万钧微微一礼,心中暗道,原本以为顾萧只是个江湖客,没想到他还与官府有关,想到自己四人下山之时,师门曾吩咐下,所行之事,不得与官府有牵扯。 可转念一想,三位师兄弟失踪,只要自己不透露身份,就不会有人知道,特别是自己,为了避开那人的求亲,下山来执行任务,还是要掩藏身份才是。 江凝雪心中正暗自想着,却听那威武大汉扫了眼自己手中的长剑,淡淡开口道:“你是凌云剑宗的几代弟子?” 被这大汉点破了身份,江凝雪帷帽下的双眸中冷冽之意陡出,身上同时散发出丝丝剑意,直逼万钧。 万钧感到女子身上透出的杀意,多年身居上位,见有人居然敢捋虎须,面对这姑娘,可不似对待顾萧一般‘和蔼可亲’,只见万钧豹目圆睁,多年掌兵的杀伐气息透体而出,让人不寒而栗。 一旁的顾萧不明其中缘由,见万钧只是随口一问,江凝雪却如临大敌般,场中氛围顿时凝滞,连忙上前圆场。 “万大人,江姑娘,咱们当务之急,是寻人。” 江凝雪听了顾萧之言,稍稍冷静,想到这大汉就算识出了自己身份,不一定知晓自己此行目的,当即收起四散的内力,不再多言。 万钧想到,严彬手下一同失踪的还有十余名齐云影卫,这群人不仅是严若海的弟子,更是皇帝亲遣,若是无故失踪,会引来不必要的怀疑,当即不再追究白衣女子冒犯之责,转向顾萧问道:“木小哥,如你所说,我那十余名护卫亦是一并失踪。” “正是,我曾在小楼峰周遭遍寻,他们的确失踪了。” “你要从何查起。” 顾萧思忖再三,开口道:“雁北城。” “不行。”万钧一愣,立刻开口拒绝,雁北城乃是齐云边防驻军重地,怎能因这点小事,就让这小子去擅入雁北查探。 “万大人误会了,我并非要入军中查探,而是希望在雁北城周遭,寻找一个荒芜的山谷。同时,我希望请大人帮忙,派些人手,帮我在齐云北境诸城,查探一群手提白色灯笼的神秘人踪迹。”顾萧见万钧误会自己要入军中查探,开口解释道。 万钧望着顾萧,心中亦在盘算着,自己回乡探亲,乃是御旨,十余名影卫下落不明,也是实情,若是自己此时返回雁北,有抗旨之嫌,更会引起圣上怀疑,不如就让这小子去查一查,最好在元日节后,能够找回失踪的影卫。 打定主意,万钧豹目望向顾萧身后白衣女子。江凝雪似是明白了万钧用意,抬脚出了万钧房间,悄然退至院中静待。 见白衣女子退出房门,万钧向顾萧开口道:“你知道这女子乃是何门何派?” “万大人适才不是说了,江姑娘是凌云剑宗门下”顾萧想起万钧适才问起,这女子乃是凌云剑宗的弟子。 万钧并未立即应下顾萧之情,而是自顾说道:“不错,咱们齐云自立国以来,武林中人才辈出,更有一寺,一观,两剑三刀威震神州,而凌云剑宗,便是这两剑三刀中的头把交椅,创立凌云剑宗的剑凌云,当年凭着手中一柄凌云剑,扫落天下高手,一举入了神州凌绝榜前十之位。” “不过后来,有一人南来,凭手中长剑,挑战天下剑道高手。那人在一月之间,连败齐云成名剑客二十人,随后那人与剑凌云相约在徽山之巅决斗,二人大战七天七夜,剑凌云剑断落败,自此跌出凌绝榜前十。可即便如此,也未曾影响到凌云剑宗在我齐云武林的地位。” 顾萧心中暗自称奇,这万大人不是朝堂之人吗,怎的会对江湖事如此了解。虽然自己在游历之时,曾听人提起过这剑凌云的生平之事,却未向万钧一般了解的如此向西。既然万大人说这剑凌云败给了南来的剑客,为何凌云剑宗依然能够在两剑三刀的齐云武林独占刀剑鳌头。 似是瞧出了顾萧的心思,万钧继续说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即是在我齐云朝内,江湖武夫之事,又怎能逃过朝廷的眼睛。” “剑凌云虽然败了,可他在此战之后,无意间从徽山之中,得到了两柄仙人神兵,凭着这两柄神兵之威,才稳稳将另外一剑,三刀压在身下。” 万钧说着,深深望了一眼窗外白衣帷帽的江凝雪,抽回目光,继续开口道:“据说,这两柄神兵,与独门心法一同修习至巅峰,使出双剑合璧,可斩仙人。传闻这两柄神兵的剑刃之上,留有铸剑仙人所提的一句仙言。” 一时间听得呆了,顾萧自从尺天涯口中听闻墨者尺安一剑斩龙的故事,就已深深震撼,如今又听到仙人神兵,更是惊讶,当即开口问道:“铸剑仙人在那两柄神兵上留下了什么仙言?” “这两柄神兵,一柄‘惊鸿’,一柄‘照影’,故而铸剑仙人在这两柄神兵留下仙言:惊鸿照影游人间。”万钧的目光又落在窗外白衣女子手中那柄长剑之上。 “万大人,你是说,江姑娘手中的就是那两柄神兵中的其中一柄?”顾萧不敢置信,想起自己在小楼峰上从江凝雪手中夺过惊鸿剑,有幸摸过这仙人神兵。 “不错,不过这惊鸿与照影需要同时施展,才能发挥出全部威力。行了,不扯远了,我说这些就是想你知晓,掠走这些人的,连凌云剑宗都不放在眼中,更何况你,你可想好了,还要趟这浑水吗?若你不想犯险,我亦会派人去查。”万钧目含关切,向顾萧说道。 顾萧总算听明白了,万大人饶了这么大一圈,又是说出了凌云剑宗,又将这些江湖往事告诉自己,是不想自己介入其中。 顾萧没想到,天涯大哥等墨者,怀着为天下苍生甘愿殒命的决然;视自己为血亲的李叔,带着对自己的疼爱;与自己同甘共苦多日的霖儿姑娘,带着对自己的信任,才与尺千刃的那些死士以命相搏救下的万钧,竟想劝自己置身事外。 满含怒意,顾萧愤然起身道:“万大人真是瞧走了眼,在下虽是无名之辈,亦非凌绝榜上的高手,可在下还懂得情谊二字,甭说这掠我挚友之人,不将凌云剑宗瞧在眼里,就算他不惧这漫天神佛,有仙人之力,我也要会他一会,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 言罢,背起断月剑匣,赫然转身,顾萧只恨自己还对万钧寄以希望,可以出手相助,浪费这么多时间。如今看来,他也如同那些官场之人,只懂些明哲保身的中庸之道罢了。 许是气极,顾萧不曾注意,桌角挂住了自己胸前衣衫,起身之时,放在怀中的翻天麒麟印露出了些许,被对坐的万钧瞧了个真切。 金牌翡翠,翡翠正中解玉砂雕琢一“麟”字映入万钧眼帘,只见万钧豹目圆睁,瞳孔收缩,一脸愕然。 “慢着。” 万钧开口,止住了顾萧开门的身形,定定了瞧了片刻,长叹一声,起身从自己袖口中掏出一枚金牌令箭,递给顾萧。 “少年人,某又没说不帮,你冲动个什么劲儿,喏,拿着,有了此物,雁北城中你可随意进出,无人敢阻拦你。” 这会换成了顾萧愕然,适才还在劝阻自己,现在又掏出令牌相赠,这万钧态度转变之快,倒让顾萧有些不知所措。 接过金牌令箭,顾萧略带歉意开口道:“万大人,适才我...” “诶?印象中,某的救命恩人,可是一位少年侠客,少说些什么误会之类的话,某可嫌这些话肉麻。”万钧摆了摆手,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过紧接着,万钧正色向顾萧开口道:“这金牌令箭,乃是圣上御赐,弄丢了,别说你,某全家的脑袋也跟着一同落地,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这令牌。” “这...这太贵重,我不能..”顾萧被万钧此举感动,自己拿了这令牌,就相当于有了保命之物,可若有差池,万钧这是将他自己的性命交到了顾萧手中。 “不必婆婆妈妈,你此去雁北,某还有些事情需要你帮衬。” “万大人请吩咐。” “你要查的手提白色灯笼出现在北境诸城红袍之人,我自会遣人留意,你此去雁北,去军中寻杨虎臣,他是我心腹之人,你将金牌给他看,他自会信你。我离开雁北之时,曾交代他替我看官雁北十郡的布放图,若是有人窥探,立斩不饶,可经过岭州的刺杀,我担心虎臣亦有危险,你此去,若有机会,替某守护那布防图,若真是遇到危机时刻,一把火烧了那图也可,后果自有某来承担。” “万大人,你是说这幕后之人截杀你的真正目的,是为了雁北城的布防图?” “但愿某只是杞人忧天,可多一道保险,总比少一道要好。” “大人放心,在下定会协助杨大人守好此图。待我将失踪的朋友们都找到,自会将这金牌令箭完璧归赵。” “某接了皇命,明日便要起身返乡。切记,令牌也好,布防图也罢,皆是身外之物,勿要以身犯险。还有,既人已然失踪,着急也没用,你与那女子暂且在都护司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不迟。” 万钧说完,轻轻拍掌,院外都护司丞带着几个下人入了院中,万钧向他低声吩咐了数言,那司丞立刻换了一副谄媚神情,来请顾萧。 顾萧确也疲惫不堪,万钧说的没错,人已失踪,着急也得养精蓄锐,方能全力寻人,向着万钧一礼,旋即出门。司丞自引着顾萧与江凝雪各自去休息,暂且不提。 待到顾萧走后,万钧望着天上明月,轻声呢喃道:“大世子,你总与某开玩笑,说某这眼神不好使。这次,某可没看错。” 第一百三十六章 改道臧北 顾萧与江凝雪交谈数言,约定了明日出发,便回到司丞安排的客房中歇下,尽管一日未眠,早已疲乏不堪,可众人失踪之事却一直在心头萦绕。 想起李叔,无归山上,师父每每责罚偷懒的自己不许吃饭,李叔每次都会偷偷跑将来,带来热腾腾的饭菜,看着自己吃完,才满意的离开的神情。 又想起霖儿,凉州城外脚店初遇,柳庄脱身时的相互扶持,风雪庙中的互诉衷肠,凉州城内帮自己寻找李叔下落,再到阻止截杀万钧的毅然支持,霖儿那双充满灵动的杏眸仿佛又出现眼前。 再想到天涯大哥,怀着墨者为苍生殒命的决然,带着一众墨门子弟,义无反顾的来到岭州,与尺千刃一班死士周旋,还有咫姐姐,她与天涯大哥那份深藏在心的感情,还有奎叔奎婶,还有铁匠。 这些好友的面庞一一浮现在顾萧眼前。 顾萧使劲摇了摇头,困意全无,赫然起身,打开房门望去,皎月当空,清冷寒冬,顾萧在脑中仔细回想今日得到的这些线索。 猩红怪异的光芒,就连霖儿的鸳鸯佩都被这红芒所侵,这猩红光芒到底是从何而来,那股从鸳鸯佩上传入自己体内的诡异的真气又作何解释。 所有人都失踪了,目前手中的线索都指向慕容风凌的风凌当,慕容谷,而自己所知的仅仅是天涯大哥在悦来楼中,与自己提到的雁北荒凉山谷。 还有万大人所说的凌云剑宗,身为天下刀剑宗门之首,地处齐云南境,为何江姑娘等人会出现在北境,而被万大人点破身份之时,江凝雪又为何神色紧张,她又隐藏了什么事。 顾萧想到师父,看来自己想在元日节,在山上陪师父好好过个年已是不可能了,想起师父吩咐的入望离山庄的英离帖,既然都与慕容谷有关,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慕容谷去探查一番。 “木少侠。”一声清冷之声打断了顾萧思绪。 循声望去,见江凝雪正背着她的那柄惊鸿,立在院外,轻声呼唤着自己,虽是脱去了帷帽,但是江凝雪依然以白纱覆面,远远望去,身姿绰约,肌肤胜雪,如同这满院积雪般清雅绝俗。 “江姑娘,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线索。”顾萧想起适才司丞带着都护司卫引路之时,江凝雪似欲言又止,如今来寻自己,难道是想到了什么线索,当即开口问到。 “慕容谷不是好闯的地方。”江凝雪冷冷的一句,让顾萧眼神一亮。 “江姑娘知道慕容谷在哪?”顾萧连忙问道,心想着,如果有人带路,则可省下很多时间。 “不知。”江凝雪依旧是冷淡的回答。 顾萧差点趔了个跟头,心中暗道,你不知道在哪里,这半夜跑来我这院中,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慕容谷不好闯? 江凝雪冷眸一瞥顾萧,将少年人的神色收入眼中,亦是看透了少年心中所想,并不恼怒,开口说道:“江湖中都传入了慕容谷,就再也出不来了,所以才有了‘宁走阎王道,不入慕容谷’,可这句话却又是谁传出来的呢。” 对啊,江凝雪的话仿佛一语点醒梦中人,既然江湖上流传了这句歇语,自然是有人传出来的,顾萧星眸一闪,开口向江凝雪问道:“江姑娘的意思是,有人曾从慕容谷中逃了出来。” 江凝雪冷眸中透出肯定之色,开口道:“凌绝榜尽录神州高手,将这风凌当、慕容谷的主人慕容风凌排行第十,若没入过慕容谷,他又是如何笃定慕容风凌可当的上凌绝榜的前十之位。” “不错,录这凌绝榜的人一定去过慕容谷,江姑娘端的是冰雪聪明。”顾萧直拍脑袋,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曲线迂回之法呢,还傻傻的想去雁北城寻找,雁北十郡之地那么大,就算自己和江凝雪寻个十年八载,也不一定寻的到,若是能寻到录凌绝榜单之人,自然可知慕容谷的下落。 “姑娘既然想到了这个法子,那录凌绝榜之人又在何处。”顾萧满怀期待的问道。 江凝雪冷眸略带惊讶的瞧了顾萧,随后冷冷的说了句:“不知。” 顾萧感到嘴角一阵抽搐,随后无奈道:“江姑娘,既然这录凌绝榜的人下落也不明,那咱们还不如先去雁北,到了那或许还有法子可以打听到慕容谷所在。” 江凝雪或许是感受到了顾萧的无奈,开口道:“录凌绝榜单之人,无人知他姓什么,不过他自诩记录人间诸事的仙官重阳手中的仙笔临凡,唤自己做‘重阳笔’,只要是江湖中有高手出世,他就一定会寻到这高手,将他的生平之事录入神州凌绝榜中。” 顾萧瞬间明白了江凝雪的用意,开口道:“江姑娘的意思是,只要能冲入神州凌绝榜中,那重阳笔就会露面。”随即带着疑惑继续道:“可我还有疑问,请江姑娘解惑。” 见江凝雪没有开口,顾萧又问道:“其一是咱们要如何才能冲入凌绝榜单,其二是这重阳笔既逃出了慕容谷,就不怕自己暴露的踪迹,慕容谷的人前来寻仇吗。” 江凝雪微微摇头道:“我并不知重阳笔为何不在惧怕慕容谷的人再来寻他,不过,我知道如何入了凌绝榜单。” 见到顾萧沉思,江凝雪继续开口道:“近些年,臧北城出了个何家,每年元日节,乃是何家老祖寿辰,自五年前起,何家都会大摆宴席请天下英雄。” “当年我再臧北城游历之时,也曾听闻此事,不过这与重阳笔有何关联。” 江凝雪似乎诧异这少年武艺高强,可对江湖事却知之甚少,继续开口道:“没人知道这何家是如何积累下这百万家财,不过何家却凭着这份家财,招募了不少江湖豪杰为何家卖命。因此,武林各派也都给何家一些面子,每年都会派人前去祝寿。而何家老祖一来为了招募更多的高手,而来也是为寿辰增加些热闹氛围,便在这寿辰日前,设下擂台,只要能打进三甲,挑战何家供奉成功,与何家交好的重阳先生便会将这三甲之人录入神州凌绝榜单之中。” “许多少年侠客,江湖中无门无派的高手,都为了这凌绝榜上有名而去祝寿,因此这何家老祖的擂台,也被江湖中人戏称做是入凌绝榜的拜帖。”言至此,江凝雪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听到这,顾萧算是明白了江凝雪的意思,只要自己能打进那擂台三甲,胜了何家供奉,重阳笔便会出面,前来为这三甲高手谱写入榜之事,顾萧微微点头,一脸正经的开口道:“我明白了,可神州凌绝榜单上,只能容下百人之数,若依江姑娘所言,每年三人,这榜单上岂不是早就过了百数。” 江凝雪听到少年的话,差点被他的奇怪的脑回路给逗笑了,别人若是听到此事,只怕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入那凌绝榜,这少年却想的是这等刁钻。 平复了想笑的心情,江凝雪开口道:“那是因为,何家供奉便是凌绝榜单上的榜尾三人,而这三人亦是守擂的最后一关。凌绝榜单上的排名自是新旧相替,何家财大气粗,就算上年的三甲之人被新人替代,何家也并未将人赶走,而是照常供给生活用度,这才引得许多无门无派的江湖客和想要一夜成名的少年侠客欣然前往。” 江凝雪冷眸打量了顾萧一番,随后说道:“眼下之计,咱们像是无头苍蝇般的乱撞,去寻慕容谷,不如去试试何家这个擂台,以你的功夫,只要能闯入三甲,这样咱们就可以找到重阳笔,寻到进入慕容谷的方法。” 顾萧思忖一番,以觉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可万大人也同时请自己再去雁北城时协助杨虎臣守护那雁北十郡的布防图一事,这两件事,不知可有冲突。 想到此处,顾萧开口道:“江姑娘暂且回房休息,那位大人也有些事情托付与我,咱们既要去臧北城,我得先去向那位大人禀明情况,还请姑娘稍候片刻。” 江凝雪听了顾萧之言,自回房中静候顾萧的消息。 而顾萧则叫来司卫带路,又寻到万钧处,将自己要先去臧北之事告知了万钧,原本有些担心万大人责怪自己出尔反尔,本是答应了去雁北城,守好布防图,短短时辰便又改了主意要去臧北。 可不料万钧只是哈哈一笑,直言去臧北也好,去雁北也罢,都随顾萧,只需记得他与顾萧的约定,待到臧北事毕,去往雁北之时,记得自己的托付便好。 顾萧本想着要被这位统将一顿责备,却没想到他竟毫不在意,不仅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反而告诉自己,适才已吩咐下去,为顾萧二人备好了马匹、干粮,甚至还有路费,就顾萧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如霖儿所说这位北境统将,像那些朝廷大员一般,有那...有那龙阳之好。 想到这,顾萧顿觉浑身发麻,带着满身的鸡皮疙瘩,迅速逃出了万钧房间,来到江凝雪的住处,将明日前往臧北的消息告知给她。 这一番折腾下来,顾萧也觉得疲乏难当,回到自己的房中,困倦袭来,终是抵挡不住,倒头便沉沉睡去。 梦中,似是回到了无归山上自己的房中,师父仍是自顾自的饮着他最爱的春日醉,李叔在林中烤肉,那香味不停的钻入自己的鼻腔。 梦中的霖儿,怀中抱着踏雪,立在草庐外向自己招手,而她身后还站着天涯大哥,咫姐姐,奎叔奎婶,铁匠等人。大家都面带笑意,转身走入林中,前去李叔那里品尝烤肉。 顾萧忙起身而去,却见众人身前似是升腾起了猩红的雾气,任凭自己如何追赶,自己与众人身前始终隔着一层薄薄的红雾... 第一百三十七章 都护悬案 只觉昏昏沉沉间,顾萧警觉的听到门外有人靠近,自己的房间,如同猫儿翻身,顾萧赫然起身,跃至一旁,轻拍断月剑匣,匣口顿开,断月长剑只待那人推门便立时发难。 “木少侠,是我,严彬。”门外的人,低声开口道。 严统领,他来做什么,顾萧听到是严彬,放下了戒备,将手中断月归匣。 打开房门,欲将严彬让进房间,却听严彬急切开口道:“木少侠,咱们抓回来的那个匪首,他...他死了。” “什么?”顾萧回岭州见万钧前,就已听说万钧将那柳庄主押入了都护司大牢,自己虽说断了他双腕,可他与宋大哥不同,他有登堂境的内力护体,顾萧不明白为何柳庄主会死在牢中。 “我与万大人在岭州西南山谷曾审问过此人,可他咬紧了牙关,就是什么都不说,无奈之下,万大人只得命我将他先行押回岭州都护司大牢,再做打算。回城之时,万大人还交代下来,无论如何,要保证这人还活着,因此我还特地寻了大夫检查了他的伤势。”严彬满心疑惑,向顾萧说道。 顾萧见严彬一边说着,伤口又渗出血来,可见在谷中受伤不轻,开口与严彬道:“严统领,你的伤口又渗血了,不如先去找司中医官处理一下伤口,再商议不迟。” 严彬却未在意,急切开口道:“木少侠,此刻医官正随着万大人在牢中查看那匪首的尸体,亦是万大人命我前来寻你的,咱们这就去看看吧,木少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咱们路上再说。” 见严彬急切的神情,当即穿好衣衫,随着严彬向都护司大牢而去。 “严统领,这匪首可曾有什么异状。”顾萧随着严彬步伐,穿过层层院落,只见跨刀而立的都护司卫也越来越多,顾萧压低声音,向身旁的严彬开口。 “医官仔细查过,也替他暂医了手腕的伤口,我听医官亲口说过,他不会有性命之危。可现在却死在牢房中。”严彬也同样压低声音回道。 正交谈间,二人到了都护司大牢门前,跨刀严守牢门的司卫见是严彬,立刻闪开道路,让二人入内。 顾萧上回夜探岭州都护司,是在房顶查探,如今从正门走入牢中,方见这都护司大牢全貌,青砖铁牢,甚为坚固,配着夜间忽明忽暗的灯光,尤是这寒冬之季,这牢中阴寒之意让人更觉阴森可怖。 就连顾萧这个习武之人,都不由觉得一种入骨之冷,更别说其他的普通犯人,关在此处,怕是还未等到用刑,只需关押数夜,意志薄弱者就会自行招供。 更别说这大牢中审问犯人的匣床、铁刺、脑箍、木楔、刑凳,这些刑具有的还未洗去上面的血迹,顾萧一路行来,只觉头皮发麻。 随着严彬走下那狭长台阶,顾萧已是到了这都护司关押匪首的牢房处,还未进去,就听到那司丞带着哭腔跪伏在地,向万钧不停的叩头。 “万大人,下官有罪,下官有罪,可这匪首入牢之时,却还好好的,下官实是不知为何会暴毙,还请万大人明鉴。”司丞哪里还顾得上这都护司大牢的满地污秽,磕头如捣蒜,只望万钧能够饶他一命。 原本以为万钧离开岭州,自己终是送走了这座大神,可没成想,到了晚间,就得到了万钧回岭州的消息,不仅如此,还听报信的守城官说万钧在城外被刺杀的消息。 吓的这位司丞大人连滚带爬的跑去城门,见到万钧和严彬二人一身血污伤痕,司丞当场就晕厥坠马,好在一旁的司卫扶住了自家大人,这才没有摔伤。 司丞醒后,从严彬口中得知了刺杀的始末,又见到严彬押着的匪首,司丞连忙招呼一众司卫将这匪首收押,又遣人唤来司中医官,为万钧与严彬好好医治了一番,这安心下来。 不过万钧在岭州遇刺,自己这个官怕是要做到头了,还未来得及向万大人请罪,就听万钧吩咐,要好生看管匪首,待自己改日亲审。 司丞忙不迭的跑前跑后,将人关押,又尽遣都护司中好手严加看管,做完这一切,司丞来到万钧门前跪了半宿,直到顾萧与江凝雪回城,万钧吩咐为这二人准备住处,司丞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好生将顾萧与江凝雪安顿之后,司丞又去万钧住处请安,而后回了自己官邸,正想着如何去写那请罪的折子,就听到司卫慌忙来报,这关押的犯人已身亡。 司丞只感如堕深渊,不过事已发生,只得硬着头皮去万钧住处禀报,听到万钧要亲自查验尸首,这才带着万钧来到都护司大牢中查看。 淡淡瞥了眼跪地叩首的司丞,万钧知道,这匪首之死,与他并无关系,一时间也没有任何头绪,只是望着铁窗外的夜空,陷入沉思。 可在跪地乞饶的司丞看来,这位掌握这齐云北境大小官员生死的统将大人,闭口不言,不知喜怒,只能跪在地上,等着万钧开口。 正当司丞要再度开口之时,却听身后脚步声响起,严彬的声音在这阴寒刺骨的牢中回荡:“万大人,木少侠到了。” 万钧抽回思绪,转过身望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司丞,淡淡说道:“起来罢,去领他们进来。” 顾萧见这司丞一身的污浊,蔫头蔫脑的领着自己进了关押柳庄主的牢房,就见到柳飘飘的尸体歪倒在这牢房的角落处。 万钧见到顾萧,并不客套,手指轻点柳飘飘的尸体道:“木小哥,你且看看他的尸体,可否发现什么线索。” 顾萧望向这所牢房角落里,柳飘飘的尸体,上前查看,只见柳飘飘一脸平静,似乎临死前未感到任何危险,喉间一处极细的伤痕,此刻已不再流血。 细细查看柳飘飘的伤口,似是剑伤,又不似,只因这伤痕太细,若是利剑,那此剑定是极为轻薄,如蝇翼一般,不过顾萧可以肯定的是,这牢房之外就能以锐器破空,杀了柳飘飘的手法,就连自己也无法做到。 起身之后,顾萧环视了一圈这间牢房,无论墙砖地面,还是那小小的铁窗,没有任何被破坏的迹象,又转身走到牢门处,顾萧仔细的查看了一番这牢房的铁槛,双手握住铁槛,运上三分内力,用力掰去,却惊讶发现这铁栏竟是以精铁制成,自己竟然无法掰动这铁槛。 回首向司丞道:“司丞大人,这铁槛是什么做的,为何如此坚固。” 见是万大人邀来的贵客,司丞就差给顾萧这个白身之人跪下行礼,忙换上谄媚表情开口道:“回少侠的话,当年齐晋大战,雁北被晋破之后,咱岭州就成了抵御晋国的前线,当年为了关押一些晋国武者,这才特地以百炼精铁造了这都护司的监牢,专门收押这些武者,不过立国后,有咱万大人守雁北,自然是用不着这监牢了。” 顾萧暗笑,这司丞果是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精,不声不响就拍了万大人一计马屁,不过顾萧听了司丞这话,也笃定了自己心中所料,这牢房毫无破损,此人无声无息的潜入都护司大牢,隔空杀人,实是高手中的高手。 想到此处,顾萧赫然抬头,正撞上万钧同样想起什么重要线索的眼神,二人目光相触,同时想到一人。 顾萧一紧身上剑匣,身形一动,向着大牢外奔去,一众司卫虽不知少年身份,但是知道他是万将军的座上客,皆不敢拦,纷纷让开道来,任由这少年飞奔离去。 虽说没有施展轻功,可顾萧脚下够快,不多时,就已来到了江凝雪咱住的小院中,见她住的房间,门窗紧闭,顾萧心中暗自警惕,这女子实是出现的太过蹊跷,自己也是大意,仅凭着她手中惊鸿剑,就断定她是江湖名门子弟,竟未曾提防江凝雪。 此刻前去她的住处,若是她畏罪而逃,那就可以确定,这杀人的凶手就是此女子。 丹田中运足内力,顾萧身形一闪,破门而入,身后的断月已然出匣,握在手中,借着断月剑光,顾萧环视屋内,寻着江凝雪的身影。 出乎顾萧意料,江凝雪不仅没有‘畏罪潜逃’,而是只着亵衣,盘膝在榻上,身上正不停的升腾起阵阵雾气。 江凝雪所习寒玉诀以寒意为引,故而身上不着衣衫,她正在吐纳关口,若是散功,立时便会走火入魔,见到顾萧闯入,虽然心中着急,却只能睁开双眼冷冷的瞧着破门而入的少年。 月光扫落在女子香肩,顾萧只望见女子的肌肤胜雪,高耸的胸膛将亵衣撑起,与女子清雅绝俗的面庞搭配,仿若跌落人间的仙子一般冷艳动人。直到瞧见江凝雪那满含杀意的双眸,顾萧这才反应过来。 “完了。” 顾萧脑中浮现出两个字,眼角抽动着,忙扭过头去,余光瞥见江凝雪冷眸的杀意尽显,她不是凶手,依她修炼功法的样子,绝不可能分身杀人,顾萧脑中飞速旋转,暗自道:“快快快,快想个借口。” 就在顾萧脑中疾速想着借口之时,江凝雪已将寒玉诀行了一个周天,散去功法,顾萧只见白衣闪过,江凝雪已将中衣穿上,同时惊鸿剑寒芒一闪,已然出鞘。 江凝雪又羞又怒,脑中只有自己被这少年看了个遍,哪里还记得要与这少年结伴共同寻人,手中惊鸿剑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怒气,剑气四起,剑根处的惊鸿二字更是闪烁着点点寒芒。 眼见江凝雪就要出招,顾萧脑中灵光一闪,连忙背过身去,开口道:“江姑娘切莫动手,今夜有刺客夜探都护司,牢中有人被杀,我担心姑娘安危,失礼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说完这番话,顾萧背对着身着中衣的江凝雪,心中暗道,这借口应当不会让江姑娘不顾一切的动手吧。 听到少年这话,江凝雪冷眸中的怒意稍去,盯着少年背影打量片刻,似是从少年的话中听出了些许端倪,手中惊鸿剑剑光一闪,已然归鞘。 “我不是凶手。”江凝雪对着少年背影,冷冷开口。 第一百三十八章 指绕青丝 顾萧没想到江凝雪只瞬间就识破了自己的意图,正欲解释,就听到身后的江凝雪开口道:“你若不信,可以查一查。” 心中暗想,江凝雪适才的表现,不似在说谎,如果她不是凶手,那又会是谁,自己曾夜探都护司,虽说自己还算轻松的躲开了守卫,可要想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潜入都护司大牢杀人,顾萧自付还是无法做到的。 所以顾萧才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了正在都护司中暂住的江凝雪,如今被江凝雪戳破了心中怀疑,自己临时想出的借口,也被这冷若冰霜的姑娘一眼识破,顾萧尴尬的进退两难,只得开口道:“江姑娘,这司中命案只有江湖高手可以做到...所以...” 江凝雪望着少年不住挠头的尴尬劲,又想起他所说的都护司中,有人被杀,知他并非怀着歹意闯入,可毕竟他看到了自己... 江凝雪想到适才少年微微灼热的目光,面上微微发烫,岔开话题。 “所以,你就怀疑我。” “我思前想后,这都护司中,只有你能做到,这才...” “带我去看看,或许我能看出些端倪。”不待顾萧说完,江凝雪截住了顾萧往下说的话头。 顾萧想来,江凝雪既是江湖名门子弟,见多识广,或许她真的能找到些线索,于是点头道:“那就辛苦江姑娘,随在下去看看。” 说完这话,却未听到江凝雪要动身的动静,正好奇见,却听江凝雪淡淡说道:“且容我穿下外衣。” “在下在门外相候。”顾萧才想起,自己闯入之后,江凝雪还只是穿着中衣,万幸她亦是江湖儿女,不然自己冲动之下,擅闯女子闺房,她就是持剑将自己砍了,旁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忙不迭的逃出屋去,暂待片刻,就见江凝雪白衣帷帽,背着那柄神兵惊鸿推门而出,行到自己身旁,依旧是冷冷的语气:“走吧。” 顾萧偷偷瞥了眼江凝雪,见她似乎没有要砍了自己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带着江凝雪向都护司大牢行去。 仔细查验了柳飘飘喉间的伤口,江凝雪冷眸一滞,随即起身,在这三丈见方的牢房中仔细找寻了起来。 一旁的严彬直瞧的呆了,虽是第一次见到江凝雪,尽管女子帷帽之下,还以白纱覆面,可偏是这不见真容的美,让这位云影司统领的心猛烈跳动数下,呆呆的望着女子背影,怔怔出神。 万钧在旁,盯着江凝雪片刻后,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向顾萧,见少年微微点头示意,明白了少年已查过这凌云剑宗的白衣女子,排除了她的嫌疑,随即开口向江凝雪询问道:“姑娘再找什么,或许本将可调些人来协助你一同寻找。” 严彬见万将军开了口,亦上前道:“姑娘到底在寻什么,你来之前,都护司卫已将这牢房中翻了个遍,并未发现什么暗器。” 江凝雪似是没听到二人的话,并未开口回答,依旧在这牢中仔细搜寻着,就在万钧与严彬等人面面相觑之时,却见江凝雪驻足在柳飘飘尸首旁的墙根处。 似是发现了什么,江凝雪赫然转身,在柳飘飘的尸身上摸索了一番,随后指间捻起了什么,起身来到顾萧等人面前。 待到江凝雪将手指中的物件拿的近了些,顾萧三人才看清楚江凝雪手中之物,那是一根不寻常的头发,这丝发在灯光下才隐隐显出青色光芒,彰显着它与寻常的乌发的不同之处。 顾萧好奇的凑近江凝雪手中的青丝,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心中不禁暗道,这江姑娘不会在糊弄自己吧,一根发丝而已。 许是看出了顾萧几人的疑惑,江凝雪冷眸一瞥,瞧见了严彬腰间的单刀,身形一闪,严彬的跨刀就被江凝雪反手抽出。 严彬适才的注意力都在江凝雪身上,却没想到她出手之快,自己一时不查,腰间的长刀就被白衣女子取走,心中一凛,鳞渊步疾出,严彬迅速护在万钧身前,双目紧紧盯着江凝雪,以防她对万将军不利。 江凝雪这才发现,这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年轻护卫,竟然身手不弱,冷淡的瞥了眼严彬,江凝雪手持单刀,行至严彬身前。 严彬正全神戒备着,忽见白衣女子将手中长刀调转,将刀柄递到了自己面前,带着疑惑与小心,严彬接下了单刀。 就在严彬接刀的一瞬,江凝雪动了,只见她白玉手儿凌空一挥,严彬手中的单刀发出一声清脆,登时断为两截。 虽说严彬腰悬的单刀,并非什么神兵利器,可也是皇帝遣工部专为云影司打造,皆以精钢铸成,比之一般的兵士所持兵刃,坚韧数倍不止,今天却在这青丝挥动之下,如此轻易的被斩为两截。 难怪先前都未曾发现凶器,就连顾萧都将这潜入之人武境估高了几分,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了江凝雪身上。 这下,无论是严彬、万钧,还是顾萧,都收起了轻视之心,他们没想到,这看似信手可断的青丝,却有如此之威,未待几人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听到江凝雪那冷冷的声音,回荡在寒意刺骨的都护司大牢中。 “凌绝榜中,曾有一门兵刃名曰:青丝绕,重阳笔曾品评起名曰:百炼钢,绕指柔,青丝可断世间愁。” 顾萧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以丝发为兵刃,忙开口问到:“江姑娘,你说的这兵刃,难道就是你手中的青丝?” “不错。” “那这功法的主人现在何处?” 江凝雪并未回答顾萧,而是轻轻摇头。 顾萧并不死心,这匪首柳庄主还未吐露出任何幕后谋划之人的信息,就死在了这青丝之下,继续追问道:“他是男是女?” 见到江凝雪仍是轻轻摇头,这最后的线索也断了,顾萧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死在青丝绕下的江湖高手不下百人,亦无人见过青丝绕主人的真面目,不过...”见少年剑眉紧蹙,帷帽之下,江凝雪的秀眉微蹙,开口说道。 顾萧见江凝雪似是想起了什么,忙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我曾听宗门中人提起过,有一人,曾在青丝绕下逃得一命。”江凝雪蹙眉思索片刻,终是想起了关于门中长辈所说的青丝绕之事。 “那人现在何处?”顾萧眼神一亮,没想到峰回路转,又有了线索。 “之所以青丝绕让江湖高手为之忌惮,只因没人见过此物主人面容,所以出手之时,对方定是毫无防备,而青丝绕本就难以察觉,故而极易得手。当年曾有有一人,初出茅庐,以一手暗器绝技名动江湖,亦在臧北何家的擂台上夺下魁首之位,可自他得知了青丝绕在神州凌绝榜上,又受重阳先生品评,便放出豪言,要在臧北城何家的擂台上挑战青丝绕。”江凝雪本不爱多说话,可见少年蹙眉,不自觉的将自己从宗门长辈听到的详述给了少年。 江凝雪此话一出,见少年并未着急追问,依然是紧蹙剑眉,星眸闪动,似是神游大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凝雪没有看错,顾萧适才听江凝雪说起了江湖故事,不由的出了神,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那个碧衣少女,在柳庄外风雪破庙中,静静坐在自己身旁,托腮聆听自己说那游历江湖所遇之时的俏丽模样。 “我最爱听江湖故事了,快快说与我听。”碧衣少女杏眸闪动,笑意盈盈的模样在顾萧脑中浮现,让顾萧一时间有些出神,星眸直盯得江凝雪有些不知所措。 “江姑娘,然后呢。”严彬听了一半,见白衣女子住口不再继续说下去,而顾萧那直勾勾的眼神,盯着白衣女子,连忙开口打破这平静。 严彬一句话,让顾萧抽回思绪,尴尬的挠了挠头,向着江凝雪开口道:“江姑娘,接下来却又发生了什么。” “自这人放出狂言之后,一年间,江湖中不见任何青丝绕的线索,众人也就逐渐遗忘了这件事。翌年,又至元日节臧北城的何家擂台,这人作为守擂之人,连连挑落一众挑战者,正当他自得之时,这擂台之上忽然狂风大作,众人皆仓忙躲避狂风,待到狂风过后,却见此人擅使暗器的右臂,自肩而断,整个人跪在擂台之上,双目惊恐的盯着自己前方擂台。”江凝雪冷眸瞥向顾萧说道。 “擂台上,青丝绕的主人现身了?”顾萧与严彬齐齐开口问到。 江凝雪轻轻摇头,开口道:“未曾,只是擂台之上,青丝绕的主人用这人断臂后的鲜血写下了一行血字,‘青丝可断世间愁’,这亦是后来重阳笔专为其品评青丝绕之依据。” 顾萧露出恍然神色,自顾呢喃道:“也就是说,只要寻到这断臂之人,也就能找到青丝绕的线索。” “不错,这世间,恐怕也只有他见过青丝绕的主人,也只有他在青丝绕下活了下来。”江凝雪亦赞同顾萧。 顾萧向江凝雪问道:“此人断臂,那功夫岂不是废了,他现在人在何处。” “这便是何家能够吸引这么多江湖散客的缘由了,此人断臂之后,何家也没有将其驱逐,依然养着此人,但这些年来,不管多少人问起关于青丝绕之事,他都闭口不言,我所知的只有这些了。”江凝雪说完这些,不再开口,静静在旁等待着顾萧自己拿主意。 要寻霖儿、李叔、天涯大哥等人,就要找寻入慕容谷的法子,还有万将军所托,查这幕后刺杀之人的下落的线索,如今看来,只有去往臧北城何家一探了。 心中拿定注意,顾萧向一旁沉默许久的万钧说明了自己欲先去臧北,再往雁北的行程告诉万钧。 随后顾萧与江凝雪商定,还是先往臧北城一行,查探慕容谷与青丝绕的线索。 第一百三十九章 臧北故友 臧北城,亦是地处齐云北境,可真正让臧北城在神州名声远扬的,却是臧北城的何家。 并非什么武林世家,也没有朝中大官儿做靠山,可无论官场、黑道、还是江湖客,都卖何家三分薄面,见到何家的人也都会恭恭敬敬招呼一声。 要说何家为什么有这等待遇,只因两字,银子。无论盛世还是乱世,一旦有了银子,许多的麻烦都会迎刃而解。 没人知晓何家是如何赚到的第一桶金,只知道何家的银子似是花不完的,也没人记得住何家是从何时开始,每逢元日节前,就在这臧北城外,何家别院摆下擂台,无论你是初入江湖的少年英杰,亦或是闯荡已久的江湖豪杰,只要你通过了试炼,能够登上擂台,那锦衣玉食的日子便指日可待。 若是能在这擂台轮番争斗之中,站至最后的三甲之列,又能击败上任三甲,只要愿意留在何家,更会终身供奉,若是不愿为何家效力,何家亦会赠予大笔的金银盘缠。 这些江湖散客比起在江湖游荡,自然全都愿意享受这天寒有衣,肚饿有饭的日子,故而极少有人愿意离开何家。 与金刀门的吸纳人才不同,据说只因何家老祖的一句“不染江湖事”,何家人就从不参与江湖纷争,若非如此,只怕这齐云武林中,除了这一寺一观、两剑三刀的名门之外,还会为何家再留下一席之地。 每年的元日节,则是臧北城人人期盼的大日子,不仅是节日盛会,更是能随意去何家大宅前,观看平日里都不曾见到的江湖人士飞天遁地。 当然,这些都只是在百姓眼中的“舞枪弄棒,拳脚相斗。”,可对于江湖中初出茅庐想要一夜成名,或是漂泊已久,想要寻个归宿的江湖散客来说,何家别院的擂台,就是他们眼中不可错失的良机。 故而,元日节前,这臧北城内外,看热闹的百姓,江湖游侠,甚至不乏鸡鸣狗盗之辈,便会涌入臧北,只为等待何家开擂。 今年,亦不例外,明日便是何家别院开擂之日,臧北城中大小客栈皆已客满,甚至到了夜间,一些寻不着客栈的江湖客,会露宿在臧北街头。 按理说,这么多江湖客齐聚臧北,会偶有争斗,甚至江湖客间出现纷争,但臧北城却从未因此出现治安混乱,百姓被江湖客袭扰之事,就连臧北城的都护司,都未曾增加人手维持秩序。 当然,这等秩序,还是因为何家老祖的几句话,“何家做事,十分面子,三分人面,三分情面,三分体面,若是来人不给这九分薄面,那何家,就让他看看这最后一分怒面。” 有何家老祖这话震着,饶是这些江湖客再不懂规矩,再骄横跋扈,在臧北城时亦是规规矩矩,有礼有节。 何家不仅对江湖客定下了规矩,平日里,为臧北城的百姓做了许多善事,无论是修桥铺路,还是在大灾之年,开仓赈灾,就连平日里,臧北百姓遇到了难以处理之事,无奈之下,求到了何家门上,只要不是违了齐云法典之事,何家亦会出面解决。 如此的大户人家,怎能不让官府放心,百姓称赞,就连臧北百姓口口相传的儿歌亦被各家改成了歌颂何家功德。 “臧北好,臧北妙,臧北出了个何之道。何家好,何家妙,百姓皆供其在庙。” 三五个竖着羊角辫的孩童,穿着花袄子,手中各持着些竹马、军旗、爆竹类的玩物,在熙攘的人群中钻来奔去,另几个孩子则是大笑着在后追逐。 许是玩的兴起,前方几个羊角辫的孩子,其中一个梳着冲天辫的孩子,为了不被玩伴抓住,跑的快了些,并未注意到地面微微凸起的石子,穿着棉鞋的脚尖直直的绊在了石子上,失去重心的身体,眼见就要摔倒。 恰在此时,一双修长的手扶住了这孩童,带着三分笑意,这手的主人开口笑道:“此处人多,若是摔着了,爹娘可是会心疼的,我见那处人少些,不如你带上你的伙伴去那处玩耍如何?” 孩童扑闪着自己的大眼睛,不过还是笑着对这人点了点头,带着伙伴们向着人所指的人少之地跑去,将将跑出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转身形,跑回那人身边,将手中的竹马塞进了这人手中,向着这人咧嘴一笑,随后蹦蹦跳跳的追上伙伴们,继续适才的追逐游戏去了。 这人望着手中竹马,不知所措的起身,挠了挠头,细心的将竹马系在身后牵着的马鞍一侧,向着远处还在时而回首向自己挥着小手的孩童示意。 直到孩童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这才回首,与身侧牵马同行的白衣帷帽女子开口道:“可能是前些年,我来这臧北城之时,未至这元日节,没想到臧北的元日节这么热闹,竟比凉州街面拥挤了数倍不止。” 见身旁的白衣女子只是冷冷的“恩”了一声,并未去接话茬,这人见女子话语冷淡,似是习以为常了,唇边酒靥微现,开口揶揄白衣女子道:“江姑娘,这一路上,你说的话加起来,还没有那夜在岭州都护司大牢中一晚,说的话多呢。” 白衣女子似乎也是习惯了身旁这少年人的‘猴儿精’模样,冷眸在透过帷帽,瞧了少年人一眼,随即开口道:“臧北何家,重阳笔,青丝绕,慕容谷,咱们这次来,要从哪先入手查起。” 少年人听到女子的话,唇边的酒靥顿消,接着蹙起剑眉开口道:“这些虽然是不同事情的线索,可皆是指向何家,咱们自是要先去何家才是。” 说完,少年人星眸在这拥挤的人群中打量了一圈,继续开口道:“不过,当下,咱们还是要先寻一处落脚才是。” 对话的两人自然是顾萧与江凝雪,这二人自岭州都护司大牢那夜之后,无论是柳飘飘之死,还是霖儿等人的失踪之事,所有的线索和寻人之发,都指向臧北城何家。 辞别了万钧与严彬,顾萧便依照先前与江凝雪商定,来到臧北城中,欲进入何家查探线索。 谁料二人到了臧北城后,发现满城皆是身携利器的江湖客,齐云以武立国,且齐云帝齐劭感念江湖侠士曾出手助老云王退敌,故而并未颁下任何限制武林人士的法令,尽管如此,顾萧还是被这满城尽是江湖客的场面震惊了。 反观江凝雪,似是对这场景不陌生,帷帽之下,依旧是那副冷冷的模样。 二人一路入城,倒是顺利,顺着臧北城主街牵马而行,望见这街面上,无论是客栈酒馆,还是杂货当铺,所有铺面上皆是挂着一面朱红小旗,而这旗面之上皆以金线秀一小小“何”字于上。 江凝雪此时倒有些诧异,反倒是曾在山下游历之时到过臧北城的顾萧,先开了口,向江凝雪道:“这些铺面都算是何家的产业了,家家都悬挂绣有何家的旗子,倒有些奇怪。比起两年前,只有寥寥几家来看,现在几乎所有的臧北商家都已挂上了何家的旗帜。” 江凝雪听到顾萧说起两年时间,这臧北商家都已属何家,帷帽之下,秀美蹙的更紧了,不过,江凝雪并未在何家的生意之事上过多纠结,而是开口道:“咱们现在去哪。” 牵马前行的顾萧,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顾萧望着街面上攒动的人头开口道:“现在,还是先去填饱肚子,寻一处落脚,咱们再想怎么混入何家寻线索。” 江凝雪亦是腹中饥饿,也暂时放下心中思绪,随顾萧同去寻那落脚之处,没成想,何家擂台之日将近,这城中大小客栈,酒楼都已客满,二人寻了半晌,竟找不到任何落脚之处。 顾萧不禁苦笑摇头,自己倒是无所谓,当年下山游历之初,在凉州城被骗了银子,露宿街头可比现在惨多了,眼下可不能让江凝雪一个姑娘家跟着自己受苦。可眼下,这臧北城的大小客栈酒楼都已客满,这可让顾萧一个头两个大。 江凝雪瞧出了顾萧心中之事般,开口道:“若真是寻不着落脚之地,咱们出城去,寻个荒宅破庙,实在不行,寻个遮风之处亦可。” 还未等顾萧开口,二人身后,一声略带怀打探语气的豪爽之声传来。 “木小恩公?” 顾萧与江凝雪二人闻言,回首望去,只见一面色发黄的汉子正站在二人身后,这汉子身着一身劲衫长袍,约莫三旬上下年纪,左右手腕上带着一对泡钉护腕,虎口处长着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常年握兵刃的手,此刻正带着一丝欣喜的眼神,望着顾萧的背影开口。 见到此人,顾萧先是一怔,而后星眸中亦是透露出了欣喜神色,唇边酒靥又现,上前把臂而笑道:“熊大哥。” 那面黄汉子亦是同样把着顾萧手臂大笑道:“起初,见你这身大氅,还以为是我眼花,便试着唤一声,没想到真的是你。” “熊大哥,我也没想到,居然是你。”顾萧朗声笑道。 “这可就是木兄弟的不对了,当日,我就说过,小恩公只要来了臧北城,给咱打个招呼,咱抚远镖局,可都记着木兄弟的恩情呐。”那黄脸汉子言罢,作势要拜。 顾萧忙托住黄脸汉子,开口道:“熊大哥,使不得使不得,当日我们可说好了,这恩公二字,万不能再提,咱们只以兄弟相称。” 黄脸汉子,豪爽一笑,并不在意,连连开口道:“木兄弟不喜欢,咱就不提了。对了,这位是弟妹罢,咱就说,也只有弟妹这等神采的女子,才配的上木兄弟这等少年英雄。” 一番寒暄,黄脸汉子才看到顾萧身旁的江凝雪,适才见顾萧与这白衣女子交谈,自然把江凝雪当成了顾萧妻子,这才开口向江凝雪寒暄。 顾萧余光瞧见江凝雪手中惊鸿剑似有出鞘之意,忙拦住了熊大哥继续说下去,只怕以江凝雪这性子,熊大哥再多言几句,就要见到江凝雪的惊鸿剑当街出鞘了。 黄脸汉子还道是姑娘娇羞,哈哈一笑,便不再多说,向顾萧再开口道:“木兄弟既来了臧北,若不嫌弃,一定要去咱镖局小住几日,让咱一尽地主之谊。” 话音刚落,就顾萧苦笑开口道:“不瞒熊大哥,我二人来到臧北城,亦是有要事在身,可寻遍了城中大小客栈,实是寻不到落脚之...” 顾萧话还未说完,已听到黄脸汉子那爽朗笑声,震的满街之人皆侧目,可黄脸汉子,毫不在意他人眼光,只是满脸喜悦道:“甭说兄弟寻不着落脚之处,就是寻着了,咱抚远镖局就是抬,也得将你抬回去。不说了,想来你们一路而来,乏了罢,先回镖局,咱再聊。” 黄脸汉子说着,一声招呼,这街面上几个镖师打扮的汉子同时聚拢而来,还未等黄脸汉子开口,这几人似已认出了顾萧,众人热情的将顾萧围起,你一言,我一语的问着。 黄脸汉子见状,开口吩咐众人,既然木兄弟来了,时间有的是,先回镖局再说,众人听罢,纷纷上前,牵马的牵马,引路的引路。 黄脸汉子更是与顾萧把臂而行,向着臧北城中行去。 第一百四十章 镖局畅饮 抚远镖局,坐落在臧北城西的一处僻静之地,比起岭州的虎豹镖局,抚远镖局就显得寒酸的多,没有鎏金匾额,亦没有宽敞的门楼映衬,不过比起虎豹镖局的冷清。今日的抚远镖局,却是格外的热闹。 外出押镖的镖头们,正招呼着镖局里的人套车,押镖返回的镖师们,正忙着将空车拉入马房。除却在外押镖未归的镖师,但凡是在臧北未曾外出的抚远镖局镖师,全被自家总镖头召集起来,说是小恩公来了臧北城。 抚远镖局中一个才入行不久的镖师,却是好奇,向着身旁的一位上了年纪的趟子手请教道:“詹大哥,这小恩公又是谁?怎的总镖头如此重视。” 詹姓的趟子手捋了捋杂乱的胡须,向着身旁的年轻镖师笑道:“你才入行,不知道,这几年前,咱当家的接了一票红货,谁料在路上遇到了劫镖的硬茬,当家的带着咱们奋力搏杀,才击退了那群人。” 詹姓老者说着,解下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口烈酒,继续说道:“可没想到,这红货中,居然还稍待了几只万年雪参,货主只将此事告知了当家的,吩咐当家的不可声张。这雪参丢了,咱镖局可就完了,就在大家焦急时刻,小恩公出现了。” 年轻镖师追问道:“小恩公咋了?” “小恩公路过咱们镖队,听闻了此事,见到咱当家的愁容满面,当即就决定出手帮咱追回雪参,让咱们原地扎营等着,他独自去追那群劫镖之人。当晚三更时分,小恩公就帮咱镖局追回了雪参,也算是保住了咱抚远镖局的饭碗,所以咱镖局上下的人,都称他做小恩公。” 年轻镖师听了这些往事,才明白过来,当家的为何如此劳师动众了,放眼望去,当家的已是把臂同行,携着一个青衫黛氅的少年阔步入了镖局。 这少年人剑眉星目,身形挺拔,身背一乌红木匣,远远望去,英姿勃发,丰神俊朗,而少年身后行来的那帷帽白衣的女子更是让一众镖师都瞧的呆了,虽然帷帽之下有白纱遮面,众人瞧不清女子容貌,不过,仅是望着女子如柳轻摆的身姿,就已让众镖师觉得口干舌燥。 “都瞧什么,瞧什么,兄弟妻不可欺,都滚去干活去。那什么,孙头儿,你吩咐厨房,整几个好菜,再吩咐葛正,去望天楼,把我存那的好酒都搬回来,今儿我要和小恩公不醉无归。” 黄脸汉子正引着顾萧进了镖局的门,见到手下的镖师们盯着白衣女子目不转睛,虽然平日黄脸汉子与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们如兄弟家人一般,可毕竟这白衣女子是小恩公的‘妻子’,怕自己的兄弟们失了礼数,这才‘呵斥’众人。 众人也不怕自家总镖头,纷纷笑着依着黄脸汉子的吩咐,各自散去。 “弟妹...你瞧我这帮兄弟,你切莫介意,只是镖局中,都是汉子,平日里甚少见到女子,又是你这等美貌的女子,他们没有坏心思。木兄弟,到了镖局,就算是到家了,咱这镖局上下几十口,也都算是木兄弟救下来的,木兄弟只管安心住下。”黄脸汉子说着,引着顾萧与江凝雪入了镖局正厅。 顾萧苦笑着,担心身后的江凝雪一怒之下,惊鸿剑出鞘,拆了抚远镖局,余光瞥去,见江凝雪似乎并未发怒,这才放下心来。 “熊大哥,你太客气了,是我二人叨扰大哥了。”顾萧连连拱手笑道。 “你这是什么话,咱说过镖局上下,可都惦记着木兄弟来臧北城呢。就前两天,老陈,就是你为他运功疗伤那个,还在我面前念叨来着,说什么下次出镖,定要去寻恩公下落来着,这不是,想什么来什么,你就来臧北了,我已经让人去唤老沈了,木兄弟稍待片刻。”黄脸汉子寒暄着,忙使唤众人为顾萧斟茶倒水。 二人正寒暄间,就见厅外疾步奔进来一个圆脸大汉,肚胖腰圆,一身镖师劲衫都被他那圆溜溜的肚子撑的快要爆裂开来,如同黄脸汉子一般,双手手腕带着一对泡钉护腕。 见到顾萧,一脸的横肉挤的几乎寻不着的小眼中登时噙了些许晶莹,脚下急跑几步,向着顾萧双手抱拳,单膝下跪道:“恩公在上,受陈冬至一拜。” 身子才跪一半儿,就觉被一股大力托住,止住了下跪之势,陈冬至抬头一看,少年正托着自己手臂,阻住了自己下跪身形。 厅中除却当日见过顾萧的镖师,余下众人皆被这少年身手震惊,陈冬至那肥胖身躯起码也有二三百斤,适才众人眼前一花,这少年就托起了陈冬至下跪之势,可见武艺之高,方知那日归来的哪些镖师口中所说,这少年的武艺高强,确无任何吹牛之嫌。 厅中众人见少年人唇边酒靥微现,开口笑道:“陈大哥,几年不见,你又胖了不少呀。” 本有些伤感的陈冬至,听到此言,放声大笑,也不再纠结什么繁文缛节,站直了身子道:“恩公不喜欢这些礼节,咱就不做。” 随后拍了拍自己那溜圆的肚子又道:“托恩公的福,咱自从那日之后,能吃能睡,万事平安,这不,我家婆娘都说,再这么吃下去,家中都没有余粮度日了。” 厅中众人听罢,满堂大笑,就连一直清冷之姿的江凝雪,遮住面颊的白纱上也浮现了些许弧度。这些镖局的汉子,在她看来,都是些真性情之人,因此,在先前黄脸汉子误会了她是顾萧之‘妻’时,亦没有生气。 古之圣者,早有言曰:负心多是读书人 仗义多是屠狗辈,江凝雪望着厅中这些朗声大笑的汉子,心中亦升腾起些许暖意。 “行了,老陈,元日节近了,镖局中亦无甚大事,你就敞开了吃,敞开了喝,醉了,今儿我跟你婆娘说,就住在镖局里,不用回家了,咱们可要将恩...将木兄弟陪好咯。”黄脸汉子也上前,拍着陈冬至的肩膀笑道。 听到自家镖头说到“敞开吃,敞开喝”,陈冬至那双小眼都放出光来,正要开口,又听到“住在镖局”四个字,忙摆手道:“那可不行,我家婆娘前些日子,才因这夜未归宿,非要与我和离来着,不回家可不行。” 陈冬至这番话,又将厅中众人逗得大笑不止,不止黄脸汉子,就连一众趟子手,镖师们纷纷开口揶揄陈冬至惧内。 陈冬至红了圆脸,却显出一脸骄傲,反倒嘲笑起厅中众人,寻不着婆娘,一时间抚远镖局厅中热闹非凡。 众人正吵闹之时,老孙已按照总镖头的吩咐,做好了饭菜,葛正也恰在此时赶回,将马车停下,招呼厅中众人前来搬酒。 顾萧从这中门向外望去,好家伙,只见这群平日里走镖的汉子们,或抱、或扛、或拎、或抬,将满满一马车的望天楼美酒成坛的抬入厅中。老孙也已招呼后厨,搬桌移凳,拿碗取筷,好不热闹。 不消一刻,四干四鲜四蜜饯,四荤四冷四点心,雏鸡子鹅酱鸭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摆满了厅中三四个大桌儿,登时,满室飘香。 黄脸汉子,瞧这阵势,笑嚷一声儿:“上桌儿。” “得~嘞~。” 一众镖局汉子们,应和一声儿,随后人手一坛望天楼的美酒,近了桌前。 “木兄弟,弟妹,请!”黄脸汉子见众人就位,单手一引,向顾萧与江凝雪开口道。 “熊大哥,这...”顾萧见黄脸汉子,如此隆重,心中略有些不好意思,刚要开口道谢。 “木兄弟,你不让众兄弟叫你恩公,你也别对咱们见外。”黄脸汉子行走江湖多年,怎能瞧不出顾萧的心思,当即开口止住了顾萧,豪爽一笑道。 见众人情真意切,若再推辞,便有些扭捏作态了,当即抚掌笑道:“那我就叨扰熊大哥了。” “只盼兄弟,在咱镖局长住下去才好。” 黄脸汉子,与顾萧把臂坐定,又招呼江凝雪坐在顾萧身旁,随后招呼众人坐下,单手一擒,将那厚重就酒坛拎起,单掌拍开酒坛封泥,众人见状,亦是纷纷动手照做,霎时间,这满室酒香四溢,如有路过的流浪猫狗,嗅到这四溢酒香,皆会醉倒在地。 为顾萧与江凝雪倒满面前酒碗,黄脸汉子这才为自己斟酒,众人亦是纷纷效仿。随后起身,双手托碗道:“今日,咱抚远镖局的大恩人,也是咱兄弟,来咱这做客。” 顾萧随即起身,亦双手托酒碗,向着厅中众人回礼,江凝雪亦觉此时若是还带着帷帽面纱,有作态之嫌,再者,这些真性情的汉子也让江凝雪感受到了,在宗门中从未有过的温暖。 去了帷帽面纱,江凝雪虽是冷淡神色,可也轻轻端起面前的酒碗,与顾萧并肩而立。 场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众镖师们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小恩公娘子这容颜,似是没有人间之词可以形容,什么眉黛青山,目凝秋水,人间仙子,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尤是一袭白衣配上她清冷的神色,更让人觉得此女只得天上有。 虽说黄脸汉子也被女子美貌震住,可毕竟也是走南闯北多年的老江湖,见兄弟们都盯着‘弟妹’,目不转睛,干咳几声,拉回众人思绪,随后开口道:“兄弟们,今日之喜,你们说,干几碗。” “三碗!”众人齐声嚷道。 “好,一碗敬苍天,只羡鸳鸯不羡仙,干。”黄脸汉子豪气干云,抬碗仰头,一碗酒便已下肚。 顾萧与厅中众人见状,亦是抬碗仰头,满饮碗中酒。 “两碗敬厚土,心轻财帛如灰土。”众人再饮。 见顾萧亦是满饮两碗,再为他倒满了第三碗,带着厅中众人,向顾萧道:“三碗敬咱的小恩公木一,天下英雄尽眉低。”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有客押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黄脸汉子一一为顾萧和江凝雪介绍了抚远镖局的众人,随后端起酒碗向江凝雪道:“弟妹,还未自我介绍,咱叫熊风,是这抚远镖局的总镖头,咱敬你一碗,你可要好好照顾我这兄弟。” 顾萧以为熊风忘了此事,见他又再度提起,未免误会,这才低声向熊风开口道:“熊大哥,适才没来得及解释,这位姑娘,并非在下的妻子,咱们只因要查些事情,这才结伴同行。” 熊风一听顾萧这话,才发现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误会了,虽说江湖儿女并不像寻常女子那么注重名节,可自己‘弟妹、弟妹’的叫了一路,人家姑娘也并未恼怒,已是给足了自己面子,拍了拍脑袋,赶紧向江凝雪致歉。 江凝雪早已知道这群汉子都是性情中人,与熊风点头示意,并未在意。 随后熊风又转向顾萧问道:“木兄弟,你说是要来查些事情,不知你们来臧北城要查些什么,若是需要咱帮手,可千万别客气。” 顾萧略一思忖,无论是查灭口柳飘飘凶器的青丝绕,还是寻找进入慕容谷办法要见重阳笔,都要先去何家,心中拿定了主意,开口道:“不瞒熊大哥,此次我与江姑娘来臧北城,想要去何家,不知熊大哥对何家之事了解多少。” 听到顾萧开口提起何家,熊风的眉头立刻就蹙了起来,见一旁的兄弟们喝的正在兴头,便向顾萧与江凝雪示意,随即起身,带着二人来到了正厅之外。 顾萧跟着熊风出了正厅,见这豪爽汉子,搓着手蹙眉,似有难言之隐,好奇问道:“熊大哥,怎的一听何家,有此姿态。” 熊风又瞧了眼厅中吃喝的兄弟们一眼,似是下了决心般,开口劝顾萧道:“木兄弟,听大哥一句劝,这何家可不像你看到的那样,这何家,不去也罢。” 顾萧见熊风一听何家,面色大变,其中定有自己不知的内情,于是问道:“熊大哥何处此言,何家为何能让大哥如此忌惮。” “臧北城的官府和百姓都言何家的好,可他们都忘了,何家并非咱臧北城的人,而是几年前,才逐渐发家。如今城内何家大宅亦是后来才建成的,而且城外的何家别院,在几年前,还唤做风家堡。”熊风沉声开口道。 顾萧与江凝雪对视一眼,知道熊大哥这么说,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于是开口问道:“熊大哥言下之意是?” “几年前,臧北城哪里有什么何家,那时的臧北城只知风家,风家并不住在城内,而是一直居于城外山中的风家堡内。可不知怎的了,一夜间,风家堡就换了主人,而风家人自那夜之后,便没了消息,而何家随后也替代了风家在臧北城的地位,尤是这几年何家别院年年摆擂,更是风头无两。”熊风向顾萧二人说道。 顾萧经历了柳庄之事,又听熊风的语气,顺着熊风的话问道:“熊大哥的意思是说,这何家是用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从风家人手中夺下了风家的一切?” “此中内情,咱并不了解,也不敢说,可咱毕竟走镖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咱能笃定一点,就是这何家的人,并非像百姓口中所说的那样和善待人。木兄弟还记得两年前那些雪参吗?” “当然记得,当日,我游历经过,见熊大哥一脸愁容。”顾萧略微回想,记起了当日之情。 “几棵雪参而已,虽是珍贵,若真是丢了,我抚远镖局也能赔的起,木兄弟可知为何当日我如此发愁,所为的不仅是丢了镖,更是为了我抚远镖局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 思忖一番,熊风还是决意如实相告,只因不愿小恩公与何家有任何牵连。 顾萧没想到这其中还有隐情,于是向熊风问道:“难不成,为了这区区几颗雪参,这货主还要杀人不成?” 熊风环顾周遭,确认镖局中人无人听到,压低了些许声音,向顾萧说道:“这些雪参正是何家前来托镖,当日来我镖局托镖的正是何家现任家主的弟弟,何家老祖三子中的二儿子,何仲。” “那日,咱像平日一般,整理镖物,吩咐老陈他们起行。就在出发之前,下人来报,说是有何仲到访,咱便依着镖行规矩,在书房里见了何仲,咱也是第一次见这等大人物,自然是陪着万分小心,可没想到,何仲接下来说的话,便让咱冷汗直流。”熊风似是心有余悸的说道。 顾萧忙问道:“何仲说了什么。” 熊风沉声道:“他说货物丢了,便要了我抚远镖局百十口人的性命。” 顾萧微怒道:“就算他何家乃是臧北城的名门,怎的如此嚣张,更何况熊大哥还未应下这份差事。” 熊风回道:“木兄弟这番话,正是当日我心中所想,既然这趟镖有这么大的风险,咱自然是不愿接下,可那何仲说完这话之后,放下装有雪参的锦盒并一锭金子后,便起身离开,任咱追上去说尽了好话,也全然不理,直到上马离去,也未在多说一句话。” “那后来呢。” “咱不敢得罪何家,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此镖,为了不让大家因此担心,并未将何仲说的话告诉大伙。” 说完这些,熊风面露担忧,向顾萧说道:“木兄弟,听哥哥一句劝,若你要查探之事牵扯到何家,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何家人肯定不像百姓们口中那样,也绝非善茬。” 顾萧这才明白,为何当日丢了雪参,熊风表现的如此失魂落魄。 可霖儿与李叔失踪至今,毫无头绪,还有灭口柳庄主的青丝绕,要查这些,必须要去何家。 回首望了眼一旁静静聆听的江凝雪,见她仍然是冷冷的淡然神色,心中略一思索,开口安抚熊风道:“熊大哥,我知道你为了小弟安危着想,可我要寻的人,只有通过何家才能找到,不知熊大哥可否为小弟指点一二。” 略一思忖,熊风开口道:“明日,便是何家开擂之日,这几年来何家依仗这别院擂台,招募了不少江湖好手,为了留下这些人为何家所用,不仅以金银供奉,更是有求必应,以木兄弟的身手,取下这三甲之位,并非难事,倒那时,要查什么,自然是方便许多。” “熊大哥,若我要去何家擂台,需要如何参加。”顾萧想来,眼下也只有这办法最是稳妥,于是便开口向熊风请教参加何家擂台的方法。 “据我所知,何家在城中大宅前,立着个数丈高的木杆儿,这杆顶之上,挂着个金丝编成的篓,凡是想要参加何家擂台的江湖高手,只需从何家宅前报上姓名,何家下人自会将报名人的姓名以朱砂写在铁牌之上,报名之人需凭自己本事,将铁牌放入这金丝篓中,就算是取得了参加擂台的资格,不过就算是报上了名,听说何家也会依据你的身手给你划分出三六九等来,不过这具体的事,咱就真的不知了。” 顾萧与江凝雪听了这法子,暗叹何家想出的这个法子确实不错,数丈高杆,若要将铁牌放入其中,必定需要不弱的轻功内力,方能做到,用这个法子,自然就会将那些想要浑水摸鱼之人阻在第一道关口外。 熊风继续说道:“待明日开擂之后,何家便会大开何家堡山门,只要是姓名在这铁牌之上,便可去城外的何家堡参加擂台。” “原来如此,不知今日可还来得及前去报名。”顾萧抬首,见已至晌午时分,若是明日就要开擂,那今日还需赶去报名才行。 “木兄弟放心,只要今日未过,何家依然会有人守在报名之处,待会儿吃完饭,咱为木兄弟引路,前往何家报名…” 熊风话音未落,却见厅中一人抱着酒坛奔出,边行边嚷道:“木兄弟,我说怎么寻不着你,原来你与当家的在此闲话来着,来来来,我们再饮几碗。” 来人正是陈冬至,他在厅中寻乐半晌,不见小恩公身影,便出了厅来寻人,见当家与小恩公聊的正欢,便上前拉着顾萧手臂,要回厅中再好好饮上几杯。 可见当家的一脸愁容,陈冬至微醺的小眼中带着疑惑暗道,这是怎的了,难道是小恩公有什么让当家的为难的请求不成,不对呀,以当家的性子,就算小恩公有何吩咐,当家的也会照办不误才对。 陈冬至虽然人胖,可心思灵敏,正想着如何开口之时,却见一个女子绕过镖局影壁,来到了镖局之中。 这女子约莫二十四五的年纪,身着一袭墨色裘衣,以黑纱覆面,远远望去,高雅婉约,一头青丝用玉钗挽起,身形袅袅行至众人身前。 一双灵动的眸子,轻轻扫过熊风顾萧几人,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了熊风身上,向着一脸疑惑的熊风轻轻开口道。 “我想押镖。” 顾萧虽对这蒙面女子有些好奇,可之前听熊大哥提起过这镖行规矩,自己也不便多听,正巧陈冬至亦在,顾萧便顺势拉住陈冬至胖胖的身躯开口道:“陈大哥不是想和小弟再饮几碗吗,咱们走。” 江凝雪见顾萧向自己试了试眼色,自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也自退去。 往年元日节近了,这生意人该回乡的回乡,按理说来,这押镖的客人几乎已没了,虽然有些疑惑,不过打开门经营镖局,有人押镖,自然想要接下这单生意。 “这位夫人,在下乃是抚远镖局的总镖头熊风,若是此处不便,夫人可往后堂一叙。”熊风见这女子将青丝挽起,自然是认为她已嫁做人妻,见她的气质,应是大家名门,不敢怠慢,便开口请女子望议事后堂详谈。 “不必。我这物件,倒也简单,今日烦请总镖头,务必押至城外何家堡中。”裘衣女子开口道。 “哦?既然只是出城,夫人只需要雇些苦力送去即可,何须镖局出面,如此还能省下不少银子…” 熊风如是说着,可心中却想,今儿真是蹊跷事一件接一件,先是小恩公要去何家,这不知哪里来的女子,又要押镖到何家,怎的都赶在这元日节前的何家擂台之日,端的是奇怪至极。 而雇佣些苦力送去比起押镖可便宜多了,且臧北城的治安一向不错,又是何家的物件,自然不会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熊风以为女子常年不出家门,不懂这些门道,便开口好意提醒。 话音刚落,就见到女子纤手从袖中抽出,随后一个鹿皮小袋,顺势丢向自己,熊风下意识的伸手接住,鹿皮小袋入手沉重,将将入手,熊风就知这袋中装有不少银子。 带着好奇,熊风打开鹿皮小袋,低头望去,没想到这袋中竟装着数锭金元宝,每个都有十两大小。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事有蹊跷 “就算押镖,也用不了这么…”熊风看到这么多金子,正要告诉姑娘,用不了这么多银钱,可当他抬首望去,这场中哪里还有姑娘身影,只剩下一个四方木匣静静地躺在场中。 真是奇怪,这姑娘趁着自己低头之时,悄无声息的就离开了,熊风走进这木匣,围着木匣仔细打量了一番,木匣很是普通,只是木匣之上交叉贴着两道封条,上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 “何家老祖亲启。” 熊风暗自疑惑,这木匣不似贵重之物,偏偏这女子给了这么多的镖利,事出反常必有妖,熊风并不想接下着差事,但女子已离开镖局,依着镖行的规矩,这雇主但凡放下镖利和货物,而镖局并未拒绝,这就算是应下了差事。 熊风没由来的右眼直跳,忙追出镖局,环视一圈,门外只有匆匆的行人,再不见这姑娘身影。 正当熊风惴惴不安之时,陈冬至挺着他那圆滚滚的肚子,一手抱着酒坛,满脸通红,又来寻当家的回去喝酒。 “我说当家的,怎么了,过几日就是元日节了,大喜日子,挂着一脸愁容,来来来,咱们来个一醉解千愁。” 陈冬至寻了一圈,直至抚远镖局正门外,才寻到蹙眉思索的熊风,不由分说,拉起熊风手臂,就要回去喝酒。 “老陈,这…”熊风心中拿不定主意,便将手中的鹿皮小袋给老陈看了看,想听听他的意见。 “我的老天爷,这么多金子,我说当家的,适才你背着咱们去抢了银铺了吗。”老陈一双小眼睛,盯着鹿皮袋中的金子,瞪的溜圆,向熊风开起了玩笑。 熊风瞧了眼老陈,笑道:“要是有这抢银铺的胆子,咱还不如落草为寇,省的大家伙如此辛苦走镖,老陈,瞧见那木匣了没,这是客人给的镖利。” 老陈一听,立马来了兴趣,暂将怀中的酒坛放下,走近那木匣,伸手就将木匣拎起,凑近闻了闻,一股浓郁的药味从木匣中窜入老陈的鼻腔。 “咳咳,霍,这什么味儿,这么呛人。”说话间,陈冬至又瞥见木匣上两道封条上“何家老祖亲启”的字样,顿时疑惑道:“我说,当家的,这东西是送到何家的?” 熊风微微点头回道:“不错。这事过于蹊跷,就在臧北城,他为何不去雇佣些苦力送货之人送去,偏偏要来寻镖局押镖。” “这有什么,适才我闻见浓重药味,估摸着是什么难得的药材,当家的没听说吗,这元日节前正是那何家老祖的寿辰,定是交好之人送去的寿礼,又担心那些苦力粗手粗脚的给弄坏了,这才找到咱们镖局。这等差事,再简单不过,不消当家的出手,我自带两个兄弟跑一趟,现在出发,估摸着晚上就能赶回了。” 老陈拍着胸膛笑道,这送上门的生意再好不过,又无须离开臧北,只需送到何家,这一来一回,一袋金子就到手了,整好赶在过节前,给大家伙再发上一笔过节的银子。 想到此处,老陈笑呵呵的拎起木匣,向熊风拱手就欲辞行,却听自家当家的开口阻拦道:“老陈,此事我觉得没那么简单,还是要谨慎一些,要不然,咱还是先将这木匣并这袋金子收入库房,好生看管,待这匣子的主人再上门时,咱把银子并货物一并归还。” “当家的,这送上门的金子不要白不要,再说了,就当给兄弟们发些过节用度也好。”陈冬至可没想这么多,只想着这活并无什么难度。 当即扯起嗓子,向正厅中饮酒正酣的众人嚷道:“老詹,小谭,来活儿,陪咱走一趟。” “得嘞。”陈冬至话音刚落,厅内两人应声而出,正是顾萧来时,低声交谈的年轻镖师和那年纪稍长的趟子手。 两人出了正厅,听老陈大致说了这差事的情况,老詹拍着一旁小谭的肩膀,向熊风开口道:“当家的,要我说,老陈说的没错儿,这差事能有啥危险,整好儿,小谭刚入行,这趟我与老陈带上小谭,让他也练练手,你就同意了罢。” 熊风虽是抚远镖局的总镖头,可他平日里,将这些手下的镖师趟子手们都当做自己的家人兄弟,也尊重他们的意见,见到他们都想要接下这单生意,自己也不好再过多阻拦。 略一思忖,沉声开口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咱也就接下着生意,你们此去,记住我说的,何家问起,你们只说接镖送货,其它的一概不知,无论何家留你们,且勿多待,放下就走。” 老陈三人见当家的拿定了主意,不再阻拦,当即笑道:“你就放一百个心,当家的,咱们三人这就出发,晚上就能赶回。” 一旁的老詹也附和道:“是啊,当家的,有老陈和我,你就放心去陪小恩公,我们去去便回。” 小谭自入了镖行,这也算是第一次出镖,跃跃欲试向着熊风辞行道:“当家的放心,跟着陈大和詹大,又是在这臧北城内,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这就出发。” 三人说完,便去牵马,取了镖旗等物,向着眼带担忧的熊风拱手一礼,随即翻身上马,甩动马鞭,三人向着城中何家方向而去。 凝视着三人背影逐渐远去,熊风这才想起,小恩公还在厅中,不再去想老陈三人,熊风转身回到镖局正厅中。 顾萧见熊风回来,起身相迎,却看到熊风似有心事,忙低声问道:“熊大哥,这是怎么了。” 熊风不想恩公为了镖局担忧,挤出一丝笑容开口道:“无事,适才接了生意,已让老陈他们去办了,来来来,咱们继续喝酒。” 顾萧瞧见熊风神色,知道这事并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可别人的家事,既然不愿多说,自己也不好多问。 在众人推杯换盏间,众人都已喝了七八分醉意,熊风知道顾萧还要去往何家擂台报名,替顾萧挡下了大部分的酒,带着醉意吩咐下人为顾萧与江姑娘准备房间。 顾萧见熊大哥已是醉酒,当即告知镖局众人,自己要前往何家,让镖局众人等到熊大哥醒酒之后,告知他不用担心,随后又向镖局众人询问了何家所在,与江凝雪一道暂别抚远镖局众人,望何家方向而去。 何家大宅地处臧北城南,自从何家取代了风家在臧北城的地位,经过多年经营,已是越做越大,并未像先前的风家一般一直居住在城外的风家堡内,而是同时在臧北城南,择了一处,将这周边的诸多宅院渐渐收入何家。 到如今,臧北城南已有一半尽归何家所有,而何家大宅更是气派非凡,仅客房已不下百间,更不要提那院落亭景,长廊门楼,怕是官家府邸,都没有如此气派。 平日里,何家大宅门前更有诸多护院在这长街两侧,并无他人打扰,让何家所在的这条街道十分静谧。 不过今日何家门前却是人声鼎沸,只因又到了这每年的何家擂台,虽说擂台设在臧北城外的何家堡,不过报名处却在臧北城内的何家大宅门前。 江湖散客,看热闹的百姓已将何家门前围的水泄不通,一根数丈高的木桩耸立门前,金丝编织而成的篓子悬于杆顶,围观的百姓眯着眼睛望去,这金丝篓中已是装了不少铁牌。 顾萧有些好奇,依着进臧北城时,见到这么多的江湖客,这金丝篓中虽有不少铁牌,比起这城中所见的江湖客,甚至还不及十之一二。 难道这数丈的高杆儿,难倒了这么多人,顾萧如实想着,随后望向何家大宅。 何家大宅前,三五张木桌横向一字排开,木桌后方则是何家各院管事,纷纷执笔守候,等待着前来报名参加的江湖客们。 而何家下人们,皆是手握朴刀,分立两旁,在他们身后,更是立着十余个身着锦衣之人,这些人神情各异,端坐与太师椅之上,只有一点相同,便是他们双目之中的傲然神色。 想起江凝雪提到败在青丝绕之下的暗器高手,顾萧急忙在这些锦衣人中找寻那个断臂男子的身影,看了几圈,都没有发现那断臂男子,只得作罢。 “瞧见了吗,那几个穿着锦衣华服的,便是往年的三甲高手,听说他们如今都吃着何家供奉,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可不是吗,听说何家每月给他们发的例银就有百两之多。” “唉,唉,我有一个亲戚,在何家大宅内做帮厨的差事,我可听说了,不仅银钱,何家还给这些江湖客,每人都送了一所院子,还有下人婢女伺候着,可大方了。” “别说了,你瞧,又有人去报名了。” 顾萧与江凝雪挤在人群中,听着身旁的百姓们议论着,听到围观人说有人报名,顺着这几个百姓的指向望去。 只见一个头戴斗笠、腰跨长刀的汉子,从人群中行出,来到了何家管事身前抱拳行礼。 “咱是来报名的。” 其中一个管事笑盈盈的起身一礼,随后从身后金丝篓中取出一块铁牌,随后执笔笑道:“壮士还请留下姓名。” “南境谢老三。”斗笠汉子抱拳一礼。 执事闻言,略微点头,随后执笔沾满朱红,在铁牌正中,庄重写下谢老三之名,随后双手将铁牌恭敬递于斗笠汉子,开口道:“壮士,无论何法,只需将此牌放入门前高杆顶端金丝篓中,就算是报上了名了,反之,还请壮士来年再试。” 斗笠汉子回首望去,那高杆虽有数丈,可对于任何入门的武者来说,都非难事,当即冷哼一声,将那铁牌攥在手里,随后双脚发力,向着那高杆顶端的金丝篓跃去。 斗笠汉子确有冷哼的资格,虽是身形壮硕,看起来有些壮硕笨拙,可跃起之势却是灵巧,眨眼间,斗笠汉子的手就要触碰到金丝篓。 正当围观百姓们要开口喝彩之迹,却见何家门前那群锦衣人中,有人发出一身轻轻地冷笑,随后一粒石子呼啸而去。 斗笠汉子只道是自己已要成功,却听到身后似有暗器偷袭而来,眼见自己就要将铁牌放入篓中,不愿功亏一篑,手仍是将铁牌尽力伸向那金丝篓中,而另一只手则反手拔刀,耳中听声辨位,欲用手中单刀阻挡那枚偷袭的暗器。 第一百四十三章 明日午时 可随后,在百姓们的惊呼之下,斗笠汉子从空中跌落在地,手中的铁牌也并未放入高杆顶端的金丝篓中。 趴在地上的斗笠汉子,缓了片刻,才费力爬起身来,看了看手中断做两截的单刀,双眼中早已没有了起初报名时的那份自信,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忌惮。 斗笠汉子将手中断刀收入刀鞘,向着那群管事身后的锦衣之人拱手一礼,而后恨恨开口道:“咱技不如人,无话可说,改日再来领教。” 言罢,那汉子便行入人群,离开了此地。 围观百姓自然未瞧清楚这当中发生了什么,可顾萧与江凝雪却看的真切,那右起第三个锦衣之人,发出的石子暗器,在斗笠汉子手中铁牌就要触到金丝篓之时,击在了斗笠汉子的单刀之上。 这单刀与那石子相碰,没想到却是单刀被石子轻松断为两截,不过还好,正是有了单刀阻了石子的劲力,虽然被石子击中后背,从空中跌落,这斗笠汉子也并未受到严重的内伤,这才能安然离开此处。 顾萧与江凝雪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对方的猜测,这投掷石子的劲力之巧,一看就是擅使暗器之人,而那败在青丝绕手下的那位,亦是使用暗器之高手。 但顾萧立刻就放弃了这个猜测,只因这场中锦衣华服之人,没有一人是断臂很自认,也说明,那位高手并不在这些人当中。 顾萧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江凝雪,江凝雪也对顾萧的想法甚为赞同,既然如此,那就依计而行罢,先去报名何家擂台,入了何家再去探查。 适才那斗笠汉子已是在顾萧眼前示范了一次报名的法子,也同样让那些本领不足的江湖散客望而却步,看来能否将报名的铁牌顺利放入金丝篓中,便是何家的第一道考验。 百姓们见到门前已无什么人报名了,这热闹也看了许久,便要各自散去,恰在这时,见人群中一个青衫黛氅,身背木匣的少年昂首而出,向着何家大宅门前行去。 那群管事正交头私语,仍在笑着谈论着适才那个斗笠汉子的不自量力云云,却听到围观的百姓们发出阵阵欢呼。 管事们纷纷抬头,却见一个剑眉星目,身形挺拔的少年,来到了桌前,管事们见少年人面容俊朗,身形挺拔,不似无能之辈,只听少年开口道。 “在下慕名前来。” 少年人声音不大,却让正欲离开的百姓们纷纷来了兴趣,不仅是百姓们,就连那群锦衣人,也都对少年人来了兴趣。 适才凭着石子将斗笠汉子击落的男子,约莫三旬年纪,颚下一缕山羊胡子,目凝精光,盯着少年人看了许久,叹息一声道:“可惜了,从这孩子身形步法看来,底子甚是扎实。” 话音未落,却听到一声媚笑传来,正是与这山羊胡男子并肩而坐的另一锦衣之人,若是只听笑声,还以为是个妩媚女子,可顺着笑声望去,却是一个浓妆艳抹的男子发出的笑声。 这人与山羊胡并肩而坐,自是将山羊胡的话听了个清楚,立时捂嘴轻笑,这男子浓妆,似是在嘲笑山羊胡一般,越笑越止不住,而后更是笑的咳嗽不止。 “怎么着,笑阎罗,你是在笑这少年,还是在笑我?”山羊胡双目一凛,目中迸发出些许杀意。 “我哪里敢笑千手如来樊大侠,樊大侠一手暗器,名震江湖,我可不敢笑你。去年要不是樊大哥手下留情,奴家这条小命,可就交代在擂台之上了。”这浓妆男子阴阳怪气的声调,常人听了,定有不适。 冷哼一声,山羊胡听出了笑阎罗话里话外的讥讽之意,去年擂台,山羊胡一手暗器在笑阎罗手中未占到任何便宜,最终败在了笑阎罗手中未能进入魁首争夺赛中。 如今笑阎罗这么说,正是戳在了山羊胡心中痛处,猛然一拍座椅扶手,山羊胡赫然起身,气的涨红了面庞开口道:“笑阎罗一手扇中剑,去年在下还未领教的尽兴,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在今日再较量一番若何?” 笑阎罗冷笑一声,并不退让,亦是同时起身,锦衣袖中滑落出一把小小折扇,涂着斜红的双眼亦是透露出冷冷杀意开口道:“好呀,去年让你从奴家手中逃了去,今次可没人再救你了。” 余下的锦衣众人,见这场中少年还未报名,自己这边的人倒是先要内斗了,只见锦衣人中一个方脸汉子缓缓起身,向着山羊胡和笑阎罗淡淡开口道:“这么多人看着,今年的擂台还未开始,你二人倒有些闲心,不怕丢了何家的脸面吗?若要斗,待到明日开擂之后,我陪你二人过上几招如何?” 本是剑拔弩张的山羊胡与笑阎罗二人,听到这方脸汉子开口,顿如泄了气的皮球,山羊胡面色阴晴不定,可还是忿忿坐下,而笑阎罗却是咧开涂满胭脂的嘴笑道:“金大哥开口了,奴家哪敢,金大哥息怒,息怒。” 随着笑阎罗也坐定,这群锦衣人又将目光转向了管事面前正报名的青衫少年。 管事依然是以礼相待,在那铁牌之中写下了“凉州木一”的姓名,随后将铁牌恭敬的递给青衫少年。 “多谢。” 青衫少年接下铁牌,在围观百姓期待的眼神中,向着何家门前,那数丈高杆缓缓行去。 适才平息了山羊胡与笑阎罗争斗的方脸汉子,炯炯有神的双目随着少年步伐移动,轻轻捋了捋胸前长须,向身侧的一众锦衣人开口道:“这此,哪位兄弟愿出手,试试这少年人。” 方脸汉子话音刚落,一名锦衣女子开口道:“金大哥,且让小妹去试试这少年人的身手。” “恩,小妹出手,我自然放心,不过,下手需留三分情面,切莫伤人性命,这是老祖交代下来的。” 锦衣女子起身,却听到一旁笑阎罗又是一声冷哼,原来这锦衣女子正是去年在何家擂台击败笑阎罗,最终夺下魁首之位的高手。 锦衣女子姓方名月华,虽出身寒微,但却天赋极高,年幼之时,曾救下一个游方尼姑,没想这尼姑却传了她一册残破剑谱,凭着半册剑谱,方月华硬是练出了一手快剑,境破登堂。 在去年的何家擂台,方月华更是凭着手中快剑,最终夺魁,成了何家供奉。不过方月华为人正直,不屑于笑阎罗、千手如来等曾有恶名的江湖客为伍,想要离开何家,却被金大哥给劝了下来。 这位金大哥唤作金不移,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之一,手中判官笔,生死簿,让多少好汉为之折腰,就连重阳笔也将他录入凌绝榜单之中,虽然位于凌绝榜尾,但是能入这凌绝榜单,足见他已能称得上高手一词了,这位金大侠一直不曾依附任何宗门,可他铁面无私的性格却让江湖好汉交口称赞。 当年何家不知用何种方法,让这位金大侠不惜自降身份,甘愿入何家,成为何家供奉之首。也正是有了金不移的加入,才让何家擂台名声渐起,招募了如此多的江湖好手。 “金大哥放心,小妹自然省得。”方月华向着金不移抱拳一礼,而后缓缓从座位中行至何家管事身后,静待顾萧出手。 顾萧向着场中高杆行着,余光却见锦衣人中走出一名女子,立在管事身后,自从瞧见了斗笠汉子的下场,顾萧知道这高杆试炼看似简单,实则是要在这群锦衣人手中觅得机会,将铁牌放入金丝篓中,方能过关。 带着提防之意,顾萧抬头,望见那金丝篓正随风轻摆,丹田中的内力喷薄而出,身形如风卷,向着那金丝篓一跃而去。 就在顾萧身形顿起同时,立在何家管事身后的方月华也动了,不过依着金不移的吩咐,方月华出手依旧是留了三分力。 只见管事手中毛笔如同出鞘利剑,向着顾萧握着的铁牌的手腕而去,这支笔来的极快,同时携着破空之声,比起适才山羊胡掷出的石子,虽说巧劲不足,可蕴含的力道却大了不少,就连场下站在百姓人群当中的江凝雪见状,帷帽下的冷眸中也透出几分赞许之色。 有了斗笠汉子的前车之鉴,围观的百姓,自然认为这个少年也无法避开,在众人惊呼之下,少年身形已翩然落地。 众人凝目望去,只见少年手中正握着适才锦衣女子掷去的那支笔,而手中的铁牌已然不见。 抬头望去,见那高杆儿顶处,一枚四方铁牌正矗立当中,随着一阵东风掠过,那铁牌微微摇晃,随即倒下,正好跌入悬于杆顶的金丝篓中。 无论是围观百姓也好,何家的管事们也罢,皆看的呆了,一时间场中陷入寂静。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方月华被少年这手功夫惊艳到了,围观的百姓不曾看清,方月华却瞧得真切,少年跃起时,面对自己蕴含剑意的一招,连头都未回,只是双指疾出,将那支笔轻轻夹住,出手之精妙,对内力掌控的自如,让场下的方月华自叹不如。 不过,仅是如此,还不足以让这位去年的魁首惊讶,真正震惊到方月华的是这少年在接下笔后,又以巧劲将另一手中的铁牌轻轻放在那高杆顶部,冬风吹过,铁牌跌落,正巧掉落在金丝篓中,这等自如,让这位去年的魁首自愧不如。 “好。”金不移望着少年落定,起身抚掌喝彩,心中暗叹,武林名门子弟,不屑来这何家擂台,而江湖散客,却从未见有人如此轻松地将铁牌放入金丝篓中。这少年年纪轻轻,却有如此的武境造化,瞧他穿着朴素,也不似游历的名门子弟,实是难得人才。 随着金不移起身鼓掌,围观的百姓与何家管事,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为少年叫好。 而少年则向金不移微微点头,而后走向方月华,将手中毛笔递还,随后开口问管事道:“在下既然报上了名,还请告知何时开擂。” 管事回首望向金不移处,见金不移眼神示意,忙谄媚着从身后取出个沉甸甸的小袋,交与顾萧道:“少侠好功夫,这是咱何家一点心意,少侠可自去城外何家堡,袋中之物可让少侠畅行无阻,自会有人引你住下,少侠若是不愿,也可在这城中自寻客栈休息一晚,明日午时,便是何家开擂之日,还请少侠切莫失期。” 第一百四十四章 镖已送到 顾萧接下小袋,向着管事抱拳一礼,开口道:“多谢提醒,在下定然准时抵达。” 言罢,又向着目光灼灼盯着自己打量的方月华与金不移一礼,而后便转身行入人群,离开了何家大宅门前。 金不移望着少年带着帷帽白衣女子离开的背影,略一思忖,向着身旁锦衣人中,一男子开口道:“步兄弟,还要麻烦你走一趟,跟着那少年,看看他是什么来路。” 被金不移唤作‘步兄弟’的男子,正咪着眼,享受着冬日难得的阳光,听到金不移唤自己,睁开双眼,慵懒道:“金大哥,只是一个寻常的山野少年,有甚稀奇,还需咱们大哥如此重视。” 金不移轻轻摇头道:“这少年绝非一般的江湖客,众兄弟中,就数你脚力最好,替大哥跑一趟。” “哟,要说咱步大哥,就是架子大,就连金大哥有求,都不给面子。”笑阎罗那阴阳怪气的语调传入众人耳中。 步姓男子闻言,并不在意笑阎罗的挑唆之言,而是伸了个懒腰,慵懒答道:“得嘞,既然是金大哥吩咐,咱怎能不听,我这就去,金大哥放心便好,待小弟探明虚实,自来向大哥复命。” 山羊胡见步姓男子未曾搭理笑阎罗,乘机讥讽道:“步兄万事小心,咱们兄弟同气连枝,若需帮衬,尽管开口,切莫因某些小人说些挑唆之言,就动了肝火。” 还未等金不移和步姓男子开口,笑阎罗先蹦了起来:“你说谁是小人。” 山羊胡冷笑道:“我可没说谁,我只是说那不男不女的东西。” “咔嚓”一声,笑阎罗身下的椅子登时四分五裂,只见笑阎罗阴测测的笑道:“好哇,那奴家可要领教领教千手如来的高招了。” 山羊胡并不示弱,将修长的手掌一翻,掌心显现出两柄寸余长的银镖,这银镖刃尖之上,更是闪烁着翠绿之色,一望便知,镖尖淬了剧毒。 此时,方月华亦是从管事那里回了锦衣人所在之处,见山羊胡又与笑阎罗互呛了起来,忙上前劝和。 倒是步姓男子,一脸淡然,目含慵懒,望着几人,虽懒得去管山羊胡与笑阎罗斗嘴,可余光却一直撇着少年行至街角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见二人争吵愈烈,方月华亦劝不住欲动手的二人,金不移一声怒喝:“够了。” 山羊胡与笑阎罗听到金不移发火,深知惹怒了这位成名已久的金大侠是什么下场,二人自觉地闭嘴,不再多言。 见二人不再争斗,金不移面色稍缓,向步姓男子开口道:“步兄弟,去吧,还有与那少年同行的白衣女子,一并查探清楚,回来报我。 步姓男子略一点头,收起慵懒神色,脱下锦衣外袍,露出内里所穿寻常百姓服侍,随即行入围观人群中。 金不移的目光随着步姓男子身影隐没在人群中,缓缓抬头,望向臧北城外,正是何家别院的方向。 此刻的何家别院中,一个神情矍铄的老者,拄着根虎头金杖,在两个身形魁梧汉子的簇拥下,正端坐在正堂中,接见三个汉子。 这三人皆是一身镖行打扮,领头之人是个圆脸大汉,肚胖腰圆,一身镖师劲衫都被他那圆溜溜的肚子撑的快要爆裂开来,而他的身后立着一个手托木匣年轻镖师,和一个手持镖旗年龄稍长的趟子手。 三人正恭敬的站在堂下,向着堂上手持金杖的老者行礼。 只听圆脸大汉,抱拳一礼,恭敬开口道:“何家老祖在上,抚远镖局陈冬至,携镖师谭武,趟子手詹祥,给老祖请安了。” 堂上拄仗而坐的何家老祖,远远望去已是满脸皱纹,衰老不堪,偏偏那双浑浊的双目中透着丝丝精明。 陈冬至被他瞧上一眼,就觉得自己被这老祖看穿,行礼的手心不禁竟微微出汗,略带局促的将手心的汗在袖口擦了擦,陈冬至不安的瞥向何家老祖身旁的两个魁梧汉子。 何家老祖左手边一人,一身锦衣华袍,方口阔鼻,不怒自威,正是何家老祖三子中的大儿子,现任何家家主,何魁。 右手边那人,同样的锦衣华袍,却生的鹰眼塌鼻,令人生畏,虽然容貌差异甚大,却同样生的虎背熊腰,英武难当,正是何家老祖的小儿子,何季。 这两兄弟的容貌差异,简直不像是轻声兄弟,但偏偏他们都是何家老祖之子。 不得不说何家能在臧北城有此地位,与何家礼贤下士分不开,却说是小小镖局前来,何家老祖却是礼待有佳,只见何家老祖勉力起身,在何家两子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阶来。 近了陈冬至身前,打量了这抚远镖局的圆脸汉子一番,随后慢腾腾的开口道:“抚远镖局,小老儿若没记错,是城西那个熊小子开的罢,想我带着三个儿子初到臧北之时,还曾与熊小子有过数面之缘,自那之后,亦有数年未见了。” “回老祖的话,我们几人确是熊总镖头门下。”陈冬至如实答道。 何家老祖佝偻着身躯,又瞧了瞧陈冬至身后的老詹和谭武,随后问道:“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今日冒昧造访,只因今日有人来镖局押镖,而收货之人,正是老祖您。”陈冬至向着何家老祖恭敬答道。 “哦?这城西到我何家大宅,不过几个时辰,就算是从何家大宅到我这别院来,也不过半日光景,雇主是何人,要特地雇佣镖局押镖而来?”何家老祖拄着拐杖,绕着陈冬至三人,边行边缓缓开口道。 虽是语气轻缓,可却让陈冬至感到压迫十足,也不怪何家老祖怀疑,就算是贵重之物,也用不着镖行运送,且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四方木匣。 说着,眼神示意何魁两兄弟,从谭武手中接过木匣,老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来,将那木匣封条揭开,打开盒子,向内轻轻探了一眼,随即那双浑浊双眸猛然收缩,就连握着金杖苍老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何家老祖收回目光,将木匣的合上,转而望向陈冬至三人。 陈冬至没想这么多,只想着赶紧送完,交了差,回去再与小恩公畅饮一番,便留了个心眼,未将那女子衣着样貌告知,而是扯了个谎答道:“回老祖的话,在下也未曾见到那雇主,只有我家镖头见过那人,既然镖已送到,在下便回去复命了。” 何家老祖听陈冬至如此说,“给给”一笑,换上一副和煦笑容,近了陈冬至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不急,既然来我何家,怎能让人空手而归,魁儿,去取些谢礼来。” 口中这样说着,老祖随即又吩咐道:“季儿,你吩咐下去,设宴,我要款待三位不辞辛苦护送镖物的小兄弟。” 熊风口中,那跋扈的何家三子,却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摸样,鹰目中,冷冽一闪,随即低声领命而去。 何家老祖满意一笑,向着陈冬至三人道:“不知三位可愿卖小老儿这个薄面,留下略饮几杯薄酒再回镖局复命。” 陈冬至三人面面相觑,镖行将货物送到,收货的货主觉得镖行一路艰辛,请些薄酒,也数常见,可这趟镖,既不艰辛,路上也未有险阻,要说困难,无非就是几人跑到城内的何家大宅打探之时,听何家下人说起,何家老祖并家主已去往城外的何家堡了,这才拨转马头,又跑了趟城外而已。 不过,陈冬至转念一想,何家大户人家,平日里在臧北城中亦常行些善事,如今收到镖物,便想着酬谢一番,亦属正常,更何况何家老祖亲自相邀,若是不给这个面子,熊当家和抚远镖局,此后在城中难免受到何家为难。 念及此处,陈冬至便向着何家老祖恭敬一礼回道:“既是老祖相邀,陈某不敢不从。” 听到陈镖头如此说,谭武与老詹二人亦是有样学样,拱手抱拳,向何家老祖躬身行礼。 何家老祖笑而点头道:“好,且虽我去吧。” 言罢,何家老祖兀自转身,拄着那虎头金杖,步履蹒跚的向着后堂行去。 陈冬至见状便要跟上,却被身后谭武拉住了胳膊,陈冬至转过头去,低声道:“怎的了,小谭。” “陈大哥,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对,还记得咱们出发前,当家的曾交代过,无论何家怎么留咱,都不要答应,放下东西就走。”谭武虽是将将入行,可临行前,熊风的交代犹在耳边,见陈镖头从了何家挽留之意,虽然当面不好说破,此刻却抓了个机会,用当家的话来劝陈冬至。 趟子手老詹亦是赞同小谭所言,一并来劝陈冬至。陈冬至心中也知道,可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只得低声劝二人道:“何家乃是臧北大户,咱们若是抹了人家面子,今后,咱抚远镖局在城中可是难以立足,放心,有我在,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咱们只稍坐片刻就走,给足了何家面子就成,再说了,小谭,你媳妇不是刚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吗,都是用钱的地方,一会儿若是何家给了打赏银子,你就老实揣着,给你家儿子买些吃穿用度也好。” 听到陈大哥这么说,小谭和老詹也不再多言,三人便在陈冬至的带领下,向着何家老祖方向行去。 将行出正厅,却见已有下人在外恭候三人,向着三人躬身行礼,下人低头在前带路,引着三人向何家别院中的一处院落行去。 虽然陈冬至等人来时就觉何家堡,让人瞧着眼花缭乱,如今在下人的引路下,方才望见这别院的壮观,依山而建,五步一阁,十步一院,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伴着山中雾气渐升,似是仙境一般,让几人瞧的呆住了。 “詹大哥,这可真如仙境一般呀。今儿,真让我开了眼界了。”谭武瞪大了眼睛,望着这等美景,一时间停住了脚步,感叹道。 老詹虽然也被这美景所引,可还他始终记得熊镖头所言,轻声唤小谭道:“别看了,快走,咱们快去快回,可别让总镖头担心。” “老詹说的是,咱们走罢。”陈冬至常年跟着熊风在外闯荡,亦是见多识广,虽然被何家别院的美景震住,可很快便收回了心神,亦如是说到。 第一百四十五章 匣中何物 在下人的引路下,陈冬至三人不记得自己走过了多少游廊,穿过了多少间房,直到一处不起眼的屋子,前方的下人才停下了脚步,示意三人,已经了地方。 陈冬至好奇这大户人家宴请之所,不因该是富丽堂皇的吗,为何这屋子看起来衰败不堪,只得开口问下人道:“敢问阁下,老祖是要让咱们在此相侯吗?” 那下人看起来似有些紧张,这冬日里额头竟渗出了汗珠,只听他微微颤抖的开口道:“客人无须多问,老祖与家主正在等着三位。” “虽说我等身份地位低下,可找这么个地方,还说什么宴请,未免有些瞧不起人了。”谭武年轻气盛,略带不忿的低声开口。 陈冬至毕竟见惯了大场面,此时已觉事有蹊跷,止住了谭武继续说下去,正要向那下人继续询问一二,却见那下人似已被什么可怕的事吓到,待陈冬至与谭武说话的空当,早已逃了去。 陈冬至愈发觉得事有不对,转身向着谭武与老詹开口道:“事情不对,小谭,老詹,咱们现在就走。” 谭武与老詹二人见陈冬至神情不似开玩笑,忙按陈冬至说的,调转身形向着来路欲行,不料此时,一道人影拦在了三人身前。 陈冬至定睛看去,正是何家老三,何季,只见他那双鹰目正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三人。小眼一转,陈冬至连忙换上笑脸,向着何季连连行礼道:“何三爷好,咱们三自己进去便好,怎敢劳何三爷亲自迎接。” 一言不发,随着何季阴鸷的目光扫过三人,这才冷冷道:“怎么了,三位,这是要去哪儿? 陈冬至心中急智,向何魁两兄弟作揖道:“回三爷的话,小的三人,忽然想起,临行前,我家总镖头曾交代我等三人另一件极其重要之事,三爷你看我这榆木脑袋,怎的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不,小的这才想起,这便要赶回镖局。” “一顿饭的时辰,耽误不了什么大事,你也甭着急,我家大哥已得了老祖的命,拍马赶去抚远镖局,去请你们熊镖头来何家堡一聚了。” 何季阴寒的目光落在陈冬至三人身上,不仅让三人打了个寒颤,又听何老三这么说,只能带着谭武与老詹二人转身,又走回那间屋前。 何季跟在三人身后,见陈冬至那颤抖的手,抚上屋门,迟迟不愿推开,便开口说道:“陈镖头,我家老祖就在里面等着宴请三位,还请速速进屋落座把。” 陈冬至见此情形,只得硬着头皮,眼睛一闭,推开房门。 紧闭双目,陈冬至未曾感到任何危险,这才缓缓睁开双目,引入眼帘的却是一张丈余大桌,上面摆满了珍馐美味,何家老祖正坐在主位之上,目光阴冷的瞧着陈冬至。 陈冬至见并不似自己想的那样,稍稍安心,随后向着身后一样错愕的谭武与老詹使了个眼,三人缓缓行入屋内。 “坐吧。”何家老祖浑浊双目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淡淡的做了个手势,示意三人坐下。 眼见已是无法推辞,身后的何季亦是摆出一副不容三人不听的架势,陈冬至只得与行至桌旁,与何家老祖对面坐下。 老祖浑浊双目从三人面庞掠过,而后向三人身后立着的何季开口道:“你去别院山门前,迎你大哥,他若回来了,就将他带到这儿来。” “谨遵父亲之命。”何季领命而去。 陈冬至不敢多言,只得与谭、詹二人老实坐在位上,陈冬至余光瞥见那老祖身旁座位上,正放着自己三人带来的那个木匣。 没由来的一阵心慌,陈冬至三人只能强装镇定,就这么静静等待着。 而与三人对面而坐的老祖却是异常镇定,全然没有了正堂中那老态不堪的样子,只是一只手不停抚着身旁座上的那个木匣。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许是坐的时间久了,老祖拄着金杖,缓缓起身,在厅中绕着圈子缓缓走动起来。 金杖一次次的拄在地面的撞击声响,仿佛敲击在陈冬至三人心上的鼓点一般,让三人心慌不已。 陈冬至明明知道,自己三人面前的仅是一个垂垂老者,为何却仍是如此惊慌。 就在何家老祖行到第十圈的时候,陈冬至三人身后的大门被人赫然推开,一道阴鸷之声随之传来入屋中。 “爹,大哥回来了。” 何家老祖闻言,停下了步伐,目光未曾移动半分,只是略带悲伤开口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让他带那人来见我吧。” “是。” 何季遵命而出,不多时,在陈冬至三人惊愕眼神中,只见何魁拎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阔步而来。 这汉子浑身是伤,早已昏迷不醒,待到三人看清这汉子满是血污的面容,不禁开口惊呼。 “总镖头。” 陈冬至三人赫然起身,万万没想到这浑身是伤的汉子居然是自家的总镖头,熊风。 平日里总镖头与大家情如兄弟,抚远镖局众人感情亦是极好,见到总镖头这番摸样,陈冬至三人顿时红了眼睛,向着何魁吼道:“放开我家镖头。” 谭武虽将将入行,平日里熊风最是照拂于他,知道他媳妇才生了孩子,平日里总是遣人给他家中偷偷塞些银子,谭武几番拒绝,反倒是被熊风教育了一番。 说什么女人嫁给你不容易,生了孩子不能让人家吃苦,才入行的镖师月钱少,他是知道的,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在熊风的再三坚持下,谭武噙着泪水这才收下。 世间的感情就是这么纯粹,谭武还未来得及报答熊风,如今见总镖头不知生死的摸样,瞬间热血上涌,就要上前从何魁手中抢回总镖头。 却被陈冬至伸手拦了下来,谭武脖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向着陈冬至吼道:“冬至哥,你做什么。” 陈冬至身材虽胖,亦是见到总镖头满脸是血的样子愤怒之极,可他还保留着一丝清醒,他是知道总镖头的身手的,这何魁衣衫整洁,就已让总镖头这番摸样,他的身手绝不是自己三人能敌的。 拦住了欲冲动行事的谭武与老詹,陈冬至强压怒火,向着对面拄着金杖面无表情的何家老祖开口道:“老祖,您这是何意。” “咯咯咯…”何家老祖似是被陈冬至这句话戳中了笑穴,渗人的笑声传遍了整个房间,可笑着笑着,何家老祖那满是皱纹的脸忽的又顿时转为悲伤,赫然转身,那双浑浊双目已满是悲伤的泪水。 也许是悲伤过度,让何家老祖满是皱纹的面庞扭曲异常,只见何家老祖缓缓走至适才落座之处,抬起血管都清晰可见苍老的手,微拂木匣,那木匣口儿顿开。 里面赫然装着的,竟是一颗人头,这人头似是被药物浸泡过,没有任何血腥味道,反倒是散发出阵阵药味。 陈冬至三人呆立当场,那女子托的镖竟然是一颗人头,这人面上没有一丝血污,似是死时都未曾感到痛苦,细看颈部伤口,似是剑伤,又不似,如蝇翼一般,由颈斩断,再看人头的面相,竟与何季有七八分相像。 “这…这…”一时间,陈冬至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那女子托抚远镖局送到何家的竟然是… 脑中乱糟糟的,仍在勉力回想,可何家老祖却开了口。 “好哇,抚远镖局端的是厉害啊。元日节,老夫的寿辰将至,你们就送我二儿子的首级给小老儿庆生是吗?” 陈冬至此刻才后悔,不听当家规劝,贪图那女子的鹿皮袋中的金银,这下惹祸上身,有口难辩,随即望向身后立着的何魁,何季两兄弟,二人已是满脸悲伤,目含杀意,向着自己三人逼近。 陈冬至这才想起,自己三人将木匣交给何家老祖之时,他的面色微变,原来如此,那时候他就发现了木匣中装着的是自己儿子的首级,直到将几人诱至别院这处偏僻小屋,才对几人发难,这份隐忍,这份心机,现在想起来,端的是可怕之极。 事已至此,陈冬至知道已是百口莫辩,慌乱中,脑中一片混乱,这押镖的女子到底是何人,她又与何家到底有何种仇怨,让他不惜得罪臧北城中最有势力的家族。 虽然陈冬至不明所以,可他身后的何魁、何季二人可不想就此放过三人,何魁已是运力于掌,眼看就要了结几人性命。 “且慢。”何家老祖轻轻抬手,示意儿子且慢下手。 “我来问你,你们与押镖之人,以何方法联络。”何家老祖此时的语调虽轻,但却能感到他已在尽力压制内心的杀意。 老詹此刻已被这场面镇的说不出话来,小谭亦是如此,如今还可勉强开口的只剩下陈冬至一人。 “我…我们并不知…押镖之人是何人…更没有联络之法…只知她..她是个女人。”陈冬至也怕何家将抚远镖局认作杀人凶手,连忙将先前厅中未说的告知何家老祖。 何家老祖听闻,那苍老的手又去抚了抚匣中何家老二的人头,渗人的笑声又再度响彻屋中。 “你在正堂上,不是曾于小老儿说过,未曾见过雇主吗,为何此时又说雇主是个女子?小老儿…是这么…好骗的吗?” 何家老祖说话间,只见那苍老的手掌凌空一挥,瞬间一股掌风由他手心迸发而出,这掌风来的极快,以至于陈冬至将将见到何家老祖挥掌,胸口就觉一股大力袭来。 紧接着,陈冬至整个人如同一块沾了水的破抹布,被人用力的甩到墙上一般,整个人倒飞出去,将身后墙面撞出了一道凹陷。 “噗”陈冬至肥胖的身躯重重的砸在地面,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现在想说了吗?”苍老的声音再度传来。 陈冬至匍匐在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散开来,他也想说,可他已将实话都说了,何家人不信,这可如何是好。 瞧着一旁不知生死的当家的,还有欲上前帮忙的小谭、老詹,陈冬至打定了主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将众人救出去。 强行将胸中腥甜咽下,缓缓爬起身子,勉力开口道。 “何老祖,我说,我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哦?小老儿纵横江湖几十载,还未有人敢与小老儿讨价还价。” 何家老祖压着怒气,浑浊双目死死的盯着陈冬至开口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废墟相会 “魁儿,给我折断他的手脚,看他还能提条件吗。”何家老祖苍老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 何魁目中不忍神色一闪而逝,可还是走向陈冬至,随着一阵筋骨断裂之声响起,陈冬至惨叫声响彻整个屋子,而何季阴鸷的目光望向地面上哀号不止的胖子,竟透出些许残忍玩味的笑容。 “怎么样,现在想说了吗?”何家老祖慢腾腾的走到陈冬至身旁,倚着金杖,俯下身子,看着痛苦的面容都有些扭曲的陈冬至,悠然开口道。 饶是疼的满头大汗,已几近昏厥,陈冬至的小眼中依然透露着坚定神色,咬牙开口道:“只要老祖答应了我的条件,我便将老祖想知道的和盘托出,不然就算是杀了我等,我也一字不说。” 何家老祖满是褶皱的面上阴晴不定,回首望了眼木匣中,二儿子何仲的首级,浑浊双目中才消下去的那丝仇恨之火,又重新燃起,忽的手掌疾出,掌风顿起。 “说不说。” 何家老祖掌随声至,只一掌,陈冬至再呕出数口鲜血,已是微微翻起白眼,可依旧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见陈冬至虽是人胖体憨,却有这等傲骨,何家老祖浑浊双目微微转动,随即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老詹与谭武二人。 谭武年轻,血气方刚,见到何家这等手段对待陈冬至,早已是目眦欲裂,怎奈自己被何季点了穴道,动弹不得,额角青筋尽显,眼神中满是愤慨。 何家老祖望着谭武这等模样,知道就算自己对他用了同样手段,亦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转头便走向老詹。 见老詹虽是同样愤慨,可眸子却透露出一丝怯意,何家老祖在这江湖中混迹了大半辈子,观人识人,自付还是看的准的,示意何季为老詹解开穴道,开口问道。 “他们不说,不如你告诉老夫,若何?” 何家老祖双目紧紧盯着老詹略带退缩的眼神,语气缓和开口道:“只要你告诉了老夫,老夫保证,你们几人定能安然走出何家堡。至于你们几人的伤,何家别院自会找人为你等医治,而银子,更是不在话下。” 何家老祖没有看错人,老詹的确是怕了,只是因为他是家中唯一的支柱,上有爹娘,下有妻女,老詹不能将自己的性命丢在此处。 但望着手脚尽断的的陈冬至,老詹闪躲的目光瞬间变成了坚定神色,咬了咬牙,侧过头去,闭口不言。 也不怪老詹嘴硬,他们确不知晓押镖之人到底是谁,也不知何家老二的首级为何会出现在这木匣之中。 何季见状,当下就要有样学样,废了老詹双手双脚,却被何家老祖抬手止住,见这几人这等姿态,何家老祖心知再逼问下去,也没法获知更多的信息,儿子的仇一定要报,但是这几人的命还得留下,不然没法得知更多的线索。 眼神一转,何家老祖浑浊双目中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吩咐道:“明日别院擂台正常进行,先将这几人好生看管起来,无论是什么人要冲我何家下手,这几日便是他最好的下手时机,我们只需守株待兔即可。” 何季听到父亲这话,当即急道:“父亲,难道二哥的仇不报了吗?” “三弟,父亲说的话你没听懂吗。”何魁看了眼性情急躁的弟弟,他也知道报仇之事急不得,父亲下手已是这么狠了,这几人仍是没有招供,要么是他们确不知情,要么就是这些人准备得充分,早已想到应对之策。望着陈冬至几人惨状,何魁眼神一动,当即开口说道。 “你是什么东西,少来教训我,你不过是父亲捡来的一个孤儿,装什么大哥模样,老子只有一个哥哥,那就是何仲,你这 …”何季口中不忿,已是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就见到父亲双目凌厉,直望着自己,何季只觉失言,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季儿,你要好好和你大哥学学,要沉住气,行了,先把这几人压去好生看管。”何家老祖余光瞧见了何魁神色,随后收回目光,淡淡开口,吩咐何季道。 看着小儿子带人将抚远镖局的众人带走,何家老祖面上又浮现出悲伤神色,转头望向木匣中何仲的首级,片刻后,何家老祖的情绪稍定,转头向何魁开口道。 “擂台之事,筹备的怎么样了。” “回父亲的话,今年擂台报名的江湖高手有三十一位,适才我下山去抓那抚远镖局的熊镖头,路过咱们大宅,便随口问了,金不移告诉我,今日有还有一人报上了名,三十二人之数已满。”何魁思忖一番,如实禀报。 “眼见又至元日节了,那丹丸准备好妥当了吗。”何家老祖拄杖问道。 “父亲,那丹丸早已准备妥当,只等擂台之后,便可按时交给重阳先生。”何魁说着,从怀中掏出个小小锦袋,打开袋口,顿时丹香满屋。 “记住,我们要做的就是为主人聚拢可用的人才,待到主人到来,咱们的苦日子就算熬到头了,也不枉老二送了这条性命。”何家老祖拄着拐杖,老泪纵横道。 何家老祖悲伤着,忽的又想起什么,向何魁又问道:“你去抓这熊小子,没有留下什么把柄罢。” “父亲只管放心,孩儿做事小心的很,那抚远镖局上下,不曾留下活口。”何魁眼中犹豫一闪而逝,随后开口回道。 “你与仲儿,我是放心的,老三行事,有时太过冲动,仲儿已不在了,你更要好好教你三弟弟,切莫惹出乱子,坏了大事。” 何家老祖说着,又走向装有何仲首级的木匣,抬起手来再次抚了抚匣中人的首级,吩咐身后的何魁道:“这凶手选在元日节前动手,这几日必然会择机再向我何家下手,明日起,你多加人手,务必给我擒住这凶手。” 何魁听父亲说起元日节,瞳孔猛地一阵收缩,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口向何家老祖道:“父亲,不如咱们还是先行去抓那…” 话未落音,就见何家老祖原本浑浊的眸中,一道冷冽目光闪过,随后苍老的声音传入何魁耳中。 “对了,当日风家之事你不是也说,做的很干净吗,今日这抚远镖局,你也说做的很干净…” 何魁没由来的一阵心慌,他深知何家老祖的性子,连忙开口道:“当日事情做的很干净,请父亲放心。” 何家老祖收回凌厉目光,又变回先前那老态之样,向何魁开口道:“魁儿,你记住,对别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儿子记住了。”何魁恭敬道。 “明日擂台之事,你要谨慎而为,今年参加的这些江湖人中,亦有名门子弟,你要谨慎行事。”何家老祖又道。 “儿子谨遵父亲的教诲,这些人的底细基本都已摸清楚了,只是…”何魁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何家老祖开口道。 “今日晌午,有个少年,在方月华手下轻松将名帖放入了金丝篓中,我已差人问过金不移,他对这少年身份亦是一无所知。”何魁如实答道。 “哦?能在方月华手下轻松得手的,确是不错,看来这齐云武林,人才辈出啊,那少年何种打扮。”何家老祖眯起浑浊双目,似有所想。 “孩儿问过,那少年身着一个黛色大氅,内着青衫,身后背着一个剑匣…” 何魁话还未说完,只听得“咔嚓”一声,老祖金杖之下的地砖尽裂,不由惊讶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老祖并未开口,过了许久,才继续开口道:“重阳先生到了吗。” 听父亲提起重阳笔,何魁当即开口道:“孩儿明白了,重阳先生已遣人来报,他已在路中,就快到清秋苑了,待到重阳先生到来,我就去请教重阳先生。” “还有抓那畜生之事,切莫耽搁了,那才是主人想要的。去罢,我还想与仲儿说说话。”何家老祖向何魁缓缓开口。 向着老祖一礼,何魁恭敬退下,向着别院内行去,离开之时,何魁分明能感觉到老祖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背影,直至离开此处。 望见何魁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别院中,老祖轻抚着匣中何仲的人头,目中杀意骤现,淡淡开口道:“仲儿,你且耐心等待,等到那日,爹爹必为你报仇。” 却说何魁,离开了老祖视线,顺着别院中小路便行,绕过小道,来到这何家别院北侧的一处废墟,穿行不久,来了一处僻静林间。 将将站定,就听到身后衣袂之声响起,一个黑衣女子,似已在林间等了多时,确认何魁来后,周遭确无人跟踪,这才现身。 “你比约定的,晚了半个时辰。”女子一身墨色裘衣,黑纱覆面,不见真容,一头青丝以玉钗挽起,赫然是抚远镖局中的押镖之人。 “那老贼多留了我半个时辰。”何魁轻轻开口道。 何奎话音刚落,却见女子满头青丝竟无风自动,挽起青丝的玉钗不知何时,已在女子手中,随着女子青丝拂起,这林中积雪似被外力激荡,扑簌簌的荡在空中,卷积而起。 随着女子青丝拂起,她的发丝竟逐渐变长,而发丝每长一分,这林间雪地之中,剑气便愈浓一分,随着女子发丝掠过树干,这些树枝齐齐折断,似被极其锋利的利刃切断。 何奎神色如常,只是闭目,负手而立,任由女子的发丝掠过身侧。 片刻之后,这林中剑气顿消,何魁睁开双目,女子已用手中玉钗将青丝挽起。 “你要我办的事,我已办好,何时能杀那老狗。”女子眸中恨意愈浓,即便是黑纱覆面,亦是遮不住她的恨意。 “柳飘飘只是一颗弃子,不过有时弃子亦有用处,我要用柳飘飘的死换一个人的的信任,咱们的仇一定要报,不过还需多留那老贼几日性命。” 女子望着何魁神情,打量片刻,抽回目光,淡淡开口:“我们这么对待抚远镖局的人,与当年老狗何异。” “放心,我既然能将你藏了多年,那老贼都不曾发觉,抚远镖局的人,你又怎知我不能将他们救下。对了,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何魁继续说道。 “何事?”女子黑纱之下,秀眉微蹙。 “明日开擂之后,寻个机会,将熊风等人救走。”何魁侧首,想了想,开口道。 第一百四十七章 袋中玉牌 却说顾萧与江凝雪离了何家大宅,二人行在臧北城主街之上,望着满街尽是何家旗帜,顾萧不禁感叹何家再臧北城之势力,难怪人都说臧北已近乎是何家之城了。 “你下一步作何打算。”江凝雪在顾萧身侧,见少年闭口沉思,全然没了一路上的猴儿精摸样,不禁开口问道。 顾萧心中仍在想着适才那些身着锦衣的何家供奉,既然重阳比没有出现在何家大宅,眼下只有找到了重阳笔,才能寻到进入慕容谷之方法,还有那青丝绕,以适才那阻拦自己的女子身手和内力来看,应当不是将柳飘飘灭口之人。 顾萧心中还在担心霖儿与李叔,还有尺天涯一行人,却被江凝雪的话打断,顾萧抽回思绪,掂着手中的锦绸小袋儿,开口道:“我原本想着今晚借宿在抚远镖局,不过既然何家给了咱们去处,眼下还是速去何家查到咱们想要查探之事才是上策,至于熊大哥那里,咱们待到事了之时,再去道别不迟。” 顾萧说着打开了手中何家给的锦绸小袋,里面躺着几锭银子,不过有一物甚是扎眼,那是一枚四方玉牌,瞧着就是上等的玉料制成,玉牌正中的“何”字无不彰显着何家在臧北城的地位。 “这何家出手果然大方。”顾萧将手中锦绸小袋交给身旁的江凝雪。 瞧着锦绸袋中的银子,怕是够寻常人家生活不短的时日了,江凝雪轻轻摇头,随即回道:“既如此,那咱们就去何家堡。” 既已商定,不再多待,二人便向着臧北城外行去,出了城,向着过路之人打听了何家堡的方向,二人驾马向着何家堡而去。 直至顾萧与江凝雪的身影渐消,一个面带慵懒的男子,嘴里叼着一根枯草,半躺在一民宅屋顶,悠闲地晒着太阳,见这二人骑马背影远去,正是向着去往何家堡的方向,将口中含着的枯草一吐,翻身而下。 “看起来没什么异常,金大哥未免有些疑神疑鬼了。”步姓男子自顾自的嘀咕一声,转身便回,向着何家大宅而去。 顾萧与江凝雪一路上并未遇什么阻挠,一路畅通,来到了臧北城外指路之人所说的何家堡外。 才及山麓就已见到,何家高大的门楼,先前在凉州时,顾萧就见识过柳庄壮观,今次再见这何家堡,才知柳庄与这何家堡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且不说远远望去,在这山间云雾中,渐隐渐现的百十院落,就单单是这数丈高的牌楼就已凸显出何家堡的气势。 牌楼以柏木桩为地丁,四根粗壮木桩以夹杆石包裹,木桩通体皆以名漆刷之,精铁打造的铁箍束缚,四柱顶端以灯笼榫与檐楼斗拱连通一气,拱翘之下则是鎏金大匾,匾中“何家堡”三个大字在阳光映照下,熠熠生辉,定睛望去,这三个字竟是以纯金打造。 饶是江凝雪这样的名门子弟见了,亦是不自觉多看了两眼,顾萧更是不用提了,星眸盯着何家堡的牌匾怔怔出神,而后一言更是让江凝雪差点从马上坠下。 “江姑娘,你说,这些江湖中人要是缺银子了,会不会偷摸的来这何家堡门楼前,将这纯金的大字给抠了去。”顾萧摩挲着下巴开口直言。 江凝雪实是无语,别人见到何家堡这门楼气势,自身气势就已弱了三分,这也正是何家费力费钱打造着门楼的用意,而这小子,却盯上了人家牌匾上的金子。 就在顾萧与江凝雪二人勒马驻足,望着这何家金匾之时,却听见林间三道衣袂声响起。 顾萧循声望去,见三人身影窜出林间,而后从何家门楼中行出。 三人服饰装束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三人外衣的颜色,一人着金,一人着银,一人则着铜色,他们紧紧的盯着顾萧二人,其中身着金色外衣之人向着顾萧与江凝雪开口呵斥道:“大胆贼人,光天白日,敢擅闯何家堡。” 顾萧正要将何家给的玉牌掏出,以示自己参擂的身份,却不料三人中银衣人斜着一双贼目,盯着江凝雪打量了一番,不等顾萧二人开口,抢先开了口。 “无论何人,擅闯何家堡,依着规矩,我都要…搜身。” 顾萧是知道江凝雪动不动就拔剑的性子,见到那生着一双贼目之人,满脸不怀好意的样子,不由微微叹气,今天这人怕是要撞到江凝雪这个硬茬了。 果不其然,还未等这人近身,江凝雪掌心微抬,只轻轻一掌掠过这人身前,掌风扬起的积雪直扑的他满身皆是。 “他娘的,你竟敢…”这人大怒,满是小心的掸去满身的积雪,生怕弄脏了他那一身银衣,拉开架势就要向要顾萧二人动手。 一只手拦住了他,三人中年岁稍长的男子瞧出了这二人的不一般,向顾萧与江凝雪抱拳一礼,开口道:“二位,我这兄弟,口无遮拦,失礼之处,我代他向二位道歉。不过,何家堡确有规矩,凡无故擅闯者,都要严加盘查,若二位无意路过,还请二位就此回头,我兄弟三人,绝不为难二位。” 顾萧见此人神情不似刚才那人无礼,心中想道,自己要去何家堡中寻重阳笔,还需低调行事,不能惹人瞩目,念及此处,回首向江凝雪使了个眼色。 江凝雪自然猜到了顾萧心思,冷哼一声,不再与那银衣之人对峙,顾萧随即转过头来向着金衣人回礼道:“在下携…族姐,特来臧北城参加何家堡擂台。” 金衣人并未因江凝雪身手了得,就显出怯意,而是昂首上前继续说道:“少侠,想要参擂台,需先去臧北城内何家大宅前报名,若是能通过测试,方能入何家堡参擂。” 顾萧这才掏出锦绸袋中那个四方玉牌,递给金衣人道:“在下今日晌午之时,已在城中何家通过试炼,门前的管事给了我此物,让我携这玉牌在明日晌午前赶来,不过城中客栈尽皆客满,在下与族姐,只能提前来此。” 那人见到玉牌,顿时面色一凝,郑重接下,仔细端详一番,立时面带尊重,向着顾萧躬身行礼。 “没想到少侠竟持的是玉牌,二弟,快给少侠和姑娘道歉,不然被家主知晓你怠慢了玉牌客人,你是知道下场的。”那人向着身后适才对江凝雪口出轻薄之言的贼目之人吼道。 贼目之人见到玉牌,早已顾不得自己银衣上的积雪,双腿一软,立刻跪倒在地,向着江凝雪连连鞠躬。。 “少侠,姑娘,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饶了我轻慢之醉。” 顾萧不知那管事给的玉牌竟有如此功效,转头望向江凝雪,帷帽之下还是那副冷淡神情,似乎银衣之人的赔罪之前,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其实顾萧也想惩治这出言轻薄江凝雪的银衣之人,不过此行的目的却非是为了重阳笔与青丝绕,既是做好了低调行事的打算,这人也并非犯下什么不赦之罪,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顾萧转过头来,向着银衣之人开口道:“既你已经诚心道歉,我家姐姐便不再追究你轻薄之过。” “多谢少侠,多谢姑娘,少侠对小的恩情,如同再生父母,小的对少侠与姑娘的敬仰之情,如同滔滔江水,延绵不…”这人听到顾萧与那帷帽白衣女子不再追究,连连鞠躬谢恩,口中扯着长篇感恩之言,直到被顾萧抬手打断,这才住口。 顾萧自诩口才了得,没想到在这何家堡外,竟然遇到这等信口开河之辈,听他越说越离谱,只得挥手止住了他的话。 银衣男子身旁立着的金衣汉子,亦向着顾萧二人连连拱手称谢,顾萧见这三人衣角处以黑金丝线绣着一个小小‘何’字,瞬间就明白了这三人的身份。 “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三位指点一二。”顾萧开口向三人说道。 “少侠有话,但问无妨,我三人知无不言。”金衣汉子抱拳回道。 “这玉牌到底有什么作用。。”顾萧问道。 “回少侠的话,在我何家堡中,共有金衣护院八人,银衣护院一十六人,还有铜衣护院三十二人,皆是往年何家擂台被淘汰的江湖客们,何家待我等不薄,就算是输了擂台,也并未赶咱们离开,让咱流落江湖,而是依据我等擂台上的成绩给了咱们护院之职。”金衣汉子娓娓道来。 “兄台,玉牌之事与你说的到底有何关联,为何你要说这些金衣,银衣之事与我听。”顾萧并非想无理打断金衣汉子的话,而是顾萧心中始终惦记着霖儿等人的失踪之事和青丝绕的灭口之事,这才阻止了金衣汉子继续说下去。 “那是因为我们在报名参擂之时,金大哥就按照咱们的身手,发给咱们不同质地的牌子。咱何家擂台同开四场,而每个擂台的守擂的人便是手持玉牌之人,若是这守擂之人可站到最后,再捉对厮杀,最终决出三甲,由他们挑战锦衣供奉,若是挑战成功,便可取代供奉之位。” 听着金衣汉子一口气说完,顾萧这才知道自己手中的玉牌代表了什么,开口向金衣汉子问道:“锦衣供奉,就是何家大宅门前那群锦衣之人吗?” “不错,他们正是历届何家擂台的三甲之人,亦是挑战供奉成功后成了何家供奉的高手。”金衣汉子说着,眼中不禁流露出了向往神色。 “原来如此,难怪给我这锦绸小袋之时,那群锦衣人中有人面露不忿,有人目光灼灼。”顾萧恍然大悟道。 “那是自然,那些供奉皆知这锦绸袋中装的是什么,不仅如此,手持玉牌的人,也是他们潜在的对手,一但少侠你打入三甲,便有了挑战他们的机会。”金衣汉子直言道。 “多谢,在下已知晓了,就此拜别,我与族姐这就前往堡内,静侯明日开擂。”顾萧已了解清了这玉牌作用,便想着与三人道别,赶去何家别院。 “少侠稍待,若蒙不弃,我三人愿为少侠引路。” 让顾萧有些意外,这金衣汉子既然是这八个金衣护院中的一人,地位自然不算低,竟甘愿做这引路之人。 顾萧正疑惑之时,那金衣汉子似是看出少年的顾虑,开口道:“少侠不必多虑,家主曾传下令来,凡持玉牌着当与供奉无二,我等担心少侠不知,这才想为少侠引路。” “那便辛苦三位了。”略一思忖,顾萧想着一路之上还可打探重阳笔和青丝绕之事,便同意了引路之事。 几人当即启程,向着何家堡内而去,一路上顾萧想起江凝雪提起的,在何家擂台上败在青丝绕之下的那个暗器高手。 “我还有一事请教,何家供奉中可有一断臂之人。” “你是说吕大哥,他自从断臂之后,就深居简出,而后更是不辞而别,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没想到线索就这么断了,顾萧暗叹,不过这人的话也不能全信,就算如他所说,那么青丝绕与慕容谷的线索只能寄托在那位重阳先生身上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掩藏身份 一路上顾萧不停的从三人口中打探着关于何家堡的一切,也得知了这三人都是自小流落江湖,一场江湖仇杀,让三人机缘巧合下相识,虽然性格迥异,但三人志气相投,最后三人决意结为异性兄弟,在江湖中漂泊数载后,便相约共赴何家擂台,想要谋一份出路。 三兄弟在擂台上拼尽全力,虽最终没能冲入三甲,获得挑战供奉的机会,可也捞到个何家护卫的差事,纵然不及供奉的地位高,但也不用再流落江湖,三兄弟倒是安心在何家呆了下来。 何家为了将这些前来投奔的江湖客区分开来,就以服饰装束来区分他们的地位高低,分别是锦衣供奉,其次则是金、银、铜色外衣的何家护院。 这护院之中则以金色地位最高,反之,铜色最低,若是为何家立下功劳,则会提升衣衫之色。 三兄弟中,要数大哥鹤不凡武艺最高,已有初窥巅峰之境,在当年的何家擂台之上差点杀入三甲,亦获何家所赐金衣,而二弟任不难、三弟胡不惧,不及大哥武境,只得做个银、铜衣的寻常护院。 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就算鹤不凡有金衣在身,在何家众人亦或是那些何家供奉眼中,也只是将他们当做下人使唤。 时间久了,三兄弟心中也渐生不忿,尤是那新晋的供奉笑阎罗,因一些小事,三兄弟得罪了他,被他当众羞辱,更是因得罪了笑阎罗,鹤不凡三人被调去守护何家门楼。 鹤不凡不是没想过脱离何家,带上两位兄弟重新踏上江湖路,可江湖路上充满了一言不合便会拔刀相向的残酷,蝇头小利便会尔虞我诈的算计,二弟好色,三弟好赌这些都是行走江湖的大忌,鹤不凡每每想到这些,便又有些退缩。 今日遇到了手持玉牌前来参擂的顾萧,这让鹤不凡又重新看到了希望,上次见到的手持玉牌之人,还是方月华,不过此刻她已成了高高在上的供奉,不是三兄弟可攀的人物了。 这少年将将前来何家堡,如今看来,比起脱离何家,不如赌一赌,与这少年示好,这少年若是能在擂台上闯入三甲,就算他成不了供奉,有他做靠山,自己三兄弟今后在何家的日子亦会好过不少,万一他能成为供奉,那自己三兄弟今后便不会再受人欺负。 想到此处,鹤不凡又望向这个青衫少年,他口中的族姐适才的身手已足见登堂武境,这少年能获玉牌,自然武境不再那帷帽女子之下,于是开口向少年道:“少侠,明日便是开擂台之日,你可算的上最后到来的一位了,在下瞅着时辰,应是不会再有人来了。” 顾萧想要打探重阳笔是否已在何家堡内,可又担心直接开口去问,打探意味太浓引来怀疑,侧首想了想,开口向鹤不凡问道:“敢问兄台,明日开擂,可有什么江湖名士前来。” 其实顾萧这话,在鹤不凡听来,仍是打探意味十足,好在鹤不凡只道是少年初出江湖,急于成名,便笑着回道:“少侠,要说江湖名士,谁人不知何家与重阳先生交好,重阳先生每年都来为咱老祖庆生,再说了,就算不论重阳先生,咱何家供奉的头把交椅铁面判金大侠,也是神州凌绝榜上成名已久的人物,有他二位在,少侠你就放心吧,只要你打入三甲,又得了金大侠的首肯,这凌绝榜上必有你一席之地。” “这么说来,重阳先生已到了何家堡了?”顾萧眼神一亮,只要重阳笔到了何家堡,自己就有机会接近他,探寻慕容谷的入口。 “少侠,实不相瞒,我兄弟三人触不到这些事宜,不过据我所知,重阳先生每年到何家堡,都住在清秋苑中。”鹤不凡如实答道,心中暗叹,这些少年英杰,十之八九都是冲着能入凌绝榜单而来,来人自然都想见重阳先生,不过今年却有那两派的子弟前来,还是要劝这少年小心才是。 打定心思,鹤不凡继续开口道:“在下还想劝少侠一句,虽然你得了玉牌,可还是要小心,往年各门派都不曾派人来参加何家堡擂台,只是遣人前来为老祖祝寿,不过今年却是奇怪,如水剑宗与逆刀门居然都派遣了弟子前来参加何家擂台。” 言及此处,鹤不凡自顾自的低语道:“不知是老祖寿辰的面子太大,还是今年的英离大会将要举行,这些名门借着何家擂台去试练子弟。” 顾萧哪里听的见鹤不凡这些言语,满脑子想的都是找到重阳笔,查清慕容谷的所在,全然没在乎鹤不凡所说的这些门派。 倒是一直默不作声,在顾萧身侧同行的江凝雪,听到金衣男子提到如水剑宗和逆刀门之时,帷帽之下的冷眸一滞,随即恢复如常。 顾萧亦是未曾察觉,而是追着鹤不凡问道:“兄台,可否为在下引路,去往清秋苑去见一见重阳先生。” 还未等鹤不凡开口,身旁的银衣任不难抢上来开口道:“少侠,这个重阳先生,大哥不知,可我却知晓,他这个人古怪的很,且不说你想去见他,便是去年金大哥在他的清秋苑门前苦等了一宿,这老家伙都不曾开门见他。” 顾萧好奇这任不难又是如何得知这等事情,可还未等到顾萧发问,那铜衣胡不惧抢在顾萧身前问道:“对呀,二哥,上次咱哥三喝酒之时还曾说起此事,后来你说到关键处,便醉倒了,到底为何那重阳先生不曾搭理金大哥,你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任不难神秘的向着周围环视了一圈,确认此间没有别人,这才压低声音,向自己的二位兄弟并顾萧开口道:“嘿嘿,说起我是怎么发现的,那日我去偷看小玉洗澡时,却见金不移神神秘秘的去了清秋苑…要说这小玉呀,可是咱何家堡内数一数二的美人,那肌肤…吹弹可破,那身子…啧啧…” 起初顾萧好奇听着,可任不难却越说越离谱,眼见便要说到更加离谱之处,瞥见一旁的江凝雪又有拔剑之势,顾萧忙干咳两声,打断了说的唾沫星子直飞的任不难。 亦是觉得二弟说的有些过火,鹤不凡连忙开口道:“二弟,你怎的说着说着又跑偏了,说重阳先生。” “瞧我这脑袋,又说岔了…重阳先生…金不移…对,说到那日,我瞧见金不移偷摸的去了清秋苑,说是求见重阳先生,可没想到他在门前低语了几句,便立时跪了下去,嘿,你说奇怪不奇怪。更奇怪的是啊,那重阳先生竟连门都未开,就让咱们的金大侠这么跪着。后来,我偷摸打听了,金大侠可是跪了一宿哇。” 任不难说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说到关键时分,竟还模仿起了金不移的神态。 顾萧听的也叫一个聚精会神,一旁的江凝雪听到任不难说起金不移的奇怪举动,秀眉微蹙,示意顾萧稍稍远离三人,而后低声向顾萧开口道:“金不移在江湖上号称铁面判,最是公正不阿,亦是凌绝榜上的人物…当年还在江湖之时,许多江湖中的小门小派,遇到争端之时,都会请他去做个见证,我实在想不通是什么让他不惜放弃尊严,跪在重阳笔房前。” 听江凝雪提起金不移,顾萧回想许久,才想起何家大宅外,锦衣人中的那个领头之人,顾萧实在无法将那个面带正义的方脸汉子与跪在重阳笔门外一宿之人联系在一起。 脑中正想着,又听江凝雪继续开口道:“如水剑宗和逆刀门中认识我的人颇多,我此行并不想要暴露行踪,你可有什么法子。” 顾萧又想起了咫苏梅,摇了摇头道:“若我那姐姐在此,这都不是难事,可他们此前在小楼峰就失踪了。” 打量了江凝雪这身白衣帷帽,似是想到了办法,只听顾萧道:“你这身打扮确实太扎眼了,我倒是有个办法,不过却要委屈你一下…等会儿…” 江凝雪一双冷眸打量着顾萧一番,过了片刻,低声道:“就听你的。” 顾萧没想到,自己还未说出法子,江凝雪就这么信任自己,‘猴儿精’附体,开口揶揄道:“俗话说的好‘要想俏,一身孝’,你这一身白衣,俏是俏了,可熟悉你的人便一眼就能瞧出你来,再说了,一路行来,瞧你穿的甚少,姑娘家,还是要多穿些。” 说着,将自己的黛色大氅脱下,披在江凝雪身上,遮住了江凝雪盈盈身姿,远远望去只能见到一个身穿大氅之人而非先前的白衣女子。 随着大氅上身,江凝雪只觉带着少年体温的大氅内温暖如春,就连自己常年研习寒玉诀的冰冷心脉,都要被这份温度捂热,江凝雪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这大氅还是这少年,让自己心中暖意盎然。 “恩,这样的话,别人便不会这么轻易认出你了。” 顾萧可没注意到江凝雪的表情,而是自顾自的说着,又看向江凝雪的帷帽和手中的惊鸿剑,拄着下巴略一思忖,伸手把江凝雪的帷帽摘下。 登时,如瀑长发从帷帽中散落而下,散落香肩,顾萧伸手将这满头青丝弄得凌乱了些,恰能遮住那张冷若冰霜的俏脸。回手从自己衣角上撤下一块玄青色碎布,又在江凝雪的覆面白纱上加上一层。 这一番操作下来,那个白衣翩翩头戴帷帽的江湖女侠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身穿大氅,身形弱小的蒙面江湖客。 “好了,这便差不多了。至于惊鸿剑嘛…” 顾萧将背后的断月剑匣取下,轻拍匣体,匣口顿开,顾萧向江凝雪道:“江姑娘若信得过,就将惊鸿剑暂藏入我的剑匣中罢。” 江凝雪冷眸中,似是浮现出了些许笑意,一闪而逝。 并未开口,只是淡然的将手中惊鸿递给少年。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以拙破巧 鹤不凡三人引着少年与姑娘一路介绍,终是在傍晚时分,赶到了何家堡外,与在牌楼前不同,近距离感受何家堡的壮观,又是一番别样心情。 依山而建,院房错落,廊腰缦回间云雾升腾,好一番人间仙境的摸样,顾萧止不住的咋舌。 鹤不凡眼见顾萧这等摸样,心中愈发笃定,这小子并非是名门子弟,这样一来,他若能拿下供奉的职位,多半儿会留在何家,那时他就是自己三兄弟的靠山。 反倒是与这少年同行的女子,一副淡然神色,似是丝毫不曾被何家堡的景象打动。 遥遥一指,鹤不凡向着身旁少年开口道:“少侠,何家别院共分四苑,分以花朝、暮夏、清秋、梅月命名之,何家老祖并三位家主共住在花朝苑内,所有的何家供奉则常年居住在暮夏苑中,而清秋苑只有在重阳先生到了咱何家堡之时,才会开启,平日里并无人居住,只是下人偶有打扫而已。” 随后鹤不凡又想起了什么,向着顾萧继续开口道:“所有参加何家擂台的江湖中人,都被安排在梅月苑,不过老祖曾传下令来,手持玉牌的人,则入供奉所居的暮夏苑居住。” “那擂台又在何处。”顾萧听鹤不凡洋洋洒洒说了一气,未曾提到擂台之事,便开口问道。 “少侠瞧见这四苑相围,当中那一片开阔之所了吗,那便是何家擂台所在。”听少年提起擂台,任不难忙凑上前来,开口解释道。 冬季傍晚,夜色早降,顾萧眯起双目,顺着任不难指向望去,终是在丝丝云雾之中,瞧见了那若若隐若现的擂台所在。 几人正交谈间,却听得一声嗤笑传入众人耳中,随之传来的便是几人的嘲讽言语。 “我说怎的今日总觉哪里怪怪的,原是有这煞风景之人出现在何家,什么乡野村夫也向要来何家堡试一试,真是让人扫兴呢。” 顾萧几人闻言,循声望去,只见一面容俊朗,骑着匹高头大马,公子哥打扮的年轻男子在几名随从的簇拥下,从另一方向向着何家堡门前而来。 望见这公子哥,顾萧不禁想起了横行凉州,最后惨死在岭州都护司中的柳溢。而随后,与霖儿在凉州城外脚店相遇的场景,浮现眼前,顾萧一时间怔住了,抬首望向天空渐升的那轮明月暗叹,霖儿,你们一定等着,我一定会找到你们。 见青衫少年并未开口反驳,那公子哥还道是自己众人之势震住了这没见过市面的乡野少年,又冷笑一声,继续开口道:“既有自知之明,还不给本公子让开,人都言,好狗不挡道儿。” 身旁的随从望见这青衫少年,似是没有听到自家公子让他让道的言语,顿时觉得邀功的机会来了,拨马上前,向着望天发呆的少年叫嚷道:“小子,你听到了没,我家公子叫你闪开。” 顾萧似是被这公子勾起了这段时间来与霖儿相处的种种,沉浸在回忆中,并未听到这公子侍从的高声叫嚷。 但青衫少年的反应,在这侍从与他主子的眼中,则是少年全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 不由大怒,那公子向着顾萧身旁的侍从喝道:“竟敢无视我,给我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得了主子的令,那随从似乎变成了放开颈部项圈的恶犬,面目狰狞着,甩起手中的马鞭,抽向少年人。 鹤不凡见状,大惊失色,这少年似乎在发呆出神,全然没发觉那挥向自己的马鞭,这何家赐予玉牌之人,要是在何家堡门前被打了,传出去,可是天大的笑话。 见这公子一身打扮,也不似寻常人家,自己这个金衣护院,只怕是得罪不起,可就算如此,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少年被马鞭抽中。 鹤不凡疾速出手,在侍从扬起马鞭就要落下之时,握住了他的手腕。 虽是出手阻拦,鹤不凡面上却挂着讨好的笑容,向着不远处马背上的公子哥开口道:“都是何家的客人,还望公子手下留情,切莫伤了和气。” 那公子淡淡瞥了眼鹤不凡的金衣,冷笑道:“一个金衣奴才,还敢拦我的人,金不移呢?唤他出来见我。” 听到这公子提起金不移的名号,鹤不凡胸中升腾的微微怒意,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依然是挂满了笑颜,开口道:“公子这又是何必呢,金大哥,他还在臧北城内,估摸着晚些时候便会回到堡内,您若是着急,不如先行去到暮夏苑休憩一番,如何?” 鹤不凡之所以不说梅月苑,皆是因这公子提及了金不移,生怕因此得罪了金不移,鹤不凡以礼相待,可这公子哥却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你算是什么东西,还敢对本公子指手画脚,本公子要住到哪里,还需要听从你的安排不成?”那公子见鹤不凡笑脸相迎,更加得寸进尺。 “那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一声反讽之声,传入场中众人耳中。 这句话一出,不仅鹤不凡三兄弟惊掉了下巴,就连一旁的公子哥都不曾想到居然有人敢骂自己。 见到是那发呆的少年开了口,公子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带着怒意开口问少年:“你说什么?” 顾萧除了武境之外,就数那张嘴儿,犀利无比,适才沉浸回忆中的顾萧被鹤不凡与几人的对话拉回了思绪,听到那公子哥的骄横跋扈,顾萧心中不由想道,上个如此做派的公子,此刻的尸首都已在岭州不知何处掩埋了。 听到他一再为难于鹤不凡,不由开口反讽这公子,如今听到他又开口问自己,不禁笑道:“我只听说过,富家子弟都爱听阿谀奉承之言,没想到你倒是口味独特,喜欢听别人骂你。既然你这么爱听,我就再骂一次。” 不过转念一想,还有江凝雪这个姑娘在旁,自己若是口吐污秽之言,未免有失大雅,侧过头来,顾萧仔细想了想,向着那公子哥,动了动嘴。 虽未出声,但是那从少年口型,公子哥和随从们瞬间明白了顾萧口中的污秽之言的意思。 “你竟敢骂我娘?” 公子哥大怒,旋即发力,身形顿起,脚蹬马鞍,高高跃起,向着少年扑来。 不得不说这公子哥的武艺的确不弱,行家有没有,一出手便知,鹤不凡惊讶这公子的身手,定不是寻常的富家子弟,这富家子弟很少有能吃的了练武的苦,可这公子一出手鹤不凡就看出他武境绝对在自己之上。 不由得为那少年人捏了把汗,公子哥这掌来势并不快,甚至还有些绵柔,可就这掌法,让顾萧身旁的江凝雪微微色变。 “小心应对,这是如水剑宗的秋水掌。”江凝雪低声向少年开口道。 顾萧虽是口上反讽公子哥,可要说临阵对敌,从未大意,又得了江凝雪的提醒。 “如水剑宗,齐云武林中两剑三刀的如水剑宗。”顾萧暗道的同时,翻身跃起,脚踏马鞍,身形如风卷而起。 两道身影在空中交错,顾萧掌风凌厉,公子掌力棉柔,相触之下,顾萧只觉自己双掌拍在了一潭平静湖水之中,自己掌力瞬间被这湖水化解,而波纹激荡开来,触岸而回,对方掌力如得湖波回荡的助力,竟借着自己掌风余力反攻而来,与其说是与对方拼掌,不如说是在与自己拼掌,惊讶之下,顾萧只得借力退开。 而那公子哥见自己一掌占了些许优势,乘势而追,顾萧一时间无法寻到这公子掌法的破绽,只得施展踏雪七寻,暂避锋芒。 “我没看错,你这小子只会嘴上逞能,动起手来,只有逃命的份。” 那公子哥掌法虽然精妙,轻功却不如顾萧,追了许久,见对方身法迅捷,实在无法赶上对方,暴怒之下,只得开口嘲讽。 顾萧并未因对方嘲讽就乱了心态,回想起这公子适才的掌法,对方看似掌力绵柔,实则是以借力之法将敌人之内力并力而回,使得乃是无上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法。 既然他想借力,那便让他无力可借,顾萧打定心思,稍稍放慢脚步,瞧准了这公子哥已近身前,骤然停住身形,顺势回身出拳。 那公子哥盛怒之下,又追了顾萧许久,自然不曾提防,忽见少年转身挥拳,想要躲闪,已是不及,又将运足真气的秋水掌高举,迎上少年这拳,心中笑道,我如水剑宗的掌法就是怕你不出内力,你这倒送上门来了。 触到少年拳头之时,公子哥才发觉自己想错了,对方这拳上竟没有蕴含一丝内力,只是单纯的以力出拳,加上公子哥惯性之力,这拳结结实实的击在公子哥双掌掌心,大力之下,带着公子哥双掌,击在公子哥的脸上。 顾萧从小在无归山上锻体修行,一身筋骨不说铜皮铁骨,也不弱于一些外门高手,正如顾萧所料,秋水掌的精妙在于借对方内力而发。 结结实实的一拳,让公子哥的脸上顿时开了花,那飞溅而出的鼻血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击得手,顾萧也不再追击,而是望着抱连打滚的公子哥轻轻摇头。 公子哥自小长大,哪里受到过这等挫折,望着自己手心一滩鲜血,双目中都已充满血丝,向着围将上前的侍从们叫嚷道:“给我杀了这小子。” 随着公子高呼,侍从们纷纷拔剑,将少年团团围住。 少年并不惊慌,只是淡淡瞥着捂着鼻子的公子,揶揄道:“用手掰回去,不然在过会儿歪着鼻子进门儿,可不好看。” “给我剐了他!” 听到少年开口揶揄,那公子哥顿时气的火帽三丈,顾不得自己还在流血的鼻子,顿时从地上一跃而起,向着侍从们高声喊叫道。 听了自家主人的吩咐,侍从们立时就要动手。 恰在此时,却听到何家堡那厚重的大门缓缓而开,从内行出一人,抚掌笑道:“谁能想到,名震天下的如水剑宗秋水掌,被个少年给破了去,好一个以拙破巧,有趣儿,有趣的紧呐。” 第一百五十章 仙兽狮虎 众人暂住,循声望去,只见何家大门中行出这人,羽扇纶巾,仙风道骨,身形伟岸,三缕长髯随风而动,适才开口的也正是此人。 见到此人,就连跋扈的公子哥,适才嚣张的气焰也弱了几分,可口中对顾萧依旧是不依不饶。 “先生,这小子竟敢打伤了我,还请先生为我主持公道。” 一众侍从见自家公子对此人甚是尊重,也不敢造次,皆放低兵刃守在一旁。 这人见到这公子哥对自己躬身行礼,微微躬身回礼,而后未在瞧这公子一眼,从他身旁径直而过,向着众侍从围着的少年而去。 行至少年身旁,打量了少年一番,这人向着少年开口道:“少年人可否告知在下姓名。” 顾萧见这人神采飞扬,举手投足间亦有名士风范,当即抱拳行礼道:“在下姓木,单名一个一字。” “木一,这姓名倒是独特,你也是冲着何家这擂台而来吗。”这人又问。 顾萧只觉得这人说话简直是多此一问,自己若不是冲着参擂前来,干吗来这何家堡,又瞧着他在这寒冬腊月,还轻摇羽扇,实是有些古古怪怪,倒是与上官人言有些相似。 不过,看在他适才出言为自己解围的份上,顾萧还是恭敬回道:“不错,在下的确是为了参加擂台而来。” 这人摇着羽扇,一双眸子似是要将顾萧看透一般,来回扫视着少年面庞,片刻后,收回了目光,摇扇笑道:“就冲着你适才破了秋水掌的那等身手,就已无须再来这何家擂台证明自己了。” 言及此处,这人忽的话锋一转,冷言开口道:“我与何之道乃是多年挚交,无论你次来所求为何,安分便罢,若是坏了我老友的寿辰,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顾萧没想到这人适才开口为自己解围,这话锋一转,竟口出威胁之言,不由冷笑道:“晚辈不明先生何出此言,不过晚辈…” 顾萧话未说完,只见这人已是摇着手中羽扇转身离去,离开之时,向着不远处捂着鼻子的公子哥开口道:“伤不碍事,随我去罢。若是在何家堡破了相,你那父亲又要来寻我问罪。” 公子哥听到这人的话,恶狠狠的瞧了眼场中顾萧,似是不甘心般,向着场中持剑而立的侍从们嚷道:“没听到先生的吩咐吗,收了,都收了,随我入堡。” 顾萧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却被身旁的鹤不凡三兄弟紧紧拉住,连连以眼神示意,让顾萧勿要再去纠缠。 望着身旁的鹤不凡三兄弟连连摇头的恳切摸样,顾萧终是放弃了再上前纠缠之意,任由这羽扇男子将那公子哥一行人带走。 公子哥瞧着不远处,在鹤不凡等人阻拦下的顾萧,恨恨的撂下一句“走着瞧”后,便随着那羽扇之人入了何家堡。 穿过层层连廊,那公子哥似乎还未曾从适才被打的疼痛中缓过来,向着前方行着的羽扇之人道:“先生,适才为何不让我们出手教训那小子。” “你还敢妄言,若不是我得了消息,来的及时,只怕吃亏的是你呀。”羽扇男子瞧着公子哥那副不争气的样子,冷冷开口道。 “他只不过是一时侥幸,就凭我如水剑宗的功夫,怎会轻易败给他这种山野村夫。”公子哥似有不服。 “那少年无论武境、身法还是临阵对敌之经验,你都不及他,再斗下去,吃亏的只能是你。还有,你爹已给我传了手书,让我好生照拂于你,今夜你就暂住在我的苑中,哪也甭去,晚些时候,我便去见何家老祖,他已为你备好了玉牌。”羽扇之人淡淡开口道。 “先生,我爹都告诉你了吗?这次,我可要借着这次的机会,闯入凌绝榜单,这样的话,待到今年的英离会,我便有机会…” 公子话为落音,就被羽扇之人抬手打断,瞧了眼这公子身后的侍从一眼,羽扇之人止住脚步,抬首望去,只见已到了一处径门前,透过这月门向内望去,隐约可见廊房环泉,飞檐彩绘,在这初夜之下,透着一股古雅宁静,而月门之上则书三个写意行书。 “清秋苑。” —— 却说顾萧好奇着想鹤不凡打听道:“这人到底是谁,说话倒是毫不客气,明明是那公子挑衅在先,若不是鹤大哥阻拦于我,定要上前讨个说法。” “羽扇纶巾,仙官临凡,自诩重阳手中笔。”江凝雪冷冷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 顾萧惊道:“你是说,他是…” 鹤不凡接过话来:“姑娘说的不错,他正是我家老祖的挚友,谱凌绝榜的仙人,重阳先生。”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顾萧心中不由惊喜,原来他就是重阳先生,只要他肯说,那自然就能找到慕容谷的下落,就能寻到霖儿与李叔,还有天涯大哥等人的下落了。 江凝雪倒是将顾萧的神情都瞧在眼中,自然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当即开口道:“适才你得罪了那个公子,是重阳笔故友,如水剑宗宗主水千岳的独子,水沧澜,若是你现在再去拜访他,你猜他会不会告诉你。” 虽然不知这姑娘与少年所说何事,但鹤不凡三人却从那重阳先生口中听到了他提到这少年“无须再来何家擂台证明自己”之言,仅是这简单一句,在鹤不凡三人看来,便是对少年无上的赞誉。 自己三兄弟虽有着金银铜衣在身,可说到底,不成供奉,在何家人眼中,自己三人还是下人而已。 就算这少年得罪了重阳先生身边的公子,可在鹤不凡看来,雪中送炭比起锦上添花更让人记忆深刻。 就算这少年因此事没法成为何家供奉,以他适才展现的身手与年纪,早晚必成凌绝榜上响当当的人物,不若至此就拜在他的门下。 心中打定主意,鹤不凡向少年开口道:“小兄弟,我虽不知你要寻重阳先生有何事,或许我有一法,可让你如愿。” 顾萧正想着如何能从重阳笔口中问出慕容谷之下落,听鹤不凡这么说,随即开口道:“鹤大哥有法子?” 鹤不凡开口道:“有是有,不过还得看少侠自己又多大能耐。” “鹤大哥此话怎讲。”顾萧问道。 “每年的何家擂台,在争出三甲之后,让这三甲之人择一供奉对战,若三甲胜,择会替代供奉之位,同时亦会替代此人在凌绝榜单上的排名,若是供奉胜了,三甲之人便会成为像我等兄弟这般的金银铜衣护院。除却这些规矩,还有一项,无论是供奉还是护院,只要能够做到,何家老祖便会应下此人任意的承诺,无论是要金银财宝还是武功秘籍,何家必会鼎力而为。” “哦,是什么事,能让何家作下如此允诺?” 不仅顾萧,就连江凝雪也是第一次听到此事,一双冷眸中竟也透出些许好奇神色。 “也不怪二位好奇,我兄弟三人亦是入了何家之后,才无意间得知此事。”鹤不凡既已决意要向这少年示好,索性就交了底。 鹤不凡神秘兮兮的向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向少年说道:“少侠可曾听闻过狮虎兽?” “狮子我听过,老虎我亦听过,但狮虎兽,我倒是头回听说。”顾萧不知何家老祖的承诺与狮虎兽有何关联。 鹤不凡道:“坊间传闻,当年曾有仙人临凡,游历人间多年,路过一城之时,得了天上旨意,说有邪魔入侵,命他速速返回,仙人听闻此事大惊,当即便要重返天庭,确没想到他坐下仙狮,却贪恋人间繁华,不愿离去。” “怎奈仙人法力高强,容不得仙狮不去,那仙狮便想了个法子。翌日,仙人催动法阵,开天阶,踏仙路,欲重回九霄以敌邪魔,就在那仙人踏上仙路,做法收阵之时,身旁的仙狮忽的发难,咬断仙阶,一跃而下,那仙人虽是恼怒坐骑擅自离去,可九霄之危需要自己,只得仍由它离开,想着等到九霄邪魔尽除之日,再来收了这孽障。” “却没想仙人这一去,战死九霄,他坐下仙狮便成了无主之物,从此逍遥人间,更与凡间雌虎相恋,诞下狮虎之子,唤作狮虎兽,而这狮虎兽相传有着几分仙家之力,凡间诸多凶兽皆不能敌,若是能收服此兽,便如同多了一个绝世高手在侧。” 顾萧与江凝雪听的面面相觑,似是想到了什么,顾萧开口向鹤不凡问道:“难道说这狮虎兽…” “少侠所想不错,相传当年仙人重归九霄之地就在臧北,而传闻这狮虎兽正是居与何家堡所在的这处山中。”鹤不凡笃肯定道。 “原来如此,难怪何家年年举办擂台,招募江湖高手怕只是掩饰。”顾萧喃喃自语道。 “不瞒少侠,何家老祖曾立下规矩,凡是入了何家的供奉亦或护院,只要能在这山中寻到狮虎兽之下落并降服之,无论提什么条件,何家都会全力满足,而且每年擂台之后,何家都会遣大量人手去往后山。”鹤不凡望着少年,一字一顿道。 与此同时,何家别院中,那间僻静小屋中,何家老祖正抚着木匣中何仲的头颅,喃喃自语。 “仲儿,爹爹绝不会让你枉死,你在天之灵也要保佑为父与你弟弟,让我们顺利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还有你那位大哥,他倒是精明,觉着什么事都在他的算计之内…这人呐,可不就是忘恩负义吗,当年爹爹留了他一条性命,却没想到他如此忘恩负义。” 说完这些,何家老祖拄杖起身,从怀中摸索许久,掏出一物,放入盛放何仲人头的木匣之中,而后缓缓向着门外行去。 在这房内灯火忽明忽暗,映照在盛放人头的匣中,方见适才老祖放入匣中是何物。 那是一枚寻常的象棋棋子,殷红的“车”字映在木纹凹槽内,似如人之血液那般醒目。 “长车雄风,南征北战急先锋,万里界河任尔通。” 何家老祖老迈的声音随着苍老的背阴消失在这房内,渐渐消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冰山一笑 暮夏苑,顾萧在何家安排的房中,虽说是连番赶路,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可霖儿与李叔等人的失踪,还有那青丝绕之事,尤在眼前,顾萧全无睡意,便起身出了房间,在这暮夏苑中闲逛起来。 恰见江凝雪亦在这苑中兀自立着,正凝视着何家别院的后山,似是在回味鹤不凡适才在何家别院门前所说的关于狮虎兽的传说。 月下佳人,白衣黛氅,回首望着顾萧,轻轻开口道:“鹤不凡所说的,你相信吗。” 顾萧想起虚空幻境中,自己的师父尺轲,还有天涯大哥说起的墨门祖师斩龙之事,苦笑道:“原本我不信鬼神之说,可随着我下山之后,所遇之事,所听见闻,却让人不得不信。” “我此前也一直想不通何家年年开擂,拔擢江湖高手,如此看来,多半就是因为这狮虎兽的缘故。”江凝雪微微点头道。 顾萧蹙眉道:“我还有一点不曾想通,既然何家老祖与重阳笔交好,那重阳笔又识得这么多江湖名侠,以重阳笔的面子若能请这些高手出手,那狮虎兽岂不是束手就擒。”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而且这狮虎兽也只是一个传说而已,为了这个,就如此兴师动众,耗费无数钱财,实是太过儿戏。”江凝雪亦是蹙眉道。 二人正谈话间,却听得暮夏苑外人声吵杂,紧接着,一行锦衣人昂然入苑,领头之人则是臧北城中何家门前的方脸汉子金不移,紧跟其后的便是笑阎罗、千手如来、方月华等人。 笑阎罗正挂着令人作呕的笑容,冲着金不移谄媚道:“金大哥,明日便是开擂之日,今年咱何家堡怕是又要名声大噪了。” 长着山羊胡的千手如来樊于器则是一脸冷笑:“开擂之日,更是意味着咱们兄弟几人中,有人要被新人所替代,笑阎罗,明日你可要小心才是。” 笑阎罗一听,则是阴阳怪气回道:“哼哼,只怕樊大侠才要小心,今年可有如水剑宗和逆刀门的高手参加,咱们这供奉之位,待到明日之后,属不属于咱们,还未可知呢,不过我倒是吩咐下去了,让人在梅月苑中择一处安静之所,给咱樊大侠留着。” “行了行了,言归正传,明日开擂,你等要好好准备,早些休息去罢。”金不移仍是那番秉公正直的态度,止住了笑阎罗与梵于器的争吵。 随后,金不移又转向方月华一侧,略带关心道:“月华,今日你也累了,还是要好好休息,这次若能守得住供奉之位,今后便可安心待在何家了。” 方月华淡淡点头称是,她身旁那个慵懒模样的男子,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凑到金不移身旁道:“金大哥,我今日也劳顿不少,你咋不让咱也好好休息。” 金不移知道这人早就瞧出了自己对方月华的心意,为了掩饰尴尬,揶揄此人道:“你小子,不偷懒就不错了,还需要好好休息吗,行了,都散了,都散了。” 几人说话间,就已到了暮夏苑中,一众锦衣供奉都瞧见了这在苑中,正与江凝雪交谈的顾萧。 许是顾萧白天在何家大宅门前报名之时,给一众锦衣供奉留下的印象太深,见到顾萧众人纷纷点头示意,而顾萧也一一回礼。 只见金不移行至顾萧身前,拱手道:“我还道少侠明日午时才会赶来,没想到来的如此快,今日就已到了。” “还要多谢金大侠所予的玉牌,才能让在下住进这暮下苑中。”顾萧从鹤不凡口中得知这玉牌的珍贵,开口向金不移道谢。 “无需多礼,金某既是何家供奉,为何家招纳人才,便是我的份内之事。天色亦不早了,少侠还请早些歇息,何家别院有宵禁的规矩,还请少侠遵守。”金不移向顾萧回礼的同时,亦告知顾萧这何家别院的规矩,言下之意便是让顾萧老老实实呆在暮夏苑中。 “哪里来的此等规矩,我怎不知。”一道沉稳之声传入众人耳中。 在何家,谁人不知金不移的地位,这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驳了金不移的面子,实是大胆。 “放肆,什么人,敢对金大哥如此说话。”笑阎罗在江湖中游荡了多年,好不容易捞到个何家供奉之职,自是将这供奉之位视若珍宝,平日里更是变着法讨好金不移,而这暮夏苑中居住的皆是何家供奉,金不移便是众人之首,听到有人敢对金不移出言不逊,笑阎罗那尖锐的嗓音便立时反击。 可笑阎罗忘了,平日里这些何家供奉自是唯金不移马首是瞻,而近日是何家擂台开擂之日,手持玉牌之人亦会下榻在暮夏苑中。 随着笑阎罗的话,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廊下正立着一个灰衣男子,此人眉宇间蕴着一股凌厉之意,鼻梁高挺,额间绑着灰色抹额,纯金打造一枚小小“刀”字,嵌在抹额正中,而他的腰间正斜插着一柄刀身细长且笔直的单刀。 见到此人装扮,笑阎罗将才那趾高气昂的模样顿时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却是眸中深深的忌惮。 “原来是逆刀门逆刀主坐下大弟子,是金某唐突了。”金不移不愧是凌绝榜上成名已久的人物,虽说对方一丝情面都没有给自己留,但是金不移的面上却看不出丝毫波澜,反倒是满面笑容,向着灰衣男子拱手道。 灰衣男子竟无视金不移的寒暄之语,一双深棕色的眸子越过金不移,落在他身后的笑阎罗身上,直看的这位何家供奉是坐立不安,片刻后,收回目光,灰衣男子行至顾萧身前,向少年开口道。 “听说你在何家堡门前,破了水苍澜的秋水掌。”灰衣男子淡淡开口,眉宇间的那股凌厉之意直逼少年,而眼神余光却不停的瞥向一旁的江凝雪。 顾萧这才知晓,原来何家堡门前那个与自己交手的公子哥叫水沧澜,又见这人器宇不凡,才近自己身前,就有一股凌厉刀意扑面而来,而一旁的江凝雪见到此人,似是有所忌惮般,向自己身后稍退半步。 向前半步,顾萧挡在江凝雪身前,遮挡住了灰衣男子的目光,身上青衣诀真气伴随着剑意而出。 灰衣男子本是瞧着江凝雪,却感到一股剑意扑面而来,略退两步,灰衣男子一双眸子带着些许惊讶,凝视着少年,随即灰衣男子深棕色眸中浮现丝丝战意,手掌轻抬,缓缓抚向腰间那柄单刀。 顾萧眼神微移,盯着灰衣男子的手掌,而后青衫袖中的剑指已出,可就在顾萧凝神戒备之时,那灰衣男子忽的将抚向将将触及长刀的手掌撤回。 随后向着顾萧身后的江凝雪深深望了一眼,转身便走,将行数步,似又想起什么,微微侧首,向着顾萧开口道:“明日擂台,最好你我不要相遇。”说完这话,灰衣男子不再多待,径直走入暮夏苑中。 见到灰衣男子离开,金不移紧绷的神经似是放松了些许,向着顾萧与江凝雪道别后,便与一众供奉各自回房。 “今日天色确已不早,你也早点歇着吧。”江凝雪语气依旧冷淡,可却多了一份关怀。 言毕,江凝雪不待顾萧回神,转身独自向自己的房间而去。 江凝雪不说,可顾萧却看出了适才那男子望向江凝雪的眼神,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二人定有故事,不过江凝雪既不愿说,自己也就不便开口去问。 顾萧与江凝雪是一同前来的,何家下人也自然将二人的房间安排挨在一起,顾萧见江凝雪独自一人在前,似不愿与人说话,只得默默跟在身后,陪着她走向二人房间。 不多时,就已到了房门前,顾萧正要开门入内,却听江凝雪轻声唤自己,顾萧好奇问道:“怎么了,江姑娘。” “他应是认出了我。”江凝雪低着头,轻声道。 顾萧见她低着头,为了掩饰身份,被自己稍稍拨乱的青丝遮住了面容,看不清她的神情,可从她的语气中,似是听出了端倪。 “他是...什么人?”顾萧虽然从金不移的口中得知了这灰衣男子乃是逆刀门的弟子,而江凝雪却是凌云剑宗弟子,这二人会有和牵连,顾萧不禁开口问道。 江凝雪抬头望向顾萧星眸,见少年神色恳切,并无他意,开口道:“齐云武林中的两剑三刀,一直是我凌云剑宗独占鳌头,可如水剑宗与我凌云剑宗争夺剑宗之首已有多年,不过近几年,如水剑宗之势愈大,凌云剑宗虽在外人看来还是稳稳压住其余一剑三刀,其实已渐落下风,为了与如水剑宗抗衡,我师父便想到以联姻之法,拉拢三刀宗门中的逆刃门共御如水剑宗。” 言及此处,江凝雪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顾萧顿时明白了灰衣男子为何适才一直盯着江凝雪,又对自己充满敌意,原来是这缘故,江凝雪与这灰衣男子若有婚约,也难怪灰衣男子做此姿态。 挠了挠头,顾萧原想着在来何家堡,低调查探进入慕容谷之法,确没想到先后与如水剑宗与逆刀门纠缠不清。 江凝雪见少年似乎想歪了,便开口解释道:“师父确有让我去联姻的想法,可我拒绝之后,他老人家便放弃了这个念头,不过这宇文拓却不知从哪得知了我师父曾动过此念,竟带着聘礼上门求亲,师父他老人家怕我当面拒绝惹得两家难看,便找了个借口支让我带着一几位师兄弟去关外执行任务,暂避此事,没想到在这居然又遇到了他。” 顾萧还道是江凝雪已是与这宇文拓有了婚约,原来是这灰衣男子一厢情愿,当即笑道:“这男女之情,在乎你情我愿,若你不愿,还能强迫不成,放心,咱们既是朋友,若是他纠缠于你,你又不好意思开口,我自帮你向他说明。” 江凝雪看着少年一本正经,挽着袖口跃跃欲试的模样,又听得少年口中“朋友”二字,心中暖意升腾,不由掩嘴一笑。 尽管江凝雪青丝微乱,未着粉黛,可这一笑却让人似冬沐春风,夏饮寒露,直沁心扉。 顾萧一时间望的呆了,似是从眼前这女子的笑容中,看到了柳庄外,风雪庙中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 第一百五十二章 秘探清秋 回到房中的江凝雪,拿起铜镜,镜中的女子,眉如含黛,目凝秋水,翘鼻薄唇,面上桃花绽放,微显红晕。 江凝雪似乎感到,自己多年来从未像今日这么开心的笑了,哪怕是自己偷跑出家门,拜入凌云剑宗,成了剑凌云的关门弟子,自己也未曾有今日这样。 今日之前,这张俏脸儿,还如同那万年玄冰一般冷冽,今日却已有了丝丝血色,运气寒玉诀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察觉并未有什么异常,再度拿起手边铜镜,抚摸着镜中那宛若仙子的脸颊,江凝雪自顾说道:“我这是怎么了。” 又回味起适才那少年口中的“朋友”二字,这位在凌云剑宗以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仙子”师姐螓首低垂,此刻的景象,若是凌云剑宗的一众弟子见了,怕是要爬上宗门顶峰好好瞧瞧这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另一房中的顾萧,亦如之前一样,难以成眠,脑中一直在想着如何查到慕容谷的下落,就这么辗转反侧了约莫半个时辰,顾萧侧耳听到门外有轻声脚步,走过自己房前游廊。 “金不移不是说这何家堡,夜间有宵禁的规矩吗,瞧着已近子时了,到底是谁。”顾萧嘀咕着,翻身下了床榻,将外衣穿好,快步至窗边,将窗檐推开一道小小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疾步向着暮夏苑外行去。 “是他?”顾萧不由低声呢喃道。 只因这人正是告知顾萧,何家堡有宵禁规矩的金不移,眼见金不移就要出了暮夏苑,顾萧想起鹤不凡三兄弟告知关于金不移与重阳笔之间的事,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提起慕容谷的线索,顾萧想了想,打开房门,偷偷地跟着金不移而去。 心知这何家堡内高手云集,顾萧未免节外生枝,顾萧未曾施展轻功,而是压住脚步声,远远跟着金不移。 一路尾随,顾萧不禁好奇,这何家堡家大业大,甭说这一路之上,就连何家别院的大门外也未见一个护院之人守护,难道就不怕有贼人夜闯吗。 想起何家鹤不凡三兄弟隐藏在楼牌暗处守护,顾萧一路行来,小心探查着周边是否有暗哨守护,可一路随着金不移行来,确实未曾查到暗哨与守卫。 顾萧虽着金不移穿行在何家堡内,穿过各处游廊、庭院,约莫行了半个时辰,在一处月门前,金不移终是停下了脚步。 金不移抬首望向月门之上“清秋苑”三个字,那双充满正义的眸中透出隐隐的忌惮,定了定神,金不移警觉的向身后望去,见漆黑来路上,并未有人跟踪,随后抖了抖衣袍,金不移这才昂首走入清秋苑中。 待到金不移的身影消失在那月门之后,顾萧这才从来路黑暗中显现身形,瞧见那月门上的清秋苑三个字,顾萧低声自语道:“看来任二哥所说并无假,这金不移果然又来这清秋苑了,不知他是否又去求见那重阳先生。” 顾萧心中想道,金不移何事去求重阳笔,他才懒得去管,不过他若是有机会求的重阳笔开口,说不定能从他们口中探知些许慕容谷的下落。打定了心思,顾萧还是决意冒着风险,闯一闯清秋苑。 再三确认了这周遭并无暗哨,顾萧猫着腰,借着夜色掩护,翻身入了清秋苑,这院墙之下,皆是冬日凋零的灌木,空落落的仅有枝干,还好顾萧青衫不显,与夜色相融。 站定身姿,顾萧举目向清秋苑内望去,恰看到金不移行至一处拐角,身形没入。连忙提气,蹑足行上前去,在那拐角处,背身靠墙,探头望去。 夜色笼罩下,凌绝榜上成名多年的金大侠,正跪在一处紧闭房门前一言不发,而那间房内,灯火闪烁,一道摇扇身影映衬在这房间窗棂之上。 “得知先生今日到了何家堡,不移特来探望,还望先生可赏面一见。”金不移直挺挺的跪在房前,恭敬开口。 “每年都劳烦金大侠来清秋苑中,这叫我怎敢承受。” 顾萧听到房中人开口,正是此前何家堡门外威胁过自己的人,也正是那号称仙官重阳手中记录人间诸事的重阳笔。 “先生过谦了,在下生平最是仰慕先生,更何况先生记录人间诸事,甚是繁劳,在下特来拜望,还请先生赏面一见。”似是全不在意屋内人满是嘲讽之意的言语,金不移依然跪在雪中恭敬开口。 “明明只是一介凡人,却宗师自诩仙人,端的惺惺作态,真是可笑。”顾萧望见此等情形,心中暗道。 屋内人闻言,沉默片刻,忽的“吱呀”一声,房门顿开。 见此情形,跪地许久金不移眸中惊喜一闪而逝,连忙起身,掸去衣摆上的积雪,躬身入内。 在外窥探的顾萧不由连连摇头,这位凌绝榜上的人物在那所谓的重阳先生面前,竟如此卑微,见他已入了房间,顾萧忙动身上前。 弓身入苑,顾萧提起真气,踏雪之寻疾出,无声无息,踏雪无痕,跃至窗前,竖起耳朵,听着屋内的动静。 “先生,那东西关乎金某多年来的声誉,还望先生高抬贵手。” “金大侠,在下与你说过多次了,只要你规规矩矩,替何兄将事办妥了,关于你的那些东西,我自会烧了去,还有那个人,我也自会交给你。” “在下已经依着老祖的交代,平息了当年那件事的风言风语,这些年来,也为何家出力不少,还望先生看在这些事情的面上,在老祖面前,替金某美言...” “金大侠不必多言了...这样吧,这些年来,通过擂台,何家已是招募到了不少好手,此次又有如水剑宗和逆刀们的得意弟子前来,只要那畜生现身...你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顾萧在窗边只听得二人声音愈发小声,听到后面,已是渐不可闻,刚想再凑近些听个仔细,确不料一声怒斥打断了这苑中平静。 “什么人!” 水沧澜在何家堡门外被顾萧一拳击中面门,让侍从给自己上了药,便想着来重阳先生房中请安,将将入了重阳先生所住的院中,就见到一个黑影正在墙根下鬼鬼祟祟的偷听着什么,当即便放声吼道。 若是悄悄退去再遣人来捉,顾萧必然无处可逃,可他鲁莽性子,高声一嚷,打草惊蛇,只见那黑影翻身便走,水沧澜忙抢上前去,恰巧金不移与重阳先生开门查看,却见水沧澜追去的背影。 何家堡夜间之所以不设防,只因何家在臧北城中,无人敢惹,更因何家每年的擂台,让众多江湖散客有所依靠,所以从未有过夜盗之事。 而重阳笔所居的清秋苑,平日里人就极少,更是无人看守,水沧澜虽是高声叫嚷,可金银铜衣护院皆在相隔甚远的梅月苑中,这些人都知重阳先生喜静,不敢在深夜搅扰。 因此顾萧一路奔走,并未有人出现阻拦,可即便如此,顾萧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虽然身后一路直追自己的水沧澜轻功远不如自己,亦有夜色掩护,他不曾瞧见自己面容,可他这番纠缠,要是惊动了何家人,自己早晚被人发现。 微微向后撇去,只见水沧澜远远跟在身后,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向前望去,只见金不移已不知何时守在了清秋苑的月门处。 顾萧哪里知道,金不移每年必来清秋苑拜会重阳先生,这苑中的大路小道早已熟知,听到水沧澜高声叫嚷,就知有人潜入,便抄小道守在了清秋苑门处。 眼见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要脱身怕是有些难,这才刚入了何家堡,还未查到慕容谷与青丝绕的线索...顾萧忽的想到,自己怀中有霖儿给的迷踪丸,一跃上了苑墙,顾萧放缓身形,伸手入怀,用指尖捻出两颗。 金不移可是老江湖了,远远瞧着那人影缓下身形,心中暗叫不好,正要出声呼唤水沧澜小心,可为时已晚。 只见夜空中,两声破空,两枚半指大小的弹丸分别向着水沧澜和自己飞来,不知是否有毒,金不移不敢大意,用脚挑起地面积雪中的一块碎石,脚尖一击,那碎石便迎着那颗弹丸而去。 水沧澜虽是莽撞,却也不傻,瞧见似有暗器飞来,单手一挥,袖中随身镖迎着那暗器射出。 “嘭,嘭”两声闷响,随着石块与飞镖同时击中迷踪丸,两团烟雾从这弹丸之中迸发而出,水沧澜与金不移周身丈许之地顿时被这烟雾笼罩。 水沧澜担心那贼人趁着烟雾偷袭自己,立时止住追击身形,凝神戒备。 金不移在江湖多年,只片刻就已知晓这烟雾只作迷惑敌人之用,并无毒,于是运足内力,一挥衣袖,内力蓬勃而出,将烟雾驱散。 在望向适才那神秘人立身的墙头,早已没了人影,只剩下他身后仍被困在烟雾之中的水沧澜。 一跃而上,金不移跃至墙头,正要将水沧澜从这烟雾中拉出,却听烟雾中破空之声迎面而来。 微微侧首,躲开烟雾中水沧澜的暗器,金不移向着烟雾中沉声道:“水少宗主,是我,金不移。” 言罢,金不移掌风顿起,将困住水沧澜的烟雾驱散。 “金大侠,那贼人呢。”水沧澜焦急道。 “逃了,水少宗主可见的那贼人摸样。”金不移开口问道。 水沧澜勉力回想,虽不见那人样貌,可总觉得他的衣衫有些眼熟,猛的一拍脑袋,水沧澜猛然道:“是门前那小子,是那个穿青衫的小子。” 金不移也想起,那神秘人的身形与那少年有些相似,眼神微动,开口道:“捉贼捉赃,既是没有当面抓住此人,又怎能妄下定论。” 水沧澜知道金不移的顾虑,当即道:“那小子初来何家堡,对堡中道路并不熟悉,只要咱们现在赶去,何家堡有宵禁的规矩,他若不在房中,咱们就有理由扣下他,然后再慢慢审问。” 金不移不想自己夜访清秋苑之事,扰的人尽皆知,可拗不过水沧澜执意要往,只得点头应下。 “哼哼,小子,只要让我发现你不在房中,有你的好看。”水沧澜咬牙道。 二人既已商定,便运起轻功向着暮夏苑飞奔而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洗脱嫌疑 在金不移和水沧澜前后堵截下,顾萧凭着两颗迷踪丸,总算是摆脱了两人,脚下不停,忙向着暮夏苑赶回去,顾萧心知,若是两人不依不饶,宵禁规矩下,这二人追查起来,自己不再房中,必然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不能耽搁时辰,顾萧心里暗道,脚下并不停顿,向着暮夏苑飞奔而去,可顾萧毕竟不熟何家堡内的路,来时一路跟着金不移,现在要返回了,却被何家堡内的路绕的有些迷糊。 亦不敢顺着大路而行,担心惊动何家的人,顾萧只得凭着记忆中暮夏苑的方位,一路摸索而行,约莫半个时辰后,算是将将瞧见了暮夏苑的院墙。 却说水沧澜与金不移这边,二人也已赶至暮下苑门前,水沧澜可不似金不移那么顾虑颇多,仗着身后有如水剑宗和重阳先生撑腰,自己次来又是为了查擅闯清秋苑的贼人,想来何家亦不会为难自己。 因此,水沧澜入了暮夏苑后,便催促着金不移速查那青衫少年所住的房间。 见水沧澜一副反客为主的模样,金不移的脸色有些难看,可水沧澜背后有如水剑宗与重阳先生,金不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依着水沧澜,指了指那个名叫木一的少年的房间开口道:“水少宗主,是不是再斟酌一番,或者先将此事禀报老祖,再做查探。” 此时的水沧澜满心想着报何家门前的一拳之仇,哪里听得进金不移的话来,高声叫嚷着便向青衫少年的房间行去。 暮夏院中居住的皆是武艺高强的何家供奉,就连一丝动静,众人都可察觉,更何况水沧澜这等大肆吵闹了,不仅是方月华、笑阎罗等供奉,就连逆刀门的宇文拓亦被这动静吵醒,众人打开房门查看。 见是水沧澜,宇文拓蚕眉微蹙,如水剑宗则与凌云剑宗暗中争夺魁首之位,逆刀门与凌云剑宗已算的上是盟友身份,因此逆刀门与如水剑宗的关系可想可知,不过他既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宇文拓也并不在意,只是倚在门边,瞧着慕夏苑中热闹。 倒是一众何家供奉,纷纷出了房间,行至金不移身旁,询问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金不移不想透露自己夜访清秋苑之事,便告知众人,乃是水沧澜发现有人夜探清秋苑,怀疑是暮夏苑中人所为,这才赶来彻查此事。 此言一出,暮夏苑中围观的供奉都炸开了锅,这水沧澜虽说是贵客,如水剑宗与重阳先生和老祖乃是挚友,可就算有人夜探清秋苑,搅扰了重阳先生,要查此事,也要何家去查才是,他一个外人,来到暮夏苑中,这算什么。 尽管一众供奉心中有怒,却慑于水沧澜的身份,不好发作,只得任由他去胡闹,在众人注视下,水沧澜来到金不移所指的房门前,在一众供奉注视下,一脚踹开那青衫少年的房门,向内望去,只见房中空空如也,空无一人。 “金大侠,你瞧见了没,这小子果不在房中,可以断定,那夜闯清秋苑的,就是这小子了。”瞧见少年不在房中,水沧澜的兴奋溢于言表,这次可以借着这机会报何家堡门前的一箭之仇了。 “会不会去了茅房?”人群中不知是谁这么嘀咕了一句。 这位如水剑宗的少宗主一听此言,立刻来了精神,召集慌忙的向众人询问了茅房的方向,夺路狂奔,来到了茅房前,不顾那臭气熏天,污秽满地,捏着鼻子向内查看,发现亦是空空如也,水沧澜更是高声叫嚷着,这少年也并未在茅房中。 “哟,看来呀,这位木小兄弟还真是摘不干净这罪责了呢。”笑阎罗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以我观来,那少年不似贼人,这当中是否有什么误会。”白天得了金不移嘱咐去追踪少年人的慵懒男子,打着哈欠说道。 “那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 金不移见此情形,蹙眉干咳了几句道:“既如此,大伙也甭休息了,都去各苑搜查一番,找到那少年,我这就去禀报家主与老祖。” 众人见金不移发了话,只得暗自说了句晦气,便要动身各自去搜查,宇文拓依在门框上,瞧着这份热闹,又想起与顾萧同来的她,不禁有些担心,望向紧挨那少年的房间,只见里面忽的亮起灯火。 众人看到这灯光,才想起那少年来时,还带着位身着大氅的同行之人,正想着要入这房间查看一番之时,却见这房门赫然打开。 青衫少年只着中衣,身披青衫,从这房中揉着惺忪睡眼而出,见到众人讶异目光,少年打着哈欠开口道:“诸位,这是怎么了。” 这番情景,让众人呆立原地,水沧澜又是踹门,又跑去查探了臭气熏天的茅房,此刻觉得自己像是丑角一般,怒喝道:“少来这套,我且问你,你适才去了哪里。” 少年人面带“无辜”茫然回道:“适才与金大侠分别后,我便到了同行好友房中夜谈,只是今日赶路,太过劳累,没想到在她房中睡着了,适才你们吵闹,我才将将醒来。” “放屁,我瞧的清清楚楚,那贼人明明是你,现在却巧言善辩,你也说了,既然是你的同行友人,怎能为你作证,唤他出来对质。”水沧澜怎甘心放过这到手的报复机会,便要进屋找少年口中‘同行友人’出来对质。 可还未等到顾萧出手阻拦,众人就见一道灰衣身影一闪,一人阻在了房门之前,众人定睛看去,才瞧清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逆刀门宇文拓。 “宇文拓,你想干什么。”水沧澜怒斥道。 宇文拓眉宇之间,隐含怒气,开口却是稳重平静:“这里是何家堡,不是你如水剑宗。” 众人见这宇文拓在与少年初见之时似还有些口角,可如今却主动站出来维护少年,不禁好奇,这些人哪里知道宇文拓维护的可不是这少年,而是少年身后房中之人。 “没错,这儿不是如水剑宗,可也不是逆刀门,快快让开,不然本公子秋水掌可不惯着你。”水沧澜怒道。 宇文拓没并有被水沧澜三言两句就激怒了,只是淡淡回道:“秋水掌?是何家堡外被这少年三拳两脚破开的那劳什子掌法吗?” “好,好,好。”水沧澜气急反笑,连说三个好字,可双掌中却是真气渐凝,一股绵柔之力扫过众人面庞。 暮夏苑中的何家供奉,虽都是江湖散客,可也都是江湖中闯荡了些许时日的高手,眼见水沧澜掌力渐凝,尽皆色变,如水剑宗的秋水掌早已名闻天下,更让众人惊讶的是宇文拓口中所言,听他的语气,水少宗主似与少年在何家堡外就曾交过手了,而且他的秋水掌似被少年所破。 别人也许会慑于秋水掌之威,可宇文拓不会,只见这位逆刀门宗主的得意弟子,面色不变,眉宇间却凌厉尽显,霎时间,暮夏苑中,寒风四起,宇文拓刀意卷起满苑积雪,犹如漫天白色烟火,在空中沉浮荡漾。 眼见两大宗门的得意弟子就要在何家堡内动手,金不移担心这事情闹大,正要上前阻拦。 却听宇文拓与木一身后房中,传出一女子清冷之声:“木少侠确是与我夜谈来着,只是他赶路劳累,睡着了,我便没有叫醒他。” 未见其人,只听其声,虽语气冰冷,让人听闻却如冬日寒冰中的涓涓泉水,沁人心扉,在场的男子虽不见女子容貌,只凭声音便已沉溺其中。 随着女子出声,原先暴怒的水沧澜,瞬间平静了下来,瞪大了双眼,瞧了瞧顾萧,又把目光转向宇文拓,这声音水沧澜再熟悉不过,齐云武林,两剑三刀的门人,谁人不知惊鸿仙子的名号,又有谁人不知逆刀门宗主坐下最得意的弟子宇文拓求娶江凝雪不成之事。 片刻后,水沧澜散去掌中秋水掌势,满目尽是嘲讽神色,忍住笑意向着宇文拓道:“罢了罢了,原来如此,难怪宇文兄要护着这间屋子,在下只是替宇文兄不忿呀,你这一表人才,居然输给了个山野小子。” 言罢,水沧澜大笑转身,在众人惊诧目光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暮夏苑。 众人不明白为何这二人就要动手之时,只是屋中女子的一句话,便让一刀一剑两方罢斗,而这位如水剑宗的少宗主竟然不再执着,那夜闯清秋苑之事,大笑离去。 再将目光转向宇文拓,只见他蚕眉紧蹙,双拳紧握,一双凌厉目光紧紧的盯着身旁少年。 “你我之间,真的没有可能吗。”宇文拓从少年身上抽回目光,向着屋内轻轻开口道。 “我想说的,早已说过,何须再问。”屋中女子冷冷开口道。 宇文拓收回目光,不再多言,只是瞥了眼顾萧,随后昂首离开,留下了一旁挠头苦笑的少年。 金不移虽也不信这少年,可没法捉到此人把柄,又见宇文拓有相护之意,既然水沧澜都不再追究,自己又何须再去执着此事,况且,就算重阳笔与自己密谋之事被他听到又如何,只要不影响自己与那人的计划便好。 “都散了罢,明日开擂,有大家忙活的。”想到此处,金不移开口遣退众人,随后向着少年抱拳道:“木少侠,今日误会,多有得罪,明日开擂,好好休息。” 言毕,金不移带着众人散去,不多时,只剩顾萧站在女子房门前,环顾四周,见已无人,顾萧这才长舒了口气,向着屋内轻声道:“多谢江姑娘为我解围,不然...” 原来,当顾萧寻路赶回暮夏苑之时,见水沧澜与金不移二人比自己先到了,水沧澜更是一脚踹开了自己的房门,眼见已是无法,顾萧却见江凝雪推开了窗,想自己连连招手。 立即明白了江姑娘的意思,顾萧立刻弓身钻入江凝雪房中,原来江凝雪也察觉到了金不移暗暗离开暮夏苑,而顾萧偷偷跟去,江凝雪心思机敏,想起鹤不凡在何家堡外所说,猜到金不移去往清秋苑去见重阳笔。 而顾萧想跟着去查探慕容谷的下落,担心他行踪暴露,便时刻准备着接应顾萧,直到听见门外的踹门声,知道顾萧已是暴露了行踪,这才开窗查看,见少年躲在墙头,便向少年示意。 二人趁着水沧澜到处乱闯查探之际,迅速商定了脱身之计,而后便是宇文拓相护,与水沧澜对峙,再到水沧澜也发觉了江凝雪的身份。 江凝雪也顾不得水沧澜识破自己身份之事了,当即开口向顾萧问道:“怎么样,可曾查探到慕容谷的消息。” 第一百五十四章 花朝密谈 “没有,不过似乎金不移有什么把柄攥在重阳笔的手中,才不得不听命何家,而后他们又提到了如水剑宗与逆刀门的水沧澜与宇文拓,然后我就听不清他们谈了些什么。”顾萧回道。 江凝雪秀眉微蹙,她也觉得奇怪,往年,宗门都只是遣人送些贺礼略表心意,可今年不仅宇文拓代表逆刀门来了,就连一向自视过高的如水剑宗,也让少宗主水沧澜亲自来到何家堡。 看来此中事情并不简单,江凝雪心中想着,又想到为何师父他老人家为何没有遣人前来,毕竟凌云剑宗还是齐云武林刀剑之首,这可不符合师父他老人家形式周全的作风,江凝雪一时间陷入沉思。 顾萧见江姑娘低首沉思,只道她还在为宇文拓之事和同门失踪之事烦恼,开口道:“江姑娘放心,咱们既已到了何家堡,无论如何我都会查到入那慕容谷的办法,还有宇文拓的事情,既然你不愿,我想没人可以强迫于你。” 江凝雪见少年想岔了,本想解释,可又听到少年安慰自己的话语,心中暖意升腾,只是低首回道:“多谢。” 顾萧抬头望天,见时辰已是不早,明日便是何家堡开擂之日,与江凝雪暂别,各自回房休息,暮夏苑的小小风波终是过去,暂且不提。 却说花朝苑内,一方小院,正有一人,疾步向着院内而来,与何家堡内其他别苑不同,这花朝苑内虽同样静谧,却处处透着诡异。 觅食的野猫扭动着身躯,从外跳入花朝苑墙,沿着院墙到处嗅着,警惕的观察了片刻,在一处墙根似乎寻到了食物的味道,刚要开口呼唤同伴,却不料踩中了什么机关,只见见寒光一闪,猫身顿时一分为二,喷溅出道道血迹,登时殒命当场。 难怪花朝苑内无人看守,却如此静谧,处处都有这索命的机关陷阱。正穿行在花朝苑内的那人,脚下疾步而行,却踩的是七星之位,一处机关都未曾触发,不多时就已到了花朝苑会客正堂之外。 此时的正堂内,灯火通明,一位耄耋老者,手持金杖,端坐堂中闭目养神,满是皱纹的手中,正把玩着一枚崭新的棋子,老者虽是年迈,可棋子却在指尖灵活翻滚,完全不似年迈之人那样朽钝不堪。 恰在此人穿过层层机关来到这正堂前时,老者双目缓缓睁开,指尖翻滚的棋子落入掌心中,浑浊的眼珠望着堂外开口道:“老朋友,此次这事办的甚好,若是主人知道了,定会夸赞于你。” 开口之人正是在何家的真正掌控者,何家老祖何之道,而穿过层层机关来到花朝苑内的,自然就是何家老组的挚友,谱写凌绝榜的重阳笔。 听到何家老祖开口夸赞,重阳笔立时没了此前在何家堡门前,那种世外高人,直呼何家老祖名讳的模样,而是撩起衣袍,快踱了几步,入了堂中,向着端坐的老祖一礼道:“老祖吩咐,无有不从,只要老祖开心,重阳便是上天入地,也要将老祖想要的东西送来。” 听到重阳笔这番回答,何家老祖似是非常满意,慢腾腾的开口道:“听说,今夜有人夜探你的清秋苑?” “回老祖的话,确实有人趁着夜色偷听,不过被如水剑宗的少宗主发现了。”重阳笔见老祖问起清秋苑之事,额角都已渗出汗来。 “金不移又去拜会你了?”老祖似乎并不在意有人夜探清秋苑之事,而是话锋一转,将话题引至金不移身上。 重阳笔的脸上忙挂上谄媚笑容,恭敬回道:“他还是想求我将当年记录成册的证据和那个目击之人交给他,老祖在上,在下哪里会应承他,只是吩咐他好好为老祖办事...” 话未说完,就已被何家老祖挥手打断,瞥了眼身手举羽扇,躬身行礼的重阳笔一眼,轻声开口道:“坐吧,重阳。” 听老祖赐坐,这位谱写凌绝榜单的江湖名士,这才小心翼翼的挨着老祖下手边坐下,只是他依旧不敢放松身体,绷直了身子只是坐下半个身子。 “既然那畜生显露了行踪,决不能再失手,借你之力,请动了如水剑宗与逆刀门前来相助,只要抓住了那孽畜,老夫就能完成使命,重阳先生你,也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岂非两全?”老祖盯着重阳笔开口道。 重阳笔听到老祖说自己能得到想要的,谄媚笑容更盛,连忙开口邀功道:“对对对,老祖发了话,我便即刻动身,去了如水剑宗与逆刀门一趟,这两派宗主亦是看在我的面上,派出了最得意之人前来...只是...万一在抓那畜生之时...伤了这二人,今后我在齐云武林...” “这件事办妥了,不必等主人来,小老儿自带你同归又如何?到那时,荣华富贵还会少了你的吗?”何家老祖似是看出了重阳笔心中担忧,不急不缓的开口说道。 重阳笔闻言大喜过望,立时起身,向老祖拜道:“多谢老祖成全,老祖真乃是重阳的再生父母。” 何家老祖瞧着这位名士这等模样,浑浊双目中鄙视神色,一闪而逝,而开口却是安抚之声:“重阳先生,不必如此多礼,小老儿相求的另一事,办的如何了。” “这几年,我已动用了所有的江湖关系,打探是否有人见过风家后人,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依我看来,她早已不在人世了罢。”重阳笔回道。 “主人曾与我说过,万事都要做的干净,若是留下尾巴,定会招惹无尽的麻烦,风家上下数百口的尸首都在,独独少了那小妮子,你说,怎能不让老夫担心,而且前些年在我何家擂台上,断了那小子一臂的功法,与那姓风的简直如出一辙…若那青丝绕与风家真有渊源,老夫的伤就有法可医了。” 何家老祖沉声,略一顿,将重阳笔面上神态都瞧的真切,随后继续说道:“老夫行的事若是泄露,大不了带着儿子一走了之,但是重阳先生,可就...” 重阳笔听何家老祖话至一半,便闭口不再多言,立时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将将消失的冷汗立刻又浮现在额角,忙开口道:“请老祖相信在下,我已尽力去查了,现在并无证据证明那人就是风家的后人,且当年一现身后,那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何家老祖浑浊的双目盯着重阳笔看了许久,似是在确认他有无说谎,片刻后,老祖抽回目光,向着重阳笔开口道:“还有当年苗家之事,你可曾查到些眉目。” 听到何家老祖提起苗家,重阳笔这才想起,忙向着老祖道:“老祖,我已按照老祖吩咐,去了当年苗家遗址,也吩咐别人去问询了周遭的人家,那孩子,就是苗家的人。” 听到“那孩子是苗家人”这句话,何家老祖浑浊双目中顿时精光一闪,只听这花朝苑正堂中响彻了何家老祖‘蛤蛤’笑声。 “看来老夫还未老眼昏花,只想着为苗兄留后,不枉他救我一命,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计,端的不简单呐。” 重阳笔不知是何事让老祖如此放声大笑,可重阳笔却觉得脊背发凉,不敢多言。 何家老祖伸出手来,向着右手金杖轻击数下,敲击之下,金杖发出诡异之声,声音刚落,门外立时闪出一个黑布蒙面之人。 “去唤季儿前来。”何家老祖轻声开口吩咐。 蒙面人并未开口,只是向着何家老祖一礼,而后快步离去。 重阳笔不禁讶异,自己登堂境的修为,从踏入花朝苑起,竟丝毫未曾发觉此人的存在。 此刻的花朝苑另一院房中,一个身着锦衣,方口阔鼻的汉子,踏步行至自己的书桌旁,在书桌上一阵摸索,从暗格之中取出了个锦绸包裹之物,随后略带颤抖的手打开锦绸,一方牌位浮现在锦绸之中,奇怪的是,这牌位之上,并无任何人之姓名。 方口阔鼻的汉子,颤巍的托着牌位,面西而跪,向着牌位一叩首,心中默念道:“父亲母亲、苗家列祖列宗在上,人杰忍辱负重、为虎作伥多年,只为寻一机会,为苗家百余口性命报仇,怎奈老贼多年来,都不曾卸下防备之心,人杰只有一次机会,故而不能擅动。” 再叩首,心中又道:“这老贼明面上传我家主之位,实则是在为将来逃离寻找一替罪羔羊,还望先祖在上,护佑人杰逢凶化吉。” 三叩首,方口阔鼻的汉子心中再道:“多年布局,终是让我寻到此次良机,人杰已是杀了老贼一子,苗家先祖在上,保佑人杰抓住此机一击得手,手刃仇家。” 三叩首毕,方口阔鼻的汉子收起那无字牌位,正当他用锦绸将牌位小心包好之时,却听门外脚步声渐近。 忙快速将手中牌位包裹好,塞回书桌暗格之中,就听敲门声已响起,何季的声音随之传来:“何魁,爹爹唤你。” 装出一副睡意之声,何魁将身上衣衫解开,披于身后,开口道:“是三弟啊,来了,来了。” 将自己的头发稍稍弄乱,何魁慢慢行至门前,再次检查了自己周身,确认并无不妥,这才打开房门。 何季一双鹰目来回扫着何魁,见自己这位“大哥”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冷冷一笑道:“何魁,父亲唤你我同去正堂,说是重阳先生到了。” 何魁装出一副“惊讶”神色,开口道:“重阳先生到了?我怎的不知,三弟先行,我收拾一番,这就去。” “别让父亲和重阳先生等的久了。”何季冷冷扫了眼何魁,便径直离去。 送走了何季,何魁进了房间,快速将自己的衣衫整理好了,想着适才何季的神态,眉头紧蹙,从书桌暗格之中,摸出了个碧玉扳指,眼神微动,将那碧玉扳指套在拇指之上,将将转身,似又觉不妥,轻轻摇头,随后将那碧玉扳指取下,放回暗格之中。 正了正衣衫,拉开房门,昂首向着花朝苑正堂行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当面试探 花朝苑内,何季已按照父亲的吩咐去寻何魁来苑内详谈,何家老祖似是回忆,似乎诉说,向着重阳笔开口道:“当年老夫带着两子,自北而来,一步一步,经营起何家堡这番家业,苗家、风家,这些倒在老夫杖下的江湖好汉不在少数,只要能完成主人嘱咐的任务,哪怕是做再多的恶,老夫也在所不惜。” 重阳先生不知何家老祖这话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喃喃自语,可重阳笔也懂一个道理,知道了别人太多秘密的人,是活不长的,忙起身直言,自己去到花朝苑正厅前等着何季与何魁前来。 见老祖并无出言制止,重阳先生躬身而退,出了花朝苑的门,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我知晓了太多何家的事,等我拿到了那药的配方,从此之后,就不用再收到这老东西的钳制了。” 心中正想着,却不料身后金杖拄地伴随着蹒跚步履之声靠近,侧首望去,何家老祖不知何时已是来到了自己身旁,一双浑浊双目正打量着自己。 重阳笔面上浮现出慌乱神色,忙向着老祖躬身行礼,却听老祖苍老之声响起:“我已让魁儿备好了先生未来一年所需之药,先生尽管放心。” “多谢老祖。”重阳笔尽力表现出俯首帖耳的姿态,生怕热的老祖一个不高兴,自己的‘福寿丸’便遭克扣,那种腐蚀心骨的疼,绝非常人能够忍受。 “我且问你,可曾找到那人的下落。”何家老祖开口问道。 “老祖是指?”重阳笔恭敬问道。 “那个身着青衫的人。”何家老祖倒是没有遮掩,淡淡开口道,这也是主人交给他的任务要去完成的任务。 “这些年,我遍寻各地,都未曾找到此人踪影,想必当年一战之后,他亦归隐了罢。”重阳笔想起老祖交代自己的另外一件事,便是寻觅当年那个身着青衫,以一人之力退晋国谪仙境的道玄真人的齐云护军宗师。 只是多年来,自己无论是用尽何种方法,都不曾发觉此人半点行踪,他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只得带着忐忑心情,向老祖如实禀报。 何家老祖闻言,并无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淡淡开口道:“老夫倒是可以给你一条线索。” “还请老祖指点迷津,在下即刻去查,以在下在江湖中的名望和人脉,定是很快就有消息。”重阳笔心中一凛,自己对何家的作用,便是他在江湖中的人脉,若是自己没了作用,只怕会落个鸟尽弓藏的下场,连忙开口,彰显自己的消息灵通,还有能用到自己的地方。 何家老祖开口道:“听说,今日有个身着青衫的小子,在月华的手下报上了名,是与不是。” “确是如此,在下也听说了此事,那小子不仅在方月华手中报成了名,他还在何家堡门前,轻松破了水沧澜的秋水掌。”重阳笔想起那少年以拙破巧,破了秋水掌的情形,恰巧他亦是一袭青衫,难道他与老祖要寻的人有关系吗,重阳笔如此想道。 “方月华还算不得什么高手,水沧澜可是如水剑宗宗主的亲生儿子,他的秋水掌,可不是什么江湖杂耍,这小子不是什么江湖名门,他这一身功夫又是从何而来,又这么巧,他也着青衫…”何家老祖人老目浊,这话一出,确是一言直中关键之处。 重阳笔算是明白了老祖的意思,连忙开口道:“在下明白了,我这就安排...不不不,我这便亲自去查这少年来历。” “他人都在何家堡了,还需费心思去查吗,找个机会,拿下他,再慢慢审问,不就可以了。”何家老祖想到这少年既然来了何家,自然是最好的机会,若是能查到他与那人有关系,自然能得主人的赞赏。 何家老祖与重阳笔正交谈间,就见何季快步向着正厅行来,向着何家老祖开口道:“父亲,我已依照你的吩咐,去唤何魁前来了,他将起,说是一会儿就来。” 何家老祖望着何季,适才浑浊目中犀利神色全然不见,倒是透出些许慈爱之光,毕竟何仲死后,他就只剩这一个亲生儿子了。 “季儿,你且随重阳先生先入正厅等候,我在这等等你大哥,为父与他有话要谈。”何家老祖收回目光,压着情绪,向何季吩咐道。 何季哪知何家老祖的心思,在他看来,父亲无论大事小事,都交由何魁这个捡来的孩子来做,反而自己和二哥这两个亲生儿子,被父亲闲置一旁,二哥气不过,向父亲硬讨了个差事,反而送了性命。 在何季看来,自己的父亲已是老眼昏花了,又听到父亲让自己先行离开,要与何魁谈商谈,心中嫉妒之情已是按耐不住,低声呢喃道:“什么事都要与何魁商量,他不过是...” 话未落音,就听“啪”的一声,一计响亮的耳光声响起。 “他亦是老夫的儿子,你的大哥,若再出此言,为父定不饶你。”何家老祖再度抬起手掌,明明是打了儿子,余光却不停地瞥向何季身后。 黑暗中,一个身形健硕的汉子快步行出,口中不停叫嚷着:“父亲不可。” 何季捂着脸颊,不用回头,就已听出这人正是自己“大哥”,何家的现任家主何魁。 那汉子一脸‘心疼’,快步行至何季身前,挡住了何家老祖作势要挥的巴掌,带着‘恳切’的语气开口道:“父亲,三弟并非有意顶撞父亲,还望父亲勿要责怪三弟。” 何家老祖面上精明之光一闪而逝,缓缓收回手掌,‘叹气’一声道:“罢了罢了,重阳先生,季儿,你二人先去吧,让我和魁儿单独谈谈。” 听到父亲这样说,何魁面带‘惊喜’,回首向何季开口道:“三弟,快多谢父亲。” “哼。”甩开何魁关切的手,何季一声冷哼,向着厅内行去。 重阳笔见到父子不和的场景,恨不得自己不在此处,可偏偏这周围无处可躲,只得尴尬的立在原地,见何季怀恨而去,忙向何家老祖与何魁一礼,紧追着何季的步伐而去。 如今这花朝苑正厅外只剩何魁与何家老祖二人,何家老祖微微‘叹气’道:“哎,我老了,仲儿已死,季儿又这番不争气,只有你能让为父放心。” 何魁听何家老祖这样说,连忙上前,扶住何家老祖的臂膀道:“父亲放心,有孩儿在,定不会让父亲和三弟身陷危险,还有加害二弟的凶手,孩儿也定将他捉住,交由父亲千刀万剐,亦祭二弟在天之灵。” 何家老祖听何魁提起何仲,双目中浑浊顿消,阴狠神色一闪,转而又回复了先前的浑浊模样,轻拍着何魁扶向自己的手,开口道:“这事以后再说,今日唤你来,是有两件事要与你们商量,可瞧见你三弟这等莽撞模样,为父思前想后,还是不告诉他为好,以免坏了大事。” “父亲有事尽管吩咐,儿子这条命是父亲捡回来的,又传了儿子一身武艺,就算是要了儿子这条命,儿子也绝不皱眉。”何魁扶住何家老组苍老的手,神情恳切。 “好,好,好。”何家老祖浑浊目中似有‘晶莹’闪动,而后语气一转沉声开口道:“其一便是关于那畜生,我们布局了那么多年,终于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也不枉老夫用这么多江湖高手的命来引它上钩,时至今日,咱们手中的力量应当足矣与它抗衡,我想待到擂台之后,由你亲自带人,上山去寻那畜生,无论牺牲多少人命,也要将它拿下。” 何魁一怔,随即点头道:“父亲嘱咐,孩儿谨记,等到擂台之日后,我带着何家这些供奉上山,这次定要捉住这狮虎兽来,献于父亲。” “狮虎兽最喜以练武之人丹田中的真气为食,那些个金银铜衣的废物,在我何家白吃白喝已有不少年头了,你这次去,都带上,诱捕猎物,总要些诱饵不是?”何家老祖阴恻恻的开口道。 “是,只是,我将这些人都抽走,父亲身边无人护卫,万一遇到危险,叫孩儿如何是好。”何魁抬起眸子,眼中一丝复仇之光一闪而逝,向何家老祖开口道。 “咳咳,为父老了,但以何家今日的声威,我想不会有人如此大胆来找麻烦,你只管去,其他的不用担心。”何家老祖双目微动,望向何魁双眼。 而后显现出一番老迈模样,佝偻着身子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便是此次重阳先生带回一个消息,我想与魁儿说道说道。” 何魁立刻躬身行礼道:“谨听父亲教诲。” “当年呐,我带着仲儿,季儿游历四方,这一路艰辛,就不提了。我还记得那天也是元日节前,这天呐,似乎刻意在与我作对,下起了漫天大雪,我带着两个孩子就要昏倒在风雪中,恰巧,一户外出打猎的苗姓大户人家,瞧见了我,便好意将我与你两个弟弟带回了庄子。这户人家好心呐,我与那位庄主详谈甚欢,惺惺相惜,这庄主不仅吩咐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膳食,还贴心的为我们收拾好了过夜的房间。” 说到这,何家老祖瞧了眼‘仔细聆听’的何魁一眼,而后继续说道:“我也本想着,暂住一晚后,便留下些金银酬谢这家人。可偏偏,苍天不佑好心人,这家人发现了他们最不该发现之事,无奈之下,为父只好动手,灭了这庄内百十口人的口。” 何家老祖言至此处,便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一双浊目渐露杀意,定定的望着面前的何魁。 只见何魁神情淡然,就像在听人说起他人之事一般,并未有任何情绪变化,片刻后,何魁开口笑道:“父亲,我倒是什么事。俗话说的好,无毒不丈夫,为了达成目的,牺牲些无辜性命又如何呢。再说了,当年苗家害了我全家,要不是父亲出手,我又怎能报的了仇呢。” 见到何魁神情,何家老祖似是忘却了丧子之痛般,放声大笑道:“我儿不错,甚得为父之传呐,不过此次重阳先生来却告诉了为父一个消息。” 看着何魁抬起头,何家老祖紧紧的盯着何魁面上神情的变化,开口道:“那苗家有一子尚在人世。” 何魁闻言笑道:“苗家还有人活着?不消父亲动手,告诉儿子那余孽何在,儿子这边带人去为父亲了却心头之患。” 没想到,何家老祖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摆了摆手道:“不着急,等到抓住那狮虎兽,为父便会亲自寻到那孩子,了却当年的恩怨。行了,时辰不早了,我也乏了,你去厅中告诉重阳先生和季儿,让他们各自歇息去罢。” “是。”何魁恭敬行礼,目送着何家老祖拄着金杖颤颤巍巍的走入后堂,直至瞧不见身影,何魁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态,一动不动。 若是有人自下而望,才能发现何魁适才那平静如水,甚至还带着淡淡笑意的眸中,已满是滔天恨意,平稳呼吸的胸膛也变的呼吸急促起来,强行咽下适才紧咬牙关而渗出的鲜血,片刻后,何魁终是平复了心情,直起了腰板,整了整衣衫,向着花朝苑正厅内行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布衣少年 翌日,晨日初升,冬日的阳光驱散了何家堡山涧的云雾,伴随着云雾散去,何家堡后的山间隐隐传来各类野兽的嘶吼之声,可随着一声渐现渐隐的长啸,山中顿时寂静下来。 仿佛昨夜的小小风波,并未影响到暮夏苑外的其他苑内,一切都已归于平静,随着晨日升起,何家堡内也变得忙碌起来。 因为今日,是何家堡每年的开擂之日,居于梅月苑内,等着参擂江湖客亦都跃跃欲试,有人擦拭着手中兵刃,有人仍在运功调息,都在为登擂做着最后的准备。 只要能站到最后,那便意味着不用再忍受江湖中风吹雨打的日子,对这些无门派可依的江湖客来说,有瓦遮头,还有机会登上神州凌绝榜单,这便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梅月苑中,鹤不凡三兄弟也起了个早,望着这些跃跃欲试的江湖客们,鹤不凡想起自己三兄弟参擂之时,亦是如此带着一战成名的念头,可直到真正登上了擂台,才知道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不由的担心起那个少年,虽然他武艺不凡,可到了擂台之上,有时候武境并不是决定一切的因素。 “大哥,这大早的,想什么呢,一会儿咱们三兄弟还要去擂台,适才家主已遣人传来口信,让咱们金银铜衣的护院去擂台处,今年有如水剑宗和逆刀门的人在,这些江湖客们想入凌绝榜,只怕是难咯。”胡不惧瞧着大哥沉思的模样,开口道。 听到三弟这么说,任不难一双贼目中透着笑意,凑上前来笑道:“管他什么如水剑宗和逆刀门,咱们三兄弟过自己的日子,反正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衣穿,每月还有银子花,一会儿只当去看个热闹便是。” 两位兄弟在旁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鹤不凡却不这么认为,虽然他们已是穿上了何家的金银铜衣,可笑阎罗那等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徒,却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三兄弟,若是今日笑阎罗败了,丢了供奉之位还好,若他胜了,坐稳了供奉之位,那今后他三兄弟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自己三人并非武艺超凡之辈,哪怕自己穿着金衣,比起供奉,何家自然不会在意三个护院,想到这些,鹤不凡没由来的一阵心烦,开口止住了两位兄弟的吵闹:“行了,二弟、三弟,咱们一会寻个机会,再去见见昨天的木少侠。” “大哥,为何还要去见他,咱们昨日又引路,又介绍的,还不够热心吗,别忘了,这小子昨日可是得罪了如水剑宗的少宗主啊。”胡不惧出言提醒道。 任不难亦是附和道:“是啊大哥,为了个没有宗门的小子,得罪了如水剑宗,可是得不偿失啊。” 鹤不凡何尝不知如水剑宗在武林的地位,那是两剑三刀中仅次与凌云剑宗的存在,而且近几年已有迎头赶上之势,得罪了如水剑宗,确实不是明智之举,可以三人在何家的地位而言,若是不寻一个靠山,早晚也是待不下去的,正如在何家堡山门外想的那样,不如赌一赌,以少年这等身手和不惧水沧澜的态度,背后必有可依的靠山。 想到此处,鹤不凡开口向两位兄弟解释了一番,算是平息了两位兄弟的怨言,随后,三人趁着无人注意,离开了梅月苑,去往慕夏苑通往何家擂台的必经之路上,等待着顾萧与江凝雪二人。 却说顾萧这边,昨夜的小小风波,并未让顾萧感到担忧,反倒是一番折腾,让他再劳累之下睡的踏实,虽然心中仍记挂着霖儿等人失踪之事,不过顾萧也知道这事急不来,只得一步步去想办法。 同样早起的顾萧,将青衣诀运了一个周天,加上昨夜的一觉,算是将岭州以来的连番劳累,调整了过来,呼出一口浊气,顾萧只等着今日晌午何家擂台的开擂了。 打开房门,来到隔壁江凝雪的门前,轻敲房门,才发现江凝雪似早已不在房中,顾萧只得一个人在慕夏苑中闲逛了起来。 此时却见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少年缓步入了暮夏苑,这少年在这严寒天气,身上却只着单薄的麻布衣衫,脚下穿着一双了洞的烂布鞋,就连下身的裤子,都已褴褛不堪,脚踝都已被寒冷的天气冻的通红,要说浑身上下最是御寒的,就数颈上围着的那裘绒风巾与护着他双手的手套了,尽管天气如此寒冷,也没能让少年挺直的身形稍稍弯曲。 少年步伐稳健,一身麻布衣衫的寒酸模样与雕梁画栋的处处锦绣的慕夏苑相比,格格不入,可少年并未因此就露出怯意,反倒是那双如狼般锐利的目光中,透出跃跃欲试之色。 顾萧不由好奇,这少年浑身衣衫褴褛,却是如此护着自己的颈与双手,不由好奇看向他手中的物件,那是一根乌漆嘛黑,三尺长的烧火棍,与少年这身行头搭配倒也不突兀,只是这少年提着烧火棍的样子就像是提着一柄长剑一般。 少年就这么一步一印的行在暮夏苑中,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坚定且从容,每行一步,身上的剑意则盛一分,直到感受到了来自顾萧的瞩目,这才侧目望来,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四目相对。 麻布衣衫的少年似是从不远处的青衫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与自己同样的剑意,眸中战意浮现,左手提着烧火棍的手微微紧握。 顾萧见到麻布衣衫少年微抬左手的烧火棍,眸中警惕之色闪过,自己虽与这麻布衣衫的少年并不相识,但是他眸中的战意却让同为少年人的顾萧一时也起了些许争强之心,正当顾萧与这麻布衣衫的少年人隔空对望之时,金不移那威严之声传来。 “这便好了,你到了,人就齐了,来来来,我为你介绍一下。” 金不移早就在暗处瞧见了这两个少年在暮夏苑相遇,不过他并没有立即现身,直到瞧见两人似有动手之势,这才出言制止。 似乎昨夜并未发生夜探清秋苑之事一般,金不移熟络的行到两位少年当中,开口为二人介绍道:“何家别院的擂台,共设四擂,对应分发出的四块玉牌,得了玉牌,便是这四擂的守擂之人,当受今年所有报名的江湖客的挑战。” 说完望向场边两个少年,又开口道:“算上木少侠、水少宗主、宇文少侠,在加上这位...”想起这麻布衣衫少年报名时的场景,称自己并无姓,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介绍。 反倒是麻布衣衫的少年,并未因金不移没有介绍自己而生气,反倒是神色如常,缓步行至顾萧身前,缓缓从那手套中抽出手来,主动伸手道:“我叫小杰。” 顾萧低头望向麻布衣衫少年伸向自己的手,白净修长,就连指甲亦修剪的整整齐齐,反倒与他这一身装扮并不搭,不过这少年给出了善意,顾萧也挂上笑容,伸手握住了小杰的手道:“在下木一。” 简单的招呼,两位少年算是相识了。 “行了,两位既已相识,金某这便告辞了,二位请自便,不过还需记得,午时请准时前往擂台之处,到时自会有何家护院前来为二位引路。”金不移拱手一礼,向着两个少年抱拳一礼,而后迈步向着慕夏苑外行去。 “小杰,好奇怪的名字,你姓什么。”既已相识,顾萧便与麻布衣衫的少年攀谈起来。 小杰锐利的目光忽的暗淡了下来,开口道:“我没有姓。” 虽然小杰没有多说,可顾萧从他黯然的双眸中似是瞧出了缘由。 顾萧并没有问下去,而是话题引向了小杰手中的那根烧火棍,仔细凝视了一番,开口道:“你的剑很特别。” 小杰原本暗淡的双眸忽的又亮了起来,锐利的目光中似又透着些欣喜:“你看的出它是一柄剑。” 顾萧笑道:“它虽不像平常的剑,可从你和它散发出的气势,我看的出它的锋利。” 小杰闻言,眸中锐利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欣喜之色,举起手中的‘烧火棍’,小杰开口道:“你是第一个没有嘲笑它的人。” 顾萧笑道:“一个剑客的剑,不应当被嘲笑。” 小杰也笑了,顾萧没想到,适才这少年浑身透出的慑人气势,笑起来却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耳边只听小杰道:“我想凭手中剑,斩尽世间不平事。” 顾萧似被小杰豪言所动,开口问道:“所以你才会到何家堡来?” 小杰亦不藏不掖:“这世间太多的人瞧不起人,所以才要有名,有了名,哪怕不用动手,也能阻住一场杀戮,若是无名,你的话,在别人耳中,也不过是路过的野狗,放了一个屁而已,听别人说起何家堡这个擂台,只要胜了,我就有机会成名,成了名,我说话,别人就会听。” 顾萧笑了,小杰话虽糙,可句句都是实言,在江湖中游历亦有些年头了,顾萧第一次见到这么纯粹的人,丝毫不掩饰自己,于是笑道:“希望你能完成你的愿望。” “等到那时,我请你喝酒。”小杰望着面前同龄人,开口道。 “喝酒还需挑时候?咱们现在就去。”顾萧虽然不喜饮酒,可却喜欢交这样纯粹的朋友,于是开口笑道。 小杰回的倒也诚实:“我没钱。” 顾萧不禁莞尔:“何家给了玉牌,不还给了银子?” 小杰道:“师父曾告诉我,收了别人的好处,都是要用其他的东西还的,不是自己赚来的钱,我不花。” 说着,当真从怀中掏出了何家给的那个锦绸小袋,打开袋子,里面的金银果然丝毫未动。 顾萧想起他适才说的,他没钱,又是一早才来何家堡,那这天寒地冻,难以想象,这夜,小杰是如何度过的。 似是瞧出了顾萧的疑惑,小杰灿烂笑容又浮现面庞:“我有手脚,自然能寻到吃的,外面有雪,自然就有喝的。” 洒然一笑,顾萧拉起小杰的胳膊道:“走。” “去哪?” “上擂台前,总要填饱肚子不是。” “不是自己赚来的,我不吃...” “放心吧,跟我走便是。” 第一百五十七章 风家旧址 臧北城的山势与雁北相连,无论是先前的风家堡还是如今的何家堡,俱是依山而建,花朝、暮夏、清秋、梅月四苑分列堡内,而四苑当中空出的百丈之地,便是何家擂台所在。 不得不称赞何家的财大气粗,在这山中别院,居然能动用财力铲出如此平坦之地,穿过三栋牌楼,遥遥可望何家擂台。 四个十丈见方的擂台并排列在当中,每个擂台皆是高台垒筑,勾栏瓦肆,细细望去,只见这垒筑擂台的砖石皆以夯土堆砌,擂台之上何家雇巧匠以棉纱蚕丝编制十丈地衣覆于其上,每方地衣之中,已金线秀“何”字其中,无不彰显着何家的财大气粗。 四方擂台,东南西三侧皆以玉石垒砌成阶,而北侧则以青砖堆砌成‘凸’字墙,灰瓦覆于其上,墙面正中,石匠以锤凿、钎刻,錾刻出大大‘擂’字居于其上,擂鼓、兵刃、铜锣、旗帆一应俱全,整齐摆放。 擂台一角,高耸数丈高杆,杆上酱色金边大旗,被冬风吹的猎猎作响,让人已快看不清这旗上以金线绣的‘何’字。 而这当中一个擂台之上,一位方脸汉子正抬头看着时辰,日头高照,已将至晌午,场下何家的下人和金银铜衣的护院们正为即将开启的擂台忙碌着。 方脸汉子正是何家供奉之首,金不移。他瞧着日头还未至开擂之时,瞥见擂台一角系着的小小红绸,眼神微动,从擂台上缓步行下,叮嘱了正在忙碌的众人一番后,便独自向着擂台后方而去。 这擂台后方所通之处并非何家四苑中任何一苑,而是这先前风家常年居住之所,亦是通往何家堡后山中的必经之路,金不移平日里他也时常受何家之命,带人前往后山,无论是下人还是护院们亦都知晓,因此,无人去关注金不移此刻去往风家旧址的奇怪之举。 金不移步入后苑,在满是灰尘的风家旧址中疾步而行,不多时,就行到一处废墟处,虽已经破烂不堪,可从这处废墟残存的青砖灰瓦,仍是能看出这遗址先前所居住的风家,亦是富贵之居。 一块歪倒在地的匾额上,还能隐隐看出它先前的荣光,“风家堡”三个苍劲大字隐约可见,而一旁守门的石狮依旧张开大嘴,威严十足。 金不移并未在意这萧索景象,而是时而张望着身后,观察是否有人跟着自己,观察了片刻,确信无人跟着自己后,金不移这才迈步行入废墟之中。 虽已成废墟,这荒宅之中,水榭廊亭,一应俱全,只是荒废的时间久了,无人打理,显得萧败不堪。 金不移似是对这荒宅极为熟悉,在其中穿行不久,便来到一处房前,细细观察,则能看清这房门前似乎与其他房前蛛网密布不同,虽然亦是残败不堪,却并无蛛网浮尘。 再度回首,望向身后来路,未曾见到任何可疑,金不移这才放心回首,伸手推开那残破房门,进入屋内。 似乎这屋内并无什么特殊,四处可见歪倒在地的桌椅,残破的窗帷,散落一地的杂物,就连桌椅、地面上厚厚的浮尘也彰显着,这间房已是多年未曾有人居住了。 金不移似乎极为熟络,小心的回身,掩上房门,随后仔细的挪动着步子,不去触碰到这房中的任何一处,直至这房中腐朽的书架前。 伸手在书架的隔层上轻轻一推,只听‘咔拉’一声,这书架顿时向着墙内凹陷退去,随着书架退开,书架之后出现了个一人堪入的暗道。 掏出袖中的火折,金不移的身影慢慢没入暗道的黑暗之中,原先的书架缓缓恢复原样,这屋内又变回了原先衰败的模样。 随着金不移在这暗道内渐行,暗道的尽头似也有灯光亮起,金不移见状,眸中惊喜略闪,向着灯光出加快了步伐,不多时就已来到了暗道尽头。 只见暗道尽头,空间豁然开朗了许多,一个密室出现在金不移面前,而这密室之中,正有一人负手而立,背对着暗道入口,而他的身旁还立着位面带黑纱的女子。 见到此人背影,金不移开口笑道:“我还道是我来的早了,没想到你们都已到了。” 负手而立的那人听到是金不移开口,转过身来,向金不移开口笑道:“金兄,并非是我们来的早了,而是你来的迟了些。” 密室中忽明忽暗的灯光将开口说话男子周身照亮,方见此人面容,方口阔鼻,一身锦衣,赫然是何家的现任家主,何魁。 而他身旁立着的那个黑纱覆面的女子,也正是臧北城中,寻抚远镖局押镖的神秘女子。 金不移微微一愣,而后笑道:“苗...不,何兄弟此言差矣,我可不像你,平日里何家人提防我不亚于你,好不容易到了开擂之日,又要去与那重阳先生面前演戏,比起你来,我可劳累许多。” 金不移说着,警惕的眼神瞥向何魁身旁的女子,虽然知道何魁带来的人,一定是可信任之人,可潜入何家多年,金不移还是习惯行的警惕多瞧了女子几眼。 何魁见状,向着金不移微微点头示意女子是可信之人,而后收起笑容,正色上前,向着金不移纳头便拜,金不移慌忙上前,托起何魁道:“何兄弟,你这是干什么,不是说了吗,咱们之间,何必行这些江湖虚礼。” “金大哥为了我的大仇,甘愿自堕名声,委身从贼,这等大义,我这一世当牛做马,都不足以报答金大哥的恩情。”何魁不顾金不移阻拦自己下跪之势,硬是要拜。 金不移深知自己这兄弟性子,若不从他,怕是不行,只得从了他的心思,让他拜了三拜后,赶忙扶起了何魁。 “今日便是开擂之日,何兄弟为何这么着急唤我前来。” “原先,我只道这老贼已放低了对我的戒心,没想到他竟暗中让重阳笔追查当年苗庄之事,且真的让他发现了些许线索。”何魁行完了礼,便想着金不移开口直言。 蹙着眉,金不移显然也没料到事已过去多年,何家老祖依然还记得当年苗庄往事,思索片刻,开口道:“你是说,何之道那老贼依然对你充满了戒备,他不是已将家主之位传给了你。” 何魁沉声道:“何之道传我家主之位,只不过是为了等他完成抓捕狮虎兽后,能够全身而退的一道后路罢了,昨夜,他当着重阳笔与何季的面,将我唤到了花朝苑内,竟将查处仍有苗家人活在世上的消息告知了我。” 金不移忙问道:“老贼发现了你的身份?” 何魁道:“应当还没有,我想他也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这才用这法子试探于我。” 金不移叹气道:“当年你苗家被他一夜害尽,如此大仇,你都能隐忍多年,也是难为你了。” 说着,金不移话锋一转又开口道:“何兄弟,以我看,恐怕那老狗已是知晓了你的身份,不然,那老狗绝不会如此试探于你。昨夜唤你前去,就只是说了这事吗,你还瞧出了什么端倪。” 何魁道:“昨夜老贼还说了关于狮虎兽之事,原先算是发现了些许踪迹,他也倒是沉得住气,可昨日却吩咐我,让我在此次擂台之后,便带上所有的何家供奉与护院,去往去后寻到狮虎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狮虎兽生擒,我思前想后,实在拿不定主意,这才找金兄相商。” 金不移道:“你顾虑的不错,这老贼一向沉得住气,不知为何这次他这么着急,你不能大意,这么多年来,我们只从这老贼身后查到了金刀门,至于这老贼从何而来,又为何一意要抓狮虎兽,却未有进展,而且不知为何要向风家下手。” 何魁亦是赞同金不移的想法,从这老贼昨夜与自己交谈的话语中,听出了些许端倪,当年自己的家人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这才引来杀身之祸,可到底是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能让这老贼狠下心肠,要行那灭门的恶事呢,就算是为了狮虎兽,又为何一定要对风家下手呢。 一旁的黑衣女子开口道:“如果老贼是为了狮虎兽而来,或许我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我风家下手了。” 黑衣女子的话,让金不移与何魁二人一怔,同时望向黑衣女子,只见她缓缓开口道:“我风家明面上是臧北城中世代经商的世家,实则是却是狮虎兽的守护者。” 黑衣女子这番话,让何魁陷入当年的回忆之中。 当年何家老祖强占风家,何家老祖带着两子趁着夜色在风家堡内见人就杀,何魁感叹风家与自己苗庄同样遭遇,怎奈自己无力救人,只得呆立原地,却意外发现一个女子带着个萧姑娘,向着一间房内逃去。 眼见何之道已是杀红了眼,何仲亦同时瞧见了那女子行踪,就要追上前去杀了这对母子,何魁不忍,心生一计,自告奋勇要去了结这对母女,何仲正好也想试探一下父亲新收的这位义子,便允了何魁前去。 当年还是个少年的何魁,顾不上这些疯狂逃命的人,只是提着刀追向这对母女,终于在这间房中发现了她们。 母亲正要把女娃塞入密室,却瞧见少年提刀入了房门,忙恳求何魁放过女娃,何魁掩上房门,正想着要如何救下这对母子之时,门外何仲的声音已然临近,无奈之下何魁只得告诉她自己的身世,自己现在也无力护住她们母子二人。 女人见状,知道已没有时间思考,眼见面前的少年不似坏人,否则绝不会与自己多说,早就会下手了。 把心一横,女人从身上掏出一本秘籍并一封手书,塞入女娃怀中,当着何魁的面打开了密道机关,随后将女娃放入密道之中,向着何魁道:“恩人,只盼着将来你能告诉她仇人是谁,好为我风家报仇。”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何仲之声那带着残忍的笑声响起,就在房门被何仲踹开的瞬间,女人怒喝一声,随即迎上何魁手中兵刃,在何魁惊诧目光下,女子慢慢倒在自己怀中,一双手仍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角,带着托付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何魁双眼。 何仲进门便瞧见自己这位“大哥”满身是血,而那女子已是死在了他的手中,放声大笑,连连夸赞何魁心狠手辣,有何家人的风范,可全然没注意到何魁目中那充满恨意的眼神,虽说遍寻风家堡,都未曾发现那女娃的下落,何仲想来,一个女娃娃就算走脱了,又能翻得起什么风浪,便如实报给了何之道,没再理会。 那夜之后,再没有臧北城外的风家堡,有传闻风家人感染重疾暴毙,亦有传闻说风家人乃是多起作恶的绿林匪首,遭人仇家报复而亡,而没过多久,臧北城中便多了一个何家,城外的风家堡也很快成了何家之物,成了如今的何家堡。 抽回思绪,何魁开口问黑衣女子道:“风姑娘,你是说风家是狮虎兽的守护者。” 黑衣女子淡淡瞧着何魁,虽然知道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对自己也有抚养之恩,可没当见到他,就想起自己在密室之中看见母亲死在他的刀下的情景,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坦然面对这个男人。 只能转过头去,冷冷开口道:“不错,他们既冲着狮虎兽而来,自然要先对守护狮虎兽的风家下手。” 第一百五十八章 暗室商议 “这么说来,那个传说是真的?”何魁昨夜听何家老祖提起,擂台之后便是抓捕狮虎兽之时,如今听到女子提起风家乃是狮虎兽的守护者,似是明白了何家老祖的用意,唯一让何魁想不通的,便是何之道抓狮虎兽到底有用途。 女子沉思道:“我也是听家中长辈提起,不过那时我年纪尚小,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当年听我爹娘提起过,狮虎仙兽确实存在,且就风家堡后的山中生活,至于那仙兽的传说,我并不知道是真是假。” 随后女子沉思片刻继续说道:“我风家留有祖训,要世代守护狮虎兽,我隐约记得,那老贼当年曾入风家堡拜访我的爹娘,想入我风家堡暂住几日,我爹瞧出了他不怀好意,当即出言呵斥与他,并显露了守护仙兽的身份,将他们驱赶出了何家堡。” “结果当晚就发生了...”女子言及此处,已经双目噙泪,不愿再回想起那夜的惨案。 片刻后,女子稳定了情绪,继续开口道:“依据我风家祖上所传,狮虎兽最喜以练武之人丹田中的真气为食,故而我家先祖为了守护仙兽之时,也不被仙兽所伤,故而传下了独门功法,以防止仙兽伤人,我想那老贼对我风家动手,除了狮虎仙兽,便是为了这门功法,有了这功法,要抓狮虎兽便多了几分把握。” 何魁背着何家人养大了这女子,自然知道她所说的功法便是灭门那日,风家女主人塞到女娃手中的那本秘籍。 可金不移却不知晓风家还有这等内情,只是当年与何魁江湖偶遇,意气相投,听到何魁提起何家恶行,金不移年少未成名之时,也曾受过风家之恩,侠义心肠的金不移当即决定要与何魁一道铲除何家。 那时的金不移虽在江湖有了些许名声,又登上了凌绝榜单,比起何家二人还是显得势单力薄,于是就与何魁定下了苦肉之计,让何家抓住了自己的‘把柄’要挟,顺势入了何家做那供奉之首,寻觅良机,要铲除何家父子。 一直听何魁提起风家还有一位后人尚在人间,在何家多年,为了避免何家人怀疑,金不移极少与何魁见面,如今听何魁一直称呼这女子为风姑娘,又听她提起风家种种,确信她就是何魁口中尚在人间的风家后人。 于是上前开口道:“风姑娘,当年我年少之时,闯荡江湖,身无分文,饿晕在风家堡门前,是风老庄主赐了我一顿饱餐,又给予盘缠路费,这等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当年听闻风家出事,我一直想要彻查内情,可查了许久,未曾获得一丝线索,还好在机缘巧合之下偶遇了何兄弟,这才知晓了风家之事的内情,你放心,我们三人联手,定能铲除那老贼,为风家报仇。” 风姑娘也一直知道这位金不移是何家的供奉之首,更知道他是凌绝榜单上成名已久的高手,何魁多年来并未向她明言金不移身份,每每当她见到这位江湖名侠甘愿做何家走狗之时,曾不止一次的想要出手杀了他。 今日一见,没想到这位金不移居然只是为了爹爹当年的一饭之恩,就甘愿舍弃自己拼搏多年得来的名声,入了何家当一条走狗,为风家报仇,这是何等的胸怀,心中感动,忙躬身一拂,行礼道:“金大侠如此大义,小女子无以为报,支愿来生当牛做马,以报金大侠大恩。” 金不移洒脱一笑道:“不必说这些,对了,风姑娘适才提起风家守护仙兽的身份,与那功法秘籍,不知这秘籍现在何处,又是何等的功法,才能治住那狮虎仙兽。” 见金不移提起,风姑娘微微一笑,并未开口,而是默运真气,随后拔出挽起满头青丝的发钗,青丝如瀑,发丝渐长,不多时,这密室内已是真气四起,女子发丝如风中柳枝,无风自动,只是她的青丝略过的墙面,却留下道道剑砍之痕。 “青丝绕!当年八臂罗汉的手是你断的?”金不移脱口而出,想起了那年擂台之上,八臂罗汉一手暗器绝技名动何家的擂台,一举夺下魁首之位,原本要入暮夏苑成为何家供奉的他,不知从哪得知了重阳笔品评青丝绕,不屑的他大放厥词,说青丝绕乃是徒有虚名云云,又言此器不过是小儿玩闹之物。 风姑娘收了内力,满头发丝恢复如处,又用手中钗子盘起了满头青丝,向金不移开口道:“第二年,我功法小成,便出手教训了他,可也被...出言训斥了一番。”说着,风姑娘瞥向一旁的何魁。 何魁叹气道:“并不是我想要训斥于你,只是你出手太过冒失,还好老贼并未见过青丝绕,不然就凭你贸然出手,必然泄露了身份。” 风姑娘知道何魁所言,都是对的,并未反驳,而是默默点头。 金不移闻言,想起八臂罗汉的败在青丝绕之下的情形,向何魁开口道:“和兄弟,既然风姑娘修炼青丝绕已有所成,不如我们三人趁此次开擂之日,人多且杂之际,寻个机会,联手取了那老贼性命如何?” 何魁道:“没那么简单,我三人联手也未必能一击取下那老贼的性命,以我观之,这老贼已是器人境巅,且已有多年不曾见到他出手,入没入知天境犹未可知,我三人若是一击不中,打草惊蛇,只怕这老贼就此遁走,再难寻他。” 顿了顿,何魁继续说道:“不过,昨日他唤我吩咐擂台之后抓捕狮虎兽,又试探于我,我想我们亦要将计划提前了,因此才将金兄和风姑娘叫来商量,我有一计,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风姑娘与金不移同时开口道:“愿闻其详。” 何魁蹙眉开口道。 “此前,我已使计激的何仲去找了老贼讨要差事,风姑娘也依照计划杀了何仲,我本想着激怒老贼,让他派出何季带人去寻找凶手,这样何家堡被便只剩他一人,到那时我们三人再设法联手杀之。” “没想到,死了一个儿子,老贼都不中计,有何季守在身旁,又有这么多何家护院与供奉,我们没法动手,此次他已经豁出一切,让我在擂台之后带人抓捕狮虎兽,同时带上所有的何家供奉与护院。不过这也给了咱们一个好机会。我会用同样的方法激那何季与我同去,风姑娘只需埋伏在前去抓捕仙兽的路上,咱们先取了何季的性命,到那时老贼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据我观察,这老贼当年与风堡主一战,受了不轻的内伤,这些年也偶有发作,每每旧疾复发之时,他的功力便会大减,就需何季为他熬药。几年前,我借着外出之机,得了一种毒药,到时何家堡内只剩他一人,再寻机下毒,到他毒发之时,我们再动手,可有九成胜算。” 风姑娘闻言开口道:“那老贼连儿子死了都不曾中计,要给他下毒,只怕难呐。” 话音刚落就听一旁的金不移笑道:“风姑娘,你当我这个何家供奉之首在何家多年,是白当的吗?老贼警惕,每日三餐,都要遣专人制餐,我这些年来我凭着这供奉身份安排些服侍之人,亦非难事,这下毒之事,包在我身上。” 何魁接过话来,继续说道:“除了这事,还有一事要与二位商议...这些年来,我不停查探何家,发现何家老贼暗中还与金刀门有牵连。” 风姑娘听到此处,开口问道:“你是说,杀了我风家堡百十口的凶手,除却何老贼,还有金刀门?” 何魁向风姑娘开口道:“我并不能肯定风家堡之事,是金刀门指使,但是我可以确定一点,老贼与金刀门有不可告人之秘,正如我查到,凉州的柳庄就是金刀门在暗中支持...因此,我想待这老贼伏法之后,去金刀门探查一番,若是金刀门与你我两家的案子有关,亦不能放过了他们。” 金不移诧异道:“凉州柳庄?听说前段时日,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就连柳庄庄主与庄主夫人在那场大火中双双遇难。” 何魁道:“金兄,你肯定没想到,数日之前,岭州城外有了一场刺杀,而这刺杀之事正是我无意间瞧见了金刀门门主与和老贼的书信往来,而这书信的最后,便是金刀门主告知何老贼,若是刺杀失败,就要灭口前去行刺之人,而去行这刺杀之事的...正是柳庄庄主柳飘飘。” 金不移听到此处,缓了片刻,才缓过神来,不禁叹道:“好毒的计策...竟用整个柳庄人的性命来行那金蝉脱壳的法子,如此就不会有人将这刺杀之事联想到一个死人身上,那这柳飘飘刺杀的又是谁?” 何魁摇头道:“信中并未提及刺杀之人是谁...我查得此事之后,便拜托风姑娘去了一趟岭州,暗中查探后得知柳飘飘失手了,于是我为了取老贼性命后,可顺利拜入金刀门继续查探,便让风姑娘动手,取了那柳飘飘的性命以做日后拜入金刀门的投名状。” 金不移没想到风家堡惨案背后还有这等牵连,呢喃道:“风家堡、狮虎兽、柳庄、岭州刺杀、金刀门,这当中到底有什么牵连。” 何魁亦是不明这当中的牵连,只得摇头道:“我亦想不通这当中有什么牵连,不过眼下我们既然已经商定了取那老贼性命的法子,咱们就分头行动。” 风姑娘与金不移点头赞同,无论何家背后是否是金刀门指使,眼下仍是要先拿下那何老贼再说。 正当三人在这密室商议之时,却听密室外一通密集鼓声,响彻云霄,就连这密室中都听的清清楚楚。 “要开擂了。” 何魁与金不移互视一眼,随后开口道。 三人快步行至暗道尽头,观望暗道外无人,方开暗道大门,三人道别后,依计分头离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何家开擂 何家四方擂台之下,银衣护院一十六人、铜衣护院三十二人分别将擂台牢牢护住,而八位金衣护院神情肃穆两人一组,手持鼓槌,分列擂台之上。 四座擂台两侧,亦是同样垒砌两座高台,高台之上,摆放着一排太师椅,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属于何家人与何家供奉的位置。 冬日晌午的日头当空,照的人懒洋洋的,可在这何家堡内,没有人觉得轻松惬意,只因今天又到了何家堡擂台开擂之日。 一众报了名的江湖客已按照何家的规矩,来到了处于何家堡四苑正中的擂台之下。何家擂台对于这些出身寒微,没有名门庇佑的江湖客来说,不仅是过上锦衣玉食的机会,更是能让他们能够一夜扬名,甚至登上那神州凌绝榜单的天阶。 望着那四座擂台与几十名金银铜衣的护院,这些金银铜衣并未进入三甲之列,也没有获得挑战何家供奉的机会,他们亦是同样过上了有瓦遮头的日子,不用再为了生计奔波,台下已是报上了名的江湖客的目光中,那向往、羡慕的火光已是升腾而起。 江湖客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他们微踱着步子、微动的手指,还有不时抚向自己所携兵刃的手掌,无不透出他们跃跃欲试的心态。 “你瞧,大哥一身金衣,在台上多精神呐。”台下的任不难,用手肘捣了捣一旁的三弟胡不惧,凑近低声道。 “二哥,我瞧你有这个实力,大哥不是说了吗,咱们这次要是能报上那木少侠的大腿,今后咱们三兄弟的好日子就来了。”胡不惧低声回道。 二人望向擂台上的鹤不凡,此刻的鹤不凡手持鼓槌,脑中正想着自己三兄弟在这暮夏苑来擂台的毕竟之路上等了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见到木一的身影,抬首望着天空的时辰,眼见已快至午时,自己几人已经是敲过了一通鼓点,算是通知了何家堡众人已快开擂,随后目光扫下擂台,搜寻了半天,也未曾寻到那少年身影。 这少年去了哪里,鹤不凡正想着,只听几声笑声响起,向擂台外的高大楼牌望去,只见何家老祖何之道拄着他那根金杖,在三堡主何季的搀扶下,慢慢行过楼牌,而何家老祖的身侧,一个羽扇纶巾三缕长须的男子与一个公子哥装扮的年轻人同行,在他们身后,一身灰衣的宇文拓依旧是那副沉稳模样,踱步前行,而后则是何家的锦衣供奉们,这群人向着何家擂台而来。 “水宗主、宇文宗主还有重阳先生,能如此给小老儿面子,今年的何家堡真是蓬荜生辉呀。”何家老祖年迈,虽有何季搀扶,可还是一步一顿,走的缓慢,将将入了擂台场中,就见何魁与金不移二人早已等候在擂台前。 何魁与金不移暗自交换了眼神,各自心中暗道,还好赶在这老贼来到擂台前赶回,不然以这老贼的警惕,必定会招来他的怀疑。 一旁的重阳笔没了昨夜在花朝苑内那番谄媚模样,恢复了顾萧等人在何家堡门前见到的那副世外高人模样,凛冬之季,摇着手中羽扇,捋着长须笑道:“何老兄乃是在下挚友,老兄喜欢热闹,不仅在下,今年就连水宗主的公子还有宇文宗主的爱徒都前来参加,才是给足了老兄面子。” 一侧的水沧澜,在何家老祖面前,还是收起了自己跋扈的性子,回礼笑道:“家父总是提起老祖,说老祖乃是世外高人,不染尘世,不仅如此,每年在何家堡举办擂台,实乃为武林拔擢人才的善举,特命我携礼前来,一来是为老祖贺寿,而来也让我通过擂台,与各位高手讨教。” 水沧澜口中说着讨教,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他眼中不可一世的神情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他并没有将这擂台上下所有的江湖客看在眼中。 擂台下等待的江湖客们,也都算是江湖上闯荡了些时日之人了,纵有几个初入江湖的新人,也都能从水沧澜的语气和神态中瞧出了他对于自己的轻视,心中暗自气愤,可水沧澜毕竟是如水剑宗的少宗主,众人只得忍下了这口气,心中想着一会儿擂台之上,再好好教训这位名门子弟。 倒是逆刀们的宇文拓,似乎不愿参与到这场阿谀中来,若不是师父逼着自己前来何家堡,平日里醉心武学的宇文拓才不愿前来。 说话间,何家老祖等人已是来到擂台旁的观战之位,在众人瞩目的之下,何家老祖颤颤巍巍的拄着金杖,登上擂台东侧的高台落座,而后何魁引着重阳笔、水沧澜、宇文拓等人登台,随着何家老祖与众人坐定,一众锦衣供奉则是坐到了西侧的高台之上。 何家老祖浑浊双目扫过全场,向着场下淡淡开口:“诸位,今天又到了我何家堡开擂的日子,老夫感谢各位能够赏光前来,我何家堡倍感荣幸,还望各位能有个好的成绩。” 说完这些,何家老祖拄杖起身,向着擂台之上八名金衣护院轻轻挥手,擂台上的几人顿时会意,台下的一众江湖客,只见台上金衣身影顿消,只在眨眼间,就已经出现在朱漆红鼓前,金衣朱槌,擂在鼓面之上,蕴含着内力的鼓声大震,再度响彻云霄。 何家老祖随后向着身旁何魁微微示意,何魁略微点头,随即起身。 擂台上正擂鼓的金衣护卫见家主起身,立即止住了擂鼓之势,鼓声顿消,何魁正了正衣衫,运起内力,向着场下的江湖客们开口道:“诸位,在下乃是何家堡现任家主何魁,诸位既然是来我何家堡参擂,还有些规矩望各位能够遵守。” 何魁只是淡淡开口,声音却清晰无比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足见内力深厚,场中众人听他继续说道:“在诸位报名之时,我何家已经选出了四位擂主,分以玉牌赠之,而这四方擂台,则以我何家堡四苑命名之,分别为花朝擂、暮夏擂、清秋擂、梅月擂,诸位可依次上台挑战,胜者可继续迎战,直至胜出为止,而后这四位胜者两两对战,决出三甲之人。” 言及此处,何魁的目光由场下众人转向擂台西侧高台之上的锦衣供奉们,继续开口道:“三甲高手,若想成为何家供奉,只需在这西侧就坐的锦衣供奉中任选一位挑战,若是胜了则可入我何家堡成为供奉。” 说完这些,何魁缓下了语气道:“各位皆是过了我何家堡首次测试的高手,我何家堡向来珍惜人才,今日无论胜败,若是诸位愿意留下,我何家堡必定厚待各位,若是不愿留下,我何家亦会以金银相赠。” “不过,比斗武艺,难免会有所伤,我家老祖曾言‘不染江湖事’,所以还请各位切莫将江湖恩怨带到我何家擂台之上,武斗比试点到即止,切莫伤人性命。” 言毕,何魁单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向着擂台一引,开口道:“有请四位玉牌的擂主登台,各位手持铁牌,可自行上台挑战。” 何魁话音刚落,早已按捺不住的水沧澜就已拍案而起,身形腾空而起,从高台之上一跃而下,身形起落间,足间轻点擂台角落的朱漆大鼓,借力翻腾,落在花朝擂之上,从怀中掏出那枚何家老祖亲自交给自己的四方玉牌,带着不屑目光扫了一圈场下的江湖客们,随后挑衅般的望向东侧高台之上的宇文拓。 似是被水沧澜挑衅的目光触怒,宇文拓冷哼一声,身形顿消,在场中所有人的瞩目下,如同风中落叶,翩然飘落在暮夏擂正中。 场下原先跃跃欲试的江湖客们,听了何魁介绍这挑战的规则,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本还对持玉牌之人有些不服,如今看来,这玉牌之人不仅要面对众人的车轮挑战,就算他能够站到最后,想要成为何家供奉,还要在那群以逸待劳的锦衣供奉中挑选一位相斗,这么看来,实在是困难至极。 又见水沧澜、宇文拓二人登台的身手,更是赞叹名师出高徒,身为如水剑宗的少宗主与逆刀门的首徒,这两人的功夫实在惊艳。 一时间场下的江湖客们面面相觑,大家都知道,这二人初登擂台,内力充足,先上台之人若是挑战不成,只会为后挑战之人起到了消耗这擂主,故而谁都不愿先出手为他人做嫁衣。 既然水沧澜,宇文拓乃是名门子弟,显露的武境不低,场下的一众江湖客自然将目光转向了第三、第四座擂台,可让他们惊讶的是,这第三、四座擂台之上空空如也,手持玉牌守擂之人并未如宇文拓、水沧澜那般出现。 不仅是这些江湖客们发现了场中异常,高台上观看的何家老祖与重阳笔也是好奇,这何家擂台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无论何人都不愿错过这个机会,也从未有人失期,如今这空空的清秋、梅月擂让众人一时间都未曾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江凝雪混在江湖客之中,亦是秀眉微蹙,自己与随着木一前来,何家人只道自己是他的随从,并未多询问,昨夜小小风波,并未影响到江凝雪多年习武的习惯,晨起之后,再暮夏院中寻了一处僻静之地,修习吐纳之法,随着鼓声响起,江凝雪亦是随着一众江湖客来到了何家堡擂台。 “他去了哪里。”江凝雪自顾自的嘀咕道。 正当众人都摸不着头脑之时,只听的何家擂台的牌楼之外,一声衣袂之声响起,随后一道青衫身影,如觅食的孤鹰一般,疾速而来。 第一百六十章 擂台之上 这身影来的极快,众人只觉眼青衫闪过,清秋擂的中央,已显现少年身姿,擂台下的江湖客们定睛望去,清秋擂上的少年剑眉星目,薄唇边酒靥微现,一袭青衫,身背乌红剑匣,冬风凛冽吹过,掠起少年馒头乌发、青衫衣摆,好一副少年侠客的英姿画卷。 可再细细看来,少年薄唇旁,还带着一抹焦黑,就像是...像是吃了什么碳烤火烧的食物...没有擦嘴。 正当擂台之下的江湖客们正盯着清秋擂中的青衫少年之时,身后又响起了轻微脚步之声,在场众人皆算的上是武林高手,耳力不弱。听到身后脚步声又起,皆回首望去。 又是一个少年人,不过与那青衫少年不同,这少年却是一副寒酸模样,身上只着单薄的麻布衣衫,脚下穿着破洞的烂布鞋,裤子褴褛不堪,脚踝已被寒冷的天气冻的通红,只有颈部带着一个御寒的风巾,带着手套的双手正提着根乌漆嘛黑的烧火棍。 这个布衣少年不似那个青衫少年,凭着轻功一跃而上,布衣少年只是紧紧握着他手中那根烧火棍,如同雪中孤狼一般,目光坚定,一步一印,向着最后空着的那座梅月擂行去。 一众江湖客纷纷为他让开了一条道,待到布衣青年行过众人身前,大家才瞧清楚,布衣少年另外一只手中,赫然还拎着啃了一半儿的兔腿。在望向这少年唇边,与适才清秋擂上那青衫少年一样,唇边一抹焦黑。 原来顾萧见小杰饿着肚子,又倔强的不肯用何家给的银子,心生钦佩,动了交朋友的念头,于是乎,便拉着小杰,一路出了何家堡。 虽然不知道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要做什么,可小杰却能感受到他的友善之意,木一将他领至何家堡外,便纵身跃入林间。 不多时,一只觅食的雪兔便出现在木一手中,小杰见他拎着已处理好的雪兔回来,向着自己笑道:“饿着肚子,怎么打擂。” 小杰正要开口拒绝,又听木一继续说道:“这可不是何家堡给的银子买的,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力气。” 小杰双目中透出些许稚气,瞧着顾萧开口道:“我吃了你抓的兔子,没有好处给你。” 顾萧第一次见到这么执拗又有趣的人,于是向着小杰笑道:“我也是想填饱肚子而已,可没想着要你什么好处...” ‘无归山霸主’的名头可不虚,不消一刻,动手升火支柴,林中肉香四溢,‘猴儿精’扯下一条兔腿,递给一旁的执拗少年道:“只有心怀不轨的人,才会贪图回报与好处,而朋友之前,相互帮扶,不图回报。” 执拗少年低头望向手中皮肉金黄、滋滋冒油的兔腿,眼中似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随后望向因吃的急了,被兔肉烫的直跳脚的青衫少年,脑中回想着他适才说的‘朋友之间’,忽的笑了,拿起手中的兔腿,咬了下去。 “这就对了,嘶...赶紧吃,咱们可别失期了,吃饱了,一会儿好打擂。”青衫少年已是吃的满嘴是油,可仍不忘开口提醒执拗少年。 瞧见执拗少年吃兔腿的摸样,顾萧似乎又想到了那个碧衣少女, 转头望向执拗少年时,发现他已是吃完了兔腿,已伸出‘魔爪’抓向兔肉,慌忙道:“你给我留点,我还没吃饱呢。” 执拗少年眸中已满是笑意,开口却是用顾萧的话教育了顾萧:“朋友之前,相互帮扶,不是吗?” 顾萧闻言,微微一怔,可在这片刻之间,兔肉已然去了大半,顾萧也顾不得什么‘朋友之间’了,慌忙去抢那兔肉,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就这样在何家堡外,大快朵颐起来,有道是‘抢来的饭菜最好吃’,不多时,二人就将兔肉吃了个干净,只剩执拗少年手中还剩下一只兔腿,正当顾萧绞尽脑汁想着用什么‘道理’教育小杰要将兔腿让给自己之时,却听到何家堡内鼓声震天,已到了开擂的时辰。 顾萧与小杰互视一眼,随后两人便运功想着何家堡擂台狂奔而去,这才有了开头一幕。 场下江凝雪,望着台上两人,感叹这二人在这等场合还能想到出了何家堡,先跑去偷吃一番,再赶回参加擂台,实是无语至极,若不是见识过顾萧剑匣中的那柄月光长剑,只怕江凝雪要怀疑顾萧带着自己的惊鸿剑跑了也说不定。 暂且不提江凝雪在台下兀自想着,却说执拗少年小杰已是一步一印的踏上了何家的梅月擂,这四位手持玉牌的擂主已是全部到齐,场下的江湖客们也定定的望着场中四位擂主,各怀心思,分析起了挑战何人才有胜算。 这花朝擂主水沧澜,乃是如水剑宗宗主水千岳之子,年纪轻轻已是得了水千岳的真传,如水剑、秋水掌已有小成,更有传闻说水沧澜已是登堂境巅,破境器人只在朝夕之间了。 再看这暮夏擂主宇文拓,逆刀门刀主的首徒,一手逆刀术已近大成,年轻一辈中已是难逢敌手,如今只是随意立在暮夏擂中,就让场下的一众江湖客望而却步。 这两人都是名门子弟,名声显赫,众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都不想上这两擂去做为人增添名声的垫脚石,只得将目光转向清秋、梅月擂台,相较水沧澜与宇文拓,清秋、梅月擂上的两个少年衣着朴素,且不是什么名门子弟,特别是梅月擂上的那个少年,比起前两擂上的名门子弟,只能用寒酸二字来形容。 于是,这些江湖客们,灼灼目光都投向了顾萧和小杰二人,不多时,一个身形壮硕的汉子先钻出了人群,向着东侧观战高台上的何家老组与重阳先生抱拳道:“南境百斤刀,郑百见过老祖,重阳先生。” 话音刚落,这郑百踏地而起,身形起落,壮硕身躯仅一跃就上了梅月擂,望向那一身麻布衣衫的少年,抱拳道:“郑百,讨教了。” 小杰似是不动这些江湖的冗杂礼节,见郑百上台,就知他要挑战自己,未曾向郑百回礼,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块破布,小心的将那吃剩下的半只兔腿小心包好,揣进怀中。 这动作,却是让郑百感到对方未将自己放在眼中,一声冷哼,伸手从背后将自己背着的兵刃取下,要说这郑百的百斤刀,并没有百斤重量,他的刀重九斤八两,形似铡刀,以充沛内力舞动此刀,可有百斤之力,故而唤做百斤刀。 郑百在南境颇有些名声,曾凭着手中百斤刀,一人独战百十山贼,全身而退,百十山贼尽皆殒命,被百斤刀懒腰而断。 场下不少的江湖客都听过郑百之名,见他做这第一个上擂挑战之人,皆是为他喝彩,只见郑百一手托住大刀刀背,一手握住刀身之上的空隙,摆出了个拗步托刀的架势。 反观那麻布衣衫的少年,将兔腿收入怀中之后,在抬首时,双目中已是锐意尽显,如雪中孤狼,抬起手中那根不起眼的烧火棍,遥遥指向郑百。 “好,就让咱瞧瞧你有甚资格,做这梅月擂台之主。”郑百见布衣少年,并未摆出任何招数,之时以那根破棍子指着自己,当即怒道。 随着话音落下,郑百动了,只见他拗步后脚,蹬地借力,身形向前急窜而出,手托铡刀,以刀锋锋刃对敌,向着布衣少年撞去。 场下的江湖客们,见到此招,不由喝彩,郑百不愧是对敌经验丰富,见布衣少年身形不如自己强壮,便想着用自己的力气,抢来先机,同时用大刀刀锋对敌,借着一撞之力,何止百斤,这一招下,怕是那布衣少年,就算不伤,也要被撞下擂台了。 可随着郑百的身形与少年相触,场中众人都惊呆了,饶是同在擂台上观战的水沧澜、宇文拓与顾萧三人,都吃惊不已。 只见布衣少年如同脚下生根一般,身形丝毫未动,手中那根‘烧火棍’如有千斤之力,丝毫不费力,就御住了郑百手中的百斤铡刀。 郑百不愧是身经多次拼斗的江湖中人,见少年轻松化解自己的一刀,还道是少年天生神力,并不惊慌,腰间发力,托扶铡刀以为拳劲,用厚重刀身顺势划向少年颈间,而郑百那壮硕的身躯也顺势藏在铡刀厚重的刀身之后,这是郑百赖以成名的绝招之一,唤作“刀背藏人”。 少年不慌不忙,并未因郑百变招而移动身躯,依旧是保持着那随意站立的姿态,手腕微抖,手中‘烧火棍’轻微转动,顺着郑百的铡刀划向自己颈间之力格住刀势,而后顺势而动,烧火棍发力推向郑百的铡刀。 郑百只觉自己全身的力气无法施展,而后少年手中那漆黑的烧火棍上传来一股大力,瞬间,这柄南境成名许久的兵器‘百斤刀’脱手而飞,直直的飞到那擂台边缘,入擂三分。 郑百闯荡江湖多年,哪能眼睁睁看着入何家堡的良机就此错过,铡刀脱手之时,郑百壮硕身形亦同样就地翻滚而出,铡刀将将倒插入擂,郑百就已至刀前,翻身而起,顺势拔刀。 不再以手托刀,而是单手握住铡刀,借着翻身而起之力,拔出铡刀,整个人如陀螺一般飞速旋转,向着场中少年斩去。 郑百不是没遇到过比自己强的对手,可凭着自己临敌的经验与这手‘陀螺斩’,不止一次的反败为胜过,故而郑百依旧是对自己有着十足的信心。 眨眼间,如陀螺般旋转的郑百就已杀到了少年身前,依着他目前的刀势,这南境百斤刀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的,旋转之快,只能看到那铡刀的残影,不见郑百身姿。 一旁擂台之上的顾萧,见此情形,也不禁微微蹙眉,心中暗道,只怕这郑百这刀劲已远远过了百斤,心中想着,不由担心起这布衣少年起来,他手中那根乌漆嘛黑的烧火棍,不知能否抵挡的住这刀。 就在顾萧担心、场下喝彩、水沧澜等人等着瞧好戏之时,却见这场中一道剑光携着凌厉冬风,漫天积雪,一闪即逝。 无人瞧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冬风拂面,吹得睁不开双眼,待到风静雪消,只望见身形壮硕的郑百,跪地轻叹,而他赖以成名的百斤刀,已是断做两截,静静的躺在擂台之上。 少年褴褛的裤脚又被冬风吹起,露出被冻得通红的脚踝,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儿藏在风巾之下,看不清神情。 少年缓缓的将手又放进手套之中,手中的烧火棍随之缓缓放下,向着郑百轻轻开口道。 “你败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剑破子午 “梅月擂,小杰胜。”金不移威严的声音,响彻何家擂台,宣布了胜者,金不移的双眼望着梅月擂上的布衣少年,眸中的赞许之色已是压抑不住,这少年在报名之时就已让锦衣供奉们着实惊艳了一次,没想到这第一战,表现的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此刻的擂台之下,再也没有人再敢轻视这个布衣少年的衣衫褴褛,亦没有人再嘲笑这少年手中那根乌漆嘛黑的‘烧火棍’,郑百已近登堂的武境他们是知道的,能在何家大宅门前报上了名,已是对郑百最好的证明。 同样震惊的观战台上的众人,何家老祖浑浊的双目直直的盯着布衣少年,而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重阳笔轻摇着羽扇,神情严肃,不知在想些什么,另一侧的观战台上,原先等着看热闹的笑阎罗此刻已是笑不出来了,这布衣少年报名之时,笑阎罗冷嘲热讽,十分瞧不起衣衫褴褛的少年,此刻这少年一招击败了郑百,随后那双锐利如狼般的眸子,直直望向自己。 布衣少年看着高台之上,笑阎罗局促不安的摸样,自顾的轻轻摇头,轻声自语道:“师父说的没错,只有你让别人见识到你的强大,才不会有人嘲笑你。” 布衣少年正兀自想着,却听到一旁的清秋擂上,那个青衫少年兴奋的声音传来。 “小杰,好样的,我说什么来着,吃饱了,打架都多三分力气。”青衫少年在清秋擂上兴奋异常,冲着梅月擂上的布衣少年,挥手叫好。 听到青衫少年的声音,布衣少年眸中锐利之色顿消,眸中又浮现出青涩笑意,虽然口中什么都没说,不过却是望着清秋擂上的青衫少年,微微点头示意。 擂台下的江湖客们,这才意识到,何家擂台的玉牌绝不是随意给予的,这布衣少年,出手凌厉,一招斩断了郑百的铡刀,却未曾伤了郑百性命,这绝不是单单的武境压制,而是对内力收发的自如和对手中兵刃的绝对掌控,才能做得到。 江湖客们的眼中,纷纷透出深深的忌惮,眼见着布衣少年不是易于之辈,于是乎又将眼神转向了清秋擂上的那个青衫少年,既然花朝、暮夏擂上的水沧澜、宇文拓是名门子弟,梅月擂上的布衣少年又显露出了如此强大的武境,那眼下看起来最易挑战的,便是这清秋擂台了。 场中顿时又陷入沉寂,顾萧哪里想到这许多,还沉浸在小杰轻松获胜的喜悦中,余光就瞥见场下一人已是跃上了清秋擂台。 这人一身衫,头戴斗笠,将自己的面容都藏在斗笠之下,一跃上台之后,并未着急出招,只是立在原地,静待青衫少年为那梅月擂主欢腾庆祝完毕, 顾萧转过身来,瞧着面前这人,只感受到他斗笠之下传来的冷冽目光,竟如刀般划过自己,还未动手,就已有如此气势,定不是寻常的江湖客,顾萧心中如是想道。 东侧观战台上,何家老祖见已有人上了清秋擂台,不禁将目光转向这少年,而一旁的重阳笔更是聚精会神的望着青衫少年。昨夜,何家老祖交代之事尤在耳边,要寻那十八年前的青衫之人的行踪,这些年来,江湖中不是没有爱穿青衫之人,可这武境、行径都与那人相差甚远,如今既然老祖要自己关注这少年,正好借此良机,好好观察一番,若是能寻得一丝线索,自是再好不过。 清秋擂上,头戴斗笠之人,见顾萧已是转过身来,冷冷开口道:“中州子午术,讨教。” 顾萧见这人,虽是无声跃上擂台,自己当时还背对着他为小杰喝彩,他也未行偷袭之事,要知这擂台之上,并无规矩不允偷袭,这人依旧是等着自己转过身来,行比试礼节,亦知此人所行,乃是光明正大之道,于是收起笑脸,正色抱拳道:“凉州木一,请指教。” 那人见顾萧礼数周全,微微点头示意,随后双手从长衫袖中伸出,抚向后腰,在顾萧星目注视之下,从身后取出两柄兵刃,向着顾萧抬手展示,只见这兵刃如同夜中弯月,相互交织,空隙之处,则用红线缠绕刃柄。 观战台上,先前追踪顾萧的慵懒男子,见到清秋擂上,斗笠男子的这两柄弯月的兵刃,也收起了慵懒姿态,向着首座之上的金不移开口道:“金大哥,这人的兵刃为何如此奇特。” 金不移笑道:“子午术,我早年闯荡江湖之时,就曾听闻过他的名号,传闻此人凭手中的‘日月乾坤剑’曾打败多名中州成名的剑客,于是江湖上便改了他兵刃之名,以子午术之姓名为其兵刃命名曰‘子午鸳鸯钺’,钺分子午,一雌一雄,单柄重一斤二两三钱,施展之时,开和交织,不即不离,随心所欲,变化万端,易攻难防。” 言罢,金不移带着些许担忧,望向清秋擂上的青衫少年,只见少年并未因子午术的奇怪兵刃目显担忧,而是将手抚向身上剑匣的背带,解带拎匣,只见乌红剑匣随着少年手间发力,高高飞起,而后自顾落在青衫少年身侧。 青衫少年掌中运青衣诀内力,轻拍剑匣,匣口顿开,一柄八面青锋赫然出现在剑匣之中,这长剑剑光如月,剑格之上的宝石散发着点点星光。 就在匣口开一瞬,那月光长剑已脱匣而出,青衫少年伸手握住月光长剑的剑柄,剑尖斜下,以武者之礼以示子午。 与青衫少年对面而立的子午术,见对手已是准备好了,不再多待,将手中的子午鸳鸯钺紧握,摆出了个奇怪的起手势。 顾萧见他双脚一前一后,只摆出了一脚之距,双膝微曲,与平常武者大开大合脚下生根的马步不同,一时间摸不准对方路数,不敢随意进攻,只得持剑防御。 子午术见状,低喝一声,身形已疾如闪电,向着青衫少年而去,手中子午鸳鸯钺一实一虚,一前一后,直击少年面门与喉间。 鸳鸯钺来的极快,快到顾萧只在眨眼的瞬间,就已感到子午鸳鸯钺的锐气就要划伤自己的脸颊。 可顾萧毕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了,抬起手中断月,斜向而出,格住了虚实攻来的子午鸳鸯钺,恰在两种兵刃相触的一瞬,却听咔嚓一声,顾萧抬眼望去,只见子午鸳鸯钺的左手雄钺,两端翘起的月牙刃尖,紧紧扣住了自己手中长剑,而后子午术的虚实招数瞬间更替,后手雌钺变虚为实,向着顾萧喉间猛然挥出。 这一变招不仅场下的江湖客们发出一声惊叹,就连观战高台上的锦衣供奉们都双目圆睁看向场中,梅月擂上的小杰亦是显出担忧神色,望着自己这位将将的来的‘朋友’。 子午鸳鸯钺虽是近身兵刃,可一寸短一寸险,又占尽了兵刃之奇,月牙扣住了长剑,雌钺攻击,这一击之下,那青衫少年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弃剑后跃,这样才能避开鸳鸯钺的必杀一击,可这样一来,没了兵刃在手,青衫少年就只有空手对敌人,岂不是落入了下风。 东侧观战台上,重阳笔偏头向着饶有兴致的何家老祖轻声道:“何兄,我看这少年怕是要败了,子午术确实武境精湛,且江湖争斗的经验也足,依我看,这少年应当与何兄要寻的人,没什么关联…” 话音未落,何家老祖就已抬手打断了重阳先生,随后苍老的手遥遥一指清秋擂中说道:“未必…” 顺着老祖的指向,重阳先生顺势望去,只见清秋擂上的两道身影已然分开,恰是在自己偏头开口的瞬间,那少年已是解开了这必杀之局,只可惜少年的精妙的破解之法,重阳先生并未瞧见。 不过,场下观战的江凝雪却瞧得清清楚楚,子午鸳鸯钺的确是精妙无比,一钺锁敌,一钺攻击,看似少年只有弃剑逃生,可少年偏偏选了一个最危险的法子。 只见青衫少年左肘疾出,就在雌钺即将划到自己喉间之时,肘尖轻抬,击打在即将划伤自己的雌钺手腕,这一招端的是艺高人胆大,若是力有不及或是出招晚了半分,只怕少年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子午鸳鸯钺之下了。 不过正是兵行险招之下,才能获得反击的机会,顾萧一肘格开雌钺一攻,右手的断月用力别住子午鸳鸯钺,此时的斗笠男子,已是门户大开,不等对方反应过来,顾萧伸腿屈膝,以一记膝击顶向男子胸口。 斗笠男子原以为少年已是避无可避,没想到少年借着自己招数反击,将将反应过来,胸口一股大力传来,斗笠男子已是中招,连连向后推出十余步,这才稳住身形。 而自己左手鸳鸯钺的雄钺,已是脱手,挂在少年手中长剑之上,只见青衫少年挥动长剑,那雄钺滴溜溜的飞向斗笠男子。 斗笠男子翻身而起,以巧劲接回雄钺,目中满是不甘,运内力于胸,一声长啸,飞身跃向青衫少年,空中的斗笠男子,双手急甩,手中的鸳鸯钺已如绞盘飞出,飞向少年。 顾萧望着飞来的鸳鸯钺,不慌不忙,横剑当胸,两钺非别从两侧袭来,近身之时,顾萧身形如风卷,踏地而起,避开了两钺交叠相攻的一击。 少年凌空,脚下无根,斗笠男子双掌急出,拍向顾萧天灵盖,同时,那相交而过的鸳鸯钺,如回旋镖一般,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圆,飞回到斗笠男子身侧,斗笠男子随即脚尖轻点,踢中鸳鸯钺当中,这一雌一雄如同离弦之箭,射向空中少年。 见到此招,就连水沧澜与宇文拓都眉头微蹙,人在空中,脚下无借力之处,要想避开两记杀招,已是难上加难。 而后青衫少年却让他们再次哑然,只见少年双足互踏,相互借力,整个人在空中凌空翻身,足蹬拍向自己天灵盖的那掌,借对方之力,身形急速下坠,竟在鸳鸯钺至胸口之前,身形已然落于擂台中央,而后转身挥剑,一道凌厉剑光一闪而逝,斩中了将将越过的子午鸳鸯钺。 双钺被月光长剑斩中,登时飞入场外,而少年并未等到斗笠男子再有反应之机,顺势再出一剑,剑气凌厉,直击中斗笠男子前胸。 这次,斗笠男子再也不是连退数步,而是从空中跌落擂台。 片刻后,男子起身,才发现少年仅以剑气击胸,并未伤了自己,当即惭愧起身,拱手道:“少侠剑法,精妙绝伦,在下认输了。” 言罢,斗笠男子缓缓走向静静躺在擂台中央的子午鸳鸯钺,捡起兵刃,径直下了擂台。 第一百六十二章 蝴蝶双刀 子午术不愧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就算是败了,也是败的堂堂正正,子午术认输认的心服口服,适才这清秋擂上,少年展示出来武境远在自己之上,适才若是少年心狠,那一剑就算未取自己的性命,让自己身受重伤亦是绰绰有余,可少年还是留手了。 与其舔着脸再去纠缠,不如大大方方的认输,子午术下了擂台,拒绝了何家人的挽留,面对何家端上的金银,也未曾瞧上一眼,而是径直离开了何家擂台,望何家堡外行去。 花朝、暮夏擂上的水沧澜、宇文拓,神色各异,水沧澜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宇文拓的目光落在擂台之下,穿着一身黛色大氅,发丝凌乱,遮掩面容的江凝雪身上,瞧见江凝雪那万年不变的冰冷眸子,竟然有了一丝温度,宇文拓再望向少年的眼神已是带着一丝醋意。 宇文拓没有看错,江凝雪此刻一双眸子正盯着清秋擂上的青衫少年,想起初遇他的的情景和他冒失闯进自己房间的猴精摸样,还有面对面对宇文拓时毅然护在自己身前的摸样,冷眸中一丝别样一闪而逝,心情复杂的江凝雪下意识的去抚身后的惊鸿剑,纤手抓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的惊鸿剑仍在台上顾萧的剑匣内。 不由望上台去,青衫少年已是将手中长剑挽于身后,立在台上,向着远去的子午书抱拳行礼,同时何魁高声宣布获胜者的声音也已响彻擂台。 “清秋擂,凉州木一胜。” 台下的江湖客们,这下可犯了难,果然,何家的玉牌不是随便给的,原本想着清秋、梅月擂上的这两个少年,并无什么宗门背景,比起花朝、暮夏算是好打的多了,没想到这不多时,郑百与子午术两个成名多年的高手就已败下擂来。 正当这些江湖客们纠结着选哪个擂台挑战时,一声狂妄话语在擂台之上响起。 “本公子原以为会有不少高手,就刚才那两位,实是让本公子失望,你们这等畏手畏脚,要不这样,别耽误时间了,你们一并上吧,本公子正好活动活动筋骨,不然这天寒地冻的,我站的脚都快麻了。” 这等狂妄言语,实是没把台下众人放在眼里,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花朝擂上,如水剑宗的少宗主水沧澜,斜着眼,带着藐视目光,瞥着场下众人,开口说道。 一众江湖客虽说算不得顶尖高手,亦有江湖中成名多年的高手,听到水沧澜此等挑衅之言,哪里能忍得住这口气,可想想他身后的如水剑宗,还有他那位剑法如神的父亲,江湖客们又强行压下了心中怒火。 西侧的观战高台上,方月华一双眸子已是浮现了丝丝怒气,她亦是江湖散客出身,见这位名门子弟如此狂妄,恨不得跃入花朝擂上,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将将用手抚向腰间,却听一旁的金不移的声音传来:“月华,你现在可不是江湖客了,你要牢记,你现在可是何家堡的供奉。” “是呀,月华,你要是气不过,等到这水沧澜站到最后,挑战供奉之时,再上台教训他也不迟呀,不过呀,奴家可提醒你,要是伤了这位公子,只怕水千岳可不会轻易放过你。”笑阎罗早就将方月华的神色瞧在眼中,自败在方月华手下,笑阎罗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在记恨着她,瞧水沧澜这架势,估摸着应是能站到最后,只要方月华和水沧澜交手,无论胜败,方月华都讨不到好去。 西侧的观战台上,锦衣供奉们各怀心思,而东侧的观战台上,何家老祖全然没在意水沧澜向着台下豪杰的挑衅言语,一双浊目只是来回扫视着清秋擂上的青衫少年,脑中浮现出临行前,主人交代的话语。 “何卿,你此去,除却狮虎兽,还有一事,就是要寻到那顾剑一的下落,朕定要替国师一洗当日无归山之耻。” 自己明察暗访多年,那人似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正当自己要放弃寻找那人,如今这少年的出现,似乎让何之道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可能,一袭青衫,剑法绝伦,似乎与主人告诉自己的,太过相像。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少年与那人…正当何之道脑中盘算着这些蛛丝马迹,暮夏擂上的水沧澜又开始作妖了。 原是这水沧澜见青衫少年与那衣衫褴褛的少年大出风头,自己这堂堂如水剑宗的少宗主,竟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山野小子抢了风头,心中不忿水沧澜这才出言挑衅起台下的一众江湖客,要逼他们出手,自己好展示展示如水剑宗的无上武学。 可一轮言语之下,台下的江湖客们虽心中有怒,却无人上台挑战,这让水沧澜的如意算盘落了个空,妒忌之火一旦开了闸,就会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你们这帮乌合之众,配得上何老祖赐给你们这等成名的机会吗,干脆收拾包袱滚出何家堡算了…” 水沧澜一次挑衅不成,又向着台下口吐妄言起来,可还未等到他说完,就见一道身影高高跃起,随后一道浑厚人声响起。 “水少宗主莫要目中无人。” 这话一出,众人皆循声望去,只见这汉子三旬年纪,八字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着江湖劲衫,两腰间分别插着蝴蝶双刀,跃上擂台之时,蝴蝶双刀已经握在手中。 “北境,燕双,请指教。” 八字眉男子手持双刀,向着水沧澜抱拳一礼,开口道。 水沧澜见有人上台,仗着如水剑宗的江湖地位,竟不回礼,举掌便向着八字眉汉子攻去。 双刀男子见这名门子弟,竟不顾礼数,抢先出招,也不惊慌,只是双腕微翻,将手中蝴蝶双刀挽了个刀花,双手反持,两臂交叉护在胸前,身形微侧,双脚一前一后,呈坳步之姿,两柄蝴蝶双刀,反持之下,紧紧贴着燕双小臂,外人看来只见双臂交叉而未见兵刃,此招又唤作‘臂藏刀’。 燕双的蝴蝶双刀,单刀重一斤四两,刃长一十二寸,尾宽刃窄,穿刺无双,菱形刀镡,卍字型护手,蝴蝶双刀大有来头,曾也名动武林,只是这门功夫,一师只传一徒,故而未有许多人知。 场下众人,亦都算是江湖中闯荡多年之人,见到八字眉汉子亮出蝴蝶双刀,皆抚掌喝彩,想要他为场下的江湖散客们好好教育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名门子弟一番。 燕双并不因对手年轻而轻敌,起手便是蝴蝶双刀的‘臂藏刀’杀招,只要对手双掌与自己藏刀的手臂相触,自己就可顺势出刀,划伤对方手臂。 没成想,名门子弟并非草包,双掌粘上自己手臂之时,并未像往常之敌一般,自己可借力出刀,反而这名门子弟使掌法的双臂,无一丝力气,自己双臂如同对上了一摊绵软无力的湖水。 尽管如此,燕双的臂藏刀,还是依照招数使出,只见寒芒一闪,燕双的蝴蝶双刀如簧弹出,瞬间变反持为正握,划向水沧澜双掌。 水沧澜见对方这招,不仅不慌张,眸中反而显出一丝得逞的狡诈之色,双掌如蛇身一般,便拍为钻,顺着蝴蝶双刀刀势,就要擒住对方手腕。 这正是秋水掌中的擒式,转瞬间,这二人互相攻守一招,燕双一声冷笑,迅速收招,躲过对方擒拿自己一式,交叉的双臂也变为一前一后,双臂紧贴,双刀单用,趁着对方双掌擒拿自己,中路门户大开的机会,变为单刀刺击,直向对方咽喉而去。 名门子弟见状,眉头一簇,腰间发力,身体后仰,顺势翻身,脚尖踢向燕双手腕,这一脚看似绵软无力,实则与秋水掌一样,绵里藏针,若是不查,被踢中手腕,立时便断。 燕双知晓对方这招并不似看起来那么柔弱,立即侧身闪过踢击,手中双刀如花,单刀下压,逼对方收脚的同时,旋转身形,后手刀疾出,划向对方后心处。 不料名门子弟此脚只是虚招,为的就是引对方双刀皆出,不再紧守门户,只见水沧澜后仰翻身,整个人从空中坠下,触地之时,双掌急拍地面,内力从双掌掌心迸发而出,整个人如利箭出弦,射向燕双。 燕双的确没料到对方这招,双刀回护中门之时,已是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借着掌力,突入自己中门,双掌翻腾,连出数掌,击在自己胸口。 两人身形在擂台上相触即分,水沧澜一击得手,反观燕双,胸口中了数招秋水掌,已是压不住喉间腥甜,倒飞出丈余,喷出一大口鲜血。 “什么蝴蝶双刀,不过徒有虚名。”水沧澜胜的轻松,对伏地不起的燕双不屑一顾。 燕双中掌,若是寻常比试,自然是要认输,可见这名门子弟,实在欺人太甚,于是咬牙起身,将胸口翻腾的腥甜之感,强行咽下,开口道:“水少宗主,你只是胜了一招,咱们还未分胜负呢。” 燕双站起,本是寂静无声的场下江湖客们,又爆发出热烈欢呼,这呼声不仅是为了燕双,更是为了他们自己,为了这些没有靠山可依的江湖散客们。 只见燕双一脚微抬,单脚撑地屈膝,抬起的腿于地面平行,整个人重心只凭着单脚之力撑起,这亦是蝴蝶双刀中的杀招之一。 水沧澜听见场下的江湖客们为这燕双叫好,眼角抽动,本想着为自己争点面子的水沧澜此刻已经是大怒,冷笑道:“好,既然你找死,本公子就成全了你。”随后向着台下的如水剑宗侍从们伸出手掌。 侍从们皆知自家主子的秉性,见水沧澜这姿态,知道他已是动了杀心,哪里敢违了他的意,其中一个侍从忙从身后取下一个锦缎包裹,飞快的解开锦缎,向着台上掷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台上斗嘴 燕双内力探知,察觉这锦缎中物透着股凌厉剑意,当下便知其中定是水沧澜之兵刃,如水剑宗乃是齐云武林两剑三刀中与凌云剑宗其名之门派,适才自己已是领教了如水剑宗秋水掌的厉害,此刻又见水沧澜要取兵刃。 “要抢了先机。” 这是燕双脑海中闪现出的想法,见水沧澜抬首望向抛来之物时,燕双身形动了,就地翻滚,身形竟与凌空跃起的身形速度还快上三分,向着水沧澜下盘攻去。 手中蝴蝶双刀已施展出了层层刀影,向着水沧澜双腿斩去,这双刀来的快,可水沧澜闪避的更快,只见他轻轻跃起,单手就已是握住了侍从抛来的锦缎,凌空顺势翻身,单持锦缎末端,向着地面的燕双攻去。 燕双的刀影已是快到只见残影,如同绽开的花朵,向着凌空而下的水沧澜快刀而挥,只见场中顿时皆是水沧澜手中锦缎碎片,如冬风卷起的积雪一般,扑簌簌的扬满了整个擂台。 待到这锦缎落定,众人望向场中,只望见两团交织的人影,战做一团,两道身影当中,不时想起兵刃相交之声。 剑光如水,刀光如波,刀剑之威,让场下众人看的眼花缭乱。 燕双的蝴蝶双刀不愧是名震武林一时,对上水沧澜手中名满天下的如水剑,能支撑如此之久,已是值得场中所有人的尊重。 正当场下众人期待着燕双的蝴蝶双刀能够击败水沧澜,为江湖散客们争气时,场中两道纠缠身影已是分开。 落于花朝擂一角的水沧澜呼吸略有急促,一身华服衣袖已是被蝴蝶双刀削去,不过人却是毫发未伤,只等到他站定,众人才看清名震天下的如水剑到底是什么样子。 水沧澜手中如水剑,剑长三尺,剑身狭长,细细望去,如有粼粼波光浮于剑刃之上,与一般的木制剑柄不同,如水剑柄用的乃是千年水晶包裹其上,配上剑身上的粼粼波光,挥动之时,如水波浮动。 见水沧澜这番摸样,众人欣喜,心想着总算有人可为一种江湖客正名了,于是大家把目光转向花朝擂另一角落中的燕双。 这不看还好,一看顿让场上鸦雀无声,燕双浑身上下至少有着十七八处剑伤,或劈、或刺、或斩,他的衣衫也已被鲜血浸湿,冬季寒风之下,这些伤口已在肉眼可见之下,凝结成痂,远远望去,惨不忍睹。 片刻之后,水沧澜望向浑身是伤的燕双,冷哼一声怒道:“竟敢坏了我娘为我亲手缝制的衣裳,我要了你的命。” 燕双适才在与水沧澜的刀剑之斗下,已是拼尽了全力,只为争一口气,怎奈之前已被水沧澜的如水掌所伤,而武境与水沧澜又相差甚远,最后用自己身中数剑的代价,才堪堪斩裂了水沧澜的衣袖,如今已是力竭的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水沧澜手中长剑携这粼粼剑光,向自己刺来。 眼见这位凭着蝴蝶双刀威名远扬的汉子就要殒命在如水剑下,清秋擂上的顾萧不愿见到这样一个铁骨汉子就此殒命,正要跃向花朝擂,却见一道身影闪过四所擂台上方,落在了燕双身旁。 如水剑恰此时已至燕双咽喉,只听“铛”的一声,如水剑锋被一股大力荡开,水沧澜持剑连连退步,直到用借助秋水掌力,向后方连拍数掌,这才稳住身形。 瞧清楚来人,水沧澜带着嘲讽语气开口道:“金大侠,怎么,你要来管这事吗?“ “何家擂台,在开擂之前,家主已说的清楚,点到即止,蝴蝶双刀已是败在你手了,何必不依不饶。” 出手制止水沧澜取了燕双性命的正是何家堡供奉之首,适才荡开如水剑的正是金不移的成名兵器生死簿,说是生死簿,其实是一面精铁打造的盾牌而已,只是它形似书册,配合上金不移的判官笔,早年间,在江湖之时,专杀些宵小恶徒,江湖败类。 这些人见到金不移的判官笔与盾牌,就像见到了阴间索命的判官一样,故而才有了“生死簿,判官笔,宵小勿遇金不移”这一说。 言归正传,金不移用生死簿荡开水沧澜一剑,救下了浑身是伤的燕双,见这汉子已经是支撑不住,忙唤来鹤不凡三兄弟,将燕双抬下去医治,又听水沧澜的嘲讽之言传来:“装什么仁义无双的大侠,不过是何家堡的一条看门狗而已,若不是看在何老祖与重阳先生和我父亲交好的面上,我倒要会会你的判官笔,生死簿,是不是真如武林中人吹嘘的那般犀利无比。” 水沧澜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场中却是清晰可闻,此话一出,不仅是顾萧眉头微蹙,西侧观战高台上的一众何家供奉更是气愤填膺,因为水沧澜这话不仅打了金不移的脸,更是打了这些供奉的脸。 方月华拍案而起,怒道:“太过分了,纵然他是水千岳独子,我也要去会会他。” 显然方月华并未将适才水沧澜剑败蝴蝶双刀看在眼里,听到水沧澜出言侮辱金不移,当即就要动手,却被先前追踪顾萧的慵懒男子拦住了去路,好言相劝,这才止住了怒火。 一旁的笑阎罗等人则是巴不得方月华下场与水沧澜拼斗一番才好,他们才不顾什么脸面,只想着能保住自己的供奉之位才是上策。 西侧观战高台上乱糟糟的,而东侧观战台上的何家老祖与重阳先生,倒是并不在意,以水沧澜的身份,只要他不将何家给拆了,都随他去了,反倒是一旁的何魁,听到水沧澜出言侮辱金不移,胸中怒意渐升,怎奈何家老祖就在身侧,自己不能表现的太过,以免乱了计划,只得强压怒火,静静坐着,看着擂台之上。 擂台上的金不移听到这话,居然未曾动怒,他深知何魁出去何家堡的计划,小不忍则乱大谋,金不移抬首望向东侧高台上的何魁方向。 在水沧澜和场中所有人看来,金不移看的,不是何魁,而是在征求何家老祖的意思,就连东侧高台上的重阳先生亦是如此认为,只见他羽扇遮嘴,向着一旁的何家老祖轻声开口道:“何兄,你看,是不是需要我去劝一劝水少宗主…” 何家老祖浑浊双目微动,并未理会重阳笔,而是转头望向一旁的何魁,慢腾腾的开口道:“魁儿,你的意思是…” 何魁见状,心知这是何家老祖对自己的试探,忙站起躬身道:“魁儿都听父亲的。” 两侧的观擂台上还未有个结果,却听到清秋擂上一道轻笑之声传来。 “原来这就是名门子弟的教养吗,规矩不成规矩,说了点到为止,却下如此狠手,差点伤人性命。如此心狠手辣,还出言侮辱他人,看来我那拳,只打歪了鼻子,还是下手下的轻了,下次应该把嘴巴也打歪了,不能狺狺狂吠才是。” 顾萧自何家堡外,就对水沧澜这个跋扈公子没什么好感,如今见他开口就侮辱金不移,顾萧那爱打抱不平的性子便被激了出来,再加之水沧澜擂台之上,下手太狠,上台挑战的燕双身受重伤,不忿之下,便开了口。 这声揶揄,让原本寂静的场中更加安静,仿若针落有声,东侧高台上的重阳笔手中的羽扇疾挥着,眼中那看热闹的神色已是清晰可见,何家老祖饶有兴致的望着清秋擂台上的青衫少年,何魁依旧保持的沉稳的姿态,只是嘴角微微显现的弧度,似乎说明了什么。 西侧观战高台上的何家锦衣供奉们也愣住了,方月华张着嘴,不可置信的看着清秋擂台上的少年,全然忘记了适才自己还要出手去教训水沧澜来着。 笑阎罗等人也都愣住了,水沧澜是什么人,听着青衫少年的语气,似乎在开擂之前,这两人就已交过手了,水沧澜的鼻子还被少年打歪了,想到这,大伙忙去看水沧澜的脸上。 此刻这位如水剑宗的少宗主鼻梁之上正贴着一帖膏药,此前大家都不曾将这膏药联想到是被人打歪了鼻子,疗伤之用,如今这青衫少年的话语,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事情原委。 原来如此,场下的江湖客们,可没这么多顾虑,沉寂之后,便是哄堂大笑,震天笑声,直要把这四座擂台都掀翻了去。 此时场中的是水沧澜,在场下众人的嘲笑声中,已是面红耳赤,今天这少年的话,怕是不用一个月,就会传遍江湖,自己这个堂堂如水剑宗的少宗主,被一个山野少年打歪了鼻子的事,恐要成为江湖笑谈了。 羞愤之下,水沧澜心中杀意已起,手中如水剑上的粼粼波光大盛,水沧澜沉着面孔,向清秋擂上的青衫少年沉声道:“我看你是不想活着从何家堡离开了。” 要说动嘴,‘无归山霸主’可从未落了下风,只听青衫少年放声大笑,随后向着水沧澜笑道:“要是向从这活着离开,是不是在何家堡门外,我就不该打歪了你的鼻子?” “你找死。” 听到青衫少年再次提起这事,水沧澜已是怒不可遏,如水剑已如蛟龙出洞,纵身便要跃向清秋擂。 水沧澜似乎忘了,他所在的花朝擂与顾萧立身的清秋擂只间,还有个宇文拓的暮夏擂,将将跃至擂边,却见一道灰衣身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定睛一看,不是逆刀们首徒宇文拓还有谁,只见拦在水沧澜面前,并未开口。 “让开,等我收拾了这小子,才轮到你。”水沧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了那青衫小子的性命,现在可没空去管宇文拓。 “他的命,自有我来收,还轮不到你。” 宇文拓依旧是拦在水沧澜面前,并没有让开的意思,只是宇文拓的目光却一直撇着场下众多江湖客中,一个身穿黛色大氅,头发凌乱,身形弱小之人的身上,宇文拓想起适才江凝雪眼望着青衫少年,眼中浮现自己从未见过的那抹温度,妒意上涌,开口向着水沧澜说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逆刃出鞘 众人都未曾想到出手阻住了水沧澜的,居然是逆刀门宇文拓,尤是顾萧,在听到宇文拓与水沧澜的对话,这二人话里话外间竟围绕的是自己的命归谁来取。 “打扰二位一下,其实,我的命归谁,我还是想要自己决定,就不劳二位费心了。” 水沧澜正与宇文拓在花朝、暮夏擂之间对峙着,却听到青衫少年带着笑意之声传来。 “你…”水沧澜手中如水剑眼见就要抬起,一旁的宇文拓见状,手也抚向腰间的长刀。 “好了。” 一道苍老却带几分威严之声响起,众人望去,开口之人正是何家老祖何之道,他手持金杖,佝偻着身躯,立在东侧观战高台上,眼见场下的擂台挑战开未进行几场,这三位擂主倒先互呛了起来。 尤是那个青衫少年,既然怀疑他与那人有关,可不能让他在这擂台上就丢了性命,只有稳住了他,等到擂台之后,寻个良机,在细细打探少年家世,打定了主意的何家老祖这才起身开口。 见到何家堡的主人发了话,哪怕是水沧澜和宇文拓这等名门子弟,也只得收了声,不再去争锋相对。 顾萧还道何家老祖是担心事情闹大了,影响了何家的面子,不过无论是何种原因,既然自己还要呆在何家堡去查慕容谷与青丝绕,那何家老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想到此处,顾萧也收起了猴儿精摸样,向着观战高台上抱拳一礼,而后反身走向自己的清秋擂台。 “多谢。”金不移知道这青衫少年,适才出口揶揄水沧澜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要为自己解围,于是在少年与自己错身而过之时,低声开口,向少年致谢。 顾萧身形微微一顿,随后笑道:“金大侠肯为这些没有靠山的江湖中人出头,已是善举,又何必言谢,在下亦是佩服的紧。” 见这小小插曲已是过去,随着何家老祖微抬手道:“继续。”擂台上下的气氛顿时又微妙起来,就连观战的鹤不凡三人,也是为青衫少年长舒了一口气。 随着花朝、清秋、梅月擂主的先后胜出,这四擂之中,也只有宇文拓没有显露身手了,不过场下的江湖客们可不会因他没出手,就小瞧了这位逆刀门刀主的首徒。 适才水沧澜显露身手,将他们心中抱有的一丝侥幸也击碎了,他们原本盼着这两位名门子弟只是徒有其表,没想到水沧澜的武境如此之高,燕双这等高手也惨败在他的手中,而他只是破损了衣袖而已。 暮夏擂上的宇文拓可不在乎书沧澜与梅月擂上的那个小子如何,他只想在江凝雪面前证明自己强过那个青衫小子。 见场下迟迟没人上台挑战,宇文拓略一思忖,向着台下众人抱拳开口道:“在下逆刀门宇文拓,听闻何家堡擂台云集了天下英雄,在下多年未曾下山,今日想向诸位英雄讨教几招,此番比试,只为讨教,不分高低,不决生死,不知可有英雄上台赐教。” 比起适才水沧澜的狂妄无礼,还有梅月擂上布衣少年的不知礼节,宇文拓的这番话倒是说得极为圆滑,礼数周全,场下众人听了,不禁对这位逆刀门首徒刮目相看。 “好,既然宇文少侠有此愿,在下就陪宇文少侠过上几招。”宇文拓话音才落,场下果有人出声回应,随着回应声出,一道人影已是纵身上了擂台。 宇文拓望向此人,精瘦脸庞,面容黢黑,与众人不同的是,这人头上光光,在这晌午日光下甚至还有些反光,一身褐色僧衣在这群江湖客中甚至显眼,起初见到此人,宇文拓还以为是这齐云武林之首的雷音寺僧人,不过随着这人上了擂台,走进了些,才看清楚这人虽是光头,头顶却并无戒疤。 一时间,宇文拓不知该称此人为“大师”还是别的什么,只得闭口抱拳,向着此人行了一礼。 这‘僧人’确不是雷音寺的僧人,平日里吃酒、荤腥、美色样样都沾,没有银钱之时,还会行些拦路劫道的恶事,偏偏他还喜欢将自己装扮成僧人模样,故而江湖中人给了他一个诨号,唤作‘恶行僧’。 ‘恶行僧’坏事做得多了,仇家自然也就多了,最后渐渐落得个人人喊打的下场,无处可去,又无门派可依的恶行僧无意间,知晓了何家擂台之事,于是便匆匆来到了何家堡中。 金不移在江湖多年,自是知晓恶行僧的所作所为,见他来报名,当场就要出手毙了他,可就是这么巧,当日何家老祖恰巧来了兴趣,在何家大宅门前观看了会儿擂台报名,正看到恶行僧的身手,于是便止住了要动手的金不移,还给了恶行僧一个前来参擂的机会。 恶行僧也知道何家擂台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原本就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在何家混上个护院的职位,不至于在沦落江湖,被人追杀便是好的,直到他听到宇文拓开口,就动起了歪心思。 这名门子弟说话文绉绉的,又说了只是讨教,不分高低,不决生死的话,那就是说他不会下狠手,就算是自己败了,亦不会像燕双那样。 又看宇文拓年纪轻轻,自己若是能侥幸赢了这名门子弟,且不说能得了何家老祖重视,将来就算是离开了何家,以自己击败逆刀门首徒的名声,那群仇家只怕也再不敢来找自己的麻烦了罢。 俗话说的好,蠢人总是用自己愚蠢的想法来思考问题,恶行僧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来到了台上,向着对自己抱拳一礼的宇文拓也同样抱拳行礼。 随即手伸向背后,将背上背着的兵刃取出,宇文拓看去,只见这恶行僧手中兵刃形状奇怪,那是两柄狭长且薄的兵刃,约莫两尺八寸的刃身至尖呈弯钩状,月牙护手约莫七八寸长,像极了适才挑战清秋擂上青衫少年的子午鸳鸯钺,而在月牙护手下则如匕首一般的突刺尖刃。 恶行僧弓身持钩,一前一后,一横一竖,拉开了架势,脚下拐步疾出,向着宇文拓攻去。 宇文拓并未立即出刀,只向先瞧瞧这古怪兵刃的威力,脚下一动,面对着恶行僧的双钩便迎了上去。 恶行僧手中双钩银光闪动,宇文拓灰衣身影全力闪躲,场下众人,不明所以,还道是这恶行僧压制住了这位逆刀门首徒,场中银色钩影将灰衣笼入其中。 恶行僧挥动双钩直指宇文拓双腿,却不料招出之时,面前宇文拓身影已然不见,抬首望去,就见他翻身跃起,落在自己身后。 心中纳闷,自己一套钩法挥的淋漓尽致,可连对方的衣角都未曾碰到,而对方看似被自己压制,只有自己最清楚,在刚才的交手中,自己被他的步伐逼的露出了不少空当,可他就是不曾出招,只是一味的闪避防守。 气喘吁吁的恶行僧一顿猛攻把自己累的够呛,停下了手中双钩,准备缓一缓再继续,余光瞧见场下众人向自己投来钦佩目光,又望了望东侧观战高台之上,抚须轻摇羽扇,不住点头的重阳先生,还有带着肯定眼神的何家老祖,立时又来了精神,挥动手中银钩,又冲着宇文拓攻去。 恶行僧哪里知道,何家老祖和重阳先生目中的赞许是投给宇文拓的,只听得重阳笔挥动着手中羽扇向老祖道:“宇文拓比起两年前我初见他之时,又沉稳了许多,瞧他这样子,我想,破镜器人怕是用不了多久了。” 何家老祖笑而不语,对他来说,只盼着此次来的高手越多越好,这样自己抓捕狮虎兽的机会才会大大提升。 何魁似是瞧出了何家老祖笑中的深意,眉头微皱,何魁带着担忧,望向暮夏擂上。 恶行僧手中银钩,缕掏带托压、挑刨挂架刺,把自己会的都使到了极致,依然是沾不到那宇文拓的半点衣角。 不由心中急躁,出招亦是愈发的没有章法起来,至此时,场下的江湖客才瞧出了门道,并非是宇文拓被恶行僧手中的双钩压制,而是他不愿出招而已,如此看来,这场比试,已是分出了胜负。 几个纵身,宇文拓从战圈跃出,向着气喘吁吁的恶行僧开口道:“已至此,我想,不用再比下去了,阁下还请自便。”言罢,宇文拓径直转身,不再去瞧恶行僧。 宇文拓这么做,的确是比适才的水沧澜高明了不少,只是凭着身法就已让对方知晓武境的差距,既不伤人,也没有辱没了逆刀门的名声。 不过宇文拓却不知他已是彻底激怒了对手,恶行僧本就不是善茬,打算借着宇文拓名门子弟的身份,来抬高自己的算盘落了空,瞧见场下的江湖客们冲着自己指指点点,恶行僧顿时火起,恼羞成怒,竟向着背对自己行去的宇文拓再度举起了手中双钩。 一声大吼,恶行僧双钩横削,望着宇文拓斩去。 这一变故,让场中众人无不变色,江湖中比武斗技的大忌,便是出手偷袭,若是这恶行僧不认输,开口相邀,继续比试,也不会有人说他输不起,而此刻出手偷袭,却让所有人都对他心生鄙视。 正当众人担心宇文拓要遭了这恶行僧的毒手之时,却见宇文拓头也未回,瞬间,腰见那柄细长笔直的单刀不知何时已然出鞘。 宇文拓手中单刀,不似寻常牛尾单刀,刀身笔直修长,刀长五尺,刃长三尺有八,柄长九寸,通体没有任何装饰,看起来就是一柄寻常的刀,不过不同寻常的是,这刀,刃口厚重,却开逆刃,逆刃向己,厚重未开之处对敌。 清秋擂上的的顾萧,看清了宇文拓手中长刀,这才明白逆刀门之含义,原是如此。 刀光闪,银钩断,暮夏擂上日光寒。 顾萧第一次瞧见这么诡异的招,这么快的刀,快到怀疑自己凭着手中断月,能否挡下宇文拓的这刀。 场下的江湖客们也呆了,恶行僧那如同卤蛋的光头上,冷汗已顺着下颚一滴滴的落下,喉结不停的上下翻动,无不昭示着他心中的紧张。 手中双钩已被一刀斩断,几乎成了子午术的鸳鸯钺。 片刻后,恶行僧才低头望去,只见自己胸前的衣衫尽裂,却未有一丝刀痕,这才明白,是这位名门子弟饶了自己一条狗命。 望着依旧背对自己,收刀入鞘的宇文拓,恶行僧忙跪伏于地,不停的叩首起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苗庄往事 随着恶行僧的落败,江湖客们已是确信,无论是那嚣张跋扈的如水剑宗少宗主水沧澜,还是谦逊有礼的逆刀门刀主首徒宇文拓,亦或是不显山露水的青衫少年与衣衫褴褛的布衣少年,这四位确都有资格成为擂主。 随着何家堡的家主何魁宣布了宇文拓是暮夏擂的胜者,江湖客们也在心中权衡起了到底挑战哪一擂才能更有胜算。 高台上的何家老祖望着场下四擂之主,心中的大计又多了几分胜算,有了他们,只要能发现狮虎兽的踪迹,要抓那畜生,便多了几分可能。 想到狮虎兽,自然就想到了仲儿,他从小便没了母亲,跟在自己身旁长大,无论计谋手段,都足以接下自己的衣钵,没想到自己这般护佑,还是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 心中的愤怒,不甘,惋惜汇聚在何家老祖那双浑浊的双目中,瞥向一旁的何魁,何家老祖忽然有些后悔,当初自己鬼使神差的,居然留下了何魁一命,望着何魁那张与当年苗家人愈发相像的面庞,何家老祖陷入当年的回忆。 自己带着何仲与何季跋山涉水,自北入齐云,漫天风雪将力竭的父子三人掩埋,苗庄庄主外出行猎之时,无意间发现了父子三人,善良的苗庄庄主命人将何家父子三人救下,带回了苗庄,只将三人当做是过路客商的苗庄主,又命庄中请来大夫好生医治。 几日的相处下来,苗庄主被何之道的见多识广,豪爽有礼打动,生了交他这朋友的心思,待到几人痊愈之后,苗庄主设下酒席,宴请何家父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苗庄主向着何家老祖开口道:“之道兄,这风雪天气,恐一时半会还不会过去,不如你们就在苗庄多住几日,如何?” “多谢庄主好意,救命之恩,我父子三人铭记于心。”何之道心中感激,可话锋一转,紧缩眉头,开口道:“不过,我父子三人还有要事去办,若是误了时辰,只怕东家会责怪下来,我三人确实担待不起呀。” 苗庄主一听,面带愤慨道:“这是什么东家,不顾自家兄弟的死活,这样的东家,不跟着他也罢,我苗家也颇有家资,若是何兄不弃,转投我苗家便是,你我今后兄弟相称,不分主宾。” 苗家产业不少,苗庄主经过几日相处,觉得何家父子三人亦是难得的人才,又如此敬业,便起了招揽之心。 何之道不由感叹,若自己真的是那行商之人,遇到此等善良的东家,定会投其门下,可自己父子并非商人,只得开口推辞道:“多谢庄主厚爱,只不过我那东家所托之事,非我父子三人不能办成,不如这样,等到我父子三人事情办好了,与我东家相辞,再来投奔庄主。” 苗庄主也听出了何之道话中之意,强扭的瓜不甜,既别人有他志,又何必强求,苗庄主本身亦是良善洒脱之人,听到何之道推辞,并未生气,而是向着一旁的自家夫人开口,来缓和尴尬气氛:“夫人,你瞧瞧,我就说罢,何兄这等忠义的汉子,岂是见利忘义的人,也罢,也罢。” 苗夫人乃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自然懂得丈夫心思,随即开口笑道:“是啊,何大哥为了东家之事,冒雪赶路,端的是重承诺的汉子,老爷你也是,偏要强人所难。何大哥,你可别介意,我家老爷,平日里最重承诺,并非是要何大哥弃了嘱托,而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 言罢,苗夫人又拍了拍丈夫的手臂道:“老爷,还不赶紧向何大哥敬酒赔罪。” 苗夫人这番言语,巧妙的化解了苗庄主招揽不成的尴尬,又替何之道化解了拒绝救命恩人的窘境,如此心思的女子,何之道也是深感钦佩,于是连忙携着何仲、何季二人向苗庄主、苗夫人敬酒… 宴席之后,准备辞行的何家父子,拗不过苗庄主的再三挽留,决定再住一日,苗庄主大喜,便让苗夫人领着家中下人前去准备客房。 “我与何兄一见如故,何兄可一定答应在下,待到事情办完,一定再来苗庄探我。”苗庄主得了下人来报,说是房间已经备好,便亲自引着何家父子去往客房。 何之道亦是深感苗庄主的豪爽好客,当即抱拳道:“苗兄弟,何某若非要事在身,便是常住亦没甚么问题,唉…苗兄弟放心,待到我手中之事办妥,定然再来叨扰。” “哈哈哈,好,在下便在苗庄恭候大驾…对了,何兄,你们自北而来,可曾遇到晋国贼寇袭扰,要知道这晋国贼人心狠手辣,你们可要小心呐。”苗庄主听到何之道应下,本是开心大笑,忽的想到何家父子从北边来,想起这些晋国人劫掠齐云商队,话锋一转,好心提醒起来。 话刚出口,就见何家父子脸色有些难看,并未怀疑,只是担心他们被雪掩埋的伤寒未愈,苗庄主开口道:“怎么了,何兄,是不是身体有所不适,需要再去叫大夫吗。” 何之道也发觉自己父子三人,有些失态,忙开口道:“无碍无碍,歇息一番,自当无事了。” 苗庄主也并未在意,随着几人来到了客房,就见到苗夫人已是带着苗庄的下人已是将房间收拾干净,等着众人到来。 “何兄弟,平日里,苗庄很少有客人前来,故而这客房有些简陋,还请何兄见谅,对了,何兄一路艰辛,将衣服都交给下人吧,让他们洗涤一番,待何兄弟离开之时,再整理好相还。”苗夫人婉约一笑,随后便遣下人上前来接何家父子三人手中的包裹。 何之道哪里敢将包裹递给下人,这包裹里皆是晋国服饰,若是被苗家夫妇瞧见了,岂不是泄露了身份。 苗氏夫妻,眼见自家下人伸手,将将触到何之道包裹之时,他却手中急转,背向身后,躲开了苗家下人的手,目中的凌厉之意让苗家的下人望而却步。 看见苗家夫妇略带诧异的眼神,何之道发觉自己失了礼节,连忙向着苗家夫妇开口致歉:“苗兄弟勿怪,只是我这…” 苗庄主与苗夫人皆是知礼之人,眼见何之道如此护着他的包裹,只道是他包裹里有东家嘱咐的重要物品,苗庄主为免何之道尴尬,于是接过话来开口道:“是我家下人粗手粗脚,还请何兄勿要见怪。” 何家父子见状,亦是回礼,这小小不快眼看就此翻篇,却在苗家夫妇退出客房之时,却瞥见何家父子的包裹里露出了一块小小的令牌,许是将才的躲开苗家下人之时包袱松了,何之道父子三人并未发现,但苗家夫妇却看的真切,那小小令牌之上赫然一个“晋”字。 苗氏夫妇面色大变,连忙抱拳一礼,离开了何家父子三人的客房,将将行至苗庄正堂,苗夫人握着丈夫的手,急切开口道:“老爷,你瞧见了没,那何兄的包裹里,那块令牌上…” 苗庄主自然是瞧见了那块令牌,那令牌上的小小“晋”字自然是瞧的清楚,连忙对妻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妻子拉到一旁,低声说道:“我瞧见了,难怪先前我问起他是从咱北境何地而来,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我还道他是东家所行之事不便明说,也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如此看来,这几人很有可能…是晋国潜入咱齐云的密探。” 苗夫人一听,花容失色道:“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好心救下的,却是晋国贼人…” 苗庄主面色凝重,低声向苗夫人道:“本来我还与何之道惺惺相惜,没想到他居然是晋国贼人,当年晋国军队南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咱齐云皇上好不容易才将这群狗贼打回去,如今看来,这些人贼心不死,咱们…报官,对,咱们去报官,让官府将他们缉拿下来,细细盘查。” 苗夫人点头道:“老爷说的是,你说,会不会是咱看错了。” “就算是看错了,只要官府查清他们身份,为父到时再去赔罪不迟,可也不能让北晋的贼人再入咱齐云。”苗庄主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能放过晋之密探,想着就算是看错了,也要通知官府来盘查一下,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苗夫人道:“就依老爷之法,我这就命人去报官,对了,人杰也快回来了,要不要派人通知他…” 夫妻二人正低声商量着,忽的听到房门外哭喊声四起,二人连忙推门而出,却见到了让他们惊恐的一幕。 这几日还彬彬有礼,谈吐得体的何家父子三人,俨然变了城了修罗恶鬼,此刻他三人满身鲜血,苗家夫妇推门而出之时,正瞧见何之道将将扭断了自家下人的脖子。 苗夫人平日里对待下人极好,见到此等修罗场面已是惊的愣在原地。 还是苗庄主见识过大场面,见何家父子三人动手杀人,就知道自己夫妇二人并没有看错,眼见他们凶相毕露,苗庄主忙摇了摇身边的夫人开口道:“夫人,夫人,你赶紧带上几人,出庄入城,去报官...” 苗夫人听到丈夫的话,这才回过神来,望见那正行凶何家父子,眼中已是盛满恨意,自家夫君好心救下几人性命,没想到却招来他们的恩将仇报,担心的抓住夫君的臂膀,苗夫人开口道:“夫君,我走了,你怎么办…” 苗庄主从身旁随手抄起一截木棍,急切道:“为夫好歹习练过几年武艺,放心,我带上家中护院,定要擒住这几人,你且去报官,若是路上遇到人杰…” 话未落音,就见何家父子已经满面杀气,向着自己夫妻而来,忙推开夫人道:“快走。” 随后便抄起手中长棍迎上前去… 何之道并不想杀了苗庄上下的人,毕竟苗庄主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没有他,自己父子三人怕是早已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可自古忠义难两全,为了主人大业,就算自己死后堕入地狱,亦无憾矣。 正当何之道杀完了苗家最后一人,眼神落在已经身亡的苗氏夫妇身上,眸中的不忍、悔恨只是一闪而逝,眼中残忍尽显。 何之道让何仲、何季二子再去苗庄内外细细查探,确信没有留下活口之后,又想到这等灭门案子,定会引来官府追查,于是一咬牙,吩咐两个儿子将苗庄所有财物洗劫一空,而后准备放火烧庄。 此时却见庄外一人纵马而来,何之道望去,见是个方口阔鼻的少年,那少年见到何家父子三人一身血污手举火把,楞了半晌,而后仰天大笑道:“死的好,死的好,终于有人能为我报仇了,恩人,受我一拜…” 何家老祖回忆至此,抽回思绪,望着身旁凝神望着‘长子’何魁,同样的方口阔鼻,仿佛当年初见一般,心中喃喃道:“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端的不简单呐…” 第一百六十六章 忍辱负重 何魁虽是一副聚精会神望着擂台的模样,可他能感到,何之道这老贼正盯着自己,一如当年那样。 回想起当年,自己奉了父亲的嘱咐,离了苗庄外出办事。等到他好不容易办完了手中的差事,兴冲冲的回了苗庄,准备和父母团聚,将将行到苗庄前,就望见一身是血的何家父子三人,同时何之道也发现了自己,苗人杰永远忘不了何家父子的眼神,冷血、杀意,苗人杰顿时知道自己的家中发生了什么。 “无论如何,我得活下去,活下去才能为苗家复仇。”这是苗人杰脑海中闪过的唯一念头。 想到这,苗人杰压抑住自己满腔的恨意,脑中飞速旋转着如何在这群杀人凶手中保住自己的性命。 “好好好,杀的好。”苗人杰仰天大笑道。 原本以为这方口阔鼻的少年亦是苗家人的何家父子,被这少年突然的笑声打断了正要防火稍庄的动作,何仲阴骘的眼神打量着少年,向着一旁的何之道开口道:“爹,我去结果了这小子。” 说完,带着满身血污就要上前结果了苗人杰,却被何之道伸手拦下。 此刻的何之道眸中的神情复杂,狠辣、残忍、心虚、不安,多种情绪在他眸中交织,望向苗庄内伏在一起身亡的苗氏夫妇二人,何之道拦住儿子,定定的望着面容与苗氏夫妇相像,笑出了泪水的少年人,似是打定了主意一般,向着少年缓步行去。 “你是苗家的仇人?”何之道看透一切的目光落在仰天大笑的少年人身上。 “不错,这苗家杀了我全家,我此次就是来报仇的,你们...”少年人擦去因大笑了太久而出的泪水。 何之道擦拭了脸庞的血污,盯着少年的双眼,缓缓开口道:“我灭了苗家,这么说来,我算是你的恩人。” 少年人怔了怔,忙擦去眼中泪水,跪伏在地,口中连连呼道:“多谢恩人,恩人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何之道见少年跪伏在地,轻轻抬手手掌,盯着少年的脑袋,眼神中杀意尽显,运内力于掌心,可手掌抬在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 少年虽跪在地上,可一双眼睛的余光,却死死的瞥向身前何之道的双脚,唇角已在少年紧咬之下,渗出了鲜血。少年不敢让鲜血滴在雪地之中,只能将满口的腥甜咽下。 何之道眼神闪烁,片刻后,满目的杀意散去,缓缓放下手掌,向着面前跪伏在地的少年开口道:“既然你说我是你的再生父母,你就认我做义父,如何。” 此话一出,不仅是何仲、何季懵了,就连苗人杰都懵了,“不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是放走了他,只怕是报仇无望。” 略一思忖,苗人杰已是拿定了主意,立即叩首,咬牙高呼道:“恩人为我报此大仇,义父在上,请受儿子一拜。” “爹。”身后的何仲、何季都能瞧的出,这少年眉眼之间与苗氏夫妇如此相像,他定是何家之人,为何父亲要留下这少年的命,留下也就罢了,二人见父亲这姿态,居然还要将这少年认做义子,连忙开口,想要劝阻父亲。 二人还未上前,就被何之道抬手止住,只见何之道回首深深望了眼已是毫无生机的苗庄,那对救了自己父子三人性命的夫妇临死前的挣扎的画面,似还在自己眼前闪过。 随后伸手将跪伏在地的少年扶起,开口道:“看你的年纪,比我两个儿子稍长,既你认我做了父亲,今日起,你就是我何家长子,你以前叫什么,为父并不想再问,从今往后,你就叫何魁。” “魁儿谢父亲赐名,从今往后,魁儿愿鞍前马后,伺候父亲。” —— “魁儿,魁儿。”何魁盯着场中,脑中回想着当日的情形,忽的耳边响起何家老祖呼唤之声。 忙装作一副专心观看四擂未曾听到的惊诧模样,何魁转过头来,向着何家老祖微微躬身道:“儿子正专心瞧着这擂台之事,未曾听到父亲唤我。” 何家老祖瞧着何魁道:“无碍,无碍,为父只想提醒下你,台下这四位已都打赢了一轮,若你再不去激一激,怕是无人再敢上台了。” 何家老祖所言不错,这四方擂台之上,四位擂主展现出的武境、背景,或其一,或两者兼有,都已足够震住场下这些江湖客们,何魁也清楚,若是不给他们一些刺激,只怕是无人再敢上台挑战了。 于是开口向何家老祖道:“父亲,今年有水沧澜和宇文拓参加,再加上清秋、梅月擂上的那两个少年,比起往年,已是难上不少,儿子不知该如何让他们能放手一搏。” 何家老祖抬手,示意何魁离近一些,压低了声音开口道:“这些人,要么贪图凌绝榜上的名声,要么贪图衣食无忧的银钱,不过这些,还不足以让这些人拼上性命...” “你告诉他们,老夫手中还有英离帖,夺下魁首,老夫就将英离帖赠给他。”何家老祖浑浊双目中带着丝丝精光。 “父亲,你手中有...”何魁也没想到何家老祖手中居然有齐云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英离帖,开口道。 何家老祖浑浊双目中的狡诈光芒一闪,缓缓开口道:“你无需知道这么多,你只管去说,至于是真是假,为父自会料理这之后的事。” 何家老祖都这么说了,何魁只得领命起身,来到这观战高台边上,向着场下观望不前的一众江湖客朗声道:“老祖有话,要我告诉大伙,今年的何家堡擂台,四位擂主皆是我齐云武林的少年英杰,故而,我老祖愿将手中珍藏的英离帖,作为彩头,赠给今年夺下魁首之位的英雄。” ‘英离帖’三字一处,场下顿时炸开了锅,英离帖是什么,那是拜入望离山庄所需之物,是天下英雄都视为珍宝的东西,有了它,就能进入镜花水月阁,能一窥武林诸事,一观天下绝学,一睹四方神兵。 江湖客们再望向擂台上的四位擂主,眼神顿变的火热起来,什么如水剑宗,什么逆刀门,仿佛都不再是他们顾虑之事了,他们的心中似乎只知道,以何家老祖的地位,说出的话,就一定兑现的了。 江凝雪混在这些江湖客中,望着台上何家老祖,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可也想不通到底哪里有问题,按理说,英离帖这么珍贵之物,无论是传给家主何魁还是何季,显然都比拿出来送人要好,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江凝雪蹙眉沉思。 顾萧更是惊讶,他是知晓英离帖的珍贵,何家老祖为何要用这东西作为今年魁首的彩头,他若是不说,恐怕没人会知道他手中有英离帖,如此一说,就算今年这魁首得了英离帖,只怕也抵不住江湖中觊觎之辈的轮番‘拜访’吧,这样一来,何家岂不是不得安生了,顾萧亦是同样蹙着眉,如是想道。 而后转念一想,若真的能从何家堡得到那英离帖,待自己寻到霖儿他们之后,便不用再去慕容谷冒险了,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水沧澜与宇文拓倒还算冷静,对于他们来说,有如水剑宗和逆刀门在身后撑腰,就算没有英离帖,以这一剑一刀在齐云武林的地位和门中的秘籍神兵,想入望离山庄并非难事,只不过两人同样诧异何家老祖从未提过自己手中有英离帖之事。 这擂台之上,最是淡定的莫过于小杰了,他本就是初入江湖,许是他的师父从未向他提及过,又或是他从未在意过这英离帖,只有他神情淡然的立在梅月擂上,侧头望着蹙眉沉思的顾萧,似在想着观战高台上那人口中的英离帖到底是什么东西。 擂台上的擂主们都陷入了沉思,台下的江湖客们可不想再给他们时间去思考了,几乎是同一时间,四擂之上都跃上了挑战之人。 顾萧抬首就见一个手持三尖两刃刀的汉子已在擂台之上,一双狭长的双目紧紧的锁着自己,见自己已是抬首,那汉子朗声开口道:“三尖两刃,杨假君,请指教。” 顾萧知道英离帖对于这些江湖客意味着什么,自己还需小心应对,于是收起心思,抱拳回礼到:“请。” 那汉子见顾萧回礼,不再多言,当即提起三尖两刃刀向顾萧本来,只见“山”字状刀剑呼啸而至,顾萧自然使出踏雪七寻闪避开来,那汉子见一招落空,并不气馁,挥动兵器,使出全力追上少年身形。 瞥见少年轻功腾空瞬间,露出些许空当,那汉子手持三尖两刃柄尾,搞搞跃起,使出一招‘扎’字诀,冲着少年后心处攻去。 怎料刃尖才至,这少年蓦的转身,身形一闪,已钻入那汉子身前,并未出剑,只是一手疾出,擒住三尖两刃刀柄,身形顺着刀柄而转,眨眼间已是破了那汉子门户,挽着长剑的右手顺势而出,以剑首击在那汉子的前胸之上。 登时,持刀男子就已跌下擂台,那汉子只觉得浑身无力,站立不稳,瘫软倒地。 不待顾萧喘口气,又一人已是登上清秋擂台,他所持兵刃并不想先前几人一般奇特,用的也是一柄长剑,不过这剑确实长的离谱,足有六七尺长,已快及这人身高。 顾萧依旧是以礼相待,向着男子抱拳一礼,可这男子却趁着顾萧抱拳之时,飞速将手中长剑出鞘,向着顾萧横斩而来。 男子手中长剑剑刃足有五尺有余,横斩一击,带着疾速破空之声,似要撕裂这清秋擂台一般,向着顾萧而来。 见对方偷袭,顾萧并不慌张,反手挥出挽于身后的断月,格住了这男子的横削一剑。 随着两剑相交发出的金器相交嗡鸣之声,响彻全场,两道身影在这声嗡鸣中交错而过。 东西两侧观战高台上的众人,被这声音吸引望去,只见清秋擂台上,两道身影已是分开,只见青衫少年握着那月光长剑的手掌,伸出食指,轻轻点在仍在微微嗡鸣的剑身之上,止住了剑身的抖动,随后瞥向那手握长剑的男子。 他已是单膝跪在擂台之上,手中长剑不住的抖动,随后自剑刃当中拦腰而断。 第一百六十七章 雪幕弯刀 清秋擂连胜两场,另外的三座擂台上同样斗的火热,花朝擂上水沧澜手中的如水剑并不亚于清秋擂上少年手中月光长剑,如水剑剑光翻腾间,一名江湖客已是跌出擂台。 宇文拓同样胜的轻松,手中逆刃刀毫不费力的破开面前对手刺来的长枪,逆刃刀回身内斩,对手的精铁长枪应声而断,宇文拓顺势出脚,一脚蹬在对手胸口,那人应声倒飞出丈余,还未等到宇文拓喘口气,又一人跃上了擂台... 梅月擂上,布衣少年小杰,正与一个拳掌高手酣战,对方在台下瞧见了小杰棍中剑的犀利,上台之后,便是一轮拳掌抢攻,想要逼的小杰无法出剑,他的确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拳掌之下,小杰被对方逼的连连闪躲,竟没有一丝机会出剑。 小杰左闪右避,只想腾出手来,去抽隐藏在烧火棍中的长剑,对方见此情形,身形飞快,又黏入小杰身前,立时变拳掌为爪,摆出了个擒拿功夫的起手式,双爪扑面,在小杰侧首闪避的瞬间,拇、食、中指内扣,呈鹰爪勾状内扣,一手飞速擒住了小杰想要拔剑的手臂,另一爪直勾向小杰喉间,这一爪之下,要是被他击中喉间,立时便会喉断身亡。 面对着精妙绝伦的擒拿技法,小杰并未慌张,抬肘挡住了对方索命一击,对方见状,弃了锁住小杰拔剑的手,鹰爪上爪,瞬间扣住了小杰喉咙。 见自己一招得手,那人嘴角不禁得意一笑,只要自己爪间用力,这布衣少年的喉咙立时就会被自己掐断,可瞬息之后,他却笑不出了,因为小杰猛然低头,以自己的下颚反扣住了自己手背上的穴位,顿觉一股剧痛传来,那人连忙抽回被布衣少年手肘挡住另一只手,两只微扣,以一招双龙抢珠,直击少年双目,想逼少年撤招。 可他心急之下,却忘了,他已松开了小杰欲去拔剑的手臂。 剑光一闪,小杰的剑已出鞘,好在小杰不想废了这人一身的擒拿功夫,不然剑出鞘时,这人的双手只怕要被小杰手中长剑斩落。 不过此人也趁着小杰抽剑之迹,收回了双爪,向后跃开,不过抢攻之势却已被布衣少年破开... 再观顾萧,此时对上一个用刀的高手,这刀客使的乃是一柄弯刀,刀身如夜空残月,刀柄如雪,正如他身上的一声雪衣一般,远远望去,只觉这刀带着股凄凉之感,可当这人施展刀法之时,却如飞虹一般,略过清秋擂台,刀光过处,使人目眩迷惑,此人弯刀对上顾萧手中的青锋断月,丝毫不落下风。 这人弯刀一击,竟然逼的顾萧持剑而退,脚下踏雪疾出,避开对方的飞虹一刀,刀光卷起纷纷飞雪,如同尘烟漫漫,青衫少年,轻功绝伦,竟踏着烟尘飞雪,持剑反攻而来。 青衫踏飞雪,青锋如皎月,翩然一剑,剑光虚幻,似不知是何年,唯有雪长伴,断月青锋裹挟着尘烟飞雪,直指弯刀主人。 弯刀主人目中战意满满,竟在青衫少年长剑袭来之时,微阖双目,手中弯刀不再使出飞虹刀光,似是在感受擂台中,青衫少年长剑之势。 赫然睁眼,弯刀主人目光如刀光一般凄凉,手中弯刀竟似感受到了主人心境,如多年挚友般发出微微刀鸣,目光刀光融为一刀,迎上青衫少年的如月青锋。 刀剑一触,清秋如故,飞雪如幕,烟尘如瀑,青衫少年与弯刀主人的这一击,引得在场的所有人为之惊讶。 何家老祖此时已不再去关注何魁,而是目光灼灼的盯着清秋擂上的少年,若是先前这少年的身手,让何家老祖只是怀疑,此刻的刀剑一斗,已让老祖笃定了心中的几分猜测。 西侧观战高台之上,同样是用剑高手的方月华,已被这一刀一剑震撼的说不出话来,心中自付道:“若是去年的自己,对上这两人的任何一人,只怕是难有胜算,自成了何家供奉之后,倒有些飘飘然了。” 方月华兀自想着自己的心思,一旁的山羊胡与笑阎罗却是瞧的心惊胆战,这二人知道,今日无论如何,得赢下这些人,自己二人才能保住供奉之位,可瞧着擂台上的攻守,二人愈发觉得难以抵挡的住。 场边人各怀心思,场中人全力施展,弯刀主人与青衫少年拼斗一招,各自退开,弯刀主人似不想再陷入被动,眼中刀光一闪,再度激起层层雪幕,身形也随着雪幕消散无踪。 青衫少年见状,持剑凝神戒备,眼看着雪幕将整个清秋擂台吞没,只望见眼前一片雪白,不见他物。 只听得耳旁刀声作响,回身一剑,却斩了个空,恰此刻,雪幕中,弯刀贴地钻出,直斩向顾萧双腿。 顾萧连忙使出云纵,想借着轻功跃出雪幕,找出敌人藏匿何处,可随着少年风卷身形跃起,才发现无论自己如何施展,这雪幕仿若跗骨之蛆,如影随形,将自己牢牢笼罩其中,向着与其耗费内力,不如再想别的法子将弯刀从雪幕中揪出,只得翻身而下。 才及清秋擂台,却见四面八方,刀光同时亮起,而那弯刀之主,似化出数道分身,同时挥刀。 顾萧只得挥动断月,护住周身,可这些刀光才及身前,已是消失不见,顾萧这才觉察,这些刀光,只是虚影,连忙回身,横剑当胸,只听“铛”的一声,弯刀正劈在断月之上。 这刀内力之强,连顾萧对上器人境的费魏之时,都未有这等吃力,虽说挡下这刀,可顾萧也不住向后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不过弯刀既然再度抢回了先机,哪能错过,刀势不绝,连连抢攻,一时间,雪幕之中,刀光闪动,只能隐隐望见青衫少年不住闪避的身影。 观战的金不移从何家大宅门前,就对这少年颇有好感,适才他又开口替自己向水沧澜还击,如今见青衫少年陷入苦战,心中暗道:“这少年人若是识破不了雪中刀的奥妙,只怕落败是时间问题了。” 金不移心中所念并非没有依据,雪中刀虽然名声不显,可金不移这样的老江湖却知晓它的威力,传闻雪中刀的主人曾凭登堂境就斩杀过器人境高手,不过此人甚是低调,故而江湖中并未流传,金不移也是在机缘巧合下,才听到江湖中的前辈提起。 起初见到这弯刀之时,金不移并未联想到雪中刀,直到这弯刀主人使出那雪幕之时,金不移才想起江湖前辈口中提及的歇语。 “雪幕起,刀光曦,招招止涟漪。” 恰如这歇语所言,青衫少年被困在这雪幕之中,如同涟漪中的扁舟,摇摇欲翻,刀光不停地从雪幕中袭来,少年视线受阻,又无法逃离雪幕,只能举剑招架。 江凝雪在场下看的也不禁为清秋擂上的青衫少年担心起来,可这擂台规矩摆在这,眼下江凝雪只有干着急的份。 台上的顾萧,谈不上绝境,可也好不到哪去,顾萧只觉这刀光之势,一刀比一刀沉重,似是无穷无尽,身处险境时,顾萧忽的想起当日在岭州,被墨刃易水再度拉入幻境中时,师父顾剑一使出的那三势剑招。 憾意凝剑意,剑意撼天地。 师父的话尤在耳边响彻,顾萧不觉闭目,脑中细细回想着顾剑一第一剑出时,那股凝着悲伤的剑意,陷入冥想。 见少年阖目,弯刀的主人大喜,还道是少年放弃了抵抗,雪幕中刀光汇聚,一道身影闪出,一声雪衣,手持弯刀,向着少年斩去。 恰在弯刀要触及少年时刻,一股滔天剑意汹涌而出,冲着弯刀主人奔涌而去,好在弯刀主人临敌经验丰富,一直保持着戒备之心,剑意袭来时,弯刀主人忙变招应对,可还是被这汹涌剑意逼退数丈。 定住身形,再望向少年处,见他已睁开双目,那股剑意似乎就凝在他如星的眸中,弯刀主人定了定心神,暗道不要被这气势扰乱了自己的刀法,手掌一挥,适才被少年剑意逼退的雪幕再度弥漫,比起适才更加浓烈。 眼见雪幕再度汇集,少年眸中已无先前那般忌惮,瞥见擂台边上那排兵器架上,放着几面明晃晃的盾牌,又瞥向擂台一角的数丈高的旗杆,再抬头望着已过晌午,正是浓烈的日光,似是有了主意。 心中打定主意的顾萧,在雪幕要将自己身形吞没之迹,踏雪七寻疾出,未再如先前一般,等到雪幕吞没自己再设法摆脱,而是直直跃向清秋擂台边的兵器架。 少年脚尖轻点,将那几面盾牌踢起,凌空之时连出两脚,将其中两面盾牌踢入雪幕之中,雪幕中隐匿身形的弯刀主人,发出一声嗤笑,还道这少年有何高招,原是想凭着这些杂物,远远的发起攻击,实是黔驴技穷了吧。 雪幕中的弯刀轻挥,那几面盾牌立时被斩做两半,伴随着弯刀主人的嘲笑,雪幕再度向着青衫少年涌来。 可随着雪幕才近少年身前,弯刀主人却发现自己隐匿在雪幕中的身影被一束光亮照出了影子,这灰暗影子在这白茫雪幕之中显得如此扎眼。 弯刀主人抬首望去,只见一面明晃晃的盾牌正斜嵌入清秋擂台一角的旗杆之上,盾牌似是特地调整好了角度,恰巧对着午后日光,反射的光芒正照耀在青衫少年身前。 暗道不妙,弯刀主人正要携着雪幕退出这盾牌反射日光之处,却见青衫少年手中的月光长剑动了,那蕴含着月光的长剑,仿佛凛冬之后,复苏起舞的万物,又似逢春的朽木,生机盎然,不同与逼退自己蕴满悲伤的剑意,他的剑似乎充满着希望的光芒。 青衫身影如光一般撕裂雪幕,至清秋擂台边沿方止,似有雪幕之中的雪花,融于断月剑刃之上,化作希望之露,顺着锋刃而下,裹挟着锋刃上的一丝血迹,一并滴落在地。 少年回眸,剑意无悲,凝希望之光微微。 雪幕散,弯刀之主微叹,颈间一道血痕,尤为显眼。 这少年剑法绝伦,剑意出体,凝于剑招,适才那剑太快,快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弯刀还未出招,他的剑就已划过自己颈间,若不是他手下留情,自己已是殒命当场。 “在下仗着这日光之巧,侥幸取胜,若是夜间无光,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少年向着弯刀主人恳切开口道。 弯刀的主人笑了,不同于之前的嗤笑,这笑容更像是自嘲。 “雪幕起,刀光曦,招招止涟漪。”弯刀主人呢喃数次江湖中因他的雪中刀而起的歇语,随后在场中人惊诧眼神中,弯刀主人迸发出汹涌内力,折断了他那柄赖以成名的弯刀。 “容我三年,再来请教。”弯刀主人向青衫少年开口道。 青衫少年闻言,微微一怔,唇边酒靥微现,开口笑到:“好。” 第一百六十八章 忽然中断 清秋擂上的鏖战,以青衫少年月光青锋破敌,雪中刀自折弯刀,约三年之期落下帷幕,场下人的目光又落在梅月擂上,同样是少年,不过布衣少年与那擅使擒拿技法之人的比斗更像是一面倒的碾压。 并非布衣少年刻意戏弄,只是这擅使擒拿的汉子太过顽强,无论被小杰击退多少次,击倒几回,他都坚持着爬起,起身再战。 场下众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信念,支撑着这汉子一次次的爬起,饶是小杰,那锐利目光中,似也透出一丝不忍,可自古以来凡是比试武艺,定有胜负,哪怕是这汉子再坚韧,梅月擂上也要分出胜负,终是以那擒拿汉子的败阵结束了梅月擂上的这场比试。 相较小杰的于心不忍,花朝擂上的水沧澜手下就没那么仁慈了,上台挑战的不是呕血离场,就是兵刃断裂,许是练武之人的血性还在支撑这场下的江湖客们,不停的向着傲慢无礼的水沧澜发起挑战。 不过水沧澜面对这些江湖客的连番挑战,来者不拒,手中如水剑光四射,令一众好汉折腰。 日光流转,月已初升,花朝、暮夏、清秋、梅月四擂之主在一众江湖客的挑战下站到了最后,依着何家堡擂台的规矩,正当何魁要起身宣布这四人进行三甲之争时。 一声似狮非狮,似虎非虎的吼声,响彻何家堡后山之中,随着这吼声响起,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吼声引得望去,只见何家堡后山之中,飞禽走兽,皆闻声而惊,一团云雾随着这吼声升腾,将夜空初升之皎月遮挡其中。 场下众人尽皆色变,没想到何家堡后山,居然有此猛兽,仅凭着吼声就能引得天像,这是何等境界。 场中他人可能不知,但顾萧曾听鹤不凡提起过这狮虎兽的传说,听到这吼声,自然便联想到了那传说中的仙兽狮虎,只见顾萧眉头紧锁,一双星目望向后山处,心中暗道:“难道那传说是真的?这狮虎兽仅凭吼声便能引动天像。” 看着场中人迷茫、疑惑的模样,何家老祖拄着金杖赫然起身,心中欣喜之余又带着悲伤与不安,欣喜的是自他入主何家堡,多年来,无论用何种办法,都只是发现了些关于狮虎兽的踪迹,并未亲眼曾见过或亲耳听过狮虎兽。 悲伤的是,今日终是亲耳听到了这狮虎兽的吼声,与主人告诉自己的一模一样,可自己的仲儿却是没等到这一天,这狮虎兽的吼声方向,以自己听来,距离何家堡并不遥远。 念及此处,何家老祖浑浊双目中带着无尽恨意,望向一旁何魁,心中默念道:“小兔崽子,老夫当年心慈手软,饶了你一条性命,没想到却把仲儿害了,此刻还不是取你性命的时候...” 似是感受到了‘父亲’充满恨意的目光,何魁侧过脸来,避开了老祖目光,躬身行礼,开口问道:“父亲,咱们现在怎么办。” 未等老祖开口,何季抢上前来,急切开口道:“父亲,那畜生终于露面了,机不可失,咱们现在就...” 何季话未落音,就被何家老祖抬手打断,带着几分试探,何家老祖尽力压制着心中恨意与惊喜悲伤交织之情,向着何魁淡淡开口道:“魁儿,你说说,该如何处置。” 见何魁未曾开口,只是一个劲儿的瞥向一旁的重阳先生,老祖似是明白了何魁心中所想,开口道:“无碍,重阳先生是自己人,不用担心。” “是。”何魁恭顺应道。 随后直起身子,略一思忖,开口道:“回父亲,咱们在何家堡这么多年,无论是举办擂台还是花了这许多银子,养了这么多江湖客,不就是为了这狮虎兽吗,今日终见这狮虎兽现身,咱们不如暂且停了擂台,儿子亲自带人,上山去捉这狮虎兽。” 老祖盯着何魁瞧了片刻,并未出言赞同或是否了,是只拄着金杖,颤巍的行至观战高台旁,向着场下仍处在被狮虎兽吼声震慑住的众人开口道:“诸位,今日擂台暂止,还请诸位暂回各苑休息,待明日之后,再行三甲之争。” 众人虽是疑惑,这何家堡后山到底是何野兽,发出了此等吼声,可瞧着台上何家老祖淡然的神情,也都放下心来,既然何家人都不担心,我等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再者说,何家有吃有喝,待着也是舒坦,何必去操心这等与自己无关之事呢。 想到这,场下的江湖客们纷纷向着何家老祖行礼,随后在何家下人的引领下,各自向着梅月苑行去。 水沧澜可不在乎这些,他心中只想赶紧对上清秋擂上的小子,报了自己在何家门外的一拳之仇,听到何家老祖提出明日再战,水沧澜心中虽是不愿再等,但何家堡主人都发了话,自己也不能太过无礼,只得悻悻的下了花朝擂。 宇文拓亦是如此,他的心中亦是只有那青衫少年,只要能在江凝雪面前击败他,才能证明她选错了人,不过,既然何家老祖开了口,暂饶他一日又如何,宇文拓心中打定主意,也下了擂台,深深望了一眼台下的江凝雪,拔脚准备离开,去往慕夏苑休息。 江凝雪望着青衫少年走下擂台,比起那狮虎兽的吼声,这少年适才一剑破开雪中刀的英姿则让江凝雪那双冷眸中闪出异样的光芒。 顾萧下了擂台,不待何家下人靠近,快步行至江凝雪身旁,低声开口道:“何家老祖停了擂台,刚才那吼声绝非寻常野兽发出的,如此看来,那狮虎兽的传说只怕是真的了。” “那又如何,咱们此行的目的,可不是冲着狮虎兽来的。”江凝雪望着少年俊朗的侧颜,目中冷意早已不似先前那般,出口的语气却依旧寒冷。 “这个我自然知道,你还记得鹤不凡鹤大哥对咱们说的话吗?”顾萧见江凝雪依旧冷淡,想起先前鹤不凡在告知自己二人关于狮虎兽传说之时,何家对所有供奉立下的规矩。 顾萧出言提醒,江凝雪这才想起,鹤不凡确提起过,凡是入了何家的供奉亦或护院,只要能在这山中寻到狮虎兽之下落并降服,无论提什么条件,何家都会全力满足,开口向顾萧道:“你的意思是?” “不错,若适才那吼叫之声的确是那狮虎兽,何家人定会出动人手,前去抓捕,我若是能寻个机会,一同前去,只要帮何家人抓到那狮虎兽,我就能开口向何家提出条件,到时候无论是青丝绕还是慕容谷,咱们都能获得想要的线索。”顾萧向江凝雪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江凝雪亦是赞同顾萧想法,只听顾萧继续开口自顾自道:“可若是贸然前去自荐加入抓捕,且不说何家人会生疑,就算是知晓了是鹤大哥告诉咱们的,岂不是把鹤大哥给卖了。” 顾萧与江凝雪低声交谈着,如何设法加入何家人抓捕狮虎兽,可在正要离开的宇文拓看来,这二人的举动也过分亲昵了些,尤是宇文拓早就领教过江凝雪那冷漠的性子,别说自己这个外门之人,就是凌云剑宗门下的弟子亦是口口相传,这位冰山美人师姐从不与人多言。 如今见他与那青衫少年低声交谈的样子,让宇文拓心中的嫉妒之火,又燃了起来,正要上前,却听身后何家老祖的声音响起。 “几位留步。” 何家老祖这话一出,宇文拓、水沧澜和小杰几人皆是一怔,不知何家老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顾萧与江凝雪对视一眼,看来,是不需要再为加入抓捕狮虎兽费劲心思找借口了。 何家老祖在何魁与何季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行至顾萧等人身旁,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向着四人开口道:“老夫想请四位去往花朝苑一谈。” 何家老祖说话间,向着何魁使了个眼色,这位现任的何家家主随即向着西侧观战高台上的金不移等人微微招手,向赶来的金不移低声吩咐了几句,金不移微微点头,随后招呼着一众何家供奉快步离去。 待到何魁返回,何家老祖又开口道:“几位,这便随老夫去罢。” 说着,径直转身,引着众人向着花朝苑内而去。 —— 坐在花朝苑正厅内,顾萧不由感叹,何家堡如此家业,为何这主人家居住的苑内却少见下人,又瞧向那闭目养神,端坐在主人位上的何家老祖,他不开口,厅中众人亦都是坐在堂下,闭目养神。 顾萧亦是如此,午时至此,在何家擂台斗了许久,有此难得的休息时间,顾萧亦是暗自调息。 又过了约莫盏茶功夫,正当厅中众人皆在闭目养神之际,只听得花朝苑外,急促脚步声响起,众人睁眼望去,只见来人正是何家供奉之首,金不移。 入厅之后,金不移先是扫视了一圈厅中的少年英杰们,随后落在何魁身上,见何魁目不斜视,端坐在老祖身侧,金不移快步上前,躬身伏在老祖耳旁,低语数言。 何家老组终是睁开双目,浑浊的双目不再如先前擂台之时那般懒散,而是凝着精光,向着一旁的金不移开口问道:“你遣人去追了没。” “月华与步燕等人已去追了,应当很快能寻到它的巢穴。”金不移躬身答道。 “好,做的好。”难得何家老祖面上浮现出欣慰之色,连连开口称赞金不移。 随即拄杖起身,向着顾萧四人开口道:“四位少侠,何家虽算不上武林名门,在齐云也算是小有名声,老夫此番豁出老脸,想请四位帮个小忙。” “来了。”顾萧与江凝雪互视一眼,心中暗道,这何家老祖适才让家主何魁吩咐金不移,看来就是遣人去探查狮虎兽的行踪。 “老祖有吩咐,我如水剑宗自当鼎力相助。”水沧澜一听老祖开口,立马跳出来应道,对于要与凌云剑宗一争齐云武林刀剑之首的如水剑宗来说,能争取到愈多助力,对如水剑宗就愈有帮助,这也是为何水千岳派出亲儿子来何家堡的原因之一。 何家老祖如此姿态,让宇文拓这个名门子弟也不好开口拒绝,只得起身应下,顾萧正愁着如何加入狮虎兽的抓捕,从而提出自己想要知晓慕容谷与青丝绕的线索,自然也不会拒绝。 四位擂主只剩小杰,布衣少年见顾萧答应的如此痛快,虽不知何家老祖所求何事,也应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商定相助 何家老祖似乎很是满意四个年轻人的反应,佝偻着身子,慢腾腾开口道:“我何家堡,多年来,受一猛兽袭扰,平日里,这猛兽不显,这两年却时常出现,扰的我何家堡不得安宁,所以,我想借四位少年英雄之手,除却这畜生,还我何家堡一个安生日子。” 说话间,何家老祖猛然咳嗽起来,仿佛确被这猛兽搅扰的身体日下,苍老的身躯咳的已直不起身来,何魁与何季两兄弟见状,忙上前搀扶,一人抚背,一人奉茶,何家老祖示意自己无事,又假意咳了几声后,一双浊目不住的瞥向顾萧等人。 “不就是个畜生吗,还需老祖如此耗心费神,老祖勿需担忧,我自带如水剑宗的人,替老祖收拾了那畜生。”水沧澜见老祖如此,立刻起身开口,心中想着,自己此行若是收了何家堡,父亲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哈哈,老夫时常与重阳先生说起,水少宗主,乃是当世罕见的少年英雄,不过一个好汉三个帮,水少宗主为咱何家堡除害,我又怎能让少宗主孤身一人前去。”何家老祖对水沧澜的示好显得甚是满意,连连开口称赞。 得了何家老祖的夸赞,水沧澜已是飘飘然了,又听和老祖开口继续说道:“只盼几位马到成功,老夫已与重阳先生商量了下,此番四位若能斩杀那畜生,以今日四位在何家堡擂上的身手,重阳先生便会挥毫,为四位在凌绝榜上留下席位。” 听到何家老祖此言,除却顾萧,场中剩下三人的眼中都显出炙热光芒,都是年轻人,谁不想年少有成,名动武林,今天的契机,怎能不让人心动,可偏有一人似没有被何家老祖这诱人的‘馅饼’打动。 “老祖,我有一个请求,还望能够应允。” 何家老祖已开出的这等诱人报酬,还有人敢提条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场中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青衫少年已是起身抱拳,适才的话就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你是什么东西,何老祖既已肯为你在凌绝榜上提名,还敢提条件。”水沧澜一见这青衫少年,胸中顿时无名火起,立刻出言训斥。 宇文拓在旁,亦是觉得这少年有些得寸进尺,不过转念一想,既是帮忙,提出些条件,也未尝不可,并没有开口,只是在一旁静观其变。 何家老祖只怕这些人无欲无求,不好引他们入局,既有所求,必会被利用,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更何况这青衫少年身上亦有何之道想要一探之秘,他提出条件,何家老祖自是暗自开心。 示意水沧澜稍安勿躁,何家老祖盯着顾萧一袭青衫,打量片刻,挤出的笑容,满脸褶皱再度堆积:“哦?木少侠有何所求,名声嘛,我自会让重阳先生办妥,若是求财,我何家虽不是名门,却也颇有家资,少侠开个价来,老夫这就让人去准备。” “在下不求名,亦不逐利,只想像重阳先生求证两件事情。”青衫少年酒靥微现,开口回道。 顾萧的这番话,显然让在场众人都不曾料到,且他开口所求亦不是向何家,而是轻摇羽扇,端坐一旁的重阳笔。 睁开双目,想起自己在何家堡门前为了水沧澜,曾出言威胁过少年,若不是怕坏了老祖大事,重阳笔定会拒绝这少年所请,可如今老祖抓捕狮虎兽需要人手,这少年又提出了条件,只得侧首望向何家老祖,见到老祖目光肯定,于是转过头来开口道:“不知少侠有何事要问在下。” 青衫少年,却不着急,只是默声不语,何家老祖可是多年的人精,自然知晓少年不愿这场中他人听到自己想要问询之事,当即向众人开口,请在座的众人移步偏堂暂歇。 水沧澜虽不情愿,可为了给何家老祖留足情面,只得照做离开,金不移引着宇文拓与小杰等人都去往偏堂,这花朝苑正堂内只剩下何家父子、重阳笔与顾萧、江凝雪几人。 “木少侠,现已没有外人,你有何事但问无妨。”何老祖向着青衫少年与他一并前来的那个黛氅之人,缓缓开口,一双浊目似是要从这二人身上寻到什么蛛丝马迹似的,来回打量着少年与江凝雪。 顾萧来了何家堡,为的就是此刻,当下也不扭捏,开口直奔主题:“实不相瞒,在下此来,一为会一会天下英雄,二来便是听说重阳先生亦会前来何家堡做客,特来向重阳先生,请教两件事。” 为了不让自己此来的目的太过明显,顾萧还是奉承了一番,继续开口道:“听闻重阳先生曾入过慕容谷。” 顾萧口中“慕容谷”三字一出,却见这位自诩仙官临凡、名动江湖的重阳先生面色大变,不消一刻,就已是浑身颤抖,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羽扇纶巾的名士模样。 不仅是顾萧,就连他身后的江凝雪都诧异,仅仅是慕容谷三个字就有如此威慑力,让这位谱神州凌绝榜的名士如此姿态,可见这慕容谷确如传闻中那样可怖,不过重阳先生的反应恰也说明了,他确实去过慕容谷。 见此情形,顾萧心中希望之火顿生,只要重阳笔能告诉他如何进入慕容谷,就能寻到李叔、霖儿还有天涯大哥一行人了,想到这,顾萧忙上前一步开口追问道:“重阳先生,重阳先生,你告诉我,如何进慕容谷。” 在少年的追问下,重阳笔目中似是瞧见了世上最可怖的事情,就连呼吸都已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之后,忽的一股猩红涌上面颊,让重阳笔整个人都如同火烤一般。 这等异像,让堂中众人为之惊讶,在众人瞩目下,重阳笔忍着剧痛,从怀中掏出一瓶丹丸,仅是打开丹瓶上的木塞,仿佛就用尽了重阳笔浑身的力气,颤抖的倒出数颗,数都不数,全部塞进口中,仰头咽下。 数息后,丹丸药力发作,重阳笔面上的猩红之色才缓缓褪去,顾萧见他痛苦模样,已是不忍再问,可不问,又怎么知晓进入慕容谷之法呢。 “没...没错...我确实去过慕容谷。”重阳笔虚弱的开口,算是回答了顾萧适才的问题。 听到重阳笔开口,顾萧大喜,急切开口道:“不知先生可否告知,我要怎样才能进入慕容谷。” 望着少年略带青涩却闪烁着星光的眸子,重阳笔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同样的英姿勃发,同样的初出茅庐,不将天下英雄放在眼中,可自从入了慕容谷后,一切都变了,被猩红缠身的重阳笔,只能放下身段,听命于何家老祖,来换取那可以延缓痛苦的福寿丸。 轻声叹气,重阳笔不想这少年步自己的后尘,费力的开口道:“慕容谷不是你能去的地方,别自寻烦恼。” “还望先生指点,在下确有不得不去的理由。”顾萧眼见希望就在眼前,哪里听得进重阳笔的劝告,执意询问。 重阳笔见青衫少年执意,疲惫一叹,开口道:“好,既然你执意要去,我便告诉...” “等等。”何家老祖打断了即将开口的重阳笔。 顾萧眼见就要得到慕容谷的线索,却被何家老祖开口打断,不禁问道:“老祖这是何意。” “既是交易,老夫未曾见到那狮虎兽的尸体,你若得了你想要的东西,转身就走,老夫岂不是什么都没有捞着?”何家老祖开口道。 顾萧问道:“那老祖的意思?” “你们即刻出发,只要将那狮虎兽擒了带到老夫面前,老夫自然会将让重阳先生,将进入慕容谷之法告知于你,如何?”何家老祖缓缓开口道。 略一思忖,顾萧开口道:“好,不过,请重阳先生现在就将进入慕容谷之法写下,就交由...”思来想去,顾萧星眸一闪:“就交由宇文拓保管,他与在下并未深交,老祖尽可放心。” 何家老祖闻言,心中暗暗骂道:“这小兔崽子,比猴儿还精,原本想诳他先去替老夫擒来狮虎兽,再设法将其拿下,如此看来,还是让重阳将那进入慕容谷之法写下,反正事情一了,还是要擒下这小子好生盘问的。” 打定主意,何家老祖向重阳笔开口道:“重阳先生,劳烦你费些笔墨罢。” 重阳笔怎敢不遵老祖之令,虽才被猩红之芒折磨过,还是接过何魁送上的纸笔,略一沉思,在纸上挥毫起来,不多时,进入慕容谷之法,就已在那张小小信笺之上。 待到信笺完成,重阳笔将信上墨水小心吹干,装入信封,交于何家老祖手中。 “好了,你要问的第一件事,已在老夫手上,一会就交给宇文拓,你第二件事,要问什么。”老祖晃动着手中信函,向顾萧开口问询。 “第二件事,再想想问,同样是重阳先生曾在凌绝榜上品评过的一样兵器。”少年开口道。 重阳笔听少年提起自己,头都大了,适才他提起慕容谷,引的自己毒伤复发,如今听他又要来问自己,连忙用羽扇遮面道:“少侠薅羊毛尽捡着一只薅,就不能换上一换吗。” 顾萧见重阳笔适才那等痛苦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可青丝绕之事,确出自重阳笔的品评,若不问他,又有谁能回答。 只得开口道:“重阳先生,还请原谅在下,这兵器乃是前些年,你曾品评过的,唤做青丝绕,你可有印象。” 比起先前“慕容谷”三字让重阳笔旧日毒伤发作,“青丝绕”一处,顾萧顿觉这堂中空气如同凝滞一般。 不仅是重阳笔,就连适才还神色轻松的何家人,都面色微微变,何家老祖那双浊目中显现警惕之色,何魁虽然面上依旧轻松,双目已是落在开口询问的青衫少年身上,何季一双鹰目也开始不停的打量着少年,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萧自然瞧的出,这青丝绕定与何家有莫大的牵连,才能让何家人有此姿态,见何家人都闭口不言,重阳笔似也不愿提起青丝绕,一时间场面略显尴尬。 “既是木少侠要问,就算是我何家家丑,也无碍了,青丝绕之事,就让老夫来告诉木少侠吧。” 沉默了许久,何家老祖才开口,向顾萧说道。 第一百七十章 激将之法 “臧北城人尽皆知,老夫这何家堡的前身乃是风家堡,风家堡风恋刀乃是在下多年挚友,当年老夫北游归来,便是受了风兄弟之邀,来到了风家堡。” 何家老祖苍拄着金杖,在何魁与何季的搀扶下,弯腰落座,而后“娓娓道来”:“风兄弟膝下,有一子一女,风家堡世代生活在臧北城,家大业大,本是无忧无虑,可自当老夫来了这风家堡后,发现风兄弟似有心事,在老夫再三追问下,风兄弟这才对老夫袒露了心声。” “当年的风家堡就已深受这狮虎兽的侵扰,不胜其烦,老夫得知此事,便想着为风兄弟除去这畜生,于是便南下寻找能擒这畜生的高手,却没想到,待我返回风家堡时,却见这堡内上下,都已死在那畜生爪下,风兄弟的儿子,亦被那畜生咬去了半个身子,死状惨不忍睹,风家堡上下仅剩风兄弟之女,至今下落不明。” 说到此处,何家老祖以袖掩面,抽泣起来,见此情形,何家兄弟与重阳笔三人忙上前安慰,盏茶的功夫,老祖才稳定了情绪,见青衫少年蹙眉沉思,老祖浑浊目中的狡诈一闪而逝,装模作样的擦拭了泪水,继续开口。 “自那以后,我遍寻天下秘籍,想着要为风家报仇,这青丝绕,便是我寻到的一门功法,据说此功法可以压制住那狮虎兽,不过正当我想研习这门功法为风家上下报仇之时,这功法却离奇失踪了。” 顾萧也没想到,这青丝绕背后居然还有如此故事,听到何家老祖说这青丝绕功法被盗一事,青丝绕的线索就这么断了,就算不甘心,可也无能为力,又问道:“那请问老祖,当年是从哪得到的青丝绕秘籍?” 何家老祖本就是信口开河,妄图以这编造的故事将青衫少年蒙蔽过去,见他不依不饶,似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只得装模作样,拭去眼角的‘泪水’,继续开口道:“老夫不曾知晓这功法出自何处,只是以重金求得。” 眼见的确问不出什么线索了,顾萧也只得放弃,看来要想彻查柳飘飘之死,只能从长计议了。 何家老祖眼见已诓住了这少年,赶紧叹了一口气,说道:“木少侠放心,这青丝绕,就算木少侠不说,老夫依然会追查下去,只要查到了蛛丝马迹,老夫遣人第一时间告知少侠,如何。”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顾萧想道。又望向何家老祖手边那封信函,进入慕容谷的方法就在那封信中,想到霖儿、李叔他们正等着自己,顾萧心中着急,不再关注那青丝绕,只想着赶紧出发,抓住那狮虎兽,来换取何家老祖手中的信函。 “何老前辈,既如此,还请吩咐,要我等怎么做。”顾萧打定心思,向何家老祖抱拳道。 何家老祖见少年不再执着,面带悲伤,缓缓起身,吩咐何魁将水沧澜等人请来厅中。 待众人回到正堂,水沧澜不忿的瞧着青衫少年,虽然不知道何家老祖应承了这少年什么好处,让他答应前去抓捕狮虎兽,水沧澜打定主意,要在这少年之前先抓到狮虎兽,为如水剑宗好好争个面子。 何家老祖见众人已回,正要开口与众人商量接下来抓捕狮虎兽的事宜,却听到后山处传来一声令箭响声,虽然声音不大,然而房中众人皆是高手,耳力不弱,听得真切。 何家老祖面色一沉,眼神微动,金不移立即会意,飞身出了花朝苑正堂,瞧向天空,只见何家堡后山之中代表着何家供奉的穿云箭,漫天流星,已是慢慢消散。 金不移面色凝重,那令箭意味着什么,他最是清楚,那是何家交给供奉们用于求救集结之用,何家擂台外何家老祖交代金不移,命所有护院及何家供奉顺着狮虎兽吼声之处先行追击,这穿云箭意味着这些何家供奉不仅追上了狮虎兽,很可能受到了狮虎兽的袭击。 想到这,金不移忙回身入了厅内,向何家老祖回禀了自己所见。 那穿云箭正是何家老祖交给何家诸多供奉之物,适才耳中就已听出了此物声响,随着金不移前来禀报,何家老祖更是知晓了事情的严重。 这么多精心拔擢的高手与今年这群江湖客,前去追寻狮虎兽的踪迹,竟还会发出求救信号,看来这狮虎兽定是相当难缠,未免这四个“诱饵”对狮虎兽心生畏惧,何家老祖抬手止住了金不已继续说下去的势头,转向一旁何魁道:“你带着不移与水少宗主他们前行去,万事小心。” “父亲放心,孩儿省的,不过…”何魁没想到这机会来的如此之快,开擂之前自己与金不移和风姑娘还在商量着,要等到何家擂台之后寻觅一个动手的良机,没想到今日这机会来的如此之快,依着三人在风家遗址密室之中商议的对策,何魁要将何仲一同引去追捕狮虎兽,让何家老祖孤身一人,方才有机会下手。 想到此处,何魁口中顺从应下带人前去支援之事,面上却浮现出这么多年来都未曾出现过的犹豫神色。 “不过什么,父亲交代之事,难道你还有什么意见不成。”一直未曾开口的何季,自从父亲在苗庄外收下何魁做了义子,无论大事小事,只要父亲开了口,何魁任何事情都会照办,从未有个不字,更别提面露犹豫了。 如今二哥尸骨未寒,又是抓捕狮虎兽之际,却见自己这位“大哥”面露犹豫,何季顿时火冒三丈,开口嚷道。 何魁等待这机会已有多年,胸中那说辞不知在暗地里习练了多少边,见何季发火,立刻恭顺道:“父亲有命,儿子不敢不从,不过儿子担心这一去,何家堡内再无应援守护的人手,虽然这么多年来,我何家堡名声在外,没有宵小之徒胆敢胡来,可万一我带着所有人都离开了,父亲跟前没有得力的人…” 何家老祖微退几步,重新打量了正恭顺回话的“儿子”,随后笑道:“季儿还在为父身旁,魁儿不用忧心。” 何魁听了老祖的话,恭顺一笑道:“儿子差点忘了,三弟平日里照顾父亲,颇有心得…儿子这就带人去支援,父亲和三弟就静待我的好消息吧。” 何魁这话,在旁人听来并无什么,可落入何季耳中甚是扎耳,正要起身反驳之时,却被何家老祖打断了何季欲要行的冲动事,只见何家老祖将宇文拓轻声唤来跟前。 当着顾萧的面,将那装有进入慕容谷之法的信函,交与宇文拓,未说缘由,只说此物拜托宇文,在擒拿狮虎兽后方可交与顾萧,吩咐完这些,老祖回身,轻拍何季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宇文拓虽不知这信中何物,不过既是何家老祖所托,与青衫小子有关,也爽快应下。 何魁见这厅中诸事已毕,不再多言,向着老祖一礼后,引着顾萧等人离去。 随着众人离去,何季仍想着适才‘大哥’那意味深长的笑,似带着三分嘲讽,七分轻蔑,心中不忿愈发强烈,这么多年了,父亲只允他何魁去为何家办事,而自己这个亲生儿子则被晾在一旁,平日里只能做些为父亲端茶送水,饮食起居之事。 越想越气,只听得‘咔嚓’一声,手边太师椅之扶手,已被何仲硬生生掰断,何家老祖见儿子不明白自己用心良苦,正要上前安慰,却见何季已是蕴怒而去。 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何家堡的主人显得异常落寞,手中的金杖似也沉了许多,带着两子南下,如今一子已是命归西天,何之道怎能舍得何家仅剩的这个儿子再去冒险,就算是来日功成,那位赏赐下来,何家也要有人去接不是。 思绪流转,何家老祖又想到了何魁,细细回想起将才,他反常的摸样,何家老祖赫然想起了什么,身形一闪,已出了正厅,这手轻功,怕是顾萧见了,也要甘拜下风。 何家老祖穿行在花朝苑内,只见他拄杖而行的身影,却未响起丝毫衣袂之声,哪里还有半分耄耋老者,佝偻身形的摸样,不消片刻,何家老祖就已至花朝苑内的一间房外。 见房内并未灯光亮起,何家老祖面上浮现心急之色,手中掌风顿起,房门顿开,向内瞧去,房间的主人似不在房内,何家老祖显然有些慌了神。 这间房的确是何季的居所,深知自己这小儿子性子的何家老祖,不用猜就知道何季定是心有不忿,独自上了后山,去抓那狮虎兽了。 何家老祖心急如焚,运力丹田,正要向着后山前去追回儿子,将将行出丈余,身形又止,只见此刻的何家老祖已是面色煞白,不住的咳嗽,不似先前伪装那般,他已是咳的直不起身子,不停的喘息。 “该死的,临死之际还要给老夫留个念想。”何家老祖想起风家堡堡主风恋刀临死前的搏命一击。 华发如利刃,青丝绕指柔。 若不是自己凭这武境压制着他,只怕死的就是自己,可尽管武差一境,这风恋刀仍是凭着那独门功法将自己重创,落下了病根,至今无法痊愈,若是过度运功,自己体内就如同刀绞一般,若非自己受伤,擒拿狮虎兽,还用的着招募这些人手。 可何季已是离去了不短的时辰了,何家老祖知道自己没法去追了,伸出手来,向着一旁金杖轻敲数下,许是身体过于虚弱,敲击之声已显出他的无力。 敲击之声刚落,一道身影闪过夜空,一位黑布蒙面人出现在何家老祖身旁。 “去,将季儿带回来,记住,若是有人胆敢伤了季儿分毫,不用留手,只管取他的性命…还有,若我出现了意外,你要听从季儿的吩咐,记住我的话,护好季儿与那狮虎兽北归。”虽然虚弱,何家老祖说出这话之时,双目中的浑浊尽退,凌厉之意尽显,直到这黑衣人显露身形,何家老祖目中显现出一股复仇快意,望着此人开口道。 黑衣人望着喘息不止的何家老祖,依旧是没有开口,露在外的双眼中似乎没有任何情感,只是向着何家老祖机械的点头,而后身形顿消,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何家后山 何家老祖所料不错,何家供奉们得了金不移之命,携着金银护院们循着那吼声而去,方月华依着金大哥的吩咐,穿过擂台以北的旧址,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来到了一直紧闭的后山入口。 方月华抬首望去,只见高且厚重的院墙蜿蜒不止,将何家堡牢牢护在其中,而这蜿蜒城墙的尽头,亦是众人看到的入口处,立着两座数丈高的石柱,石柱之上似有人雕刻的痕迹。 方月华定睛细看,这石柱之上,蜿蜒而上,刻有层层阶梯,阶梯四周皆有云雾环绕,仿佛仙境,阶梯之上,有一人正脚踏登仙之梯向天而行,此人脚边跟着一只仙狮紧随在侧,两柱之间,似有水波闪耀,显出屏障之形。 似是经历了千载风霜,石柱之上满是岁月侵蚀之痕,且不说此处旧址的萧败景象,与何家堡内的恢弘相比,让人不免生疑,无论是这些供奉还是护院,自入了何家以来,第一条要遵循的规矩,便是这擂台以北的地方,不允擅闯。 一众供奉还道是这北边隐藏了什么宝物,让东主如此谨慎,初入擂台以北却见如此景象,不免暗道,自己这位年迈的东主未免过于胆小,不就是个废墟吗,还至于这等戒备。 想归想,直到众人瞧见了这两座丈余高的石柱,众人才知事情并不简单,原以为这狮虎兽不过是异于寻常的猛兽罢了,望见这石柱上竟刻下了传说中仙人登天的景象,饶是习武之人,众人不免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狮虎兽的传说,在入何家之前,从未在江湖中听闻,哪怕是入了何家之后,听说了有猛兽侵扰,众人也只是付之一笑,直道是这何家无能人,降服不了野兽,这才想出擂台之法招募他们这些高手,以护佑何家。 如今从这石柱上的雕刻看来,这传说极有可能是真的,而那仙兽狮虎也真的存在,想到这,这些供奉、护法们打起了退堂鼓。 “我说方月华,我总觉得这哪儿不太对,咱们要不然还是等到金大哥他们来了之后,再一同前去吧。”笑阎罗见此情形,有些心慌,且不说这石柱的诡异,就是这波纹一样的屏障,瞧着就让人心惊胆战。 “不行,这可不是金大哥交代下来的,而是老祖嘱咐下来的,咱们务必循着那吼声前去,找到那畜生,至于动手嘛,金大哥交代了,咱们只需要找到那畜生便好。”方月华瞧着笑阎罗那怂样,不禁暗叹,这等人也配进入何家堡做供奉之位。 与方月华心中暗自鄙视不同,樊供奉捋着自己的山羊胡,抓着这机会大肆嘲讽,而其余的供奉们则立在一旁看好戏,一点没有要去调解的意思。 供奉们窝里斗,金银铜衣的护院们倒也自在,对于他们来说何家不过是提供一份衣食而已,他们也不想为了何家拼上性命。 鹤不凡瞧见这诡异石柱,将二位兄弟偷偷拉至身旁,叮嘱道:“记住,一会无论那狮虎兽是不是仙家坐骑,要是打起来,你们两,给我躲的远远儿的,千万不要为了何家拼上性命,大不了,咱们三兄弟,离开何家,凭咱们三的功夫,江湖之大,哪里都是容身之处。” “得嘞,大哥你就放心吧,咱们一定躲得远远的。”两人齐齐回道。 三人正交谈间,听前方几位老供奉已将笑阎罗与樊供奉分开,一位年龄稍长的锦衣供奉开口道:“月华所说不错,金大哥既然已传下了老祖的令,咱们就依着吩咐办事,这些年,咱们吃何家的,穿何家的,此时不正是用着咱们的时候吗。” 开口之唤作赫烈,亦是江湖城成名多时的高手,当年听闻金不移投身何家之后,他亦是有样学样,来到了何家擂台,凭着手中霸王刀,拿下了当年的魁首,顺利城了何家供奉。 不过赫烈可不是冲着何家的锦衣玉食,只是当年在江湖之时,与金不移争夺神州凌绝榜上的排名,惜败金不移后,他苦练刀法,想要再度挑战金不移,岂料金不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入了何家做了供奉之首。 江湖中人都爱逍遥自在,金不移做了何家的狗,一时间,关于金不移的传闻在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金不移也至此沦为江湖中的笑柄。 可只有一人不信,那就是赫烈,他与金不移交手之时,被这汉子的豪爽所动,故而他不信金不移会为了区区银钱,委身来何家做供奉,这也是他同来何家做供奉的原因之一,他就想知道,当年那位铁面直断,手持判官笔、生死簿的江湖名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尽管他成了何家供奉之后,曾追问过金不移到底为何,可这位铁面判,只是笑称自己贪恋银钱,想要找个归宿罢了。 听到金不移亲口所说,赫烈算是彻底心凉了,转身便要回去收拾行囊,连夜离开何家,可正当他要离开何家之时,恰巧撞见了与何魁秘密见面的金不移,俗话说的好,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够一直保密,亦都逃不过恰巧二字。 要说何魁是何家家主,有什么事需要吩咐金不移的话,何必这么鬼鬼祟祟,赫烈是知道金不移的武境的,若是自己跟着,定会被发现,于是赫烈也做了个决定,那就是留在何家,寻个机会彻底查清金不移入了何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赫烈开了口,场中无论锦衣供奉还是何家护院都会卖他三分情面,笑阎罗与樊供奉亦是如此,二人收起了亮出的兵刃,静静立在一旁等待赫烈的吩咐。 “月华,就按照金大哥的吩咐,咱们去往后山罢。”赫烈见众人皆有畏缩之色,知道这时候还需自己先做个样子出来,于是行到方月华身前,从她手中接过金不移交予的通过这形似水波的屏障之物。 低头望去,那是枚如珍珠大小的珠子,此前金不移已经交代了使用之法,赫烈回首望去,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当即不再犹豫,将那珠子含在口中,缓缓踏入两座石柱间那如同水波的屏障之中。 随着行入其中,赫烈并未感觉到任何不适,再回首望去,哪里还能见到其它人,只那能望见黑洞洞来的路,咬了咬牙,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前行,赫烈在这黑暗中约莫行了盏茶功夫,望见前方有光亮起,脚下快步行去,只见那光芒似也同时向着自己行来,一阵此言白光闪过,赫烈拿开遮挡光线的手,抬眼望去,见自己已来到了这何家堡后山之中。 回首望去,只见何家堡那数丈高的院墙,竟如同水中虚影一般闪烁不定,伸手抚摸,这院墙如同水中残影,自己竟摸了个空。 没想到这水波屏障竟有此功效,难怪多年来,这狮虎兽未曾下的了山,袭扰众生,原来是有这等阵法,将那狮虎兽牢牢困在何家堡后山之中。 赫烈正想着,忽觉身后有刺眼白光亮起,回首望去,只见方月华等人的身形一一浮现,如果水中虚影,逐渐清晰,而后入自己适才一般,皆呈抬手护住双目之姿。 随着众人都已入了后山,赫烈向着方月华微微点头,而后轻声唤那步姓的供奉前来,他本就擅长追踪,在臧北城中就曾追寻顾萧。 “步兄弟,看你了。”赫烈向着步供奉开口道。 “放心,赫大哥,交给我了。” 步供奉收起慵懒之姿,向着后山望去,这山中已被积雪覆盖,各类动物的踪迹都已不可寻。 步供奉微微运功,一跃而起,如同猴子上树,手脚并用,轻松登上一旁的参天大树,运功于耳,向着后山中细细听去。 山中飞禽走兽,皆有各自之声,唯独这狮虎兽自擂台发出奇特吼声之后,并未再出声响,不过适才这狮虎兽吼叫之时,已有了个大致方位,步供奉几番探查,一无所获,就在要下了巨树,去向赫烈禀报之时,一丝细微声响隐隐传入耳中。 步供奉忙抬首望去,夜色朦胧,而何家堡后山不远处,已陷入云遮雾绕之中,遥遥可望半山腰上,似有一个巨大身形若隐若现。 步供奉当即翻身而下,向赫烈等人说了自己的发现。随后众人便向着步供奉所指的方向,各自运起轻功赶去。 “我说步小子,你确定你没有看错?”锦衣供奉中,一人手持长刀,向步供奉开口问道。 众人并非不相信他的耳力目力,只是大家赶到此地,遍寻周遭,都未曾发现步供奉口中的巨大,这才引得众人开口询问。 步供奉也很奇怪,自己明明在这云遮雾绕之中,见得一动物身躯的阴影,怎的赶来之后,此地就陷入了沉寂,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听错了,步供奉紧蹙眉头,第一次对自己的追踪之法产生了怀疑。 “还道什么,追踪之法,天下无双,以我观来,不过如此。”锦衣供奉中又有一提剑男子,向着步供奉出言讥讽。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便会有争端,何家供奉们亦是如此,平日里看起来一团和气,如今真到了需要大家同心聚力之时,平日里的积怨便会爆发。 方月华自在擂台上见了那四个年轻人的身手,只想迅速了结抓捕狮虎兽之事,回何家堡中去潜心修炼,故而并不去理睬这些人内斗之事,看着这云雾遮挡下,确实视线受阻,忽的想起一法,便来到赫烈身旁,低语了几句。 赫烈点头称是,唤来几个金银铜衣的护院,这几人皆是修炼内家功法的高手,赫烈开口让他们各自运功,以内力暂时驱散云雾。 赫烈在何家堡供奉中的地位,仅次于金不移,他开了口,这些护院不能不从,于是几人同时运气内力,掌风连出,向着此地云雾而去。 掌风过处,云开雾散,正当几个护院正要互相吹捧之时,几人身后浮现出一道巨大阴影。 第一百七十二章 狮虎之威 这巨大之物体长约莫三四丈有余,似狮似虎,通体雪白,就连头颈的鬃毛亦是雪色,头圆吻短,一道金色斑纹在其兽首中央,甚是显眼。 兽目有神,云雾散去时,这巨兽目光炯炯盯着眼前这几个用掌风吹开云雾的何家护院。 见了此物,场中众人已是呆立当场,这些人并非没见过世面,寻常狮、虎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一些可随手虐杀的野兽罢了,可此时这通体雪色的巨大之物却让在场众人从心底发出寒意。 “兄弟,咱们放慢些脚步,缓缓退去。”这几个护院中一人,轻声向着身旁几人开口道。 “好,咱们同退,小心点,切莫惹怒了这畜生。” 望着面前这体型巨大的野兽轻摇兽首,几人更是胆寒,几人商定,慢慢向着身后的供奉们退去。 这巨兽本是匍匐姿态,一双兽目带着王者姿态,带着蔑视目光瞧这面前众人,直到听见这群何家供奉低声开口道‘畜生’之时,巨兽赫然起身。 这一起身,只见适才将被护法们以掌风驱散的云雾再起,渐渐弥漫,直将此地完全笼罩其中,这云雾之浓,让众人相距丈余皆不能见。 巨兽额间金斑闪耀,细细嗅着面前这些人身上发出的,习武之人独有的真气味道,仿佛世间最好的美味,带着倒刺的舌头伸出,舔了舔犬齿,随即身形没入云雾之中。 “动手,切莫走脱了它。”赫烈见到巨兽,就知定是众人要寻的狮虎兽,见这山中云雾原是这狮虎兽所起,不知危险的赫烈忙开口呼唤众人,行抓捕之事。 赫烈这话将将出口,就听周遭云雾之中惨叫之声顿起,听这声响,应是适才那几个掌风驱散云雾的护院发出。 寻常猛兽,众人不是没见过,但是以他们的身手,又怎会放在眼中,如今见到这狮虎兽,饶是心里打鼓,也不过认为它比起寻常狮子老虎体型大些而已,直到听到几个护院发出的惨叫,众人这才明白,狮虎兽并非寻常猛兽,这些供奉于护法们,纷纷亮出那首的兵刃,戒备周身。 一位金衣护院,手持双刀,凝神戒备着云雾之中,忽的听闻身后有了略微响动,忙回首挥刀,他的双刀犀利异常,哪怕是生铁亦能斩开,可当他的双刀斩到身后发出响声的物体上时,却见自己双刀竟擦出火花来,足见这物体比那生铁更要坚硬数倍不止。 还来不及惊讶,金衣护院见面前寒芒闪过,心知不妙,忙举起双刀格挡,却不料自己双刀触到这寒芒,登时断裂,低头望时,自己的胸口已浮现三道血痕,鲜血喷涌而出,瞬间将身前积雪尽数染红。 另一锦衣供奉,听见金衣护院发出的惨叫之声,持着手中长刀,一跃而至,可等他望见这金衣护院的惨状,哪怕他在江湖中闯荡多年,也被眼前景象摄住。 这金衣护院胸前一道爪痕,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可让人恐怖的是,这金衣护院的惨叫才绝于耳,此刻的尸首就仿佛被人抽干了浑身内力真气一般,瘦弱干柴。 锦衣供奉还未从这护院惨状中抽离出来,就听到云雾之中窸窸窣窣之声,锦衣供奉比起护院来,可强上数倍不止,听到这声音,就知夺取护院性命的野兽,就在云雾之中,已是盯上了自己。 锦衣供奉忙翻身跃起,想来此物在地面,确实难缠,只要自己登上树来,就不怕他偷袭,供奉如此想道。 当他跃起之后,才发现自己想的错了,半空之中,他见到那狮虎兽仿如谪仙境般,竟能御空而行,此刻正脚踏虚空,望着自己,慌乱之下,那锦衣供奉忙举刀砍去,只听叮当一声,自己依仗的兵刃就如同破竹一般,被狮虎兽的巨爪一掌拍断。 这供奉临阵对敌经验倒也丰富,眼见着狮虎兽利爪如当世神兵,无可匹敌,在自己兵刃断裂一瞬,顺势出掌,拍向狮虎兽,同时借助掌风反向之力,想要与这巨兽拉开距离。 不料他的如意算盘却落空了,狮虎兽体形巨大,身形却是奇快,这供奉掌风未至,狮虎兽就已凭空消失,待到供奉落地之时,只听得身后呼啸之声已至,回首望去,只见那两颗森白犬齿已至身前。 “啊~” 惨叫之声,响彻这山林之中,赫烈握着霸王刀的手心,已渐渐渗出汗水,连连响起的惨呼之声,虽未亲眼所见,已知发生了什么,他也没想到,区区野兽而已,竟让自己带来的这些高手们接连殒命。 忙开口呼唤众人,聚拢自己身旁,赫烈向着一旁秀眉紧蹙的方月华开口道:“月华,先前何家给的穿云箭,你带在身上没有。” “带了。” 方月华此刻长剑在手,花容早已失色,比起眼前这不见五指的云雾,恐惧早已弥漫心中,听到赫烈开口询问,当即开口回道。 “笑阎罗,樊小子,你二人暗器功夫了得,一会儿你们二人护住月华,让她发令箭,向何家堡内求救。”赫烈又开口吩咐道。 此刻已不是顾着那无用的供奉颜面的时候了,赫烈决意向何家堡内求援,吩咐完几人时,众人已循声而来,围拢成圈,虽然平日里这些人相互看对方不顺眼,亦或是因些小利,发生过些许争斗,可现在正是性命攸关之时,哪里还顾及的了这些往日仇怨,在他们心中,只有逃的性命,才是首要之事。 眼见雾气越发浓烈,赫烈知道众人目不见敌,还未开战,就已落了下风,开口嘱咐众人戒备后,手中霸王刀向着这云雾之中,连挥数刀。 霸王刀本就以刀势刚猛闻名,众人见赫烈挥动霸王刀,刀风过处,云雾瞬间散去,霸王刀越舞越快,刀势也愈发凶悍,饶是方月华这等眼高于顶的女子,也不得不在心中暗自赞叹,赫烈不愧是凌绝榜单上成名已久的高手。刀光闪动,赫烈身形渐与霸王刀融为一体。 “伏低身子。” 赫烈声音从这刀光中传来,众人听闻,尽皆栖身俯首,只见那玉赫烈融为一体的刀光,带着呼啸刀风,掠过这处方圆之地,刀光过处,无论是低矮灌木还是参天巨树,皆被这刀光拦腰斩断。 若是顾萧见到,怕是又要赞叹这一式器人合一了,在赫烈这人刀合一的一击之后,此处不仅再无云雾遮挡,这周遭也已是只剩被斩断的树桩。 “这样一来,这狮虎兽就无法再隐匿在云雾之中了。”赫烈想着,身形已随着刀光回到众人之中,显现了身形,而他略起伏的胸膛,也彰显着适才的人刀合一耗费了他不少的内力。 果然,随着云雾消散,树木斩断,狮虎兽的巨大身形出现在了众人目光中,让众人更加心惊的一幕也随之出现在众人眼前。 适才发出惨叫的锦衣供奉已殒命在狮虎兽口中,此刻他的尸身正被狮虎兽按在爪下,并未像是寻常猛兽一般,啃咬肉体,这狮虎兽张开巨口,冲着锦衣供奉尸身的丹田处,锦衣供奉体内真气在狮虎兽巨口之下,化为道道肉眼可见的道道气体,慢慢被狮虎兽吸入口中。 随着锦衣供奉丹田中的真气被狮虎兽吸如入口中,他的尸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枯萎,不多时就已化为枯骨,见此情形,场中众人,无不胆寒,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狮虎兽口中之食。 “月华,快去,放穿云箭。”赫烈见状,忙呼唤方月华,放出穿云箭求援。 在赫烈呼唤之下,方月华才回了神,忙取出怀中形似火折之物,单手举起,另一手扯住此物尾那细绳,用力一拉,只见穿云箭顶端指天之处,一道火光直冲天际,在黑夜中甚是显眼,冲至云霄后,爆裂开来,发出绚烂光芒,而后如惊雷声响传遍云端。 方月华的穿云箭放出之后,众人都长舒了口气,只要坚持一下,待到金不移等援手抵达,到时必能将这畜生斩杀。 这穿云箭不仅引起了何家堡内,正施计让顾萧等四人出手的何家老祖的注意,更让正在以锦衣供奉真气内力为食的狮虎兽缓缓抬起兽首,将目光转向众人。 “糟了。”赫烈瞧见那狮虎兽盯向众人,心中一凛道。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狮虎兽那巨大的身形已原地消失,正当众人环顾四周寻找狮虎兽行踪之时,赫烈叫嚷之声已传入众人耳中。 “小心头上,散开。” 听到这话,众人哪里还来得及抬头去看,各自向身前飞速跃去,随着众人落定身形,回首望时,只见那狮虎兽,已携着呼啸之势,落在适才众人围拢成圈之地,带着蔑视的兽中王者目光,掠过众人。 狮虎兽从天而降的一击,让何家供奉和护院们围拢成全的防御瞬间破开,传说中的仙兽,摇了摇头颈的雪色鬃毛,额间的金色斑块再度亮起。 “不能让它再起云雾。”赫烈顾不上自己满身狼狈,眼见狮虎兽又要兴起云雾,若是被它得逞,自己再无力气荡开云雾,到那时,自己等人就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了。 此刻无论是锦衣供奉,还是同来的金银铜衣护院,听到赫烈的高呼,知道此时已是生死时刻,众人只得咬牙,各自抄起兵刃,向着狮虎兽杀去。 在这些高手围攻之下,莫说是野兽,就是知天高手怕也要退让三分,可狮虎兽却丝毫不在意,任由众人兵刃齐齐砍在自己身上。 一个锦衣供奉见有这狮虎兽毛皮坚韧,寻常刀剑无法伤它,趁它没有注意到自己,挺着手中长剑高高跃起,向着狮虎兽眼睛刺去。 这供奉才跃至狮虎兽身前,就见狮虎兽巨掌袭来,带着呼啸掌风,直击在这供奉身上,这位供奉连惨呼都未发出,就被狮虎兽巨掌拍飞数丈有余,直撞到巨石之上,才止住飞出的势,不过已是口鼻出血,眼见已经是活不成了。 狮虎兽如同入了羊群的饿狼一般,左突右冲,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何家供奉也好,还是自诩江湖高手的护院也罢,无一人能阻狮虎兽…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月黑风高 顾萧几人在何家堡中等待了约莫半个时辰,金不移才姗姗来迟,这位何家供奉之首向着顾萧等几人微微点头示意后,行至何魁身旁,附耳低语片刻。 望着何魁目中光芒闪动,顾萧觉得有些奇怪,既然何家派出的这些供奉已向何家堡警示求援,为何自己几人要赶这出发之时,这位何家堡的现任家主,偏要再等片刻,直到金不移暂离后赶回,与何魁交头数言,何魁这才开口出发。 不过顾萧现在一门心思想着尽快抓住狮虎兽,用来换取进入慕容谷的方法,便未将这两位的奇怪举动放在心上,众人听到何魁开口直言出发,一行人便想着何家后山而去。 同样,众人先是抵达了风家旧址,望着这满地的残垣,顾萧蹙眉暗道:“何家堡如此家业,为何还会有如此残败之地。” 又想起何魁与金不移适才那神秘兮兮的摸样,顾萧压低声音向着一旁江凝雪开口道:“江姑娘,我总觉得何家堡诸事总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确有些蹊跷,以何家老祖和那重阳先生在江湖中的名望地位,果真如他们所说,何家堡被狮虎兽袭扰了这么些年,为何一直不曾传出消息,恰是今年水沧澜与宇文拓到来之后,才向他们开口求援,而且我瞧着何堡主与金不移二人的神色,一点也不紧张那些发出穿云箭求救的何家供奉,反倒是…”江凝雪听了顾萧开口,也说出了自己心中疑惑。 “反倒是有些期待,是吗?”顾萧细细想来,自己一直觉得蹊跷的地方正是如此,何魁作为何家堡的现任家主,何家堡苦心多年招募的江湖高手们发出求援信号,不应当是心急如焚,带着自己几人赶去援助才对嘛,而他表现的却是不慌不忙,反让金不移先去准备了一番,这才下令出发。 念及此处,顾萧将目光瞧向神色沉稳,带队前行的何魁身上,这位何家现任家主,一言不发,带着众人在这废墟中疾步前行。 顾萧又发现了些许端倪,自己这群人中,无论是金不移还是水沧澜、宇文拓等人,以这些人的武境内力,若是何魁心切,绝不会脚程如此之慢,看起来,这何堡主,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追上来似的。 虽然心中疑惑,可顾萧毕竟还想要凭着抓住狮虎兽,取到进入慕容谷的方法,想到这,顾萧还是忍住了心中疑惑,默默的跟着何魁与金不移赶路前行。 想到可能会遇到危险,顾萧还是趁众人不注意,将剑匣中惊鸿剑取出,悄悄的递到江凝雪手中,轻声开口道:“何家供奉还有那么多金银铜衣护院前去围捕狮虎兽,还发出了求援的信号,江姑娘,一会若是事有不对,切莫小心。” 惊鸿剑入手,江凝雪忽然发现这柄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神兵,似不像先前那般冰冷入骨了,对上青衫少年那关切的目光,冷眸一丝温度稍稍升起,江凝雪连忙避开少年目光。 将这一切瞧在眼中的宇文拓,若不是顾念着自己逆刀门刀主首徒的名声,只怕早已将怀中,青衫少年想要的那封信函撕碎了,心中不住的可惜,全因这狮虎兽让何家擂台突然中断,自己没有在擂台上堂堂正正的击败这青衫少年。 顾萧确实没有看错,金不移与何魁二人的心思并没有完全放在赶去支援何家供奉们的身上,这二人一边行着,一边不住的回首张望,似在等着什么人。 哪怕水沧澜是个草包,此刻也发现了些许端倪,正要开口询问这二位,却听身后废墟之中,衣袂破空声响起,一个鹰眼塌鼻的男子已是快步而来,追上正在赶路的几人,高声开口唤道。 “且住。” 众人听得此人开口,皆停下脚步,循声望去,来人正是何家堡三堡主,何季。 见到是何季前来,何魁与金不移忽视一眼。 “三弟,你不是照顾父亲起居吗,抓捕狮虎兽,太过危险,你还是快快回去吧。”何魁见状,忙迎上前去,‘关切’开口道。 何季先前在花朝苑内,见父亲安排了何魁等人带着人手前去后山,心中不忿已然到了极点,又被何魁的话挑起了心中多年的怒火,自己的这位‘大哥’话里话外,不正是说自己平日里只配照顾父亲的起居饮食,这些‘大事’自己都不配去做。 想到这,回了自己房中的何季越想越气,终是不顾何家老祖的叮嘱,按捺不住心中那份争强之心,偷偷的离了花朝苑,向着何家擂台北侧的风家旧址追来。 何季轻功本就不弱,终是在顾萧一行人进入后山前追上了他们,可还未等自己开口,何魁这番‘关切’之言,将何季一路赶来才稍稍冷静些的心又添了一把新柴,那股莫名之火顿时又熊熊燃起。 “怎么着,何魁,何家堡还不是你说了算,我此来,就是得了父亲的令,传你回去伺候,抓捕狮虎兽,由我领着大伙前去即可。” 何季知道,自己这位‘大哥’对父亲的话不敢不从,自己贸然赶来,怕是说破了嘴,他也未必能让自己加入到抓捕狮虎兽的队伍中去,不如将计就计,自己就假传了父亲的令,让他老老实实的滚回去,等到自己带人抓住了狮虎兽,父亲就再也不会小瞧了自己。 “哦?父亲从不会临时更改主意,三弟这话,还请恕大哥,不能从命呐。”何魁深知自己这位‘三弟’冲动易怒的性子,最是不能受激,自己与风、金二人商议之对付何之道那老贼的计划之一,便是要引开何季而不能引起他的怀疑,做戏做全套,当下装出一副为难的摸样,开口回道。 “何魁,平日里父亲让你做些差事,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何家做主的人了吗,说了是父亲命我前来的,你只需听命就好,若是不信,你且回花朝苑内问一问父亲便知。”何季既打定了主意,要从何魁手里抢过这抓捕狮虎兽的差事,咬了咬牙,摆出了一副我就是听命前来的架势。 不易察觉的笑容在何魁唇角一闪而过,随后用力一叹道:“既如此,诸位稍候,且容我回花朝苑请示父亲后,再…” “不必,你且回去好生伺候父亲,等我抓到狮虎兽的消息便好。”不等何魁说完,何季就开口打断了何魁。 虽说一行人中,水沧澜和宇文拓都算的上是名门弟子,可也知道别人的家务事,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见到何家兄弟如此不睦,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暂离,等着这两‘兄弟’自行处理好带队抓捕狮虎兽之事。 眼见何季已踏入自己布好的圈套,何魁不再执着,当即‘关切’道:“既如此,那大哥就暂回花朝苑,静候三弟的好消息。” 言罢,正要离开的何魁似又想起什么,转身叮嘱金不移道:“金供奉,还请护好我三弟,那狮虎兽凶猛,切莫让那畜生伤了我三弟。” 还未等金不移开口回应,何季又恨恨道:“金供奉,你也随我大哥一同回花朝苑去,护好我父,等我顺利抓到那狮虎兽,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何季听到大哥吩咐金不移要好好保护自己,心中那争强好胜的冲动性子又起,暗自想着,没有金不移这等高手助阵,要是自己顺利抓住了狮虎兽,父亲一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想到此处,连连开口让让金不移一同回花朝苑去。 可何季哪里知道,他这么做,正中何魁的下怀,金不移可不用在何季面前推三阻四的演戏,听到何季吩咐,当即抱拳退开。 立在原地的何魁,望着带着众人渐渐远去的何季背影消失在夜幕中,眸中复仇的火焰已是升腾而起。 “金兄,风姑娘那边…” “放心,出发之前,我已暗中通知了她,咱们这一路又拖了不少时辰,她应当先一步,到了后山了。” “今夜,就是我和风姑娘大仇得报的日子。” 黑夜稍稍遮住了何魁的面容,但却遮挡不住他那双充满恨意的眸子。 风起,云聚,暂遮皎月,月黑风高杀人夜。 —— 花朝苑内,何家老祖已是回到了正厅中,剧烈的咳嗽让他从何季的房间回到这,似都耗费了不少的体力,好不容易将那貌似苍老的身躯挪到了太师椅上,缓缓坐下,和家老祖习惯性的开口呼唤道:“季儿,给爹弄杯参茶来。” “季儿…”见无人应答,何老祖再度开口之时,这才想起,自己的儿子今夜不再苑中。 浑浊双眸中透出一股担忧之色,何家老祖心中暗道,自己违背了主人之命,连那最后的杀手锏都派了出去,只为护着何家最后的血脉,此去可千万别处什么差错才是。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何家老祖捂着嘴的手间已满是鲜血。 “看来,这伤是没的治了,每次运功,这肺里就像是火灼一般,风家的独门功法,果然不一般呐,看来这齐云武林真的是卧虎藏龙。”老祖呢喃着,可剧烈的咳嗽,让他口渴难耐,寻常的茶水又无法止住他这内伤引起的旧疾。 “老祖可还安好。”一声问候,重阳先生的身影响起。 何家老祖这才想起,何魁与金不移等人带着援手出发之后,重阳笔尚在花朝苑内,此时自己旧疾复发,也顾不得许多,开口吩咐重阳笔道:“重阳先生,你去吩咐老魏,给我煮一碗茶前来。” 重阳笔轻挥着手中羽扇,死死盯着何家老祖那朽迈摸样,心中不禁动起了念头,此时花朝苑内已无旁人,若是自己此时出手制住这老东西,逼着他交出福寿丸的药方,自己就不用再因那猩红之毒入体,每年都要求着何家老祖赐下福寿丸才能缓解痛楚,也不用再因这福寿丸,在受他胁迫,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了。 念及此处,重阳笔目中的狠辣一现。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亮明身份 虽说重阳笔并未将自己列入神州神州凌绝榜之中,但他也有登堂境的修为,算的上武林中高手之列,瞧着虚弱不住喘息的何家老祖,暗自运气于胸,向着何家老祖一步步逼近。 正当重阳笔靠近何家老祖之际,将将还在不住咳嗽喘息的老祖赫然抬头,浑浊双目中迸发出入刀的目光,直直的瞧向重阳笔,让这位名满天下的重阳先生心中一凛,多年被何家老祖支配的恐惧,瞬间填满了重阳笔的内心,满心的杀意瞬间荡然无存。 见老祖的目光似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重阳笔忙换上一副谄媚笑颜,关切的问道:“老祖是否好些了,需不需要在下再前去催促一下。” 何之道纵然旧疾复发,可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适才他已将重阳笔的一举一动都看的真切,这个被自己掌控了多年的齐云武林名士,目中露出的丝丝杀意,自己绝没有感受错。 狗一旦生了咬主人的心思,也就不能再留了,何家老祖望着谄媚进言的重阳笔,心中暗道,可惜现在自己旧疾复发,还得先想办法稳住他才是,等到那人追回季儿,到那时这位重阳先生的死期也就到了。 念及此处,何家老祖勉力挤出笑容,向重阳笔开口道:“先生不用担心,老夫无事,一会儿,等老魏把药给老夫送来便好了。” 还未等到重阳笔开口应答,何家老祖似是无意又似有意的向重阳笔道:“重阳先生还是莫要担心老夫的病了,你身上那毒,你自己还是要多小心才是,若是老夫一命归西,你可再没有可缓解那毒的丹丸了。” 何家老祖这话语声音轻,可在重阳笔听来,却如同晴空霹雳,炸响心间,重阳笔瞬间明白了何家老祖话中的威胁之意,躬身笑道:“老祖教诲,重阳牢记在心。” 何家老祖见鞭挞重阳笔的目的已达到了,语气缓和了几分道:“重阳先生放心,只要他们将那狮虎兽捉来,老夫可以安然离开齐云,你想要的东西,老夫定会双手奉上。” 正当何家老祖与重阳笔交谈之时,花朝苑外,老魏已是端着一盏药汤入苑而来。 要说这老魏,是这何家保内,何之道除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外,能算得上信任的人了,这么多年来自己的药膳都是老魏熬制的。 老魏端着药膳快步近前,见了何老祖那虚弱样子,忙开口道:“老爷,您这病好些日子没有犯了,今日怎的如此厉害,快快饮了这药汤,一切都是按照三少爷交代法子熬制的。” 平日里,虽说何家老祖的药都是老魏熬的,可都是在何季亲眼瞧着下,今日何季不在身边,眼见老魏将那药盏托到自己面前,何家老祖望着老魏那带着关切的目光,浑浊双目中精光一闪而逝,抬手示意老魏先将药盏稍稍放至一旁。 “老魏,你来我何家堡多久了。”何家老祖平静开口问道。 老魏显然没有料到何家老祖会开口问自己这问题,先是一怔,而后忙堆出小笑来:“回老爷的话,小的早已不记得来何家堡多久了,小的只记得,从老爷创了何家以来,就跟着老爷了。” “这么多年,伺候老夫,也是辛苦你了。”何家老祖又道。 “老爷这是哪的话,能在何家堡有份差事,那是小的荣幸。”老魏又笑着回道。 何家老祖淡淡的瞥了眼那正在冒着热气的药盏,随后说出的话,让老魏瞬间变了脸色。 “平日里,虽说也都是老魏你给老夫煎药,老夫若是记的没错儿的话,都是季儿配好了药方才让你去煎药,而适才老夫也只是让重阳先生命你奉一碗热茶来,你却端着药汤前来,还说是依着季儿的方子熬制的,季儿是老夫的儿子,没有老夫的命令,他是绝不会将药方给任何人的。” 老魏的神情随着何家老祖每说一句,便沉一分,可还是强行笑道:“老爷,今日小的是听说您旧疾复发了,三少爷又迟迟没来,所以心急之下,这才自作主张,依着平日里的记忆,熬了这么一盏药…” 话还没说完,就见何家老祖浑浊双目中精光顿显,向着老魏问道:“你在何家堡这么多年,都不曾露出半分马脚,今日却如此心急,是不是因为季儿他们都不在老夫身边,这等难得的机会,恐怕,错过就不再有了罢…” 何家老祖话音刚落,只见老魏已用手托起那盏中的药泼将而来,何家老祖身形一闪,瞬间躲开,那盏药水泼在适才老祖所坐的太师椅上,只听‘呲啦’作响,瞬间太师已就已被那药汤腐蚀洞穿。 老魏见一击不中,双掌一挥,袖中两柄短剑滑入掌中,向着将将落定身形的何家老祖急速攻去。 两柄短剑如同毒蛇吐信,直取老祖咽喉,不料老祖不闪不避,只是手中金杖微动,就已将两柄短剑轻松格开,反手一掌,就逼得老魏不得不撤招后退,向着身后急跃开来。 老祖一击得势,正要上前强攻,拿下老魏,怎料旧疾又起,让本该得势追击的老祖身形一滞,正因如此,才让老魏乘机逃脱开来,一跃出了花朝苑正厅。 何家老祖运起内力,将自己旧疾暂时压下,一跃而出,挡住老魏逃走的去路道:“就凭你这等微末功夫,必不会孤身一人前来送死,你还有几个同党,一并唤他们出来罢,老夫一并解决了你们。” “啪啪啪。”轻声鼓掌声在花朝苑内响起。 何家老祖拦在老魏逃走的去路上,听到背后响起的掌声与那熟悉的脚步声,头也未回,眼神微向后瞥:“不错,不错,不枉你跟着老夫这么些年,是吗,苗人杰。” 那鼓掌行来之人,听到何家老祖竟唤自己做苗人杰,略一惊讶,而后咬牙开口道:“你早就知道。” “就凭你小小谎言,以为能瞒得住老夫吗?”何家老祖依旧未回头,反倒是带着坦然,向身后来人继续开口道。 说话间,身后来人已行至光亮处,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何季赶回花朝苑的何魁与金不移二人。 而老魏也正是金不移在何家埋下多年的暗子,见到何奎与金不移二人前来,老魏大喜,向着二人开口道:“何兄弟,金兄弟,跟这老贼废什么话,咱们一齐动手,了结了这老贼,为你苗庄,也为了风家堡百余条人命报仇。” “且慢,我还有些话,想要问这老贼。”何魁抬手止住了跃跃欲试的老魏。虽说下毒之计未成,可依着适才他在暗中观察,这老贼的旧疾复发,想来功力已是大减,这才想要通过何家老祖问清那金刀门是否与苗庄和风家堡惨案有关。 只听何魁继续开口问道:“老贼,我且问你三个问题,你若老实回答,或许我可饶你一命。” 见何家老祖只是浊目望着自己,何魁继续开口问道:“首先,当年,我爹娘到底发现了你的什么秘密,让你下此毒手,害我苗庄上下;其次,狮虎兽到底有什么秘密让你不惜对风家堡,再犯灭门恶行;最后,金刀门是不是致使你行凶的幕后之人。” “哈哈哈,魁儿…哦不,苗人杰,看来老夫教你的,你还只学到了三分。”何家老祖望着何魁阴冷一笑,而后继续开口道:“老夫知道,仲儿死于你手,本想着待狮虎兽到手,就送你下去见你那短命的爹娘,替我儿报仇,倒是没想到,你这招先下手为强倒颇得为父真传呐。”何家老祖全然不将何魁放在眼中,浑浊眸中尽是嘲讽。 瞥向一旁的金不移,何家老祖倒是露出了几分钦佩眼光:“金供奉,不,应当称你作金大侠才是,老夫生平很少佩服人,你算得上其一了,不慕虚名,肯背着这么些年江湖中人的冷嘲热讽,待在何家堡多年来对付老夫,就冲这,老夫也敬你是条汉子,这么看来,重阳先生手中那些把柄也都是假的了。” 金不移瞧着何家老祖并未开口回答,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好好好,能在老夫眼皮底下,布局这么多年,很好,苗人杰,你也无须多问了,你觉得以你这么些年侍奉老夫来看,老夫会告诉你吗。”何家老祖冷笑道。 “早料到如此了,不过,你不说,我还有一个人可以去问。”何魁冷笑道。 何家老祖笑了,似乎早就预判到了何季等人要做什么,轻轻开口回道:“甭说风家那个余孽,就算再加上你和金不移,也捉不住季儿。” 听到何家老祖这话,饶是早已布局好一切的何魁,心中还是不由一颤,这老贼难道看破了自己的布局,是什么让这老贼如此的有恃无恐,竟有如此把握自己拿何季没有办法。 不管怎样,未免夜长梦多,既然下毒不成,还是先趁着这老贼旧疾复发,要了他的命再说,至于那幕后主使之人是否是金刀门,还有那狮虎兽的秘密,等报了仇再从长计议不迟。 何家老祖见何魁被自己一席话说的神情闪烁,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果然是遣了人在路上伏击季儿,不过,若是那人能及时赶到,倒是不用担心。 若自己今夜无法脱身,狮虎兽的秘密恐就要烂在自己肚子里了,还是要想个办法脱身才是,眼下自己旧伤复发,想要在面前三人的围攻下脱身怕是难上加难,眼下之计,只有拖,拖到他带着季儿回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一静不如一动,先下手为强,想到此处,何家老祖不再顾着胸中内伤,忽然暴起,向着三人中,身手最弱的老魏攻去。 何家老祖手中金杖舞动,何止百斤,这位看似垂暮的老人,在一瞬就已攻到了老魏面前,老魏对这突击有些措手不及,忙举起手中短剑格挡,却已来不及了,眼见这金杖就已袭到自己的天灵盖,只得闭目等死。 就在危机时刻,一方半臂盾牌挡住了何家老祖势在必得的一击。 金铁相击声响彻花朝苑内,老魏睁开双目,自己周身无碍,举目望去,只见判官笔生死簿金不移已是抢在老贼出手偷袭之时,出招救下了自己,此刻他与何魁二人已同时出手,与何家老祖战做一团。 第一百七十五章 杖中长枪 暂且不提花朝苑内的复仇之斗,却说何季好不容易从何魁手中抢下去抓狮虎兽的差事,为了防止何魁回去请示父亲后,揭开自己欺骗的谎言,哪敢多待,一刻不停,领着众人便向后山赶去。 哪怕众人见到两根刻着当年仙人登天的石柱发出的惊叹与疑惑,何季都未曾停下步伐,只是一个劲儿的催促众人赶路。 顾萧接过何季递来那晶莹剔透的珠子,学着他人样子,放入口中,与江凝雪一道同时踏入波纹屏障之中,随着目中白光闪耀,顾萧再度睁开双目,发现自己已是身处何家后山之中。 自这次下山以来,顾萧见到的已是大大超乎他的想象,若先前墨门祖师尺安斩龙的只是提到了仙人传说,那么今日所见的这个形似法阵的屏障之门,算是让顾萧彻底的信了这世间确有仙人的存在过。 见人已到齐,何季环顾四周,确认了大致的方位,领着一行人向着适才何家堡内看到的发出穿云箭的方向而去。 这一行人的武境,比起何家供奉与金银铜衣护院们可强上不少,使出轻功赶路,在这后山林间,只望见道道人影穿梭。 这么多年来,何季算是真正的离开了父亲的庇护,独自带人去执行父亲要办的事请,兴奋之色溢于言表,约莫半个时辰后,众人终是赶到了一处半山林间。 此处早已没有了云雾遮挡,映入众人眼帘的,不是众人与狮虎兽苦战的场景,而是满地金银铜衣护院与何家供奉的尸首。 饶是水沧澜与宇文拓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名门子弟,可这副惨状却让众人一时间怔在原地,顾萧与江凝雪也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尽管一路上已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应对狮虎兽。却没想到狮虎兽这般凶猛,这些今日还活生生的何家好手竟然死状如此惨烈。 何季并不在乎这些人的生死,他的心中只有迅速抓住狮虎兽这一件事,鹰目一凝,跃至一锦衣供奉的尸首旁,查探起来,只见这供奉胸前三道血痕,应是被利爪所伤,可这并非他的致命伤,真正让他身亡的则是体内真气被抽干而亡。 想到哪狮虎兽以真气为食,何季暗自心惊,没想到狮虎兽如此凶悍,望向满地尸首,并不见方月华等人,如此看来,何家拔擢的这些供奉还不是一无是处。 顾萧也近前查看了这些尸体,望着满地金银铜衣,想起鹤不凡三兄弟,他们在自己初入何家堡时,也算对自己不错,顾萧有些担心,在这场中细细查看起了每个尸身,直到没发现三人,这才放下心来。 水沧澜亦不关心这些人的死活,运起内力,将感知提高,想在这这边查探出狮虎兽的下落,扫了一圈,正当一无所获之时,却听得前方雪突发出几声响动,水沧澜忙抽出如水剑戒备,其余众人见水沧澜如此,知晓可能有敌来袭,于是各自戒备。 顾萧在无归山中,不是没有和猛兽打过交道,无论什么野兽,都逃不过顾萧这‘无归山霸主’的毒手,但今次,要面对的毕竟是有着仙之传说的狮虎兽,听到响动,也暗自运气凝神戒备。 何季一抖袖,一枚透骨钉滑入手心,运力指尖,向着前方发出动静之处弹射而出,透骨钉呼啸而去,直直没入发出动静的雪堆中去。 “三堡主,是我。” 一道人影从雪堆中钻出,手中夹着的正是何季的透骨钉,待到此人稳下身形,众人望去,首先望见的便是这人的一双贼目,若不是一身何家的银色护院装束,只怕众人就要将他当成了趁着夜色偷盗的贼人。 “任二哥?”顾萧一眼就认出这人正是何家堡外,为自己带路的三兄弟中的任不难,立刻上前,惊喜开口。 “任护院,其它的人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何季抢上前来,揪住任不难的衣领问道。 “那…那狮虎兽…能兴云雾,太过凶悍,我…我们抵挡不住,赫大哥命我们散开,这样大伙也许能逃得一命…”任不难回想起来,浑身仍在不住的颤抖,可见狮虎兽给他留下阴影有多深。 听到任不难口中提到了狮虎兽,何季双目中迸发出光来,继续问道:“狮虎兽去了那里。” “狮虎兽…我也不知那狮虎兽去了哪里,我只记得昏死之前,隐约瞧见赫烈大哥引着那畜生望山中行去了。”任不难冲着山中遥遥一指。 任不难的这番说辞,怕是连三岁孩童都骗不过,既是被昏死过去,有怎能在那雪堆中藏匿的那么完美。 何季怎会不知他撒谎就是为了掩饰自己贪生怕死的行径,可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抓住狮虎兽,何季向着一旁顾萧几人开口道:“几位,咱们这就动身,尽快抓住那狮虎兽,我何家承诺给各位的,定会如实奉上。” 只要抓住狮虎兽,就能得重阳先生将自己写入凌绝榜单,何季口中的‘如实奉上’,让一路赶来有些疲乏的水沧澜、宇文拓还有一直不曾开口的小杰不由精神一振。 就在何季正要招呼众人离开,去追寻狮虎兽之时,任不难带着哭腔抢入何季身前,开口道:“三堡主,求求你,带上我一同前去吧,适才赫大哥让大伙分开逃命时,我与三弟、大哥走散了,还望三堡主瞧在咱们三兄弟为何家卖命多年的份上,寻到他们。” 何季连供奉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哪里会管这些护院的死活,甩开任不难抓住自己的袖子嘲讽道:“我现在要去抓狮虎兽,哪有空闲去帮你寻人,你那两兄弟若是命大,自然无事,若是死了,也只能怪他们命不好,再说了,一会要是与狮虎兽遭遇了,你不怕死吗?” 任不难此刻所有的希望都在何季一行人身上,与两位结拜兄弟共同闯荡江湖多年,早就如同家人一般,他虽然贪生怕死,可要是能救下两位兄弟,就算搭上这条命又如何,想到这,任不难也豁出去了,向着何季道:“三堡主,只要能救下我的两个兄弟,我什么都不怕。” “好,这可是你说的,适才你不是指了那狮虎兽逃去的路吗,这样,你带路,咱们抓到那狮虎兽后,我想你保证,亲自带人,去寻你的两位兄弟。”何季鹰目一转,打量了任不难一番,而后开口道。 任不难想起狮虎兽,不由胆寒,可转念想起这些年来与大哥、三弟相处的种种,还是咬牙应下,随后回忆着适才赫烈引开狮虎兽的方向,领着众人向山上行去。 就在几人前脚离开后,一道身影从适才几人立身处的树后而出,这人身形婀娜,面带黑纱,满头青丝以金钗盘起,她定定的望着领头的何季,眼中尽是杀意,随后身形一闪,隐匿身形,向着何季等人行去。 —— 花朝苑内,何家老祖金杖杖影将金不移与何魁二人笼入其中,金不移手中判官笔,生死簿,一攻一防,颇有章法,何魁一双掌法凌厉十足,二人连连攻向何家老祖。 何家老祖以一敌二沉稳有度,不慌不忙,那沉重金杖在手中翻腾,身轻如燕,一跃而起,一脚踢向举掌攻来的何魁,将他踢开身前,侧首避开疾取自己喉间的判官笔,手中金杖猛的向前刺出。 金杖本就沉重,又携着老祖内力,这一刺之威,不下百斤,金不移忙用手臂生死簿挡住金杖杖首。 杖首与生死簿相触,金不移觉得一股大力从手臂上的生死簿传来,整个人被这股大力击退,金不移连忙凌空翻身,卸去这股力道。 被一脚踢飞的何魁见何家老祖,杖出招未收,眼下有机可乘,挥动双掌,掌风所过,掠起屋檐下的冬日冰棱,一同攻向何家老祖后心。 岂料老祖头也未回,冷笑声出:“小子,你可别忘了,你这身功夫是谁传给你的。” 话音落,掌风已至,数十根冰棱如利箭般随掌风至后心,老祖未回首,只是同样挥掌,这些袭来的冰棱同时碎为齑粉,冬风一吹,化为漫天晶莹,缓缓飘下。 “小子,你以为老夫所擅长的仅是掌法吗?” 老祖的声音,此刻已没有了先前的老态龙钟,取而代之的却是浑厚与清晰。 言毕,杖出,不同于先前的挥动金杖,此时的老祖单手反持金杖杖尾,杖首点地,负手而立,身形也不似之前那班佝偻着,而是站的笔直,虽说是侧身对敌,这杖首、杖尾、手、肘、肩呈一线,只是立在那就已显出气势来。 见此情形,金不移与何魁二人面色凝重,尤是何魁,这么多年来,从未见何之道用过此等招式,看来这才是他的本门功夫。 何之道当然也不想露出本门武艺,可今日季儿不在身边,那人也听了自己的命离了何家堡,自己恰又旧疾复发,适才好不容易歇了会,将将恢复了些,何魁就带着金不移向自己动手了,一会若是旧伤再度复发,到时自己定会落了下风,还不如趁着自己身体尚能支撑,使出杀招来,先将这二人拿下再说。 想到此处,何之道不再多待,负在身后的手中微微用力,之听‘咔嚓’一声清脆,金杖竟被他徒手捏碎,原来这金杖乃是中空之物,这金杖自尾端裂开,随着何之道掌心再次用力,金杖彻底碎裂,中间露出一杆长枪来。 远远望去,这枪长七尺二寸,点地枪头约莫七寸有余,其形方棱,扁如荞麦,枪尖脊高且厚,枪脊正中凹出两道血槽,令人望而生寒,距枪尖一尺处小小金铃并血红枪缨系于其上。 随着这杆长枪出现,花朝苑内陷入一片沉寂,何家老祖握拳头,伸出拇指,疾点自己腹部几处穴位,在金不已与何魁惊讶目光下,何家老祖原先那双浊目之中的浑浊尽褪,满脸褶皱亦是逐渐消失,握着枪尾的手也逐渐有力起来,整个人竟褪去之前的老态龙钟,变成了如日中天,英武雄姿的中年人摸样。 长枪上系着的金铃红缨也随着何之道的面庞逐渐年轻而发出清脆的响声,阵阵金铃声也引的花朝苑内冬风四起,无论是花朝苑中的积雪也好,屋檐坠落的冰棱也罢,纷纷被这金铃所引,卷积着向何之道手中的长枪而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金铃红缨 何之道手握枪尾,不动如山,枪身如银,金铃如星,红缨胜血,此时倒映在金不移与何魁眸中的,不再是那身形佝偻,老态龙钟的何家老祖,取而代之则是一位身形挺直,气势如虹的中年枪客。 夜空中,遮挡皎月的乌云似也被何之道一人一枪的气势所慑,四散而开,月光洒落,照耀在这长枪之上,映出团团光芒。 “叮铃,叮铃…” 枪身红缨下的金铃随着月光照耀,发出声声清脆,金铃声下则是真真杀机,在这静谧的花朝苑内,异常刺耳。 望着何之道凭着手中长枪引动天象,金不移与何魁二人面露惊讶,他们知道,引动天象便是境入知天的表现,何之道强点穴位,运功之后,不仅是武境的显露,他容貌变化更让二人惊讶不已,尤是何魁,在何之道身旁这么多年,这才见到自己‘义父’的真容。 “今天你二人见了我的容貌,定不能让你二人活着离开花朝苑。”何之道长枪在手,目凝精光瞥向何魁与金不移二人。 “先下手为强。”金不移与何魁二人对视一眼,深知此时不能再等下去,否则只会落入被动。 金不移左臂微抬,用力一甩,“生死簿”瞬间脱手而出,向着何之道旋转飞去,这形似书本的半手大小盾牌,附着着金不移内力快速旋转,瞬间便能削开巨石,更不用提何之道的血肉之躯。 就在这‘生死簿’将要削至何之道之时,这位何家堡真正的主人动了,只见他手掌用力紧握长枪,身形腾挪,脚尖轻踢枪身,长枪如蛟龙腾空,携起地面积雪如幕,更有荡开天空之中云海之势。 身形腾挪间,枪出入龙,枪尖自下而上,挑中飞速旋转的‘生死簿’,这面形似书本状的盾牌,被何之道手中长枪瞬间控在枪尖,生死簿在枪尖旋转挣扎,却如笼中鸟般,再也无法逃离枪尖的控制。 何之道单手持枪,一声冷笑,手腕微抖,蓬勃内力传入枪身,自下而上,透入高速旋转的生死簿上,金不移的得意兵器,瞬间停止了挣扎,不再旋转,何之道枪尖一挑,生死簿被长枪高高挑起,随着双目微微眯起,收枪、回身、出脚,一气呵成,踢在生死簿上,瞬间反向而出,向着主人飞射而去。 金不移知道对方武境高于自己,见生死簿蕴着对方知天之力向自己飞来,深知若是伸手硬接,自己的手臂必然被携这对方内力的盾牌瞬间斩断。 神情一凝,以腕为轴,手中判官笔画圆,以巧劲迎上飞来的生死簿,配合脚下步伐,后退之时,判官笔尖在生死簿上连点数下,缓下生死簿飞来之势,而后左臂顺势而出,以巧力传入盾牌护臂之中,接下了此招。 翻身落地,金不移右手判官笔,左手生死簿,一攻一防,摆出架势,双目则死死盯着持枪而立的何之道。 花朝苑内,看到这二人一闪而逝的攻防瞬间,若非此时不合时宜,重阳笔真想要开口喝彩,金铃红缨枪一招破开生死簿,铁面金不移沉着应对斗知天,自己许多年未曾看到武林中这等精彩的对决了。 就在重阳笔还沉浸在判官、笔生死簿与金铃红缨枪精彩一击时,何魁与老魏二人也动了,老魏翻身跃起,脚踏身旁的树干借力,身形似箭射出,手中短剑向着何之道后心刺去。 何魁知道自己一身功夫都是老贼所传,若用他教的掌法与之对招,必定讨不到好来,只见何魁双手伸向背后,再出手时,双手间已经多了副铁莲花,与平常的指虎的光滑圆润不同,何魁手中的这幅指虎莲花,指节处皆是尖刺。 在金不移的生死簿被破开,老魏袭向何之道后心的一瞬,何魁脚踏五行梅花步,双拳同出,铁莲花携这呼啸拳风,向着何止道攻去。 人都道双拳难敌四手,老魏两柄短剑与何魁手中的铁莲花同时攻来,何止道双眸中却未现一丝慌张,只是定定的望着自己前方的金不移,直到身后的衣袂声至,这才将手中长枪高举过顶,长枪在他手心一转,单手持枪,回身便是一枪挥出。 这一挥。掀起阵阵罡风,飞身而来的老魏连何之道的衣角都未沾到,就被长枪掀起的罡风袭中,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跌倒在地,老魏以手扶胸,内息已被适才长枪挥出的罡风扰乱,再无法凝聚内力,可老魏面上反倒露出一丝欣喜,向着何之道方向高呼道。 “人杰,正是时候,快。” 何之道闻言,心道不好,忙回枪护住周身,谁料何魁已是在老魏的佯攻之下,抢入何之道身前,带着铁莲花的双拳猛然击向何之道的前胸。 长枪之威,在于远程克敌,被抢入身前,何之道无法挥枪迎敌,只能以枪身格挡,恰在一瞬,何魁已是躬身上前一跃,一脚已是封住何之道后退之势,让其无法与自己拉开身位,同时蹬腿勾颈,手中带着尖刺的铁莲花顺势擒向何之道控枪的手臂。 何之道不慌不忙,手掌微抬,格开何魁勾向自己颈的腿,同时手掌一松,弃了手中长枪,让何魁无法扣伤自己持枪手臂,可正是如此,何之道手中已无兵器。 何魁目中一喜,只要这老贼手中没了长枪,手上的功夫自然就弱了几分,几人的胜算也就多了几成,顺势出拳,击向何之道面门。 岂料何之道眼中锐利一闪,单手托起何魁手肘,缓下这拳凶猛之势,同时另外一掌疾出,瞬间托待起何魁手腕,登时破开攻向自己面门的一拳,反手双掌相叠猛然推出,何魁避无可避,被对方双掌击飞。 何之道破开近身缠斗的铁莲花,身后紧接着响起判官笔破空之声,知道是金不移又至,眼中狠辣顿起,并未回头,只用脚尖勾起落地的长枪,轻轻一挑,长枪就已高高飞起。 抬手握枪,枪出、拧腰、再回首,一气呵成,这一式回马枪使的极为巧妙。 而瞧准了机会持判官笔抢攻的金不移,跃至何之道身后时见对方仍未回首,还道自己就要得手,却见枪芒一闪,一股如龙扑面的气势已至身前,多年前江湖争斗的机敏,让金不移下意识的抬起左臂生死簿格挡,瞬间,就听到这镔铁打造的臂盾生死簿被洞穿之声响起,随后,肩头的剧痛传遍全身。 这一式回马枪,直接瞬间洞穿了金不移的生死簿,也还好金不移的临敌机敏救了他一命,有了生死簿的阻挡,本是直戳心窝的回马枪,只是扎穿了金不移的肩头。 “凌绝榜,判官笔,生死簿,哼。”何之道口中轻蔑,用力拔出长枪,顺势一脚,金不移如同一块破布,登时飞出数丈。 还不到盏茶功夫,何之道手中的长枪已是轻松击败三人,猛然一抖手中长枪,伴随着金铃响动,沾满鲜血的枪身发出‘嗡’的一声,一团血雾升腾而起。 “魁儿,老夫教导你多年,不止一次和你说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计谋都是徒劳的。” 抖干净了枪尖的血迹,何之道倒提长枪,转头望向远处伏地不起的何魁,冷冷一笑继续说道:“老夫当年看在你那苦命的父亲面上,绕过了你一条小命,收你为义子,传你一身武艺,你就是这么回报为父的吗?” “老贼,你杀我苗庄百余口人命,我恨不得生啖你肉,只可惜老天无眼,我三人今日败在你手,无话可说…不过,就算你武艺再高,只怕也落得个无人送终的凄惨下场,哈哈哈…” 何魁适才中了何之道两掌,虽未伤及性命,可也被这两掌重创,此时已是无力再战,只得伏地痛骂,以泄心头之恨。 听了何魁这话,何之道心中暗道,果然这小子今日反常,就是为了将季儿从我身边引开,此时季儿怕是入了他的圈套,还好自己适才遣那人前去寻回季儿,只要他出手,季儿定然没事,想到这里,不由心中大定,回首之时双目已满是得意, 此时的何之道,体内穴位已是隐隐作痛,用闭穴之法,强行压制内伤,只怕等到此间事了,自己的内伤又要加重几分,何止道暗自想道。 “魁儿,今日你所见,才是为父真正的实力,既然你三人已是将死之人,告诉你们也无妨,当年苗庄中,你父母无意间发现的,便是老夫不可告人的身份之谜,老夫受命潜入齐云,为的就是这臧北城外风家堡后山的狮虎兽,当年你父母好心救下我父子三人,我本想留些金银以报他们的救命之恩,只可惜他们发现了我的身份,我也只能送他们归西,要知道,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哈哈哈哈。” 如今狮虎兽已现身,只要今夜水沧澜几人能够捉住狮虎兽,自己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自然不再需要伪装成这何家老祖的摸样。 到那时,自己带着季儿就可以荣归故里,这些年受的这些苦,也算有了回报,想到此处,何之道不由心情大好,将当日不得已出手灭口苗庄的内情和说出,反正在他的眼中,何魁几人已是死人了。 就算何之道,城府极深,可一旦人守着不能说的秘密太多年,那秘密就会变成他的心病,如今有机会一吐为快,怎能不让何止道顿感舒畅。 何之道继续说出这些年一直深藏于心的秘密:“收你为义子,一来是为还你父,救我父子三人之命的恩情,二来,他日我父子几人撤离齐云之时,需要牺牲以掩饰行踪之时,你的命就有了用处,只是为父还是小瞧了你,这才让仲儿送了性命,今日,我就用你三人的性命来祭我儿。” 提到何仲,何之道将将还在冷笑的面上又露出无比悲伤的神色,功成之日近在眼前,可自己的亲生儿子却看不到了,念及此处,何之道悲伤目中狠辣尽显,一紧手中长枪,向着三人一步步逼近。 “就让老夫一一送你们上路,黄泉路上,你三人结伴同行,也算是我对你们的恩赐。”何之道已是来到老魏身前。 提起手中长枪,向着无力抵抗的老魏猛然刺出。 第一百七十七章 神秘剑客 身受重伤的何魁不忍看到老魏死在自己面前,想要起身前去阻拦,怎奈他中了何之道两掌,已是无力起身,原本以为这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谋划,何之道中不中毒,他身边都已没有了帮手,凭着自己与金不移和老魏三人合力,定能将这老贼轻松擒下,待到风姑娘杀了何季,再一同报那灭门之仇。 可何魁没想到,何之道这么些年老态的摸样,竟是用内力扭曲身形伪装而成,适才他点穴之后,身形又恢复壮年模样,一如当年自己在苗庄前看到的那样。 正如何之道所说的,一切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那么渺小,何魁后悔自己多年布局,为何不再耐心一些,如今的局面,不仅自己大仇无法得报,还连累了老魏与金不移二人与自己一同丧命于此。 眼见手中长枪就要刺入老魏身体之时,一道剑光闪过,格开了何之道手中金铃红缨。 何之道被这剑光格开,连连后退数步,方才止住身形,已恢复壮年身形的何之道,功力之深,能被一剑逼退,这剑光主人该是何种武境,何之道忙环顾周遭,花朝苑中只有三人伏地身形,哪里还有他人身影。 何之道眉头一皱,解开压制内伤的穴道之后,那旧伤又再度游走全身,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只怕这伤一旦复发,自己无法维持目前的武境。 适才那剑光不知从何而来,竟能在自己毫无察觉之下,格开自己长枪,而这剑光主人的身形未露,如此修为,怕是不止知天之境。 念及此处,何之道向着花朝苑内沉声开口道:“何方前辈,还请现身一见。” 不仅是何之道,就连何魁、金不移二人都觉惊诧异常,适才出手相助之人,连身形都未曾显露,仅是一招,就将已入知天境的何之道逼退,这等武境,着实恐怖。 何之道“现身一见”的话语飘荡在花朝苑内,并未有回应,此时花朝苑内已是陷入一片寂静,适才出手之人仍未现身。 “没想到,有此功力,却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看来阁下,只配躲在暗处。”何之道眼珠一转,向着空荡的花朝苑内,出言嘲讽。 话音刚落,一声爽朗笑声在苑内响起。 “你想见我,可我觉得你不配,本不想管这等闲事,不过听说你是这何家堡之主,正巧,我有些话要问你。” 这话音刚落,何之道整个人已似离弦之箭而出,向着空中高高跃起,手中金铃红缨枪猛地向着空中刺出。 那适才轻松破开金不移生死薄的金铃红缨枪,刺入半空,似乎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墙,枪尖更是迸出阵阵火花,何之道只觉一股强大剑意由枪身传来,只一瞬,手中长枪差点脱手而出。 何之道眼神一凛,双手握紧枪身,凌空翻身,借势化去枪身上袭来的剑意,翻身落地,枪尖轻轻点地,地上积雪如被枪身上的真气所引,纷纷激荡而起。 眼中狠辣一闪,何之道双手持枪,向着适才将自己逼退的空中用力挥出,地上被荡起的积雪瞬间凝结成冰,化作一杆冰棱长枪,何之道将内力集向单手,持长枪枪尾,裹挟巨大冰棱长枪,向着空中刺去。 巨大冰棱带着何之道枪尖真气呼啸而去,而半空中击退何之道的无形之墙中,一股肉眼可见的剑气传出,直直迎上了那枪形的巨大冰棱。 长枪有形,剑气无形,有形与无形的短暂对碰,瞬时发出巨响,漫布夜空。 冰棱被这剑气瞬间破开,化为齑粉扑簌簌的落下,瞬间,这花朝苑内仿佛下起了小雪,不多时,无论是何之道还是伏地不起的何魁三人,身上都已覆着了一层细密的雪粉。 “不错,初入知天境,就能逼出吾之剑气…”空中一道人影浮现,飘然落下,直至花朝苑内。 待到此人落定身形,金不移等人循声望去,只见他身着一身黛紫劲衫,外着的宽袖大袍只半系在身,远远望去,这人左手藏在宽大袖袍之中,而右手则露在外,宽大的斗笠遮挡了大部分面容,只有嘴部以下露在外。 宽大的封腰,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什么,这人只是静静立在花朝苑中,这苑中的空气仿佛都已凝固,强大的气势让场中众人被震慑的喘不过气来。 斗笠之下,这人薄唇轻启:“若你身上无伤,再历十年,当成绝世高手,可惜,可惜…不过我也很好奇,到底是谁让你伤的如此之重,我倒是想会他一会。” 这人说话间,一双锐利目光已是不住的瞥向金不移与何魁,数息之后,似是察觉到这二人的功力,并非是造成这持枪男子内伤的元凶,轻轻摇首,转而将目光转向花朝苑正厅中,正凝神观战的重阳笔。 见对方将目光盯向自己,重阳笔似是瞧出了此人身份,连连开口道:“前辈,在下只是受邀而来,并非两方中任意一方的帮手。” 未等重阳笔话音落,何之道又开始咳嗽起来,适才自己解开压制内伤,尘封多年的内力,又施展出金铃红缨枪,才将何魁与金不移击溃,如今内伤反噬之下,已快压制不住。 这次的咳嗽,比起先前,来的更加凶猛,以至于何之道握着长枪的手都已微微颤抖,尽管如此,何之道一双鹰目仍是死死盯着这头戴斗笠的神秘人。 “前辈,这贼人恩将仇报,滥杀无辜,还请前辈勿要插手我等之间的恩怨。” 正是有了这神秘人的出手,让受伤不轻的何魁得道了喘息之机,化解了体内何之道适才的掌力后哦,何魁终是站了起来,眼见这神秘人出手,定是武林成名已久的高人,既然老天都让自己三人逃得一命,定是让自己能复仇,何魁瞧见何之道剧烈的咳嗽,略一思忖,开口相请。 怎料这神秘人只是轻轻摇首开口道:“恩将仇报也好,滥杀无辜也罢,那也需要他有本事,我并不会插手你们之间的恩怨,只是恰巧路过,见他枪法不错,一时技痒才出手,武林仇怨,本就是你死我活,我才懒得去管。” 言至此处,这神秘人似又想起什么,开口向场中几人问道:“我且问你们,可曾见过一个姑娘,长相嘛,很好看的那种,性子嘛,冷冷清清的,我这一路打探,听说她在臧北城出现过,谁能告诉我这姑娘的下落,我倒是不介意帮你们任何一方的忙。” 听到这神秘剑客开口,场中几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何魁本以为这神秘人亦是看不惯作恶多端的何之道,前来出手惩戒,没想到他却是如此古怪的性子,直言是路过此地看到了何之道的精妙枪法,这才出手过招。 面对这等古怪性格的神秘人提出的寻人之请,众人都不知如何开口,他口中要寻的姑娘,这天下实是多了去了,又哪里知道他到底要寻的是何人。 神秘人的目光扫过众人,见这花朝苑中,似是没人知晓他要寻找的人的下落,瞬间没了兴趣,望着目光中满是仇恨怒火的何魁与仍在剧烈喘息的何之道,神秘人不想再管这等闲事,转身就要离开花朝苑。 恰在此时,一声震天长啸由何家堡后山传来,这吼声似狮非狮,似虎非虎,吼声一出,引的后山之中,云雾顿起,天生异像,就连神秘人都目露惊诧,望向何家堡后山。 “有趣,没想到我时隔多年的再度北游,齐云当世高手没遇着,倒是遇到了这等异兽。”神秘人望着吼声传来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随着话音落下,这人竟凭空消失在了花朝苑内,不用想也知他已是冲着何家后山而去。 神秘人的出现,救下了原本危在旦夕的何魁三人,也让他们暂得了喘息疗伤之机,反倒是何之道,本想一口气解决三人而强行运功,却被神秘人的突然出现,打乱了计划。 眼见神秘人离开,何之道担心狮虎兽的事情被这神秘人发现,以这神秘人的身手来看,一旦他因一时兴起而出手参与到争夺狮虎兽的行列,怕是季儿与那人都抵挡不住。 万一这狮虎兽落入他人之手...想到主人的叮嘱,何之道立时想到,自己不能在此耽误时辰,要赶去后山。 哪怕一死,要在这神秘人之前,抓住狮虎兽,只要抓住了那畜生,自己就能带上季儿离开齐云,至于这何家堡也好,金银财富也罢,对何之道来说,都已不重要了。 想到此处,何之道顾不得何魁与金不移三人,强忍着胸口似火烧针扎的痛,强行运功,跃出了花朝苑,亦向着何家堡后山而去。 何魁本想着神秘人的离开,自己三人与何之道又会有一场恶战,可没想到这狮虎兽的一声吼叫,似乎是救下了三人,望着仇人就这么离开花朝苑,何魁想要前去追击,可想到老魏与金不移的伤势,忙回身去查看。 老魏伤势不重,只需调息片刻就可恢复,相较之下,金不移的伤势就重了许多,何之道的长枪,洞穿了他的整个肩胛。 “金兄,你的伤势不轻…” 何魁话音未落,金不移止住了他为自己包扎伤口的动作,随后虚弱开口道:“那老贼适才伤了我,可我瞧着他似是旧疾复发,当是你最好的报仇机会,他此刻也已赶去了何家后山,若是他们父子会合,动起手来,风姑娘定会吃亏,何兄,现在不是在乎这点小伤的时候,咱们还是快快赶去帮手才是。” 何魁忙止住了金不移继续说下去的势头,开口道:“金兄,你的伤势颇重,你且放心在此养伤,我这就赶去相助风姑娘,你与老魏暂且在此地疗伤。” 将将想起身离开,何魁似又想到了什么,回身从怀中取出了一瓶小小丹丸,向着苑内冷眼瞧着一切的重阳笔开口道:“重阳先生,何之道的所作所为,想来你最是清楚不过,你受他胁迫久矣,不也是为了这小小丹丸吗,只要你助金兄与老魏疗伤,这瓶福寿丸就是你的。” 今夜花朝苑内发生的一切,无论是哪一方落败,对重阳笔来说,并不重要,他多年来为何家老祖办事,也只是为了得到福寿丸,用来减轻自己体内猩红之毒的痛楚,至于是何之道给的还是何魁给的,重阳笔哪会在意。 见到那福寿丸的丹瓶,重阳笔的双眼都已放光,连连应下:“你放心,金供奉与老魏就交给在下,我定会为他们好好疗伤。” 何魁知道这位重阳先生,为了福寿丸,自然会尽心帮手,为了防止他心生歹念,还需给他一个更加尽心医治的理由,当即又从怀中掏出一方折起的信函来,手中一晃,向着重阳笔继续开口道:“在下知道先生需要福寿丸来减轻身上剧毒的痛楚,在下已为先生准备好了丹方,只要先生尽力医治金兄与老魏,在下归来之时,便将这丹方送于先生。” 听到这里,重阳笔喜不自胜,若是有了这福寿丸的丹方,自己今后再也不用处处受何家堡所制,想到此处,重阳笔喜笑颜开,连忙应下差事。 何魁见重阳笔的神态,这才放心离开,追着何之道离开的方向,亦往何家宝后山而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散乱巨石 花朝苑内听到的长啸,的确来自于狮虎兽。 却说任不难得了何季之命引路向着何家堡后山上追寻狮虎兽而去,一行人运起轻功,望着山上便行,这一路赶去,不时见到何家护院与锦衣供奉的尸身出现在山林之中。 众人停下查探,见到这尸身丧命的原因并不是那些可怖的伤口,而是因丹田内的真气被莫名吸干而亡,见到这等惨状,就连开始也不将这狮虎兽放在眼中的水沧澜,神情也愈发变得严峻起来。 “看来这狮虎兽,不似普通野兽,你看这些人的尸身,虽说满是伤痕,可并未被狮虎兽啃食,恰恰是他们的丹田,似是被外力吸干。”江凝雪低声向顾萧说道。 “不错,看来这狮虎兽果然不同寻常野兽,奇怪的是,这狮虎兽既然不以人或是动物的肉身为食,仅是依靠习武之人体内真气为食,何家后山又禁止他人出入,这狮虎兽多年来是怎么活下来的。”顾萧望着远处的何季,对一路追寻而来满地的何家供奉与护院的尸体满不在乎的神色,心中不由疑惑。 江凝雪瞬间明白了顾萧话外之意,冷冷的眸子微微收缩,开口道:“你是说?” 正当顾萧要将心中疑惑说出之时,只见这林中渐渐弥漫出一股雾气,瞬间就将顾萧等人的身形淹没。 伴随着云雾升腾,林中响起踏雪的声响,在场的几人皆是高手,水沧澜神情凝重,如水剑已然出鞘,望着几人身影逐渐消失,水沧澜慢慢后退,直至后背靠在树干之上,心中才稳下了些。 宇文拓一双如刀的目光,紧紧盯着云雾升腾,手也抚向腰间那柄逆刃长刀,虽说宇文拓刀法精妙,可这一路行来瞧见的何家供奉与护院尸首的惨状,让这位逆刀门刀主首徒也不由心中略有些紧张。 见此异像,顾萧忙开口将小杰唤来身旁,随后低声向江凝雪与小杰开口道:“这云雾来的深是怪异,看来这狮虎兽不仅食人真气,这何家堡后山的云雾,多半也与它有关,一会咱们切莫分开了。” 小杰本就不谙江湖中事,见此情形,亦是点头赞同。 何季一双鹰目,不停地在这云雾之中寻着狮虎兽的影子,在他看来,何家堡这么多年来耗费人力财力无数,如今总算觅得着畜生的行踪,想想多年来父子三人背井离乡,自己的大哥何仲亦是因此送了性命,心中怒火顿起,伸手摸向后腰,抽出短枪,向着云雾之中怒吼道:“畜生,出来!” 这一吼之下,并未向预期那样,狮虎兽立时显身相攻,只是这山中云雾更浓,原先几人还能隐约望见对方身形,在何季这声怒喝之后,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何季见此情形,持枪警戒,不停的变换身位,环顾周身,全然没发觉,自己身后已渐浮现出一巨大身影,就在何季转头望向另一侧之时,这巨大身影已携着呼啸钻出云雾,向着何季猛然扑去。 何季也并非草包,听到身后呼啸而至,余光瞥见狮虎兽巨大的兽爪已至,忙凌空翻身,回身之时,一枪刺出,正中云雾中拍出的巨兽兽爪。 自以为得手的何季,面露欢喜之时,却见狮虎兽猛的伏低身躯,猛然回身,那如树枝粗细的兽尾如长鞭一般,抽向自己,忙向后翻身跃起,何季躲开了狮虎兽甩尾一击。 狮虎兽逼退敌人,正要追击之时,兽耳微动,云雾之中,一道波光粼粼的剑光破开云雾,直直的斩中狮虎兽的后颈,狮虎兽吃痛,一声怒吼,回首向着剑光主人张口咬去。 岂料这剑光的主人身形矫捷,一剑斩中狮虎兽后颈,却见这狮虎兽颈间连白色鬃毛都未掉一根,立即翻身跃入云雾之中,狮虎兽这血盆大口却是扑了个空。 宇文拓隐藏在云雾之中,虽然目中不见场中形势,可瞧见如水剑光一闪,随后狮虎兽的叫声响彻着云雾之中,就知道适才水沧澜出手了,微阖双目,宇文拓以内息感知场中,顿觉云开雾散,狮虎兽与几人所处之位,已呈现在宇文拓的脑海中。 抚向腰间长刀,宇文拓反手拔刀,身形一闪,没入云雾,手中逆刃长刀刀光浮动,瞬间斩中了狮虎兽的腹部,可令宇文拓没想到的是,自己手中长刀斩中狮虎兽的同时,狮虎兽的身躯却如同云雾一般,登时化作一团云雾,飘散开来,融入周遭的云雾之中。 “不好,这畜生竟以云雾幻化出自身的摸样,引我上当。”宇文拓一刀斩空,就知道自己中了狮虎兽诱敌之计,没想到这野兽竟也如人一般,适才被水沧澜出剑偷袭之后,就使出云雾化身之法,引诱自己出刀相攻,这畜生竟有了灵智,念及此处,宇文拓暗叫不好。 抬首望去,只见头顶,那狮虎兽的血口已至,宇文拓想要举刀来防,却已来不及了。 恰在千钧一刻,青衫身影与布衣身影出现在了宇文拓身旁,断月剑与棍中剑同出,抵住了狮虎兽的雾中偷袭,黛色大氅的身影一闪,江凝雪手中惊鸿剑携着冷冽剑光也已至,直直刺向狮虎兽的铜铃般的兽目。 三人三剑,虽未伤了狮虎兽,可狮虎兽似是感受到了威胁,猛然后跃,身形再度隐匿进了云雾之中。 “多谢。”宇文拓没想到,在生死关头,竟是青衫少年出手救下了自己,虽然平日里,宇文拓自是甚高,可救命之恩,还是让这位名门子弟俯首道谢。 适才云雾之中,见宇文拓陷入险境,不愿看到宇文拓命丧于此的顾萧从剑匣中抽出断月,闪身上前,救下了宇文拓,听到这个名门子弟开口道谢,顾萧并未回头,口中道:“不用谢我,只不过我不愿你怀中那封秘函落入狮虎兽之口,这样的话,我可就不好寻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擒住狮虎兽,再言其他。” 随着几人联手,暂退狮虎兽,这林中云雾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相互望见了各自身形,何季瞥见那狮虎兽化作一团云雾,向着林深处遁去,目中大喜,只道是自己几人让狮虎兽心生畏惧。 “畜生,哪里走。”何季眼见狮虎兽退去,忙出声大喝,随之抄起手中兵刃,向着狮虎兽退去的方向追去。 顾萧见何季得意忘形,不依不饶向着狮虎兽追去,想起适才狮虎兽能使计引宇文拓上钩,绝非一般的野兽,此时退去,说不定也是诱敌深入之法,立刻出言提醒何季道:“何堡主,不可。” 即使顾萧觉得狮虎兽这退去有些蹊跷,出口提醒何季之时,已是晚了,眼见何季已是追着狮虎兽而去,水沧澜可不愿错过这嘲讽顾萧的好机会,向着青衫少年笑道:“那狮虎兽早已败退,你若是怕了,等到我与何堡主抓住那畜生,你可别来分我等的功劳。” 言毕,也向着狮虎兽退去的方向追去。 躲在远处的任不难,见此情形,忙从躲着的树后爬出,挤至顾萧身侧,开口道:“木少侠,这狮虎兽绝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你还是要小心才是。” “任二哥放心,既是答应了何老祖,自然是要擒住那狮虎兽,咱们至今都没发现鹤大哥与胡三哥,他们定然无事。适才的交手,这狮虎兽浑身刀枪不入,不过我却发现江姑娘攻向它双眼之时,它却退却了,可能眼睛就是他的软肋。”顾萧回道。 宇文拓望着青衫少年分析的头头是道,想起怀中老祖托付给自己的那份信函,略一思忖,开口道:“虽说你予我有救命之恩,可那信函我还是要依着何老祖的嘱托,待到捉住狮虎兽后,再交给你。” 顾萧知道这些名门子弟,最重承诺,自己救他也并非是为了信函而救,抓捕狮虎兽险阻重重,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洒脱笑道:“放心,在下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咱们赶紧跟上,不然的话,可就要跟丢了。” 言罢,向着宇文拓伸出手来,宇文拓自嘲一笑,似是在嘲笑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冲着青衫少年伸出手来。 拉起了宇文拓,顾萧向着江凝雪与小杰一点头,几人运起轻功,冲着狮虎兽遁去的方向追去。 约莫又行了盏茶功夫,顾萧几人已追寻何季的身影出了后山林间,来到了一约莫百丈有余的开阔之地,不过奇怪的是这开阔地上立着许多丈余高的巨石,这些巨石散乱在这开阔地中,早已不见了何季与水沧澜的踪迹。 顾萧等人走近巨石,遥遥向内望去,只见这些巨石之中,雾气昭昭,适才远观还能瞧出些端倪,等到顾萧几人行的近了,反而瞧不出这些巨石的规律,只是隐隐望见这巨石高耸,似是胡乱堆砌,四面八方皆有门户。 眼见此地太过蹊跷,顾萧出言止住了与进入这乱石堆砌之门户的宇文拓与小杰,顾萧依次靠近这些巨石堆砌的门户,侧首向内打探,雾气之下,隐有凌厉之意扑面袭来。 顾萧忙运功抵御,可将将运功,就见那石碓门户之中,雾气之下隐约出现了,待到顾萧定睛望去时,已然大惊。 这石门之中,一个女子背影一闪而逝,顾萧瞧的真切,碧绿衣衫,倩影袅袅,正是这些日子来,顾萧心中牵挂的人儿。 不会认错的,是霖儿,顾萧心中笃定道,可在望去时,只见霖儿身影一闪,便已消失在石门之中的雾气之下。 随着霖儿的背影消失在雾气之中,又有几人的身影接连浮现在这雾气之中,若是适才顾萧还觉得是自己看错了,接下来的这几人,顾萧自付绝未看错,因为这几人不再是背影,而是转过身来,以真容示顾萧。 “李叔?天涯大哥?你们怎的在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顾萧望见石门中雾气之下的几人,正是失踪的老李与尺天涯,连忙开口向着石门中高声叫嚷。 石门中的几人似是听到了顾萧的呼唤,向着顾萧咧嘴一笑,伸出手来向着顾萧挥手,而之前消失的碧衣倩影亦是再度出现在这几人身旁,蓦然回首,少女的面容让顾萧星眸之中皆是惊喜。 如瀑秀发披散在背,眉似弯月,眼若丹凤,眸若杏仁,驼峰鼻下一张殷桃小嘴,说不尽的清秀脱俗,少女此刻正用她那白玉般的纤手托着鹅蛋脸儿,拄在石门之中的一块矮塌石块上,向着石门外的青衫少年,娇羞嗔怒。 “顾萧,我们大伙在这已等了你好些时日了,你怎的才赶来呀,快快跟上,咱们一同去那慕容谷。” 石门外的顾萧目光逐渐呆滞,向着石门内迈开步伐,缓缓行去。 “木一,木一,你醒醒。” 正当顾萧要走入这石门之内,却听到一声清冷,不停的呼唤自己,瞬间脑中清醒过来,连忙摇头后退,将自己已踏入石门脚抽了回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石门八阵 “我这是怎么了。”顾萧似是忘记了适才自己做过什么,低声呢喃着,茫然的抬起头望向周遭。 江凝雪担忧神色闪过冷眸,语气虽然冷淡,开口却是难掩关切:“适才你去查探这石门,忽然就像是失去了神志,口中呢喃着就要踏入其中,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顾萧听了江凝雪开口,脑中闪过刚才自己经历的片段,随后心有余悸的望向这几处石门门户,自己仅是向内探查片刻,就被石门内升腾的雾气蒙蔽了心智,如此看来,这些散乱在此地的巨石,绝不是寻常无序出现在此地的,这巨石不仅是拦路之用,看起来还会扰乱闯入者的心智。 还好顾萧不是孤身前来,不然适才定会被这幻象拉入巨石阵中,心智失守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顾萧正兀自思考着巨石阵之事,却听一旁的江凝雪带着冷淡语气开口问道:“你适才一直呢喃的霖儿姑娘,她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听到江凝雪提到了霖儿,顾萧不由想起适才自己失神之下,望见的霖儿碧衣倩影盈盈身姿,又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二人朝夕相处,怅然若失开口道:“这些日子来,霖儿与我共同经历了许多,她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可我却把她弄丢了。” 听青衫少年这么说,江凝雪心中不知为何,升腾起一股失落之意,定了定心神,江凝雪安慰青衫少年道:“放心,等抓到狮虎兽,定能寻到她。” 青衫少年听了江凝雪的安慰之言,心中坚定了寻到霖儿等人的信念,开口笑道:“江姑娘所言不错,等我抓到狮虎兽,取到进入慕容谷之法,定能寻到霖儿与李叔他们。” 言至此处,顾萧定下心神,再度打量起面前的巨大石门起来,看来这些巨石是有人刻意安排在此,巨石之中的雾气更有慑人心智之效,若是不摸清虚实,贸然闯入的话,怕是要折在此地。 念及此处,顾萧开口将江凝雪、小杰还有宇文拓、任不难唤来身旁,开口道:“这些石头太过蹊跷,咱们还是不要擅闯的好,咱们几人分头行动,小杰,你去查探是否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通往山中,宇文兄、任二哥,江姑娘,咱们四人分散开来,绕着这些巨石查探,看看这些乱石,还有几处入口。” 宇文拓担心江凝雪的安危,开口道:“木兄弟,既然此处蹊跷,咱们若是分头行动,岂不正是中了对方下怀,不如咱们两两行动,这样若是遇到危险,还能有个照应。” “宇文兄所言甚是,就依宇文兄之计。”顾萧想来,宇文拓的话确有道理,正要开口让宇文拓与江凝雪一同前去,却听江凝雪冷冷开口。 “木一,我与你一同去查探这些巨石。” 顾萧这才想起,江姑娘曾拒绝了宇文拓的追求,当下未免两人尴尬,点头道:“既如此,那就这么办,宇文兄,你与小杰去寻其他的路,我与江姑娘还有任二哥,我们三人去查探这些巨石虚实,咱们以半个时辰为限,无论结果如何,咱们还在此地碰面。” 小杰哪里知晓宇文拓与江凝雪各自的心思,点头应下,为做标记,顾萧扯下自己的青衫衣角,打量着周遭,寻了一颗枯树,一跃而上,将自己衣角系在顶端。 宇文拓知道江凝雪的心思,不过想到只要她安全便好,也不再纠结,见顾萧已然做了记号,不再多待,当即与小杰一同离开,去寻其他的出路。 见二人离开,顾萧也招呼着江凝雪与任不难,顺着这些巨石摆布,仔细查探起来。 这些巨石看似杂乱排布,顾萧细细查探起来,却发现了些许规律,这些巨石每间十余丈便有两个巨大石块形成门户之状,与适才顾萧查探之时,被扰乱心神的石门一模一样。 一路查探下去,顾萧见这石门似是无穷无尽,顾萧惊叹道:“如此看来,我所料不错,这些巨石,乃是有人刻意摆放在此地,而非天成,行了这么久,依然不见这石门尽头。” 任不难在旁,听顾萧开口自语,忙近身道:“木少侠,我怎么觉得,咱们好像在兜圈子,许是我出现了幻觉,你看这石门,形似站立的野兽般,咱们与宇文少侠他们就是在这座石门前分别的。” 听到任不难的提醒,顾萧猛的醒悟过来,众人初入此地之时,曾望见此地约莫百丈,如今自己等人早已行出数倍百丈之地了,仍未见尽头,许是被这些巨石中渗出的雾气遮挡了视线,几人的注意力也一直在这些巨石之上,觉得几人一直在向前行进,故而未曾注意到这些细节。 如今在任不难的提醒下,顾萧这才抬起头来,望向身旁的巨石,这巨石确实有些眼熟,细细观察下来,真的如任不难说的那样,确实是与小杰和宇文拓分别之处,见此情形,顾萧忙抬头去寻找自己系在树梢上的青衫衣角。 果然,雾气之下,不远处的树梢之上,正系着那熟悉的衣角,这一切都对的上了,这么说来自己三人一直绕着这巨石堆在兜圈子。 “看来这些巨石不仅能扰乱人的心神,这些雾气还能让人迷失方向感,咱们行了这么久,都没有发觉自己一直在兜圈子。”江凝雪蹙眉开口道。 顾萧正想着要如何加开这巨石之谜,就听得小杰与宇文拓的声音从这薄雾中响起。 回首就见二人运着轻功而来,见顾萧神情不定,小杰跃至顾萧身旁开口道:“木一,适才我与宇文二人寻了许久,不仅未曾发现其他的路,还发现我们似乎如何行,都没法走出这地方,简直...简直就像...” “就像在兜圈子,是吗。”顾萧听到小杰所言,已然明白了七八分,不仅是自己,就连前去寻路的小杰与宇文拓都被困在了此处,于是接过话来,开口应道。 宇文拓亦作蹙眉沉思状,顺着小杰的话继续开口道:“不仅如此,我二人眼见并无他路,商量之后,寻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地点,我们运轻功跃上,居高而望,只见这些怪石嵯峨,槎枒似剑,云雾满布,不见这些怪石真容,只隐约望见这些怪石横沙立土,重叠如山,远远望去,这些巨石形看似杂乱,实则有些规律,好似八卦之形一般,眼看着时辰到了,这才想着先回来与你们商议之后,在另寻出路。” 小杰继续开口道:“确实如此,这些石块看似杂乱无章,可在雾气衬托之下,隐隐有江涛之声奔涌其中,剑鼓之声不绝于耳,难道你们在此地,没有听到任何响动吗。” 顾萧听到小杰如此描述,摇头说起自己三人查探的结果,小杰二人听闻顾萧等人查探的结果,皆是瞠目结舌,没想到众人循着狮虎兽遁去方向,追至此处,反被这些巨石所困。 细细回想适才小杰与宇文拓二人探查的信息,顾萧似是想起了什么,向着几人开口,让众人原地等他片刻,随后运起轻功,沿着巨石排布之方向而去。 众人不明顾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听了他的吩咐,原地等待,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正当众人都眼巴巴的望着青衫少年离去之处时,却听得身后似有物体破空之声传来。 几人带着警戒,纷纷拔出兵刃,以为是那狮虎兽趁着雾气偷袭而来,片刻后,一道身影在几人关注目光下一跃而至。 待到众人看清来人,皆惊讶不已,因为来人正是适才离去的顾萧,众人见他从众人身后而来,纷纷迎上前去。 顾萧望见众人,止住身形开口道:“果然如此,或许我知晓这些散乱巨石到底是如何困住我们的了。” 几人见顾萧查探归来后,似是弄清了这些巨石到底有什么蹊跷,皆开口询问,只听顾萧行至最初被扰乱了心神的石门处,沉思片刻,开口道:“我学艺之时,曾听师父提起过一门上古阵法,初见这些巨石,见到这石头散乱模样,故而并未联想到这阵法上去,直到听小杰与宇文兄登高而望,言这些巨石似呈八卦之形,这才联想到那阵法。” 宇文拓听青衫少年言之凿凿,当即开口问道:“到底是何阵法。” 顾萧抚着石门继续开口,说出适才自己小时候,顾剑一曾教过自己的那门阵法:“那上古之阵,唤做石门八阵,反复八门,按照五行八卦中的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所布,每日每时,变化无穷,若是不识这阵法之人硬闯,必然会被这阵法所伤,适才我暂离大家,便是循着这些巨石前去查探,我顺着这些巨石所呈现的门户依次数去,这些石门不多不少,正好八座,正与那八门之阵对应。” 宇文拓几人皆听得呆了,仅凭这些巨石便能布下这等精妙的阵法,想来这布阵之人定是世外高人,既然木一识得此阵,那便好办了,宇文拓开口问道:“那我们要如何破开这阵法,去寻狮虎兽。” “我也只是知晓此阵,并不知破阵之法。”顾萧此刻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儿时学艺,顾剑一教他这阵法之时,曾教过顾萧破解之法,只是儿时的顾萧太过贪玩,全然不听这石门八阵破解之法,顾剑一宠溺顾萧,见他兴趣寥寥,也并未强迫顾萧去学。 “果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呀,早知今日能用到这破阵之法,当日怎么说也要认认真真的听师父的教诲了。”顾萧扶着额头,喃喃自语道。 “你在嘀咕些什么。”一旁的江凝雪见顾萧一脸懊悔模样,就差捶胸顿足了,虽说众人被困此地,可望见他这番滑稽模样,江凝雪嘴角向上弯出了些许弧度,不禁开口问道。 “啊?没什么,我是在想还有什么法子能够让咱们脱身。”顾萧哪好意思承认是自己贪玩,才没学到破阵之法,连忙开口把话题岔开。 恰在几人还在谈论着如何破阵时,八门阵中忽然传来几声惨叫,此地空旷,这惨叫声传入众人耳中,极为清晰。 “是何季何堡主的声音。”一旁的任不难听到惨叫之声,向一旁的顾萧开口道。 第一百八十章 慑心迷雾 众人听到何季的惨叫,不约而同望向八门阵中,顾萧神情严肃,他既应下了何家老祖要抓住这狮虎兽,若是狮虎兽未抓着,反倒让何季因狮虎兽而受伤,那封进入慕容谷之法的信函,自己还怎么厚着脸皮去讨要。 人在危机时刻,往往会有急智,顾萧脑中浮现出了当年师父教导自己关于八门之阵的点滴。 师父手中拿了根柳条枝不时的轻点自己,让自己不至于走神,而后捋着胡须道:“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对应五行八卦中之坎、艮、震、巽、离、坤、兑、乾卦,当以生门而入,休门而出,方能安稳离开八门之阵。” 想到这,顾萧犯难起来,自己不懂卦象却要如何去辨别八门。 顾萧脑海中正想着此刻若是岭州城外,那神神叨叨的上官人言在此就好了,只能喃喃自言道:“生门入,休门出,五行八卦,到底这卦象怎么看。” 正苦恼间,忽听得身旁任不难开口道:“木少侠,我没听错吧,你是说这石门阵法与卦象有关?若是木少侠需要,或许我能帮上忙。” “你懂五行卦象?”顾萧大喜过望,反手抓住了任不难的肩膀,惊的这位银衣护院连连后退。 “不错,当年还未与大哥三弟相识前,我就靠着走街串巷,为别人卜卦算命为生,虽说多半是些哄骗之言,不过应付哪些什么都不懂的无知之人已是够用了,适才我听得木少侠说这石门八阵与五行卦象有关...”任不难也担心顾萧像先前的何季一般,让自己前去探路闯阵,连忙开口告诉顾萧自己懂些卦象,这样自己就不用成为探路的送死鬼了。 “再好不过了,我回想起了些许关于石门八阵的入阵之法,不过我不通卦象,任二哥懂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顾萧庆幸,还好有一行人中,有人通晓卦象,不然就算是众人耗死在此地,也无法从此地脱身。 任不难牢牢记得,大哥鹤不凡言这少年虽然衣着朴素,可武境绝伦,其身后定有能人,切莫小觑了他,想着如今大哥和三弟的下落,还得落在这少年身上,当即恭敬开口道:“但凭木少侠吩咐。” 顾萧见时辰紧迫,不再客气,开口吩咐道:“这石门八阵,共八门围绕,我需要任二哥对应五行八卦,推算出艮卦所对应的石门方位。” 任不难为难开口道:“木少侠,要推演五行,还需知晓方位,这石门八阵中的雾气昭昭,咱们早已不知方位,这教我如何是好。” 顾萧蹙眉沉思,任不难所言确实没错,此地雾气弥漫,早已分不清方向,甭说推演五行八卦,就算是东南西北,此刻也是无法分辨,不禁踌躇为难。 宇文拓见状,亦是心急如焚,自己此来,不仅仅是为了能让自己登上神州凌绝榜,更是代表了逆刀门的颜面,若是何家堡的三堡主在自己同行之下,出了什么意外,逆刀门的名声则会受损。 想到此处,宇文拓一挥手道:“不如咱们以轻功跃入这些石门闯上一闯,这样一来,哪个石门能找到何堡主,不就很快能辨别出了吗。” “不可,你还记得适才咱们初入此地之时,木一被这石门中的迷雾扰乱了心神,若是咱们行差踏错,只怕会落得个万劫不复。”江凝雪眼见宇文拓要冲动行事,生怕他冲动行事坏了顾萧的计划。 顾萧见状,也来劝阻道:“江姑娘所言不错,石门八阵,本就变换莫测,现在何堡主与水沧澜下落不明,咱们几人不仅要抓狮虎兽,还要救人,切莫冲动行事...” 顾萧话音未落,身旁一直默声在旁的小杰开了口:“我有法子可辨方位。” 众人闻言皆喜,顾萧忙开口道:“小杰兄有何法。” “现在是冬季,常年刮的便是西北风,你们瞧,适才那树梢上挂着的布条被冬风吹起,风吹来的方向,应当就是西北了。”小杰遥遥指向适才顾萧为了众人各自探路所系在树梢的衣角,此刻正被冬风吹的肆意飘扬。 “哎呀,小杰,你可真是天才。”顾萧大喜,连连拍着小杰单薄的肩膀笑道。 小杰也笑了,并非是因顾萧的夸奖,而是为了自己这好友所遇之难题迎刃而解。 既然分辨出了方位,任不难不再多待,依照八卦卦象对应之方位立即推演起来,只听他口中喃喃道:“西北为乾,乾纳甲壬,乾中有亥,艮为东北...” 任不难目中一凝,指着雾气之中一处方位开口道:“那便是艮卦对应之方向...” 顾萧等人顺着任不难指引的方位,行了约莫盏茶功夫,便已到了这艮卦对应的东北处的石门处。 站在石门之外,众人向内望去,只见这石门之中甚是静谧,虽然同样是雾气萦绕,可比起先前几个石门内的暗含杀气,已是平静的多了。 顾萧静静观察片刻,知道此时已是没有万全之法了,唯有冒险一试,当即拔脚前行,先行踏入这东北方向的石门之中。 随着众人皆进入石门中,只有任不难还在石门八阵之外,想起在翘首期盼着自己的大哥与三弟,咬了咬牙,紧随众人的步伐,行入这石门之中。 约莫行了一炷香的功夫,石门八阵内的雾气从开始的只及脚踝,随着众人愈发行的深入,雾气似乎都已弥漫升腾起来。 行在队尾的任不难越行越心惊,不住的回首张望,口中颤颤巍巍的拍着身前小杰的肩膀道:“杰少侠,咱们到底有没有行错道...” 任不难怕是自己都忘记了,这艮卦对应之东北方向的生门亦是他自己推算出来的,拍着小杰的肩膀,任不难愈发的觉得身前小杰的肩膀不似人的肉体那班柔软,任不难心中顿觉奇怪,扭回头来,向着前方看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任不难的三魂七魄差点飞出体外,自己一直跟随着的,哪里是小杰与顾萧等人,自己前方的,分明是几具干尸,而自己的手正搭在前方一具干尸的肩上。 那干尸似是没有听到自己开口询问的语句,自顾自的向前走着,跟在干尸们身后的仍不难惊恐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再发出声响。 尽管任不难已是尽力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声音,可紧张的心情让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似乎惊扰了前方正前行的干尸。 只见干尸纷纷扭过头来,望向任不难,只见干尸眼眶中空空如也,甭说眼球了,丝毫血肉都未曾有,任不难见状再也忍受不住,惊恐的张口呼救起来,可等到他张口,才发现任凭自己如何惨叫,喉咙中都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任不难陷入深深的绝望,见干尸们纷纷聚拢而来将自己团团围住,恐惧之下,任不难只能紧闭双眼,等待着干尸们将自己吞没。 “任二哥,任二哥,你怎么了。” 几声关切传入耳中,任不难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乃是那青衫少年木一的,连忙睁开眼来,只见雾气之中,青衫少年的面庞映入眼帘,而宇文拓、小杰几人人皆围在自己身旁,带着不解的目光望着自己。 连忙环顾四周,任不难只见昭昭雾气,哪里见得到适才自己望见的可怖干尸,定了定神,任不难向着顾萧疑惑开口道:“木少侠,适才的干尸都哪去了。” “什么干尸,刚才你走在最后,拍了拍小杰的肩膀,小杰转身之时,你却表现出一副惊恐神色,又是捂嘴,又是大喊大叫的...”顾萧向任不难开口解释道。 任不难似是惊魂未定,自己适才亲眼所见的,难道都是幻觉吗,可这幻觉也太逼真了,定了定神,任不难开口将自己适才所见说与众人。 众人听罢,无不惊叹,青衫少年则是蹙眉沉思片刻,开口道:“我原以为先前我被这石门阵迷惑了心智是这阵法诡异,如今看来,定是这石门阵中的迷雾蹊跷。” 回想起自己在未入石门八阵前,仅是一眼,就已被这迷雾扰乱了心智,顾萧此刻想来,若是无法破解这迷雾扰人心智的办法,只怕再向前行去,不知何时,其他人也会被这迷雾所扰。 想起任不难口中描述的,他所见到的可怖场景似与自己所见,并不相同,这么看来,每个人被迷雾所扰时所见场景亦不相同,看来这当中并无关联。 一筹莫展之际,任不难的一句话让顾萧猛然醒悟,顾萧想到任不难适才曾言,自己游历江湖之时,曾见到一处村落因饥荒使得整个村庄惨死,而那些尸首亦都呈干尸状,他适才被这迷雾扰乱心智之时所见的也正是可怖干尸,而自己心中最担忧、最害怕的,莫过于霖儿与李叔还有天涯大哥等人的失踪,想到这,顾萧似是明白了这迷雾到底是如何迷惑人心的。 “大家听我说,这雾气能知晓我等心中最担忧,最害怕的事情,一会儿前行之时,大家尽力克制自己,勿要分神去想,这阵中雾气自然就拿咱们没什么办法了。”顾萧向着几人笃定开口道。 正当顾萧说话之际,一旁的江凝雪却盯着阵中回廊怔怔出神,一双眸子早已没了先前的冷淡,取而代之的则是满目不甘,口中喃喃低语着:“父亲,女儿并非只顾自己,亦想为父分忧,可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众人的关注皆在任不难与开口的顾萧身上,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江凝雪的异状。 而在江凝雪的眼中,看到的则是另一番景象,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那座象征着无上权利的座椅之上,号称世间最是有情之人,口中吐出最是薄情之话。 “只要你的皇兄,可以康复,朕牺牲女儿又如何,你莫要耍小孩子脾气...” “苍啷”一声,几人身旁的江凝雪手中惊鸿剑已然出鞘,望着那雪白鹅颈划去,这一突发的变故,让在场众人除顾萧外,都不曾反应过来,宇文拓带着惊恐目光想要出手阻止,已是来不及了,眼见江凝雪就要丧命在自己的惊鸿剑下,一道青衫身影已是飞快掠过众人眼前。 原是顾萧正向众人解释自己分析出的这阵中雾气是如何迷惑人心之时,就望见江凝雪已显出异状,正要开口询问江凝雪,就见她伸手抽出了惊鸿剑,向着自己颈间自刎而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雾中仙人 大惊之下,顾萧剑指疾出,在江凝雪惊鸿距那雪白鹅颈仅毫发之距时,点中了她的皓腕。 “铛啷”,江凝雪手中惊鸿颓然落下,为免她继续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顾萧剑指不停,旋即在江凝雪身上连点几处穴位,这位凌云剑宗的仙子,身形一软就要瘫软在地,顾萧轻舒猿臂,揽住江凝雪的纤细腰肢,将她缓缓放在地上。 江凝雪这才悠悠转醒,顾萧见状,忙为江凝雪解开穴道,江凝雪这才想起自己适才好像被这雾气迷了心智,秀眉微蹙,想起自己似是见到那绝情之人,口中说出那无情的话,自己拔剑不从的情景。 又依稀记起,顾萧剑指疾出,在自己想要自刎之时,救下了自己,忆起他适才搂着自己腰肢,面上的急切模样,江凝雪感受到了自己从小到大都不曾享受过的,被人重视的感觉。 “江姑娘,你无事吧,适才我说了,切莫去想自己心中担忧、关切之事,免得被这阵中雾气有机可乘。”青衫少年关切开口道。 一抹红晕爬上江凝雪那张清雅绝俗的清冷面庞,那双清冷的眸子盯着青衫少年眉眼,这种心跳加速,略带窒息的感觉,江凝雪从未有过,与少年的目光短短一触,俏面上红晕更盛,江凝雪忙将目光移开。 顾萧自结识江凝雪以来,这位仙子般的人物从来都是淡然冷漠的样子,见她面上红晕,还以为这石门八阵中的慑心迷雾有毒,低声自言道:“奇怪了,难不成这雾气中有毒?不会呀,适才我也被这迷雾所惑,为何我无事?” “我...我无碍。”江凝雪将头扭至一旁,离开了少年身侧,同时避开了少年关切目光。 顾萧虽说在江湖中游历了数年,可要说起这儿女之情,却是一窍不通,自然看不出江凝雪的心思。 “无事就好,大家切莫小心,记得适才我说的。” 见江姑娘无事,青衫少年转身瞧向石门阵内,巨石垒砌的回廊内,雾气已是弥漫而起,望不到尽头,实是不知这石门八阵中这回廊出口到底在何处,不过既已知晓了这雾气是如何扰人心智的,自然就不用再担忧了。 正当少年盯着石门阵的回廊向着出路在何方时,只见这些雾气似乎听到了顾萧向几人说的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向着众人身前的回廊退去,仿佛迷雾中的神秘之物张口吸入其中。 见此情形,众人皆惊,纷纷凝神戒备起来,顾萧亦是剑眉紧蹙,一双星目牢牢盯着那退去的迷雾,暗自运气于胸,提防着迷雾之下,随时而来的袭击。 在众人的瞩目下,回廊中的迷雾尽退,回廊的尽头亦是显露了出来,这尽头并非是众人所想象的石门八阵的阵心所在,而仅是一处拐角而已,带着满心疑惑,顾萧正要上前查看,只听到这拐角内一道浑厚人声传了出来。 “究竟是何人胆敢擅闯吾阵。”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没想到这阵中居然有人,从那浑厚声音听来,此人内力修为不弱,还未等到众人开口应答,一道身影已是从回廊尽头的拐角处昂然而出。 顾萧等人定睛望去,待到看清来人,皆是大惊失色,因为来人并非是“人”,确切的说来,是这石门八阵中退去的慑心迷雾聚拢成型,凝出了些许人形,从这回廊尽头飘然而出。 “为何不回答老夫。”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这摄心迷雾凝聚的人影继续开口,带着不容拒绝的姿态,向着顾萧几人继续追问。 顾萧见摄心迷雾中的人影来者不善,知道己方众人若不上前应答,只怕这迷雾人影不会轻易罢休。 于是正了正衣衫,顾萧向前一步,向着迷雾人影抱拳一礼,开口道:“前辈,我等几人并非有意闯入阵中,而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那人影虽然眉眼看不清楚,只隐约见得人性,似乎打量了这青衫少年一番,随即开口道:“哦?不得已的理由,什么理由,若是能说服老夫,或许老夫可以饶你们一命。” 顾萧抱拳开口道:“这山下何家堡,常年受到狮虎兽的袭扰,故而请我等前来,收服那妖兽,免得它再伤人,我等一路行来,已是折了不少人手,总算是击退了那狮虎兽,不料,却大意让它遁去,我等追至此地,却误入前辈阵中,还望前辈见谅...” 顾萧这话说的极是圆滑,礼数也算周全,他话音未落,却见那萦绕在人影周身的慑心迷雾猛然升腾而起,原本已是显露真容的回廊中,登时又被这慑心迷雾再度吞没,而在这慑心迷雾凝聚的人形,浑厚之声蕴着无上怒意之声响彻其中。 “好一个妖兽狮虎,你们这些凡人,居然敢称老夫坐骑为妖...” “不好,那传说可能是真的。”顾萧听到慑心迷雾中的人影怒言,忽的反应过来,难道仙人与狮虎兽的登确有其事,若那狮虎兽是仙人坐骑,那这慑心迷雾之中的人影就是... 顾萧不敢在想下去,自己活了十几年,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仙人,遥遥望见这人影在慑心迷雾中翻腾,顾萧忙回首嘱咐众人小心戒备,又转回头来,向着迷雾中那仙人身影开口道:“前辈还请息怒,我等确实不知这其中内情...” 话音未落,慑心迷雾中,一道凌厉剑光向着几人呼啸而来,剑光蕴含着滔天怒意,下手毫不留情,转瞬间,这剑光就已袭至几人身前。 眼见对方不听解释,顾萧只得出招应对,伸手拍向身后剑匣,断月蕴着剑气而出,顾萧身形如风卷而起,伸手持住了断月剑柄,横剑当胸,迎上了那凌厉剑光。 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内力透过断月剑刃传入体内,一股颓然无力感油然而生,顾萧自入江湖以来,遇到的登堂高手,亦或是器人境,都未曾让顾萧有此感受,随着这股真气入体,顾萧被逼退丈余,直至后背撞击到巨石堆砌的石壁之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巨大的冲击,让顾萧体内的真气瞬间紊乱,从石壁滑落,顾萧强行稳住了身形,手中断月似是感受到了主人危机,剑身不住颤抖,剑鸣不止,青衫少年食指轻点手中青锋剑身,似是安抚,才止住了断月剑吟。 剩下的几人,无论是宇文拓、小杰还是江凝雪与任不难,在何家擂台上早已见识过顾萧的身手,见青衫少年被这慑心迷雾中的剑光一招逼退,无不惊诧。 “好小子,再接老夫一剑。”慑心迷雾中的身影见顾萧接下他一招,轻“咦”一声,而后喝道。 话音出口,剑光已至,这一剑比起将才一剑,只强不弱,就连回廊旁的堆砌巨石,皆在这剑光略过时,被凌厉剑光之威,划出深深剑痕,待到众人看清承载剑光之物,无不惊诧,慑心迷雾本就是虚无缥缈无形无相之物,如今却凝出剑形攻向青衫少年。 神州武林之歇语:知天逆命宗师境,谪仙临凡尘世惊,宗师境后,方可凝气化形,没想到这慑心迷雾中的人影,并非人身,就能凝出此等武境的招式来,神州凌绝榜上,能有宗师修为的亦是寥寥几人而已,如今在这石门八阵中,见识到了这样一剑,怎能不让几人惊诧。 正当众人仍在为这凝气化形,宗师一剑时,一道黛色倩影已是扑向青衫少年身前。 倩影至,寒芒出,惊鸿剑如同雪中精灵,携着冰寒剑意,覆雪凝霜,赶至少年身前,剑花翻动,交织成网,惊鸿剑的主人俏丽清冷的面上,浮现出阵阵寒意。 江凝雪带着决然之心,手中惊鸿已是迎上了迷雾凝结的气剑,令人不解的是,适才一剑逼退青衫少年的迷雾气剑,遇到惊鸿后,竟瞬间消散,这一幕不仅顾萧几人,就连江凝雪亦是无法理解。 正当几人还以为万物相克,许是惊鸿剑乃是无上神兵,可以克制迷雾气剑之时,变故又起。 那原本消散的慑心迷雾所凝气剑,化作道道雾气,钻过惊鸿剑挥出的剑网,在青衫少年与江凝雪头顶处再度汇聚成型,且比起适才已是大上数倍不止,远处的小杰与宇文拓见状,想要出手施救,已是来不及了,只得高喊小心,提醒二人,而任不难已是将头扭至一旁,紧闭双眼,不忍见到那姑娘身首异处。 剑光无情落下,眼见江凝雪就要殒命当场,青衫少年星眸中一丝怒意闪过,霖儿与李叔等人就在自己身边被人掠走,此刻怎能眼阵阵看着朋友再陷为难,决然伸手抚向后腰间,脚下踏雪七寻已出。 江凝雪只觉青衫一闪,掠至自己身前,少年手中那柄闪烁着月芒的三尺青锋与一道凌厉墨色交织,替自己挡下了迎头斩下的气剑。 江凝雪凝神望去,少年颈间额角,青筋尽显,右手依然紧握那柄月光长剑,而左手则多了柄古朴短刀,通体如墨,刃长尺余,刃身之上如天外飞石坠地般,满布坑洼,刃柄一体而成。 少年刀剑齐出,御住迷雾气剑,已是吃力不已,江凝雪见状,眼神一凝,剑指竖起,当即就要使出那招。 “走。”少年似是感到江凝雪来助他,语气忽然冷冽,与先前在暮夏苑中热心和煦的模样截然不同。 江凝雪冷眸中透出一丝坚持,不顾少年劝阻,毅然要上前助少年脱困,可还未等到江凝雪近前,只见少年体内忽然显现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墨真气,顺着少年丹田直至左手短刃。 未等到众人从诧异中回神,少年体内又升腾起一股玄青色真气,顺着少年的右手,攀附上那柄月光长剑。 墨色肃杀,玄青和煦,两柄兵刃交叠,两股真气交织,迸发出不亚于那迷雾气剑之威,两柄兵刃荡开气剑迸发出的真气余威,扩散开来,将正欲前来相助的江凝雪震的倒飞出去。 众人都不曾料到会有此变数,宇文拓身形一闪,忙踏地而起,尽量使出柔和的掌风,助被震开的江凝雪稳住身形。 江凝雪虽是稳住了身形,可眸中仍是关切的望向少年方向,正要开口让众人快去帮他,就见一道身影已然跃去。 这人正是小杰,不忍好友孤身临敌,小杰早就想出手了,不过小杰跃去的方向并非是顾萧,而是直直冲着萦绕着慑心雾气的身影而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剑破雾仙 雾中仙瞧着那衣衫褴褛少年全力攻来的模样,口中嗤笑道:“不自量力。” 说话间,雾中身影抬起手来,身边萦绕的雾气随之迅速向他的指尖汇集而去,转瞬间,两柄雾剑已然成型,每柄约莫三四寸长。 “去。”雾中仙口中轻念,指尖雾剑蕴着无上剑意,向着衣衫褴褛的少年与青衫少年呼啸而去。 起初刚离指尖时,这雾剑只三四寸长短,随着雾剑掠过回廊中弥漫的雾气,雾剑剑身渐长,待攻到顾萧与小杰身前时,已然成了三尺长剑了。 小杰适才已见识到了这雾剑的厉害,自然不会硬接,脚下步伐微动,侧首避开雾气长剑的锋芒,翻身起落间,踏着围廊巨石壁借力再起,将手中‘烧火棍’凌空甩将起来,掌风顺势而出,直直击在棍尾。 棍中剑登时剑、鞘分离,长棍剑鞘冲着雾中仙而去,而小杰变掌为抓,顺势擎住棍剑剑柄,以鞘击佯攻,自己则持剑直刺慑心迷雾中的雾中仙。 小杰这剑虽快,也足够狠辣,可雾中仙哪有身躯,随着棍剑至,迷雾散,只有衣衫褴褛的少年被雾气吞没了身形。 小杰只觉自己扑入一团雾气之中,随着四散的雾气瞬间凝聚,自己的手腕似被巨力擒住一般,任凭自己如何用力,锁住自己手腕的雾气异常牢固,定睛望去,慑心雾气在自己面前逐渐凝聚人形,声声嘲笑从那人形口中传来。 “小子,剑法倒是不错,只可惜,脑筋却不太好使...” 话音未落,小杰只觉脑后一股凌厉之意袭来,不敢大意,忙低头闪避,恰在这瞬间,刀光贴着自己脑后碎发而过,还好小杰足够机敏,不然这刀光所过,只怕自己的脑袋也一并削落。 “嘭”的一声,小杰顿觉手腕一松,那锁住自己的慑心迷雾已被适才的刀光击溃,回首望去,救下自己的正是青衫少年。 不过此刻的他,却是比那雾中仙还要诡异,双手低垂,长剑短刃,各持在手,双眸之中,一青一墨,冷冷的瞧着自己的方向。 小杰不明白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这会儿还是闪开些好,刚刚想到这,就听见青衫少年那冷漠却又带着杀气向着自己身后,重新聚拢成人形的雾中仙开口道:“你压根不是什么仙人,要是不想就此魂飞魄散,赶紧滚开。” 这冷淡的语气让场中众人为之一怔,尤是江凝雪与小杰这等与顾萧交好之人,不知青衫少年为何突然性情大变,可他身上散发出的诡异气势,却让人从心底生寒,适才那一刀若不是小杰机敏,避开的及时,只怕已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青衫少年的气势诡异,说出的话,更让众人惊讶不已,如果依顾萧口中所言,这雾中仙,压根不是狮虎兽的主人,那这雾中仙到底是什么人,这些疑问萦绕在众人脑海。 “小子,你找死!不要以为你有那奇怪的兵刃护着你,老夫就拿你没什么办法。”雾中仙似是被青衫少年的话戳中了痛处,立刻变了脸色。 石门八阵中的慑心迷雾似是感受到了雾中仙的怒气,顿起浓雾,瞬间将整个回廊都吞入其中,还未等到众人戒备,已经瞧不清身形的青衫少年身上就迸发出慑人的气势,竟把将将弥漫升起的慑心迷雾尽皆震散。 “这木少侠,已有此等武境了吗?”任不难惊呼,能够一击破开那雾中仙的慑心迷雾,若没有相同武境,是万万做不到的,曾亲眼瞧见青衫少年在何家堡门外破了水沧澜的秋水掌,但他肯定没有凝气化行的宗师之境。 “这不是宗师境,只不过是他那古怪兵刃中所蕴含的力量与他自身的内力相融,让他的武境暂时提升了而已,不过以我观来,他使出那奇怪的兵刃,对他的身体损伤不小,你瞧见了没,他的语气和神情与之前大不相同,我想,就是这个原因。” 宇文拓不愧是名门子弟,片刻间,就瞧出了青衫少年武境突升与性情忽变的缘由,开口回任不难道,随即又继续开口。 “还记得适才初见雾中仙时,咱们都被他那一手凝气化形给震住了,大家都没有细细思量,不过木一适才的话,倒是提醒了我,雾中仙的招式虽然唬人,也逼退了木一,可若真的是宗师境出手,不光是木一,咱们都早已命丧当场了,在我看来,这雾中仙不仅不是仙,只怕连咱们寻常武者的武境都达不到。” “那咱们是不是要上前帮手,正好出一口鸟气。”任不难一听宇文拓说这雾中仙使的都是唬人的招数,想起自己等人在此地所受的这些委屈,当即贼目一闪,想要上前去助木一,好好出一口恶气。 “莫要冲动,我瞧着木一如今性情大变,似是全然不顾其他人的生死,小杰在何家擂台时与木一交好,可适才木一出手,全然不留情面,看来那古怪兵刃已是迷惑了他的心智。”宇文拓瞧着顾萧那肃杀模样,立刻拦下了跃跃欲试的任不难。 江凝雪虽未开口,可宇文拓的话她一字不漏听在耳中,回想起适才木一那冷漠又带着杀意的眸子,江凝雪知道宇文拓所说不错,又想起宇文拓提到的,木一手中那古怪兵刃让他的心智被惑,不由担心的望向青衫少年方向。 如今的青衫少年正兀自立在回廊中央,满目杀意,冷冷的瞧着有些气急败坏的雾中仙。 “老夫这就要了你的小命。”雾中仙见少年全然不在意自己口中威胁之言,当即就要出手。 青衫少年却没有再费口舌与雾中仙多啰嗦,就在雾中仙还在叫嚣之时,青衫少年的身形已然消失。 再出现时,已是近了雾中仙的身前,墨刃易水与断月剑齐出,向着雾中仙横削而去。 易水透露无言杀气,如开天地。 断月蕴含无上剑意,能断月光。 刀剑之下,雾中仙惊呼之声响彻回廊。 刀剑之威,让一旁担忧的江凝雪手中神兵惊鸿,如临大敌,在剑鞘中剑吟不止,让宇文拓腰间逆刃长刀如棋逢敌手,跃跃欲试。 宇文拓手握刀柄,牢牢按住,这才控住了腰间的颤抖,江凝雪紧握手中惊鸿,满是担忧的望着一身杀气的青衫少年。 此刻的顾萧正与雾中仙战作一团,易水与断月不停的挥动,雾中仙的身影随着两柄兵刃的挥动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少年的刀剑极快,似乎不给雾中仙一丝反击的机会。 似被少年激怒,雾中仙大喝一声,携着身旁萦绕的慑心迷雾猛然退却丈余,待到青衫少年持刀剑追击来时,忽地将周遭的慑心迷雾都吸入体内,向着纵身而来的少年尽数迸发而出,总算是暂退了少年。 趁着这些许空当,雾中仙慑心迷雾中的身影似是张开口来,将这回廊之中的慑心迷雾再度吸入口中。 摄心迷雾入了雾中仙之口,原本雾气衬托,身形虚幻的雾中仙的身影竟渐渐清晰,数息之后,雾中仙人竟如同拥有血肉之躯的凡人一般,不仅身形轮廓,就连容貌都已显露在几人面前。 仙风道骨,英姿勃发,虽是一身褴褛长衫,可还是带着几分仙人身姿,让人心生敬畏。 “小子,我得让你瞧瞧,什么是仙人之力,免得你拿着破铜烂铁,目中无人。”显然,雾中仙已是被顾萧的连番抢攻彻底激怒。 “你不过是这阵中孤灵,仗着这阵中灵气,修出了些许灵智,在这里装什么仙人,人妖殊途,纵然你再以仙人自居,不过是披着虎皮的蝼蚁罢了。”虽说心智受到易水杀气的影响,可少年嘴上的功夫却未曾受损,青衫少年双眸微抬,青墨双瞳中散发着阵阵杀气,冷冽开口道。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恍然大悟,难怪一直觉得事有不对,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宇文拓适才也瞧出了端倪,才说出雾中仙非仙的话来。 原来如此,雾中仙是这慑心迷雾所化,自然可以控制迷雾幻化出剑形,才让众人误以为它有着宗师境修为,能够凝气化形。 只见少年双目一凝,继续开口道:“虎皮披的久了,自个儿都觉得自己成了那百兽之王,只可惜,到头来还是蝼蚁而已,你用慑心迷雾,将人拉入你的幻境之中,就觉得能斗的过人了吗...” “你找死!”被点破了玄机的雾中仙恼羞成怒,虚空一抓,手心一团雾气升腾,瞬间化为一并长剑,握住剑柄,雾中仙向着少年飞身而去。 唇角向上斜出一丝残忍弧度,少年手中易水刀花反转,反手握刀,手中断月已是月芒大盛,在雾中仙的长剑攻来之时,少年竟不闪避,而是侧身出剑,断月以诡异角度向着雾中仙疾刺而去。 众人见状,皆开口惊呼,切莫说那雾中仙是灵非人,就算它是有血有肉的人,这招与天同寿,亦是两败俱伤的招式,怎能随便用出。 江凝雪早已没有了冷淡神情,花容失色下,身形疾闪,已经是冲着使出天地同寿的少年而去。 “来一个是死,来两个,我亦不惧。” 说出这话的不是雾中仙,而是青衫少年,他心智失守下,早已不认得江凝雪,眸中杀意尽显,谈笑间,胸膛已是迎上了雾中仙手中长剑。 众人无不发出惊呼,可随后,让几人惊掉下巴是雾中仙的长剑在刺入青衫少年胸膛的一瞬,竟然如烟尘一般消散开来,反倒是少年手中长剑,刺入雾中仙胸膛的同时,却让雾中仙的身形一滞,似真的如血肉之躯中剑一般。 与此同时,江凝雪也已是赶至少年身旁,正要出手相助,却见少年手中短刃自下而上,斜向而出,带着慑人杀气,向自己攻来。 江凝雪仓惶出剑,惊鸿剑寒芒一闪,挡下了少年这刀,两人曾在岭州城外的小楼峰下交手过,那时的少年亦是剑法精妙,让江凝雪吃了不小的亏,但却招招留手,如今这刀,刀势凶猛,毫不留情,冲着取了江凝雪性命而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回廊相斗 宇文拓见青衫少年丧失理智,不顾同行之情,江凝雪又对这少年毫无防备,眼看就要陷入险境,再也按耐不住,手中逆刃刀出鞘,向着二人急跃而去。 小杰虽与江凝雪不熟,可他也知道,这姑娘是随着木一同行而来,若他失去理智,失手伤了这姑娘,待到他清醒之后,难免自责,于是也与宇文拓一同出手,前去相救。 “你是...如何...破开我的...幻境的...”长剑入胸,雾仙人颓然无力,凝聚的身形被少年长剑刺入,望着嘴角邪笑的少年,缓缓开口道。 青衫少年一刀逼退来犯之人,全然没有望见女子眼中的关切,此刻听到雾仙人开口,旋即扭回头来,向着雾仙人狞笑道:“还记得适才,我刀剑齐出的一招吗,说你是蝼蚁,还不信,那时我就已破开你的幻境,而你却还不知。” 口中与雾中仙交谈着,余光却瞥向身后,布衣少年与长刀男子一刀一剑,冲着自己而来,头也未回,青衫少年冷冷开口自言道:“还有人敢来,真是不知死活。”言罢,手中发力,将刺入雾中仙身体中的断月猛然抽出,转身迎“敌”。 正如青衫少年所说,雾中仙正是这石门八阵中的慑心迷雾所化,本就没有驱壳,被少年言语激怒后,损耗修为,幻化人形,本想着擒住几人之后,吸取他们的内力以做修行之用,练武之人的丹田之气,可抵得上自己在这阵中修行数十年,不过雾中仙却没想到被少年破开迷雾幻境,一剑伤了自己的根本。 虽不至于坏了修为,魂飞魄散,可这一战耗费了雾中仙多年修行,好不容易修来的些许真气,那少年的诡异短刃蕴含的凌厉杀气与手中长剑的知天之力,让雾中仙才真正认识到,自己这么多年的修为还是比不上这人间练武之人的丹田真气。 “我说小雾,你跟着我修习亦有多年,待我这次返回天界击退邪魔归来之时,定为你寻一具肉身,让你也能像人间凡人一般,可以修习真气,说不定百年之后,你也可以像我一样,破境登仙,到那时,就不用再被困此阵中了,你说,好不好。”雾中仙似是想起了当年那人,接到求援之信,要离开石门八阵时对自己说的话。 “嘭。”雾中仙凭着石门八阵中的雾气所凝人形,随着少年抽出长剑,发出一声闷响,随即化为滚滚雾气散去,露出本来面目。 非人、非妖亦非魔,雾中仙变成了一团光晕,在这回廊之中闪耀出点点光芒,此时它已无力遁走,只能悬浮在离地三尺的高度,虽被重伤,可灵智还在,雾中仙望向那青衫少年,此刻他正与同行伙伴斗的正欢。 顾萧适才为了在雾中仙的幻境中救下江凝雪,不顾师父尺轲临别之际所言“宗师境前,勿要擅用易水杀气”的告诫,强行使出墨刃易水,挡住了雾中仙的雾气长剑,如今被易水中的杀气所扰,乱了心智,此时的他已全然不记得面前的这几人,是自己同行的伙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败敌当场,无论死活。 断月易水对上逆刃刀、棍中剑,刀剑对碰,人影错落,只因青衫少年,心智已乱。 多年后,早已名扬天下的宇文拓与小杰回忆起这场刀剑相斗之时,仍是心有余悸,每当有江湖后辈问起,这二人直言当年若不是顾萧及时清醒过来,只怕这齐云江湖、这神州凌绝榜上再也不会有两位宗师境的高手。 这些后话暂且不提,且说这回廊之中的刀对刀,剑对剑,何家擂台未曾过招的三人,在这石门八阵中倒先斗上了。 宇文拓在何家擂台上时,就曾想与这青衫木一过招,只可惜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擂台的进程,如今借此机会,正好与他斗上一斗。 宇文拓算得上名门子弟,又是齐云武林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平日里自视甚高,就算这少年曾救下他一命,可一码归一码,年轻人争强好胜的心,让这位逆刀门刀主首徒此刻已是全力施展。 小杰亦是同样的心情,虽说与木一交好,但是小杰在何家擂台上亦是同样见到了青衫少年长剑败敌,尤是与雪幕弯刀一战,让小杰心中升腾起了领教过招之意,他也想知道自己的棍中剑,能否抵的住木一手中那柄闪耀着月光的三尺青锋。 这二人带着同样的心思,手中兵刃已与那心智已乱的少年手中兵刃交织在了一起。 宇文拓凌空翻腾,避开少年手中短刃一招横削,手中逆刃刀正劈而出,逆刃刀刃口厚重,却锋开逆刃,宇文拓用刃口正劈,刀劲凶猛,如同精钢长棍挥动之势一般,同时以刃口攻敌,也不会伤了对方。 青衫少年眸中墨色一闪,左手短刃径直迎上,竟不将这来势汹汹的长刀放在眼中。 长刀短刃,一触即分,两人均被对方大力震开,宇文拓只觉体内被少年短刃中的一股凌厉杀气所侵,虎口酸麻,逆刃刀差点脱手飞出,目光下移,才发现自己反握长刀的虎口已被震裂,正噗噗冒着鲜血,宇文拓眉头一锁,长刀翻动,撕裂衣角,缠住伤口,持刀翻身再度迎上。 顾萧凭着易水刃中杀气,逼退了面前的“来犯之敌”,自己也被对方长刀凶猛之势震开丈余,眼见对方不依不饶,再度持刀攻来,顾萧正欲迎敌,却听身后衣袂之声携着长剑破空之声响起。 顾萧并未回头,只余光微瞥,瞧见适才被雾中仙锁住手腕之人,已是持剑攻到了自己身后,身形一侧,顾萧右手断月剑锋直指扑向自己的布衣少年,而此时,宇文拓亦是同样攻到了自己身侧。 小杰虽说是持剑相攻,可比起何家擂台上,剑破百斤刀时,少了一分凌厉。 小杰同宇文拓一样,并不想伤了顾萧,只想着先行制服了他,再设法让他恢复理智,可此时的青衫少年目中只有杀气,哪有一丝清醒神色,只见他左刀右剑,眸中青墨双芒一闪,待到二人左右攻至身前之时,云纵出,身形起,避开了这二人左右夹攻。 凌空翻身,青衫少年刀剑相叠,向着下方错身而过的两人凌空挥动,月光如芒,杀气如墨,分别向着两个“敌人”后心而去。 宇文拓与小杰早一招落空,立时转身,见得少年刀光剑影已至,小杰以剑拄地,翻身避开剑势,留下棍中剑倒插入地三分,身形翻腾,后跃一步,单掌催动内力,掌力注入棍中剑时,一道剑影从这棍中剑中闪烁而出,剑影翻腾,向着青衫少年而去。 宇文拓见状,手中逆刃刀反转,反手一刀,接下了青衫少年如墨刀芒,逆刃刀犀利异常,易水刀芒虽然杀气盛,却被宇文拓这刀当中劈开,一分为二,堪堪掠过宇文拓身形,直直冲着身后掠去。 “轰”一半儿的易水刀芒直击在回廊中的巨石之上,将巨石轰开一个巨大缺口,让一旁悬浮在地的雾中仙连连惊叫,这石门八阵对它来说不仅是修行之地,更是他赖以生存的地方。 化为一团光晕的雾中仙虽被重创无法遁逃,些许修为尚在,见到石壁被损,当即散出一丝慑心迷雾,爬上了石壁,片刻后,这石壁竟如有生命一般,慢慢自我修复,数息之后,总算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你们这帮后辈,打归打,莫要伤了我的石阵。”雾中仙的声音从先前的浑厚,变成了孩童尖锐之声,向着几人怒道。 场中几人斗的正欢,哪里会有人去听雾中仙的话,雾中仙经过适才的休息,算是恢复了些许行动力,见适才击败自己的青衫少年正被同行之人缠住,心思移动,想要偷偷离开这是非之地。 光晕闪烁间,向着回廊尽头悄悄溜去,可还未等它行出丈余,只见面前一柄狭长锋利,闪着寒光的长剑阻在面前。 雾中仙循着长剑向上望去,只见先前那如仙子般的姑娘,目凝担忧,望着那几人相斗的身影,雾中仙见她心思并不在自己身上,想要继续偷偷开溜。 “再想逃,别怪我剑下无情。” 雾中仙听到女子冷漠开口,再也不敢乱动,早已没了先前那仙人姿态,想着自己好不容易修来的一身修为,不想在此前功尽弃,如孩童般的声音向着面前女子开口道:“姑娘切莫动气,你这长剑可锋利,你们闯阵不是为了狮虎兽而来吗,老夫知晓它在何处,只要姑娘放我走,我可以为姑娘带路。” 听到雾中仙这话,江凝雪面上寒意更盛,冷冷开口道:“我并不关心什么狮虎兽,你施了什么法术,让他失了理智。” 江凝雪虽然听宇文拓提起,木一是被手中那柄古怪短刃扰乱了心智,可江凝雪曾在石门八阵外见过顾萧被阵中的慑心迷雾所惑,既如此,也不能放走了这雾中仙,或许是它在作怪,只要有一丝机会,也要试上一试,江凝雪如是想道。 “老夫哪有那本事,是这小子无法驾驭他手中的古怪兵刃,被兵刃中的杀气反噬,这才丧失了理智。”雾中仙听到这姑娘竟要将那少年心智被蒙的脏水泼到自己身上,连忙开口撇清关系,现在自己如同砧板鱼肉,任人宰割,生怕这姑娘一冲动,这一剑下来,自己就算不消散,又要白白损失多年修为。 “可有法子,能让他恢复。”江凝雪见场中三人斗的愈发激烈,宇文拓与小杰二人又是年轻一辈中的高手,担心青衫少年以一敌二,难免受伤,既然这雾中仙瞧出了端倪,自然有破解之法,想到此处,手中惊鸿逼近了雾中仙几分。 雾中仙化身的光晕,连连闪烁,连忙开口道:“他这兵刃,甚是怪异,似是天外之物所铸,别说是凡间的人,就是天界仙人,若是修为不够,想要强行驾驭,怕也会被这短刃反噬,除非...” “除非什么。”惊鸿剑又逼近了几分。 “别...别别...除非他有坚定的心性,能压住心魔,亦或是他最是关心的人或是事能够唤醒他,不然这样下去,只怕坚持不了多久,他就要走火入魔了。”尽管雾中仙只是这石门八阵生出的灵智,可它毕竟曾在仙人身旁多年,眼界倒是开阔,瞧出了易水的端倪。 第一百八十四章 无人可挡 江凝雪听到雾中仙之言提及的走火入魔,心中亦是大乱,望向那青衫少年,此刻他的神情已近乎癫狂,手中短刃长剑疾挥,只见残影,青衫少年已是将剑法的灵巧快准与刀的大开大合发挥的淋漓尽致。 月光之下,人影再度交叠,转瞬间,断月与棍剑即发,小杰身影闪过倒插入地的棍中剑,已是持剑在手,纵身跃向少年,适才自己掌力驭出剑意,被木一轻松接下,小杰已知,若要制服对方,还需全力施展,当即不再留手,向着青衫少年全力攻去。 宇文拓反持逆刃,脚踏四象步,运起逆刃刀法,刀势冲极,使出逆刃刀的杀招来,深知木一已是心智混乱,早已不分敌我,此时若再留手,怕是众人都要折在石门八阵之中,当下只有制住了他,再慢慢设法让他清醒过来。 逆刃刀运足了宇文拓之内力,散发出银芒刀光,宇文拓手腕连连翻转,逆刃刀反向挥舞,身形已现残影,向着青衫少年疾速攻去。 两人身形,刀影剑光,掠过青衫少年身侧,少年癫狂双眸,瞥见这两个‘敌人’招法渐强,亦不担忧,反现兴奋之色,身形只稍稍移动,俯仰之间,自信接招。 殊料,恰在那手持长刀的“敌人”身形将将错过少年身侧,背身对敌的一瞬,长刀从他腋下而出,带着刁钻角度,直直刺向青衫少年腹部。 这变招来的又快又准,可青衫少年似是早已察觉,翻转手腕,手中长剑挑开这致命一击,同时左手易水猛然刺向宇文拓后心。 恰在此机,一道剑光向着青衫少年肩头而来,正是小杰抓住顾萧回身攻击宇文拓的瞬间,转身袭来,小杰的剑只是佯攻,真正的目的还是想点中顾萧穴道,制住他,眼看自己就要得手,小杰心中已再想着,一会制住了木一,该如何让他清醒过来。 谁料突生变故,青衫少年手中短刃迸发出如墨杀气,无声乍现,瞬间将青衫少年的身影遮蔽。反观小杰,被这迎面而来的如墨杀气暂缓身形的一瞬,一道身影已是从这杀气中杀出,转瞬间,青衫少年的身形如电,已近小杰身前。 小杰大惊,不知他是如何摆脱宇文拓的长刀纠缠,只见他手中短刃、长剑皆是反握,交叠于胸前,周身迸发出的如墨杀气已尽数被他手中兵刃吸入其内,虽是周遭已无先前那股滔天杀气,可小杰只觉这空气中的杀意比先前却浓厚了数倍不止,就连自己的呼吸都被这股杀意震摄,困难了几分。 小杰瞳孔中,那青衫少年刀剑相叠,如潜龙入渊,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攻来,待到小杰想要挥剑护住自己时,已是来不及了。 顾萧这招,正是尺轲幻境之中所授那招‘不复还’,虽说顾萧武境不够,但是这曾刺人皇的绝技,此时此刻施展出来,亦不是小杰能够抵挡的。 不远处,宇文拓伏在地面,适才自己逆刃的腋下刀,被少年长剑荡开,自己顺势回身逆斩,却被少年趁势近身,扣住了自己手臂,若不是小杰长剑至,救下了自己,自己的手臂就要被木一手中短刃斩断。 见青衫少年刀剑之威,更盛刚才,小杰遇险,虽说相识不久,可宇文拓亦是对小杰的棍中剑佩服的紧,更何况他将才更是在危机时刻救下了自己,于是咬牙起身,欲上前去帮小杰解围,可才跃出丈余,忽觉体内真气大乱,身形从半空中栽下,查探体内时,才发现是那青衫少年,擒住自己手臂时,他的杀气已是搅乱了自己体内真气。 眼看小杰就要丧命在刀剑之下,自己相救不及,宇文拓扭过头去,不忍再看,余光却见黛色身影从身后疾速跃起,江凝雪冷冷的声音在回廊中响起:“宇文拓,你去看好那雾中仙,切莫走脱了它。” 黛氅之下,白衣胜雪,惊鸿剑携着如霜剑气而去,所过之处,烟尘积雪,俏面冷颜,仿若仙子临凡,寒玉诀之真气呼喝而出。 轻叱起,寒气生,骤现惊鸿舞,白衣仙子手持惊鸿,向心起剑,眨眼间,已至青衫少年身后。 ‘不复还’本就是一往无前的杀招,青衫少年竟全然不顾身后袭来的惊鸿一剑,癫狂眸中只有面前‘敌人’,长剑短刃并未因‘敌人’袭至身后而停招,只想着取下小杰性命。 眼看惊鸿就要刺入他的后心,江凝雪眸中终现不忍之意,收剑之时,身形旋转,已在青衫少年刀剑攻至小杰时,栖入两人之间。 “木一,木一。”白衣女子举手中惊鸿,欲挡青衫少年杀招,口中仍不停呼唤少年‘姓名’,想要唤醒他。 风起,雪落,人影错。 易水,断月,惊鸿过。 只一瞬,‘不复还’破开惊鸿与棍剑,小杰与挡在自己身前宛若仙子的女子,一并被青衫少年刀剑破开,双双跌落,小杰重重摔在石壁之上,落地之时呕出一口鲜血来。 江凝雪更是俏面煞白,虽未像小杰那般呕血,可唇角渗出的鲜血却让旁人都看的出她所受内伤并不比小杰轻,此刻她已说不出话来,一双眸子却紧紧盯着青衫少年,盼望着他清醒过来。 青衫少年回眸冷笑,眸中癫狂、残忍更胜将才,似乎面前这几人的性命在他眼中已是囊中之物,左手拎着那柄漆黑墨刃更是散发着丝丝杀意,向着伏地的几人踱步而来。 宇文拓见江凝雪受伤,哪里还顾得上她所说的什么雾中仙,怒喝一声,忍着内伤持刀暴起,整个人在空中旋转着,手中逆刃幻化出层层刀影,向着少年猛然攻去。 青衫少年微抬双眸,眼中尽是嘲笑,手中长剑迎上刀影,刀剑相触,遇招拆招,宇文拓的逆刃刀虽快,却快不过少年手中长剑,见以快相攻不成,宇文拓低喝一声,凌空翻身,甩出逆刃刀,人与刀在空中各自翻腾。 忽一瞬间,人现刀光,人刀相融,逆刃刀化作一团刀光钻入宇文拓体内,再落地时,宇文拓整个人的气势已然与适才判若两人,此时的宇文拓,人即是刀,刀即是人,人刀合一,境入器人。 “人器合一?”少年癫狂眸中,终是浮现一丝忌惮。 小杰被自己‘好友’重创,可望见宇文拓人器合一,竟不顾重伤之体,赫然起身,目光灼灼,望向那招人器合一,宇文拓、青衫少年还有适才的女子,无论是谁,显露的武境,都让小杰深感这江湖,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有此契机,可观器人之境,让小杰暂时忘却身上疼痛,凝神观望。 宇文拓因江凝雪受伤,怒入器人境,虽然青衫少年曾救下他一命,可此时若再不阻止他,只怕自己几人都要丧命于此,宇文拓心中想道,破镜器人后,适才被少年杀气所扰的丹田之内,已是内力充盈,内伤已是瞬间痊愈。 “你伤了雪儿,不能饶你,你救我一命,一会毙你之后,我自还你一命。”宇文拓单手一挥,一道刀影已从掌心而出,充满愤怒的双眸,望着青衫少年,缓缓开口道。 冷笑一声,青衫少年并未开口,手中断月早已没了先前的和煦之感,此刻被杀气裹挟的月光长剑,散发着无情寒光,而左手的古朴短刃更是如同摄魂夺命的之物,散发着诡异杀气。 武学之道,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宇文拓入境器人,信心大增,只身形一晃,已是原地消失,不见人影,仿佛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青衫少年嘴角邪笑,微抬双眸,头顶夜空中,一道刀光降下,宛若月光开雾,伴随着宇文拓掌心逆刃刀影,排云而现。 月光映照逆刃刀光寒锋,在青衫少年欲举剑相迎的一瞬,刀影瞬消,再现身影之时,逆刃刀光已至少年颈间。 “不可。”江凝雪开口惊呼,她不愿见到青衫少年就此身首异处,可自己已受重伤,没法再出手阻挡宇文拓,可才开口,适才被少年重创之下以内力压下的内伤立刻发作,喉间一甜,喷出一口血雾。 余光瞥见心中人儿伤重吐血,宇文拓已是怒到极点,手中刀影急速斩过青衫少年的身影,在小杰与江凝雪注视下,月光下那道青衫身影已被逆刃刀一分为二。 眸中尽是绝望,江凝雪不顾自己重伤的身体,奋力起身,就要上前查看,可还未直起身子,又跌倒在地,只得喘息着望着青衫少年方向,未等到她悲伤,就听到青衫少年略带癫狂的声音响彻。 “登堂入室人器一?土鸡瓦狗耳。” 自己的刀明明斩中了他,赫然回首,却见适才自己刀锋过处空空如也,不见血迹,不见尸身,他是如何躲过自己一刀的,宇文拓不敢相信。 还未等宇文拓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冰雪之中,一片雪花已是缓缓落下,还未及地面时,就被青衫身影掠过的风再度掀起,少年手中长剑短刃激起阵阵积雪,将这回廊之中的大战疮痍纷纷遮住。 踏雪无痕,青衫少年身影闪动,随着短暂的剑光而起的便是如墨刀光,快若疾风,快的转瞬及亡的杀意弥漫,快的连宇文拓施展人器合一的机会都不给,快的连江凝雪与小杰惊呼声都未出口,就已掠过逆刃宇文。 还好宇文拓破镜器人,在危机时刻这位名门子弟迸发出了惊人内力,御住了青衫少年的致命一击。 被激荡而起的雪终落下,一股刺骨冬风顺着回廊吹入,宇文拓拄着已不再与之人器合一的逆刃刀单膝跪地,大片的殷红如同哀艳的花朵,绽放在宇文拓身前。 直至落败,宇文拓都没想通,这少年是怎么做到的,还好这逆刃刀亦是武林名兵,危急时刻,救下了宇文拓的性命,让他不至于命丧当场,不过此刻的回廊之中,已没有一人还能阻挡这少年满目的杀意。 原先一墨一青的双眸,如今已尽是墨色,少年手中如月长剑已是颓然坠地,只剩那柄漆黑如墨的短刃紧紧握在手中。 “杀...杀...杀...”少年呢喃着,似已完全癫狂,不住的挥动着手中短刃,刀光过处杀气震天。片刻后,少年又疯狂摇晃着自己的脑袋,似还有最后一丝清醒,想要控制着心中杀意。 可随着双目中的最后一丝丝青芒退却,少年在抬首时,眸中再无任何情感,似在挑选着猎物一般扫过回廊中的众人。 “若是杀人能让你好受些,就杀我罢。” 女子青丝贴着俏面,虽乱,清冷的声音却异常的平静,打破了回廊中的寂静。 女子的话传入少年耳中,如同嗜血的猎手嗅到了血腥,少年猛然回首,望向身着黛氅的白衣女子,心中杀意如同决堤之水,汹涌而出。 如墨杀气,透体而出,萦绕少年身侧,踏着冷漠无情的步子,少年缓缓行至白衣女子身前。 宇文拓目眦欲裂,身上的伤已让他无法动弹,甚至连开口呼唤那少年来杀自己也做不到了,只得眼睁睁看着少年抬起手中的短刃,带着凌厉杀气,毫不留情的挥向自己心上人的雪白鹅颈... 第一百八十五章 终恢理智 江凝雪冷眸中并没有害怕,亦没有任何惊慌,眸中倒影着青衫少年手中那柄漆黑的墨刃,反倒是一脸坦然,与青衫少年相处的这些日子,自己不用去回想那最是无情的家人,无需像在凌云剑宗般,时刻担心着自己暴露了身份。 反而是这份放松的心态,让江凝雪重新认识了自己,也重新认识了这世间,岭州小楼峰下的初遇,夕阳下的纵马同行,臧北城那场酣畅的宴请,暮夏苑中毫不犹豫的挺身相助。 这青衫少年时而洒脱朗然,时而机巧若神,时而温其如玉,时而笑如朗月,与他一同跃马而行,让江凝雪忘却了这些年压抑在心的许多事,为了眼前这位得来不易的‘朋友’而死,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再受那无情之家,寡情之人的烦扰了罢。 江凝雪心中想着,心中仍是升起一丝遗憾,一丝愧疚,自己那弟弟不知病好了没,自己出走,没了自己,不知那无情之人是否能有法子为弟弟取来那药,医治好他的病。 想起儿时,弟弟缠着自己的可爱模样,再到他听闻父皇要用姐姐去换自己救命的药,以死相逼,让自己离开的情形,一行清泪已在不觉之间,顺着那绝世的面颊而下,滴滴落下,不知是否老天也感受到了女子心中的悲伤,落雪伴着泪水同落在地面。 点点扬花,片片鹅毛,似是老天赐予的碧玉琼瑶,霏霏而落,回廊之中已经成了银粟之地,寂静只剩玉沙之声,恰巧一片晶莹琼花飘落,凝在青衫少年的如墨短刃之上,让这柄带着无上杀气的神兵停在了鹅颈之上。 短刃看起来古朴无锋,可刀刃才及寸许,就已划破了鹅颈的雪白丰润,一丝血痕浮现,破坏了这完美的雪白。 望向这熟悉的黛氅,易水刃上的晶莹琼花,这眼熟的满地银粟,女子带着泪痕的面庞,似与那碧衣杏眸的少女倩影重叠起来。 不归山中儿时往事,师父李叔谆谆教诲,凉州脚店初识相遇,城西柳庄舍身相救,风雪庙中涣然冰释,凉州城内悦来楼中,岭凉城中夜探都护,都护司外中初晨相别,小楼峰下的忽然失踪,一幕幕闪过青衫少年的脑海。 持刀的青衫少年眸中癫狂慢慢消散,望着眼前的女子,缓缓开口道:“霖...儿...” 随着这声轻呼出口,萦绕在青少少年身侧的如墨杀气顿消,环顾周身,见这回廊之中皆是狼藉,宇文拓伏地不起,任不难则带着惊恐眼神望着自己。 摇了摇脑袋,顾萧勉力回想,只隐约记得雾中仙的长剑就要对江姑娘当头斩下,自己只得抽出易水,刀剑齐出前去救人,之后发生了什么全然不记得了。 雾中仙,对,顾萧想起雾中仙时,忙回首张望,石门八阵回廊之中,那雾中仙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团光晕在这回廊之中闪耀,带着疑惑,顾萧低头,却见手中的墨刃易水正架在江姑娘的颈间。 幡然醒悟,顾萧忙收刀入鞘,撤回易水:“江姑娘,你无事吧,这...发生了什么,那雾中仙去了哪里。” 见青衫少年终是醒悟,江凝雪开口并未像是将将经历了生死一瞬的人般惊魂未定,反倒是恢复了先前的冷淡模样:“适才你手握那柄短刃,已将那雾中仙打回了原形,不过你也被那兵刃所惑,小杰、宇文拓都被你所伤...” “什么?”顾萧万没想到,自己不得已使出墨刃易水,却又引来这杀气反噬,看来果如自己那位尺轲师父所说,宗师境前,擅用杀气,会被扰乱心性,望向小杰和宇文拓身前的殷红,顾萧心中愧疚万分。 看着少年从他自己手中那柄古朴短刃中的杀气中醒来,正与同行之人交谈,化为一团光晕的雾中仙不由暗叹可惜,无论从先前与自己交手,还是那青衫少年心智被扰,与同行的伙伴内讧看来,这几人的身手不弱,若是他们自相残杀,落得个身亡的下场,自己先前耗费的多年修为,自然能从这几人丹田中的真气得到补偿,可如今那青衫少年已是清醒过来,眼看偷鸡不成蚀把米,雾中仙担心等到几人想起自己,到时候指不定要吃多大的亏。 适才这几人相斗之时,自己已是恢复了不少,如今还是抓紧时间遁走,才是上策,想到这,雾中仙不敢多待,化身光晕的它尽量悄悄的向着回廊尽头的来路而去。 顾萧正向着小杰与江凝雪连声致歉,想着如何弥补自己犯下的错来,却见江凝雪一双冷眸定定的望向自己身后,似乎发现了什么。 还未等顾萧开口询问,江凝雪就向自己开口道:“快,你去拦住那光晕,它是那雾中仙所化,不能让它走脱了。” 听到江凝雪开口提醒,顾萧忙回首张望,只见这黑夜之中,那团光晕甚是扎眼,此刻它正无声无息的向着雾中仙出现的回廊尽头悄然退去。 “任二哥,帮我照看江姑娘还有小杰和宇文兄,让他们先自行调息,待我将那雾中仙抓回来再来助他们疗伤。” 话音落,顾萧踏雪即出,身形掠过躺在回廊积雪中的断月,单手持剑,几度腾挪间就已追上了光晕。 雾中仙边逃边想:“哼哼,你们这些人,虽然识出了石门八阵的生门所在,只要没有老夫,你们就甭想安然出阵,与老夫不同,你们被困在阵法中,没有吃喝,早晚还不是要成为我修炼路上的垫脚石。” 正恨恨的想着如何报复几人,雾中仙就听到身后的衣袂声响起,忙向身后探查去,只见那青衫少年,手中提着那柄月光长剑,已想着自己跃来。 “糟了。”雾中仙这才后悔,都是自己贪心,以为这青衫少年会走火入魔,将自己的同伴屠戮殆尽,自己还能坐收渔利,没想到这少年却在关键时刻,清醒了过来,此刻的自己,修为大损,哪还有余力再去应付这少年,更何况,他若是再度发起疯了,只怕连自己也要折在自己的阵中。 连忙运起残留的修为,雾中仙加快了逃遁的速度,眼看着回廊尽头拐角处已在自己眼前,想着只要自己遁入尽头,凭着自己对石门八阵的了解,这少年就再拿自己没什么办法了。 雾中仙的算盘打的是好,只可惜顾萧不给他这个机会,手中断月携着层层剑网,身形几度翻腾就已拦在雾中仙化身的光晕身前。 断月一横,顾萧向着雾中仙开口道:“前辈这是要去哪儿呀。” “老夫...啊...不...在下还有些急事,就不耽误少侠赶路了。”望着少年手中长剑,雾中仙心中恨恨想道,等老夫回去修养一番,反正你们这几个小子也翻不起什么浪花,等我恢复了,再来报仇不迟,眼下这点小小屈辱来日当加倍奉还。 虽然只是一团光晕,顾萧还是瞧出了雾中仙的那点小心思,开口道:“前辈还请留步,我等后辈还有些事要请教。” 雾中仙听着少年口中虽是客气,可手中长剑却不客气,直直的逼向自己。 顾萧亦是瞧准了这雾中仙的虚弱,早已没有他刚刚出现时的那股气势,想到众人被困在这石门八阵之中,要从雾中仙口中问出路来,更何况,狮虎兽、还有何季发出的惨叫之声,都在这石门八阵之中,更不能放任雾仙人离去。 眼见少年拦路,雾中仙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己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阵中修炼不好吗,非要眼馋这几人的内力,来凑这热闹,自己搭上了修为不说,此刻想要脱身都难。 少年知道,自己无论是想要抓住狮虎兽也好,找到何季与失踪的何家供奉们也罢,还需这雾中仙帮忙,再说江凝雪几人所受之伤,虽说是由这雾中仙而起,可动手伤人的毕竟是自己,此刻还需好言安抚住雾中仙。 想到这,顾萧缓和语气开口道:“前辈放心,只要我等几人寻到了我们想要的,安然离开此地,绝不为难前辈。” 听到这青衫少年开口承诺,雾中仙心中稍定,想着这少年既是有求于自己,定不会再伤了自己,不如趁此机会,捞些许好处弥补自己损失的修为,再开口是已然又恢复了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如孩童之声老气横秋道:“见你如此诚心,老夫指点一二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嘛...这个....” 顾萧心中暗自笑道,这雾中仙果是见利不要命的主,自己都这幅德行了,还想要好处,回首瞥见江凝雪等人各自有伤在身,于是转头向雾中仙开口道:“前辈想要什么,只要不过分,在下力所能及,定当满足前辈。” 光晕之中连连闪烁着光芒,雾中仙压着心中狂喜的声音从中传出:“那什么...老夫不好金银,亦无什么乱七八糟的癖好,唯独痴心修炼一途,若是你小子能给老夫传些许真气的话...” 对于雾中仙来说,人间武者体内的真气内力,无疑是对他修炼最优助力之物,若非为了这,他才不会冒险与这几个后辈高手过招,想想之前还不如现身与这几人好商好量,何必动用自己得来不易的修为。 “既然前辈提出了条件,那晚辈也提两个条件,只要前辈能够应允,这内力真气嘛,晚辈传些给前辈也不是不行。”顾萧听雾中仙的条件,心中盘算着,些许内力而已,只要他能帮助几人,给他便是,于是开口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不消说,老夫知道,你们和之前那些个狗屁不通的闯阵之人一样,是为了那狮虎兽前来,是不是?”雾中仙笑道。 “不错,前辈既然知晓我等前来的目的,那晚辈就不啰嗦了,这是在下的条件之一,还有个条件,那就是在下想要知晓,先前那几人的下落,其中有在下的好友,亦有在下不得不救之人,不知前辈...”顾萧话音未落,雾中仙就已迫不及待开口打断。 “没问题,那狮虎兽不将老夫放在眼里,老夫早就看不惯他了,你们要抓,尽管去抓,老夫可以为你们引路,先前闯阵的几人,老夫也可为你们指路去救,只不过那风家后人...你们却不能动,老夫与风家人也算有几分交情在。”雾中仙话里话外似是知道些什么。 “前辈说什么,闯阵的人中,有风家后人?” 顾萧曾听熊大哥提起过这风家乃是何家堡先前的主人,正是因风家一夜间下落不明,何家堡这才替代之成为臧北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听到雾中仙提起适才闯阵人中有风家后人,心中顿起疑云。 第一百八十六章 纷沓而至 “怎么着,你们不是风家堡之人吗,说来,老夫也有多年未见风家的人了,那小妮子,一出手,老夫就看出了她的身份。”雾中仙笃定道。 “前辈,晚辈等人是受何家堡所托,而非风家堡。”这下轮到顾萧凌乱了,为何这雾中仙笃定闯阵之人中有风家的人,依着何家老祖所说,风家的人不全都被狮虎兽所害了吗,雾中仙又是如何知晓风家堡的。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既然已是与雾中仙达成了交换的条件,眼下还是先助江姑娘他们疗伤,再做打算。 想到这,顾萧随即收剑入匣,回身前往江凝雪几人处,先行查探了小杰与宇文拓的伤势,宇文拓倒还好些,虽然被顾萧所伤,可毕竟他适才已在危机时刻破镜器人,如今的内伤只需要些许时辰,便能恢复,小杰亦是如此,从小习武,早就习惯了受伤,如今见木一已然清醒,便自行打坐调息起来。 顾萧满怀歉意,见二人各自运功调息,知晓此时不时表达自己歉意的时候,转身去查看江姑娘的伤势,适才正是在她的提醒下,顾萧才追上了雾中仙。 瞧见青衫少年似是没有有什么损伤,江凝雪彻底放心下来,见木一行至身旁,虚弱开口问道:“怎样,没有走脱了那雾中仙罢。” 顾萧见她虚弱模样,不禁想起了碧衣少女,于是柔声开口道:“江姑娘且放心,我与那雾中仙已然约定好了,待你们调息修养一番,它会为咱们引路。” 听到青衫少年这么说,江凝雪的心彻底放松了下来,适才以内力压住的内伤登时汹涌反噬,正要开口回应木一,却觉胸口一滞,剧痛传来,张口喷出一团血雾,随即眼前一黑,昏厥欲倒。 顾萧大惊,忙抢上前去,扶住了江凝雪,把住她的皓腕,以内力探查,这才发现,江凝雪的内伤比起宇文拓和小杰可重多了。 见这青衫少年满脸关切,雾中仙闪烁着光晕,飘了过来,既然已是与这少年达成了交易,雾中仙只想着少年几人能够尽快动身,自己引着他们去寻狮虎兽,完成自己该做的,从这少年身上换到他的些许真气,如此一来,也不枉自己今日耗费了这么些修为,瞧见这姑娘昏厥,雾中仙开口提醒少年道:“不仅是内息紊乱,她之前就已受了内伤,又以内力强行压住,现在心情忽的松弛下来,内伤反噬,这才晕厥了过去。” 雾中仙说的轻巧,全然忘记了,皆是因为它才引发了这些无端之事来。 顾萧可没空想这么多,听雾中仙说起江凝雪的伤势,便将江凝雪的身子扶起,盘膝坐下,要以自己的内力为江凝雪疗伤。 “小子,别乱来,你习练的内功与这姑娘不同,若是你想要用内力为她疗伤,怕是会雪上加霜。”雾中仙的声音从顾萧身旁的光晕中传来。 顾萧闻言,停下了正要运功为江凝雪疗伤的想法,愧疚且急切的问道:“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江姑娘这样下去。” “这小妮子习练的是寒气类的功法,这天地间寒气最重,莫过于冰雪,恩...还好是冬季,你尝试着将她平放在雪地中,让她先吸收天地寒气,其他的老夫来想想办法。” 雾中仙望着青衫少年急切的模样,只道这美貌女子是他的心上人,既然是与他有约定,那么自己干脆人情做到底,免得自己办完了这小子的事,他翻脸不认账,于是便开口指点顾萧把江凝雪放平在前方雪地之中。 顾萧依着雾中仙的法子,把江凝雪抱起,在这回廊中寻了处稍显平坦的地方,将她小心放下,随即问道:“前辈,然后...” 话还未说完,就见已化身光晕的雾中仙竟再度凝聚出虚幻人形,不过比起适才几人入阵交手之时,已是虚弱了数倍不止,雾中仙稍显疲惫的声音同时传入顾萧耳中:“小子,我救你心上人,你可要记得你我的约定,若是你敢反悔,到时可别怪老夫翻脸无情。” 顾萧见雾中仙误会了,并未开口辩驳,心中只想着救人,于是向着雾中仙抱拳道:“前辈放心,晚辈自当遵守承诺。” 雾中仙打量着少年,见他神情诚恳,自忖不会看错人,当即不再开口,虚幻身影中只见雾中仙轻抬手,这回廊之中的时光似乎都已凝滞,就连适才纷飞的雪花都凝滞于空,恰在顾萧想要伸手触碰之际,将将还凝滞的雪花,瞬间被雾中仙的手指吸引,纷纷打着转飞旋而去。 随着雪花越积越多,形成了巨大雪团,雾中仙瞧着差不多了,虚影口中,一声低喝,巨大雪团瞬间化为雪水,流向地面,而雾中仙指尖只剩下雪团中的寒气凝聚。 感受到这股寒气愈发清晰,雾中仙的身影亦是淡了几分,顾萧蹙眉观望,只见雾中仙指尖凝聚的寒气脱指而出,直直向着江凝雪而去。 寒气近身,江凝雪体内寒玉诀似是在与这寒气遥相呼应,无意识之下,自行散发出丝丝寒气,与雾中仙指尖所凝之寒气慢慢相触,随即互融,在肉眼可见之下,团状寒气如江河入海,徐徐向着江凝雪体内流去。 伴随这股寒气入体,江凝雪秀眉微蹙,似有转醒之意,再观雾中仙,指尖寒气出后,整个虚幻身形如被抽干了血液之人一般,虚幻身影以肉眼可见迅速淡化,只片刻,身形淡如透明,化作一团雾气后,再度凝聚成了一团光晕。 “行了,老夫用自身修为,为你的心上人疗伤,不用多久,她就能醒过来了。”雾中仙的声音如它适才虚幻的身形一般,虚弱开口。 顾萧闻言,近身以内力查探,果如雾中仙所说,江凝雪适才紊乱的内息此刻已是逐渐平稳,顾萧这才放下心来,转身望向宇文拓二人,见两人仍在打坐调息,便安心守护在这回廊之中,静待众人调息完成。 —— 回廊之斗,引动的天像也引得何家堡后山中,正在赶路几人的瞩目。 何家后山林间,正在啃食尸首的野狼们忽的同时抬起头来,瞧着林中,狼眸中透出一丝警觉,随着林中发出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一个黑衣蒙面之人从林中徐徐行出。 来人正是得了何之道嘱咐的神秘人,虽行的缓慢,但这人似乎对这何家后山极为熟悉,蒙着面只留双目在外,可眼中漠然已让周身丈许之地无生物敢近,在后山中行了些许时辰,循着踪迹来到了何家供奉与护院们初遇狮虎兽之地,瞧着哪些被啃食的面目全非的何家供奉与护院的尸首,黑衣人缓缓抬眸,瞧向那些喉中发出阵阵低声嘶吼的野兽。 只一眼,狼群眸中的凶狠瞬消,转而变成惊恐,随着一匹身形较大的头狼回首低吼,众狼群快速退散而去,只留这黑衣人独留在林中。 收回目光,淡淡瞥了眼这些尸体,黑衣人丝毫没有理会这些何家供奉与护院的尸首,正要继续前行,忽觉山中一处似有争斗之气直冲云霄,天像之下,让黑衣人都觉周身一颤,但毫无感情的眸中却不见波澜,默默改变方向,朝着那发出天像的山中行去。 —— 同样赶路的何之道,远没有黑衣人熟悉这后山地形,已经是在这后山之中行了太久,如今此事的走向已不在自己的谋划内,只能勉力控住体内那钻心的疼痛,暗自叹息赶路。 原先在自己的谋划中,凭那四个年轻人的身手,就算不能降伏狮虎兽,只要将狮虎兽消耗一番,再让那尸傀出手,必能手到擒来。 等狮虎兽到手后,顺势将那青衫少年擒住,好生拷问一番,说不定还能有意外之获。 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提防的那位义子,竟在这紧要关头发难,先是使计将季儿从自己身旁支开,又与那金不移串谋,趁此时机来袭击自己。 想到这,何之道不禁有些后悔,当年自己还是有些心慈手软,冲着苗庄人的救命之恩,留下了何魁的性命,没想到为自己父子三人留下如此隐患。 自嘲一笑,自己的这位义子也端的好耐心,一直隐忍至今,他知道自己在风家堡与风恋刀一战,被风恋刀那玄妙功法伤及心肺,这些年,不得不用自己的独门功法压抑内伤,引得容貌身形大变,从一个壮年之人变成了个耄耋老者。 今日在何家堡内已是显露了自己的本来面貌,想来齐云已是待不下去了,就算拼上自己这条性命,也要完成主人交待的事。 何之道想到这,脚下不由又快了几分,自己让那尸傀前去相助,有它在,季儿定然无事,只怪那神秘剑客出现搅局,不然何魁与金不移就算使些诡计,也早已死在自己手中。 想到那神秘剑客,何之道心中一颤,他能轻松破开自己手中的金铃红缨枪,内功修为深不可测,看他的身形打扮,不似齐云武林中人,想知道他是谁,只能等到此间事了,去好好问问重阳笔了,何家堡中,他被狮虎兽的吼声吸引,去往了何家堡后山,自己也不得不弃了何魁与金不移二人追来,可过了那么久,都未曾追到那神秘剑客的身影。 心中担忧更盛,以神秘剑客在何家堡中显露之武境,若是对那狮虎兽产生了兴趣,自己多年来煞费苦心掩藏的秘密,就要付之一炬。 多年布局,绝不能因这神秘剑客的出现放弃,想到这,何之道眸中显现果决,正要加快寻找的脚步,亦是瞧见了石门八阵方向的天空异像,难掩兴奋自言道:“终于,这么多年,总算能一睹这畜生的模样了。” 话音刚落,胸口翻腾的气血,让何之道身形一滞,差点摔在林间雪地之中,暂缓身形,何之道拄枪而立,喘息数下后,张口喷出一口黑血。 “看来,那功法果如重阳比所说,神仙难救啊。”何之道拄着手中长枪,喃喃自语。 想着着主人的大业,何之道赫然抬头,眸中决然显现,将手中长枪用力插入地面,盘膝而坐,微阖双目,何之道伸手握拳,拇指即出,向着自己胸前心口几处穴道用力点下.... 一炷香后,随着何之道再度睁开双眼,先前的颓意已然消退,眸中精芒闪耀...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误打误撞 何魁受伤不轻,依旧是坚持着向着后山赶去,这是与风姑娘之前就约定好的,留给她为风家堡复仇的机会。 她的武境,自己是尚算清楚,对上何之道,风姑娘怕是不敌,不过对付何季已是绰绰有余,只是不知她会选择埋伏在何处动手。 何魁正想着,忽见远方后山一处天像异变,心中登时就想到了从何家堡中赶往后山的何之道与那神秘剑客,能够凭着内力引动天像的,在目前的何家堡中也只有此二人了,心中担心风姑娘遇险,强压伤痛,顺着那天像之地赶去。 殊不知,这天像之下,并不是何之道与那神秘剑客引发的,而是何家后山中的石门八阵中发出的。 却说水沧澜紧随何季,远远的甩开了顾萧等人,心中想着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协助何家捉住那狮虎兽,有了这天大的恩情,何家就能为如水剑宗所用,有了何家财力的支持,如水剑宗便能在与凌云剑宗的魁首之争中稳压对手一头,父亲与那剑凌云的争斗便能占得先机。 想至此处,水沧澜追上何季开口直言追击之事,二人正边行边商量着一会儿追上狮虎兽后如何诛杀这畜生时,亦是闯入了石门八阵之地,这二人哪懂什么阵法、方位,更是不知何家堡中已生变故。 水沧澜没想到,这何家后山之中居然有这等蹊跷的地方,自己与何季在这石阵中行了许久,弥漫在回廊之中的奇怪雾气,更衬的此地诡异至极。 “何堡主,咱们在此地已行了半个时辰了,不知是错觉还是...我总感觉,咱们一直在兜圈子。”水沧澜瞧着这些巨石石壁与两人脚边的雾气,总觉得事有不对,于是向着身旁的何季开口道。 何季鹰目中同样带着狐疑,不停的打量着周遭环境,心中暗暗嘀咕:“我想着在父亲面前逞强,没想到这后山之中有此蹊跷古怪的地方,如今已是骑虎之势,要是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不仅让水沧澜等人瞧不起,只怕父亲亦会对我失望,如此看来,唯有咬牙前行,寻到那畜生。” 听到身旁的水沧澜开口,何季只得先行开口稳住他:“水少宗主,放心,就算这怪石堆中,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以你我二人的武境,有什么可担心的,以我看,这里不过是天然而成,有些绕人罢了。” 水沧澜闻言,心中暗暗嘲笑,难怪那何家老祖将何家家主之位交给何魁而非何季,这么看来,这何季冲动无脑,不过这对如水剑宗来说,相较那行事处处周到的何魁,反倒是更希望这性子冲动的何季能成为何家之主。 水沧澜心中嘲笑,出口却是恭维:“何堡主说的是,我如水剑宗一直以来对何家堡、何兄敬佩不已,今日见到兄之英武,在下更觉钦佩。” 何季自从入了何家堡后,凡是出头之事,父亲皆交由何魁来做,自己与何仲这两个亲生儿子别晾在一旁,这么些年了,今天自己将那何魁诓回了何家堡内,自己带着几人来抓狮虎兽,相较这些年,今日何季才真正感受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尊重。 如水剑宗是何等地位,如今这如水剑宗的少宗主对自己的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水沧澜的话让何季很是受用,鹰目一转,何季换上一副笑颜,向着水沧澜客气道:“如水剑宗这么看的起我何家堡,水少宗主少年英雄,待到此番事了,我一定禀明父亲,定要去如水剑宗拜会水宗主,我何家堡与如水剑宗当成世代盟友才是。” 何季的话正是水沧澜想要听到的,大喜之下,水沧澜抱拳正要客套几句,谁料这石门八阵之中变故突生。 原先只是浅薄至脚踝的雾气忽然间大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过两人膝盖,数息之后,已是将二人淹没,随着雾气渐浓,两人虽然仅是数步之遥,却已是相互望不见身影。 不由心惊,水沧澜凝神戒备,口中不停的呼唤着何季,想要凭着循声辨位之法,可自己的声音出口,却如同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戒备之下,水沧澜只得慢慢后退,担心狮虎兽从这雾中偷袭,直至后背抵到巨石石壁,水沧澜这才稍稍安心,仗着手中如水剑的粼粼剑光,想要在这迷雾之中寻到何季的身影。 何季在这迷雾起时,亦同样担心那狮虎兽从雾中突袭,紧握手中枪,向着前方凝神戒备,原本想着身后有水沧澜守护,不用担心,微微转头,正欲呼唤水沧澜离近些,却见身后只有浓雾,哪里还有水沧澜半分身影。 何季顿时惊慌起来,有水沧澜在侧,无论如何亦有助力,如今只剩自己孤身一人,若是再遇狮虎兽,自己恐难抵挡,想到这,何季彻底慌了神,连忙大声呼唤水沧澜。 连声呼唤,未得到任何回应,何季惊慌之下,也不顾身前浓雾之中是否有什么危险袭来,立刻转身,向着身后浓雾探索而去,想要寻到水沧澜再设法脱身。 凭着记忆中来路方向,何季行了盏茶功夫,依然不见水沧澜,何季改变主意,摸索着寻到回廊中的石壁,脚下发力,想要凭着轻功跃上那巨石之顶,去寻找出路,脚踏石壁,何季运足内力,向着记忆中的石壁顶端而去,直直数丈仍未见顶,自己轻功已至极限,只得翻身而下。 落定身形,何季此刻已是心思大乱,不知这浓雾之中有什么危险在等待自己,只得挥动手中短枪,护住周身。 如此耗费体力,不消一刻,何季已是大汗淋漓,只得缓步退至石壁旁,背靠石壁,恢复体力,一双鹰目中,早已没有了先前的自负,有的只剩对这浓雾中未知的恐惧。 依然没有放弃对水沧澜的呼唤,何季仍抱着希望,呼唤着如水剑宗少宗主的姓名,此时对于何季来说甭说是那水沧澜了,只要能寻到任何一个活人,只怕这位何家堡的三堡主,都会抱着来人痛哭一番。 正当何季渐渐绝望之时,那浓雾中竟渐渐显出几道身影,何季余光瞥见,不由大喜,绝望中的人,只要看到一丝希望,都会迸发出惊人的力量,本是消耗了不少体力的何季,运足内力,忙向着那几道身影狂奔而去。 眼见那几道身影已然清晰,何季只觉的这几道身影似曾相识,可又不是何家堡中之人,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直至何季追的近了,似乎是脚步声吸引了前方几人的注意,几人停下脚步,转身望向何季。 这一转身,差点儿将何季吓的当场昏厥过去,只因这几人的面容,每当何季噩梦之时,都曾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 这几人有人喉间血洞,正噗噗冒着鲜血,有人只剩半颗脑袋,摸样恐怖,还有人眼珠都已经爆出,舌头都已伸出尺余,瞧见这几人满面是血的可怖摸样,何季的声音都已变了声调,颤颤巍巍的开口道。 “苗…你们是苗…” 那几人听闻何季开口,同时咧嘴一笑,这一笑让本就被吓破了胆的何季已无心再多待,向着身后拔脚狂奔。 “啊…”何季的惨呼之声响彻石门八阵之中。 不知奔跑了多久,何季回首张望,只见那早已死去的苗庄之人如影随形,紧跟在自己身后,何季扭过头来不敢再看,只是向前快步遁逃,可无论何季怎么逃跑,他都能感觉到,那死在自己手中的苗庄之人,就在自己身后。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何季瞧见这回廊之中似有光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何季运起内力,向着那光亮处纵身跃去。 许是在这浓雾之中待了太久,冲着光亮一跃而出,抬眼环顾,何季发现自己已是来到了这蹊跷石阵中的一处开阔之地。 此地约莫十丈之地,四周皆是巨石堆砌,各成门户,将这处开阔地围绕其中,自己适才无意中从迷雾之中钻出,正是望见这开阔地的光亮,而自己适才也正是从这些石门中的一门之中冲出。 此处似有什么自己不知的力量,让那些如影随形的迷雾,止步在那石门之前,而那迷雾之中苗庄人的鬼魂也随着迷雾止步石门处。 长舒了一口气,何季也顾不上水沧澜的死活,只要不让自己再入这些石门之中,见到那些被自己亲手杀死的苗庄人的鬼魂,让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片刻后,何季算是从适才的惊魂未定中缓过神来,仔细观察着周遭,想要从此地寻到脱身之法。 定睛望去,只见这开阔地中,似有一处石坛正在此地正中,何季平复了心情,望着那石坛处前去查探。 将将行出几步,何季只听到身后似有“嗖嗖”破空之声响起,虽将将在浓雾之中耗费了不少内力体力,何季依旧是登堂境中的高手。 赫然转身,只见两个石块向着自己面门而来,何之道枪法通玄,何季也甚得何之道枪法真传,区区两个石块怎能偷袭得手,只见何季并不惊慌,手中短枪随着手腕轻抖,将迎面而来的石块一一击的粉碎。 “什么人。”何季望着身前空无一人之地,开口喝道。 回应他的只有呼啸风声与这满地月光。 警觉的望向四周,依旧没有发现出手偷袭之人,何季并不惊慌,只要不是鬼怪之物,在他看来,都不足为惧。 何季探查之下,一无所获,此地开阔并没有藏身之处,未免被人偷袭,何季只得手持短枪,打着圈的挪动着步子,提防着随时的袭击。 余光瞥向不远处的石坛,何季慢慢挪去,心中想着,适才自己刚刚想去那石坛查探,这人就出手偷袭,想必是那石坛有蹊跷之处,不想自己发现什么,想要揪出此人,还需去往石坛,引出此人才是,不然我在明,敌在暗,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随着石坛愈发的近了,已只在一跃即触之地,何季不再管其它,脚下发力,向着那石坛纵身而去,眼见就要跃至石坛,一道身影转瞬而至,拦在自己身前。 月下,黑衣。 身形错,倩影落, 乌纱覆面,青丝如墨。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仇人见面 “你是何人。” 何季满目戒备,这女子显露的武境之高,身法之诡异,实让何季心生忌惮,不过,偷袭之人既现身,自己也就不用担心她躲在暗处对自己偷下杀手了。 女子并未开口,只是如同望着猎物般,一双眸子来回打量着何季,那双眸中带着几分嘲弄,更多的是满目的恨意。 何季见女子这种姿态,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后山之中不仅有寻常野兽,亦有那狮虎兽在此山中出没,此地乱石阵中又是如此古怪,这女子毫发无伤的出现在此,实是太过诡异。 “在下是山下何家堡何季,此番之为追捕狮虎兽前来,误入此地,若是冒犯了姑娘之地,还请见谅。”再三权衡之下,何季还是打消了动手的念头,不仅是这女子适才的身手让他忌惮,更是因自己被困在这里,既然这姑娘能安然来到此地,想来定是识路,希望她能为自己指条出路,平日里嚣张跋扈的何家堡三堡主也变的恭敬有礼起来,向着姑娘抱拳开口道。 那女子就这么静静的盯着何季,直至何季开口直言‘何家堡’三字之时,女子黑纱之下,发出轻声一笑,丹唇轻启,却似尽力压抑心中情绪开口道:“此地本就是我之地,你本就是外来,自然是冒犯了我。” 何季在何家堡多年,每个人都对他很是尊敬,女子若是何家堡中之人,这话出口,怕是早已身首异处了,可此刻何季被困在此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压着心中怒火,附和女子道。 “对对对,姑娘教训的是,在下确实无礼,可在下也是为了除害,这才误闯此地,姑娘若能原谅在下,还请为在下指条出路,待返回何家堡后,在下必定备下赔罪之物,亲自送来致歉。” 话虽如此,何季心中想的是,自己返回何家堡后,召集了人手,不仅要捉拿狮虎兽,就连这对自己无礼的女子,也要一并抓回何家堡,到时自己今时所受的气,可要好好发泄一番,瞧着女子黑纱之下隐现的面容,何季心中邪念顿起。 “指引出路不是不可以,至于致歉赔礼,那本姑娘可就不客气了。”女子开口道。 “好,只要姑娘肯指路,要什么东西,尽管说,何家堡颇有家资,金银细软,武林奇物,姑娘开口,在下一切照办。”何季听闻这女子似乎被自己口中谢礼打动,当即连声开口回道。 覆面黑纱,遮住了女子嘴角那抹带着些许计成之笑,淡然开口道:“我要三个谢礼,你能满足?” “甭说三个谢礼,就算是三十个,凭今时今日我何家堡的地位与家资,亦都不在话下,姑娘还请吩咐便是。”何季心中冷笑,开口却是满不在乎,却不料接下来女子的话,却让何季大惊失色。 “第一,我要你何家侵占当年风家的一切;第二,我要你父子,告诉天下人,当年屠杀风家堡之事,第三.......我要你父子的人头,可能做到?” 女子听何季应下,将纤手从袖中伸出,向着何季缓缓伸出三指,每说一个条件,则曲下一根手指,三个条件说完,女子饶有兴致的望着何季,黑纱之下,似是带着些嘲弄笑意,看着何季由得意转为惊诧的神情。 “你...你是...你是什么人,你怎会知晓当年...风家堡...” 何季若是此时能看见自己的神情,怕也是不能相信这面色煞白的就是平日里飞扬跋扈的何家堡三堡主,听到女子提起‘风家堡’,往事忽的攀上心头,何季哆哆嗦嗦的开口。 “哈哈哈哈...”女子见何季的面色忽变,仰天而笑,那笑声之中带着凄厉、哀伤,随后忽的收起笑声,带着浓浓恨意死死的盯着何季。 听到女子凄厉笑声,何季比适才在这乱石阵中望见被自己残杀的苗庄之人还要惊恐,强行让自己稳住心神,何季细细回想女子提出的条件,又仔细打量了女子一番,忽然想起了什么,哆哆嗦嗦的指着女子开口道。 “你...你是当年那...风家堡中...那个失踪的女娃...” 女子的语气早已没了先前那番嘲弄,带着滔天恨意开口愤然开口道:“不错,没想到吧,你父子三人,当年为了我风家堡,为了狮虎兽,屠了我全家上下一百三十余口人时,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又想起了抚远镖局送来的那个木匣,何季开口道:“我的大哥...” “他的人头,正是我亲手斩下的,怎么,为了给你们父子送上元日大礼,我可是煞费苦心呐,你那老狗父亲,收到我送的礼物,可还满意?”女子埋藏心中多年的仇怨,如决堤之洪水,奔涌而出,只觉心中甚是畅快,尤是看到何季惊恐的模样,心中那种快意,无法用语言描绘。 何季又怒又怕,转念想来,自己已是没有退路,这姑娘是人非鬼,与其在这里担惊受怕,不如放手一搏,想到此,何季眼中的唯诺渐消,用凶狠的语气掩盖自己内心的惶恐,何季开口道:“当年走脱了你,今日既然你送上了门,我便送你去见风家人。” 言毕,持着手中短枪,便抢攻而去,何季枪法已得了何之道真传,抢攻之下,来势汹汹,想着何仲死在这女子手中,自己的武艺略逊于兄长,若要在这风家后人手中逃得性命,则需抢攻,以求速胜。 与父兄手中长枪不同,何季手中短枪不仗枪长而攻,走的则是险、奇的路子,既是抢先出手,手中短枪迅如闪电,专捡着要害而攻,眉心、喉间、心窝、手腕、双足。 枪似电,招如莲,罡风携起雪千片,生死一线间。 这短枪的招数,何季已是习练了多年,此番施展开来,将这石阵之中掀起阵阵枪风,再观女子,神情不变,身形已化叠叠虚影,袅袅跃起。 短枪至,虚影破,霜天风雪过,不见倩影落。 何季只见眼前一花,收招之时,已寻不见敌人身影,忙环视周遭寻找,见到被自己短枪所破的虚幻身影向着自己身后石坛凝聚而去,化为女子身影,翩然落在那石坛之上,带着嘲弄眼神,望向何季,女子伸出手来,向着何季轻轻招手。 何季见状大怒,爆喝一声,舞动短枪,再度向着女子攻去。 女子如同戏耍野兽的驯兽师,神情淡然,丝毫不在意何季的吓人声势,慢慢伸手,拔出束发的钗子,随着满头青丝落下,女子手持金钗,只轻轻一挥,便已荡开何季攻来的枪尖,趁着何季立足未稳,手中钗尖向着何季肩头猛然刺去。 何季见自己枪法失手,女子手中金钗快若闪电,眨眼间,就已攻到自己身前,回枪来护时,已是来不及了,心一横,不闪不避,任由女子金钗刺入自己肩头。 生生受了这一招,何季忍着金器入体之痛,伸手丝丝抓住女子握着金钗的手腕,这样一来,女子再无法凭着轻功闪避,右手握紧短枪,便向着女子心窝扎去。 这等一招换一招的搏命打法,并未让女子惊慌,她并未闪避,亦未用手格挡短枪之势,只见如瀑青丝,随着短枪扎来,女子青丝无风自动,在短枪就要得手的一瞬,裹住了枪身。 何季觉得一股剧痛从手臂传来,定睛望去,只见女子青丝如蟒绞猎物,牢牢将自己的手臂缠住,随着发丝越收越紧,青丝已如同百炼钢丝一般,勒入自己血肉之中。 剧痛之下,何季岂能坐以待毙,拼命抖动着手腕,想凭着枪尖锐利,割断对方的发丝,可几番尝试下来,发现女子的青丝比起寻常精钢武器还要坚韧,自己的短枪枪尖与青丝接触,竟迸发出金器相交的火花来。 眼见这法子行不通,右手的发丝已是越束越紧,手臂上的鲜血已透过发丝渗出,如此下去,不消一刻,自己的手臂就算不被这青丝绞断,怕也是废了。 女子目中兴奋已是压抑不住,望着何季挣扎神色,似与何仲死前的痛苦神色如出一辙,这何季越是表现的痛苦不堪,女子心中复仇的快感就越是满足。 若是此刻女子要取何季的性命,已是手到擒来,可女子并不想这么快就让他死,想到自己风家堡一百三十余口死前的惨状,女子想要慢慢折磨他,让他尝尽各种痛楚,再要了他的性命。 就在何季绝望之时,一道粼粼剑光向着女子而来。 女子感到危险气息,青丝飞扬,暂弃了青丝绞住的猎物,身形疾闪,避开了这一剑,向着身后望去,只见一人,一身公子哥打扮,虽是满身狼狈,可还是尽力维护着自己的形象。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适才在石门八阵中与何季走散的如水剑宗少宗主,水沧澜。 与何季相同,水沧澜亦收到了迷雾慑心之苦,不过这位少宗主自小便在水千岳的庇护之下长大,虽说心智同样不坚,可没有经历苦难之人,更易从慑心迷雾之中走出来。 何季是女子故意放他入了这阵中心,而水沧澜则是误打误撞,在女子放松阵法一瞬,入了此地,将将摆脱让自己陷入幻觉的浓雾,水沧澜将将稳住心神,就瞥见场中的何季被女子长发绞住。 来不及掸去这满身狼藉,水沧澜不能眼睁睁看着何季身死,手中如水剑立即挽出道道剑光,向着困住何季的长发斩去。 一击得手,水沧澜忙飞身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何季,开口关切道:“何堡主,无碍吧。” 何季担心水沧澜知晓何家做下的恶性,忙开口道:“无碍,这疯女子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开口便是污蔑之言,我本好意相劝,可她却出手偷袭,伤了我,水少宗主小心,勿要听她胡言乱语,小心她突施暗算。” 其实何季的担心是多余的,在水沧澜眼中,无论何家是否作恶,他都不在乎,只想让何家归于如水剑宗麾下,让如水剑宗能与凌云剑宗分庭抗礼,听了何季的话,水沧澜眯着双眼开口道:“何堡主放心,这里有我,且看我如何拿下这女子,你且安心养伤。” 女子见何季来了帮手,并不惊慌,她习练那功法之后,愈发能感受得到家中传下这功法的玄妙,更何况,自己还有它做后手,站定身形,淡淡的望着那青年人拎着手中长剑向自己行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青丝斗剑 原本一面倒的争斗,因水沧澜的闯入而变数四起。 如水剑宗的少宗主对上了风家堡传人,水沧澜知晓这是自己收服何家堡的最好时机,瞧那何家老祖年事已高,没多少日子了,何魁这位现任家主,又太过精明,反观何季,对于如水剑宗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水沧澜已打定主意,待到此间事了,就回宗门禀报父亲,借如水剑宗之力,支持何季替代何魁成为何家之主,如此一来,如水剑宗当得一大助力,水沧澜当然不知这何家堡中的内情,只凭着自己推断,打着自以为的好算盘。 仗着手中如水剑,水沧澜脚下微动,已是栖身攻近这女子身前,剑光如水,剑气如波,如水剑意柔中带刚,拂向女子。 女子黑纱覆面,望不见神情,但从眸中已是与适才对上何季不同,见到如水剑光闪动,眸中透出些许忌惮之意,素手一番,手中金钗已是脱手而出,向着攻来的公子哥激射而去。 剑光一闪,钗断影落,如水剑看似绵柔,剑威却狠,女子以手中金钗为暗器,试探对手,发现这公子哥手中长剑有着股绵里藏针的阴劲,心中盘算着如何取胜之时,就见那公子哥已持剑而来,似乎未把自己放在眼中。 女子心中冷笑,临阵对敌,最忌莽夫行径,身形后跃,避其锋芒,于此同时,女子的如瀑青丝忽的暴涨,形成盾形,护在女子身前。 如水剑气,波光嶙峋,在女子稍退,青丝成盾一瞬,已经是抚在了青丝之上,水沧澜本以为凭着如水剑能轻松破开面前阻碍,谁料如水剑斩在青丝之上,那青丝盾丝毫未伤,反是一股大力顺着如水剑传至水沧澜手臂,差点将他手中长剑震飞。 水沧澜忙凌空翻身,借势化去反震之力,落定身形,以臂托如水剑身,止住手中长剑颤抖之势,目中已无适才嚣张之色,原以为何季败在女子手上,是他武境不够,经过适才自己与这女子的交手一击,水沧澜才知晓这女子并非易与之辈,自己手中所持乃是武林名兵,居然连那女子的发丝都斩不断,这女子的功法实是古怪之极。 正当水沧澜心中还在为女子功法震惊之时,女子已是落地而起,反攻而来。 青丝如瀑,雪倾覆,掌随青丝促。 剑招无影,身形入,剑掌交叠影无数。 女子凭双掌对上水沧澜的如水剑,不落下风,甚至隐隐呈现压制之势,纤掌之影已是将水沧澜牢牢控在掌风之中。 一掌扑面,水沧澜举剑格挡,如水剑波光闪动,女子掌心触及这波光正中,似是击在了水面之上,水波荡漾开来,一股反向之力由这波纹中心反震,女子秀眉一蹙,回转身形跃开,化去反震之力。 回身之时,青丝如蟒扑猎物,飞速向着水沧澜缠去,水沧澜在初入此地时就曾见过被这青丝缠住的何季之下场,深知这女子发丝的厉害,哪里敢接,眼见青丝已至,闪避已是来不及了,只能举剑格挡。 青丝如蟒,紧紧绞住如水剑,水沧澜听得自己的剑身之上,被这青丝死死绞住,发出刺耳之声,水沧澜举剑而搅,想要凭着如水剑搅动之势,挣脱女子青丝束缚,可这不搅还好,青丝如同真的蟒蛇一般愈是挣扎,这青丝就锁的愈紧。 而且这青丝不仅绞住了如水剑身,仍在顺着剑身而上,向着自己手臂攀附而来,对于水沧澜来说不想被这青丝缠主手臂,就只有弃剑这一条出路。 偏偏水沧澜不想这么做,只见他空出左掌,向着女子立身之处,遥遥拍去,登时这场中掌影纷飞,秋水掌不同与先前对敌青衫少年那般后发制敌,而是先下手为强,掌风过处,掠满天飘动的晶莹雪花,竟将这些雪花凝出掌形。 女子见这公子哥剑法不弱,本想凭着青丝缠住对手,逼迫对手弃剑,不料对方不仅没有弃剑,反倒是以青丝反制自己,掌法同时袭来,那掌风凝雪成形,转瞬就已至自己面前。 女子举掌迎敌,双掌齐出,挡下这冰雪为形的一击,年轻人的掌法比起他的剑法不遑多让,这一掌让女子身形疾退,缠住水沧澜手中长剑的青丝也一同退去。 手中一轻,水沧澜望见束缚自己手中长剑的青丝已去,大喜过望,得势而追,长剑破空,残影飞舞,恍若冬日绽放的梅花,开出片片花瓣。 青丝飞舞,皆成锐器寒芒状,与剑影交织一体,顿时,金器碰撞交叠之声响彻,两人身影在空中不断变换交错,青丝、剑影、掌风、真气,也随招而变。 纵然如水剑乃世间名兵,亦是难伤女子分毫,缠斗的时间越久,水沧澜心中渐感压力,只能不停舞动手中长剑,想要捕捉女子不停闪动的身影。 就在水沧澜还在想着如何擒住女子时,眨眼一瞬,女子已然变招,将将还在躲闪自己掌法剑招的她,瞧准空挡猛然出掌,暂退水沧澜,而后并未追击,而是指尖轻捻,将自己青丝稍断几许。 女子使掌抢攻,让水沧澜无暇兼顾缓缓飘落的青丝,待到水沧澜连连退至场中石坛附近之时,女子忽的撤招而退,双指一竖,口中喏道:“束。” 水沧澜将将觉得事有不对,这女子虽说是抢攻之势,出招并不狠辣,只是逼迫自己退却,似是想将自己逼到她想要自己去往的地方,反应过来时,水沧澜想要越开此地,已是来不及了,只见这地面之中忽的射出无数青丝,呼吸只间,就已是攀上了自己双腿。 想到何季被这青丝所困的场景,水沧澜不由心中大乱,持剑便砍,全然忘记了适才自己搅动长剑,都无法断开青丝之事。 随着青丝锁住对手,女子竖起的双指前伸,变指为爪,随着女子纤掌越收越紧,缠绕在水沧澜双腿的青丝,越收越紧。 吃痛之下,水沧澜放声大叫,阵中正调息休养的何季见状,忙起身上前,并非是他感念水沧澜相救之情,只因他知道,若是水沧澜若死,这女子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自己,不如趁此机会,二人联手齐攻,说不定还有一丝胜算。 望着水沧澜那扭曲大吼的样子,女子五指收缩,青丝随着她的五指越发收紧,眼看青丝已是划破衣衫,深深嵌入肉中,鲜血慢慢顺着青丝而下,水沧澜已是状若疯癫,举剑不停砍着地面伸出的青丝。 瞧着女子背对自己,何季提气运功,放轻脚步,举枪慢行,直至女子身后约莫丈许距离,身形暴起,向着女子后心刺去。 眼见手中短枪就要刺入女子后心,自以为得手的何季嘴角咧出一抹狞笑,全让忘了适才自己是怎么被女子青丝所败的。 女子并未回首,眼神微微后移,发现了偷袭而来的何季,左手向着身后出掌,只见数道青丝从地面破雪而出,将凌空跃来的何季瞬间缠住。 何季眼见手中短枪,距离女子后心只有寸许距离,可这些青丝将他全身上下牢牢缠住,短枪再难近一寸。 “一如当年,你们姓何的还是如此下作。” 女子冷冷开口,左手微动,地面雪中伸出无数青丝,将已无法动弹的何季移至水沧澜身旁,随着女子双掌合十,困住两人的青丝更盛,适才仅是缠住水沧澜双腿的青丝瞬间攀附而上。 水沧澜适才还可以挥动如水剑,现在青丝锁上双臂,勒向颈间,水沧澜早已乱了分寸,眼见何季亦如自己一样,似是被蛛网锁住的猎物,无法动弹,只能任人宰割,这位如水剑宗的少宗主竟开口乞求起来。 “姑娘,在下乃是如水剑宗少宗主水沧澜,此番误入姑娘之地,并非存心寻衅,还望姑娘能高抬贵手,放了在下。” 女子本是盯着何季,听见水沧澜开口,饶有兴致的转头望向他。 水沧澜女子似是被自己的言语打动,哪里顾得上什么面子,连连开口道:“姑娘若能高抬贵手,在下这就离开,再不复来。” 一旁的何季听到水沧澜那乞活的可怜样,刚想开口骂他,数道青丝就从颈间升起,勒住的何季的嘴,让何季只能发出“呜呜”的断续之声。 眼见此状,水沧澜觉得自己逃生的机会又大了不少,再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份,腆着脸继续求饶道:“姑娘,若是能放了我....” 话刚出口,就觉得颈间的青丝一如适才对何季一样,将自己的嘴牢牢困住,再望向女子,只看到她嘲弄的眼神,水沧澜这才醒悟过来,这女子只不过是戏耍自己罢了,想到这,水沧澜眸中浮现绝望之情。 想起家人死时惨状,女子眼神逐渐变的狠辣,合十双手微微分开,掌心向着锁住何季与水沧澜颈间的青丝遥遥一指。 瞬间青丝收紧,水、何二人登时被逐渐收紧的青丝勒的额角青筋暴起,数息之后,两人已是张口吐舌,直翻白眼。 女子二人已快要窒息而亡,指尖微松,勒住二人颈部的青丝骤然松开,得了喘息之机的何、水二人连连大口呼吸,可还未等二人喘息几下,颈间的青丝再度收紧... 反复数次,这二人在窒息与呼吸之间被反复折磨,痛不欲生,水沧澜早已没了先前名门子弟的傲气,嘴巴被青丝困住,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用乞求的眼神望向女子,想要女子早些杀了他,这等折磨,早已让他崩溃。 何季的表现倒是出乎了女子的预料,反复的折磨居然没让他眼露绝望,只要颈间青丝稍松,何季眼中就透出凶狠,死死的盯着女子。 女子并没有何季这股凶狠劲吓到,反是很享受折磨仇人的快感,依然不停的控制着青丝收放... 盏茶之后,许是折磨的够了,女子眼中杀意浮现,准备就此了结这二人性命,恰在此时,只听得身后几许吵杂人声伴随着急促脚步之声,从石门八阵门中传来... 第一百九十章 又见虚空 女子暂时止住了青丝扼杀水沧澜与何季的动作,凝神向身后看去。 人未到,声先至。 “宇文兄,这事儿可不能怪我,要怪也是雾仙人前辈,若不是它,我何至于会被心魔所控不是。” “我说你这老小子,适才将我丢进了什么地方,木少侠,你瞧瞧我这一身伤痕,可疼死我了...” “小小惩罚罢了,老夫怎么说也是这阵中仙人,你对老夫不敬,让你涨涨记性...你们这几个小辈和老夫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若不是看在这木一小子甚是对老夫的胃口,老夫又怎会为你们引路。不怕告诉你们几个,要是没有老夫,只怕你们一辈子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小杰兄,你的伤怎么样了。” “无碍,木兄放心...” —— 来人正是从生门入阵,与雾中仙鏖战许久,终是化敌为友的顾萧一行人,随着雾中仙用自身修为提炼出的寒气疗伤,江凝雪算是化险为夷,宇文拓凭借与顾萧此战,境破器人,亦算的上大有收获,小杰虽受了伤,在适才顾萧与宇文拓的拼斗中也颇有感悟。 随着众人调息完毕,顾萧也遵守了自己的承诺,传了些许青衣诀真气给雾中仙,得了顾萧内力的雾中仙亦是恢复了些许修为,总算又凝出了人形,不用再以光晕示人,它依着与顾萧的约定,为众人引路。 这一路上,顾萧亦是带着愧疚向众人解释着,宇文拓等人也都不是心胸狭隘之辈,众人并未去追究青衫少年。 而原本迷雾漫布,似乎没有尽头的石门八阵,在雾中仙的引路下,众人一路畅行无阻,直至一处回廊尽头,一堵巨大石壁拦在了众人面前,任不难上前一阵敲击,发现这石壁坚硬如铁。 “老小子,你是不是在耍花样,把咱们往死胡同里引。” 任不难眼见雾中仙将众人引入无路之地,立时觉得这雾中仙又要对作妖,原先拼斗之时,任不难躲在角落,毫发未伤,随后青衫少年剑破雾仙,被心魔所惑,他亦躲过一劫,并未被青衫少年所伤,雾中仙与顾萧有了约定,一路行来,几人也与雾中仙熟络了起来。 雾中仙在这石门阵中修行了不知多少年月,本以为自己习惯了孤独,可与这几人短暂行了些许路程,也被那适才如同神魔一般的青衫少年聊的打开了话匣,与众人熟络了起来。 听到任不难开口揶揄自己,顿觉面上无光,开口反讽道:“老夫耍花样可总好过某些人不顾同伴生死,独自躲在角落求生的好。” “你...”被雾中仙一句话噎的不知如何开口,任不难自觉理亏,担心其他几人心中记恨自己贪生怕死,手指点着雾中仙说不出话来。 其实江凝雪几人并未记恨任不难,在木一被那漆黑短刃扰乱了心智之时,以他的身手,就算出手相助,也不过是多一人受伤罢了。 这一路上,虽是同行,这二人不知是哪里不对付,一路上斗嘴不止,就连顾萧这擅长口舌的都自愧不如。 顾萧见任不难与雾中仙又斗起嘴来,担心两人的斗嘴耽误了行程,与是开口打断了两人,对雾中仙道:“前辈既然领咱们来到此处,自然有前辈的道理。” 雾中仙自顾萧传了些许内力给他,瞧着这小子和他的这群同伴顺眼多了,虽是虚幻身影,亦故作捋须状,随后向着任不难开口道:“瞧瞧木小子,眼力可比你准的多了,你瞧这是死胡同,那是因为这阵法玄妙,你这凡人浊目不识仙家之法罢了。” 话音落,雾中仙轻挥衣袖,回廊尽头的石壁之上,竟发出阵阵光芒,坚韧的石壁如同几人在何家堡后山废墟之中见到的两根登仙柱间一般,显现水波之状。 距离石壁最近的任不难在何家堡后山之中已见过此等异像,如今再见,仍是惊讶不已,伸出手来,瞧着雾中仙不屑的眼神,原本想等大家都进入之后再入的任不难,可不想再被雾中仙瞧不起,咬了咬牙慢慢的伸向那波光之中,果然那坚硬的石壁已如水一般柔软,将将伸手入内,就被一股巨大吸力吸入其中。 顾萧见石壁上的水波,光芒一闪,任不难就已不见踪影,瞧向嘴角带笑的雾中仙,就知道是它对任不难适才与它斗嘴的惩罚,顾念何家堡山门外鹤不凡的引路之情,顾萧向着雾中仙开口道:“前辈...” 似是知道顾萧要说什么,雾中仙抬手止住他的话,开口笑道:“小小惩罚,不打紧的,性命无碍,只是皮肉吃些苦头。” 听了雾中仙这么说,顾萧放下心来,开口道:“话虽如此,还是请前辈看在晚辈的面上,手下留情,任二哥也算是晚辈的朋友...” “好,看在你的面上,皮肉之苦也让他少吃些罢...行了,你们等下随老夫入阵,切记,入阵之后,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切莫回首望,不然就算是老夫亦无法救你们出来。”雾中仙开口道。 “那...任二哥会不会...” “放心,我送他走的是另一条道...” 雾中仙说完,径直飘向石壁波光,再度挥动衣袖,那波光再闪,发出了与适才截然不同的和煦光芒,随着光芒稳下,雾中仙回首向着众人做了个跟上的手势后,转身行入其中。 顾萧等人见状,也随之而入,随着眼前光芒闪耀,顾萧待到光芒按下,视线逐渐清晰,才瞧清楚这周遭环境,好似在岭州城外,被墨刃易水吸入虚空幻境之中一样,周遭皆是昏暗无形之地,低头望去,脚下似是无尽深渊,只有黑暗,饶是顾萧也被这景象吓住,不敢随意移动。 就在顾萧仍在犹豫之时,身旁光芒闪动,宇文拓、小杰、江凝雪三人亦是入得阵来,到了顾萧身旁,几人从未入过虚无之地,宇文拓与小杰男儿身,虽惊慌,倒还稳得住心神,江凝雪到底是女儿身,见此情形,冷眸之中已现惊慌,身形不稳,差点儿就要跌倒在地。 顾萧余光瞧见江凝雪,只道是她内伤未愈,也顾不得虚幻之地,脚下深渊无路,快步上前,伸手扶住了江凝雪,关切道:“江姑娘,是不是内伤又发作了。” 江凝雪瞧着扶着自己胳膊的少年,轻柔开口:“无碍,并非内伤,只是从未见过这等景象罢了。”说话间,似是发现了什么,江凝雪低头,望着顾萧脚下。 顾萧适才关心江凝雪的伤势,听她直言无事,放下心来,又见江姑娘直直的盯着自己脚下,也顺着她的眼神低头望去,只见自己脚下似有雾气浮动,好奇之下,顾萧伸脚跺了跺,发现只要是自己双脚落下,显现出的雾气就会托住自己。 “木小子,你们放心,有老夫在,不会让你们堕入这无尽深渊的。”雾中仙的声音在虚空之中响起。 宇文拓与小杰二人见顾萧脚下情景,也有样学样,伸脚试了试,发现果然不会堕入深渊,便放下心来,顾萧瞧着大家都适应了下来,于是向着虚空开口道:“前辈,你在何处。” “我在何处?你们少往老夫身上跺脚就行了...”雾中仙的声音透着无奈,带着些许愤怒,传入众人耳中。 饶是江凝雪冷淡性子,也不禁莞尔一笑,顾萧与小杰、宇文拓更是忍着笑意,担心众人若是笑出了声,雾中仙一急,撤去托住众人脚下雾气,那可真的要堕入无尽深渊了。 “行了,你们几个小辈,老夫可不是瞎子,别笑了,赶紧出发。平日里,我都是孤身穿行,如今托住你们几个,又要耗费不少力气。”雾中仙没好气的声音传来。 顾萧几人闻言亦是各自收敛了笑容,收拾好心情出发。 随着众人在这虚空幻境中越行越久,顾萧不禁感叹,正如雾中仙所说的那样,这石门八阵乃是一处必死之阵,原本自以为的生门,就算众人行到了回廊尽头,亦无法打开这虚空通道,就算是侥幸打开了通往出口的通道,也只会堕入无尽深渊,无法脱身。 众人每行一步,脚下雾气便凝于众人脚下,托着众人一步步的没入虚空之中,此地没有光芒,亦无日月星辰,众人也无法感受到时光流转。 几人默声前行,就连顾萧都觉此处压抑,心中烦闷,不想开口说话,不知行了多久,顾萧想起适才雾中仙提到的仙家之法,向托着众人前行的雾中仙开口问道:“前辈,适才在咱们进入此地前,你曾言,这是仙家之法,难道当年真的有仙人在此处立下登仙之梯,在此登天。” 顾萧这一问正是问道了雾中仙心中最得意之处,雾中仙略带自豪的语气响起在众人耳中:“木小子,不是老夫自夸,你们这些小辈习练着人间武艺,有了些许内力,就自诩高手,那是你们没有见过真正的仙人,在他们面前,人间万物,不过掌心的灰尘,吹气扬手,便可散去,你们被困在此阵之中多久了,所谓高手,也不过耳耳,你可知道,这阵法仅是他一息之间所布下的。” “他?前辈是说布下这石门八阵的仙人?”顾萧开口道。 “哦?小子眼力倒还不错,竟能识得此阵,想想也是,你能在这八门之中,选中这生门而入,想来也不是巧合…你说的没错,这阵法的确是仙人所布下的。”雾中仙对这木一小子刮目相看,开口答道。 顾萧虽然早就在天涯大哥口中听闻过墨门师祖尺安斩龙之事,可这仙人传说,却是第一次听说,前行之余,又开口继续问雾仙人道:“前辈,这阵法既是仙人所布,想来就是怕那狮虎兽危害人间,为了困住它而布下的罢?” “恰恰相反,这阵法是为了不让人打扰他与狮虎兽才设下的。”雾仙人开口回道。 顾萧心中疑惑,雾仙人口中的那个真正的仙人,设下这阵法免受凡人打扰,而何家老祖口中的狮虎兽却是时常袭扰何家堡,这么一来,顾萧倒是有些摸不准,难道是何家老祖没有说实话,故意隐瞒了什么,亦或是这雾中仙信口开河。 脑中正想着,忽觉身后有人呼唤自己,开口之人声若黄莺,清伶悦耳。 “顾萧,咱们什么时候去望离山庄啊,我等你太久了。” 霖儿,顾萧正欲回首张望,耳边却响起雾中仙警告之声。 “木小子,忘了老夫提醒你的事了吗,守好心神,切莫回首。” 顾萧这才想起自己在石门八阵之前被慑心迷雾迷惑心神的事来,忙凝神前行,而那“霖儿”的声音见无法唤的顾萧回首,又连番变换了许多声音,师父、李叔、天涯大哥、咫姐姐... 顾萧被这些声音袭扰的心情烦闷,侧首看向同行的江姑娘等人,发现众人亦都是眉头紧蹙,似也被这虚空阵中响在脑中的呼唤之声烦扰,想来得设法让大伙分心才行,不能被这阵法所扰,于是便开口向雾中仙打听起布下这石门八阵的仙人之事。 “前辈,你适才说这阵法是为了不让人打扰他与狮虎兽才设下的,可否与我等说说这阵法由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有粥红豆 “怎么着,小子,瞧你这样子,似是不信老夫之言?”雾中仙虽未现身,只是化作本体雾气,托着众人前行,可还是能感受到青衫少年话中似有疑惑。 顾萧略一思忖,开口直言道:“不瞒前辈,晚辈在山下听闻的却是另一种说法,狮虎兽为祸人间,不仅扰的山下何家堡不得安生,多年前更是破了法阵,尽屠了风家堡满门,我等几人亦是受何家堡老祖之托,前来捉着狮虎兽,还何家一个太平日子…” “你说什么,等等,老夫捋捋,何家堡,什么时候山下多了个何家堡,此地不是一直都是风家堡之地吗?你适才说,狮虎兽尽屠了风家堡满门,这怎么可能。”雾中仙被顾萧适才的一番话说的思绪有些乱,忙开口打断。 顾萧说道:“前辈,为何你说狮虎兽不会尽屠风家堡满门,如今的何家堡堡主,乃是风家世代好友,当年他在风家堡作客,就曾听风堡主提起过,受狮虎兽袭扰,苦不堪言,而后更是在一次外出归来之后,发现风家被狮虎兽尽屠,这才在风家堡上创立了何家堡,这些年一直在招募江湖好手,想要为挚友报仇…” “不可能,风家之人曾与他颇有渊源,那狮虎兽更与他有莫大的关联,怎会屠戮风家后人…”还未等顾萧说完,雾中仙就开口打断他继续说下去的势头。 “他?前辈口中的他…”顾萧开口道。 似是这虚无幻境将雾中仙拉回了多年前,随着顾萧开口询问,雾中仙终是开口回忆起了记忆中的那人。 “小子,老夫既然受了你的好处,你又想问这石门八阵的由来,老夫也就不瞒你了,其实你们也能看出来,老夫并非什么仙人,只是这石门八阵之中的摄心迷雾,多年在这阵中,我也修出了些许真气,便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修出人形,不用再呆在这阵中受岁月煎熬。” “老夫口中他,便是当年只在一息之间,布下此阵的仙人,亦算的上老夫的主人,仙界、人间曾有‘仙人不掌人间事’的说法,这是天道,亦是规矩。” “可当年,曾有个仙界奇才,偏不爱仙界美景,独爱凡尘百味,于是他私下仙界,游历人间,品红尘万事,尝人间疾苦,体会欢情离恨,尽悟人世羁绊。不用理会仙魔争斗的他在人间多年,震妖、除魔,做尽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却仍然体会不了人间之情,只得守着‘仙人不掌人间事’的规矩,四处游历,直到他遇见了一位女子。” 又是故事,可却不同于江湖,乃是真正的仙人传说,顾萧目中尽是落寞,不为故事不为仙,只为身旁已少了个与他一同听故事的人儿,雾中仙接下来的话,又将顾萧拉入了那位仙人的故事之中。 “那年,是他收服我的第二年,我求着他不要斩了我,他笑着问我,若是他布阵之时,我可愿做他阵中阵灵,为了保命,老夫当然应下,于是,我便安心的陪着他走遍人间。” “那日,他御空而行,路过一城,被一个爱笑、爱助人行善的少女吸引了目光,带着好奇心,他便一直观察着少女的一举一动直至夜晚,神识探得白天还满脸笑容的少女,一脸愁容正焚香祈祷。好奇之下,他用上隐身之法,落在那户人家房顶之上,听那少女祷告,虽说‘仙人不掌人间事’,可只要不违背天道,行些许事来,亦无妨。” “他见少女神情诚恳,一时心软,便使出神识钻入少女所拜神像之中,开口询问,少女所求何事,少女以为自己心诚打动了上苍神明,便开口倾诉起来。” “原以为少女有什么冤情无处可诉,亦或是家中有重病之人无法医治,可他听到少女所求,不禁哑然失笑,因为少女所求的,竟是为了与她青梅竹马的少年郎此番上京赶考,能金榜题名,遵照二人定情之约,回乡娶她过门。” “既是出了声,他也没法就此离去,只得开口应付了少女几句,无非便是她的他能够高中之类云云的敷衍之言,望着少女开心离去,他心中笑道,难怪仙界之人都说凡人牵挂太多,不似仙人无所牵挂,自在逍遥,这等小事就让这少女愁容满面,自己的几句随口胡言,就能让这少女转忧为喜,摇首轻笑,他准备撤去神识,就此离去。” “正当他要离开之时,却见少女手捧一碗红豆粥而来,向着神像再度跪下,直言她的银钱都予了少年郎上京赶考,只能暂以家中唯有的红豆煮粥,以谢神明护佑,待到她明日去为富贵人家缝补衣物,赚些银钱,再买些祭品供奉神明。” “仙人从不食人间之物,可瞧着少女尽是伤口的纤细手儿与那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粥,一时也不忍离去,于是他做了个让他后悔终身的决定,那便是现身相见。” “他现身后,吓的少女花容失色,手中红豆粥都已托不稳了,他倒是不客气,笑言自己是应了少女祷告的‘神明’,女子听罢,难掩欣喜,既然‘神明仙人’都说少年郎可以高中,自己又怎能不替他高兴呢。” “少女捧粥,请面前的‘神明’品尝自己的谢意,他瞧着少女如幕睫毛下的眸子尽是恳切,从不食人间之物的他竟破例,伸手接过了少女手中的红豆粥,正要开口品尝,余光却瞥见了少女偷偷咽口水的动作。” “想起自己未现身时,少女祷告曾言,这红豆粥是她家中唯一食物,他长袖一挥,一只瓷碗便出现在桌上,将手中红豆粥一分为二,递给少女,见少女吃的不顾容妆,他也首次开口尝了尝这人间之物。” “红豆粥入口,他的瞳孔收缩,相思、倾慕、白首、别离,原来人间的滋味都能从这一碗粥中品尝的到…他开口轻言,询问少女,自己要如何谢她一粥之情,还有何心愿,金银财宝,仙家丹药,只要她开口,就给她。” “可她却擦去嘴角红豆粥印开口道,这一辈子,自小便是孤儿,幼年与少年郎相识,青梅竹马,一路扶持长大,他的心愿便是自己的心愿,适才‘神明大人’已经是允诺了她的心愿,只要她的他能够金榜题名,她便再无所求,至于金银也好,仙丹也罢,都不如能常伴少年郎左右。” “他在人间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不慕财帛不羡仙的人儿,将手中半碗红豆粥一饮而尽,随后开口让少女放心,她的少年郎定能金榜题名,少女也有样学样,跟着‘神明’一同将半碗红豆粥一饮而尽,随后笑言,原来‘神明’这么平易近人,是不是天上的神仙都是这么好玩儿。” “他笑道,如果你的粥能做三万碗,那就将她的粥带上仙界去,让满天神仙都尝尝她的手艺…” “少女笑道,如果这满天的神明仙人,都爱吃她的红豆粥,那不是每一位仙人都可以满足她的一个心愿。” “他也笑道,适才不还说没什么其他所求了,这会倒是贪心起来,要让这满天神仙一人赐她一个心愿。” “少女笑言无非是玩笑之言,神仙怎的如此开不起玩笑...” “这一人一仙,在这采椽茅屋中畅谈起来,仙人向少女打探了少年郎的相貌身形,少女向仙人追问天上之事,听了神仙故事的她时而掩唇而笑,时而好奇追问…他独自在仙界修炼了千年,又在人间游历了多年,都没有遇到让他可以倾诉之人,如今仿佛找到了倾听挚友,仙魔界的恩怨纠葛,千年的仙魔大战,魔界的退却与卷土重来...就这样独自说了半宿…” “望着身旁早已在自己的故事中睡去的少女,他缓缓起身,轻挥衣袖,一方锦被出现,盖在少女身上,随后他想起少女所求之事,赫然而起,化作一束光来,向着京城而去。” “仙法之下,这千里之地,只在数息之间,就已抵达了京城,释放出仙人神识,探查之下,京城数十万百姓身形容貌一一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不消片刻,他就寻到少女口中的少年郎,此刻他正在秉烛夜读,为翌日的大考,做着最后的准备。” “见少年郎如此勤奋,老夫虽在储物袋中,亦能感受到他的心中有着几分满意,又有几分失落…他就这么静静的守在少年郎门外,伴着他的读书声直至天明。” “翌日大考,少年郎挥毫泼墨,奋笔疾书,带着少女期盼第一个写完考卷,昂首离场,他望着少年郎自信离去的身影,也不由为少女高兴…” “望着少年郎用仅剩不多的银钱,买了便宜钗子,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化身路人的他不由点头,少女的眼光着实不错,这少年郎勤奋又念着少女,果然人间真情,不似仙界那般冷漠。” “三日后,放榜之日,化身路人的他,挤在百姓人群中,望向那张能改变许多人命运的皇榜,少年郎亦是心急的寻找着自己的名字,他拨开人群,静静的来到少年郎身旁,看这少年郎自下而上,略带慌忙,细细寻找,直至皇榜的顶端,少年郎终是在皇榜最上方第二行见到了自己的姓名那是探花之位...” “那可是探花之位,少年郎开心高呼,身旁的他亦是为她高兴,这小子总算没辜负她这些年的省吃俭用,将省下来的银钱都给了少年郎做赶考之用。” “随后便是入朝面圣,皇帝钦点,正当他以为少年郎就要衣锦还乡,将少女风光迎娶过门之时,却是变故又起…” “虽说状元,榜眼文采更盛少年郎,可少年郎的潘安之资,文人风骨却更加打动皇帝,于是皇帝钦点,要为少年郎赐婚…” “皇帝钦点,这可让少年郎为难起来,也让化身侍卫的他不由蹙眉,可正当他正想着要如何为少年郎解开此局之时,却听少年郎赫然开口,直言自己尚未婚配,愿遵皇帝旨意,迎娶…” “少年郎后面说的话,化身他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远在他乡,那个明眸皓齿的少女,还在那采椽茅屋苦苦等着她用攒了多年的银钱,用满是伤痕为人缝补洗衣赚来的银钱供出的少年郎,来取她过门。” “看着少年郎在金殿之上侃侃而谈,那龙椅之上的人间帝王,对这当朝探花郎亦是十分满意,还有那帝王身后的屏风之中,与红豆少女犹若云泥般,身着锦衣华服妙龄公主,他的心忽然疼了几分,不为别的,只为那熬的一手好吃的红豆粥的少女。” 第一百九十二章 方知别离 听雾中仙言及此处,无论是顾萧还是江凝雪,亦或是小杰、宇文拓,似都已沉浸在雾中仙口中那个仙人的故事里。 听到雾中仙言及少女熬粥相赠,仙人饮粥报恩,几人都以为这是个小小的人仙故事,往下听去,又听到仙人为了一碗红豆粥,毅然上京去护着少年郎应试,再至这少年郎在金殿之上,面对皇帝赐婚,说出了自己并无婚约之事,众人无不愤慨。 “前辈,后来发什么了什么…” 几人同时回首,见是那不喜开口的姑娘,仿佛也被雾中仙口中的仙人遭遇之事打动,竟主动开口向雾中仙询问这故事接下来的发展。 雾中仙深深叹了口气,继续开口回忆。 “他虽听到少年郎开口说自己未有婚约,千年修为,还是让他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以为金殿之上,那少年郎担心皇家面子,使的乃是缓兵之策,毕竟那少女的对少年郎的情分,别说是人,就算是他这个仙人,也深受感动,想来这少年郎定不会辜负少女之情。” “抱着一丝希望,他耐着性子,不停的使用仙法,化身为周边之人,陪伴在这少年探花身旁,期盼着探花郎说出那句‘故乡有佳人,等我衣锦还’的话来,可直至几日后的一席晚宴,才让他醒悟过来。” “那晚,权臣府中宴请探花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权臣屏退下人,向探花郎‘推心置腹’起来,直言圣上隆恩,欲将公主下嫁探花郎,从今往后,探花郎便是皇家中人,只不过,权臣探知少年郎在故乡有一青梅竹马的女子,若是圣上得知此事,不仅探花郎前途尽毁,而且这欺君之罪,怕是要满门抄斩。” “探花郎闻言,大惊失色,全然没了金榜题名的得意劲儿和金殿之上的从容劲儿,竟向着这位百姓口中的狗官下跪,直呼救命,让使出隐身术在旁观察的他眉头紧锁,没想到这少年郎高中探花之后,竟会如此。” “可接下来权臣之言,更让这位仙人方寸大乱,只听那权臣开口说道,不仅是自己知晓,就连龙椅上的那位,亦是知晓此事,不过圣上爱惜人才,公主对你亦是青睐,今晚的宴请,不止是本官,更是圣上之意,为官之道,在于懂得取舍,若是选公主,探花郎今后自然是飞黄腾达,锦衣玉食,若是选那村妇,陛下不愿爱女心伤,只会告诉她,探花郎今夜忽然患病暴毙,只能再则佳婿。” “言及此处,权臣府中涌出许多带甲军士,将这正堂团团围住,他隐身在这厅中,冷冷的瞧着这些凡人为了一己之私,如此枉顾无辜之人的性命,本想动手的他,想起那句‘仙人不掌人间事’,便忍了下来,准备静观其变,正好也瞧瞧这位探花郎要如何抉择,只要他肯为那少女付出性命,自己破例出手,让他们二人团聚也未尝不可。”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探花郎跪地叩首,口中直言,请陛下与权臣放心,自己苦读多年,如今已是天子门生,又得公主青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己不用考虑,愿入皇家,终身侍奉圣上…只是…只是那村妇若是得知此事,闹上京来,只怕皇家的脸色不好看…” “听到这话,不仅是仙人呆立当场,就连那权臣都深深望了眼这位貌似潘安,一脸惶恐的探花郎,随后收回忌惮目光,捋须开口道,那村妇,本官已派人去处理了,勿需你担心…你只管…” “仙人听出了这些人要对少女做什么,而且怕是几日前就已安排了下去,想到这,他已顾不得着权臣与探花郎接下来的对话,忙运起仙法,向着少女家中而去。” “仙法之下,片刻已至,还是那方熟悉的残破小院,不过待到他赶到之时,小院中已是火光冲天,而这城中无论城防官兵亦或是寻常百姓,竟都闭门不出,无一人前来救火,小院之外,几十黑骑,就这么神情冷漠的望着满院火光,静静候在外。” “盛怒之下的仙人,瞬间现身,只是轻挥衣袖,满院大火瞬间熄灭,而围着小院的几十骑黑骑,连仙人之影都未曾望见,就已毙命当场。” “身形一闪,就已入院,不用神识,就已看到少女伏在院中地面,院中火已灭,可少女身上却已满是烈火灼伤之痕,那个明眸皓齿,满脸纯真托着碗红豆粥给自己的少女再也不见了,只剩眼前这个面目全非,浑身是伤之人。” “看着前来救下自己的‘神明仙人’,女子用她那微弱之声,轻开口道:‘神明,我可能支撑不住了,我想求你一件事。’” “望着少女那满是灼伤的面庞,一向以道心稳固的仙人双眸中已盛满怒意,可面对少女的哀求,他强压怒意,柔声开口道:‘你有何求,我都帮你完成心愿。’” “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定是丑极了,我怕他回来之后,看到我这样子,只想求上仙,在我死后,将我悄悄掩埋,不要告诉他,我葬在哪里,我怕他伤心…还有…上仙大人…不知是何人惹怒了您,还望您切莫动气…莫要伤了满城百姓...” “望着怀中少女,他千年修行都未曾悸动的心,忽的疼痛起来,仿佛这人世间,自以为所做的一切已能让人间变的更好,直到看着少女的呼吸逐渐变弱,他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做这仙人如何,凡人又如何,都无法改变一些事…” “不知道他高中了没有,他冷了…我再没法为他...缝衣…他饿了…我再没法为他做饭…好可惜…没能等到他回来…” “随着少女的手从仙人怀中颓然落下,少女面北而亡,那是少年郎所在京城的方向,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从他体内迸发而出,甚至他还不曾来得及问她的名字。缓缓起身,他缓步行出小院,似是不愿记起少女明媚的笑容,伸出掌心,向着身后小院微微握拳,被大火焚尽的小院瞬间塌陷,地下的黄土如海中蛟龙翻腾而起,将此地彻底掩埋。” “那夜,京城发生了几件大事,皇帝遇刺身亡,当朝权臣与新科探花郎惨死权臣府中,尤是那探花郎,死状凄惨,似是死前遭烈火焚身,五官扭曲,浑身上下皆是烈火灼烧之痕,直至查案人找到他的尸首,探查之下,发现探花郎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肌肤…” “皇帝遇刺身亡,国家动|乱,周边觊觎之国起兵来攻,瞬间这国家陷入兵祸之中,可也是那年,这国中,有一城没遭任何兵祸之灾,只因任何想要攻城劫掠此城的军马,都会被这城中一人,尽数斩杀,渐渐地,有人称这座城池有仙人护佑,亦有人说着城中有妖魔作祟,不过只有一点,是所有人都认同的,那就是无论去攻掠何地,何城,都要绕开此城。” “再后来,此城名声大噪,让当年的神州各国不敢造次,偶有人在机缘之下,曾入此城,再出之时,有人曾问,这城池之名到底叫什么,城主到底是何人。” “入城之人无不带着崇敬之色,开口直言,此城名曰:葬北,乃是此城城主为了纪念面北而亡的故友所起的,而当众人追问这些人城主又是何人时,这些人都不愿提起城主到底姓甚名谁,只以一首诗回应众人。”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时光荏苒,无论是鬼怪,还是仙魔,都会没入时光长河,岁月变迁,神州大陆几经风霜,分久则合,合久又分,如此反复。渐渐地,没有人再记得葬北城的传说,也没有人再记得仙人的传说,亦没有人记得葬北城中有一个叫做小北的姑娘。” “他也慢慢放下了此事,不再执着,只是带着我与他那坐骑狮虎,隐于山中度日,不想被人打扰的他,设下这石门八阵,让我也安心在此地修行。” “人间十载,天上一日,他破了‘仙人不掌人间事’的规矩,终是被仙界知晓,那一日,葬北城上,本是云遮之处,忽现缺口,神光顺着缺口正照耀在此城中,而那恍若天门之中,百余道身影踏空而下。” “城中百姓皆未见过此等异像,纷纷登城而望,想要一睹仙人临凡的壮观景象,恰此时却见藏北城外山中一道流星划过天际,迎上那些临凡的仙人,随后那些仙人梵音,响彻云霄。” “仙人不掌人间事,你私下仙界已是大罪,如今又破了规矩,还不与我等同归天界,安心受罚,或许还可网开一面,守住你的千年道行。” “而那流星身影中,则是传出他的淡然声音:人间待了几千年,都快忘了,我乃是仙界中人,不过你们的规矩,我已不想再守了。” “混账,那你想守什么。” “他转过身去,望着神光之下的藏北城,小北姑娘面北而亡的样子又浮现心头,转回头来,他想着百余前来兴师问罪的仙界仙人开口回道。” “我想守着她。” “混账,今日就让你灰飞烟灭。” “看来仙界已失,不仅是仙界,下步便要对人间动手了罢...” “那一日,葬北城的凡人们,首次见到仙人大战,剑光交错,遮运蔽日,葬北仙人独身一人,左牵狮虎右擎天,身携长剑战群仙。” “那一日,不见漫天仙人,只听得到葬北仙人口中剑歌,响彻天际。” “一狮一剑生平意,负尽仙人平生气。一川烟尘满风絮,恰如梅子黄时雨。仇也消,恨也去,一生曾行十万里,方知离别漪。” “剑歌毕,剑光起,百仙毙,葬北仙人归林去,只留仙名起。” 雾中仙一口气说到此处,终是顿了顿,似是回味当年,又似是回忆故人,顾萧听的入神,剑眉微蹙,感慨万千,手背之上忽感湿润,低头望去,原是江凝雪早已晶莹夺眶。 这些天的想出,顾萧知晓江凝雪虽平日冷淡,可内心深处却有柔弱之处,而她性子要强,偏将这分柔弱埋藏心底,不愿别人看到。 未免行在前方的宇文拓与小杰看见,让江姑娘尴尬,顾萧假意没有瞧见,只是伸手入怀,取出一方锦帕,偷偷递将过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少女小贝 望着青衫少年背对自己偷偷递来的锦帕,江凝雪被雾中仙口中那悲伤故事冷下的心,稍暖了几分,一双冷眸带着些许温度,定定的望着青衫少年的背影,江凝雪觉得这世间似乎并未像雾中仙口中那般没有温度。 将将接下少年手中的锦帕,又听那雾中仙继续说起那狮虎兽主人与风家堡的渊源来。 “岁月如梭,似乎大家都忘记了葬北城的故事,亦都忘记了葬北仙人的传说,无人记得葬北城为何叫葬北成,逐渐的,连葬北成的葬字都被人传成了臧字,一直沿用至今。” “主人携我也在阵中安心修行,最可笑是那主人坐骑狮虎,竟在这山中寻到了道侣,还产下子女来,主人闻言不仅未动干活,反而哈哈大笑,直言再如此下去,怕是它与我都要成了这凡间之人。” “而后数年,天下又乱,只不过葬北仙人因小北姑娘,再不理人间之事,只在这石门八阵中安然度日,直至一个子无意间闯入石门八阵...” 提起了风小贝,雾中仙仿佛又忆起了那个嘴角含笑,敢爱敢恨的少女,微微叹气,继续开口道:“主人在这石门八阵中各自潜心修炼,我亦化出本体,随他修行,得了他的指点,虽然只有短短数年,我却修为大增,已是能幻化人形,可我毕竟只是迷雾灵智,幻化人形却无人之丹田,于是修为止步不前,每日只能在这阵中游荡度日。” “一日,一个游山少女误入阵中,奇怪的是,她明明是从死门闯入,虽然在阵法中迷路,却丝毫未受阵中慑心迷雾之扰,足见她心思单纯,眼见她一路乱闯就要踏入主人修行之地,我只得幻化人形,出手阻拦,可没想到这不仅少女身手不弱,且无有畏惧,心思单纯的她不受慑心迷雾所惑,当年的我无法阻拦,被她误打误闯过阵中,直入主人修行之地。” “我在阵中修行多年,亦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胆大妄为的女子,待我追上前去,却看到让我惊掉下巴的一幕,阵中修行的主人并未因少女的闯入而心生不快,反倒是与女子相谈甚欢。” “而平日里凶悍且厌恶人类的狮虎兽,在女子身旁竟变成了温顺之宠,不仅乖巧讨抚,还将与凡间之虎相恋诞下的子女叼与少女,似是在向着多年好友展示自己的子嗣一般,且那小小狮虎幼崽,在少女轻抚之下,竟如真正的狮虎兽一般,口吐云雾,展露仙兽之力,要知这仙人坐骑,凡人不得控也,而这狮虎幼崽,居然做出亲近凡人之举,着实奇怪。” “主人亦是面带温润,与抱着小狮虎兽的少女畅聊着,那少女见我赶来,冲我做了个鬼脸,竟向着主人告起状来,主人亦不生气,只是笑着安慰少女,直言以后若是想要找人聊天,尽可上山来寻他,少女亦笑而应允。” “待那少女离去,我亦不明,向主人好奇询问,设下石门八阵不就是为了隔绝凡人吗,为何主人对这少女却网开一面。” “而主人只是起身望天,面北轻笑开口道:‘她叫小贝。’” “只这一句,我便知晓了主人心意,那日后,小贝日日都来山上,有时待上片刻,有时几个时辰,有时一待便是一天,随着大家熟络起来,小贝也时常带些吃食与主人分享。” “这世间的事就是如此巧合,小贝这么多天来,从山下带了各种各样的吃食,主人从未开口品尝,独独有一日,她亲手做的一样物件儿,让主人也不禁开口品尝。” “最寄相思的红豆,盛却人间无数的红豆,似用那最是遗憾的泪水,煮出这百年来最是怀念的粥,小北与小贝的笑容仿佛在那一刻重叠,主人饮下红豆粥,忽的转头望北,久久不曾开口。” “小贝不知其中奥妙,只望见在风拂过主人面颊之时,似有晶莹随风而去,忽然明白过来,若是依着往日小贝的性子,定会开口取笑主人,可那日她却一改往日的性子,只是默声坐在主人身旁,一言未发。” “两人就这么默默无言的坐着,直至月儿初升,小贝姑娘才回过神来,正要起身离开,主人却出言唤住了她。” “你可愿...与我...携手同行一段...” “少女忽的俏脸通红,在月光遮掩下,轻启樱唇,低声说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随后便奔跳离开。” “那一日,自小北姑娘身亡后,我从未见主人这么开心的笑,不仅轻抚狮虎,更是祭出体内仙剑,月下独舞。” “见主人终觅佳人,圆了与那小北姑娘的一段缘,我亦为他感到高兴,可仙界事,人间事,似乎都逃不过宿命,那夜,忽的仙界向各界仙人发出求援之信,我并未看到那仙界之信的内容,只望见主人微变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主人曾斩天界之人,与仙界决裂,可如今这求援信依然送到主人之手,定是骤逢剧变,才不得不向主人相邀前去。” “他眸中似有不舍、似有遗憾,可最终还是变为坚定,只是淡淡的吩咐我守好此阵,又忘了眼不停舔舐|着小狮虎兽的坐骑,开口吩咐狮虎兽勿要跟随自己离开了,留在此处等待自己归来便好,随后双指指天,那皎月之中似有阶梯慢慢而下成登天之梯。” “他再度回首望向山下的人间烟火,随后毅然踏阶登天而去。” “本是留在人间的狮虎兽,望着主人登天而去,竟也不舍的舔舐了自己孩子,衷心卫主的它也毅然踏上仙梯,追随主人登天而去...” “几日后,一直未得主人前去提亲的小贝,终是耐不住性子,寻上山来,只见到我与那幼年小小狮虎,还有主人留下的一本功法和扉页上留下的寥寥数言。” “独行人间不识心,识得之日为时晚,仙界有难,不得不救,离别如斯,狮虎相托,若得重逢,必守诺言---陈北州。” “少女一手轻抚小小狮虎幼崽,一手捧着那功法,望天轻叹,流泪而去。” “那日之后,少女常来阵中,独自望天喃喃自语,我在旁不敢打扰,只是听到她说什么,家主之位已传至她手,创立的风家堡,会遵照他的意思,守护狮虎,不知天上的你,可曾看到,又何时能遵守诺言,前来娶我...” “而回应她的,只有一年四季与日月轮转,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年的花季少女也变得垂垂老矣,终有一日,又有一花季女子入阵而来,可与当年的小贝不同,她被石门八阵所困,亦被慑心迷雾所扰,正当我还在犹豫是否要放她出阵之时,只听她高声直言,乃是风家小贝的传人...” “我现身相见,问她此来为何,她道风小贝已西去,临终遗愿,让风家堡中后辈将她的骨灰撒入阵中,等待那人归来...” “原来是她执掌风家之后,立下规矩,何家堡后山,不得擅入,凡是风家堡之后人亦要终身守护狮虎兽......她故去后,若有名叫陈北州的人访何家堡寻她,就告诉他,风小贝终身未嫁...” 言至此处,雾中仙微微叹息,似是在感慨人世间的因果、缘分,如此玄妙,又如此令人惋惜。 而顾萧却在感慨之余,从雾中仙口中描述的葬北仙人的经历中听出与先前自己所听到传说略有差异。 一是自己从鹤不凡三兄弟那听到的,狮虎兽乃是贪恋凡尘,咬断仙梯,留在凡间;二是何家老祖所说狮虎兽害了风家堡上下百十口人命,才要抓它为风家堡报仇。 如果依着雾中仙所言,这何家堡后山的狮虎兽并非仙人坐骑,而是当年仙兽狮虎之后,而风家堡世代守护,那狮虎兽断然不会下山行凶,害了风家堡上下,这显然是自相矛盾的。 相较之下,何家老祖所言风家堡之事时,闪烁之辞,显然是谎话,那么他编造这等谎言要掩盖什么,他要抓狮虎兽的目的又是为何,又万一,这雾中仙所说的葬北仙人的故事是假,那他编造这故事与它又有何好处。一时间,这些疑问萦绕心头,让顾萧暂时忘却了自己等人还被困在这石门八阵的虚无之中。 正当顾萧还在苦苦思索何家老祖与雾中仙所言到底孰真孰假,江凝雪几人仍沉浸在葬北仙人的故事中时,原本黑暗的虚无之地,数丈之外,忽的出现一抹亮光,让众人顿感在海底独行许久,终能浮上水面呼吸空气。 “行了,你想知道的事都如实相告了,前方便是出口,木小子,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狮虎兽不仅是风家世代守护之物,更是仙兽子嗣,你可莫要自寻烦恼,若是你们还要一意孤行去捉狮虎兽,等到身处危险之时,可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雾中仙瞧着已到了石门八阵的阵眼出口,虽然不久前,自己才与这几人动手相斗,自古言,不打不相识,从这少年身上,雾中仙隐约瞧出了些许主人的影子,不禁开口提醒青衫少年。 说话间,几人已是近了那光亮之处,顾萧听了雾中仙好意之言,开口回道:“前辈放心,这当中是非曲折,晚辈自会设法查清,只是一会若有相斗,还请前辈能两不相帮。” 雾中仙正开口说话间,那出口白光,已是将顾萧几人覆盖其中,身形闪耀间,已经是越过了这虚无之地,见顾萧几人未曾听到自己的话,重新化为人形的雾中仙轻轻摇头道:“两不相帮,这让老夫如何做的到。” 随后身形闪动间,同样没入那出口的光芒之中。 第一百九十四章 惊鸿之威 随着白光散去,顾萧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只见此地开阔足有十丈,四周皆是巨石堆砌,各成门户,将这处开阔地围绕其中。 瞧着众人早已出现在此地,宇文拓那带伤的摸样,顾萧不禁想起他到底是因为自己而受伤,只好带着歉意再次向几人致歉。 “宇文兄,事儿可不能怪我,要怪也是雾仙人前辈…” “小杰,你的伤怎么样了。” “无碍,木兄放心...” 正说话间,又是一阵白光闪过,顾萧望去,只见被脱了个精光,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任不难,仿佛是被当做一块破布,从白光中滚了出来,在这雪地中翻几个跟头这才稳了下来。 “哎哟,可疼死我了…” 任不难一阵呼嚎之后,才发现自己已从哪可怖的地方安然而出了,而周围正是木少侠等几人,除了扭过头去,没瞧着自己的江姑娘,其余几人,连同那嘴角带着坏笑的雾中仙,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我说你这老小子,适才将我丢进了什么地方,木少侠,你瞧瞧我这一身伤痕,可疼死我了...”瞧着那老小子一脸坏笑,任不难想起适才自己仿佛又进入了一场噩梦之中,许多手持棍棒之人,追打自己,而自己一身内力却丝毫使不出来,只能仍由那群人将自己剥光殴打,直至那群人打累了,这才将自己如同无用之物一般,丢出了黑暗之地,如今见到雾中仙这罪魁祸首,任不难气不打一处来,立时就要发作。 将将起身,顿觉身上寒冷,这才想起自己浑身上下,未着衣衫,羞的任不难也顾不上雾中仙了,忙去一旁将自己的衣衫拾起,也顾不得衣衫之中裹满积雪,就这么囫囵的穿上,随后便要向雾中仙发难。 可等到他冲向雾中仙之时,却见木少侠等人的目光直直的望向自己身后,任不难也忘却了自己的目的,循着众人目光,转身望向身后。 只见这十丈之地的正中,有一处石坛,而在石坛旁,黑衣女子背对着众人,青丝如瀑,此刻无风自动,远远望去,似有妖魔仙人之姿,而更诡异的是,石坛周遭的地面之中,伸出无数青丝,如同那蛛网一般,正将两个人牢牢困住。 顾萧越瞧越熟悉,不仅是那被青丝缠住的二人看着眼熟,就连这黑衣女子瞧着亦是眼熟,可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女子。 随着那黑衣女子回首望向顾萧几人,看到那女子蒙面的黑纱,顾萧这才猛然想起,她不就是前日在抚远镖局中,带着个木匣前来押镖的女子吗,反应过来的顾萧,立时警觉起来,当日在抚远镖局就觉得这女子不简单,如今她出现在这石门八阵之中,更是蹊跷至极,能孤身安全至此,武艺定然不弱,怎的还需要熊大哥前去押镖... 刚想到这,就听到女子身旁那两个被青丝所困之人,愈发挣扎,似是在向众人求救,几人闻声望去,这不看还好,定睛细瞧,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这二人不就是适才失踪的何季与水沧澜两人吗。 见到顾萧几人,本已绝望的水沧澜又燃起生的希望,不停的挣扎着,口中呜呜的发出声响,生怕几人没有望见自己,他好似忘记了,这一行人有打歪了他鼻子的青衫少年,还有他心中不屑一顾的宇文拓,还有那瞧不上的寒酸少年… 而在宇文拓身旁,同样被青丝缠的像个粽子似的何季,适才还目露凶狠,现在亦是流露求生欲望,不过也是,能活着,谁又会求死呢。 女子回首望见那一行人,亦是觉得那青衫少年似是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过瞧着身后的何季与水沧澜二人神情,就已知晓这几人定是与他们同行前来之人。 女子轻蔑笑道:“看来何老狗不傻,知道给自己的儿子多带些帮手,不过若都是如你二人一般的草包,我可懒得动手。” 言毕,女子转过身来,向着顾萧等人轻笑开口道:“看来,你们也是何家走狗,与其一个个来送死,不如一起上吧。” 小杰与任不难听到女子的话,倒未动气,反倒是宇文拓这名门子弟,听到女子轻蔑之言,眉头一蹙,说话间,手已抚向腰间逆刃刀。 江凝雪虽性子冷淡,可也是凌云剑宗这一辈中的佼佼者,见到女子轻蔑之眼,冷眸中已现微微怒意,还未等到宇文拓动手,只见江凝雪黛氅白衣一闪,携着惊鸿剑光,已是跃向女子。 顾萧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止,江凝雪与那女子两道倩影已是战做一团,只得闭口观战,宇文拓与小杰不想落下个以多欺少的名声,亦是在旁凝神观战。 顾萧知道江凝雪适才在石门八阵之中身上的伤还未恢复,如今又在这女子相激之下,出手交战,星眸之中不禁露出担忧神色,瞧着两人相斗之时,余光却瞥见身旁凝聚人形的雾中仙,似是神情复杂,亦露出担忧神色。 偷偷打量了雾中仙,顾萧心中暗道:“雾中仙前辈为自己几人引路,大家亦算的上化敌为友,可还不至于到为江姑娘担忧的地步,那么它的担忧既不是为了江姑娘,自然就是为了...” 瞬间明白了什么,顾萧目露恍然之色,随即将目光转向战圈之中,正在激烈交锋的两人。 江凝雪寒玉诀本就是寒气功法,在这冰雪覆盖处更是如虎添翼,尽管在石门八阵中的旧伤未愈,可蕴怒出手的她,依旧势不可挡,手中惊鸿长剑,覆雪凝霜,卷积起的晶莹洁白萦绕周身,如天仙携起碧玉琼瑶,恍若天上的仙子临凡。 天色已暮,雪中惊鸿舞,似是天仙醉,欲将云揉碎,惊鸿剑气斩出。 饶是黑衣女子轻松击败了何季与水沧澜,面对这恍若天仙的一招,亦是不感大意相接,身形急退之时,衣袖之下,纤手翻腾,如瀑青丝扬起,成盾形挡在身前,欲去挡住江凝雪这式剑招。 两招对碰,发出阵阵闷响,两人皆被对方一招震退,江凝雪身已退、招未退,掌心顺势拍出掌风,扫荡开积雪向着黑衣女子而去。 黑衣女子见状,冷笑一声,同样出掌,掌风自下斜上拍出,掌风过处,不仅地面晶莹,就连积雪之下,早已被冬日寒冷冻如磐石的泥土亦被黑衣女子的掌风掀起,向着江凝雪掌风而去。 一声巨响传入众人耳中,随后便是漫天的泥土散落而下,顾萧等人凝神观战,望见此象,连连后退,躲开这些泥土,一旁的任不难望着江凝雪挥剑之姿早已望的目瞪口呆,未曾来得及闪避的他被一团泥土正中面门,仰面而倒。 待到顾萧上前扶他,这位堂堂何家堡的银衣护院,才从口中吐出一大口淤泥,连声骂娘起来,想起适才自己在那幻境之中所受之苦,不由的又向雾中仙大声咒骂起来。 让顾萧意外的是,雾中仙并未向之前一样反唇相讥,顾萧望去,只见雾中仙已是紧张的望着场中争斗,似是异常担忧。 顺着雾中仙的目光望去,顾萧见场中两个女子已是缠斗正酣,掌影纷飞,剑影交叠。 交手数息,两道身影骤然分开,青丝浮动间将黑衣女子身形笼罩其中,远观望去,散发出诡异黑芒,把江凝雪手中惊鸿衬托如夜空之星。 黑衣女子手掐指诀,适才交手中,以青丝护体挡住了对手剑光掌影,各自暂退后,黑衣女子双手交叠,各掐指诀,护住周身的青丝以肉眼可见之势,猛然向着江凝雪扑杀去。 江凝雪横剑戒备,只望见数千青丝如芒攻来,手腕轻抖,卷起晶莹,随即收剑出掌,寒玉诀真气由掌心而出,掌风所卷起的晶莹霎时凝成冰棱之状,迎上青丝,霎时间,战圈之中‘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黑衣女子交叠的指诀变化,双掌疾出,五指微抓,原先绷的笔直的如芒青丝瞬间化成涛涛青丝浪潮,将抵挡江凝雪身前的冰棱尽数吞没,其势如虹,直扑向黛氅白衣女子。 望向面前的滔天‘巨浪’,江凝雪冷眸之中并不惊慌,手腕一抖,惊鸿挽出皎洁剑花,体内剑气,蓬勃而出,随着手腕剑花,绽于身侧,恍如一夜春风,万千梨花绽放。 收惊鸿剑于身后,江凝雪莲步轻移,身体微侧,万千剑花浮动身旁,不似宗师境之凝气化形,细细观望,方止是江凝雪之寒玉诀凝雪聚霜,以剑气激荡所成。 江凝雪双指微立,身侧的剑花涌动,似是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而兴奋,似有微微剑鸣响彻剑花之中,随着江凝雪剑指前伸,身侧剑影霎时飞出,迎上‘滔天巨浪。’ 剑光如星,青丝如夜,剑光如同穿梭夜空之流动星辰,撕裂夜空,江凝雪的剑气势如破竹,遇青丝则破。 白衣俏面寒如雪,惊鸿剑影裂空去。 青丝巨浪势虽汹涌,惊鸿剑光却如杨帆破浪之舟,逆势而上,万千发丝竟莫能当,黑衣女子见状,秀眉微蹙,没想到来人中竟有如此难缠的对手,双掌猛然交叠,五指交叉,用力一握,口中轻喝。 “绞。”随着这字出口,汇聚如浪的青丝骤然分开,远远望去如同巨兽,张开血盆巨口,将那些破浪而来的剑光吞入腹中。 见此情形,适才还面露担忧的雾中仙,见此情形,神色稍缓,捋须轻声自言笑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呐。” 雾中仙自言自语虽轻,在旁的顾萧却听的清楚,在顾萧看来,这胜负犹未分,他与江凝雪交过手,知道这等招式还困不住江凝雪,唯一担心的便是她内伤未愈,遇上黑衣女子这等高手,只怕缠斗愈久,对江凝雪愈不利。 不仅是顾萧这么想,江凝雪亦是知晓自己内伤尚未痊愈,这黑衣女子功法奇特,从未见过,不过见她操控青丝将自己剑光吞没其中,冷眸中寒意一闪。 手中剑指微翻,另一手中惊鸿即出,俏面寒意尽显,口中轻吐寒气于惊鸿剑身之上,随着寒气入剑,惊鸿寒芒立时大盛,直将石门八阵百丈之地挑染如白昼,江凝雪冷眸灿若星河,莲步踏地身形起,恰似惊鸿照影来,惊鸿剑翩然若游龙,剑势直冲云霄。 望见此状,雾中仙大惊道:“怎么可能,这小妮子不过登堂修为,如何显现出宗师境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二女之斗 望向江凝雪,雾中仙心有余悸的喃喃自语道:“若是适才交手,这小妮子使出这招,老夫只怕要成了她剑下亡魂,可她明明有此等无上的剑招,为何不用呢。” 随后打量了一番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顾萧,雾中仙似是明白了什么,向顾萧开口道:“木小子,算你命大,看来这小妮子心中有你,你被自己那蹊跷兵刃迷了心智,她若是那时使出此招,只怕你那刀剑齐出,也难抵挡。” 顾萧已被江凝雪这招震的说不出话来,难怪当时雾中仙向她发难,自己刀剑齐出,相救之时,余光瞧见她剑指竖起,似要使出什么招式来,可当时自己只顾救人,余光瞥见江姑娘剑指出时,已经是被墨刃易水的杀气袭扰的心中,并未发觉江姑娘留有杀招。 望向战圈之中,江凝雪玉指立,松开持剑之手,惊鸿剑竟如生灵智一般,萦绕江凝雪身侧,欢腾而鸣,随后立在江凝雪身前,江凝雪秀眉微蹙,在这冬日之下,额角隐隐显出汗来,足见此招给她带来了巨大的负荷。 眼中灿烂闪耀,江凝雪向着吞没自己剑光的滔天之浪遥遥一指,口中轻喝道。 “破!” 随着江凝雪这声轻喝出口,那青丝所化的滔天巨浪之中,猛然一颤,似是猛兽吞入腹中之物仍在挣扎一般,不停搅动,青丝巨浪之中发出阵阵闷响。 先是一缕寒芒透过青丝,而后十道、百道剑光亮起,将那青丝巨浪戳出千疮百孔,随着剑光寒芒闪动,百道剑光瞬间融合,破开青丝巨浪,直冲云霄。 黑衣女子目露惊诧,没想到对手竟有此等奇招,原以为她的剑光被自己青丝所困,再无其他,没想到如今自己功法被破,黑衣女子眸中冷厉,黑纱之下,轻咬薄唇,双掌翻腾间,瞬间指法变化,青丝巨浪在她操控之下霎时退却。 黑衣女子料定对手这招如此犀利,定是极耗内力:“好,既然你想斗狠,本姑娘就陪你玩玩。” 双掌相叠,黑衣女子向后跃开,满头青丝骤然暴涨,将女子身形吞没其中, 倩影消散,化做万千青丝,随后变为光芒一瞬,向着江凝雪而去。 “人器合一。” 早在几人初入此地时,望见水沧澜与何季二人被这女子所擒,江凝雪就已料到这女子武境不低,如今见她使出人器合一,冷眸之中战意浮现,剑指再出,向着适才破开青丝,直冲云霄的剑光一指,口中喝道:“凝。” 本融为一体的剑光,瞬间消散,化为点点星辰,向着江凝雪身前的惊鸿剑汇集而去,寒芒入剑身,惊鸿剑身上原先无比闪耀的剑光顿时黯淡,与寻常青锋无二,惊鸿剑身之上,钟鼎文篆刻的‘惊鸿照影游人间’七字却如星辰闪耀,星光与江凝雪冷眸之中的星河灿烂遥相呼应。 白衣香腮胜雪,冷面云鬓如绝,黑纱翠眉蹙叠,青丝仇眸情切。 使出人器合一的黑衣女子,随着光芒闪动间攻至江凝雪身前,如夜幕之中赫然出现的瀑布,青丝从光芒之中倾泻而下,向着江凝雪吞噬而去。 江凝雪双指微动,身前闪耀点点星光的惊鸿剑剑势如虹迎上如瀑青丝,丝毫不怯,眸中冷冽与出体的寒气与惊鸿剑气相融,将周身丈许之地尽皆凝结成冰。 青丝与惊鸿相交一瞬,整个石门八阵中剧烈震动,巨大的轰鸣声裹挟两人内力形成的巨大气浪,将这阵之中央之地的积雪尽数掀起,就连一旁观战的顾萧等人亦被气浪震退,各自运功方才御住。 这股气浪之后,顾萧挥袖,散去面前扬起的飞雪,欲在这雪幕之中找寻江凝雪的身影,怎奈两人内力卷起的积雪浓若迷雾,一时间无法看清,可顾萧从身前江凝雪凝雪成冰的地面上还是瞧出了端倪。 冰面之上裂纹丛生,足见那黑衣女子人器合一这一击蕴含的力道之足,虽说顾萧几人不似何季、水沧澜之辈,不屑以多打少,可这一幕,让顾萧不由担心起江凝雪来,她旧伤未愈,此时与强敌如此拼斗,怕是不敌。 想到此处,顾萧也顾不得那些武林中的繁文缛节,当下就要顺着冰面裂纹前去查看,打定心思,顾萧将将迈出一步,就见场中变故又起。 一股寒气从场中激荡而来,掠过气浪激起的雪幕,所过之处,将飞雪瞬间凝结成冰,化作点点冰粒,寒气过后,冰粒皆坠落于地,发出清伶响声。 待到这些冰粒落尽,两人身形赫然浮现战圈之中,黑衣女子衣袖尽裂,遮挡面容的黑纱早已不见踪影,满头青丝已无适才那种诡异的气势,变为寻常发丝一般,披散在背,青丝之下,一张秀丽脸蛋出现在众人面前,眸中带着浓浓恨意,盯着那白衣胜雪的女子。 黑衣女子身后,本被青丝束缚的水沧澜与何季二人,随着女子青丝变为寻常模样,只觉浑身一轻,跌落地面,二人登时如释重负,大口喘息起来,水沧澜哪里还有找回面子偷袭黑衣女子的想法,喘息之后,连滚带爬,只想离这黑衣女子远远的,反是何季,鹰目中狠辣尽显,盯着黑衣女子背影,不知在盘算什么。 此刻的江凝雪破开青丝人器合一,神色冷冽,与适才无二,唯有俏面寒意之下,煞白的双唇,昭示她着与黑衣女子适才的拼斗中亦受伤不轻。 黑衣女子擦去嘴角鲜血,声音略带沙哑:“还真是小瞧了你,看你这样子,受伤不比我轻,你适才用出的那招,恐怕没法再使第二次了罢。” 场中众人,就算是顾萧也只道江凝雪与黑衣女子互拼一招,亦是受伤不轻,只有江凝雪自己知道,适才那一招她已是强运秘法,凭着研习寒玉诀与神兵惊鸿中遗留的一丝仙人之力相融共鸣,才用出刚刚那一剑,不过那已是她最后的杀招。 此刻她的内力不仅消耗了十之八九,刚刚在木一失去理智伤了她时所受的内伤亦快压制不住了,瞧见黑衣女子并未伤到要害,冷眸中闪过诧异,听了黑衣女子开口,江凝雪倔强的性子不愿服输,当即运起仅剩不多的内力,凝神戒备。 说话间,黑衣女子轻抬手掌,手心光芒闪动,一团青丝浮现掌心,不同于女子发丝,随着这青丝浮现,石门八阵各处也发出阵阵暗淡光芒,似与黑衣女子手中青丝之光遥相呼应。 “青丝绕?”江凝雪直至看到这女子手中形似发丝的青丝,才想起岭州都护司中,自己被木一误认为杀人凶手,在牢房中查探下寻到的那根丝发,而这女子适才的功法不也正与那杀人之法一模一样吗,将才被这女子出言嘲讽,一时间忘却了青丝绕之事,出手相斗,如今醒悟过来的江凝雪见到黑衣女子手心浮现的青丝,不禁开口自言道。 “那是你们这群无知之辈所起的凡间之名,既然见了缚仙锁,你们就都别想活着离开此地。” 黑衣女子的话,更是让江凝雪凝神戒备,不敢松懈,女子手中‘青丝绕’以极快的速度疯狂吸纳这石门八阵中浮现的点点暗淡之光,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石门八阵中浮起的光芒,被女子手中青丝尽数吸尽、 “木一小子,你快快去救你那相好的姑娘,那缚仙锁,吸纳的乃是这石门八阵之中的灵气,一旦完成,怕是那姑娘...哼哼...”雾中仙瞧见那黑衣女子亮出青丝,变了脸色,向一旁的顾萧开口道。 其实不用雾中仙提醒,顾萧早已生出前去相助之意,当下踏雪而出,向着江凝雪而去。 正当黑衣女子手中青丝正吸纳石门八阵中灵气之时,伏地喘息的何季终于觅到出手良机,持着手中短枪,向着黑衣女子后心一跃而去。 这一幕不仅让凝神戒备的江凝雪没有反应过来,就连顾萧等人都未曾想到,而雾中仙更是目露担忧,出言提醒,不过它并非是提醒江凝雪,反倒是向着黑衣女子高声叫道:“小心。” 黑衣女子嘴角显现一丝计得之笑,正如在水沧澜与何季刚被青丝所困之时,黑衣女子戏耍二人时一般。 雾中仙担心的事并未发生,何季手中短枪也并未刺入黑衣女子的后心,就在何季认为自己的手之时,却见原是背对自己的女子,赫然转身,一阵光芒闪过自己双目前,何季并未退缩,只想着将女子扎个透心凉,可栖身到了自己短枪可刺入女子范围之时,想要抬起右臂出枪,才顿感手臂无力。 何季侧首望去,只见自己齐右肩而断,右臂早已留在了自己适才跃起之处,随着女子迎面而来的一掌,正中何季胸前,这位何家堡的三堡主喷出血雾,仰面倒飞出去。 许是斩断何季右臂的青丝太快,快到何季直至女子身前,才有所察觉,被女子一掌击退,何季才感到右肩处酸麻之后,一阵钻心剧痛传来,鲜血喷涌而出,霎时染红身侧。 这一幕让其余几人一时间怔住了,顾萧适才见何季出手偷袭,还觉堂堂何家堡三堡主行这偷袭之事,有失颜面,可那黑衣女子出招太快,顾萧想要出言提醒之时,为时已晚。 何季的惨叫声伴随着黑衣女子的尖锐狞笑响彻阵中,看着何季抱肩打滚的惨样,黑衣女子压抑心中多年的仇恨似是找到了宣泄之口,望见何季指尖不停渗出的鲜血,黑衣女子眸中难掩兴奋神色。 许是戏耍的够了,女子纤手微动,身侧青丝似是感应到主人召唤,向着再无抵抗之力的何季脖颈而去。 一如重阳笔品评的那样,青丝可断世间愁,此时用于黑衣女子身上,再恰当不过,可此‘愁’非彼‘仇’,青丝绕也好,缚仙锁也罢,取下何季项上人头只在呼吸之间。 哪怕是顾萧几人,或是雾中仙,想要出手相救,都不可能,却在此时,一道寒光闪过,与黑衣女子的缚仙锁相击,发出清脆声响,犹若两柄利剑,剑刃摩擦发出尖锐之声,传入众人耳中。 第一百九十六章 黑衣现身 顾萧没想到,原本只是帮忙降伏一头猛兽而已,如今却变故连连,何家后山中亦是奇遇连连,先是见到了传说中的仙兽狮虎,又陷石门八阵之中,遇慑心迷雾,缠斗雾中仙,再见抚远镖局中押镖的神秘女子。 见黑衣女子武境绝伦,出手狠辣,想起岭州都护司中,柳飘飘之死与这女子脱不开干系,本想出手试探的顾萧,却被江凝雪抢了先... 一番拼斗之后,又见女子忽然变招,向着何季突施杀手,眼见何季就要丧命在青丝绕下,顾萧忽觉阵中突显寒意,不似江姑娘功法那种刺骨寒冷,反倒是更像利刃透体的那种彻骨之寒。 随着这股寒意而来的,便是那道凌厉之芒,不仅救下了将要血溅当场的何季,更是将黑衣女子逼退数步。 顾萧等人望去,只见月下阴影中,一黑衣之人步履从容而来,这人每行一步,阵中氛围便凝重一分,周身上下的凌厉之势,犹若利刃扑面,任不难只觉得厚重如被重物堵塞,喘不过气来,不消一刻,就已涨红了面皮。 任不难就要窒息之时,忽觉心中堵塞尽去,忙大口呼吸了几下,这才平复下来,回首望去,见是小杰瞧见自己窘境,出手相助,以内力助自己抵御住了那黑衣人带来的压迫之感,感激的看了眼小杰,任不难却望见小杰真双目凝重的望向黑衣人来的方向。 黑衣人以布蒙面,只露双眼在外,只是那双眼中透露着漠然,即便是他出手救下何季,又瞥向断臂之后,满地打滚的何家公子,双眼中没有露出不忍、同情亦或是任何情感,整个人就如同黑夜中的幽灵般,与夜色彻底融为一体。 此人是如何通过如迷宫一般的石门八阵来到这阵心之处,又是如何避开阵中慑心迷雾的侵扰的,这些疑问不停的萦绕在顾萧心头,见此人已将何季救下,顾萧放下心来,微微侧首向护在身后的江凝雪开口道:“江姑娘...” 话未说完,余光就见江凝雪身形一歪,忙回身扶住江凝雪欲倒下的身形,江凝雪性子倔强,本还想要硬撑,直到顾萧趁着黑衣女子赫然转身,向着偷袭的何季使出了杀招,又见青衫少年护在自己身前,心神一动,原本压制内伤的寒玉诀随着心中分神,立刻发作,反噬而来,眼前一黑就要晕厥过去,还好他扶住了自己。 “我...无事,那黑衣人...”青衫少年手心的温度透过白衣,江凝雪只觉他的手心一如他的人一般和煦温暖,趁着少年闪耀星光的双目紧紧盯着那忽然闯入的黑衣人时,江凝雪细细打量着这个目凝星光,剑眉入鬓的少年...全然没有在意场中黑衣人与那女子。 “你是何人。”黑衣女子见来人轻松破开自己的夺命一击,收招开口,想要打探这人虚实。 黑衣人依旧是一言不发,缓缓踱步至何季身旁,冲着何季断肩之处,飞速出指,疾点了几处穴位,何季肩上的伤口流血之势渐缓了下来,数息后,已是暂时止血,剧痛暂缓,何季头一歪,已然昏死过去。 黑衣人漠然的瞥了眼凝神戒备的女子和她手中那闪着诡异光芒的发丝,眼神中似是透露出一抹困惑,可随后又再度恢复了那漠然的神色。 转身将断臂止血的何季拎起,扛在肩上,黑衣人不顾场中几人诧异眼神,转身望着石门八阵一处石门行去。 顾萧在石门八阵外时,曾请任二哥帮忙推演,这黑衣人似是极为了解此阵,因他行去的方向,正是休门方位,那是可以走出石门八阵的方向。 “何家堡还有此等高手坐镇,还好夜探清秋苑时,未被此人发觉,不然怕是难以脱身,有他将何季救走,如此也好。”顾萧正这么想着,却见黑衣女子身形微动,已是拦在了那休门之前。 黑衣人抬眼相望,见女子拦住去路,微微抬手,掌风顿起,扑面而去。 黑衣女子眼见多年仇人已在眼前,岂能容黑衣人就这么将人带走,拦在休门前的女子还未动手,见对方已是抢先出手,掌风已至,秀眉微皱,掌心翻腾,手中青丝骤然而起,缠在皓腕之上,登时光芒大盛,迎着黑衣人的掌风抬手便是一掌。 女子这掌,比起适才与江凝雪交手之时,又凌厉了几分,顾萧猜测是女子用上了那青丝之力,远远望去,女子拍出的这掌竟与那黑衣人的掌风不相上下,两掌相交,罡风四起。 顾萧等人的衣角皆被二人掌风余劲吹的猎猎作响,众人也都凝聚内力,抵抗二人相斗之下余劲之威。 掌风相触,女子被对手掌风震退数步,稳住身形,望向黑衣人,见他扛着何季的身形稳如泰山,甚至连带着漠然眼神,眼皮都未眨一下,暗自心惊,这么多年来,自己与何魁并金大哥几番探查,都未曾发现何家堡中有此等高手坐镇,怎的今日此人突然冒了出来,不仅石门八阵困不住此人,就连缚仙锁之力,此人也毫不畏惧。 想归想,见到黑衣人肩上的何季,想到他们父子残杀风家堡之人时的冷血模样,女子咬牙低喝,身形暴起,跃向黑衣人,原本缠绕于皓腕之上的青丝随着女子身形动时,已是自行散落,如有灵性,萦绕女子周身,眨眼间,女子携青丝,已至黑衣人头顶。 女子轻咬舌尖,一口鲜血喷在青丝之上,这被她唤做‘缚仙锁’的兵刃,忽的以女子为心,飞速旋转起来,而后万千青丝,在光芒之中赫然降临,如同狂风所携的漫天飞雨,向着黑衣人与何季笼罩而去。 黑衣人眼眸微抬,万千闪耀光芒的青丝映射在他漆黑的眼眸中,似乎并未让他露出一丝怯意,依然将何季牢牢的扛在肩上,望着即将把二人穿成刺猬的万千青芒,轻抬起手,掌心猛然迸发出一股与那黑衣女子相似的光芒。 漫天飞丝,竟被他尽数收于掌中。 再度抬手,似是挑衅一般,向着落于身后的女子,摊开掌心,那万千青丝,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鸟儿一般,在他的掌心左突右冲,无法挣脱。 这还不足以让黑衣女子惊诧,随着黑衣人微微收掌,原本还在用力挣脱束缚的青丝,却如同被降伏的猛兽一般,变得温顺起来,静静盘旋在黑衣人掌心,不再挣扎。 瞳孔急速收缩,女子没想到这人竟能轻松降伏缚仙锁,可还未等她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那黑衣人眼眸微阖,掌心猛然摊开,温顺的青丝犹如猛兽出笼,竟无视女子乃是其主,向着女子猛然射来。 比起女子适才那宛若漫天飞雨之势,黑衣人使出雷同的招式,却犀利了数倍不止。 女子全然没了适才对阵江凝雪时候的泰然自若,眼见自己依仗的青丝转瞬及至,已是避无可避,双掌连连翻动,本已恢复如常的满头丝发,在光芒闪耀之下,青丝成盾,将女子护在其中。 青丝对青丝,矛盾相攻,只在一瞬,看似牢不可破的青丝成盾,已被黑衣人以青丝破开,不过也好在有这青丝盾的阻拦,女子才没有丧命在自己的兵刃之下。 尽管如此,女子还是遭受重创,青丝盾挡下了黑衣人反攻而来的大部分,却被三缕青丝透体而过,青丝穿过女子身体,直射入身后石坛之中,随着爆炸之声响彻,石坛已被青丝之力炸的面目全非。 这瞬息的胜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黑衣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颇有如水剑宗秋水掌的意思,可却与秋水掌截然不同,在顾萧看来,那黑衣人操控青丝的武境与内力,仿佛那青丝绕、缚仙锁乃是他的兵器一般。 再望向女子,被青丝之力所挟,倒在石坛旁,肩头被青丝贯穿,双肋两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噗噗冒着鲜血,虽然黑衣不显,可她身下之地,积雪正慢慢被殷红尽染,就能看出她受伤颇重。 眼带不甘,黑衣女子虽然用尽全力抵挡,仍被对手以青丝破招,还好女子研习此功法已有些年头,在生死一瞬,拼命避开了要害之处,不过这等伤势,已让女子无力再起身了。 适才的对招,黑衣人漠然眼神中未有一丝同情,全程神情泰然,可用过适才那青丝一招后,却微微皱眉,空洞的眼神中,似是浮现出犹豫之色,蒙住面部的黑布之下,缓缓蠕动,磕磕绊绊的一句话在场所有人惊讶不已。 “你的...青丝成...盾...还不到...家。” 从这黑衣人出现在石门八阵之中,再到他出手救下何季,三招击败黑衣女子,自始至终,都似没有灵魂的人一般,未曾露出过丝毫神情变幻,如今竟然主动开口说话,怎能不让众人惊讶。 黑衣女子此时的神色,已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只能说是震惊,这黑衣人的声音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这声音自己儿时起就听他的话来,陌生是因为她自那夜风家堡灭门惨案之后这许多年,都未曾听到过了。 双目噙泪,黑衣女子顾不得自己身受重伤,颤抖开口道:“你…你是…” 就在女子开口一瞬,黑衣人眸中闪过一丝诡异光芒,随着这光芒亮起,黑衣人犹豫之色骤然消失,微微皱起的眉头,再度舒展,只在片刻间就已变回原来的漠然无情摸样。 此时他肩上的何季已微微有转醒之像,黑衣人漠然瞥向肩上何季,耳中又响起金杖敲击之声,还有那苍老的声音响彻耳边。 “去,将季儿带回来,记住,若是有人胆敢伤了季儿分毫,不用留手,只管取他的性命…” 这声音如同咒语,在耳边不停环绕着,片刻后,黑衣人空洞的眼神转向已是双目噙泪的女子,眸中杀意逐渐升腾。 将何季平稳放与地面后,黑衣人赫然转身,缓缓迈步,向着女子行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如出一辙 女子全然沉浸在那欣喜之情中无法自拔,见黑衣人向着自己缓缓行来,并没有注意到他目中的杀意升腾。 黑衣人缓缓行了几步,就已至女子身前,望向女子,目中杀意渐凝,就连一旁观战的顾萧等人,远在几丈之外,都已能感受到黑衣人身上那股浓重的杀意,偏偏女子只是呆呆的望着黑衣人,不曾感到危险地来临。 黑衣人指尖微动,适才洞穿女子身体的青丝赫然从粉碎的石坛中升腾而起,向着黑衣人指尖迅速凝聚而来,片刻后,像是贪恋花蜜的蜂儿,绕指飞旋,伸出尾部之针扎向黑衣人的指尖。 指尖被青丝扎破,流出的不是殷红血液,而是漆黑如墨的液体,可随着这墨色血液滴在青丝之上,本是缠绕与黑衣人之间的青丝却如同注入新生般,光芒大盛。 顾萧越看越心惊,本以为这黑衣人乃是何家老祖请来相助众人的高手,见他在这女子手中救下何季,已准备离开,可如今看来,此人不仅为相助救人而来,更是要取了这女子性命。 眼见那女子似已全然没有了适才那股气势,在黑衣人面前,就如同丢了魂魄似的呆呆的望着眼前人。 江凝雪此刻也回过神来,她虽然败在黑衣女子手中,不过却也在将将的交手中,笃定了她的青丝兵刃就是在岭州都护司中行凶的兵器,忙向身旁顾萧开口道:“这女子的青丝绕与你要追查的那命案有莫大关联...” 其实顾萧在初入此地,见到黑衣女子和被青丝所困的水仓澜二人时,就已看出了这青丝乃是与岭州都护司中江姑娘发现要了柳飘飘性命的凶器极为相似,一时无法确定的情况下,这才凝神观战,想要一探究竟。 如今听到江凝雪也如此笃定,心中暗道无论如何,也要擒下此女,找到指使她杀柳飘飘幕后之人。 正当顾萧心中拿定心思之时,那黑衣人指尖青丝,似是吸足了他指间的墨色血液,开始急剧膨胀,渐渐变成了一柄长剑之形。 黑衣男子伸手握住青丝所化的长剑,漠然望着身前女子,长剑毫不留情,冲着女子心窝猛然刺下...这凝剑,刺杀发生在一瞬之间,饶是顾萧想救,都未曾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青丝长剑即将刺向女子心窝。 让在场几人没有料到的是,女子并未被青丝长剑贯穿身体,殒命当场,待到顾萧凝神望去,只见青丝长剑在女子心窝存余处停滞不前,再看黑衣人,依旧神情漠然,眼带杀意,可手中青丝长剑却被一股浓雾幻化出的大手死死抓住。 顾萧反应过来,忙转头望向一旁的雾中仙,只见幻化人形的他,右手已是重新变为摄心迷雾之状,延伸数丈,直至那二人身旁,几人所见到的浓雾手形,正是雾中仙所幻化。 雾中仙在与顾萧几人的拼斗中损耗了不少修为,为了顾萧的些许内力,才愿意引路,顾萧一直认为雾中仙没有利益驱使,才懒的管他们这些闯阵之人的生死,可却在这黑衣女子生死一瞬出手相救,怎能不让除却顾萧的另外几人惊讶。 任不难见状高呼:“老小子,适才江姑娘与那黑衣女子交手之时,我就瞧你那神情不对,每每江姑娘稍占上风,那黑衣女子落了下风之时,比起江姑娘落了下风你还要紧张,还曾出言提醒于她。木少侠,你赶紧出手,拿下这老小子,咱们设法拷问一番,定能寻到我大哥、三弟还有那狮虎兽的下落。” 任不难都看出来了,顾萧又怎能不知,适才观战,雾中仙未曾开口提醒黑衣女子之时,就察觉雾中仙有些不对,可毕竟没有它,自己几人,也无法离开石门八阵来到阵中之地,更何况寻找狮虎兽还要依仗它,便没有开口。 有时,往往是最沉得住气的人才能知晓真相,顾萧并未理会任不难的话,同时示意小杰和宇文拓二人稍安毋躁。 雾中仙虽得了顾萧些许内力,又能幻化人形,可始终还是在与顾萧等人的打斗中伤了根本,虽然出手止住了青丝长剑一刺之力,那渐渐消散,近乎透明的身影就能看出它的吃力。 黑衣人冷冷瞥向顾萧等人身旁的雾中仙,似乎并未将它放在眼中,双指微翻,青丝长剑迸发出一股无法匹敌之力,将摄心迷雾幻化的大手瞬间搅散,紧接着剑随手动,手臂微抬,稍稍回收之后,向着前方猛然刺杀出,而青丝长剑亦随着黑衣人出招,欲再度刺向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 “木小子,你还要见死不救吗?”雾中仙眼见自己已无法阻止黑衣人,知道此时此地,有法子救下黑衣女子的只有那个木一小子,可他依然是一脸看戏的样子,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不过转念一想,且不论这小子是那所谓何家堡请上山来的高手,就说刚才,那风丫头出手伤了他相好的姑娘,他不出手去相助那黑衣男子已算得上极重道义了,想到此处,雾中仙咬牙道:“木小子,你帮我救人,你想知道什么,老夫都会照办如何。” 话音刚落,就已瞧见那黑衣人指已刺出,而青丝长剑也已再度刺向黑衣女子心窝,生死一瞬间,雾中仙想着只能用上自己毕身修为,拼死再去阻拦之时,却闻身旁衣袂身响起。 青衫如烟,踏雪无痕,少年身形快若疾风,在青丝长剑就要刺下之时,已是跃至黑衣女子身前,拦腰抱起,脚下不停。 青丝长剑至,踏雪云纵起,堪勘避开了这毙命一剑。 此时的黑衣女子,仿佛才回过神来,望着救下自己性命的青衫少年,终于想起了在抚远镖局押镖之时,立在那总镖头身旁的少年,勉力开口道:“是你...” “姑娘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且问你,你既是去寻何家堡的麻烦,我那大哥熊风,还有抚远镖局上下,可曾受到此事牵连...” 足间轻轻踏雪,落定身形,青衫少年眉眼间同样带着浓浓杀意,向黑衣女子开口询问,他所担心的,是这黑衣女子所托镖物,既然她向何季出手,定是与何家堡有仇,熊大哥接下她的镖,难免会被何家堡迁怒,自己这两日都在何家堡内,并未回抚远镖局一探,若是熊大哥等人有难,自己也并不知晓,只能盘问黑衣女子。 “何家堡的走狗,亏得我还想等到此间事了,去放了那抚远镖局众人,以我看,就让他们死在何家堡更解我恨。” 黑衣女子并不领顾萧救命之情,在她看来,这青衫少年与那通行之人,都是何家堡请来的帮手,若非自己受伤,恨不得将这些人都毙命当场,方能解恨。 顾萧听了黑衣女子之言,心中大惊,果然如自己猜想,这女子与何家堡有仇,而押镖前去的陈大哥几人还有熊大哥,岂不是... 不敢再想下去,虽然抚远镖局中都是练家子,可若是何家堡发难,熊大哥等人定然不敌,顾萧想到这,剑眉倒竖,若不是念着她是女子,又受了伤,只怕立时就要用些手段逼问了。 又想起女子口中所说,放了抚远镖局众人,那么此时的抚远镖局众人应当暂且性命无忧,当下又心中稍定,正要继续追问,到底熊大哥还有抚远镖局中人到底身在何处之时,却听到身后锐气破空之声响起。 回身出剑,一气呵成,顾萧被一股大力震的连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抬眼望去,黑衣男子已是缓步踱着步子,向着自己走来,自己刚才挡下的,便是那青丝长剑。 顾萧适才观战之时,曾见到这男子武艺之高,尤在雾仙之上,适才自己出手,救下了黑衣女子,只怕他已将自己当成了敌人,对上他,自己马虎不得,当下将断月横胸,戒备的盯着男子缓慢前行的步伐,想起他出现之后,无论对上黑衣女子还是雾中仙,都以强横的武境取胜,似乎并不擅长轻功。 想到这,顾萧心中打定主意,与其兀自猜测,不如上前一试他的身手,才能寻得破绽,师父在幻境之中,曾授自己三式剑招,自己在清秋擂上,对阵雪幕弯刀之时,曾有感悟。 既然打定了心思,一静不如一动,顾萧身形踏雪而出,向着黑衣男子攻去,断月剑光,一如往常,如挟月光,疾刺黑衣男子胸前几处重要穴位,想要他止住前行之势,出招自救。 殊料,黑衣男子未将顾萧这几剑放在眼中,漠然相望,指间遥指被顾萧挡开的青丝长剑,长剑如有感应般,微微抖动后,立时而起,向着顾萧后心猛然刺来。 顾萧若不撤招,断月定能刺穿男子,可身后破空而来的青丝长剑也定然将他洞穿,黑衣男子似乎全然不惜命的一招瞬间震住了顾萧,逼的少年撤去手中剑招,回身相护。 随着顾萧眨眼间挑开后心处的青丝长剑,黑衣男子瞧见了少年出手空当,凌空一掌,反攻而去。 青丝长剑的剑势凶猛,顾萧掌心尽是酸麻,才解决了黑衣人两败俱伤的一剑,脑后掌风又至,顾萧不敢大意,只得点水、云纵同出避开掌风。 身形如风卷,云纵才出,跃起不及一丈,脚踝却被一物缠住,顾萧低头望去,不知何时,原是剑形的青丝,被黑衣人化作青丝状,趁着自己使出云纵避开时,无声无息的缠住了自己脚踝。 眼见那黑衣人手掐指诀,顾萧暗道不妙,那指诀此前就见黑衣女子用过,若是让他使出,只怕自己脚踝立时间就被这青丝绞断。 青衫闪动间,眸中星河天,断月快的只见残影,快到场中众人只望见月光一闪,顾萧使出自己在清秋擂上,感悟顾剑一传授剑招而领悟的那一势破开雪幕弯刀的一剑,如月光撕裂夜空,不同于冬日月光的清冷惆怅,少年剑刃上的月光给人心中带去希望。 剑光毕,青衫去。 顾萧落在黑衣人身后丈余,脚下的积雪却有几滴殷红落下,非是顾萧断月伤了黑衣人,而是缠住顾萧脚踝的青丝太过锋利,已是划破了顾萧脚踝皮肉,还好未伤及骨头。 回首望去,黑衣人使出指诀的手指已被顾萧断月削去,而那黑衣人似是感受不到断指之痛,依旧神情漠然,望向顾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以彼之道 顾萧瞥见那黑衣人要用出黑衣女子同样的招数,用青丝绞断自己脚踝,使出在清秋擂上感悟出的一式剑招,在黑衣人掐指诀前一剑削去了他的两根手指,虽然脚踝仍被青丝划伤了皮肉,还好脚踝并无大碍。 落定身形,望见那黑衣人似乎全然没有感受到断指之痛,反倒是漠然低头,望着地上被青衫少年削去的断指,俯身捡起,空洞的双眸打量了一番。 顾萧等人见状,无不大惊,十指连心,别说断指,就是伤了半分,亦是疼痛难忍,而这黑衣人尽似毫无痛觉,只是打量着自己的断指,而后漠然望向顾萧,不过与之前毫无感情不同,这次他的眼中已是带了些许怒意。 顾萧一剑使出后,自以为得手,这黑衣人的反应出乎了顾萧的意料,想着不能给对手喘息之机,高高跃起,顾萧已是身形再起,向黑衣人再度攻去。 右手双指被顾萧斩断,黑衣人见对方再度攻来,手捧断指,依旧不闪不避,迎上少年手中长剑,见光过处,断月已然穿胸而过,顾萧差异,这黑衣人竟让自己如此轻松就得了手,不过断月刺入他体内时,不似长剑刺入血肉之躯的感觉,更像是刺入了一块朽木之感。 正当顾萧还在苦苦思索为何黑衣人不闪不必,仍由自己长剑入体之时,黑衣人断指右手顺势扣住少年持剑之手,左手使了招二龙抢珠,直直插向少年双目,这招又快又毒,直让少年无法闪避。 这二人纠缠相斗,数息之间,掌影四起,面对这黑衣人,青衫少年毫无畏惧,危机时刻,顾萧脑中浮现在何家擂台上,小杰破开那擅使擒拿的挑战者相同招式,有样学样,提肘格挡,破开二龙抢珠的同时,顺势以肘击,飞快攻向黑衣人面部。 黑衣人收指回招,以掌护面,挡住少年肘击,单掌下压化去少年肘李,顺势出掌,拍向少年面门,少年提掌挡开掌势,怎料黑衣人掌势未尽,变掌为抓,扣住少年手腕,向以指制住少年手腕穴位。 顾萧早料到对方有此一招,手腕翻动间,已是避开了这招,随后掌势再起,直取黑衣人面门。 黑衣人见状,亦变抓为掌,同样以掌相攻,二人掌心一触,内力真气瞬间纠葛,互相被对方之力震退,顾萧被扣住持剑的右手,也顺势脱困,拔剑而出,向后跃开丈余。 暗自情形,这黑衣人托大,让自己一剑入体,就算适才拳脚之上未曾占的半分便宜,就凭着断月伤了他,只要自己缠斗下去,他伤口流血,时辰久了,自己必定能占的上风。 就在顾萧还在想着如何以轻功拖延下去,让黑衣人疲乏时,却惊奇发现,黑衣人被自己断月穿胸的伤口处,不仅不见鲜血流出,就连适才削断他手指时流出的黑色血液亦不见。 “这是为何...”顾萧喃喃自语。 未等到顾萧想明白,又望见黑衣人将自己断指放在右手伤口之上,黑色血液竟不再流出,断指伤口处延伸出如黑衣女子同样的许多青丝,如同蠕虫一般,慢慢攀上断指,随着青丝穿入断指,青丝像是活物一般,把断指慢慢向伤口处拉近... 黑衣人缓缓抬手,像是在向少年炫耀一般,将那手掌展示给少年看。 这一幕不仅仅是近距离的顾萧与黑衣女子,就连观战的几人连同雾中仙都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青丝在断指与伤口间来回穿梭,一如针线在破损之物上来回缝合,不消片刻,两根断指就被黑衣男子体内青丝缝合完成,随着黑衣人活动手指发出了骨骼响声,段指处的苍白皮肤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待众人看清时,黑衣人断指处连伤痕都看不出了,就像从未被青衫少年斩断一般。 中剑不伤,断指可缝,在场的众人从未见过如此惊悚骇人之事,雾中仙盯着黑衣人断指处,过了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后转而望向黑衣女子,喃喃自语道:“难道这人也是她的后人?不可能啊,小妮子不是说...” 看到了黑衣人断指重缝,胸口中间也未显受伤颓势的黑衣女子,眸中笃定之色更盛。 当众人还陷在黑衣人伤口自愈时,黑衣人已是敛势负手,以未受伤的左手向持剑戒备的少年再度出招... 黑衣人左手抬起,将手收进袖中,随后万千青丝从袖中尽数而出,黑衣人也顺势栖身,将袖中的青丝以无上内力击向覆满积雪的地面之中。 一声闷响传来,顾萧星眸下移,见满是积雪的地面如有异物想着自己立身之地急速驰来,剑眉微蹙,踏雪而起,堪堪离地,就见立身之处已是积雪飞溅,破雪而出的正是黑衣人袖中的万千青丝。 跃及丈余,顾萧向上之势已尽,只得互踏双足借力,翻腾再起,可地面的青丝如同认准了顾萧所在,仍由他在空中如何翻腾,就像立起的尖锐之矛,一旦他落地,青丝便会立刻破雪而出,若非顾萧轻功高强,只怕早就被这些青丝穿透身体。 一时间,场中之间青衫少年翻腾躲避的身影与那如影随形的破雪青丝,少年跃起之势又尽,只得落地接力,脚下积雪再度翻腾,眼见那青丝又要袭来,少年心中暗道,如此下去,就算不被青丝扎成刺猬,早晚也是耗尽内力,力竭而亡,得像个法子,破了黑衣人这招。 此前就曾试过以断月斩断青丝,可这青丝比起断月不遑多让,就算是惊鸿、断月亦不能伤其分毫,青衫少年眼神微动,望向那黑衣人单手拄地的模样,忽的眼神一亮,似是想到了破解之法。 破土之声响起,青丝再度袭来,可少年不再像之前那样高高跃起,躲避青丝来袭,而是使出点水之寻,向着黑衣人踏雪而去。 “对,与其处处收那青丝阵法的压制,不如攻他本体...”小杰兴奋握拳,似是看出了青衫少年此去的目的。 踏雪无痕,只见青衫残影,连连破土的青丝如同张开血口的巨蟒,苦苦追击着少年身形,转瞬及至,顾萧再度栖身近了黑衣人身前。 黑衣人漠然抬眸,映入他漆黑眼眸的是那青衫少年将轻功运至极限的虚幻身影,黑衣人的眼珠快速转动,似是在捕捉对手飘忽不定的身形,随着少年近身,黑衣人眼神微动,从少年几番腾挪间找到他轻功步伐的规律,向着自己身前右侧之地微瞥,招随心动,那积雪之下的青丝已是备好,只等少年至,便会立刻出土破敌。 青衫一闪,果如黑衣人所料,少年身影即将跃至右侧之地,黑衣人眸中杀意一显,少年人脚下已又数千青丝破土而出,凝成尖锐之形,只等少年自投罗网,后有追兵,前又陷阱,眼看少年就要殒命当场。 可少年却以一个空中悬停的招式止住了前冲身形,翻身而下,避开了青丝尖锐,双足疾踏借力,扭转身形,突向黑衣人而去,身后追击的青丝巨蟒,可没有如此灵智,直与前方等待少年的陷阱轰然撞击一团,发出巨大声响。 少年得手,观战几人难掩兴奋,小杰并不在乎自己猜错了好友的想法,只是在为顾萧以敌攻敌之法喝彩,可还为等到众人高兴,却见那撞击在一起的青丝并未因互相撞击失去攻敌之力,反而合二为一,若是将才追击青衫少年的青丝如同巨蟒,那么如今的青丝已是蛟龙之形,不仅体型暴涨,其势更盛刚才,向着避开的青衫少年,张口吞去... 顾萧回首,见那两波青丝合二为一,星眸之中并未显现惊慌之色,反倒唇边酒靥微现,脚下竟放慢了些许脚步,让那青丝蛟龙追上了自己。 场外观战众人不明真相,还道是青衫少年缠斗许久,已是力竭,见青丝凝聚的蛟龙之形,就要吞没少年身躯,宇文拓与小杰手中兵刃已然出鞘,二人立刻就要上前相助,身形将动,却被开口的江凝雪与雾中仙同时拦下。 “且慢...”江凝雪受伤不清,可心智尚清醒,与顾萧相处多日,深知少年不仅武境绝伦,缠斗之时寻找敌人破绽更是在行,何家堡外以拙破巧、清秋擂上智破弯刀,亦是攻敌破绽而胜,且观他身形轻功不似力竭,不然不会突然缓下身形,就像是刻意等着青丝追上他,若是此时宇文拓与小杰出手相助,反倒是破坏了他的谋划。 雾中仙并非是了解顾萧才看出了少年想法,而是他毕竟是阵中之灵所化,这阵中各处都可做他的眼睛,恰巧望见了那少年唇边一闪即逝的笑容,这才阻拦了两人前去相助。 若只是雾中仙阻拦二人,宇文拓与小杰定然不顾阻拦前去帮手,小杰知道这美貌女子是与木一同行好友,说不定还是...她有信心,那木一定然留有后手,当即收剑入鞘,宇文拓更不用说,江凝雪的话对他来说,只怕比起皇帝的圣旨还要好用些... 二人将将收了兵刃,就见到了青衫少年放缓身形的真正目的,只见那青丝蛟龙就要吞他入腹之际,青衫一闪,少年已是踏雪窜出,青丝蛟龙当然不会放过到了嘴边的猎物,加快速度追上少年,张开巨口赫然咬下。 点水、踏雪,再起云纵,少年翻身而起,如同雪中孤鹰,直冲云霄,青丝蛟龙的巨口贴着少年身后衣袂而过,并未咬中少年,这一吞之力,再度将这阵中积雪尽数掀起... 积雪落定,众人举目望去,少年已是负手而立,回身而望,青丝巨蟒已化作根根锐利之矛,将使出青丝的黑衣人钉在雪地中。 “原来如此...”宇文拓与小杰二人恍然大悟,心中暗道,木一那小子果然聪明,知道长剑斩不断青丝,反倒是用上了如水剑宗那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法子,以自身为饵,引那追着自己的青丝,攻向了它的主人。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变故再起 随着黑衣人被自己施展的青丝牢牢钉在地上,顾萧回首望去,那青丝不仅穿透了他的身躯,就连四肢、面部都被青丝贯穿,难以想象,若是自己被黑衣人的青丝击中,是什么下场。 见顾萧机智败敌,无论是小杰亦或是宇文拓、江凝雪,还是被黑衣人吓到的任不难,都长舒了一口气,只有被黑衣人所伤的女子,见到黑衣人被青丝伤到,目中恨意渐弄,望向青衫少年。 顾萧瞧见了女子带着恨意眼神,并未在意,在他心中,只想着救下女子性命便好,还需从她口中知晓熊大哥还有抚远镖局众人的安危,见黑衣人被青丝钉在雪中,想着就算他是仙非人,这等状况,也已是无法生还,便转身,向着黑衣女子行去。 就算这姑娘不是敌人,顾萧也要好好审问一番,她利用抚远镖局押入何家堡的木匣之中装的到底是什么,熊大哥和抚远镖局的众人怎样了,无论如何,她冲着自己的朋友下手,又冲着何家堡而来,绝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的,必须要弄清这其中缘由,顾萧边行边想。 黑衣女子显然被那黑衣人伤的不轻,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来到她身前的顾萧想来已被千刀万剐了。 不顾女子凶狠的眼神,顾萧蹙眉开口道:“我不想知道你的来历,也不会要了你的性命,我只问几件事,若姑娘能如是回答我,我便不会为难你,仍由你离开,如果在下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也定让姑娘见识见识在下的手段。” 女子一言不发,眼神越过面前的青衫少年,直直望向他身后,被万千青丝钉在雪中的黑衣人身上,眼神中流露出悲伤之情,听到少年之言,收回眼神,落在少年身上,眸中又重新绽放出浓烈恨意,发出一声冷笑,继续沉默着。 顾萧似是没有在意女子眼神,而是自顾自的开口问道:“首先,便是抚远镖局,那日你去抚远镖局押镖,那木匣中装的到底是何物,你适才提到过有人去让你放了抚远镖局众人,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顾女子冷笑,顾萧继续发问:“不管你手中那兵器唤作缚仙锁还是青丝绕,前些日子,你在岭州都护司中杀了一个犯人,我想知道,你为何要对他下手,又是受到何人指使...最后一件,就是那狮虎兽,你既不受这石门八阵的影响,就定然知晓狮虎兽的下落...” 顾萧带着凌厉口吻,正向着黑衣女子询问自己想得知的事,星眸中迸发出的杀意已让场中众人都为之一怔,见少年全然不似在何家保重的温柔和煦,此刻的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被他手中古怪断刃迷惑心智的恶魔。 顾萧并非又被易水杀气所扰,只是抚远镖局众人的安危,柳飘飘的死与狮虎兽的下落,所有的线索都在面前这女子身上,只有逼她开口,才能获知,这才一改先前的温和模样。 见女子依旧一言不发,顾萧星眸闪耀,脑中飞速旋转,想着如何才能让女子就范,老实说出自己想知晓的事来。 水沧澜远远躲在石门八阵的一角,他见到了黑衣女子与神秘人的拼斗,也将少年击败神秘人都看在了眼里,此时的他,已被少年斗青丝时的沉着冷静与机智震住,又想到自己在那黑衣女子面前求饶的模样。 若是此事传出去,不仅自己的名声尽毁,就连如水剑宗亦会受到牵连,更别提要收服何家堡为入水剑宗所用,与凌云剑宗去争夺齐云武林刀剑魁首之位了。 而自己低声下气求饶的样子,只有着黑衣女子与那何季瞧见了,只要解决了这两人,至于被那黑衣女子所擒,大可以推到何季身上,到那时何季也已是个死人,自然没法再去辩驳,只不过那时要想拉拢何家,就要多费一番心思在何魁身上。何季暗暗想着如意算盘,他哪里知晓,此刻山下的何家堡内,早已有了巨变。 眼见场中众人的注意力都击中在黑衣女子与正行审问之事的青衫少年身上,打定了心思要灭口的水沧澜,眼神之中闪过阴狠,手中如水剑亦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思,粼粼剑光浮现,向着黑衣女子喉间闪去。 眼见黑衣女子闭口不言,顾萧猜到她不会乖乖就范,心中犹豫是否用上些手段来逼迫女子开口时,犹豫间,想到在雾中仙适才那奇怪的反应与几人来到此地前,在那虚空通道之中,雾中仙所说的葬北仙人的故事,忽然想到了什么。 “有了,如此一来,定能让这女子开口。”顾萧星眸之中,狡黠光芒闪过,正要开口时,忽感剑光来袭,余光瞥见正是水沧澜持剑而来,不过却是冲着女子,剑势凶猛,一看就知是下了狠手,要取了女子性命。 黑衣女子虽受伤无法移动,却也见到了如水剑向自己刺来,秀眉如常,眸中平静异常,女子似是将生死看淡,望着即将刺入自己喉咙的粼粼长剑,女子只是将眼神又望向了被青丝牢牢钉在雪中的黑衣人,眸中露出一丝不舍。 黑衣女子不惧生死,可顾萧却不能不顾她的死活,毕竟还不曾从她口中知道抚远镖局众人到底怎样了,更何况还有狮虎兽与柳飘飘之死的谜团,都要从她身上寻到答案。 断月剑出,在如水剑距女子喉间仅寸许之处,将对方长剑荡开,青衫一闪,已是挡在了黑衣女子身前,剑眉紧蹙,望着满身狼狈却目凝杀意的水沧澜。 “木一,你干什么,这女子要杀我与何堡主,别忘了,你与我答应了何老祖,要擒住狮虎兽,怎么,你想反悔吗?”水沧澜眼间自己一击未得手,被那青衫少年挡住了去路,连忙搬出何家老祖,想以众人应下的承诺让少年让开。 顾萧深知水沧澜定是有什么把柄被这女子抓住,才想要杀人灭口,不然以他那喜炫耀的性子,能生擒女子下山岂不是更能邀功,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顾萧向这水沧澜客气开口道:“水兄,我并不在意这女子的死活,只不过在下有些许事情要问这女子,所以她还不能死。” “哼。”水沧澜适才已瞧见了顾萧破开神秘人青丝之法,深知自己不是这少年的对手,加上现在自己有伤在身,若是强行动手,只怕还是自己吃亏,冷哼一声,暂时作罢,再想其他法子,余光又不停的瞥向依旧昏迷不醒的何季,如今此地有这么多双眼睛瞧着,纵然水沧澜想要何季殒命当场,也只能强压心中杀意。 雾中仙见顾萧荡开那公子哥模样的少年手中长剑,不禁松了口气,自己与那青衫少年相识不久,可对他的为人倒是了解了几分,至少那姑娘暂时性命无忧了,可正当雾中仙想着如何劝说青衫小子一行人能放过那姑娘时,却感到体内的摄心迷雾不知被何种力量引的蠢蠢欲动。 “我说老小子,你的身体...” 任不难惊呼之声,引得江凝雪等人侧首望去,见立在雾中仙身旁的任不难正瞪圆了双眼,望着雾中仙用摄心迷雾所幻化的身形。 众人定睛望去,才发觉任不难为何惊讶,只见雾中仙体内的摄心迷雾似是被一股神秘力量,不停的从体内抽离而去。 远远望着,摄心迷雾如同茧中抽丝一般,从雾中仙体内不停的吸向这阵中一处,而雾中仙还全然不知,只是盯着青衫少年与那姑娘,在体内摄心迷雾被不停抽取的时候,身形随着摄心迷雾被抽走而逐渐淡化。 许是被任不难的惊呼惊醒,雾中仙见几人都目带讶异望着自己,回首望去,才看到自己体内的摄心迷雾被不断抽走,大惊之下,忙运起修为,来抵挡那莫名之力抽走自己的修为,可无论雾中仙如何尝试,自己体内的摄心迷雾与修为如同开闸之水,无法阻挡,源源不断的流逝而去。 还在与水沧澜对峙的顾萧,也被任不难的这身惊呼吸引,回收望去,只见到雾中仙逐渐淡去的身影和求救之声传入自己耳中。 “木小子...救...”只听到雾中仙断断续续的几言,原本凝聚人形的它已不见踪影,就连被顾萧击败时所化的光晕也已不见,仿佛这阵中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般。 这等变故,顾萧也没想到,连番的诡异之事到底是何人作祟,何季依然是昏死状态,黑衣女子身受重伤,还在自己身旁,宇文拓、小杰、江姑娘还有任二哥都是与自己一路同行而来,亦不会是他们,水沧澜,如果他有这本事,那就不会被黑衣女子所擒了。 顾萧又联想到几人初入何家堡后山,见到死去的何家护法及护院丹田真气被吸食殆尽的惨状,与雾中仙消失之状相似,难道是狮虎兽作祟,顾萧眉眼之中戒备顿起,运起内力正要探寻雾中仙到底被何种力量抽走了修为时,却瞥见水沧澜目中杀意又起。 水沧澜一心要取了女子性命灭口,被顾萧荡开如水剑后,只得暂时作罢,见到场中突生变故,想要借机发难的水沧澜,持起如水剑,再向女子刺去。 顾萧自然不会让水沧澜得逞,断月凝光,便要去挡住水沧澜,可就再断月剑刃要迎上如水剑一瞬,一股凌厉滔天之势袭来,让顾萧背后汗毛矗立,不知是何物来袭,顾萧只是下意识的使出云纵,躲开了身后袭来的凌厉之势。 水沧澜可没有顾萧如此敏锐的感知,见到青衫少年那柄月光长剑又要拦住自己,本以为自己这次偷袭又要失败,却再两剑相交之际,那青衫少年忽然变招高高跃起,水沧澜不禁大喜,剑势更盛,仿佛女子的性命唾手可得。 可瞬息之后,水沧澜的响彻此地的惨叫之声,才让小杰几人回过神来,定睛望去,只见如水剑宗的少宗主,再雪中抱头打滚,那柄闪耀着粼粼剑光名震天下的如水剑正倒插于地。 第二百章 月光希冀 没人看清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见水沧澜痛苦的模样与那柄曾经名震天下的如水剑发出的轻微剑鸣,仿佛再倾诉着主人的痛楚。 如水剑宗虽一直与凌云剑宗争夺齐云武林刀剑魁首之位,可在明面上还没有撕破脸,如果水沧澜在着阵中有个闪失,怕是他那位宗主父亲要在武林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这亦是凌云剑宗与逆刀门所不愿见到的。 宇文拓拜托小杰守好正在运功调息内伤的江凝雪,身形腾挪间,已是跃至了水沧澜身旁,近身查看,宇文拓宽眉紧蹙,因为水沧澜捂着脸的指尖已不停的渗出鲜血,哀嚎打滚的他甚是凄惨。 水沧澜听到有人近了身旁,不知是敌是友,此时眼前只剩下一片血红,再看不见其他,只能出言威胁,大喊大叫,以此来给自己壮胆。 “我是如水剑宗少宗主,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伤了我,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宇文拓瞧着与自己同样是齐云武林这一代中翘楚的水沧澜,已是双目被毁,哪里还有半分花朝擂上,连番败敌意气风发的样子,心中感叹之下,还是栖身飞速点中他的穴位。 水沧澜立时昏死过去,待到他捂着脸的双手颓然落地,宇文拓瞧着他双目的伤口不仅骇然,水沧澜的双目伤势可怖,似是被利刃扫过,两眼的伤口皮肉外翻,双目已毁,再无挽救的余地。 宇文拓忙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上好金疮药,为水沧澜暂时止血,回首望向不远处的青衫少年,适才雾中仙发生的诡异谜团还未解开,如今水沧澜亦是受伤不起。目前此地之内,尚有一战之力的只剩下自己与小杰还有那青衫少年三人,而伤了水沧澜的刺客尚未现身,只能寄希望在青衫少年身上。 顾萧凭着敏锐的感知,躲开了背后来袭的凌厉之意,此时的亦看到了昏死过去的水沧澜双目的伤口,才明白刚才那股凌厉,偷袭之下若是击中了自己,也绝好不过水沧澜,环视场中,顾萧立刻发现了蹊跷之处。 眼神落在原被青丝牢牢钉在雪地中的黑衣人,顾萧星眸猛的收缩了一下,因为那黑衣人身上的青丝已然不见,他依旧是保持着单手拄地的怪异姿势。 一阵诡异“劈啪”骨骼经脉弹响声,从黑衣人身上传来,而黑衣人在没有了青丝束缚后,竟然慢慢站了起来。 这一幕让在场几人汗毛直立,适才那如芒青丝,将黑衣人浑身上下扎穿,就算侥幸不死,也定是没法动弹了,如今不仅青丝不见,看他那慢慢起身的动作,与出现在阵中时并无两样,就仿佛那青丝透体的伤痊愈了一般。 顾萧身旁的黑衣女子,见到黑衣人重新起身的一瞬,眸中喜悦神情一闪,似已不记得这黑衣人将将还要取了她的性命。 不过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没让青衫少年分神,顾萧星眸牢牢锁在了黑衣人身上,没有弄清是什么功法或是力量让他在受此重创之下,仍能重新起身前,顾萧亦不敢擅动,只能小心戒备,观望着黑衣人的一举一动。 在众人瞩目之时,这黑衣人身上的诡异响声已是停止,随着黑衣人抬起头,先前遮挡面部黑布因万千青丝划破,从面上飘然落下,显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与其漠然空洞的眼神倒是相得益彰。 他自己使出的那招青丝蛟,果然是无上的杀招,虽然起身,他的胸前、四肢、甚至是那张苍白的脸上皆是被青丝洞穿的伤痕,依旧不见血液,伤口处不停的流着黑色液体,与顾萧先前斩断他的手指一样,在众人错愕目光下,这些伤痕之下,已是浮现出细密的道道青丝,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缝合着他的伤口。 黑衣人的面容顾萧几人望的真切,一旁有伤在身的黑衣女子也看的清楚,虽然心中笃定,可直到黑衣人的蒙面之巾落下,女子眼中早已噙满泪水,可能是心情激动之下,扯动了伤口,亦或是压抑许久的内伤作祟,剧烈的咳嗽,让女子忍不住咳出血来。 顾萧将女子的神情变化都收入眼中,笃定了女子必然知晓黑衣人的身份,可有一点,让顾萧一直想不通,女子既与黑衣人相识,这二人为何一人要杀何季,一人要救人,这从根本上就说不通,而且黑衣人与女子交手时,不曾留手,完全不似相识旧交... 顾萧还在想着这二人到底是何关系,黑衣人却动了,不似他出现之时,迟缓的身形,黑衣人踏地而其,身形似剑而出,向着顾萧纵身而来。 眸中一惊,顾萧在此前与黑衣人的拼斗中,利用黑衣人身法之破绽,让他败在自己青丝功法之下,可没想到,这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黑衣人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瞧他跃来之势,轻功竟已不在自己之下,连踏雪而起,避其锋芒。 才跃至空中,却见黑衣人虚空收掌,一股肉眼可见的真气凝聚掌心,与寻常武者的掌风不同,黑衣人掌心真气已渐成形,在顾萧跃起脚下无借力之处时,黑衣人已跃至顾萧适才立身之处,漠然抬手,真气随掌出。 顾萧忙点水疾出,双足接力,在空中扭转身形,欲闪开黑衣人这掌,可翻腾间却并无感到有掌风掠过自己身侧,翻身落地,却见到令人惊恐一幕。 黑衣人适才一掌,并非是拍向顾萧,而是拍向夜空,随着顾萧落定身形,顺着黑衣人出掌方位,抬首望去,才见原本皎月孤星满布的夜空,竟被黑衣人掌中凝聚的真气遮挡,随着星、月光芒被遮挡,此地更是陷入一股压抑肃杀的氛围之中,在顾萧看来,遮挡夜空的真气,更像...几人初入石门八阵所见的摄心迷雾。 “原来如此,雾中仙前辈是被你...”顾萧呢喃,话音未落,却听到天空之中掌声如雷鸣般响彻,一道道摄心迷雾凝聚而成的掌影如雨点落下。 掌影含光,如从漫天迷雾中钻出,还带着雾气于尾,似流星坠地,瞬间就要将少年身形尽数覆于其中,顾萧赫然抬首,星眸之中倒映着无数掌影,遮月蔽日,转瞬及至,已是避无可避。 无论是宇文拓还是小杰,亦或是江凝雪,见到漫天掌影覆向青衫少年,无不惊讶,尤是江凝雪,不顾内伤,强行断了调息内伤的真气,惊鸿剑已持在手中,就要前去助青衫少年一同挡下漫天掌影,可还未等她起身,小杰的身影已似箭而出,跃向好友处,几人之中,唯有宇文拓距顾萧最近,顾不得其他,逆刃刀已出鞘,眼看掌影已至,想要去助青衫少年已是来不及了。 这等生死之境,似曾相识,在何家擂台之上,对战雪幕弯刀之时,青衫少年便是在绝境之中,领悟了师父所授剑意,一剑破敌。 夜幕凄凄,掌风四起,少年忽感时光缓慢,摇曳冬风也好,漫天掌影也罢,顾萧脑海之中一片清灵,星眸过处,同行好友纷纷跃来相助之势映入眼帘,似都在此刻暂止。 片片回忆浮上心头,自己还答应了霖儿要陪她去见识见识“中原剑神”离枯荣,还要与李叔一同回山陪师父好好过个元日节,还要助天涯大哥完成他的心愿... 如果说顾剑一所授剑意中满是遗憾与绵绵愁绪,那么此闪耀在少年星眸中的,便是希望之光,与破开雪幕弯刀时的微微光芒不同,现在这希望之光已如同流行划过原已暗淡的星河,携燎原之势,瞬间点亮了整个星河。 似是感受到了主人心境,断月微鸣,仿佛同那被浓雾遮蔽的月光星芒共吟。 冬风、好友身形似又恢复如常,漫天掌影也即将少年身形吞没,不过少年眸中没有惊慌,反倒微阖双目,用适才心中闪过的剑意感受掌势,手中的断月亦是闪耀出与此前从未有过的光忙。 一束光出现,洒在少年青衫之上,可这夜色月光早已被黑衣人使出摄心迷雾遮蔽,又是从哪来的光。 不仅是宇文拓几人循着那光望去,就连黑衣人带着漠然空洞的眼神抬首望去,不知何时,那遮蔽夜空的摄心迷雾之中,似是被斩开了一处缺口,而那月光正顺着缺口,洒在青衫少年身上。 此时的月光不似先前那般清冷,反如日光般,将凛冬散尽,让星河长明,手中断月吸收了皎月光辉,剑光之盛,似已能与洒下月光的皎月争辉。 抬手,举剑,少年睁开双眸,灿若星河的眸中已有星光流淌,随着漫天掌影覆下,少年身形被吞没其中... 激荡起的积雪散尽,紧接着便是雪下覆土,掌势不停,黑衣人赫然抬头,那遮蔽月光的摄心迷雾,似乎感受到了黑衣人之意,迅速聚拢,向着黑衣人掌心汇聚而去,片刻后,整片摄心迷雾已被黑衣人凝成了手掌大小。 不过凝聚这掌,似已耗尽了黑衣人毕生之力,不仅眉眼都在颤抖,就连运掌的手都已被掌势之威,震的皮开肉绽,不过黑衣人似是感觉不到皮肉之痛,只用力的将凝聚的掌势,向着烟尘雪幕之处用力推出,摄心迷雾被黑衣人化为掌势,赫然冲向少年身处之地。 掌势起,夜色寂,东风无力,天地俱异。 这一掌已蕴有知天之力,霎时席卷少年之地。 声起,掌势尽,尘埃定。 黑衣人随着使出这掌,也似被抽去了灵魂一般,颓然跪地,只有漠然眼神依旧定定望着少年立身之处,许是向看到少年被自己这掌击毙的惨状。 可映入他漆黑冷漠的眸中的,却是另一幅景象。 烟尘中,有剑光闪动,一如夜色中撒在少年身上的月光一般,这烟尘之中的剑光如拨雪寻春,烧灯续昼。 可在这剑光之中,并不见人影,只有朗然之声从中传出。 “倚月光,照希冀...” 第二百零一章 黑衣身份 剑光之声,将众人眼光皆吸引去,随着少年声音从剑光之中传出,循声望去,唯有剑光,不见青衫,那剑光如同夜空皎月绽放光芒,将这十丈之地尽数照耀,照亮了江凝雪关切神情,照亮了小杰、宇文拓眼中希冀之光,亦照亮了黑衣女子惊愕的双眸。 乍然,就在单膝跪地的黑衣人要起身之际,赫然见那天地中两道皎月之光凝为一体,浩然剑意,凝聚希冀之威,直冲云霄。 登时,剑光之中散发之剑气,四溢而出,如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似乳虎啸谷,百兽震惶。剑光之下,终现青衫,此迹的他身上剑影浮动,似有不世之威,人即是剑,剑即是人,破镜而出。 剑光起,刹那时,方圆之地,尽入月光之寂...石门八阵之地,唯有剑光携青衫划破这份寂静,撕裂长夜。 一息后,尘归尘,土归土,伴随着剑光掠起的晶莹琼花终归银粟,黑衣身影在剑光之中消散天地,只余青衫之影掠过,月光身影中只见一人身首分离,剑光所过,只余身躯赫然立于雪中。 错愕、欣喜、不解、恨意,浮现在场中几人眼神之中,宇文拓错愕的是不知这少年还有多少底牌未曾显露,且不论他凭着那漆黑墨刃,恍如杀神临世,就只刚才那初入器人的一剑,已能让这神州武林多少英雄折腰。 江凝雪眸中的欣喜已将原先的冷眸温暖,比起青衫少年在危机时刻破镜器人,她更在乎的是他转危为安,紧握惊鸿的手也稍稍松了些许,江凝雪收剑入鞘,盘膝运功,终是能专心疗伤。 小杰不解,难道武境突破真的是要在这生死一瞬,方能感悟,登堂已固的他本是冲着何家擂台上的武林高手过招,寻到破镜器人的机缘,无端卷入这抓捕狮虎兽的事中,石门八阵之中又瞧着宇文拓与木一两人接连破镜,小杰不仅暗道自己是不是也要寻个对手,来一番分高下,决生死,让自己再进一步。 “不...”这三人无论是何种心境,亦都为顾萧借此契机破镜而感到高兴,可只有一人再忍不住心中情感,发出凄厉的惨,奔向身首异处的黑衣人。 剑光消散,青衫少年收剑入匣,望着奔向黑衣人的女子,心中已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向着黑衣女子开口道:“风姑娘,这傀儡...。” 赫然回首,黑衣女子恨意满满的眸中显现出些许惊讶,向着少年开口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姓风?” 见黑衣女子开口,顾萧开口道:“此前我与雾中仙前辈在石门八阵生门回廊之中达成了引路的约定,它曾开口告知我,这阵中有风家后人的存在。起初我并不知他口中的风家后人到底与何家堡,还有狮虎兽,甚至这石门八阵有什么瓜葛,不过风家尚有人在,倒也印证了,在何家堡内,何家老祖对我们几人撒了谎。” 盯着女子面上神情变化,顾萧继续自顾自的开口:“我等闯入阵中,再逢姑娘,见你用青丝绕...不,用缚仙锁困住何堡主与水沧澜之时,我尚未断定,你是否是雾中仙前辈口中的风家之人,不过看见你要对何季下手,后又与江姑娘交手时,雾中仙前辈那关切的模样,还有你在黑衣人手下遇险之时,雾中仙前辈开口让我出手助你...” “我联想起雾前辈在携我们几人通过虚空之道时,说起过葬北仙人与风家的渊源,既然雾中仙前辈是葬北仙人留在人间守阵之人,又对你如此关切,我才笃定你定是风家后人。” “何家堡立身臧北城前,无论城内外,包括此地,亦都是风家之地,在我看来,那何家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从风家人手中得来了这些,所以你才会对何季下手。” 青衫少年说完,眼神微移,看着被自己枭首的黑衣人,向着风姑娘继续道:“再说说这黑衣人,他出现之后,你与他交手之初,招招狠辣,欲取他与何季性命,直到他用出与你相似的招来,将你重创,还有那句他唯一出口的话,我便猜想亦是风家之人,不过从你惊讶的眼神能看的出,这人的出现,并不在你的意料之中,是与不是。” 见风家女子,只是目凝仇恨盯着自己,顾萧将心中笃定之事继续说来:“还有他身怀的诡异功法,虽说与你招式相似,可武境却远高于你,那么这一切就说的通了,不过,当局者迷,你自然瞧不出这傀儡身上的蹊跷,此时不妨再仔细瞧瞧...” 风家女子似被青衫少年的话说动,目中恨意稍退,将信将疑的将余光移到黑衣人方向,依旧戒备的盯着青衫少年,以防他随时出手,余光过处,只见黑衣人被枭首之处,并未见到血迹,而是流出遍地黑色液体,果如少年所说,自己眼中的并非是人,而是一具人形傀儡而已。 “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么多,既已识出的我的身份,拿了我去何家老狗面前,岂不是能讨得主人的赏赐。”风家女子冷冷开口道。 “其一,我们几人并非是何家堡的人,只是受托来抓狮虎兽而已,其二,我之前曾姑娘说了,抚远镖局中人,乃是在下的挚交好友,姑娘当日利用抚远镖局押镖去何家堡,想来那木匣之中定不是什么好物件,我那些朋友必然遭到牵连...” 女子适才还满是仇恨的双眼,望着傀儡尸身,已满是泪水。 顾萧见风家女子的主力里全在傀儡身上,只得暂弃追问熊大哥等人的境况,将话题重新引回傀儡之上:“姑娘可还记得,我再与它交手之时,曾以长剑断其手指,它却自行修复,那时我便起了疑心,而后我以轻功用它使出的功法引至其身,它浑身上下皆被青丝洞穿,却还能自行修复,对我使出杀招,那时我就猜出他不是活人了。” “不过,我在学艺之时,也只从师父那里听说过傀儡之事,甚是困难,且不论这傀儡的材质极为难得,就算是得到了制成的材料,想要傀儡能像武林高手一般能使武艺,仍需一当世高手将自己毕生内力传入傀儡之中,再使秘法,方有成功的机会。” “但是此法有一致命弱点,就算那高手舍得自己毕生修为,肯牺牲自己为傀儡传功,也只三成机会能成功,所以这傀儡之法,鲜有人去尝试,不知这具傀儡耗费了多少高手内力,放才成功的...看来何家为了这具傀儡,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思。” “那是因为,这傀儡并非用你听过的那秘法制成。”风家女子回首望向青衫少年,终是再度开口。 “风姑娘此话怎讲。”顾萧见风家女子终愿开口,忙开口追问。 风家女子却未回答顾萧的问题,只是目中悲伤,望着不远处的傀儡首级,而后转头问顾萧道:“你适才说,何家老狗用谎话骗了你们,我想知道,他是如何掩盖风家之事的,又是如何诓骗你们来这后山之中抓捕狮虎兽的。” 顾萧听女子如此开口,心中暗道,果然风家堡一夜之间消失果然另有隐情,当即沉声将何家老祖在山下之言如实相告:“他说,当年他与风堡主乃是挚友,做客风家堡时听闻风家堡受狮虎兽袭扰,便想帮忙除却狮虎兽,没想到他寻找除狮虎兽之法返回风家堡时,只看到风家堡被狮虎兽屠尽...” “哈哈哈哈...”风家女子凄厉笑声打断了青衫少年的话,随后踉跄起身,行至被顾萧一剑斩去的首级旁,将傀儡人头抱起,转身行至傀儡尸身旁,将那首级面目展示给顾萧看。 “那老狗说风家堡主是他挚友...这便是风家堡主...我的爹爹。”风家女子举着傀儡首级,语气虽轻,却凝着无比恨意。 “什么?”顾萧呆立当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面前被自己削去首级的便是风家堡堡主。 “怎么?没想到,是吗?”风家女子将首级放于断首的傀儡尸身上,算是给了爹爹一个全尸,而后继续说道。 “你不是好奇,这傀儡是何家老狗耗费多少心血制成的吗,我来告诉你,无需高手传功,亦无需费劲心思寻觅什么珍贵材料,只需一具当世高手的尸体便好。” “风姑娘是说...那何家老祖用风堡主的尸身制成了这...尸傀?”顾萧被风家女子之言惊住,以人制傀,这是何等歹毒之法,即便是尸首,也太过阴损,实是闻所未闻。 瞧着青衫少年那震惊模样,女子咬牙道:“怎么,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歹毒之人是吗?” 不等顾萧开口,风家女子回起何家父子的恶行,咬牙继续说道:“何家父子屠我风家堡满门,霸占我风家之地,这尸傀之法,乃是风家先祖受仙人所赐,只因这法太过阴损,风家先祖传下话来,不得擅用,没想到,何家父子屠了我风家堡后,竟然寻得到此法,更没想到,他们竟用我父的尸身制成尸傀。” 顾萧听至此处,远没想到何家父子的恶行竟比那柳庄行事更加恶毒,义愤填膺望向依然昏厥不醒的何季道:“世上竟这样歹毒之人。” 风家女子说完,双目紧紧盯着青衫少年,似是要看穿他一般,见到少年愤慨模样,继续开口道:“既然你们是被何家父子诓骗,还是早些离开此地为好,何季就交给我...” “风姑娘...”顾萧打断了风家女子,风家堡的遭遇的确让顾萧愤慨,可他毕竟应下了何家老祖抓捕狮虎兽换取进入慕容谷之法的信函... 正犹豫如何开口向风姑娘解释时,一封信函已是递到了自己面前,顾萧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信函,顺着递来的手望去,正瞧见宇文拓蹙眉愤慨的眸子。 “怎么,不要的话,我可就丢了。”宇文拓瞧着一脸诧异的青衫少年,不耐烦的开口。 第二百零二章 又见金铃 顾萧本以为这些名门子弟都是视名声如生命,本想着自己完不成抓捕狮虎兽,宇文拓这名门子弟是无论如何不会将那信函交给自己的。 看着这位逆刀门首徒愈发不耐烦的样子,就要将那进入慕容谷之法丢了,顾萧忙笑道:“宇文兄且慢,我这就收下。” 那张写着通往慕容谷之法的信函入手,顾萧摩挲着信函心中暗道:“霖儿、李叔、天涯大哥、咫姐姐,你们等着我。” 望着青衫少年将信函牢牢攥在手里的样子,宇文拓嘴角向上划出弧度,而后 收起了笑容,向着风家女子郑重开口问到:“风姑娘,你刚才说的何家的所作所为,若是实情,在下回到逆刀门定会向门主禀报,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公之武林,为姑娘、为风家堡主持公道,若姑娘是另有目的而编造谎言,到那时可别怪逆刀门手下无情。” 风姑娘倒是有些诧异,这逆刀门首徒能说出这番话来,风家堡受祖上传下的遗训,在江湖中名声不显,而何家堡这些年来,每年举办这何家擂台,在齐云武林已有了些名声,想要替风家诉冤,就算逆刀门是齐云武林名门亦是难事,一双眸子直盯着宇文拓打量,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已不相信任何人。 顾萧见宇文拓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样子,看出了风姑娘眸中的狐疑神色,将信函贴身收好,来到宇文拓身旁,向女子开口道:“风姑娘放心,宇文兄乃是名门子弟,说出的话定是一诺千金,不如姑娘就将风家堡之事,细细道来。” 风姑娘眼神移向不远处昏死过去的水沧澜,冷笑道:“哼...名门子弟,那位不也是名门子弟,临阵讨饶、贪生怕死,还不如何家老狗的儿子。” 言毕,风姑娘又瞥向默不作声的宇文拓,见他神情自然,目中坚定,不似伪善之人,带着悲伤低头望向被制成尸傀的父亲,心中计较一番,打定心思,向着顾萧二人开口说起风家堡往事:“当年何家父子造访何家堡,线上金银异宝无数,直言为了狮虎兽而来,可他们不知我风家祖训乃是守护狮虎兽,信心满满的何家父子被我父亲当面斥退后,并不死心。夜袭我风家堡,可怜我全堡上下百十口性命无一幸免,一夜之间被这老狗父子尽屠...可怜我那妹妹,还在襁褓中,都不曾逃过他们的毒手。” 仿佛当年的惨案又浮现眼前,风姑娘咬着牙诉说着当年何家父子的所作所为,多年的隐忍与仇恨,让她不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流下泪来。 宇文拓与顾萧二人虽然早猜到了,可听风姑娘亲口说来,依旧是难压心中怒火,宇文拓强压怒火,紧握的双拳发出的骨骼响声已是彰显他已快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 顾萧同样愤怒可还保持着一丝冷静,开口问道:“风姑娘,既然何家父子布下此局,你又是如何逃生的。” 顾萧的这一问,问到了关键所在,风姑娘抬眸望向青衫少年暗道:“这小子果然心细如丝,金大哥与苗大哥二人助我之事,到底要不要说与他们听...不行,还没有得到他们的信号,不知何家老狗是否伏诛了,不能冒险。” 打定心思,风姑娘心中思量一番,正要将开口混过青衫少年这问题,却听到那身后的石门八阵中传来清脆的鼓掌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金铃响动伴随着嘲笑之声。 “她是如何逃生的,不如让我来告诉各位。” 在场的几人,无论是江凝雪、小杰亦或是宇文拓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在这石门八阵中亦是各有感悟,而宇文拓与顾萧二人更是破镜器人,几人感知之下,竟都未曾发现此人的存在。 望着这陌生面孔缓步行来,有了风堡主的前车之鉴,顾萧几人瞬间各自凝神戒备。 “这么紧张做什么,你们不是想知晓这风家小妮子是如何从当年风家堡灭门惨案中逃得性命的吗?不用她说...”开口之人,约莫五旬上下,面色苍白,一双鹰目带着继续嘲弄之意,不停的扫向场中众人,看到已被枭首的尸傀尸首,鹰目一凝,随即环视此地,直至望见被风姑娘斩断手臂,昏厥在地的何季,那双鹰目中顿时浮现出狠辣神色。 江凝雪仍在打坐调息,守护在旁的小杰见此人步伐稳健,手中那柄正发出清脆响声的金铃长枪带给自己的压迫感,已让鞘中的棍剑不安躁动起来,便上前一步,以防他随时出手。 来人并没将戒备的小杰放在眼中,依旧躲着步子穿过众人身前,来到昏死的何季身旁,适才还凝着狠辣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带着些许疼爱,伸手抚了抚昏厥的何季脑袋,而后伸指带着微微颤抖探向何季的鼻息。 感受到何季仍有呼吸在,这才微微舒了口气,迅速扣住他手腕穴位,以内力探他内息,片刻之后,笃定了只是失血过多昏厥,并无致命之伤,这人才收回内力,起身望向正凝神戒备,盯着自己的众人。 “当年,这小妮子之所以能逃出生天,躲过那场灭门,是因为何家有人助她。”来人把玩着自己手中长枪红缨上的金铃,缓缓开口,而后抬眸,鹰目之中凌厉尽显。 此言一出,无论是适才还对风姑娘之言有所怀疑的顾萧,还是早已蕴怒在胸的宇文拓,亦或是凝神戒备的小杰,无不目露愤慨,看来当年何家真的犯下了灭门恶行,但此人又是何家何人,在何家堡内,从未见到此人露面。 “老贼,你来的正好...” 未等顾萧反应过来,身旁的风姑娘已是蕴怒开口,自瞧见了何之道出现在石门八阵之中,风姑娘心中一沉,既然这老贼活着来了此地,意味着苗大哥与金大哥已遭了他的毒手...转念一向,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自己还活着,只有自己能为他们报仇了。 “哈哈哈哈,甭说你现在这番模样,就是你父亲,还不是死在老夫手上,被老夫制成了那尸傀。” 来人仰天大笑,笑声中不仅蕴着嘲弄,更隐隐带着怒意。这人正是循着石门八阵天像赶来的何之道,随着阵灵雾中仙被尸傀吸去了修为,石门八阵已然失了功效,赶来的何之道不费吹灰之力就越过阻碍,来到了阵心处。 虽然好奇未见到那神秘剑客,以他在山下何家堡中显露的武境,应是比自己更早赶到此地,不过何之道已管不了那么多了,自己在赶路之时,为了防止内伤再度发作,用了闭穴之法,如今留给自己的时辰不多了,得赶紧寻到狮虎兽,完成主人的托付。 “老狗!”风姑娘显然被何之道一言激怒,不顾重伤在身,便要动手,却被青衫一闪,挡住了去路。 “原来你们是一丘之貉。”风姑娘见青衫少年伸手拦住了自己,暴怒之下,当即开口怒骂。 顾萧深知风姑娘心中仇恨,但她有伤在身,并未在意辱骂之言,反而示意风姑娘稍安勿躁,转身向何之道开口道:“阁下行这等人神共愤之事,就不怕报应吗。” “报应?小子,我且问你,狮虎兽抓到了没,难不成不想要那进入慕容谷之法了?”何之道开口道之声瞬间变回了何家堡中的沙哑模样。 “是你?易容术?”顾萧听出了面前苍老的声音正是何家老祖,可那何家老祖明明是个耄耋老人,而面前这人手持长枪,英武不凡,顾萧实难将他与何家老祖那垂垂欲倒的样子联系起来,不禁想起了咫姐姐的易容术。 “易容术?老夫才不屑用那江湖把戏...”正开口时,却见青衫少年手中已是轻轻摇动着那份装着进入慕容谷之法的信函。 何之道鹰目瞥向一旁的宇文拓道:“你们这些名门子弟,一向以重信守诺自诩,这小子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把那信给了他。” 宇文拓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握住了腰间逆刃刀柄,满目杀意的望向何之道。 “好,好好,今天老夫就要领教领教齐云武林后辈们的武艺,对了,小子,你没有打开那信封瞧瞧吗?”何之道将手中金铃红缨挽了个枪花,倒提长枪,向着顾萧笑道。 心中咯噔一下,顾萧心中暗道,这何之道老谋深算,难道在自己注视之下还将那进入慕容谷之法的信函掉了包,当即就想要打开信封一探究竟。 恰在顾萧分神一刻,何之道身形疾动,手中金铃枪首于地,若蕴劈开寒途之气,向着青衫少年而来,尽管这几个年轻人的武境在何之道面前不足为道,可知道自己毕竟用了闭穴之法,能速战速决最好,自己可拖不起,知道那少年在意信函中进入慕容谷之法,何之道略施小计就让青衫少年分神,攻敌不备,才是何之道心中取胜之道。 金铃响,长枪独往,红缨如血裳; 枪芒闪,一轮月满,鹰目杀意寒。 霎时间,何之道就已至青衫少年身前,手腕翻动间,枪出入龙,携肃杀之势,直取青衫少年首级。 金器纠葛之声响起,青衫少年的首级并未飞出,一道刀光顾萧面前,宇文拓逆刃出鞘,在顾萧与何之道之间御出了刀光屏障,荡开长枪,宇文拓顺势而出,反持逆刃,挥刀斩出。 刀开逆刃,本就招式诡异,可在何之道眼中,处处皆是破绽,冷笑间,长枪搅动,荡开逆刃,回转身形之时,反手以枪纂击向宇文拓后心。 宇文拓虽背身迎敌,余光瞥见何之道枪纂袭来,眼中计得之光一闪,左手疾出,在枪纂袭来一瞬,伸手扣住枪身,逆刃刀光顺着枪身而上,直戳何之道心口。 眼见逆刃就要得手,宇文拓眸中喜色闪过,可还未等宇文拓得意一瞬,耳中却听到金铃疾响,还未反应过来,手心一股剧痛传来,宇文拓不敢大意,只得撤刀回身,方才落定,低头望去,只见手心已是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原是何之道瞧准了宇文拓逆刃刀法,卖了个破绽,让宇文拓擒住自己枪身一瞬,运力于丹田,手腕一抖,金铃红缨疾速旋转起来,强大的内力,透过枪身旋转,瞬间将宇文拓手心绞烂。 瞧见那逆刃刀知难而退,何之道可没打算就此放过这个齐云武林的后起之秀,借着回转身形之势,掌风顿起,直击在金铃红缨枪纂之上,本就带着旋转余劲的长枪得了掌风相助,风驰电掣钻向宇文拓... 第二百零三章 终觅狮虎 宇文拓眸中倒映出旋转突来的长枪,忙仰面闪避,同时反手出刀格挡,逆刃锋利无比,宇文拓想要凭着这锋利斩断何之道长枪枪 身,怎料刀锋与旋转长枪相触,迸发阵阵火花,贴面而过,宇文拓暗自心惊,没想到这长枪竟连枪身都是尽数材料所制成的。 就在宇文拓仰面一瞬,那何之道借着回转身形之势而来,一脚蹬向宇文拓要害之处,宇文拓并不惊慌,以臂托刀,闪身回转,掌抚刀身,以刀为盾,挡住了何之道这脚,两人过招一瞬,宇文拓顺势变招,瞬时逆刃反出,疾斩对手双足。 怎料何之道似乎早就看穿了他的招式,在宇文拓变招瞬间,双足急踏,借着他凶猛刀势之力,一跃而过,速度之快,已是后发先至,身形追上了早已飞过的长枪。 手掌一伸,握住那仍在兀自旋转向前的金铃红缨枪纂,旋转与向前之力顿止,何之道双眉一蹙,手腕发力,手中金铃红缨携着余力,顺势横扫向尚未来得及回刀护住自己的宇文拓。 何之道本就武境奇高,此番又携枪身余力,这一扫之威何止百斤,若是以何家擂台之上的宇文拓,只怕在要这招之下,吃了大亏,可在石门八阵中与顾萧一战,宇文拓破境器人,自然在招数与内力伤有所感悟。 只见宇文拓单掌撑地,凌空翻身,躲过何之道长枪一扫,可还未等到身形落地,却见何之道背对着自己枪随腰动,身未回,枪已至,这枪来的速度之快,角度之刁,已是让宇文拓来不及闪避。 危机时刻,宇文拓将逆刃横胸,刀面迎上金铃红缨枪尖...不得不称赞宇文拓的艺高胆大,长枪刺在逆刃长刀之上,未得寸近,宇文拓还以为那何之道枪法也不过如此之时,却觉对方枪尖之上一股内力顺着自己手中逆刃钻入自己体内。 内力之强,顿时让宇文拓顿感五脏六腑都被搅乱,气息不稳之下逆刃刀差点脱手而飞,虽然强行稳住了内息,可这一瞬间的破绽却被何之道抓个正着。 枪尖顺势拨挑,把横在对手胸前的长刀挑开,对方的门户大开,何之道枪直线,顺势疾刺宇文拓心口,已是志在必得。 宇文拓也没想到对方抓住自己这唯一破绽,眼见枪尖钻入,自己已经没法闪避格挡,只能尽力错开自己胸口要害,让自己能在对方枪下逃得一条性命。 反观何之道,眼见对方已是无法躲开自己这枪,面上已逐渐浮现狞笑,可还未等到他得意笑容绽放,忽觉身侧有剑光袭来,如不回招自救,就算是手中长枪戳进宇文拓心窝,这剑光亦会将自己首级斩下。 何之道并不怕死,只是狮虎兽还未到手,自己不能辜负了主人的信任,这想法在脑中闪过,弃了即将到手的宇文拓性命,何之道收枪挑腕,金铃响动间,枪间划出弧线,挑向身旁袭来的剑光。 宇文拓见对方撤招,感叹逃过一劫的同时,也瞥见了使出剑光就下自己的正是青衫少年,正欲上前帮忙夹攻何之道时,却觉胸口一顿,身形迟滞,如遭重击,似风中落叶被狂风席卷,倒飞而出。 眼见在自己剑光笼罩之下,何之道还有余力连出数脚将宇文拓踢飞出丈余,顾萧手中断月剑势更密,宛若月光,化成天罗地网,将何之道身形笼罩其中。 冷哼一声,这青衫少年未免太小瞧了自己,自己可不是清秋擂下,那些江湖散客,何之道双目一凝。 清铃响,枪影亮,金铃红缨迎天丈,一寸长一寸强,长枪飞舞似垂杨。 似是毫不畏惧青衫少年手中长剑织下的天罗地网,携着一往无前之势,何之道单手擎枪,迸发出强大内力,一枪就已破开剑网,将青衫少年一并震退。 目中杀意现,何之道心中暗道:“不论这小子是否与主人要寻的那人有关了,年纪轻轻就已有此等武境,若是放任他再历数载,定会成为我国再踏中原之心腹大患,不如今日趁此契机,当场了结他,免得来日后悔。” 心中杀意已定,手中金铃红缨更是狠辣尽出,身形飘逸腾空,长枪如龙破云,不等青衫少年站定身形,已是袭向对手,枪过之处,枪影渐凝,已经隐隐有席卷天地之势。 这枪势一出,场中众人皆惊,如果说在石门八阵之中,青衫少年也好亦或是江凝雪几人,凭着手中神兵利器,曾引出些许天像,可此番与何之道这枪的声势比起来,简直犹如云泥之别。 巨大的淡淡枪影浮现在何之道身侧,枪影凌空之下,似是取了那逆刃长刀与月光长剑之主人性命,方能宣泄尽金铃红缨之主的满心杀意。金铃红缨之主随着枪影至,身形倒是渐渐消散模糊,仿佛已与那枪影融为一体。 “多谢。”宇文拓平复了胸中翻腾,将那搅乱自己内息的真气驱散,瞥见那何之道的枪影,心知这招之威的他,一跃而至,来到青衫少年身侧,开口说起适才少年出招再度救下了自己。 “宇文兄这么说倒有些生分了,咱们这一路行来,也算是同甘共苦了,更何况还有你赠信之恩,我还未曾言谢,咱们今天先躲过这劫再说...”顾萧持剑而立,向着身旁的宇文拓苦笑开口。 话音未落,巨大的枪影已至,顾萧二人不敢硬接,各自凭着轻功跃开,殊不料,枪影落下,这十丈之地被枪影掠过,众人身影被这枪影尽数笼罩... 夜幕之下,石门八阵外的一棵百年巨树之顶,一道身影立在枯树之上,这人黛紫劲衫,外着的宽袖大袍只半系在身,宽大的斗笠遮挡了大部分面容,只有嘴部以下露在外,夜色正浓,只有月光闪过斗笠,方见其向上弯起的嘴角,带着淡然静静注视着石门八阵中发生的一切。 许是在着枯树之上站了太久,斗笠劲衫,宽袖封腰上皆是天之琼花,不过此人丝毫不觉高处之寒,反倒是随着时辰愈久,这人气息似与枯树山林融为一体。 望着石门八阵中的枪影,斗笠之下,嘴角弧度更盛,只听他独自呢喃道:“有些意思,只可惜本就是带伤之体,又强行用了那封穴之法...不过能挥出知天境三四成的功力,那几个小子怕是难以抵挡了...还是先把她带走,完成了他交代的事再说吧,这几个小子也是可惜,天资都属上乘,若是能为我...国...所用,亦是幸事...咦。” 这人喃喃自语,声音愈发的小,说道最后已是渐不可闻,似有动身而下之势,正自言自语见,似乎瞧见了什么能让他惊讶之事,发出了轻声的讶异语气后止住了身形,轻笑一声,继续自言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还是静心看下去好了,或许还有惊喜,若是现身,怕是以她的性子,又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来...” 说话间,这人许久未动的站立之姿倒是动了,寻了个稍宽大的树杈,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坐下,伸手入怀,竟从怀中摸出了个小小酒囊出来,弹开酒囊木塞,仰头灌下一口酒来,口中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赞叹。 “滋啊...还是咱的酒入口棉柔,不似这北国之酒,太烈了,辣喉咙...” 抬首望天,这人又呢喃道:“能布下这等阵法,恐只有天上仙人方能做到了罢,只可惜,再玄妙的阵法,也会有破解之法,不过,我可懒得去闯,太无趣,太费脑子,若有机会,真想与你过上几招,不知你可能接下我的九式...人生无趣,若能有机会与仙人对上几招,哪怕灰飞烟灭,亦是快事啊...” 言毕,又事一口酒下肚,随着这人半躺于树,一直藏于压低斗笠下的面容也显现几分,虽说还是看不清面容,不过那双明亮的眼睛,在这夜色中尤为显眼,那双眼中所凝的狂放不羁中又带着几分温柔,让人过目不忘,不过此时的这双眼,正锁在下方石门八阵之中,说是石门八阵,现在只能说是变成了真正的乱石堆了。 巨响之下,枪影携天地之威先是阵心,而后慢慢延至整个石门八阵,将这些布阵巨石击为齑粉。 本是仙人布下之阵,或许是时间过了太久,又或许是阵灵雾中仙被尸魁吸去,石门八阵顿失了功效,何之道这一式枪法,竟将这石门八阵彻底破开,布阵巨石亦被何之道蕴含知天内力的一枪破开,随着枪影渐消,原先的阵中之处,几人身影已是浮现。 一手倒提金铃红缨,一手托着昏厥不醒的何季,何之道的身影浮现场中,胸口剧烈的起伏,能看出适才一枪已是耗费了他不少的内力,可只有何之道自己清楚,自己强运知天境的一枪,不会要了这几人性命。不过也足够让他们失去战斗的能力了,自己还需知晓狮虎兽的下落,暂且还不能取了这几人性命。 将何季轻放于地,伸手抚了抚儿子失血过多苍白的面庞,望着儿子断臂处已是不再流血,何知道暂放下心来。 至于那迟迟未曾露面的神秘剑客,何之道已是无暇顾及了,闭穴之法给身体带来的负荷,已让他觉得五脏六腑都传来剧痛,可是自己还不能倒下,无论是为了狮虎兽还是儿子,自己都要撑着,何之道心中想着,目光望向那几个小辈立身之处。 雪幕滚滚,尘烟散尽,逆刃倒立,青衫伏地,一片狼藉之前,巨大且模糊的影子逐渐显现。 黑衣如墨,青丝如瀑,坐下异兽,已然现身,竟未发出一丝吼声,反倒是温顺异常,用那硕大的脑袋,不停的蹭着背上女子的手心。 许是感受倒了自己的目光,那异兽转过兽首,额间金色斑纹在这夜色之中熠熠发光,铜铃般的兽目看到自己,温顺顿消,野性杀意渐渐弥漫,何之道没有一丝恐惧,反倒是仰天大笑。 “好好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你风家居然还有此法,能驭此兽,难怪难怪...” “叮铃...叮铃...” 回首时,目光柔,是疼爱,亦是关怀,何之道再度望了望儿子,毅然转身,手中金铃红缨发出清脆响动,而这响声之下,却是何之道滔天杀意。 第二百零四章 断月惊鸿 将将前行几步,何之道蕴满杀意的眸中竟显露些许欣喜之色,只因那狮虎兽背上风家余孽的怀中,竟还抱着一只小小狮虎兽,许是出生的时辰不久,这幼年仙兽,竟还未曾睁开双目,如同襁褓中的婴儿一样,嗷嗷待哺,伸着粉嫩的舌头,似在寻着什么,直至女子目中浮现疼爱目光,将手指伸进那小小狮虎,舌头一卷,狮虎幼崽吸|允起手指来,方才安静下来。 “没想到,来抓大的,反倒是送了只小的。”何之道暗暗欣喜倒。 眸中欣喜还未保持数息,何之道眼神一动,就望见一只手攀上了倒插于地的那柄逆刃刀柄之上,而原本伏于地面雪中的青衫亦是缓缓起身,抖落这满身晶莹,青衫少年的声音随之而来。 “宇文兄,江姑娘,小杰,任二哥,你们都无碍吧。” 一边抖落身上的积雪,青衫少年一边关切问着身旁几人,宇文拓握紧逆刃刀柄,顺势起身,拍着身上的积雪,开口道:“我倒是还好,小杰兄...” “我亦无碍。”小杰应道,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此番来何家擂台,可真是不虚此行,不仅见识到了武林同辈中的后起之秀,更是见识到登堂境上的器人、知天之境,还有这传说中的仙人坐骑。 江凝雪适才一直在运功调息,与风姑娘一战,加上先前在石门八阵之中所受的内伤不轻,就算那雾中仙使了些许修为为她疗伤,亦是暂时无法痊愈,适才何之道知天境的一枪,就算是顾萧、宇文拓与小杰三人合力,也未必能挡住蕴含天地之威的一击。 好在生死一瞬,风姑娘不知用何法,将那隐匿不见的狮虎兽召唤而来,替众人挡住了这知天一击,方才让众人化险为夷,有了这等救命之恩,又在适才听到了风家堡之事,带着愧疚与感激,江凝雪望着风姑娘,想要寻个机会向她致歉。 正巧迎上了风姑娘回望众人的目光,四目相对,女子与女子的心境本就差不多,江凝雪正要开口致歉,风姑娘却莞尔笑道:“不必,既是误会,来日有的是机会一叙。” “好。”江凝雪不是矫情之人,适才运功调息之时,五感仍在,何之道所作所为,天人公愤,如今又真是强敌在前之际,当下亦不多说,只是冷冷回应,凝神望向缓步踱来的何之道。 “你们这群小辈,倒是命大,在老夫枪下还能逃生...”何之道言语间,虽是不屑,可心中却暗暗盘算,自己若是全盛之时,对付这几人自然不在话下,可现如今,自己闭穴之法带来的反噬愈发沉重,这几个小辈的武境又不弱... 狮虎兽就在眼前,而那女子怀中还有狮虎幼崽,多年布局,手中尽染鲜血,取了那么多无辜性命,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如今自己这身子,还有什么可怕的,想到这,何之道眼中决然杀意再盛。 顾萧望着这位原是耄耋老者,如今已是壮年模样的何家老祖,想起风姑娘口中风家堡惨案,心中愤慨,开口道:“虽不知你为何执着于狮虎兽,可你为了一己之私,滥杀无辜,不能饶你。” “小子,若不是有这畜生,你们几个早已死在老夫枪下,哪里还容你在此狂吠,若你想要老夫性命,只管来取...”何之道“取”字将将出口,身形已顿消当场。 金铃摇,红缨晃,长枪显张狂,金铃红缨脱手而出,竟向着狮虎兽背上的风姑娘而去。 何之道深知,擒贼先擒王,这几人中对自己威胁最大,不是那青衫小子,亦不是那几个齐云武林后辈,反倒是能驾驭狮虎兽的风家女子,她本就武境不弱,加上那狮虎兽轻松挡下自己枪影,他们才是对自己威胁最大的,所以在与那青衫小子对话时,向着风姑娘突施杀手。 比起眼前那成年狮虎兽,何之道反是对风家女子怀中的狮虎幼崽更有兴趣,狮虎兽庞大,若是自己未曾暴露,抓住这狮虎兽后,凭着何家堡的财力人力,要运此兽北归,尚能做到。 今夜之后,怕是自己父子再也无法动用何家的财力人力了,而那狮虎兽幼崽才是自己最佳的选择。 金铃红缨枪,雪不染眉霜,转瞬已飞至狮虎兽身前,冲着直取仙兽背上的女子而去,而女子神情未动,只是伸手轻抚狮虎,仙兽轻抬兽爪,就将金铃红缨弹开,长枪打着转飞向天空,可还未等长枪落地,就见一道身影已出现在长枪旁。 只是轻轻一掌,就让旋转的长枪止住飞旋之势,何之道单掌顺势握住枪纂,枪芒闪动间,身形已与长枪瞬间相融,器人合一,再度攻向狮虎兽与风姑娘。 枪未至,声先到,长枪破空之声让在场几人无不侧目,仙兽狮虎目中见到漫天之影,亦露出忌惮神色,正欲张口怒吼,却兽身一滞,可依旧勉力蕴威吼出,震天吼声,似要将夜空皎月震落,吼声出,音波孕形如团,与攻来的枪芒即触。 顾萧却隐约从这狮虎兽吼声之中听出了些许端倪,原本这风姑娘能驭狮虎,就已让顾萧颇为震撼,如今这狮虎兽虽然吼声之势更盛初见之时,可细细听来,这吼声只有其势未有其威。 就连顾萧都能听的出,那器人合一的何之道又怎能瞧不出,枪芒闪动间已是瞬间破开狮虎吼声凝聚的音团,直向狮虎背上的风家女子而去... 百年巨树顶上,正悠然品酒的斗笠男子,望着场下发生的一切,轻声笑道:“原来如此,看来他也瞧出来了,这才不闪不避,这畜生要抵挡那知天境,已属不易,更何况产子之后,兽体未愈,更是虚弱不堪,难上加难呐,不知道你们这帮后辈要如何应对知天境的一击呀...” 风姑娘更是眉间紧锁,难怪苗大哥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因自己功法小成,就小看了何之道那老贼,如今看来,苗大哥所言不错,这老贼武境之高,自己此生从未遇到过,那巨大枪影一击,已是让众人难以抵挡,无奈之下,这才运起功法之中的秘诀,通过石门八阵阵心处的神秘石坛,将狮虎兽召唤而出,总算是抵挡住了何之道的那巨大枪影。 可狮虎兽正是产子将毕,仙体虚弱,虽说替在场众人挡下了何之道的知天一击,再度对上敌人的第二枪,勉力攻出,却已是力有不逮,眼见对方器人合一,破开吼声,想要挪动身体,避开这枪,已是无法挪动,只能依仗仙体,想要硬挡此知天一击。 少年动,青锋影重重,青衫身形纵,眸中星河动,携长剑,身形如风卷,似如踏雪而来。 剑影枪芒,交织一瞬,而后剑锋枪刃相触的清脆之声与内力碰撞发出的沉闷响声响彻霎那,两道身影已是疾速分开,青衫从空中跌落之势映入众人眼中,与此同时,枪影暂退亦是映入众人眼眸。 风姑娘瞧见那青衫少年被何家老贼一招击退,心中已是大惊,忙轻拍狮虎兽之背,以示意前去接应那少年相救之情,狮虎兽起身而跃,巨大兽身迎上少年坠下的身躯。 兽首微低,狮虎兽在空中张开巨口,化去少年坠下之势,反身跃下,巨大身躯落地引得大地震颤,差点让小杰等人站立不稳,江凝雪在旁见青衫少年赶在狮虎兽前,腾空接下了何之道一式器人合一,从空中跌落,已然花容失色,在狮虎兽落地之后,忙抢上前去查看少年伤势如何。 狮虎兽落定身形,俯首而落,江凝雪已跃至狮口旁查看,却见狮虎兽巨口之中并不见少年身影,忙抬首寻找,见少年早已化作一团剑光腾空,剑光如同皓月当空,与夜空明月重叠,故而众人不曾发觉。 何之道冲着狮虎兽而去,在空中被青衫少年施展器人合一暂时逼退,少年长剑之威,让自己手中长枪微微颤抖,手掌凝力一翻,抖去对手留下的剑势余威,眯起鹰目,抬首望向夜空之中,袭向自己的青衫剑光,喃喃自语道:“小子还算有点本事,可惜了...此等人才不能为我国所用。” 口中说着,手中长枪威势再起,点点光芒闪耀枪尖,如有巍巍之气,滔滔之志,撼动极天罔地之势,顷刻间枪消影起,巨大枪芒虚影再度浮现身侧,身形不动,只是凝立当场,迎向撕裂长夜而来的月光... 枪影裂地,剑吟如泣,相交一瞬即融,青衫少年借着器人合一突破枪影,杀入枪芒之中,两人相斗激荡出的真气,让已失去功效的石门八阵巨石被裹挟卷起,想要上前助阵的江凝雪与小杰等人无法近前。 眼见仇人就在眼前,风姑娘内伤未愈,狮虎兽产子虚弱,却只得驭起狮虎兽不停的拍飞青衫少年与何之道相斗而飞来的巨石。 江凝雪惊鸿一现,飞来的巨石被一分为二,擦着黛氅白衣而过,手中剑影不停,将面前的碎石一一挑落,冷眸却紧紧盯着那枪芒剑影之中,两人缠斗的身影。 何之道早已人枪合一,面对青衫少年凭着月光剑影破开自己枪芒,突入身前,并不诧异,本是负手而立的他,伸出手中只是凌空一抓,手中已经是浮现金铃红缨枪影,当胸一横,已是御住了少年长剑,手腕翻动,变挡为拨,化去少年剑势,身形动时,已是携起阵阵枪风,刺向少年喉间。 剑眉微蹙,青衫少年立剑格挡,以八面剑身,挡住何之道这式杀招,翻腕横斩,欲将敌人一分为二,却不料何之道左右亦是凌空一抓,一道枪芒再度浮现左手之中,只是立枪,就已挡下剑招,同时右手枪银赫然回旋,再度刺来。 不能怪顾萧剑招不精,只能说何之道武境内力,远超于他,眼见枪影刺来,无可闪避,顾萧正要再出易水保命之时,一道寒芒钻入入二人身侧... 顾萧只觉左手一道寒意钻入手心,无有敌意,入手之时却有些许熟悉之感传来,心中已有思量,紧握手中寒冷,顺势格住本已避无可避的一枪... 惊鸿剑光生寒,断月剑意凛然,双剑剑气并流,霎时荡开何之道枪芒。 第二百零五章 必死之心 非是何之道不想退,而是不能退,身后尚有儿子何季依旧昏迷不醒,虽说何之道乃是衷心之人,可谁又能没有私心,自己已失去了一个儿子,何季已是何家独苗了,就算是抓住了狮虎能够封官加爵又如何,何家也得有人领受不是。 胸口翻腾的气血和闭穴带来的剧痛,已让这位知天高手痛楚难当,若非心有执念,恐怕早已支撑不住了,面对青衫少年手中双剑袭来,何之道没有闪避,体内迸发出知天真气,将面前之人震开... 江凝雪危急关头见青衫少年遇险,可两人争斗,真气四溢,根本容不得旁人靠近,就算是能近前相助,怕是会拖累他,只得将手中惊鸿放在口边,低言数句,而后用惊鸿助阵,少年得了惊鸿相助,抵挡住了何之道知天境中的双枪一攻。 顾萧双剑在手,荡开了何之道凝出的双枪致命一击,也难得见到何之道露出一丝破绽,想凭着手中双剑攻敌破绽时,却觉一股内力袭来,忙运力丹田抵挡,可还未等真气灌注丹田,顾萧顿觉胸口一滞,体内顿时被这股真气搅的天翻地覆,身形已是倒飞出去。 观战几人只见战圈之中真气翻涌,枪芒剑影闪动几分后,青衫少年再度被震出枪影之外。 青衫少年双足在雪中留下深且长的滑行足印,可还是未能止住身形,直至江凝雪与小杰二人齐出,掌心运力,抵住顾萧后背,以内力相助,这才让顾萧身形缓下。 擦去唇角鲜血,顾萧这才明白师父在山中告诫自己的如遇上三境,逃跑是最好选择的意思,自己为救风姑娘与那狮虎兽,将将的两招拼斗中已尽全力,可那何之道依旧岿然不动,只是凭借浑厚内力,就将自己震退。 “这老贼功力深厚,几位相助之情,我已心领了,不过风家堡的仇,我只想亲手来报。” 顾萧将惊鸿归还江凝雪,望着不远处,枪芒渐消露出身形的何之道,正欲再度攻去,却被身后的声音拦住了。 回首望去,只见风姑娘正驭着狮虎兽缓缓行来,先前还对几人有所怀疑的她,此时才算是稍稍放下戒备之心,一双眸子来回打量了顾萧几人,而后似是下定了决心。 顾萧几人诧异回首,只见狮虎兽巨大身影已是来到众人身旁,俯首屈身,风姑娘从上抱着狮虎幼崽一跃而下,来到顾萧身旁,开口阻拦。 “抚远镖局的人,受了些皮肉之苦,但无大碍...你只管放心。”不等顾萧开口,风姑娘盯着远处震开少年的何之道,不知道他暂未行动,心中在盘算着什么坏心思,已是将少年最想知晓的事告知了他。 何之道没有动,并没有在盘算什么,只是他现在动不得,适才虽然用体内的知天真气震退了少年,可也把用闭穴之法封闭的穴道一并冲开,旧伤已汹涌袭来,心肺疼痒难当,想要开口咳嗽,但却拼命忍住,因为他已感觉到了喉间的腥甜之感,此时一旦示弱,必定会让那帮小子看出破绽。 “既然闭穴之法已破,那就让这帮小子好好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知天境吧。”何之道正想着忽然身后雪中发出一声微弱呼唤。 “爹爹。” 何之道赫然回首,见断臂的儿子不知何时已然苏醒,正勉力爬起,开口呼唤自己。眼神中的凌厉顿消,慈爱之色满布双眼,强行将喉中腥甜之感压下,快步回身,行到何季身旁,将儿子扶起,望着断臂,满目伤感。 “爹爹,你怎会出现在此地,难道...”何季虽然虚弱,可瞧见自己父亲已显露本来面目,手中金铃红缨被冬风吹起,清脆的铃声响在耳旁,就已知事有不妙。 何之道扶着儿子,眼中再没有先前对敌的狠辣,亦无化身何家老祖时的老谋深算,只有父亲对儿子的慈爱,开口安抚何季道:“季儿,为父已为你暂时止血,你年轻,虽然丢了条手臂,但武艺尚在...” “爹爹,你...用出了金铃红缨,那你的伤岂不是...”旁人瞧不出,何季却很清楚,看着父亲握着金铃红缨微微颤抖的手,就知道父亲旧伤发作,何季亲眼所见那伤发作时,自己这位仿佛能将所有事都扛在肩上的父亲,衷心卫主的父亲,杀伐果断的父亲,被那伤折磨的不成人样,而现在的父亲快速起伏的胸膛...何季也顾不得断臂之痛,忙开口关切道。 “季儿,你不要说话,听为父说,风家堡之事已是掩不住了,狮虎兽已然现身,为父待会要从那群人手中抢来那狮虎兽幼崽...你听着,护着那狮虎幼崽北归,无论这一路有什么艰难困阻,你都要亲手将那狮虎幼崽交托到主上手中...”何之道觉得内伤发作越发汹涌,不顾儿子关切眼神,抚着何季的头,抓紧开口道。 “爹爹,都怪儿子莽撞,坏了你的大计...”何季望向父亲身后,见到那狮虎兽身旁的顾萧等人,瞬间明白了事情发生的经过,自责、愧疚涌上心头,忙开口说道。 何之道看着儿子苍白的脸上满是愧疚,内伤带来的伤痛暂缓了些,放声大笑,而后用力的拍了拍何季的面庞道:“现在知道自己性格缺陷,尚未晚亦,大器晚成者数不胜数,平日里为父只用那何魁,一来是还了当日苗庄众人救我父子性命之恩,二来亦是为咱们北归之时留下一个替死鬼...你与仲儿始终都是父亲的亲生骨肉...” 何季此时方懂面前的父亲疼爱自己之心,七尺男儿已是泪流满面,带着哭腔开口道:“爹爹,孩儿不懂事,处处与那何魁争先,如今才明白爹爹的良苦用心...爹爹自护送狮虎北归,让孩儿为爹爹断后...” 何之道见儿子终明白自己的心,目中亦有晶莹闪过,赫然转身,微微侧首,向着身后何季开口道:“为父心肺伤重,已是药石无医,你切记为父今日之言,一会狮虎到手之后,切莫回首,速速逃离...” 随着“离”字出口,何之道已是昂首阔步,向着狮虎兽巨大身影行去,金铃清脆之声,伴随着何之道雄厚之声再度响彻:“几个娃娃,初出茅庐,便以为这世间这么好闯吗,老夫今日让你们瞧瞧什么是真的知天境。” 顾萧听风姑娘说起抚远镖局众人无事,心中略定,却瞥见何之道身后的何季苏醒过来,这对父子低言几句,不知在商议什么,就见何之道已是赫然转身,向着众人踱步行来,当即开口对风姑娘说道:“风姑娘,报仇之事,我等并不阻拦,可我瞧他似乎想要先下手了。” 众人闻言,又听到金铃相声,皆回首循声望去,只见何之道已是踱步行来,每行一步,周身气势便暴涨一分,距离众人数丈之地,他周身的气势已让本在呼嚎的冬风暂止,滔天气势竟让空中皎月躲进云层之中... 唯见黑夜不见月,只听金铃欲归却。 何之道一向处事谨慎,此番可算的上他这一生中最大的豪赌,无惧生死,脑中唯有一念,便是黑衣女子怀中那只狮虎幼崽。 狮虎兽也似是感受到了持枪之人的滔天气势,弓起身子,喉间发出低声嘶吼,顾萧等人无不心惊,适才与之交手,虽觉武境相差,可还能勉强抵挡。 现如今何之道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已让众人心底生出寒意,如果说顾萧与江凝雪等人尚能守住心神,抵御住何之道身上的气势,任不难早已被这股气势慑的腿脚发软,瘫倒在地... “这便是知天之威吗,那适才为何还要与我等缠斗...”顾萧低声自语,若是方才何之道显露的身手,自付与小杰、江姑娘等人联手,尚能与之匹敌,可现在仿佛只有师父告诉自己的逃命一条道才是正确的选择。 百年巨树顶上,斗笠人终是不再半躺,盘膝坐起,斗笠之下的双目之中没了先前的慵懒惬意,神情凝重,似也被何之道那股滔天气势吸引,目中战意一闪而逝,随后又变回慵懒,自嘲开口道:“真是许久没与高手过招了,见到个知天境,就想要过过招...咦...” 似是发现了场中另有变数,本欲翻身而下的斗笠人止住身形,凝神观望。 一柄短刃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何季颈间。 “何老贼!” 这声呼唤让知天气势已快至顶峰的何之道身形一缓,并未回头,那声音他在熟悉不过了,因为他也曾唤自己做父亲。 “魁儿,说句真心话,我两个亲生儿子都不如你,若你真是我儿,真是继承为父衣钵的最佳人选,只可惜...”何之道身形一怔,似乎明白了一切,向着身后之人轻声开口。 用刀胁住何季的正是姗姗来迟的何魁,何家堡中受伤不轻,赶来之时见到此地疮痍,担心风姑娘安危的何魁赶至,远远望见狮虎现身,风姑娘似也受伤不轻,不过就那青衫少年和宇文拓几人的神情来看,应是识破了何老贼,这满地狼藉应当就是他们交手所造成的。 望见何老贼的气势,何魁心神一动,这等良机,已是最佳,又望见了那驭住狮虎兽的风姑娘,双目之中贪婪神色一闪而逝。 何魁盘算一番,自己如今的身手更无胜算,想到这,不禁望向了断臂的何季,心中暗自想道:“要让那老贼分心,方有机会杀了他。” 于是栖身上前,用袖中短刃胁住了何季,见那何之道竟未曾回首,只是淡淡甩出了这么一句话,不由心中暗道:“这老贼屠了苗庄、风家堡满门,自然是寡情之人,难道他连儿子的命都不放在心中。” 可正是这一瞬的分神,却给了何之道机会,依旧是被对着何魁,弯指轻弹,一道真气从何之道指尖迸发而出... 第二百零六章 终将落幕 顾萧等人远远望见何魁现身,本以为何家老祖又来了帮手,可没想到他却用刀胁住了何季,顾萧等人面面相觑,难道这何家父子之间还有什么仇怨不成,正想着看他们父子如何内讧时,却听身旁的风姑娘已是脱口惊呼。 “苗大哥,小心...” 还未等顾萧反应过来这当中到底有何等隐情之时,就见何之道之间真气已如离弦之箭射向何魁。 何魁听到风姑娘开口提醒,将将分神的心这才反应过来,想要闪避,已是来不及了,何之道指尖弹出的那道真气擦着何季而过,正中自己手腕,剧痛感瞬时传来,手中短刃不稳,已然坠地。 何季见状立刻回身出脚,在何魁胸口连攻数脚,将他瞬时踢出丈余之地,可毕竟何季还是断臂受伤,虽然连击何魁胸口,毕竟内力不足,只能暂时将何魁击退,并未让何魁受到致命之伤,可还是让自己这位大哥昏厥过去。 何之道余光携凌厉直射仰面跌出的何魁,正想要转身,给自己这位义子致命一击,可身形刚动,却觉胸口剧痛传来,登时眼前一黑,身形不稳,步伐踉跄之下,差点歪在雪地之中,好在何之道凭着心中执念,强行稳住身形,越发觉得身体沉重,瞥了眼倒地的何魁,见此时的他已对何季构不成威胁了,当即不再去管,而是再度回首,将目光落在狮虎兽与风姑娘身上。 抬首仰望,冬夜将尽,晨曦初现,再瞧了眼北方,何之道心中已定,狮虎兽幼崽,志在必得,山林慢行间,将手中金铃红缨横托而起,随后知天真气浮现,悄无声息的攀附枪身。 在众人瞩目下,那杆金铃长枪之上浮现出了些许裂纹,而后何之道托枪之手紧握枪身,手背上的血管暴起,看来似要将皮肤撑裂。 顾萧等人不知何之道要做什么,一时间不敢大意上前,只能凝神戒备,反倒是一旁低声嘶吼的狮虎兽似是感受到何之道身上不停攀升的气势,巨大的兽瞳中倒影出何之道身影,竟也浮现了一丝惧意,如临大敌般露出獠牙,半身微微俯下,做出了攻击姿态。 一声低喝,何之道手中金铃长枪尽裂,而后在众人诧异之下,化为齑粉,手掌轻抬,化为粉末的金铃红缨并未飘散,而是如有生命般飞入何之道双掌之中。 将金铃红缨的粉末握在手心,何之道望向狮虎兽身旁的齐云武林后辈,双目决意瞬凝,身形竟随之逐渐虚幻,慢慢消散... 巨树之上,那神秘剑客斗笠之下已是骤然失色,口中骂道:“不好...疯了吗,几个登堂器人境的后辈,竟要使出这等同归于尽的招式来...她要是丢了性命,我还有何面目回去...” 说话间,已是踏树而起,向着下方一跃而下,身形下坠之际,已是连蹬巨树树干,还未落地,身形已消失在这夜幕之中... 场中,狮虎兽身旁的风姑娘早已是眉头紧锁,何之道如今显露的武境已是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但风家堡的仇恨负肩,如今已成生死之局,顾不得身上的伤,当即闭目凝神,片刻后,再度睁眼之时,身上已是青芒大盛,仇人即在眼前,报当年风家堡灭门之仇就在今日。 此地早已望不见何之道的声音,他立身之处只浮现点点早已化为齑粉的金铃红缨,而后这些粉末如银河之星,迸发出耀眼光芒,直叫人不能直视。 随着这些星光浮至身旁,顾萧赫然发现,自己似被无形之物所困,已无法动弹,顾萧运足内力,想要挣脱束缚,却发现身体已不听使唤,星眸微瞥,见身侧众人亦是如此。 宇文拓手中长刀已然坠地,小杰拔剑的手亦是凝在半空,无法存进,江姑娘依旧是那副冰山模样,可冷眸之中也已现出点点惧意。 “原来如此,适才他踱步之时,已经用自己内力,将这十丈之地,尽数笼罩,而我等深陷其中却不自知,如今此地已成夺命之所,我该如何破开。”顾萧星眸闪动间,回想起何之道迸发全身内力,熄风止雪,震天葬月,终是明白了过来,可此刻为时已晚,众人皆已被困其“境”中,自游历江湖以来,首次正面对敌,上三境知天高手。 苦苦思索破开此招之法,顾萧却见星芒闪耀,十丈之地,星光渐凝,枪影再现,而那枪影尾端,枪纂之上,一只近乎透明手掌浮现,而后便是手臂、身躯...直至何之道再度现身,带着轻蔑之声,淡淡开口。 “武道一途,你们这些小辈还差的远,登堂入室人器一,方能知天驭境,可知天易,逆天难,死在老夫枪境之中,亦算的上你们的荣幸。”说话间,何之道竟持枪踏地凌空徐徐而来... 说话间,何之道一步即至众人身旁,轻轻从风姑娘手中拎起那依旧闭目吐舌的狮虎幼崽,不顾一旁狮虎兽口中不住的低声死后,一声冷笑,手间翻动,向着身后轻轻一甩,似有无形之手托住,而后光芒一闪,狮虎幼崽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枪境之外,何季鹰目噙泪,望着父亲燃烧生命使出的最后一招,面前精光一闪,一只嗷嗷待哺的幼兽在自己面前落下,忙使出单臂接住,低头望去,这幼崽如猫,只是通体雪色,唯有额间金色斑纹隐隐耀出光芒。 见狮虎幼崽已得手,想起父亲的嘱托,何季再深深望了一眼,而后咬牙,噙泪转身,紧紧抱住怀中狮虎幼崽,向着山中跃去... 枪境之中,何之道已感知儿子携着狮虎兽远去,眸中欣慰一闪,而后滔天杀意顿起,随着何之道心中杀意起,枪境之中点点星芒再度弥漫,一而化前,变为根根长枪,直指众人。 顾萧眼睁睁看着何之道将狮虎幼崽掳走,心中着急,可身体依然未能挪动半分,眼见何之道杀招再至,这种无力感,首次浮上了心头... 杀意漫,枪影乱,谁是围猎之主,谁又是瓮中之物,万千枪影疾风骤雨袭来,这几个江湖的后起之秀眼见就要命丧枪影之下,一声动天长啸终是打破禁锢,赶在枪影落下一刻,扑至众人身前。 嘶吼长啸,狮虎兽雪色身躯将漫天枪影尽数挡下,爱子之情与身体的痛楚让挣脱枪境的狮虎兽彻底暴怒,在替众人当下枪境之后,兽目一扫,巨大身躯向着十丈之地中的某处扑杀而去,所过之处,浑身散出浓雾,将巨大身形遮掩其中... 顾萧从何之道枪境之中逃生,如释重负,可还未等轻松之感稍缓,却觉得胸中疼痛难当,阻滞感涌上,不得不运功调息,恰在运功一瞬,五脏之中顿感枪刺斧凿般疼痛,喉咙腥甜之感涌上,张口一瞬,喷出一口鲜血。 侧首张望,小杰、宇文拓、江凝雪亦有同样之状,而那远远躲着的任不难与昏厥在地的水沧澜似未受那枪境所伤。 思量一番,顾萧明白过来,看来何之道的枪境不仅困住了众人行动,更是内力入体,只要运功,便会被体内残留的枪境真气所伤,于是开口告诫几人,切莫运功,以免伤势更重。 几人皆从顾萧之言,盘膝而坐,静心而待,等着体内残留的枪境真气慢慢散去,唯有风姑娘眼神掠过狮虎兽与何之道战况,便要动身去追掠走狮虎幼崽的何季,可将将运功而出,那枪境余劲瞬间席卷,让风姑娘的身形踉跄之下,摇摇欲倒。 宇文拓见状,忙上前扶住了风姑娘开口道:“姑娘切莫运功,静待体内的知天枪境内力散去再...” “狮虎兽...不行,我风家有祖训...绝不能让何季带走了狮虎兽...”风姑娘眸中坚定,执意要去追那何季。 顾萧见状,忙上前劝阻道:“风姑娘放心,那何季断臂受伤,逃不了多远,眼下咱们还是先恢复了内力,解决了面前的何之道,再设法去追何季不迟。” 许是听了顾萧等人的劝解,风姑娘亦是稳住心神,盘膝坐下,未再运功,只是静心凝神等待体内的枪境散去。 可还未等众人静心凝神片刻,狮虎兽响彻天际的怒吼传入众人耳中,顾萧等人皆闻声望去,只见那传说中的仙兽狮虎已从天空浓雾之中轰然坠下,巨大身躯砸击地面卷起的雪幕烟尘将众人笼罩入其中... 就连顾萧都不曾想到,有仙兽之称的狮虎兽竟在片刻间就败在何之道的手中,如此看来那知天之境是何等的惊人。 其实不然,这狮虎兽乃是当年仙兽与凡间之兽相恋产下,又历多代,仙力早已所剩无几,加之产子虚弱不堪,才不敌何之道知天境。 风姑娘忙抢入坠入地面的狮虎兽身旁,查看狮虎兽伤势,本就产子虚弱的仙兽,雪色之下,似被锐器重伤,满身皆是伤口,心脉一处伤口更是骇人,似被长枪透心而过,直至狮背,正噗噗流出白色血液,望着肆意狂笑的何之道,狮虎兽还想要勉力起身,可几番尝试之下,依旧无法动弹,只能无力的将巨大兽首垂于地面,伸出舌头,不停舔舐|着风姑娘的手掌,似乎想要诉说着什么。 “放心,我定为你寻回孩子...”自风家堡被何老贼一夜之间尽屠,自小陪伴在她身旁的只有那本无名功法与狮虎兽,她早已将狮虎兽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对待,如今为了她,狮虎兽拖着产子未愈,生死一刻,现身相救,眼看伤势沉重,难以医治,风姑娘早已泪流满面,懂得狮虎心思的她忙开口安抚。 听到风姑娘的话,狮虎兽似是安心了,巨大的兽目缓缓阖上,浑身雪色泛起点点荧光,伴随着晨曦曙光缓缓撒入满是疮痍的石门八阵之中,狮虎兽的身躯慢慢消散,最终化为尘埃散去。 此时消散欲亡的可不止狮虎兽,还有即将油尽灯枯的何之道,本是消散无踪的身影再度出现,不仅口鼻,就连双目双耳都已流出乌黑血液来。 “那畜生能替你们当下一次两次,还能挡下第三次吗。”何之道的声音已尽显虚弱,开口说话时,鲜血已是不停涌出,可他目中坚定依旧不改。 彻底摊开掌心,破碎的金铃红缨所化的最后一丝粉末,逐渐升腾,而本虚弱的何之道,随着粉末升腾,滔天之意再起,轻踏地面,已是跃向众人。 此刻的顾萧等人别说无法施展内力,就算尚能施展,又怎能抵住此时的何之道,眼看众人就要丧命于此... 剑光过,侠影落。 斗笠劲衫忘忧酒,独爱青锋斩春秋, 暮去晨曦山月夜,不知人心几时休。 第二百零七章 乞儿往事 “几个小辈,还不至于让你用出此等招法来吧。” 斗笠客声未到,人先至,手持酒囊,手捻剑诀,落在众人身前,并未回头,只是微微侧首,余光瞥向几人中的一人,望见毫发未伤,这才回首,长舒了口气,心中暗道:“还好,还好,要是伤了,我这脸可就丢尽了...” 退开数丈,何之道身形浮现,此时的他目中再无神光,尽是死气,想要开口,可已然做不到了,只能不住的喘息,死死盯着何家堡中对狮虎兽产生了兴趣,而又没见踪影的神秘剑客,原以为他对狮虎兽没了兴趣,没想到却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此地。 “山下之时,瞧你已是伤了根基,若不乱用内力,尚能保的住数年性命。今日你运功过度,恐怕是...”斗笠客打量了一番何之道,而后淡淡开口道。 见对方并未开口,神秘剑客斗笠之下唇角上扬,继续开口道:“你为谁卖命,我没兴趣,也不想知道,不过这几人的性命,你却碰不得。” 神秘剑客仰头灌下一口酒囊中的酒,囫囵的用那宽袖擦了擦嘴,继续说道:“你这一身武艺修习不易,你想要的,就是那狮虎兽吧,现在离去,我不追究...” “你同意他离去,我却不同意...” 风姑娘的声音从神秘剑客身后传来,让神秘剑客斗笠之下的目光微移,风家堡的仇,狮虎兽的死,让风姑娘已然毫无畏惧,哪怕是身前的神秘剑客在听到自己的话后,浑身散发出了强大的剑意,让自己不自觉的浑身颤抖,可还是依旧神色坚定。 “有趣,没想到这次北上...想遇到的人没遇上,有趣的人和事倒是遇上了不少,小姑娘,你...”神秘剑客余光瞧见风姑娘全然不惧的眼神,唇边的笑意更浓,可话未落音,何之道的声音也同样传来。 何之道只觉的眼前的一切都已开始变的模糊,耳鸣之声也愈盛,似乎胸腹的剧痛也渐渐麻木,毫无知觉了,可能是自己的大限将至了罢,何之道如暮年老狗一般残喘着,暗想着,可现在自己还不能死,季儿还没有走远,必须要撑下去。 眼前似乎浮现了自己这一生,当年自己不过是沿街行乞的乞儿,父母病亡,无钱安葬的他只能跪地乞求过路的好心人赏赐点银钱安葬双亲,可战事将毕,百姓们早已被战争掏空了口袋,这等卖身葬亲的事,三两日便会出现,自顾不暇之下,哪里还有人肯给这乞儿银钱。 若是女娃,或许路过的富贵人家还可买去做婢女,这男娃就算是买来苦力之活都做不了...人来人往,日出而落,就这么跪了一天,依旧无人能施援手,想来也是,乱世之中,自身尚且不保,谁人能有余力,再去帮扶他人呢。 不仅如此,就连死去双亲脚上破烂的鞋子,都被那些乞丐哄抢走了,乞儿不想看着双亲死后连双鞋子都没有,尚还年幼的他冲入乞丐群中,想为双亲抢回鞋子,可年幼的他换来的只有一顿毒打。 乞儿任由这些乞丐对他拳打脚踢,哪怕是被打到了口吐鲜血,依旧死死抱着那两双破烂的鞋子不肯松手,直至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再睁眼时,自己已身处一陌生房间里,自己破旧的单衣上正盖着锦缎棉被,房内正中火盆中银炭“噼啪”燃烧正旺,室内温暖如春,甭说这室内陈列的花瓶、书桌皆是上品,就连这火盆中的银炭也绝不是他们这些穷人可以用的起的。 知道这些都不属于自己的,连连掐了自己数下的乞儿方才确信自己不在梦境之中,锦被中的温暖,让乞儿舍不得离开,正当他在贪恋温暖之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知道该来的终将到来,乞儿不舍的感受了被窝中的余温,而后毅然掀开锦被,向着推开房门之人纳头便拜。 来人衣着华贵,年轻面上却带着让人不敢直视之威,只是轻轻一瞥,就让跪在地上的乞儿不敢抬头。 “醒了?”来人伸出手来,将伏地不起的少年乞儿扶起。 “公子...不...恩公,小人身上脏,莫脏了公子的手。”乞儿忙躲开些身子,他虽出生穷苦,可也见过富贵人家,知道他们嫌弃穷人身上的酸臭之味,这公子衣着华贵,看着就不似寻常人家,生怕弄脏了他的手。 公子闻言而笑,和煦笑容如这温暖如春的房间一般,而后那双修长手掌依旧是扶起了乞儿,轻声开口道:“无论是帝王,亦或百姓,虽出身不同,可殊途同归,终会化做一抔尘土...” 见少年乞儿似是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公子拍了拍他的脑袋,话题一转:“你的亲人,我已遣人好生安葬了,若是你想要祭拜,等你身子好些了,我遣人带你去...” 乞儿听了公子替他安葬了父母,心中激荡,泪水已止不住流下,忙伏地叩首:“恩公大恩,我无以为报,只有这条贱命,恩公若要我的命,随时拿去。”只三下,额间已渗出鲜血,那公子见状又伸手扶起了乞儿,从怀中掏出锦帕替他擦去额间鲜血。 虽然疼痛难当,可少年乞儿硬是一声未吭,公子擦拭完血迹,落在乞儿面上的目光亦随之收回,唇角和煦笑容再现,开口道:“如果那些乞丐,为了你怀中鞋子,要取你性命,你该如何。” “我...我一条贱命,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就算手脚断了,我也定会像街角疯狗,咬死两人,随我同死。”乞儿目中透露出少年人未有的坚定,狠辣开口道。 “为了两双破烂不堪的鞋子而已,值得拼上你一条命吗?”公子又问。 乞儿目中坚定,只回两字:“值得。” 公子和煦笑容又现,抚了抚乞儿脏兮兮的脸,开口道:“好孩子。” 接着公子起身,轻拍手掌,原本寂静无声的屋外,登时脚步声响起,两位披甲之士提着沐浴大桶推门而入,接着便是貌美婢女拎着热气腾腾的沸水轻步而入,再后来便是香气四溢的饭菜,摆满了桌子... “你且安心住下...”公子起身,淡淡向着少年乞儿说了一句,而后便离开了房间。 望着热气腾腾的洗澡水与那满桌的饭菜,乞儿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那是这辈子只在梦中见过的场景,忙闭目凝神,伸出手来连抽了自己几个耳光,直到耳中响起那些婢女掩嘴轻笑之声,乞儿再度睁开双眼,方才确信眼前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梦... 接下来的几日,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乞儿本是瘦弱的身子慢慢壮硕起来,不仅如此,每日还有教书先生与枪棒教头日日来教乞儿...虽是穷苦出生,亦知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可那恩公却在那一日后,再没现身,直至月余后... 再见恩公,乞儿跪地叩首,额间又是磕出了血来,公子笑道:“恩,看来身子养的不错,不过,你要记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男儿膝下有黄金...” “恩公对我的恩情,如同再生父母,身体发肤也好...膝下也罢...还有我这条贱命,都是恩公的...”乞儿再叩首回道。 公子见状,笑道:“既如此,我便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这些日子,你字也识得了,也会了些拳脚功夫,你可以自行离去,我会赠你百金,从此之后你可过些安生日子,如果想要跟着我,只怕会吃些苦头,到时候别说眼下这等日子,恐怕要吃的苦头会比你先前所受百倍...千倍...” 言毕,公子本是和煦目光中再度散发出初见之时的那种不敢让人直视的威严来,闭口不言,静静观察着乞儿的神色变化。 “小人不要什么金银,只想跟着恩公,鞍前马后伺候恩公。”乞儿忙叩首道。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换个地方。”公子似是很满意面前乞儿的回答,抖了抖衣衫,起身挥手,瞬间这院中下人尽数退下,转瞬间就只剩下公子与乞儿两人。 “出来吧。” 公子轻声开口,乞儿只听到一阵清脆铃声,眼前一花,就看到一个持枪之人站在自己身旁,那长枪七尺有余,枪头约莫七寸有余,其形方棱,扁如荞麦,当中枪脊高厚,枪脊正中凹出两道血槽,令乞儿望而生寒,距枪尖一尺处小小金铃系在血色红缨之上,这持枪之人神情冷漠,只是站在那里,这小院之中所有的植物都似感受他的杀气,迅速枯萎。 这些日子来,乞儿也学了些枪棒拳脚,不消看,就知道这人乃是高手中的高手,本以为那公子是看中了自己不要命的样子,想训练自己成为他的护院,可既然有这等高人护卫在侧,那还需要自己做些什么,乞儿不解的望向身旁的公子。 “既然你选择了跟着我,今日起,就拜入他的门下,不过,我最后问你一次,因为接下来你要去的地方,可是你这辈子难以忘怀的梦魇之地,你可想好了。” 乞儿没有考虑,而是第一次抬起头来,直视公子的双眸,开口道:“主子,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这辈子愿鞍前马后,一辈子伺候您,哪怕是用我的命。” 公子闻言,仰天一笑,低头之时,再未见到先前的和煦笑容,只是淡淡转身,向着身旁一言不发、一身劲衫,手持长枪的那人开口道:“之道,这孩子交给你了,若是能活着,当为我之助力,死了的话,不用禀我,直接埋了就好。” 听到公子这句话,乞儿一惊,可还未等到他反应过来,就觉颈间一阵剧痛传来,眼前一黑,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想到这,何之道充满死气的眼中又清晰了起来,望着数丈之外的神秘剑客,与他身后立着的几个年轻人,带着疲惫又决然的语气缓缓开口。 “走,往哪里走,我走不出宿命,也逃不出宿命,而......你们亦是一个都走不了...” 第二百零八章 暗牢内外 似是用尽了全力,何之道缓步向前行去,本是摊开的双手再度缓慢握起,那些金铃红缨碎屑幻化,漂浮在这疮痍之地的点点星光,随着何之道缓缓握紧双手,向着他的手心疾速汇集,慢慢凝聚出耀眼光芒。 神秘剑客并不阻拦,亦没有抢先出手,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望着何之道一步步行来,斗笠之下双目之中,多种情绪汇集,说不出来是悲伤、同情、战意、钦佩还是其他。 顾萧亦是被这位“何家老祖”身上散发的气势震慑,一时间忘却了他还是那个一夜间屠了风家堡满门的恶徒,身旁的江凝雪似也忘却了其他事情,只是静静凝望着神秘剑客的背影,冷眸之中不停的交织着,闪动着... 风姑娘见到报仇的机会来了,身形一动,就要动手,身形将动,却觉身前一股磅礴剑意传来,那剑意之强大,似乎有无形之手,将自己牢牢按住,冷汗霎时间浸湿了后背,而那头戴斗笠的神秘剑客之声传来。 “莫要乱动,他此刻已是知天境巅,甚至已是半步宗师之境了,你现在去,只怕还未近身,就已被他强大的内力震的粉身碎骨了。” 风姑娘心惊,明明那何之道看起来已是将死之躯,为何这斗笠人会说他已是半步宗师境,但刚才正是这斗笠人在何之道手中救下了众人,他既然开口了,就先暂时观望再做打算,于是便收起了心思,望向行来的何之道。 何之道缓缓抬起光芒汇聚的双手,在场中众人诧异目光中,将金铃红缨幻化汇聚的光芒张口吞下... 似乎刚刚中断的往事又继续浮现在何之道眼前,正如当年乞儿眼前一黑,再度睁眼之时,乞儿发现自己已是身处一处黑暗之地。 摸着依旧酸疼不堪的后颈,乞儿费力的起身,听到此地之外,似有吵杂人声,不多时又再度陷入昏暗,乞儿摸索了许久,终是找到了像是房门的东西,用力拉了拉,那房门却纹丝不动,乞儿诧异,听说这世道渐乱,有人专门以贩卖人口为生,难道那公子... 可瞬间乞儿就否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既是要卖了自己,这些天何苦锦衣玉食的喂养自己,仅是那方小院,每日的食物,还有下人婢女,教自己读书写字、枪棒拳脚的师傅,何必花这些冤枉银子,怕是连本钱都回不来了。 回想起恩公之言,乞儿想道,许是恩公对自己的考验,既然如此,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能辜负了恩公的期望。此地无光,乞儿既然拉不开那门,只能安心待在这黑暗之所。 又过了许久,乞儿的眼睛终究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乞儿眯着眼睛,总算是将自己身处之地看了个清楚。此地不过丈余见方,墙壁摸索起来似是坚韧之石垒砌而起,而自己最初摸索到的房门,不过是个透气口而已,顺着透气口向外张望,依旧是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乞儿心中恐惧,又想起昏厥之前,恩公的那句“死了便埋了”的话来,在这黑暗之所,摸索至角落,蜷缩起来,静静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两日,或是三日,此地无光,亦无其他可以确认时辰的参照之物,乞儿早已饥渴难耐,可这黑暗之所不仅没有实物,就连可以饮用的水都没有,加之环境阴冷,乞儿只觉得精神都快要崩溃了,可他心中依旧坚定,自己要熬过去,便能追随恩公,报答他的恩情... 正想着,就见那处通风之所,似有火光亮起,乞儿如获希望,连忙扑向那通风口处,循着那光亮望去,可接下来看到的一切却令他绝望。 那是一个人,手持火把,手中还拎着个大大的木桶,火把照亮处,似是与自己相同的铁门,只有一处通风口,这房间一间间的并排,似乎一眼望不到头,而那手持火把之人每行至一间门口,便轻拍铁门一处,那通风口便会打开一个只有碗大之窗,那手持火把的人就会从木桶之中端出一碗,顺着窗口丢入牢门之中... 如此反复,不多时,就已来到了乞儿所在的房间,轻轻拍击铁门之声响起,备受煎熬的乞儿忙扑上前去,顺着那狭小的窗口想要开口求这举着火把之人去通知恩公,救救自己,可将将张口,方才想起,自己连恩公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就在乞儿还在想着如何乞求举着火把之人时,那人却漠不关心,如同先前一样,从木桶之中取出一只碗来,顺着窗口丢了进来,乞儿还想要张口去求,却被窗口之外传入的一股大力震退,仰面跌倒在这黑暗之所中。 望着那火光在通风口中逐渐消失,自己身处之所,再度陷入黑暗之中,乞儿陷入了绝望,嘶吼着,撞击着,想要从这黑暗之所脱身,可任凭他如何使力,如何呐喊,这地方就如同阎罗地狱,没有人搭理自己,乞儿彻底绝望了,瘫倒在这黑暗之地。 又不知过了多久,乞儿又饿又渴,已至极点,想起那手举火把之人,丢进了一只碗来,忙在黑暗之中摸索起来,直到摸到了那个碗,只不过早已摔的粉碎,而那碗中好像装着些面糊。 乞儿如获至宝,忙捧起那碎裂的碗来,顾不得碎碗边缘的锋利划伤手掌,将仅剩不多,早已干若面块的面糊倒入口中充饥。 不吃还好,越吃越饿,加之面糊早已干了,吃入腹中,口渴之感更盛... 这样的日子,就这么重复了许久,许久,以至于乞儿逐渐麻木,不再期盼着自己那位恩公还能来救自己,每当铁门窗口打开之时,便会飞身上前,接住丢来的碗,让里面的面糊不至于随着碗摔碎后,面糊洒落一地。 乞儿亦学会了在这送面糊之人来之前,细心的分配这碗中的面糊,让自己每日都能有吃的、喝的,而那些未摔碎的碗,自然也有它的用处,那便是用来接住自己排泄出的水份,用来饮用... 黑暗之所,不知时辰,乞儿觉得自己也许在这里呆了月余,甚至一年,不得而知,直至一日,乞儿估摸着那送面糊的人又要来了,于是乎,起身活动了下无力的四肢,准备随时接住碗。 可这次却是奇怪,不仅没有等来那送面糊的人,就连期盼已久的火把光芒都没有等到,乞儿只得趴在那通风口处,仔细盯着黑暗之中...许是身体太过虚弱,盯了许久,乞儿都没有等到送面糊的人出现,乞儿只觉得自己最后的希望都要失去了,还不如一死了之。 心情激荡之下,加之长时间的食物与水的缺乏,乞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再度有意识时,乞儿迷糊着正要睁开双眼,只听耳旁漠然之声响起。 “黑暗之中待了太久,猛然见光,眼睛会瞎,你们每个人眼前都蒙了黑布,下面的话,我说着你们听着,若是随意开口,便会命丧当场,切记” 乞儿自被丢入那黑暗之所,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话,心情激动,知道自己已是得救了,想到刚才的人开口之言,闭口静待,听到那人继续开口。 “你们在暗牢之中待了两个月,很幸运,你们是十之一二活下来的人,不过,这不代表你们能继续活下去,一个时辰后,天就黑了,你们听我的号令,再摘下蒙住双眼的黑布...” “好...”乞儿听到身旁一人开口回应,可借着便传来了带着虚弱的惨呼之声... “我说了,随意开口之人,就一个下场...” 这次,再也没有人随意开口,乞儿紧紧闭口,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就这么紧紧等待着直到那人继续开口。 “时辰到了,记住,取下蒙眼的布,缓缓睁眼,如果瞎了,也只有一个下场...” 听到这人开口,乞儿颤抖的伸向蒙住自己双眼的布,取下后,试探性的将双眼睁开细细的一道缝... 尽管天色已暗,可就算如此,比起那人口中暗牢,亦是亮了许多,亮光刺的乞儿双目疼痛,他心中牢牢记住那声音所说的,等待眯着的双眼逐渐适应了亮光,才试探着缓缓睁开双眼。 模糊、重影之后,便是强烈的眩晕之感袭来,周边不停的有人因不适应光亮,亦或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暗牢之外而变的癫狂,可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人口中的下场。 乞儿身旁不停有人倒下,亦不停有鲜血喷溅了乞儿一身,可乞儿依旧是矗立着,一声不吭,抬首贪婪的呼吸着暗牢之外的空气,用那双渐渐清晰的双目望着自己在暗牢之中梦寐以求的星空,直至身旁再无其他声音... “很好,你们过关了。” 听到那人再度开口,乞儿循声望去,进入眼帘的,正是出现在恩公身旁,那个手持拴着金色铃铛长枪之人。 可还未等到乞儿长舒一口气,那人却再度开口。 “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吃东西,吃饱了之后,就是接下来的一关。” 言毕,那人轻轻拍手,数道身影瞬间出现在乞儿等人身前,没人手中都托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红绿黄紫,不同颜色的碗,装的皆是些寻常的馒头小菜清粥,可在乞儿等人眼中,却比任何珍馐佳肴还要美味。 与旁人一样,乞儿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可依旧没人出声音,也没人开口,乞儿偷偷打量起来,身旁约莫还有十余人活着,皆是与自己年岁相近的少年人,一个个面黄肌瘦,浑身污秽不堪,不过与乞儿不同的是,这些人没人像少年般打量周遭,只是都盯着眼前的食物,似是在等着那人开口。 “很好,很好......行了,吃吧。”那人说话间,点燃了手中的香。 听到这人开口,所有人哪里还顾着其他,便已开始动手抓起面前的馒头清粥狼吞虎咽起来,可只有四五个人没有立即开口就吃,乞儿也是这四五个未开口吃的人之一。 乞儿偷偷打量着手中把玩着香炉的长枪主人,心中似乎打定了主意,再度闭上双眼,伸出手来,摸索着摸向面前托盘之中的四个颜色各异的碗,直至手中熟悉的感觉传来,乞儿睁开双眼,望着手中装着馒头的碗,再度瞥向了那把玩香炉的人。 乞儿看见了他嘴角露出的不易察觉的笑容,坚定了心中的猜测,这才伸手抓起黄色碗中的白面馒头,狼吞虎咽起来... 第二百零九章 瓮城之斗 乞儿身旁的一个少年,正一手馒头,一手端着粥,大口吞咽着盘中的小菜,吃的无所顾忌,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面色正慢慢变得乌青,就在那持枪之人手中的香炉燃烧过半之时,正在狼吞虎咽的人群中,已不断有人倒下。 倒地之人,无不口吐血沫,不停抽搐,脸色逐渐由乌青转黑,不用看就知饭菜之中含有剧毒,可只有包含乞儿在内的四、五人依旧面不改色的啃着手中馒头。 乞儿耳中不停响彻身旁人倒地不起,发出咕噜咕噜的鲜血封喉之声,他不敢侧首去看,只是大口吞咽着手中的白面馒头... 一炷香后,那持枪之人定定的瞧着场中依旧站着的四、五个少年,拍了拍身上的浮尘,拄枪起身,将手中已燃尽的香炉随手丢至一旁,目光扫向那些已经断气的少年们,眼神中未有一丝不忍,再度转向场中依旧站立的少年们。 “心性坚韧,心思机敏,才是我主需要的人才...在诱惑面前,就没了判断,死不足惜,恭喜你们五个,来到了最后一关。”那人言毕回首,望向身后高高的城楼之上... 乞儿这才循着那人的目光开始环视自己身处之地,此地约莫百丈,百丈之外乃是青砖垒砌成墙,将此地牢牢围在城墙之下,环顾之下,发现这处城墙之上箭楼、门闸、雉堞应有尽有,虽然乞儿没见过什么世面,亦知此地乃是一处城池之外的瓮城之中。 而自己正前方的十余丈城墙之上,立着几人,其中一人站在华盖之下,远远的瞧不清面容,可乞儿笃定,那城楼之上站着的正是自己的恩公。 随着城墙之上的那人轻轻挥手,持枪之人轻轻点头,赫然挥手,这城墙之上忽的出现一群同样的蒙面之人,从这十余丈的城墙之上纵身跃下... 待到这些蒙面人身形起落间,已是近了身前,乞儿才看清楚,这些人手中各自拎着些许利刃,随着他们的目光落在持枪男子身上,看到持枪之人微微点头,便将手中的这些利刃兵器丢在乞儿与剩下四个少年身前。 “一个时辰,只余一人,若是一个时辰到了,还有超过一人站着,尽数诛杀,一个不留...”持枪人言毕,抬手示意,带着蒙面人皆缓步退却,直至城墙之下,方才止住身形,随后望向场中还呆立原地的少年们。 乞儿听出了持枪人言下之意,那便是这场中剩下的五人之中,一个时辰后只能有一人活着,不然这些人就会对几人下手,到时便是死期。 正当乞儿还呆立原地正回想持枪人所说之言时,五个少年中已有一人已是飞身扑向黑衣人丢在地面的兵器利刃,随手抄起一柄长刀,反身跃向乞儿... 刀光闪过乞儿的眸子,还未来得及反应,眼见这长刀就要斩中乞儿,乞儿身旁的伸出一手,迅速推开了乞儿,总算是闪开了这道刀光。 乞儿倒在地上,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忙向着推开自己的人望去,只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亦是一身狼藉,正是因推开了自己,此时正不停的躲避着持刀少年的追砍。 回首望去,只见余下两人亦是扑向蒙面人丢弃在地的兵刃,乞儿终是反应了过来,连忙起身,奔向兵刃。 殊料,余下的两个少年早已取得兵刃在手,他们互相忌惮对方手中兵刃,却同时将眼神望向了手无寸铁的乞儿... 交换了眼神,互相都明白了对方眼神中先杀无兵刃在手之人的想法,于是一同来追杀乞儿。 乞儿在那公子准备小院中,曾跟随枪棒教头学了些拳脚,面对两人同斩,就地一滚,顺势滚至那对兵刃旁,出手从兵刃堆中随手抽出一根长枪,横胸一挡一拨,荡开二人兵刃,余光却见适才救下自己的那少年已被另一人长刀逼入绝境,眼看就要丧命刀下。 乞儿感念他适才相救之恩,忙持枪跃起,单手持枪替救命恩人挡下了当头一刀,并一脚踢开了另一持刀少年。 持刀少年被逼退,与适才被乞儿逼退的另外两人站至一处,三人没有开口,就已是默契的各自持刀,再度逼向乞儿与他身后的少年二人,他们通过适才的交手,已看得出乞儿才是目前对他们最大的威胁,不如三人先行合力解决的乞儿两人,再分生死不迟。 望着三人逼近自己,乞儿持枪凝神戒备,余光向着身后的救命恩人开口道:“怎样,有没事。” “无事。”身后少年也爬起来,可他手无兵刃,只得空手戒备。 以三对二,两人还有一人手无寸铁,三人仍占据上风,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各自挪动步伐,散开呈包围之势,将乞儿两人牢牢困在圈中,不停的打着转,寻找破绽一击必杀。 乞儿二人见状,只得以背抵背,来戒备三人,乞儿双目紧紧盯着前方,向着背靠少年开口道:“咱们二对三,你又手无兵刃,一会我抓个机会,击杀一人,你看准时机夺下他的兵刃。” 背后之人闻声应道:“好。” 谁料刚刚说完,就觉得背后一轻,乞儿早已持枪而出,这少年见状,也随即转身,追上乞儿步伐,那三人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人多,对方反而抢先出手,被乞儿的突然暴起镇住,方寸大乱之下,被乞儿一枪穿胸,倒地不起... 与乞儿联手的少年立即抢上前来,夺走了无力反抗,只能呕血等死之人手中的兵刃,随着乞儿拔出手中长枪,倒地之人胸前被长枪扎穿的血洞不停的涌出鲜血,喉中已被鲜血呛的轻微咳呕,只能隐约听到他在临死之际,悲惨呼唤着:“妈妈...爹爹...” 没过多久,这少年已然咽气,随着他的身亡,这场中局势瞬间扭转,变成二对二的局面,而乞儿的武艺显然高出另外两人不少,被乞儿二人逼的不住后退,就连握着刀剑的手也开始不住颤抖起来。 “你...你们别过来...”那两人眼见要被逼入角落,开口放出最无力的威胁之言,见到乞儿两人气势汹汹,最后被吓得丢弃了兵刃,跪地求饶起来。 乞儿看着两人恐惧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可就在乞儿将手中长枪稍稍放低一瞬,那跪地的两人突然暴起,向着乞儿刺来。 刀枪相交一瞬,鲜血喷涌而出,滚热的血液溅满衣衫,乞儿正要抬枪格挡之时,才发现,这两人在袭向自己的一瞬,身旁的救命恩人已用夺来的兵刃刺出二人胸膛... 乞儿虽想着报答恩公,可这不到半个时辰,就已有三人或直接或间接丧命在自己手中,一时间还有些无法接受,脸颊上腥气扑鼻的血液流至嘴角,乞儿只得伸手抹去。 “好了,咱们一会看看能否去求求情,让咱两一同为主人效力。”身旁的救命恩人同样擦去面上血污,将手中兵刃丢弃在地,向着乞儿伸出友好的手。 乞儿见状,心中稍稍安慰,有了尽管手上沾了人命,至少在此地也算结识了一个朋友,于是放松警惕之心,亦将手中长枪丢至一旁,伸出手来,向着面前露出微笑的少年握去... 恰在那少年握住乞儿手掌一瞬,对方竟使出擒拿招式,瞬间将乞儿手腕穴道锁住,而另一手掌一翻,破烂不堪的袖中竟藏着一柄短剑。 原来他早在伏地之时,就从那兵器堆中,藏下了这袖剑,且从这少年出手就能看得出来,那几人并非他的对手,那他先前处处示弱,难道就是在等解决了这三人,与自己独处之时,对自己突施杀手。 反应过来的乞儿懊恼不已,适才能瞧出食物有毒,这几人就已是心智非常人所及了,自己太大意太容易相信人了,乞儿懊恼,可对手却不准备给他机会。 手中袖剑已如毒蛇吐信,刺向乞儿心窝,眼见已是避无可避,乞儿咬牙,尽力避开要害之处,任由那袖剑刺入。 对手一击得手,不由唇角浮现一抹狞笑,得意忘形之下,扣住乞儿手腕大穴的擒拿之式也稍稍松了些许,可还未等到他得意许久,就被乞儿挣脱了擒拿之式,未等到他回招防护,就被乞儿出脚一脚蹬开。 尽管没有一击毙命,可自己的袖剑已经是深深刺入乞儿胸膛,穿胸而出,回首望了望那记时辰的长香,见距离一个时辰尚早,当即得意一笑,掸去了身上浮土,笑道:“好兄弟,切莫怪我,主子已经说了,咱们只有一个能活着,放心,你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以后每年今日,我都为你多烧些纸钱...” 言毕,见到乞儿已是伤势愈重,倒地不起,回身从容行至那堆遗留下的兵器堆中,左挑右选,挑了柄趁手长剑,旋即转身,缓缓踱步至已经重伤昏厥的乞儿身旁,随着举起长剑,目中杀意渐凝。 长剑锋利寒入骨,眸中狠辣一闪,已是快速斩向乞儿喉间,说那时那时快,就在长剑即将斩中乞儿一瞬,一道寒芒从一刁钻角度迅速刺入这少年喉间... 长剑滑落在地,划着少年面颊,倒插入地面之中,少年双手紧紧捂着喉间,嗓中发出咕咕闷响,踉跄退后三四步后,双目已然瞪大,死死的盯着伏地的乞儿。 只见本是昏厥伏地的乞儿,已然睁开双目,手中赫然握着那杆长枪,而适才刺穿少年喉咙的也正是这杆长枪。 乞儿拄着长枪,费力起身,穿透胸膛的袖剑虽未伤到心脉,此时的乞儿已是是血过多,面色苍白的他依旧勉力起身,只因为他还记得那持枪男子口中所说的一个时辰,只留一人的话语。 拄着长枪,费力的走近已倒地不起的少年身旁,乞儿望着他瞳中逐渐消散的光芒,闭目侧首,不忍再看,许是是血过多,亦或是原先还在并肩作战的同伴,转眼间就已拔刀相向,随着少年捂着喉见的双手无力落地,乞儿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同样倒下。 静静看完这一切的持枪人,轻轻挥手,蒙面人们的身形动了,开始收拾残局,而那持枪人则是轻轻一跃,来到了乞儿身旁,指尖疾点胸口穴道,为乞儿暂时止血,后以手探查乞儿内息,发现他只是是血过多,并无性命之忧,随后回首望向城楼之上。 华盖之下,衣衫华贵,公子如玉,笑容和煦,只是那双眼中威严,让身旁诸人尽皆低首噤声,见到这城楼之下持枪人微微点头,笑容更盛,转身离去,而他的声音却传遍了瓮城之中。 “就是他了,无论如何,救活他...” 皎月将将钻出,望向人间,而这瓮城之中,却不见血迹,似乎先前的残忍拼斗从未发生过... 第二百一十章 弑师之徒 乞儿费力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正是在暗牢的日子中,常出现在自己梦中的那温暖如春的房间,一切还是那么熟悉,那张书桌上,先生曾教自己识字习文,不过此时,却端坐一人,笑容和煦。 “醒了。” 公子依旧是温润如玉,桌上一方小炉,银炭在其中“哔啵”轻响,小炉之上,茶壶、茶点令人垂涎,察觉到乞儿已然苏醒,公子放下手中茶盏,轻轻开口道。 “恩公...我...这是...在做梦吗。”许是在那幽暗牢中被折磨的太久,又经历了瓮城之中的生死相搏,乞儿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望着那温润公子放下茶盏,才反应过来,木然开口道。 公子闻言轻笑,伸出修长白皙手掌捻起茶镊,将小炉子之上的茶点一一翻动,而后执壶斟了两盏茶,侧首向着乞儿开口道:“大伤未愈,不能吃些生猛食物滋补,我这茶中放了些许药材,对你的身体有益,来尝尝...” 听到恩公开口,乞儿忙要上前,将将起身,却扯动了胸口的伤,剧痛传来,差点让乞儿跌下床来,不过乞儿并未因伤势疼痛开口,反倒是面上浮现出欣喜神色,能感觉到痛,就不是梦,就意味着自己真的从那宛若阎罗之地的暗牢,仿佛地狱的瓮城之中脱身了。 低头望去,自己胸前早已敷好了药,自肋下穿出的细布绕过自己颈间,包扎了厚厚几圈,可胸口的血迹既然若隐若现,足见那少年一剑将自己伤的极深,忍着胸口剧痛,乞儿的汗珠早已渗出额间,可乞儿的唇角却止不住上扬。 踉跄的来到桌前,乞儿不敢与恩公对坐,只是用尽全力不让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倒下。 公子余光瞥见,轻笑开口:“坐罢,用不着这么多规矩。” 乞儿闻言,方敢以手扶桌角,颤颤巍巍坐下,公子见状,将茶盏推至乞儿面前,乞儿受宠若惊,伸出颤抖双手托起茶盏,望向碧绿茶汤,热气升腾,似是沸水未凉。 “喝罢。”公子开口,双目微抬,望向乞儿,目中威严已让人不能直视。 乞儿望着手中沸水茶汤,没有思索,仰首一饮而尽,沸水的灼热感瞬间由喉入心,本就伤势不轻的乞儿瞬间被这茶汤灼的咳嗽不止,心中恶心之感顿时升腾,侧首张口,喷出口血来... “太医说了,体内淤血,需用热汤引出,才不会留下病根。”公子饮茶开口,似对乞儿不做犹豫饮下茶汤之举,很是满意。 果如公子所言,随着吐出这口血,乞儿顿觉胸前剧痛好转许多,就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忙要起身叩谢,身形将动,就被公子以手轻抚按下。 “暗牢日子,性命相搏,恨不恨我...”公子问道。 “恩公大德,别说这些,就算是小人的性命,恩公若需,随时可取。”乞儿恳切开口回道。 公子闻言而笑,轻轻拍掌,一人已是推门而入,乞儿不用回首张望,只凭这人浑身气势与那若隐若现的血腥味道,就已知晓这人是那手持金铃长枪的男子。 “今日起,你拜他为师...记住,从金往后,我就是你的主子,没有我令,你在此地,此城,此境,此...可不听任何人令,功法未成,不得擅离...”公子放低茶盏,起身离去,只余乞儿与持枪之人。 乞儿来不及多说,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向着主人离去的背影跪地叩首...久久不愿起身。 月余,乞儿伤势好转,正式拜师在持枪之人门下,专心习武。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乞儿的武艺渐精... 多年来,乞儿从未问过师父主人身份,只记得初见师父之时主人曾唤师父名“之道”,而师父似无妻女,也从未听他提起过,且对乞儿严苛至极,发现习武偷懒,则是体罚鞭打。 可在夜里,却偷偷在乞儿房中放下疗伤药物,乞儿心中知晓,师父是疼爱自己,自父母死后,只有主子和师父关心自己,于是也将师父与主人当做自己的亲人看待。 日月如梭,春去秋来,师父得了主子之命,已下离开多日,只留乞儿一人习练。 这日,乞儿吐纳散功,只觉内息沉稳,丹田之中内力收放自如,便知自己已踏登堂之境,心中欢喜,想着师父离开之时所说,这几日应当就是他归来之期了,心中盘算着要将自己踏境登堂的喜事告知于他,可苦等数日,却无任何消息。 又是一日,乞儿去往小院之外山中习练枪法,归来之时,却见院门大开,虽不知主子姓名、师父身份,可乞儿早已长成了青年模样,自然知晓主子与师父所做的事定会引来仇家寻仇。 乞儿偷偷靠近自己的小院,却发现院中立着的人,正是多年未见的主子,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可面上却没了笑容,双目之中的威严已经蕴满慑人杀意。 “主...主人。”乞儿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当即将手中长枪丢至一旁,纳头便拜,虽然岁月在这温润公子面上留下了些许痕迹,可在乞儿看来,恩公一如当年一般,让人无法直视。 “起来吧,我在这等你很久了,随我进去见你师父。” 公子似乎心中有事,淡淡瞥了眼跪伏在地的乞儿,而后迈步推门,进了乞儿师父的房间。 乞儿不知师父身上发生了什么,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忙追随进屋查看,可进屋之后,却让乞儿呆立当场,因为自己印象中枪法如神、武境绝伦的师父,此刻正满身鲜血,盘膝坐于榻上,那杆悬挂着金色铃铛的红缨长枪,也无力的靠在一旁,如同那榻上之人一般颓然。 这么多年的传艺,朝夕相处,乞儿心中早已将师父当成了父亲,见他身受重伤,忙扑上前去,以内力探查之下,才发现师父已是经脉尽断,药石无医了。乞儿不仅泪流满面,耳中却响起了师父微弱之声,并非对自己,而是对主人所说。 “今日...逃不过死劫,我死之后,他可替代我...辅佐主人成就大业...” 公子闻言,眉头微蹙,转过头去,轻声开口道:“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还有什么事要办,尽管说来...” 乞儿正想开口询问到底是谁伤了师父,却被虚弱的师父止住,而后师父费力睁开双眼看了自己一眼,而后向着背身的公子虚弱开口道:“他...枪法虽有小成,遇高手...难敌...今日...我助他破镜...望主人可...重用于他...” 公子闻言,沉默片刻,微微点头道:“允了,我去屋外候着...” 师父喘息费力开口:“多...谢...” 公子听完,随即掩门而出,只留乞儿并师父留在房中,乞儿大哭,可师父却挤出一丝笑容道:“大丈夫死则死耳...哭什么...我死之后,切记...辅佐主人...不可生二心...” 乞儿闻言,擦去目中泪水,用力点头,还未开口回应,却被师父点中定身穴位,无法移动,只见本现将死之姿的师父赫然起身,单掌抚于乞儿头顶,登时一股股磅礴内力由顶灌入乞儿体内... 一炷香后,山中小院之上本是万里晴空,忽的雷声大作,乌云滚滚,遮天蔽日,只片刻间,山中飞禽走兽皆惊,四散而起。 一方小院中,本是独自立身院中的公子,似未被这天像所惊扰,依旧闭目立在院中,而此时院外数十道身影不知从何处而起,已悄然出现在院墙之上,瞧见公子无事,抬手示意,这些身影随即回身而去,瞬息隐匿,不见踪影。 恰在这些人消失之际,房门忽开,公子睁开双目,静静凝望,而后踏步上前,进屋方见,乞儿已立在师父身旁,而师父一头乌发已在方才片刻瞬间雪白,整个人也如将要衰败的花朵,垂垂欲死。 乞儿见主人进屋,跪地而拜,却不料公子却移步至那金铃长枪,伸出双手,捧起枪身,交到乞儿手中,开口道:“他尚有一口气,你的第一个任务,送他上路。” 乞儿闻言大惊,瞳中倒映出公子漠然神情,一时间怔住了。 “怎么,你不愿。”公子见状,轻声开口。 乞儿颤抖双手接下那悬挂着金铃的长枪,回首望向已是白发苍苍、垂垂欲死的师父,泪已满面,虽然体内真气充盈,可手中长枪却重若千斤。 似是感到了什么,白发师父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勉力抬首,目中已无生机,微弱开口道:“主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乞儿此生,最尊敬的便是师父,最感激的便是主人,这二人同逼自己下手,乞儿颤抖的双手逐渐稳了下来,看着即将西去的师父,回首望了望神情不变的主人,嘴角逐渐颤抖,目中决然之意渐凝... 金铃响,枪影过,白发落... 院内,两人并肩而立。 “主人,我想求您一件事。”乞儿站在公子身侧,紧握着手中金铃长枪开口道。 公子闻言,并未回答,只是微微回首。 乞儿见状,继续开口道:“我只知师父名叫之道,我是个乞儿,也没有什么名字,我想请主人将师父之名赐于我,让我代替师父活下去...” 公子闻言,轻笑,并未开口允准,只是说道:“还不到时候,行了,今日起,你也该有自己的小院了。” 言毕,径直离开,乞儿得了师父真气相传,赫然发觉,原本寂静无声的小院之外,早已隐匿了不下百十人的高手,随着主人离开,这些隐匿之人亦是渐渐退去... 乞儿好生葬了师父,主人亦派人,就在此山之中,为乞儿置办起了新的小院,不仅如此,还赐了一名温婉贤淑的女子与乞儿做妻子。 女子贤良,将乞儿小院打理的井井有条,不仅如此,还为乞儿诞下两子,乞儿大喜,亦不愿理山外之事,专心陪伴妻儿在山中度日,看着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乞儿心中被满足、幸福填满... 直至一日,公子再临小院。 当年行乞卖身以求安葬父母的乞儿,想到自己如今也能过上妻儿在侧的日子,乞儿忙领着妻儿跪地迎接。 自乞儿上次一别,如今再见公子,他的身形早已不似当年挺拔,面上的岁月痕迹更重... 第二百一十一章 枪影残阳 当年温润如玉的公子,如今也渐成了中年模样,唯一没变的,就是他那双威严的眸子,不消看着你,只需目光轻轻掠过,就让人不自觉的心惊胆寒,心生畏惧。 即便乞儿早已是知天之境的高手,亦是如此,主子的突然到来,让乞儿不禁心慌,当年师父首级坠地的一幕,再度涌上乞儿心头,他知道主子身份不简单,此次来定是有要事交给自己去办。 回首望向妻儿,乞儿忽然觉得有些不舍,可转念想起当年要不是主人相救,自己怕是早已死在那群乞丐手中,乞儿心中坚定,自己这条性命早已是主人的了,无论要办什么事情,自己定要竭尽全力。 “一别多年未见,你可还好。” 见到跪伏在地的乞儿,主人倒先开了口,寒暄起来,口吻一如当年那般云淡风轻。 “托主人的福,小人一切都好,不仅有瓦遮头,还有妻儿在侧,这一切都仰赖...”乞儿忙开口回道。 心中想起当日在师父的小院中,那群无声无息隐匿在小院周围的高手,不禁散出内力,感知周边,可奇怪的是,这次主人来到自己的小院,周围竟然一个隐匿的高手都未曾察觉的到。 跪地叩首的乞儿,余光越过主人的脚面,瞥向一旁,只有一个紫色直领道袍的耄耋道人陪伴在侧,这道人袖至三尺,左手轻持一白玉太极拂尘,搭于左臂上,须发皆白,身姿挺拔,神采身形却不见年老之人姿态,此刻这道人正手捋长髯,闭目沉思。 道人似是感受到了乞儿内力的感知,双目微睁,对上乞儿目光,只一眼,就让乞儿心头一颤。 “这是何等的武境。”乞儿暗道,自己得了师父内力相传,当年就已破境知天,虽然这些年未曾踏入更高武境,可在知天一途中,已是稳步向前,不论其他,就在这北地之境中,亦算的上顶尖高手之列,被这道人一眼震的内心惶恐,让跪地的乞儿暗自心惊。 忙收回内力感知,乞儿将自己的目光从那道人身上移开,盯着主人脚面不敢再有其他念头,此时却见主人那双一尘不染的靴子已是向着自己身后行去。 “好福气啊,两个儿子,比我强,让我瞧瞧这两个小子...” 听到此处,乞儿顿觉呼吸停滞,忙调转跪伏的方向,带着惶恐开口道:“乞儿今日的一切都是主子给的,没有主子,就没有乞儿,更不会有妻子、儿子...” 主人闻言,将抱在手中的孩子送还乞儿妻子,一双眼睛打量了跪地的乞儿一番,而后开口道:“起来罢...” 乞儿闻言,长舒了一口气,起身将妻儿扶起,见主人似有话要说,忙打发妻子先行带着儿子回避,而后想把主人并那道人让进房中,主人却抬手开口道:“不必,就在此处说就好。” 妻子带着孩子回到房中,虽然乞儿不知主人身份,可妻子当年可是公子带来的,透过窗棂妻子眼神望向小院中乞儿震惊的神情与不停叩首的姿态,妻子的眸中悲伤不已,似已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妻子将孩子安顿好,缓步移至榻旁,从中取出妆奁,沉稳行至桌前,举起铜镜,仔细的描眉打扮,铜镜中的女子端庄秀丽,可那双美丽的双眸中已是噙满泪水... 梳妆完成,妻子又走向已是熟睡的孩子,红唇轻轻的在两个孩子的额前轻点了下,做完这一切,妻子带着释然笑容,轻拍熟睡的两个孩子,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切。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房门被乞儿缓缓推开,乞儿魂不守舍的挪动步伐,妻子看着丈夫不敢直视自己的双眼,笑道:“怎么了,主人他说与你说了什么重要的事。” “主人说...他说...”乞儿不敢看妻子的双眼,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仿佛又变成了多年前,跪在街边的那个小乞儿,磕磕巴巴的开口,不敢说出主人适才对自己说的话。 “这些年的乱世,想来你也曾看到,当年你的境遇,皆因这乱世而起,若不结束这乱世,会有更多的人家破人亡...我心有宏愿,可却多年未有寸进...” “我愿辅佐主人达成宏愿...” “我所需要的,是心性坚韧、无情、无爱的衷心之人,你过了暗牢、毒药、以命相搏三关,之道待你如子,杀他如同弑父,这一关你也过了,这无爱嘛,我赐婢女予你为妻,便是助你过了心中最后一关,你的儿子...我允你可抚养成人...只要你彻底无情,便能成我之助力...” 主人的话如同惊雷一般,不停响彻耳旁,望着主人淡然的神情,想起这些年的相濡以沫,乞儿心中想着,不如带上妻儿逃离... 心有所想,眼神不由游离,瞥向自己屋内的金铃红缨枪,可恰在心中暗想之际,那一直未曾开口的老道人却说话了。 “主子的话,是为你好,没有主人,你不过是路边乞儿,就连父母都无钱安葬。有时候,有些人,翅膀硬了,就想振翅高飞...可不知,那天空,亦在他人掌控之下。” 道人说话间,浑身散发出的强大内力,瞬间让早已步入知天之境的乞儿连退三步,方才止住身形。 乞儿大惊,这老道人不仅内力已臻化境,不仅小院之中任何物品,都未曾被他的内力震坏,就连看似毫无内力的主人发丝都不曾掠动,这等对内力的控制,恐怕宗师境都无法做到,难道他已到了那传说中武境的至高... 不敢在想下去,似是被这老道人的话点醒一般,乞儿转念想道,这老道的话说的没错,若没有主人,自己恐怕早已死在了那满是泥泞的街边,想到当年在街边所见,百姓们的凄惨模样...心中乱做一团的乞儿渐渐定下了心神,耳边又想起了主人声音。 “怎么,你不愿。” 一如当年他逼着自己斩下师父首级时同样的口吻,语气轻柔,可却透着无上威严... 乞儿想起自己的儿子们,想起主人口中的乱世,想起他口中的宏愿...缓缓跪地,心意渐定,叩首开口,一如当年在小院中初醒,立下的誓言:“主人对我的恩情,如同再生父母,身体发肤也好...膝下黄金也罢...我这条贱命,都是主人的...” 想到这,乞儿抬起双眸,对上妻子温柔的双目,开口道:“主人允了我,可以将儿子抚养成人,只是...” “我失手打碎青莲琉璃盏,这条命本应在当年就没了,可主子还是从...救下了我,这些年,我嫁给你做妻子,你不善言辞,只默默对我好,我都知道。我的命就送给你做投名状,只愿来生,还能再嫁给你,只愿来生...我们只是山中...” 说话间,妻子本是噙满泪水的双目中已慢慢渗出黑色的血液,口中更是不停的呕出黑色的血来,身形一歪,就要歪在榻上。 乞儿见状,忙抢上前去,搂着已断了气的妻子,泪水不停的滴落在早已熟睡的孩子脸上,乞儿颤抖的擦去泪水,眸中决意乍现,单手疾出,冲着依在窗边的金铃红缨凌空一抓,长枪如有生命般,向着他的手掌而去... 主人与老道人在小院中正闭目养神,忽觉面前火光顿起,睁开双目,只见满身血迹的乞儿身背金铃红缨,一手抱着已熟睡的两个孩子,一手拎着妻子人头,从房中缓步而出,而这小院房中已是火光渐渐升腾... 老道人并没有睁眼,依旧是立身闭目,静待着身旁的主人开口。 见到眸中已无任何情感的乞儿行至身旁跪下,主人唇角上扬,一如当年的年轻公子一般,开口道:“这么多年,还不知你的姓名...” 乞儿跪地,漠然回道:“回主人,小人姓何,自幼家贫,父母说,起个贱命好养活,于是就给小人起了个狗儿的名字。” 主人仰头大笑,而后开口道:“你不是一直想要用你师父的名字吗,今日你已过关,之道的名,就赐给你罢。” 乞儿回首望向身后火光,火势渐起,可却再没法温暖他已渐寒之心,深深再望了眼渐渐被火吞没的一方小院和温暖了自己许久的房间,回头、叩首,目中无光,只是漠然开口道:“何之道,谢主人赐名...” 目中虽然无光,何之道双目渐渐清晰,当年的乞儿与如今的何之道双眸渐渐重合,吞入腹中的金铃红缨似已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搅碎,但何之道双目之中无惧,只剩那头戴斗笠的神秘剑客,还有那些齐云武林的后辈们... “山下时,你不是说我不配见你真容吗,此时、此地、此刻,我倒想见上一见...” 话音落,何之道携着决然肃杀之意,身形再起,不同于那初升的晨日,整个人却如夕阳,散发出最后的余晖,扑向众人。 手中无枪,可这满是疮痍的石门残阵之中却响彻阵阵金铃之声,在顾萧眼中,那散发着残阳光芒的何之道,似已化身成了那早已碎为齑粉的红缨长枪。 晨日之辉,本是希冀之光,可却被何之道身上的如血残阳余晖遮盖,如乌云蔽日,让人无法直视。 斗笠之下,神秘剑客的声音虽然沉稳,可还是能听出一丝凝重,向着身后众人开口道:“快退。” 言毕,斜系在身的宽袖微动,一股浩然剑气从神秘剑客袖中而出,登时剑吟响彻,震的身后顾萧等人头晕目眩,只得运足内力以抵挡剑鸣。 剑吟漫天,枪影至巅, 生死处,片刻间, 枪凝决意当先,剑似盘古开天。 神秘剑客真气不仅发出剑鸣之声,更在瞬息间已凝出剑形,迎上了那抹如血残阳的枪辉... “这便是真正的凝气化形...”这是顾萧在失去意识前所见的最后一幕,已让难掩心中震惊。 可接下来那神秘剑客与已至巅峰的何之道,剑枪对碰产生的巨大气浪,将在场众人尽数震的昏厥过去... 枪影落, 剑鸣消, 胜负分, 晨日升... 第二百一十二章 几日之后 顾萧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是回到了山下何家堡的暮夏院中,而自己所处的也正是当日何家擂台开擂之前的房中。 日光透过窗棂,映射在面庞,仿佛昨夜的生死之斗还在眼前,这一切都似梦境一般,摇了摇沉重的脑袋,这是顾萧自下山游历以来,首次没有警惕着醒来。 “原来宗师境是如此的可怖...”喃喃自语着,顾萧忽的想起何家后山中的一切,心中一惊,忙环视房内,见到自己的断月剑匣正静静的躺在榻旁,顾萧又摸想自己怀中,师父赐的木剑,翻天麒麟印,万将军给的那枚金牌令箭都静静躺在怀中,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提气运功,顾萧查探自己内息,发现自己并无大碍,正运功间,听得门外似有脚步声响起,忙收功翻身,下了床榻,脚尖一勾,已是将断月剑匣挑入怀中,凝神戒备。 随着房门打开,顾萧轻抚剑匣,剑光一闪,断月已然出鞘,剑锋所至,直逼推门而入来人咽喉,来人并未闪躲,只是冷冷开口。 “你醒了。” 顾萧这才看清,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白衣的江凝雪,此时的她,面上依然冷若冰霜,可手中并没有拎着她那柄神兵惊鸿,而是端着一个木盆,盆边还搭着帕子,盆中的水温尚滚,升腾起的阵阵氤氲,让断月剑锋上瞬时凝聚了一层细密的水雾。 “江姑娘。咱们...安全了?”顾萧脑袋好像还未从昏睡中苏醒,见是江凝雪,才起断月,把江凝雪让进了房内。 江凝雪没有作声,只是轻移莲步至桌前,将木盆放在桌前,轻声开口道:“既然醒了,先行洗漱一番罢,你这人,看似坚强,可从后山而归,唯你昏迷不醒。” 顾萧脑海中逐渐闪过何家后山的片段,摇了摇沉重的脑袋,回想起何之道与那神秘剑客的一式惊天对招,顾不得自己蓬头后面的样子,忙开口问道:“昨夜后来发生了什么,那何家老祖...他后来怎么样了,那神秘人又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何家后山,小杰和宇文兄怎样了,熊大哥他们怎样了,还有...还有风姑娘...” “昨日?”江凝雪见顾萧心急,便挽起袖来,替顾萧将那帕子浸湿,稍稍拧干,回身递给顾萧。 江姑娘一番好意,顾萧不好拒绝,可心中急切想知晓昨夜之时,只好伸手将帕子接下,囫囵的擦拭了一番,而后急切问道:“江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否告知与我。” 见少年神情急切,江凝雪神情古怪,背身轻声开口道:“你昏过去已有五日了...当日,我醒来时,那神秘人已经离开,那何家老祖已然身死,我只能运内力先行疗伤,再设法让那任不难醒来,恰巧何...苗大哥醒来,才将你们带回何家堡。” “什么,我已昏了这么些日子了...这几日都是你在照顾我吗?多谢了。”顾萧的脑袋依旧是蒙蒙的,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江凝雪面色一红,回身将那帕子再度浸湿,掩盖自己的模样,不被少年看见,而后将那拧干了的热帕,重新递将给身旁的少年。 在何家堡后山中,这心思机巧的少年,总是料敌在先,胸有成竹,可从众人下山,逐渐苏醒,他却昏迷了最长的时间,方能看出,这少年着实伤的不轻。 这几日照料于他,脑海中却不断浮现着这段日子的相处时光,江凝雪似都快忘却了那斗笠客离开时留下的话。 “你父皇已有愧意,可他是天子...你...” 顾萧接过帕子,赫然想起霖儿等人失踪之事,忙伸手入怀,去寻找那封装有进入慕容谷之法的信函,因在何家堡后山之时,何家老祖曾言这信封里并未装有进入慕容谷之法,当时自己故作镇定,可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想拆开那封信函一探究竟。 在怀中摸索一阵,终是找到了那皱巴巴的信封,忙不迭拆开,打开早已皱的不成样子的信函,赫然是一张白纸,顾萧反复查验了几次,上面的确不曾记录一字。 “当日我亲眼瞧着他将那写满了字的信函放入其中,怎的会变成一张白纸。”顾萧自言自语道,随即想到将信函交给自己的宇文拓,会不会是他调换了信函。 不过顾萧随即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宇文拓算的上是武林中的名门子弟,他不会行如此下作之事,且凭在石门八阵之中,几人一同经历的一切,他如想知晓进入慕容谷之法,只需开口,自己也必会如实相告,更没必要去费心思调换信函。 顾萧又想起重阳先生,他还在何家堡中,他能写出一份进入慕容谷的方法,自然就能写第二份,又开口问到:“江姑娘,重阳笔还在不在堡中,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江凝雪知道顾萧是为了进入慕容谷的方法忧心,正要犹豫见如何开口回答,却听门外一道洪亮人声响起。 “江姑娘,木少侠想知的,由我来为木少侠一一解答吧。” 许是尚未从何家堡后山的紧张情绪中缓过来,听到有人在外开口,顾萧警觉地将手伸向剑匣中长剑...反倒是江凝雪见到顾萧紧张的模样,示意面前的少年稍安勿躁。 想到江姑娘才提及何家老祖已死在后山之中,顾萧亦是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激,等到门外开口之人迈步踏入房中,顾萧面露些许惊讶道:“你不是...何...不对,你在山上为何要胁迫那何季。” 来人方口阔鼻,本是不怒自威的面容如今再无先前的锁眉之色,将手中装满茶点清粥的托盘放在桌上,对顾萧开口笑道:“这事说来话长,木少侠且听我细细说来,昏了这几日日了,就算是天大的事,也要先填饱肚子不是。” 这不提还好,一提填饱肚子,顾萧的肚子也不争气的跟着咕咕叫了起来,就连一旁不喜言笑的江凝雪亦是抿唇一笑。 顾萧心知此时并不是着急的时候,望向来人包扎着细布的手,也笑道:“说的是,不过此刻再称呼你何堡主似有不妥了罢,烦请告知在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石门八阵中最后赶来的何魁,本想制住何季用来掣肘何之道的他,先是被何之道一击伤了手,而后被何季在胸口连续的重击,当场昏厥了过去,不过好在何之道已无力再去管他,而何季在狮虎幼崽得手之后更是全力逃离,亦没有对昏厥在地的何魁下杀手,故而何魁逃过一劫。 待到何魁从昏厥中醒来,正巧见到江凝雪正设法叫醒昏厥的任不难,而那灭门贼人何之道已然顿首而逝,虽然未能亲手报了灭门之仇,何季也不见踪影,可既然何之道已死,何魁无法丢下仍昏迷不醒的风姑娘等人,只得先行与任不难等人将仍在昏迷的几人带回山下,再做打算。 听到顾萧不争气的肚子咕咕直叫,何魁瞧向江凝雪轻笑,连连开口道:“木少侠所言不错,我的真名也并非何魁,来,先坐下,咱们边吃边聊。”口中说着,忙将托盘之中的清粥小菜摆上桌案,招呼顾萧坐下。 顾萧也确实是又渴又饿,也顾不得些许礼节了,面饼清粥下肚,不仅是体内因那何之道与神秘人对招而不畅的胸口舒缓了许多,肚中有了食物,就连面色都好了许多。 看着少年狼吞虎咽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才将当年何家父子屠戮苗庄上下,风家堡惨案之事说出,又将自己如何将风姑娘救下,与金不移一见如故,又是如何定下计策,潜在何之道身旁与风姑娘伺机报仇之事如实相告。 虽说在何家堡后山上,顾萧曾听风姑娘说起过何家父子对风家堡所做的一切,可没想到还有屠戮苗庄之事的存在,尤是听闻当年苗庄主好心在雪中救下何家父子,何之道却恩将仇报,反将苗庄上下尽皆灭口屠戮时,不禁拍案而起。 顾萧想起在后山之时,何季逃离,忙开口追问何季是否伏诛,何魁轻轻摇首直言,回到风家堡后,风姑娘最先苏醒过来,听说何之道已死,何季逃离,与自己和金不移商定后,留何魁与金不移封锁消息,暂时主持大局,而她已然动身前去追查何季的下落。 顾萧听到这,才稍稍平复了心情,想起慕容谷之事,向着何魁抱拳开口道:“在下有一事相求。” 何魁目光中别样光芒一闪而逝,开口道:“风姑娘离开风家堡前曾告诉我与金不移,木少侠曾在救下她的性命,无论木少侠需要什么,风家堡都会鼎力相助。” 顾萧不知这几日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风姑娘已追寻何季离开了风家堡,慕容谷、柳飘飘之死、还有抚远镖局众人安危之事只能问何魁了。 打定了心思,顾萧开口道:“何...不,苗大哥,重阳笔还在风家堡吗,苗大哥也知道,我此来的目的之一,便是为了进入慕容谷之法,另外,我在这臧北城中,还有一至交好友,便是抚远镖局的总镖头熊风,在何家堡后山追寻狮虎兽时,曾听风姑娘提起,不知他们现在何处,可曾被何之道所囚。” 话出口,就见江凝雪在旁轻叹,而何魁亦是眉头微蹙,似有难言之隐,沉默片刻,何魁还是沉声开口道:“木少侠,实不相瞒,那日你们离开花朝苑,前往后山去追寻狮虎兽,实是我与金兄弟还有风姑娘定下的调虎离山之计,为的正是让那何家老贼落单,我与金兄弟两人联手擒他,而风姑娘则在后山静待何季。” 说到这,何魁似有愧疚,望了眼面前少年继续开口道:“为了让那老贼方寸大乱,我们先是设计杀了何仲,取了他项上人头,装在木匣之中送到何家堡,未免何老贼起疑,便想着借助抚远镖局押镖之法,事先我曾探知过抚远镖局熊风的为人,知他行事谨慎,接下此镖,也不会在何家堡过多逗留...可没想到,当日熊风竟有客原来,只遣手下镖师将那装有何仲人头的木匣送到了何家堡...” 顾萧听到这方才恍然大悟,整件事串联了起来,如此一来,便说的通了,难怪那日在抚远镖局中,曾闻到木匣上传出的浓重药石之味,现在想来,应当就是为了不让何仲的人头散发出血腥味,才用了一些药物掩盖。 “也是我考虑不周,何老贼见了儿子的人头,果然发怒,方寸大乱,不过却也牵连了抚远镖局的人...”何魁说完,见青衫少年听到抚远镖局的人被牵连,关切起身,忙开口安抚,继续说来。 “木少侠稍安勿躁,为了铲除何老贼的计划能顺利,虽然抚远镖局的人吃了些苦头,但也都是些皮外伤,唯有那唤做陈冬至的镖师受了老贼几掌,内伤不轻,不过这几日调养,也已无碍了。” 听到这,顾萧才放下心来,开口道:“那在下便放心了,对了,苗大哥,那重阳笔...” 何魁听到少年提起重阳笔,眉头更紧,开口道:“要说这最蹊跷的,莫过于这位重阳先生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密函线索 “那重阳笔到底有何蹊跷,还请苗大哥直言相告,在下感激不尽。”顾萧心头涌起一股不祥之感,忙开口问道。 何魁眼眸微抬,回忆着当日自己所见:“木少侠还记得那个头戴斗笠的神秘人吗,当日何季中了我的激将之法,带着木少侠你们几人去往后山,而我则与金兄弟依计行事,联手去刺杀何老贼,可我们都低估了何老贼的警惕与武境,我二人不敌,就在生死一瞬,那神秘人出现,算是救下了我们...不过他却被狮虎兽发出的吼声吸引,去往了后山...” “何老贼估计是担心抓捕狮虎兽有变,或是担心何季的安危,亦是弃了我等,紧随那神秘人去了后山,而我则是担心风姑娘不敌,便追上前去。不过在我离开之时,为了金兄弟的安危,便用了重阳笔所需的福寿丸丹方让他照拂金兄...” “接下来的事,木少侠都已亲眼所见了...待我返回何家堡后,只见到金兄弟昏在花朝苑内,而那重阳笔却没了踪影。” “什么,苗大哥,你是说那重阳笔失踪了?”顾萧讶异道。 何魁蹙着双眉,亦露出不解的神情开口道:“不错,如果没有福寿丸丹方,他逃离何家堡,我倒还能理解,可他依赖那福寿丸缓解猩红之毒发作时的痛楚已有些年头了,而何老贼也正是凭着此方,才让他一直听命,如今能有机会获得丹方,不再受人所制,仅此一条,重阳笔就绝不会离开何家堡,故而,我能断定,重阳笔的失踪,定有蹊跷之处...” “只可惜,现在金兄伤势未愈,而风姑娘又执意去追何季,将风家堡托付于我,何家父子身死之事,这等消息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江湖,到时无论是官府亦或是武林中人,都会想要知道这其中真相...可仅凭我与金兄弟之言,恐难服众...” 顾萧亦是深知,这一夜之间何家堡父子几人身死,定会引来各方猜疑,仅凭着何魁与金不移两人之口,恐难让各方信服,重阳笔在江湖之中亦算的上名声赫赫,如果他能站出作证,定会掩住众人悠悠之口,可他现在却离奇失踪了,怎能不让何魁头疼。 而进入慕容谷的方法,随着何之道身死,重阳笔的失踪,也断了线索,此来何家堡不仅没有获得任何想要的线索,还耽误了这些时日,顾萧亦是剑眉紧锁。 正发愁时,却见何魁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后开口道:“木少侠,我倒是想起了一个线索...” “苗大哥快快说来...”顾萧忙应道。 何魁正要开口,房门外响起了顾萧极是耳熟的声音。 “我说任兄,你可别蒙咱,木兄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抚远镖局众人就是拼了性命不要,定要找你们讨要个说法...” “熊镖头,我有这必要骗你吗,我的话你不信,江姑娘可是与木少侠私交甚笃,她的话你还不信吗,他只是被真气震的晕厥了过去,加之这些天来,都未曾好好休息,故而比咱们醒来的时辰晚了些,你怎么就不信呢...若是吵着木少侠休息...你要我如何向江姑娘交代呀...” 一直在旁静静聆听顾萧与何魁谈话的江凝雪,听到任不难口中说出的“私交甚笃”,清冷面上不由一赧,忙背过身去收拾桌上水渍。 顾萧可没注意到江凝雪的异样,听到门外的声音,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望向门外,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抚远镖局中一别,几日未见的熊风,此刻的他正皱着眉,不停的与身旁同行的任不难说着什么,急切的步伐无不昭示着他焦急的内心。 “熊大哥。”见了熊大哥风风火火的样子,顾萧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任兄弟,咱可丑话说前头...”还在与任不难争论着的熊风,忽的听到了顾萧的声音,说到一半的话登时停住了,望向前方,那身形挺拔,唇边酒靥微现正含笑凝视自己的青衫少年,不是小恩公又是何人。 熊风见状,撇下一旁正要开口责备他不相信自己的任不难,快步上前,给了顾萧一个熊抱,大笑道:“小恩公,你没事就好,他们果然没有骗咱。” 熊风是走镖之人,魁梧雄壮,这一抱,差点将顾萧将将吃下肚的朝食给挤了出来,见顾萧涨红了面皮,熊风还道是小恩公受了伤,忙撒开手,绕着顾萧仔细打量起来:“小恩公,你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顾萧笑道:“熊大哥,你瞧,我这不是无事吗,放心...对了,我听苗大哥说起,大伙都受了伤,如今怎样了。” 熊风见兄弟问起,仰天笑道:“无碍无碍,只有陈冬至那小子,受了些许内伤,不过倒也不致命,只需修养写时日便好,自你离开抚远镖局去了何家堡,结果当日,何家的何魁就来寻麻烦了,我本以为是你有难,正要点齐咱镖局人手,去何家堡助你,可何魁...不不不,是苗...告诉咱何家堡的一些秘闻,求咱帮忙,咱一来是念着当年风堡主的恩情,二来是担心你,便同意了,些许皮肉之苦而已,对咱们这些常年走镖的人来说,都不算什么...” 熊风细细打量完顾萧,果无什么伤势,又继续开口道:“咱可都听说了,小恩公你可在何家擂台上技压群雄呐...怪不得江姑娘倾心于...” 话音未落,只见一条还带着未拧干水渍的帕子从屋内飞出,不偏不倚正落在滔滔不绝的熊风脸上,帕子所携的水渍尽数落入熊风口中,将这个大汉呛的咳嗽不止。 熊风抬首就见苗人杰与江凝雪从顾萧房中行出,江姑娘手中还端着木盆,不消看,就知道脸上的毛巾来自与那里。 此时的任不难正赶过来,要寻一直不相信自己的熊风讨要个说法,见到熊风吃瘪,不禁大笑,见顾萧与苗人杰等人行出,忙向着二人行礼。 “任二哥,鹤大哥他们...”顾萧想起在何家后山中失踪的鹤不凡等人,便想要问问任不难是否寻到鹤不凡等人。 “木少侠放心,我大哥三弟他们都好着呢,那日...唉唉唉,我说老熊你别拉我...”任不难正要开口回答顾萧,却被一旁的熊风拉起,逃似的离开了此地。 熊风瞧见江凝雪的神情,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也知晓了她凌云剑宗弟子的身份,更是领教了这位冷面仙子的性子,明明心里关心,口中却不说,自己适才无心之言,只怕这位姑娘又要拔出她那柄明晃晃的长剑...如今看到小恩公无事,放下心来的熊风,索性拉起任不难当起了人肉盾牌,先行逃离此地,心中想着等到小恩公空闲时,再来寻他畅饮一番。 见熊风逃的快,江凝雪也并未如熊风想的那般拔剑相向,反倒是向顾萧开口,提起了石门八阵之中的神秘石坛。 “你可还记得石门八阵中那处祭坛。” 顾萧好奇道:“当然记得,只是当时我们还未曾来得及查看那石坛,先是风姑娘,而后又是那黑衣人、何之道,还有那头戴斗笠的神秘人...” “我醒来时,发现失踪的何家堡供奉与护院们,亦都在那石坛之下,我思来想去,亦是想不通为何狮虎兽在后山时杀了这么多护法护院,而这石坛之下的众人却毫发无伤...” “你是说,何家堡那些供奉与护院,都还活着?” “虽然活着,可我发现他们之时,都已是昏迷了许久,直到山下之人赶来施救,他们才转醒过来。”江凝雪瞥向一旁,向顾萧说道。 “奇怪,那狮虎兽既是在危难关头,救下了风姑娘与我们,那便不是嗜杀的野兽,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伤了这么多何家护院呢,这说不通啊...更何况狮虎兽如依着雾中仙告诉咱们的葬北仙人的传说,它也应是仙人坐骑与凡间之虎相恋产下的仙兽后代而已...何之道费劲心思,要抓它做什么,实在是想不通...对了,雾中仙前辈,江姑娘,雾中仙前辈被那傀儡吸去,你们后来可曾寻到它。”许是昏睡了几日,脑中还有些木讷,顾萧低声自言自语了几句,方才想起了雾中仙被何之道带来的傀儡所吸,忙开口去问江凝雪。 听到顾萧提起雾中仙,一旁的何魁眼神闪烁,摇首道:“那日,我与风姑娘皆忙着救人,待到众人都在何家堡中醒来后,我才想到那尸傀,想要再上山寻它时,却不见了那尸傀踪影。” 顾萧只觉得自己昏过去的这几日,仿佛错过了许多事情,想到在房中,何魁曾提到重阳笔失踪的另一个线索,方才他正要开口时,被熊大哥的突然到来打断了,于是开口问道:“苗大哥,适才在房中,你曾提到的另一个线索...” “不错,我潜在何老贼身旁多年,曾无意间发现了一封密函,若是寻常的门派联络倒也平常,可那密函之中却发现了一些蹊跷之事。”何魁沉默片刻,开口将这线索告知身旁的少年。 江湖门派间的书信往来,亦是寻常之事,且不论何家堡这等规模,便是抚远镖局每月与江湖中的各门派的书信往来亦是不少,顾萧并未将何魁所说的密函之事放在心上,此时心中仍在想着重阳笔的下落,回道:“苗大哥,这密函难道与慕容谷有关吗?” 何魁侧首思索了一番,回道:“并无关联。” 顾萧有些失落,那何家父子犯下灭门之恶,如今父子三人已有两人伏诛,只剩何季逃走,不过以何季在后山中断臂受伤的情形看来,想必逃不远就会被风姑娘追上,以风姑娘的武境,何季不是对手,早晚会被擒回风家堡。到那时,报官也好,自行处置也罢,苗大哥与风姑娘想报仇亦不在话下。 何魁见顾萧神情,似并不在意自己口中的密函之事,继续开口道:“虽说那密函与慕容谷并无直接关联,却有可能与重阳笔的失踪有关。” 顾萧收敛心神,开口道:“苗大哥此话何解。” 第二百一十四章 疑心顿起 何魁与顾萧二人并肩交谈,随着何魁说出密函中的内容,却让本不在意的顾萧神情凝重起来,刚刚舒展的剑眉又再度紧蹙起来,只因何魁说出的密函之中的内容,让顾萧心惊不已。 “何老贼的密函中,提到了一场截杀...” 顾萧赫然侧首,诧异的目光掠过身旁的何魁,直望的这位曾经的何家堡堡主,现任的主事之人浑身的不自在... “那场截杀,是否事关岭州...”顾萧似是明白了什么,开口问道。 这次轮到何魁诧异了,重新打量起了面前的青衫少年,他们几人,是受了何老贼的蒙蔽,并不是何家老贼的帮凶,可当自己将所知的事如实相告,面前的少年并未看过那密函,却是如何知晓何函中的内容的。 顾萧不知何魁心中所想,眼见何魁的眼神闪烁不定,已然知晓自己所说不错,继续追问道:“苗大哥,那密函之中还提到了什么。” 被少年的提问拉回了思绪,继续开口道:“木少侠的口音亦是北境人士,不知可曾听说过凉州城柳庄...” 风姑娘暂离风家堡,不知归期,那柳飘飘的死无法当面去问,这本已断了的线索在何魁这一番话上,又重新连了回来,顾萧并不是想要刻意隐瞒,只是自己与柳庄恩怨,怕是会给风姑娘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心神一动,便将柳庄之事瞒下,开口道:“凉州柳庄,我亦有所耳闻,不过却是听说前些日子被一场大火焚尽,无人生还...难道,柳庄与何家堡有关。” 何魁沉声道:“那不过是瞒天过海的法子罢了,其目的便是让柳庄庄主柳飘飘假死,去岭州截杀一人,只不过那信函中并未提及截杀之人是谁,而我拜托风姑娘去岭州打探,也并未查到那场截杀的存在...却意外探查到了柳飘飘被岭州都护司所擒...” “如此柳飘飘之死的谜已解开了,果是风姑娘所为,唤作缚仙索也好,称作青丝绕也罢,江姑娘在都护司牢中发现的那青丝,想来就是风姑娘灭口之时不慎留下的。”顾萧听了何魁所说,暗自想道。 “既然是密函,心中可曾提到指使何家堡去行灭口之事的到底是何门派。”或许重阳笔的失踪与指使之人有关,或许能通这线索寻到重阳笔,想到这,顾萧忙开口问道。 “与何老贼暗通书信的便是金刀门,如果何老贼一直与金刀门暗中有联系的话,那么重阳笔的失踪,定与金刀门脱不开关系。”何魁如实回道。 见少年陷入沉思,何魁继续开口:“不瞒木少侠,柳飘飘的命是我让风姑娘取的,在我的计划中,本想着暗中取了何家父子的性命,然后取而代之成为何家堡的主人,如此一来,可以用那柳飘飘的性命作投名状,趁机以何家堡的名头拜入金刀门中,继续打探何家堡与金刀门的关系,可风姑娘追寻何季而去,要如何将何家父子之死瞒过官府与江湖人的眼睛...” 言及此处,何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狡诈,沉声开口道:“所以,我想请木少侠帮个忙。” “你想要我隐瞒这几日内何家堡中发生的一切?”顾萧并未注意到何魁神情的变化,只是听他绕了这么一大圈,方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何魁闻言,收敛目光,开口笑道:“木少侠果然是少年英雄,心思剔透。” 顾萧蹙眉道:“可这堡中发生的事,不仅是我,宇文兄、小杰、还有这么多何家供奉与护院都...” 话音未落,却见何魁似成竹在胸,开口接下话来:“木少侠放心,当日在后山之中只有你我还有宇文兄弟、江姑娘、小杰和那任不难清楚发生了什么,宇文兄弟与江姑娘乃是名门子弟,深明大义,都愿为我保守何家堡中发生之事的秘密,而那剩下何家供奉与何家护院们本就不知内情,只要我们将这些事都推到狮虎兽身上,别人自然就会相信了不是吗?” 见少年一脸犹豫,并未应下,何魁继续说道:“此举对于木少侠来说,亦有好处,若是那掠走重阳笔之人发现了何家堡的变故,自然更加小心,隐匿行踪,如果木少侠亦能够瞒下此事,那人定会露出马脚,到时只要找到重阳笔,就能得知进入慕容谷的方法,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顾萧听了何魁之言,略退一步,双臂环胸,星眸扫过何魁的面庞,这位方口阔鼻的前任何家堡主,现在的主事之人,笑容真切,满目陈恳,不似伪装。 略一思忖,顾萧随即展颜笑道:“苗大哥所言...不...在下当称呼,何堡主所言甚是才对,在下愿从何堡主之策。” 何魁闻言大喜,把住顾萧手臂笑道:“木兄弟果然深明大义,如此一来,我便可以继续追查下去,那重阳笔的下落,我自会派人追查,木兄弟只需安心在何家堡养伤即可,一有消息,我当立即遣人来告知于你。” 顾萧抱拳道:“如此,木一多谢何堡主了...在下还有一事想请何堡主直言相告...” 何魁似是心情大好,不停地拍着顾萧手臂,开口笑道:“木兄弟还有何事,只要大哥我知晓,知无不言。” 顾萧思索一番,开口道:“何堡主发现重阳笔失踪是在何时,我还记得,我们前往后山之时,重阳笔应当还在花朝苑内,适才何堡主说,当日你追寻何之道也一同去往了后山,留下了重阳笔照顾被何之道所伤的金供奉,那重阳笔失踪时,金供奉自然在场,我能否见一见金供奉。” 何魁闻言一怔,随即笑道:“那是自然,只是木兄弟这伤,要不要再修养几日,再去问金兄弟不迟。” 顾萧闻言笑道:“何堡主放心,刚才熊大哥也担心我不是,适才你也瞧见了,我只是被那神秘人与何之道交手的真气震晕,并无大碍,我心中急切,想要知晓重阳笔失踪之事的始末,还望何堡主能体谅在下的心情。” “木兄弟迫切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金兄弟被那何老贼伤的严重,现在正在养伤,还需要些时日方能见客...”何魁面色变得阴沉,叹息道。 “既如此,我也不勉强,那在下就在此叨扰几日,等到金供奉痊愈,再去见他。”顾萧拱手抱拳道。 “木少侠有恩于我等,别说住些时日,就是以后常住在我何家堡,亦有什么关系...对了,风姑娘不在堡中,何家父子已死,眼下事务繁杂,我还需前去处理一番,就不扰木兄弟休息了。”何魁笑道。 顾萧把何魁的神情都收入眼中,亦笑道:“何堡主慢走。” 望着何魁踱步离去的背影,顾萧陷入了沉思,刚刚的对话中,有太多让顾萧觉得蹊跷的地方,可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总觉得这位何家堡主,与自己初道何家堡时所见的有些不一样了。 “江姑娘,你有没有觉得苗...不,何堡主似乎像是..”顾萧欲言又止,还未出口,就听江凝雪已开口将自己想说的下半句接了过来。 “像是变了个人。” “没错,虽然先前与他并无什么交集,可适才看他的神情反应,那何家父子可是他的灭族仇人,他的反应也太平静了。何季逃了,风姑娘为报灭门之仇、为夺回狮虎幼崽,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才是,而他却只在意我等是否会将何家堡的变故传出去...”顾萧越想越不对,将自己的疑惑坦言告知了江凝雪。 “你想查一查?”江凝雪依旧是冷漠开口。 “江姑娘果然秀外慧中...对了,还有一点,我至今都没想明白,那头戴斗笠的神秘人,又是谁,他到底为了什么要救我们,如果不是他出手,只怕我们几人早已死在何之道那招之下了。”顾萧话锋一转,想起何之道的最后一招,心有余悸道。 “世外高人的心思,你我猜不透罢了。”江凝雪将眼神移向一旁,避开了少年目光。 “也对,师父也曾告诫过我,这当世的高手,性格迥异,其中不乏些脾气古怪之人,许是他一时兴起...不过还真是应了师父所言,再遇到上三境之高手,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好。”顾萧自言自语道,全然没注意道江凝雪的古怪神情。 “你想先从哪查起。”江凝雪见顾萧自顾自的嘟囔着什么,并没有准备继续追问神秘人下去,便岔开了话题。 “先从哪查起...”顾萧自言自语时,忽的一拍脑袋,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来。 “完了....江姑娘,我昏睡了五日是与不是。” “是。” “元日节?” “已过了。” “完了完了,这会儿不仅不能回山陪着师父过节,就连李叔与霖儿也弄丢了,这可如何是好,下山时师父还告诫不要惹事,这下倒好,回去怕是免不了一顿责罚了。” 江凝雪望着面前的少年,适才还是一副机敏的少年英雄模样,转眼见就已变成了害怕责罚的孩子,强忍住笑意,开口劝慰道:“长辈们的心胸可比你想得要宽广多了,就算是怕,木已成舟,不如先办好当下的事。” 江凝雪的话倒是让顾萧冷静了下来,不错,既然已没法赶回山陪师父过节,还是先行解决眼下的问题,查一查这三日何家堡到底发生了什么,设法寻到重阳笔,找到去往慕容谷的法子,找到李叔、霖儿还有天涯大哥等人,还有万将军托付给自己的事,都等着自己去办,至于师父那,大不了回山之后装装可怜,师父心软,定不会责备自己。 想到这,顾萧收敛心思,向江凝雪开口道:“江姑娘,你适才不是问我,准备先从哪查起吗?” “没错。” “那就先从最不会骗我的人查起。” “熊风?” “对,走,咱们先去寻熊大哥。” 第二百一十五章 左相归京 正当顾萧还在何家堡苦苦追查重阳笔失踪一事的同时。 齐云中州,江霖城,初升的晨曦唤醒了这座沉睡的城池,稍稍驱散了冬夜的严寒,元日节虽过,节日的氛围尚在,覆着薄雪的街面上也渐渐热闹了起来,百姓们开始了节日后的忙碌。 小贩亲吻着尚在熟睡的婴儿,接过妻子递来的衣衫,整理好货物,想着今日多卖些,好给刚出生的孩子添置些衣衫,给妻子买支舍不得买的钗子; 商户们正吆喝着吩咐下人将门板卸下来,准备迎客,想趁着节日,多赚些银钱; 就连青楼的姑娘们,在将夜宿的客人们送出门时,还不忘轻摇着柳腰吸引着本就不多的匆匆过客... 范府,下人正忙着给老爷整理朝服官帽。 “老爷,这元日节已过了,还未到进宫之期,为何圣上又降下之意,让百官随行,可是苦了老爷了。”王管家不在,汪管家俨然成了老爷眼前的红人,只盼着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在老爷面前多多表现自己,说不定等到老王回来,自己就已替代了他在范府的职位,趁着这机会,汪管家不忘贴心的关心起自家老爷。 官帽之下,老爷清瘦面庞,颧骨高突,双目细长有神,只是眼角的些许皱纹与颚下三缕皆白长须映衬着他花甲年岁,听到汪管家开口,本还在闭目养神的范谋缓缓睁开眼,瞥向面前的汪管家。 老汪顿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退后几步,连扇了自己几个耳光道,直至面颊红肿,:“老爷,您瞧我这张嘴,我是瞧着老爷为了咱齐云一年到头,难得修养几日,今日又要辛苦去城外...这才失言,还望老爷恕罪...” 范谋看到老汪惶恐的样子,平静收回目光,示意老汪停手后,闭目道:“老汪,除了王管家,你也算个跟着我的老人了,是哪年的事来着。” 老汪听到老爷提起往事,回忆道:“回老爷的话,是十八年前,南唐犯上作乱起兵那年...老爷救下了小人一家五口,从那后,小人就跟着老爷了。” “不错,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我也一样,从不惑至花甲了。”范谋感慨道,闭目沉思似是在回忆往事。 汪管家不知老爷今日为何会如此感慨,与平日里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的当朝右相判若两人,只得局促的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下人们见汪管家如此,亦是加倍小心,朱衣朱裳,绯色罗料大带,玉带束腰,锦绶玉佩,绫袜皮履,不多时已然收拾妥当。范谋轻捋长须,挥手示意众人退下,汪管家如蒙大赦,忙躬身退下。 待到这房中无人,灯火昏暗处,范谋身后帐下行出一人,长身玉面,锦衣华服,唇边明明挂着和煦笑容,可在灯火忽明忽暗下,却让人望而生寒,不是化名杨子君的宗慎行又是谁呢。 范谋回首,见是主上,忙撩起官袍,就要下跪,才将将躬身,就被宗慎行托起,火光照亮了他的双眸,闪动的光芒,竟让堂堂的齐云右相不敢直视。 “主上。”范谋垂首恭敬开口。 “二叔,我不是说过吗,在你的府中,无论什么时候,你只管唤我作侄儿,亦或君儿,而我尊称你做二叔,切莫再忘了。”宗慎行替范谋把官朱袍整理了一番,开口说道。 “主...二叔记下了。”范谋躬身行礼。 宗慎行一笑,并未再出口提点范谋,而是问道:“元日节不是过了吗,那齐劭为何召你入宫。” “回...并非是召我入宫,而是...召我出城。”范谋如是答道。 宗慎行唇边笑意更盛,好奇道:“我倒是有些不懂了,你们这位皇帝,这寒冬之季,带你们出城做甚。” “迎一个人。” “哦?什么人能让你那位皇帝带着百官出城去迎。” 范谋终是直起了身子,抬首望向窗外东北方向,这位堂堂的齐云右相,眉眼间尽是忌惮,初升的晨日已逐渐攀上窗棂,依旧无法扫去范谋眼中寒意,只听他缓缓开口。 “齐云左相萧毓申。” 听到这个名字,宗慎行一直挂在唇边的笑似被人用手慢慢抚平,非是被这姓名吓住,而是这名字曾不止一次的出现在自己父皇口中。 那位号称算无遗策的谋士,那位曾辅佐尚是云侯的齐渊荡平群侯,还政赵氏而得赵帝赞誉,一人可抵百万兵的谋士,那位亲手教出“不归将军”与如今齐云皇帝的帝师,归来了。 仅是一瞬,宗慎行的嘴角又弯起了,眸中绽放出无比的神采,就连那初升的晨日光芒,似都要被他眸中的光掩盖,赫然起身,紧握双拳,努力压制住心中的兴奋,宗慎行自潜入齐云以来,心头从未有像今日如此激动,开口笑道。 “我想见他。” 此话一出,饶是在庙堂纵横多年的范谋也不由心惊,狭长双目中惊慌闪过,忙开口劝道:“主上不可,这萧毓申不仅智计无双,观人之术不在其智之下,主上英姿之盛,犹如骄阳日盛,恐会被其看穿身份...” 许是被范谋劝住,亦或是宗慎行自觉失态,范谋话音落时,再望向自己这位年轻的主子,他已是恢复了先前藏锋不露的神色,面上的兴奋神色也重新变回了淡然含笑的模样。 只见宗慎行向着范谋躬身一礼道:“侄儿谨遵二叔教诲。” 范谋见主子如此,面上微露惊慌,刚要抬手去扶,却听书房门外,汪管家轻声传入:“老爷,车马已备好,可以出发了。” 抬至半空的手,这才放下,范谋不敢打量,可心中已是将自己这位主子重新审视了几个来回,原来他早已察觉院外有人行来,才作此姿态,这份耳力,这等应变,着实不简单,看来自己没瞧错人...念及此处,范谋站直了腰板,向着门外沉声开口道:“知道了,这就出发。” 听到门外快步离去的声响,范谋正要抬手去扶,却见主子快退一步朗声道:“二叔且去,侄儿在家中静候二叔归来。” 范谋见状,沉默片刻,蹙眉会意,随及抚须朗声笑道:“好,君儿若有所需,只管吩咐家中下人就好,待我伴驾归来,再与君儿畅谈不迟。” 宗慎行躬身道:“恭送二叔。” 范谋闻言,一抖官袍,随及拉开房门而去,院外早有下人迎上,出府入轿,掀开轿帘,回首向着府内凝望片刻,自嘲一笑,低声自言自道:“看来萧老,还惦念着我呢,人未至,倒想来个敲山震虎。” 言毕,放下轿帘,随着起轿声响起,范谋已是望东而行。 自家老爷无子,府中下人们都瞧见老爷极为疼爱这位“侄儿”,这位公子面上也总是挂着淡淡笑容,对待府中下人们亦是彬彬有礼,毫无架子,直至一日,钦慕公子的几个小婢女,开着玩笑打赌,输了的小婢女依着赌约前去窥视公子,可却一去不回,再无她的消息,而府中上下,却没人提起婢女失踪一事。 此事一处,便再无人敢靠近这位翩翩书生模样的公子了,老爷出了府,不消片刻,这方小院之中,仅剩宗慎行独自一人。 直至这院中无人,宗慎行才直起身来,伸了伸懒腰,回到书房之中,伸出双指探了探壶身,沸水余温尚在,展颜一笑,执壶取杯,正要为自己斟茶,却闻身后劲风袭来。 倒茶之姿顿止,周身几处大穴,被劲风之中裹挟的内力拂中,宗慎行立于当场,面上已是惊恐满布。 被点中穴道,手中已无力握住茶壶,眼看壶把就要从指尖滑落,一柄寻常铁剑出现,一拂,一挑,那茶壶就如婢女的芊芊玉手轻放一般,落于桌面,就连壶中茶水亦未出现一丝晃动。 “我问,你答,一句不实,取你首级。”低沉之声从身后传来。 “好...在下一定如是相告。”宗慎行哆哆嗦嗦开口回道。 “范谋何在。”低沉之声又问。 “已...已出府去了。”宗慎行忙答道。 话音才落,就见一柄长剑已是搭在了自己颈边,宗慎行余光微瞥,虽瞧不见来人,可却能看清胁住自己的长剑,剑很普通,非镔铁,亦无金银玉饰,神州大地各处城内的铁匠铺内百钱之资就可买到。 “是实话吗?”低沉之声又问。 “小人不敢哄骗。”宗慎行哆哆嗦嗦答道。 回答完这个问题,宗慎行就觉颈旁锐利顿消,身后的低沉之声消散无踪,一炷香后,发现那人似已是真的离开,寻常人被点中穴道起码一两个时辰无法动弹,宗慎行却忽的动了,面上再无适才惊恐神色,笑容重新浮现,活动了一番因适才伪装而僵硬的手脚,喃喃道:“齐云果然是卧虎藏龙呐...” 言毕,执起茶壶,自顾自的向着后堂行去。 —— 冬日寒风卷起雪幕烟尘,随着齐云卫十人一队,四队人齐齐用力,才将四向厚重的城门缓缓而开,冬风携雪如刀锐利,钻入城门甬道之中,拍击在守门将官面上,却依旧未改将官面上着急之色。 “都快些,今日是大日子,若是耽搁了,咱们这些人的脑袋都要搬家。”守门将官皱眉催促。 齐云卫们听闻,皆使出全力,随着城门摩擦地面发出的巨大声响,终是将城门彻底打开。 “行了,都别歇了,赶紧列队,一会儿都精神点。”将官喝道。 平日里,将官待这些兄弟们极好,今日却一改常态,如此严厉,一个平日里与将官处的极好的齐云卫气喘吁吁的凑近开口道:“老大,到底是什么事...” 将官瞧着自己嬉皮笑脸的小兄弟,无奈的瞥了眼,压低声音开口道:“今日圣上要驾临东门。” 这齐云卫诧道:“圣上怎会...是什么人...” 将官伸手用力拍了拍这齐云卫的帽盔,示意这齐云卫噤声,而后向着身后城中望了望,见四下无人,示意齐云卫近前,附耳低声道。 “萧相今日归江霖。” 第二百一十六章 齐云国士 江霖城东北,三十里、两骑、一车,皑皑之地甚是平整,唯有马蹄、车轮过处,方才破坏了这幕天地画卷。 “人生路,银装铺,多情总被无情负;英雄葬荒谷,贪枭山已固;天无目,地无诉;而今不见...闲庭步,只余...人将暮~~~” 车厢中传出的歌声,时而低声吟唱,如忆往事;时而凝声而歌,如诉衷肠。 歌声似黄莺,听起来,歌声之主应是豆蔻少女,可这戚戚的辞,与少女豆蔻年华、涓涓之声,格格不入,可若是精心聆听,却别有一番风味,与这广阔皑皑归途上的两骑、一车相衬之下,更显苍凉。 歌声毕,不多时,再起:“人生路,银装...” “我说,悦儿姑娘,咱从山海关一路唱来,这眼瞅着就到霖京城了,能不能换一首,老张我耳朵都快听出老茧来了,你瞅瞅,你瞅瞅。”马车一侧,头细颈高马蹄修长的马背之上,一莽汉,正扒拉着自己的耳朵,向着马车车厢侧面悬着淡蓝裘帘的窗牖,苦着脸哀求着。 这莽汉浓眉厥鼻,黑面短髯,声若巨雷,即便是哀求声调,开口之时,就已经将车厢顶端的积雪震的扑簌簌的落与地面皑皑之中。 “行了,老张,这行了一路,你就抱怨了一路。学学我,专心赶路,小心守护。”驾车之人皱着一双浓眉嫌弃着一旁的莽汉,这人似是沉浸在歌声之中,眯起双眼,凝神驾车。 莽汉一听驾车之人竟开口说教起自己,面上哀求之色顿去,竖眉喝道:“老吴,你装的什么好人,别以为老张我没瞧见,我且问你,你袄子下摆中,怎的破了口子,里面的棉絮呢。” 驾车人听莽汉这么一说,面上一红,忙将眼神移开,专心盯着前方的路,凝神驾车,只装作没听到莽汉的话。 眼见驾车人不搭理自己,莽汉跃下马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马车,伸手就去抓驾车人的耳朵。 驾车人担心马车颠簸,让车厢内的人感到不适,不敢挡开莽汉的手,只得任由莽汉那粗如枪杆的手指从自己的耳中揪出一撮早已揉成球的棉絮。 莽汉捻着棉絮,放声大笑,随后如孩童得了心爱玩具要向长辈显摆一样,放慢脚步,等着马车上的窗牖到了自己面前,全然不顾那车帘掀没掀开,车厢内的人瞧没瞧见,将指尖棉絮向着车帘晃了晃开口道:“悦儿姑娘,你瞧见了没,看看老吴,他还来对我说教,自己却用棉絮塞住了耳朵。” 车帘陡然掀开,伸出个脑袋,仔细瞧来,果是那唱歌的豆蔻少女,眸似湖水清澈,眉若墨色挑染,粉腮如桃花初绽,乌黑秀发随风飞扬,额前刘海稍有弯曲,不过此刻却是墨眉倒竖,欲滴朱唇撅起,气鼓鼓的向着驾车之人开口道:“吴伯伯,你骗我,前些日子,我问你,你还哄我说这曲儿好听来着...” 驾车之人听到少女轻叱,龇牙咧嘴,心中暗道:“还好快到江霖了,不然,可有苦头吃了...” 听到豆蔻少女轻叱驾车人,莽汉乐开了花,可还未等到得意一瞬,面上就挨了一个小小的雪团,,伸出大手,抹去面上雪花,方见丢来之人,正是豆蔻少女。不仅不气,莽汉与驾车人见了豆蔻少女气鼓鼓的可爱模样,反倒是齐声大笑起来。 “哼,你们都不爱听我唱曲儿...萧爷爷,你瞧他们...”少女似被莽汉与驾车二人气到,放下车帘,向着车内之人撒起娇来。 疼爱的抚了抚豆蔻少女的脑袋,车内人开口笑道:“又嫌他们气你,那又是谁,在威州时偏偏还爱缠着虎德与吴奋二人,说了不带你来还不行...” 少女嘟嘴道:“我爷爷说了,虎德伯伯与吴伯伯二人性情刚烈,怕不能随萧爷爷面圣,一旦给萧爷爷坏事...所以才让我这个冰雪聪明的小孙女陪着萧爷爷回京呀,一来呢,这路程遥远,可以给萧爷爷唱曲儿解闷,二来呢,面圣之时,若是遇到什么危机之事,我还能保护萧爷爷。” 少女说罢,抬起湖水般的眸子,望向车内人... 两鬓如霜遮不住英世之才,额上皱纹压不住眉蕴江山。 眼角岁月盖不住眸中星辰,唇边沟壑掩不住智计无双。 一身宽袍,一袭长衫,一壶温酒,一本春秋,一声承诺,一世沧桑, 齐云有他,无论何敌,不敢来犯,当之无愧,齐云臂膀,国士无双。 萧艈申疼爱的再度揉了揉豆蔻少女的脑袋,唇角的笑让鼻边沟壑又深了几许,应少女道:“对,还真别说,这一路有你,萧爷爷倒是一点都不闷。” “对呀,而且这词还是萧爷爷作的,虎德伯伯与吴伯伯居然嫌弃不听,萧爷爷,你可得好好罚一罚他们...替我出口气。”少女环手抱胸,似还未消气。 萧艈申轻轻笑叹摇首,执起放在一旁的书,继续看来,可余光却瞥见少女生气的可爱模样,眼前不禁浮现了爱女儿时,亦如她一般...萧艈申眼角皱纹浮现,眸中星河暗淡,心中一软,轻声开口道:“虎德、吴奋。” 声虽轻,却带着无上威严,透出车厢。 “末将在。” 莽汉、车夫,闻声肃然,立时回应,二人之声,响彻皑皑,竟似抵得上千军万马。 马车顿止,萧相伸出手,拨开车帘,冬风觅得一丝空当,扑向萧相年迈之躯,让这位齐云国士连声咳嗽了几声,豆蔻少女见状,满面担忧,满心气愤顿消,忙上前,替老人身前的药酒酒壶放置炭炉之上。 可此时老人的目光并无疼爱,带着锐利瞧向两道已然单膝跪在雪中挺拔身姿,威严开口道:“出发前,你二人在王恬将军面前是如何立下军令的。” “护佑萧相,护佑王悦儿。”莽汉、车夫齐声答道。 萧相咳嗽一声,引得莽汉、车夫二人齐齐抬首关切,却望见面前的老大人,只见左相大人眼神微动,双眼微眯,向二人不停示意,车厢内还在温酒,并未注意到几人的豆蔻少女... 莽夫不明所以,正要开口询问萧相到底何意,却被一旁吴奋拉住。 “你二人惹得悦儿不开心了,依着军令,该如何处置...”萧相沉声开口。 “依令当去耳。”车夫朗声应道。 “老吴,你疯了,去耳...”莽夫大惊,压低了声音正要责备身旁车夫,却见狡黠之光闪动在车夫眼中,直直的望着自己,顿时明白了过来,亦有样学样,高声呼道:“当去耳。” 两人本就是行伍之人,声音之大,传入车厢之内,正在温药酒的豆蔻少女闻言,花容失色,亦顾不得手儿中的酒壶了,忙回首查看,只见莽夫、车夫二人已是军刀在手,一手扯耳,一手持刀,锋刃抵住耳根,只待萧相一声令下,两只耳朵便会坠于皑皑。 “唉唉唉,慢...萧爷爷,等等,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许是心急,豆蔻少女开口已经情切,就连说话的声音都略微颤抖。 女儿家生气,哪里会想到动刀子,两位伯伯从小就对自己疼爱有加,见他们就要持刀割耳,忙开口求情:“萧爷爷,饶了虎德伯伯和吴伯伯罢,我适才只是...只是玩笑罢了。” 萧相瞥见少女已经梨花带雨,心疼不已,可还是故意绷起脸来喝道:“去耳。” “等等,萧爷爷,军令如山,我是知道的,可两位伯伯平日里待我也是极好的...再者说,如果两位镇守边关的大将因为这等小事被割去了耳朵,我岂不成了军中罪人,你看这样好不好,与其割耳,不如罚他们...罚他们听我唱曲儿,反正此事也是因曲儿而起,咱们就终于曲儿,您说好不好嘛。” 见到萧爷爷面色稍缓,豆蔻少女已知晓事有商量余地,忙撒起娇来,就差顺地打滚了。 萧艈申见状,冲着持刀拽耳,盯着自己的张、吴二将使了个眼色,略一点头道:“既是悦儿求情,此番就饶了你二人...” 豆蔻少女闻言大喜,忙起身笑道:“就知道萧爷爷最疼悦儿了,悦儿这就给您温酒去。” 张、吴二人亦是做状长舒了一口气,向着萧相并悦儿二人躬身行礼,私下却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老练的狡猾之光,不由相视一笑,可还未等得意,却听那正在温酒的豆蔻少女,又轻声哼唱道。 “人生路,银装铺,多情总被无情负;英雄葬荒谷,贪枭山已固...” 二人哑然无语,以手抚额,唉声叹气,一人驾车,一人上马,准备继续出发,却没瞧到,萧相唇旁沟壑又现... 王悦儿哼着小曲儿,提车厢内正凝神读书的老人温着药酒,却是响起了什么,向着萧相开口道:“萧爷爷,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想请萧爷爷解惑...” 朱唇小口说着,纤细手儿早已为老人斟满药酒,吹去那杯中滚烫,送至老人身旁。 萧相满目疼爱,放下手中书,开口道:“你想问什么,问吧。” “吴伯伯驾车,你我坐车,虎德伯伯骑马,却为何还要再牵一匹马来?”豆蔻少女,眸中青春之光闪耀。 “恩,这个问题嘛,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明知故问,老夫懒得答。”萧相似是看穿了少女心思,接过药酒,不顾沸水滚烫,张口饮下。 豆蔻少女拍手笑道:“果真是无名伯伯,好久没见他了,甚是想念。” 萧相望着少女,似已忘却药酒之苦,指尖轻捻,开口道:“差不多,也该到了。” 正说话间,马车外传来兵刃出鞘之声,张虎德、吴奋二人大喝之声传入车厢。 “什么人。” 晨日之下,皑皑之上,黑袍裹身,踏雪西来。 在这天地皆白映衬下,尤为显眼,来人只在张、吴二人脱口三字之间,已然越过二人戒备身影,单膝跪于马车旁。 望见此人,张、吴二人才算放下戒备,各自持军刀散开丈余,凝神戒备周遭。 “知道你喜静厌扰,这三年辛苦你了,本已能归威州,看来我的手书你收到了。”萧相之声从马车内传出。 “主人之令,无有不从。”黑袍之人,漠然开口。 车帘掀开,萧相裹着斗篷下了马车,伸手扶起黑袍人,打量一番,开口道:“看来你已替我提前去打过招呼了。” 黑袍人沉默片刻,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垂首开口道:“是。” 萧相又问:“你守了他三年,观他如何。” 黑袍人抬首,兜帽之下,目中已现光来。 “雏鹰已振翅高飞矣。” 萧相仰天大笑,眼角皱纹中,似有晶莹闪耀,回身上车,片刻后,沉稳之声传出。 “进京。” 第二百一十七章 九胜之策 霖京城内的南市、北市、西市,依然享受着节日氛围,热闹非凡,可整个东市却寂静异常,不仅商户们都不曾开门做生意、平日里摆摊的商贩不见一人,就连街上流浪的猫儿狗儿亦不见一只,整个东市俨然已成了一座死城。 青砖铺成的东市长街只有薄雪被冬风拂起,可不多时,风消雪落,又再度归于平静。 却在此时,地面的静止的薄雪似被外力引动,不住颤抖,可明明冬风暂消,又是哪儿的外力将这些薄雪震颤。 循着青砖薄雪的震颤望去,只望见齐云卫重甲金戟,踏步而来,东市长街青砖的震动正是由这些齐云卫齐齐踏步而引动的,随着齐云卫踏步而过,便是旌旗招展,云罗伞盖,金辇后齐云文臣武将皆步履随行,唯有两人骑马随行,望江霖北门而去。 守门的齐云卫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哪怕守门将官早已提前告知于他,可还是被吓得腿脚发软,手中兵刃都快拿不稳了... 不消片刻,金辇已至,辇旁缓缓行出身形佝偻的老太监,向着金辇行礼抬首,见辇中人微微抬首,这才躬身而退,行至一侧,一抖手中拂尘,开口唤道。 “圣上有旨,左相萧艈申,功在社稷,今日回京,百官跪迎。” 老太监看似身形佝偻,可这尖锐之声却响彻天际,百官听旨皆跪,就连适才得圣上恩宠骑马随行的两人,亦是下马,面东而跪。 场中一片寂静,偏偏是这时候,一声金器坠地的刺耳之声传入。 “保护圣上。” 护卫在金辇旁的齐云卫霎时已至,将金辇牢牢护住,可那领头护卫人却不是御前司统领严青川。 这等变故,文武百官也好、随行齐云卫也罢,皆是神色慌张,唯有四人并未被这声响所动。 金辇一侧,伏地而跪的右相范谋,身形连动都未动,只是以额触地,没人瞧得清他的神情,另一侧,虎目鹰鼻,长须及胸的严若海更是淡然,眼神不移,只是单膝跪在金辇旁,一言不发。适才高呼“跪”字的老太监,佝偻着身子,似是被左臂上的浮尘压弯了腰,立在金辇旁等待金辇中人。 而剩下的那位,自然便是这今辇之上的齐云之主,侍卫们已查明是这守城齐云卫胆寒之下,手中兵刃滑落发出声响,既已查明,惊扰圣驾,将瑟瑟发抖的守门齐云卫并将官押至金辇外,等待发落。 这二人似也知道犯下了不赦之罪,早已瘫软了身子,垂首等待着处决自己的命令,片刻后,只见挂着玉持的帝王手掌伸出金辇,一众侍卫见状暂止,纷纷单膝跪下听令。 齐劭缓步而下,伺候在金辇之外的老太监忙伸出手去,将齐劭扶下,行至早已瘫软的守门将官并齐云卫身旁,竟在百官瞩目之下,将二人缓缓扶起。 “岂能其因这等小事,便要了我齐云将士性命,他们皆是我齐云好男儿,就算要死,也是死在戍卫国家百姓之疆场才是。” 寥寥数言,不仅让已瘫软在地的守门将官并那齐云卫泪流满面,更让众多执戟侍卫们热血沸腾,有此明主,夫复何求。 “齐云威武。” 不知是哪个侍卫喊出了一句,紧接着众将士齐声高呼,响彻云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在道旁百官亦随声高呼,皇帝目光微移,瞥向金辇旁跪地二人,向老太监低言数语... “百官、诸将听旨,皆在原地跪迎,无有旨意,不得擅行,着右相范谋,护军宗师严若海随行,钦此...”尖锐之声再起,跪于金辇旁的范谋与严若海起身垂首,快步上前。 万岁之声犹未停止,皇帝伴随声声高呼负手而行,老太监领着齐云左相与严若海紧随。 穿过厚且深的城门甬道,齐劭抬首望向东北,那是山海关方向,亦是王恬并八万不遵皇命的齐云精锐所在的方向... 收回目光,皇帝并未回首,只叹息开口道:“老范、老严...可还记得当年神州初乱之时,朕向父皇请命...本是朕北上抗晋,皇兄南下御唐...想当年,齐云麾下,人才济济,文有萧、范,武有顾、严,齐云七子各有所长,皆可独当一面,更有王、周两位统帅之将...齐云一片欣欣向荣呐。不过短短二十载,人心离散,繁华不在,齐云也只能守土,再无力开疆了。” 忠齐的身子弯的更深了,严若海更是眉头紧蹙,似随着陛下之言,回到那令人向往的年月,父慈子孝,兄亲弟爱,麾下各将,皆兄弟相称,却没想到如今已成了这等境地,严若海犹在回忆当年,身旁的范谋却开了口,将严若海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圣上,当年始祖、武帝先后被害,若非圣上擎天,怕是齐云早已被赵炽昏君尽害...全赖圣上日夜操劳国事,如今齐云已是国泰民安,征南伐北只在圣上一念之间,只是陛下恤兵爱民,不愿动兵戈而已...” 严若海瞥了眼身旁躬身开口的范谋,心中暗骂:“这老小子,马屁拍的倒是快。” 虽然心中如此想,严若海开口却道:“范相所言甚是,还望圣上保重龙体,若要讨伐晋唐,若海愿做一马前卒,为圣上冲阵,万死不辞。” 听到身旁二人如此说来,齐劭手中捻动的玉持略停,御口轻言,不过语气却与适才截然不同:“老范呀,这么多年了,还是常常说这些无用的话。老严就务实的多了...不过,你二人还在朕身旁,朕心甚慰...眼下之事,并非南征亦非北伐,而是朕的这位老师...他手上,可是有八万齐云精锐呐。” 皇帝虽是背对着范、严二人,可语气已是陡然变寒,犹如这江霖城外的皑皑之地一般。 范谋闻言,狭长目中透出一丝狡诈,忙栖身上前,向着皇帝背影开口道:“微臣斗胆一问,还请圣上明示。” “说。” “是,萧相回京,圣上是想留下萧相,还是留下...萧相手中的八万精锐。”右相撩起官袍,近身轻言道。 虽是低头不见圣上神情,可听到这位齐云之主开口轻笑,范谋就已知晓自己所言已中圣上心意,吹角不由微微扬起。 “朕都想留下。”圣上思索片刻说道。 言毕,还未等范谋开口,圣上接下来的话却让齐云右相瞬间冷汗浃背。 “你呀,总是能懂朕的心思...对了,武儿呢,自万雪轩昏厥后,便一病不起,就连元日节都未进宫...” 范谋瞬间懂了圣上前半句话的言下之意,冷汗浃背还在想着如何圆过,就听圣上已是岔开了话题,倒先替自己找了个台阶,忙开口回道:“回圣上,太子殿下所受风寒,仍未痊愈,只得卧床静养。” “太医院的人怎么说。”圣上又问。 “无碍,静养即可。”范谋恭敬答道。 “朕还想着,这孩子若能拜萧相为师,不求他能学的七分,若能从萧相身上学到三分本领,亦是齐云之幸...”圣上轻轻摇头,怒其不争。 范谋似是从这位既是天子亦是父亲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无奈,狭长细目微转,开口道:“圣上放心,太子殿下聪慧过人,亦有担当,痊愈之后,定能遵圣上心意...” 话未说完,就被圣上抬手止住,圣上侧首向着一旁垂手立身的严若海问道:“老严,韬儿与川儿出发了吗?” 严若海自诩一介武夫,见范谋上前拍马,附和一句已是他的极限,此刻早已神游四海,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的听圣上问起自己,忙开口应道:“回禀圣上,今晨,骁骑营统领严青川已随钦差大人北上,随行还有骁骑营十骑,皆是臣精挑细选的好手。” 听到严若海的回答,圣上捋须笑道:“老严,咱们这没外人,你瞧瞧你,什么钦差大人,韬儿与川儿皆是我齐云出类拔萃的人才,朕也想通过此次北上之事,让他二人好好历练一番,你莫要担心,出不了什么岔子。” “是,圣上对严家隆恩,严家必...” “唉唉唉,这些场面话就莫要说了,朕不爱听。” “是。” 正说话间,江霖城外东北方向,皑皑之地中,浮现出几许黑点,不细看,全然无法发现,可圣上手中的玉持却飞速捻动起来,随后笑道:“来了。” 此话一次,严若海与那佝偻着身形的老太监同时抬首,并非瞧向瞧向那逐渐行近的江霖的黑点,而是定定望着身着黄袍的天子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圣上凝目,定定望着渐行渐近的黑点,停下手中玉持,向着身后的严若海吩咐道:“你携朕口谕前去,就言...朕速知先生不爱宫廷纷扰,已在城外设宴为先生接风。” 严若海领命而去,只一瞬,身形已然消失当场。 圣上只微侧首,老太监已是明白圣上心意,轻拍手掌,已有小太监快步跑上前来,领命前去准备接风酒宴。 圣上闭目,眼前浮现当年神州之乱初始,齐云文臣武将,有苦劝老云王莫要去管已然举兵反赵的南唐北晋,更有甚者劝老云王对已袭扰而来的匈奴亦置之不理,只待这大乱之后,方是平定这天下乱局之法。 老云王衷心卫赵,更为黎民百姓,欲出兵,怎奈齐云文武人心不齐,若是如此出兵,必败无疑,就在老云王一筹莫展之际,他一席长衫喝住众人,直言云王出齐,定得全胜。 有不服者怒斥其心可诛,若能说出齐云必胜之法,则不再阻拦,只见这位长衫谋士昂首而出,毫不怯场,向着云王一礼,而后声振寰宇。 “北晋南唐,铁骑重甲,虽难当,却过不了凉州赢江天堑,此胜一也。” “三路来犯之敌,皆无统帅之将,反观我齐云,文臣武将,俱是人杰,此胜二也。” “南北之敌,皆无义也,我主顺义天下,此胜三也。” “北晋宗兖,用人而疑,常以残酷手段考验人心,我主用人无疑,唯才所宜,不间远近,此胜四也。” “匈奴勇而无谋,我主麾下,智者无数,此胜五也。” “南唐李氏,目光短浅,偏安一隅尚可,行军布阵,不及我主,此胜六也。” “北晋之地,地广天寒,粮少人稀,只御敌拖延,耗其粮草,无需一年,必败矣,此胜七也。 “南唐之兵,擅长水战,陆战却乏,引其登陆,骑兵袭扰,必败之,此胜八也。” “匈奴擅骑,只在塞外,关内之地,即便地势开阔,亦是山林丛生,皆可伏兵,只需诱敌深入,以伏兵攻敌,必败之,此胜九也。” 言及此处,长衫止住语势,抬首环顾众人,而后缓缓开口道:“我等入朝为官,从军入伍,到底是为了天下黎民还是光宗耀祖,诸位扪心自问,如忍看到百姓受兵祸之乱...这第十胜,不说也罢。” 第二百一十八章 敏悦郡主 十胜未出,仅九胜之言,已让不久之前还在争论的齐云文武尽皆默声,适才还在劝阻齐云王勿要出兵的文官们皆垂首自惭。 他说的没错,做了这么些年的官,不知从什么时候忘了,当年的自己也曾立下誓言,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武将们皆是紧握双拳,目中战意升腾,他们也曾在云王面前立誓,为天下黎民而战,为万世开太平。 自云王平诸侯,还政赵帝后,这太平日子过的久了,反倒是渐忘初心,如今被他一言点醒,方才醒悟。 他看向众人,回首躬身行礼,目凝血丝望向云王齐渊沉声恭敬道:“请主上定裁。” 云王齐渊,缓缓起身,缓缓开口道:“取酒来。” 一旁侍从闻言,忙取来酒壶酒盏,却被云王接过,丢至一旁,捋须笑道:“取大坛,换大碗。” 侍者从命,忙去去了大坛美酒,云王拎起酒坛,行下台来,行至长衫立身的他身旁,欣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踱步至场下分列两旁的文臣武将身前...并未与离自己最近的范谋,王恬等近臣,亦或是齐麟、齐劭两子先开口,而是踱步行至列尾... “本王记得你,当年许州城一战,你率军出击,面对数倍之敌,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直取敌将首级。那战之后,你来见本王,还豪饮了三大碗酒,可待你转身离去,本王才见你背后皆是枪刺刀劈之伤...冲阵之将,无需在乎身后,当一往无前,是你对本王说的,对吗。” 没想到已贵为齐云王的主上还曾记得自己的功劳,记得自己说过的话,站在列尾的将领挺起胸膛,急速起伏,已能看出他的心情激荡不已。 齐云王微微抬手,侍者立即取出一只碗来,送至将领面前... 云王手掌稍稍用力,封住酒坛的泥口被齐云王拍开,登时满室酒香,坛口微倾,齐云王当着一众文臣武将亲手为将领斟满了美酒。 齐云王亲自斟酒,这是何等荣耀,饶是将领这等枪刺刀劈都不曾皱眉的硬汉,托住酒碗的双手,也不住颤抖,眼中泪水已顺颊而下。 “来,本王敬你一碗,不知你可还有当年一往无前之气魄。”齐云王替自己也斟了满满一碗,抬碗见底。 将领忙抬肩,抹去泪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放声吼道:“有。” 齐云王含笑转身,走向文官列尾一个面带书生气的文官。 “小姜...当年,本王出兵勤王之时,同留侯于洛州大战,岂料他遣万余骑,抄小路偷袭咱们粮草重地宛州,当时,能战之兵已尽出,只剩千余粮草后勤兵...粮草一失,我齐云军必败。本王得知这消息,心中已然大乱,没想到,你小子,不仅不怕,还趁着夜幕雷雨掩护,率军突袭,打的万余人马落荒而逃,可谓智勇双全,替本王保住粮草,替我齐云续命。” “本王曾问过你,为何不逃,反正是乱世,逃了本王也拿你无可奈何,还记得你当年是如何对本王说的吗。” 当年的小书生,早已成了中年模样,可依旧带着股执拗的书生气,适才劝阻齐云王出兵的文官中,他亦是最执着的人之一,听云王提起自己这辈子最荣耀之事,文官抿嘴片刻,开口说出当年在齐云王面前的豪言。 “逃,我逃得了,我身后的百姓逃得了吗,大丈夫当马革裹尸,以卫百姓。” “好!不知你可还有当年,敢以千敌万的勇气。”齐云王大笑。 坛倾、酒满,仰首、酒尽... 文官托起碗来,才想起自己这些年来,官做大了,似已快忘记了自己当年读书时的誓言,望着面前酒碗,抬碗尽饮,许是太久没有这样喝过酒,辛辣入喉,呛得书生咳呕不止,引得对面的武将们嘲笑不止。 “有。”文官涨红了面皮,放声吼出,竟压住了对面武将的嘲笑之声。 老云王抹去长须上洒落的酒水,拎起酒坛行往下一人... 一段往事、一碗烈酒、一句豪言,不多时,分列两旁的齐云文武,并范谋及齐麟、齐劭二子皆已双手托碗,侍者早已为他们又斟满了酒碗,再观老云王身后,已空了数个酒坛,他苍老挺拔的身形也已渐渐摇晃。 齐麟、齐劭见状,忙上前欲扶,却被已有七八分醉意的齐云王一眼喝退,齐云王勉力控制着摇摇欲坠的身形...来到他身旁,也替他斟满了酒,开口道:“你陪着我,南征北战,辛苦了。” 他笑道:“得遇明主,方展一腔抱负,我这九胜,还不如你这一碗酒来的有用。” 云王大笑道:“咱哥俩满饮?” 他笑道:“谁余,谁是王八蛋。” 云王碰碗笑道:“走一个。” 他笑道:“走一个。” 二人齐齐抬碗,场下文武随之,而后齐云文武耳中皆闻齐云王豪迈之声。 “老夫知你们不满圣上的一些所为,可咱齐云不止卫圣上,更要卫百姓,记住你们曾经的誓言...七日后,出兵勤王,护我黎民。” “得令!” 碗中酒,余香尽; 英雄眸,影相映; 风有信,笑谈鬓; 精锐出,天下定... —— “圣上...圣上...” 连声的轻声呼唤,将齐劭从当年的回忆中拉了回来,抬起眼眸,车已至,身后的酒宴已备好。 止住了忠齐欲遣人前来御马,圣上昂首,踱步上前,一直负在身后的双手垂下。车帘掀起,圣上望见那张熟悉的脸,只不过面上的沟壑又多了几道,深了几分。 “多年未见,先生可安好。”圣上恭声开口。 “托圣上的福,臣身体尚好。”萧相撩起宽袍,就要下跪行礼,却被圣上双手托住,止住下跪之势。 “与先生一别,已有多年,威州苦寒之地,对先生并无好处...”圣上双目定定瞧着眼前这位,曾教过自己读书写字之人。 萧相并不畏惧,顺势起身,迎上九五目光,开口道:“威州虽苦寒,人却暖心,更何况,护佑黎民,亦是始帝遗愿,臣不敢忘。” 圣上闻言一怔,旋即笑道:“朕素知先生喜静,今日天色尚可,就让朕陪着先生用些早膳,如何。” “谢陛下,只是这一路行来,有些乏了,还望陛下允准老臣先行回府休憩一番。” “萧老,您也是咱齐云元老,就算当年你曾辅佐始帝,也不能如此放肆,你果真当圣上不敢斩你吗。”范谋在旁沉声开口,语调虽轻,可语气却不轻。 抬手止住范谋语势,圣上随即含笑瞥向一旁跪地未起的张虎德与吴奋二将,暗自感叹如此猛将宁愿自我发配去往边关,亦不愿留京听用,开口道:“想当年,齐云七子各能独当一面,如今不算端木、上官,只余你二人了。” 垂首跪地的张、吴二人,听得圣上直言,虽未开口,可二人伏下的身子,却已经让圣上瞧在了眼中。 “平身吧,既然萧相不愿,朕不勉强...张虎德,吴奋,你二人且护着萧相回府休憩一番,明日,朕再去府上看望萧相。”圣上说完,却见张、吴二人依旧跪地不起。 面色终是变了变,正当圣上目中微浮杀意之时,却听车内黄莺之声传出。 “咦,这一觉醒来,萧爷爷哪去了,虎德伯伯,吴伯伯...” 说话间,一双洁白手儿已是掀开了车帘,钻出个可爱脑袋,定定的对上了圣上微凝怒意的目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慌张之下, 豆蔻少女差点儿从车内摔了下来,还好她身体轻盈,一个翻身就已经跃下了马车,顺势跪在九五脚下... 这一跪极为丝滑,让在场的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不仅位极九五的齐劭、正欲开口斥责未遵皇命之张虎德、吴奋二人的范谋未反应过来,就连立身一旁的国师萧左相亦满眼含笑,望着顺势而跪的少女,唯有二人在少女跪地之前,已是闪身护住了圣上。 “大胆,你是何人,来人呐,拿下此人。”范谋见状,立时上前喝到。 圣上眼中的一丝怒意已然消失无踪,被满是笑意替代,望着跪地不起的豆蔻少女,抬手示意范谋暂止,让严阵以待的忠齐、严若海退开,回首望向萧相笑道:“萧相可否为朕解惑。” 不等萧相开口,豆蔻少女黄莺之声已出:“回圣上的话,小女子...是王恬孙女儿,名叫王悦儿。” 范谋听闻,心思一动,抢先道:“大胆王悦儿,你既是王恬后人,自当知晓皇家规矩,不仅不下车跪礼面圣,此番还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圣上眼神微动,止住范谋,随后和蔼笑道:“声似黄莺悦耳,王悦儿...没想到王老将军居然有个这么乖巧的孙女儿,这名字,你爷爷可取不出来,是不是你萧爷爷取的?” 豆蔻少女乖巧回道:“回圣上的话,没错儿,我爷爷本来要给我起名王...卫国来着,说什么王家后人,即便是女儿身,也要保国卫民来着...还好被萧爷爷给拦下了,直言若是女儿家取了这名字,让人笑掉大牙,便为悦儿起了个名儿...不然今日跪在皇伯伯身边的,可就不是王悦儿了...” 豆蔻少女此言一出,饶是忠齐与严若海这两位绝世高手,也差点忍不住笑来,只得强行用内力控制住情绪,跪地未起的齐云二子,已是憋不住笑了,只能尽量压低了脑袋,不在圣上面前失礼,圣上身后的左相早已笑容满面,只得捋须掩饰。 “哈哈哈,亏王老将军想的出来,女儿家叫...王卫...”圣上一向严肃,此刻却已压制不住笑意,仰天大笑,余光却见跪在雪中的豆蔻少女撅着一张小嘴,独自生着闷气。 连忙干咳几声,方才止住笑意,圣上开口道:“平身罢。” “谢圣上。”豆蔻少女撅着嘴,瞥见一旁依旧颤抖着身子忍着笑的张、吴二人,秀眉倒竖,想要伸手去拍二人,转念一想,此时圣上仍在,只得收手,撅着嘴将跪地的二人顺手拉起,三人并肩立在一旁。 适才的一笑,将圣上心中烦闷扫去,少女玲珑心思亦看在眼中,心情不由大好,瞥见少女可爱磨样,想到适才少女的话,又开口道:“适才你叫朕什么,皇伯伯...” “放肆,皇家称呼岂是你这女儿家家随口称呼的...”一旁的范谋见圣上问起,心思转动,忙开口斥责,话未说完,就被圣上抬手止住。 “想来,也没错,当年父皇在世时,曾与王老将军兄弟相称,如今悦儿唤朕皇伯伯,亦没什么错,既然你叫了朕做皇伯伯,那朕便认下了你,忠齐...”圣上心神放松,越瞧豆蔻少女愈发可爱,于是开口道。 “在。”圣上不出声,众人都快忘记了立在一侧身形佝偻的老太监,听圣上唤他,忙快踱了几步上前。 “拟旨,封王恬之孙,王悦儿,敏悦郡主,赏千金、美玉二十,授宫中行走,暂居...萧相府中罢。” “是。”老太监躬身应道,随即快步而去。 豆蔻少女听闻,忙上前跪下高声道:“王悦儿谢圣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疼爱的瞧了瞧面前乖巧的少女,又回身望了眼一旁同样笑意满面的萧相,圣上目光闪动,而后开口道:“萧相今日乏了,改日朕再来看望,回宫。” 第二百一十九章 范谋进策 马车车轮压在青石上的阵阵响声,传入车内,萧相虽还在执书凝读,不过那紧蹙的双眉与微抿的唇,无不昭示着这位齐云左相的心境。 多年未见,齐劭已有了正真的九五气概,即便自己手中握着王恬的八万精锐,仿佛在齐劭眼中,亦算不上威胁。这样一来,甭说要查清当年的悬案,就是自己能否安然离开江霖,都是问题,眼下之计,唯有拖,拖到他查出一晌贪欢的线索,拖到他来到江霖... “萧爷爷,想什么呢...我就说嘛,我爷爷让我跟着你,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您别瞧着他平日里只懂带兵打仗,其实他还是心思细腻的。”王悦儿托腮无聊的打量着窗外的街道,皇命之下,早已封锁,只有闭门的商户,不见任何百姓踪影,回首瞧见了萧相愁眉的模样,便开解道。 萧相瞧着聪慧的少女,眉头舒展,笑道:“是,你爷爷粗中有细,我当然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有你这么个冰雪聪明的孙女儿不是。东门外,怕是在心中默练了多少次,才能连摔带跪的这么自然。” “呀,您都瞧出来了,我还以为我演的挺自然的呢。”王悦儿登时羞红了脸,确如萧相所说,她在马车中并未睡着,并非是有意装睡,而是在威州时,爷爷王恬就曾嘱咐过自己,萧相虽明面上已向圣上称臣,可始终还是心有芥蒂,如这君臣之间在见面时分起了旁人不好调解之势,让自己定要从中斡旋。 在东门时,见虎德伯伯与吴伯伯二人不尊皇命,只听相令,圣上已面露不悦,若是萧爷爷再推脱圣上设宴,着局面可不止是僵局了...这才想了个办法,利用自己少女不谙世事的样子,解除了君臣不悦的局面。 “小小年纪,知道的道还不少,不过有你出面,的确给足了圣上面子。”萧相笑道。 王恬儿见萧爷爷展颜,立刻好奇问道:“那是,只不过,我只是跪了跪,圣上却封了个郡主给我,出手可真大方。” 萧相笑道:“悦儿,萧爷爷考考你如何。” 王悦儿正愁着没法解闷,听萧爷爷要给自己出题,兴冲冲道:“好呀,萧爷爷请出题。” “正如你所说,皇上第一次见你,而你只是跪了跪,他却为何对你又封又赏。”萧相饶有兴致的开口问道。 王悦儿冰雪聪明,虽是常年待在王恬与萧相身旁,眼界亦是比起同龄人高上不少,可毕竟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孩子,听了萧爷爷的提问,思索片刻,试探着开口回道:“是不是圣上念在我找回了些许皇家面子,才封赏于我?” 见萧相含笑摇头,又思忖一番,开口道:“是不是圣上喜爱女儿胜过皇子?” 见萧相依然摇头,小嘴一撅道:“那悦儿可猜不到了,萧爷爷着考题有些难了。” 萧相见状,笑道:“悦儿,我来问你,你这一跪到底是代表了你自己,还是代表了整个威州...” 豆蔻少女闻言一怔,冰雪聪明的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圣上第一次见到自己,就出手如此大方,封郡主,赏金银玉器,冲的是什么...在望向萧爷爷,这位老者已是侧首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 “那孩子一跪,可不简单,她爷爷手中握着八万精锐,这八万人马只听王家号令而不遵皇命。驻扎山海关,威州之地,退可入广阔草原,进可直入中州,一直都是他的心头之患...如若这孩子入京是王恬的意思,这八万精锐哪怕是抽出一半,我朝...就要大乱了,更别提没了着八万人,匈奴、北晋又会不会像如今这么安分。”骑马随金辇而行的右相大人心中想道,抬起狭长双目,望向金辇。 辇中九五似并未受到萧相不敬的影响,冬风不时吹起金辇黄毡门帏,透过门帏隐约可见圣上微挂嘴角的笑容。 “想来此事,还是要禀明主上才是,如若齐云真的君臣一心,我主的宏愿恐要再难上几分。”范谋当年与萧相共同辅佐齐云王,深知他的脾气,本想着今日若他犯了皇家忌讳,自己再煽风点火,就算齐云皇帝念在当年功劳,不将其当场收押,也要罢黜其左相之位,没想到,自己的盘算竟被个小丫头给搅了局。 “来日方长,既然萧毓申已回了江霖,入了套的狐狸,早晚要死再猎人之手...”范谋暗戳戳想道。 “范相。” 一声轻呼打断了心中默默盘算的范谋,侧首望去,见是严若海不知何时已并行骑至身旁。 “严大人,有何指教。”范谋忙收敛心神,开口回应,严若海虽只有个护军宗师的虚衔,可整个齐云朝内,谁人不知,这位宗师境的当世高手,乃是齐云皇帝身边最受信任的人。 哪怕自己从圣上潜龙之时就已伴驾,可若是在严若海和自己二人选一,当今圣上定是不会犹豫选择前者。 “范大人,适才迎萧相之时,我看范大人的脸色可不太好啊。”严若海深知范谋想要更进一步,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恰有了这位萧相的存在,范谋只能屈居右相之位置。 想起范谋前些日子,在宫门外对川儿用上那些朝堂手段,严若海自然不会咽下这口气,无法对当今右相行些江湖手段,可如今萧相回京,正好借此事压一压范谋的风头,也替自己儿子出口恶气。 范谋狭长目中,怒意一闪,随即抱拳笑道:“严大人何出此言,近年来,且不说咱齐云政事日重,南唐北晋亦不安生,每每见到圣上日夜操劳政事,咱们这些做臣子的,看在眼中,疼在心里,故而不似往常。萧相乃是我齐云肱骨之臣,此次回京,若能替圣上分忧,自是我齐云之幸,老臣心中甚感欣慰。” 听得此言,严若海不由心中再次暗骂道:“这老匹夫,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圣驾金辇在旁,严若海本想借适才范谋面色在圣上面前发难,孰料这范谋浸润官场多年,不仅没入了严若海设下的言语圈套,反是顺着严若海的话,再度重提萧相,江霖城东门外,萧相对圣上不敬,又怎会成为肱骨之臣,为君分忧。 这一拉一踩间,反倒把范谋自己多年伴驾的功劳和为君劳心,欲为君分忧之心说的淋漓尽致。严若海虽是武境造诣极高,若论起官场城府,语言之道,与范谋比起来倒是成了锻体之境,而范谋倒成了宗师境界。 心中虽骂,可表面功夫还要做足,毕竟金辇在旁,总不能让圣上看到他的左膀右臂不睦,心中依旧不甘,严若海心思一动,继续开口。 “范相所言甚是,不过此次萧相回京,能将敏悦郡主一并带回霖京,已足见萧相心中依然牵挂着圣上...牵挂着齐云,倒是范相,适才对敏悦郡主连连斥责,圣上胸怀,难道在范相眼中,就这么...” 对手又出招了,怎能不继续接招,范谋闻言,双目微阖,狭长目中细小眼眸微动,捋须笑道:“严大人此言差矣,圣上胸怀宽广自不必说,可这王悦儿贵为将军之孙,不通礼数,若没人严加管教,只怕会越来越放肆,圣上疼爱不假,可总要有人告诫一番,旁人怕他王恬手握重兵,老夫可不惧他。” 言毕,范谋望向面前吃瘪的严若海,心中冷笑道:“武学宗师又若何,在圣上面前,依旧不能造次,想来我这一番言语,定能让咱圣上的好心情稍稍褪却些了罢。” 范谋所料不错,心情尚可的齐劭,起初听到自己两位近臣还在讨论着适才东门发生的一切,本不想理会,可直到范谋口中再度提起“手握重兵”,将将舒展不久的眉头再度紧蹙,手中玉持不由的再度捻动了起来... 严若海正要继续开口,只听金辇上传来圣上的声音:“行了,你们两想说的,朕都听明白了,就莫要再多说了,老严,你吩咐下去,加快行程,回宫。” “是。”严若海领命策马而去。 “范谋。”金辇之上,声音再至。 “臣在。”范谋忙驾马上前。 “登辇。” 圣上之声再至,伴驾而行的忠齐听闻,立时会意,忙躬身退开,同时屏退左右随行之人,远远护卫。 “坐吧,朕有些话想问你。”见范谋已颤颤巍巍登上金辇,圣上蹙眉吩咐道,手中玉持捻动的更快了些。 范谋见状,心中暗喜,看来自己的一番话,的确是起了作用,听到圣上赐座,便摆出小心姿态,半坐圣上身侧的锦凳之上。 “在你看来,萧相带敏悦郡主回江霖,到底有何目的。”圣上轻揉眉心,徐徐开口。 范谋垂首道:“启禀圣上,以老臣看来,萧相此举,无非两个目的,一来是在告诉圣上,他依然能掌控着威州八万精锐,虽然王恬名义上是山海关的领军大将,可谁人不知,咱们这位左相大人,手中有始帝遗诏,他才是这精锐之主...二来嘛,防人之心不可无,将敏悦郡主带在身边,就算王恬想要动什么心思,也要掂量掂量,毕竟,王家可只有王悦儿这一个后人了...” 听到范谋之言,圣上手中的玉持捻动的更快了,轻揉眉心的手亦暂止,抬起眼眸道:“是啊,王恬只有一子,听闻他们夫妇英年早逝,只留下这王悦儿一人... 你是说,王恬对萧相已生了芥蒂之心,所以萧相才将王悦儿带在身边,以做人质。” “是,虽然王恬依然守着始帝遗诏,无始帝之命亦或是没有萧相之令,不得擅离山海关,可王恬已老了,年迈之人,谁不想过几日承欢膝下的安生日子呢,就算他王恬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要为了王家唯一的后人考虑才是。”范谋转动眼珠,垂首答道。 圣上并未在此事上过多停留,又开口问道:“依你之见,要让王恬交出兵权,朕当如何。” “留下萧相,给王恬时间。” “如何留下萧相。” “留下王悦儿,萧相若是没了没了这等人质在旁,王恬自然不会再受掣肘。到那时,只要圣上稍加恩泽,王恬自然欣然接受。” 第二百二十章 三子端木 日出日落,一日即逝,转眼已是日暮时分,江霖外城城门已闭,内城的守门将官正呼喝指挥着手下的齐云卫,将内城城门关闭。一人一骑,自南向内城而来,马蹄狂乱,携起地面薄雪... 当年萧毓申离开江霖城,自贬去往威州苦寒之地,与王恬同守山海关十八年,如今再回霖京,已是物是人非。 周遭参差的内城大宅,将这小小的几院宅邸衬的极为寒酸,可无论周遭再华贵的大宅,也掩不住这宅院之上,当年齐云王亲笔提下“萧府”二字的风采。 匾是寻常之木匾,饶是当今九五常遣人来打扫,也遮不住多年岁月侵蚀,渐显腐朽之势,左右擎住小小宅院进门挑檐的门柱之上,依旧是齐云王苍劲有力、笔走龙蛇之对联,更是让这江霖内城周遭的碧瓦朱檐黯然失色。 “一斛温酒谈笑天下定,八斗才思挥袖铄古今。” 当年这小小萧府宅邸之中,不仅教出了名震天下的齐云七子,还教出了“不归将军”齐麟,更莫要提还有当今齐云的九五之尊。 “听说了吗,萧相回京了。”九门卫十人一列,巡视着江霖内城,本是各个神情肃穆、挎刀而行,直到行至与内城恢弘府邸格格不入的萧府门前,队尾的小校望见萧府之内,似有灯火,连忙凑近领头校尉身前,开口说道。 “别多嘴,萧相之事,岂是你我这等身份可以妄加议论的,好好巡查,提起十分警觉,要知道,那‘鬼魅夜行’的悬案至今未破...”领头校尉压低声音,将小校喝退。 余下的九门卫听到自家校尉训斥,亦不敢多做声,打起精神准备继续巡视,可偏是这夜幕时分,与这江霖内城极为不符的马蹄之声响彻。 “唰唰。”九门卫训练有素,只在瞬时就已纷纷抽刀在手,四下有序散开,形成网阵之势,霎时间就已将这内城街道封住。 “站住。”这行九门卫中领头校尉持刀在手,戒备立在静谧的街道中央,定定的望着夜幕之下,渐渐靠近的骑马狂奔来人。 “吁...”来人行的近了,方才看到这行九门卫已是布下了防御阵法,将这内城街道封住,马蹄快,眼见就要撞上这群九门卫,这人用力扯动缰绳,立马扬蹄。 马蹄翻动,距离九门卫校尉只有尺余之距,可这九门卫校尉丝毫不惧,一步未退,只做扬手之势,冷峻瞧着马背上的来人,剩下的九门卫手中早已收刀,换持小巧手|弩,弩间寒芒直指马背来人,只待九门校尉扬起手势落下,眨眼间就能将马背来人射成蜂窝。 “什么人,不知这皇城内城之中的规矩吗,策马狂奔,只此一项大罪,就足以判你个削足之刑。”九门卫额间的冷汗,足以彰显他的内心并不像他说话这般轻松。 马背来人一身寻常的劲装,以风巾蒙面看不清面容,更不知年岁几何,只是浑身的狼狈已能看出他长途跋涉而来,听到九门校尉怒斥询问,轻抚马背,安抚了坐下骏马嘶鸣,余光一瞥,见周遭九门卫的防御之阵,虽看不清面容,可开口却能听出他语气中的轻蔑笑声。 “十人阵,刀御前,枪御马,弩远攻...可惜,太平日子过久了,江霖城亦不会遭遇战马袭来,将长枪御马弃用,只佩腰刀、手|弩,虽便携,却无法射穿重甲,若我适才内穿重甲,纵马冲阵,你们的手|弩只怕还未出手,就已死在我的快马之下...如此懈怠,我看你们九门卫的统领...该死。” 这人能在日落之后轻松入城,更是策马入了守卫森严的皇城内城,如今开口就已说出了九门卫十人防御阵法中的破绽,领头的九门校尉已然心惊,再开口已全无适才询问马背来人的气势。 “阁下...是什么人。” 马背来人,扯下阻挡风雪入口的风巾,露出面目,约莫三、四旬的年纪,如刀削的坚毅面庞,眉宇紧锁,薄唇微动开口道:“怎么着,当年你入伍之时,还是个小校,如今已是十人阵的校尉,官做大了,连我都不识了吗。” 领头校尉见到这人面容,怔了怔,眸中惊讶瞬间被惊喜替代,掩饰不住眸中情感,不自觉间,抬起的手顺势放下。 站定阵脚的剩余九门卫不知内情,只望见校尉手势落下,已然扣动短弩机关,霎时间,九柄手|弩寒芒顿出,从九门校尉身侧携着破空之声,向着马背来人呼啸而去。 “等等...”九门校尉这才发现自己手势落下,回身想要阻止手下九门卫已是来不及了,手|弩寒芒转瞬间就要将马背来人射穿。 只在九门校尉回身阻止一瞬,悬于腰间的长刀已被一股大力吸引,出鞘飞去,而后就听“叮当”响动,回首之时,只见一众九门卫手中短弩射出的寒芒已被自己腰刀尽数挡下,适才的响动,便是刀锋挥动,斩落精钢|弩箭发出的。 九门卫皆惊,并非是惊讶这人刀法犀利,将弩箭尽数挡下,惊讶的是这人所使的刀法...每位九门卫,都是军中精锐经过数轮筛选,方可入得九门,而入九门的所得的第一样物件儿,便是这九门卫中传下的刀谱。 刀谱之中的刀法甚是简单,简单到只要是学过些许枪棒功夫的人,都能看的懂,也都能学的会,简单到这些九门卫皆称,这等刀谱实是辱没了九门卫之地位。 可偏偏是这些九门卫最是轻视的刀法,如今在这人使出来,却是如此犀利,他使的每一刀自己都曾在刀谱上看过,可却使不出他挥刀之势。 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九门卫见手|弩对这人无用,纷纷弃弩抽刀,移步成阵,将这人围在其中。 “放肆,你们知道他是...”校尉见这人挡开手|弩射去的弩箭,刚送了口气,见手下九门卫已将这人团团围住,忙开口训斥。 可训斥之言将将出口,已被这人抬手止住,只见他薄唇轻启,笑道:“这一路纵马,颠的我浑身酸疼,正好活动活动,疏通筋骨一番,来,让我瞧瞧现如今九门卫是个什么本领。” 一众九门卫本欲齐齐出手,将这敢于在内城纵马狂奔,又口出狂言的贼人拿下,可却听到自家校尉训斥之言,一时间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着,九门卫如今已落得如此胆怯了,有人深夜纵马,都不敢出手擒拿?”这人见九门卫们慑于校尉之言,不敢动手,不禁开口嘲讽。 此话一出,将他团团围住的九门卫们皆目露愤慨,这人也太过嚣张,且不论他是什么身份能让自家校尉心有忌惮,就冲着他如此目中无人,竟敢开口用一众九门卫活动筋骨,冲着这番言语要好好教训他一番,一众九门卫交换了眼色,纷纷握紧手中单刀,向着这人挪步围拢而去。 来人见状,唇角微笑,算是满意了九门卫之表现,余光环视间,已将一众九门卫方位牢记在心,手掌翻动间,已是将手中那柄从校尉腰间得来之长刀调转,以刀背向外,锋刃冲内。 众九门卫见状大怒,这人如此瞧不起人,竟以刀背对敌,纷纷涨红了面皮。 “喝。”适才在萧府门前开口询问九门校尉的那九门小校,已是压不住心中怒火,踏地一跃,手中单刀当头劈下,誓要将面前这无力之人一分为二。 横档,擒臂,挥刀之势一气呵成,小校已是倒飞而出,摔在地上,而就在此人出手击退小校一瞬,剩余的几个九门卫已是快步出招,横劈竖砍之下,几柄长刀赫然成网,将这人身形笼罩其中。 可还未等一众九门卫反应,只见这人眸中携着夜幕之光,身形似鬼魅穿行众人刀光之网中,望着入九门卫时就已熟记于心的身法刀招,九门卫们如同先前被一招击退的小校一般,还未来的及反应,就感胸口被大力击中,纷纷仰面倒飞出去。身形不停,击退一众九门卫之时,那人已将手中单刀归入领头校尉的刀鞘之中。 以为自己中刀,九门卫们忍痛,忙去查看胸前,只见甲胄之上,以被那人手中刀背在甲胄之上留下深深凹痕,这才明白他以刀背对己之意义,若非他手下留情,以刀刃对敌,只怕自己众人已是被拦腰斩杀,众人一时间不知该感谢他手下留情,还是继续行围捕之事。 “行了,都起来,还不赶紧多谢端木大人手下留情,要不然,你们这几条小命,只怕要家人去司中领抚恤银钱了。”那领头的九门校尉忙开口喝道。 听到自家校尉直言“端木大人”,一众九门卫不由瞠目结舌,能被称作端木大人的,只有一人,便是端木秋。当年萧相的得意门生,齐云七子之一,创立九门卫之人,深得当今圣上信任的重臣。 齐云七子,就连当今圣上都曾赞曰: “一张二吴三端木,四褚五卫六令狐,七子上官擅卦卜,同辅齐云日不暮。” 话中赞誉,七人共同辅佐齐云,可让齐云如日当空永不落,这等赞誉,已经足见齐云七子贤能。 众人慌忙起身,连滚带爬,收起兵刃,以拳锤胸,单膝跪下,向着端木大人行军礼,口中齐呼道:“司尊。” “行了,都起来罢,我早已不是九门卫统领了,武艺不精,尚可习练,若是他日战场效命,敌人可不会像我一样手下留情。”端木蹙眉教训,尽管如今他早已不是九门卫统领,毕竟面对的是他一手创立的九门卫,语气已是缓和了不少。 “谨遵司遵大人之命。”众人虽然不曾得过端木大人亲自教诲,可能见到老九门卫口中的传说之人,已是荣幸之至,齐齐开口呼道。 见众人依旧跪着不愿离去,端木秋方才明了一众九门卫之意,伸手入怀,一枚金牌令箭已出现在手中... 圣上亲赐金牌令箭,如同皇帝亲临,别说是纵马内城,便是夜闯皇宫,亦无人敢阻,众九门卫忙叩首高呼“万岁”,得了端木秋之命,才躬身离去。 目送九门卫远去,端木秋回身牵马,侧首望向一旁萧府,目中皆是怀念,整了整衣衫,踏步上前,轻叩府门。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愿相见 只一下,萧府大门已开,熟悉的人,还是熟悉的面庞,只是岁月留下了些许痕迹,端木秋的心情有些激动,开口道:“吴二哥...” 开门人的神情却与端木判若两人,冷漠眸子与张虎德说笑之时截然不同,冷淡开口道:“你来做甚。” 端木全然没了适才对一众九门卫的姿态,神情恳切开口道:“听闻先生回京,大哥二哥陪伴在侧,我...我便纵马赶来,沿途不敢歇息,已骑毙了数匹良驹...” 话还未说完,就被吴奋打断:“与我说这些作甚,我们齐云七子,没有你这等贪慕荣华之辈...天色已晚,还请端木大人莫要打扰萧相休息,请回吧。” 言罢,就要关上相府大门,端木秋见状,忙抵住大门开口道:“吴二哥稍待,能否融三弟说两句话,只说两句便好。” 若论冲锋陷阵,恐怕端木不是敌手,可若论武境,吴奋自付不如端木秋,无奈端木以手抵住府门,眼见自己无法关上大门,只得作罢,干脆将大门敞开,拦在端木秋身前道:“好,你有什么话,就在这说罢。” 端木秋见吴奋言辞激烈,态度坚决,甚至二哥性子,也不好硬来,只得立在门前,向内张望。 “唉唉唉,我说你有话就说,不说我可要关门了。”见端木探头探脑的模样,吴奋连忙阻拦道。 见府内依然无声,端木秋收声沉思,抬眼望见吴奋冷然眸子正打量着自己,重重叹气,撩起衣袍,略退三步,跪于萧府门前,高呼道:“先生明鉴,端木非贪恋权势之辈。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端木一直牢记先生教诲,故而...” “两句话已到了,端木大人,这就请回罢。”不等端木秋话说完,吴奋已掩上了萧府大门,只留下端木秋孤身跪在清冷冬夜中...正欲起身再去叩门,一双手按在了端木秋的肩上... 端木秋武境不弱,哪怕是心中有事,周身感知并未放松,这手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出现,搭在端木秋的肩膀,让这位齐云七子之一赫然回首,见到来人,面露尊敬道:“是您...” ... 吴奋闭上府门,回首望了眼先生的房间,依旧灯火阑珊,印在窗棂上的身影一如当年齐云七子拜师时所见之景。 同样的夜色,同样的冬风,就连窗棂人影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只是那位国士的之影,早已没了当年英姿勃发,变为了捋须之态,随着屋内灯火明暗闪耀,吴奋忆起当年。 “为何要拜我为师,说个理由。”一袭长衫笑问。 七个年纪相仿的少年,跪在房门前,皆神色凝重,望着推门而出的中年书生。 “先生,我想学行军布阵之法,等学成后,成为齐云王他老人家的先锋将军,变一变如今的乱世。”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听到面前的书生发问,立刻开口高声应道。 “先生,我想学谋略之道,行军打仗,尽是蛮力耳,我可瞧不上,我要做那名垂千古之谋士,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另一个少年冷静回答。 “先生,我想学...卦卜,世间万事都逃不过命理之排,若能窥得一二,以后...以后说不定...能避祸端。” “哈哈哈哈。”剩下的六个孩子,放声大笑,即便是书生也忍着笑意满目慈爱往前跪在门前的少年。 “先生,我...” ... 少年吴奋亦是说出了自己的愿望,至此,前面的六个少年,都依次说完了自己之愿,六人齐齐望向列尾的少年,他是这七个少年中,身形最是弱小的,却有着剩下六人都不曾有的坚毅眼神。 看着身旁六个同伴齐齐望向自己,身形弱小的孩子低下头来,声音中带着些许怯懦,却又无比执着:“我...不知道要学些什么,只要能护着大家,学什么,做什么,我都愿。” 此言一出,笑声顿止,其他的六个少年,纷纷侧目,注视着这个不起眼的瘦弱少年,此刻已没有人再嘲笑他。 “老吴,想什么呢。”一声洪亮打断了吴奋的思绪。 不用看,只看这地上被洪亮之声从屋顶震落的积雪,便知来人是谁,一只强壮手臂搂住吴奋的肩,张虎德开口道:“老吴你成天皱着个眉头,有啥不开心的...别说,让我猜猜...” 口中说着,张虎德露出猥琐笑容,手指直点:“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人都说嘛,长兄如父,谁让我是你大哥,说吧,只要是良家姑娘...不对,只要是姑娘,老张我一定给你弄到手。” 话音刚落,就见吴奋蹙眉开口道:“他来了。” 张虎德不解,松开搂着吴奋肩膀的手环顾四周寻找道:“他?哪个他,还有谁?” “端木秋。”吴奋蹙眉答道。 “什么!”张虎德双眉倒竖,双眼圆睁,怒火已快要从双目中喷发出来,张虎德豪爽性子,从不记仇,可他一辈子唯有一事挂怀,那便是当年的情如兄弟,齐云七子之一的端木秋背着剩下三子,接下了当今圣上齐劭的封赏。 张虎德瞬间便了脸色,拎着吴奋的衣衫怒吼道:“那叛徒在哪,老吴,快告诉我。” 旁人怕张虎德的莽撞性子,吴奋可不怕,且他深知张虎德的性子,此时萧相回京,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萧相,怕张虎德莽撞行事,坏了萧相大事,吴奋挡开张虎德揪住自己的手,整理了衣衫,并不理睬,转身便行。 张虎德回想适才看到吴奋掩门的样子,忽的想起,忙伸手将府门打开,伸头向外看去,可门外只有清冷的青砖长街,并无那叛徒端木秋。 忿忿的掩住府门,张虎德忙回身,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吴奋喊道:“老吴,老张我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我给你道歉还不成,告诉我,那叛徒往哪个方向去了,老张我定要追上前去,好好教训教训那叛徒。” 吴奋并非是生气张虎德一肚子都撒向了他,淡淡开口道:“何必,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追求的无非是权力,与你我不同,你又有什么理由去责备教训他?” 张虎德怒目道:“放屁放屁,当年,咱们齐云七子,曾立下誓言...” “哪里还有什么齐云七子,早已如过眼云烟罢了。”张虎德口中的齐云七子,似也触到了吴奋的怒点,一向沉稳的吴奋罕见的发了火。 许是见好脾气的老吴发了火,张虎德顿时蔫了,换上一副笑颜道:“我说老吴你怎的也急了,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算了,不提那厮也罢,咱去喝酒,老张给你赔罪还不成吗?” 吴奋瞧着张虎德笑脸模样,胸中气已消了大半,开口道:“老张,你这性子太急,早晚坏事,切记,咱们此次回来,首要的,便是保护好萧相,至于其他,你我不用操心。” “对对对,一切都听你的,行不行,怎么着,气消了,咱们喝两杯?”张虎德拱手道。 “喝两杯可以,可有一件,不能贪杯,今日起,咱两轮流守夜...” “行了,说了,一切都听你的,走吧走吧。” 不等吴奋说完,张虎德已是迫不及待的拉起吴奋回房饮酒去了。 —— 云书殿,齐劭终是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轻揉了揉额角,接过小宦官呈上的热锦帕,敷了敷满是困倦的面容,望向殿外,皎月当空,并无遮挡。 早间回宫时,玉辇之上范谋所言之策犹在耳边回荡。 “留下王悦儿,没了这等人质在旁,王恬自然不会再受掣肘。到那时,只要圣上稍加恩泽,王恬自然欣然接受。” 留下王悦儿简单,可自己那位左相大人既然敢携王悦儿归京,自然有恃无恐,他呆在威州十八年了,无论自己如何封赏,如何下旨让他回京,都寻各种接口推脱,为何忽然变了主意回到霖京。 王恬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既想示好,又不想得罪左相大人,这天下哪又两全其美之事,圣上想到这,不禁轻捻玉持,暗自摇头。 齐云皇帝正想间,云书殿门外响起轻微脚步之声,而后衷齐尖锐之声传入殿中。 “启禀圣上,西山营统领,端木秋奉旨觐见...” 圣上收回思绪,轻抬手示意,身后小宦官会意,想着云书殿外开口道:“圣上有旨,宣端木秋觐见。” 殿门缓缓而开,忠齐佝偻着身子在前,端木秋恭敬在后,踏步入殿。 “臣,端木秋,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端木秋望见负手望天的九五之尊,忙快步上前,跪地高呼。 圣上闻言转身,望着脚下跪伏的端木秋,轻声开口道:“去见过萧相了?” 跪地的端木秋闻言一怔,身体伏的更低:“先生他,还是不愿见我。” 圣上嘴角笑容浮现,语气温和道:“既是不愿见你,你这又是何必呢,如果不是朕遣忠齐去唤你入宫,难道你要在他门外跪上一夜吗,若等到天明,这内城百官、皇亲要出门之时,看到你一个堂堂的一军统帅,跪在萧相门前,成何体统。” 端木秋不知如何作答,只是伏低了身子。 “平身罢,一路赶来,听闻你光是良驹就骑毙了数匹,这银子,朕就从你的俸禄里扣了。”圣上手中玉持止住,轻声开口。 “是。”端木秋得了旨意,起身垂手立在一旁。 圣上瞧着端木秋一身的狼藉,轻摇首道:“一路辛苦,怕是连饭都没吃上一口罢,朕也饿了,陪朕吃些,忠齐,传膳...” —— “萧爷爷,我爷爷真的是...那么想的吗?”王悦儿以肘拄桌,托腮问道。 “你爷爷是怎么想的,你这个做孙女儿的应该比我清楚才是。”萧相似全然不在意王悦儿的问题。 “如果圣上封我郡主,又赏赐这么写金银玉器,是为了我爷爷手中的八万精锐,那...那就意味着...”王悦儿冰雪聪明,如果爷爷这么做是为了示好圣上,萧爷爷不可能不知,可如果爷爷真的是动了那心思,萧爷爷没了依仗,又怎么办,少女心中一团乱麻... 翻动手中书页,萧相瞥见少女蹙眉沉思,知道她在胡思乱想,若是不告诉她,怕是夜里都睡不好了,于是将手中的书合上,抚了抚少女的脑袋开口道:“要相信你爷爷。” 闻的萧爷爷此言,少女心结顿开,明媚笑容浮现:“我就知道,我爷爷不会不顾萧爷爷的...对了,无名伯伯呢,咱们在城外时,不是与咱们同行了一段吗,萧爷爷你又让无名伯伯去做什么了,这时辰,城门关了,外面又天寒地冻的...” 萧相转头望向窗外夜色笑道:“放心,我让他去办些事来,至于江霖城,拦不住他...” 王悦儿好奇道:“萧爷爷说话总爱说一半,回京的目的也不说,此刻无名伯伯去了哪里也不说。” 萧相望着窗外明月,抚须道:“我回来,才能让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我身上,才能为他多争取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