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婳燕尔》 第1章 大婚 十月阒州,西风翦翦。平芜长街,笙乐欣欣。 “姑娘,快到辰王府了。”青桃靠近喜轿窗牖,轻声提醒。 闻言,坐在喜轿中的云婳缓慢拿起置于腿上的纨扇,纤眉微蹙怔忡望向窗外。 半个月前,魏帝赐婚将她嫁于辰王司珩,旨意虽来得突然,但她对司珩也不算一无所知。 听闻他体弱多病,一直不得魏帝青睐。甚至因为两年前太医诊脉,曾言他恐活不过二十五岁。魏帝便将他赶到远离汴京的阒州,美其名曰养病,实则是怕他死在宫里,沾染晦气。 更有传言,司珩性情阴狠莫测,时而沉郁如鬼魅,时而乖戾如煞神。 一想到这些,云婳握着纨扇的指尖不可抑制地发颤。天边云霞透窗而入,映在泠泠杏目中,如流如染,衬得巴掌大的小脸,嫣然楚楚。 长街两旁,丹桂飘香,清风携着凉沁的幽香,顺着轿门缝隙悄然潜入。 丝丝缕缕的清香充斥鼻间,舒缓了云婳心头些许的慌乱。关于司珩的传言固然可怕,但他身体不好也是事实。大婚前几日,司珩突然发病,再次陷入昏迷,至今未醒。然而,婚期已定,只能如期举行。 “落轿。”傧相的吆喝声响起,青桃和王府的嬷嬷恭敬打开轿门。 云婳藏起心中不安,手持纨扇端庄下轿。晚风吹拂云雀璎珞霞帔,托起袅袅纤细的腰身。头上的凤冠流苏随莲步蹁跹,银花火树掠过纨扇,映着玉软花柔般的昳丽容颜。 因司珩尚在昏迷,便省去了诸多繁礼,云婳由王府林嬷嬷和青桃一左一右扶着入了内院。 相较于前院的喧嚣,王府内院极静。云婳在纨扇后微微抬眸看向四周,发现院中竟只有一名侍卫。 林嬷嬷扶着云婳,察觉到她的疑惑,细心解释:“王妃有所不知,殿下喜静,府中下人很少,平日里内院只有暮风侍卫一人。” 云婳缓缓转头看向林嬷嬷,柔声莞尔:“多谢嬷嬷提点,日后有劳嬷嬷了。” 林嬷嬷望着云婳清婉的笑靥,愣了一瞬,躬身垂首:“若有服侍不周之处,还请王妃多担待。” 说话间,林嬷嬷引云婳进了主屋休息,她和青桃则去准备晚膳。 云婳放下手中纨扇,环视四周,一眼便瞧见安静躺在榻上的司珩。她好奇又害怕地朝司珩的方向偷偷张望,奈何距离有些远,看得并不真切。 云婳提起裙摆,身体前倾,略弯着腰,足尖点起,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到榻边,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她站在榻边,俯身看着榻上的人,倏尔神色复杂地颦了颦眉。 和她想的完全不同,不是满脸横肉,也没有眼窝青黑深陷,更没有凶神恶煞的血盆大口。 橙暖的烛光照在司珩脸上,虽苍白如雪,却无孱弱之态,反倒是挺鼻薄唇,璞面绝巘。剑眉下那双轻阖的狭长眼眸,眼尾微微上挑,勾着若有似无的疏冷。只是,不知睁开时,又将藏着怎样的轩然。 云婳浅浅吸了口气,澄澈的眼眸弯成一轮甜美的月牙儿。还好,他长得不像吃人的样子…… 烛火摇曳,勾勒出女子俏丽纯稚的眉眼,就连映照出的影子都那般逶迤动人。 云婳抬手扶了扶因低头而下坠的沉重凤冠,一枚珠钗调皮地滑出柔顺的云鬓,“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云婳眼睫微颤,心虚地看了一眼司珩,见他未被惊醒,这才弯腰去捡珠钗。 拾起珠钗,紧张地盯着司珩的脸,向后退了一步,不成想却被床边的脚蹬绊到。垂在身侧的手本能地凌空摸索寻找支撑,扶住榻沿的同时身体惯性后倾,好巧不巧跌坐在司珩身上。 随着她结结实实地坐下,身旁传出一道奇怪的闷哼。 “嘶……”司珩压抑而痛楚地睁开眼,剑眉紧皱,眸色阴沉地看向坐在自己腰腹之下的云婳。 —————————— 题外话:几点说明供宝贝们参考选择。 执笔情浓,落墨温柔,为吾初衷。——十木南 1.基于上面的话,本文没有叮咣一顿干的宅斗,也没有八百个心眼的宫斗,真没有。本文非权谋,非女强,非大女主爽文,真不是女强哦。 2.本文是先婚后爱,男女主婚前不认识也没见过,细水长流救赎向日常甜宠文。女主是娇软有脑子的小甜妹,男主为人阴鸷冷漠,却将所有的偏爱都给了女主,在日久生情的过程中循序渐进撩女主。 3.本文架空,无需考证。这里作者有个私设!非常重要!本书中只有女主会叫男主“殿下”,其他人都叫男主“王爷”。原因无他,就是想从称呼上体现出不同。再要个理由的话,那就是我觉得女主叫男主“殿下”比叫“王爷”更好听。 第2章 醒来 云婳寻着声音,后知后觉地转过脖子看向身侧,不期然地撞上一双冷冽的眸子。 “殿……下?”云婳唇瓣轻颤,扶着凤冠手忙脚乱地起身。 突然醒来的司珩双眼微红,目光阴冷地瞪着云婳,紧抿的薄唇透着明显的怒气,置于身侧的手,五指逐渐攥拢,伴随骨节的摩擦与碰撞,发出类似掐断人脖子一般的“嘎嘣”声。 云婳被司珩瞪得脖颈发凉,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掩在衣袖下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试图从彼此间寻到一丝慰藉。 司珩眸色恹厉地刚要说什么,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热。他侧卧支起小臂,撑着上半身,手虚握成拳,一连低咳数声,殷红的血溅在手上。 云婳望着那些血迹,眼睫颤了颤,手摸向腰间,强压下心底的惧意,弯腰靠近司珩,颤巍巍地伸出手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他,声音轻软:“殿下,帕子。” 司珩略略侧首,乜视云婳犹如小鹿般惊慌的眼睛,寒着脸接过雪帕,抵在唇边。随着一声接一声的低咳,洁白的帕子染上猩红而斑驳的血。 云婳悄悄低下头,长睫掩映下的眼睛满是慌乱和愧色。 她不仅把司珩“坐”醒了,还“坐”吐血了? 司珩每咳嗽一声,云婳便感觉脖子又凉了一分,清凌凌的杏目逐渐漫上一层晶莹的水雾。 她听府中小厮说过,司珩刚到阒州的那年,几个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的地痞以为他只是寻常的外地客,便肆无忌惮上前威吓挑衅,索要钱财。 而司珩只是神色如常地睥着他们,甚至带着几分浅笑,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路不够亮啊……” 下一瞬,那几个人的头就被砍了下来,做成了人骨灯笼,被司珩轻飘飘地提在手上照路。当时窥见这一幕的百姓,至今回忆起来都觉得像是撞见了阴间修罗。 云婳惴惴抬眸窥向司珩苍白的脸和染血的唇,红与白交织出一种妖冶的摄魄。床头的琉璃盏轻轻晃动,荡出幽冥鬼火般的光晕。 窗外凉风吹入,云婳不由打了个颤栗。 司珩止了咳,将染血的帕子随手扔在地上,撩起眼皮,目光阴翳地看向垂眸敛目的云婳,冷声开口:“过来,扶我。” 低哑的声音,似秋日冷雨,疏凉沉郁,听得人心底发寒。 云婳拼命忍住不发抖,垂首小心去扶司珩坐起来,又悉心地将枕头垫在他身后。 随着她的靠近,清雅的水仙花香扑面而来。司珩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忽然伸手捏住云婳的下巴,往上一抬,声线低冷:“叫什么?” 云婳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云……婳。” 司珩淡淡扫了一眼屋内喜庆的布置和云婳身上嫣红的嫁衣。 哦,他想起来了,昏迷前宫里那人给他和云家赐了婚。那今日便是他的大婚,而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云骁的妹妹。 捋清来龙去脉后,司珩松开了手。 云婳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瞥见地上染血的帕子,抿了抿唇,轻声问:“殿下,我去叫大夫?” “叫暮风进来。”低缓的嗓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云婳却如遇大赦一般,提起裙摆赶紧远离司珩,转身去找守在院里的暮风。 司珩望着消失在门边的纤弱身影,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更漏,双手撑着床榻起身走到窗边。晚风吹起他半束的墨发,夜色落入幽深的漆眸,月光洒在清冷的脸上,一袭吉服却暖不了他身上半分的冷色。 暮风瞧见云婳跑出来,微微一愣,躬身上前:“见过王妃。” “暮侍卫,王爷醒了,叫你进去。”云婳急声道。 暮风一听说司珩醒了,神色一顿,转而快步入内,既高兴又疑惑地问:“王爷,您怎么提前醒了?” 按萧公子给的解药,王爷今日确实会醒,但应该是一个时辰之后啊。 司珩一想到自己是被人“坐到”,疼醒的!不由收回目光,阴沉地侧过脸,睥向让他提前醒过来的“罪魁祸首”。 云婳不知司珩所想,只是感觉他在看她,犹豫了一下,小手揪着衣袖,怯生生地眨巴着眼睛礼貌地歪头回望,清眸似水,又纯又乖。 黄晕的烛光,嫣红的霞帔,映出娇妩与憨然混合的妍丽姿色。 司珩冷哼一声,移开视线:“备膳。” “是。”暮风不着痕迹地在云婳和司珩之间看了一圈,出门时神色微妙地转了转眼睛。 王爷只让他备膳,没让他把人撵走!这还是他第一见有女子能留在王爷身边,看来以后要对王妃更恭敬些。 暮风离开后,屋内又剩云婳和司珩二人,气氛静谧得尴尬。 司珩瞥了眼伈伈睍睍的云婳,自顾自转身朝屋里侧的湢室走去。 当湢室门关上的瞬间,云婳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撑着桌案,长长舒了口气,暗自庆幸还好司珩没动怒,紧绷的神经得以短暂放松,扶着桌子徐徐坐在矮凳上。 桌上烛火摇曳,殷红的蜡油顺着喜字浮雕纹路蜿蜒流淌,渐渐在烛托底部,凝固成一弯浅红。 云婳眸光幽若地盯着烛台上的喜字,耳畔听着湢室盥洗的水声,心乱如麻,这一夜仿佛格外漫长…… 过了一会儿,青桃和林嬷嬷各端着一个大托盘进了主屋,将各自托盘中的小碟一一摆好。 湢室门打开,司珩换了身雪色长衫,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在云婳对面坐下。 青桃赶忙屈膝行礼,规规矩矩地站云婳身后,头都不敢抬,对司珩心里莫名发怵。 “王爷,王妃,先喝了这合卺酒吧。”林嬷嬷将事先准备好的合卺酒分别递给云婳和司珩。 林嬷嬷喜气盈盈地说着吉利话,待两人喝完后便要出去。 暮风瞧见青桃还站在云婳身后,一脸不放心地看着王妃,便拉了下林嬷嬷衣袖,朝青桃的方向,对林嬷嬷使了个眼色。 林嬷嬷顺着暮风的目光看去,随即会意,笑着说:“青桃姑娘,咱们去收拾一下王妃的衣物,再备些热水吧?” 青桃犹豫地看向自家主子,云婳拍拍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去吧。”青桃这才随林嬷嬷他们一起出去。 碗碟围着烛台摆满一桌,只是云婳吃得很少,更多是小心翼翼地瞄着司珩的一举一动。 司珩瞥见云婳的小动作,挑着鱼刺,随意问:“你多大?” 第3章 上榻 “十六。”云婳放下食箸,双手交叠置于膝上,认真答话。 司珩点点头,将挑干净刺的鱼肉,蘸了汤汁,动作优雅地送入口中。 云婳轻轻抿了下唇,压下心底慌乱。拿起旁边预先准备的公箸,夹了一块鱼肚附近的鱼肉,又细心地挑了挑,确定没有刺后,才动作僵硬地递到司珩碗中。 司珩瞥着碗中递来的鱼肉,慢悠悠地撩起眼皮看向云婳,眼尾微微上挑,噙着几分莫测,声音低沉:“不怕本王了?” 云婳闻言一怔,眼中浮现一丝纠结,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她已经嫁给司珩了,她不能一直害怕,更何况他从醒到现在也没为难自己。 这样想着,云婳弯起眼睛望向司珩,语气甜软却真挚:“现下还有些怕,应该是因为和殿下还不熟悉,等熟悉之后就不会怕了。” 司珩盯着云婳澄明带笑的眸子,扯起一侧唇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云婳被司珩看得心底发毛,不自然地垂下眼睛,轻声道:“我吃好了,先去盥洗了。” 不待司珩说话,云婳提起裙摆,快步跑进湢室,后背紧贴在门板上,心跳莫名加快。 云婳缓了半晌,才抬眼打量起湢室。最里侧砌了烧水的灶台,灶台不远处的墙上还有一道方便下人直接进出走动的小门。与主屋相连的墙前立着一个三层衣架,中间那层青桃已经放好了云婳的寝衣,衣架前是盛着热水的浴桶。 水汽氤氲,温度适宜。 云婳站在衣架前,一件件褪下身上的衣物后,踩着脚蹬迈进浴桶,温热的水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段。 云婳抬起小臂,相叠交错搭在桶沿上,侧着头将脸枕在小臂上,目光虚置空空望着缥缈水雾,脑中不自觉地浮现母亲给她看过的那本“小人打架”的画册。 虽然嫁人之前就有心理准备,可想到一会儿真要和司珩做这些事,如雪娇靥还是不可抑制地漫上绯红之色。 那些姿势,真的很羞人啊…… 云婳抬手托腮,捂住发烫的脸颊,手臂支在蜷起的小腿膝盖上,白嫩的脚丫在浴桶中踏出涟涟水花。 水波漪漪,思绪旖旖。 司珩伴着湢室时而传出的水声,不紧不慢地用完了膳。 *** 皎月悬于天际,星光斗转作伴,窥探倾城姝色。 云婳换好寝衣,深吸一口气打开湢室的门,迈着细碎的步子一点一点挪向床榻。 司珩慵懒地倚在床头,随意屈起一条大长腿,手臂搭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手上的黑玉骨戒。听到响动,目光轻飘飘地落在站在他两步之外的云婳身上。 小女郎盈盈而立,如瀑青丝柔顺地散至腰间,衬得她肤白如雪,摇曳的烛光,沁在她低垂的长睫上,宛若蝶翼翕动,荏弱娇俏。 司珩转着骨戒的手顿了顿,淡淡吐出两个字:“上来。” 云婳望向司珩,待对上那双清冷疏漠的眼眸,心尖儿骤跳。 司珩瞥着迟迟未动,脸颊却渐渐布上红晕的云婳,忽然觉得有趣。 他侧过身,手肘抵在膝盖上,抬起两根长指撑着额角,看向云婳,薄唇轻勾,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声线低磁地问:“你不上榻,如何熟悉?” 第4章 不做 闻言,雪靥漾满醉色的绯红,似含苞待放的芍药刹那盛开,瑰丽娇艳。 云婳捏着袖角,贝齿在红润的唇上咬出一道浅白。努力压下心头的紧张,不断给自己打气。没事的,没事的,反正眼睛一闭,任他翻就是了…… 于是,云婳豪情壮志般走向床榻,略过司珩,直接从床另一头爬上去。闭着眼睛,直挺挺地躺在他旁边,双手叠放在小腹上。 司珩低头睥着“英勇赴死”躺尸一般的云婳,短暂错愕之后,低声笑了。 听到司珩低低沉沉的笑声,云婳茫然地睁开眼睛,眉头揪在一起,细白的手指慢慢蜷起攥着寝衣下摆。 在笑什么啊?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心都要被他笑没了! 云婳红着脸,有些羞恼地鼓起软腮,小臂撑在榻上刚要起身,就被司珩按住肩膀推了回去,陷入柔软的衾褥里。 司珩颀长的身影随之罩来,他双臂撑在她的身侧,剑眉星目,噙着妖冶撩人的笑,一点一点靠近。 带着药香的灼热气息洒在她唇上,他与她的呼吸交织,勾缠,只在寸息之间…… 红烛帐暖,旖色生嫣,就连黄晕的烛光都变得缱绻。 云婳害怕地闭上眼睛,指尖攥紧了身下的衾褥。 司珩俯身看着眼睫颤颤的云婳,轻笑一声,薄唇若即若离地扫过芙蓉面,贴在她的耳畔,喉间闷着低缱的笑,同她喁喁耳语:“不熟……不做。” 云婳腾的睁开眼睛,长而浓密的睫羽一眨一眨地投下羞赧的颤影,小脸涨得通红,慌乱地侧头去看司珩,不偏不倚撞进带着戏谑笑意的漆眸中。 “睡觉。”司珩慢慢收了笑,坐起身,屈腿侧坐在云婳旁边,弓指敲在她蹙起的眉心。 云婳还没从那句话里缓过神,懵懵地盯着司珩,反复咀嚼着他的话,意思是“熟了再做”?没熟悉之前都不用做那些事了? 司珩睥着檀口微张的云婳,挑了挑眉,凉声开口:“不想睡觉,想做?” “没有!没有!”云婳吓得慌忙闭上眼睛,揪着被角,将被子往脸上一蒙,在被子里蜷缩成小小一团。 司珩看了眼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娇小身影,挥手熄灭了烛火,躺在她身侧。 寂静的夜,陌生的床,不熟的人,好难入睡。 云婳侧身蜷躺了许久,还是睡不着,忍不住想换个姿势。她从被子中探出头,竖着耳朵,细细去听司珩那边的声音,气息平稳,心想他应该睡着了吧? 云婳轻轻转身,偷偷去看,却见窗外朗月银辉,虚虚落在司珩的面上,寒霜临镀般清冷矜贵。 云婳静静望着司珩苍白却棱角分明的侧脸,忍不住去想他真的活不过二十五岁吗? 因为这个原因,当赐婚的圣旨降下时,母亲和三姐姐拉着她的手哭了好久,她们心疼她年纪小,又担心司珩身体不好,白白断送她一生的幸福。 其实,她口中的“母亲”并非她生母,而是父亲的妾室樊氏。她六岁那年,父亲和娘亲去衢淮访友遇到大水,不幸溺亡。 族中宗老商议之下,将樊氏抬为夫人看顾云家,养育四个孩子。虽然,四个孩子中, 只有三姐姐是樊氏所生,但樊氏对他们一视同仁,甚至比对三姐姐还要好。 大姐姐出嫁的嫁衣是樊氏亲手做的,大姐姐生完岁欢,樊氏怕她休养不好,便隔三差五就做些滋补的药膳送到季家,让大姐姐补身体。 二哥哥参军前夜,樊氏还在为二哥哥做衣裳,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不求功名,但求骁儿无恙,平安归来”。 娘亲过世时,云婳还小,但樊氏会给她讲很多关于娘亲的事,而且每次提到娘亲,樊氏都会眼眶红红的。 十年如一日,樊氏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们早就把她当成母亲,每一声“母亲”亦出自真心。 云婳想到出嫁前,她经过祠堂,瞧见樊氏跪在蒲团上,手持焚香,虔诚祝祷:“姐姐,咱们的婳儿长大了,过几日就要嫁人了。姐姐和老爷在天有灵,保佑咱们婳儿不受欺负,保佑七皇子长命百岁,能好好待婳儿……” 她还记得胆小又爱哭的三姐姐,吸着鼻子不停地抹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比她还伤心,哽咽地说:“婳儿,要不三姐姐替你嫁?” 云婳很感动,但是不能答应。她抱着三姐姐,哄了好半天,才让三姐姐止住哭。 如今,云家的荣耀是二哥在战场历经无数生死,用命换来的。也正是因为二哥所率领的玄铁军威望渐赫,魏帝怕其他皇子拉拢云家,便先一步将云家和最无可能夺嫡的七皇子联姻。 如此在魏帝看来,嫁给司珩的便只能是与二哥一母所生的她。 云婳揪着被角,缓慢地眨了眨眼,萦在眼里的泪,顺着眼尾沉甸甸地坠下,洇湿了枕面。她有点想家了…… “哭什么?”司珩忽然转过身和云婳脸对脸躺着,皱眉问。 第5章 嗡嗡 司珩不喜欢人多,更不习惯旁边睡个活人。尤其是个大晚上不睡觉,睁着一双黑亮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的活人! 掩在被子下的手,握了松,松了握,强压下把人直接打晕的冲动,和她熬着,看谁先睡着。 岂料,云婳盯着他看,看,看,竟然看哭了!忍无可忍,司珩终于面色不善地转过身,也直勾勾地看向云婳,又问了一遍:“哭什么?” 云婳被司珩那双隐隐带着怒意的黑眸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睛,带出一连串晶莹的泪珠,轻轻抿唇,犹豫着要怎么回答。 她和司珩本就不熟悉,若说想家,那分明就是没把王府当成家,这样是不是会更生分? 思索再三,还是不打算告诉他,云婳随手擦了下眼泪,细声低语:“没哭什么。” 司珩目光凉凉地盯着云婳刚哭过的眼睛,水洗一般眸光璀然,宛若星河流转,却藏不住半点尘埃。 “你说实话,本王就不把你扔下去。”司珩指了指床榻边缘,声线悠缓中,掺杂着威慑。 云婳吸吸鼻子,楚楚望进司珩的眼睛,换了说辞:“想我三姐姐了。” 司珩眉峰拧起,不是特别能理解。自古凉薄最是帝王家,即使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争夺皇位时也无半点骨肉亲情可言,更何况云婳和云姝并非一母所生。 “你们感情很好?”司珩问。 云婳用力点头,一提到云姝,唇角不自觉地弯起:“嗯,三姐姐年纪和我最相近,我们从小玩到大。尤其是大姐姐嫁人,二哥哥参军之后,我和三姐姐更是天天在一起,从来没分开过。” 借着皎洁月光,司珩瞥着云婳乌黑的眼睛,鲜有耐心地听着。 “我三姐姐很特别,特别爱哭,而且哭得特别好看,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大概说的就是我三姐姐……” 云婳还在滔滔不绝,司珩嗤笑一声,突然打断她:“比你还爱哭?” 云婳急忙摆手,澄澈乖软的眼眸无比真诚:“我平时不大哭的,除非忍不住。” 司珩勾了勾唇,倒也懒得反驳她。 窗外树影婆娑,沙沙作响;屋内女郎软语,啭啭清越。 云婳枕着小臂,娓娓道来她和云姝从小到大有趣的事,结果刚讲到十岁那年,司珩刚听得起劲儿,没声音了。 司珩眸色恹恹地瞥着自己把自己“哄睡着”,却把他给彻底讲精神儿了的人,抬了抬手,很想把她拍醒,让她也别睡,接着讲。 事实上,司珩也真这么做了,他拍拍云婳的脸颊,见她没反应,又凑到她耳边,发号施令:“云婳,不准睡!” 云婳痒痒地蹙了下眉,捂住耳朵,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往前躲,挨到司珩怀里,大约是感觉温暖,小脸埋在他颈侧,蹭了蹭,嘟囔着:“好讨厌哦,有蚊子在耳边嗡嗡……” 司珩垂眼睥着钻到他怀里的云婳,漆黑的眸子浮上一抹怪异之色,偏偏怀里的人还不老实,蹭来蹭去,蹭得他心燥。 “转过去,不准抱我,蚊子会吃人。”司珩掐着云婳的腰,将人从怀里钳了出去,推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背对着他睡。 云婳睡意正浓,隐约感觉有人在推她,不乐意地哼唧了两声。 司珩眸色幽沉地盯着云婳纤薄的背,怀中女子残留的芳香久久未散。 *** 红烛燃尽,熙天曜日。阳光穿过窗桕,斑斑驳驳地投落在地。 云婳缓缓睁开眼,些许茫然地盯着墙面,愣了好一会儿,才揉着眼睛转过身。瞧见司珩仍在阖眸而眠,便慢慢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绕过司珩,下床入了湢室。 青桃从湢室小门进来,伺候云婳梳洗妥当后,便出去帮林嬷嬷备膳。 云婳换了件嫣红的襦裙缓步走出湢室,却发现司珩还没有醒。 看着司珩那张苍白的脸,又想到他昨晚咳血,而现在还没醒,云婳心中不由一惊,他不会有事吧? 云婳提起裙摆紧张地走到床边,弯腰凑到司珩面前,仔细去瞧他的脸,食指微抖横放在他鼻下,乌黑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自肩头柔柔垂下,落在司珩唇边。 “没死。”司珩忽然睁开眼,低声开口。 “啊!”云婳本就紧张,离司珩的脸又近,骤然与他四目相对,着实吓了一跳,身形不稳地慌忙后退。 司珩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拉住她的胳膊,稍一用力,将险些栽倒的人拉了回来,温香扑满怀。 云婳跌坐在司珩腿上,撞进他怀里,脸颊贴在他温热的颈侧,惊魂未定地微微喘息。 司珩一手拽着云婳的胳膊,一手放在她腰间,掌心下的腰肢软绵绵没有骨头似的,好像不论他怎么揉都能把她搂进怀里。 司珩皱了皱眉,手掌后移拍在云婳腰窝,沉声叹气,低低吐出一个字:“笨。” 云婳红着脸,手虚虚撑在司珩肩上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才小声反驳:“才不是笨呢,是人吓人,吓死人。” 司珩掀开被角,趿履下榻,一步一步靠近云婳,高大的身影将娇小的她完全笼罩。挑起她的下巴,俯身望进她玉湖般的眼睛,道:“大点声,再说一次。” 云婳看着近在咫尺,气势骇人的司珩,眨巴了下眼睛,颤颤糯糯的声音,又轻又软:“我说……才不是笨呢,是被殿下俊美的容貌惊到了。” 司珩指腹摩挲着云婳的下巴,薄唇向上一挑,极轻地笑了:“哦,是吗?” “是的呀。”云婳仰着小脸,倏尔弯起眼睛笑盈盈地点头。香腮如雪,日光追在她身后,融上一层柔软的金色,有些灼人的耀眼。 司珩眯起眼睛,睥着云婳乖巧的脸蛋,目光下移,落在她微微翘起的菱唇上,看起来水润甜软…… 行吧,小女郎还挺好玩,先留着吧。 司珩勾了勾唇角,松开钳制云婳下巴的手,拍了下她的额头,便转身进了湢室盥洗。 云婳目送司珩进了湢室,抬指抚在他刚才拍过的地方,不疼但酥麻,清透的眼眸萦着星星点点的碎光。 其实,他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说点好话还是能哄的…… 待司珩也盥洗完,林嬷嬷和青桃把早膳端了上来。 就在云婳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却发现司珩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云婳被看得发懵,一口粥含在嘴里,愣是没敢往下咽,软嫩的脸颊鼓鼓溜溜,拿着汤匙的手僵在那儿,歪着头茫然地和他对视。 良久,云婳咽下粥,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食盘,蹙起眉尖,试探着问:“是我吃太多了吗?” 甜糯的语气中藏着委屈巴巴的无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早上起来,胃口都特别好,一日三餐中,早膳吃得最多。 “不是,只是好奇。”司珩淡淡抬眸上下打量着云婳,巴掌大的脸,不盈一握的腰,细长的腿,那肉都长哪儿去了? 他一贯早上没什么食欲,但看云婳吃东西,还真是“秀色可餐”。 听司珩说不是因为她吃多,云婳便又舀了一勺鲜嫩多汁的豆腐,舒眉展笑,弯起唇角,笑吟吟地问:“殿下好奇什么?” 司珩没说话,却紧挨着洛云婳舀过的地方,舀了一勺平日他并不吃的豆腐羹。 “王爷,萧公子来了。”暮风站在门外,朗声道。 第6章 萧聿 云婳抬头看了眼门外,虽然好奇慕风口中的“萧公子”,但也懂得不该问的别问。 于是,她继续低头吃饭,而司珩似乎也没着急,两人又吃了一会儿。 司珩问云婳:“吃饱了吗?” 怎么说呢,本是一句寻常的话。但先前吃饭的时候被他盯着看,现在又听他这么问。云婳忽然有种自己好像很能吃的错觉…… 云婳垂着眼睛,点点头:“嗯,吃饱了。” “过来。”司珩起身走向屋外。 云婳讶然抬头,着实没想到司珩会叫她一起去。 司珩走了几步,见身后没有动静,回头一看,才发现云婳仍呆呆坐在原处,皱眉问:“不想一起?” 他站在门口,从屋外照进来的光投在身后,他无可挑剔的五官陷在朦胧的日光中,恍若九霄之仙缥缈入画。 云婳逆光看去,竟有些瞧不真切。莲步轻移,走到司珩身边,仰头望着他深不见底的漆色眸子,嫣然一笑:“想去的,我们走吧。” 她跟着司珩进了侧屋,屋内已站着一个面容俊秀的男子,那人潇洒地摇着折扇,看见云婳和司珩一同进来,手上折扇一合,眼中划过显而易见的惊诧。 “叫人。”司珩对萧聿道。 萧聿怔愣回神,对云婳躬身行礼,一双桃花眼潋潋带笑:“萧聿见过王妃。” “萧公子免礼。”云婳浅笑回礼。 司珩坐在桌旁的矮凳上,又指了指身边的凳子让云婳坐。 萧聿再次不可思议地看了司珩半晌,才恍恍惚惚地给司珩诊脉。 “王爷……”萧聿过完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云婳,顿了顿没有继续说。 “说。”司珩收回手腕,放下叠上去的袖摆,抚平袖口的褶皱。 “上次服的解药还是只能暂时压制毒素,不能彻底清除。”萧聿如是道。 云婳安静地听着,心中愕然,掩在衣袖下的指尖颤了一下,司珩是因为中毒才昏迷的,不是生病?他怎么会中毒呢? 就在云婳被突然得知的消息,惊得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萧聿问司珩:“昨日醒来的时候,有没有其他什么异样?” “没有。”司珩想都没想就回答。 “不是的,有异样。昨夜,殿下醒的时候吐血了。”云婳担心地补充,还给司珩一个“不要讳疾忌医”的眼神,生怕他没如实说,再影响萧聿的判断。 “吐血了?不应该呀。”萧聿神色一滞,赶忙仔细抓过司珩手腕,敛眉又过了一遍诊。 “昨日提前醒了。”司珩瞧着云婳紧张兮兮的小脸,眸底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提前醒了?怎么提前醒的?”萧聿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信心,只是他不懂司珩怎么会提前醒。 司珩气定神闲地转着茶盏,瞥向云婳,托长音“嗯”了一声,薄唇勾起,又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怎么提前醒的?” 云婳唇瓣微张,却有些说不出口,眸中流光蕴着为难的羞赧。 萧聿目光在二人之间徘徊,窥见司珩似笑非笑的眉眼和云婳灼灼绯红的脸颊。 看来让司珩提前醒来的“醒法”很特别啊!特别暧昧!萧聿努力压了下自己欲翘起的嘴角,颇有深意地看了司珩一眼。 萧聿收了收心底的兴奋,善解人意地转头看向云婳,轻咳一声:“怎么提前醒的,本大夫就不追究了,那吐血多不多?” 他之所以没问司珩,是因为在司珩那疯子看来,只要血没流干,那都不算多,问也白问。 云婳仔细回忆了一下,估摸着说:“帕子洇湿一半。” “那还行,问题不大,我这次再给王爷多开些补药。”萧聿看了眼立在司珩身后的暮风。 暮风即刻会意,取来纸笔让萧聿写方子,萧聿接过纸笔和暮风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 萧聿便将原本要对暮风说的话,都仔细告诉了云婳,包括需要注意事项和用药方法。 云婳好像明白司珩为什么让她一起来了,应该是让她专门来听医嘱的。所以,她一边听萧聿讲,一边微微探身看他写,俏丽的脸上满是郑重之色,比她自己看病都认真。 萧聿要嘱咐的话都说完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云婳心想他可能有话要单独和司珩讲,便识趣地开口:“我先去让林嬷嬷给殿下煎药。” 待云婳出去后,萧聿摇着折扇,一脸好奇地看向司珩:“难得啊,王爷竟然把人留在身边了。” 要知道司珩向来冷情寡性,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只留了一个老嬷嬷。就算云婳是皇上赐婚,司珩不能抗旨,但萧聿也没想到他会把人带在身边。 “她是云骁的妹妹。”司珩神色自若地喝着茶。 萧聿明显不信地咂咂舌,但也不敢当面置喙司珩这似是而非的借口,毕竟他还想多活几年。 “王爷,还记得我之前的话吧,解药没停止服用之前,不能行房事。”萧聿嘚瑟地扬了扬眉,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司珩撩起眼皮,乜了萧聿一眼,声音冰冷:“出去。” 萧聿咧嘴笑了,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司珩,心中莫名舒畅。 云婳将药方交给林嬷嬷去抓药后,便和青桃在府内到处转了一圈。 整个王府逛了一遍,最大的感受就是:通透!而且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透。 用青桃的话说就是:“王妃,这府里是不是过于空旷了?” 偌大的王府除了有几株松柏和枫树外,再无一花一树。 好在院中一处山石堆砌而成的镂空假山下,有一个三亩见方的小池塘,池水清澈见底,映出蓝天白云,璧日照映之下,跃起涟涟波光。 云婳看着山石掩映下的池水,倒也算是“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给沉寂的王府增添了一丝灵动之气。 这么多的空地,若是能种些蜀葵、蒴鸢、蔓菁就好了,待花开之后还能用来做胭脂,反正蒹葭阁也需要这些花卉原料。 想到这儿,云婳拉着青桃的手,快步往回走:“咱们去问问殿下,是否可以在府里种些花?” 第7章 惊艳 主屋内,司珩翘腿坐在窗边的摇椅上,手中捧着一卷书,冷玉般的长指翻过书页,沙沙的声响与窗外的微风鸟鸣交织在一起,慵懒惬意。 日光透过半开的轩窗落在他低垂的长睫上,光影粼粼,衬得白璧无瑕的俊庞如春山朗月。 云婳站在窗外望着屋内的司珩,怔了怔。纵使世人说他性情乖戾,却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一副好相貌。 而这般样貌卓然的人,是她的夫君呢! 莹白软腮泛起一抹娇憨的红晕,云婳抬起双手,将手心贴在微微发烫的脸颊上。再次歪头看向司珩,粉嫩的唇瓣不自觉地弯起。 司珩忽然抬眼看向窗外,漆黑的眸子融在日光里,堪比曜石。 “看够了吗?要不进屋,离近点看?”司珩望向云婳,慢慢勾起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抬手指了指门的位置。 偷看被人逮个正着!云婳窘迫地放下手,不自然地移开眼睛,又往下压了压唇角,故作淡定地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轻甜的声音随风送进屋内:“我没看殿下,我在看云呢……” 云婳说完微微侧头,飞快地瞄了司珩一眼,见他明显不信地挑了挑眉,便又补充了句:“明天可能、也许、大概会下雨。” 司珩单手撑着额角支在扶手上,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闲适地晃着摇椅,慢悠悠地音调里夹杂着一丝低笑:“是吗?原来王妃还会看云识天气……” 云婳羞窘地张了张嘴,偏偏说不出个反驳的话,闷闷地耷拉着小脑袋进了屋。 “刚才去哪了?”司珩将书放在腿上,落在地上的影子随着椅子的晃动而摇曳。 “在府里转了转。”云婳想起要问司珩种花的事,便走到他身边。 “坐。”司珩道。 云婳低头看了看司珩周围,也没有凳子呀,往哪儿坐?最后目光落在司珩的长腿上,慢慢蹙起眉尖,抿了抿唇,不会是让她坐他腿上吧?有点难为情呀…… “是搬个凳子过来坐。”司珩倏尔站起,手背在身后,低下头近距离瞧着云婳嫣红的脸颊,漆眸慢慢漾开野致的笑,故意拖长尾音问:“王妃该不会以为是坐本王腿上吧?” 啊! 云婳不打自招地脸颊迅速烧了起来,她垂着眼睛,半点不敢看司珩。 窗外秋风凉凉沁沁,却吹不散雪颊上艳若桃花的绯红。 司珩盯着那抹绯红,挑眉一笑,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再回来时手中提了把椅子,放在云婳面前。 云婳红着脸坐在椅子上,缓了缓,才看向坐回到摇椅中的司珩,眼含期待地问:“殿下,我想在府里种些花可以吗?” “打算种什么?”司珩无所谓地点点头。 “蜀葵、蒴鸢、蔓菁、桃花什么的。”云婳说完,侧头观察着司珩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没有半分意外,可她也不打算瞒着他。 于是,继续说:“我在阒州有家胭脂铺,名叫蒹葭阁。像蜀葵、蒴鸢、蔓菁都是做胭脂的主要花卉。除了每季特供的胭脂是我亲手做,其他胭脂都是二哥军中牺牲将领的遗孀们在做。” 漆色眸子划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惊诧,他虽知云骁治军有方,所率的玄铁军更是所向披靡。但没想到云婳也在帮云骁照顾英烈家眷,还是通过这种授人以渔的方式。 “蒹葭阁生意还不错,每年会赚些银钱,但赚来的钱一小部分我攒起来,剩下的会分给铺子里和其他需要帮助的嫂嫂们。”说到这儿,云婳停顿片刻。 司珩凝视云婳欲言又止的眼睛,晃着摇椅,漫不经心地接道:“本王不惦记王妃的钱,王妃不必担心。” 闻言,云婳轻轻舒了口气,弯眸浅笑,眼里盛着璀璨的光,清甜的笑容如糖似蜜。 司珩略略瞥了眼那抹笑,拿起置于腿上的书。 跃然纸上的却是——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 *** 明月高悬,皎皎银晖似薄纱流泻。 云婳盯着头顶床帐,怔然地躺在司珩身边,虽不像之前那么紧张,但还是感觉不自在。 司珩看向蜷在被子里,左翻一下,右翻一下的云婳,皱眉问:“蛄蛹什么?” “我睡不着。”云婳转过头,妙盈盈的眼睛小心地睇向司珩,可怜兮兮地揪着被角压在腋下。 “那就接着讲你小时候的事,讲到十岁那年了。”司珩抬起一条手臂枕在头下,阖着眼睛,沉声开口。 云婳想了想,昨晚好像就是这样睡着的。于是,真的就开始回忆少时趣事,本就轻软的嗓音,温声细语时更泛着丝甜。 “十一岁那年,我和三姐姐去季家看望大姐姐。坐在院子里说话的时候,突然从树上掉下来一只虫子,给三姐姐吓得脸色煞白,哇哇大叫。这时,我非常淡定地把虫子从三姐姐身上拿了下来。” 云婳绘声绘色地说完,忽然停了下来。从薄被中探出半个肩,小臂交叠撑在枕边,支起上半身,目光炯炯地注视司珩,一直盯到他睁开眼睛为止。 司珩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睥着一脸期待且颇为骄傲的云婳,皱了皱眉,附和道:“哦,你可真勇敢……” “对,就是这句话!我大姐姐当时就这么夸我的!”云婳开心地弯起眼睛,足尖蹬开被子,在身后交替着踢打轻晃,柔软的寝裤顺着翘起的光洁小腿缓缓滑落,堆叠在膝窝。 本就夜视能力过人的司珩,扫了眼如藕般纤白的小腿,又转回到云婳神采奕奕,越讲越兴奋的脸上。 司珩眉头一皱,抬指压了压微跳的眼角,她到底睡不睡觉?干脆直接打晕算了! 司珩眼神不善地指了指旁边的枕头,命令:“过来,老实躺这讲。” 云婳瞧着突然生气的司珩,软软糯糯地“哦”了一声,揪着被子像条鲤鱼一样翻了个身,乖巧躺好。 “接着讲。”司珩平躺着,不再看她。 这次云婳安安静静地讲,也不跟司珩提问互动了,讲着讲着声音越来越弱,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司珩转头看向熟睡的云婳,月光照在微张的淡粉樱唇上,浓密纤长的睫羽在瓷白的脸颊投下两道恬静的半弧,眉眼温甜。 更漏声响,司珩堪堪回神,方觉自己的注视有点久。 第8章 归宁 翌日,风和景明,车马辘辘。 云婳悄悄抬眼看向一旁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司珩,今日是归宁之期,但没想到司珩竟会与她同去。 无论是以他皇子的身份或者他昏迷刚醒的缘由,就算他不陪她一起回去,别人也不敢置喙,而她自然也不好直接问。但今早他喝完汤药后,便让暮风备车去云家。 “又傻笑什么?”司珩睁开眼,瞥向抿唇而笑的云婳。 云婳歪头看着司珩,嫣然一笑,真诚地说:“谢谢殿下陪我一起回云家。” 司珩挑了挑眉,随即推开车窗,抬头瞟向碧波如洗的天空,慢声道:“王妃不是说今日会下雨吗?” 云婳顺着司珩的目光望向窗外的天空,想起昨天胡诌的话,脸颊微红,低下头摆弄着衣袖,小声嘟囔:“今日不是还没过完嘛,万一晚些时候下雨呢。” 司珩呵笑一声,长指微蜷随意地搭在窗沿上,指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每一下都像带着玩味。 而此时,樊氏和云姝正期盼地等在府门外,翘首望着巷口,等待归宁的云婳。 只是当她们看到司珩同云婳一起走下马车时,都感到很意外,没想到司珩竟然醒了,更没想到他会一起来。 一番见礼寒暄过后,云姝拉着云婳去了她的闺房,姐妹俩说起了体己话,樊氏则陪司珩在主厅喝茶。 云姝握着云婳细软的手,蹙眉问:“婳儿,王爷对你好吗?有没有为难你?” 司珩一直面无表情的,那双眼睛更透着拒人千里的疏冷。云姝光是看着就感觉浑身发寒,更别提和他说话了。 云婳反握住云姝的手,莞尔一笑,宽言安慰:“三姐姐别担心,殿下不曾为难我,而且殿下也没有传言那般可怕。” 云姝眨了眨凤眼,柔柔看向云婳:“真的吗?婳儿。” “真的,真的。”云婳连连点头,弯起眼睛笑着转移话题:“我都嫁人了,那母亲有没有催三姐姐嫁人啊?” “催啊,但是我才不想嫁人呢。”云姝非常排斥地摇了摇头。 “嗯,三姐姐不想嫁人就不嫁,我养你。” 云婳看了眼云姝桌上摆着的一摞话本子,继续说:“我攒了些银钱,打算给三姐姐买铺面开个书肆,如何?” 外人并不知阒州远近闻名的蒹葭阁是云婳经营的,更不知每季价值百两的特供胭脂是云婳亲手做的。 但云姝知道,她更知道自己除了会看话本子,没有任何所长。故而,一听云婳要给她开铺子,吓得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婳儿,我不行的,我对生意一窍不通。” 她可不想婳儿辛苦攒下来的钱,都被打了水漂。 云婳安抚地笑笑,耐心地将自己的计划讲给云姝听:“赚不赚钱都是次要的,我只是想将这家铺子给三姐姐做傍身之用。我想了一下,咱们书肆的书可以卖也可以允许租借,这样就算赚不了多少钱,至少不会赔。以后三姐姐若是不想开了,直接将铺面出兑也能保住本钱。” 云婳说着起身走到云姝放着话本子的桌边,从最下面翻出一个本子,拿在手里,展在云姝面前,轻声开口:“更重要的是,如果三姐姐有了自己的书肆,那你悄悄写下的这些故事,就可以放在自己的书肆里供人阅读,自己就是掌柜,写的好与不好都不必怕人说。” 云姝红了眼圈,眸色复杂地望着云婳。她没想到云婳这么细心,竟然留意到她悄悄写书,更懂得她心中的畏惧与顾虑,她的妹妹在用自己的方式温柔地给她给鼓励与支持。 云婳见云姝还要拒绝,笑吟吟地拉起她的手:“我们是姐妹,是有着一样姓氏和血脉的姐妹。所以,三姐姐可不兴这般与我客气。这间铺子三姐姐当陪嫁也好,傍身也好,总归是你自己的。” 云婳说的句句肺腑,因为自从父亲和娘亲突然离世后,多亏了樊氏的精打细算才将他们四个养大。 即使二哥入朝为官,拜封将军,每年将俸禄寄回家中。樊氏也未曾动过那些钱,她总说:“骁儿以后要成亲,得帮骁儿把钱攒下来,留着作聘礼,不能失了将军的脸面”。 而且,娘亲曾留下两处铺面,生活最艰难的时候,樊氏宁愿做织绣贴补家用,也没有将其卖掉,只说是给云婳和她大姐云媱留着当陪嫁,阒州的蒹葭阁便是其中一处铺面。 如今,云婳也想给云姝留一处属于她自己的铺面。 云姝望着温声细语的云婳,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云婳看着泪水涟涟的云姝,忍不住打趣:“哎呀,三姐姐还真是水做的,高兴也哭,难过也哭。” 云婳笑着拿出帕子,帮云姝擦去脸上的泪珠,再次感叹:“我三姐姐哭起来是真好看!” 两弯细眉似笼云烟,一双含情目泪光点点,抽泣时,肩膀微微颤抖,宛若被雨打湿的秋荷,弱质纤纤,让人心生怜惜。 *** 主厅里,司珩神色寡淡地坐在上首。 樊氏将倒好的茶递到司珩面前,恭敬地说:“王爷,婳儿年纪小,若是哪里做得不对,那定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教好,还望您不要怪她。” 闻言,司珩略显诧异地看了樊氏一眼,端起茶盏拿在手中,却没有喝。 樊氏继续感慨地回忆:“婳儿是心善又懂事的好孩子,记得夫人和老爷刚去世的时候,她才六岁。那么小的孩子为了不让我们担心,想念老爷和夫人时,就一个人抱着夫人给她缝的布偶,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樊氏话音一顿,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司珩的神色,却见他捏着茶盏慢悠悠地转着,眼中逐渐攀上一层寒霜。 司珩望着屋外衰败的桂树,陷入沉思。樊氏身为继母尚能为人子女着想,而他的父母呢?父亲嫌恶他,母亲憎恨他。 屋外,凋零的桂花似细碎星光洒落在地,弥留的淡淡香气,是它们生命最后的馈赠。 而他母妃生命的最后却是死死瞪着他,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去死?” 那怨毒的眼神,狰狞的表情,发抖的双手,恨不得掐死他一起带入地府。 苍穹寰宇竟想不出有谁曾真心在意过他…… 司珩唇角勾起一丝苍白的笑,将樊氏倒的茶一饮而尽:“本王在府内走走。” “那臣妇命人为殿下带路?”樊氏扶着桌角站起身。 “不必。”司珩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樊氏忧心忡忡地望着司珩的背影,担心自己的话惹怒了司珩,更担心给云婳招致麻烦。 第9章 烟雨 云婳和云姝回到主厅,樊氏赶紧将刚才和司珩说过的话及他的反应,完完整整地给云婳学了一遍,眉眼间满是忧愁。 “母亲别担心,殿下不会因为那些话生气的。”云婳坐在樊氏身边,握着她的手,笑着安慰。 就这些时日和司珩的相处看来,司珩虽为人疏冷,但他从来没对她做过不好的事,而且她总感觉他并非狭隘之人。 一阵疾风刮过,吹得窗棂晃动,树枝沙沙作响。 “是要下雨了吗?”云婳眸光一亮,匆忙站了起来,探身看向窗外。 云姝顺着云婳的目光,望向逐渐阴沉的天空,轻声应道:“好像是,最近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的。” “太好了!”云婳快步走到门口,看了眼地上的飞沙走石,语气难掩兴奋。 “下雨有什么好的,婳儿?”云姝不解地跟在云婳身后,冷风吹过,竟打了个寒颤,不由往屋里避了避。 “回头告诉你。母亲,三姐姐,我先去找殿下了。”云婳神秘地对云姝眨了眨眼睛,接过下人递来的油纸伞,问了司珩的大致去处,便眼带笑意地冲进雨中。 当云婳找到司珩时,他正一个人站在回廊下,神色晦谟地望着天边。秋风吹起他雪色的衣袂,寒雨卷落簌簌枯叶,无边萧瑟之中,他清冷如神只,遗世而独立。 云婳怔愣一瞬,才缓缓开口:“殿下!” 清甜的声音宛若泉水叮咚,穿过淋漓细雨送入司珩耳中。司珩收回视线,隔着朦胧雨雾,看向撑伞朝他款款走来的云婳。 油纸伞下,红衣如火。她歪头笑着对他挥手,轻盈的广袖顺着小臂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凝脂皓腕。层层叠叠的裙摆随莲步蹁跹,宛若盛开的水仙。 风雨如晦,而她成为这雨中唯一的亮色。 云婳提着裙摆走到司珩身边,随手收起油纸伞立在廊柱旁,仰头望着他的眼睛乌黑发亮,唇畔绽放嫣然的笑:“下雨喽。” 司珩低头看着娇憨的笑靥,晦暗的漆眸被她眼中的星光点亮,神色微滞地“嗯”一声。 云婳扬起下颌,转身将手伸出廊檐,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白嫩的掌心,凉凉沁沁。 她慢慢翘起唇角,甜糯的声线带些许得意:“所以,我昨天真的是在看云,没看殿下哦。” 司珩凝视她的侧脸,忽然笑了,心中阴郁消散大半。 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描越黑。 偏偏正主本人还在沾沾自喜,斜风细雨落在她卷翘的睫羽上,水光之下琉璃无比。 烟雨蒙蒙,她纯然娇妩。 *** 云婳和司珩一直等到雨停才离开云家,只是当他们前脚刚迈进王府,身后便响起一道轻佻尖刺的声音。 “呦,七皇弟还活着呢?” 司珩脚步一顿,眼神瞬间寒凉下来,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看向大门处不请自来的司蒙。 司蒙摇头晃脑地走到司珩面前,刚要出言嘲讽,却看见司珩身后的云婳。 面若芙蕖清婉,身若纤柳婀娜,尤其是那双杏目掬星盈月般顾盼生辉。 司蒙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淫邪地盯着云婳,不断咂舌。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这个病秧子艳福不浅啊,竟然被赐了这么一个天仙似的美人! 云婳被司蒙那露骨又猥琐的目光盯得反感发慌,下意识地往司珩身后躲,避开司蒙的直视。 司珩察觉到云婳的动作,不动声色地配合着她挪了挪脚步。颀长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将娇小的她完全纳入他身后的暗影中。 云婳垂眸看着她和司珩映在地上交叠缠连的身影,惶惶不安的心莫名有了安全感。 司蒙看着两人的动作,眼神逐渐恶毒,不怀好意地讪笑:“本王听说你又昏迷了,好心来替你收尸。既然你没死,就等下次吧,反正你也没几年活头了,总有机会的。哈哈” 闻言,云婳立刻蹙起眉尖,站在司珩身后气鼓鼓地朝司蒙的方向瞪了一眼。这人是谁呀?好讨厌!从他对司珩的称呼来看,云婳猜测他应该是某位皇子,那就是司珩的哥哥,可是她听到他诅咒司珩说他活不久,心里便没来由地发堵。 而司珩只是神色淡淡地乜着司蒙,薄唇勾着几分轻笑,慢悠悠地开口:“你给老四当狗当久了,不叫两声,难受?” “你!”司蒙气得嘴角抽动,恶狠狠地剜着司珩。 司珩收了笑,看向大门的方向,沉声吐出一字:“滚。” 司蒙最讨厌的就是司珩这副德行。以前在宫里,不管他们怎么打他,怎么骂他,他都不会求饶,只是用一双阴沉的眸子乜着他们,像一只永远驯不服的狼,冷冽而桀骜。 关键是他凭什么?世人以为司珩活不过二十五岁是传闻,可他们几个皇子是亲耳听太医下的诊断,一个短命又不受待见的病秧子有什么资格同他呛声? 就是因为看不惯司珩,司蒙每次看到他都会挑衅一番试图羞辱他,虽然都没成功过。可越是没达目的,他就越不想善罢甘休。 司蒙被司珩说到痛处,气得手都哆嗦了,好在被身旁的亲信王保扶住,轻声提醒:“王爷,公务要紧。” 司蒙就坡下驴,借着王保的话,缓了缓,嚷道:“司珩,你给本王等着,等本王办完事再回来收拾你。” “本王等你。”司珩挑起一侧眉峰,眼中噙着讥诮,玩味地乜视司蒙铁青的脸色。 司蒙用力一甩袖子,骂骂咧咧地出了辰王府。 司珩冷睨着司蒙的背影,眸色一沉。这个蠢货倒不至于为了挑衅自己特意来一趟阒州,那他突然出现在这就一定有原因。 司珩侧首看向暮风,未置一言。暮风却躬身会意,旋即飞身,藏在暗处不远不近地跟着大步流星上了马车的司蒙。 云婳从司珩身后走出,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问:“殿下,刚才那人是谁?” 司珩低头,视线落在攥着他衣袖的小手上,玉指纤纤莹白温软,眼神凝了凝,迟声道:“荆王,司蒙。” ——也是他的五哥。 第10章 蛊惑 原来是五皇子。 虽知皇室向来凉薄,亲友弟恭几乎不可能,几位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也一直未停歇。可亲耳听到司蒙那样说司珩,云婳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于是,她望着司珩的眼睛,柔声安慰:“殿下不要在意他说的话,他就是嫉妒你……嫉妒你比他好看。” 司珩本来也没受司蒙的话影响,又或者说他早就习惯了,但听到云婳这别出心裁的安慰,忽然低声笑了出来。 司珩看向云婳,轻轻捏住她的下颌,抬起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凝脂般的肌肤,俯身凑到她面前,清冽的气息若有似无地递到她的唇上,喉间闷着低缱的笑:“你觉得本王好看?” 这还用问吗?他都不照镜子的吗?本来就是事实的话,在这一刻却变得暧昧起来。 云婳凝视近在咫尺的俊颜,他垂首望着她,眼尾微微上扬,噙着轻浅的笑意,漆眸流转间,仿佛碎着旋涡般的星河,引人下坠,看不到尽头,亦忘了来路,唯余荼蘼瑰丽…… 云婳呆呆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像是受到蛊惑一般怔怔点头,莹白的脸颊似染了醉人的胭脂,一路蔓延至耳根,慌乱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 司珩瞥着云婳迷离的模样,眼中笑意又深了几分,满意地松开手,被捏过的下颌却留下一道浅色的红痕。 呵,还真是娇嫩。司珩捻了捻指尖残留的温腻,也没用劲儿还能变红。 天边不知何时升起一道彩虹,如同一朵绚丽的花,以无与伦比的姿态悬挂在雨后的晴空。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斑斓而明媚的光芒。 云婳看到彩虹,恍然回神,一时倒忘了眼前的窘迫,欣喜地拉起司珩的袖角,带着他转了个身,一起面朝彩虹,笑着说:“殿下,是彩虹啊,快许愿!” “一次只能许一个愿,殿下别许多了,要不该实现不了。”云婳看着司珩,认真地叮嘱。而后双手合十,望着彩虹的方向,闭上眼睛,虔诚祈愿。 司珩只是略略瞥了眼天边的彩虹,眸底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苦涩。 彩虹曾是他在宫里最黑暗的那十年中看见的唯一色彩,只是那时没有人告诉他,遇见彩虹要许愿会实现。若那时有人告诉他这些话,他想他会许下很多愿望…… 可如今的他,早已无愿。 司珩目光定定地落在云婳身上,她是那样认真,眉宇间甚至凝着一股赤诚。或许她的愿望对她很重要? 若是一定要许愿,那就愿她——得偿所愿。 云婳怕天上的神仙听不清她的愿望,便在心里将同一个愿望,默默说了三遍。 当她再睁开眼时,却发现司珩没有望向彩虹,而是在望着她,秀眉微蹙,有些疑惑地问:“殿下许愿了吗?” 司珩点点头,随口问:“王妃许了什么愿?” “不能说的,说出来该不灵了。”云婳摇摇头,俏皮地眨了眨眼。 司珩眉峰微耸,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往内院走去。 云婳跟在司珩身旁,悄悄抬眸看他,在心里又说了一遍她的愿望。 她愿他——岁岁康宁。 晚风吹起她轻盈的裙摆,飘飘袅袅地缠在他的裤边,七色的彩虹追在他们身后,轻柔美好。 *** 暮风一路跟着司蒙到了柳府,柳日升早已等在门前迎接,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儒商打扮的人。 “荆王殿下里面请。”柳日升躬着腰,以矮司蒙半截的姿态,伸直胳膊,谄笑着将其迎进府。 “嗯。”司蒙趾高气扬地背手走在最前面。 柳府主厅圆桌上已备好佳肴美酒,几人待司蒙落座主位后,依旧垂首立在桌旁,直到司蒙高高在上地说了一声“坐吧”,几人才敢入座。 刚一坐下,柳日升便亲自给司蒙倒酒,边倒酒边介绍旁边的两人:“王爷,这两位都是阒州有名的米商。” 王广才和祝瑁适时端起酒杯,再次起身,恭敬地向司蒙敬酒:“早就听闻荆王殿下美名,今日得见,实乃吾之幸甚。” 司蒙掀起眼皮很是受用地瞥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 暮风藏在屋顶上,揭开一片青瓦,窥着下面几人虚情假意地恭维,酒过三巡,终于进入主题。 柳日升双手放在膝上,笑着对司蒙道:“王爷,这次您去雍州赈灾的米粮我们想用按市价折价五成全部买下,不知您意下如何?” 司蒙晃着手里的酒杯,微眯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倒是会做生意,用陈年的烂米换新米,折价五成购入,再市价出售,净赚一倍,嗯?” 祝瑁察觉出司蒙神色不悦,赶忙满脸堆笑地站起身,为司蒙把酒满上,试探着问:“那不如王爷您给定个价?” 司蒙看着倒满的酒杯,随口道:“折价六成。” “六成?这……”祝瑁手中酒壶一晃,险些没拿住。 王广才还要再讨价,司蒙不耐烦地拂袖摔了酒杯,吼道:“就六成。”说完作势就要走。 柳日升、王广才和祝瑁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里合计了一下折价六成依然有三成利。之所以是三成不是四成,是因为他们囤积的陈米也是有本钱的,需要刨除。这样虽然剩三成利也比他们平日里赚得多两成,况且还是那么大的量,遂咬咬牙,答应了司蒙的定价。 见几人同意,司蒙阴恻的脸上终于露出丝稍显和善的笑。 折价五成是四皇子司珏给司蒙的底线,而司蒙之所以将价卡在六成,是想将多出来的那一成钱塞进自己的口袋,柳日升几人又不想错过这赚钱机会,倒是蛇鼠一窝,一拍即合了。 柳日升几人点头哈腰地跟着笑,又对府里管家使了个眼色,一个身着轻薄纱衣的女子随即被带了进来。 “王爷,这是簪花楼的头牌红玉姑娘,我们想着您舟车劳顿,便请红玉姑娘给您唱唱曲解解疲乏。”柳日升笑着说。 “有心了。”司蒙点点头,一双眼睛却盯在红玉身前那两片薄纱上,对她招招手。 红玉娇媚一笑缓缓俯下身子朝司蒙行礼,司蒙色眯眯地盯着红玉咽了一口口水。 见状,柳日升、王广才和祝瑁几人非常有眼色地低着头退了出去。 下一刻,红玉便被司蒙粗鲁地搂进怀里,故作娇羞地勾住他的脖子,嫣红的唇贴在他的脸上,娇滴滴地喊了声:“王爷。” “啊,王爷…”红玉竭力迎合,心想若是能让司蒙满意,说不定她还能入王府,哪怕是当个妾室,到时候再凭借她的手腕也能再往上爬。 司蒙看着媚态横流,涕声浪叫的红玉,忽然扯起一丝淫邪的笑。想到了下午在司珩府里见过的云婳,那般仙姿玉露的脸若是被压在身下,娇呼软语又该是何种风情,他倒是很想试试…… 第11章 约他 而此时辰王府内。 司珩换了件霜色长衫,擦着半干的墨发从湢室走出,额角残着的水珠顺着流畅的下颌滚落,又沿着凸起的喉结滑进微敞的衣襟,没入冷白结实的胸膛。月华倾洒照在他淡凝水雾的璞面上,清冷而禁欲。 司珩走到桌边,不耐烦地又擦了一会儿头发,甩手将棉帛扔在桌上,漆眸看向披着被,静静趴在榻上翻着话本子的云婳,皱了皱眉,问:“还看吗?” 果然,当云婳抬眸望向他时,荜拨的烛光跳动在她眼中,明澈澄亮就是没有半点困意。 哎,她好像入睡极其困难。 “不看了。”云婳收起话本放在枕头旁边,轻软的声音透着丝恹然。 哎,看了这半天还是不困。 司珩吹熄了烛火,躺在云婳身边,被她直勾勾地盯了一会儿,终是无奈地转过脸,睥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沉声开口:“想说什么?” 云婳抿了抿唇,好看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儿,软软望着司珩,轻声道:“我想问殿下我之前讲到哪儿了?我好接着讲。” 嫁到辰王府,云婳才发现自己有换地方睡不着觉认床的毛病,而她又不喜欢喝苦涩的安神汤药,讲故事竟神奇地成为她目前能让自己睡着的唯一方法。而且每次讲着讲着,就会觉得身心放松,便会渐渐有困意。 “十二岁。” 声音是一贯的清冷低沉,可听在云婳耳中,却让她转过身平躺时悄然弯起唇角。原来他真的有在听她讲,就像说书人遇到了听众,顿时越讲越起劲儿。 “十二岁那年,我记忆最深的就是神贶节,那年的神贶节是阒州规模最大的一届。平芜长街两旁市列珠玑,人声鼎沸,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愉的笑。数不尽的花灯逶迤荡在河面,好似缀满星辰的银河。” 云婳回忆着那日的景象,稍稍侧过脸有些遗憾地看向司珩,幽幽道:“殿下要是亲眼见过就好了,真的是蔚为壮观。” “神贶节是哪天?”司珩忽然问。 “十二月十二。”云婳脱口而出。 司珩抬起手背置于额前,遮住漆眸泛起的异色。四年前的十二月十二日,他倒是在阒州,只不过他是暗中来送一个人,走得也是人迹罕至的背街,自然没看到主街的热闹繁盛。 而他之所以会记得那天,因为十二月十二日是那人的生辰。 一阵衣料摩擦衾被的窸窣声,云婳小幅度地往司珩身边挪了挪,亮着眼睛问:“殿下,今年正好有四年一次的神贶节,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呀?” 司珩放下手臂,垂眸对上云婳期待的眼睛,向来古井无波的眸子竟浮现一丝懵怔——她这是在约他? 见司珩不说话,云婳有些着急地半侧起身,丝滑的寝衣随之朝一侧滑落,露出一片雪白的肩头,偏偏她自己还浑然不觉,只是眼含期许地望着司珩,又甜甜地问了一遍:“今年的神贶节我们一起去,好吗?殿下。” 司珩盯着皑如白雪的纤肩和锁骨下若隐若现的雪峦,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长指捏着她滑下的衣襟,指背若有似无地擦过柔嫩圆润的肩头,面不改色地将她滑落的衣衫提了上来,声线依旧低沉,却又好像比往日更沉:“老实躺好,就去。” “好。”云婳像灵巧的鱼儿呲溜一下钻回被窝,悄悄红了脸,他的手指微凉如玉,可肩上的肌肤好像被烫了一般隐隐发热。 云婳攥着被角一点一点往被子里滑,只露出一双泛着潋滟羞意的杏目。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寂静的夜,似乎能听到怦怦的心跳。 良久,云婳怀揣着对神贶节的期待轻轻阖上眼睛,藏在被子下的唇瓣漾着一抹温柔的浅笑。 神贶节那日,她想为他求一盏长寿灯。 而司珩在云婳睡着之后,忽然起身走到窗边,稍稍打开一条缝,他站在风口,借寒凉的夜风吹息不经意间被挑起的燥动。 第12章 如婳 和煦的阳光,透过镂空的窗牖散落在地,化作点点金色光斑。 云婳舀了一颗云吞,细碎的肉馅裹着玉米粒,咬上一口鲜嫩多汁,咸中又带着一丝甜,很是好吃,熟悉的味道,一尝便知是青桃做的。 云婳弯起眼睛,笑着看向门口的青桃,青桃也正笑呵呵地看着吃得开心的云婳。 司珩瞥了眼相互对望会心而笑的主仆二人,“嘁”了一声,把暮风叫了进来,谁还没个“心意相通”的侍卫? 暮风站在桌边,恭敬地望向只盯着他看但不说话的司珩,不知不觉额头冒起一层冷汗。他把最近干过的所有事都想了一遍,甚至如厕的时间长短都想了,也没想出来到底是哪里让司珩不满,才要这么看着他,没有情绪的眸子自带冷意,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云婳吃着云吞,清凌凌的大眼睛在司珩和暮风之间犹疑徘徊。 暮风生生怕被司珩看出了脊背发寒的感觉,低头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再抬头时不期然对上云婳的目光,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茫然不解,两人非常默契地面面相觑,而后转头望向司珩。 “说昨天都查到了什么?”司珩神色恹恹地瞪了暮风一眼,一点默契没有! “啊,王爷是想问这个!”暮风长舒了一口气,刚才吓得他大气都没敢喘,不过王爷也是想问啥直说呀,不知道自己那双眼睛寒得吓人吗? 司珩瞥见云婳耷拉着小脑袋,脸都快扎进碗里了,也跟着暮风悄悄长舒了一口气,不由觉得好笑,她跟着怕什么?那“虚惊一场”的模样像极了怕被殃及的鱼…… “王爷,昨日荆王离开咱们王府后去了柳府。荆王本是奉旨去雍州赈灾,却想将赈灾的皇粮卖给粮商,再让粮商以次充好补齐粮饷,途径阒州正好与柳日升他们几个一拍即合。” 云婳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放下汤匙,越听越气,半点吃不进去了。 “不吃了?”司珩看着云婳义愤填膺的脸,慢悠悠地问。 “嗯,不吃了。”云婳刚说完,倏尔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司珩在她的碗里舀起了一颗云吞,又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细细品了品。 他自己碗里也有,吃她的干嘛,不嫌弃沾了她的口水吗?难道是不够吃?云婳懵懵地看着司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司珩是见云婳吃得津津有味,便怀疑是她的比他的好吃。尝了下从云婳碗里舀出来的云吞,好像是比他的好吃一点。 嗯,就一点。 立在旁边的暮风飞快低下头去,生怕自己脸上的震惊过于明显。直到瞧见司珩抬抬手,暮风才如释重负地出了屋子,握了握腰间重刀,找到一点真实感,提醒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一早上太吓人了,先是被王爷盯得心发毛,又看到不喜欢被人碰,更不会和别人同食的王爷,竟然吃王妃吃剩的饭…… 太惊悚了。 忽然一阵风从门外吹进来,卷着雨后草木的清新甘甜,吹散了云婳的些许懵怔。 云婳想到刚才暮风说的话,有些欲言又止地看向司珩。 “想说什么?”司珩又从云婳的碗里舀了一颗云吞。 云婳抿了抿唇,思索片刻,轻声开口:“小时候,我们一家随父亲赴任阒州时,正巧经过闹蝗灾的芘州。庄稼颗粒无收,百姓家中米空粮尽,牵衣顿足拦道哭,卖妻鬻子,惨不忍睹。” 她记得当时父亲气愤地说:“灾情如此严重,要么就是官员隐瞒不报,朝廷不知;要么就是有人借灾敛财,泯灭良知。” 父亲还说到任阒州后一定要上书朝廷,陈词芘州灾情。 而司蒙他们这次的做法更可恶。因为,朝廷会认为已拨了赈灾粮,短时间内便不会再下发粮食。却不知司蒙送去的发霉陈米,灾民根本就不能吃。如此一来,等待百姓们的注定是浮尸千里,饿殍遍野。 司珩听云婳说着,回忆了一下,十年前云婳的父亲好像就是阒州知府,只不过就任没几个月就出了意外过世了。后来接任的人,如今都已官至京兆尹。 司珩不急不缓地放下汤匙,看向云婳,问:“所以呢?” “所以,在殿下自身不受到损害和危险的情况下,我们能帮帮雍州那些灾民吗?”云婳没什么底气地试探着问。 本就是天灾再加上司蒙这些人祸,她不敢想象雍州的百姓有多惨,怕是骨肉相食,也未可知。 司珩抬起修长的食指随意地拨了拨桌上食箸,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于他而言,只需知道司蒙此行的意图对他是否不利,至于其他皆不在考虑范围,又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他不信神佛,亦没有悲天悯人之心。 曾经的他拖着一身伤,半死不活地扶着殷红的宫墙,在无人的宫道上边走边吐血,血溅在地上却看不清,因为他脚下是连阳光都照不到的阴暗,就连影子都吝啬与他为伴。 那时,他便知——神佛难渡,唯有自渡。苍天既已弃他,他亦不会心怀苍生。 云婳看着司珩逐渐阴沉的眸子,心想还是自己僭越了,默默垂下眼睫,掩下眸中遗憾,却无半点对司珩的埋怨。毕竟每个人的想法和经历皆不同,不能强求。 翕动的日光落在无力低垂的睫羽上,袅袅似雾,美好得不真切,又脆弱得一碰即碎。 良久的沉默后,司珩徐徐吐出两个字:“可以。” 于是,他便看着云婳惊喜地抬起眼睛,黯然的杏目一点一点泛起璀然而明媚的笑,似水仙花开,濯濯动人。 “谢谢殿下。”云婳眉眼弯弯地望向司珩,轻软的语调里是毫不掩饰的欣喜:“也替雍州百姓谢谢殿下。” 司珩慢慢扯起一侧唇角,描绘出一抹淡漠疏冷的笑,拿起桌上的食箸,夹在两指间不以为意地转了转。雍州百姓谢或不谢,与他何干?他又不在意,他只不过是想看: ——韶光妍媚,水仙如婳,罢了。 第13章 磨人 早膳过后,司珩便同暮风出府,直到未时半刻才回来。 云婳去给司珩送煎好的汤药时,他忽然问:“可会研墨?” 云婳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会的。” “过来研墨。”司珩指了指他旁边的椅子,示意云婳坐。 云婳“哦”了一声,安静坐在司珩身边,敛起衣袖,抬指轻轻拂去墨盅边缘细微的尘埃,拿过墨块握在手中,将其置于墨盅的凹槽中。指尖感受着墨石特有的凉意和质感,动作轻缓地研磨,墨色逐渐从墨块中渗出,与水混合在盅底徐徐铺展开来,由淡转浓。 煦暖的日光投在她专注平和的眉眼上,柔婉仙逸。 云婳侧头看了司珩一眼,见他喝完药后,随手拿起桌上一本书闲适地翻着,好像也没有要写字的意思。 云婳有些疑惑地颦了颦眉,倒也没多问,只是继续专心研墨。一想到早上他会答应自己的请求,心底还是抑制不住地欢喜。虽然不知道他会怎么帮助雍州百姓重获得赈灾的粮食,但她就是相信他不会食言。 午后的阳光温暖却也醉人,单调的动作更是让人昏昏欲睡,云婳眼皮越来越沉,研墨的手越来越迟,最后停在那不动了。 司珩肩臂一沉,侧脸看去,瞥见云婳歪头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她手中握着的墨块摇摇欲坠地搭在墨盅边缘。 漆色的眸子滞了滞,才伸出长臂绕过她后脊攥住她握着墨块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从她指尖取出墨块安稳地放在一边,又握着她的手腕搭在她小腹上。 酣睡的云婳随着司珩的动作,头沉沉往一侧滑动,枕至他的颈侧。 司珩垂眼看着怀里的人,皱了皱眉,低声吐出两字:“麻烦。”俯下身,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放在书房里的软榻上。 午后的风和光好似都有催眠的作用,司珩也有了丝倦意。于是,他又抱起云婳往软榻里侧放了放。 单人的软榻因躺了两个人而显得拥挤。 司珩刚一躺下,身边的云婳无意识地翻了个身,便转到了他怀里。软软的脸蛋挨着他颈窝蹭了蹭,又挪了挪,似乎在找一个舒服的位置。 娇嫩的唇瓣不经意擦过他颈下的凸起,冰块般的喉结上下滚动,漆眸瞬间涌上一抹烦躁的恹色。司珩抬手覆在云婳的后衣领上,是真想把人从怀里拎出去。 睡梦中的云婳以为自己在抱着枕头给司珩讲小时候的事。于是,软软抬起手臂抱住司珩的脖子,又往前贴了贴,软唇抵在他的喉结上,含糊不清地说:“殿下,我给你讲故事……” 讲故事?讲什么故事,他又不是三岁半的奶娃子,睡前还得听故事……司珩忍住喉间的痒意,黑着一张俊脸瞪着怀里不安分的人,放在她衣领上的手松松握握。 可甜糯的声音响在耳畔,幽香的气息凝在鼻间,女子的柔软抵在胸膛,纵使铁石心肠,倒也被她惹出些许柔情。 司珩闭了闭眼,缓缓低下头,凑到她耳边,张开嘴惩罚似的咬了下她白嫩的耳尖,看着转瞬即红的耳尖,沉声命令:“不准勾引本王,听到没有?磨人精。” “痒……”云婳阖着眼睛,不悦地蹙起眉头,举起手搓了搓耳朵,像小乌龟一样整张脸都窝进司珩颈侧的空隙中,躲避着讨厌的大蚊子。 司珩冷哼一声,放在她后领上的手逐渐上移,搭在她的头上,说不清道不明地揉了揉她细软的青丝,耳侧贴着她的云鬓,伴着和风拂煦,拥着她不知不觉睡去。 暮风从外面进来,刚要禀报消息,瞥见窄榻上依偎而眠的两人,嘴角止不住地抽动,非常有眼色地轻手轻脚退了出来。 抬头看了眼天空,璀璨的光影中布满金粉色的光晕。 “看什么呢?”青桃端着刚洗好的苹果,顺着暮风的目光看去,朗日晴空,没什么特别的呀。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暮风意有所指地瞥了眼书房。 青桃好奇地推开房门一角,往里看了一眼,便关上门,拧着眉头,小声说:“这软榻太窄了,王妃会不会睡得不舒服?” 暮风无语地张张嘴,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盯着青桃担忧的神色,手指扶额,斟酌着措辞:“那个……你平时都不看话本子吗?” “不看呀,倒是我家三姑娘很爱看。”青桃不明白暮风为什么这样问,眨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诚实地说。 暮风抱着双臂,煞有介事地说:“那我建议你从今天开始看看。” 青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倒也记下暮风的建议,心想先从云婳那借一本看看,等有机会见到云姝,再让三姑娘推荐几本。 *** 云婳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软榻上,揉揉眼睛,抱着薄毯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望向坐在书案后的司珩:“咦,我怎么睡这儿了?” 司珩挺拔的脊背缓缓靠向圈椅,小臂支在扶手上,看着手里的图纸,漫不经心地说:“你自己走过去的。” 啊?啊! 云婳怔愣地眨眨眼,看了看书案到软榻的距离,檀口微张,有些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嗯,指定是自己走过来的,总不能是被司珩抱过来的吧!别说,整个书房还真就这张软榻睡起最舒服。抿唇一笑,心想自己还挺会给自己找地方。 司珩看着憨然而笑、不疑有他的云婳,勾起唇角,极浅地笑了一下。 云婳起身叠好薄毯放在床头,又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裙摆。看着司珩桌上的墨块,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回书案,毕竟答应他要研墨的,自己却睡着了。 随着她的靠近,身上那抹淡香又似有若无地钻进司珩鼻间,萦绕磨人。 司珩转头看向窗外,满目红枫像燃烧的火焰一般在秋风中燥动。 云婳掖了掖被风吹至唇角的碎发,正准备研墨,却被司珩拿在手里的图纸吸引,不由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第14章 烂漫 而她之所以好奇,是因为图纸上主要就用圆圈标记了五处地方,分别写了五个字:辰、荆、柳、王、祝。又在柳、王、祝几个字旁边注上了人数,也写上了到“辰”的远近。 “殿下想出办法了?”云婳看着司珩手里的图纸,双眸明亮地问。 司珩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淡声开口:“嗯,今晚司蒙会安排心腹看守皇粮以给柳日升、王广才和祝瑁换粮的机会。然后,明早便会带人离开阒州,将米粮押往雍州。” 这些是暮风昨晚窥听到的,而他今早和暮风出去则是分别探查柳家、王家和祝家粮仓的位置和守卫情况。 云婳放下手中墨块,盯着司珩手中的图纸,思索片刻,轻声说:“那我们可以等他们换完粮,在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地时候去柳家、王家、祝家把粮食偷出来,再悄悄派人送到雍州。” 云婳说着,不知不觉地靠近司珩,抬指点在图上,沿着画好的路线走了一遍,转过脸望向司珩,问:“是这样吗?殿下。” 看了图就能大致猜到,还挺聪明。司珩看着云婳亮晶晶的眼睛,略略点头。 “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云婳手抓着圈椅扶手,一脸兴奋地问。 “明晚,但人手不够。”司珩也不避讳,直截了当地说出问题所在。眼下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同时去抢三家的粮仓,既能避免走漏风声,又能防止他们早有准备。 云婳想了想,她知道司珩喜静,就连府中也没有很多下人和侍卫,而那些粮食量大且沉,搬抬必定需要很多人,最重要的是需要找信得过的人。 “殿下,我可以叫云家的护院帮忙。像张伯他们大多都是二哥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都有一腔忠肝义胆。”云婳仔细考量了一下,她相信张伯他们一定能守口如瓶。 司珩自是不知道云婳说的那些人,但是他相信她的判断。 司珩垂目看着图上三家粮仓的位置,柳家粮仓离云家最近,遂道:“让他们备好十辆平板车,明晚亥时一刻抵达柳家粮仓,在他们到之前本王的人会处理掉柳家守卫,他们只负责搬粮即可。” 云婳点点头,又想到什么,接着问:“张伯他们搬完的粮放哪儿呀?要不放云家?” “能放下?”司珩问。 云婳慢慢蹙起眉尖,瞧不起谁呢?虽然,皇上赐给二哥的将军府在盛京,但他们现在住的好歹也是父亲当年任职时购置的府邸,也是很大的,好不好? “能!”云婳不甚乐意地撇撇嘴,扬起小脸骄骄傲傲地盯着司珩。 司珩好笑地看向云婳,忽然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她软乎乎的脸颊,俯身凑到她面前,笑着命令:“不准撇嘴。” 云婳怔怔点头,乖软的杏目茫然地望着司珩过分好看的脸。那双疏冷的眸子只要染上一丁点的笑,便似清风拂过静谧湖泊荡起一层潋滟的光,妖冶而撩人。 司珩瞥着云婳呆愣的模样,薄唇轻勾,满意地松开了手。 云婳悄悄低下头,一手抚着心口,一手揉着不疼却发烫的脸颊。糟糕!心跳得怎么这样快呢? 缓了半晌,才目光游移地继续说:“那我现在回去告诉张伯他们早做准备?” 司珩侧头睥着不敢看他的云婳,单手撑着额角,眉峰轻耸,似笑非笑地低声开口:“好。” 云婳飞快地站起来,提着裙摆恨不得一下就跑出去,却听司珩不急不缓地说:“一起去。” 啊?低磁的声线再配上那张冶致的脸,不能想,一想就容易想多了。云婳愣在原地,脸更红了。 司珩慢条斯理地走到云婳身边,看了眼雪靥绯红的人,这幅云娇雨怯的模样着实耐看,但也只能他一个人看。 于是,不再逗她,只道:“本王去找萧聿,顺路送王妃去云家。” 啊,这样啊,差一点就想多了。云婳笑盈盈地弯起眼睛,竟然有些庆幸得亏自己没再继续往下想,要不多尴尬呀。 三刻钟后,暮风驾马车载着云婳和司珩到了云家。 “在云家等着,本王来接你。”司珩推开车窗对云婳道。 云婳站在马车外笑着点点头,又觉得自己也应该跟司珩说点什么,看了眼西落的太阳,眨着澄净的大眼睛,对司珩摆摆手,烂漫轻语:“那殿下晚上见。” 立在一旁的暮风想到下午在书房看到的画面,此刻又听到云婳这样的话,他很难不多想啊,使劲压了压嘴角,才没笑出声。 司珩望着娇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寒凉的目光扫过憋笑的暮风,吓得暮风一哆嗦,立即收了笑,麻溜儿坐回车辕继续驾车。 司珩关上窗,淡如水色的薄唇倏尔勾起,将“晚上见”三个字放在舌尖绕了绕。低声笑了,怎么想出来和他说这几个字的呢?是真以为他不会吃了她? *** 樊氏和云姝瞧见云婳突然回来都有些意外,还以为是受了欺负。好在云婳很快和她们解释清了原委,又叫来张伯问了他的想法。 张伯听明了经过,愤然道:“四姑娘这都不用问,我们自是义不容辞,定不能让那些黑心的小人奸计得逞。您放心,我这就叫人去准备,绝对不会耽误大事。” “有劳张伯。”云家向来礼待下人,尤其像张伯他们可是戍守过边疆,护卫过山河的人,云婳更是对他们充满敬意。 樊氏拉过云婳的手,一下一下地轻抚着,眼中满是慈爱。其实,上次云婳归宁的时候说司珩不曾为难她,她也不全信,所以才会对司珩说那番话。如今,看到小夫妻两人能同心协力做一件事,而且还是这样一件大事,她这才真信了云婳的话。 可云婳这孩子向来懂事,做事有分寸,心眼儿又好,一时间樊氏倒是不知道要再叮嘱些什么了,只知道眉眼温慈地握着云婳的手,打心底里替她高兴。 而另一边,司珩找到萧聿简单说了一下,萧聿便差人赶紧去准备。 萧聿摇着扇子,一双桃花眼轻佻地看向司珩,刚想调侃他竟然会大发善心去帮灾民,就被司珩冷冷瞪了一眼。 得了!萧聿讪讪地合上扇子,改了口:“王爷既然来了就把把脉吧。” “不用。”司珩转身就出了门。 萧聿也不担心,本来司珩自己也会医术,只不过没他精湛而已。所以他要是觉得“不用”,那自是心里有数。 但他还是觉得挺有意思,看来这云骁的妹妹不简单啊,能左右司珩想法的人,这世上怕也只有她,只是某人和某人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第15章 我们 夜幕低垂,晚风习习。 司珩到云家接上云婳,两人再回到王府已是戌时过半。 青桃烧好热水,敲了敲主屋的门,轻声叫云婳:“王妃,水备好了。” 云婳应了一声走进湢室,青桃则从湢室小门进来,帮她褪去衣衫,又将干净的寝衣放在旁边的衣架上。 湢室里水汽氤氲,云婳坐在雾气里,恍若置身缥缈云雾里的仙子。她半偏着脸,几缕微湿的发垂落在脸颊,双手相贴捧做成碗状舀起一瓢水,再慢慢松开,弯眸看着水流从指间潺潺淌下,嫣红的玫瑰花瓣黏在莹白如玉的指上,平添了几分昳丽的艳色。 青桃笑着看向拨玩水的云婳,怕她冷,又往浴桶里加了些热水,随口问:“王妃,用不用把书房的软榻换成宽敞一点的,要不您和王爷一起躺在上面太挤了。” “等下!”云婳有些懵,甩掉手上的花瓣,细细想了一下青桃的话,不确定地问:“青桃,我和王爷一起躺在软榻上了?” 青桃憨直地点点头:“是啊,下午的时候您不是和王爷一起躺在榻上小憩的吗?而且啊,那张单人的软榻躺两个人着实太挤,您当时都得侧着身,挤在王爷怀里才躺下。” “我挤在殿下怀里?”云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 “是啊,您还抱着王爷脖子呢!”青桃回忆了一下,肯定地说。 云婳腾地红了脸,脑中飞快闪过无数念头。她下午睡觉的时候到底都对司珩做了什么啊?是做什么不该做的梦了嘛,不然的话她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青桃奇怪地问:“王妃您不知道吗?” 她不知道啊,而且她醒来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躺在那儿,司珩还告诉她,是她自己走过去的呢! 云婳捧起水浇在发烫的脸上,心底苦恼地阵阵哀叹,粼粼的水面映出一张娇绯发愁的芙蓉面。 这可如何是好? 云婳无力地倚在桶壁,双眼无神地望着梁上蒸腾的水汽兀自纠结。 忽然,眸光一闪,自我安慰:说不定司珩也睡着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对他做了什么。嗯,一定是这样,他下午都没提这些事,就一定是不知道! 云婳这样一想,心里顿时舒坦不少,俏丽的小脸露出一丝豁然开朗的浅笑。 青桃挠挠头,看着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又舒眉展笑的云婳,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知道跟着云婳一起开心地笑。 就像云婳告诉她的那句话: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舒心,而舒心的前提是别自己纠结。 而云婳就是奉行了这一点,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既然无力改变,就不如多往好的方面想,哪怕是自我安慰,也能减少很多无意义的纠结。 云婳又在水中泡了一会儿,才起身穿衣。当她走出湢室,看到斜倚在榻上神色如常翻着书的司珩,又自我安慰了一番。 看吧,没有一点异样,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勾过他的脖子! “傻乐什么?”司珩放下书,撩起眼皮瞟了一眼暗自窃喜的云婳。 云婳当然不能告诉司珩自己在乐什么,抿了抿唇,缓步走到床榻边坐在司珩对面,慢慢弯起眼睛,掬着星子的杏目笑意嫣然:“为今日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高兴。” 司珩唇角轻勾,语气凉凉地说:“想不到王妃这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是我们,我和殿下皆是这般。”云婳笑着看向司珩,软糯的声音中透着坚定。 寒潭漆眸掠过一丝怔然,不知是因有人说他会忧国忧民,还是那简单的“我们”二字。 “傻。”司珩抬手拍了一下云婳额头,转身进入湢室盥洗。 切,我们聪明着呢! 云婳对着司珩的背影悄悄做了个鬼脸,侧身往榻上一倒,懒洋洋地摆成一个大字,又轱辘了两下,才躺回到自己的枕头上。一想到能帮到雍州灾民就高兴,笑呵呵地望着帐顶晃了晃脚丫。 睡前久违的困意逐渐袭来,许是适应了又或者是累了,云婳没等到司珩回来便沉沉进入了梦乡。 司珩盥洗完,掀开被子躺在云婳身边,有些惊讶地望向睡着的人。起初还以为是在装睡,便弓指轻轻敲在她的眉心,见没反应,就连眼睫都没动,这才相信是真睡着了。 司珩望着她酣睡温甜的眉眼,抬手捏了捏她白嫩的脸颊,慢悠悠地勾起一侧唇角,轻笑了一下,伏在她耳畔,磁声低语:“不给本王讲故事了?” *** 翌日,暮色四合,风寂月明。 司珩、萧聿、张伯兵分三路分别去王家、祝家、柳家的粮仓,并约定搬完的米粮也各自运回府。 主要是米量众多,后续若想一次运往雍州难度太大,如何躲过守城侍卫的盘查就是个问题。所以,稳妥起见还得分批运往雍州。若是分批运,那便放在各自府里运出的时候更方便些,也不会过于惹眼。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司珩一行趁着夜色到了王家粮仓。 粮仓前四名王家守卫晃晃悠悠地闲聊着,其中一大高个神气地对另一人道:“癞头,你昨日休息,还不知道咱家老爷发了一笔横财吧?” 被叫作癞头的人从兜里捞出一把毛嗑,笑着分给几人,好奇地问:“哥几个给讲讲咋回事。” 大高个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指了指身后的粮仓,竖起两根手指,语带羡慕地说:“咱家老爷昨日将这库里发霉的米全换成好米了,再转手一卖,轻松两千两进账。” 除了癞头以外的两人因为昨夜也跟府里小厮门去搬米了,所以换米的事他们知道,但是没想到能赚这么多。 “大个,你咋知道这么清楚?”几人一下被吊起了胃口,围着大高个纳闷地问。 大高个咧嘴一笑,道:“我妹夫不是在府里做账房嘛,今晚上工前,他来我家吃饭,喝多了说的。” “怪不得你一身酒味呢,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你上工喝酒,非得打死你小子不可。” “不,不,老爷现在可没心思管咱们,我今晚来的时候看到老爷笑得那叫一个合不拢嘴,扭着肥硕的身子急冲冲地往簪花楼跑,估计呀又要纳几房小妾了,哈哈哈。” 几人说笑着,浑然不觉有人靠近。直到两个蒙着脸的黑影鬼魅般出现他们身后,四人惊叫一声,还没看清就被打晕在地。 暮风和暮云解决了几人后,暮云从大高个身上取下粮仓的钥匙,打开粮仓,入眼是码成一摞一摞的袋米。 暮云翻查了几袋,确认无误之后,看向马车的方向见司珩颔首,才挥手招来藏在暗处的侍卫,将躺在地上的四人抬走后,领着侍卫们迅速有序地将米搬上板车。 暮风站在一旁记录数量,按司珩的吩咐,确保将王广才从司蒙那换来的好米一袋不多一袋不少地全部搬完。 约莫过了两刻钟,暮风走到马车边,躬身道:“王爷,都已搬完。” 恰在此时,两枚红色烟火绽放在静谧夜空,正是柳家和祝家粮仓的方向。 司珩抬头看了一眼,心知去柳家和祝家的人也得手了,遂对暮风道:“派人继续盯着柳家、王家、祝家的动静。” 第16章 婳婳,过来 长月星河,夜色溶溶。琉璃盏下,伊人如画。 一袭淡紫色轻纱罗裙的美人单手托腮心不在焉地翻着书,星眸流转时不时望向窗外,如墨长发被窗外偷溜进来的月光轻轻拂过,更添几分空谷幽兰般的仙气。 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云婳欣喜抬眸看向推门而入的司珩,杏目泛起温甜的笑:“你回来了。” 司珩望着那双熠熠生辉的星眸,眼底划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惊艳,随手解下披风放在凳子上,不待云婳问,直接道:“嗯,都很顺利,不必担心。” 云婳认真地点点头,声音清婉:“嗯,不担心的,因为我相信殿下。” 司珩一怔,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的眉,凝着她的眼,最后落在她一翕一合樱花般的唇上,凌寒的心好似被潺潺春水温开一道口子。 云婳嫣然一笑,拾起司珩放在凳子上的披风,拿在手里抖了抖,叠好放进衣柜,轻语:“水备好了,殿下去盥洗吧。” 那自然的语气和动作像极了贤淑温婉的小娘子。司珩肩膀兀地一僵,迟声开口:“困了就睡,不必等我。” 云婳弯眸“嗯”了一声。 两刻钟后,当司珩盥洗出来,便看见云婳斜倚在榻上,困得左点一下头,右点一下头,拿在手里的书早就滑落在地,听见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强撑着没睡沉。 “怎么没睡?”司珩捡起地上掉的书,吹熄了烛火,躺在云婳身边。 “等殿下一起呀。”云婳往里挪了挪,揪着被子往下一滑,枕着小臂困倦地嗡声道。 司珩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听见了她轻浅平稳的呼吸声。得!人家已经睡着了。 还真是“等他一起”,就是这“一起”也来得太快了吧?司珩直接被气笑了,这是要么不睡觉,要么睡得比谁都快! *** 翌日,当柳家、王家和祝家发现粮库换来的米不翼而飞后,顿时乱作一团。 寒凉的秋日,王广才愣是急出一脑门的汗,捶胸顿足地嚷着:“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劫了咱们的粮,老子要弄死他!” 柳日升用力拍着桌子,气得直抽抽,骂道:“这他娘的,一分钱没挣到不说,还白白损失上千两,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三人之中,就属祝瑁稍微冷静些,那也只是因为他从司蒙那换的粮比其他两人少些。祝瑁眉头紧皱,低声揣测:“你们说该不会是荆王黑吃黑吧?要不这阒州谁知道咱们换粮,又能有这么大的实力,一晚上悄无声息地同时运走那么多粮?” 柳日升和王广才一听,如梦初醒般对视了眼,可转念一想,王广才道:“但荆王不是前日就率军离开阒州了吗?” “保不齐就是他事先留下了亲信。”祝瑁越想越觉得是司蒙,咬牙切齿地说。 “要真是荆王,咱们也只能白吃这哑巴亏。他那人心狠手辣,惯是杀人不眨眼的,哪是咱们能招惹的。”柳日升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肠子都要悔青了,这昧良心的钱果然造孽赚不得。 这倒换皇粮本就是掉脑袋的事,更何况还是赈灾的粮饷,眼下他们既不能报官,更不敢问司蒙,就怕万一真是司蒙黑吃黑,那他们几个死得更快。 进退两难的境地折磨得三人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主要是还是心疼到手的银子就这么没了,各自大病了一场。 六日后,当司蒙回京再次经过阒州,特意停留了几日。而柳日升、王广才和祝瑁三人真就没敢上门对峙,只敢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地大骂司蒙不是人。 与此同时,司珩给云婳看了萧聿传回的书信,知道他载着第一批米粮已顺利抵达雍州,当地的灾情也比他们想得严重,真就是饿殍遍野。而司蒙押送过去的那些粮食都是发霉变质的多年陈米,根本就不能吃。 是以,萧聿的出现好似及时雨一般,更难得是当地灾情虽然严重,但百姓们之中有个主事人,将现有的粮食均发到户,避免了头破血流地哄抢。 而第二批粮食,云婳也已安排张伯准备后日早上和王府的侍卫一起混入出城的商队,悄然运往雍州与萧聿汇合。 赈灾粮的事也算告了一段落,时值深秋,枯叶随风飘落,倒是多了几分凄清。 云婳想起要种花的事,便让人在府中空地丈量了一圈,自己估算了下各种花能种多少,又需要买多少。本来还想问问司珩有没有特别喜欢的花,结果再回屋时,正在扫着院中落叶的林嬷嬷告诉她司珩与暮风一起出门了。 于是,云婳只好作罢,带着青桃去了平芜长街的一间花行。 经营花行的是一对老夫妻,为人热情周到,见云婳买得多,还赠了几盆芍药。青桃和车夫小心地将花种和花一一搬上马车。 云婳闲来无事,同青桃说了一声,往前面多走了几步,想看看为云姝留意的那家正在出兑的铺面店主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她想早点买下来。 “这不是辰王妃吗?” 云婳正走着一道黑影挡在她面前,尖刺的声音听着就猥琐。 “见过荆王。”云婳面无表情地对司蒙行了一个挑不出任何差错的礼。 司蒙眯着眼睛,目光黏在云婳身上恨不得将她看穿,毫不掩饰眼中的露骨之色:“先前本王在京中,也未赶上你和老七的大婚。今日既然遇到了,相请不如偶遇,本王想请七弟妹赏光一起用膳。” “荆王客气,但不必。”云婳疏离地说着转身就要往回走,却被司蒙一把抓住了手腕。 司蒙瞪着云婳,威胁道:“让你跟本王去就去。” 云婳吓了一跳,强压下心底的慌乱,用力甩着司蒙的手,冷声道:“放手。” 司蒙不为所动地继续钳着云婳,将细白的手腕狠狠攥出一圈红痕,嘎嘎怪笑着嘲讽道:“别给脸不要脸,现在本王是用说的,就是强行掳了你,又能如何?就那个不受父皇待见的病秧子根本护不了你。” “是吗?”突然一道冷若雪中寒山的声音自司蒙身后响起。 “殿下!”云婳惊喜地望向司珩,美目盼兮,盈盈楚楚。 司蒙依旧抓着不断挣扎的云婳,啐了一口,转过身挑衅地看向司珩。 司珩冷冷盯着司蒙抓着云婳手腕的手,漆色的眸子阴翳如瀑,指尖忽然飞出一物不偏不倚地扎在司蒙手背。 司蒙哀嚎一声,瞬间松开了对云婳的钳制。 司珩慢慢收敛眼中冷意,对云婳伸出手,低沉的嗓音刻意压低了几分,似山中薄雾般缱柔:“婳婳,过来。” 第17章 别怕 云婳猛地推开司蒙,快步朝司珩跑去。 裙裾绽开飘在她身后,少女纤长柔亮的乌发扬起又落下,直到跑到他面前,清澈的眼眸才一点一点漫上氤氲水汽,就像受了欺负的孩童,找到了为她撑腰的大人,波光盈盈,流淌着星星点点的委屈。 她这软绵绵的一眼,看得司珩僵了僵,抬手拢着她的后脑勺,将人搂进怀里,安抚地摸摸她的头,不太熟练地轻声哄着:“别怕。” 云婳倚在司珩宽厚的胸膛,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像是定心的良药,她无意识地喊了一声:“殿下……” 软糯的语调卷着依赖,听在耳中像是撒娇,轻而易举地让人心都化了。 “嗯。”司珩手掌下移搭在云婳腰侧,环着她盈盈不足一握的细腰,缓缓垂首,下颌贴着她小巧的额头,低低应了声。 待瞥见云婳泛红的手腕,眼中柔意立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刺骨的寒,抬眸冷冷乜向司蒙。 “司珩,你敢对本王下手?”司蒙抖着血流不止的手,不知死活地叫嚣。 一声冷笑从司珩唇间溢出,放在云婳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语调阴鸷而平静:“再敢动她,你必死。” 司蒙嘴角抽动,头皮发麻,支吾半晌,才说出一句:“你给本王等着。” 司蒙坐在马车上,龇牙咧嘴地拔掉手背上扎着的暗器。越想越不甘心,透过窗牖阴恻恻地看向马车外的司珩,在心里谋划已久的阴毒想法再次涌了上来。 站在花行门前的青桃努力压下想冲到云婳身边的想法,只因司珩身后的暮风给了她一个止步的手势。 再加上这两天她听暮风的建议,看了话本,隐隐约约觉得这个时候她好像就应该让二人独处,倒也是有眼色地没过去。 司珩抬手托起云婳的下巴,盯着她水雾粼粼的眸子,问:“疼吗?” 云婳摇摇头,看了眼通红一片的手腕,从腰间掏出帕子,恹声道:“不疼,但是被恶心东西碰了,脏。” 司珩望着云婳气鼓鼓的软腮,漆眸浮上一丝笑,接过她手里的帕子,将她的手放在掌心,握住她细软的指尖,认真地帮她擦着手腕。 云婳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司珩的手上,他的手指修长匀称,像冷玉般精致完美,又有冷玉的润意凉泽。食指上的那枚墨色骨戒,更衬得他手指白皙干净。 云婳眨了眨眼,不自然地移开落在司珩手上的目光,问了出门前就想问的话:“殿下喜欢什么花?” 司珩抬眼看向云婳,眸清若水,歪头望着他,嫣然灵动。 “水仙吧。”司珩松开云婳的手,将她手腕上的衣袖放下,问:“这帕子还要吗?” “不要了。”云婳摇摇头,她真是对司蒙厌恶透顶,回去定要再好好洗手。 司珩将帕子扔给暮风:“烧了。” “是,王爷。”暮风精准接住。 花行老掌柜夫妻俩正一人低头拨弄算盘,一人拿着账本,核对今日账目。忽而,店门前的帘子轻轻摇曳,去而复返的云婳出现在视线中,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姿态卓然的锦衣男子。 两人的出现,如同晨曦破初晓,瞬间照亮整间店铺。 老夫妻俩手中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眼神中充满惊艳与赞叹,男子晏晏似月,女子姣姣如花,当真般配至极。 老妇人愣了片刻,放下手中账本,和蔼地问:“姑娘怎么又回来了?” “大娘,我们想再买盆水仙花。”云婳柔声道。 “好呀,眼下正要到水仙花开的时候了。”老妇人说着转身去后面的花房端出一盆含苞待放的水仙花,笑着叮嘱:“水仙花喜寒怕热,姑娘回家细细养几日差不多就该开花了。” “谢谢大娘。”云婳温声莞尔正要抬手,却见司珩自然地从老妇人手中接过花盆,还付了铜钱。 云婳看着帮她接过花的司珩,悄悄垂下眼睫,抿着唇瓣浅浅地笑了。 站在柜台后面的老翁看着这一幕,放下手中算盘看向老妇人,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饱经风霜的脸上凝着对晚辈的慈爱与对往昔的追忆。 天边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满人间,温柔了流逝的时光,诠释了岁月静好。 *** 寂寥的夜,疏星几点,映着屋内交缠的身影。 司蒙目光阴戾地推开还在他身上卖力气的红玉,弄了半天还是立不起来,这种憋闷让他暴怒得想寻求更多刺激。就像在盛京,他就会时常寻些良家妇女,越是不情不愿就越有乐趣。 红玉还在幻想着能被司蒙带回王府,是以不顾司蒙阴沉的脸色,又像水蛇一样缠了上去。 “滚出去!”司蒙再次推开红玉,起身走到桌边,猛灌了一口酒。 明明是自己不行,倒赖起老娘了!红玉面上依旧维持对司蒙的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扭腰出了屋子,实则心里早将司蒙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司蒙低头看了一眼被司珩扎伤的手,狠狠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同为皇子却在出生之际就有了高低贵贱之分,而他和司珩就是皇子中最低贱的那种。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年他十二岁,司珩十岁,寒风刺骨的冬日,司珏却让小太监扒了他俩的上衣,将他们按在雪地上。让人用冰冷而坚硬的雪球一团团砸向他们,再看着雪球“嘭”地炸散,大笑着欣赏他们冻得瑟瑟发抖,看他们头破血流。 他实在太冷太疼了,于是,他屈服了,他匍匐在司珏脚下,一声一声学着狗叫。 司珏坐在椅子上满意地拍拍他的头,用脚勾起他的脸,施舍地说:“还是五皇弟识时务,以后就好好做我的狗。”摆摆手,让小太监把衣服还给了他。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小心去看司珩。只见单薄瘦削的身体被打趴下又顽强地立起,脸色苍白如雪,鲜血不停地顺着他的头,他的嘴蜿蜒流下。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始终沉沉乜着司珏,不求饶,甚至吭都不吭一声。 刺目的红,惨色的白,交织出妖冶而诡谲的烈性。 司珏身边的人都打累了,司珩早已浑身是血,就连那双黑涔涔的眼睛都染上了猩红,却依旧不服软。许是打得无趣了,司珏悻悻让人收了手,冷笑着说下次再继续。 从那一天起,司蒙跟在了司珏身边,从被打的人变成了打人的人,在这阴暗的宫里,甚至不需要司珏开口,他就会替他动手。 或许是早已不存在的自尊心作祟,打司珩的时候他比谁打得都狠,就他坚韧不屈吗?那就往死里打。 当被欺凌者变成欺凌者,他不会有念及曾经的感同身受,他会比任何人都残忍。因为他不敢直视自己心底的懦弱,又贪图凌驾他人之上的虚荣。 “来人。”司蒙对屋外喊了一声。 亲信王保点头哈腰地赶忙走进来:“王爷您吩咐。” “明日派人盯着辰王府,一旦司珩出府,让他有去无回。”司蒙瞪着自己的手背,极度的不甘让他癫狂。 第18章 遇险 第二日,云婳醒来的时候司珩并不在府中。用过早膳后,她经过司珩书房,透过敞开的窗,看到昨日买的水仙静静立在桌案上。 翠绿的叶片托着含苞待放的花朵,花苞外层包裹着一层淡淡的、几近透明的薄膜,隐约窥见里面洁白如雪的花瓣轮廓。微风拂过,清新淡雅的花香不急不缓地悠然弥漫。 云婳嗅着那淡淡的香气,唇角微微上扬,捧着一袋花种,脚步轻快地走向府内空地。青桃拿着锄头,提着水桶笑呵呵跟在她身后。 金色的秋阳如同柔和的丝绸一般,徐徐洒在大地,照耀着惬意安然的忙碌身影。 “今天先到这儿吧,我想回府看看,青桃。”云婳站起身,掸了掸裙子上沾着的泥土,看了一眼渐沉的太阳。 明日张伯他们便要和王府的侍卫一起乔装成商旅将粮食送往雍州,云婳还是有些不放心,想趁天没黑再回趟云家看看。 “是,王妃,我这就让人备车。”青桃收起锄头和水桶,陪云婳回屋换了身衣裳,叫人准备好了马车。 三刻钟后,云婳回到云家,见张伯他们已经将要运的米整齐地堆在库房,又准备了防雨防潮的绸布,一切井然有序,万事俱备,这才放心地回到前厅同樊氏和云姝说话。 樊氏身边的张妈妈笑着对云婳道:“四姑娘回来的真是时候,夫人知道您爱吃山楂糖,这几日刚做好,正想着明日叫人给您送到王府呢,你就回来了。” 在云家,张妈妈和张伯他们还是习惯称呼云婳为四姑娘,云婳也喜欢他们这么叫她。 云婳一听有山楂糖,立时眼睛就亮了,甜声道:“母亲做了山楂糖啊,我现在就想吃。” 她最喜欢吃樊氏做的山楂糖了,有山楂自然的果香和酸涩又融了糖霜的甜,好吃极了。 “张妈妈快去把山楂糖给这馋丫头取来。”樊氏宠溺地刮了下云婳的鼻梁。 张妈妈笑着出门,正巧碰到迎面进来的门房小厮,见他看向樊氏和云婳道:“启禀夫人,辰王殿下在府门口,说是来接王妃回府。” 云婳一听司珩来了,既惊又喜,她没想司珩会知道她在云家,更没想到他会来接她。喜大过了惊,菱唇弯弯,提起裙摆就要往外跑。 云姝看着云婳一副急不可耐的小模样,忍不住打趣她:“母亲快看咱们婳儿,像是恨不得一下飞出去呢。嗯,果然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啊……” “三姐姐!”云婳被云姝说得红了脸,走到云姝身边,娇嗔地捂住她的嘴。 云姝笑得更开心了,一双含情目盈盈带笑,抛给云婳一个暧昧的眼神,扒了扒她的手,继续逗她:“就是不知道——可有红袖添香,描眉画目否?” “母亲快管管三姐姐,听听她都说些什么呢,快把她平日看得那些话本子都没收!”云婳有种被人看穿心事的裸呈感,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了,膈肢着云姝腰间的痒肉,不让她再说。 樊氏看着闹作一团的两个女儿,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拦下两人:“好了,好了,不能闹了,咱们得出去了,别让王爷久等。” 云婳和云姝对视一眼,“噗”地一声两人都笑了,一左一右挽着樊氏一起走向府门。 司珩侧身站在马车旁,秋风吹起他的白衣,落日余晖映着神明隽俊的侧颜,皎如玉树临风前。 听到脚步声,司珩回身看向樊氏,微微颔首后,转头征询地问云婳:“回去吗?” “回去,殿下来得正是时候。”云婳弯眸浅笑地望着司珩。 于是,云婳同樊氏和云姝挥手告别后,没有坐来时的马车,而是和司珩坐上同一驾马车。 马车正要走,张妈妈一路小跑追了出来,将手中的食盒通过窗牖递给云婳,嘱咐道:“王妃虽然爱吃,但一次可不能多吃,会胃酸的,” “知道了,张妈妈。”云婳乖巧地点点头,兴高采烈地接过食盒。 “轰隆”一声闷雷毫无征兆地炸响,吓了众人一跳。 樊氏看了眼瞬间阴沉下来的天,赶忙说:“王爷和婳儿快回去吧,要下雨了,别路上不好走。” 云婳点点头,也让他们赶紧回屋别送了。 马车渐行渐远,片刻之后,噼里啪啦的雨滴争先恐后地砸在马车厢顶。 司珩看了眼云婳捧在腿上的食盒,问:“装的什么?” “是山楂糖。”云婳说着,打开食盒从中取出一枚山楂糖笑盈盈地递给司珩:“殿下,要不要尝尝?很好吃的……” 话音未落,司珩忽然拉住云婳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云婳反应不及,撞在他坚硬的胸膛。紧跟着“铮”地一声风鸣,一支长箭从外面射入穿透车厢,若刚才司珩没有拉开她,此时那支箭定然会刺入她的心口。 “殿下?”云婳心有余悸地望向司珩,唇瓣轻颤。 “嘘。”司珩抬起食指竖在她柔软的唇上,不动声色地听着车厢外的响动。 破风声再起,司珩抱着云婳,身体前倾弯腰避过从后面射来的两道箭矢。紧接着一阵马踏嘶鸣,车厢猛烈晃动。 暮风一手控着中箭发疯的马匹,一手抽出腰间的重刀,死死盯着从树上突然跃下的数名黑衣人。 云迷雾锁,雨急风骤,长街寂寥。 “王爷小心。”暮风挥着重刀挡去大半射向车厢的箭矢。 司珩手掌覆在云婳的脑后,将她的脸压在自己颈侧,不紧不慢地摸出藏在椅子下的长剑,从容斩断射来的箭矢。 而后,单手勾住云婳的腰,旋身飞离车厢,抱着她稳稳落在一棵大树之上。 “在这等我。”司珩寻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将云婳放下。 云婳看着穷凶极恶的杀手们,吓得脸色煞白,眼中泛起惊惧的雾气,缓缓松开环着司珩脖颈的手,颤声叮嘱:“殿下小心。” 司珩看着泪渍萦睫将落未落的小人儿,抬指轻轻拍了下她的额头,薄唇轻勾:“乖,闭上眼睛。” 见云婳闭上眼睛,司珩才转过头冷冷睥着树下的黑衣人,狭长的眸子逐渐变得猩红阴鸷。 第19章 晦涩 云婳闭着眼睛紧紧抓住树枝,听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还有树下一声又一声惨叫。越是看不见越是恐惧,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时间仿佛格外漫长,长到她忍不住睁开眼。 一地无头死尸,雨水冲刷而过,血流成河。司珩身上的雪色锦衣早已被鲜血染透,紧贴着他高挑劲瘦的身躯,他握着滴血长剑五步杀一人,漆黑的眼睛淬冰碎玉,恍若地狱修罗。 最后一个黑衣人惊恐地看着步步逼近的司珩,立刻扔了剑,双腿抖得像筛糠,直接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司珩居高临下地睥着他,提起沾满鲜血的剑,贴在那人脸上,血水顺着剑身流下,“吧嗒、吧嗒”地掉在那人身前,汇成一汪阴森的猩红,声音冰冷地问:“谁派你来的?” “王爷若能饶小人一命,小人都说。”黑衣人盯着司珩手中的长剑,哆哆嗦嗦地往后躲。 司珩抬起长剑,慢悠悠地顺着那人的脸滑至他的脖子,扯起一侧唇角,诡异地笑了:“谈条件啊?” “下去谈吧。”司珩无所谓地挑挑眉,手起剑落,不待黑衣人反应过来,一颗完完整整的头滚落在地。 云婳看着树下的一切,巴掌大的小脸愈发惨白。 司珩扔了手里的剑,缓步走回到树下,抬头望向树上神情怔忡的云婳,伸出双臂,沉声道:“跳下来。” 秋风吹过,云婳抿着唇低头看向树下浑身是血的司珩,打了个寒颤。四目相对,她没动,他也不催,僵持片刻,云婳心一横,闭上眼睛,从高高的树上跳了下去。 她被司珩张开的双臂稳稳接住,抱在怀里。他身上浓稠的血腥味,让她忍不住蹙眉。 “怕吗?”司珩环着云婳的软腰,将她抱得略高自己一点,仰头凝视她的眼睛。 细白的手指搭在他肩上,便同样沾上了血,云婳慢慢蜷起指尖,手腕交叠勾在司珩颈后,点点头又摇摇头,轻声回道:“怕也不怕。” “我从没亲眼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心里确实害怕。但亦懂得除恶务尽的道理,是以倒也不应该怕。”湿漉漉的碎发沾在她小巧的额前,雨水滴落在长睫上,又顺着莹白的脸颊滑落,分外惹人怜爱。 司珩望着她比雨水还要澄澈的眼睛,眸色一滞,想为她掖一掖头发,可看到自己满是鲜血的手,生生停在半空。 这么干净的人,不该被他污浊。 司珩轻轻将云婳放在地上,用脚踢开挡路的头颅,声音很低透着一丝压抑:“走吧。” 云婳跟在司珩身后,来时的马车四分五裂地翻倒在路中央,母亲为她准备的山楂糖散落一地,幽幽开口:“好可惜,山楂糖都没了。” 司珩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低声道:“会让暮风再给你买。” 云婳望着司珩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锦袍和萧瑟的背影,抿了下唇瓣,柔声低语:“我是可惜殿下没有吃到……” 漆色的眸子陡然一震,徐徐转身。 雨还在下,却好像下在了他心里。 风雨凄凄,晦涩涳蒙。 第20章 手腕 暮风望向风雨中相对而立的云婳和司珩,头一遭他在司珩脸上看到了纠结的神色。 在他的印象里,司珩总是淡漠而疏离,与其说是随性,倒不如说是无妄——无妄怎生欢? 这样的人活得不是洒脱,而是冷到骨子里的枯寂。 而那些埋伏在路上的黑衣人,以为他一个人保护不了王爷和王妃,却不知道,当王爷出手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飒飒秋雨,萧萧黄叶。 司珩望着云婳久久未语,脑海深处一道凄厉的女声徘徊不去:“你这个孽种,不配有人爱,也不会有人爱你,永远不会,你注定天煞孤星,哈哈……” 昏暗的宫殿里,披头散发的女人面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她狂笑着瘫坐在地上,手指着他不停咒骂。 司珩闭了闭眼,试图驱散女人那张癫狂的脸,直到手腕处传来温柔细腻的触感。 “在流血。”云婳颦着眉尖,一手抬起司珩的左腕,一手摸出腰间的帕子,小心翼翼地覆在伤口上,缠了一圈后在尾端打了个蝴蝶结。 飘摇的风雨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水雾粼粼,美好得如梦似幻。 司珩睥着左腕上在他看来并不算严重的伤口,眸色渐沉,原来这么小的伤也会有人在意…… 云婳没有察觉到司珩的情绪,只是单纯地看着自己的包扎,弯弯眼睛,蕴着抚慰人心的笑:“先这样,等回家再为殿下好好处理。” 回家?家…… 司珩看着她,漆色的眸底划过一丝茫然,薄唇翕动,最终只随她道了声“好”。 细密而急促的雨点,如同无数细小的银线从天而降,在灰蒙蒙的天幕上勾勒出一笔笔淡雅的水墨。 王府侍卫因看到暮风之前放出的信号烟,迅速赶来接应,清理了地上的死尸,驾马车送司珩和云婳回府。 林嬷嬷见风大雨急,担心云婳和司珩淋雨,便事先备好了热水和干净衣物,又贴心地在湢室生起了炭火盆。是以,当云婳和司珩一回到主屋顿觉暖意扑面。 “去沐浴。”司珩单手解着腰带,嫌恶地褪下染血的外袍,看了眼迟迟未动的云婳,出声催促。 “要不殿下先去吧?”云婳稍稍侧开脸,避免直视他换衣裳。她想着司珩体内余毒未清,又同样淋了雨,若是再感染风寒,恐怕会加重病情。 司珩撩起眼皮,看向还要同他继续客套的云婳,叹了口气。大步走到她面前,捏着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脸,沉磁的嗓音压低了几分,更像是撩人的嘶语:“你再不去洗,就和本王一起洗……” 云婳惊得一颤,兀地红了脸,赶忙拍掉司珩的手,头也不回地就往湢室跑,嘟囔着:“我自己洗!” “多泡一会儿,驱寒。”司珩望着落荒而逃的人影,捻了捻指尖余存的温软触感。 云婳听到司珩的话,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揪着袖口,有些担心地问:“那你能坚持住吗?” 司珩对上她担忧的眉眼,难得没逗她,认真地说:“侧屋也能沐浴。” “那就好,啊,对了。”云婳舒了口气,猛然想起什么,提着裙摆哒哒跑进湢室,净手后端着一盆清水走到司珩身边。 自然地抓过他的左腕,解下被血染透的帕子,小心地为他冲洗了伤口,血混着水汩汩流下,染红了一盆清水。 这时,云婳才算真正看清那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云婳眼睫颤了颤,赶紧将止血的药粉洒在伤口上,用棉纱一圈一圈缠住。 一边缠一边想:这么深的伤口一定很疼吧?可是,司珩自始至终一声未语,手腕甚至没有一丝抖动。 云婳托着司珩的手腕,心里竟生出几分酸楚,一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对自己无感麻木至此? 抬眸看向司珩,眼中不经意泛起柔光,轻声叮嘱:“殿下记得手腕别沾水,这样伤口才能好得快。” 司珩对上她澄净温软的目光,视线凝了凝,才略略颔首。 第21章 梦魇 云婳坐在热水里泡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身上变得暖和,只是一双脚还是冰凉。 “王妃,喝点姜汤。”林嬷嬷敲敲湢室的门,端着姜汤水走了进来,站在浴桶边,将碗递到云婳手中。 “谢谢嬷嬷。”云婳蹙眉端起姜汤水放在鼻下一闻,又呛又辣,强压下心头的排斥,憋了一口气全喝了。 林嬷嬷接过空碗放在旁边的架子上,适时地为云婳添些热水,陪她说着话。 “嬷嬷,我洗好了。”云婳越泡越困,头脑昏沉,身体乏得厉害,只想快点睡觉。 于是,擦干了头发,换好寝衣,扑到床上倒头便睡,以至于司珩什么时候回来,她都不知道。 司珩坐在床边,眸色复杂地打量着熟睡的云婳。即使睡着了,她依旧眉眼弯弯,又乖又甜。丝质的寝衣随着她侧身而眠,衣领微微敞开,锁骨下动人的雪峦隐约可见。 那是独属女子的温柔,却是对男子致命的诱惑。 司珩眸光微滞,将她敞开的衣领合拢,一丝缝隙都不漏。倏尔,神色恹恹地抬起食指和中指去夹她莹白的脸颊,可惜凝脂玉肌,太滑太嫩,没夹起来。 指背无奈地轻抚过她的雪腮,低沉的嗓音藏着一丝迷惘:“你最后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厌恶本王,恨不得本王死,嗯?” 雨未停,风未止,冷月卷孤影,默默问无语。 *** 秋夜过半,寒意正浓。 云婳被一阵忽冷忽热的疼痛折磨而醒,眉尖揪在一起,紧紧裹着被子,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战栗,身上好像有无数小蚂蚁在爬,骨节酸痛灼疼。她背对着司珩蜷缩成一团,努力不发出声响。 “转过来。”身后突然传来司珩清冷的声音。 云婳吓了一跳,难受地转过身,一双清水眸凝着歉疚,额头冒着虚汗,轻声道:“把你吵醒了?” 司珩没说话,兀自坐起身借着屋角燃着的落地灯,打量她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将掌心覆在她额头上,果然触手一片滚烫。 不知道是他的手太凉,还是她的头太热,冷热碰撞,云婳打了个颤栗,头脑昏沉地抿唇望着他。 “手伸出来。”司珩收回手,敲了敲榻面,示意云婳放在上面。 云婳懵懵地伸出手,却见司珩将三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不禁惊讶地问:“殿下会医术?” “久病成医。”司珩攒眉探脉,他的医术虽不及萧聿,但也算上乘。 云婳差点忘了司珩体弱多病的传言,这倒也解释得通他为什么会医术。 “怕喝汤药吗?”司珩搭了一息脉,探出还是因淋雨染了风寒。 一想到汤药的苦涩,胃里又有些不适,黛眉微蹙,咬了下唇瓣,如实道:“不怕,但就是喝起来有点费劲。” 是真的费劲,每次喝一半就干呕得想吐,有时还真会吐出来。 司珩垂眼看着云婳毫不遮掩的抗拒表情,漆色的眸子里隐约带着浅笑:“知道了。” 随即起身走向博古架,从金丝楠木锦盒中取出一颗药丸,又倒了杯温水,坐回云婳身边,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让她靠在他身上,扶着她纤瘦的肩,将瓷杯递到她唇边:“吃药。” 云婳实在难受得紧,便也没推辞,就着司珩的手喝了水将药顺下,抬眸看向他,柔声开口:“谢谢殿下。” 司珩看着云婳沾着水色的唇瓣,似沁上一层晶莹的晨露,软得好像含一下就会化掉。 漆眸一沉,抬指擦去她唇角残着的水渍,摩挲着她的下巴,声线低磁:“确实应该谢,不过……” 略一停顿,拖了长音,慢悠悠地说:“等王妃好了,换个谢法吧。” “嗯,应该的。到时候殿下说怎么谢,就怎么谢。”云婳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望向司珩,嫣然一笑,纯真无邪。 司珩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弓指敲在她眉心,眸底染笑:“睡觉。” 云婳乖巧地“哦”了一声,眉眼弯弯,心怀感激地对司珩点点头,躺回到枕头,在药效的作用下慢慢睡去。 后半夜,秋雨又至,伴着噼里啪啦的雨声,云婳恍惚陷入一场噩梦里。 她梦见幽暗扭曲的夜色下,雾气缭绕,一群无头怪物追在她身后,他们每走一步都伴随骨骼间刺耳的摩擦声。凄冷的月光照在他们身上,阴森恐怖。 面前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雾,身后是穷追不舍的无头怪物,她孤身一人迷失在光怪陆离的幻境中,找不到出路,躲不开狰狞逼近的怪物。 那些无头怪物用冰寒森冷的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掰着她的手腕,势要将她四分五裂。 绝望充斥心底,裹挟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拼命挣扎,哽咽地喊:“你们走开,殿下救我,救救我……” 本就没睡着的司珩,听到云婳的呓语,不由拧紧了眉头。 司珩忙侧过身,握住云婳胡乱挥动的手,动作轻柔地托起她的头,伸出手臂垫在她颈下,紧紧搂住她颤抖的肩,将人圈进怀里拥着她。 她那么纤瘦,可是抱起来却又那么柔软。她窝在他怀里,娇娇又小小。 下颌贴在她细软的发顶,轻轻拍着她汗湿的后脊,放低声音哄着:“救你,救你,本王在,别怕。” 好半晌,怀里的人才逐渐安静下来。 梦里惊恐的她,看到了破开浓雾,打马而来的司珩,他挥剑斩杀追在她身后的怪物,他像清冽的霜,却温了她的眼。 梦外昏睡的她,下意识地攥紧他的衣襟,缩在他怀里,涟涟的泪水滴在他颈侧,顺着冷白的锁骨滑落,坠在他心口。 “殿下要一直在。”带着哭腔的低语,含含糊糊却又清清楚楚。 “好,一直在。”司珩低头看着逐渐走出梦境却没醒的云婳,抬手将湿黏在她脸上的一缕青丝掖至压红的耳后,弓起指背擦掉她脸上的泪,漆眸沉沉,敛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缱。 第22章 杀人 云销雨霁,天边泛起淡淡的蓝色,阳光从云层中穿透而出,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将屋檐上残着的雨滴映得闪闪发亮。 司珩阖着眼,听着窗外的鸟鸣,直到怀里的云婳呜哼了一声,他才睁开眼。 垂眸看着枕在他肩上的云婳,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不舒服地蹙了蹙眉,慢吞吞地在他身前小幅度地挪蹭,似乎在寻找躲避日光的地方。 司珩动作轻缓地配合着她,由平躺转为侧躺,将日光挡在身后,在她身前形成一道暗影,笼罩着娇小的她。 蹙起的蛾眉逐渐舒展,又往前蹭了蹭觅得倚靠,软软的脸蛋贴在他的胸膛,心满意足地弯了弯唇。 恬淡的水仙花香萦绕鼻间,司珩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将掌心覆在她的额头上,见没有再发热,才轻轻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 “王爷。”暮风手握着刚收到的密信,站在门口试探地唤了一声。 司珩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眼未被惊醒的云婳,才缓缓抽出垫在她颈下的手臂,放下悬挂的床幔,为她挡住日光。 暮风瞧着盥洗后从湢室小门出来的司珩,又看了看自己站的主屋正门,愣了一瞬,心道:“王爷该不会是怕打扰王妃睡觉吧?” 很快,暮风就证实了他的猜测,因为司珩直到进了书房才让他说话。 司珩目光幽若地盯着桌上的水仙花,听暮风禀话:“王爷,查出来了。昨日杀手是荆王的人,而荆王已经连夜离开阒州,返回盛京。” 司珩转了转指间的黑玉骨戒,眼神逐渐沉郁,凝着山雨欲来的阴翳。 “王爷,咱们怎么办?”暮风握着腰间望向司珩,他深知王爷韬光养晦多年,且已成功使其他几位皇子对他放下戒心,而眼下五皇子突然发难,让暮风有些担心。 “带上人随本王去追司蒙。”司珩透过窗望着主屋方向,沉声开口。 语调是一贯的低缓,暮风却从中听出了杀人的麻意。 只是他没有猜到司珩要杀司蒙的真正原因,竟然是…… 司珩瞥见手腕上的棉纱,顿了顿,道:“把王妃那个婢女叫来。” “是,王爷。” 片刻后,青桃小心翼翼地跟在暮风身后,对坐在书案后写字的司珩行了一礼,便飞快地低下头,眼睛始终规矩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司珩瞥了青桃一眼,冷声开口:“王妃昨夜感染了风寒,你这几日……” 司珩话还没说完,青桃猛然抬起头,语气焦急地问:“王妃病了?那可喝过药?现在还发不发热了?” 耽搁了一晚上,王妃该多难受啊,这王爷也是怎么不早说啊!这样想着青桃颇有微词地使劲拧了下袖子。 暮风站在一旁看着青桃,额头角突突直跳,这丫头不是最害怕王爷的吗?还敢打断王爷说话。 念在她护主心切的份上,司珩倒也没同她计较。 司珩放下手中狼毫,举起写好的药方,直截了当地说:“已吃过药,现在不发热。你这几日多留意,若是王妃再发热,就按这方子煎药,若是不再发热,就让王妃多喝热水。” “是,王爷。”听司珩这样说,青桃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从暮风手中接过方子,脚踩风火轮一般快速出了书房,直奔主屋去看云婳。 *** 而司珩则是在两日后,终于带人在永安郡一处僻静的院子追上了司蒙。 月黑风高,司蒙被一阵冷风吹醒,他稀里糊涂地睁开眼,怔愣地看着四敞大开,摇摇晃晃的窗户。 冷风不停灌入,而窗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司蒙吓了一跳,浑浊的双眼瞬间变得清明,惊声吼道:“谁在那?” 司珩慢悠悠地转过身,凄清的月光投在他脸上,冷淡至极的眉眼逐渐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欣赏着司蒙惊慌的表情,低声开口:“醒了?” “司珩?你怎么在这儿?来人,快来人!”司蒙一下就慌了,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不停叫嚷。 司珩冷睨着他,神态悠然地走到桌边,慢条斯理地点燃桌上蜡烛。 烛火通明,照亮一室晦暗。 司珩掀起眼皮瞥向大呼小叫的司蒙,抬腿将一个圆滚滚、血糊糊的东西踢到他脚边,慢慢勾起唇角:“嘘,看这。” 司蒙低头一看,“啊”地一声尖叫,立时魂儿散了一半,那是他侍卫统领的首级。 司蒙惊惧地盯着脚边护院的人头,又见这么半天都没有人进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那些护卫恐怕全死了。 司蒙双腿不可抑制地发颤,跌坐在床上,脸色灰败地望向神色自若的司珩。 那日派出去的杀手一个都没回来复命,司蒙便猜到刺杀失败了。他原以为是司珩的手下太过于厉害,才让他侥幸逃脱。还打算赶紧回盛京,好重新安排杀手,却没想到司珩竟然这么快查到他身上,还亲自追上门了。 这一刻,司蒙才真正意识到他们眼中的病秧子,实则深不可测。 “你想怎么样?”司蒙瞪大眼睛紧紧盯着司珩,声音颤抖地问。 “本王说过:再敢动她,你必死。”司珩乜着司蒙,曲起两指不急不缓地敲着桌面,每一下听在司蒙耳中,都像催命的丧钟。 司蒙愣了一下,不明白怎么同云婳有关。但一寻思自己也没动云婳,反而有了底气,急声辩解:“我没动她!” 确实啊,他只是派人杀司珩,根本没动云婳。 “但你派去杀本王的人吓到了她,还吓得她直做噩梦,你说你该不该死?”漆色的眸子目光阴沉地睥着司蒙,冷如寒潭,没有一点温度。 司蒙刚放下的心瞬间又被提了上来,难以置信地望着司珩,这他娘的是疯子吗?不因自己派死士杀他,反而因为吓到他女人而来杀他? 守在门外的暮风和暮云听到司珩的话,皆是瞳孔一震,惊愕万分。心照不宣地暗道:这回去之后可得对王妃再尊敬点。 司蒙惊恐的眼睛四处乱转,虚张声势地喊道:“司珩,我是四哥的人,你若是杀了我,四哥不会放过你的!”他将希望寄在司珏身上,试图用司珏吓住司珩。 司珩忽然笑了,狭长的眼眸微微上挑,噙着鄙夷:“果然,狗只会仗人势。” 司珩不为所动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逼近司蒙。司蒙吓得不断往后闪,叫嚷着:“你别过来!别过来!你若动我,四哥不会放过你的!” “可惜,本王向来打狗不看主人。”司珩像一头桀骜的狼王步履沉着,气势凌厉。 “我错了,我真错了。司珩,你饶我一命!七弟,七弟,五哥错了。求你,求你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司蒙脸色惨白,冷汗吧嗒吧嗒地掉,直直地对司珩跪了下去,哆哆嗦嗦地趴在司珩脚边不停忏悔。 “晚了。”司珩居高临下地睥着司蒙,揪着他的衣襟,轻而易举地将人拎了起来,一掌拍在他天灵盖上,顿时鲜血顺着司蒙的头汩汩流出。 司珩手一松,司蒙便像个破布一样,身体向右一歪倒在地上。口中哧哧吐着血沫,震惊地瞪着司珩,又不甘地指着他,只艰难吐出一个“你”字,便一命呜呼了。 司珩嫌恶地擦着手上的血,冷冷睥着司蒙的尸体,对门外的暮风道:“烧了。” 秋风狂肆,火光冲天,热浪蒸腾。 司珩骑在马上,漠然地看着火舌吞噬整个院子,将一切烧成灰烬。垂目看着手腕上缠绕的棉纱,冷抿成直线的唇角居然向上一挑,浮上一丝浅淡的笑。 她的风寒该好了吧?可还有再做噩梦? 马蹄飒沓,一骑绝尘,奔向阒州。 第23章 脱衣 司珩离开的当天,云婳就已经不发热了。只是头脑还有些昏沉,身上没什么力气。再加上憋了好几日的雨迟迟未下,灰蒙蒙的天气总让人感觉压抑。 云婳喝了些清淡的粥,站在窗边出神地望着阴沉的天空。林嬷嬷告诉她司珩出门办事,得几日才能回来。 如今算算日子,已经四天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记得要给手腕换药? 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憋了许久的雨终于以雷霆万钧之势倾泻而下,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幕之中。 云婳看着砸在窗沿又迸溅到她手背的雨滴,慢慢蹙起眉尖。这么大的雨,路该是不好走吧?手腕不能沾水的,他会注意吗? “王妃怎地站这吹风呢?”青桃端着熬好的梨水在大雨之前跑进屋,赶紧关上窗户,生怕刚好些的云婳再被吹病了。 云婳看向青桃关切的眉眼,柔声莞尔:“没事的,别担心。”其实,她身体底子还是很好的,只是遇袭的那天,风雨太大,淋雨过久,才会生病。 “那也不行啊,您这几日还咳嗽呢。”青桃拉着云婳的手,笑着劝道:“王妃喝些梨水吧,我新煮的,尝尝好不好喝?” 云婳坐在桌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弯起眼睛,夸道:“好喝,我们青桃的手艺一向很好。” 青桃开心地笑了,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大雨停歇。雨后草木的清新飘进屋内,让人不自觉地想深呼吸,试图将这份清新吸入心脾。 云婳看着廊檐下摇曳的灯盏,忽然道:“青桃,我们出去走走吧。” 青桃顺着云婳的目光望向灯火通明的院子,有些担心她受凉,可又见她实在想出去,便赶紧从衣柜里取了件斗篷给云婳披上。 前院的青石路被雨水洗涤得一尘不染,在明亮灯火的映衬下泛着湿润的光泽,雨水汇聚成涓涓细流,沿着石板间的缝隙缓缓流淌。 云婳站在青石板路上,秀眉微蹙幽幽望着王府大门。 司珩刚迈进王府大门,一眼便瞧见若有所思的云婳。 “殿下?!”云婳怔了片刻,眸光遽然一亮,染着月影的灯火落下,映出她眸中泛起的潋滟笑意。 葳蕤灯火中,她向他跑来。晚风追在她身后,托起轻盈柔软的长发,裙裾起伏似石落清潭荡起的层层涟漪。 司珩情不自禁地快步向前,张开双臂接住跑得踉跄的云婳。 当她的手搭在他的小臂上,她仰头望着他,他低头凝视她。 分明只是一瞬的四目相对,却像流淌过四季般漫长而缱绻。 司珩看着云婳嫣然的笑靥,抬手将她吹至唇边的碎发掖至耳后,又将微凉的掌心搓热才覆在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问:“可好些了?” “嗯,殿下的药很管用,已经大好了。”云婳弯眸望着司珩,乌黑的瞳仁凝着真挚的谢意。 司珩收回手,眼尾微微上挑,噙着丝晦谟的笑。 能不管用吗?莫说是风寒,就是生命垂危的人靠“固元丹”尚能吊着一口气。而这般良药圣品只因她说不喜欢喝汤药,便被用来治风寒。 云婳上下打量着司珩,见他的衣摆湿透,一看就是大雨刚过,便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云婳看向司珩的手腕,轻声问:“这几日殿下手腕换药了吗?” “在等王妃换。”司珩看着云婳担忧的神色,低沉的声线攀上几分笑意。 “好,那我们快回去换药。”云婳只顾担心司珩的手腕,根本没听出他语调中的轻佻。 “嗯。”司珩见起风了,随手为云婳扣上兜帽。 回到屋后,云婳解下司珩手腕上的棉纱,蹙眉瞧着早已经黏糊成一团的药粉,有些责怪地看向司珩:“伤口都发炎了,这么红,这么肿,殿下不疼吗?这几日为什么不换药呢?” 司珩瞥了眼伤口,听着云婳语气里的嗔怪,漆眸漾开轻浅的笑,如实道:“没时间。” 起初,是怕司蒙跑了,所以昼夜不停地追。后来,是着急回来,所以马不停蹄地赶。 云婳因司珩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而有些生气,可她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说,说深了她还不太敢,说浅了根本没用。 云婳闷不做声地给司珩清理了伤口,重新涂了一遍药粉,缠上新的棉纱,不放心地再次叮嘱:“殿下一会儿沐浴的时候,还是要多注意,别沾水。” 司珩依言颔首,起身进了湢室,可没一会儿又出来了。 云婳合上药箱,抬眸看向衣衫整齐站在湢室门口的司珩,疑惑地问:“殿下怎么没洗?” “手疼,解不了衣带。”司珩神色恹厉地睥着自己受伤的手腕。 那表情在云婳看来,生怕他下一刻发狠把自己的手剁了。赶忙走到司珩身边,亮晶晶的眼睛澄澈甜软,柔声说:“不要紧的,我帮殿下。” “有劳王妃。”司珩垂眸客气地说着,只是转身之际,在云婳看不见的方向,薄唇勾起一抹笑。 司珩这么礼貌反而弄得云婳有些不好意思,樱唇轻启:“殿下客气。” 湢室里水汽氤氲,云婳刚一迈进去,莹白的小脸莫名染上些许红晕。 云婳站在司珩身前,并不熟练地去解他的腰带,细白的手指在他腰间摸索半天才找到扣眼,解下腰带,松散的衣衫飘飘荡荡地敞开,衣下的肌肤时隐时现。 云婳转头将腰带放在身后的衣架上,再转过来时,惊觉司珩与她之间的距离突然近到几乎逼仄。 “殿下自己抬手褪衣服,可以吗?”云婳往后躲了躲,后背紧紧贴在衣架上,低着头,不敢乱看地问。 “手腕抬不起来。”司珩声音依旧恹然,唇角却勾着三分笑,饶有兴致地看着云婳瓷白的脸颊一点一点漫上娇艳的红。 云婳轻轻咬唇,忍住羞意,将司珩交叠的衣襟拉开。 指尖刚一探入他肩上的衣襟,左侧前襟倏尔滑落至他的臂弯,露出大半个肩膀,冷白贲张的胸膛,劲瘦紧实的窄腰顿时一览无余。 云婳眼皮颤了颤,飞快别过脸转向一旁,心头砰砰乱跳。 司珩看了眼泛着绯色的娇靥,忽然俯身凑近她,右手抬高抵在她身后的衣架上。 随着他的动作,本就滑落的衣襟敞得更开,块块分明的腰腹横冲直撞地闯入云婳眼帘。 云婳不想看,奈何他腰腹上流畅的线条,像一只无形的手,扒着她的眼睛想让她看。于是,眼角余光中,她看得一清二楚…… 司珩勾唇一笑,微微侧过脸,薄唇贴在云婳耳畔,善解人意地说:“本王怕王妃够不到,所以离近些。” 沉磁悠缓的嗓音飘进云婳耳中,温热的气息洒在她颈侧,像缥缈旖旎的夏风,烫得人心慌意乱。 云婳藏在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努力压下像是快要跳出来的心,索性闭上眼睛一把扯下司珩的长衫,卷了卷直接反手扔到衣架上。 又迅速矮下身子,低着头,呲溜一下从司珩臂弯下方钻出,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跑。 “殿下沐浴吧,我先出去了。”轻软的声音,颤意明显。 司珩瞥着落荒而逃的娇小身影,又看了看自己身下,食指随意地拨弄着长裤的系带,薄唇轻据,闷着低笑:“裤子还没脱呢,跑什么……” 第24章 装睡 云婳站在湢室门外,如释重负地大口喘气,她感觉再多待一刻,脸都能烧着。 缓了一会儿,云婳换上寝衣,拿了本之前没看完的话本子趴在榻上心不在焉地翻着,试图驱散脑中乱飞的思绪。 偏偏书中有一段男女主人公褪去衣衫醉仙欲死的旖旎描写,刚才在湢室中看到的景象不自觉地浮现眼前,云婳再次红了脸。 在这一刻所有的描绘仿佛都有了具象的、令人想入非非的画面…… 云婳颓然趴在榻上,额头抵在摊开的书上来回蹭着。双手交叠放在惶惶不安的心口,白皙的小腿交替拍打着柔软的衾褥,喃喃自语:“啊,完了……” 云婳兀自在床上扑腾了一会儿,听到湢室门打开的刹那,迅速收起话本子,藏在枕头下面,匆忙侧过身,扯过被子蒙在头上,将眼睛闭得死死的,一动不动假装睡着了。 “睡着了?”司珩站在床边,抱臂看向面壁而卧,缩成一团的云婳。 “嗯,睡着了。”云婳闷在被子里下意识地回答,可话刚一出口就拧紧了眉尖,懊悔地咬住下唇。 谁家睡着了,还能接话啊! 司珩低声笑了,极有耐心地看着云婳垂头丧气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慢吞吞地转过身,烛光将她低垂的眼睫拉长,雪白的脸蛋像熟透了的水蜜桃,让人想咬一口。 “不装睡了,嗯?”司珩脱了鞋,躺在云婳身旁,弓起食指敲在云婳微蹙的眉心。 云婳将脸埋进枕头里,嗡声嘟囔:“这回我可真要睡觉喽。” 司珩瞧着她稚气的动作,轻笑一声,扯过些被云婳压在身下的锦被,在身上搭了个边,连续四日的奔波他也确实累了。 于是,不再逗她,伴着她绵长轻缓的气息沉沉睡去。 *** 第二日,云婳正和青桃给之前种下的花籽松土,侍卫急匆匆走过来,拱手道:“启禀王妃,府外有位叫林锦书的姑娘求见。” 云婳有些惊讶,没想到锦书会来王府找她,急忙将锄头递给青桃,快步朝大门走去。 “云婳!”林锦书等在府门口,远远瞧见云婳过来,挥着手快步朝她跑去。 云婳寻声望去,眼中立刻盈满笑意,开心地喊了声“锦书”,人已提起裙摆迎了上去。 “锦书,你怎么来了?”云婳握着林锦书的手,笑问。 “当然是想你了,想和你说说话,也想来看看你有没有受欺负。”林锦书拉开云婳的手,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着她。 云婳牵起唇角,漾着令人舒心的笑:“我一切都好,锦书放心吧。倒是你这些日子怎么样?” 林锦书虽然没见过司珩,但是关于司珩的传闻她也听过不少。怎么说呢,总感觉是个心狠手辣,不好相与的人。 所以,她还真挺担心云婳会被欺负。不过眼下瞧着云婳和成亲前没有多少不同,那双明灿的眼睛还是甜甜带笑,心中倒是安心不少。 也是,这般嫣然可爱的小女郎,谁会不喜欢呢?她就很喜欢和云婳一起玩。 “云婳,咱俩不会要一直站在门口聊吧?你能出门吗?我请你去喝茶呀?”林锦书挽着云婳的胳膊,亮着眼睛问。 云婳见到林锦书,光顾着高兴了,忘把人请进屋,忙道:“应该能,锦书你在主厅等我一下,我去和殿下说一声。” 林锦书笑着点头,却没有进府,只说:“你别着急,我在马车上等你。” 云婳也不勉强,她知道林锦书是怕遇见司珩。因为,林锦书向来不愿意和陌生人说话,瞧见陌生人恨不得躲八丈远,生怕别人跟她搭讪。 云婳一路小跑着回到内院,透过敞开的轩窗瞧见司珩坐在书案后写着什么。 司珩听见脚步声,抬眼看去,正好撞上云婳望来的目光。 云婳提起裙摆,踩着窗下的石阶。她立在窗外,弯眸望着司珩,小声征询:“殿下,我的好朋友锦书来找我出去喝茶,我可以去吗?” 司珩听着云婳小心翼翼的征求,放下手中狼毫,起身走到窗边,忽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往上一抬,低头望进她的眼睛: “王妃是嫁进王府,不是被押在王府。同你在云家一样,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只要记得带上侍卫就行。懂了?” 云婳没想到司珩会同她说这样一番话,顿时一股暖意漫上心头,杏眼弯弯,甜甜地笑了:“嗯,懂了,谢谢殿下。” “让暮云跟你去。”司珩松开手,转头看了暮风一眼。 暮风会意,便出去叫暮云。 “殿下中午要按时吃饭,不用等我了。”云婳贴心地叮嘱。 司珩点点头:“嗯。” 虽然他说的话简短,但是句句有回应啊。 云婳弯起眼睛,目中流光璀然蕴着欢喜色。她踮起脚尖,掌心撑着窗沿,上身探入屋内,仰起小脸,凑到司珩耳边,将轻轻软软的声音递到他耳中:“殿下真好!” 小女郎声如莺啭,司珩瞬间耳朵酥了一下,清冷的面上难得掠过一丝慌乱。 “我走了,殿下。”云婳笑盈盈地对司珩挥了挥手,转身往外走。 司珩盯着云婳的背影,揉了揉发麻的耳朵,剑眉蹙起,他这是被撩了? 而走出去的云婳似有所感,突然回眸望来,粉嫩的唇瓣轻轻翘起,对他嫣然一笑,恍若春风拂过,三千桃树,花开烂漫。 日光溶溶,她灼灼其华。 —— 题外话:今天和小书友们报备一下,只更1章。原因如下: 1.我准备写殿下和婳婳进一步亲昵互动的剧情,我想连贯一些,所以打算到时候一起发。今天我再改改。 2.因为我没写过先婚后爱这类题材的,就目前的节奏和内容各方面,小书友们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或者有什么建议?不必忌讳哦,宝们,我都能改的! 3.其实我昨天就收到平台提前进入推荐的邀请了,但是我没点。我寻思先看看宝贝们的建议,毕竟现在看这本书的都是咱自己家人,咱们说啥都好说。 第25章 耍猴 云婳和林锦书出了王府,直接去了雅茗斋。姐妹相见聊不完的话,这其中还是林锦书说的多一些,毕竟她们家人多事更多。 “云婳,我真的是要烦死林锦芙了,你说她怎么那么做作呢?偏偏王行舟就吃她那套,天天跟个睁眼瞎似的。”林锦书懊恼地端起菊花茶,猛灌了一大口败火。 林锦书虽是家中嫡女,但她爹林老爷娶了好几房妾室,众多妾室之中又属柳姨娘最有手段。而她所生的林锦芙更是完全继承了她的衣钵。 母女二人不仅将林老爷摆弄得明明白白,还将林锦书的未婚夫王行舟也玩弄于鼓掌之中。 虽说林锦书根本不喜欢王行舟,但那两人就像苍蝇一样非得时不时在她眼前晃晃。 云婳边给林锦书把茶水蓄上,边劝:“消消气,要不你和大娘子去你外祖母家小住一段日子,眼不见为净?” 云婳是见过林锦书母亲萧大娘子的,为人爽朗实在,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顶多就是嘴上不饶人。所以,这些年每每和柳氏母女对上,没少吃暗亏。 “嗯,也好。”林锦书现在只盼着赶紧和王行舟解除婚约,她才不要嫁给睁眼瞎呢。 两人喝完茶去旁边的一品楼用了午膳,云婳提议在街上走走消食。 “锦书,咱们去那家铺子看看店主回来了没有?”云婳还惦记着要给云姝盘铺子,奈何那家铺子店主只挂了个“急兑”牌子,来了好几次都没有人。问了旁边的商户,才知道店主家中有事回乡了。 林锦书耷了下肩膀,感慨又羡慕地说:“同样不是一母所生,你和云姝姐关系怎么那般好?你俩要是我的姐姐和妹妹就好了。” 云婳笑着挽起林锦书的胳膊,哄道:“我们现在也是姐妹啊,我三姐姐可是把你当妹妹的哦。” 这倒是没错,每次林锦书去云家,樊氏都给她们准备很多好吃的,云姝总是安安静静地听她讲话,温温柔柔地陪她说话。 世族里少见的温馨和睦,却是云家的寻常每日。 两人正说着话,迎面走来一个身穿淡蓝色襦裙的妙龄女子,女子微微一笑,对林锦书喊了声:“大姐姐。” 林锦书立时翻了个白眼,还真是阴魂不散,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林锦芙。 林锦芙毫不在意林锦书显而易见的厌烦,脸上仍带着笑,迈着端庄的步子走到云婳面前,盈盈一礼:“锦芙见过辰王妃。” 出于礼貌,云婳抬了抬手,淡声:“请起。” 林锦芙看着云婳那张曾经让她嫉妒的脸,心中冷笑。再好看有什么用,不还是嫁了个活不久的病秧子。 林锦书不耐烦地瞥了林锦芙一眼,转头拉着云婳就要走。 林锦芙朝两人身后看看,忽然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娇柔的笑,主动过去拉林锦书的衣袖,轻声道:“大姐姐怎的这般着急?锦芙也是好久没看到辰王妃了,想同你们说话呢。” “我和林二姑娘好像并不熟识。”云婳蹙眉开口。 “听到没?和你不熟!”林锦书说着连碰都没碰林锦芙,直接甩了甩袖子,试图让她松手。 然而,只听“哎呦”一声,林锦芙竟跌坐在地上。 “林锦书你又欺负芙儿?”王行舟一脸怒气地从云婳和林锦书身后闪了过来,心疼地搂住林锦芙的腰,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行舟哥哥,你别怪大姐姐,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林锦芙说着,眼中便蓄上一汪水,看得王行舟更是心疼不已。 “芙儿你不必替她说好话,她什么样我最清楚了。”王行舟安抚地握着林锦芙的手,语气中满是对林锦书的不屑。 林锦书冷笑一声,怼道:“你连什么情况都看不明白?还我什么样你最清楚?” “不就是你瞧着我不喜欢你,就故意刁难芙儿,故意推她吗?她都不和你计较,你还有理了?”王行舟横眉冷对地瞪着林锦书。 林锦书简直要气死了,也不找个镜子照照,谁喜欢他呀!真能自作多情。 “行舟哥哥,你别这样。”林锦芙流下几点眼泪,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拽了拽王行舟的衣角。 云婳瞧着气得直发抖的林锦书,安抚地握住她的手,神色微愠地看向王行舟:“首先,我们并没有推林二姑娘,但至于她为什么会摔倒,想必她心里最清楚。” 云婳意有所指地瞥了林锦芙一眼,接着道:“其次,你未知全貌,就妄下定论,还对锦书大呼小叫,这就是你们书香门第的礼教?” 王行舟没见过云婳自是不认识,冷不丁听她质问自己,万分不服,扯着脖子对云婳喊道:“你谁呀?” 结果没等云婳开口,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暮云立时变了脸色。 暮云直接走上前,一双虎目威慑地睨着王行舟,拔出腰间跨刀,沉声道:“你跟谁俩这么说话呢?你再对我们王妃喊一个试试,信不信老子把你牙全掰了?” “哇~”云婳和林锦书目瞪口呆地望着暮云,一脸惊讶,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声如洪钟”,真的是气势逼人,震耳欲聋。 “王妃,您往后站站,省得一会儿血溅到您身上。”暮云收敛了气势,将手中跨刀背在身后,向前屈身,恭谨地对云婳道。 开什么玩笑?他家王爷就因为王妃被吓到做了噩梦,就连追两天把人给杀了。这蠢货还敢跟他家王妃大小声?他今日就算剐了他,王爷都得给他放两天假以兹鼓励! 云婳看着前后反差有点大的暮云,一时有些发懵,但她又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司珩派暮云跟着她了。 ——有事那是真上啊!而且魁梧壮硕的身姿,粗犷冷冽的面容,一看就不好惹。 是以,王行舟立即矮了声音,也不敢再看向云婳。通过暮云的称呼他倒也反应过来,云婳应该是辰王妃,毕竟在阒州只有一个王爷,那便是辰王司珩。 林锦芙泪眼婆娑地看着发怂的王行舟,暗暗拧了下帕子,心道:竟然能让一个下人给唬住,还真是没用。 面上却善解人意地说:“行舟哥哥,咱们就两个人定是说不过他们的。所以,算了吧,都怪我自己没用。” 王行舟赶忙低眉敛目地接住话,小声道:“对,对,芙儿咱们不跟她们一般见识。” “看耍猴呢?”一道清冷又夹着鄙夷的嗓音响起。 云婳转头望着突然站在她身边的司珩,眸光一亮,弯起漂亮的眼睛,唇角漾着笑:“殿下!” 第26章 蒹葭阁 林锦书闻声看向云婳身边的司珩,她是第一次见司珩,虽有好奇,但也只是简单打量一番。 忽然想起来司珩刚才那句轻飘飘的“看耍猴呢”,不由瞥向王行舟,顿觉太贴切了,直接笑出了声。 云婳也跟着笑了,轻轻拽了下司珩的衣袖,示意他附耳过来。 司珩侧身低下头,便见云婳眨着妙盈盈的眼睛,俏皮地凑到他耳边,莞尔轻语:“殿下有所不知,这猴还是个睁眼瞎呢。” 耳畔小女郎的气息清甜柔软,司珩只感觉耳朵又酥了一下,忍住耳间痒意,面无表情地扫了王行舟一眼,附和着云婳:“嗯,看出来了。” “还是殿下好,耳聪目明。”云婳仰着小脸,眉眼弯弯地望着司珩,毫不吝啬地夸赞。 司珩垂目看着云婳一张一合的旖色樱唇,眸光滞了滞,转而问:“回家吗?” 云婳看看林锦书,林锦书大咧咧地抱了她了一下,清丽的脸上绽开明灿的笑:“快回去吧,云婳,我改日再去找你玩。” 今日和云婳聊了天,又让王行舟吃了瘪,林锦书心情大好。 “那我们送你回去呀?锦书。”云婳拉着林锦书的手。 林锦书刚要点头答应,就见司珩目光凉凉地睥着她,捻了捻手上的黑玉骨戒,玉石之光又阴又冷。 林锦书尴尬地笑笑,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林府马车,识趣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于是,云婳同林锦书告别后,便与司珩朝王府马车走去。 林锦芙和王行舟看着并肩而行的云婳和司珩,愣了半天。传闻中那个短命的辰王,不应是一脸惨白,被病痛折磨得性情阴沉乖戾,一咳嗽都容易背过气的病秧子吗? 可眼前的人,那双狭长的眸子刚才只是淡淡扫过他们,就让人感觉凌厉如剑。 林锦芙盯着云婳的背影,压在心底的嫉妒再次燃起。 *** “啊,对了。殿下怎么会在这儿?”云婳走着走着,忽然转头好奇地问司珩。 “路过。”司珩手负在身后,目光有些闪烁。 “原来是这样啊。”云婳不疑有他地嫣然一笑。 跟在他俩身后的暮风摇了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王妃还是太年轻啊……”他家王爷“路过”得可太精准了。 暮风刚要和旁边的暮云打趣几句,却见暮云直勾勾地盯着王爷和王妃,遂怼了怼他胳膊,问:“想啥呢?” “想娶媳妇了。”暮云颇有感触地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人。 王妃言笑晏晏地抬头和王爷说着什么,王爷低头看向她,眼神温润伴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日光透过枝叶缝隙斜斜洒在两人身上,随着他们的脚步移动跳跃,柔和了轮廓,温暖了秋寒,简单却美好。 这一刻,他也想有个小娘子温温柔柔地同他说话。 啊? 暮风张大了嘴,缓了一会儿,勾住暮云的肩膀,仗义地说:“兄弟我借你几本话本子,你先过过干瘾。” 暮云一耸肩,扒拉掉暮风勾勾搭搭的爪子,扯起一侧嘴角,不屑地说:“净整些没用的。” 过干瘾有什么意思?他要躬行! 云婳抬眸看到不远处的蒹葭阁,想了一下,邀请道:“蒹葭阁就在前面,殿下要不要去瞧瞧?” 司珩顺着云婳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一幢二层楼阁,想起她曾跟他说开了胭脂铺的事,倒是来了些兴趣:“好。” “平日都是晚霞在看顾铺面,她的哥哥在战场上牺牲了,家里就剩她一个人。于是,我二哥便让她来阒州找我。晚霞聪明伶俐,为人又健谈,很是会做生意。”云婳柔声介绍。 而此时正在店中擦拭柜面的晚霞透过窗户瞧见云婳,立马欢喜地迎了出去。只是当她看到云婳身边的司珩,一时又犯了难,不知是谁,该如何称呼。 “晚霞,这是辰王殿下。”云婳率先开口。 晚霞很快反应过来,赶忙对司珩福身行礼,又笑吟吟地看向云婳。之前她们知道云婳要给嫁病王爷的时候,还替她惋惜,如今看到四姑娘脸上的温柔浅笑依旧如初,便跟着替她开心。 晚霞侧身拉着帘子,热情地将两人迎进门。 暮风刚要跟着进去,就被暮云按住肩膀,听他低声说:“今儿个咱俩换换,你在外面守着,我进去。” “理由?”暮风挑眉看向暮云。 “我跟着王妃出门一上午,走累了。”暮云大言不惭地说。 暮风呵笑一声,他还陪王爷走了好几条街找王妃,非要装成“路过”呢! 不等暮风再说话,暮云直接推开他,自己先迈了进去,经过立在门口的晚霞身边时,还彬彬有礼地颔了颔首。 “呵!还装上斯文了。”暮风抱着手臂,语气凉凉地嘲讽,独自一个人被留在外面守着。 正值晌午,店里并没有客人,倒是方便云婳带司珩参观。 “一楼主要是卖胭脂和香料,二楼是供姑娘们休息、试妆、聊天的茶室。”云婳走到柜面后,随手将没对齐的胭脂盒摆正。 司珩静静听着,目光却追在她摆弄盒子的手上。干净的指尖涂了一层浅粉色丹蔻,衬得玉指纤纤,莹白粉软,宛若初春柳枝上最嫩的芽尖,让人想掐在手里把玩。 云婳没察觉到司珩的眼神,自顾自地拿起货架正中间的三盒胭脂膏,逐一打开放在司珩面前,笑着问:“殿下觉得这三种颜色哪个更好看?” 司珩低头看了看,眉峰攒动,反问:“这三个颜色有区别?” 云婳怔愣地后退一步,歪头认真地望向司珩,漆黑的眼眸深邃如浩瀚夜空,炯炯有神,怎么会看不出颜色有区别呢? 云婳抬起一根手指在司珩面前晃了晃,问:“殿下,这是几?” 司珩眼神不善地捏了下云婳娇嫩的脸颊,冷声:“本王不瞎。” 云婳软软“哦”了一声,讪讪收回手,柔声解释:“这三盒胭脂颜色深浅不同。像第一个叫桃然,是淡淡的粉色,涂在脸上就像将开未开的桃花,嫣然含情。第二个叫……” 司珩听完云婳全部介绍,视线落在她白里透粉的小脸上,问:“你涂的是哪一个?” 云婳转身又从架子上取了一盒胭脂膏:“是这个,叫蒹葭。” “为什么不涂那三个?”司珩问。 “因为贵呀,那三个可是我们店里最贵的,每一个都要五十两银子呢。”那么贵的胭脂膏,当然要留卖,她可舍不得自己用。 云婳瞧见司珩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抿了抿唇,急忙解释:“不是我黑心哦,贵是有贵的道理。其一,原料贵。这三款胭脂膏里放了好多珍贵花草,不仅好看还能养肤润颜。” “其二,颜色贵。这三个颜色是参考了很多古籍,尝试了很多次才配出来的,在阒州找不出第二家。” “其三,口碑贵。有些客人来买这三款胭脂并不是自己用,而是用来送人,作为送礼之物价钱自然不能太低。” 司珩看着侃侃而谈,神采奕奕的云婳,眸底攀上几分欣赏。他的小王妃不仅楚楚可人,还深谙商贾之道。 “这三个里你最喜欢哪一个?”司珩指着最贵的三款问。 “桃然吧。” “行,本王买一个,给王妃开开张。”司珩爽快地拿出一张银票。 云婳蹙眉看着他,婉声拒绝:“殿下花钱买我铺子里的东西,不就相当于自家的钱从一个口袋流入另一个口袋,那还是咱们家的钱啊。” 咱们家?这几个字听着就顺耳,司珩唇角几不可见地颤了下,像是想笑,又强忍住。 第27章 咬耳 晚霞端着沏好的茶水,眼含笑意地远远立在一旁瞧着云婳和司珩说话,一点也不着急过去。 “给我。”暮云伸手接过晚霞手中的托盘。 晚霞怔忡地看着被抢走的托盘,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想替她端着,遂温声道谢:“多谢这位大哥。” 暮云浓眉微挑,淡淡“嗯”了一声。 云婳到底没让司珩买她的胭脂,见天色还早,想着反正都来蒹葭阁了,要不顺道核对一下账目,也快到给众人发月例的日子了。 于是,云婳轻声同司珩商量:“殿下在楼上小憩一会儿,我在楼下核算账目,可好?” “拿上来核对。”司珩不容拒绝地说。 云婳乖巧地点点头,便拿上账本和算盘陪司珩一起去二楼的雅间。 晚霞见暮云要将茶水送上去,便拿了些店里给客人们准备的点心,一并放在托盘里。 云婳坐在茶桌旁,拨着算珠,一笔一笔核对账目。司珩则慵懒地坐在她斜前方靠窗的圈椅中,随便找了本书翻着。 秋阳溶溶,投下来的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俊庞上,温和且耀眼。修长的手指徐徐翻过书页,没有过多表情的五官,专注又悠然。 白衣胜雪隐在朦胧羲和中,为他添了几分缥缈的仙意,好似云间贵公子,风流蕴藉。 云婳抬眸的瞬间,瞧见置身光影中的司珩,竟有些看呆了。 “笔掉了。”司珩头都没抬,只是勾起一侧唇角,倏然开口。 啊?云婳吓了一跳,匆匆回神,低头去捡笔,刚一弯下腰,却发现笔就在自己手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他知道她在偷看,故意骗她。 羞窘地窥了司珩一眼,却见他优雅地合上书,唇角凝着浅淡却足够摄魄的笑,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日光萦绕在他周身,宛若仙人出画,就连他周遭细小的尘埃仿佛都在光影中跳跃。 司珩绕过桌子,走到云婳身边,看了眼她坐的长凳。没有靠背,小女郎很是淑女地只坐了三分之一凳面。 云婳眨巴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司珩,清凌凌的杏眸满是好奇。 直到他岔开长腿,跨坐在她身后,手臂勾在她腰间,将她圈在他怀中,眼中的好奇才被前所未有的羞怯取代。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往前躲。 司珩环住她细软的腰肢,将她僵直的身子往怀里一勾,让她靠在他胸膛,侧头贴在她耳畔,声线又低又磁:“本王离近点,好让王妃看个够。” 云婳只感觉一股酥麻从耳蜗蔓延至全身,心虚地偏过脸不让他对着她耳朵说话。 司珩睥着云婳发红的耳尖,低声笑了,磨人精让他耳朵麻一天了,现在也该换她试试了。 玉色莹白的脖颈随着云婳的偏过脸而拉伸得更长,藏在衣领下的锁骨隐隐可见。 司珩眸色微凝,低下头,微凉的鼻尖若有似无地擦着她温热的颈侧缓缓上移,似羽毛拂过般勾痒撩人。 “吧嗒”一声,云婳攥在手中的笔掉落在地上,然而砰砰的心跳声漫过笔落,耳畔他熔岩般灼热低沉的气息加剧了悸动的心跳。 云婳本能地缩了缩脖子,清澈的眼眸蒙上一层雾朦朦的不知所措,有些害怕地望向司珩,茫然地喊了声:“殿下。” “嗯,账目核对完了?”司珩侧头看着那双清水眸泛起潋滟娇色,薄唇向上一挑,攀上一丝笑意,这才哪到哪! 云婳不安地盯着司珩,摇了摇头:“没算完呢。” 司珩勾着她的腰,将人往上抱了抱,面颊贴在她颈侧,小巧白嫩的耳垂晃在他眼前,干干净净连耳洞都没打,看着就软嫩可口。 司珩张嘴铣住她白嫩的耳垂,轻轻咬了一下,将又低又磁的声线递入她的耳中,分外撩人地说:“接着算。” 云婳瑟缩了一下,仿佛每寸肌肤都能感受到耳朵上湿凉的触感,心口好像被风吹过,凌乱成泥。 云婳咬着唇,努力压抑欲脱口而出的奇怪声响。 云婳缩着脖子,感觉整个耳朵都要麻掉了,狼狈地想把耳朵从他嘴里抢救出来,却被他箍在腰上的手臂,困得动不了。 “殿下这样……我没法算啊。”颤颤糯糯的声音,弱小又无助。 司珩用齿轻轻磨着软嫩的耳肉,看了眼云婳红透的脸颊,听着她可怜兮兮的抗议,舌尖卷着软耳,心情舒畅地低声笑了一下,徐徐松口。 云婳慌忙抬手紧紧捂住两只耳朵,防狼一样不满地睇着司珩。 哼!亏她刚才还觉得他像云间贵公子,都是骗人的,分明是尘间食人兽,把她当磨牙棒了。 “疼吗?”司珩好笑地看着委屈巴巴的云婳,收紧了搭在她腰上的手臂,将人拉回到身前。 “殿下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云婳悄悄揉了下又红又烫的耳朵,赌气地说。 司珩低下头,望进她的眼睛,漆色的眸子慢慢漾开惑人的笑:“行,本王现在让你咬回来。” 又来!又这么笑!笑得像个引人下坠的陷阱。哼,她才不上当呢。 云婳闭上眼睛不看他,骄傲地扬着下巴,颇有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意味,道:“我才不咬你呢,我要算账了。” 云婳瞄着司珩,俯下身去捡掉在地上的笔,戒备得像只警惕的小猫。 司珩挑了挑眉,呵笑一声。他要真想动她,能防得住吗? 薄唇轻据,逗弄地又咬了下云婳的耳尖,便没再动她。只是搂着她的细腰,坐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 她算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 而此时,在楼下的晚霞出于待客之道,给暮云准备了些茶果放在他身后的桌子上,脸带笑意地说:“这位大哥坐下来吃些茶点吧。” 暮云并未像之前那般袍子一撩大大咧咧地坐下,而是很斯文地点了点头,轻轻撩起袍子一角缓身而坐,坐姿笔直。 暮云还特意回忆了下司珩吃饭的模样,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块糕点,优雅地送入口中。 但可惜,动作是优雅的,吃法却还是狼吞虎咽,细软的糕点一下咽在嗓子眼,灌了好几口水后,又不停地打嗝。 晚霞见状紧忙一杯接一杯地给他倒水,关切地说:“大哥别着急,慢点吃,糕点有的是。” 暮云尴尬地脸色微红,对晚霞道:“别叫大哥,叫我暮……嗝……”云字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嗝打断了。 晚霞赶忙接道:“好的,暮哥。” 暮云皱了皱眉,眼角往下一沓,缓了半晌确认不再打嗝了,才继续说:“是暮云,不是暮哥。” 晚霞微微一怔,垂眸笑笑,却没有按暮云说的称呼唤他。毕竟在她看来尚不熟识的情况下,还是尊称为好。 粗枝大叶的暮云哪懂女孩心思的细腻,他偷摸打量着晚霞,越看越顺眼。 也就十六七的样子,五官不是一眼惊艳的出挑,却极为和谐耐看。尤其笑的时候,脸上有一对深深的酒窝,更显得活泼灵动。 果然还是要多跟着王妃,才能接触到适龄女郎,成天跟着王爷,眼前飞过的蚊子都是公的,哪百辈子能娶上媳妇啊! 暮云为自己今日的英明决策而沾沾自喜,又猛炫了好些糕点。 第28章 抱抱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皎月勾勒出窗纸上温柔的倩影。 云婳坐在司珩对面,解开他手腕上的棉纱,仔细观察着伤口,见没有昨日那般红肿,心里舒了口气。 一边给伤口涂药粉,一边问司珩:“啊,对了,殿下可查明先前遇到的刺客是谁派来的了吗?” 司珩看着在他伤口上忙碌的细白指尖,淡声道:“是司蒙。” 云婳手指一顿,蹙起眉尖:“那他这次没成功,会不会再下手?” “不会,因为他死了。”司珩慢悠悠地说着,眼神却依旧盯着云婳的指尖,想起下午在蒹葭阁里咬过的软耳,忽然试试她别的地方是不是一样软…… 云婳不知司珩所想,可单听到司蒙已死的消息便足够震惊。一圈一圈缠好棉纱,又在尾端打了个结,还是忍不住好奇:“那他怎么死的?” 司珩拨了拨云婳在他手腕上系的蝴蝶结,云淡风轻地说:“本王杀的。” 云婳心里咯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向司珩:“所以,前几日殿下是去杀司蒙了?” 司珩点了点头,又像是想起什么。他忽然抬眸看向云婳,一目不错地盯着她的眼睛,试图看清她眼中所有情绪。 知道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哥哥,可会觉得他很冷血?可怕他? 怕也无用,既然招惹了他,没他的准允,就别想逃…… 云婳看了司珩一会儿,亦瞧见那双漆色眸子里逐渐泛起的阴郁幽光。沉吟片刻,徐徐开口:“荆王先动了杀心,害人在前。所以,殿下杀他也是情理之中,况且对待敌人就应该赶尽杀绝,以除后患。” 司珩狭长的眼眸微微上扬,眸底掠过一丝意外。 接着又听她认真地问:“如今我们杀了司蒙,他毕竟是个皇子,殿下会不会有危险?” 司珩无所谓地挑下眉,他身边的危险就没断过,倒是不差这一个。 不过,司蒙那个蠢货自作聪明地寻了一处偏僻的院子,他又放了一场大火,官府要确定尸体身份极其困难。再到京中得知司蒙失踪或是已死,少说也得月余。 而司蒙知道司珏太多事,一心营造贤德形象的司珏,怎会让一个知道自己那么多阴暗腌臜之事的人活太久,司蒙一死怕是正合他心意。 司珩收敛思绪,对上云婳担忧的眉眼,烛火摇曳,在乌黑的眸中轻轻荡起一重柔光,楚楚动人。 心下一动,握住云婳细软的腰肢,直接将人拎了起来,侧身抱坐在腿上,神色轻狂而笃定:“不会。” 云婳身体僵了僵,还有些不太适应这般亲密,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弯起眼睛,缓声轻语:“那就好。” 司珩看了眼云婳瓷白的娇靥,打横将人抱起走向床榻。 身体腾空的瞬间,云婳下意识地勾住司珩的脖子,长发荡在他臂弯,想起他咬她耳朵的痒人湿意,再看向绣着鸳鸯交颈的床幔,心跳蓦地加快。 云婳被司珩放在榻上,见他挥手熄灭了蜡烛,只留了盏落地灯,一片橙暖微暗的光中,那张冷峻出尘的脸逐渐向她靠近…… 云婳遽然抬起手捂住耳朵,带着点央求地嘟囔:“不要咬耳朵!” 司珩瞧着云婳委屈又紧张的模样,拍了下她额头,低声笑了:“把手放下,不咬你耳朵。” 云婳警惕地看着司珩,慢吞吞地放下手,下一瞬却被他抱进怀里。 司珩睥着怀里呆呆愣愣的云婳,置于她腰间的手稍一用力,将她搂得更近,额头相抵,眸色沉沉地望进她眼中,诱惑地说:“让我抱抱,嗯?” 沉磁的声线像是醉人的酒醸,让人无力拒绝。 云婳眨巴着眼睛,头脑一片空白。 司珩看着一动不动任他抱着的云婳,忽而笑了,她真的好乖。 娇娇小小的人软乎乎地躺在他臂弯,澄澈的眼眸波光潋滟,含着七分羞意,还有三分好奇懵懵懂懂地望着他。 少女纯真的娇憨之态,便是最诱人的风流妩媚。 司珩克制住体内的躁动,他尚在服食解药,但那解药本身也是一种毒,只不过正巧可以压制他体内原本的毒。 而解药没停之前,他自是不能碰她,否则会将毒过到她身上。 司珩侧过脸,垂眸看着月光下粉白如玉的纤颈,低下头埋首其中,恬淡的香气充斥鼻间。 湿凉的唇贴在她颈侧,若即若离地自上而下擦过,似是亲吻,又像青丝拂面,带起一片酥麻。 “殿下……”云婳迷惘地看着埋首在她颈侧的司珩,耳畔听着他克制又粗重的喘息,感觉自己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来。 司珩看着云婳收缩紧绷的锁骨,眸光微滞,忍了忍。 侧首在她温润香软的颈窝落下一个吻,拢着她的头,将人按在他肩上,哑声道:“乖,睡吧。” 云婳像是被下了咒,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鼻尖闻到他身上清爽的皂香和淡淡的药香,意识一点一点回神。 啊,他在抱着她睡觉呀!云婳倏尔睁开眼,入目是他流畅皙白的下颚。 在一片昏暗的烛光中,她偷偷凝视他的侧脸,无措害羞慢慢散去,唇瓣轻轻弯起,勾出一抹不自知的浅笑。微僵的身子逐渐放松,试探地挪了挪,在他怀里给自己寻了个舒适的位置。 寒冬将近的夜,他和她的身上都不算热,但是抱在一起却有了春的暖意和夏的旖旎。 窗外,月色清冷,星辰为伴。 帐内,云间公子,水仙相偎。 第29章 致用 一场秋雨一场寒,前日的大雨好似晚秋最后的宣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冷意,树枝上几片倔强的黄叶也在晨风中飘摇落尽。 “青桃,咱们去趟蒹葭阁。”昨日因为司珩坐在她身后,酿酿酱酱,她难以专心核对账,总感觉算得稀里糊涂,是以云婳打算今日再去核验一遍。 “好的,王妃。”青桃说着从衣柜里拿了件红色斗篷,裹在云婳身上。 “王爷,雍州那面传来消息,说刚有人发现了司蒙那处焚毁的院子,已经报了官府。” 司珩靠坐在圈椅中,不甚在意地听着暮风的禀告,目光却落在屋外朝他姗姗走来的云婳身上。忆起昨日唇齿间的温香软凝,抬指捻了捻唇角。 “殿下,我想出去一趟。”云婳见司珩望来,便提裙上前,立在窗外,和煦的曦光落在她含笑的娇靥上,为莹白的脸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影。 司珩凝着那片纯然的光影,站起身,指了指门的方向:“进来。” 云婳甜甜一笑,绕到书房正门,走了进去,站在司珩面前。 司珩看着云婳身上的斗篷,红底白绒衬得玉肌嫣然生晕。清风拂过,柔软的绒毛簇簇耸立,拥着白嫩的脸颊,又添三分娇美之感。 司珩抬手为她往下理了理贴在雪靥上的绒领,随口问:“想去哪?” “想去蒹葭阁。”云婳弯眸看向司珩,温声轻语。 云婳此话一出,站在暮风旁边的暮云眼睛立马就亮了。猛然抬头,跃跃欲试地望向司珩,迫切等着司珩赶紧发话,好让他护送云婳出门。 “你干什么?”暮风挑起一侧眉峰,古怪地看着急不可耐的暮云,小声问。 “闭嘴,你别管。”暮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有病?暮风不屑地转过头,懒得看他。 “还让暮云跟你去?”司珩冷冷扫了一眼窃窃私语的暮风和暮云,转头问云婳。 云婳笑着点点头,甜声对司珩道:“殿下,昨日暮云特别威武,他还帮我和锦书骂了王行舟呢!” 暮云一听云婳替他在司珩面前夸他,立时腰板挺得倍直,嘴角止不住地上翘。 司珩看了眼抻着脖子,满脸骄傲的暮云,道:“既然如此,准你明日休沐。” “谢王爷,谢王妃。”暮云笑得都要合不拢嘴了,嘚瑟地对暮风挑了挑眉,拉着他嬉皮笑脸地出了书房。 他就说得跟着王妃吧,“良禽择木而栖”,诚不欺我。 见暮风暮云出去,云婳想着自己也该走了,笑盈盈地对司珩摆摆手:“那我走了,殿下。” 结果她刚要转身,就被司珩拉住了手腕,长臂一揽,整个人被他圈进怀里。 司珩掌心抵在她腰窝,将人往前一送,让云婳柔软的身子撞在他胸膛,略略俯身,下颌蹭了蹭她细嫩的额角:“快去快回。” 云婳被司珩抱在怀里,温缱的气息拂在耳畔,好似细绒在她心头撩拨,怦然而跳。 云婳在他怀里仰起脸,弯眸望着他,轻轻软软地应了声“好”。 桌案上的那盆水仙花恰在此时悄然绽放,轻启的花瓣莹白粉嫩,似少女羞涩的笑靥,挟着阵阵幽香,在风中簌簌摇曳,宛若耳语切切。 等在屋外的暮云见云婳出来,赶忙迎上前,状似随意地问:“王妃,晚霞姑娘多大了?可有许配人家?” “怎么问这个?”云婳怔了怔,奇怪地看向暮云。 暮云讪讪一笑:“我有个表弟今年二十,尚未成亲,就寻思替他问问。” “这样啊,晚霞没定过亲。但是,暮云你表弟为人如何?”云婳也想帮晚霞找个好人家,一听暮云说有个表弟,遂也来了兴趣。 暮云拍着胸脯,一脸认真地说:“我表弟啊,大眼睛,高鼻梁,浓眉朗目,十分阳刚,还武艺高强。” 走在云婳身侧的青桃歪头认真地看了看暮云,眼神清澈地脱口而出:“暮侍卫,你表弟是照你长的?” 暮云神色一顿,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表兄弟之间确实会长得像。”云婳抿唇笑了,替青桃把话圆回来,又接着说:“等我问问晚霞的意思,若是她同意,倒是可以同你表弟见上一面,看看合不合眼缘。” 暮云压下心头的雀跃,朗声道:“多谢王妃。” 说话间,几人坐上王府的马车到了蒹葭阁。由于没有某人打扰,云婳很快核验完了账目,也确实发现了几处错误,进行了及时修正。 *** 云婳回到王府时,司珩正斜倚在软榻上,支起一条长腿,左手随意搭在膝上,慢悠悠地翻着一卷书。 午后温煦的阳光从窗桕漏进来,将他冷白清隽的面容照出几分淡淡的慵倦。 没有情绪的漆眸疏离而漠然,可当他看向她时,黑如曜石的漆眸极轻地亮了一下,朝她伸出手:“上来。” 云婳望着司珩递过来的手,迟疑一瞬,才脱去鞋履,将手搭在他掌心,任由他拉着挨坐在他身前。 司珩握着云婳的手搭在她小腹上,稍稍用力,勾着她的细腰向后拉,让她倚靠在他胸膛,长臂收拢将娇小的人整个拥在怀中。 司珩缓缓低下头,俊庞贴上云婳的脸颊,清冽的气息灼灼拂在她腮畔,低声问:“看这本还是换一本?” 他离她这么近,她能看进去什么啊…… “就这个吧。”云婳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垂眸去看司珩手里的书,竟然还是本兵书。 司珩凝着云婳故作淡定的模样,勾了勾唇角,攀上一丝玩味的笑意。转而放下手里的书,从枕下摸出了另一本书,展在云婳面前。 司珩慢悠悠地侧过脸,薄唇擦着她的软腮,极缓地移到她耳:“瞧着王妃好像看不进去,那不如看这本?” 《夫妻之道》这是讲什么的? 云婳耳朵一痒,好奇地盯着书名,随手翻开一页,登时雪靥布上绯红,迅速合上,睁大了眼睛瞪向司珩:“你怎么看这种书?” “学习,一起学?”司珩收拢手臂,箍着怀里意欲逃窜的云婳。 “不要,殿下自己学吧。”云婳羞恼地拍着司珩缠在她腰上的手。 她以为自己凶凶的,却不知面染红霞的她,一双潋滟的眸子瞪起人来,是怎样地嗔欲撩人。 司珩看着怀中乱动的云婳,目光逡巡扫过娇绯的双颊,最后落在她嫣红的小口上。低头凑到她耳边,同她沉沉耳语:“本王想学以致用……” 第30章 初吻 云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司珩掐着腰抱了起来,放在他腿上。 司珩一手搂在她腰侧,一手覆在她脑后,俯下身去,薄唇强势地贴在娇艳柔软的旖唇上。 云婳睁大眼睛,惶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司珩,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听不见任何声音,只余唇上酥酥麻麻的触感。 缠绵的吻,好似江南六月的烟雨,缥缈滴落在少女心湖,荡起一圈圈悱恻的涟漪。 云婳眼睫颤了又颤,不知应该做什么,恍恍惚惚地与司珩对视,却在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见自己慌乱的模样。 司珩看着茫然的小人儿,漆色的眸子溢出一丝浅笑,拉过她无所适从的手腕,引导她环住他的颈项。 云婳被他带着与他紧密相贴,软软倚在他胸膛。 司珩含着娇嫩的唇瓣,双唇相贴轻轻蹭吻,声线低哑地唤她:“婳婳……” 沉磁的声音碾着柔软的唇,溜进她的耳朵里,又烫又痒。 云婳颤抖地垂下睫羽,轻轻合上眼帘遮住眼底的羞意。 原来亲吻是这个样子啊…… 感官会变得敏锐,唇齿间的每一次相接都带着丝丝缕缕的甜意,整个人仿佛置身旖旎的情泽之中,摇曳沉浮。 “停,停一下……”云婳气息不稳地拍着司珩的肩膀,呜哼地喊他。 司珩离开她的唇,视线却依旧凝在浸了水渍的软唇上,娇艳欲滴的红润,让他又生出几分想用力咬下去的冲动和欲。 气息微滞,指腹轻轻摩挲着软唇,问她:“弄疼了?” 云婳摇摇头,迷润的眼眸羞答答地望着他,她只是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残着温存余韵的声音,绵绵糯糯地喊了声“殿下”。 午后的阳光照亮澄净的眼眸,无辜又纯真,让人不住想欺负。 司珩握着云婳的细腰,将她往上抱了抱,将她的小脑袋按在颈侧。沉沉调整了下呼吸,怀里柔软的人对他的影响,倒是比他以为得要大。 司珩怕吓到云婳,便只能无奈地勾了勾唇角,抱着她侧身躺在榻上,轻轻拍着她纤薄的背,温声哄道:“睡一会儿吧。” 云婳本就有午睡的习惯,若不是他刚才突然亲她,这会儿她早就睡着了。 于是,云婳窝在他颈侧乖巧地点点头,闭上眼睛,情不自禁弯起的眼睛,蕴着一抹羞怯又些许欢喜的浅笑。 司珩盯着云婳酣然的睡颜,为她掖了掖垂落的鬓发。 *** 半个时辰后,睡醒的云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悄悄看着在枕边阖目而眠的司珩,鬼使神差地抬起食指碰了碰他淡色的唇。 削薄的唇凌厉而有型,不笑时像高不可攀的九霄之仙,带着点坏故意逗弄她时,轻勾的唇角又像惑人至深的妖孽,邪肆靡丽。 似乎觉得好玩,云婳又戳了戳司珩的唇,也是软软的呀! 她弯起眼睛,视线呆呆地凝在司珩的唇上,细白的指尖自娱自乐地点点戳戳,丝毫没察觉薄唇的主人已经睁开的眼睛。 “想干什么?”司珩忽然张嘴咬住在他嘴上作乱的指尖。 云婳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抓到一般,红了脸想抽回手发烫的指尖,目光闪烁地支支吾吾:“殿下的嘴上有东西,我在帮你擦掉。” 司珩握着她退缩的手,用齿磨了磨她的指尖,似笑非笑地说:“那本王还得谢谢王妃?” “殿下倒也不必客气。”云婳耷拉着小脑袋,囧囧地又抽了抽手,软声呢喃。 司珩嗤笑一声,给了云婳将手指抽走的机会,结果就见她看了一会儿指尖上的水渍,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衣襟上蹭了蹭! 呵,嫌弃他? 云婳用司珩的衣服擦干净了指尖,抿着唇瓣极浅地笑了,高高兴兴地抬眼却直直撞上司珩阴翳射来的眼神,笑容立时僵在脸上。 啊,危险了! “解释。”司珩意有所指地睥着云婳的手指,语气凉凉地开口。 这要怎么解释?也不是嫌弃,因为即使是正常的清水,她也不愿意往自己衣服上抹啊,所以就顺手抹在他身上了。 云婳垂眸看着司珩搭在身侧的手,抿了抿唇,犹豫地伸出小指轻轻去勾他的尾指,晃了晃,仰起小脸对他甜甜一笑,转移话题道:“今晚有夜集,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殿下。” 司珩睥着嫣然的笑靥,冷哼一声,把人抱了起来:“可还在府里用膳?” 云婳一听便知道他答应了,赶忙接道:“夜集上有很多好吃的,我们去那吃。” “嗯。”司珩点点头,应了一声。 云婳大着胆子倏然靠近司珩,在他俊隽的脸侧浅浅落下一个吻,妙盈盈的眸子含羞带怯,抵在他耳畔糯声道:“不是嫌弃殿下哦……” 说完飞一般地跳下床,一溜烟儿地躲进了湢室。 司珩望着撩完就跑的人,抵了抵唇角,气笑了。他现在哪也不想去,就想把人抓回来,按在床上…… 第31章 夜游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王府马车停在街市入口。 云婳扶着车壁刚要踩着脚蹬走下马车,腰间一紧就被司珩单手勾住,直接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暮风和暮云都非常有眼色地各自忙碌,一个望着天上的月亮念念有词,一个低头认真捋顺着马背上的鬃毛。 然而,通体黝黑,身姿矫健的千里驹并不习惯被这人这般抚摸,蹬了蹬马蹄子,朝暮云用力打了几个鼻喷。 暮云只好讪讪地收了手,眼观鼻鼻观心,绝不乱看。 被司珩抱起的瞬间,云婳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肩颈,轻声道:“谢谢殿下。” 司珩淡淡应了一声,揽着纤软的腰肢缓缓将人放在地上,自然地去握她的手。 顺着她细白的指尖,一点一点上移与她的指根紧紧贴合,长指慢慢收拢,密不可分地贴合在一起。 云婳视线凝在与他十指紧扣的手上,指尖像是被羽毛拂过一阵酥麻,她捂着自己心口,悄悄弯了弯唇。 司珩瞥了眼人影憧憧的街市,嘈杂的人声让他有些厌烦,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云婳:“想吃什么?” “想吃金丝饼,但是人好多。”云婳抬手指着不远处排着长队的饼摊,有些犹豫,她怕司珩不愿意等。 “吃几个?”司珩问。 云婳弯眸望向司珩,甜声莞尔:“四个,我们每人一个。” 司珩点点头,对身后的暮风道:“去排。” 热闹的街市人潮涌动,摊贩吆喝声不绝于耳。 云婳被司珩牵着手走在其间,新奇地发现在来来往往的过客中,总有姑娘的目光会落在司珩脸上,即使走过去了,还要再转过头来看。 甚至有一个姑娘因为盯着司珩看走了神,不小心踩了前面人的鞋,两人差点都摔倒。 那姑娘跺了跺脚,抚了抚裙子掩饰窘迫,瞧见被司珩牵着手的云婳在好奇地看她,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云婳大大方方地对那个姑娘回以微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倒是也能理解。 云婳收回目光,细细打量身侧的司珩,摇曳的灯火照亮他墨染般的漆眸,一瞬间就连月光也为之黯然,星辰望而失色。 哎,这样的脸确实招姑娘们心仪。 司珩胳膊一抬,将呆呆望着他的云婳夹到身前,有些好笑地问:“看什么呢?” 晚风吹来,拂起她嫣红的斗篷,飘飘荡荡地缠绕着他雪色的披氅,灯火葳蕤,在地上投落下两道轻柔缱绻的暗影。 云婳晃了晃头,让自己保持不被美色所迷,仰着小脸软软望向司珩:“我想去买珠花,殿下在这等我,可好?” “不用本王陪你?”司珩挑眉问。 “殿下站在这等我就好。”云婳坚定地摆摆手,她刚才瞧见珠花摊前有好些姑娘在挑选,她不想让司珩跟她一起过去,不想让他被那么多姑娘围着看。 但司珩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过去,便让暮云跟着她。 暮云保持一定距离跟在云婳身后,朗声开口:“王妃,我有个表妹,我想顺道也给她挑一个珠花,一会儿麻烦您帮我斟酌斟酌。” 云婳笑着点头说“好”,随口感慨:“暮云你的亲戚挺多啊!” 暮云挠挠头,咧嘴一笑,打着哈哈快步跟上云婳,走到摊位前。 原本还站了好多姑娘的摊位,随着暮云的到来,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害怕魁梧的暮云,还是不想和外男站在一起,竟自动散开了。 云婳和暮云倒也没客气,站在摊位前认真挑选起珠花。有几个姑娘用扇子掩着嘴,觑眼看着暮云,窃窃私语。 云婳看着暮云挑的琉璃栀子珠花,夸道:“这个珠花很好看,清雅别致。” 暮云一听云婳认可,笑呵呵地把珠花紧紧握在手里,生怕再被别人挑走。 云婳挑完珠花,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司珩,却见他也在望向她。 两个人的目光隔着阑珊灯火和攒动人影相撞在一起,云婳心尖一烫,浅笑着对司珩挥了挥手。 司珩远远望着云婳,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好似盛着八月流火,潋滟无双。 正当云婳转过头去付钱的时候,一个女子走到司珩面前,对着司珩柔弱一礼:“锦芙见过王爷。” 司珩依旧负手望向云婳,连个眼角余光都懒得给林锦芙。 林锦芙看着未置一言的司珩,尴尬立在原地。 其实,从云婳和司珩走下马车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司珩。他站在人群中,如曜石置于瓦砾,煊赫光华。 好不容易等到他俩分开,她特意整理了一番才走上前,结果他竟然看都不看她。 司珩直接越过林锦芙,盯着朝他走来不停揉眼睛的云婳,迎了上去,按住她的手,问:“怎么了?” “眼睛里有东西很磨。”云婳半闭着一只眼睛,揉得都淌眼泪了,还是不见好。 司珩捏着云婳的下巴,往上一抬,低头望进她水涟涟的眼眸,轻轻吹了口气。 云婳:“嗯……” 她这一声糯糯的轻哼听得司珩手指一僵,额角突突跳了两下,无意识设下的陷阱最是勾魂摄魄。 司珩拍了下云婳的屁股,俯身凑到她耳边,薄唇咬了上去,喉间闷着无奈的笑:“不准乱叫。” 谁乱叫了?她只是眼睛被他一吹凉凉痒痒的。 云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可是眼睛还没好啊。” 司珩一手托着云婳的脸,一手对着光仔细翻看她的眼睛,细看之下才发现是上眼睑处沾了一根掉落的睫毛。 他离她好近啊,清冽的气息拂在她脸上,云婳不自觉地想到午后那个绵长的吻,像夏日缱绻的晚风,醉人心弦。 司珩看着眼神飘忽,兀自红了脸的云婳,勾了勾唇,弓指敲了下她的额头让她回神,命令道:“别眨眼。”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方雪帕,对折两次后,用其中一角轻轻抵在云婳眼睑上,将掉落的睫毛勾了出来。 那认真专注的神情看得一旁的林锦芙牙根发痒,用力拧着手帕。自从那日她和王行舟被暮云和司珩奚落后,她就开始看不上内里发怂的王行舟。 人和人不能比,一旦比过,便会不知足。而她倒也不是喜欢司珩,只是不甘心,论样貌和才情她自认不输人,凭什么她就不能有更好的选择。 “好了吗?”司珩收起雪帕,沉声问。 云婳眨眨眼,确定一点也不磨了,遂开心地点头。待瞧见司珩收起的帕子,忽然往他身前跳了一下,拽着他的衣袖,惊喜地问:“殿下手里的帕子是我的,对不对?” 如果她没看错,应该是大婚那晚她递给司珩擦唇边血迹的那个帕子,当时帕子染了血被他随手扔在地上,没想到后来竟然会被他收了起来。 司珩看着像小兔子一样蹦过来的云婳,直接将人搂进怀里,扬着下巴,神色不自然地“嗯”了一声。 云婳攥着司珩腰侧的衣襟,在他怀里抬起头,望着他傲娇的表情,弯唇软语:“殿下真可爱。” 司珩听着那甜软的嗓音,愣了一瞬,在他没意识到的时候,漆眸已染上浅淡的笑意。 暮风和暮云抱着金丝饼和珠花,站在一旁听得龇牙咧嘴,心道:王妃怕是被什么东西遮蔽了双眼吧?真是活久见了,还能听到对他家王爷这样的评价! 第32章 捏捏 “饿了,我们去吃面?”云婳拽了拽司珩的衣袖,轻声问他。 司珩点头应着,牵起云婳的手让她领路。 转身之际,云婳才发现站在司珩斜后方的林锦芙:“林二姑娘?” 见云婳望过来,林锦芙立刻收起眼中的嫉妒和阴暗,故作亲和熟络地走向云婳,眼睛却似有若无地瞟向司珩:“好巧,竟然遇到王爷和王妃。” “闲杂人等退后。”暮风和暮云一左一右,直接挡住林锦芙欲靠近的步伐,直挺挺地杵在她面前。 林锦芙盯着暮风和暮云的背影,恨不得剜出个洞,这两人将她挡得严严实实的,一丝缝隙都不漏。 云婳顿时就明白过来,但又难以理解林锦芙的做法,为什么总喜欢抢别人的呢? 其实,林锦书和王行舟也算是青梅竹马的玩伴,要不然萧大娘子也不能同意和王家的亲事。只是这几年林锦芙忽然表现出对王行舟有意,又做了很多事,弄得林锦书和王行舟之间的那些少年情谊荡然无存,还彼此生出诸多嫌隙。 云婳凝着谢意对暮风和暮云颔了颔首,便被司珩拉走了,迎面瞧见朝林锦芙颠颠跑来的王行舟。 他手上还拿着热气腾腾的黄金烧芋,即使烫得左手倒右手,脸上却仍带着笑叫林锦芙:“芙儿,我买回来了。” 司珩低头看着若有所思的云婳,皱了皱眉,稍用劲握了下掌中柔荑。 “疼!”云婳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觉带上了点撒娇,抬眸嗔向司珩。 见她又将注意力放回到自己身上,司珩这才眉峰舒朗,掌中的手柔若无骨,仿佛他轻轻一捏都能捏断她的指骨。 “瞎琢磨什么呢?说来听听。”司珩松了松手,放轻力道握着云婳的手。 云婳感受到他手的变化,唇角情不自禁地翘起,带点压不下去的甜笑,给司珩讲起了林锦书、王行舟和林锦芙之间的事。 司珩向来对别人的事都不感兴趣,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听着。在云婳讲完之后,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识人不清便是蠢,蠢必付出代价。” 云婳知道司珩在说王行舟,不过她也有些好奇,司珩那日明明是第一次见林锦芙和王行舟,他是怎么一眼就看出的? 两人说话间到了一处不起眼的面馆,铺面虽然不大,但也算宾客盈门,只差一张桌子就都坐满了。 云婳和司珩刚一走进去,原本人声鼎沸的小店瞬间安静下来,数道视线齐齐落在他俩身上短暂地看了一会儿,又各自聊了起来。 这时,店主热情地迎了上来,细心地擦了一遍桌子,才招待两人坐下,笑问:“几位想吃什么面?” 云婳看看司珩问他的意见,司珩淡声道:“你决定就好。” “那要四碗油泼面吧。”云婳给在旁边拼桌而坐的暮风和暮云也点了同样的面。 “好嘞,几位稍候。”店主将抹布搭回肩头,快步朝后厨走去。 等面的时候,云婳一边捧着金丝饼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兴趣盎然地听众人山南海北的聊东聊西。 一个人用竹签剔了剔牙,开了话茬:“听说皇上沉迷炼制长生丹药,又要在南蓬莱修道观了。” 立即有个书生模样的人叹了口气,接道:“皇上日薄西山又不想放权,而皇子们正年富力强,虎视眈眈地觊觎皇位。” 他旁边的人摆摆手,煞有介事地说:“自从二皇子死后,这些年不也就是大皇子和四皇子在争吗?其他几个皇子都不行,像咱们阒州的那个七皇子,那根本就不行,活都活不久的。” 云婳原本听得兴致勃勃,结果听他们这么说司珩,立即放下手中金丝饼,担忧地转头看司珩,却见他悠哉地睥着众人,好像说的不是他一样。 云婳蹙起眉尖,抬手捂住司珩的耳朵,一脸认真地小声说:“殿下不要听他们说的,殿下很行,很行!” 司珩看着云婳澄软的眼眸和稚气的动作,挑了下眉,握着她细白的手腕放在他腰侧,低声逗她:“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本王很行?” “殿下看着就很行啊。”云婳脱口而出。 司珩勾起一侧唇角,捏了捏云婳软嫩的脸颊,极轻地笑了,鸡同鸭讲,说的根本不是一个事。 “殿下一定会长寿安辰的。”云婳歪头凑到司珩面前,眉眼真挚又温柔地望着他。 司珩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却没有接她的话,这也是他第一次没有应她…… “面来了,几位客官慢用。”店主的吆喝声响起,岔开了云婳和司珩的对话,端着大托盘将面碗一一摆在几人跟前。 香气四溢的油拨面,劲道爽滑的面身,让人食欲大增,云婳满足地吃了一大碗,然后又领着司珩去买了些她爱吃的杏仁饼。 回去的路上,云婳侧身倚在车窗前闲适地欣赏着夜景,时不时从袋子里摸出个杏仁饼吃。 司珩看着嘴就没停过的云婳,忽然握住她还想去拿杏仁饼的手腕,伸臂将人抱进怀里,放在腿上。 宽大的手掌搭在她的小腹上揉捏了一下,没有赘余,还有点软,手感极佳。 司珩一手扶在她腰侧,一手摸着她的小腹,颠了颠腿上的人,一本正经地问她:“吃那么多东西,肉都长哪去了?” 云婳红着脸去推他的手,不让他摸:“哼,我吃的一点也不多!” 司珩看着云婳娇憨的模样,捏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抬,低头吻上她嘟起的娇唇,轻轻啄了一下,笑道:“一个金丝饼,一大碗面,还有这些杏仁饼,不多? 听司珩这样一细数,云婳才觉得好像是有点多,悄悄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肚子,竟然开始有些担心,喃喃道:“我要是吃胖了怎么办?” 司珩掐着云婳的细腰将人更贴合地揉进怀里,俯下身,贴在她耳侧,低沉的嗓音卷着惑人的轻佻,慢悠悠地说:“手感会更好……” 云婳眨巴眨巴眼睛茫然地望着司珩,清泠泠的杏眸好似凝着一汪春水,猝不及防地荡进司珩心里,勾得他想捏她! 长指挑开她外衣的细带,手掌探进她的衣襟,隔着薄薄的里衣,覆在她心口,捏了一下。 五指收拢的瞬间,两个人都怔了片刻。 “你!”云婳急红了脸用力拍掉司珩的手,一双剪水眸慌乱无措,像只受惊的小鹿急着从他腿上溜走。 司珩勾住云婳的腰,把人重新按回怀中,下颌贴着她的额头安抚地蹭了蹭,垂目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忽而,俯下身来,薄唇咬了咬云婳软嫩的耳尖,压低的声线卷着似有若无的笑蛊惑地唤她:“婳婳……” 云婳因他的手而心尖发烫,又因他叫她而耳根发痒,整个人仿佛置身云间飘忽悬溺,根本没听清他后半句说了什么,便迷蒙地“嗯”了一声。 他说:“五日后,即使你哭,本王也不会停。” 第33章 岁欢 正午的阳光透窗而入,金光染在摇椅中少女的眉梢眼角,似蝶翼翕息。 青桃兴冲冲地跑进来,禀话:“王妃,岁欢小姐在云家。” “岁欢回来了?”云婳惊讶地抬起眼睫。 青桃忙不迭地点头:“府里来传话的人说是大姑娘和姑爷接了笔生意急着要去凉州,不放心将岁欢小姐一个人留在季家,便派人送到咱们府里了。” 云婳听完倒也不意外,毕竟大姐姐和大姐夫素来形影不离,伉俪情深。 加之季皓庭做的是丝绸生意,而云娆又极为擅长刺绣,两人戮力同心互为辅佐。只是凉州形势复杂,三教九流皆有,带着季岁欢定是不安全。 “青桃,快,我们回去看岁欢。”云婳迫不及待地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换衣裳。 云婳和青桃急匆匆地往外走,正巧在府门口碰到刚从外面回来的司珩。 司珩站在原地,张开双臂等云婳走过来,勾住她的细腰,将人抱在怀里,低头问她:“要出去?” “嗯,岁欢回来了,就是大姐姐的孩子,我想去云家看她。”云婳弯起唇角,满眼皆是喜色。 “走吧。”司珩牵着云婳的手,同她一起上了马车,自然而然地将她抱坐在腿上,从她身后无隙地环住楚楚纤腰。 云婳也没了初时的紧张,软软偎在他怀中,侧头枕在他颈侧,鼻息间是他身上清冽的药香。 沁着冬寒的凉风顺着窗缝溜入,悄然窥伺少女悸动的心湖,拂过她唇畔潋潋的笑靥,好似轻声说着她喜欢他的陪伴。 *** 云婳和司珩还未进主厅,一团粉色的人影便直直朝她扑来。 “小姨母。”梳着两个小抓髻的季岁欢蹦蹦跳跳地跑到云婳跟前,抱着她的腿。 云婳笑着摸摸季岁欢的头,蹲下身,有些费力地抱起又胖了的小家伙,在她软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岁欢。” 季岁欢笑眯眯地享受着云婳的亲亲,被她抱着往屋里走,却被旁边一道阴沉沉的目光瞪得收住了笑,小姑娘睁圆了眼睛好奇又不服输地与司珩对视。 “岁欢叫王爷。”云姝扶着樊氏起身,温声提醒季岁欢。 季岁欢依言叫了一声“王爷”,但还是不知道司珩是谁。 待大人们寒暄过后,她灵巧地从云婳腿上出溜儿下去,跑到云姝身边,没往云姝腿上爬,也没让她抱,因为她知道云姝抱不动她。 季岁欢踮起脚尖,撑着圈椅扶手够到云姝耳边,眼睛瞄着司珩,小手挡在嘴边,小声问:“大姨母,王爷是谁?” 云姝温柔一笑,贴在季岁欢耳侧同样轻声说:“是小姨母的夫君啊。” 季岁欢恍然大悟地对云姝挤挤眼睛,又偷偷摸摸地看向司珩,原来他就是小姨母成亲时,因为生病而没出现的新郎官啊。 “母亲,岁欢这次会在这住多久?”云婳对季岁欢伸出手,小姑娘便哒哒跑到她身边。 司珩睥着吭哧吭哧往云婳腿上爬的季岁欢,皱了皱眉,这个胖团子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多沉? “娆儿信上说她和皓庭得去凉州半年,这段时间岁欢就一直住在咱们家。”樊氏慈眉善目地望着季岁欢。 季岁欢爬到云婳腿上,搂着她脖子,转了转眼睛。她还没去过小姨母家呢,她是不是可以去小姨母家住?这样她就能天天找小姨母玩了。 “外祖母,我可以去小姨母家住吗?”季岁欢歪着小脑袋撒娇地望向樊氏。 樊氏一愣,果断拒绝:“岁欢听话,在祖母家住。” 樊氏想的是云婳和司珩正新婚燕尔,这时候多出个岁欢她怕给云婳添麻烦,更怕司珩不愿意再为难云婳。 季岁欢见樊氏不同意,黑黝黝的眼睛很快蓄上一汪眼泪,撇着小嘴,委屈巴巴地看着云婳。 那小模样看得云婳心都要化了,她知道樊氏的顾虑,但她其实很愿意岁欢来王府。因为王府本就人少,事情也少。若是岁欢能来,有个伴不说,她还能多些事情做。 所以,云婳悄悄握住身边司珩的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的掌心,亮着眼睛征询地问他:“殿下,岁欢可以来王府住吗?” 季岁欢眨巴眨巴眼睛,顺着云婳的目光看向司珩,瞬间明白这才是能决定她住哪的关键之人! 小姑娘着急忙慌地收起眼泪,从衣袋翻出一块她最喜欢的糖,套近乎地递给司珩,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儿。 司珩低头看着在他掌心滑动的细白指尖,挑起一侧眉峰,漆眸攀上几分笑意,倒是长本事了,还会撩拨他了! 又瞥了眼满脸期待的季岁欢,攥住云婳的手指,接了小娃子讨好递来的糖,随口道:“府里自是不差这么一个小不点。” “谢谢殿下。”云婳欣喜地望着司珩,莞尔一笑。 “谢谢王爷。”季岁欢有模有样地对司珩礼貌道谢。 樊氏和云姝怔了怔,没想到司珩答应得如此爽快。 云姝有些担心地问:“不会添麻烦吗?婳儿。” 云婳往上抱了抱季岁欢,笑着安慰:“三姐姐放心吧,我能把岁欢带好的。” “婳儿,你若是照顾不过来就派人来知会一声,我们去接岁欢。”樊氏不放心地叮嘱。 云婳笑着一一应下,然后云姝便带着季岁欢去收拾东西。 趁季岁欢的丫鬟青芝整理东西的时候,云姝牵着季岁欢的手走到一旁。 蹲在她跟前,温柔地抚平她身上褶皱的小裙子,轻声嘱咐:“岁欢在小姨母家,一定要听小姨母的话,不能淘气,还要对王爷有礼貌,知道了吗?” 季岁欢吧唧在云姝脸上亲了一下,连连点头:“大姨母放心吧,岁欢会听话的。” 其实她也喜欢大姨母,但是大姨母好像不太愿意动,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窝在那看书和写字。 而且她总感觉来一阵风都能把大姨母吹走,每次和大姨母说话的时候她都不自觉地降低些声音,生怕吓到她。 就像放风筝和跳格子,大姨母只能陪她站在原地放或者看着她跳。所以,每次她来祖母家都是小姨母陪她跑跑跳跳的疯玩。 待季岁欢收拾妥当,几人正要离开的时候,张妈妈将一个食盒透过车窗递到云婳手中,笑着说:“姑娘要的山楂糖做好了。” 第34章 吃糖 似曾相识的场景,一样的山楂糖。 只是上次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杀手,云婳递给司珩的山楂糖,他还没来得及尝,便散落在混着鲜血的雨水中。 随着马车徐徐驶离,云婳弯眸看向司珩,举了举手里的食盒:“是山楂糖哦,殿下这次一定要尝到。” 司珩望着她浅笑吟吟的眉眼,漆眸攀上星星点点的碎光,应了声“好”。 季岁欢坐在云婳腿上,一会看看云婳,一会看看司珩,他俩谁说话,她就转着小脑袋看向谁。 最后见他俩说完了,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在司珩身上溜了一圈又一圈。五岁大的孩子对什么都好奇,再加上她从小被云娆呵护着长大,更是天不怕地不怕。 季岁欢看向和她大眼对小眼的司珩,天真无邪地问:“我可以叫你小姨夫吗?” 此言一出,云婳吓了一跳,赶忙捂住季岁欢的嘴,不让小丫头乱说话,生怕司珩觉得不礼貌,再把小丫头撵下去。 季岁欢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不解地望着云婳,小姨母的夫君不就是小姨夫吗?她觉得“小姨夫”这个称呼可比“王爷”好听多了,为什么不能叫“小姨夫”啊? 司珩将“小姨夫”三字在舌尖绕了绕,瞥着云婳的慌乱,狭长的眼眸微微上挑,忽然来了兴趣,对季岁欢道:“再叫一遍。” 季岁欢蛄蛹着挣开云婳的手,清脆又响亮地喊了一声:“小姨夫。” 然后,将嘴巴继续贴回到云婳掌心,乖巧地云婳眨眨眼,假装她好像没说过话。 云婳哭笑不得看着季岁欢,那声小姨夫莫名让她心尖颤了一下。 “以后就这么叫。”司珩瞥着云婳隐约泛红的面颊,唇角几不可见地挑起一丝弧度。 “好嘞,小姨夫。”季岁欢冲司珩咧嘴一笑,转头看向云婳,嘴巴贴在她手心,奶声奶气地问:“小姨母还要捂嘴吗?” 云婳忍俊不禁地捏了下季岁欢小巧的鼻尖:“不许再乱说话了哦。” 季岁欢开心地拍拍手,一路上果真没再说话,因为小家伙倚在云婳怀里迷迷糊糊地睡着。 到达王府时,司珩先下了马车,但他没去接云婳怀里的季岁欢,而是站在一边等青芝将熟睡的季岁欢抱走后,他才勾着云婳的腰,将云婳抱了下来。 青桃不着痕迹地收回要去扶云婳的手,假装整理了一下衣摆。 “有进步啊,青桃,现在挺有眼色。”暮风走到她旁边打趣道。 “主要是你上次让我看话本子很有用,以后我要多向暮侍卫你学习,我若是有做得不妥的地方,还望不吝赐教。” 暮风看着说得一板一眼的青桃,就差抱拳对他拱手了,弄得他也很拘谨地点点头,谦虚道:“共同学习,共同学习。” *** 原本稍显冷清的王府因季岁欢的到来而热闹起来,小家伙午睡后先是让云婳领她在府里转了一大圈,用完晚膳后,又拉着云婳要玩躲猫猫。 云婳怕季岁欢吵到司珩,便叫上青桃和青芝带着季岁欢去旁边的院子玩。 季岁欢觉得四个人有点少,就非常自来熟地邀请暮风。暮风请示地看向司珩,见其点头,这才跟着一起去,这一玩就玩了一个时辰。 青芝看着玩得比季岁欢还兴奋的暮风,轻轻碰了碰青桃的胳膊,多少有些难以理解地说:“这暮侍卫挺独特哈。” 青桃认真地点点头:“暮侍卫不仅独特,还很智慧,他特别愿意看书。” “看什么书?”青芝好奇地问。 “话本子,尤其是情情爱爱类的话本。”青桃一本正经道。 啊?青芝惊得瞪大了眼睛,更理解不了。不仅限于暮风的“独特”,还理解不了青桃对于“智慧”的定义,嘎巴嘎巴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这边青芝还没消化呢,那边季岁欢已经和暮风约明天几时开始玩了…… 回去的路上,季岁欢一边牵着云婳的手,一边和暮风分享:“风叔叔,我会玩的游戏可多呢,等躲猫猫你玩够,我再带你玩别的。” “多谢岁欢小姐。”暮风欣然应道。 青芝跟在季岁欢身后,再次古怪地看了一眼暮风,这到底是谁哄谁啊? 云婳听着季岁欢和暮风的对话,亦是唇畔漾着浅笑。 待回到主屋,云婳先是盥洗了一番,然后打开从云家带回来的食盒,取了一颗山楂糖递给靠在软榻上的司珩:“殿下尝尝。” 司珩没有接,而是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着坐在他身前,额头相抵,望进她的眼睛,低声道:“喂我。” 云婳愣了一下,抬手将山楂糖递到司珩口前,他却没有张嘴。 “用嘴。”低沉的声线像是蛊惑人心的咒语,引诱着她步步沦陷。 他握着她的手将山楂糖放进她因惊愕而微张的檀口,而后耐心地等那方柔软的唇主动靠过来。 云婳短暂地纠结了一瞬,微微侧头,鼻尖擦过他的鼻尖,将唇印在他微凉的唇上。唇唇相触的刹那,泛起流电般的酥麻,在他张嘴之际,将山楂糖递进他的口中。 然后,完成任务一般就要离开…… 司珩忽然抬手按住要离开的云婳,用力吻住她。 不同于上次轻柔的吻,这一次他霸道地索取,喘息相闻旖旎又强横,就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就在云婳快要调控不了气息时,司珩放缓了力道。 他用舌尖轻轻扫过她的齿,若即若离地贴着她的唇,沉声哄她:“呼吸。” 一大颗山楂糖在唇齿间流转,最后融到只剩小小一点,他才放开她。 云婳气喘吁吁地被司珩抱在怀里,呼吸渐顺后,抬眸同他商量:“我今晚想去侧屋陪岁欢一起睡。” “她不是有婢女吗?”司珩皱眉问。 “那不一样啊,对于小孩子来说换新环境总是会害怕的,所以我想陪着她。”云婳柔声同他解释。 司珩不为所动地沉默着。 见状,云婳有些伤脑筋地使劲琢磨办法,忽然她问:“山楂糖好吃吗?” 司珩眸色深沉地盯着被他蹂躏过的娇唇,勾了下嘴角,回答她:“好吃。” 云婳慢慢弯起眼睛凑到他面前,就在他漆眸一沉,唇接之时,微微偏首,轻轻擦过他的唇边,交灼的气息旖旎暗魅,偏又不让他真正碰触,若即若离地问他:“那……殿下还想再吃吗?” 司珩睥着云婳钩子一般撩人的眼,漆眸渐次浮上浅淡的笑,扶在她腰侧的手逐渐收拢,攫着她的细腰将人箍在身前。 狠狠封住她的唇,恣意纠缠了一番,才略感满足地放开她,望着她的眉眼专注而深邃。 云婳几乎要溺毙在他的吻中,又差点沦陷在他暗流涌动的漆色眸子里,好在他还是答应了。 司珩支起一条长腿,撑着额角,瞥着跑出去的娇小身影,抬指慢条斯理地捻了捻唇上的湿泽,低声笑了出来。 啧,学得还真快,都会魅惑撩拨他了,看来可以教点别的了。 第35章 买买 初冬的夜凉意袭人,暮风搓了搓胳膊盯着还未熄灯的主屋,又看了眼早已熄灯的侧屋,心道:王爷怎么还不睡? “啪”的一声,主屋的门被人用力打开,司珩面无表情地从屋里走出来,冷声道:“明日一早叫人把食膳坊最好的糖买回来。” “是,王爷。”暮风疑惑地应下,便瞧见司珩转身进了侧屋。 司珩负手站在榻边,看着让他难以入眠的罪魁祸首,漆眸一点一点浮上恹气。 银色的月光洒在云婳莹白的脸颊,泛起柔美的珠泽,低垂的长睫投下两弯温甜的扇影。 呵,她离了他,倒是也睡得酣然! 司珩带着怨气掀开被子侧身躺在云婳旁边,将她娇软的身子揽进怀中,低下头在她颈窝咬了一口。 睡梦中的云婳以为自己是被鬼压床了,不舒服地蹙起眉尖,胡乱扒了两下,却没有睁眼。 司珩见云婳还没醒,眸中恹色不由又深了一层,张嘴用力去含她的唇瓣。 云婳吃痛地睁开眼,杏目迷离如醉,鸦色云鬓垂落,衬得肤如皑雪,嫣红的唇瓣泛着被吸吮出的水润,妖媚而撩人。 司珩窒了一瞬,把她弄醒的畅快,转而被只能看不能吃的烦躁取代。 “殿下?”云婳揉揉眼睛,惊讶地问。 司珩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抬手就要把她抱走。 “等一下,殿下怎么过来了?”云婳彻底清醒了,急忙按住司珩的手。 司珩睥了眼呼呼大睡的季岁欢,声音阴哑地说:“跟本王回主屋。” “不行,不行,万一夜里岁欢醒了,发现身边没有人她会害怕的。”云婳拉住司珩的手,小声同他讲道理。 司珩皱眉,狭长的眼眸勾勒出几分不悦。 “要不殿下将就将就也在这睡一晚吧?”云婳特意往里挪了挪,留给司珩更多躺的地方,伸手勾住他的小指晃了晃,眸光盈盈地望着他。 司珩阴沉着脸,将云婳扯进怀里,从后面拥着她,将她的手攥在掌中,搭在她柔软的小腹上,语气明显不情愿:“睡觉。” 云婳侧身依偎在司珩宽厚的胸膛里,目光凝向不知梦中在吃什么好吃的东西,而不停吧唧嘴的季岁欢。又缓缓垂下眼睛,视线落在被司珩握住的手上,唇角泛起柔和的笑。 若是以后他们有了孩子,会不会也是今夜这般光景? 云婳被自己猝不及防的想法吓了一跳,有些脸红心烫地压了压唇角。 *** 早上季岁欢醒来的时候,坐在她床边的是青芝。 季岁欢用腿夹着被子,赖洋洋地在枕头上扭了扭,问:“青芝,我小姨母呢?” “王妃知道您愿意喝豆奶,一早上就去给您准备了。”青芝抬手帮季岁欢拂去她脸上的碎发。 季岁欢又赖了一会儿床,才起身梳洗。换好衣服后,蹦蹦跶跶地跑出屋子,透过书房敞开的窗户,她看到坐在书案后的司珩。 季岁欢颠颠跑到书房门口,小手扶着门框,猫着腰探头探脑地往里瞧。 司珩瞥见季岁欢,对她招了招手,小家伙眼睛一亮,乐呵呵地跑了过去。 季岁欢双手撑在凳面,抬起一条小短腿吭哧吭哧地往凳子上爬。 爬上去后,发现书案又有点高,自己坐在凳子上只能露个头,便垫着自己的小腿,跪坐在凳子上,朝气蓬勃地喊了声:“小姨夫。” “嗯。”司珩打开抽屉,从中拿出一包糖,慢悠悠地撕开糖纸,极浓的奶味四溢开来。 季岁欢抻着脖子,直勾勾地盯着司珩手里的奶糖,问:“小姨夫,这奶糖好吃吗?” “想吃?”司珩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想。”季岁欢急急点头。 “你若是晚上能自己睡觉,不用你小姨母陪你,这些糖就全给你。”司珩说着将奶糖往季岁欢面前推了推。 小家伙脸蛋一垮,耷拉着脑袋靠在椅背上,拧着眉头纠结是选奶糖还是选小姨母。 可是……奶糖不常有,但小姨母常有啊。她可以自己睡,快点睡着,这样第二天就能早点看到小姨母了。 想明白后,季岁欢眉开眼笑地答道:“我能的,小姨夫。那这些奶糖都给我了?” 司珩满意地点点头,就见季岁欢紧紧抓着一包糖,跳下凳子飞快地跑了回自己屋里。 “青芝你说我把这些糖藏哪好呢?”季岁欢抱着糖在屋里四处乱转,在家的时候云娆不太让她吃糖,所以她怕云婳发现也不让她吃。 青芝笑着看向季岁欢,哄道:“要不奴婢替您收着,等您想吃的时候管奴婢要,但是一次不能吃多哦。” 季岁欢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甚好,自己留了两颗后,就把剩下的都交给青芝保管了。 季岁欢刚吃完奶糖,云婳就来叫她去用早膳。 看着一桌子的佳肴,季岁欢扬着笑脸,奶声奶气地说:“哇,都是我喜欢吃的,谢谢小姨母。” 本就长得粉雕玉砌,小嘴又甜,云婳简直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一会儿给她夹这个,一会儿夹那个的,忙得不亦乐乎。 “小姨母别光给我,也给小姨夫夹菜啊。”季岁欢吃着香喷喷的卷饼,小大人似的对云婳提点道。 云婳和司珩同时一怔,显然都没想到季岁欢会说这话。 季岁欢被他俩看得有点懵,咬着卷饼,含声嘟囔:“娘亲就经常给爹爹夹菜啊。” 司珩看着在季岁欢说完后,真就开始给他卷饼的云婳,薄唇勾起一丝弧度,对站在门口的暮风道:“去把食膳坊所有口味的糖都买一遍。” 季岁欢眼睛一亮,放下手中卷饼,忙问:“小姨夫是给我买的吗?” 司珩颔首,云婳急声道:“岁欢不能吃太多糖,殿下买那么多浪费。” “无妨。”司珩慢条斯理地夹起了云婳给他卷的饼。 季岁欢转了转黑葡萄似的圆眼睛,看向云婳继续说:“小姨母,我长大了,我晚上可以自己睡觉,你不用陪我了。” 云婳又是一怔,这小家伙怎么回事,今天有点过于懂事了。 云婳还没想明白,却听司珩问季岁欢:“你还喜欢吃什么?” 五岁的孩子根本藏不住心事,听到司珩的问话,急不可耐地说:“小姨夫,滋府的糕点也挺好吃。” 司珩点头,对暮风道:“买。” 季岁欢左扭一下,右扭一下,开心地拍着手,轻轻晃着小脚丫,脆声道:“谢谢小姨夫。” 第36章 悸动 而这一晚,季岁欢果然没用云婳陪她睡觉,而且还早早地催云婳回房。 就在云婳离开后,季岁欢亮着眼睛看向青芝:“青芝,我想吃糖。” “今日都吃五块了,您可不能再吃了,姑娘明日再吃吧。”青芝一边给季岁欢铺床,一边劝道。 季岁欢虽然仍想吃,但她也知道青芝是为她好。 所以,还是听话地踢掉小鞋子爬上床,捏着被子问青芝:“那我明天一睁眼,是不是就可以再吃了?” 青芝被季岁欢的问话逗笑了,细心地为她掖了掖被子,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是,姑娘睡一觉,明天就可以吃了。” 季岁欢咧嘴一笑,回味着今日吃过的糖和糕点,又畅想着还未来得及品尝的其他口味糖果和糕点,心中更是暗自欢喜——小姨夫可真大方! 而云婳回到主屋的时候,司珩正巧从湢室出来。 雪色长衫松松垮垮地穿在他身上,漆黑如墨的长发并未擦净,一缕散落的湿发贴在他的脸侧,发尾凝着的水珠顺着流畅的下颌滑落,在凸起的喉结上滚了滚,没入冷白结实的胸膛。 他站在那,慵倦出挑,色冷却妖。 云婳出神地盯着那滴水珠看了片刻,莫名其妙地感觉有些口干舌燥,慌忙移开目光,低头拿起桌上的杯子猛灌了一大口水。 司珩瞥着云婳,薄唇倏尔勾起一丝浅笑,缓步走到云婳身边,长指握着她的手,接过她手中的杯子,低头看着她,沉声开口:“去洗澡。” 云婳抬眸看向司珩,与她齐平的视线正对着他的喉结,像是被烫了一下,不自然地“嗯”了声,快步进了湢室,一颗心没来由地悸动。 司珩拿起桌上的白瓷瓶,从中倒出最后一颗药丸,就着云婳用过的杯子慢悠悠地吞服。 过了今日半年内他都无须再服解药,但是他又怕解药的余毒不能完全被吸收,故打算等三日再碰云婳。 司珩坐在桌边,听着湢室传来的水声,漫不经心地捻着手上的黑玉骨戒。 直到水声停止,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湢室,起身走了过去,非常有礼貌地敲了敲门:“婳婳,本王想洗手。” 云婳刚换好寝衣,正在擦头发,听到司珩有礼的问话,想都没想回道:“殿下进来吧。” 司珩站在门外勾唇一笑,提步走到云婳身边,舀了清水慢条斯理地洗着手。 云婳擦着头发,好奇地看着洗了三遍手的司珩,眨巴眨巴眼睛,由衷感慨:“殿下洗手可真仔细啊。” 司珩看向还弯着眼睛对他笑,一无所知的云婳,用架子上干净的棉巾擦了擦手,唇角浮上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云婳虽然不懂,但出于尊重他的个人喜好,还是礼貌地点点头,弯眸浅笑静静望着他,等他出去。 结果,他洗完手不仅没出去,反而转身朝她走了过来。 司珩勾住云婳的腰,收拢双臂将人抱在怀里,眸色沉沉地看着她,问:“让我抱抱?” 云婳奇怪地望着他,澄净的杏目好似凝着一汪清泉,糯声反问:“殿下现在不是已经抱着了吗?” 司珩笑了笑,垂首吻在她一张一合的娇唇上,轻轻地蹭吻,带着浓浓的蛊惑。 云婳身体不受控制的瑟缩了一下,眼睫颤颤地睇着他,攥在手里的棉巾在他提起她的刹那悄然掉落在地。 司珩掐着云婳的腰,将她放在一张三脚圆桌上,让她与自己视线齐平,这样便不用俯身去亲她。 烛火荜拨,在墙上投下两道晦暗交缠的影子,少女的颈侧,耳后,锁骨都落下温热却灼人的气息。 司珩不急不缓地挑开云婳的衣带,褪下她的外衣,只余一方小衣。 云婳咬着发抖的唇,无助地抠住圆桌边缘。 “扶这。”司珩扯了扯衣襟,露出整个胸膛,握着云婳的手环住他的脖颈,吻着她的唇,吞下她压抑的轻吟,安抚地摩挲着怀中少女凝脂如玉的脊背。 长指一拽,绣着水仙花的白色小衣飘飘荡荡地落在他腿边。 锁骨之下,雪峰连绵,峦巅高处,珊瑚小筑。 水汽氤氲的湢室,无火自燃,温度不断攀升,那种磨人的煎熬,烧得云婳浑身滚烫。 司珩眸色一沉,忽而抱起云婳,坐在桌边的凳子上,低哑的声线又磁又欲:“乖,别怕。” 云婳确实害怕,在她所学的“知识”里,到这一步他好像应该也褪下衣衫,但他却没有。只有她一个人不着寸缕。这种不对等的认知,让她羞怯无措。 “你要做什么?”云婳咬了咬唇,怯生生的抬眸睇向司珩,犹豫地问出自己的疑惑。 司珩看着那双染了情愫的星眸,忽然笑了出来。 他的婳婳还真是可爱,明明害羞得不行,却还有着小心翼翼的求知欲,一双眼睛潋滟如瑰又纯似水仙。 薄唇噙着妖冶的笑意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 云婳呆呆地望向司珩,漆色眸子里凝着的不是清水,而是让人宿醉迷失的酒,醉醺醺地、飘飘然地掉进他预设的陷阱。 司珩眸色温润地安抚着云婳,直到防备的人,软绵绵地塌在他怀里。 窗外,初雪簌簌飘落,唯美动人。 屋内,眷侣燕尔旖旎,缠绵缱绻。 第37章 摔倒 云婳双手抱膝蜷坐在凳子上,攥紧了身上裹着的白色棉巾,玉软花柔的小脸还残着极致亲昵过后的嫣红。 耳边传来司珩洗手的水声,云婳羞赧地悄悄看他。 司珩余光瞥见云婳在偷看他,倏尔扯起嘴角,转身走到她面前。 见他过来,云婳忽地低下头,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像小乌龟一样把脸藏进膝头,半点不敢再看他。 司珩俯身抬起云婳发烫的脸颊,轻啄她的唇瓣,低声问:“还想要?” “没有!我……我才没有呢!”云婳瞳仁一颤,用力反咬了下他的唇,强作镇定地反驳。 “哦,婳婳一直看着本王的手,本王你以为婳婳是意犹未尽呢。”司珩拖长音说着。 “你不许说话了!”云婳羞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嗔着他,抬手捂住他的嘴。 司珩挑了挑眉,悠哉悠哉地从上到下打量着云婳,漆眸浮上一丝妙不可言的笑意。 显然云婳站起来的时候,忘记自己身上只有披了一条棉巾,而棉巾此刻已然滑落。 待她对上司珩古怪的目光,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后,慌忙松开了手,抓起掉在凳子上的棉巾,重新蜷膝而坐。 司珩睥着又缩回去的云婳,低低一笑,倒也没再逗她。而是宠溺地摸摸她柔软的发顶,转身去给她烧洗澡水。 过了一会儿,云婳听见司珩在她身后叫她:“婳婳,过来洗澡。” 结果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啊”的一声直接叫了出来。 云婳一手攥着棉巾,一手紧紧捂在眼睛上,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怎么不穿裤子?” 司珩像是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抱着胳膊,唇角勾着几分邪肆的笑,语气随意反问:“哦?本王的裤子难道不是被婳婳……” “停!别说了。”云婳捂着眼睛,急声打断他。 云婳羞赧地跺了跺脚,本就湿滑的湢室,一脚没踩住打了滑,“哎呀”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坐在地上。 司珩额角一跳,看着揪巴这一张小脸呆坐在地上,明显摔懵了的人,快步走到她面前,俯身就要将她抱起来。 “去穿裤子!穿裤子!” 云婳吓得连疼都顾不上了,耷拉着小脑袋慌忙往后挪,可怜兮兮的声音颤抖不已。 司珩无奈地笑了一下,拿起搭在浴桶上的棉巾,随手系在腰间,再次俯身去抱她。 云婳半抬着头,眼睛睁开一丢缝隙,悄悄去看他,见他真的挡住了,才没再乱动。 司珩抱起地上的云婳,用她身上的棉巾给她简单擦拭,皱眉问:“疼不疼?” 云婳扭着脖子回头看自己摔疼的屁股,用手试探着揉了揉,暗暗吸了口气,真疼! “你说呢?都怪你,都怪你!”云婳又委屈又气恼地捶着司珩的肩膀。 “嗯,怪本王。别乱动了,先洗,洗完上药。” 司珩抱着云婳放在浴桶边,轻声哄着,让她扶着浴桶,从兑好的温水中舀了一捧浇在她的腰上,顺流而下的水在她脚边汇成一汪水渍。 “我自己来。”云婳忍着疼抢在他手前面,扭过头就着他倒下来的水,冲洗干净后才钻进浴桶,缩成小小一团,借着温水藏起布着靡靡吻痕的身体。 “洗完叫我。”司珩不忍再闹她,抚了抚她软嫩的脸蛋,先出去了。 云婳很快就洗完了,却没有叫司珩,而是自己穿好衣服,一瘸一瘸地扶着墙出来了。 司珩走过去,抬手揽住她的肩,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膝窝,将人打横抱起放在榻上,榻边已放好一盒药膏。 云婳看着司珩身上还是只系着一条棉巾,那旖旎的一幕幕不自觉浮现在眼前,侧过脸瓮声道:“殿下去洗吧,我自己能上药。” 司珩瞧着又开始害羞的云婳,逗她:“背后长眼睛了?自己能给自己上药。” “我可以对着镜子上药。”云婳不服气地反驳。 司珩气定神闲地看着云婳,慢悠悠地开口:“镜子可不是这般用的……” 第38章 上药 听他说话听多了,再加上刚才的经历,云婳突然品出一个道理: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而她又听不懂的话,一般都不是好话。 所以,云婳也没跟他继续“镜子”用法这一话题,可他偏偏穿得那么少,这就是赤裸裸地引诱啊! 云婳趴在床上,将脸埋进枕头,不看他,闷声道:“殿下去洗吧,我等殿下洗完再上药。” “老实等我,听到没?”司珩凑到云婳耳边,提了提她的耳尖,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啦,你快去吧。”云婳胡乱地点点头。 等司珩走了,云婳倒也没自己起来上药。 她下巴支在枕头上,妙盈盈的眸子虚虚望着空中某处,回忆了下。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女子初夜会流血了,会疼了,一定比她摔了屁墩还要疼。 这么一想,没了少女的羞涩,唯余担忧的愁容。也不知道会流多少血?用不用准备些止血的药剂和棉纱? 就在云婳满脑袋胡思乱想的时候,司珩换了身干净的寝衣从湢室走出。 “想什么呢?”司珩屈指敲在云婳蹙起的眉心。 云婳呆呆地抬起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幽怨地望着司珩,软软喊了声“疼”。 司珩以为她是摔到的屁股疼,握住她的细腰,轻轻抱起来放在腿上,温声哄着:“上药就不疼了。” 云婳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目光坚毅,语气执着:“还会疼。” 司珩愣住了,一时没搞清楚她坚定的缘由是什么?只好问她:“怎么能不疼?” 云婳眼睛一亮,轻声道:“殿下不要用那个东西就不疼。” 云婳见司珩不说话,以为他不同意。 于是,软软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子,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睇着他,怅然若泣又含情脉脉。 司珩仔细想了想云婳的话,又看了看怀中“情诱”他的人,忽然气笑了。 ——原来在这等他呢! 司珩搂住云婳的腰,捏着她的下巴往上一抬,低头咬着她已然泛红的唇瓣,沉声道:“不可能。” 云婳慢慢垂下眼睫,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真不行吗?” 司珩冷笑一声,阴着脸把云婳箍到身前,贴着她的耳朵,一字一句地咬牙道:“行,若真如此,本王早晚死你身上!” ——憋死的。 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语调,云婳略显尴尬地揉了揉发麻的耳朵,可怜兮兮地说:“可是,真的会疼。” “轻些就不疼了。”司珩强压下被她那个破问题激起的不爽,耐着性子同她解释。 司珩开始后悔,今晚原本是想让云婳提前适应适应,反倒弄巧成拙,差点直接给他整没了! 司珩看着还想再问的云婳,果断将她翻过去放在榻上,语气不善地命令:“躺下,上药。” 为什么偏偏摔到屁股啊? 云婳本能地害羞,不想让他帮她上药,转过头央求地问:“让青桃帮我上药,可以吗?” “再讲条件,就把你衣服都扒了。”司珩沉眉吓唬她。 上一个和他谈条件的,被他一掌击碎了天灵盖。也就她吧,他还能由着她跟他讲一讲二的。 云婳不敢动了,像条脱水的鱼一动不动老老实实地趴在那。 司珩褪下云婳的寝裤,抬指压了压跳动的眼皮。 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念了句“磨人精”,轻轻拍了下她的小屁股。 “啊!殿下做什么?”云婳吓了一跳,慌得弹了起来,扭过头紧紧拽着自己的寝裤,面染绯红,惊骇地瞪着司珩。 司珩面不改色地说:“刚摔完患处不会马上变青,本王得试试才能知道摔到了哪里。” 云婳本来不相信,可见司珩神色自若,言之凿凿又不好质疑。 “我告诉殿下就好了,不要拍我。”云婳将信将疑地睇着司珩,重新趴了回去,自己用手揉揉这儿,揉揉那儿,然后告诉司珩哪疼,他就在哪里上药。 “趴着别动,等药干了再穿。”司珩按住想起身穿裤的云婳。 云婳侧头偷瞄了眼躺在她身边的司珩,眼睫突然一颤,被他手上摆弄的黑玉骨戒所吸引。 司珩低头跟着看了一眼,夜魅般的眸子渐次漫开野致的笑意,抬指蹭了蹭她滚烫的脸颊,撩人地问:“婳婳喜欢本王的骨戒吗?” “司珩!”云婳羞恼往前一扑,趴在他身上,捂住他还不知道能吐出什么的嘴。 云婳气呼呼地瞪着他,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她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张嘴如此欠缝。 哼,指定是被他的脸迷惑了,果然美色误人。 哦?长本事了,都敢直呼他的名了。 司珩极轻地笑了,抬起掌心覆在云婳的后脑勺,薄唇贴在她耳畔,低声开口:“美人温过的玉……果然不同。” 第39章 假哭 云婳目瞪口呆地盯了司珩好一会儿,像只受了打击的小猫,气得对他呲了呲小白牙。 司珩挑起眼尾,得意地看着云婳,慢慢从嘴中取出骨戒,又用她的衣摆擦掉上面的水渍,才优雅地带回指间。 上次她用他的衣襟擦指尖的水渍,这次他就用她的,还真是锱铢必较。 云婳攥紧拳头捶了司珩胸口一下,又觉得不解气,猛地一低头撞向司珩那张得意的脸,用额头磕在他的额头上。 “咣”的一声,司珩没怎么样,她自己反而磕得眼冒金星。 “哎呦。”云婳揉着磕疼的额头,蜷成一团,疼得直吸气。 司珩好笑地看着云婳稚气的动作,握着她的肩膀,把人扶了起来,低沉的声线明显带着笑:“以为自己练了铁头功?” “呜呜,你欺负人。”云婳抬起双手死死捂着脸,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从她指缝溢出,听在人耳中弱小又委屈。 司珩微微一怔,将人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顺着她的话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别哭了。” 谁知他说完,云婳哭得更大声,吸着鼻子一抽一抽地委屈极了:“你欺负人,还不让哭了?你不讲理,我不要跟你玩了。” 呵,还真是能曲解他的话! 还不跟他玩了?她跟别人玩一个试试!他能把她腿敲碎,再绑床上! “怎样能不哭?”司珩脸侧贴着她的耳朵蹭了蹭。 藏在手心里的俏脸弯唇笑了,声音却还带着可怜兮兮的哭腔:“明日我要青桃帮我上药,不要你帮我上药。” 司珩冷哼了声,好像谁愿意帮她上药似的,不上就不上,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见司珩答应了,云婳忽然拿开手,露出一张娇憨的笑靥,得意洋洋地对他抬了抬下巴,琼姿花貌的脸上哪有半滴泪。 司珩睥着云婳,气笑了,常年打雁倒是被雁啄了眼。 云婳得逞地摸了下臀上的药膏,见干得差不多了,心情舒爽地提上寝裤,忽然想起件事,于是问司珩:“殿下,我们熟了吗?” 司珩嗤笑一声,凉侧侧的目光落在她纤腰之下,不咸不淡地说:“这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你,你……”云婳“你”了半天也没找出适合说他的词,反倒给自己憋了个大红脸。 说也说不过,打也打过不过!简直要憋屈死了,真想把他从床上踹下去。 云婳刚一抬脚就被司珩抓住脚踝,再次被他拽回到他身上,跨坐在他的腰腹上。 “哼,你自己说过的话,自己都不记得,还倒打一耙。”云婳恹恹地趴在他颈窝,放弃了挣扎。 司珩倚着床头,一手搭在云婳腰窝,一手挑起她耳畔垂落的青丝在指间绕了绕问:“本王说过什么?” “你说——不熟……不做。”云婳小声嗫嚅。 司珩松开指间青丝,半眯着眼想了想,好像第一次见到她时是这么说过。 双手握住云婳的细腰,将人往上拎了拎,抬起她的脸,唇角摩挲着她磕红的额头,漆眸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拖长音“哦”了声,问:“想现在做?” “不是!但是……”云婳急声打断,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 踌躇了一会儿,她抬手环住司珩的脖颈,下巴抵在他的下巴上,勇敢地亲了下他的唇角,美目流盼,嫣然一笑:“但是很高兴和殿下熟了。” 司珩搭在她腰上的手指明显颤动了一下,眸色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干净无尘,凝着最明亮璀璨的光,纯然如上弦之月。 司珩勾唇笑了,凉薄的眸子里泛起星辰般柔和的碎光,回吻了下娇嫩的唇瓣,拢着她的后脑勺,将人按在自己颈侧,长臂收拢抱紧了怀中软玉。 云婳在他颈侧窝了一会儿,瞥见更漏,倏尔坐了起来,讶声道:“都子时了?不能熬夜的,要快点睡觉。” 手忙脚乱地从司珩身上翻下来,整理好衾被灵巧地钻了进去。 司珩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沉声开口:“为什么不能熬夜?” “会猝死啊!殿下快睡觉。”云婳闭着眼睛,对着桌上燃烧的蜡烛指了指,示意司珩赶紧熄灭别影响她睡觉。 呵,倒是惜命得紧。 司珩扯了扯嘴角,随手熄灭了蜡烛,伸臂将云婳抱进怀里搂着。 云婳挪了挪身体,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弯起的唇角漾着甜绵的浅笑。 司珩垂眸凝视怀里的娇软,鼻尖抵在她凝着淡香的发顶,伴着她沉沉睡去。 *** 雪霁初晴的清晨,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散落,照在覆着白雪的大地上,泛起刺目的冷光。 司珩看着窝在他怀里酣眠的云婳,托着她的头,轻轻从她颈下抽出手臂,缓缓起身。 坐在榻边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还睡得很沉,便动作轻缓地褪下她寝裤。 虽然上了药,但臀上依旧淤青一片,青紫色的淤痕缀在白嫩的肌肤上,分外碍眼。 司珩将药膏细致地涂在她的淤青上,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揉了揉以便加快药膏的吸收。 处理完患处,司珩拉下床幔挡住刺目的日光,起身去盥洗。 刚一出来,就听见门外季岁欢的说话声:“青桃,我小姨母还没起来吗?” “没有呢,岁欢小姐。”青桃也有些奇怪云婳怎么还没醒。 “那好吧,我再等一会儿。” 然后,季岁欢就瞧见司珩从屋里出来了,正想响亮地喊声“小姨夫”,就被司珩噤声的手势给遏制了。 季岁欢非常有眼色地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往司珩旁边挪动,仰头看着他,忽然觉得小姨夫好高呀! 她这么仰头看司珩,日光折射着雪色,反到她眼中有点晕乎乎的目眩,迷迷糊糊打了个招呼:“小姨夫。” “嗯。”司珩看了眼晃晃悠悠的季岁欢,皱了皱眉,直接揪住她的后衣领,单手提溜起来帮她站稳。 青芝在旁边看着像个小鸡仔似的,耷拉着脑袋被司珩提在手里的季岁欢,眼皮直突突。 这王爷也太粗暴了吧?哪有这么哄小孩的,更何况她家姑娘还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娃。 她走过去,低眉垂目地把季岁欢接了下来。 司珩往前走了几步离主屋远一些,季岁欢缓了缓,便颠颠跟在他身后,汇报着:“小姨夫,昨日买的那些糕点和糖果都可好吃呢。” 司珩点点头,忽而回头问她:“你小姨母可有特别爱吃的东西?” 季岁欢认真地想了想,道:“小姨母好像什么都喜欢吃。” 司珩眉峰微耸,和他观察的结果差不多。 “要不我帮小姨夫问问小姨母,近来有没有特别爱吃的东西呀?”圆溜溜的大眼睛聪慧又狡黠。 司珩了然地瞥了季岁欢一眼,问:“你想吃什么?” “飘香居的烧鸡,小姨夫。”季岁欢眼睛一亮,立马接道。 司珩看向暮风,道:“买。” 季岁欢开心地在雪地上蹦了两下,又问:“小姨夫,我可以和风叔叔一起去买吗?” 反正小姨母也没起来呢,她闲着也没事,正好上街溜溜买好吃的。 “把人看好。”司珩眸光威凛地对暮风正色道。 “是,王爷。”暮风躬身领命。 第40章 秘钥 不多时,暮风带着季岁欢和青芝到了飘香居。 暮风好奇地问季岁欢:“小姐怎么知道这么多好吃的?” “因为每次我回外祖母家的时候,大姨母和小姨母总给我买很多吃的。” 季岁欢眼巴巴地盯着刚出炉的烤鸡,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就像这个烤鸡,每次我要回扈州之前,大姨母都会给我买两只,一只吃饭的时候吃,还有一只回去的路上吃。” 青芝怕暮风听不懂,解释了句:“季家在扈州,夫人每年会避开年节带姑娘回云家两三趟。” 季家是扈州数一数二的商贾之家,其子嗣众多。而季岁欢的父亲季皓庭便是家中庶子之一,但其能力又远胜嫡子。 是以,季家主母对季皓庭甚为忌惮,连带着对云娆和季岁欢也不喜,甚至还时常刁难,这便是云娆为何要避开年节才能带季岁欢回云家的原因。 但好在季皓庭对云娆是初见乍惊欢,久处亦怦然,从未纳妾不说,还呵护备至。季家主母虽有刁难,但都被其一一挡了回去。 就像这次季皓庭之所以急着接下凉州的生意,便是打算依托这笔生意脱离季家自立门户,这样云娆就不用再受半点委屈。 暮风恍然地点点头,转而对掌柜道:“来两只烤鸡。” “风叔叔,为什么买两只烤鸡啊?”季岁欢歪着小脑袋问。 “一只岁欢小姐现在吃,一只带回去给王爷和王妃尝尝。”暮风温声回话。 季岁欢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因为她确实没吃过刚出炉的烤鸡。尽管买回去的也好吃,可外皮明显没有那么焦酥。 “谢谢风叔叔。”季岁欢扬着明媚的小脸开心地笑了。 于是,三人在店里找了张桌子坐下。 青芝先是给季岁欢擦了擦手,然后垫着油纸给她掰了最喜欢的鸡翅膀,鸡腿,又撕了些鸡胸肉。 季岁欢闻着香喷喷的烤鸡却没有着急吃,而是拿起两个鸡腿分别递给暮风和青芝,糯声道:“娘亲说好东西要分享,所以风叔叔一个,青芝一个,咱们一起吃。” 青芝还好,毕竟她一直服侍季岁欢,知道自家姑娘多善良懂事,暮风愣愣地接过鸡腿,恍惚了半天没吃。 季岁欢一边啃着鸡翅,一边晃着小脚丫,美滋滋地说:“风叔叔快吃啊,刚出炉的烤鸡太好吃了。” 暮风看着季岁欢,越看小家伙越可爱,不禁着急地想:王爷和王妃什么时候能有个孩子啊? 最好还是像季岁欢这般可爱的小女娃,这样府里都不用请嬷嬷,他就能担起照顾小主子的责任,他可太愿意天天带小孩了! 而季岁欢担心给云婳和司珩带的烤鸡凉了不好吃,就也没多逗留,吃完两个鸡翅就让暮风带她回府了。 “小姨母,小姨夫,我给你们带烤鸡了。”季岁欢捧着烤鸡蹦蹦跳跳地跑进屋子,头上的两个小抓髻一晃一晃的。 “岁欢这么乖呀。”云婳笑着接过季岁欢手里的烤鸡放在桌上,捂着她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脸蛋,柔声道:“去洗手准备用早膳。” 湢室里,季岁欢边洗手边问云婳:“小姨母,你今日怎么起晚了?” 闻言,云婳握在手中的皂角一滑,掉进了盆里,昨夜的一幕幕瞬间涌上眼前。 云婳脸色微红地支吾:“小姨母昨夜睡晚了。” “那小姨母今日要早点睡哦。”季岁欢乖巧地说。 “好。”云婳给季岁欢擦干了手。 两人回到桌边的时候,司珩正用一把小刀将烤鸡切开,从脖子到四肢慢条斯理地拆解。 动作轻缓而优雅,莫名有种诡异的美感,云婳的目光不自觉地随着司珩手中的小刀移动。 “盯着本王的手看什么?”司珩停下手中动作,忽然转头问云婳。 啊?谁盯着他手看了!她明明是在看小刀! 云婳怔忡抬眸,对上司珩意味深长的眼神,心头一悸,红着脸急声反驳:“我才没看殿下的手呢!” 云婳慌乱地垂下眼睛,强作镇定地舀了一口汤。 季岁欢转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琢磨要怎么拍个小马屁,倏然眸光一闪天真无邪地夸道:“哇,小姨夫的手指好长啊!” “咳,咳”,云婳直接被尚未下咽的汤给呛到了,连咳数声,呛得脸都红了。 司珩瞥着云婳的反应,放下手里的小刀,看了眼自己的手,有意无意地捻着指间的黑玉骨戒,若无其事地问:“婳婳也觉得本王的手指长吗?” 云婳羞嗔地瞪了司珩一眼,夹起一块馒头就要往他嘴里塞。 司珩抬手挡住云婳塞过来的馒头,看着她绯红的娇靥,慢慢勾起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 早膳过后,云婳因为患处坐久了就会疼,便更愿意站着。司珩怕她没意思,就叫她去书房帮他研墨。 这时,暮云走了进来,对云婳道:“启禀王妃平芜街上那家要出兑的店面,店主回来了。” 云婳一听立时有些兴奋,等了这么久终于能把那家铺面盘下来了,遂道:“暮云你帮我去云家,把我三姐姐接到那家铺面。” “是,王妃。”暮云躬身退出。 司珩站了起来,拉住着急就要往外走的云婳,勾住她的腰,将人圈进怀里,问:“盘铺子做什么?” 云婳按捺住心中的急切,倒也不避讳,直言道:“我三姐姐喜欢看话本子,偶尔也会写些故事,而我又正好攒了些钱。所以,就想为她盘个铺面开书肆。能赚钱最好,即使赚不了钱,也能当陪嫁傍身。” 司珩眸底掠过一丝稍纵即逝的讶然和晦涩,虽知她们姊妹感情不错,但没想到竟这般好,这倒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亲情。 司珩收敛起眼中情绪,淡声开口:“用钱直接去聚源钱庄取,秘钥是你的生辰。” 他在主动告诉她钱财,而且他竟然会用她的生辰做秘钥!似有煦风拂过心尖,少女春心盎然轻颤,柔软得一塌糊涂。 云婳抬手环住司珩劲瘦的腰拥着他,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仰起小脸软软望着他,甜甜一笑:“给我三姐姐盘铺子怎么能用殿下的钱呢。” ——— 题外话:求助小书友们指点一下,我的问题是: 1.暮风他们应该管季岁欢小朋友叫什么比较好?现在是叫“岁欢小姐”,可以吗?2.云家的下人管季岁欢叫“孙小姐”对吗?(孙子辈的这么称呼对吗?)3.青芝是随季家的叫法称呼季岁欢为“姑娘”对吗? 我上本书没写过这么多人物,我有点蒙圈了,不知道这么叫都对不对?因为我现在还没到“10万字”所以平台没推流,看这本书的依然是咱们自己人。我怕之后若是推流了,再有人因为这个问题说咱们,犯不上呀。所以,我寻思咱们内部先讨论讨论? 第41章 林司 云婳到平芜长街的时候,云姝还未到。 于是,云婳领着季岁欢先进铺子同店主见了面,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店内的布置和格局,越看越满意。 在表达了盘店的诚意后,店主倒也没故意抬价,而是给了一个很实在的卖价。 云婳欣然付了银钱,却没有接房契,客气地对店主道:“稍后我姐姐会过来,她才是这个店的新掌柜,麻烦您到时候将房契交给她,多谢您了。” 久经世故的店主心下了然,明白她是想给后来的那位姑娘一个交接仪式,遂爽快应下。 没过多久,暮云载着云姝也到了。 “大姨母。”季岁欢小跑着冲进云姝怀里,好悬没给云姝撞倒,幸好被丫鬟青橘及时扶住。 云姝笑着接住季岁欢,柔声问:“岁欢在王府住得习惯吗?” “习惯,习惯,而且小姨夫可好呢,总给我买吃的。”季岁欢扬着小脸,慧黠地对云姝眨眨眼。 小姨夫? 云姝听到这个称呼,有些惊讶地看向云婳,见其眼含笑意,面如春桃,便猜到小夫妻俩关系越来越好了。 云姝牵着季岁欢的手走到云婳身边,抿唇一笑,打趣道:“看来王爷对我们婳儿是真不错呢。” “三姐姐别拿我开玩笑了,快来看铺子。”想到来之前司珩对她说过的话,云婳唇角止不住地上翘,挽起云姝的胳膊岔开话题。 这时,店主走了过来,双手拿着房契郑重递向云姝:“想必姑娘就是本店的新掌柜吧,这是铺面的房契,您收好。” 云姝看看云婳,迟疑着不好意思接。 “快接啊,云掌柜。”云婳弯唇笑着逗云姝。 云姝指尖有些颤抖地接过房契,眼中瞬间蓄上一层感动又感激的水雾,迟声哽咽:“婳儿,谢谢。” 云婳捏着帕子一角轻轻帮云姝擦着眼泪,莞尔笑语:“三姐姐又同我生分了不是?小心岁欢都笑话你爱哭。” 季岁欢仰着小脑袋看着云婳和云姝,骄傲地抬起下巴,脆声道:“对,我都不哭的,爹爹骂我,我都不哭。” 云姝和云婳都被季岁欢逗笑了,云姝眼中还泛着泪花,疼爱地摸了摸季岁欢的头。 “大姨母,小姨母,我出去玩会了?”季岁欢笑呵呵地问。 “嗯,去吧。别走远了,就在附近玩。”云婳看向暮云,示意他跟着季岁欢。 于是,云婳和云姝在店里规划着之后如何布置,季岁欢蹲在外面的地上自娱自乐地弹着珠子玩。 圆滚滚的珠子轻轻一弹,就能轱辘出好远,小家伙像是不知疲倦一般,追在珠子后面跑得不亦乐乎。 暮云站在一边,聚精会神地看了半天,实在没看出来这有什么可玩的。 忽然珠子停在一双黑色的锦靴旁边,季岁欢捡起珠子,抬头看见黑靴的主人,拿在手里的珠子“啪哒”一声掉在地上。 好漂亮的小哥哥啊! 黧黑如夜的长发系以淡蓝色绸带,额前碎发轻柔地覆盖光洁的额头,墨染般的乌瞳,亮如星辰,清如天泉,眼波流转,玉山将倾。 林司垂眸瞥着都快流口水了的季岁欢,皱了皱眉,转身就要走,却在瞧见跟在她身后的暮云时,生生停下脚步。 四目相对,林司和暮云都愣了一下,又十分默契地各自移开视线。 “你是哪家的小哥哥呀?”季岁欢目不转睛地盯着比她高一头的林司,呆呆地问。 “你呢?你是谁家的?”林司不答反问。 “我叫季岁欢,我现在住我小姨母家。”季岁欢又往前挪了一步,想离林司更近一些,再细瞧瞧。 林司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往后退了半步,接着问:“你身后的那个人,是你什么人?” 季岁欢回头看向暮云,不设防地答道:“是云叔叔,我小姨夫府上的侍卫。” 林司审视地打量着季岁欢,墨色的眸子闪过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洞察与睿智,心思百转间渐渐浮上一个计划。 他俯身捡起季岁欢掉在地上的珠子,道:“手伸出来。” 季岁欢听话地伸出手,看着林司将珠子放在她手心,坚持不懈地追问:“我都告诉你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呢?” 林司忽然垂下眼睫,眉宇涌上一股落寞,好半晌才低声开口:“我没有家……” 季岁欢没太听懂,挠挠头奇怪地问:“你的爹爹和娘亲呢?” “死了。”林司缓缓垂首,声音很低,听得人心疼。 这回季岁欢听懂了,她猫着腰,一边歪头追着看林司的脸,一边拉起他的手,奶声奶气地安慰:“你别伤心,你若真是没有家了,我就带你回我家。” 但一想到爹爹和娘亲还没回来,她好像也一时回不了家。只好改口道:“我们可以一起住在我小姨母家。” “真的吗?”林司忽而抬眸定定看向她,眼中顺势滑落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季岁欢呆住了,她原以为大姨母哭得就够好看了。结果这个小哥哥哭得更好看,不多不少,只要一滴泪就能让人移不开眼。 只感觉若是拒绝他,那定是她的罪过! 季岁欢想都没想,急着点头:“真的!我带你回我小姨母家。” 林司依旧声音很低,似是凝着无限哀伤,继续问:“那你小姨母会同意吗?” 季岁欢急坏了,生怕他再哭,赶紧说:“会呀,小姨母最疼我了,我跟她说,她一定会同意的。我现在就带你去找我小姨母啊?” 林司收了收情绪,勾起唇角,对季岁欢浅浅地笑了一下,道:“好。” 暮云站在旁边听着两个小孩的对话,看着林司的表情变化,心里感慨了无数遍:太会了!这不会是祖传的吧? 第42章 惊呆 季岁欢拉着林司的手,着急忙慌地跑进铺子。 云婳和云姝对视一眼,惊艳又疑惑地看向季岁欢身边的林司,温声问:“岁欢,这位是?” “他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小姨母,他好可怜的,没有爹爹和娘亲了,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我们带他一起回家,好吗?”季岁欢撒娇地抱住云婳的腿不停地晃。 云婳怔了怔,再次看向林司,漂亮的五官如若仙童,衣裳干净整齐,并不像无家可归的孩子。 见云婳打量自己,林司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林司见过夫人。” “原来你叫林司啊,名字也好听。”季岁欢又哒哒跑到林司身边,亮晶晶的眼睛里布满欢喜。 林司看着天真的季岁欢,心里回了句:这个破名字有什么好听的,不及他本名的十分之一。 “岁欢过来。”云婳对季岁欢招手,转而问林司:“真的没有家人了吗?那平日里谁照顾你?” “父母过世前留下一些银钱,也托付左邻右舍照拂,所以有个邻家姐姐会经常帮我做些吃食和洗衣裳。”林司低声回话。 云婳点点头,这番说辞倒是合理,但是直接把人带回王府,总感觉不妥帖,又问:“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林司神情落寞地说:“因为家中只有我自己,屋里静得可怕,只好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 “他好可怜啊,小姨母,我们带他回去吧。”季岁欢摇着云婳的手,急声央求。 云姝蹲下身,抱住季岁欢的小身子,柔声哄道:“要不让林司和大姨母回外祖母家,好不好?” 季岁欢还没在王府玩够呢,又不想和林司分开,她想天天看见漂亮小哥哥。无奈之下只能用最后一招了,“哇”地一声直接哭了。 云姝和云婳手忙脚乱地哄着季岁欢,怎么哄也哄不好。 暮云听了半天,也猜出林司的意图,上前一步打圆场:“王妃不必多虑,可以先将人带回王府,让王爷见一见,王爷自会派人去核实身份。” 季岁欢哭得悲伤极了,还不忘抽抽搭搭地接话:“就是啊,万一小姨夫也喜欢林司呢。小姨母,咱们带林司回去吧。” “那好吧。”云婳这边一同意,季岁欢那边立马就不哭了。 云婳好气又好笑地拍了下季岁欢的小屁股。 云婳原本还想问林司家住哪,可用回去收拾些东西。但转念一想还是等他身份核实无疑,他们确实可以收养他后再问也不迟。 于是,云婳叮嘱云姝收好房契,两人约定改日再一起商量店面布置,便带季岁欢和林司回王府了。 回去的路上,季岁欢从兜里翻出一块糖偷偷递给林司,神神秘秘对他说:“见到我小姨夫,你就把糖给他,他就会让你留下了。” 啊?林司接过糖,困惑地看着季岁欢。 季岁欢自信地说:“我当初就是给小姨夫一块糖,他就让我去王府住了。” 林司不着痕迹地看了云婳一眼,低声问季岁欢:“你确定是因为你给的糖,而不是因为你小姨母?” 季岁欢自信满满地用力点了点头。 好吧,反正他是不信。林司收起糖,心中开始有些忐忑。 云婳本来还在纠结要怎么和司珩说林司的事,结果当她把林司带到司珩面前,简单说了林司的身世后。 司珩瞥着林司,只淡淡说了句:“人先留下,暮云去核实身份。” 云婳有些意外司珩竟然答应得这么痛快,让她更意外地是不到两个时辰暮云就核实完了林司的身份,说并无可疑。 司珩同意林司在府内住下后,季岁欢比谁都开心,在书屋里蹦蹦跳跳地欢呼,然后问云婳:“小姨母,林司可以和我一样称呼你吗?” 云婳看向坐在书案后的司珩,见其颔首,便一手拉着季岁欢,一手拉着林司,慈声问他:“可有乳名?” 林司乖巧回话:“爹娘叫我麟儿。” “那麟儿以后一切都同岁欢一样,把这当成自己的家安心住下来。”云婳笑着握了握林司的小手。 林司终于露出发自内心的笑,黑亮的眼睛灿如列星。 “麟儿快去同殿下说句话。”云婳弯了弯眸,温声指点林司。 司珩若有所思地看着云婳和林司,捻了一圈指上的黑玉戒。 季岁欢主动领着林司走到司珩身边,悄悄拽了下他的袖子,不停地使眼色让他把糖拿出来。 林司手里捧着那颗糖,不自然地递了过去,叫了声:“小姨夫。” 司珩掀起眼皮瞥着林司,没有接,而是慢条斯理地在他掌心拨了拨糖,忽然问他:“叫小姨夫顺口吗?” 悠缓的语调听不出太多情绪,却让林司不自觉地低下头,有意避开司珩的目光:“顺口,顺口。” 司珩挑了挑眉,不急不缓地接了林司手里的糖。 *** 晚上青桃给云婳上完药后,云婳便让她回去休息了。 云婳趴在榻上等着药膏晾干,许是昨夜睡得晚,等着等着眼皮就开始打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司珩回屋的时候,目光始终盯着云婳纤腰之下那一处凸起,站在榻边看了一会儿,俯下身捏了捏云婳的鼻尖,轻声笑道:“这又不怕被本王看屁股了?” 说完又捏了下云婳软嫩的脸蛋,才去湢室盥洗。 司珩换了身干净的雪色长衫,见云婳臀上的药膏干得差不多了,怕她着凉,便帮她提上寝裤。 单手撑着额角躺在云婳身边,视线落在她微张的小口上,嫣红的唇瓣嫩如娇花,唇缝间隐约可见粉白的小舌。 司珩用手指戳下娇嫩的唇瓣,云婳无意识地“唔”了一声,抿唇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手指。 司珩愣了一瞬,指尖传来的酥麻之感让他收回手指,忍不住低头吻在云婳的唇上。 “殿下?”云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司珩,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亲她。 “嗯。”司珩将云婳搂进怀里,与她唇齿相依,轻啄慢咬,品着她的甜美。 云婳晕乎乎地学着他的样子予他回应,直到他的手碰到她寝裤的系带。 云婳猛然清醒,摇摇头轻声拒绝:“疼。” 司珩咬了下她的唇瓣,用齿磨着她的耳朵,沉声开口:“婳婳说谎,本王今早替婳婳瞧过,不红也不肿,完好无损,怎么会疼?” 云婳红着脸急声解释:“我是说外面!外面!摔到的地方疼。” 等一下,他后面说什么?瞧过什么? 云婳遽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司珩,他今早到底对她做过什么啊? 她是睡死了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第43章 粉嫩 司珩单手撑着额角,支在枕头上,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云婳脸上斑斓的表情。 从一开始的害羞到震惊,再到最后的疑惑,不放过每一个细节,看着她漂亮的脸蛋揪巴成一团,心情甚是愉悦,可又觉得不够。 于是,司珩手掌抵在云婳腰窝,轻轻拥着她,哑声道:“婳婳的很……” 说完,故意咬了下她同那处一样粉嫩的唇瓣,狭长的漆眸眼尾微微上挑,浮上冶致撩人的笑意。 云婳怔愣地望着司珩,整个人都麻了,这一刻她多希望自己听不懂! 偏偏她不仅听懂了,还自行脑补了无数画面,旖色从雪靥蔓延至耳根,有生以来第一次羞于自己“领悟能力”如此强。 司珩看云婳红着脸羞恼又对他无可奈何的样子,身体和心理都莫名地愉悦。 “哼!”云婳不想看他那双噙笑惑人的眼睛,气呼呼地转过身背对着他,又发泄似的蹬了蹬被子。 司珩低低一笑,从后面抱住她,将她纤细的身子拢入怀中,捉住胡乱拍他的手,下巴抵在她雪白的颈窝,用力闻了闻。 她或明媚或羞恼,在他怀里总是娇娇小小的一团,抱起又香又软,若是没了碍眼的寝衣会更软。 “我还在生气呢,不准解我的衣裳。”云婳按住司珩的手,转过身嗔着他。 司珩反手攥住她的手腕,面不改色地说:“要不再给婳婳看看本王的?” “谁……谁要看你的!”云婳想到昨夜看到的那个东西,顿时红了脸。 就在她怔忡的时候,司珩趁机褪下她的寝衣,手掌贴在她凝脂般嫩滑的脊背,舒服地将她抱在怀里。 云婳看了看自己身上仅着的小衣,又看了眼司珩身上齐整的寝衣,从他怀里抬起头,不服气地问:“殿下凭什么不脱自己的?” 司珩扯起一侧唇角,轻声笑了,捏了下云婳腰侧的软肉,意有所指地沉声道:“本王要是也脱了,可就不是这般安静地抱着你,定是要弄出些声响……” “不许说了。”云婳急忙捂住他的嘴,在他说出更羞人的话之前及时打断。 司珩想了想再过两天便能真正吃到她,倒是顺了她意,没有再往下说。 “殿下,既然林司的身份没有问题,我明日想让人陪他回去,看看是否需要收拾些东西。”云婳轻声和他说着自己的打算,转移话题。 “好。”司珩往上提了提被子,盖住云婳露在外面的雪肩。 云婳侧头枕在他的臂弯,伴着更漏的滴答声,慢慢睡去。 司珩一手环在云婳腰上,一手握住她搭在他胸膛上的柔荑,看了眼窗外林司寝屋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晦谟。 *** 东方泛白,晨露熹微,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薄雾。 林司才刚睁开眼,便撞上一双幽沉漆黑的眸子,立刻清醒得似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小姨夫?”林司瑟缩了一下,赶忙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看向坐在榻边的司珩。 司珩呵笑一声,捻了捻指上的黑玉戒,道:“给本王好好说话。” 林司耷了下小脑袋,小声嗫嚅:“七皇叔。” “说,怎么回事?”司珩沉眉看向林司。 林司知道这次是自己擅作主张进了王府,昨日因有皇婶在,皇叔倒也没说他,现在怕是来和他算总账了。 “昨日我本来是和暮雨上街买东西,结果遇到了岁欢。然后我看见暮云跟着她,便猜到她和王府有关系。后来她又管您叫小姨夫,我就想能不能借她进入王府。”林司将遇到季岁欢的经过说了一遍。 林司窥着司珩的表情,接着说:“七皇叔,我知道不能以您的名义将我带在身边。于是,我就想若我以孤儿的身份被皇婶收留在王府,而岁欢也在王府,那别人就不会怀疑是我和您有关系了。” “想得倒挺多。”司珩掀起眼皮瞥着林司,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林司心里没底地小心抬眸,七皇叔没有太多情绪的语调,让他听不出来是夸他还是说他。 “真想留下?”司珩问。 林司使劲点头,黑亮的眼睛隐隐蒙上一层雾气:“我只有七皇叔一个亲人了。” 司珩看了林司一会儿,道:“你皇婶今日会派人陪你回去取东西,你看着拿。” 林司高兴地笑了,他知道七皇叔同意他留下了,懂事地说:“七皇叔放心,我会藏好自己的身份。” 司珩略略颔首,没再多说什么。目光落在林司脸上,好在尚未成年,眉宇间只是隐约有那个人的影子。 当年那个人随意的一句话,却意外为林司换来一个保命承诺。 早膳过后,云婳便让暮云陪林司回去收拾东西。 两人回来后,云婳和季岁欢热情地要帮林司一起整理,林司有礼地说:“不劳烦小姨母了,也没多少东西,我自己来就好。” 云婳看得出林司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倒也没强求,只是温声叮嘱:“麟儿若是缺什么少什么了,随时与我说,不要见外。” 林司望着云婳,悄悄垂下眼睫,掩下眼中的情绪,心头涌上久违的暖意,七皇婶真的很好。 季岁欢将之前司珩给她买的糖果,各种口味装了一大包,递给林司,咧着小嘴开心地笑语:“请你吃糖。” *** 与此同时,王府又来一人。 暮雨双掌一拍,大大咧咧地走到暮风和暮云身边,勾肩搭背地说:“哥几个好久不见。” 暮云一耸肩,躲过暮雨伸过来的爪子,守身如玉地说:“你能不能有点女孩样?” “呦?第一天认识我?”暮雨挑起细眉,反问道。 暮风看着两人,见怪不怪地笑了:“王爷让你回来的?” “当然。我本来就负责照顾小公子,现在小公子都回府了,我自然也要跟着回来。” 暮雨话音一顿,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蹙眉问:“王妃怎么样?好相处不?你俩有没有要叮嘱我的?” 暮风和暮云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一定要非常尊敬王妃!” “这么齐刷?好吧,知道了。”暮雨抱着胳膊,狐疑地打量着他俩。 然后,暮雨便跟着暮风和暮云去见了云婳。 暮雨直勾勾地盯着云婳的脸,看得云婳都不好意思了。 云婳看着一身劲装,头发高高束起,英气逼人的暮雨,问暮风:“这位是?” 暮风怼了暮雨胳膊一下,解释道:“启禀王妃,这是暮雨,也是府上的侍卫,之前在外面有别的任务才回来。” “见过王妃。”暮雨说着,直接双膝跪地,对云婳拜了个大礼。 暮风和暮云嘴角抽动,皱眉看着暮雨,也不用这么郑重吧?这显得他俩之前对王妃的行礼好像不够尊敬啊? 云婳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起暮雨,眉眼弯弯道:“快起来,快起来,暮雨。” 第44章 司音 云婳看着人越来越多的王府,心中很是高兴,她喜欢这种简单又充满烟火气的生活。 她提起裙摆朝司珩的书房走去,刚一进屋便瞧见他在给书案上的那盆水仙花浇水。 一朵朵水仙花亭亭玉立于碧绿的叶丛中,花瓣洁白如雪,每一片都透着淡淡的光泽,仿佛是冬日里遗落的一抹温柔春光,柔美而雅致。 云婳弯起眼睛望向司珩,甜甜地喊了声:“殿下。” 司珩抬眸看向云婳,门外的阳光打斜照进屋内,她身前和身后皆是暗影,唯有她站在光影中,唯美似幻。 司珩视线凝滞片刻,对云婳伸出手:“来。” 云婳走到司珩身边,任由他将她拉进怀里,环着他的腰身,侧头倚在他宽厚的肩膀,看着桌上的水仙花,轻声开口:“做胭脂的原料送到蒹葭阁了,我想去核验。” “陪你去?”司珩问。 云婳从他怀里抬起头,掬着星子的杏目弯成一道月牙儿,糯糯地说:“好。” 司珩看着那双璨若星辰的眸子,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去换件厚实的棉氅。” 云婳乖巧地点头,快步回屋换衣服。司珩在门外等她的时候,季岁欢和林司颠颠跑过来。 “小姨夫,你和小姨母要出门啊?能带我和林司一起去吗?”季岁欢眨巴着大眼睛,可爱地问。 司珩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能。” 季岁欢委屈巴巴地撇撇嘴,还想再争取争取,被林司非常有眼色地拽住胳膊拦下了。 司珩看向林司,还行,还有点用。 司珩又看向季岁欢,他是不是应该给她找个学堂上上,或者请个夫子给她留点课业? *** 到了蒹葭阁后,云婳领着司珩去一楼最里面的库房,查验新送来的稀有花卉。 “这是什么花?”司珩指着一簇白色的花问。 “是蒴鸢,这种花长悬崖峭壁上,生命力很顽强,就是不易采摘,所以市面上很少见。它和蜀葵、蘘然一同研磨后,再按一定比例加水调和,就会出现淡粉色。” 司珩目光凝在云婳的脸上,光线微暗的库房,因为她熠熠生辉的眉眼而变得明亮。本就轻软的声音,在讲到她喜欢的事时格外清扬婉转,袅袅动听。 “殿下在看什么?”云婳转过头发现司珩盯着她看,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正要抬手擦拭。 司珩握住她的手腕,顺着她的手指下移,五指插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握:“脸上没东西,不用擦。” 云婳软软地“哦”了一声,视线落在和他交握的手上,唇角漾开一抹浅笑。 这时,库房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吸引了云婳的注意。 “贵人,这家店是我们阒州最有名的胭脂铺了,里面有三款胭脂都很好看,您看看可有合心意的?” 云婳看了司珩一眼,小声说了句:“是林锦芙。” 司珩皱眉问:“谁?” “就是上次殿下说‘耍猴呢’和夜游那日见到的那个女子。”云婳努力帮他回忆。 “没印象。”只要是他不在意的人,连个眼角余光,他都懒得给,哪还会往心里记。 云婳无奈地摇摇头,推开一道门缝,想看看林锦芙口中的贵人是谁。 是一位穿着华美的女子,头上钗环翠玉无数,手腕、颈间、耳下也都戴着金玉首饰,整个人珠光宝气,像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耀眼得人满目金灿。 按理说这样的人,只要见过一次便会过目不忘,但显然云婳并未见过。 “这是谁?”云婳自言自语道,根本就没指望不记人的司珩能认得。 结果,司珩略瞥一眼,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沉声开口:“长公主,司音。” 第45章 甜甜 啊?云婳猛然想起之前见过的司蒙,好怕这个长公主会像司蒙一样找司珩麻烦。 她不安地看向司珩,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的手。 司珩察觉到云婳的情绪,收回睥向司音的疏冷眸光,眼中慢慢泛起丝温润,拢着云婳的小脑袋安抚地抱着她。 云婳倚在司珩胸膛,仔细听着林锦芙和司音的对话,生怕遗漏任何信息。 司音染着朱红丹蔻的手指随意点了下其中一款胭脂,高傲地说:“这个颜色尚可。” 林锦芙立刻眉开眼笑地恭维道:“还是贵人眼光独到,这个颜色着实配您。” 司音勾了下嘴角,抬手抚了抚云鬓,像只骄傲的孔雀。她一边享受着林锦芙的恭维,一边心中暗自鄙夷她的身份。 她这次到阒州确实有目的而来,林家作为阒州府丞本就负责接待亲贵。若不是林府丞的嫡女木讷到见人话都不会说,就她一个妾室生的女儿也配伴驾。 林锦芙付了胭脂钱后,两人便离开了。 云婳没听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有些沮丧地问司珩:“殿下知道长公主为什么会出现在阒州吗?” “不知。”司珩指腹抚平她揪起的眉心。 “那快些派人查查,咱们也好早做准备呀。”云婳拽着他的衣襟焦急地说。 司珩垂目凝视比他还着急的云婳,忽而笑了,随她道:“好。” *** 夜意无声,阑珊灯火。 云婳盥洗后躺在榻上琢磨着白天遇到的林锦芙和长公主,忽然听见司珩在湢室叫她:“婳婳,把本王的寝衣递进来。” 云婳看向衣橱边放置的一套干净寝衣,有些面热地拿在手里,慢吞吞地走到湢室门边,只推开一道小缝,自己躲在墙后,伸着胳膊将司珩的衣服递了进去:“殿下,衣服。” 司珩看着不敢露头的云婳,慢慢勾起唇角,没接衣服反而握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便把人拉了进来。 云婳被司珩拽了个趔趄,身形不稳地撞在他冷白的胸口。 云婳慌忙闭上眼睛,别过脸,支支吾吾地说:“你,你怎么又不穿裤子?” 司珩盯着云婳轻颤的唇,低声笑了:“本王的寝裤不是在婳婳手里吗?本王怎么穿?” 好正当的理由啊! “给你,你快穿。”云婳闭着眼睛,将拿在手里的那套寝衣胡乱丢给司珩。 司珩接过寝衣随手扔在云婳身后的衣架上,而那衣架上本就有一套干净的寝衣。 云婳扭头就要往外跑,却被司珩揽住腰身。 司珩将云婳转了过来面朝自己,侧首凑到她的耳边,咬了咬她的耳尖,沉磁的声线染着难以言说的诱色:“乖,睁眼。” 云婳眼睫猛颤,耳上的痒意,入耳的声音,像一重重荼蘼的旋涡,让人迷离深陷,不受控制地被蛊惑。 云婳呆呆睁开眼,无措地对上司珩那双噙着笑意的漆眸,怯生生地看着他靠近,薄唇落在她颈侧,被亲吻过的地方灼热而酥麻。 云婳咬着唇瓣,压下欲脱口而出的轻吟。 司珩贴着她雪白的脖子沿路碎吻,直至覆上她的唇,气息相接,声音摩挲在唇齿间,暗哑至极:“婳婳。” 云婳长而浓密的睫羽簌簌抖动,脸红如烧,澄澈的杏目泛起惊愕又迷离的潋潋波光。 她大致猜到了他的想法,但是她却有自己的顾虑。 察觉到她的退缩,轻柔的吻便变得霸道起来,势如破竹般抵开她的齿关。 云婳后脊一麻,几乎瘫在他强有力的臂弯里,细细弱弱地呜咽喊他:“殿下。” “我在。”司珩哑声应道,他唇的微动传到云婳唇上。 她也不知道要同他说什么,被动地仰着脖颈承接他的吻,脑中一片混乱,羞赧与新奇并存,酥麻与冲击交织。 他就像个勾人魂魄的妖孽,总能恰到好处地蛊惑她。 司珩忽然握住云婳的细腰,将她放在三脚圆桌上。 双臂撑在她身侧,抬起她的下巴,俯身望进她乖软的眼睛,问:“明晚圆房?” 第46章 苦苦 云婳面颊一烫,目光盈盈地看向司珩。 她又不傻,自是知道他做这么多事,是想让她适应。更何况这是每对夫妻都要经历的事,她自然也不排斥他。 只是她今早照镜子看到那日摔碰的部位依旧青紫,看起来有些吓人,一点也不好看,她不想让他瞧见这样的自己。 云婳往前挪了挪身体,伸出小臂软软搭在司珩的肩膀上,害羞地同他商量:“等我摔到的那处好了再圆房,可以吗?” 司珩手掌交叠抵在她腰窝,将她搂得更近,问:“还疼?” 云婳眨着眼睛用力点了点头,璀璨的杏目小鹿一般乖巧可人。 “行,再等等。”司珩轻吻她的眼睛,将她打横抱起,朝屋内走去。 毕竟小人儿若是那里疼,则有很多姿势都做不了…… 司珩将云婳放在榻上,挥手熄灭了桌上的烛火,掀开被子拥着她:“睡吧。” 云婳毫无困意地躺在司珩怀里,好半天都睡不着,伸出手指轻轻去勾他的,试探地唤他:“殿下?” “睡不着?”司珩转过脸,和她面对面躺着,就像他们初时那般,她每日睡不着就给他讲故事。 云婳轻“嗯”了一声,往上抬了抬他的手臂,将头更舒服地枕在其上,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殿下和长公主关系好吗?” “谈不上好与不好,没多少交集。她比本王大六岁,她十五岁就嫁给了草原上的瓦达尔王,三年前瓦达尔王被其他部族暗杀死了。她要回大魏,皇帝便将她接了回来。” 云婳边听边跟着算了一下,司珩今年二十一岁,那长公主就是二十七岁,又问:“那长公主没孩子吗?” “没有。”司珩道。 看出云婳的疑惑,司珩抬手将她额前垂落的一缕青丝掖至她耳后,接着说:“她不想生,瓦达尔王又迫于大魏的势力,不敢逼她。” 云婳听完心中有些五味杂陈,她也知道皇室的联姻和赐婚多半都是政治姻亲,没有多少感情可言,夫妻情分浅淡到连孕育共同的孩子都不愿意。 可是,她不想和司珩也这样。 云婳抬眸看向司珩,认真地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殿下身边,与殿下一直在一起的。” 司珩怔了一瞬,没想到云婳会忽然同他说这些,目光凝在她真诚的眉眼上。 指腹轻轻抚过她的眼尾,沉声开口:“若真有那日,不必与本王共患难,给本王好好活着,记住了?” 他精心养出的水仙,不是陪他舍命的。 他要他的婳婳做那——盈盈水中仙,姣姣谪人间。 云婳眼中涌上一股湿意,感动之余还伴着莫名的不安,让她害怕和他讨论这个话题。 一片朦胧的夜色里,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在他颈侧轻轻蹭了蹭,压下哽咽,嗡声呢喃:“没记住!没记住!没记住!不说了,我要睡觉了。” 司珩摸摸云婳的头,将她柔软的身子往怀里抱了抱,宠溺地说了句:“小呆子。” 第47章 偷看 翌日,云婳悠悠转醒,睁眼时正巧看到司珩在换衣服。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牖照在他冷白的上身,宛如碎玉般熠熠生辉。 云婳用衾被挡住自己微红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仅着一条寝裤的司珩。 遒劲有力的脊背,宽阔厚实的肩膀,窄挺劲瘦的腰身,笔直修长的双腿,每一眼看去都充满惑人的张力。 视线久久未动,落在他无一丝赘余的腰上,云婳不想承认,但是她真喜欢看他的腰和腿…… 察觉到身后直勾勾的注视,司珩随手从衣橱里拿出一件雪色长衫穿在身上,系着长衫的衣带,缓缓转过身,问:“在看我?” 衣带在腰部一拧,长衫便自然而然地贴合上他的腰身,勾勒出紧实而流畅的轮廓。 云婳抿了抿唇,抱着被子坐了起来,扬起下巴,娇娇俏俏地反问:“不能看吗?” 司珩朝云婳走了过来,俯下身,挑起她的下巴,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问她:“脱了看?” “那不用,那不用。”云婳目光不自觉地往他腰腹下瞟了一眼,想起昨晚……手心不自觉地发烫,慌忙移开视线。 司珩看着云婳开开合合的小口,低声笑了一下,想凑过去亲她。 “不要,我还没净齿呢。”云婳往后一仰,抬手挡在司珩的唇上。 司珩把她从被子里揪了出来,轻轻拍了下她的屁股:“去洗。” 等到云婳梳洗完,司珩已穿戴整齐地斜倚在软榻上,慵懒地随手翻着一卷书。 云婳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拿不定主意地同他商量:“殿下,咱们要不要给麟儿和岁欢请个夫子或者送他们去学堂?” 季岁欢要在阒州呆半年,林司也会一直在阒州,两个孩子不能一直在家光玩,不读书啊。 她问过林司,林司说父母在的时候有请夫子教他。季岁欢也差不多,因为季家孩子多,所以也是请了夫子上门教习府里的孩子。 而云婳这个问题,也正是司珩想和她说的。他知道云婳问过林司之前读书的事,林司的回答自然是半真半假。 有夫子教他是真的,但都是司珩请的。 “送去学堂吧。”司珩放下手中书,握着云婳的细腰,将她转了个方向,搂进怀里抱着。 既然林司选择走出那个院子,司珩便想让他见见外面的世界。七岁了,也是该看看这世间百态。 云婳歪头倚在他的肩窝,弯起眼睛笑着说:“那一会儿我再问问岁欢和麟儿的想法,若是他俩也同意,咱们就去学堂给他们登名录。” “嗯。”司珩挑起她一缕长发,在手指上随意地卷着。 于是,早膳过后,云婳将林司和季岁欢叫到身边,问他俩是想去学堂还是想请夫子在府里教。 “我都行,我听林司的。”季岁欢摆弄着手里的拨浪鼓,两只软乎乎的小手搓着拨浪鼓的鼓柄,转出“咚咚铛铛”的轻快旋律。 林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礼貌地问云婳:“小姨母和小姨夫想让我们在哪学?” “你小姨夫说让你们去学堂,但是我们会尊重你们的想法。”云婳轻轻拍了拍林司的手,让他大胆说,别有顾虑。 林司略一沉思,欣然答道:“我喜欢去学堂,小姨母。” “那我也喜欢去学堂。”季岁欢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凑到林司身边紧跟着说。 云婳一手拉着季岁欢,一手拉着林司,温声道:“好,小姨母知道了。” 不多时,云婳就和司珩出门给季岁欢和林司选学堂去了。 季岁欢看着坐在桌案后身姿端正读书的林司,有些不好意思打扰,更不好意思拽他出去陪她玩。 于是,她找了一张宣纸,连跑带颠地折腾好几趟,拿了一堆画笔和颜料,坐在林司旁边,学着他的模样开始认真作画。 过了一会儿,林司转头看了眼季岁欢的画,皱了皱眉,这哪能算叫画? 简直就是哪里空白,涂哪里,没有任何线条和层次可言。 林司抬眸看向季岁欢,刚想说什么,瞥见她那张蹭上颜料的脸跟花猫似的,眉头不由拧得更紧。 “别画了,过来洗脸。”林司站起身,敛起衣袖,收了季岁欢手中的笔,走到水盆旁边。 季岁欢看了眼自己还没完全涂满颜色的画作,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哎,她还没画够呢,耽误她创作了。 “低头。”林司弯腰站在水盆边,用手上舀着的清水洗去她脸上沾着的颜料。 季岁欢弓着小身子乖乖凑到水盆边,配合林司给她洗脸,很快一盆清澈的水就被颜料染浊,在浑浊的水中,林司的手却显得格外白皙修长。 “林司,你的手真好看。”季岁欢眨掉眼睛上沾着的水珠,新奇地说。 林司看都没看自己的手,直接说:“我知道。” 季岁欢糯糯“哦”了一声,自己在盆里洗了洗手,转过脸,呲着小牙天真地望着林司,继续说:“林司,你长得真好看。” 林司淡淡点了点头:“我知道。” “林司,我喜欢和你一起玩。”季岁欢亮着眼睛,雀跃地说。 林司神色顿了顿,不太自然地说:“我知道。” 季岁欢脸蛋一垮,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而另一边,云婳和司珩也给季岁欢和林司找好了学堂,是一所离王府较近的官办学堂,叫天麓书院,并为他俩登了名录,办好了入学事宜。 *** 暮晚长风,飞雪落地。 司珩攒眉看着猛然从榻上直挺挺坐起来的云婳,抬指压了压微跳的额角,沉声问:“怎么了?” 云婳掀开被子就要下榻,着急地说:“忘记给岁欢和麟儿做些点心,明天带去学堂吃了。” “他俩是去上学,不是去郊游,带什么点心。”司珩无奈地瞥着云婳,去拉她的胳膊:“过来,躺下。” “真不用带吗?”一想到明天要送季岁欢和林司去学堂,云婳还有些莫名的紧张和担忧。 “不用,别瞎琢磨,睡觉。”司珩强行将她乱动的脑袋按入怀里。 此时,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季岁欢。 “姑娘怎么还不睡?”青芝看着翻来覆去不睡觉的季岁欢,关心地问。 季岁欢揪着被角,嗫嚅道:“青芝,我有点紧张。” 青芝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肚子,笑着安慰:“姑娘别紧张,王妃说了明日只去半天,让您和林少爷先看看适不适应。” 季岁欢忽然眼睛一亮,蹬开被子,跑下床推开窗,看了眼林司屋子的方向。 “我的小祖宗,这大冬天的,怎么说开窗就开窗,染了风寒怎么办?”青芝吓坏了,赶紧把窗户关上。 季岁欢抓起凳子上的棉衣,套在身上就往外跑:“林司屋里的灯还亮着,他也没睡呢,他应该也是紧张,我要去安慰他一下。” “姑娘,姑娘……”青芝关好窗,急忙去追季岁欢。 然而,小姑娘已经跑到了林司门前,季岁欢敲了敲门:“林司,林司,是我。” 林司听见敲门声,放下手里正在看的《六韬》,披了件衣服,走到门边,刚一开门,就凑上来一张笑脸。 林司往后退了退,侧开身让季岁欢进来,问:“这么晚有事?” 季岁欢摆摆手:“我不进去了,我就是想告诉你,明日上学你别紧张,咱们只去半日。” 林司莫名其妙地听着季岁欢的安慰,他一点也不紧张啊。 “还有我会保护你的,你别担心。”季岁欢笑着眨了眨眼,黑亮亮的眼睛比院中点起的灯盏还要璀璨。 林司听着季岁欢没头没脑的话,看着她蹦蹦跳跳跑回去的背影。 不屑地挑了挑眉,他哪用得着一个小丫头保护。可转身关门的刹那,唇角却不自觉地上翘。 第48章 手链 翌日,云婳和司珩亲自将季岁欢和林司送到天麓书院。 云婳往两人手心各塞了好几块奶糖,不放心地叮嘱:“饿了就吃点糖垫一垫,等中午回来,小姨母给你们做好吃的。” 司珩站在旁边看着恨不得陪他俩一起上学的云婳,垂头哑笑,微启的薄唇溢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润宠溺。 “小姨母放心吧,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了。”季岁欢小大人似的拍拍云婳的手。 云婳又帮季岁欢和林司理了理衣服:“小姨母和夫子说了你俩是表兄妹,若有别人问,你们也可以这样回答。” “嗯,知道了,小姨母。”季岁欢和林司点头回应。 司珩看着还有千言万语要叮嘱的云婳,忍不住出声打断:“再说下去就上课了。” 司珩牵起云婳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看向林司让他带季岁欢进去。 早已等在一边的夫子迎上来,引着季岁欢和林司去了各自所属学段的鳣堂。 司珩又陪云婳在原地望了一会儿季岁欢和林司的背影,才牵起她的手上了马车。 司珩勾着云婳的腰将她抱到身边,手掌搭在她柔软的腰侧,顺手捏了捏,真软,软到让他爱不释手。 云婳被他捏得痒痒的,按住他的手,朝窗外看了一眼,发现并不是回王府的路,好奇地问他:“殿下,我们去哪?” “紫玉轩。”司珩道。 “殿下是要买什么吗?”云婳有些惊讶地问,司珩笑而未语。 云婳之所以惊讶,是因为阒州流传一句话,叫作“最贵皆在紫玉轩,最奢莫过金陵台”。 说的便是紫玉轩的东西极贵,据说光是一根玉簪便价值千两。是以云婳虽然知道这个店,但从未去过。 而这紫云轩先不说店内之物,单是选址便极为考究,依山傍水,既得山水之灵秀,又纳江河之壮阔。 云婳被司珩抱下马车,刚一跨进门槛,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柜架,檀木为框,镶着细腻的铜边。架子上琳琅满目的珠钗翠玉,闪耀着令人目不暇接的光芒。 掌柜瞧见司珩,急忙躬身迎了上来,恭敬地说:“您来了。” 云婳悄悄拽了拽司珩的衣角,问他:“你们认识?” 掌柜倒也是个极有眼色的,笑着替司珩解释:“前几日这位公子在本店定了一颗完整的淡粉色玉石,给夫人您打了一套饰品。” 掌柜说着打开金柜,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姑娘请过目,因为公子说您没有耳洞,所以我们就打了一条手链,一条颈链,一枚珠花,一枚流苏玉簪。” 云婳怔愣地望着司珩,心里泛起层层甜意。 司珩弓起手指刮了下云婳的鼻梁,拿起锦盒中的手链带在她的手腕上,问:“喜欢吗?” 怎么会不喜欢呢?只要是他送的,她都喜欢啊! 淡粉色的玉石被打磨成一颗颗圆润的珠子,而每一颗珠子内又或多或少夹杂着细腻的白,穿珠成串,犹如春日里轻舞的花瓣,摇曳生姿。 更为巧妙的是每个珠子底部又镶了金,还特意在手链尾端做了流珠,整条手链既有玉石之莹美,又有金饰之华贵,衬得云婳手腕更加纤细皓白。 “喜欢,可是……”云婳欲言又止地看向司珩,不敢想这一套首饰下来得多少钱啊?她不想让他花那么多钱。 司珩瞧着替他担心的云婳,抬起她的脸,沉声开口:“只要你喜欢,无需考虑其他。” 云婳盈盈望着司珩,情不自禁地扑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腰身,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小声唤他:“殿下。” 司珩笑着回抱住云婳,低头亲了下她柔软的发顶:“喜欢就好,回家。” 说完便叫来暮风付了尾金,他则攥着云婳的手先上了马车。 “殿下什么时候定的?”云婳拨弄着手链上的流珠,弯起的唇角漾着清甜的笑。 “夜游的后日。”司珩抱着她往后靠了靠,舒适地倚在车壁上。 果然和她猜得差不多,当她看到饰品里的珠花时,便想到他应该是夜游那日见她在街边买过珠花。 云婳转头看向司珩,轻轻亲了下他的唇角,甜声道:“殿下真好。” 司珩眸光微动,盯着那如糖似蜜的嫣然笑靥,忽然就明白为何有人愿意一掷千金,只为了搏美人一笑。 确实值得。 第49章 酸甜 季岁欢和林司去天麓书院体验了半日后,都觉得很新奇,很愿意去。 是以接下来的两日,云婳送他俩上学后,也有时间陪云姝去书肆商讨铺面的装饰。 “婳儿,你说在这儿打个大一点的书柜怎么样?”云姝站在正对店门的那面墙前抬手比划了一下。 云婳看向云姝,弯眸笑语:“三姐姐的主意真好。” 云姝心中一喜,明媚地笑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并非一无是处,或许她真能经营好这家书肆。 若是以后赚了钱,她要给婳儿分红利,要帮母亲贴补家用,要攒钱等二哥大婚的时候送贺礼,还要给岁欢买好多漂亮的小裙子……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桕,投落在云姝充满期待的眼中,化作星星点点的亮光。原本孱弱清婉的脸庞,也因此而变得流光溢彩。 “婳儿,你说这里放几张舒适的桌椅,再摆些茶点供客人挑选书籍的时候享用,好不好?还有这里……” 云婳耐心地听着云姝的每一个想法,帮她参谋,给她肯定,她喜欢看云姝越来越自信的脸庞。 她的三姐姐从来都不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只是她总喜欢把自己藏起来,缩在自己划定的圈子里。 她不想往前走吗?还是想的,若不然怎会偷偷写书?她只是需要一个人将她往前推一推,带她走出那半亩方园罢了。 两人敲定铺面如何装潢后,云姝便回府让张伯找工人开始准备,云婳则回了王府。 云婳走近书房时,司珩正倚靠在软榻上,闲适地翻着一卷书。 “回来了?”司珩望过来。 “嗯,回来了。”云婳人刚走到软榻边,司珩的手便已经朝她递来。 云婳唇角泛起一抹甜甜的笑,将手搭在他的掌心,上了软榻,任他将她圈在怀里。 她斜倚在他颈侧,他的下颌贴在她额角,相互依偎。 云婳很喜欢和司珩挤在这张单人的软榻上,陪他一起看书。这样的时光让她觉得惬意安然,也更像话本子里所描写的红袖添香。 云婳垂目去看司珩手上的书,忽然看到一段关于天象的描写,眸光微闪,颇为自豪地说:“我三表哥就喜欢研究天象,他的志愿就是考取功名后进入钦天监。” 三表哥?什么鬼? 司珩皱了皱眉,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对你表哥还挺了解。”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些年也没断了联系,自是了解啊。”云婳理所当然地说着。 呵!还青梅竹马? 司珩低头瞥着云婳那张一点都不自觉的小脸,神色恹厉地扔了手里的书。 云婳看着被抛掷在软塌角落的书,又瞧了一眼表情不善的司珩,细眉微蹙,心里奇怪,好好地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殿下不看了吗?”云婳声音轻软地问。 司珩瞥着云婳那双无辜又清澈的眸子,没好气地说:“不看了!” 云婳糯糯“哦”了一声,视线落在司珩搭在她腰侧的手上,低头拨弄着他袖口上淡青色的绣纹,随口问:“那我们接下来做些什么?” 司珩挑了挑眉,搭在云婳腰上的手掌瞬间收紧,将她搂到身前,指腹揉捻着她的耳廓,慢悠悠地说:“做些夫妻间的事。” 云婳疑惑抬眸,便瞧见司珩唇角上扬,噙着若有似无的笑,从她耳畔侧首覆来。 薄唇吻在她的唇上,不急不缓地轻触,温柔浅慢地碾压。在瞧见云婳缓缓合上眼睫后,又像吸食果酪一般含住她软嫩的唇瓣,用齿轻轻咬磨。 轻柔的吻令人微醺,让人迷醉,唇齿之间渐渐泛起湿暖柔滑的甜津。 两唇相贴,司珩磨着云婳的娇唇,问她:“吃糖了?” 云婳懵懵睁开有些迷离的眼睛,想要往后退退再与司珩说话。 他却抬手按在她的后颈,带着薄茧的手指摩挲着她颈后的细腻肌肤,故意压在她唇上,轻舔了一下她的唇珠,不让她与他的唇分开。 “回来的路上吃了……山楂糖。”这种轻舔软磨的蹭吻格外酥麻撩人,云婳忍不住想往后躲,身子朝后仰去。 司珩吮了下她染着山楂味的小舌,随着她一起朝软榻倒下,薄唇侧移,吻在她莹白的颈侧。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暮风的声音:“王爷。” 云婳心头一慌,红着脸看向压在她身上的司珩,推着他的肩膀,想从他胸膛下逃离。 司珩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惩罚似的用力吮了一下她颈侧的软肉,烙下一枚惹眼的红痕,才沉声对门外道:“说。” 显然门外的暮风非常识趣,根本没打算进来,直接站在门外回话:“启禀王爷,长公主派人送来了宴贴。” 司珩正伏在云婳身上,细细啄吮她软滑的雪颈,闻言略微一怔,唇上的动作放缓,抬眼看向云婳,云婳也正眼含春情地盯着他。 “殿下去瞧瞧吧。”云婳微红着脸,紧了紧被他扯散的领口。 司珩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将手垫在云婳臀下,轻轻拍了拍,贴在她唇上问:“婳婳这还疼吗?” 云婳下意识地抿了下唇,便尝到了他独有的气息,细若蚊蚋地回了句:“不疼了。” “那今晚?”司珩抱着云婳翻了个身,让她伏在他身上。 云婳看着司珩那双幽沉漆黑的眸子,羞赧地亲了下他的唇,算是接了他的暗示。 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上滑下去,低着头嗡声催促:“殿下快去吧,别让人等久了。” 司珩一把扯过云婳的胳膊,用力吻在她的唇上,哑声道:“晚上等我。” 灼热的气息从云婳唇瓣一直烫到心口,怦怦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 第50章 前奏 就在司珩出去见司音派来的人时,这几日伴驾在司音身边的林锦芙也在同柳姨娘说起宴贴的事。 “姨娘,后日便是长公主的接风宴,您再去向爹要些银子,我想再买几样首饰。”林锦芙对站在她身后的柳姨娘道。 此次接风宴,阒州权贵皆受邀出席,她定是要好好打扮一番,艳惊四座。 柳姨娘爽快应道:“好的,芙儿,娘一会儿就去跟你爹说。”如此露脸的机会,柳姨娘当然不想让林锦芙错过。 说罢,柳姨娘掐着兰花指从林锦芙妆匣里拿起一枚金步摇,对着镜子插在林锦芙的云鬓上,眉眼张扬地说: “她林锦书虽是嫡女又如何,不过是个连话都不说的草包,哪像我芙儿不仅聪慧貌美,还能有幸伴在长公主左右。” 柳姨娘越说越起劲,心中得意:她虽然出身低,但凭借手段不照样迷得林老爷神魂颠倒,她教出来的女儿亦是让王行舟痴迷不已。 林锦芙认同地笑了笑,转而收敛神色,对柳姨娘道:“小娘,这几日王行舟若是来找我,你就说我不在府里。” “为何?”柳姨娘扭着腰坐在林锦芙身后的椅子里,透过镜子不解地看向林锦芙。 林锦芙抬指拨了拨妆匣里的首饰,眼尾上挑流露出显而易见的贪婪与欲望:“因为我或许有更好的选择。” 以前听从柳姨娘的安排,她觉得若是嫁给王行舟待其中举之后,谋个一官半职,做个官家正室夫人也是极好的。 但自从上次遇到云婳和司珩,瞧见王行舟被个王府下人给质问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的窝囊模样,她便改变了想法。 且不说王行舟能不能高中,即便是中举了何时才能有高人一等的官职?既然如此,她为何不直接走个捷径? 于是,林锦芙对柳姨娘道:“如今长公主就在阒州,我又侍驾左右,自然有机会结识远胜于王家的高门子弟。” 就像昨日她主动揽下替长公主到昌平侯府送宴贴的差事,如愿见到了威名赫赫的昌平侯沈既白。 让她没想到的是,年近三十的沈既白竟然丰神俊朗,气度超凡,只是一瞬她便生了些旖旎心思。 柳姨娘眼睛一亮,听懂了林锦芙的谋算,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笑着夸道:“还是芙儿有远见,为娘明白了。” “小娘把握分寸,也别得罪了王行舟。”林锦芙叮嘱道。 柳姨娘捋了下额前特意垂着的一缕发,十拿九稳地说:“芙儿放心。” 而王行舟自从和林锦书解除婚约后,便暗自盘算着何时娶林锦芙过门,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为林锦芙最后的备选。 *** 稀薄柔和的月光穿过疏松的树枝,投落下时而交错,时而并行的树影,斑驳陆离的暗影仿佛是情人间羞涩的触碰,为这静夜平添了一抹不可言说的绯靡。 云婳靠坐在温热的浴桶中,胡思乱想地盯着洒满玫瑰花瓣的水面,想到下午的拥吻,想到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情不自禁地红了脸,捧起一舀水淋在发烫的面颊上。 水面轻轻晃动,映出一张活色生香的娇靥。 忽然,湢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云婳吓了一跳,颤声问:“殿下怎么进来了?” “等不及了。”司珩神色自若地说着,大步朝云婳走了过来。 他怎么能这么直白地就说出来了! 第51章 云雨 云婳垂下眼睛不敢看他,微湿的雪靥比漂浮在水面上的玫瑰花瓣还要娇艳动人。 司珩双手撑在浴桶边缘,缓缓弯下腰,目光自云婳面颊逡巡而过,落在她深陷的锁骨上,锁骨如杯,盛着一小汪水,水中荡着一片的玫瑰花瓣。 司珩喉结上下一滚,握住云婳纤细的肩膀,将人从水中捞了出来,抱在怀里。 骤然从温水里出来,云婳瑟缩地往司珩怀里窝了窝,双手遮在身前,小声说:“冷。” 司珩紧紧拥着她,俯身凑到她的锁骨,舌尖在那方凹陷里打着转,将荡在其中的那片玫瑰花瓣,慢悠悠地衔入口中嚼了嚼,低声道:“婳婳一会儿就不冷了。” 云婳像是被烫到一般忍不住颤栗,翦水清眸怔怔望着嚼她身上那片花瓣的司珩,璞面如玉优雅又妖冶,漆眸深深斯文又邪魅,这种诡异的割裂感让她心头一悸。 云婳盯着他微动的唇线,脸颊不由自主地泛红,心口起伏荡漾。 司珩嚼着花瓣,将云婳放在三脚圆桌上,用棉巾简单裹起云婳,很急地抱着她快步走向床榻。 “会很疼吗?”云婳被司珩放在榻上,攥紧了身上的棉巾羞窘地缩在床角,眸若秋水盈盈望着向她罩来的颀长高大身影,紧张地问。 司珩指腹摩挲着云婳软嫩的脸颊,薄唇贴着她的唇瓣轻啄,低声哄着:“会有一点疼,我尽量轻些。” 不轻不重的的深吻最惑人心智,不急不缓的轻触最乱人心神。 他吻着她的颈侧,声音沉沉磁磁带着浓浓的蛊惑,低声唤她:“婳婳。”而后,突然…… 云婳惊呼一声,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小手抵在司珩冷白的胸膛,长发散乱不停地摇头。 司珩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云婳,心中渐渐生出微妙的情绪。他既心疼她哭,又因为瞧见她被他弄哭,心底产生一种难言的舒爽之感。 这种感觉让他望进云婳波光潋滟的星眸,哑声问道:“婳婳,记得本王说过的话吗?” “不记得,不记得……”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小弱弱的。 司珩扶着她软绵绵的腰肢,俯身凑到她耳边,声线又低又沉:“本王说过,即使你哭,本王也不会停。” 床幔摇曳,气息浮动,双唇相贴,十指紧握。 皎洁的月光掠过红帐,窥见一片旖旎之中,似有海浪在翻卷。 …… 两场云雨过后,司珩抱着云婳去盥洗。 因为两人折腾得有点久,云婳不忍叫醒青桃去烧水,便让司珩去烧水。 等水开的时候,司珩将云婳抱在怀里坐在凳子上,累极了的小人儿浑身瘫软地趴在他肩头,整个人柔软得像是入口即化,入怀即酥。 云婳歪头枕在司珩肩窝,瞥见他肩膀上的一道道红痕,在冷白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云婳盯着司珩肩上的红痕,面烫地抿了抿唇,原来她当时用了这么大力气啊,也不知道他疼不疼。 云婳抬指戳了戳司珩肩上的红痕,赧声问:“疼不疼?” 第52章 雨后 司珩侧头看向她细白的手指所点之处,勾唇一笑,反问道:“婳婳疼不疼?” 初时确实疼,后来在情义相通的巫山之境中,那种痛慢慢被一种难以言说的酥感取代,化作令人心痒的麻意。 可这些她又怎么好意思同他讲,云婳轻哼了一声,抬起双臂环着司珩的脖颈,扭过脸不看他,唇角却情不自禁地微微上翘。 “婳婳。”司珩颠了颠腿上的云婳,咬咬她的耳朵,用低低沉沉的声音唤她,果然如他所料,掌心下娇软的小身子隐隐颤栗。 啊!!!他一定是故意的!刚才他每次……就会咬着她的耳尖,用这种低沉的音调唤她一声“婳婳”。 红帐内旖旎的一幕幕奇异地浮现在眼前。 云婳不由自主地红了脸,捂着耳朵躲避司珩的唇,凶巴巴地瞪着他,恼声道:“不许这么叫我。” 司珩睥着她娇艳欲滴的脸颊,被他磋磨得红肿的樱唇,翦水明眸春情犹在,自以为的凶巴巴,却不知是何种嗔欲撩人,勾得他很想再要她一次。 第一次因为她喊疼,看着她哭得泪眼婆娑的小模样,他没忍心下狠手,只是草草了事。 第二次时间很长很长,在他连哄带骗下,怀里的人倒是乖了些。 想到这儿,司珩手掌抵在云婳凹陷的腰窝,往前一推,将人送进怀里,故意逗她:“过来,亲我一下,就不叫你。” “真的?”云婳小心地睇着司珩,手搭在他的肩上。 司珩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说:“亲得好,就不叫你了;若是亲得不好,就再来一次……” 云婳眼睫一颤,再来一次,她可受不住了,现在还觉得浑身无力,腿软到站不住。 思量片刻,云婳怯怯望着他的眼睛,学着他亲她的技法,轻轻亲了亲他的唇角,再移到他唇中缓缓压实,咬了下他削薄的下唇,让他启齿。 偏偏他就是不张嘴,漆色眸底渐次漾开野致的笑,睥着她。 “哼,不亲了。是你不配合,不是我亲的不好,你不许再那样叫我。”云婳在他腿上往下蜷了蜷,额头抵在他颈窝,垂着小脑袋,藏起发烫的脸颊。 司珩低低一笑,抬起她的脸,侧首用力去吻她的唇,她就像他书案上那盆水仙花,散着醉人的香,泛着噬骨的甜,娇娇小小却软得让人爱不释手。 良久,唇分。 云婳气喘吁吁地伏在他颈侧,鼻尖嗅着他身上好闻的药香,淡淡的药香凝着草木的清冽,让她昏沉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些。 “去洗澡了,水都要凉了。”云婳又困又累地说。 司珩抱起云婳,将她放在三角圆桌上,道:“老实坐这等我。” 说罢,走到灶台边,舀了一大桶热水,随着他低身弯腰抬水,脊背上的肌肉线条越发明显。 云婳视线不由自主地下移,落在他窄瘦的腰上,她是知道那腰身多有力…… 哎呀,在想什么啊? 云婳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五指指肚怼在腮侧,往上一推,不好意思地晃了晃不正常的脑子,可是眼睛还是忍不住偷偷去瞧他的腰。 唉,原来美色不分男女,一时也说不好,这一夜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 落雪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雪花,形成一阵阵白色的旋涡,再缓缓归于平静。 季岁欢踩着地上薄薄一层新雪,蹦出一个又一个小脚印,身上的小书包随着她的蹦跳,扬起又落下。 “林司,你也来踩雪呀,好好玩。”季岁欢笑嘻嘻地向林司发出邀请。 林司心里回了句:“幼稚!”却朝季岁欢伸出手,别别扭扭地开口:“把书包给我。” “你是怕我背着书包玩,不方便吗?”季岁欢开心地将书包递给林司。 话是真多啊……林司皱了皱眉,玉雕般的小脸掠过一丝无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接过季岁欢的书包。 季岁欢又玩了一会儿,见还没看到云婳,不由好奇地往主屋里张望。 小声问青桃:“青桃,我小姨母还没起来吗?小姨母今日不送我和林司上学了吗?” “王妃确实还没起呢,岁欢小姐。”青桃如实道。 然后,青桃转头请教地看向旁边的暮风,寻思问问他知不知道王爷和王妃还没起身的原因。 暮风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倒是斜倚在树干上的暮雨,扬唇斜斜一笑,对青桃招了招手:“小桃子,来问姐姐,姐姐告诉你。” 第53章 话本 青桃乖巧地走到暮雨旁边,虚心求教:“雨姐姐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暮雨抱着双臂,看向青桃那双清澈的眼睛,暧昧地笑了笑:“小桃子,今天要准备洗床单了。” 暮风恍然大悟地反应过来,嘴角难压地直往上翘,看来他盼的小主子有指望了! 暮风心里偷着乐了一会儿,慢慢拧起眉头,上下打量了一遍暮雨,暗自咂舌:这女人是不是懂得有点多? 而一心求教的青桃没听懂地张张嘴,老实道:“雨姐姐,我没太懂,能具体说说吗?” 暮雨看了眼竖着耳朵,仰着小脸,好奇又认真偷听她说话的林司和季岁欢。 暮雨抬手拢住青桃的后脑勺,斟酌了下措辞,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王爷和王妃昨晚一定是在行周公之礼。” 青桃眼睛一亮,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虽然云婳待她一直情如姐妹,但青桃觉得不能因为主子待自己好,就是失了分寸,更不能僭越。所以,她从未问过云婳这方面的事。 但每次洗床单的时候,她都格外认真地去找是否有那一抹红,以此推断王妃和王爷的进展。 “还是雨姐姐聪慧。”青桃笑弯了眼睛,毫不吝啬地夸着暮雨。 暮雨挑起一侧细眉,自信地对青桃扬了扬。 季岁欢歪头磕了下林司的肩膀,问他:“林司,你知道暮雨姨姨在说什么吗?” “不懂。”林司摇摇头,皱了皱小眉头,有点超出他的涉猎范围了。 “那就当咱俩都没听过好了,这样就不用费脑子去想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季岁欢自认非常聪明地安慰自己和林司。 啧,还真是从不为难自己。林司睨着季岁欢,漂亮的黑眸略过一丝极浅的笑。 主屋内的司珩早就醒了,垂目看着窝在他怀里酣睡的云婳,弓起食指,用指背蹭了蹭她软嫩的脸颊。 啧,还真是娇软的小人儿。才两次,又不是她动,她还累成这样。 司珩抓起云婳搭在他胸膛上的手,有些好笑地放在唇上,轻轻咬了咬她的指尖。 又看了她一会儿,才从她颈下缓缓抽出手臂,托着她的头放在他的枕上。 才起身去湢室盥洗,换好衣服后直接从湢室的小门走了出来。 “小姨夫。”季岁欢拉着林司眼尖地朝司珩跑去。 司珩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然后问他俩:“怎么还不去学堂?” “在等小姨母送我们啊。”季岁欢道。 “不用等了。”司珩看向暮风和暮雨,道:“去送他俩。” “是,王爷。”暮风和暮雨躬身一礼,便领着季岁欢和林司朝等在府外的马车走去。 马车上,季岁欢趴在林司身边的长凳上,揪着眉头嘀咕:“小姨夫明明起来了,他怎么不像往常一样送咱俩了?” “因为小姨母没送咱们。”窗外湛白的雪色映在林司眼中,衬得黑亮而睿智的瞳仁似琉璃一般璨然。 他七皇叔多疏冷的一个人啊,若不是陪皇婶,七皇叔是绝对不可能送他俩上学的。 “林司,你眼睛好漂亮。”季岁欢双手托着下巴,一目不错地仰头盯着林司的眼睛。 林司低头看向季岁欢,往下压了压嘴角,淡淡地说:“我知道。” 冬阳照在车厢另一侧的窗牖上,映出仰头望去的小女孩和低头看来的小男孩,两道小小的影子纯真美好,似诗如画。 *** 巳时过半,云婳才悠悠转醒,她一睁眼就看到司珩倚在床榻上,手里翻着一卷书。 “醒了。”司珩抬手摸摸她的头,视线又落回到手里的话本子上。 云婳轻嗯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望向窗外大亮的天空,猛然坐了起来:“糟糕,忘记送岁欢和麟儿去学堂了。” 司珩从后面勾住云婳的细腰,将她揽进怀里,揶揄道:“没事,你再睡一会儿便能赶上他俩下学。” 云婳转头瞪了眼害她起晚了的司珩,垂眸瞟着他手里拿的书,竟然是她最近正在看的话本子。 “殿下别看了,这书不好看。”云婳有些不好意思让司珩瞧见她看情情爱爱的书,于是伸着胳膊去抢那话本。 司珩将书举高,云婳扑了个空。 司珩扯起一侧唇角,意味深长地说:“好不好看另说,但婳婳看的书尺度不小啊。” 云婳不解地仰头望着被司珩拿在手里的书,这是青桃刚给她买回来的话本子。 据说是市面上最受欢迎的话本,她才看了个开头,刚看到男女主人公情意萌生。 司珩挑了挑眉,漆眸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单手攥住云婳的双腕,将书的某一页展在她面前。 云婳顺着司珩手指点的位置去看,顿时红了脸,竟然是在详细描写欲仙欲死的画面,而且书者像怕人看不懂似的,旁边还配了清晰的图。 司珩看向脸颊绯红的云婳,低声笑了,故意拖长音说:“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呢,在野外……” “停!别说了,也不许看了。”云婳挣开司珩的桎梏,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去抢书。 她根本就没看到后面,不知道会有这么大胆的描写和贴心的配图。要是她自己看倒也还好,偏偏让司珩看到了,就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司珩箍住云婳的腰,将人扣到身前,贴着她的耳廓,薄唇一扬,撩拨地问:“要不试试书里写的,嗯?” “不要!”云婳立时红了耳根,视线里的红帐似乎轻轻摇晃了起来。 昨夜无风自动的床幔,伴着床榻频频响动的“吱呀”声,似有海浪在拍打。 此时的司珩穿了一件白色锦袍,腰间系着天青色玉带,半曲着一条长腿悠哉地倚靠着床榻,漆眸攀着浅淡却足够摄魄的笑。 一举一动绘就神色慵倦的仙人貌,偏偏说出的话羞煞人也。 云婳望着司珩张张合合的唇,忽地推开他,书也不抢了,掀开被子,直接跑进湢室。 舀起一捧凉水,浇在发烫的脸上,压下怦怦乱跳的心。 *** 与此同时,昌平侯府内。 沈既白坐在圈椅中,眸色深沉地盯着书案上的那张宴贴,寒眉一凛,心中喟叹:“有些事已刻不容缓……” 第54章 顾铭安 藏冥站在沈既白身侧,跟着看了眼桌上长公主派人送来的宴帖,便开始发愁。 那长公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回大魏之后就一直盯着他家侯爷。侯爷已经把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长公主愣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逼得侯爷都以回乡祭祖为由离开了帝京,结果长公主还是追来了阒州。 沈既白沉眉思索了片刻,望向窗外白茫茫的雪色,忽而开口:“叫上铭安,准备去趟大昭寺。” “是,侯爷。”藏冥跟随沈既白多年,知道他有一个习惯,就是心烦的时候,愿意听佛音。 坐落在群山之中的大昭寺,巍峨庄严,于一片银装素裹的天地间,展现出超脱尘世的宁静与平和。 寺院前的参天古树,枝头挂满了雪花,一阵寒风吹过,树枝轻摇,飘雪落地,宛如千树万树梨花开。 云姝跪坐在蒲团上,认真写下最后一行经文,而后虔诚地递给站在火盆前诵经的小沙弥,温声道:“有劳师傅。” 小沙弥道了一声佛号,有礼地接过经文放在火盆中,继续诵经。 樊氏有礼佛的习惯,为了能让总窝在屋里的云姝多出去走走,便时常带着她去寺院听大师傅讲佛,再抄些祝祷的经文。 今日由于下雪的缘故,樊氏早年为救云婳父亲而受过伤的膝盖疼得厉害,不便行走,只好让云姝自己来了大昭寺。 云姝见火盆中的经文燃烧殆尽,又同小沙弥道了声谢,才转身离开。 朔风阵阵,吹落簌簌飞雪。 云姝刚想用帕子擦拭落在面颊上的雪花,在身上翻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 “青橘,我的帕子好像落在屋里了。”云姝蛾眉微蹙地说。 青橘和云姝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而这雪天路滑,云姝身子还弱,她不忍让云姝折腾,便提议:“要不姑娘在这儿等我,我回去给您取。” 云姝看了看附近,虽然是雪天依然有很多香客,而且在这佛门之地,倒也不怕有人乱来,遂点头说“好”。 青橘小跑着回去取帕子,云姝便站在一座庙宇前的台阶下等她。 她伸出手接住飘落的雪花,耳中听着悠扬的梵音,眉眼柔和地望着手心里的雪花一点一点融化。 冷风吹起她白色的斗篷,却冻不住她脸上的温婉。 “哎呦,快躲开,快躲开。”顾铭安脚下一滑,从云姝身后的台阶上滑了下来。 云姝慌忙回头,看着滚落得极为丝滑的顾铭安,不仅没往后躲,反而侧身站在台阶下,准备去接住他。 奈何小男孩冲下来的惯性有些大,云姝是接住了他,也止住他的继续打滑,但还是被他带得一起摔坐在地上。 “你还好吗?有没有摔坏?”云姝焦急地问倒在她身上的顾铭安。 顾铭安很皮实地摇了摇头,揉着小屁股站了起来:“我没事,谢谢你啊。” 云姝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起身,掸了掸斗篷上沾的雪。 眼前的小男孩瞧着和岁欢差不多大,于是云姝征询地问:“用我帮你掸掸身后的雪吗?” 顾铭安眼睛一亮,歪头打量着云姝,这个姐姐心地倒是挺好的!当然人长得也不错。 “谢谢姐姐。”顾铭安咧着小嘴极乖地说着,便转过身让云姝帮他。 云姝抿唇一笑,温柔地帮他掸落身上的雪,然后问他:“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玩?” 顾铭安指了指不远处的屋子,扬声道:“我父亲在里面听佛,我就自己出来玩会儿。” 云姝拍了拍顾铭安的肩膀,告诉他“掸完了”。 这时,青橘也回来,好奇地望着顾铭安,问:“姑娘,这是谁啊?” 云姝笑着说:“碰巧遇到的一个小孩子。” “我要走了,你自己玩的时候要小心脚下,别再滑倒了。”云姝弯下腰,望着顾铭安的小脸,柔声叮嘱。 “知道了,漂亮姐姐,再见。”顾铭安弯起眼睛,对云姝挥了挥手。 云姝也笑了,本就粉雕玉砌的小孩,嘴还甜,很难不喜欢啊。 和顾铭安分别后,云姝上了自家马车,结果刚驶出大昭寺没多远,马车便坏在了路上。 云姝和青橘站在路边看着,车夫卸下一侧车辙,抓耳挠腮地修着,越修心里越没底。 青橘焦急地问车夫:“何时能修好?” “不好说啊,姑娘。”车夫如实道。 青橘搓着云姝冰凉的手,眉头紧蹙,这么冷的天,云姝若是真一直站在雪地里这样等,那回去之后指定得染风寒。 就在青橘犯愁的时候,一驾气派的马车停在她们面前,一道熟悉的男童声音响起:“咦,真是漂亮姐姐啊!” 云姝看着从马车里探出小脑袋的顾铭安,弯眸道:“是你啊。” “你的马车坏了,要不你坐我家的马车啊,我送你回去?”顾铭安看了眼倒在路边的马车,好心建议。 云姝有些犹豫,倒是一旁的车夫委婉劝道:“三姑娘,咱们的马车确实不知道何时能修好。” “漂亮姐姐,我叫顾铭安,我不是坏人哦,你别担心。”顾铭安从马车里探出大半个身子,生怕云姝看不清他真诚的双眼。 “那麻烦你了,铭安。”云姝也确实冷,在雪地里站久了脚冻得有些发麻。 “不麻烦,你刚才不还帮我吗?礼尚往来。”顾铭安笑着打开车门,招呼云姝上来。 云姝刚弯腰探进车厢,却发现车厢里竟然还坐了一个男人。 云姝吓了一跳,没敢细看,本能地想下马车回避,却被顾铭安抓住手腕,往车厢里带。 “漂亮姐姐别怕,这是我义父。而且,有我在,你俩也不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顾铭安小大人似的扬起下巴,硬拉着云姝的手让她坐下。 “这不方便吧,我还是下去吧。”云姝挣扎着还要起来。 一直没说话的沈既白,沉声道:“你帮过铭安,现在我们帮你,就当还你人情,你不必多虑。” 然后,也不等云姝说话,沈既白看了藏冥一眼。 藏冥遂直接关上车门,把还想和云姝说话的青橘一并关在门外,对她道:“坐好。” 双匹马拉的马车,绝尘一般疾驰而去,青橘紧紧抓着车辕,只感觉一撒手就能被甩出去。 第55章 沈既白 顾铭安看向坐立难安的云姝,贴心地陪她说话:“漂亮姐姐,你家住哪啊?” “东城街的云府。”云姝小声对顾铭安道,那声音小得生怕沈既白听到一样。 但沈既白还是听到了,而且向来岑寂无波的黑眸掠过一丝稍纵即逝的讶色,审视地看向云姝,问:“云骁是你什么人?” 云姝虽然诧异沈既白竟然认识自己二哥,但还是克己守礼地低声答话:“是我二哥。” 沈既白看了眼云姝的侧脸,略略颔首,转头望向窗外,没再说话。 原来就是她啊…… 顾铭安聚精会神地听沈既白和云姝说话,黑亮的眼睛来回乱转,忽然天真无邪地问:“漂亮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许了人家吧?” 云姝被顾铭安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碍于沈既白在这儿,只能轻轻摇了摇头,头上的浅绿色流苏玉簪亦跟着轻微摆动。 而望向窗外的沈既白用眼角余光瞄到了那抹晃动的浅绿色。 顾铭安拍着手,兴奋地说:“好巧,我义父也没成亲呢。” 啊?云姝似懂非懂地看了看顾铭安兴奋的小脸,但又不敢多想。 毕竟坐在上首的男人,虽然有一张得天独厚的丰神之貌,但他身上却有一种威严肃然,周身气场强大到令人不敢直视。 顾铭安悄悄打量着沈既白的神色,义父依旧是神色疏淡的模样,却并没有喝止他说话。 于是,顾铭安又转了转眼睛,小嘴一咧,快步跑到车门,对车外的藏冥道:“藏冥停一下,我要如厕。” 云姝闻言跟着起身,下意识地说:“那我陪你一起去?”她不太想,也不太敢和沈既白单独待在这车厢里。 顾铭安小脸浮上一丝为难:“我是男孩子啊,漂亮姐姐跟着我不方便吧?” 云姝一想也是,略显尴尬地又坐了回去。只是随着顾铭安的下车,云姝坐在凳子上,一点又一点地往门边挪动。 沈既白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着离他越来越远,始终低着头的云姝,沉声问:“你很怕我?” “有点。”云姝轻颔首,攥了攥手里的帕子。 沈既白视线落在云姝耳边垂下的一缕青丝上,问:“我面目可憎?让你害怕?” 云姝倏尔抬眸看向他,急声解释:“那不是。” 本就柔婉的含情目因焦急,而显得像是蒙上了一层雾粼粼的水色,平添了几分柔弱娇怜之美。 沈既白见云姝终于敢正视他,冷硬的唇角意外地向上一扬,却没有逼她继续说话。 而是把碳炉往离他八丈远的云姝面前推了推,道:“你鞋湿了。” 刚才因为紧张,云姝也没注意到鞋子,难怪站在下面等修马车时会感觉冻脚,原来是被雪打湿了。 云姝抿了下唇,再次看向沈既白,声音依旧小小的:“谢谢。” 其实,她不是怕沈既白,而是她不习惯和男子说话。 就像云婳和司珩成亲这么久以来,她一次都没和司珩说过话,瞧见他就打怵。 幸好司珩也不愿意和别人说话,倒是彼此都不尴尬。 而就是这样的人,却那样喜欢她的妹妹,想想她都替婳儿高兴,这就是偏爱啊! 云姝这样想着,在炭炉边晃了晃脚丫,唇畔便浅浅溢出一抹吃到糖般的甜笑。 沈既白淡淡瞥了眼云姝唇边的笑,心道:给碳炉就这么高兴?果然是小女孩。 良久,去如厕的顾铭安终于回来了,车厢也终于不是落针可闻了。 当马车驶到云府时,顾铭安看向沈既白,试探地问:“义父,我能告诉漂亮姐姐咱家住哪吗?” 不等沈既白发话,云姝抢答道:“不用,不用,铭安,不用告诉我。”她也不会去,就别麻烦了。 沈既白闻言,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道:“告诉她。” “好嘞。”顾铭安欢快地应了一声。 转头笑着对云姝道:“漂亮姐姐,我们家也在这条街上,再往前一个府邸就是我们家祖宅,怎么样很近吧?” 云姝顺着顾铭安指的方向看去,她们家再往前一个府邸不是昌平侯的祖宅吗?所以,眼前的男人是昌平侯沈既白? 那个威名赫赫,杀敌无数的大将军。 云姝再次看向沈既白时,目光明显凝着敬意,还带着点对长辈的尊重。 沈既白面无表情地接受了云姝的那道“尊重”的目光。 “咱们住得这样近,漂亮姐姐可以来找我玩啊?”顾铭安拉着云姝的手,诚心邀请。 云姝不想骗小孩子,也不想伤小孩子的心,便摸了摸他的小脸,温柔地说:“铭安来找姐姐,也许更方便一点。” 顾铭安想了想,来日方长嘛,先搭上线最重要,遂乖巧地点头说:“好。” *** 苍穹幕落,月上中天。 橙黄的烛火洇出一片暖光,光线投在旖色生嫣的帐内,映出一室春华。 云婳抱紧怀里的被子,死死挡在身前,气喘吁吁地躲在床榻最里侧。 雪瓷般的脸颊泛着潋滟难消的红晕,额前微湿的青丝暧昧地缠在她的唇畔。 “最后一次。”司珩看向云婳,着急地伸手去拽她露在被子外的脚踝。 “不要。”云婳一手抓紧被子挡在身前,一手抓住床头,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和司珩来回拉锯着,不让自己被他拽过去。 “听话,最后一次。”司珩握住云婳纤细的脚踝,用力一拉,低头吻在她柔滑如绸的莹白小腿上,慢啄轻咬。 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小腿涌上心尖,云婳抓着被子的手指不自主地抖了下,那种绯靡的感觉再次袭来。 都两次了,还折腾那么长时间,而且他已经弄出那么多花样了,她就是再喜欢他,也受不了…… 云婳抓着床头,抬起一双水泠泠的眼睛,楚楚睇向司珩,声音软软地同他商量:“殿下也听话,咱们不要了,好不好?” 司珩直接气笑了,这是“还施彼身”?还让他听话? 第56章 累人 司珩松开云婳的脚踝,朝娇小的身影压了过去,轻松移开她抓着床头的手,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 手掌触到她后脊大片嫩滑的肌肤,额头抵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心,压低声音蛊惑地说:“最后一次,乖。” 本就低沉好听的嗓音,又刻意压低几分,就像山间清雾缠于眼睫,带着似有若无的勾痒。 云婳有些心软了,抿了抿唇瓣,盈盈睇着司珩,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再勉力陪他一战…… 司珩细瞧云婳的每一个表情,那双眼睛澄净得藏不住一点心思,只消一眼,他便知她所想。 薄唇几不可见地向上一挑,眸色温润地望着她的眼睛。 云婳眼睫一颤,彻底心软了。 他就像盛开在午夜的血色曼陀,俊美无俦又妖冶摄魄。 云婳彻底心软了,泄气地嗔视司珩,扬着下巴,板起小脸,凶凶又弱弱:“说好了,最后一次,骗人是小狗。” 司珩看着那张“色厉内荏”的娇靥,轻声笑了:“好。” 侧首去吻她的唇,刚刚干了一点点的樱唇,又立刻变得水润起来。 司珩扯掉夹在他和她之间的锦被,手掌抵着她的腰窝,往前一送,将柔软的小人儿紧紧拥在身前,不留一丝缝隙。 不得不承认,他比她更了解她…… 在刻意的蛊惑下,不消片刻,便只能轻轻阖上眼睫与他一道沉沦。 只是让云婳没想到,这最后一次比每次都久。 窗外洒照寰宇的星辰朗月亦被红烛暖帐所吸引,驻足天际遥遥窥伺。 第二日云婳醒来的时候,季岁欢和林司已正午下学回到家,开始准备写课业了。 “小姨母是生病了吗?这两日怎么越起越晚了?”季岁欢咬着毛笔末端,揪着眉头担心地嘀咕。 林司执笔悬停,歪头思索了片刻,煞有介事地分析:“小姨母应该没生病,若是生病了,小姨夫这两日不会如此神采奕奕。” “对吼。”季岁欢眼睛一亮,立刻忧愁消散。 但她还是打算去关心下云婳总起晚的原因,于是她放下笔,去拉林司的手:“咱们去看小姨母啊?” 林司目光落在被季岁欢握住的手上,视线凝了凝,才淡淡点头。 司珩从屋外进来,瞧见懒洋洋趴在榻上的云婳,漆眸子浮上一丝轻浅的笑。 缓步走到榻边,坐在云婳身旁,长臂从她腰侧绕至她身前,单手勾住她的细腰,将人兜进怀里,薄唇贴在她颈侧,问:“还没缓过来?” 云婳轻哼一声,躲开他烙在她颈侧的微灼气息,她也不是困,就是腿脚酸软,四肢乏力,只想躺着不想起来。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身后之人,谁能想到他一次可以那么长时间! 云婳撇撇嘴,低头看向司珩搭在她小腹上的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尤为分明,白皙似玉毫无瑕疵。 云婳挑起司珩的食指,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又勾住,带着点绵音软软地唤他:“殿下。” “嗯?”司珩不动声色地扯起一侧唇角,饶有兴致地等着听她说话。 一般这么软着嗓子同他说话的时候,便是有事求他。 云婳刚要开口,指尖碰到司珩食指上的黑玉骨戒,那些旖旎潮水般上涌,手指像是被烫了一下,慌乱地扔开他的食指,转而去勾他的无名指。 司珩看着云婳欲盖弥彰的小动作,眼中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殿下以后可以不可以……不要那么久?”云婳斟酌着措辞,勾勾他的手指,垂着眼睛,小声同他商量。 真的很累人啊。若总是这样,她感觉以后她就只能以床榻为伴了,什么事都不用做了,天天一睁眼半日过去了。 司珩轻声笑了出来,侧头咬了下云婳的耳尖,慢悠悠地说:“时间短了,怕你不尽兴……” 到底是谁不尽兴啊? 云婳羞恼地乜了司珩一眼,气得想甩开他的手离他远远的,偏偏又挪不动他箍在她腰上的手掌。 “小姨母!”季岁欢的声音清清亮亮地响在屋外。 云婳一慌,有些着急地瞪向司珩,央道:“快放手,岁欢要进来了。” 司珩不急不慢地望着云婳清凌凌的眼睛,不仅没松手,还将她搂得更近,慢条斯理地问:“还嫌时间长吗?” “不嫌了!”云婳用力拍了下司珩的手背,无可奈何地咬牙道。 “乖!”漆眸渐次晕开冶致的笑意,松开了对云婳的钳制。 云婳赶忙从司珩腿上离开,理了理衣裳,端庄坐在他对面等季岁欢进来。 “咦,小姨夫也在啊?”季岁欢拉着林司跑了进来,热情洋溢地同司珩打招呼。 司珩没有太多表情地“嗯”了一声,抬眼看了看林司。 林司乖巧回视,挤出一个可爱的笑脸,像是在说:可不是我让季岁欢来的…… 季岁欢踢掉鞋子,抬着小短腿爬到床上,非常自然地跪坐在云婳和司珩中间,问:“小姨母,你这几日怎么都不送我们去学堂了?” “因为……小姨母这几日晚上睡得不好,早上就没起来。”云婳一面努力编着理由,一面拉过林司的小手,让他坐在自己另一边。 林司扬着小脸望向云婳,懂事地说:“那小姨母今日早些休息。” “好,听麟儿的。”云婳眼含笑意地温声道。 司珩斜倚在床头看着其乐融融的三人,忽而沉眉瞥向季岁欢,问:“课业都写完了?” “没有呢。”季岁欢大大咧咧地回话,她可一点都不想写那些课业。 而且她已经想好应对办法了,夫子若是问,她就说自己忘带了。想到这儿,季岁欢忍不住为自己的小聪明,暗自拍了拍手。 林司看向司珩,乌黑的眼睛转了转,抿唇偷偷笑了一下,他好像听懂七皇叔言外之意了。 于是,林司站起身,同司珩和云婳行过礼后,对季岁欢道:“我要回去写课业了,你去不去?” “我去,我去,等我啊,林司。”季岁欢见林司要走,赶忙下床穿鞋。 林司瞧着着急忙慌的季岁欢,唇角往下一压,清隽的眉眼间隐隐带笑,领着她出了主屋。 两小娃离开后,司珩弓指刮了下云婳的鼻梁,问她:“晚上和本王一起去金陵台?” 云婳眼睛亮了一下,明显来了兴趣:“殿下去那做什么?” “赴司音的接风宴。”司珩道。 闻言,云婳想起前日下午长公主确实派人来过,原来是送宴帖啊。 “好呀,我们一起去,我还没去过金陵台呢。”云婳笑吟吟地点头。 第57章 赴宴 司珩坐在云婳身后的摇椅上,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等着她梳妆。 云婳想戴司珩送她的那套饰品,便特意选了件同色的襦裙。 “这样穿,可以吗?”云婳将淡粉色的流苏玉簪插在云鬓上,走到司珩面前,轻轻转了一圈,征询地问。 大幅的裙摆随着她转身而逶迤展开,好似一朵春日里灼然绽放的桃花,衬得仙姿玉露的小脸,更加娇妩妍丽。 倒真是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司珩眸光微滞,对云婳伸出手,迟声开口:“很好看。” 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是以,当云婳听到司珩的夸奖时,唇瓣抑制不住地上扬。握住他的手,任由他拉着坐在他膝上,乖乖地倚在他身前。 摇椅随之晃动,云婳头上的流苏玉簪轻轻荡在司珩耳侧,就像夏日里微醺的风,在平静的湖面上推出一圈圈撩人心弦的涟漪。 司珩手搭在云婳腰侧,又贪恋地抱着她坐了一会儿,两人才起身出门。 暮色四合,金陵台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宾客们或锦衣玉带,或罗裙飘飘,踏着红绸铺就而成的迎宾道,步入这光影交错的盛宴之中。 老于世故的林府丞笑容满面地站在金陵台门前,等着纷至沓来的达官显贵们。 瞧见司珩和云婳下了马车,赶忙迎上前,恭敬道:“下官见过辰王殿下,见过辰王妃。” 不管别人如何看待这个不受宠的王爷,但在林府丞看来“瘦死的骆驼永远比马大”,所以该有的礼数半点不能少。 司珩抬了抬手,让林府丞起身。 林府丞笑着引路在前,亲自将司珩和云婳带入席中。 随着两人的入内,无数双眼睛或直视或暗瞟,纷纷投落在两人身上,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而众多视线中,亦有一道温和而慈爱的目光。 云婳轻轻拽了拽司珩的衣袖,柔声低语:“殿下等我一会儿,我去和林夫人也就是锦书的母亲打个招呼。” 司珩“嗯”了一声,便见云婳踩着端庄的小步子缓缓走向林夫人。 “婳儿。”林夫人见云婳过来,伸手迎了上去。 “夫人。”云婳弯起眼睛,笑着握住林夫人的手。 林夫人拉起云婳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坦荡地看了司珩一眼,不由欣慰地说:“看来真如锦书说的那般,王爷对我们婳儿很好啊,婳儿可是出落得越来越标致了。” 云婳有些不好意思地羞赧一笑:“夫人过奖了。” 朝林夫人身后看了看,却没瞧见林锦书,于是疑惑地问:“夫人,锦书呢?” “锦书染了风寒,我便没让她来。”作为林锦书唯一的好朋友,林夫人对云婳有着爱屋及乌般的喜爱。 “那严不严重啊?我明日过府去看看锦书,方便吗?”云婳担心地蹙起眉尖。 林夫人摩挲着云婳细嫩的手背,摇了摇头:“不严重,过几日就好了。婳儿若是想来,就等锦书病好的,省得把病气染给你,那我们可真就过意不去了。” 云婳还想说什么,林夫人笑着打断她:“好孩子,等你有时间来府上,咱们再细细说话,快过去王爷身边吧,别让人等着急了。” 云婳回头看了司珩一眼,正好对上他望来的目光,于是不再推脱,脸上凝着温甜的笑:“那我改日再去看您和锦书。” 林夫人笑着点头,目送云婳走回司珩身边,看着司珩自然地牵起云婳的手,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的背影。 脑中闪过些许似曾相识又阔别已久的画面。当初,她和林老爷也曾有过这样一段如胶似漆的燕尔之时,但随着柳姨娘的出现,随着林老爷一房又一房的纳妾,当初那点柔情蜜意早已磋磨得半点不剩。 不大吵大闹,不撕破脸,是她给彼此最后的体面。 宴席尚未开始,云婳和司珩便四处走走。两人走到一处无人的回廊,正要拐过去,却听到回廊另一侧传来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司音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后面的沈既白,声音里透着难得的柔:“既白,本宫已随你来了阒州,你还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吗?” 闻言,云婳轻轻捂住嘴,瞪大了眼睛,侧头看向身边的司珩,眼神中满是探听了秘密的惊讶和兴奋。 司珩看着云婳的小表情,薄唇溢出一丝宠溺的浅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沈既白负手而立,俊朗的面上无一丝波澜:“臣早已对公主言明,承蒙公主错爱,但万不敢耽误公主婚嫁。” 司音痴痴地望着沈既白,眼中并无惊诧,有的只是不甘。同样的话,这三年里,沈既白对她说了无数遍。 她不明白,她都肯放下公主的架子主动对他示好,就算一颗顽石,三年也该有丝松动吧,然而并没有。 司音掩在衣袖下的手指抠进掌心,些微的疼让她恨声问:“你是嫌弃我嫁过人?” “不是。”沈既白碍于司音长公主的身份,说话不得不克制,但实际上他心里烦躁异常。 “那好,沈既白,本宫告诉你,只要你一日未娶,本宫就一直等你。”这话司音三年前就想好了,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如此执着。 她十五岁嫁给瓦达尔王时,是沈既白送她去的草原。她二十三岁重回大魏,又是沈既白率部将她迎回。 而这些年他又一直未曾娶妻,这一切都让司音偏执地认为:她和沈既白之间有着天定的缘分。 “这又何必。”沈既白沉声开口,却没有再多言语。不过为断了司音的念想,他确实产生了要娶妻的想法。 “不用你管。”司音甩了下衣袖,扬着下巴骄傲地从沈既白身边擦肩而过。 原来是爱而不得啊,这种感觉最难受了,可偏偏感情是最勉强不得的东西。 云婳珍视地看向身旁的司珩,忍不住伸出手臂环住他劲瘦的腰身,仰起小脸,下巴抵在他胸骨,软软地望着他。 司珩回抱住撒娇的人,漆眸浮上堪比日月般的温润,低头在她柔软的唇上亲了一下。 待司音走远后,沈既白望向回廊另一侧司珩和云婳所在的方向,沉声道:“出来。” 第58章 歪理 听沈既白如此说,云婳眨眨眼睛疑惑地看向司珩,用口型问:“是在说咱俩吗?” 司珩眉峰微耸,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凭沈既白的一身武功想知道廊后有人轻而易举。 司珩牵起云婳的手拐过回廊,神色自若地走到沈既白面前, 甚至还闲情逸致地耸了耸身上的鹤氅。 沈既白见是司珩,寒眸轻微掠过丝诧异,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沉眉看着他。 云婳抬眸看看司珩,又看看沈既白,感觉气氛有些尴尬。 在大魏几乎无人不知沈既白的威名,十六岁上战场,十八岁一战成名,一杆长枪斩敌无数。他的名字便是军魂,震慑八方来犯之敌,护佑万方黎民百姓。 对于这样的人,云婳认为他应该是讲理的。 于是,云婳镇定地望向沈既白,轻声开口:“侯爷,其实是我和殿下先来的,是你和长公主的说话声自己跑进了我们耳朵里。” 闻言,司珩低头看向将偷听讲得如此清新脱俗,还一本正经的云婳,薄唇不由浮上一丝笑,将细软的小手在掌心掂了掂。 沈既白也同样看向云婳,只不过他的眼神更像是透过云婳在看另一个人。 虽是姐妹但长得并不像,性格也不同。若是昨日那女子,此刻估计已经吓得掉眼泪了,哪还能这般跟他讲歪理。 沈既白收回审视的目光,问:“所以,辰王妃的意思是本侯打扰你和辰王了?” 云婳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一双眼睛清澈又无辜。 司珩攥着云婳的手,被背在身后,继续道:“你和司音之间的事在帝京早就人尽皆知,岂用偷听?” 沈既白看着一唱一和的小夫妻俩,觉得有些好笑,眸底深处浮上些许长辈般的淡笑,想不到那个清冷阴戾的七皇子也会有如此想袒护的人。 罢了,他何必同两个小孩子家家一般见识。 恰在这时,好不容易摆脱了王行舟的林锦芙,脸带笑意地朝云婳几人走了过来。 林锦芙望向沈既白高大挺直的背影,抬手扶了扶云鬓,又暗暗抿了下唇上的口脂。 今日她外面穿了件白色斗篷,内里搭着云纹浅黄缀襟裙,每走一步都裙裾微扬,按王行舟的话说,有种莲步翩翩的弱不禁风之美。 是以,林锦芙走过来时尤为自信,娉娉婷婷地弯下腰身,对三人盈盈一礼,声音又轻又柔地说:“宴席即将开始,锦芙来请侯爷、辰王殿下、辰王王妃入席。” 说完,林锦芙便将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沈既白身上,越看越心动。除去年岁比她大不少外,各方面都堪称完美,身居高位,还器宇轩昂,皆是王行舟无法可比的。 沈既白淡扫了林锦芙一眼,便转身朝前厅而去。林锦芙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一道而行。 云婳歪头看着走在前面的林锦芙,忽然小声说了句:“这是又转移目标了?”先是王行舟,现在是沈侯爷? “嘀咕什么呢?”她声音有点小,司珩没听清。 云婳踮起脚尖凑到司珩耳边,悄声和他分享她的猜测:“林二姑娘好像又看上沈侯爷了。” 司珩不甚在意地朝前面瞥了眼,林锦芙看上谁都和他没关系,只要别看上他就行,否则他能掐死她! “哎呀……”原本走得好好的林锦芙,忽然娇呼一声,身子一扭,脚步虚软地朝旁边的沈既白身上倒去。 沈既白剑眉一凛,动作沉稳地侧了下身,躲开栽过来的林锦芙,任由她摔在地上。 行军多年,朝堂数载,沈既白自认看人很准。身为一军统帅若是连人都识不清,又如何运筹帷幄。 是以,对林锦芙这般低劣的伎俩他都懒得理会,脚步亦未停歇片刻,便径直离去。 林锦芙尴尬地摔坐在地上,被侍女扶了起来,侍女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给她掸去身上的雪渍。 林锦芙则用力拧着手中的帕子,心有不甘地盯着沈既白冷漠的背影。可一想到身后瞧见她窘迫的云婳和司珩,脑中自行涌现出他俩对她的嘲笑,不由恨恨地跺了跺脚。 却不知云婳和司珩只是看了看她刚才上演的一幕,根本未做任何评说,便顾自地说着小夫妻间的悄悄话。 “我刚才和沈侯爷讲道理的时候,是不是很勇敢?”云婳弯起眼睛,笑盈盈地望着司珩,仰着一张期待表扬的小脸。 司珩微微勾起唇角,弓起食指和中指,用指背夹了下她软嫩的脸颊,嗓音里的笑意慵倦悠缓:“本王都不知道王妃这么会讲歪理。” “那是因为殿下在,所以我有底气啊。”云婳甜甜地笑着,澄软的杏目荡起一重潋滟的暖漪。 司珩捏在云婳脸颊上的手指顿了顿,本就深邃的漆眸愈发幽暗,笑着问:“那若是本王不在呢?” 他虽然在笑,可云婳却觉得那笑的背后像是有一番难言的苦涩,而他所说的“不在”,又好像并非是此刻的“不在”。 “殿下怎么会不在呢?殿下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不对?”云婳有些着急地抓住司珩腰侧的衣襟摇了摇,眼中明灿的笑荡然无存,只剩水雾蒙蒙的慌乱。 司珩看着眼泪汪汪快要哭出来的云婳,温朗一笑,长指穿过她散下的青丝,拢着她的小脑袋按在他怀里。 侧过脸,咬着她的耳尖,声音沉磁又撩拨地说:“瞎琢磨什么呢?本王恨不得日日夜夜与婳婳在榻上厮磨,怎舍得不在?” 只是于云婳看不见的角度,司珩慢慢收了笑,眼中罕见地浮上一抹对未来不确定的黯色。 云婳心头那股隐约的酸涩终是被司珩的邪话所侵扰,逐渐化作袅袅的赧与缕缕的甜。 司珩收敛情绪,抬起怀中羞若花开的娇靥,轻笑一声,逗她:“今晚再加一次,嗯?” 云婳瞬间小脸垮了下来,凶凶地咬了下他的食指,嗔道:“不要!” 司珩勾了勾唇角,抬起被云婳咬过的食指,在唇上慢条斯理地捻了一圈,薄唇轻据,便尝到了她口中的蜜津。 第59章 心疼 云婳和司珩再回到前院时,迎面遇到了司音。 司音抬着下巴,高傲地打量了一眼她这个许久未见的皇弟。 当瞧见司珩握着云婳手时,眼神又瞬间变得冰寒,冷嘲道:“想不到你对父皇的赐婚还挺满意?” “是甚为满意。”司珩睥着司音,一字一句地说。 闻言,司音眼中的冰寒愈发明显。同样是赐婚,同样是盲婚嫁娶,凭什么这个病秧子就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而她却不能。 从嫁给瓦达尔王的第一天起,她就心有怨气。她明明是大魏最尊贵的长公主,却要背井离乡,独自远嫁到那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荒蛮之地。 她讨厌那里的人,讨厌那里吹得脸痛的风沙,吃不惯那里油腻的食物,受不了那里不通教化的民俗,她厌恶那里的一切,又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执意娶她的瓦达尔王。 然而,瓦达尔王对她不好吗?平心而论,该是好的吧…… 在妻妾成群的草原部族里,他却只娶了她一人,即使知道她不愿意为他生儿育女,也未曾强迫她。更是力排众议,坚持不纳妾。 他为她建同在大魏一样的寝宫,他为她带来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只想让她对他笑。 他为她亲自上场表演骑术,亲自搭弓射箭,亲自为她展现如何驯服猛禽,他想让她看到他扬鞭策马,飒沓飞沙的一面。然而她只觉得野蛮,眼中无半点兴趣。 床笫之事,他会求她好久,她才咬牙履行一次夫妻义务,在榻上她一动不动,更不会配合他。可即使这样,他依然不愿纳妾。 就连生命的最后,他仍在让亲信带她走。他知道她嫌他粗鄙,嫌他没有大魏人的儒雅。所以,即使胸口上插着匕首,鲜血不停地顺着嘴角流下。 他仍忍着钻心的疼,拿出草原儿郎根本不会携带的帕子,费力地擦着嘴角的血,笑着对她说:“孤的小公主可以回到你的国了……” 那一刻,司音八年未曾动摇过的心,有那么一丁点地松动。 然后,她看着他慢慢倒下,他身下的皑皑白雪很快染上刺目的红。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有着最深的眷恋又有着无尽的遗憾,他问她:“若是有来生,音儿能对孤笑一下吗?” 她的骄傲让她从未在瓦达尔王面前流过泪,她的厌恶亦让她从未在瓦达尔王面前露过笑。 但这一次,司音唇角颤抖地笑了,也哭了,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笑,也是第一次对他哭,同样也是最后一次…… 瓦达尔王,这个曾经草原上的霸主,眼中望着他心爱的姑娘,右手放在他的心口,脸上凝着笑,久久地躺在了雪地里…… 司音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瓦达尔王,她闭了闭眼,视线重新落回到司珩和云婳身上。 似是被他们之间的两情相悦所刺痛,司音烦躁地乜了司珩一眼,恶劣地留下一句:“可惜,活不长。”便扭头就走。 又是这样,云婳真的好讨厌别人这样咒司珩。 她抬眼去看司珩,果然漆色的眸子里平静无波,他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他的这种习以为常,让云婳心尖儿泛疼。 一个人该是听了多少次别人这样咒自己,才能麻木到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这之前,会不会有人心疼过他?会不会有人告诉他,那些话都不对,他会岁岁康宁的! 云婳杏目盈盈地望着司珩的侧脸,夜风吹拂,灯盏摇曳,明暗交错的光影照在疏漠的璞面上,清如檐下雪,冷如天上月。 云婳突然想抱抱他,可是在这众人面前于礼不宜。 所以,她只能捏捏他的手心,藏起眼中难过,弯起唇角,漾着最甜的笑,柔软地对司珩再说一次:“殿下会岁岁康宁的,我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司珩转过脸,看向云婳软甜的笑靥,先是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是在意了司音的话。 “小呆子。”司珩松开云婳的手,长臂一伸揽住她瘦小的肩,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将云婳搂进怀里。 下巴抵在她绸缎般丝滑的发顶,刚想蹭一蹭,却又怕弄乱了她精心梳的发,只好将手掌覆在她纤薄的背上,安抚地轻轻拍着。 远处瞧见这一幕的几位世家女,阒州知府的女儿孟知雨不无感慨地说:“谣言害人不浅,传闻辰王阴鸷狠厉,但我瞧着辰王对辰王妃简直是温润至极啊。” 她身旁的唐宛双手做捧心状,认同地点点头,羡慕地说:“我当初若是知道辰王这般玉质金相,神仪朗俊,就是火坑我也愿意往里跳。” 永乐乡君蒋思遥听着同伴们的话,目光凝在司珩的脸上,眼中浮上一抹跃跃欲试的神色,扬唇说:“现在知道也不晚……” 孟知雨和唐宛似懂非懂又有些不太确定地看向蒋思遥,蒋思遥笑了笑,转身入席。 席间,林府丞根据司音的喜好安排了珍馐美馔,歌舞诵曲。众人或举杯对司音恭祝,或低语交谈,言笑晏晏一派祥和。 蒋思遥有些鄙夷地看了眼对面惬意吃东西的云婳,心道:还真是小家子气,这种宴会还只顾着吃。 云婳吃东西的原因很简单,一是都这么晚了,她的确饿了。二是菜肴很美味,她不想浪费。 而林府丞也确实足够用心,知道司音喜欢吃虾,在这天寒地冻的季节竟然也购置了大量海虾,还特意吩咐厨子用多种手法进行烹饪。 司珩看向云婳面前的食碟,发现每道菜她都动了,就是没吃里面的虾,遂问:“不喜欢吃虾?” 云婳摇摇头,弯眸浅笑带着几分小女孩自认为的聪明,认真和司珩分享经验:“吃虾要剥皮,所以我打算最后吃,要不手脏了,吃相不好看。” 司珩低低一笑,将云婳面前盛着虾的食碟端到自己的桌上,敛了敛衣袖,开始剥虾。 “殿下剥完是给我吗?”云婳眼巴巴地盯着司珩手里的虾,生怕他剥完直接吃了不还她了。 司珩知道云婳爱吃东西,但不知道还这么护食。 第60章 挑衅 司珩好笑地看了眼云婳,薄唇轻勾:“都给你。” 云婳这才安下心来,双手放在膝上,乖乖坐好,弯起眼睛美滋滋地盯着司珩手里的虾,声音甜甜地说:“谢谢殿下。” 修长的手指优雅地剥去虾头,指尖沿着虾壳的缝隙游走,卸下微硬的虾壳,白皙的手指渐渐沾染上虾身的红,衬得如玉皓指有种诡异的美感。 云婳盯着司珩的手,无意识地夸了句:“殿下的手真好看。” 司珩掀起眼皮看向呆懵的云婳,挑了挑眉,低声问:“只是好看?长短粗细如何?” 云婳一开始没听懂,待对上他似笑非笑的漆眸,便一瞬间明白了他话中的隐意,那些他曾经“用手”的画面不自觉地浮现在脑中。 “哼,不理你了。”云婳转过头,不再盯着他的手,双手撑在凳子边缘,垂下眼睫悄悄红了脸。 “虾不要了?”司珩语气凉凉欠欠地问。 果然,吃人嘴短,云婳很没志气地小声回了句:“要。” 司珩满意地看着云婳羞红的小脸和泄气的小表情,唇角勾出一丝浅笑。 蒋思遥虽然离得远,听不清云婳和司珩在说什么,但通过两人的神态,不用猜也知道定是在打情骂俏。 尤其是司珩将剥好的虾端到云婳面前,单手撑着额角侧身支在桌上,悠哉地看着云婳吃的这一幕,着实烫了她的眼。 当寒凉漆眸泛起宠溺之时,便是最勾人心神的摄魄。少女春心萌动,她多希望那双眼睛也会为她而停留。 于是,在歌乐暂歇之时,蒋思遥起身走到厅中,对司音一礼,道:“今日得见长公主乃思遥之福,愿为长公主献上一舞,以表对长公主的敬意。” 司音居高临下地看着蒋思遥,极轻地笑了一下,随意挥了挥手:“好。” 蒋思遥也不在意司音的傲慢,笑着起身,对乐师说了要跳的曲目,便开始准备起舞。 云婳于吃的间隙抬眸看向翩翩起舞的蒋思遥,罗裙飘飘,身姿婀娜,每一个动作既柔美又不失力量,确实很好看,便放下食箸认真看了起来。 只是她慢慢发现有些不对劲,蒋思遥每次转向他们这边的时候,如波媚眼都会特意流向司珩。 云婳盯着蒋思遥,拍了拍司珩的手背,头微微靠向司珩,轻声道:“殿下,她好像在看你。” 司珩皱了下眉,瞥了蒋思遥一眼。而蒋思遥见司珩终于看向她,眼中的情意更加绵绵若水。 高台上的司音捕捉到蒋思遥看向司珩的眼神,慢条斯理地端起盛着美酒的角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凤目浮上一丝玩味的笑。 司珩阴沉着脸瞪着蒋思遥,眼神狠戾凉薄,如同看一个死物,他已经开始思考要怎么掐死她了! 和司珩相对而坐的沈既白也察觉到他的变化,笑而不语地靠向身后的椅背。 无情之人的爱,又岂是人人都能承的? 承得了,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承不了,便是一尸一地一孤坟。 蒋思遥生生被司珩瞪得脊背生寒,脚下的舞步都开始凌乱了起来,她努力压住心底的恐慌,脸上依旧保持舞者的微笑,堪堪将舞跳完了。 一曲终了,不知情的宾客们纷纷对蒋思遥的舞蹈投去赞赏的目光和热烈的称赞。 在众人的吹捧中,蒋思遥被司珩吓出来的慌,逐渐被沾沾自喜取代。 她端庄地对众人回礼,又看向云婳,面色恭善地道:“听说辰王妃舞艺极佳,不知可否借长公主之宴,让吾等长几分见识,一睹王妃风采?” 云婳看着突然对她发难的蒋思遥,在桌下轻轻握住在暴怒边缘的司珩的手,面上同样凝着淡笑,问:“你听谁说我舞艺极佳的啊?” 本就是假话,偏偏云婳还当真问,蒋思遥一时语塞,竟难以下接。 云婳慢慢收了脸上的淡笑,继续道:“我本不擅长舞蹈,永乐乡君却说我舞艺极佳。今日可是长公主的接风宴,你竟然如此恭维我,怕是有喧宾夺主之嫌吧?” 蒋思遥原本是想让云婳出丑,结果云婳直接大方承认不会,反而让众人的关注点落在她后面的话上。一下转移了矛盾方向,极易将众人绕进蒋思遥是在故意讨好她的预设里。 如此不按套路出牌,再次打得蒋思遥措手不及。 沈既白看向云婳,这小丫头果然歪理颇多,看来云家的孩子确实聪慧。 司珩勾唇笑了,欣赏的目光落在云婳身上,他的宝贝虽然乖,但不傻。 “我不是……”蒋思遥脸色难看地辩解。 云婳冷声打断她的话:“我自是可以不同乡君计较,但还望乡君莫要再做这种令人犯难之事。” “我,我……”话都被云婳抢先说完了,蒋思遥“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能灰头土脸地退了下去。 孟知雨和唐宛看看蒋思遥,心照不宣地抚了抚心口,蒋思遥竟都不是辰王妃的对手,她俩得亏没动歪心思。 司音冷眼瞧着比今晚任何一个节目都要有趣的一幕,晃了晃角杯里的美酒,凤目逐渐浮上醉意,遂吩咐众人散了宴席。 *** 月光如细沙般轻轻铺洒在被积雪覆盖的青石路上,满天星辰编织出缱绻的夜色。 司珩低头看着身下的云婳,手掌探进她的寝衣,感觉有些奇怪。 往日娇羞的人,今日竟不躲不避,不羞不臊,就睁那双妙盈盈的眼睛笑着回望他。 就在司珩手掌上移,将要覆于雪软时,云婳忽然挪开他的手,环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至身前。 亲了亲他的唇角,又辗转压实,贴唇软语:“今晚不行哦,殿下。” 司珩反客为主,吮着水润的唇瓣,轻咬厮磨,哑声道:“为何?” 云婳听着司珩渐沉的气息,啄了下他焦急的唇舌,慢慢挑起眼尾,勾起三分旖色,一脸得逞地说:“因为我来月事了……” 司珩气笑了,眸色沉沉地睥着身下得意洋洋的小人儿。这是知道他今天不能动她,在这跟他有恃无恐,故意撩拨呐! 第61章 月迷 司珩扯起一侧唇角,看着身下的云婳,似笑非笑地说:“浴血奋战也不是不行……” 云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愣愣望向司珩,环在他颈后的手指抖了抖,才反应过来要推开他,颤声嘟囔:“你,你太可怕了!” 司珩抓过云婳伸过来推开他的手腕,举过她头顶压在枕头上,唇角噙着轻浅的笑问她:“还撩吗?” 云婳吓得都快哭了,可怜巴巴地摇头,生怕他来真的。 司珩满意地亲了下云婳湿漉漉的眼睛,松开对她的钳制,侧身躺在她身边,搭在她身后的掌心自然地探进寝衣,摩挲着她的腰侧。 “月事得几日?”司珩另一只手捏着云婳的下巴向上一抬,低头啄在她的唇上。 “七日。”云婳挪了挪身体,枕在司珩臂弯。 司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指腹捻着云婳水润的唇瓣,慢条斯理地说:“七日后,一夜七次,算是婳婳对本王这几日的补偿吧。” 啊?啊! 云婳被司珩抱在怀里的小身子不自觉地颤了颤,抬着水洇洇的杏目,弱小地睇着司珩,怯生生地问:“殿下是认真的吗?” 司珩瞧着云婳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低声笑了一下,他是真想,也自然有那个体力。 司珩将云婳往上抱了抱,捏了下她白嫩的脸蛋,慢悠悠地说:“想,但下不去手。” 云婳长长地舒了口气,却见司珩将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皱眉问她:“疼不疼?” 原来他还知道女子来月事一般都会疼啊! 云婳嫣然一笑,又往司珩怀里钻了钻,甜甜地说:“不疼的,可能是我身体好,每次来月事都没什么感觉。” “嗯,身体是挺好,就是体力差点。”司珩抚着云婳腰上的软肉,意有所指地说。 云婳感觉自己受到质疑了,像只炸毛的小猫,腾的坐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瞪着司珩,声调都不自觉地拔高了:“我体力还差?” 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每次折腾多长时间,他换个人试试!呸,呸,呸,不能换人! 司珩看着气鼓鼓的云婳,可爱极了,薄唇溢出一抹宠溺的笑,抓过她的手腕,把人重新拉回怀里。 长指穿过云婳垂散的青丝,眸色温润地望着她,额头抵在她的眉心,喉间闷着低笑,随她道:“嗯,婳婳体力好。” 云婳得意地扬起下巴,一脸的理所当然。 窗外的月光悄无声息地透过窗牖照在司珩脸上,为清冷的璞面镀上一层缥缈的虚影,那双天生疏离凉薄的漆眸因噙着笑而更加深邃,让人悬溺、沉沦。 云婳不由看呆了,从大婚那日第一眼见到他,就被惊艳到了,他确实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郎君。 云婳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臂,勾住司珩的脖颈,主动靠过去,蜻蜓点水般亲了下他的唇。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此刻变成了惑人的药,让她忍不住想再亲亲他。 司珩垂眸看着像是中了药般,在他嘴上作乱的呆呆小人儿,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唇角,忽而庆幸自己长了这样一张脸。 云婳笑盈盈地望着司珩,原来话本子上写的都是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便不自觉地想亲亲他,想抱抱他,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也会变成荼蘼的甜腻。 月影浮动却不想移开视线,就连闪烁的星辰亦是悄悄盯着帐内交颈拥吻的一双人,羞涩地眨了眨眼睛。 真正的欲,从不是一个难以启齿的字眼。那是两情相悦生出的缠绵,是你情我愿描摹的悱恻,是天地苍穹最美的风月。 *** 司音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一直未能入睡。 她枕着小臂望向窗外的星星,今夜星辰格外璀璨,但依旧没有她在草原上看到的星子明亮。 然而,所有繁星都没有那个人的眼睛亮,尤其是当他看向她时。 司音鬼使神差地掀开被子,走到妆台前,俯身蹲下,盯着藏在台下的一个盒子凝神半晌,才犹犹豫豫地打开。 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八个栩栩如生的生肖木雕,那是瓦达尔王亲手刻的,他说:“孤每年都送音儿一个生肖木雕,愿音儿一生福康。” 司音蹙眉拿起第八个生肖木雕,那是一只尚未刻完的羊,也是她的属相…… 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瓦达尔王的情景。那晚是她的大婚之夜,她带着怨气不高兴地坐在榻上,等着素未谋面的他。 她听宫里的人说,草原上的人都生得虎背熊腰,高大魁梧,面目狰狞,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 她害怕却又不想表现出软弱,是以她一面不安地拧着衣袖,一面又倔强地抬着头,睁大眼睛瞪向帐房外即将进来的人。 然而,当帐帘拉开的刹那,没有凶神恶煞的脸,只有比大魏人更深邃的五官,他站在那里如圭如璋,眼带笑意地对她说:“让小公主久等了。” “我不是小公主,我是大魏最尊贵的长公主!”司音瞪着他,娇喝着反驳。 瓦达尔王一点都不在意司音语气里的不敬,反而拖长音“哦”了一声,手负在身后,俯身望进司音的眼睛,笑着说:“可你是孤的小公主啊……” 第62章 津渡 “啪”的一声,司音猛地扣上锦盒。 定是今晚喝了酒,她才会想起他——瓦达尔王,赫连循。 司音闭了闭眼,默默告诉自己喜欢的人是沈既白,那个同赫连循一样年纪,一样骁勇善战,却儒雅斯文的沈既白。 司音将锦盒推回原处,赤脚踩在毛毯铺就的地面上,脚步虚浮地走回床榻,月色在她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孤影。 她背对着月光,蜷缩在衾被里,手中却攥着那个未刻完的生肖羊木雕,紧贴在心口,慢慢阖上眼睫,强迫自己睡去。 翌日,当司音的婢女银钏端着盥洗之物进来时,却惊讶地发现司音早已起身。 司音披散着如瀑长发歪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柄刻刀认真地刻着一个物件,柔软的裙摆逶迤垂在榻边,随着银钏的开门,轻轻晃动了一下。 熹微的晨光投落在司音的长睫上,衬得没有笑容的脸,清冷如枝头雪。 银钏看着雕刻的司音,有些久远的画面蓦地浮上眼前。 瓦达尔王很喜欢雕刻,更喜欢坐在司音旁边为她刻些小玩意。 起初,司音总是一副不理不睬,一点也不喜欢的模样。 可渐渐地,她会偷偷去瞟瓦达尔王在刻什么,如何刻。却又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立即转过脸,继续装作漠不关心。 后来,司音也会趁瓦达尔王不在,拿起他的刻刀,照他刻好的物件模仿着雕刻。 一开始并不顺利,还总会划伤手,她一边擦着手指上的血,一边又不信他能做的事,她做不了。 直到那日,提前回来的瓦达尔王发现司音竟然学着他的样子在雕刻,难以掩饰的喜色浮上他的眼眸,他问司音:“音儿想学吗?孤教你?” 司音有种小孩子偷摸做事被大人发现的祟感,她别扭地放下刻刀,板着脸,嗔道:“我才不用你教,我自己就能学会。” 瓦达尔王同以往一样,不以为意地笑笑,也不反驳她。只是从那天起,他会在司音的床榻边,放些容易雕刻的小物件方便她模仿。 也会在自己雕刻的时候,自言自语地说要如何下刀,如何转角,如何雕纹路…… 司音面上不在意,却不知不觉中早已把他的话记在了心里,再后来她终于能一模一样地复刻他的木雕。 银钏记得有一日,司音将她刻的木雕和瓦达尔王刻的木雕同时摆在桌子上,一模一样的两个木雕互相对望好似在照镜子。 司音单手托腮,歪头看着两个并排而放的木雕,细白的指尖拨一拨她雕的,又拨一拨他雕的。 那一刻,连司音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唇角弯成了最好看的弧度。 银钏收起思绪,再次看向司音时,心中五味杂陈,她轻声问:“公主可要盥洗?” 司音没说话,她依旧垂眸刻着手里的生肖羊。 银钏以为司音没听见,便放下手中的盆,缓步走到榻边,又问了遍:“公主可要盥洗?” 这一次她清楚地看到一滴泪落在了司音拿在手里的木雕上,银钏吓了一跳,忙蹲下身,跪在司音面前,担心地问:“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司音盯着那滴泪,好半晌,才迟声开口:“忽然想他了……” 司音攥紧了左手中的生肖羊,放下右手的刻刀,转头看了眼窗外白得刺目的雪色,伸出食指不确定地从眼睑下方划过。 手指上湿润的触感,木雕上滑落的水珠,无一不在告诉她,她竟然真的流泪了。 银钏知道司音说的是瓦达尔王,她鼻子一酸,低下头忍不住跟着落泪。 她从小服侍司音,又陪她嫁到草原,她知道她的公主有多要强,见司音落泪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而司音哭得最厉害的一次便是同瓦达尔王诀别的那晚,银钏曾想公主会不会对王上也动心过? 然而,回到大魏的这三年里,司音像是故意告诉所有人,又像是提醒她自己,她喜欢的人是沈既白。 “公主……”银钏哽咽着,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司音。 有什么比逝去的人,更叫人意难平的? 司音望着窗外的簌簌飞雪,苍茫的雪色中一切都变得朦胧虚无。 她想起了冬季的草原,霜雪漫天,赫连循扬鞭策马朝她而来,飒踏的马蹄溅起一路雪雾。 然而,每次她都能从袅袅雪雾中辨清他的眼睛,又每次都堪堪转过脸别扭地不看他。 但她知道他不会生气,他会在经过她身边时,俯下身勾住她的腰,将她捞到马背上,置于他身前,朗笑着带她驰骋草原。 草原上的朔风迎面吹在脸上,冷冽刺痛,他便将她裹进带着他体温的大氅里,他凝着笑意的低沉声线里蕴着期盼,他说:“其实草原很美,音儿要不要试着去喜欢?” 那时的她自是没有说话,她固执地缩在自己圈禁的狭小空间里。 司音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她仰起脸,亦如当年一样倔强地不让蓄在眼中的泪流下。 赫连循,我后来想告诉你我的回答,可你却再也听不到了…… 窗外,雪色凄清,雾失楼台。 屋内,月迷津渡,情问几许。 —— 题外话:和小书友们分享下写作过程,其实最一开始我想的人设里根本没有瓦达尔王。但写第59章那天,莫名就想写瓦达尔王那样一个人设了,而且写得特别顺畅。写的时候我自己哭了,后来就想再写一些关于瓦达尔王的事,顺带着司音的人设也发生了变化。 今天发完61章我看到很多小书友也很喜欢瓦达尔王,便又想再多写一些,而且我发现每次我写虐的部分都写得超顺超快。然后我就想:我也许适合写虐文? 第63章 八卦 一连三日,除了吃饭睡觉,司音一直都在雕刻生肖羊木雕。 司音斜倚在榻上,眸色幽若地盯着手中的木雕,长睫低垂掩住明眸中纷繁的思绪。 银钏望向窗外雪霁初晴的天空,俯身蹲在司音跟前,小心翼翼地问:“今日天儿好,公主要不要出去走走?” 司音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放下手中木雕,缓缓起身。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那日见到新婚燕尔的云婳和司珩,她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忆起与赫连循的过往。 “公主,咱们去平芜长街逛逛铺子?”银钏一边为司音更衣,一边征询地问。 “随便吧。”司音兴致缺缺地说。 与此同时,辰王府内,云婳正要去书房找司珩告诉她自己要去蒹葭阁。 守在书房外的暮雨见云婳过来,非常有眼色地敲了下门,对里面道:“王爷,王妃来了。” 片刻之后,门就从里面打开,暮风躬身立在门边,抬臂请云婳进去,又在云婳进去后,贴心地为两人关上门。 云婳握着司珩伸来的手,被他拉着侧身坐在他腿上,柔声道:“殿下,我想去趟蒹葭阁。之前送来的花卉,晚霞这几日应该都研磨好了,我想去配一下胭脂的颜色。” 司珩掌心扶在云婳腰侧,听着她细声软语,寒凉的漆眸逐渐变得温润。 多乖的小女郎,她每次同他说要去哪儿,都不用他多问,她便会直接告诉他为什么要去那,去那里做什么。 司珩勾住云婳的软腰,让她倚在他怀里,拥着她:“本王手里有些事要处理,让暮云和暮雨陪你去,可好?” 云婳点点头,望向司珩的侧脸,抬指轻轻抚上他的眉心,有些心疼地说:“殿下要是有烦心事,也可以同我说的,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不开心。” 在她刚一迈进书房的时候,她正好瞥见司珩紧锁的眉头,只是当他看向她时,又装作一副神色淡然的无事模样。 司珩垂眸看着怀里的云婳,忍不住亲了亲她的眼睛。 过去的二十一年里,他无时无刻不恨魏帝,但这一刻,他意外地有些释怀了。 只因魏帝误打误撞给他赐了一个宝贝,一个最柔软的宝贝。 司珩握住云婳的手,咬了咬她香软的指尖,漆眸噙笑,低声应道:“好。” 云婳莞尔一笑,环住司珩的脖颈,白嫩的脸颊贴在他脸侧像小猫似的蹭了蹭,软糯的声音甜如蜜糖:“那我走了,殿下。” 司珩勾唇笑笑,亲了下撒娇的小人儿脸,拍拍她的后脊,叮嘱:“早去早回。” 而暮云得知云婳要去蒹葭阁,脸上霎时溢满喜色,摸出怀里的珠花,心道:终于有机会送出去了。 云婳一行到蒹葭阁时,店里有客人,遂从后门进去直接上了二楼。晚霞知道云婳要来,也提前把研磨好的花粉放在了屋里。 暮雨瞧着摆在云婳面前的瓶瓶罐罐,大大咧咧地坐在她对面,问:“王妃,我帮您做点什么?” 云婳想了想,其实她今天要做的事并不复杂。 因为每次送来的花卉颜色深浅多少会有些不同,所以每次配制时需要各种花卉的比例也会有所调整。 而她今天就是来试配这批研磨好的花粉,各需多少比例才能配出既定的颜色。确定好这个比例后,她就可以让晚霞告诉那些嫂嫂们按这个比例去做胭脂了。 于是,云婳一边从瓶罐里舀花粉,一边笑着说:“不用帮我做什么的,我很快就能完事。” 然后,云婳指了指旁边桌上摆着的点心,弯眸笑语:“暮雨,你吃些点心等我就好。” 暮雨支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云婳温柔的笑靥,心头一软,多好的小女郎,难怪冷得跟个冰块似的王爷都动心了。 “我不吃了,我陪王妃说会儿话吧。”暮雨笑了笑,依旧盯着云婳瞧,她最喜欢看美人了。 云婳被暮雨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故随便寻了个话题,她问:“暮雨,你喜欢什么样的郎君啊?” 暮雨眼睛一亮,特别有分享欲地说:“我喜欢长得美的。” 云婳怔了怔,还是第一次听到女子这么形容男子,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问:“什么样的男子算美的?” “男生女相,一笑勾魂。”暮雨眯起眼睛似是回味地抿了抿唇。 “一笑勾魂”,云婳能想到司珩,但是男生女相她就想不到了。因为司珩长得清冷绝巘,皎如玉树,和女相一点都不沾边。 云婳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托腮支在桌子上,和暮雨脸对脸,求知地问:“男生女相,那得是多美,你见过啊?暮雨。” 暮雨扯起一侧唇角,对云婳挑了挑眉,颇有几分得意地点点头。 她不仅见过,她还尝过呢,滋味不错…… “那他是谁啊?你们怎么认识的啊?展开说说呗,暮雨。”云婳亮着眼睛,一脸好奇地追问。 “这个嘛,不太方便说。”暮雨神色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那就说点方便的。”云婳歪着头,善解人意地对暮雨挤了挤眼睛。 暮雨轻声笑了,这些都不方便说了,那后续更不能让云婳听了,太过香艳。 “咳咳,王妃您年纪还小,那些事对您不宜。”暮雨委婉地说。 云婳眸光一闪,往下压了压欲翘起的唇角,弯着眼睛笑盈盈地说:“哦?那我懂了!” 暮雨看着云婳可爱的表情,哑声笑了,真想捏她的脸,一定很软。 相对楼上轻松闲聊的云婳和暮雨,楼下的暮云可是眼里有活地异常忙碌。 晚霞看着一会儿帮她擦地,一会儿帮她擦桌子的暮云,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暮云大哥,我自己来就行,您坐那歇会儿吧。” “没事,你不用管我,你该忙忙你的。”暮云卖力地擦着桌子,恨不得让桌子焕然一新。 晚霞局促地跟在暮云身后,店里的客人刚走,他把她的活都干了,她也没什么可忙的了。 好在这时,云婳和暮雨从楼上下来。 “呦,暮云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暮雨抱着肩膀,打趣地看向擦桌子的暮云。 暮云不急不慌地擦完桌子,又把抹布叠成方块放在桌上,才面不改色地说:“一直都这么勤快。” 暮雨眼睛在晚霞身上转了转,又扫了暮云一眼,扬唇一笑,得出结论:傻大个思春! 第64章 夸他 云婳笑着将写好的花卉配比递给晚霞,又嘱咐了一番,便准备离开。 “啊对了,谢谢王妃送我的珠花。”晚霞忽然追上即将出门的云婳,兴高采烈地说。 云婳微微一怔,回眸看向晚霞拿在手里的珠花——栀子花?好眼熟,这不是夜游那日,暮云说要送给他表妹的吗? 暮云见云婳疑惑地看过来,赶忙挤眉弄眼不停暗示,他是怕晚霞不收,才说是云婳送的。 云婳了然地抿唇一笑,对晚霞道:“不客气的,晚霞,是你表哥托我送的。” 晚霞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她表哥?那可是在千里之外啊。 可她又认为云婳不会骗她,所以也没多纠结,便笑着目送云婳一行离去。 恰在此时,司音的马车也驶到平芜长街,正要下马车时,抬头便看见了云婳。 云婳心想见面不说话总是于礼不合,遂主动走过去,对司音福身一礼:“见过长公主。” 司音看了眼云婳,停住了下车的脚步,转而道:“既然遇见了,辰王妃就同本宫一道回驿馆喝杯茶吧。” 云婳颇为意外地看着司音,却又不好拒绝,只能示意暮云让他回去告诉司珩,她则是和暮雨跟司音回驿馆。 驿馆内,司音坐在榻上掀起眼皮,打量着对面正襟危坐的云婳。一双杏目清泉般澄澈又无辜,巴掌大的小脸白白净净,看着就很乖。 司音勾唇笑了一下,确实没想到司珩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司音撑着额角倚在矮几上,忽然问云婳:“你和老七感情很好?” 云婳错愕地点了点头,没料到司音会问她这个。 “老七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喜欢?”司音挪了挪身后的腰枕,斜倚着漫不经心地问。 闻言,云婳一下就不乐意了,冷淡着小脸,肃然地说:“殿下很好,他长得好,性格好,心肠好,哪哪都好!都值得我喜欢!” 司音听完直接笑出了声,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司珩性格好,心肠好。 云婳颦眉看向司音,莫名有种被嘲笑了的感觉,不大高兴地沉下脸。 司音自顾自地又笑了一会儿,倏尔收了笑,神色微凝地问云婳:“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啊?云婳彻底懵了,她有点不懂这长公主到底要说什么? 她不是喜欢沈既白吗?那怎么还会问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司音见云婳不说话,便状似随意地补了句:“同本宫说说。” 对于这个问题,来月事的第一晚云婳便深有体会。那日她便觉得喜欢一个人,就会忍不住想亲亲他,抱抱他。 可是,这样的感觉她又不太好意思和陌生的司音分享。 云婳认真想了一下,轻声道:“大概就是想时刻和他在一起,单是一想到可能会和他分离,便忍不住难过。” 云婳说着便想到司珩身上的毒,她记得萧聿说过那毒只能被暂时压制,却不能根除。她不敢想,也害怕问司珩,只能选择相信他和萧聿的医术,一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司音听着云婳的话,若有所思地看着沉在杯底的茶叶。 赫连循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确实没有感觉多高兴。但是每次他出去征战的时候,她又好像有些空落落的不安,她的心情就会很烦躁。 而那时的她从来没想过这些变化的原因,又或者她根本不愿意去想。 原来,爱是会让人习惯,习惯到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给予的一切,却没想过会有失去的一天。 云婳和司音都没再说话,两人各自陷入沉思,屋内的气氛陡然变得阴郁而压抑。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用力踹开,司珩一脸阴翳地走了进来,黑色的鹤氅在他身后荡起一道冷硬的弧度。 “殿下?”云婳惊喜抬眸,下意识地提起裙摆朝司珩跑过去。 司珩张开双臂,俯身接住扑过来的云婳,将人紧紧搂进怀里,眸色冷冽地瞪向司音。 司音不畏不惧地回望司珩,坦然至极。 司珩抬起云婳的脸,瞧见她微红的眼睛,拇指抚着她的脸颊,问:“她为难你了?” “没有,没有。”云婳察觉到司珩身上的煞气,赶紧握住他的手。 “那眼睛怎么红了?”司珩回握住云婳的手,皱眉问。 云婳不想骗他,于是环住他劲瘦的腰身,靠着他的胸膛,如实道:“害怕和殿下分开,单是一想就忍不住难过。” 司珩没听懂,但却搂紧了怀中柔软的人,安抚地摸了摸云婳的头,冷声问司音:“你跟她说什么了?” 还能想到和他分开? 司音看着司珩阴戾的神色,极轻地笑了一下,这才是她的七皇弟啊,阴鸷狠戾。 云婳从司珩怀里抬起头,握住他冰冷的手,晃了晃,柔声解释:“殿下,长公主真没跟我说什么,反而是我在说。” 司音抬手看着指上朱红的丹蔻,似笑非笑地说:“是啊,辰王妃说喜欢你,说你性格好,心肠软。” 云婳忙不迭地点点头,掬着星子般的眼睛,弯成甜美的月牙儿大方承认。 司珩收了脸上的阴沉,忽然有点想笑,云婳是这么同别人夸他的?夸得他自己都不信! 司珩弓起食指和中指夹了下云婳的脸蛋,把人揽在怀里,眼神冰寒地对司音道:“别动她。” “你应该知道本宫从不屑耍害人的手段。”司音高傲地抬着下巴同司珩对视。 司珩冷睥着司音,牵起云婳的手,与她十指紧握,温声道:“带婳婳回家。” “嗯。”云婳弯起眼睛乖巧地点头,又合仪地转身对司音一礼。 司音看着云婳,明艳的眼眸浮上一丝淡笑,小丫头今天和她说的话,还挺受听,她还有些别的事想问她。 罢了,明日吧。 —— 题外话:我看到小书友们昨天的段评和章评了,感谢小书友们的共鸣和鼓励。既然宝贝们想让司音和瓦达尔王HE,那必须满足啊!我原本是想在番外里写他俩HE,从结婚开始写。但既然宝贝们这么喜欢瓦达尔王,我寻思就改一下吧,改成正文里就让他复活。(今天这两章就是在铺垫,得先让司音醒悟,然后才好继续哈) 但是具体的复活方式,我还没想好,我不太会写重生,所以想写自然复活。小书友们如果有好的复活方式(或契机)欢迎留言告诉我哦。 还有大家要是有什么喜欢的剧情,随时留言。我写书没有大纲的,就是想到哪写哪,每天我也就比大家早几个小时知道剧情而已。所以,小书友们要是有喜欢看的,我能写出来的话,我看到了就会写的。 第65章 过往 回去的路上,司珩自然地将云婳抱坐在腿上,问:“司音同婳婳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说什么。长公主就是问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云婳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司音为什么要问她这个。 云婳低头摆弄着司珩搭在她腿上的修长手指,蹙眉问:“长公主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那她怎么还说喜欢沈既白呢?” 司珩看了眼掌心里的柔荑,本就小巧的手,和他掌心相对时,更显得娇小玲珑。 随口道:“她大概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因为一切得来的都太容易。” 云婳没太懂地转过脸看向司珩。 司珩神色微顿,道:“司音从出生开始就享受无限殊荣和恩宠,她甚至不用去想自己喜欢什么,别人便会揣测着捧到她面前。而她不愿意嫁的瓦达尔王,却是皇帝精心为她挑选的夫婿。” 云婳恍然——原来是被宠坏的女孩,她不识爱,更不懂爱,因为她已习惯被爱…… 如果司音是被宠爱长大的,那司珩呢? 云婳勾了勾司珩的食指,弯起眼睛漾着柔软的笑,轻声问:“那殿下小时候呢?” 司珩对上云婳期待的眼神,迟疑半晌,慢慢侧过脸望向窗外,却没有说话。云婳也不着急,只是乖巧地等待。 遥远的记忆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模糊,反而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在司珩脑海反复出现。只是遇到云婳后,他已经很少去想以前的事了。 他小时候是怎样的? 从他有记忆开始,便知道所有人都不喜欢他,包括他的母妃和父皇。 那时的他总是一个人蜷坐在暗红的宫墙下,时而抬头望向天上成群结队的飞鸟,时而低头看着石缝间三三两两的蚂蚁。 天上地下万物皆有同伴,唯他只有自己,甚至连影子都吝啬与他为伴,因为那是连璧日都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他明明很听话,可母妃就是不喜欢他,她看向他的眼神永远带着浓浓的怨毒。 可即使这样,当他第一次被司珏打了后,他仍想着要将伤口藏起来,他不想母妃担心。 他忍着钻心的疼,踩着木凳在柜子上的药箱里翻找药粉,又独自缩在榻上悄悄缠好流血的手腕,再笑着去帮母妃摆好膳食。 然而,母妃却说:“上一边吃去,我不想看见你。” 他习惯且熟练地端起碗筷走到宫殿的角落,背对着她安静地吃,不发出一点声响。 阳光照进寂静的宫殿,投落出两道凄凄冷冷,却永不相交的影子。 后来的某一天,他看见六哥只是摔了一跤,便哭着扑进他的母妃颖嫔娘娘怀里,而颖嫔娘娘则心疼地抱住他,不停地安慰。 他便想若是母妃知道他受伤了,是不是就会多和他说话,是不是也会关心他?然而,他又错了。 当他拖着被打脱臼的手臂和流着血的嘴角回到寝宫时,母妃只是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道:“活该!” 那天帝京下了场夹杂冰雹的大雨,他站在雨中,仰头望着黑云密布的天空,任由坚硬的冰雹砸在身上,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冷,更感觉不到生的渴望。 从那以后,司珏他们怎么欺凌他,他都不还手,也不求饶,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活…… 无妄——便无痛亦无欢。 想到这儿,司珩闭了闭眼,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语气寻常地说:“本王小的时候没有人喜欢,就连母妃都说我是孽障,根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云婳难以置信地看向司珩,眼泪瞬间涌上眼眶,心口堵得发疼,这般伤人的话,他却说得云淡风轻。 云婳努力压下哽咽,唇角有些颤抖地去吻那双看似平静无波的漆眸,柔声道:“不好听的话不要往心里记,在我心中殿下就是最好的人,我最喜欢殿下了!” 他早过了在意那些话的年纪,时间不能淡化记忆,却能让人变得麻木…… 司珩望着云婳真挚澄软的眉眼,忍不住笑了。拢着她的头按在他颈侧,咬了下她的耳尖,宠溺道:“小呆子。” 话音刚落喉间忽然涌上一股腥热,司珩皱了下眉,快速掏出怀中的雪帕,掩在口上,压抑地低咳了声。 云婳想抬头和司珩说话,却被他按在颈侧动不了,只能嗡声说:“殿下要相信我,我会一直陪着殿下的,知不知道?” 司珩垂首,用下颌蹭了蹭云婳细嫩的脸颊,语中带笑低声哄着:“知道。” 眼神却盯着手中染血的帕子,薄唇勾起的淡笑凝着苦涩——可本王不知道能不能一直陪着婳婳…… “不要按着我的头,我喘不过气了。”云婳揪了揪司珩的衣襟,挣扎着要起来。 司珩藏起雪帕,松开对云婳的钳制。 云婳歪头打量着司珩,见他神色如常,眼中甚至还蕴着几分轻浅的笑,便不疑有他地跟着弯唇笑了。 然后,寻了个轻松的话题,问司珩:“晚上我们一起辅导岁欢和麟儿的功课,好不好?” 司珩将云婳往上抱了抱,抬手将她垂落的鬓发掖至耳后,眸底深处藏着贪恋,沉声应道:“好。” —— 题外话:小书友们,今天只有1更了。我们单位给我报了个省里的培训,弄得我白天根本没时间码字,竟听报告写材料了。昨天小书友们的段评和章评我都看到了,但是今天太忙了,没来得及回复,等明天一定好好感谢小书友们。 第66章 淋雪 晚膳过后,云婳坐在季岁欢和林司中间看着他俩写课业,司珩坐在他们三人对面的桌旁随意翻着卷书。 “小姨母,我要喝水。”季岁欢叼着笔杆,眼巴巴地望向云婳。 云婳看着扭来扭去,半天写不了一个字的季岁欢,扶了扶额角:“不是刚喝完吗?岁欢。” “那我吃咸了啊,就想喝水嘛。”季岁欢嘟着小嘴,奶声道。 “好吧,去吧。”云婳无奈地叹了口气。 季岁欢放下嘴里的笔,蹦蹦哒哒地跑到司珩旁边,慢吞吞地倒了杯水,又极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喝,边喝边透过杯沿瞄着司珩。 季岁欢放下手里的杯子,爬上凳子,小臂交叠撑在桌子上,忽而亮着眼睛对司珩道:“小姨夫,今天我和同学夸您了。” 云婳看向季岁欢,揉了揉微跳的眉心,不是喝水吗?这怎么还唠上了?写个课业就这么难吗? “哦?”司珩淡淡瞥了季岁欢一眼。 “我跟他们说,我小姨夫长得特别好看,她们都说想见您呢。”季岁欢眨巴着眼睛,一脸等着奖励的模样。 她都已经准备好说想吃什么了,就等着司珩问了。 结果奖励没等来,等来一句:“再不去写课业,就本王坐你旁边看着你写!” 季岁欢小脸立时垮了下来,耷拉着小脑袋,垂着两条手臂,像个小僵尸一样晃晃悠悠地走回到书案,不情不愿地拿起笔。 云婳抿唇一笑,拍了下季岁欢佝偻的背:“岁欢坐直,好好写字。” 季岁欢打了哈欠,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云婳笑着摇摇头,转过脸看向身姿笔直,神情专注的林司,忍不住夸道:“麟儿写得真好。” 提笔顿挫皆有章法,虽还有些稚嫩,但已可见其中风骨。 “谢谢小姨母。”林司小脸微微一红,开心地回着。 林司又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司珩,正好对上司珩望来的目光,黑亮的眼睛浮上期待。 司珩虽然没说话,但却对林司点了点头。 林司内心雀跃地往下压了压唇角,小脸溢满得到认可的喜色,小小少年眼中的光彩,堪比星河璀璨。 云婳慈爱地摸了摸林司的头,又看着他写了一会儿,突然发觉旁边的季岁欢没声音了。 转头一看才发现小丫头歪着脑袋枕在书上,张着小嘴,呼呼睡着了。 云婳仰头看了看房梁,长吸了口气,好气又好笑地抱起季岁欢,对林司道:“小姨母先送岁欢回屋,先让小姨夫陪麟儿写,一会儿小姨母就回来。” 林司笑着点头,他喜欢七皇叔和七皇婶能陪着他。 当云婳抱着季岁欢离开后,司珩起身走到林司身边,看了眼他写的字,问:“《六韬》还可还在看?” “在看的,七皇叔。”林司放下笔,小声回话。 司珩手负在身后,道:“若有不懂,就来问本王。” 林司望着司珩,眼中有敬意亦有感激,乖巧地点头:“多谢七皇叔。” 云婳将季岁欢交给青芝后,又帮酣睡的小丫头掖了掖被角,才走回林司的房间。 云婳坐在林司身边,耐心陪他写字,轻轻为他研墨,不经意地抬眸却撞上司珩投落过来的视线。 她和他隔着橙暖的烛火相视而笑,温馨的夜,悄然流淌的是岁月静好。 当两人陪林司写完课业走出房门时,天空降下洋洋洒洒地雪花。 司珩要为云婳戴上兜帽,却被云婳拉住手,她眉眼弯弯地望着他,莞尔轻语:“殿下陪我一起看看雪吧?” 司珩怕她冷,便将手臂环在她身侧,将娇小的人整个拥在怀里,用身上的鹤氅裹住她,低声应道:“好。” 她倚在司珩肩窝,澄净的杏目蕴着似水的柔,笑着对他说:“我很喜欢雪。” “为什么?”司珩握着云婳微凉的手。 云婳只是甜甜一笑,额头贴在司珩温热的颈窝,却没有说话,杏目脉脉望着纷扬的白雪落在她和他的头上。 她想到一句话——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 翌日,云婳和司珩送季岁欢和林司去学堂,刚一下马车,几个认识季岁欢的小女孩就围了过来。 季岁欢站在司珩腿边,扬着小脸得意地介绍:“喏,这就是我小姨夫,没骗你们吧,是不是很好看?” 云婳看着神色尴尬又隐忍未发的司珩,掩唇看向林司,两人会心一笑。 几个小女孩也特别捧场地齐声道:“哇,真的很好看。” 还有个小女孩愁眉苦脸地说:“为什么我小姨夫不长这么好看?” 季岁欢想都没想,天真地对那个女孩安慰道:“没事,让你小姨母下次找个长得好看的小姨夫就好了。” 云婳刚想纠正季岁欢的说法,却见另一个小女孩挎着小布包,跑到林司面前,亮着眼睛笑吟吟地说:“原来林司长得好看,是因为你们的小姨夫和小姨母好看啊。” 季岁欢见状,赶紧跑过去,用小身体隔开林司和那个女孩,踮着脚尖挡住那个女孩的视线,焦急地说:“林司不好看,你别看了。” 林司皱了皱眉,掰着季岁欢的肩膀,把人给转过来面朝他,问:“我不好看?” 季岁欢竖起食指立在唇中,不停地给林司使眼色,小声说:“我骗她的。” 林司当然好看了,但是她怕别人也发现他好看,再把他拐走了怎么办?他可是她先捡到的! 云婳眼带笑意地看着嬉闹的孩子们,司珩垂目看着她,抬手搂住她的细腰,让她倚在他身侧。 “好了,该进学堂了。”等在门前的夫子开始催促孩子们进去。 “小姨夫,小姨母,再见。”季岁欢和林司笑着同云婳和司珩挥手,和小孩子们一道鱼贯似的跑进学堂。 相对每日都需要去学堂的季岁欢和林司来说,回乡祭祖的顾铭安每日过得相当滋润。 “再玩点什么好呢?”顾铭安托着下巴,一个人趴在床边百无聊赖地弹着珠子。 咦,要不去找漂亮姐姐一起玩? 第67章 地 “三姑娘,府外有个叫顾铭安的小男孩找您。”张伯立在帘子外对云姝道。 “张伯,快请人进来。”云姝将笔放在砚台上,用镇尺压住未画完的书柜设计图,接过青橘递来的斗篷快步朝外走去。 顾铭安远远瞧见走过来的云姝,边挥手边小跑着冲向她,兴高采烈地喊着“漂亮姐姐”。 云姝弯眸一笑,往后踉跄了几步才接住扑过来的顾铭安。 云姝蹲在顾铭安身前,视线和他齐平,温声同他说:“我叫云姝,铭安可以叫我姝姐姐。” “好的,姝姐姐。”顾铭安乖巧地点点头,兴冲冲地拉起云姝的手,邀请:“姝姐姐要不要去我家玩?我家院子可大呢!” 云姝微微一怔,有些为难地看着顾铭安。 顾铭安转了转眼睛,机灵地补了句:“我义父没在家,姝姐姐别担心。” “这样啊,那好吧。”云姝一听沈既白没在府内,这才少了些许顾虑,缓声答应。 顾铭安心里叹了口气,姝姐姐果然怕见义父,哎,这就不好办了…… 云姝让张伯同樊氏说了一声,才跟着顾铭安去了昌平侯府。 张伯去告诉樊氏云姝要出门时,樊氏正在祠堂上香。 樊氏捻着手里的白玉佛珠,望着云婳母亲的牌位,轻声同她念叨: “姐姐,家里几个孩子都很好。皓庭和娆儿一起去了凉州做生意,但那里局势复杂,姐姐保佑两个孩子一切顺利,早日归来。” 樊氏话音一顿,眼中漾起自豪又蕴着担心:“骁儿也来信了,说是又打了胜仗,但就是不知今年能否归家一起过年,骁儿也有三四年没回来了。姐姐和老爷要在天上多看着骁儿点,战场凶险,总归让人不放心。” “还有咱们婳儿。”说起云婳,樊氏眼中不禁浮上笑意:“虽是赐婚,但七皇子对咱们婳儿很好,小夫妻两个佳偶天成,般配极了。” “姝儿也很好,婳儿给姝儿盘了铺子,从前天天闷在屋子里的人,终于有些事做了,也愿意多出门了。” 张妈妈站在一旁看着眼带笑意的樊氏,心中感慨,现在的樊氏越来越像当年的温夫人了,也就是云婳的母亲。 时隔多年,她依然记得温夫人捻着佛珠坐在庭前桂花树下,眉眼温慈地望向院子里嬉闹玩耍的四个孩子,笑着对樊氏说:“人生苦短,家和方能万事兴。” 这句话,温夫人一说便是一辈子,一家人也都记在了心里。 是以,云家虽然经历了老爷和夫人的意外离世,却能在一家人的勠力同心下,再次兴旺鼎盛。 “姐姐,别担心,家里有我。”樊氏拿起干净的棉帛擦拭温夫人的灵牌,眼中隐隐有些湿意。 她手上的佛珠是温夫人送的,还教她识字,教她礼佛,待云姝视如己出,云婳有的东西,云姝一样不少,温夫人还给了她未曾体会过的亲情…… 她会帮姐姐守好这个家,守护好她珍视的孩子们。 *** 诚如顾铭安所言昌平侯府确实很大,亭台楼阁,连廊水榭层出不穷,每一处院子的景致亦是独具匠心,各有特色。 顾铭安兴致勃勃地领云姝逛了几处院子后,云姝便感觉有些累,遂建议改日再逛,先回去歇息。 顾铭安看了眼因为走路多而微喘的云姝,懂事地说:“我带姝姐姐去书房看书如何?” 只要不用走路,能坐着就行,云姝笑着连连点头。 于是,顾铭安拉着云姝的手带她去了沈既白的书房,两人各自从书架上取了本书,围着暖炉,歪坐在软榻惬意地吃着茶点,随手翻着书。 看了一会儿,顾铭安说要去如厕,云姝便在屋里等他,瞥见墙上悬挂的巨幅大魏地图,一时来了兴趣。 云姝站在地图前,先是仔细找了找阒州的位置,接着又好奇地去看很多她连听都没听过的地名,那一刻真感觉山河万里,幅员辽阔。 一时间竟看得入了迷,连身后响起推门声都没听见。 沈既白推开门的刹那,便瞧见仰头看地图的云姝,先是愣了一下,才缓缓关上门。 站在巨幅地图前的云姝显得很娇小,透窗而来的日光打斜照在她身上,好似披上一层柔和的金纱,衬得本就纤弱的脸颊愈发风致楚楚。 地图上的字有些小,仰头看久了有点目眩,云姝闭上眼睛,轻轻晃了晃头,想缓解那种眩晕感。 沈既白没有直接上前,他怕吓到云姝,遂先清咳了一声。 云姝听见声音,还是吓了一跳,随着她的转身,头上的流苏玉簪划出一道微弱的弧度,揉揉眼睛,轻声道:“侯爷?” “嗯。”沈既白手负在身后,大步走向云姝。 沈既白身上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云姝下意识地后退,不安地越过沈既白看向房门,心中焦急:“铭安怎么还不回来?” 沈既白于云姝三步之外站定,再往前他怕她直接吓晕过去,问:“在看地图?” 云姝垂着眼睛,点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你二哥现在带兵驻扎在这里。”沈既白走到地图前面,抬手指了一个地方。 话音一落,云姝果然抬起头好奇地看向他所指之处,奈何离得有些远,字又小,她看不清。 “过来看。”沈既白道。 云姝抿着唇瓣,她既想知道二哥所在的地方是哪里,离她有多远,又不想靠近沈既白。 沈既白眼角余光瞥见踟蹰不前的云姝,也不催促,只是徐徐放下手,自顾自地欣赏着地图。 云姝兀自纠结了一番,终于朝沈既白走了过去,她想知道二哥的事,她想回去告诉母亲。 “侯爷能再指一下我二哥在哪吗?”云姝怯生生地望向沈既白,轻声问。 沈既白指了下他身前的位置,对云姝道:“往前站。” 云姝依言站过去,仰头看着沈既白手指所点之处——“翃州”,又抬眸去找阒州,想看看两地之间有远。 这时,她才惊觉沈既白正低头看着她,而她身前是地图,身后是他,他抬起的手臂,像是将她圈在他怀中…… —— 题外话:芜湖!向小书友们报备一下,该铺垫的都铺垫得差不多了,嘿嘿明天开始终于可以有序进行各对的甜甜恋爱了。 第68章 兔子 云姝对上沈既白低头看来的黑眸,心中一慌,匆忙往旁边退开,却不小心踩到了他的脚,身形趔趄地后栽。 沈既白略一俯身,勾住云姝的腰往怀里一带,稳住她踉跄的身形,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掌心下女子的腰肢,细到不足一握,软到不可思议。 云姝被动地撞进一个泛着冷檀香的怀抱,葱白的手指下意识地抵在沈既白的胸膛,用力推开他,慌乱后退。 直至后背紧贴在悬挂着地图的墙上,一颗心仍扑通扑通乱跳。 沈既白淡定地看着宛如惊弓之鸟的云姝,俊朗的脸上并无喜怒。 甚至瞧见云姝害怕,他还非常有礼地后退了一步,道:“只是扶你。” 云姝手心贴着微凉的墙,抬眸看向面沉似水的沈既白,忽然生出一股愧意。 他可是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的沈侯爷,他只是想扶她站稳,她不应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不该像对轻薄之徒一样,那般没礼貌地推开他。 “多谢侯爷。”本就孱弱的含情目因着心中的愧意而萦上一层水洇洇的雾气,看起来更加惹人怜惜。 沈既白没多说话,转身脱下鹤氅,随手搭在衣架上,朝书案旁边的茶台走去。 随着沈既白转身,压在云姝周围的强大气场才终于散下去一些,她捂着心口,浅浅松了口气。 正要告辞,却见坐在茶台后的沈既白双掌撑在茶台边缘,掀起眼皮看向她,道:“过来。” “多谢侯爷,我不渴,就不喝茶了。”云姝依旧站在地图前,规规矩矩地轻声回话。 沈既白看着低眉垂目的云姝,极浅地笑了一下,慢悠悠道:“过来泡茶,本侯喝。” 啊?云姝因会错意,白皙的脸颊蓦地泛红,垂在身侧的手指,指尖压进手心。 却又不敢违背沈既白的意思,不仅是他的身份,更是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云姝坐在沈既白对面,用夹子夹起茶盏在温水中浸泡,清洗茶具,低垂的长睫如蝉翼般微微翕动。 沈既白视线在云姝莹白的脸上凝了凝,忽然开口:“你二哥同本侯提过你。” 云姝愕然抬眸,手上动作一顿,实在想不出在什么情况下二哥会同沈既白提她? “我二哥同侯爷说什么了?”云姝愣愣地问。 沈既白动作自然地接过云姝手中的夹子,指腹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细嫩的指背,道:“说你温婉娴静。” 平缓低沉的语调听不出太多情绪,但云姝还是心跳快了一拍。她第一次从外男口中听到对自己的评价,即使是转述的。 云姝藏起仿佛被烫了一下的手指,半垂着眼睫悄悄去看被沈既白夹在手里的茶盏。 沈既白看了眼云姝微红的脸颊,却未将云骁的下句话告诉她…… “我二哥还同侯爷说什么了?”云姝歪着头小心去看沈既白,轻声问。 沈既白看着终于敢直视他的云姝,将泡好的茶递给她,声音中透着欣赏:“云骁说欲建功立业,封官加爵,只为让他的姐姐和妹妹们嫁得有底气。” 云姝闻言,心中一暖,想到为了她们而在战场厮杀,有家不能回的二哥,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发颤,眼中不禁泛起湿意。 她已经三年没见过二哥了,那个会给她和云婳买糖葫芦,会带她俩去吃好吃的二哥。 “吧嗒”一滴清泪落在茶盏中,荡起一圈圈黯然的涟漪。 时至今日,沈既白仍记得三年前,他和云骁共退狄栄后,站在黄土堆成的高岗上,俯瞰残着烽火狼烟的战场。 他对云骁道:“此役大胜,宫中封赏必不会少,朝中亲贵怕是也早就盯上你这乘龙快婿了。” 云骁爽朗一笑,摇了摇头,拔出腰间长剑插在黄土上,遥望阒州方向,低声道: “这世上女子本就不易,嫁人更是一场豪赌。我不能时刻保护我的姐姐和妹妹们,但我的军功就是她们嫁人的底气,让外人不敢随意欺辱她们的底气!是以,我不会过早娶亲,我要留在战场杀敌立功。” 天边熔金般的夕阳倾泻而下,血色余晖洒落广袤大漠,勾勒出年轻将军棱角分明的脸和坚毅的眼。 沈既白拍了拍云骁的肩,看了眼他立在旁边闪着冷冷寒光的长剑,道:“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沈既白收回思绪,抬目看向云姝,才发现小姑娘不知何时竟然哭了。 低垂的长睫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蓄在眼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沿着她白皙的脸颊蜿蜒滑落,微微颤动的双肩,就像是春风中摇曳的柳枝,荏弱柔美。 沈既白神色微怔,再次想起云骁的话“我三妹妹比较爱哭,但哭得不难看”。 而此时,趴在门外将窗户捅了个窟窿,踮着脚尖偷偷往里看的顾铭安急得直跺脚。 对弯腰蹲在他旁边一起趴门缝的藏冥,道:“义父怎么还不赶紧说点话哄哄姝姐姐,光看有什么用啊?” “也许侯爷不知道要说什么?”藏冥拧眉思索。 沈既白确实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对云姝道:“别哭了。” 本是安慰的话,但从戎多年,即使是寻常话语,说起来也会不自觉地带着将帅的威严。 故听在云姝耳中倒像是下军令一般,吓得她赶紧咬住颤抖的唇瓣,用帕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噙着一双雾涔涔的眸子楚楚望着沈既白,等待他的下一步指令。 沈既白看着极温顺的云姝,冷硬的唇角溢出一丝无奈的淡笑:“没有不让你哭,是劝你别哭了。” 云姝似懂非懂地看着沈既白,水柔般的声音里还带刚哭过的鼻音,小声说:“我想回家……” 这话说的,好像他把她禁锢了,不让她回家似的! “嗯,本侯送你。”沈既白沉眉看向眼睛红红,小心翼翼的云姝,越看越像只兔子。 云姝立即摇头:“不敢劳烦侯爷,我自己回去就好。” “我送你。”沈既白沉声又说了一次。 果然,兔子再次被吓到,但也老实了。眨巴着一双红眼睛,看看他,又顺从地低下头,不再反驳了。 第69章 媳妇 顾铭安见沈既白和云姝要出来,转了转大眼睛,对藏冥嘿嘿一笑,计上心来。 他拉着藏冥站好,让高大的藏冥挡住小小的他。 见云姝和沈既白一前一后出来,走了一段路后,他才从后面跑出来,喊着:“姝姐姐。” 然后,飞奔着冲向云姝,云姝自然接不住用力扑向她的顾铭安。 云姝踉跄着往后退,这一退便再次撞进转身望来的沈既白怀里。 暮色四合,院中刚好燃起灯盏。 清风徐来,摇曳的灯火映着抬眸的娇弱少女和垂目的颙卬郎君。 流光葳蕤,暧昧旖悱。 顾铭安见目的达成,转头对藏冥挤了下眼睛,藏冥心领神会地悄悄对顾铭安竖了个大拇指。 藏冥心中感慨,小公子这也太会了,他都不敢想象若是小公子以后追女郎,得多手到擒来啊! 而站在一旁的青橘拧巴着脸,总有种她家姑娘好像进了狼窝的错觉。可那人偏偏是如圭如璋的昌平侯,她又不敢亵渎高岭之神。 “铭安你先起来。”云姝急得满脸通红,她想站稳,她想忽略扶在她腰侧的有力手掌。 顾铭安扬着天真的小脸,听话地后退一步,笑着问:“姝姐姐,你要回去了吗?” 云姝慌乱地从沈既白身前离开,强作镇定地对顾铭安柔声道:“是的,我要回家了,改日再陪你玩。” 说完,云姝拉着青橘头也不回地直接跑了,根本想不起来问顾铭安这么长时间去哪了? 沈既白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空荡荡的臂弯和掌中消失的温软,缓缓转身,望了眼白色衣袂消失的方向。 提步回屋,经过顾铭安身边,忽然道:“以后别扑她,她禁不住你。” “若是义父在时候,我可以扑向姝姐姐让她抱吗?”顾铭安仰头望着沈既白,可可爱爱地问。 沈既白沉眉看向顾铭安,却没再说话,径直进了屋。 顾铭安抿着小嘴,退到藏冥旁边,两人暗暗击了个掌,异口同声道:“有戏。” *** 与此同时,司珩正阴沉着一张俊脸坐在云婳身边,瞪着对面的司音,冷声问:“你不去找沈既白,天天找本王的婳婳作甚?” 司音牵起一侧唇角,极轻地笑了笑,反问:“辰王妃是被卖给你了?别人见不得?” “你到底要干什么,直接说,别墨迹。”司珩将云婳的手攥在掌心,冷睥着司音。 “本宫想找个人说话,不行吗?”司音视线落在云婳被司珩握着的手上。 司珩察觉到司音的目光,皱了下眉,将云婳的手攥得更紧了,语气不善地说:“你想找人说话还不容易,非找我媳妇?” 云婳眨巴着澄澈的杏目,一会儿看看司珩,一会儿看看司音,完全插不上话,只能他俩谁说话,她就看向谁。 司音看向呆懵的云婳,倏尔一笑,极温柔地问云婳:“婳婳愿不愿意陪姐姐说话啊?” 哇,长公主称自己为姐姐喔! 云婳眼睛都亮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司音那双明艳妩媚的凤目。她忽然发现司音不仅说话和司珩很像,就连笑起来都一样地勾人。 司珩皱眉看着像是被迷住了一般的云婳,眸色幽沉乜向司音,寒声开口:“不准叫婳婳,婳婳是本王叫的!” 司音淡淡瞥了司珩一眼,继续温柔地望着云婳,眼中渐渐漾开昳丽的笑,对云婳伸出手:“婳婳过来陪姐姐说话。” 当清冷高贵的面容浮上柔媚动人的笑,便是明珠生晕都难抵的瑰姿艳逸。 太美了!云婳情不自禁地想朝司音走过去。 司珩看着隐隐开始要甩开他手,一目不错盯着司音瞧的云婳,直接气笑了。 他是知道云婳喜欢看他的脸,但是他不知道这小人儿还喜欢看女人的脸。从司音对云婳温柔说话开始,小人儿的目光就不再停留他身上了。 司珩抬手捏了下云婳软嫩的脸颊,云婳这才看了他一眼。 “回神了?”司珩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云婳弯起眼睛,甜甜地望着司珩,软声商量:“殿下,我想陪长公主说话,可以吗?” 司音得意地看向司珩,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听闻七皇弟对婳婳甚是宠爱,有求必应,今日可别让本宫失望啊。” “本王再说一遍,不准叫婳婳,只能本王叫。”司珩宣誓主权般握着云婳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司音抿唇一笑,到底是弟弟,她就勉为其难让着他点。 司珩看向云婳,问:“确定想同她说话?” 云婳忙不迭地点头,长公主同她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更重要的是,她是司珩的姐姐,哪怕是亲情淡薄的皇家。若是有可能她想为司珩做些事,她想让他也感受到亲情。 司音见司珩松口,看向银钏:“请辰王出去吃茶。” 司珩不情不愿地起身,瞥见心大的云婳还甜笑着对他挥手,心有不甘地照着她额头弹了一下,才跟着银钏出去。 “云婳过来坐。”司音看向揉着额头的云婳道。 云婳乖巧地坐在司音旁边,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几,上面摆着精致的糕点。 “长公主上次不是问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我又有最新体会了。”云婳诚心与司音分享。 司音拾起一块雪花酥递给云婳,笑着问:“什么最新体会?” 云婳回忆了下那日司珩同她说的话,感觉拿在手里的雪花酥都不甜了,缓声开口:“是心疼,当你开始心疼一个人的时候,就说明你爱他。” 闻言,司音若有所思地看向云婳身后的妆台,上面并排摆着两个生肖木雕。一个是龙,一个是羊,一个是赫连循刻的,一个是她接着他刻的。 这三年里她从不敢回忆赫连循死前的一幕,更不愿去想他对她说过的话,直到在宴席上遇到云婳和司珩,她与他的曾经排山倒海般袭来。 原来,她早已心疼过,却又自欺欺人地不敢面对…… “若是那人不在了,怎么办?”司音望着那个生肖龙木雕,无意识地问出口。 第70章 雁灯 云婳顺着司音的目光回头看,亦瞧见了她妆台上的那对生肖木雕。 转过头再看向司音时,发现她的眼神很空,明眸无泪,却蕴着浓得化不开的哀愁。 云婳想了想,轻声劝慰:“我听人说每颗星星后面都藏了一个灵魂,公主您不妨将想说的话讲给星星啊。当星子闪烁之时,就代表他听到了,那是他在笑着对您眨眼睛,不管天上地下他都在默默守护您。” 闻言,司音眼神微滞,心思百转千回,终是被小女郎温温糯糯的话语暖了心扉。 她抬眸对上云婳那双凝着柔软笑意的杏目,也跟着笑了:“老七遇到你确实很好。” 司音缓缓侧过身,看了眼门外司珩坐着的方向,思绪飘荡。 她记得少时曾见五岁的司珩坐在大树下,周围摆着他摘好的花卉,神色专注地编着一个花环。 树枝微硬,细嫩的小手被树枝划破了,不停地流血,可他丝毫不在意,脸上仍旧漾着笑,漆黑的眸子闪闪发光。 终于花环编好了,她看着司珩欢喜地跑向他的母妃纯嫔娘娘,一脸期待地将花环送给纯嫔娘娘。 可纯嫔娘娘只是瞥了一眼,便将花环打落在地,冷声对他道:“离我远点。” 司珩脸上明灿的笑僵住了,他失落地捡起地上的花环,低着头又一个人坐回到大树下,亮晶晶的眼睛霎时变得黯淡无光。 西落的太阳扫过那棵大树,落下大片幽沉的暗影,而暗影之中有一个抱膝蜷坐的小小身影。他歪头枕在膝上,眼神空荡荡地看着手里,他用心编了一个下午的花环。 没有人上前关心他,有的只是好似能将他吞噬的巨大树影和从枝头飞过的寒鸦。 从那以后,在她的记忆里便没再见司珩笑过,他总是一个人冰冰冷冷地站众人之外。他不笑也不哭,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最是凉薄帝王家”这话一点不假,在那里没有人会真正关心谁,包括那时的她。也包括那些对她恭敬的人,又何尝不是碍于她的身份。 司音想若是司珩现在编了花环,定不会再被人弃之不理,云婳会笑着告诉他——她很喜欢。 当寒冰遇到属于他的太阳花便会开始融化,那些曾经受过的伤亦会变成照亮前行的光! 云婳不知道司音在想什么,但因为她的那句肯定而开心地笑了:“公主也会遇到您想见的人,得到属于您的幸福。” 她想见的人已经不在了……司音笑笑,却没有反驳云婳,祝福总是美好的,且当作一个念想吧。 司音又和云婳聊了一会儿,见天色越来越暗,她也不好久留云婳。 在云婳将要离开时,司音忽然问她:“若是有时间就来陪姐姐说话好吗?” 或许是云婳那双不掺杂质的清水眸,或许从云婳口中总能听到温暖的话语。 又或许她曾见过草原上炽热的太阳,可她的太阳落山了。她便想寻朵向阳而开的太阳花,她想找个像他一样会对她真诚笑的人说话。 云婳短暂一怔后,扬着明媚的笑靥欣然点头:“好的,长公主姐姐。” 她看得出司音脸上的落寞和眼中的孤寂,即使身份再尊贵也只是一个被宠爱惯了的女孩。不同的是,那个女孩现在好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 司珩单手撑着额角支在桌子上,无聊地盯着房门,见云婳终于出来,立即起身上前拉起她的手,道:“回家。” 云婳刚才吃了司音的雪花酥觉得很好吃,一下勾出了吃糕点的馋瘾,她亮着眼睛问司珩:“殿下,我们去夜集买糕点好不好?” “嗯。”司珩应了一声,便和云婳去了夜集。 夜晚的市集,灯火重重,人群熙攘。 司珩将云婳抱下马车,牵着她的手走入市集,但没让暮风跟着。 司珩这种安排正和云婳心意,她想体验一下和司珩单独的桑间之约。 “殿下,我想买彩灯。”云婳抬手指着桥上卖彩灯的摊位。 “好。”司珩牵着云婳的手避开逆流下桥的人群,走到那个摊位前。 五光十色,形状各异的彩灯看得人眼花缭乱,云婳挑了半天也没选出来。 司珩看着拿不定主意的云婳,拾起一对大雁形状的彩灯拿在手里,问:“这个喜欢吗?” 只要是他送的,她都喜欢。云婳笑着点点头,从司珩手中接过彩灯,好奇地问:“殿下为什么选这个啊?” 大雁彩灯虽扎染得栩栩如生,但在众多彩灯中并不是最显眼的那个。 按大魏习俗,成亲前新郎会提着一对大雁去新娘家里下聘纳吉,但司珩娶云婳的时候在昏迷,自是没有这个过程。 “纳吉没送婳婳大雁,现在补上。”司珩有些遗憾地看着云婳沉声道。 云婳眸光一亮,澄软的杏目弯成甜美的月牙儿,仰着小脸望向司珩:“我很喜欢这对雁灯。” 司珩勾唇笑了,抬手刮了下云婳的鼻梁,他的小王妃总是能给人极暖的回应。 云婳一手提着雁灯,一手同司珩十指紧握,美滋滋地晃了晃手里的雁灯,转头望向身旁的司珩。 石桥两旁林立的灯火照亮司珩轩然的眉宇,流光映在那双曜石般的漆眸里,就连高悬的皎月也黯然失色。 哎呀,他怎么这么好看呢!而且,这么好看的人还是她的夫君!天啊,想想都开心! “傻笑什么呢?”司珩捏了下云婳的手心,低头看她。 “不告诉你,快走,去买糕点,去晚该没了。”云婳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拉着司珩快步朝糕点铺走去。 本就容貌出众的两人,刚一迈进糕点铺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皆是暗道:“好般配的一对璧人,宛如画中仙眷。” “把灯给我,你挑糕点。”司珩拿过云婳手里的雁灯,陪她站在柜架前。 店小二笑容满面地端出一个托盘,上面盛着各种供客人品尝的糕点,热情地说:“姑娘可以先尝尝。” 云婳道了声谢,拿起一块莲花酥,咬了一口,便动作自然地递到司珩唇边让他尝:“酥酥甜甜的,殿下喜欢吗?” 司珩其实不喜欢吃甜食,但他喜欢云婳喂的甜食,尤其是她咬过的。 司珩就着云婳的手咽下糕点,单手勾在她腰侧,漆眸浮上宠溺的碎光:“选你喜欢吃的。” 第71章 吃醋 闻言,云婳心头一甜,唇角不自觉地上翘,眉眼弯弯地望着司珩。 嫣然一笑,柔声轻语:“殿下要是有喜欢吃的也要告诉我,咱们就多买些。” 司珩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应了声“好”。 云婳又尝了几种糕点,依然是每个她只咬一半,便将剩下的一半喂给司珩尝。 不论云婳是在选糕点还是给他尝糕点,司珩的目光始终落在云婳身上。 店里还有两个妇人,其中一个身着暗红色棉衣的妇人小声感慨:“你看看人家小两口多甜蜜。” 她身旁的蓝衣妇人碰了下她胳膊,道:“你羡慕什么,你家那个对你就算好的了。你看我家那死鬼,我要是让他多看我一眼,都跟要他命似的。” 蓝衣妇人恨恨地接着说:“这不死鬼又要纳妾了。” “那你也不管管?”红衣妇人替她鸣不平。 “不管了,他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咱们都这岁数了,左右都是为了孩子,将就过吧,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蓝衣妇人选着孩子爱吃的糕点,苦涩地笑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红衣妇人也不好再劝什么。 司珩抬指抹掉云婳唇畔沾着的糕屑,垂目看了眼她选好的糕点,问:“这些够吗?” 云婳弯弯眼睛,甜声道:“够了。” 于是,司珩付了钱,提着装好的糕点和云婳一起出了门。 夜风吹拂,焦香四溢的馅饼香气扑面而来,在寒凉的夜里,滚烫的炉灶升起袅袅白雾。 “想吃馅饼?”司珩看向盯着饼摊的云婳,问。 云婳细眉微蹙,迟声开口:“嗯,可是好多人在排队。” 司珩笑了笑,将雁灯还给云婳,给她戴上兜帽,道:“去桥上等我,我去买。” 云婳乖巧点头,走到刚才经过的桥上,她站在高桥上一眼就能看见司珩。 凉风习习,吹着云婳红色兜帽上的白色绒毛,衬得玉软花柔的小脸更加娇俏动人,她手中的雁灯在风中摇曳,荡起柔和的红光。 她在桥上看人,却不知桥下的人亦在看她。 “那是谁家的小娘子?长得跟画似的,一会儿过去打个招呼,问问芳名。”站在饼摊前的一男子指着云婳对同伴嘿嘿笑道。 司珩脸色阴沉地冷睥着那两人,低沉的声线碎玉破冰:“我家的!” 那两个男子怔愣回头,对司珩阴翳的眼神吓了一跳,急忙讪讪道歉。 还特意和司珩交换了排队的位置,他俩实在受不住那种被瞪得脊背生寒的感觉。 云婳摇晃着手中的雁灯,隔着人潮遥遥望向司珩,眼中映着灯火流光,唇畔漾着桃花般灼然的浅笑,歪头对司珩挥了挥手。 司珩收起眼中的寒凉,漆眸攀上温缱的笑意,薄唇勾起令人心悸的弧度。 皎洁的月光流觞般掠过石桥,潺潺俯照相视而笑的佳偶。 忽然,一道男声在云婳身后响起,那人不确定地喊了声:“云婳?” 云婳转过身,见竟然是二哥最好的朋友顾辞远,遂惊喜地走了过去:“辞远哥哥。” 顾辞远朗笑着迎上前,边走边说:“三年没见,倒是变成大姑娘了,都长这么高了。” 顾辞远说着便想像小时候一样摸摸云婳的头,结果他手连云婳的头发丝都没碰到,就见司珩突然从云婳身后冲了过来。 司珩勾着云婳的细腰将人向后一兜,稳稳捞进怀里,阴着一张脸乜向顾辞远。 云婳猝然被人勾住腰,吓了一跳,回眸见是司珩才放松下来,眉眼温甜地喊了声“殿下”。 顾辞远瞧出司珩眼中的不善,怔愣片刻,才猛然想起前些日子皇上好像给两人赐了婚。 顾辞远挠挠头,谨慎地对司珩行了一礼:“见过辰王殿下,见过辰王妃。” 司珩没搭理他,牵起云婳的手扭头就走。 “辞远哥哥,我先走了。”云婳被司珩拉着,礼貌地对顾辞远道。 顾辞远微笑着,目送云婳和司珩远去。 辞远哥哥? 司珩听着云婳对顾辞远的称呼,眉峰紧皱,漆眸镀上一层冰寒。 眯起眼睛看向前面隐于暗处的凉亭,牵着云婳的手快步走了过去。 云婳将雁灯放在凉亭的长凳上,直勾勾地盯着司珩手中的馅饼,心大地问:“殿下,我们是要在这儿吃吗?” 司珩瞥着毫无察觉的云婳,便气不打一处来,将拿在手里的饼和糕点丢在长凳上。 云婳不解地看向司珩,司珩已大步走到她身前,握住她的细腰,推着她后退,直到她的后脊抵到亭柱上。 “殿下……”云婳懵懵地看着司珩,话都没说完,就被他俯身吻住。 司珩一手箍住云婳的细腰,一手拢着她的后颈迫使她仰头。夹杂着些许怒意的吻,霸道却不凌厉,拿捏着分寸辗转吸吮。 纵使他们在暗处,可到底是在外面,云婳紧张得一颗心怦怦乱跳,下意识地想推开司珩。 可在他极具技巧地唇齿厮磨下,仅存的清明也化作悸动。推拒的手不自觉地转变了方向,轻轻环住他的脖颈,颤颤阖上眼睫,与他一道溺于漫长的深吻中。 远处市集上热闹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星月缀在墨染的天幕上,逶迤拖拽出旖旎的柔情。 一开始的紧张悄然消逝,慢慢竟生出几许说不明的新奇滋味。 不知过了多久,司珩碾着云婳的唇瓣,气息明显变沉,就连那双素来清冷的眸子都染上了灼人的慾色,哑声问:“婳婳月事结束了?” 云婳脸颊微红地点点头,澄净的杏目残着诱人的旖色。 “回家。”司珩啄了下云婳嫣红的软唇,漆眸攀着急切。 急到什么程度呢? 馅饼是在马车上吃的,进府是被抱进去的,洗完澡都没来得及擦干,司珩便进来拿人了…… 第72章 哥哥 司珩进来的时候,云婳正背对着门口弯腰擦身上的水。 司珩走到云婳身后,白皙的胸膛贴凝脂般的纤背,手掌探到云婳身前,接过她手上的棉帛,擦去瓷白玉肌上的水珠。 云婳红着脸,转过头看向贴在她脸侧的司珩,声音有些颤:“殿下,我自己来吧。” “别乱动。”司珩单手箍住云婳的细腰,让她紧贴在自己怀里,擦拭的动作越来越快,但某些地方又擦得很慢很慢。 云婳咬着唇,有些难为情地闭上眼睛,可越是这样感官越是被无限放大。 潮湿温热的湢室里,燃烧的炭火荜拨跳动,梁上蒸腾的水珠也不由被眼前的旖旎所吸引。 水珠看得入了迷,“吧嗒”一声从梁上坠下,落在云婳轻阖的眼睫上,吓了她一跳。 娇小的身子不自觉地瑟缩,和司珩相贴的肌肤越来越烫,双腿逐渐发软,完全是被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提着。 “殿下……”云婳擎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楚楚望着司珩,软声呢喃。 司珩低头看着云婳绯红的脸颊,勾唇笑了一下,将棉帛披在她的背上,将人转了过来,不留一丝缝隙地搂进怀里。 软唇瞬间溢出一声婉转的嘤咛,越发站不住了。 闻声,司珩眸色一沉,竖着抱起云婳,快步走回屋里,将人放在榻上。 颀长的身影随之俯下,疾风骤雨般的吻碾压着软嫩的唇瓣,又落在她莹润的颈侧,带着薄茧的手指蛇信游走,所到之处烽火燎原。 云婳感觉到他身体上的急切,偏偏撩拨的唇和指又那般闲庭信步。 澄澈的杏目早已在刻意撩拨下,软成一汪秋水,难过地望着司珩,颤声唤他:“殿下。” 司珩指腹摩挲着云婳娇艳欲滴的唇瓣,漆眸噙着笑,蛊惑地问:“婳婳想要什么?” 云婳看着明知故问的始作俑者,气恼地瞪着他。 薄唇勾起一抹邪肆的笑,俯身吻在她颈侧,又缓缓上移,咬着她白嫩的耳垂,声线低哑诱人:“婳婳说出来,本王就给。” 耳上的酥麻传遍四肢百骸,像是开启秘宫的咒语,勾痒撩人。 “你欺负人,呜呜……”云婳又羞又气地在司珩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难受地呜咽。 司珩低头看着哭唧唧的小人儿,更想欺负她了,薄唇覆在她的唇上,喉间闷着轻笑:“婳婳想要……我吗?” 云婳知道他就是故意的,她要是不说,他就能一直撩拨她。 于是,染着旖色的小脸气呼呼地瞪着他,胡乱地点了点头。 “叫哥哥。”司珩突然握住云婳的细腰,哑声道。 伴着一声破碎娇软的轻吟,细白的指尖在他肩头抓出几道红痕,云婳眼泪汪汪地看向司珩,嗡声嗫嚅:“珩哥哥,珩哥哥……” “乖。”司珩双臂撑在云婳身侧,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月色无垠,锦帐卿吟,气息旖旎,活色生香。 司珩从后面抱住软绵绵的云婳,看着布满吻痕的娇躯,忍不住去吻她的纤颈,他对她有着不知疲倦的欲念。 云婳闭着眼睛躲避司珩的唇,困倦地转过身,将脸埋进他怀里,呜哼着央求:“珩哥哥别闹了,真没力气了……” 司珩轻声一笑,将云婳往上抱了抱,这么乖的宝贝,着实让他稀罕的紧,倒也没再动她,只是亲了亲她的额头,便拥着她睡去。 只是这一夜,即使在梦里,云婳嘴里依然呢喃着“珩哥哥”…… 第二日,云婳醒来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她抱着被子幽幽望向窗外,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已经是下午了。 “醒了?”司珩推门进来,坐在云婳身边。 云婳重重“哼”了一声,往上提了提被子,转过脸不看他。他太过分了,怎么可以那么多次! 司珩扯起一侧唇角,极轻地笑了,将裹着被子的人捞进怀里,咬咬她的耳朵,问:“这是对昨晚本王的表现不满意?” “司……珩!”云婳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的不像话,不由更气了,从被子里伸出胳膊,用力拍了下司珩搭在她身前的手背。 司珩眸色沉沉地睥着云婳缀着吻痕的玉臂,握住她的手腕,低头亲了下她露出的锁骨深窝。 “我不要跟你说话了!”云婳气鼓鼓地挣开司珩的怀抱,裹着被子像个蚕宝宝似的蠕动着下榻。 结果,脚刚一着地,就无力地跌坐回榻沿。云婳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遂嗔怒地瞪向罪魁祸首,嘟囔:“都怪你!” 司珩眉梢一耸,轻声笑了,俯身凑过去亲了下她鼓起的软腮,笑道:“坐这等着。” 司珩起身走到两人的衣橱前,给云婳从里到外拿了一套衣裳,递给因为累又歪倒在榻上的人。 他要是不让她先把衣裳穿好,他怕自己克制不住再要她。 司珩将衣裳放在榻边,问云婳:“自己穿还是我帮你穿?” “自己穿。”云婳伸手去勾衣裳,打算躲在被子里穿。 司珩看着羞赧的云婳,起身为她放下床幔,捏了捏她的鼻尖:“好好穿,不看你。” 说完司珩便出了屋子,吩咐青桃去给云婳准备膳食。 待云婳盥洗完,青桃已经将菜肴摆好,又识趣地退了出去。 云婳先是喝了一口八宝粥润胃,才夹起一块红烧排骨大快朵颐起来。 “慢点吃。”司珩好笑地弓起指背蹭掉云婳沾在唇边的汤汁。 不是慢不慢的问题,而是她真的饿,太消耗体力了。 云婳仰起小脸,弯着眼睛看向帮她擦嘴的司珩,糯声道:“殿下陪我一起吃吧?” 司珩捏着云婳的下巴晃了晃,笑道:“本王吃过了。” 云婳恹然垂下眼睫,抬起食指在司珩手腕上轻轻划过,软绵绵地喊了声:“珩哥哥……” 司珩神色顿变,捏着云婳下巴的手指明显一抖,转手掐住她的细腰,将人抱坐在腿上,咬着她的耳尖,哑声开口:“磨人精!” 第73章 打架 磨人精?这还是云婳第一次听司珩这样叫自己。 云婳故意在他腿上挪了挪,果然司珩额角一跳。 云婳弯弯眼睛,环住司珩的脖颈,忍不住甜笑出声,她好像也掌握了拿捏他的方法。 司珩搂着怀里得意的小人儿,掐了下她腰侧的软肉,埋首在她的颈侧,克制地调整了下气息,拍拍她的腰窝,沉声道:“过来,好好吃饭。” 云婳笑吟吟地转过身,想要坐回到自己的凳子上。 司珩却没放人,手扶在云婳腰侧抱着她,眸光温润地看着她吃,偶尔喝几口她的粥。 “不吃了?”司珩隔着柔软的布料,伸手摸了摸云婳的小肚子,感觉她应该没吃饱。 云婳缓缓向后一靠,惬意地倚在司珩身前,轻声开口:“嗯,不吃了,再吃下去晚上就不能陪岁欢和麟儿一起用膳了。” 司珩侧头亲了下云婳的脸颊,道:“陪我去书房。” 云婳不是很想地摇摇头,可怜巴巴地看了眼床榻,她现在浑身疼,只想躺着,不想坐着。 司珩低声笑了,意有所指地说:“总得让人换床干净的衾褥吧?” 云婳脸颊一烫,落在床榻上的目光陡然变得飘忽,好似透过乱糟糟的衾褥,仍能嗅得旖靡的气息,瞧见斑驳的湿痕。 羞羞的…… 云婳匆忙收回视线,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去穿棉氅。”司珩牵着云婳的手站起来,先帮云婳穿好棉氅,他才开始穿自己的。 守在屋外的暮雨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拉着青桃的手放在掌心,抚着青桃的手背,邪邪一笑:“小桃子今天又要洗床单了。” 青桃很快就明白了暮雨话中的隐意,憨憨地咧嘴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动手动脚。”暮风沉眸盯着暮雨的手。 暮雨掀起眼皮,瞥向暮风,勾起一侧唇角,问:“嫉妒我能摸小桃子的手?” 暮风顿时红了脸,看了眼一脸懵懂的青桃,结结巴巴地回怼道:“我是怕你教坏小孩。” “哦?”暮雨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瞥向暮风。 青桃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看暮风又看看暮雨,不是很懂地挠了挠头。 暮雨挑衅地看向暮风,亲昵地握着青桃的手,扬唇道:“小桃子,你现在看的那些话本子都没用,等姐姐给你推荐几本,保证你突飞猛进。” 青桃眼睛都亮了,惊喜地问:“什么书这么厉害啊?” “青桃别听她瞎说。”暮风一下就急了,真怕暮雨把那类书直接拿给青桃看。 她绝对干得出来这事!因为当年他看的第一本那种书就是暮雨分享给他的! 暮雨看着神色焦急的暮风,邪魅一笑,这倒是比逗傻大个有意思多了。 *** 话分两头,天麓书院每日下午会为学生安排两刻钟的自由玩耍时间。 因为季岁欢和林司年纪以及掌握的知识不同,入学的时候便被分到了不同的鳣堂。 这日下课,季岁欢打算和几个小伙伴一起蹴鞠。 季岁欢踮着脚尖,费力地取下最高处剩的最后一个蹴球。 刚拿到手,突然冲过来一个又高又胖的男孩,一把夺过季岁欢手里的蹴球。 “是我先拿到的,你还给我!”季岁欢不服气地伸手去抢蹴球。 周铮不屑地看着季岁欢,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还嗤笑着往她身上,踹了一脚雪。 周铮哈哈大笑地看着被扑了一脸雪沫的季岁欢,趾高气扬道:“小爷看上的东西就是我的,整个书院都没人敢跟小爷抢!” “是吗?”林司冷着一张小脸,面无表情地瞪着周铮,走到季岁欢身后。 周铮皱眉看着林司,心头莫名一慌。明明没他高大,但那双眼睛却幽沉得吓人,他负手站在那,便有一种浑然天生的压迫感。 季岁欢掸着脸上的落雪,眼睛里进了脏雪,不太舒服地使劲眨了眨,仰着脸蛋,委屈巴巴地喊了声“林司”。 周铮稳了稳心神,用嚣张的语气问林司:“你谁啊?” 林司乜了周铮一眼,没搭理他,转而对坐在地上的季岁欢伸出手,温声道:“岁欢先起来。” 季岁欢握着林司的手站了起来,刚想揉眼睛,就被林司按住手。 “别揉。”林司从怀里掏出干净的锦帕轻轻擦着季岁欢眼睛周围。 又低头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给她吹了吹,问:“好点了吗?” 季岁欢直勾勾地盯着林司,心中感慨:原来不板着脸、温温柔柔的林司更好看! “好了,完全好了!”季岁欢奶呼呼地笑着点头。 林司摸了摸季岁欢的头,唇角挑起浅浅的弧度:“站旁边等我。” 季岁欢歪头看着林司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她喜欢看他笑,所以听话地站在一边。 林司抬眼看向周铮,冷声道:“把蹴球还给岁欢。” “你做梦!”周铮嚣张地对林司晃了晃手里的蹴球。 林司忽而笑了,笑得诡异又乖戾,慢悠悠地说:“这可是你自找的。” 周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司一记扫堂腿横扫倒地。“哎呦”一声惨叫,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坑,手中的蹴球随之滚落。 林司俯身优雅地捡起蹴球,居高临下地睥着周铮,没有温度的黑眸森然凉薄,命令道:“给季岁欢道歉。” “我不!”周铮手臂撑在地上挣扎着就要起来,从小到大他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 林司抬腿一脚踩在他的胸口,用力向下一压,再次将周铮压躺在地上。 “林司算了吧,咱们拿到蹴球就好了。”季岁欢有些害怕跑到林司身后,蹙着眉头,迟疑地拽了拽他的衣袖。 这样冷冰冰的林司她还是第一次见,感觉好陌生。最重要的是,她不想他打架,她怕夫子会找家长,怕林司会挨骂。 林司垂目看了季岁欢一眼,察觉到她在怕他,不由皱了皱眉。但今日这歉,必须道! 林司睥着周铮的目光愈发寒凉,一字一句地说:“给季岁欢道歉。” 第74章 欠打 要和季岁欢一起玩蹴鞠的小女孩们见情况不对,赶紧跑去找夫子。 “夫子快走啊。”两个小女孩一左一右拉着夫子的衣袖,不停催促。 已是花甲之年的老夫子气喘吁吁地被孩子们拉着走,寒风吹起他白花花的胡子,走得急了还会咳嗽两声。 周铮被林司踩得胸口泛疼,哼哼唧唧地刚想服软,却瞧见夫子过来了,转瞬便有恃无恐起来,瞪着林司叫嚣道:“你完了,夫子来了,你等着被收拾吧。” 而后,立马变脸装出一副无助被欺的模样,惨兮兮地望向夫子,喊道:“夫子快救我,这小子要杀人了!” 季岁欢顺着周铮的目光转头看去果然是夫子,粉嫩的脸蛋顿时凝上一抹惊慌。 不由担心地攥紧了林司的衣袖,往他身边靠了靠,小声劝道:“林司放了他吧,我没事的。” 林司依旧神色冷峻地睥着周铮,只不过脚上力气不断加重,踩得周铮哀嚎不止。 夫子见状,嗓音沙哑地急声喊道:“快住手!快住手!”一步不停地小跑着,拉住林司的胳膊将两人分开,又赶紧扶起地上的周铮。 周铮哭着告状:“夫子你要替我做主,这小子和那个小丫头片子欺人太甚,他俩打我一个!” 夫子看看周铮又看看林司,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为难。一个是国公府的嫡孙,一个是大将军的侄子和侄女,哪个都不是他能得罪的。 “好好,先消消气。身上伤得重不重?”老夫子眉头紧锁,忙不迭地安慰周铮。 “疼,疼死了!”周铮哭得更大声了。 老夫子帮周铮掸落身上的雪,又看向季岁欢和林司问:“你俩有什么话要说?” 季岁欢一步冲到林司面前,指着周铮,焦急对夫子解释:“夫子,是他先抢我的蹴球,还把我推倒又往我身上踢雪。林司是为了帮我,才教训他的,真不怪林司。” 林司垂眸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季岁欢,黑亮的眼睛攀上浅淡的笑,矮矮的个子才到他下巴,明明自己很害怕却会勇敢地维护他。 真的很傻,但又很可爱…… “你呢,要跟夫子说什么?”老夫子扶着周铮又看向林司。 林司收回看向季岁欢的目光,抬眸乜向周铮,淡淡说了一句:“他欠打。” 老夫子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林司,他教过的学生无数,但是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气势和神态的并不多见,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 老夫子习惯性地捋着胡须思考,叹了口气道:“明日请你们双方的家长来书院,至于周铮你先回去养伤吧。” 周铮揉了下摔得生疼的屁股,恶狠狠地瞪着林司,对他挥了挥拳头,用口型无声叫嚣:“你给小爷等着!” 林司提步就要冲过去,被老夫子和季岁欢同时叫住:“林司!” 季岁欢拉着林司的手,眼泪巴巴地望着他,对他摇了摇头:“林司,我们别理他了,好不好?” 林司掩在衣袖下的手松了松,抬手给季岁欢擦掉脸上的泪,低低应了声“好”。 *** 周铮被下人接回去后,立即扑进她母亲小秦氏怀里,添油加醋地说自己被人欺负了。 小秦氏听周铮说完,腾地站了起来,火冒三丈地让人去查是谁把她的宝贝儿子给打了。 然后拉着周铮的手,一口一个“心肝儿”的叫着,赶忙让人请了大夫来给他看伤。 冬日里孩子身上穿的衣服本来就多,再加上林司本身也是小孩子,力气毕竟有限。所以,周铮虽然摔了跟头,胸口上被林司踩出个脚印,但并不严重。 “夫人,查出来了,那两个孩子是云家的。”国公府管事提着长袍前摆急匆匆跑进来。 “云家?”小秦氏不屑地念叨了一句。 她可没把云家放在眼里,要不是云骁立了战功当了将军,他们云家早就不知道没落到何种地步了。 可就算当了将军又如何,皇帝不还是把他的妹妹许给病王爷,看似是恩赐,实则是防备。 而他们国公府祖上是开国功臣,后人亦世代袭爵,是当之无愧的名门贵族。 小秦氏轻轻拍着趴在床上的周铮,眼神却变得霸道起来,厉声开口:“准备马车带上人,同我一起去云家讨个说法!” “娘,我也去。”周铮拉住小秦氏的手,装作一脸乖巧的模样。 从小到大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何时被别人欺负过,这口气他根本咽不下,他要亲眼看着林司跪在他面前,向他低头认错! 小秦氏心疼地看着周铮,命人在马车里给他垫了厚厚的褥子,烧足了炭火,才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云家。 樊氏去大昭寺礼佛并未在府中,而云姝因为盯着书肆的装潢未能同去。是以小秦氏来云家的时候,只见到了云姝。 小秦氏用眼睛从上到下扫着云姝,嚣张道:“让你家那俩小孩出来给我儿赔礼道歉。” 云姝有些害怕又茫然地看着小秦氏,礼貌地问:“你们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你装什么糊涂?”小秦氏看着云姝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就来气,让她想起家里那几个狐媚妾室。 想到这儿,小秦氏突然一把抓过云姝的手腕,青橘、张伯等人上去阻拦,却被小秦氏带来的人给团团围住。 趁两方人拉扯之际,小秦氏用力把云姝拖到马车前,指着里面歪躺的周铮道:“瞧见没,就是你们家那些个没教养的孩子把我儿,国公府唯一的嫡孙打成这样!” “就是林司还有一个小丫头打的我!”周铮只是听到季岁欢和老夫子叫林司的名字,却不知道季岁欢叫什么。 云姝听完一惊,甚是担心,顾不上被小秦氏抓疼的手腕,下意识地问:“那林司和岁欢有没有受伤?” 小秦氏对着云姝“呸”了一口:“你有病啊?我在说我儿被打了!你在这问什么呢?” 说完胳膊向外一甩,将本就分神的云姝甩了个踉跄。 云姝脚步不稳地后退,眼见就要跌坐在地,却被一条有力的手臂勾住细腰,稳稳捞入身前。 沈既白低头看着压在他臂弯神色焦急的云姝,皱眉问:“出了何事?” 第75章 撑腰(宝们记得重看上一章 哦有补充剧情) 不知是沈既白沉稳的声线,还是他身上正气凛然的威严,竟让原本惊慌的云姝莫名有了丝心安。 云姝虚虚扶了下沈既白的手臂稳住身形,规矩地后退一步,掩在衣袖下的手紧抠在一起,看向沈既白,轻声答话:“他们说岁欢和林司打了人。” 沈既白低头看着眼中隐隐含泪的云姝,从怀中摸出帕子递给她,问:“岁欢和林司是谁?” 云姝满心都是季岁欢和林司,也没多想,自然而然地接了沈既白的帕子,擦了下眼角,柔声开口:“是我的小侄女和小侄儿。” 小秦氏打量着沈既白和云姝,嘴角溢出一抹嘲讽,果然是狐媚子,连多年不娶妻的昌平侯都能被她勾搭到。 小秦氏三角眼向上一吊,趾高气扬道:“昌平侯来得正好,他们云家的孩子把我儿打伤了,我现在要让那两个小孩给我儿赔礼道歉,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说到这儿,周铮在马车内极为配合地“哎呦”着喊疼。 “岁欢和林司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一定是有原因。”云姝蹙眉看向沈既白,急声解释。 她虽然对林司了解不多,但是她了解季岁欢啊,大姐姐将岁欢教导得很好,从不会惹事生非。 沈既白对云姝点了点头,转而神色冷然地看向和云家撕扯的国公府众人,睥向小秦氏:“叫你的人退开。” 小秦氏可以不把云家放在眼里,但是她却不敢得罪威名显赫,身居高位的沈既白,只好讪讪地摆摆手,让人退开了。 青橘见状迅速跑到云姝身边,挡在她和小秦氏中间。 “云姝,让两个孩子出来一问便知。”沈既白说完,看向小秦氏,继续道:“无论是谁,有错自然该赔礼。” 小秦氏底气十足地与沈既白对视,反正她儿子受伤了,被打了,那就是受欺负的一方。 云姝攥着沈既白的帕子,有些为难地小声开口:“岁欢和林司在辰王府,不在这里。” 小秦氏听见了,不依不饶地瞪着云姝:“那就去辰王府,反正今儿个这说法我们是要定了。” 沈既白淡扫了小秦氏一眼,对云姝温言:“上马车,去辰王府。” 坐在马车上瞧了半天热闹的顾铭安,生怕云姝拒绝,赶紧从车辕往下一蹦。 跑到云姝身边,趁她还没反应过来,握住她的手,仰着可爱的笑脸:“姝姐姐快上车吧,正事要紧。”边说边拉着云姝往他家马车上带。 再加上小秦氏在一旁不停催促叫嚣,云姝便稀里糊涂地坐上了沈既白的马车,一同前往辰王府。 有了上次乘马车的经验,不用藏冥提醒,青橘直接和他一起坐在车辕上。 青橘手紧紧抓着车沿,她可是知道藏冥驾马车有多快,不抓紧了,一个拐弯就能把她甩飞出去。 *** 与此同时,辰王府书房内。 司珩看向枕在他臂弯酣睡的云婳,橙红的夕阳落在她卷翘的长睫上,温甜而柔软,微张的檀口,隐约可见里面的粉嫩与香津。 司珩指腹摩挲着云婳嫣红的唇瓣,漆眸攀着宠溺的笑意,昨晚也只是四次而已,就给小人儿累成这样。 本是想让云婳陪他一起看书,结果刚看了几页,云婳就倚在他肩头睡着了。怕她睡得不舒服,便陪她一起躺下。 司珩看了眼暮色渐浓的窗外,虽于心不忍,但还是不能让云婳再睡下去了,要不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司珩低头在云婳微张的旖唇上落下一吻,弓起食指刮了下她的鼻梁:“婳婳醒醒。” 云婳在睡梦里迷迷糊糊地呜哼了一声,闻着司珩身上的药香,闭着眼睛寻到他的颈窝,软嫩的脸蛋贴着他温热的颈侧,撒娇地蹭了蹭。 司珩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笑意更浓了几分,搂着仍旧阖眼没睡够的云婳坐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颊:“听话,不能再睡了。” 云婳这才慢吞吞地睁开眼,惺忪的清眸蕴着刚睡醒的潋滟微醺,缓缓抬眸望向司珩,顾盼之间,凝着不自知的娇妩。 司珩目光微滞,竟被勾得有些意动。 云婳不甚清醒地掩口打了个哈欠,感觉嗓子有些干,糯声道:“殿下,我想喝水。” “嗯。”司珩搂着云婳转过身,给她拿软榻旁边小几上放置的清茶。 云婳接过茶杯,娇软的唇含着杯沿,一小口一小口地徐徐喝着水。 司珩视线落在云婳贴着茶杯的唇上,看着茶水慢慢浸润软唇,沾了水的唇瓣好似盛着晨露,在清风中摇曳的桃花,娇艳欲滴。 “还喝吗?”司珩问。 喝了一杯水,云婳也清醒了些,弯唇笑着将空杯递给司珩,摇头道:“不喝了。” 司珩随手将杯子放下,轻轻捏住云婳的下巴,往上一抬,俯身亲了上去,将她唇上残留的茶水吮吸殆尽,该他喝了…… 云婳被亲得有些发懵,呆呆地望了司珩一瞬,才反应过来,雪靥晕上些许绯色,唇齿轻启,柔荑搭在他宽厚的肩上,阖上眼睛,软软予他回应。 夕阳透过窗桕拂过书案上的那盆水仙花,绿叶仿佛被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边,莹白的花蕊在暖红的光影下更显娇艳令人垂涎。 就连空气中细小的尘埃也被相拥而吻的神颜眷侣所吸引,幻化作金粉色的微光,伴着长吻倾吐最缠绵的情愫。 直到屋外传来一声响亮的“小姨母”,惊醒了浓情蜜意的燕尔。 唇分,云婳额头抵在司珩眉心,眼含春水,气息不稳地轻语:“岁欢和麟儿回来了。” 司珩应了一声,意犹未尽地微微侧首,又啄了下云婳红润诱人的唇瓣,才缓缓放开她。 季岁欢刚要推门进去,就被青桃拦下了。 青桃笑着拉过季岁欢的小手,陪她站在门边,敲了敲门,道:“王妃,小小姐和小公子回来了。” “进来吧。”云婳从司珩怀里退开,端坐在他身边。 季岁欢颠颠跑进屋,将斜挎在身上的小书包随手扔在榻上,脱了鞋,拄着榻沿抬起小短腿爬上软榻,一头扎进云婳怀里,仰起脸蛋,奶声奶气地喊着:“小姨母。” 云婳抱住季岁欢,搂在怀里左一下右一下轻轻晃了晃,脸上泛着柔软的笑,蹭着她微凉的鼻尖,笑问:“今天怎么这么乖?” 季岁欢眨巴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小嘴一撇酝酿着情绪,准备将夫子请家长的事告诉云婳。 —— 题外话:好久不见,小书友们,甚是想念啊! 第76章 道歉 结果还没等季岁欢开口说被请家长的事,小秦氏一行就到了王府门口。 暮云躬身立在门边,禀话:“王爷,王妃,国公府秦夫人带人来了,说是小公子和小小姐打了她儿子。另外,云三姑娘和沈侯爷也来了。” 云婳闻言心中一惊,和司珩对视了下,刚要问季岁欢怎么回事。 季岁欢就从云婳身上跳了下去,伸着手臂挡在林司身前,哭着说:“小姨母,小姨夫,是那个人先打我,林司才会打他的,你们别怪林司。” 司珩看向林司,林司抬眸回望,黑亮的眼中虽有紧张却无半点悔意。 “岁欢不哭,小姨母相信岁欢和麟儿,地上凉先穿鞋。”云婳俯身去抱季岁欢,心疼地给她擦了擦眼泪。 又赶紧握住林司的手,将他拉到身边,语气温柔地问:“麟儿可有受伤?” 林司原以为给云婳和司珩惹了麻烦,他们会生气,至少会说他几句。然而都没有,七皇婶只是关心他有没有受伤。 这种亲人之间久违的温暖让林司浅浅地红了眼眶,回握住云婳的手,摇了摇头:“我没事,小姨母别担心。” “那就好,麟儿别怕,有小姨母和小姨夫在,不会让人欺负你们的。”云婳轻轻抚着林司的脸颊,转头看向司珩。 司珩点点头,起身披上鹤氅,将云婳的棉氅递给她:“先出去看看。” “嗯。”云婳给季岁欢穿好鞋,才接过司珩递来的棉氅,他一道出门。 司珩牵着云婳的手,看向林司,指了指自己身侧示意他过来,边走边说:“再把详细经过讲一遍。” 季岁欢怕司珩为难林司,松开云婳的手,抢先一步跑到司珩身边:“小姨夫,我来讲,我来讲。” 于是,就变成司珩和云婳手牵手走在中间,季岁欢走在司珩左手边,林司走在云婳右手边。 季岁欢也不管司珩看不看她,一直扬着小脸仰望司珩,讲得声情并茂,细致入微。 “哎呦。”季岁欢光顾着观察司珩的神色,不小心踩到一块冰。 司珩眼疾手快地掐住她的后衣领,在她滑倒之前将人提溜儿了起来。 云婳看着被司珩拎在手上,耷拉着小脑袋,双脚腾空还来回倒腾的季岁欢,不觉莞尔:“殿下应该领着岁欢的手,不是揪她衣领。” “??,像这样。”云婳笑着将始终握着林司的手在司珩面前晃了晃。 司珩皱眉看了眼手里提着的季岁欢,他不喜欢和人发生肢体接触,哪怕是小孩。 季岁欢可可爱爱地望着司珩,怎么说呢?这是小姨夫第二次把她当小鸡崽一样提在手里了,她已经习惯了。 遂懂事地摆摆手:“没事,没事,小姨母,这样就挺好。” 司珩松手将季岁欢放在地上,到底没领着她,还是让她自己走,但问她:“明天想吃什么?” 季岁欢眨巴眨巴眼睛,她就知道只要让小姨夫高兴了,一定有好吃的!但是,她今天和林司闯了祸,也没提前想好吃的,一时间还真没想到。 “小姨夫,我先想想,可以吗?”季岁欢小声同司珩商量。 司珩颔首,握紧了云婳的手。 云婳目光落在被司珩攥在掌心的手上,心里泛起一缕甜意,除了杀人,除了和她,确实没见过司珩和人有过肢体碰触。 冷情之人的专情,最让人悬溺;无情之人的偏爱,更叫人沉沦。 云姝同小秦氏保持一段距离,远远看到走来的云婳、司珩、岁欢和林司,莫名有种温馨四口之家的既视感。 小秦氏就没云姝的感觉,她看见季岁欢和林司的瞬间就爆发了,怒声问:“就是你们俩个打的我儿子?” 季岁欢被她的吼声吓了一跳,拽着司珩的衣角,往他身后躲了躲。 林司瞧见季岁欢被吓到,皱了下眉,上前一步:“不是我们俩,而是我一个人打的。” “你听听,打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小秦氏手指着林司,瞪着眼睛质问云婳和云姝,继续阴阳道:“你们云家可真有教养!” 云婳双手放在林司肩膀上,坚定地站在他身后,反问小秦氏:“那你可了解事情经过?是你的孩子先动手欺负岁欢,麟儿才还击的,有问题吗?” 周铮自是没跟小秦氏说先动手的事,但是小秦氏也不意外,毕竟她清楚自己孩子什么样。 小秦氏面不改色地反驳:“不管是谁先动手,现在受伤的是我们孩子,而你家孩子什么事都没有,你们不该给个说法吗?” 司珩掀起眼皮睥向小秦氏和马车里的周铮,嗤笑一声:“打轻了。” “什么?”小秦氏不确定地问。 司珩扯起一侧唇角,慢条斯理地说:“本王给你的说法就是——打轻了。” 林司转头看向司珩,眼里溢满崇拜和欣喜的星芒。 小秦氏气得手发抖,带着最后一点希望看向沈既白:“沈侯爷,您给评评理。” “本侯劝你不要自取其辱。”沈既白道。 小秦氏恨恨地跺了跺脚,好个云家,一个迷惑了病王爷,一个勾搭了武战神,还真是一对狐媚子。 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小秦氏见讨不到好处,也只好悻悻作罢。 司珩叫住要走的小秦氏,抬起下颌对着马车里的周铮点了点,道:“叫他给季岁欢道歉。” “你们别欺人太甚!”小秦氏嚷道。 “来之前,已说‘无论是谁,有错自是要赔礼’,你当本侯的话是耳旁风?”沈既白沉眸看向小秦氏,接道。 小秦氏被司珩和沈既白瞪得心里发毛,两双眼睛一个比一个阴恻,心有不甘地看了看周铮,咬牙说:“道歉。” “对不起。”周铮眼神在季岁欢和司珩之间飘忽,紧紧抓着车门框,生怕司珩冲过来将他薅下去揍一顿。 季岁欢也从司珩身后站了出来,大大方方地回了句:“以后别这样了。” 司珩这才让小秦氏一行离开,季岁欢拉着林司跑到云姝跟前,甜甜地喊了声“大姨母”。 “乖。”云姝弯下腰,摸了摸季岁欢和林司的小脑袋。 云婳走到云姝身边,看了看一直负手立在云姝身侧的沈既白,好奇地问:“三姐姐,你怎么会和沈侯爷一起来?” 第77章 叫叔 云姝被问得一怔,先前担心岁欢和林司,没来及细想。对啊,沈侯爷怎么一起来了? 一时间除了司珩以外,云婳、云姝、季岁欢和林司四双眼睛齐刷地盯着沈既白身上,皆是好奇和疑惑。 沈既白被他们四个看得好气又好笑。 好半晌,云姝终于想出一个说得通的理由,浅笑着说:“沈侯爷大概是路见不平,主持正义就一起来了。” 闻言,沈既白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他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而云婳则是恍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司珩看向还真就信了的云婳,低低一笑,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将她勾回到自己身边,弓指敲了下她的眉心:“笨,这也信?” 云婳揉着眉心,还击地拍了下司珩的手背,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不是这个理由,那是什么?” 司珩手掌自然地搭在云婳的腰侧,搂着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沈既白,唇角勾笑:“老牛吃嫩草……” 啊?云婳探寻的目光在沈既白和云姝之间转了一圈。 忽而,眸光一亮,弯起眼睛看向司珩,用手挡在唇边,压低声音问:“殿下是说沈侯爷对我三姐姐有意思?” 司珩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沈既白看着旁若无人“窃窃私语”的云婳和司珩,虽然两人压低了声音,云姝听不见,但是武艺超绝的沈既白听得一清二楚。 是以,云姝温婉地笑着望向云婳和司珩,以为只是小夫妻的燕尔浓情,根本不知道他俩在讨论她。 沈既白脸色不善地看向司珩,司珩慢悠悠地捻着指间骨戒,泰然自若地与沈既白对视。 这时,顾铭安从马车上跳下来,跑到云姝身边,拉着她的手晃了晃,看向季岁欢,问:“姝姐姐,这就是你的小侄女吗?” 姝姐姐?云婳转头看着与云姝格外亲近的顾铭安,又是一阵诧异,她三姐姐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多人了? 云婳微笑着问:“三姐姐,这个小男孩是?” “婳儿,这是侯爷的义子,叫铭安。”云姝轻轻抚着顾铭安的头介绍着,顾铭安也很有礼貌地对云婳和司珩行了一礼。 季岁欢颠颠跑到云婳身边,悄悄指了指沈既白,眨巴着大眼睛问:“小姨母,我们应该管他叫什么啊?” 司珩勾起唇角,噙着玩味的笑,悠哉地接道:“叫叔。” “好嘞,小姨夫。”季岁欢对司珩的话向来是有答必应。 于是,季岁欢拉着林司一起站在沈既白面前,仰着天真无邪的小脸,响亮地喊了声:“叔好!” 果不其然,沈既白沉寂的面色,掠过一丝古怪,但还是对两个孩子点了点头。 顾铭安转转眼睛,总感觉很别扭。他管云姝叫姝姐姐,季岁欢管义父叫叔,怎么感觉差辈了呢?好像把义父叫老了? 云婳往下压了压唇角,也品出几分司珩在故意使坏的意图,嗔怪地捏了下他的手心。 云婳笑着望向云姝,顺着她之前的话说:“三姐姐,既然沈侯爷今日帮咱们主持了正义,你也该谢谢人家啊。” 沈既白看了眼云婳和司珩,这丫头倒是比那混小子懂事多了! 故而云姝在云婳的提点下,转身看向沈既白,羞怯的含情目凝着浅笑:“多谢侯爷。” 沈既目光在云姝含羞带怯的眉眼间滞了滞,道:“不必客气。” 云婳看着云姝和沈既白,勾了勾司珩的手指,和他相视一笑,眨了眨眼睛,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铭安见大人们还有话说,就自顾自地跑到季岁欢身边找她玩:“我叫顾铭安,你叫什么啊?” 季岁欢指着自己和林司道:“我叫季岁欢,他叫林司。” 顾铭安“哦”了一声,抬眼瞧了瞧林司,一副小白脸模样,看着就不好玩。所以,他刚才根本就没想问林司叫什么。 林司背着小手,同样瞥了顾铭安一眼,清隽的面容因着那份淡漠,而显得矜贵又出尘。 顾铭安低头看向季岁欢,朗笑着问:“那咱们就算认识了,以后我可以来找你玩吗?” 就目前的情景来看,他和义父应该还得在阒州呆一段时间。他总一个人玩也没意思,季岁欢长得可可爱爱的像个粉团子,看着就很有趣。 “当然可以了,你可以来找我和林司一起玩啊。”季岁欢歪着小脑袋,笑眯眯地说。 “只找你玩呢?”顾铭安追问。 不等季岁欢回答,林司忽然期期艾艾地开口:“岁欢,我冷。”说着将背在身后的手垂在身侧,不经意地朝季岁欢递了递。 季岁欢急忙转头看向林司,不期然对上一双蕴着些许黯然的黑眸,再加上那低低的声音,听着就让人心疼。 季岁欢攥住林司的手,像云婳给她暖手一样,搓着林司白皙修长的手指,甜甜地说:“我帮你捂捂,就不冷了。” 林司垂眸看向季岁欢,眼中渐渐漾开温润的笑。季岁欢眼神发直地盯着林司,他真是她见过的笑起来最好看的人! 林司反握住季岁欢的手,将人往身前一拉。在季岁欢看不见的角度,对顾铭安勾了勾嘴角,不着痕迹地轻笑了一下。 顾铭安拧紧了眉头,看着林司那张善变的小白脸,越看越不顺眼。 藏冥在旁边看着几个小孩,心中暗自慨叹:他原以为他家少爷就已经很强了,结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家少爷好像遇到对手了…… 暮雨和暮云一左一右将暮风夹在中间,暮云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再次感叹:“还得是咱们小公子,可太会了!暮风多学着点。” 暮雨怼怼暮风的胳膊,煞有介事地说:“少看点话本子,纸上得来终觉浅,没事多跟小公子学学,实用。” 暮风受教地点头,又猛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他俩怎么不学?还都指导上他了! 季岁欢帮林司捂着手,纯稚烂漫地对顾铭安道:“咱们可以三个人一起玩呀,人多才有意思。” 然后,仰头望向林司,笑吟吟地问:“林司,你说好不好?” “你说好,便好。”林司低头看着季岁欢,唇角溢着轻浅的笑。 季岁欢笑得更开心了,又看向顾铭安,问:“顾铭安,你觉得呢?” 顾铭安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俊朗的小脸勉强挤出个笑容来。 第78章 温情 云姝谢过沈既白后,云婳也客气对沈既白表达了谢意。 几人说完话,沈既白看向云姝,问:“回去吗?” 本是寻常的话,但沈既白一问,云姝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就好像他俩是什么很亲近的关系。 “回去,但是就不劳烦侯爷了,我妹妹送我回去就好,是吧?婳儿。”云姝脸颊微红地望向云婳。 云婳走到云姝身边,挽着她的胳膊,微笑地对沈既白道:“天色已晚,实不便再叨扰侯爷,我和殿下送三姐姐回府就好,正好我们也想回去看望母亲。” 沈既白点点头,顾铭安也懂事地没再多言。毕竟是晚上,未婚男女在一起,极易惹人非议。 于是,王府和侯府的两驾马车一前一后,相继出发。 云婳他们回到云家的时候,樊氏也从大昭寺回来了。 季岁欢一路小跑,扑进樊氏怀里,兴奋地喊着“外祖母”。 “哎呦,我的大乖孙儿。”樊氏将拐杖递给张妈妈,抱起季岁欢放在膝上,稀罕地抚着她的脊背。 季岁欢搂着樊氏的脖子,开心地在坐樊氏腿上左摇右晃,亮着眼睛说:“外祖母,小姨夫对我可好呢,给我买了很多好吃的。” 说完,季岁欢弯弯眼睛,可爱地望向坐在一旁的司珩。 这是点他呢?司珩曲指撑着额角瞥向季岁欢,问:“又想吃什么?” “糖葫芦。”季岁欢急不可耐地说。 司珩点点头,看向站在门边的暮风,道:“买。” 一时屋里众人皆是被这和谐的氛围所感染,不禁莞尔笑了。 云婳笑着牵起林司的手,走到樊氏面前,介绍:“母亲,这是麟儿。” 云姝之前给樊氏讲过她和云婳遇到林司的经过,是以樊氏知道林司的存在。 “孩子,到祖母这儿来。”樊氏一手抱着季岁欢,一手伸向林司,慈祥地笑着。 林司下意识地看了眼司珩,司珩略微颔首。 “林司,你同我一样叫外祖母就好。”季岁欢贴心地对林司道。 “外祖母。”林司双手交叠于身前,对樊氏行了一个郑重的长者之礼。 樊氏慈眉善目地将林司揽到身边,仔细打量着他,夸道:“真是个俊俏又懂事的好孩子。” 季岁欢听樊氏夸林司,抑制不住地咧着小嘴乐,就好像在夸她有眼光似的。美滋滋地抬了抬下巴,嘿嘿,林司可是她最先捡到的! 当晚,云婳和司珩在云家用了晚膳,临出门的时候,樊氏将云婳叫到身边。 “婳儿,多问问王爷和麟儿喜欢吃什么。然后,派人告诉我,等你们再回来的时候,母亲好给你们提前准备。”樊氏拉着云婳的手细心叮嘱。 云婳弯眸笑语:“多谢母亲,我记下了。” 云婳扶着樊氏的胳膊,陪她慢慢走到门口。樊氏怕云婳冻手,一直握着她的手。 天空飘下的碎雪落在云婳指尖,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母亲的手还像小时候一样暖,但却苍老了很多。 每一道皱纹都是岁月的痕迹,亦是为这个家操劳的印记。 岁月有痕,大爱无疆。 *** 待回到王府后,季岁欢拉着云婳的手,去了她的房间。 季岁欢撒娇地抱着云婳,小心翼翼地道出憋了一晚上的话:“小姨母,夫子说让你明天去书院。” “因为打架的事吗?”云婳问。 季岁欢奶呼呼地点点小脑袋,抬着大眼睛观察云婳的神色。 云婳温柔地笑了,轻轻解开季岁欢头上的小抓髻,安慰道:“好,明天小姨母陪岁欢和麟儿一起书院,小姨母会跟夫子解释清楚的,别担心。” “小姨母真好。”季岁欢“吧唧”在云婳脸上亲了一口,压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高兴地拍着小手在地上转了一圈。 云婳看着季岁欢开心的笑脸,心里也跟着开心,捧起她的小脸:“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别怕,要大胆地告诉小姨母,小姨母会和岁欢一起解决的,知道了吗?” “知道了,小姨母。”季岁欢坚定地答道。 云婳笑着摸摸季岁欢的头,帮小姑娘沐了浴,又擦干头发,看着她躺下才回了主屋。 季岁欢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忽然坐了起来:“青芝,我要去告诉林司一声,省得他担心睡不好。” 她家姑娘对小公子的关心,已经让青芝见怪不怪了。所以,青芝连劝都没劝,直接帮季岁欢穿好棉衣,陪她一起去。 “林司,你睡了吗?”季岁欢看了眼还亮着灯火的屋子,轻轻敲着门。 门很快从里面打开,林司披着棉氅站门边:“没睡呢,怎么了?” “我跟小姨母说咱俩被请家长的事了,小姨母没生气,还说让咱们别担心,她会和夫子解释清楚的。”季岁欢眉开眼笑地转述着云婳的话。 林司没有太多意外,从今天七皇婶和七皇叔对那家人说的话,他就已经猜到他们即使知道被请家长,也不会生气了。 “我说完了,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季岁欢扬着灿烂的笑,对林司挥挥手。 林司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淡声道:“嗯,你也早点休息。” 朔风徐徐,吹得屋内的烛火明暗不定,摇曳的光影衬得林司那张清隽的脸,更加俊美出尘。 季岁欢盯着林司的脸,呆呆地说:“你关门吧。” 林司目光落在季岁欢失神的大眼睛上,轻声笑了一下:“我看着你走。” 暮雨斜倚在青桃肩头,看向隔着一道门槛,说了半天都没动地方,只是互相对望的季岁欢和林司,咂了咂舌。 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太好磕了!搞得她也想恋爱了! 青桃好奇地问:“雨姐姐,你怎么了?” 暮雨叹了口气:“小桃子,姐想男人了。” 青桃被暮雨的直言不讳,惊得瞪大了眼睛,她以为飒飒的暮雨不会有这方面的想法呢…… 第79章 落寞 云婳回到主屋盥洗一番,换了舒适的寝衣,越过司珩的大长腿翻身上榻。 司珩放下手里的书,随意放在榻边,伸手勾住云婳纤细的腰肢,将人捞进怀里抱着。 云婳乖软地倚在司珩宽阔的臂膀,忽然想起樊氏让她问司珩喜欢吃什么的事。 因为司珩吃东西总是很优雅,所以她很喜欢看他用膳,也留意过他吃东西,但真没发现他有什么特别爱吃的。 云婳转过头,抬起手臂环住司珩的脖颈,弯着眼睛,问:“殿下有没有特别爱吃的东西?” 闻言,司珩狭长的漆眸慢慢挑起,薄唇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微侧首缓缓凑到云婳唇边,贴着她柔软的唇瓣,低低道出一个字:“你。” 云婳心头一悸,唇上传来的震动,好似蜻蜓掠过夏日的湖面,荡起一圈圈令人微醺的涟漪。 尤其被那样一双点墨漆眸深深望着,很难不芳心旖漾。 云婳往下压了压唇角,张嘴轻轻咬了下司珩淡色的唇,嗔视着他:“问你正经话呢,不准乱说。” “本王说的也是正经话。”司珩眼尾勾着邪肆的笑,低头啄了下云婳的唇瓣。 烛火荜拨,橙暖荼蘼,恰似暧昧撩人的缱绻,让人沉醉不已。 云婳抿唇轻哼了一声,窝进司珩的颈侧,藏起娇艳泛红的脸颊。 司珩笑着蹭了蹭云婳发烫的耳尖,亲了下她的额角。克制地调整呼吸,压下逐渐窜起的躁动。怀中之人太过娇嫩,经不起他夜夜厮磨。 云婳缓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脸不红了,才从司珩怀里抬起头,认真问:“母亲说等咱们下次回去的时候,要做殿下和麟儿喜欢吃的东西。所以,殿下到底喜欢吃什么呢?” 司珩怔了怔,自是没想到樊氏还会问他喜欢吃什么。从小到大,都没有人在意过他的喜好,就连他的亲生母亲都很少和他一起同桌吃饭。 那时,只要能和母妃一起用膳,他就觉得很开心,根本不在意吃的是什么,即使那只是他一个人的开心…… 后来,偌大的宫殿无论白天黑夜唯余他一个人,那一丁点儿的开心也荡然无存。吃食于他也只是果腹而已,没有区别,亦无喜与不喜。 司珩勾了勾唇:“除了你,本王确实没有特别喜欢吃的。” 虽然他说得轻佻,可云婳还是听得心里难受,天下美食那么多,怎么会没有喜欢吃的东西呢? 除非他尝尽了人间的苦,便再也品不出尘世的烟火…… 那双漆色的眸子深邃又无垠,而她偏偏能感受到他刚才刹那的落寞。 云婳抬起食指抚着司珩漂亮的眼睛,掬星盈月的杏目盛着笑,甜声问:“那以后殿下和我喜欢的一样好不好?这样我们就都有喜欢吃的东西了。” 绵绵糯糯的声音,如糖似蜜,又因着多了几分撒娇的语调,而听上去更甜了。 司珩目光落在云婳染着笑意的娇靥上,漆眸渐次浮上温润的碎光,宠溺地随她道:“好。” 云婳软软望着司珩,在心里轻轻说了句:司珩,如果有下辈子,但愿我能再早些遇见你…… 冬风上南枝,碎雪落满地,我在灯影下呢喃你名字,澹澹追思忆,遅遅入梦云。 第80章 甜沁 晨光微明,金乌升起,霞光洒满雪地。 司珩看着怀里眉心微动,悠悠转醒的云婳,帮她将垂落在眼睛上的碎发掖至耳后,轻声问:“不睡了?” 云婳点点头,半阖着眼睛抱住司珩,小脸贴在他冷白的胸膛上,软声道:“一会儿要送岁欢和麟儿去书院,还要去见夫子。” “因为打架的事?”司珩以指为梳,抚着云婳细软的长发。 云婳揉揉眼睛,简单抹了抹眼角,才抬眼去看司珩:“殿下同我一起去啊?” “那是自然。”司珩握着云婳的细腰,扶她坐了起来。 他怕云婳被人刁难或受委屈,故而定是要和她一起去的。 “殿下真好。”云婳笑着穿上鞋,环住司珩的脖子,任由他抱着她去湢室。 两人并排站在水池前,云婳从架子上取下两人挨放的牙桶,司珩将两人的牙木沁湿后沾上杏仁粉递给云婳。 净齿后,云婳拢了拢披散的长发,转身要出去拿簪子别发,防止洗脸的时候弄湿。 司珩拦住云婳,替她拢住长发,道:“洗吧。” 云婳唇瓣情不自禁地弯起,甜甜望着司珩。 日光映在司珩那双漆色的眸子里,宛如淬了金芒,星辰浩渺般惑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看又细心的人呢? 云婳笑吟吟地踮起脚尖,扶着司珩的宽肩,亲了下他的唇角。 司珩眸光微滞,伸手勾住云婳的腰肢往他身前一带,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雪后的阳光清朗橙暖,透过窗桕在地上投落下两道交叠温缱的影子,就连口中残留的微苦杏仁粉都变得甜沁沁。 虽然云婳起得很早,但因为某些缘故,当他们真正走出王府的时候,已然快要迟到了…… 暮风站在马车旁,手里举着两根糖葫芦,见季岁欢和林司过来,赶忙递了上去。 “哇,糖葫芦啊,谢谢风叔叔。”季岁欢忽闪着大眼睛乖巧地道谢。 “岁欢小姐客气了。”暮风笑着将季岁欢和林司抱上马车。 季岁欢举着糖葫芦大大咧咧地挤到云婳和司珩中间,看着红彤彤的糖葫芦咽了咽口水,递到云婳唇边,奶声道:“小姨母,你先吃。” “小姨母不吃,岁欢吃吧。”云婳拿出帕子温柔地给季岁欢擦了擦嘴角。 季岁欢扭头看看司珩,总感觉小姨夫今天看她的目光有些凉飕飕的,遂试探地问:“小姨夫你要吃吗?” 司珩睥着季岁欢摇头道:“看看林司坐哪了?” 季岁欢愣愣地看向林司,林司抿唇轻浅地笑了一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季岁欢过来。怎么想的还坐到七皇叔和七皇婶中间了? 季岁欢呆萌地“嗯”了一声,就扬着笑脸朝林司走过去,往长凳上一蹦,坐在林司身边,晃着两条小短腿,美滋滋地咬了颗糖葫芦。 季岁欢一走,司珩就将手自然地搭在云婳腰侧搂着她,一起靠在身后的车壁上。 等马车到书院的时候,季岁欢和林司也正好吃完了糖葫芦,云婳给他俩擦了擦嘴,和司珩一起领着他俩进了书院。 因为小秦氏昨日已吃了瘪,又自知理亏,所以今日根本就没来。 云婳也同老夫子解释了事情经过,再加上小秦氏和周铮都没来,老夫子也乐得轻松解决问题,亲自送云婳和司珩离开了。 出了书院,云婳对司珩道:“殿下,我想去看看锦书。之前她得了风寒,算算日子也该好了,我想过府看望。” “嗯。”司珩见起风了,便给云婳扣上兜帽。 斗篷上白色的绒领簇拥着如雪娇靥,衬得杏脸桃腮更加娇俏灵动。 “那我们先去买些礼品。”云婳拉着司珩的手,朝街边的商铺走去。 云婳选了一篮水果、糕点拼盒和一些补身的药材,司珩则在云婳选好后直接付钱和帮她拿东西。 云婳挽着司珩的胳膊和他走回到马车旁,暮风急忙上前接过司珩手里的东西,整齐地摆放在车厢内。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林府门前,下人通报后,林锦书笑容满面地跑出来迎云婳。 “云婳。”林锦书笑着握住云婳的手,对她身边的司珩福身一礼。 司珩颔首,转而看向云婳,温言:“婳婳,本王在对面茶楼等你。” “好的,殿下。”云婳弯弯眼睛同司珩挥了挥手,便随林锦书一起进了林府。 她们先去拜见了林夫人,问了安后才回到林锦书闺房,说起女儿家的悄悄话。 “所以,你现在和王行舟是彻底解除婚约了?”云婳剥着桔子,递给林锦书一半。 林锦书接过桔子,畅快一笑:“嗯,可算和‘睁眼瞎’划清界限了。” 云婳也跟着开心地笑了:“恭喜了锦书。” 两人又聊了好一阵,林锦书虽然不舍,但想到司珩在外面等云婳,她也不好多留云婳。 “等过几天我去王府找你玩。”林锦书将云婳送到门口的时候,司珩已经站在马车旁等云婳了。 “正好我的小侄女和小侄儿也在我家,他们俩个都特别可爱,等你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云婳笑着说。 司珩看向云婳明灿的笑脸,耳中听着她说“我家”,疏冷的眸子渐次浮上温润的浅笑。 在云婳和林锦书道别后,司珩抬手扶云婳登上马车。 云婳被司珩抱坐在腿上,歪头枕在他肩窝,垂眸摆弄着司珩皓白如玉的长指,有些担心地问他:“殿下,你说长公主姐姐到底喜不喜欢沈侯爷?” 司珩目光落在云婳长而密的睫羽上,忍不住吹了一下,而后看着乌睫小扇子般忽闪,嘴角上扬随口道:“没留意过。” 他向来对其他人的事不感兴趣。 云婳被司珩吹得眼睛有点痒,抬起下巴不吃亏地也对着司珩的眼睛吹了两下,瞧见他眨眼觉得好玩,“咯咯”笑着又吹了两下。 司珩漆眸凝着淡笑,由着云婳玩够了,才开口:“怎么想起问司音的事了?” 云婳收敛了笑容,发愁地蹙眉道:“沈侯爷好像对三姐姐有意思,而长公主姐姐若是也喜欢沈侯爷,那我就有点不知道要帮谁了……” 长公主虽然清冷高傲,但她长得美啊,而且性格很特别。最关键的是——她是司珩的姐姐,且对司珩没有敌意。 所以,她真不想因为沈侯爷和长公主变得敌对。 云婳眸光一亮,忽然道:“要不我去问问长公主姐姐,怎么样?”